《绾天下》 正文 新文新气象 前文《猫在碗里,你在门外》完结后,我蛰伏了几个月,这几个月来,感谢编辑大大对我写作的悉心指导,让我受益匪浅! 今天起,为大家奉上《绾天下》一文,希望能继续带给大家美好的阅读体验! 盼望着大家的继续支持! 鞠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子 翼国第十七代王闾丘恭共有五个儿子,却一直没能生养一个女儿,他心心念念的,就是上天什么时候能够赐给他一件贴身“小棉袄”。 终于,小公主闾丘倾珞出世了。闾丘恭欢喜之极,他将此视作上天对他c对整个翼国的恩宠与怜悯,于是赐号闾丘倾珞——天怜公主。 遗憾的是,天怜公主尚未满周岁,闾丘恭就病逝了,十九岁的五殿下闾丘羽登基,接掌了翼国王位。 天怜公主遂成为翼国三百年历史上年龄最小的长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老礼仪官遇到新难题 “王上,这个大典,恐怕不合祖制啊!”五十多岁的礼仪官秦九如一脸为难,嗫嚅道。 “哦?祖法有规定长公主册封,不得举行大典吗?”年轻的王上闾丘羽高高地坐在殿堂上,俯视着秦九如,目光有些犀利。 堂下空空荡荡,偌大的一个春和殿,阶下只站着秦九如一个人。堂上除了新王闾丘羽,闾丘羽身后还站着戚公公,三十七c八岁的年纪。 “那倒没有!”秦九如赶紧否认。 闾丘羽显然不悦的语调让秦九如浑身一激灵,他生怕触怒这个新王,一边否认,一边把颈上那颗桃核状的脑袋摇成孩童玩的拨浪鼓。 闾丘羽没有再接声。 秦九如的心稍微定了定,新王的脾气性格他还没有摸清楚,这个当口他得格外小心才是。 令秦九如想不明白的是,老王闾丘恭三个月前刚刚驾崩,五殿下闾丘羽登基不到两个月,又值新婚,需要他这个新王加新郎去做的事情那么多,可新王闾丘羽选择操办的第一件公务,居然是给自己的王妹c刚满一岁的天怜公主,举行长公主册封大典! 秦九如不知道这个新王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秦九如的神只是这么游离了一小会儿,他很快又想起了王上给他出的眼前的这个难题。 他愁眉苦脸道:“可是,王上,咱翼国的典章,微臣查不到长公主的册封大典该怎么举行啊!” “哦,只是找不到典章而已!这么说的话,长公主的册封大典,并不是不合祖制,只不过没有先例可循,是这样吗?”王上闾丘羽的目光不再锐利,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秦九如一怔,正想张嘴做一番说明和纠正,猛然看到了闾丘羽身后站着的戚公公,朝他飞来一个眼色。 秦九如一下明白过来,他眼珠一转,赶紧顺阶而下。这一次,他的头不再摇成拨浪鼓了,变换为磕头虫不停地点着。 只听他连声道:“是呢,是呢,王上英明,为长公主举办册封大典,并没有违反祖制,只是微臣见识有限,一时之间,实在找不到先例可供循照。” “嗯呐,”王上闾丘羽微微点头,然后对秦九如道,“那你说说,以往咱们翼国的长公主都是怎么样进行册封的呢?” 秦九如赶紧道:“按照翼国的典制,册封长公主,只需要王上下诏,颁发旨意,通告全国就可以了,无需举行册封大典。” 礼仪官秦九如一边婉转地劝说,一边偷偷观察王上闾丘羽的反应。 闾丘羽略一沉吟后,问道:“据秦爱卿所知,翼国历史上各个长公主,她们当年被册封为公主的时候,有没有谁没有举行过册封大典呢?” 秦九如再笨,也听出了闾丘羽这番话,重音和重点都在“没有”二字上。那其中的含义很明显,你秦九如能举出哪个公主当年册封,没有举办过大典的例子吗? 秦九如心想,这个王上虽然年轻,还真是会找茬呢! 秦九如于是低下头,恭谨地答道:“回禀王上,据臣所知,前代所有公主册封时,都举行过册封大典,并都记录在典。” 秦九如不敢欺瞒,如实回答。但他已心知,新王闾丘羽对长公主册封一事,看来是很上心,准备很充分啊! “这不就是了,天怜公主被册封为公主时,父王因为病重,没来得及给她举办册封仪式,如今她成为长公主,给她补办个册封大典,不是应该的吗?”闾丘羽说道。 “呃!”秦九如知道自己今天就是九个脑袋,九张嘴巴,也休想在这个问题上辩赢新王了。 秦九如虽然略有些迂腐,但还是知道王命为大的。于是,他侧着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后,终于想通了一些环节,随即朝新王闾丘羽躬身道:“臣明白了,臣这就去筹办长公主的册封大典!” 结果,秦九如刚刚直起身子,新王闾丘羽就又加了一句:“册封大典放前殿,要盛大!” 这一下,秦九如傻眼了,他两腿一软,差点“扑通”一声跪下。 他刚才侧着头冥思苦想,想到的解决方法,就是参照历代公主的册封典礼,把天怜长公主的册封大典放在后殿举行,在王宫的内院里,举办一个小范围的册封仪式,规模不大,观礼人群也不多。 可新王闾丘羽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似的,一语道穿并否决了他的想法,这能不让他吓一跳嘛! 秦九如感觉自己背心里的汗都悄悄冒了出来。 秦九如渐渐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新王闾丘羽要求册封大典放在前殿举行,还要盛大! 这一下,这册封大典是彻底地c连一个可以参照的仪式都没有了! 难不成参照前些日子刚刚举行过的老王闾丘恭的丧礼,或者新王后周致的册封大典? 这不是瞎来嘛! 这么办的话,他这个礼仪官还不给大家骂得狗血淋头! 秦九如的汗珠已经从鼻梁上沁出来了,他有点着急起来,赶紧启奏:“王上,长公主的册封大典如若放在前殿,臣更加找不到典制可以参照和遵循了啊!” 秦九如说着这番话,简直要哭出来了,面上也换上了一脸苦瓜相。 闾丘羽看了几眼秦九如,慢吞吞道:“无典制可循,这样的话” 秦九如赶紧点头,等闾丘羽的后半句话。 不料,闾丘羽看似沉吟的样子,却突然望着秦九如不说话了。那意思,是让秦九如来接后半句话呢! 秦九如眨巴了一下小眼睛,却张口结舌,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话! 他把脑袋瓜子使劲转起来,中间还赶紧又去看了戚公公的眼色,可是,他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闾丘羽留给他的后半句话他该怎么接! 秦九如脸红脖子粗,恨不得一下子生出九个脑袋来,一起想这个问题! 闾丘羽等了一会儿,看秦九如实在接不上,他只得摇摇头,不再等下去,说道:“无典制可循,也就代表着无典制可约束,后面的事情不就好办了吗?对啵?” 闾丘羽这么“啵”的时候,嘴巴嘟着卖萌一般,还朝秦九如眨了眨眼睛,让秦九如一阵晃神,他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小白兔,又或者是见到了宜春院里的姑娘,噘着小嘴,摇着他的胳膊,对他撒娇说,好不好?行不行?人家想要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小白兔,萌萌哒 秦九如被自己心中这个想象吓了一跳! 这种想象,对新王闾丘羽大不敬也还罢了,真正让秦九如心惊肉跳的是,他怎么可以认为,上面坐着的闾丘羽,是一个小白兔一样无害的人呢? 翼国的传统,王位从来“传长不传幼”c“传嫡不传庶”。可是,闾丘羽,是五位王子殿下里面年纪最小的,又是庶出,其母据说是洗衣院里的一个衣娘而已,却最终登上大宝,坐在上面那张王椅上。 三个多月前,闾丘羽的四位王兄,包括世子在内,一夜之间,齐遭不测。两个暴毙在自家府邸,两个在外遇刺。四个殿下,折了三个,只有二殿下一人侥幸活了下来,却因惊吓过度,至今整个人还糊糊涂涂,说不了话。 只有闾丘羽一个人好好的,没灾没病,也没遇到刺客,连地滑摔跤都不曾有过! 老王闾丘恭本就缠绵病榻,闻此惨剧,只撑了十来天,双腿一蹬,也一命呜呼了。翼国三百年江山,就这样落在闾丘羽的手里。 再有就是王后周致,她是老将军周搏的掌上明珠,其兄周却手握重兵,镇守北关。世子多年不娶,就为能得到周致,几次派人去将军府求亲,却屡遭拒绝。 听说后来,连老王闾丘恭都出面替世子提亲了,将军府愣是可以不嫁! 结果,老王闾丘恭一死,一夜之间,周致就成了闾丘羽的王后! 这样一个闾丘羽,他秦九如竟然还敢觉得新王像个小白兔,萌萌哒! 秦九如觉得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又错了!这个新王本身就是熊,就是豹子,他这个小小的礼仪官怎么还敢想着去吃! 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侍候新王,应对新王才是! 自古君家多惨剧,他秦九如不是多事的人,他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侍候好坐在王椅里的人就好了——无论坐在上面的那个人是谁。 秦九如使劲眨巴两下眼睛,唤回自己的魂来,收敛心神,凝思起闾丘羽所提的这个“无典制可循,也就无典制可约束”的问题。 这一思,秦九如豁然开朗,确实如此啊! 王上闾丘羽说得没错,还真是这个道理呢! 无典制可循,也就无典制可约束! 若有人敢说他秦九如违反礼制,那他可以大声地反问,他违反了哪一条礼制?! 王上刚才不就是这么绕他的嘛! 说不定,借着天怜公主册封大典的这次机会,他秦九如还可以创造出一个新的典制范例,将来后世再有长公主册封典礼,尤其是典礼还要放在前殿举办时,就可以翻出他今天创造的这个典例,进行参照! 那时候,翼国后世的礼仪官们,还会提到丰元元年,第十八代君王闾丘羽登基执政时代,他秦九如这个礼仪官的名字,并且对他的智慧和创新精神,赞扬佩服一番呢! 秦九如这么想过之后,神台清明了很多,心里美滋滋起来,脸上的波纹微微荡漾着,他朝大殿上的闾丘羽深深一揖,正要唱一声“臣领旨”时,却又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难题。 秦九如的身子不由僵住,一张老脸重新变回苦瓜的样子,他发愁道:“王上啊,如果在前殿举行册封大典的话,谁来抱着长公主啊?” 这确实是个难题,天怜长公主虽然辈分很高,可她现在只有一岁零两个月,想要靠长公主自个儿的自觉配合,是没办法完成册封仪典的。 此外,也不可能让后宫里c先王闾丘恭留下的那几个妃嫔来抱天怜公主。 一者,天怜公主的生母媛妃早在产下天怜公主仅仅半年后,就身染疾病,先于先王而逝了; 二者,翼国历朝历代一直都规定,后宫妃嫔是禁止在前殿抛头露面,接受朝臣贺拜的,就连王后也不行,这就把新婚的c闾丘羽的王后周致排除在了外面。 这也正是历代公主的册封典礼,都是在后宫举行的原因。 现在,闾丘羽硬生生要把册封大典搬到前殿来举行,自然不是想着要让长公主孤伶伶一个人出席典礼的! 可是,册封大典,长公主在前殿接受百官朝贺,摆在秦九如面前的难题就多了一个: ——只有一岁多点的天怜长公主,如果无人抱着,无人陪同,她自己是断然无法听从现场指挥,按照典仪行事的。到时候,长公主在大典上乱喊乱叫,到处乱跑,甚至哭闹起来,那册封大典可就热闹啰! 有一瞬间,秦九如的脑子里曾经冒出过一个解决方案,就是安排两个强壮些的嬷嬷,一左一右将那可怜的天怜长公主挟持着,来进行冗长的册封大典。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秦九如立刻明白这种做法的弊端和冒犯之处了。 众目睽睽之下,让宫女和嬷嬷挟持扶架着年幼的长公主,对她喝斥压制着,不许她走动哭喊,不引起众怒才怪呢! 到时候,满朝文武大臣在前,他秦九如非得从狗洞里爬出去不可! 唉,这个册封大典真真是让他作难啊,而且,简直就是难题里面套难题啊! 秦九如一脸苦相,发愁得不得了。 不料,这个在秦九如来说,感觉是难得不得了的难题,新王闾丘羽听后,却轻描淡写,只一句话就解决了。 闾丘羽轻轻地说了四个字:“孤王抱她!” 这四个字,虽然说得很轻,可是,语气中的坚决,却是不容置疑的。 闾丘羽说完这四个字,尚未等秦九如反应过来,闾丘羽已经从王椅上起身,长袖一甩,向大殿外走去。戚公公赶紧跟随其后。 秦九如这才从发怔中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在闾丘羽身后长拜于地,道:“臣——领——旨。” 伏维于地的秦九如心思翻滚,三个月前,新王自己的登基大典和大婚大典同步举行,却都是低调而简约操办的,如今,王上却要为这个一岁多点的长公主举行一场盛大的前殿册封,还准备亲自抱着这个小人儿进行大典。 看来,这个小小长公主在新王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啊! 秦九如已经可以在心中想象得出,天怜长公主将来的圣眷之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王上来了 瑞香宫的内殿里,当中一张花梨方桌,古朴典雅,方桌两旁各有一张雕花木椅。二十二岁的王后周致容貌端庄,正坐在其中一张木椅里,膝上抱坐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生得粉雕玉琢,眉间一点朱砂,小嘴玲珑,双目灵动,正是天怜公主。 天怜公主虽只一岁有余,小小年纪,却已初见绝色! 周致身后立着一个宫女,五官秀丽,比周致略长两c三岁的样子。宫女姓杜,叫杜丽蓉,是周致从娘家将军府带进宫的陪嫁丫头,自小陪周致一起长大。杜丽蓉随着周致一进宫,就被周围的宫女们尊称为杜嬷嬷。 此时,虽然天已将秋,却依旧暑气闷人,杜嬷嬷手拿一柄蒲扇,在为王后周致和天怜公主摇扇驱热。 周致在教天怜公主说话。一岁多的孩子,正是蹒跚学步,同时又呀呀学语之时。学走路还好说,旁边有个人扶着c牵着c看着孩子就好了,可这学说话,却让周致犯难了。 别人家的孩子,初学说话,第一句都是叫“爹爹”c“娘亲”之类的,可眼前这个可怜的小人儿,未足一岁时,母妃和父王就已双双去世,现在到了学说话的年纪,这第一句“爹爹”c“娘亲”c“父王”c“母妃”的,已是无从喊起,又让周致从何教起呢? 唉,真是一个可怜的娃呀!有好几次,王后周致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周致于是决定第一句教天怜公主说“王兄”。可是,无论周致怎么努力,小天怜就是不肯说这个词,小嘴只“咿咿呀呀”个不停。 周致又试着教天怜公主“王上”c“王嫂”,或者“哥哥”c“嫂嫂”这样的叠音词,天怜公主依旧是自顾自地“咿呀”,偶尔还突然看着周致,“咯咯”地笑起来,反倒把周致逗笑了,走了神,就忘了教天怜公主学说话的事,忍不住抱着小人儿一通笑闹。 往往姑嫂两个笑闹的时候,杜嬷嬷也会在一旁跟着笑。 周致今天又这样教了几次天怜公主,还是不见成效,于是扭头朝身后站着的杜嬷嬷笑说道:“丽蓉,你说这小倾珞怎么就是不肯学说话呢?咱们从府里带来的那只鹦鹉,两个月下来,也已经学会叫‘王上’了吧?” 杜嬷嬷正待接话,就听门口栖杆上立着的虎皮鹦鹉尖叫起来:“王上来了!王上来了!” 周致赶忙起身,望向殿外,果然看到闾丘羽大步流星,已经跨国外殿殿门,正朝内殿这里走来,后面跟着戚公公。 闾丘羽和秦九如议完天怜公主册封大典的事情,从春和殿出来后,就直接过王后周致的瑞香宫来了。 小小的天怜公主也看到了闾丘羽,扭动身子,从周致怀中挣脱,咧着小嘴笑着c咿呀着,双臂张开,朝闾丘羽急忙忙奔去。 初学走路的她,脚下步履蹒跚,身子摇摇晃晃。 忽然,天怜公主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了。 杜嬷嬷虽然在天怜公主刚刚起步时,已经跟随其后,却也还有一点距离够不着小人儿,加之手中还有一把扇子。而闾丘羽虽然看到天怜公主朝自己跑来,已经明显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此刻,却还是离天怜公主有数步之遥。 天怜公主一前一后两个人——闾丘羽和杜嬷嬷,眼看天怜公主就要摔倒,却无论如何都伸手够不到她,忍不住一起惊呼出声。 这时,凭空飞来一条长绫,卷住了天怜公主,长绫微微一顿,天怜公主站稳了! 只这一顿的功夫,闾丘羽和杜嬷嬷俩人,已先后都伸手扶住了天怜公主,长绫又悄无声息地松开,撤走了。 闾丘羽单手将天怜公主抄在怀中,眼睛望向还在方桌前面立着的王后周致,目光中满是温柔和惊艳。只听闾丘羽赞叹道:“王后不愧是将门出身!” 周致不由微微一赧,面色微红,现出一丝大姑娘的扭捏之态。 刚才,眼见天怜公主就要摔倒,正是王后周致情急之中抛出腰带,将小天怜裹住,之后又悄悄撤回腰带的。 闾丘羽右手抱着天怜公主走近周致,另一只只有半截的左臂将周致也轻轻拥入怀中,随后,在周致额头印下一个吻。周致眼角瞟到杜嬷嬷嘴角在偷笑,忍不住羞红了脸,遂彻底将整个脸埋入闾丘羽胸口。 杜嬷嬷的嘴角笑容更甚,心中半是嘲笑,半是打趣地想: ——小姐这会子心里一定在喊“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她大概以为,她将自己的脸埋到王上胸口,她看不到我,我自然也看不到她了。她以为她是鸵鸟呢?!唉,女人真是没用的动物,就连小姐这样聪明的女人,一旦动情,竟然也会回到将军府去——笨到家呢! 杜嬷嬷以蒲扇掩住嘴角,朝殿外悄悄退去,经过戚公公身边时,发现这个戚公公一点眼色也没有,依旧木头人一样杵在那里,一点要回避的意思都没有。 杜嬷嬷忍不住将一双大眼睛朝戚公公瞪起,又用蒲扇朝殿外示意,要戚公公和自己一起回避。 不料,戚公公瞟了两眼杜嬷嬷之后,双手往背后一抄,下巴一扬,两眼向上一翻,竟然双目朝天,望着房梁不动了,好像房梁上有一只老鼠在走来走去一样,惹得杜嬷嬷都忍不住沿着他的视线看了好几眼房梁上,发现那里空空荡荡,连个蜘蛛网都没有,别说是老鼠了。 杜嬷嬷气坏了,歪鼻子瞪眼睛,挥舞蒲扇,挤眉弄眼不说,就差朝戚公公吼起来了: ——王上c王后新婚燕尔,人家两个在这里搂搂抱抱,戚公公你这个王上的随从,竟然连一点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这个当口,就算是出于基本的礼节礼貌,你也应该和我一起回避一下的吧? 可是,瑞香宫不是将军府,绕是她从小将军府长大,刀枪见惯,胆子再大,还是不敢在王宫里c在王上面前大吼大叫的。 杜嬷嬷见戚公公始终不理会自己,不肯跟自己一起到殿外去,她没有办法,最后只好一个人气呼呼走出去。 但她心里,对戚公公这个,据说已是闾丘家三代老奴的阉人,印象真是糟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粉墨登场 令杜嬷嬷意想不到的是,她出到殿外,倒是在内殿门口,看到了“风雨雷电”四侍卫。 杜嬷嬷心里略略舒服了一些,王上身边的人,并不都是像戚公公那样,倚老卖老,妄自尊大,不把主子放眼里的,总算还有几个是识趣懂礼的。 只是,让杜嬷嬷有些迷惑的是,这“四侍卫”是什么时候到达内殿门外的呢?刚才王上闾丘羽和戚公公进来时,她并没有看到四侍卫跟随于后呀。 杜嬷嬷想了想,大概就是刚才天怜公主要摔跤的时候吧,她才会注意力都在小天怜身上,而忽略了院子里的动静。 早几年前,她就听说五殿下闾丘羽身边有“风雨雷电”四侍卫,个个武功高强,今天看来,人们所言非虚呢。 入宫之前,杜嬷嬷只见过“四侍卫”两次,一次是两年前,她奉周致之命,到五殿下府上给五殿下送马鞭,当时在五殿下书房门口,她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风雨雷电”四侍卫。 另一次,则是三个月前了,那时,老王闾丘恭刚刚驾崩,杜嬷嬷已经听说五殿下闾丘羽将即位登基。就在这个时候,五殿下忽然带着大批彩礼,来到将军府,亲自上门求亲。 当时,杜嬷嬷躲在屏风后面偷听闾丘羽和老爷c少爷说话,再一次见到了跟随闾丘羽一起前来的“四侍卫”。 入宫之后,与“四侍卫”有限的几次见面,都让杜嬷嬷感觉“四侍卫”很神秘。有时候,她明知道既然王上闾丘羽在了,“四侍卫”肯定也在附近,可她却总是找不到他们的人影。 杜嬷嬷总觉得,“四侍卫”仿佛会隐身术一般,若有若无,看不到,也摸不着,却又分明能她感觉得到他们的气息,正像极了他们“风雨雷电”的名号。 瑞香宫内殿里面,杜嬷嬷出去之后,周致终于从闾丘羽怀中抬起了头,她抬眼就看到闾丘羽正含着笑,深情地望着她。 周致红着脸,打破了这份尴尬,她问道:“王上,倾珞的册封大典定好了吗?” “嗯,定好了,定在前殿举行。”闾丘羽道。 这时,闾丘羽怀里的天怜公主不安分起来,她伸出两只胖嘟嘟的小手,捧住闾丘羽的脸,开始么么哒起来,“吧唧”c“吧唧”声中,无数湿哒哒的香吻印在闾丘羽脸上。 闾丘羽开始一边躲闪,一边大叫:“啊啊啊,长公主,你的口水啊!你的口水!” 小天怜闻言,在闾丘羽肩头两手乱挥,“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闾丘羽和周致相视而笑。 许是因为新王闾丘羽对天怜长公主的恩宠,给了秦九如压力,秦九如在筹备天怜长公主的册封大典时,比以往任何一次盛典,都更加尽心尽力,小心翼翼,他花费了很多心思,几乎考虑到了册封大典的每个细节: 譬如,大殿上焚烧的檀香的香型,人们脚下的红毯,王椅上坐垫的花色,天怜长公主的穿着打扮,甚或连长公主垂髫上的一朵珠花,他都精细地做了策划和安排。 原以为,花费这么多心思,册封大典的一切都将以最完美的演绎进行,可真到了大典那天,秦九如才发现,为什么人们在说话做事的时候,永远不敢说自己做到了“绝对”,最多只敢说自己尽力了,做到了“几乎”。 比如,长公主册封大典这件事情,他虽然千思万虑,却还是遗漏了一件极为重要,甚或是整个大典最重要的事情——天气。 天怜长公主的册封大典,居然被他选在了一个阴雨的天气进行! 大典那天,他早早爬起,一推门,就看到了满空阴霾,当下,秦九如捶胸顿足,恨不能将自己一头撞死在门框上! 那样,他就可以不用出门,不用进宫,不用在百官面前,在这阴郁的天空下,丢人现眼了! 那天,愁眉苦脸的秦九如放弃了乘轿,改为步行前往王宫,搞得抬轿的几个家丁亦步亦趋,跟在秦九如身后,完全不知所措,不懂自家老爷今天这是怎么了。 只见秦九如一路走,一路仰头望天,时而扭着脖子看左边的天,时而倒退着走着,看后面的天,有时候走着走着却又站在那里,仰着脖子不动了。 秦九如在找东君日头呢,他冀望着,那只金乌兄只是和自己玩个捉迷藏的游戏,等和他开够了玩笑,最终会从某块云朵后面突然跳出来。 为此,秦九如甚至开始一朵云朵云地去观察,去猜测,想找到究竟哪一朵云后面,可能藏着那可恶的日头! 秦九如就这样一路行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然后,进入王宫,经过一道宫门时,如愿以偿地,他撞在了拱形门柱上! 不过,秦九如没有如愿以偿地撞死,只在额头上撞出一个大大的红包,沁着丝丝殷红,格外抢眼。 秦九如感到额头火辣辣地疼,用手抚去,感觉鼓凸凸的,还抹了几缕血。 不远处有个年轻宫人,听秦九如叫唤,屁颠屁颠地跑了来,然后,告诉秦九如,他额头上撞出了一个大包,不过,已经不流血了,只是有些红红的。 于是,秦九如在年轻宫人的帮助下,开始折腾官帽,他想用官帽把这个大包给遮住。 可是,无论两个人怎么折腾,官帽始终也没有办法将秦九如额头那个红包给彻底遮住。 好几次,秦九如硬扯着官帽往下压,后果却是让那沉重巍峨的帽子一头栽到了地上。 大典未开,秦九如已经被额头这个红包折腾得有些精疲力竭了,他想,总不能为了让帽子前倾,遮住他额头的包,同时避免帽子栽到地上,他再让这个小宫人一直跟着他,在他身后拿根绳,一直帮他扯帽子吧! 罢了罢了,索性就这样让额头红彤彤,粉墨登场吧! 秦九如甩开宫人,头上的天也不看了,额上的红包也不管了,大步流星,朝云鹤殿而去,那里是这次册封大典的举办之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天神的眼泪 不出秦九如所料,往来官员c宫人c宫女c杂役c侍卫等,很快都注意到了秦九如当额那记红包。 秦九如被大家盯视的次数多了,原本想对这个红包置之不理,后来还是不得不采取了一点应急措施: ——对于品阶比自己低的官员,以及受自己指挥的宫人c宫女c杂役等,他一概用比头上红包还大的牛眼睛,严厉地瞪回去,让这些人看到他只敢低头走路,不敢盯着他的红包看个不停。 ——对于比自己品阶高的人,秦九如就深深作揖,深啊深,揖啊揖,直到对面的人想要看清他额头上的包,也只有深深地c深深地低头弯腰才能办到,好几个人的腰因此扭了,就再也不敢和他比弯腰了。很多人虽有好奇之心,却实在没有好奇之腰啊!这个办法着实管用。 但是,没过多久,秦九如就发现,他自己的老腰,深俯长仰之间,开始一阵阵地酸痛得厉害。 终于,临近午时,在秦九如的唱喝声中,管弦丝竹,声乐大起,天怜长公主出场的时候到了。 只见红毯两旁,两排侍卫夹道,新王闾丘羽抱着一岁零两个月的天怜公主,从远处缓缓而来,最终踏上了通往云鹤殿的红毯。 秦九如赶紧躬身上前,迎接新王及长公主,并为他们引路。 王上闾丘羽倒没有注意到秦九如的额头,他双目一直望着前路。 秦九如悄悄猫低了腰,心中暗暗庆幸,不然,他真要再撞一个红包出来才能解愧了! 也正因为如此,秦九如也未能看到闾丘羽脸上的一缕哀伤。 闾丘羽单臂抱着天怜公主,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在大红毯上,他玄色长衫镶着金色滚边,怀里的天怜公主一身白纱,雪白得近乎晶莹。 那情形,仿佛一尊黑色的天神守护着一个白色的天使。 可是,正当所有人静静地立于红毯两侧,迎候天神和天使的到达时,天神忽然停住了脚步,低头望住怀中的小天使。 片刻后,人群忽然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因为人们看到,天神哭了! 两行清亮亮的泪水,正从闾丘羽双眼中流淌而下! 红毯两侧的侍卫c百官以及宫人c杂役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音乐先是七零八落起来,随即也彻底停了。 人们呆怔了一会,互相望了几眼,不知道是谁先带头下跪的,于是,云鹤殿前所有护卫c杂役c官员等观礼的人,甚至连那些乐师,全都“呼啦啦”地跪下了。 有些人低着头,默然不语,有些人扭着脖子,互相看着,用眼神交流着,还有些跪得较为靠后c远些的人,就开始悄悄地,极小声地和身旁的人开始嘀咕。 人们的沉默也好,目光也好,语言也罢,大家所思想和交流的,其实是同一个问题,是这几个月来,朝里朝外c街头巷尾c高门低宅c茶楼酒肆,到处都在热议的一个共同话题: ——前些日子,包括世子在内的c四位王子殿下的遇害,究竟和这个五殿下c新王闾丘羽有没有关系? 今天,众人面前,天怜长公主的册封大典上,新王闾丘羽忽然流泪了,他是真的触景伤情了呢?还是只是惺惺作态,在众人面前演戏而已?坚持要对长公主进行隆重册封,还要举行大典,说不得,只是为了给自己搭一个戏台子,作秀罢了!对父兄暗下毒手后,可不是得公开表现一下对王妹的关爱! 有的人嘴角微微牵起,有的人眉头悄悄皱着,有的人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轻蔑,都是不屑一顾,这些神情似乎在说,骗谁呢?几位王兄遇害,他却能独全其身,最终登上大宝,这事和他没关系才怪!这会子众人面前,他却还假惺惺地掉眼泪,装什么善类呢?猫哭耗子说的不就是这种人c这种事吗? 也有人认为,五殿下闾丘羽压根不是那种会为了王位,谋兄害父的人,如若不然,老王闾丘恭也不会在临终时,将这翼国天下交给他呀! 这番想法当即就被人瞪着眼睛,用目光反驳了回去,鼻子里还配上轻轻一哼,你们有谁亲眼见过老王的手诏或者遗命吗?没听说吗?据说连老王闾丘恭都是被毒药毒死的! 一声叹息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地道,就算老王闾丘恭知道,是老五向几个王兄下的毒手,可是,这王位不给老五给谁呢?五个儿子,就剩下他这根独苗了啊,难不成王位给你给我不成? 有个声音插话道,不是还有一个二殿下吗? 马上就有人轻轻摇着头,解答道,二殿下没用了!二殿下当初就是一个只懂琴棋书画,只爱风花雪月的书呆子,酒囊饭袋而已。这次被刺客追杀,更加吓破了胆子,听说,现在连舌头也一起坏掉,话也不会说了,彻底成了一个傻子! 有人实在听不下这些论调去了,就愤愤不平地反驳道,五殿下怎么了?五殿下一直都在操心国事呢!五个王子殿下里面,就数他忧国忧民了。他那半截手臂,说起来也算是为翼国丢掉的!咱翼国的传位制度本就不合理,什么“传长不传幼”c“传嫡不传庶”,我看本就该择贤能而传! 接话的声音有些尖细,像是一个女孩子,她说,五殿下的风评确实一直都很好的,他也不像是会杀兄夺位的人,我看多有是周家做出来的事情,听说是周老将军的小姐看上了五殿下,才苦求父兄出手,把五殿下扶上了王位,这样周致自己也可以顺理成章成为王后。 这些嘈杂的声音惹起了一些人的不耐烦,有个声音粗声粗气地喝斥起来,谁当王,谁不当王,那都是闾丘家的家事,关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屁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三公六卿都没说话,我们这些芝麻官c绿豆卒子的,瞎嚷嚷个啥? 正是,正是,立即有个温和的声音附议,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要管那些不归我们管c也管不来的事情,当前最重要的,是既然五殿下已经登位为王,我们就要尽心竭力辅佐好他!现在,王上杵在那里掉眼泪,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无论如何,让王上落泪,就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大不周,大不敬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一语惊人 礼仪官秦九如也和众人一起,跪在红毯道旁。他低着头,心中难受之极,不停地在心里责骂自己。 这场天怜公主的册封大典,是不是王上闾丘羽在作秀,秦九如心里倒没有琢磨这个问题。 他只是认为,是他把大典挑在了这么一个阴霾的天气举行,才影响到王上的心情,才导致王上潸然泪下。 虽然,阴霾的天气并不能直接导致一个人落泪,就像阴天并不必然就会下雨一样。但是,秦九如相信,阴郁的天气会让人心情压抑,然后去想到和产生一些负面的情绪。 比如,孤单的感觉。 虽然,秦九如不知道,闾丘羽会不会因为父兄的离世而悲伤,但是,秦九如相信,闾丘羽至少会觉得孤单。 毕竟,现在这世上,他们闾丘家,就只有王上自己和他怀中那个一岁多点的长公主,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了。 这种孤伶伶的c相依为命的感觉,不仅普通贫寒百姓家会有,君王之家也一样会有的。 眼前,阴云之下,玄色长服的闾丘羽站在那里,就是一尊孤单的天神。 虽然,他的脚下远远近近,黑压压跪着数百名官员c宫人c宫女c乐师c杂役c侍卫等,但是这些,并不能帮他驱走心中孤单的感觉。 渐渐地,大典现场越来越安静,甚至有些静得吓人,跪着的人们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天怜长公主的册封大典,竟然在一片压抑之中陷入了停顿。 “不哭!”忽然,这片死寂之中,人们忽然听到一声小小的c清丽的声音。 有些人开始左右环顾或抬头偷觑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 “不哭!”清丽的童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人们惊讶地确定,这声美丽而清亮的声音,发自王上闾丘羽怀中抱着的c那个小小的人儿——天怜长公主。 闾丘羽也怔住了,他再一次低头看向怀中的小人儿。 闾丘羽也知道,最近周致一直在教天怜公主学说话,可是,这个小人儿虽然已到了学话的年龄,却没有机会学习叫“父王”c叫“母妃”,叫“爹爹”和“娘亲”,周致不得不教她从“王上”c“王兄”叫起。 可是,这个小人儿却一直都不肯说话,只一个劲自己“咿咿呀呀”的说。 今天,在这数百人面前,这个一直不肯开口说话的小小人儿,竟然开始口吐第一个词了,那么清晰,那么亮丽! 而且,她说的第一个词,第一句话,居然是“不哭!” “不哭!”,她的第一个词,第一句话,是对她的五王兄闾丘羽说的,是让她的五王兄闾丘羽不要哭! 新王闾丘羽在天怜公主这两声清脆的“不哭”声中,不仅没有不哭,眼中反而涌出了更多的泪水。 他用双臂将小小的天怜公主,再一次紧紧地抱在怀中! 忽然,天怜小公主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不解的举动。她开始在自己身上悉悉索索地翻找起了什么。 好半天后,人们看到,天怜公主居然掏出一块小小的手帕来,她胖嘟嘟的小手捏着手帕,开始轻轻地c轻轻地,为闾丘羽擦拭泪水。 秦九如自打今天早上看到阴霾的天空开始,他本来就一直想哭,只是强自忍着,强自克制着自己。此刻,此情此景之下,他忽然就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而下。 流着泪的秦九如此刻,心中阴霾尽扫,他庆幸自己对大典细微末节所花费的心思,庆幸自己大典之前,为天怜公主精挑细选了一块月容出品的小手帕,他甚至在前一天,命人将小手帕用茉莉花香薰过之后,才塞在天怜公主怀里。 此刻,那块小小的手帕,泛出淡粉色的丝光,带着一抹淡淡的c茉莉花的香味。 当天怜公主捏着这方手帕,一点一点,轻轻地为闾丘羽拭去泪水的时候,秦九如仿佛能远远地闻到,空气中飘来一缕濡湿的c茉莉花的清香。 云鹤殿前跪着的人们,目睹此情景,好些人的眼睛都开始濡湿了。 天怜公主虽然未能将她王兄闾丘羽眼中c不断涌出的泪水擦拭干净,但是,闾丘羽终于笑了,他带着泪痕,笑了,泪光在他眼中闪闪亮亮。 王上终于笑了,所有的人全都因之一松,心情一下子轻快起来,仿佛千年石龟被卸去了背上驮着的c沉重的石碑。 红毯上,王上闾丘羽又开始迈步了,一步一步向云鹤殿走去,开始拾阶而上,并一直走到大殿中央的座椅上,坐了下去。 乐声重新响起,人们重新起立,侍卫们重新就位。 群臣在礼仪官秦九如的安排下,在红毯上开始叩拜和恭贺 细雨是在典仪结束时才开始飘洒的,这虽然让秦九如紧张忙乱了好一会,他甚至顾不得打一把伞,来回奔忙着指挥典仪的善后,但至少,王上和天怜长公主没有被淋到雨。 若刚好是在王上停步落泪时开始下雨,群臣则不知所措地跪在雨里秦九如只是在善后工作的忙碌中微微这么想象了一下,就马上打了个寒噤。 那样就真是太吓人了啊! 秦九如赶紧埋头继续干活,不让这样恐怖的想象再有机会钻进他的脑海里! 整个册封大典终于顺利结束,秦九如如释重负,心里感激地念叨: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天怜长公主! 王上闾丘羽是在临去时,才看到秦九如额头上的大包的,那时,大包已经开始有点发紫,甚或发出五颜六色了。 闾丘羽愣了愣,还没说什么,秦九如就意识到自己暴露了额头,他赶紧伏维在地。 闾丘羽于是什么也没说,抱着天怜长公主离去了。 第二天,新王闾丘羽下诏,封赏礼仪官秦九如。秦九如官升一级,由下大夫升任中大夫的同时,王上闾丘羽竟还赏赐了秦九如御厨房蒸的九个包子。 每个包子热气腾腾,白白胖胖,包子嘴上点着朱红,包子里面包着碎银子,这个赏赐令秦九如既感激涕零,又哭笑不得。 其他朝臣听闻王上赏赐了秦九如九个包子,皆轰然而笑,纷纷笑言,这定是秦九如额上的大红包给他带来的好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九如包”热卖 进一步震惊众人,把大家的下巴差点惊得掉下来的事情,发生在次日。 就在王上赏赐秦九如的第二天,翼国王都会颖几家大的食肆里,突然隆重推出一种最新吃食——一种叫做“九如”的包子。 “九如包”与众包不同之处在于,每个“九如包”都在包嘴上点着一点朱红,看上去,既萌且俏,还一副艳艳欲滴的样子。 商家给“九如包”打出的广告语是:“吃了九如包,福运双来报。” 一时间,秦九如的府邸宾客盈门,不少好事者都来打听“九如包”的东家是不是就是秦九如本人。 更有甚者,直接带了银票来,找秦九如商量合伙入股的事情。 门庭如市之下,就连九如府的丫头c下人也极为抢手起来,出门买个菜还被人拖着c拽着c求着,好声好语,向他们细细打听“九如包”与秦府的关系。 面对众人的询问,和辣的合伙生财之心,秦九如初时只是淡淡否认,再后来得坚决否认,最后不得不一手指天,一手扪心,发下毒誓,声明自己决不是有财独吞之人,街上卖的九如包子确实与他无关,才算是把自己洗白白了。 一转头,众人将合伙入股的热情,化成了悲愤,开始在秦九如面前哀叹怒骂,说这么大好的生财机会,怎么可以与这款名牌包包的始创者,秦九如c秦大人您毫无干联呢?商家真是昧了良心,黑了心肠,太坏了! 咱们秦大人好歹还为这记红艳欲滴的包子受过疼痛c挨过笑话呢,这不,这款“九如包”目前都还在秦大人额头上没有散去呢,却怎么就成了别人家的包子了呢? 最后还怂恿秦九如入告司寇府,以盗窃c侵权为由,将这款“九如包”的商标收归己有。 秦九如为册封大典操劳半个多月,累死累活,现在大典结束,正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呢,却不料被凭空撞出来的“九如包”扰了清静,府里府外一下子车马喧哗,人生吵杂。可把秦九如愁坏了。 又被众人怂恿推搡着,让他去为了个包子去司寇府告状,可把他急坏了,再三表示,此举实在辱没斯文,折他秦家世代书香的颜面,他秦九如断不会为了几个入口吃的包子生这样的是非的。 此事遂生米煮成熟饭,生肉蒸成包子,不了了之,街上的“九如包”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卖得俏。 再后来,这“九如包”渐渐和生菜(生财)c发菜(发财)一起,成为王都人家佳节庆典时,家家户户必备的吃食,就连孩子满月,书生赶考,也都喜欢买几个“九如包”,博个好彩头,说是吃了“九如包”,可以“壮壮(撞撞)生福,包包有银。” 再后来,风俗之下,连秦九如自己也不得不每逢佳节倍买包,还是买以他自己名字命名的包子。可惜,卖“九如包”的食肆老板并不因为无偿使用了秦九如的版权,就给秦府免费食用。 不过,给秦府打折倒是有过,但是,打折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邀请秦九如亲临食肆,当炉卖包,帮忙做做广告,呼吁大家购买正版“九如包”,放弃吃那些盗版包子。 秦府的下人c丫头们这样给秦九如带过几次话之后,慌得秦九如赶紧命人将那点打折的钱给人家补回去。 有时候,秦九如吃着“九如包”,心里也不是没有慨叹过,包是自己撞出来的,可肥水却流了外人田!一屉又一屉的“九如包”出笼,蒸蒸日上的却是别人家的日子! 这是天怜公主册封大典生出的一点趣话。 大典之后的数月里,秦九如焦头烂额,忙于应付“九如包”的事情。新王闾丘羽则忙于政务,老王闾丘恭生前最后的大半年,基本都是缠绵病榻,手上积下大量奏折政事,闾丘羽每日与大臣们在前殿讨论完事务,回去后还要批阅奏章,常常到凌晨才睡,竟是把新婚的王后周致,冷落在了一旁。 宫里没有王太后,闾丘羽的母妃早年已经过世,周致作为一宫之主,并无什么人约束她,闾丘羽也没有给她立什么规矩,因此,周致倒也自由自在,杜嬷嬷陪着她,常常回娘家转转,嫂子偶尔也进宫来,陪她说说话。 当然,最解闷的,还是小小的天怜长公主,晚上基本闾丘羽没过瑞香宫的时候,都是小天怜陪着周致睡觉。 天怜长公主自打在册封典礼上一语惊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不哭”,从此竟一发不可收拾,只要是醒着,嘴里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巧舌程度只用半天时间就超过了内殿门口的那只虎皮鹦鹉。 瑞香宫里常常上演这样好笑的一幕: 小天怜仰着头,只要朝虎皮鹦鹉学舌地叫两声:“王上来了!王上来了!”,虎皮鹦鹉就会立即着急地东张西望,然后大声反驳天怜:“王上没来!王上没来!”,这一鸟一人,倒像是吵架争执一般。 有时候,鹦鹉正在睡觉,被小天怜朝它这么一叫,也会习惯性地,急忙忙c晕头晕脑地跟着天怜乱叫起来:“王上来了!王上来了!”,然后,在小天怜的笑声中,鹦鹉左右看看,没发现闾丘羽,就发现自己上当了。 恼怒的虎皮鹦鹉就会乍起翅膀和脖子上的毛,朝小天连怜大叫:“王上没来!王上没来!”,逗得众人直笑。 周致在宫里除了看看书,偶尔习习武,回娘家转一转,更多的时间都用在了天怜公主身上。这位闾丘倾珞的王嫂,像母亲一样,给了小天怜一份缺失的母爱,弥补起了她人生的遗憾。周致即或是回将军府娘家的时候,也会带着小天怜一起。 一转眼,距离天怜长公主的册封大典已经过去数月,时节已经入冬,闾丘羽终于将先王闾丘恭留下的积务处理得七七八八,心情轻松了不少。 这一天,闾丘羽一下朝后,就去看望王后周致,刚到瑞香宫门口,正遇上周致c杜嬷嬷带着小天怜出来,三个人要到兮湖边走一走,闾丘羽遂陪着一起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情非得已 王宫里有两处水池,一处是位于王宫偏西北的一个水潭,称为影潭,另一处就是兮湖了,位于王宫东部。顾名即知,兮湖比较大,影潭较小。瑞香宫位于王宫东南位置,离兮湖较近,周致入宫后,常去兮湖边散步。 这个时节的兮湖,湖水清冽冽的,在冷风里一波一波地瑟缩着。 到了湖边,周致蹲下身,给天怜公主把领子竖起,怕风灌进去,让小天怜着了凉。杜嬷嬷随后带着小天怜走开一些,到湖边另一处喂鱼去了。 戚公公在闾丘羽身后隔着些距离,缓缓缀着,“四侍卫”中一起跟来的只有董雷和霍电,二人此刻也已隐入湖边的树木之后。 闾丘羽悄悄地伸出右手,揽在周致的纤腰上,周致的脸微微红了。 二人虽已结婚半年有余,周致却仍旧会在闾丘羽的亲昵动作下,感到羞涩和扭捏。 闾丘羽嘴角悄悄翘了翘。 忽然,闾丘羽附在周致耳边,低声问道:“致儿,你现在不怪我了吧?那么久没有理你。” 周致侧目瞥一眼闾丘羽,那其中的爱意和风情让闾丘羽的心为之一跳。 闾丘羽即使登基之后,对周致也一直自称是“我”,而不用“孤”或者“孤王”,周致提醒过闾丘羽几次,闾丘羽不以为然,依旧我说我素,周致也就没有再理会了。 只听周致回答:“臣妾能够理解。王上初登王位,事务繁多,抽不出身来臣妾这里,也是理所当然。” 闾丘羽微微一怔,随即苦笑一下,纠正道:“呃,我不是说现在,我说的是前两年,我一直没有理你的事。” 闾丘羽这么说着,心虚起来,也不敢正眼看周致,只偷眼瞄着周致。 果然,周致的脸色变了,抿着唇,原本略有些红晕的面色瞬间苍白下来,眼圈却微微泛红了,眼看着泪珠就要掉下来的样子。 闾丘羽大慌,赶紧用双臂把周致拥在怀里,一个劲地在她耳边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致儿,原谅我,我那两年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周致在闾丘羽怀里,轻轻擂了两下闾丘羽的胸口,恨声道:“什么苦衷你不可以告诉我呢?非要两年不理我!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气得差点要点兵把你的五殿下府给掀了!” “嗯呢,谢谢致儿不掀我的府邸之恩!”闾丘羽听了,轻轻一笑,揶揄道,“不过,你换成了亲自上门,用马鞭抽翻我的四个门卫,逼着他们在地上学乌龟爬” 周致似乎也想起了这一幕情景,将头别过一边去,不好意思地笑了。 正是此次大闹闾丘羽的五殿下府后,周致在王都会颖名声大噪,她和五殿下闾丘羽的事,至此尽人皆知。人们都说,周将军家的千金周致,单相思五殿下闾丘羽,但是,五殿下不喜欢她,不愿意娶她,躲在府里不见她,周致就打上门去了。 传言到了周致耳朵里,气得周致哭了好久的鼻子,却也无可奈何。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件事情,人们传的都是实情,并非谣言,自然只会愈传愈沸! 周致半是撒娇,半是嗔怪道:“谁让你不识好歹,居然退回了我派丽蓉送去的马鞭,那可是我辛辛苦苦c编了好几天的成果!” 忽然,周致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望着闾丘羽道眼睛,问道:“咦,你退马鞭那次,刚好是两年前,以前送你的马鞭你都收下了呢,就那一次退了回来。这件事和你说的苦衷有关系吗?” 闾丘羽正要说什么,周致忽然肃了脸色,问道:“是不是和世子有关?难道是你怕了世子不成?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世子喜欢我,是世子的事,我们不用理会他。” 闾丘羽先是点头道:“确实和世子有关。”随即,闾丘羽又摇起头来,“我不是因为怕他。” 闾丘羽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让周致陷入了迷惑,她睁着一双修长的丹凤眼,静静地望着闾丘羽。 闾丘羽也低头望住周致,说道:“是父王。” 周致扬了扬细长的修眉,很有些意外。 只听闾丘羽缓缓道:“父王找我谈了话,说你若是个普通女孩儿也还罢了,那样,他可以不管,让我和世子公平竞争,但是,致儿你不同。” “我有什么不同?”周致一脸不解。 闾丘羽斟酌了一下,才道:“你是将门之后。” “将门之后怎么了?”周致更加的一头雾水起来。 闾丘羽缓缓道:“你父兄手握兵权,父王担心将来世子即位后,会大位不稳。” “无稽之谈!”周致“嗤”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我们周家为你们闾丘家几代卖命,几时有过二心?威胁大位的话从何说起?” 闾丘羽一脸尴尬,解释说:“呃,致儿,你理解错了。父王担心的是我,父王怕我背靠你们周家后,会经不起大位的诱惑,不安本分,成为翼国的不安定因素。” 周致反嘲道:“你父王是担心你经不起我们周家的诱惑,煽动你成为国家的不安定因素吧?你父王这些担心,真真是可笑,简直就是庸人自扰!我父兄带兵多年,何曾有过一丁点要介入王位之争的念头。我私下听父兄说过,你们闾丘家的王位之争,我们周家不插手,你父王把王位传给谁,我们就拥戴谁!却不曾想,你父王居然是这样疑忌我们的。” 闾丘羽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如何对答。 周致又道:“你父王可能不清楚,我父兄不答应世子的求婚,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不答应。他们虽然忠于你们闾丘家,但是,在世子和我之间,他们自然更加爱我一些,所以才不管不顾你父王和世子的请求,由得我去自主我的婚姻。 “我曾经想过,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就不肯理睬我了,但是,只要你一日未娶,我就一日不嫁,咋俩的事可不能轻易就了! “现在好了,既然你已婚,我也就不再等你,索性把我自己也嫁掉了,咱俩这桩事就算了了。” 周致说完,笑嘻嘻一转身,找杜嬷嬷和天怜公主去了,留下闾丘羽在原地,哭笑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将军府 再过几天,就是冬至了。 翼国的风俗,冬至这一天是小年,姑娘出嫁后第一个冬至,是要和男方一起回娘家过小年的。 寻常人家早在冬至来临前几天,就已经开始采购置办,准备冬至这一天招待女儿和新女婿的各种食材和用品了,将军府上下却对此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老将军周搏和少将军周却二人,悄悄讨论商量了好几次,始终拿不准冬至这天,周致和闾丘羽究竟会不会依照风俗,回将军府来过小年。 毕竟,他们家的这个女婿实在是有些与众不同啊! 他们周家的千金在闾丘家眼里与众不同,而闾丘家的人在周家眼里,何尝不也是与众不同呢! 而闾丘羽,更加不是普通的c闾丘家的人,他是翼国当今第十八代王上! 这就让周家很是吃不准这个女婿了,就算周家三代贵为翼国的将军,也是不敢对这个新女婿有任何不敬的,遑论要求他依照风俗,跟随周致回将军府老丈人家过小年的事。 周致嫁给了翼国的一国之主,这样的高攀,老将军周搏拿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五十有二的他,到闾丘羽时代,已是三朝老臣。见多事态炎凉c君家无情的他,不知道这个幼年丧母c自己捧在手掌心上c无拘无束长大,无法无天的宝贝女儿,选择这样至尊身份的郎君是对还是错。 当初,五殿下闾丘羽刚刚被确定为王位继承人,就突然登门求亲,令老将军周搏极为震惊。他听过传言,说自家女儿周致喜欢五殿下,他于是侧面找杜丽蓉询问打听过,得知二人已无关系,当时他心里还蛮是庆幸。因为在他心里,五殿下闾丘羽并非周致的良配。 五殿下闾丘羽左臂断去一截,身有残疾不说,年龄又比周致还要小三岁,性子看上去也是冷冰冰的人,全不是会温柔体贴妻子的样子。闾丘羽七岁起,直到十五岁前,一直都在雪国做质子,在翼国国内并无根基,将来万一有事,别说是要护周致的周全,怕是连他自己都护不了。 既然杜丽蓉表示,五殿下已经和周致没有瓜葛,那是最好不过。 可不料想,短短数日时间,这个小子就一飞冲天,一跃成为未来王位的唯一继承人,老王闾丘恭一殁,这小子更是当晚就来将军府,上门求亲。 周搏当时有点傻眼了,此前一直觉得闾丘羽出息太小,能耐太小,如今,一下子竟然摇身成王,这变化和来头似乎又太大了,周搏感觉有点吞不下了。 面对求亲而来的闾丘羽c翼国的准王上,周搏已经知道眼前小子不简单,得罪不得,但是,也仍旧不愿意接受这门亲事。虽然不敢直接回绝,但他却有心拖延,想着明后天找几位大臣为未来王上另行张罗一桩婚事,还怕众位大臣不打破头c赶着巴巴地将女儿呈送上来不成? 不料想,闾丘羽在周家客厅,刚才言明求婚之意没多久,周搏推辞的话还没琢磨妥当,收到消息的周致竟然就从后院冲到了前庭,朝着周搏又是甩胳膊,又是噘嘴,满眼都是扭捏和欢喜,周搏哪里还看不出周致对于这桩婚事的千情百愿?推辞和拒绝的话,老将军再也说不出口。 直到如今,在周致嫁给闾丘羽这件事上,周搏始终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只是因为儿女们自己喜欢,多少父母最后也都像周搏这样妥协了。 令周搏心中愤懑不已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当时五殿下不知道是因为来得急,还是本就寒酸,登门求亲,竟是连彩礼都没带一件,哪像世子当年,每次来求亲,将军府满院子都摆满重礼,奇珍异宝无数。这个闾丘羽,当时两手空空也就算了,事后竟然也没补任何一点好处给他这个老丈人家。 所以,只要是想起这桩婚事,周搏就觉得有点烦心。 而同样想法的,还有周致的兄长周却,更加是因为此事闷闷不乐c郁郁寡欢。 周却倒不是因为不满意这桩婚事,年轻人的想法自然与老父不同,他倒是认为,只要妹子自己喜欢,嫁给谁都是无妨。 令周却郁闷的是另一件事情。 这位二十七岁的少将军周却,最近被闾丘羽册封为将军,赐号勇烈将军。 说起来,年少成名,一门三代将军,周却为家族增光添彩,并已成为周家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这本是一件好事,周却应该高兴才对,父亲周搏就对此极为开心。可是,周却就偏偏郁闷得不得了。 因为妹妹周致是当今王后,军里军外,坊间街巷就悄悄传起了一种说法,周却是靠妹妹周致的裙带关系,才得到这个封赐的。 周却真是气坏了啊!事实上,他被赐封将军的事,是早在先王闾丘恭还健在时,就已经确定了的。只是因为闾丘恭突然病倒,随后一直缠绵病榻,事情才被耽搁了。 周却和闾丘恭的想法一样,都是想着等闾丘恭身体好转些,就下诏封告,结果,想不到闾丘恭竟然一下子就病过去了。 五殿下闾丘羽即位,处理闾丘恭留下的积务,前些天册封周却为将军,本是理所当然。却因为周致的关系,这件事被被大家解读为,是周却沾了妹妹的光,依靠姻亲c裙带关系才获得封赏。 周却自然郁闷之极,却又无处理论,难道去大街上刷大字报,或者去五月广场喊话不成?喊说我周却十六岁从军,常年戍守边关,恶战无数,战功赫赫!我率领北关军兵,在雪骑的铁蹄下,顶住重重压力,击退无数次敌袭,出生入死,确保翼国北大门不失。我不是依靠我王后妹妹,我是靠自己的本事,自己的实力得赐将军封号的? 周却的郁闷不仅是来于外面的传言,还因为这次受封后,原本想要大肆庆祝的他,愣是因为妹子是新任王后的原因,老父周搏不许他高调。兄弟们原本早已说好,诏书一颁,就敲锣打鼓,好酒好肉,大肆宣扬庆祝一番,结果,最后愣是变成了低调处理,只知己,在家喝了几坛闷酒了事。 周却因为心情不好,没喝几杯就醉了过去,一睡三天,等他醒来,那几个特意赶回王都为他庆贺的生死弟兄,都已经返回北关,周却心下好不郁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回娘家 将军府举棋不定,拿不准这个冬至究竟该如何准备。 周老将军不会愚蠢到派人去宫里询问,问王后周致和王上闾丘羽,会不会依民间风俗,回娘家来过小年。 想不到,冬至前一天,王后周致派杜嬷嬷出宫,给老将军周搏捎来消息,说她和王上会在冬至这一天,回将军府来过节。 将军府上上下下,立刻忙乱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膳后,周致就开始收拾自己和小天怜的装束,杜嬷嬷则在清点送给周致父兄及嫂子c侄儿的礼物。 小天怜一听又可以到将军府玩了,开心得不得了,嘴里“叽叽喳喳”各种问题问个不停,一会儿问老将军的胡子究竟有多长,一会儿问马槽里的马妈妈生下小马没有,然后是问少将军周却的两个儿子,今天会不会也在府里。 当听说周却的两个儿子今天都会在将军府,和大家一起过冬至后,小天怜赶紧跑去拿她前些日子给二人备好的礼物。 戚公公则在外面张罗着,两辆黄顶黑蓬的辇與,早早地就候在了瑞香宫外。 只是王上闾丘羽有些宴起。今天因为是小年的缘故,停朝一天,闾丘羽登基为王这些日子来,难得有这样可以不上朝,在后宫睡懒觉的机会,所以周致也不去吵他,仅着闾丘羽睡懒觉。 等闾丘羽睡足醒了,时辰已近午时,周致帮闾丘羽洗涑装束好,天怜公主早已等不及要出发了。于是,王上闾丘羽c王后周致c天怜长公主三个人乘坐一辆辇與,杜嬷嬷独自乘坐另一辆。 “风雨雷电”四侍卫带着十几个宫廷侍卫跟随护驾,一行人从瑞香宫启程,出了王宫西门后,早有金吾卫骑马接应,众人汇合后,一起朝将军府而去。 王宫位于王都会颖的东部,将军府则在会颖城中心处,缓行小半个时辰后,闾丘羽听闻戚公公在车帘外说:“王上,到了!” 闾丘羽挑帘看去,就看到将军府已在眼前,周搏c周却父子二人,带着将军府上下人等,在府门前跪着接驾。 闾丘羽先令戚公公传话,请周家父子及一众人等平身。随后,杜嬷嬷扶着周致下了车,又把小天怜抱下来,戚公公则上前伸着胳膊,让闾丘羽扶了下车。 将军府所在的跑马街,四侍卫早已安排侍卫,和金吾卫一起,封锁戒严起来。过路百姓或有探头探尾想窥视的,都被众护卫喝斥驱赶而去。 闾丘羽登基之前也来过将军府几次,但是,登基为王,和周致大婚之后,却还是第一次到访将军府。 将军府高大庄重,阔大的府门敞开着,黑漆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金字横匾,匾额上写着“将军府”三字,书法风格银钩铁划,纵横捭阖,颇有气势。 闾丘羽听周致跟他讲过,这块横匾,是闾丘羽的祖父c翼国第十六代王闾丘宏亲笔所题。当时,周致的祖父周树,被闾丘宏赐封为忠勇将军后,从一富商手中购买了这座宅子,并将其改造为现在的将军府,闾丘宏亲笔赐题了这块门楣上的匾额。 闾丘羽对于自己这位祖父毫无印象,他是在闾丘恭即位多年后才出生的,那时候,祖父闾丘宏已经不在。但是,看匾额上的“将军府”这三个字的风骨,想来闾丘宏也是一位胸怀万壑,气存千古的豪迈之人。 闾丘羽心中暗想,将来有机会倒是要请戚公公给他讲一讲祖父的事情,早先就曾听说,戚公公自幼即跟随祖父身边,是闾丘宏最信赖的人。 周搏c周却将王上闾丘羽c王后周致c天怜长公主一行,迎入将军府。 将军府虽然有些老旧了,但是,里面的建筑物都保养得极好,因此,看上去并不显破旧,反而给人古朴大气c庄严持重的感觉。开阔的庭院,粗壮的廊柱,端方的房屋,都让这座宅子生出一种庄严威风,不容侵犯的感觉。 穿过回廊,进入正厅,周致甫一落座,就笑嘻嘻地对哥哥周却说:“小妹恭喜哥哥荣封将军!” 周却这些日子肚子里积了满腹怨气,今日又被周致提起,有心和自家妹子抱怨几句,奈何王上闾丘羽在座,令他发作不得,周搏又在那里大声咳嗽示警,周却最后只得幽怨地看一看妹子,看一看闾丘羽,尴尬敷衍地说了两声谢谢王上c王后封赏。 周致倒是看出了兄长脸上的阴晴变化,正自狐疑,门帘后面有嫂子的丫头朝她勾小指头,周致又陪着闾丘羽少坐片刻后,就跑到后院找嫂子和旧日丫头们说话去了。 杜嬷嬷则带着小天怜,去和周却的两个儿子玩耍。 王上闾丘羽喝了半盏茶,和周搏c周却聊了两句,忽然提出,想去看看将军府的演武厅,开开眼界。 周搏c周却先是一怔,随即相视而笑。 王都会颖的人都知道,周将军府的偏院有个演武厅,是整个王都最大的私人演武厅,只是,一般人难能得见。 闾丘羽的身份非比寻常,周家父子自然没有拒绝之理。二人亲自导引,带着闾丘羽七扭八转,穿过几条回廊,又走过一个小门,到了将军府的偏院。 闾丘羽抬头一看,原来整个偏院都被建造成了一个半封闭的演武厅。环顾四周,这个演武厅果然不同凡响,足足比普通习武人家的演武厅大了三到五倍之多。 演武厅的地面全部用黄土夯实,平坦整洁。演武厅的房顶部分,并未全部封闭,而是以拱形封盖了一半,既能在雨雪天气,可以继续演武,又能解决演武厅的透气问题,设计和建筑端的精妙。 而这半封闭的屋顶,比普通厅堂的屋顶还要高出至少一倍,四根数人合抱的柱子撑着屋顶。据说,当初建筑这个演武厅时,但是为了解决这个屋顶,能工巧匠们就颇费了一番周折和心思。 而今一眼望去,演武厅阔大空旷,四周由观武台围合,有数层台阶可供围坐,容得下百人以上,不难想象当初建筑这个演武厅的困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幸好没有错过你 演武厅入口两侧有几排兵器架,架子上不仅有刀剑棍戟等十八般兵器,更陈列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器具,有些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可以用来杀人的兵器,有些却奇特到看不出有何用途,以及使用方法,更有甚者,闾丘羽甚至都不能肯定,算不算得上是“兵器”。 闾丘羽不由连连称奇。闾丘羽也算是见识比普通人要多了,他早年质子雪国,雪国民风尚武,军力发达,他在那里见识了很多奇怪兵刃,倒十有七八,都能在这里的兵器架子上找得到。 周家父子为王上闾丘羽做了讲解,依周家父子所言,这些架子上的兵刃器具,都可以算是泛意义上的兵器——兵家用器。 这些兵器有的曾被用于杀人,有的曾被用于刺马,有的曾被用于破阵,有的曾被用于诱敌,有的曾被用于防守保护。有些是翼国将士们在战场上缴获的,有些则是翼国将士因时因势特别发明制作的,这些兵器有的可能只有过一两次战役的使用,却最终得以被收至将军府的兵器架上,真正是幸何如之! 闾丘羽看着硕大的演武厅,听着周家父子的讲解介绍,想象着周致当年就是在这里,飒爽英姿,马上马下,习练武功马术的情景,闾丘羽心里就格外温暖,并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闾丘羽闪烁着眼睛环顾整个演武厅,心里悄悄说道:“致儿,难怪你一眼看去就与众不同呢!你生长的环境就与一般女儿家不同啊!幸好没有错过你!” 周致和嫂子说了一会儿话,听丫头说杜嬷嬷带着小天怜,还有周却的两个儿子周一天和周一山在看马,就和嫂子一起,去了养马的小院,小院有几间马厩和饲料房,三个孩子正围着一匹白色的小马叽叽呱呱着。 小天怜正抓着一把干草料喂这匹小马,小白马一边吃草料,小天怜一边抚摸它,显然对这匹小马喜欢得紧。 周一天八岁,周一山七岁,长得都很结实,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向长公主殿下介绍着这匹小马,据说,父亲周却已经答应,两兄弟谁能在明年秋后演武的射箭比赛中获胜,这匹小马就归谁。 小天怜则让他们答应了,不管谁赢得这匹小马,小马的名字都要由她来起。两个男孩都郑重地点头答应了。 杜嬷嬷看到周致和周致的嫂子来了,几个人陪孩子玩了一会儿,一起去到演武厅找闾丘羽。 闾丘羽正在欣赏兵器架子上的那些兵器,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偶尔把兵器拿在手中摆弄几下,甚或拎着拉开架势耍动几下,他因为只有单臂的原因,因此,也只能弄一弄刀剑等精小些的c单手可操控的兵器。 有一杆方天画戟,斧刃雪亮,画杆上雕画着蟠龙飞凤,闾丘羽看着很是喜爱,忍不住伸手去摸抚。冷不丁周致从他背后伸过手来,拈起画戟,脚下几个旋子,飞身到了演武场内,“哗哗哗”舞动画戟表演起来,戟头上红樱翻飞,煞是好看。众人连连鼓掌叫好,闾丘羽更是目不转睛,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欣赏和爱意。 小天怜鼓掌叫好最是卖力,还又蹦又跳,等周致收了画戟,小天怜赶紧黏上去,扯着周致的衣襟,撒着娇,非要周致教她练武。 周致刮着小天怜的鼻子,笑言:“女孩子家家,学一些琴棋书画就好,不要舞刀弄枪的。” 身旁众人连连附和,就听周却揶揄道:“是呢,是呢,长公主可别跟着你王嫂学,小心将来长大了,像你王嫂一样嫁不出去。” 周致立即朝周却怒冲冲瞪起了眼睛,众人见周致生气,都不敢大笑,周搏打着哈哈,杜嬷嬷捂着嘴偷笑,周致的嫂子扭头望向了别处,就连闾丘羽也眼角眉梢都是笑,只差有人笑出声来了。 小天怜不明就里,嫩生嫩气地追问道:“怎么会嫁不出去呢?王嫂不是嫁给我王兄了吗?” 闾丘羽偷瞄一眼周致,悄声对小天怜说道:“可是,长公主啊,这世上只有一个五王兄我诶!你将来可又上哪儿找第二个五王兄去?” “是啊,是啊。”众人只顾着附和闾丘羽,却不料周致早不乐意了,噘着嘴,把画戟往兵器架子上一放,谁也不理,甩一甩胳膊,就离开演武厅径自去了。大家这时候才敢各自咧着嘴,笑出声来。 闾丘羽赶紧加紧步子,追了上去,趁没人注意,悄悄在周致耳边哄了几句,周致才算破涕为笑。 原来,周致当年,确实是很多人眼中,嫁不出去的姑娘! 周致父亲周搏只育有周却c周致兄妹二人。周致年仅五岁时,母亲就病逝了,父兄对她疼爱有加,周致喜欢什么,父兄都竭尽所能满足她。哪怕周致提出要学习弓马刀剑,周搏c周却虽然觉得女孩子舞刀弄棒不是件好事,却依旧依允了她,耐心地手把手教她刀马功夫。 及笄后,开始有媒人登门说亲,却从未说成一单。当时,见过周致的伐柯之人背后都说,周家千金实在是不敢恭维啊,定是要老死户牖了,一辈子做老姑婆了。 媒人们说,别的大户人家的小姐,笑则掩齿,读则《诗经》,手则女红。可周家这位女公子倒好,与这些媒婆子相见时,常常是左手兵书,右手长弓,仰头大笑不说,还扬言要学父兄斩将夺旗,沙场建功,唬得那些伐柯老妇个个脚尖点地c飞奔而去。 这些风评传出去之后,相当于就是在周家门口那对石狮子旁边,又拴了一只活生生的母老虎,哪家公子哥儿还敢上门提亲啊! 周致自己也不怎么乐意出嫁似的,总是对媒婆子冷着脸,三言两语未毕,就端茶送客了。渐渐地,再也无人问津周致,整个王都的适龄男子,仿佛串通好了似的,一起由着周致这朵孤芳独善其身,而无人采撷。 周致这一独善其身,就把自己“独”到了二十二岁,这在王都会颍的名媛中绝无仅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嫁不出去 周致待字闺中,迟迟不嫁,周搏c周却父子颇为焦急,曾多次旁敲侧击着询问周致,想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人,或者有什么已经看中的人,父兄可代为设法c辗转相求。 周却当年更是拍着腰上跨刀,朝周致夸口道:“妹子,人间但有一人入得你眼,只管告诉哥哥!哥哥我哪怕浴血斩马,也一定将此人生擒来给你!” 周致听了,美目一转,笑盈盈回答父兄:“我喜欢胸怀天下,悲悯苍生的人。” 周搏c周却父子俩初听此话,忍不住一番震惊和赞叹,二人想不到他们周致一介女子,竟有如此襟怀! 可细细琢磨之后,父子二人却只有搔头苦笑的份了,继而更是唉声叹气,相对无言。 放眼天下,鸿羽大陆数千年历史,各国逐鹿,战火连绵,乱世浮生,百姓往往流离失所。一般人家,能一家老少,吃得饱住得暖,不受人怜悯就不错了,哪里还有胸怀天下c悲悯他人的机会! 至于王公贵胄,虽然衣食无忧,生活富足,可是,若在吃饱喝足之余,还生出去胸怀天下的心,嘿嘿,那可真是胆大包天了啊,一不留神,就会成为乱臣贼子,骂名千古。最终不仅是自己一个人脑袋搬家,满门的人都得跟着被抄斩。 即或本身忠诚敦厚,心无反意,但这悲悯苍生的事情,也一样做不得,因为,那是僭越! 苍生是什么?岂不闻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苍生是率土之上,王室的子民,是仰王室鼻息的存在。一个普通富贵,悲悯一下自己的老婆孩子也就算了,居然吃饱撑得,去悲悯隶属王室的子民,王上会怎么想你? 这种悲悯,即或悲悯者不图名c不为利,但是,名,势必会不沽自来,誉,也会不钓而至,百姓听闻你的贤名后,都来投靠你,你声高盖了主,那时,这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说来说去,周致所喜欢的“胸怀天下c悲悯苍生”的人,这其实是很难找到的一个人啊! 周搏c周却父子二人,初开始还打算在军队里面,找个有前途的偏将给周致说合,在听到周致的择偶标准后,二人打消了这个念头,心知军队里的那些个武将,恐怕都入不了周致的眼。 忽一天,一大早,府门刚开,树上的喜鹊就开始叫。原来是世子殿下闾丘钺带着大批贵重礼物,登门将军府,亲来求婚! 周搏c周却父子真是始料不及,难道周致喜欢的人,竟然是这个未来翼国的掌门人吗?此前,周搏c周却父子二人为周致筹谋终身大事,可压根儿没往闾丘家的人身上想过。 如今,世子突然笑眯眯地出现在将军府,闾丘钺比周致年长一岁,身材颀长,容貌帅气,朝周搏一口一个“老将军”,又对周却一口一个“少将军”,把周搏c周却叫得心里直荡漾。 二人私下一嘀咕,这世子殿下可不正符合周致开出的“胸怀天下c悲悯苍生”的条件吗?最起码,世子殿下作为将来翼国王位的继承人,他是完全可以大大方方c名正言顺地去“胸怀天下c悲悯苍生”的呀! 周致当时还在郊外的周家马场习马未回,周搏c周却派人去给周致飞马报信,催她早归。岂料,回来的只有前去报信的家丁自己,捎回周致的口信,就俩字:“不嫁!” 周家父子一下子傻了眼,他们想不明白,周致究竟想嫁什么人呢? 要说周致身上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就是她的那点胆魄,那点本属男儿才有的胸襟。可这些,不是一般男人愿意要和敢要的啊! 这么多年来,问津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普通人不敢要她,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敢要她的人,而且,不来则已,一来就是一个普天之下人之下万人之上,至尊至贵的人,多好的姻缘啊,可她居然—— 不嫁! 不嫁! 就是不嫁! 这是周家父子后来又派人,前后连续三次催告她,得到的三个回复。 世子听着家丁一次一次回禀周搏c周却,脸色一次比一次白,最后惨不忍睹,咬着最初,差点要哭了。 周搏c周却赶紧起身,劝世子闾丘钺先回府区,答应世子等周致晚上回来,他父子二人一定好好劝说劝说周致,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周搏c周却,包括世子在内,总怀疑这传话的没有传清楚呢,说不定周致根本没搞清楚求亲的人是世子殿下呢! 世子闾丘钺总算没在将军府就哭出声来,被周搏c周却哄着上了马车,回去世子府等消息去了,彼时已是黄昏时分,世子就在他们将军府等了整整一天。 世子走后,周搏c周却发现两个人背上都已经汗哒哒的了! 这要是真的把世子惹得在他们将军府哭起来,他们可真是担待不起啊,到时候,可该如何向王上闾丘恭交代呢! 夜已经很晚了,周家父子也不睡觉,留着府门不关,等着周致回来,好问个究竟。周致却遣人回来报信,说她在马场住下了,这几天都不回府。周搏c周却听了,一个只有吹胡子的份,另一个只有瞪眼睛的份。 这样一等就是三天,结果,周致人还没进将军府,周搏c周却就听说,周致去把五殿下府的门卫给打了,四个门卫因为拦着不让她进去,被她鞭打脚踢,最后还被逼着在地上学乌龟爬。 周搏和周却的汗又下来了。 随后就听说了周致喜欢五殿下,可是五殿下不肯理会她的传言,父子二人真是头大啊,想不到缠上周致的,和周致缠上的,竟然都是闾丘家的人! 周家父子的心不由替周致揪紧,依着周搏的想法,世子闾丘钺和五殿下闾丘羽,似乎两个都不属周致的良配。 周家父子伸长脖子,等着周致在闾丘家两个王子殿下之间做出选择,得出结果,却想不到,周致对于五殿下,只是那么闹了一通,就没有了下文。至于世子,一直在求婚,连王上都出面了,周致还是不嫁。 唉,周家父子实在是有些搞不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眼珠掉地 周搏c周却父子最终彻底想通,明白自家这位千金实在是佳婿难觅,余生恐怕只能在闺阁中空渡了。 好在将军府不是添不起一双筷子,养不起这颗掌上明珠,也就由着周致芳龄年年与草长,却不去张罗和修剪了。 就在王都上下一致认为,将军家的女公子周致,定会将闺房坐穿,毫无二致地成为翼国当代老姑婆派的一代掌门时,让所有人眼珠掉地的奇迹发生了: ——五殿下闾丘羽被确定继承大统的当天,与群臣议妥登基事宜后,连夜敲开了将军府的大门。 在周将军府的会客大厅内,在周搏c周却父子吃惊的眼神中,准新王闾丘羽坦言,自己对于周家这位女中丈夫的胸襟早已倾慕,今日自己即将为王,最想携手同理天下的,就是周致这位将军府的女公子。 闾丘羽风尘仆仆,又两手空空,半夜而来,周搏c周却父子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闾丘羽这是来求婚周致的! 闾丘羽刚刚敲开将军府的大门,周致的贴身丫头杜丽蓉就得到了消息,门房小厮巴巴地敲着她的窗户,依照她往日的吩咐,向她报告了五殿下的到来。杜丽蓉此前早有交代,别说五殿下是出现在将军府了,闾丘羽只要出现在将军府所在的云深街上,就立即报告杜丽蓉。 杜丽蓉收到消息后,当即跑到会客大厅外面,隐在窗外的回廊上,听到了闾丘羽的肺腑求婚之言,杜丽蓉转身就往后院跑。 周致有睡前看书的习惯,刚刚泛起倦意,正打算休息,就见杜丽蓉挑起帘子,挟着喜气奔进来,朝她大叫:“小姐,小姐,有人来提亲了!” 周致从书卷上抬起头来,略略有些愕然地望向杜丽蓉。 半夜三更居然有人来提亲的惊愕还在其次,让周致想不到的是,这个平日里“小姐我们大不了就这样闺阁终老”,一幅撇着嘴c满不在乎之状的丫头,心底里原是这样欢喜有人前来提亲,欢喜自家小姐还有嫁出去的机会。 周致忍不住长叹一声,对杜丽蓉半真半假道:“唉,看来,周家这个小姐再不嫁人,连她的丫头都要嫌弃她了啊!” “唉——” 更让周致惊得几乎跳起的,是杜丽蓉竟然也是一声长叹,简直和周致的叹息一模一样,仿佛就是周致心里的那声叹息,转个弯,串个门,又从眼前的丫头口中跑了出来。 “你怎么一会欢叫,一会叹气的啊?”这一下,周致奇怪了。 “我是叹气这个提亲的人,只可惜身有残疾。”杜丽蓉故意噘起嘴,装出怏怏不乐的样子。 周致不觉皱起了眉头:“身有残疾?什么意思?” “就是说前来提亲的人,少了半条胳膊啊。”杜丽蓉说完此话,嘴角向上,翘得弯弯的,像一枚月牙儿,笑嘻嘻地望着周致。 周致终于被惊得跳起了,她扔下书,转身就往前厅跑。 周致一头冲进客厅时,果然看到闾丘羽坐在上座,正端着茶杯,呷着茶,父兄陪坐一旁,悄悄用眼神交流着什么。 周致一进客厅,闾丘羽抬头,正与周致的眼睛四目相对,二人旁若无人,就那么定定地互相望了好一会儿,彼此目光中的那份欢喜与相思,那份深情厚爱,让一旁的周搏和周却看得目瞪口呆,父子二人以目相视,彼此这才知道,传言周致和闾丘羽之间有些情感纠缠,原来,传言非虚! 周搏c周却既已知晓周致的心思,原本要推拖拒绝闾丘羽的话,自然无法再说。但是,周搏连坐一坐的机会都没给周致,就将她轰回了后院。 当晚,在周致缺席的后半个时辰里,周家父子与准新王闾丘羽敲定了这桩婚事,闾丘羽竟是连婚期都已想好了,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与他的登极大典同时举行。 老将军周搏与少将军周却吃惊之余,对准新王闾丘羽的这种安排自然没有不同意之理。婚礼能和登基大典同时举行,周致脸上也算是很有面子了啊。 周致一夜之间摇身而变,从姑婆派掌门一跃成为一国之后。翼国百姓奔走相告,街头巷尾,笑语喧喧。这是近年来,翼国少有的c能让百姓从心底里笑出来的开心事。 新王登基大典及大婚当日,万人空巷,王宫前的广场上人头涌涌,不仅王都会颖的很多人前来观礼,各郡均有民众涌入王都,只为一睹新王和王后的风采为幸。 按照闾丘家历代传统,新王登基和大婚时,须亲自表演翼飞。未时,闾丘羽身穿金色翼装,出现在霆钧阁顶。霆钧阁地处王宫内,位于王宫东南角,是王都会颖的最高建筑,共十三层高。霆钧阁也是闾丘家祭祖的地方。 阳光照射着站在阁顶的闾丘羽,他翼装上的星星状的金色缀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让他看上去像一尊金色的天神,即将莅临大地。 王宫前的广场由侍卫和金吾卫一起护卫着,留出中心一块很大的空地。盛装的周致,由杜嬷嬷陪同着,站在空地中央。 前来观礼的人群和周致一起,大家仰望霆钧阁顶,等待闾丘羽一飞而下。 嘹亮悠长的礼号吹过之后,广场上一片安静,大家知道,这是新王翼飞的时候到了。 只见闾丘羽双臂张开,从霆钧阁顶纵身而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周致的心也同样揪得紧紧的。闾丘羽的左臂只有半截,他进行翼飞的难度和危险性又比别人更增加了几分。 空中的闾丘羽控制着翼装,向广场中央的周致徐徐飞去,最终,他像一尊金色的天神,平安降落在周致面前。 广场前面观礼的人群沸腾了,当闾丘羽将一只手放在周致肩头时,激动c欢喜c紧张c释然,让周致忍不住掉下了眼泪。闾丘羽用戴着手套的右手,为周致轻轻抹去泪水,然后,牵起她的手,向王宫缓缓行去。 礼乐声再次大作,人们欢呼着,挥舞着手臂,目送新王闾丘羽c王后周致步入王宫,人群久久不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做戏 这个冬至,因为王上闾丘羽c王后周致到来的原因,将军府里格外热闹,周搏特意花重金聘来会颖最大的酒家——云香楼的厨师前来掌勺,午宴丰盛而可口。 饭毕,戚公公来请示是否打道回宫,闾丘羽说自己还有点事情,想和两位将军单独商量一下。周致遂带着小天怜,回到自己从前的闺房去小憩。周家父子则将闾丘羽请到了书房,戚公公关好书房门,在外面候着。 三人落座后,闾丘羽却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随手拿了一本书册翻弄着,但是看得出,闾丘羽的心并不在书上,他的面色已逐渐凝重。 周家父子偶尔对视一眼,心中都在猜测王上闾丘羽找他们想谈什么事情。 忽然,闾丘羽将书狠狠摔到茶几上,站起身,忿忿道:“孤真不知道这司寇府是怎么查案的!” 周搏与周却心中均是一跳,但是二人都没有说话。 闾丘羽语气有些沉重地问:“周老将军,少将军,你们应该已经大致猜出,我想和两位谈什么事情吧?” 周家父子飞快地互相瞟了一眼,一起摇头道:“臣不知。” 闾丘羽苦笑一下,说道:“两位身为朝廷栋梁,自然知道当前朝里朝外,沸沸扬扬,大家吵嚷得最严重的事情是什么。” 周家父子再一次互视一眼,一副心照不宣c不出所料的样子。 周搏慢吞吞试探着道:“恕老臣愚钝,王上所言,‘当前最严重的事情’,可是指前些日子,有人在王宫前的广场上,当街行凶那件事吗?” 闾丘羽微微一愣,看着周老将军,许久没有说话。 周搏有些尴尬起来,开始大声咳嗽。 周却则将脸别过一边,既不看王上,也不看父亲。 闾丘羽沉默了一会儿后,叹息一声,说道:“老将军,你该知道,孤王所言,是指先王和几位殿下遇害的事情。” 周搏一惊,半是故作惊讶,半是真的吃惊,道:“先王他,难道真是被人谋害的?” “嗯,御医从药渣中提炼出了砒霜。” 闾丘羽这么一说,就连周却也露出吃惊的眼神。 “事情已经发生,现在重要的是找出凶手。可是,司寇府竟然连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闾丘羽的火气又上来了,“我打算撤掉陈司寇,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可以接替他,想请两位将军帮我推荐个人选。” 周却听了,眼睛为之一亮,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他热切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司寇乃是六卿之一,掌管大狱,若是能有自己的人坐在那个位子,当真是好啊!现在天赐良机,王上让他们父子推荐人选,正是换自己人上位的大好机会! 但是,周却几次看向周搏,周搏始终没有说话,周却自然也不敢率先出声,只是暗暗地有些焦急起来。 “王上,就为一个案子,撤换司寇,朝野难免非议啊” “现在朝野的非议还不够多吗?”闾丘羽一张年轻的脸,因为生气颜色有些酱紫起来。 “呃,”周搏骚了骚脑袋,沉吟了一下,才说,“王上有没想过,新司寇如果还是破不了此案,该如何呢?继续更换吗?” 闾丘羽愕然,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想过。 原本在地板上踱来踱去的闾丘羽坐回椅子里,情绪有些低落:“老将军,这个案子真有那么难查吗?” 周搏平静地回答:“是的,王上,这个案子不是换下陈司寇就能解决,很可能换多少人都没用,这件案子很棘手。” 闾丘羽颓然向后,倒在椅背上。 周搏瞟一眼周却,周却此时已经恍然大悟。 司寇这个位子,当此之时,并不是什么肥肉,而是一个烫手山芋,就算他们将自己的人推上这个位子了,破不了先王和几位殿下遇害的案子,还得被撤换下来。 周却的脸微微红了,心中悄悄惭愧起来,这个烫手山芋,差点被自己一时冲动,接到怀里来! 闾丘羽还是有些不死心,他又问周搏:“老将军,你能告诉孤王,这件案子破不了,究竟是因为什么吗?” 原本有问必答的周搏,听了闾丘羽这个问题,看着闾丘羽,许久不说话。 闾丘羽很是不解:“孤既然让他们放手去查,他们还有什么顾虑吗?” 闾丘羽与周搏对视着,目光中满是坚持,他坚持要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周搏终于说话了:“大概是怕查来查去,查到王上身上吧。” 闾丘羽大奇:“怎么会查到孤王身上呢?”闾丘羽忽然吃惊道,“陈司寇他们不会认为,孤让他们查案,只是在做戏吧?难道他们认为,是孤王杀害了父王和几位王兄?” 周搏用沉默回答了闾丘羽的这个问题。 闾丘羽看着周搏和周却的表情,虽然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却终于还是不得不相信了,他想苦笑一下,却连苦笑都笑不出了,面部表情僵在那里。 失落c无奈c苦笑c愤怒等等情绪一涌而来,闾丘羽单臂一扫,茶几上所有物件全都被扫落地上,茶壶c茶盅等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戚公公闻声立即冲了进来。 闾丘羽看着满地碎片,看着冲进来的戚公公,忽然醒觉。他局促不安地对周搏道歉并解释道:“对不起,老将军,我以为是在自己书房里,忘了这里是将军府。” 闾丘羽这一着急,就连自称也忘了用“孤”。 周搏c周却对视一眼,二人都没想到,意外得到一个关于闾丘羽的信息,这个年轻的新王,看来经常在自己王宫里的书房掀桌子呢! 戚公公已经在收拾地板了,周却赶紧叫来两个仆人。 戚公公得了闾丘羽指示,出去备车去了。片刻后已经从门外传来人声和马嘶声。 闾丘羽临去时,走到书房门口,忽然转身,问周搏c周却道:“两位将军是不是觉得,孤王今天也是在做戏呢?” 周家父子脸上均是一惊,俩人赶紧连连摆手,信誓旦旦道:“臣不敢!”c“臣不敢!” 闾丘羽盯着二人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终究是苦笑着,摇着头,黯然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改道 周家父子站在将军府前,一直目送金吾卫c禁军c侍卫等护送着闾丘羽和周致的马车离去,当负责殿后的最后几名金吾卫巡骑离开,马蹄纷踏着跑去,戒严了大半天的景上街变得静悄悄c空荡荡的,许久之后,街坊邻居终于敢探头探脑了。 眼看车马远去,周却忍不住感叹了一声:“王上也真够可怜的,新登基外加新婚,却连一点意气纷发的样子都没有。” 周搏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府里,周却跟在父亲身后,轻声问道:“父亲,你说王上他是不是在做戏?” 周搏没有回答他,径直进了书房。周却快步跟入,将书房门关了起来。 书房已经恢复整洁,原先被王上闾丘羽扫落地面摔碎的物品,已经被收拾干净。 周却等了一会儿,看父亲不说话,就又问道:“父亲,那件事,会不会真是王上干的?” 周搏说:“不管是不是王上干的,陈司寇的办法是最聪明c最稳妥的办法,根本不要去尝试破案。” “为什么?”周却大为不解,“如果是王上干的,陈司寇不去破案,这个可以理解。可如果不是王上干的,那就花大力气,把真凶揪出来,天下人面前,王上面前立一大功,难道不好么?” 周搏冷笑一声,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却儿,你错了。你觉得这个案子该如何破?栽赃陷害,抓个假凶手出来邀功请赏吗?或者,不抓假的,去抓真的吗?凶手敢一口气干掉四个殿下,还能进入王宫,连老王上一起端了,陈炳清他一个小小司寇,真破了此案,他还想活命c还能活命吗?四个殿下外加一个老王都扛不住的货色,他陈司寇惹得起吗?何况,他在明,人家在暗哪!” 周搏一番话,说得周却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周却少年气性,争强好胜,血气方刚,又常年在军营和战场上摸爬滚打,光明正大地进行正面较量和冲杀,他比较在行,但是,对于暗杀这类阴险黑暗的事情,他接触不多,自然也就没有想过与这类人对上之后的后果。 此刻,被父亲周搏提点一番之后,周却心里才算是彻底明白了此案的棘手之处,即或他这样的行伍出身,有军队做护身符的人,接下这个案子,恐怕也不得不仔细想清楚,好好掂量掂量。 周却自己可以常驻军营,出门有军卒护卫,可是,家人呢?妻儿父亲怎么办?将军府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难不成到时候把老婆c儿子c老父亲,也都一起带到军营里去住?且一辈子关在军营里吗? 他们将军府的人尚且如此多顾忌,其他人更加是不敢乱加介入此案了,难怪周搏连接手司寇府的大好机会都不要呢。确实如父亲周搏所言,当前陈司寇“破不了案”的对策最是高明稳妥,如此,即或官职不保,被闾丘羽给撤换了,起码还有命在,一家老小也能平平安安啊! 周却想明白了这些,心中不禁对自己的鲁莽愈加惭愧,今天若不是父亲周搏拦着,他可能就真的从王上闾丘羽手中,将司寇府的重担接过来了。到时候,可就进退两难了! 周搏看周却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面色缓和很多,他又叮嘱周却:“永远都不要去揣测王上是不是在做戏,那和我们周家没有关系,他那个位子有他那个位子的做戏需要。 “至于闾丘家的内部恩怨,我们一概不管,这是我们周家几代人的生存法则,你不要只懂得战场上的攻杀打仗,应对朝廷事务的战略战术也要多琢磨。 “无论闾丘羽是否杀兄弑父,是否心狠手辣,我们要看的,只有一点,就是他如何对待我们家的致儿。” 二十七岁的少将军周却,在父亲周搏的教诲中,一会儿局促不安,一会儿面红耳赤,一会儿连连点头,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闾丘羽和周致的马车从景上街驶出,车厢里摆着一大堆将军府的礼物,其中大部分是周却的两个儿子周一天和周一山送给天怜公主的。 周致怀抱天怜公主,她瞄一眼闾丘羽,就看出闾丘羽有些闷闷不乐。 “王上,怎么了?”周致倾着身子,将脸凑近,轻声询问道。 “我想父王了。”闾丘羽的声音有些哽咽。 “嗯呢。”周致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握住闾丘羽的右手,等待他说下去。 “以往每年冬至,父王都会召集我们兄弟几个进宫,大家一起聚餐。”闾丘羽的眼睛里已经有泪水开始打转。 坐在周致怀里的天怜公主也感觉出了闾丘羽的不同,她扑闪着大眼睛,看看周致,又看看闾丘羽。 周致想了想,对闾丘羽说:“要不我们去看看二哥吧?” 闾丘羽先是一愣,旋即满面喜色道:“好呢!好呢!” 不等周致再说什么,闾丘羽已经心急地挑起窗帘,叫了戚公公。 上午过将军府时,戚公公是步行跟在马车后面的,这会儿回程,不知道谁给戚公公弄来一匹马,他就也骑着马跟在闾丘羽的马辇旁了。 听到闾丘羽叫唤他,戚公公赶紧勒住马头,靠近车與停下来,就听闾丘羽吩咐:“改道烟渚邸。” 烟渚邸是闾丘羽的二王兄闾丘渐的府邸。 戚公公立即兜转马头,跑向侍卫长程风。见到程风后,戚公公跳下马背,和程风交头接耳起来。前方刚好是一个十字路口,很快,整个队伍在程风和戚公公的指挥下,开始在路口左转。 车厢里的小天怜扑闪着眼睛,看着周致和闾丘羽,忽然问道:“我们是要去看二王兄吗?” 周致和闾丘羽一怔,二人对视一眼,周致柔声问小天怜:“长公主,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看二王兄?” 小天怜说:“烟渚邸不是二王兄的吗?” 闾丘羽奇道:“是谁告诉你的?” 小天怜答:“我听宫人们说的。” “他们还说了什么?”周致问。 “他们还说,刺客把二王兄的脑袋打坏了,二王兄傻了。”小天怜说。 闾丘羽大怒:“是谁这么胡说八道,乱嚼舌头的!看我回去不把他的舌头剪掉!” 周致赶紧示意闾丘羽,怕他吓着小天怜。 周致柔着声问小天怜:“长公主想见二王兄吗?” “嗯,想!”小天怜点头道,“天怜还没有见过二王兄呢。” “你见过,只不过你那时候小,对二王兄没印象。”闾丘羽的声音有些伤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微雨湖畔 正是午后时分,空气微暖,阳光闪亮而不刺眼,车队缓行小半个时辰后,原本干燥的风中渐渐夹杂一些水汽,给人舒服潮润的感觉。 周致心中一动,掀起窗帘一角望出去,不远处一片波光闪烁,果然是已经到微雨湖了。 微雨湖是王都会颖最大的湖泊,春夏时节,湖水清澈碧绿,湖畔鸟树依依,碧草萋萋,很吸引游客。每年新年时,官府都会在微雨湖上燃放烟花,往往盛况空前。 二殿下闾丘渐的烟渚邸就在微雨湖畔。 王后周致招手唤来戚公公,吩咐他不用清场,不要惊扰游湖的人。戚公公领命去了。 周致想着,一来,他们是临时改道拜访二殿下府邸的,前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风险;二来,微雨湖本就是王都的景区,她和王上回将军府,封锁戒严景上街也就罢了,如果还要连微雨湖景区的游人也驱赶封锁的话,影响不好。 事实上,入冬后的微雨湖,水瘦风寒,湖畔树木凋零,一片萧索,加之又是冬至小年的原因,人们大多都在家中团圆过节,湖畔游人并不多。 少数几个游人见到车马大队,知道这里可能来了大人物,人们并不想多事,未及金吾卫等出言驱赶,就都自觉避开了。 故而,无需戚公公c程风他们张罗着戒严封锁,目之所及,湖畔已是空空荡荡。通往烟渚邸的临湖大道上只有他们这一队人马行驶着。 早有前面开路的侍卫向烟渚邸做了通报,因此,当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的马车将近烟渚邸时,烟渚邸已经府门大开,正有三个人从府内飞跑着迎出。 周致是第一次到访烟渚邸,她透过车窗望向府门上方的匾额,据说匾额上的“烟渚邸”三个字是二殿下自己的手笔。 二殿下闾丘渐位列“会颖四公子”之一,其书法和棋艺在王都会颖城名气很大。 果然,“烟渚邸”三个字清秀俊雅,如雨后清露,给人清丽圆润的感觉。 周致不由心下赞赏,难怪会颖人都说,五位王子殿下里面,最是二殿下温文儒雅,多才多艺,从其书法亦可窥斑见豹,对其性情修养,略知一二。 烟渚邸迎出来的三个人,为首一人五十来岁,闾丘羽认得是二殿下府邸的周姓管家。 周管家见了王上王后,赶紧带着身后二人上前行礼,并禀告说:“二爷不在府里,午饭过后就到湖边散心去了,小人这就遣人去寻二爷回府见驾。” 闾丘羽道:“不必了,孤王直接到湖边去见他吧,你前面带路。” 周管家唯唯诺诺,吩咐身后二人去备些吃食和酒水,送到湖边去,那俩人飞跑着回府去了。 闾丘羽下了马辇,先把小天怜抱下来,又扶着王后周致下车,杜嬷嬷已经先一步下了车,侍候在王上c王后身旁,四个人跟着周管家,向湖畔而去。 戚公公也赶紧小跑着跟了上来。 初冬的风吹着微雨湖,阳光映射下的水面,微微荡漾起伏,像一匹发光的丝缎。 微雨湖可要比宫里的兮湖大了十倍不止,小天怜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湖泊,兴奋得不得了,“哇哇”叫着,就开始奔跑,杜嬷嬷赶紧跟了上去,生怕天怜公主摔了。 戚公公一个眼神,早有几个侍卫和禁军跟上去,在天怜公主四周,为她警戒起来。 周管家则带着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朝湖边一处六角凉亭走去。 周管家指着那处亭子,告诉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二爷就在那里。” 再行一会儿,几个人已经可以看到,亭子中央有一张圆形石桌,桌上摆着一壶茶,一个茶盅。 石桌旁边有四张石凳,其中一个石凳上端坐着一个年轻男子,水蓝色的衣衫,长发随便批散着,清瘦颀长的样子,面朝湖水,背向众人。 就在周管家c王上闾丘羽他们接近凉亭时,凉亭的圆柱后面,突然闪出一个人来,是一个年轻男子,脸上还略有些稚嫩。 众护卫大加紧张,纷纷拔刃,程风更是立刻手扶刀柄,挡在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身前。 一时之间,凉亭四周剑拔弩张,气氛极其紧张。 周管家几曾见过这等阵仗,早吓得双腿哆嗦,额头上的汗也下来了,他摇晃着双手,指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结结巴巴地朝闾丘羽解释道:“王上,误会,误会,那是自己人。” 那个年轻人也看清了周管家,周管家朝他喊道:“小橙子,快向二爷通报,王上c王后驾到。” 年轻人叫方诚,今年十八岁,是二殿下闾丘渐的贴身小厮,因为“诚”与“橙”同音,所以,府里大家都叫他“小橙(诚)子”。 方诚听周管家说是王上c王后到了,赶紧转身进了凉亭里。只见他俯下身去,和坐着的那人说了两句什么,那人听了却无动于衷的样子,坐着一动未动。 “二哥,我和弟妹来看你了。”闾丘羽迈步进入凉亭,朝坐着的人说。 细心的周致留意到,闾丘羽并未自称“孤王”,也没有称呼她为“王后”。 周致赶紧跟前几步,朝坐着的那人的背影微微一福,说道:“弟妹周致见过二哥。” 那人却还是坐在冷风里,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方诚犹豫了一下,搓着双手,朝闾丘羽抱歉地解释说:“二爷在府里也是这样,整天呆坐着,和任何人都不说一句话,偶尔要交代什么,也是写字给我们看。” “御医怎么说?”闾丘羽问。 “御医说二爷是受了惊吓,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慢慢调理,可能能好。” 周致站在亭子边上,听着闾丘羽和方诚的对话,眼睛望向亭子外面。她听说,经过刺杀之后,烟渚邸雇佣了很多暗卫保护闾丘渐,可是,她环顾四周,却看不到疑似这类角色的人。 戚公公及程风等侍卫,则远远近近地散在亭子四周警戒着。 周致忽然发现,不远处的一处树林中,停着一辆马车,不见车夫,车篷是黑色的,车身装饰精致,车厢外壁上画着一个白底圆圈,圈中写着一个金色大字——“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猜猜看,我是谁 这时候,小天怜蹦蹦跳跳跑进了亭子,她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c石桌旁端坐的那个长发男子身上。 小天怜凑近二殿下,围着石桌转了一圈,将闾丘渐上下打量一番后,她才小心而好奇地问:“你就是我的二王兄吗?五王兄说我以前见过你,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二王兄,我们以前见过吗?” 那个男子却像一尊石塑,仍旧端坐着,默然无语。 小天怜愈发好奇,她扑闪着眼睛,慢慢依偎过去,仰头观察了一会儿这个沉默的人。 然后,小天怜扭头问闾丘羽:“五王兄,二王兄他怎么不说话呢?他是哑巴吗?” 闾丘羽没有回答小天怜的问题,却抱着小天怜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端起闾丘渐面前的茶盅,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方诚赶紧上前又给闾丘羽续上。 闾丘羽道:“二哥,我前段时间一直忙,没顾上给你封王,我今天来,一是想看看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二是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封号。” 闾丘羽等着二王兄说话,闾丘渐却依旧沉默不语,双眼冷漠地望向远处地茫茫水域,对坐在眼前的闾丘羽视若无睹。 一旁的方诚突然说:“王上,二爷昨夜刚好写了一份奏折,正打算派人送到宫里给您呢,要不我现在回府取了来,趁这个机会当面呈给您吧,您看如何?” 闾丘羽点了点头,方诚飞快地去了。 这时,周管家已经带着人从府里抬来了瓜果c点心和酒水,还有一件披风,给闾丘渐批了。 瓜果酒水等给亭子里的石桌上摆了几样,然后,就在亭子外不远处一块空地上,铺开来一张大毡,将水果等摆开来。 杜嬷嬷朝小天怜招了招手,小天怜就跳下闾丘羽的怀抱,跑了过来。 满地水果,盘腿坐在大毡上,这种吃法,小天怜还是很新鲜的,于是就脱了靴子,坐到毡子上去。 周致和杜嬷嬷也都侧着腿,在毡子上坐了,剥了瓜果给小天怜和自己吃。 忽然,杜嬷嬷压低嗓门,很神秘地对周致说:“小姐,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周致歪头看一眼杜嬷嬷,见她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就笑着打趣说:“说来听听,你看到谁了?杜嬷嬷。” 不出所料,杜丽蓉果然一下子噘起了嘴。 几个月前,杜丽蓉跟着周致甫一进宫,就被宫女们称为杜嬷嬷。杜丽蓉对这个称呼虽然百般不情愿,不习惯,觉得自己被叫得好像一下子老了二c三十岁似的,和周致也抱怨过几次,却终究是无可奈何,最后只得随大伙儿这么称呼她了。杜丽蓉遂成为王宫里最年轻的嬷嬷。 周致知道杜丽蓉对于这个称呼的抗拒,遂答应她,自己继续叫她丽蓉,而不是杜嬷嬷。但是,她也有一个条件,就是杜丽蓉继续称呼她“小姐”,以此作为交换。 事实上,不仅是杜丽蓉不习惯这种称呼的突然改变,就连周致也对于自己身份和称谓的变化,也是觉得百般不自在。突然从一个无拘无束的将军府的小姐,变成王宫里的王后,一国之母的身份,让周致一下子很难适应这种角色转变。 于是,主仆二人就互相约定,周致依旧是称呼杜丽蓉为丽蓉,而杜丽蓉也依旧称呼周致为“小姐”。主仆二人,异口同心,悄悄维持着他们在将军府娘家时的关系和习惯。 今天,周致看杜丽蓉神神秘秘的样子很好玩,就故意用“杜嬷嬷”的称呼来打趣了一下她。 一叫之下,立竿见影,杜丽蓉马上就不高兴了,周致赶紧才又哄道:“好了,好了,不叫你杜嬷嬷,叫你丽蓉可以了吧?告诉我,丽蓉,你刚才看到谁了?” 杜丽蓉这才转怒为笑,凑近周致,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沈c鹿c呦。” “沈鹿呦是谁?”周致一头雾水的样子。 “就是那个骑着一头小鹿来到会颖的女孩呀!”杜丽蓉一看周致竟然连谁是沈鹿呦都不知道,忍不住着急起来。 “哦哦,就是那个秋凉馆馆主沈双c从外面带回来的,骑着鹿的女孩?”周致恍然大悟。 “对啊,对啊,就是她。”杜丽蓉见周致终于想起了沈鹿呦是谁,高兴坏了,差点就鼓起掌来了。 “她在哪里?”周致问。 “在那里!”杜丽蓉眼睛朝远处瞟了瞟,周致循着杜丽蓉的目光望出去,看到的是那辆写着“秋”字的马车。 周致猛然醒悟,那个金色的“秋”字,代表的就是秋凉馆。 其实,主要是因为周致还在闺阁时,几乎足不出户,外出就是往郊区马场跑,去那里习武骑射,和会颖名媛们的活动内容和活动地点完全不同。换作别的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看到车與上那个金色的“秋”字,就知道那是秋凉馆的马车。 “你怎么知道里面坐的是沈鹿呦?”周致问。 “从窗帘里看到的,刚才长公主跑那边玩去了。”杜丽蓉眨巴着眼睛,一副鬼精精的样子。 周致于是再扭头看看窗帘,果然,那车與的窗帘是透明薄纱,这种窗帘的好处,车與里的人可以看清楚外面的情况,但同样,外面的人也可以透过薄纱,看清楚车厢里的人。只是凉亭这里离车與太远,加之光线和角度的问题,周致看不清薄纱后面的情况。 “我以为是二殿下的空车停在那里呢,车上也不见有车夫呀。”周致刚说完这句话,忽然看到那辆车的车厢前面坐起一个人来,那人手中鞭子一挥,缰绳一带,拖车的两匹马被指挥着打了个转,然后,就沿着树林旁的小路,离开了。 周致忍不住张大嘴巴,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那个车夫刚才居然是躺在车厢前面的,周致是远远地看到车厢前面有一坨鼓包,但她还以为那是一堆东西呢! 杜丽蓉被周致那副吃惊c吃瘪的表情逗笑了,忍不住伏在毡子上大笑起来,却又还不得不努力憋住自己,不敢让笑声太过响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默 沈鹿呦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周致突然有一种直觉,她觉得沈鹿呦一定是看到了她在不停地往马车那边张望! 虽然因为角度和光线的原因,从周致的距离和角度,她看不到那辆马车车厢窗帘后面的那个人,但她相信,里面那个人是可以看到她的。 而且,窗帘后面的那人也应该在一直看她才对,否则,也不会发现她和杜嬷嬷在张望那辆马车了。 周致丝毫不觉得沈鹿呦会是刺客,会是杀手,冲着闾丘王室和她周致而来。因为,没有哪个杀手刺客,会愚蠢到像沈鹿呦那样,那么高调地,骑着一头小鹿进入王都,引起万民空巷。 她记得当时杜丽蓉围观过沈鹿呦的入城情景后,回来兴奋地向她手舞足蹈,叙述了好久,说那个女孩多么空灵,多么仙气,多么美丽! 今天,车厢里面的沈鹿呦是在看她王后周致吗? 或者,沈鹿呦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附近的人! 那么,这附近,谁是让沈鹿呦躲在车窗后面,一直默默注视的人呢? 周致想不透这个问题。 方诚已经回烟渚邸取来了闾丘渐昨晚写的奏折,呈给王上闾丘羽。 闾丘羽读着奏折,几次欲言又止,脸色不是很好。 “二哥,你这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话了吗?”最终,闾丘羽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闾丘渐没有回答闾丘羽。 “父王和几位王兄的死我很痛心”闾丘羽话未说完,闾丘渐忽然起身,离开凉亭,向湖边走去,将闾丘羽一个人丢在亭子里。 周致回头,刚好看到亭子里,王上闾丘羽一个人孤零零坐着,二殿下闾丘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而闾丘羽脸上一脸伤痛。 周致从毛毡上起身,朝凉亭走去,闾丘羽却已经从凉亭向外走来。 戚公公快走几步,追上闾丘羽,问了他一句什么,然后朝程风和远处的马辇招招手,大家知道王上准备回宫了。 杜嬷嬷抱着小天怜,上了自己的车,让周致和闾丘羽单独在一起。 车厢里,周致担心地看着闾丘羽,闾丘羽从袖筒里拿出一个折子,递给周致。 周致看时,是二殿下闾丘渐写给王上的奏折,二殿下在奏折里自请封为“默王”。 周致看了也是一愣。 闾丘羽登基,王兄闾丘渐封王,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问题在于,闾丘渐所选的这个封号——“默”。 默,沉默c不语为默。 闾丘渐请以此字做封号,这是要告诉天下人,他已经不能说话c不会说话?还是说,他以后都不愿意开口讲话了呢? 难怪闾丘羽当时,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满面伤心呢。 折子的内容另外提到,闾丘渐想搬离微雨湖,另起府邸。御医说他需要静养,烟渚邸附近游人太多,过于热闹,不利于身体恢复和修养。 周致知道了闾丘羽为何伤心,她心疼地攥紧闾丘羽的手。 过一会儿,闾丘羽伤感地道:“以前,我每次去看二哥,二哥都会摆出很多稀奇的点心给我吃,还给我讲很多笑话听,又教我鉴赏书法,那样风流儒雅的二哥,一场刺杀让他变成了这样” 闾丘羽顿了顿,旋即自责起来:“都怪我无能!父兄被害,我却一直都不能破案,让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二哥才不肯跟我讲话的!” 说到这里,闾丘羽已经双眼赤红,随时都会落泪的样子。 “王上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相总会大白的!”周致柔声宽解闾丘羽。 “致儿,我决定启动王机处!”闾丘羽忽然反手抓住周致的手,咬着牙,坚定地道。 “王机处?王机处是什么?”周致迷惑地问。 “王机处是专为王上设立的办事机构,他们专办那些司寇府查不了c办不了的案子。他们只接受王上一人的指令。” “嗯,如果王机处能帮王上侦破此案,那是最好不过。”周致点头,“不过,王机处的人在哪里?臣妾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机构。” “王机处的人在哪里,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能以王上的身份,通过特定渠道给他们发送消息和指令。”闾丘羽解释说。 “哦,这样啊。”周致大致明白了王机处的事情。 启动王机处的想法并没能让王上闾丘羽彻底消除苦闷,他依旧有些难过:“致儿,现在我身边人人都误会我,司寇府误会我,你父兄误会我,我二哥也误会我 “我想,恐怕天下百姓都是这么看我的,误会我的,都认为我父兄是我” 忽然,闾丘羽急急地抓住周致的手,将她扯入怀中,看着她的眼睛,问说:“致儿,你是相信我的吧?你没有像他们一样,也怀疑我吧?” 周致抚摸着闾丘羽的脸,柔声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不相信你,怎么会嫁给你!女人嫁给一个男人,是打算把自己的一生都托付予他的!” 闾丘羽脸上的神情渐渐安宁下来,原先的烦躁不安渐渐消失了,他又恢复了他那种孤傲而坚毅的神情。 他点点头,坚定地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就启动王机处,一定要把这件案子查清楚,我怀疑这件事和雪国有关” “为什么?”周致不解道。 “因为”闾丘羽忽然看了看周致,打住了话头。 周致眼睛直视着闾丘羽,等待他的下文,却发现闾丘羽扭头望着车厢壁,仿佛是被厢壁上的什么吸引了似的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但是,细心的周致发现,闾丘羽的脸色微微地胀红了。 “笃笃笃”,有人在敲车窗,窗外传来戚公公的声音。 突然之间,莫名地,周致想到了沈鹿呦。 刚才,沈鹿呦躲在小树林那辆马车上,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周致此刻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忽然觉出,沈鹿呦当时出现在那片小树林里,似乎和二殿下闾丘渐有关。 沈鹿呦是冲着二殿下闾丘渐而来的。 那个沈鹿呦躲在车厢里面,隔着薄纱窗帘,一直默默注视的人,是闾丘渐。 这是周致以一个女人的直觉,做出的猜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鹿鸣呦呦 周致没有猜错,沈鹿呦确实是来看二殿下闾丘渐的。 沈鹿呦是在看到闾丘渐离开凉亭之后,吩咐车夫将车开走的。 她并没有留意周致和杜嬷嬷她们,更没有发现周致和杜嬷嬷在注意她。 她甚至不知道,闾丘羽和周致就是当今王上和王后。 山林之间长大的沈鹿呦,不懂什么排场,不懂什么富贵,也不懂什么权势。 她的心里澄澈如一泓清泉。 两年前,秋凉馆馆主沈双去东圃郡鉴定收购一本孤本,回程时,沈双骑马经过一片树林。突然,林叶中扑出一只大鸟,沈双胯下的马受了惊,在林间乱窜乱蹦起来,沈双好几次都差点被掀下马背。 好不容易,沈双控制住了坐骑,他勒住缰绳,四下打量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片野生的李树林里,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色的李花,正开得灼灼其华。阳光照耀着那些凝脂一样的白色花瓣,花尖微微泛出鲜嫩的桃红。 这情景,沈双简直以为自己是误入仙境了! 恰此时,不远处传来一串串清丽的笑声,如环佩琤琮,悦耳动听! 沈双好奇心起,舍了马循声而去,行不久即见一个女孩骑在一头小鹿上,正抱着小鹿的脖子“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女孩身下的小鹿上蹿下跳,东蹦西跃,既像是要把小女孩摔下来,又像是在和她嬉戏玩耍一般! 沈双不由大奇! 仔细看那女孩,不过十三c四岁,一头黑亮的长发,发上簪满星星的野花,脖子上一圈七色子石串成的项链,双脚打赤,皮肤雪白,粗布衣服刚刚过膝,边沿又卷又毛,虽然宽大而破旧,却掩不住女孩的天生丽质。 小鹿忽然不安起来,鹿背上的女孩觉出了异常,她止了笑,扭着头,瞪眼望过来,右手则轻抚鹿颈。 小鹿转过身来,和背上的女孩一起,警惕地望住突然闯进的陌生人。 沈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孩的眼睛,他觉得,那是他见过的c最黑最亮的一双眼睛,可夺漫夜长空中朗月明星的光华! 林子里安静了好一会,沈双试着和女孩说话。 女孩初开始对他很警惕,一句都不回答他,但是,沈双有足够的耐心。 慢慢地,女孩开始说话了,她告诉沈双,她是出来采蘑菇的,在林间迷路好几天了,一直找不到出林子的路。 沈双问女孩家住哪里,他可以送她回去,女孩却又说不来自己家的地址,只说家里已经无人了,父母兄弟都没了,就剩她一个人,举目无亲。 沈双后来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跟他到王都会颖去?女孩点头答应了。 于是,沈双将沈鹿呦带离了那片李树林。沈双让女孩骑马,女孩却坚持要骑她的小鹿。 当小女孩牵着小鹿,跟在沈双身后,作别那片李树林时,林中竟鹿鸣呦呦,此起彼伏,盛大恢弘,听上去竟有上百头鹿之多。 沈双听得惊讶不已。 在前往王都会颖的途中,沈双问女孩叫什么名字?女孩说,她从不曾有名字。 沈双想了想,遂说,你以后就叫沈鹿呦吧。 女孩大喜,她说,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沈鹿呦入城当天,引来了人们的围观,堪称是万人空巷! 她是跟在沈双身后,进入王都会颖的。秋凉馆馆主沈双骑着一匹白马,在前面缓辔而行,沈鹿呦则骑着一头漂亮的小梅花鹿跟在后面。 那头小鹿细腿长腰,身上洒着白色的梅花点,鹿角开出漂亮的梅杈,好奇的眼睛大睁着,看向两边的人流。 沈鹿呦则赤一双雪足,黑发如瀑,脖子上系一条七色石串起的项链。 很多会颖人只见过沈鹿呦那一次,却终其一生都不能忘记她的眼睛,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一路行去,不知点亮沿途多少人眼中的火花。 会颖城居民像看一个神话里走来的仙子般,一路跟随这一鹿一人,直将沈鹿呦送入彩虹街的秋凉馆内,依旧在门外久久盘桓,舍不得离去。 当日盛况,周致的贴身丫头杜丽蓉也有参与围观,这个俏丽的丫头,也是很喜欢热闹和八卦的。 杜丽蓉对于沈鹿呦的印象极为深刻,因此,才会在微雨湖畔,隔着车窗窗帘认出她来。 沈鹿呦来到会颖几天后,人们终于等到了她的再次出场。 她挽着沈双的手臂,出现在秋凉馆的客人面前。 那时,沈双十九岁,已是“会颖四公子”之首,如一株玉树,修长俊挺。沈鹿呦缓缓走在他身侧,随着他的一一介绍,向客人频频点头致意。 身着鹅黄纱衫的沈鹿呦,像一只出谷的初莺,栖靠于身旁的玉树之上,向这个世界好奇地张望着,那双黑亮的眼睛,像两泓澄澈的泉水。 沈鹿呦走在沈双身侧,脚步轻盈,依旧如入城当天一样,赤着雪足,长瀑着黑发,嘴角有一抹浅浅的笑,唯有脖子上的七色石项链换成了一条红宝石项链,更衬得她玉颈雪白。 她十四岁的身体,虽是初长成,却纤细挺拔,亭亭向上,像初春柳树上新抽出的一段枝条,淡绿中泛着嫩黄,袅袅婷婷,生机勃勃。 许多年后,人们依然记得,那一季会颖的风,因了沈双和沈鹿呦一个如玉树临风个似弱柳扶风而和煦温暖。 风中这一双人儿走过,不知是谁先赞叹了一句:“一对璧人!” 接着,场子里响起一声悠长的口哨,像飞起一只快乐的小鸟,那小鸟的翅膀扑棱着,身体打着旋凌空飞起。 随即,口哨声越来越多,此起彼落,犹如一只只小鸟戏谑地笑着c朝着沈双和沈鹿呦扑棱棱飞去。 沈鹿呦的脸渐渐红了,她臻首一垂,提着裙角,迈开雪足,飞奔着逃去,一路上,为了闪避桌椅人群,她东躲西跳,像极一头受惊的小鹿,在山中跳溪跃涧。 望着她逃去的方向,馆内的人们全都笑了,许久之后,口哨声才渐渐在笑声中沉落下去。 人们开始打趣沈双,沈双微笑着向众人解释说,那是他新认的一个妹妹。 刚刚沉静下来的口哨声再一次响起,那其中有振奋,有快乐,也有打趣和取笑。 有人大声问沈双:“沈馆主,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沈鹿呦,鹿鸣呦呦。” 沈双的回答再次引来一片华丽的口哨声,中间夹杂着人们的喝彩。 人们喜欢这个名字——沈鹿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无双人儿 沈鹿呦的出现,给沉闷腐朽的c会颖王都贵公子们的生活,吹来一缕清新的风。人们不再追蜂逐蝶,人们开始围着那头小鹿打转。 随后一段时日,出入秋凉馆的人数几乎翻了一番。大家都在想方设法,四处打听沈鹿呦的出身和来历,却始终一无所获。 沈双对此守口如瓶,讳莫如深,每被人问及沈鹿呦的身世,他总是如拈花之塑,但笑不语。 会颖人觉得沈鹿呦的出现,简直是一个童话,仿佛是秋凉馆院子里,某一朵花蕊间突然长出来的一个赤足仙子。 因为沈鹿呦喜欢赤足,沈双就把秋凉馆各房间全部改成木地板。沈鹿呦总是像一头小鹿一样,在各房间之间蹦跳着,赤足来去。 有人曾问沈双,有没有打算请人教一下沈鹿呦跳舞,看沈鹿呦的身段脚步,应该很有跳舞天份才是。 沈双却笑着回答:“小鹿还需要学跳舞么?你不觉得她连走路都像是在跳舞么?她是天生的舞者,她的舞姿自得天成!” 沈双的赞誉毫不为过,会颖的公子哥们一致同意,沈鹿呦确实是一个天生的舞者,没有后天的雕琢,不做作,不矫情,舞姿天成! 就在王都会颖的人们叹服于沈鹿呦的娇羞甜美,给她贴上一个淑女的标签时,却又吃惊地发现—— 原来她不是! 淑女笑的时候应该半掩粉面,含羞带涩,笑不露齿,酒宴上偶有饮酒也该是小口浅酌,不胜酒力,数盏之后或若推杯不饮,或如弱柳扶风,娇态可怜。 可是,沈鹿呦却全然不是这样! 她一点儿也不淑女! 沈鹿呦喜欢仰颈大笑,笑的时候,双唇张开,唇间贝齿闪烁,目中流光飞舞,扫过那些公子哥儿的眼睛,直可勾魂摄魄! 她喝酒时都是仰颈豪饮,一口见底,千杯不倒,万筹不醉! 当她一手举着酒壶,一手提着裙裾,大笑着,赤脚追在后面,而秋凉馆那些酒鬼级人物在前面惶惶然逃窜时,人们的眼里是满满的惊喜和意外。 连沈双对此也非常惊讶,他没有想到沈鹿呦竟有这么好的酒量! 沈双忍不住去问沈鹿呦,一问才知,原来,沈鹿呦采蘑菇的那个林子里有一个天然的酒泉,酒水碧绿,醇香浓郁。 沈鹿呦日日在林子里玩耍,饿了就抱来树枝,钻木取火,烤蘑菇吃,渴了舀酒泉喝。 林子里的蘑菇种类繁多,有大有小,有漂亮的,有灰不溜秋的。什么蘑菇能吃,什么蘑菇有毒,什么最适合下酒,沈鹿呦最是清楚。 至于那口天然酒泉,什么季节c什么时辰c什么天气时,酒泉里的酒水最好喝,最醇香,她掌握得一清二楚。 可以这样说,沈鹿呦就是喝着酒泉的酒水长大的,她肚子里的酒可能比水还多!这样一个神奇的女孩,会颖再能喝的人,也要败给她了! 人们见识过沈鹿呦的酒量之后,再后来,那些自诩酒量好的公子哥儿,只要看到沈鹿呦笑吟吟,赤着雪足,一手拎小酒坛,一手拿杯,朝自己走来,立马爬起来,比兔子还要逃得快呢! 直引得一众人在后面大笑不停,沈鹿呦则郁闷不已。 秋凉馆以沈鹿呦入画,进行过绘画比赛。比赛当日,秋凉馆闭门谢客,将几间大房都辟为临时画室,画者之间用屏风隔开,众人凭各自想象,纵情驰骋手中画笔,限时三个时辰。 期间,沈鹿呦回避,参赛选手除了出恭之外,均不得离开画室,亦不得张望他人画作。 所有画作不签落款,匿名参赛,待评议结束才加落款和印章。众人推举出十个未参赛的画师担任评委,进行评议。 三个时辰之后,画室内屏风撤去,秋凉馆最大一间画房的墙上,悬满沈鹿呦的千姿百态。 有提裙而奔的,有回眸而笑的,有赏花望月的,有专注茶艺的,画中的她赤足似雪,长发如瀑,黛眉墨瞳,朱唇皓齿,当真是画中仙子。 其中有一幅视角独特的画,名为《当那缕微风吹过》。画作者未取沈鹿呦全貌入画,只画了一段雪颈,上面连着扬翘着的c细细的下巴,还有一片漾笑的薄唇。颈侧一只素手扬起,指尖开出一朵雪白的栀子花,娇嫩的花瓣在风中颤巍巍欲卷还舒。 整幅画淡雅清幽,唯一一点艳色,是那抹朱唇。 画中墨色浓淡相宜,线条流畅,尤其脖颈处看似只是简单的勾勒,却极为传神,那截雪颈如一枝出水很高的清荷,亭亭玉立,风致标然。 绘画视角,正是取沈鹿呦仰颈大笑之时,人们歪坐榻上,侧下方角度所见。 沈鹿呦本人也参观了壁上悬挂的全部画作。当她看到那幅《当那缕微风吹过》时,笑了,扭头看着沈双说:“这是你画的吧?” 众人称奇不已,因为那时,画作尚未加落款和印鉴,就连画手和评委也不知道这些画作的作者分别是谁。沈双自然笑而不答。 评议结果公布:魁首是《当那缕微风吹过》,画作者正是沈双。 是的,当那缕微风吹过,栀子花开了,沈鹿呦笑了,沈鹿呦笑如夏花灿烂。多么美好的瞬间! 可是,这个瞬间谁能抓住?风,只有风能抓住,只有吹开夏花的那缕微风可以抓住那个瞬间! 当那缕微风吹过,栀子花开了,沈鹿呦笑了。 沈鹿呦的笑让会颖城的公子哥儿们着实发狂,他们多么想做那缕吹开夏花的微风啊,一遍遍吹开夏花,一次次让那个花开的瞬间往复,直至永驻。 沈鹿呦却对这一切浑然不觉,或者觉而不在乎。 她依旧大笑着在人群中来去,依旧抡起细藕般的玉臂豪饮不辍,只有和沈双在一起,她才会像只小猫一样,安静下来,睁着一双灵动的c会放光的大眼睛,看着眼前同样会发光的沈双。 每每此时,她的眼中总是流光溢彩,亮丽如一天星光。 所有的人,即或是一个瞎子,都能够看出—— 沈鹿呦喜欢沈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他走了 可是,沈双忽然就死了 忽然就没了! 忽然就像露珠一样,在阳光下消融不见了 像一缕塤音消散在风里 这个世界,已经再没有沈双。 沈鹿呦像今天这样,躲在马车里,匿在树林里,远远注视微雨湖畔的闾丘渐,已经好多天了。 沈双,是因为闾丘渐而枉死。 沈鹿呦恨沈双为什么会和闾丘渐长得相似。 他叫沈双,他本来是无双的,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人儿,没有人可以和他相似,她原本也从不认为有什么人会和他相似。 但是,所有的人都说,闾丘渐和沈双很相似。 他们都是“会颖四公子”之一,沈双位榜首,闾丘渐居第二。 他们的身材c气质c言谈举止,甚或连他们的穿着风格c吃饭的口味,都很相似。 就连那个刺客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不然,他不会把那把原本要刺向二殿下闾丘渐的刀,阴差阳错地刺进了沈双的身体。 刺客一口气刺了沈双十四刀! 也因此,二殿下闾丘渐才得以逃脱。 得以由死而生。 可是,沈双却死了,替那个本该死去的人去死了。 那个人叫闾丘渐。 此前,沈鹿呦从没留意过有一个叫做闾丘渐的人。 虽然,她来到会颖,来到秋凉馆已近两年。 虽然,二殿下闾丘渐也常常出现在秋凉馆。 可是,没有人能在她心上留下痕迹。 能夺去她的视线。 她的眼里和心里,只有沈双一个人。 现在,她每天都会来微雨湖畔逗留大半日,有时候坐在车里,有时候徜徉在湖边。 就是为了看清楚那个人。 那个据说是和沈双很相似的人。 她打听过,那个叫闾丘渐的人,住在微雨湖畔,他常常会到湖畔的亭子里望远。 或者说是发呆。 他会看着远处的湖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鹿呦观察了那个叫做闾丘渐的人很多天,她最后还是觉得,沈双和他并不相似。 他们甚至截然不同。 沈双是明媚的,像白天,像阳光。 闾丘渐则是晦暗的,像黑夜,像夜风里摇曳不明的星光。 可人们说,二殿下闾丘渐以前也是明媚的,也是阳光的,是这场刺杀,夺去了他心中的光亮,让他变得晦暗不明。 沈鹿呦在微雨湖畔继续看下去,慢慢地,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二殿下和沈双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 他们相似的长发,相似的眉目,甚或相似的神情。 只是,她不知道,他们的笑是否也会相似。 她忘不了沈双的笑,那么明亮,那么澄澈。 像春天雨后的阳光,穿过一林的幽暗,照耀她的眼睛。 像夏季山林的清泉,叮咚入耳,洗涤她的情绪。 两年前,在东圃郡的那片李树林初相逢时,沈双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她才会骑着小鹿,跟在他后面,跟着他来到会颖。 她跟着他,追寻她生命的阳光和宝石。 可如今,两年过去了,沈双的笑像一盏灯一样,被大风吹灭了。 沈鹿呦发现,四周一片漆黑。 她,陷入了茫然无措。 陷入了暗夜无边。 闾丘渐虽然有很多地方和沈双相似,但是,他无法像沈双那样,点亮她的眼睛。 她能从闾丘渐身上看到的,只有沈双似的眉目神情,却找不到沈双似的阳光明媚。 或许,是她留意得太晚,才错过了他明媚的季节。 这一天,周致与沈鹿呦在微雨湖畔相遇,却没有照面。 周致和闾丘羽的车队离开微雨湖畔后,向东而去,他们要回王宫去了。 沈鹿呦的马车先行离开,也是向东而去,但她没有回秋凉馆。 沈鹿呦要去的地方是鹿苑,她要看看她的小鹿去。 她想找那头小鹿说说话。 鹿苑在会颖东郊,那里有一座东叟山。沈双在东叟山南麓一处山坡上,为沈鹿呦的那头梅花鹿建造了鹿苑。鹿苑有专门师傅在那里照看梅花鹿。 小鹿正在山坡上晒太阳。 因为过了季节,山坡上没有草莓,也没有了青草。 小鹿卧在薄薄的枯草上,神情有些无聊,还有些郁闷。 沈鹿呦才刚出现在鹿苑门口,小鹿就发现了她。 小鹿立即跳了起来,像一匹敏捷的小马一样,颠颠着跑到沈鹿呦身边。 它快乐地舔着她的脸,蹭着她的脖子,热情地欢迎她的到来。 小鹿只顾着自己开心欢乐,它没有发现沈鹿呦的眼睛里噙满忧伤。 沈鹿呦和小鹿一起,在山坡上重新坐下来。 小鹿卧在沈鹿呦旁边,把它的脖子依偎进沈鹿呦怀里。 沈鹿呦先是抚摸着小鹿的脸。过一会儿,她抱着小鹿的脖子,“呜呜”地哭了。 小鹿的脖子暖暖的,软软的,沈鹿呦感觉像抱着血泊中的沈双。 那时候,沈双的身子也还是温暖的,柔软的。只是,沈双的身体在不停地流血。 那天,沈鹿呦正在秋凉馆后院的栀子树下,仰着脸,望着那些洁白的花朵发呆。 一个秋凉馆的小厮突然跑进来,他跌跌撞撞,脸色煞白,朝沈鹿呦大喊:“馆主遇刺了!” 沈鹿呦初开始没有弄懂小厮在喊什么,但旋即,她变了脸色。 她开始提着裙子,向外狂奔。沈鹿呦赤着脚,一口气跑到秋凉馆外,就见不远处的彩虹街街口处,沈双倒在血泊里。 沈鹿呦冲了过去,把沈双抱在怀里,呼唤着沈双的名字。 沈双已经不能言语。 沈双身上有十几处伤口,都在汩汩地冒着鲜血。 沈鹿呦用力捂住这个口子,那个口子里的血就流得更快。 她的双手不停地捂来捂去,却像石头挡不住溪水快乐的流淌。 她用满是鲜血的手,将沈双抱紧,再抱紧。 沈双像一片秋天的叶子,在她怀里不住地发抖。 她低头看向沈双的脸,沈双竟然还在笑。 于是,沈鹿呦放声大哭。 就像现在,她抱着小鹿的脖子,在荒秃秃的山坡上放声大哭一样。 沈双走了。 带走了她的全部。 她全部的梦想,全部的未来。 她的世界陷入坍塌之中,秋凉馆也至今闭门谢客。 没有了沈双,这个繁华王都已与她毫不相关。 像婴儿与母体的脐带已被剪断。 沈鹿呦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是否该再次骑着小鹿,回去她那片李树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算命瞎子 当沈鹿呦在鹿苑的山坡上抱着小鹿放声大哭时,王后周致正牵着天怜公主的小手,走在北大街上。 北大街是王都会颖最繁华的街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有行人川流不息。街上物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周致他们回宫的车队其实并不经过北大街,从车窗窗户也看不到北大街的牌坊和街口,只是,他们看到了从北大街上升起的烟花。 今天是冬至,是小年,会颖王都的人虽然没有像过春节c过大年那样燃放烟花爆竹,但是,既然是小年嘛,他们也偶尔会小小燃放几束,且不管黑夜还是白天。 北大街上有卖烟花爆竹的摊档,那些小贩为了吸引买家,常常会一边吆喝,一边燃放几束烟花,展示给过往行人观看。 周致和闾丘羽在车厢里坐着,他们并没有看到烟花。看到烟花的,是小天怜。 天怜公主和杜嬷嬷乘坐一辆马辇,从微雨湖畔返回,一路上,好奇的小天怜一直就趴在车窗上朝外面东张西望。 “哇哦”一声大叫后,小天怜就开始嚷嚷着要下车了,因为她看到了烟花。 她要去看烟花去! 杜嬷嬷搞不定她,哄骗也好,恐吓也罢,小天怜横竖就是不干,闹着一定要下车去。 杜嬷嬷只好叫来了戚公公。 戚公公于是敲响了王上和王后的车窗。隔着车窗,戚公诉王上和王后,小天怜吵闹着非要看烟花去。 周致就奇道:“哪里有烟花?” 戚公公道:“隔两条街就是北大街了,烟花好像是从那里飞起来的。” 周致笑了,这小天怜原来是想逛街了,周致自己小时候就最爱逛北大街了,那里实在是应有尽有,大人小孩都喜欢呢。 周致和杜嬷嬷下了车,吩咐杜嬷嬷那辆马辇到北大街出口处候着,然后,带着小天怜去逛街。 闾丘羽不放心,好说歹说,留了两个侍卫跟着她们。车队载着王上闾丘羽,先回王宫去了。 王后周致c杜嬷嬷c小天怜三个人穿行在北大街上,这里人群熙熙攘攘,和微雨湖畔的清冷截然不同。 没用多久,小天怜就已经左手牵一辆五彩风车,右手举着一个粉红色的棉花糖,身后还绑着一只凤凰鸟形状的大风筝。 过往行人朝三人屡屡注目过来。 周致气质华贵,杜嬷嬷清秀典雅,小天怜粉雕玉琢,任谁看一眼他们三人都会离不开眼睛,更何况,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腰挂跨刀的c威武的随从。 忽然,小天怜站着不动了,她站在一张小木桌前,盯着桌后面的那个人,目不转睛地看。 那是一个瞎子,他的眼睛像两个深邃的洞穴。 杜嬷嬷一阵悚然,上前就想拉着小天怜走,可是小天怜全然不怕。 她将手中风车c棉花糖一股脑儿塞到杜嬷嬷手里,然后,走近那个瞎子,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慢慢挥动。 瞎子的眼珠纹丝不动,但是,他开始侧着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小天怜扭过头来,对不远处的周致道:“王嫂,他是一个瞎子。” 杜嬷嬷紧张地四顾,她不想让人们知道,这里站着的是王后和长公主。她知道,周致也不会喜欢被人知道的。 而且,关键是安全问题,杜嬷嬷怕出事! 周致却没有在意,小天怜叫她“王嫂”而已,就像“李嫂”c“张嫂”一样,“王”,不过是一个姓罢了。 果然,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小天怜的称呼。 小天怜又说:“我今天见到一个哑巴,现在又看到一个瞎子。” 杜嬷嬷忍不住问:“哪里来的哑巴?” 小天怜一歪脑袋:“王兄啊!” 小天怜所说的这个瞎子,实际上是一个算命的。 那瞎子一身深蓝长袍,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身后立着一根竹竿,上面挑着一块同样深蓝色的旗幡,上面写着一个白底黑字的“算”字。 周致正要叫了小天怜离开,算命瞎子忽然双手伸出,抓住了小天怜的一只手臂! 瞎子那疙疙瘩瘩,老树一样虬结粗糙的手臂吓坏了天怜,她开始大哭,并试图从瞎子手里挣脱。 小天怜身后的杜嬷嬷大惊,她扔了手中的风车和棉花糖,抢步上前,开始和和算命瞎子夺人。 算命瞎子别看又老又瘦,但是力气很大,杜嬷嬷几次拉扯,竟然拽不脱,杜嬷嬷又不敢太使劲,怕把天怜公主扯痛了。 两个侍卫见状,已经开始大声呼喝,并跨步向前,周致也忍不住要出手了。 突然,算命瞎子猛地撒手,杜嬷嬷拽着天怜,“噔噔噔”退后几步,差点摔了,周致伸手将杜嬷嬷和小天怜一起扶稳。 侍卫腰间的跨刀已经出鞘,眼睛瞪起,就要行凶,周致当即喝斥住了。 两个侍卫遂改用刀身拍打着瞎子的桌子,骂骂咧咧起来。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围了上来,周致交代一声:“该回去了!” 于是,两名侍卫轰散人群,前面呼喝着开路去了。王后周致c小天怜,还有杜嬷嬷随后。 几个人中,大概只有周致留意到了那个算命瞎子的表情,那人从抓住天怜的手臂开始,脸上就开始阴晴变化,他对天怜又捏又摸,脸上一时震惊,一时又呆若木鸡。 这个算命瞎子是在摸骨算命吗?周致心中升起疑云。 她忍不住回头去望,想再看看那个算命瞎子。 扭头之际,眼角余光瞟到一团黑黢黢的东西飞近小天怜背后。周致只来得及弯下腰,将小天怜护在怀里。 周致自己被那团黑黢黢的东西砸中了,东西落地后,周致看清,那是一方砚台。 那瞎子竖起耳朵,听到砚台落地,却没有其他动静,知道这一砸落了空,于是面目狰狞起来,反手就去抄背后的旗幡。 两个侍卫不等周致吩咐,早已扑了上去,瞎子并无什么厉害功夫,两三下就被两个侍卫扑倒在地。 那瞎子人已面朝下被摁倒在地,双手被反扭在背后,却还在那里叫嚣:“祸国殃民的妖孽,趁你还没长成,我先为民除了你!” 周致不敢再耽搁,吩咐了一声两名侍卫:“堵上嘴,带回去。”然后就抱着小天怜赶紧出了北大街。 街口处,杜嬷嬷那辆马辇还在等候,三个人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长鞭,马车向王宫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只当他从未来过 周致一到王宫,立即传话戚公公,让他请王上过来一趟瑞香宫。 周致并另外找人传话侍卫长程风,让他把那两个侍卫带回来的瞎子看管隔离开来,任何人不得接触,且要一直堵着他的嘴巴,不许他胡言乱语。 王上闾丘羽正在慎德殿看奏折,戚公公说了王后回宫了,请他过去一趟瑞香宫。 闾丘羽一愣,这还是周致第一次着人请他过瑞香宫去呢,他们大婚这么久,周致从来都是随着他自己什么时候想去了就去。 难道是在北大街上得了什么稀奇玩意,等不及地想要献宝给他看吗?闾丘羽忍不住摇摇头,嘴角露出笑意。 闾丘羽放下奏折,准备过瑞香宫去,戚公公出门叫了步撵,然后开始帮闾丘羽更衣。 戚公公一边给闾丘羽把衣服的边边角角掖好,一边在闾丘羽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听说王后从外面带回一个瞎子。” 闾丘羽一愣,他看着戚公公,戚公公却低了头去,没有再说什么。看来,戚公公知道的也有限。 门外的步撵已经备好,闾丘羽上了步撵,一路沉思着,到了瑞香宫。 王后周致在榻上半躺着,这场惊吓让她脸色有些苍白。长公主也有些哭闹,杜嬷嬷去哄小天怜去了。 见闾丘羽到了,周致屏退左右,不等闾丘羽出言询问,周致告诉闾丘羽,他从北大街上带回来一个瞎子,让闾丘羽亲自去审一审。 闾丘羽不解,有心问一问周致,这个瞎子是什么重要人物,需要他这个做王上的亲自审问。 不料,周致又进一步叮嘱闾丘羽,审讯的时候莫要让旁人在场,让戚公公陪着即可。 闾丘羽愈发稀奇起来,他索性也不问周致原因了,只问说,瞎子人在哪里,周致告诉闾丘羽,人在程风那里,闾丘羽起身走了。 闾丘羽是掌灯时分回来的,脸色有些凝重,他也不在自己这边用餐了,直接去了瑞香宫,想着一边在周致那里用膳,一边和周致说说审讯情况。 不料,去到瑞香宫,就见杜嬷嬷正在宫门口急得团团转,旁边两个宫女挑着灯笼,也在一路张望过来。 闾丘羽以为杜嬷嬷是在等自己。 杜嬷嬷见到王上闾丘羽,赶紧上来请安,说出的竟然是在等御医。 “长公主怎么了?”闾丘羽第一反应就是闾丘倾珞出状况了,以往每次发烧生病,杜嬷嬷都是这样在门口急得团团转,等着御医来。 不料,杜嬷嬷竟然说,是王后。 闾丘羽脸色大变,周致自幼习武,虽然谈不上武功高强,但是,身子比一般女子要康健很多,且又这么年轻,怎么竟然需要请御医过来?而且,看杜嬷嬷的样子,只怕周致病得不轻。 “王后怎么了?”闾丘羽一边问杜嬷嬷,一边就要迈开步子往周致的寝殿去。 恰这时,一顶四人小轿飞跑而来,闾丘羽一看,正是御医院派人来了。 老御医下了轿子,看到王上闾丘羽在,就要过来见驾行礼,闾丘羽摆摆手,让他免了,催促他赶紧进去看王后去。 杜嬷嬷跟着御医就要进去,闾丘羽叫住了她,问她王后究竟怎么样了。 杜嬷嬷眼睛左右一扫,两名挑灯的宫女赶紧识趣地退下,追着御医去了。 杜嬷嬷这才向王上说,周致忽然下身出血,而且,来势汹涌。犹豫一下,杜嬷嬷此时也顾不得害羞了,又补充说,这血来得与往常的月信大不相同。杜嬷嬷说完,不等闾丘羽再问,就急急走了。 闾丘羽站着发呆起来,女人每个月都有月信,他也是知道的,既然周致突然大量下血,并严重到要请御医前来,想来是确实是自己也觉得有什么大不妥了。 闾丘羽也不便进去观诊,只在大殿坐了,等御医的诊断结果。 少许时间之后,御医出来了,见了闾丘羽就趴伏在地上,不停地叫“王上”c“王上”,却又不说诊断结果。 闾丘羽心中烦急,催促御医说:“你倒是快点说啊!” 老御医哆哆嗦嗦说出来五个字,直接将闾丘羽震呆在当地。 御医说:“王后小产了!” 五个字砸到闾丘羽头上,直如五雷轰顶! 他还不知道周致怀孕的事情,怎么竟然就已经小产了! 闾丘羽顾不得其他,站起身朝御医吼叫:“要保住!一定要保住孩子!” 御医哆嗦着趴在地上不敢起来,只说:“王上,胎儿已经没了啊!保不住了啊!现在当务之急是调理大人,莫让王后再劳累和受到刺激,如果调理得好,王后将来还是有机会可以再生的。” 闾丘羽又一次呆住了。 什么叫调理得好,以后有机会再生? 御医不肯再进一步解释。御医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这个孩子就别指望了,王后如果不好好调理将养,以后能不能生育,都保不准呢! 闾丘羽盯着御医看,想再看出点其他说法来。御医却脑袋伏地,再不肯抬头。 闾丘羽跌回椅子里,好半天才问御医:“王后知道了吗?” 御医说:“胎儿只一个多月,王后一直都月信不调,所以,并不知道自己有孕。” 闾丘羽看了看御医,说道:“那就不要告诉她孩子的事,只当这个孩子从未来过。不然,她怎么能够承受” 闾丘羽说到后来已经开始哽咽。 御医“喏”一声后,悄悄退了出去。 闾丘羽只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和周致的第一个孩子! 他还不曾因为他的到来欢喜c庆贺过,他就已经走了 闾丘羽的眼泪掉了下来 这个冬至,这一整天,好几次,他伤心欲泪,都因为有周致在旁陪伴和开解,他才能够忍住泪水,不让它们涌出眼眶。 可如今,就在这个冬至即将过去的时候,他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终究,今天是一个一定要掉眼泪的日子吗? 灯烛摇曳,照亮闾丘羽浮着泪光的脸。 闾丘羽双手捂面,低下头,轻轻地,轻轻地,哭出了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永远爱你 这一晚,王后周致睡得很不踏实,在床上翻来覆去,昏昏沉沉,额头滚烫。虽然吃了御医开出的药,却也不能立竿见影。 王上闾丘羽不放心别人侍候周致,自己亲自和杜嬷嬷一起,轮流照顾周致,又是给周致擦汗,又是给周致降温。 这一夜,周致流了大量的血,闾丘羽看得脸色都刷白了,心里扑扑乱跳,眼睛里满是惊恐,吓得不轻,总担心周致会就这样彻底死去。 闾丘羽中途又招来两次御医,反复确认,反复诊断,总算御医们说法一致,周致不会有生命危险,闾丘羽那颗惶惶不安的心才算稍微定了定。 期间,戚公公因为总追在闾丘羽后面,说他连晚饭都还没有用,催他用膳,被闾丘羽赶出了内殿,别人也不敢再敦促闾丘羽用膳了。 看着周致渐渐睡着了,病情似乎稳定了一些,杜嬷嬷悄悄命人备了粥和几样点心小菜,端到周致的寝殿外面。 杜嬷嬷也不去催王上闾丘羽用膳,只默默地舀了两碗粥,自己一碗,闾丘羽面前放了一碗,然后,自己先端了一碗,就着小菜和点心,静静地吃。 闾丘羽初时不动,渐渐地,饭香传来,抬眼看到杜嬷嬷在对面捧着饭碗,垂眉耷目,安静地吃着,闾丘羽那根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忽然就感觉饿了,于是也捧了粥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慢地,闾丘羽和杜嬷嬷边吃边聊了起来,这一聊不打紧,闾丘羽目瞪口呆了! 他这才知道周致今晚突然出血,是因为今天下午在北大街上,周致为了保护小天怜,被那个算命瞎子用砚台砸中了后腰。 周致下午半卧在榻上,嘱咐他去提审这个瞎子时,并没有告诉他,瞎子曾用砚台偷袭小天怜,砸中她的事情。 闾丘羽恨得呀,简直就是咬牙切齿了! 当下饭也不吃了,也不管这个时候是三更半夜了,立即传进戚公公来,命他立即传令,将下午那两个跟随周致的侍卫革职查办。 随即又传进程风来。程风今晚陪闾丘羽提审完算命瞎子之后,就陪闾丘羽来了瑞香宫,一直守在内殿外面。 闾丘羽下令程风,要他亲自去把那个瞎子给剁了! 闾丘羽觉得这样还不能解他心头之恨,又吩咐程风说,剁完之后,把尸体扔郊外去喂狗! 闾丘羽正说到这里,听到周致在里面叫唤他,闾丘羽就和杜嬷嬷一起,赶紧进去了。 周致看上去精神好了一些,看到闾丘羽,就问他:“审过了么?” 闾丘羽知道是问他瞎子的事,就回答周致说:“审过了。” 周致又问:“审得怎么样?” 闾丘羽道:“那瞎子一派胡言!我闾丘家的江山,要他个瞎子操什么心。我正打算把他拉出去砍了!” 然后,闾丘羽望着周致,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难过神情。 周致就抓着闾丘羽放在卧榻边上的手,对他说:“王上,不难过啊,他只是个瞎子,瞎子瞎子,只会瞎说而已。王上初登大宝,王权在手,不宜滥用,要慎杀!将他逐出王都,令他不得再造谣生事即可。” 闾丘羽自然知道,周致以为,他只是在因为瞎子胡言乱语,诽谤天怜公主而难过,并不知道他是因为他们的孩子。 闾丘羽点头答应了周致。杜嬷嬷端来一小碗红糖莲子羹,给周致喂食。闾丘羽起身出了寝殿,程风还未走,还在那里候着。 闾丘羽给程风使个眼色,程风会意,转身去了。 半个多时辰后,程风回来了。 闾丘羽也不敢在内殿和他说话,自己走到内殿外面,低声问程风:“办了?” 程风点头,说:“办了。” 闾丘羽又问:“临终说什么没有?” 程风犹豫一下,还是如实禀告:“那瞎子说,‘只恨不能为国解难’。” “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疯子!不知悔改,死不足惜!”闾丘羽说完,转身回了内殿。 半夜的时候,天怜公主醒了,开始哭闹。御医来的时候,也给小天怜把过脉,说长公主倒是不碍事。小天怜哭闹着要找王嫂,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和周致同睡的,即使是闾丘羽来留宿的时候,也是要半夜时分,趁小天怜睡熟,才能把她悄悄抱走。 杜嬷嬷抱着小天怜,哄来哄去,哄不好她。闾丘羽把小天怜接过来,让她不要哭闹,告诉她,王嫂生病了。 谁知道小天怜哭得更大声c更伤心了,她个小小人儿,竟然也知道王嫂生病了,病得很厉害,而且,是为了保护她才生病的。 小天怜又说,王嫂不要她了,再也不爱她了,因为是她累得王嫂受伤生病的。 闾丘羽抱着天怜说不出话来,眼泪差点跟着小天怜一起掉下来。就听到周致在里面叫唤,让杜嬷嬷把天怜公主抱进去。闾丘羽只好抱着天怜进去寝殿。 天怜公主看到周致,就爬上卧榻,钻进周致怀里,说:“王嫂你不要不要我啊,我以后会很乖很乖,不惹王嫂生气和生病。” 周致笑着说:“王嫂没有生你的气呀,王嫂的病不打紧,睡一觉就好了。倾珞你也睡吧。” 天怜公主就在周致怀里抽抽搭搭地睡着了。 闾丘羽的眼泪终于是又下来了。周致伸手抚摸着闾丘羽的脸,说:“王上不哭,我没事啊!已经是当了王上的人了,不可以哭的啊!你说过,你那时候自断左臂那么痛,你都没有哭过呢,怎么现在却哭了呢?不哭啊,不哭!” 闾丘羽于是伏下身去,将周致和天怜公主一起,紧紧抱住。 渐渐地,三个人一起睡着了。 黎明时分,闾丘羽醒来一次,传话戚公公,今日罢朝一天。戚公公遂安排几个小公公去通知各大臣去了。 闾丘羽再次醒来,天已经完全亮了,他发现天怜公主也已醒了,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周致还在熟睡。 天怜公主看到闾丘羽醒了,怯怯地说:“王兄!对不起!” 天怜说着,嘴巴一瘪,又要哭的样子。 闾丘羽把食指放在天怜唇上,示意她不要吵醒周致。 然后,闾丘羽在天怜耳边低声说:“王兄和王嫂永远爱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登阁 闾丘羽和天怜公主悄悄起了床,闾丘羽叮嘱杜嬷嬷,不要叫醒周致,让她好好睡一觉。 闾丘羽和小天怜兄妹二人就在瑞香宫里用了早餐,然后,闾丘羽牵着小天怜的手出了瑞香宫。 戚公公原以为闾丘羽是要去慎德殿阅奏折,或者回自己的寝宫清影殿。谁知,渐渐走去,戚公公才发现,王上这是要去霆钧阁。 闾丘羽带着小天怜到达霆钧阁入口,阁口的门是闭着的,戚公公上前,拉响了铜铃。 不一会儿,阁门开了一线,探出一个乌黑头发的脑袋,还笑嘻嘻的,正是看阁的陆公公。 陆公公一看是王上来了,赶紧开门,却并不急于向王上行礼请安,只笑嘻嘻地看着王上和长公主。 反而是闾丘羽,竟然向这个年轻的c三十岁出头的守阁人深深一躬,陆公公竟无任何不安,大咧咧受了,然后才躬身回礼。 更让人不解的是,闾丘羽不单只自己行礼,礼毕,还向身旁的天怜公主交代说:“长公主,以后每次见到陆公公,必须要躬身行礼,记住了吗?” 小天怜乖乖地点头,然后,躬下身子,朝陆公公深深一礼。 陆公公也笑嘻嘻地口称“长公主”,朝小天怜还了礼。 一行人这才跨进阁门,向霆钧阁顶而去。 霆钧阁的历史,比翼国王宫还要悠久。翼国王宫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霆钧阁距今却已近两百年。 霆钧阁是翼国第六任君王闾丘涯所建,阁高十三层,形如塔楼,全部用青石砌成,主要用于闾丘一族祭祖告天。 近两百年间,霆钧阁有过危楼倾斜,甚至局部坍塌,但经翻修维护,至今不倒,仍是整个王宫c乃至整个会颖城最高的建筑。 登于其顶,手可扪星,声可达天。 百多年前,翼国第十一任君王闾丘戎选址新建翼国王宫,当时翼国最负盛名的堪舆师郭怀为王宫做视察,勘定了霆钧阁四周的这片风水宝地,新王宫遂将霆钧阁圈入其中。 霆钧阁的石阶是盘旋而上,有近两百级台阶,闾丘羽带着天怜公主逐层而上,渐渐地能感觉到,越往高处,风力越大。小天怜最后两层已经爬不动了,闾丘羽遂将她抱在怀中向上登顶。 霆钧阁顶部是一个大平台,可容数百人,闾丘家每年新年的祭祖活动都是在这个平台上进行。 平台正中有一个钟亭,亭共三角,翘角飞檐,亭顶铸着一只青铜蝙蝠,双翼张开,仰头望天,栩栩如生,一副欲将飞天之势。 亭子中央扣置着一口青铜巨钟,钟高丈二,重逾千斤,名为“长破”。 这口青铜钟的历史又比霆钧阁还要长百年,乃翼国开国君王闾丘狐所铸。 当年,第六代君王闾丘涯庆祝翼国立国百年,建成霆钧阁,为将这口“长破”钟移置霆钧阁顶,匠人们颇费了一番周折。 闾丘羽曾无数次听自己的父兄讲述过这口大钟的历史:当年翼国开国王上闾丘狐领军破敌,建有一辆钟车,驮载此钟随军,钟车上高挑黑底红边的鱼骨三角旗。 每至酣战之巅,阵后舞人必催杵击钟,钟声远达阵地,战卒与舞人遥相呼应,齐声高呼“破——”。 鱼骨旗指处,骑兵遂风卷残云,步兵则摧城拔地,钟声c鼓声c呼哨声c战马嘶鸣声里,翼战士乘风出击,从高处巨鸟一样飞落,万军之中,斩将夺旗 经过二十二年征战,闾丘狐终于一统娄c井c丰三国,建成今日之翼国,至今已绵延传承十九代之多,逾三百年。 钟亭前面有一排香案,闾丘羽先带着小天怜到案前焚香,跪拜过长破钟。然后,带着小天怜进了阁顶西边的一间小房。 小房门上挂着一个小牌,写着“祖阁”两个字。 跟随闾丘羽一起登阁的,除了戚公公,还有“风雨雷电”四侍卫中的程风和徐雨,二人见闾丘羽进了这间房,都没有跟入。只戚公公一人跟着王上和长公主,进入祖阁。 祖阁内三面墙都是香案,上面摆满牌位,看名字,都是闾丘家各代君王一脉的子嗣牌。 最中间一个最高大的牌位是翼国开国君王闾丘狐及其子嗣的牌位,然后,依次是第二代王c第三代王其中亦可看到第六代王闾丘涯c第十一代王闾丘戎的牌位。 较新的牌位即是半年多前故去的c闾丘羽的父王,第十七代君王闾丘恭,及闾丘羽的三位亡兄世子闾丘钺c三殿下闾丘歧c四殿下闾丘燧的牌位。 闾丘羽带着小天怜在这些祖宗牌位前上香磕头,跪拜列祖列宗。 忽然,闾丘羽走到房间一角,从一个小五斗柜里拉开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块空白牌位,立在闾丘恭及三位亡兄的下首。 守在门口的戚公公见此情景,心中一动,想起昨晚周致病倒,闾丘羽几次急火火宣召御医。 然后,就见闾丘羽带着小天怜,俩人再又一起焚香,单独拜祭了这块无字牌位。 戚公公注意到,闾丘羽跪在那里,双肩耸动,起身后,可看到他两眼潮红。 陆公公没有和众人一起登阁,而是守在阁底。闾丘羽等一行人从霆钧阁顶下来,经过陆公公身旁时,闾丘羽从袖筒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陆公公,然后和小天怜再一次向陆公公躬身行礼,告退而去。 闾丘羽走后,陆公公锁好阁门,拿着那封信,下到霆钧阁地下室。地下室很空旷,摆了几副条案,供着几个神像。陆公公将那封信在神案上铺开,信封是牛皮黄纸,封面空白,没有写字,也没有收信人,封口处盖着暗红色王玺。 陆公公亦不拆看信函内容,只从神案的一个小抽屉里找出一盒印泥,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印,就着印泥点了,与王玺并排着,盖在了信函封口处。印是月牙形的阳文,可以看出是“月明”二字,仔细看时。可以发现月牙边有一个小缺口。 陆公公将这封信放在神案上,用一个伏虎型青铜镇纸压住,退出了地下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一叶难求 翼国第十九代王闾丘羽即位一年后,封二王兄闾丘渐为默王,并准其新建默府。 默府经堪舆师选址,定在了南郊一块巨大的荒地处,设计图纸经过默王本人三次修改后,终于定稿。 不久,默府开始动土兴建,人们惊讶地发现,匠人们首先去做的,不是去抬砖拾瓦,而是在默府前的空地上,种植起一大片栀子花树林。 默王闾丘渐竟对栀子花如此地情有独钟吗?! 这是会颖人的一个新话题。 这一年,王都会颖的另一件大事,是秋凉馆的重新开业。 秋凉馆位于会颖东城,是沈家的祖业,沈家经营秋凉馆数代,长达百年之久。会颖城稍微经历过一点世事沧桑的人,都知道东城的沈家。 东城这一支沈家,六代在朝,六代在野,家资丰厚,交游广阔。沈家几代人都喜结善缘,会颖城不少人家都曾受过沈家恩惠。 唯一遗憾的就是,沈家始终人丁不旺,到了沈岩这一代,沈家三兄弟,沈岩为仲,一兄一弟,一个病死,一个战死。 沈家老大未留男丁,老三虽有所出,却年幼夭折。只有老二沈岩年过五十才终于老来得子,总算是续上了沈家的香火。 大喜之下,沈岩再起奢望,给爱子起名沈双,盼能好事成双,有生之年沈家能再添一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终沈岩一生,始终未能如愿,连个女孩儿也未能帮沈家添得。眼睁睁看着沈家第十二代传人沈双,竟成了单传的一根独苗。 沈岩咽气之前,散了绝大部分家资助人,其中更是绝大部分襄助给翼国军中。当时尚是周却之父c骁勇将军周搏主军,沈岩只请周搏看护一下小沈双,莫教沈家这最后一脉断在沙场之上。 有此一段渊源,翼国这么多年,虽然与周边国家发生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冲突,尤其是与北边雪国之间战争激烈,会颖城多少人被征了兵去,包括很多独子家庭也照样上了战场。 唯有秋凉馆地沈双被忽略了,征兵役的人似乎忘了沈家有个适龄男丁,更甚或根本就不知道沈双的存在,即使认真查册,储备兵役簿上也从来找不到一个叫做沈双的人。 在秋凉馆中出生长大的沈双天生一段风流,清雅俊俏,文采熠熠,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加之他自由洒脱的个性,时时如一股清新之风拂掠过会颖,很快就当仁不让地成为“会颖四公子”之首。即或闾丘渐这样有王室背景的翘楚,也只能屈居第二。 会颖城中专有人搜集出版沈双诗词和语录,每出一集往往都会引致会颖纸贵。沈双亲笔书画的扇面c绢帕更是千金难求。 会颖城很多公子小姐的案头书都是沈双的诗集语录。读者说,每于夜深人静之时读沈双,总会让人怦然心动,生出许多关于生命的慨叹。 沈双有一句名言,打动了无数人的心——每个人都是被这尘世污浊了的天使。 秋凉馆是沈岩留给沈双的最后一点家产,虽说与从前富庶的沈家已不可同日而语,却也已足够沈双一世生活无忧。 沈双经营下的秋凉馆,已经成为会颖城首屈一指的高尚会馆。 秋凉馆位于东城的彩虹街上,与王宫相距不远,在这寸土寸金的都城里占地十数亩。馆舍的建筑风格古朴典雅,很符合秋凉馆里散淡c悠闲的氛围。 馆中收藏有许多古籍古谱,诗词字画,另有一些古琴和古棋具。随便一本琴谱c棋谱,都是天价难求之珍本孤本,却在秋凉馆中随意散放,任意取阅。全国各地常有琴师只为一抚名琴,专程来秋凉馆弹奏几曲。 馆中往来人士,皆是会颖城中的风雅人物,大家在馆中谈天说地,议古论今,品诗做画。尝香茗,饮美酒,听丝竹,玩猜枚,非关风月,却又处处有风有月。偶尔兴起,一群人遂自导自演一段戏剧,其乐何及。 说白了,秋凉馆就是会颖城中有钱c有闲c有身份c懂风雅c讲情调的一批贵族人士的私人会馆,那里的茶点酒水很是精致香醇,消费却也同样的很是了得,一壶茶是北大街上菊仙楼十壶的价钱,却还不是有钱就能随便出入。 除了要交纳一笔可观的会费,每个想进入秋凉馆的客人,都须经馆长亲自审核批准,从身家背景,到性情才艺,一一考察后,接受约束c符合条件者,才颁给出入资格。 官衙税务等处,皆知出入秋凉馆的客人之身份,向来不敢为难秋凉馆,即或街头的混混痞子之流,也少有人敢去骚扰秋凉馆的生意。 很多有钱人家的子弟,削尖脑袋,拼命想挤入会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出入那里的客人个个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在秋凉馆这个平台结交到的人,非权即贵。 在秋凉馆中议国事c议天下,永远不用担心有金吾卫突然到来搜查c抓人。 翼国文武两方的上层都知道,秋凉馆就是个清谈之地。沈家自己不会搞什么造反,也不会放任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在那里搞阴谋,那里出没的几乎都是会颖的贵族,大家不过是有个地方畅所欲言,畅谈时事政治c畅言风花雪月。 在会颖城的一潭死水之中留这么一个自由之坛,不羁之间,放脱之台,于政治c于未来c于文化之都的会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连那些高层政要,也偶有光临秋凉馆,听取杂议和非议。 会颖城甚至很多好奇或者颇有志向的女公子,也出入秋凉馆,秋凉馆设有专门的女宾区。 来往女客,可于女宾区活动,也可参与到男宾区,随客人自决。就连王后周致,当年也办有秋凉馆的会员证。 秋凉馆在会颖城中风头无俩,沈家给每个会员都发了一片金枫叶做为出入凭证。金枫叶正面刻着会员的名字,背面印有秋凉馆的馆印。 在会颖一众贵族子弟眼中,谁身上能有这么一片秋凉馆的金枫叶,已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会馆重开 只是,这样一座秋凉馆,不幸遭逢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 那场举国瞩目的刺杀,几乎摧毁翼国王室的同时,也彻底摧毁了秋凉馆! 那场至今谈起,仍会让人心惊肉跳的刺杀,好歹给闾丘王室留了一根独苗,五殿下闾丘羽安然无恙,登上大宝。 可是,一脉单传的沈家,却在这场刺杀中遭受了灭顶之灾,沈家唯一的传人,秋凉馆馆主沈双不幸罹难。 当年,沈岩散尽家财,苦心孤诣,想为沈家留住的最后一脉,最终还是断在了刀剑之下,虽然不是沙场上的刀剑。 最让人们痛心的,无过于沈双年仅双十,尚未娶亲,竟未能给沈家留下一子半女。 难道这传承近百年的秋凉馆,竟然要就此消亡了吗? 人们唏嘘慨叹的同时,不由自主地,都把目光聚集在沈鹿呦身上。 沈鹿呦,虽说不是沈家的血脉,但是,沈双身前赐了沈姓给她,又公开宣称她是自己的妹妹。 此刻,秋凉馆频临倒闭,沈家无人以继,人们就开始猜测,说不定沈鹿呦原本就是沈家骨血流落在外,沈双将其寻回,却又不便公开她的身世,以免让父辈的令名蒙尘,所以才声称她是自己的妹妹,并且赐她沈姓。 沈鹿呦究竟是不是沈家血脉,人们说到最后,几乎已是众口一词,说她就是。 即使这是一个谎言,人们也宁愿去相信它。 因为,会颖人不愿意看到百年会馆秋凉馆就此关停。 只可惜,对秋凉馆的关张最不在意的,反而是沈鹿呦。 自从沈双消亡,沈鹿呦整日只浑浑噩噩,像一个风筝一样飘来飘去。 她日日乘坐马车出去,到微雨湖畔转一圈,发半日的呆,然后,又像一只认识回家之路的风筝,飘回馆里。 回馆之后,就将自己锁在后院,闭门不出,不与任何人交流,也不问会馆事务。 老管家高伯看着沈双长大,沈双之死,亦是十分痛心,他不忍看着沈家近百年祖业,因沈双之死而从此断送。 高伯几次苦求沈鹿呦,希望她能接手秋凉馆,沈鹿呦却始终不肯点头,高伯不得已,遂请动会颖名流,乃至公卿出面,挽留沈鹿呦。 然而,见过沈鹿呦的人,出来都是摇着头,叹气不已。 他们说,想不到一场刺杀,死了一个,呆了两个。 ——死的那个是沈双,呆了的两个,自然是指默王闾丘渐和沈鹿呦。 因为人们和沈鹿呦谈秋凉馆的事情时,沈鹿呦就只会对着院子里那株栀子花发呆,一言不发。 沈鹿呦是在要离开会颖的前一个晚上改变主意的。 馆里的人都知道沈鹿呦第二天就要走了,带着小鹿,回去她的东圃郡。高伯听了很伤心,他不能自已地哭得老泪纵横。 当晚,沈鹿呦收拾行李,她房间的灯一夜未熄。 第二天,全馆的人早早集齐,准备给沈鹿呦送行。伙计们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沈鹿呦离去后,大家也各自散去。却想不到,沈鹿呦打开房门,对等在房外面的伙计和高伯说:“高伯,我们重开秋凉馆。” 高伯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喜之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伙计们赶紧伸手扶住了他。 没有人知道沈鹿呦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但是,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秋凉馆可以继续开下去了!十七岁的沈鹿呦成为秋凉馆新一任馆主。 伙计们立即行动起来,馆内顿时欢声笑语,大家像下雨天一直憋屈在窝里的鸟雀,终于见到了阳光,于是开始尽情地舒展羽毛,歌唱,开始叽叽喳喳,呼朋唤友 很快,满街都是秋凉馆重新开张的宣传单,传单上写着秋凉馆新张大酬宾:重开当天酒水全免!第二天半价!第三天八折! 重开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会颖城的王公贵族c公子小姐,几乎倾城而出,馆内不得不临时采取分时分段c排号等位c分批进入的办法,来满足人们的热情。 秋凉馆各房间挤满欢天喜地的客人,就连各国驻会颖的使节,也都前来祝贺,真是盛况空前!比之当日创馆开业之景,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高伯高兴得老泪涟涟。 彩虹街口也进行了交通管制,金吾卫不得不派人,进行交通疏导,所有车驾只准行至彩虹街两头的街口,然后,大家步行入馆,会馆门外也搬出几凳茶水,供排队等候的客人临时歇脚。 令大家想不到的是,秋凉馆的重开,吸引了当今会颖,乃至整个翼国最大的两个人物,也迎来了一个最小的客人。 两大人物自然是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最小的客人自然是天怜长公主。王上c王后的马辇也是停在彩虹街口,然后,二人牵着小天怜的手步入秋凉馆。 原本,小天怜这种年龄的客人是不准进入秋凉馆的,但是,长公主虽然年纪小,但是她身份够大呀!高伯特准长公主进入会馆。 天怜长公主是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公开露面。 天怜公主穿着一身粉裙,头戴珠饰,小小年纪,雍容华贵,嘴角噙笑,走在彩虹街上,简直就是步步生莲呢! 人们的目光反而不那么关注王上c王后了,一直追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 王上王后此行,其实主要是因为杜嬷嬷想去。自从三年前看过沈鹿呦骑鹿入城,万人空巷的情景,杜嬷嬷就念念不忘,如今听说秋凉馆重开,她自然不想错过这个可以再一次一睹沈鹿呦风采的机会。 杜嬷嬷一嘀咕,小天怜也来凑热闹助威,嚷嚷着要去秋凉馆,结识小鹿姐姐。 这场重开,大家想不到的人物还有一个,就是新封默王的二殿下闾丘渐。 高伯特意为这几位尊贵的客人打开了保留的一间雅间,上首请王上闾丘羽c王后周致c天怜长公主坐了。左首请默王坐了,右首则是沈鹿呦。 王上c王后身后另置小桌,让杜嬷嬷和戚公公坐了,同来的“风雨雷电”四侍卫则安排外间坐了。 周致与沈鹿呦第一次照面,感觉沈鹿呦的性子清清冷冷。沈鹿呦话不多,只管饮酒,在众人惊叹的注视下,她杯中只要有酒,就一仰而尽。 小天怜对沈鹿呦极有好感,拿着酒杯跑过去,坐在沈鹿呦怀里。沈鹿呦每次喝酒,自己留一大半,给小天怜分一小点,然后俩人碰杯,笑嘻嘻,一饮而尽。 那一天,小天怜离开秋凉馆时,是王上闾丘羽扛在肩膀上,扛回去的。 闾丘羽一边走,醉醺醺的小天怜嘴里一路大叫:“小鹿姐姐,我们干杯!”让秋凉馆馆内馆外的客人,对这个长公主印象极为深刻。 每个人都说,长公主长大后,只怕又是一个沈鹿呦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答案在风里 沈鹿呦是一个生性疏懒淡泊的人,即或是秋凉馆重开那天,她也没打算要出到前厅去接待任何人。 秋凉馆后院和前院之间还有一个中庭。前厅最大,中庭最小,后院次之。虽然前厅已经足够热闹,但是,躺在后院里的沈鹿呦并没有被打扰。 秋凉馆的后院沿墙几间房,是沈鹿呦和沈双生前居住,此外还有一圈回廊。院中除了几十盆盆栽花,就只有一株栀子花树。 这株栀子花是沈双幼时亲手栽下,栀子花开时,芳香馥郁,沁人心脾,秋凉馆内满馆皆香。树下常放一几一榻,供人休眠。 重开那日,前厅热热闹闹,沈鹿呦就歪在后院栀子花下的竹榻上,独自乘凉赏花。即使高伯遣人通知她,说王上c王后还有长公主到了,沈鹿呦也没有动。 虽然决定重开秋凉馆,但那并不意味着,她会像所有酒肆茶楼的老板娘那样,兢兢业业,经营打理这个会馆。 高伯自然也不敢对她提任何要求,一来,沈鹿呦才是秋凉馆馆长,二来,沈鹿呦没有丢下会馆,骑着她的小鹿跑掉,大家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指望她来前厅接客。 但是,来了贵客,高伯还是要派人通知这个馆长的,所以,后来,高伯再派人通知她,默王也到了。 却没想到,沈鹿呦居然出来了。 高伯自然很高兴。因为王上和默王所在的那间雅间,气氛着实尴尬,任谁都可以嗅出,这两兄弟c两王之间的不和与隔膜。 王上问什么,默王都是沉默以对,王上给默王敬酒,默王也只当自己又聋又哑又盲,只管在那里自斟自饮。 沈鹿呦出来救了场,虽然她的话也不多,也几乎是一直在自斟自饮,但是,她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视线,加之后来小天怜又和她喝得热火朝天,雅间里才有了些暖意和乐子。就连默王脸上也忍不住生出笑意。 再后来,小天怜拎着酒壶和酒杯,嘴里喊着二哥,去给默王闾丘渐敬酒,默王竟然也喝了。 闾丘羽趁机再次给这位王兄敬酒,默王刚喝过小天怜的酒,一样是叫他二哥,喝了王妹的,不喝王弟的,说不过去,默王犹豫一下,也就喝了。 为此,王上闾丘羽格外高兴,提议在场人一起喝一杯,小天怜和大家一一碰杯后,还是坐回了她鹿姐姐的怀里,二人最后一碰后,众人举杯饮尽。 王上临去时,又叮嘱了默王几句,默王的面色起码没有当日在湖边时那么冷漠,那么难看了。 闾丘羽最后扛着小天怜,是高高兴兴离开秋凉馆的。这就让高伯心满意足了,他们秋凉馆的宗旨不就是这样吗?要让每一个客人满意而归。 一国之君的满意,对秋凉馆来说,是最高荣誉啊! 这些都是高伯在一旁对闾丘家两兄弟观察所得,在座的沈鹿呦反而对这一切无所感觉,就连王后周致和她说话,沈鹿呦也只是漫应一声“哦的”了事。 沈鹿呦全副身心所在,都是对面那个人,那个沈双为之而死的人——默王闾丘渐。 只可惜,那一天,默王离去也很快,闾丘羽刚走,他也告辞了。而且,从始至终,默王闾丘渐没有说过一句话。 送走默王,沈鹿呦又回到了后院,躺在栀子花下,她脑海里,满脑子都是沈双。 沈双生前,很喜欢这样躺在栀子花下乘凉。那时,沈鹿呦就在栀子树下的石几上放一个木盘,盘中浇上浅浅一层清水,水中置上一个象角红泥小火炉,炉中搁一块红木炭,炉口温上一壶清酒。另外再备两碟小菜,两个小酒樽,两双筷子,小小一张石几就摆满了。 虽然,大多时候,沈双拾箸把盏不过是看在沈鹿呦忙碌一番的份上,应应景而已,小菜只是偶有饮食,杯中酒也多是润唇而已,但沈鹿呦却依旧快乐地常备不辍。 如今,沈双不在了,沈鹿呦却依旧让那张石桌照样摆着酒菜和两个酒杯,两副碗筷。 沈鹿呦很享受和沈双在这株栀子花下的时光,她趴在凉榻边上,有时候和沈双聊天,有时候听沈双读诗,有时候她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双。 沈双在院子中的凉榻上睡着时,她就蹲在榻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双沉睡的面容,听他一起一伏的呼吸声。 有时,熟睡的沈双会突然打起呼噜来。初次听闻时,沈鹿呦吓了一跳,后来,每逢沈双打呼噜,沈鹿呦就忍俊不禁想笑。 她要么用拳头堵住嘴巴,把笑声堵在嘴里,要么就飞快地跑远,然后前仰后合地笑个够,再蹑手蹑脚回到沈双榻侧,重新蹲下,再次全身心地将自己投入聆听之中。 沈双起起落落的呼吸声于沈鹿呦来说,仿佛仙乐一般美妙动听。这样的夜晚,于这仙乐之中仰望星穹,沈鹿呦心中总会渐渐充盈起对上苍的感激之情,与沈双在一起的感动与满足是如此的丰沛激荡,好几次令她潸然泪下。 后来,沈鹿呦发现,很多时候,闭着眼躺在栀子树下凉榻上的沈双其实并不是在睡觉,他不过是躺在那里闭目养神,闻着栀子花香,神游天外。 于是,沈鹿呦会去摘一朵栀子花来,伏在榻侧,轻轻扫描沈双的眉,一遍一遍,不知厌倦。 她不止一次地,发自内心地对沈双说:“你的眉真好看!” 她曾经声称,她已经数清了沈双有多少根眉毛,并真的报出了一个数字,可惜沈双不信,笑着说:“眉毛怎么可能数得清”。 为此,沈鹿呦很郁闷,却又无法证明自己真的数清楚了。 后来,沈鹿呦不再数眉毛,她改做另一件事情。 她摘了栀子花之后,用花梢蘸着清酒,一边在沈双脸上画着他的轮廓,一边轻声问沈双:“为什么带我来王都?” 只是,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 榻上的人总是闭着眼睛,有时候睡了,有时候其实并没有真的睡着。 因为沈鹿呦能看到,有好几次,沈双听到沈鹿呦这个问题时,睫毛都会微微一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契约 其实,沈鹿呦想要的,无非是那句老套的对白。 一个问:为什么?问题因时因地因人千变万化。 另一个则千篇一律地回答:因为我喜欢你。 即使那回答只是套路,她也是喜欢的。 可是,沈鹿呦无数次追问,沈双始终是连套路也不肯给她。 就在沈鹿呦失望地以为,她永远都得不到答案时,很意外地,有一晚,就在这棵栀子花下,沈双回答了她的这个问题。 沈双的回答没有走套路。他实实在在回答了她。 沈双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沈鹿呦初时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沈双看着她的眼睛,说了第二遍,沈鹿呦才确定,沈双的回答确实是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既是对她的问题的回答,也是沈双向她提出的一个新的要约。 沈鹿呦用了好一阵子才肯定,说这句话的声音,确实是沈双的声音。 沈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喑哑,还透着些许夜的凉意。 沈鹿呦忽然茫然失措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或者该怎么回答。 沈双却不待她说话,就又补充说道:“你可以拒绝。” 沈鹿呦慢慢镇静下来,她看向沈双的眼睛。这个时候,凉榻上的沈双已经睁开双眼,他的眼睛像那晚的夜一样漆黑。 沈鹿呦努力想看到它们的底,却始终不能够。 如今,一年多过去了,那一晚已经淡若云烟。沈鹿呦独自在栀子花下,一再地回忆那个夜晚,回忆沈双那双夜一样的眼睛,却总是模糊一片,无法看清。 关于那晚的记忆,像洇了水的墨字,忧伤而朦胧,沈鹿呦每一次回想起来,都能闻到它们散发出的c淡淡的栀子花香。 在沈双夜一样的眼睛的注视下,沈鹿呦记得自己点了头。沈双于是从凉榻上坐起,并从袖筒里掣出一幅绢帕。 沈双推开石几上的杯盏,将绢帕轻轻铺开来。白色的栀子花纷纷飘落,有几片恰巧落在绢帕上。月光下,沈鹿呦看到,那张绢帕上写满了字。 灯烛被点亮起来,照着白色的花,黑色的字。那是一份沈双早已拟好的契约。 沈鹿呦不看契约,虽然她也已认识字,是沈双教会她认字的。 沈鹿呦只看着沈双的眼睛。 沈双却只看着契约,而不肯看她。 沈双咬破自己的右手拇指,在契约最后的签署人处,按下一个指印,那个指印殷红殷红,看上去张牙舞爪,刺目而又粗壮,一点也没有沈双往日的儒雅和淡然。 沈鹿呦看不到沈双的眼睛,也就看不到沈双的表情。 沈双的脸,在月光下,在烛光里,摇曳着,明灭不定。 沈鹿呦慢慢垂下眼脸,她不再寻找沈双的眼睛,她照着沈双的样子,咬破自己的右手拇指,在绢帕上按下另一个鲜红的指印。 她的指印鲜红着,像一个初生的c粉彤彤的婴儿,在茫然四顾。 那幅写着契约的白色绢帕,沈双交给了她,但她从未看过一眼。直到她收拾行李,准备离去的那个晚上。 她的灯一夜未熄,只因看到了这份契约。她想起了她对沈双的承诺。 沈双已死,再没有人知道这份契约,知道她的承诺,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那份契约,只是她和沈双之间的秘密约定。如今,成了她和一个死人的秘密约定。 再不会有任何一个活人知道他们的约定,只要沈鹿呦自己不说。 可是,沈鹿呦觉得,她这样言而无信地离去,是对沈双的背叛。 沈鹿呦不知道,她其实,是在找一个理由留下自己。因为沈双将那幅绢帕交给她时,曾经说过:“你可以随时选择放弃。” 这正是沈双将契约只准备了一份,这一份,留给沈鹿呦的原因。她可以放弃,也就可以遗失或者焚毁。所谓的契约,可以从来不曾有过。 可是,在离去前的最后那晚,沈鹿呦看着那份契约,她决定留下。 沈鹿呦与沈双签订契约,仅仅两个月不到,沈双就遭逢不测,倒在秋凉馆外。当沈鹿呦抱着血泊中的沈双,心如刀绞。 一旁的小厮抽抽搭搭地哭着告诉她,馆主是被刺客当做了别人,误杀的,刺客真正要杀的那个人已经跑了,刺客追去了,馆主让他们赶紧报官府,说有人要刺杀二殿下。 沈鹿呦柔软的胸能感到怀中的沈双在双唇蠕动,沈双想说什么,可是,此刻的沈双已经不能言语。 女人的直觉让沈鹿呦低下头去,她望着沈双,问道:“是他么?你契约中指定的人。” 沈双想点头,却已没有力气,他只能把眼睛闭上又睁开,代替点头。 沈鹿呦将头俯得更低些,去看沈双的眼睛,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底。 沈双眼底,开着一朵洁白的栀子花,是那天早上,沈鹿呦从秋凉馆后院的那棵栀子花上摘下,别在自己鬓角的。 不知道是因了沈鹿呦的泪水波动,还是沈双的笑意荡漾,那朵栀子花忽然荡了几荡,在沈双眼底漾开来,碎了。 沈鹿呦流着泪,附在沈双耳边,轻声道:“放心,我会履行契约。” 沈双笑了,慢慢地,阖上眼睛。 沈双至死念念不忘的,是那份契约。 沈鹿呦后来想,也许,她根本就不该问沈双,问他契约上的那个人是谁。 或者,就算她问,她也不要那么聪明的一下猜中,让沈双有机会用点头来回答她的问题。 沈双当时已经不能言语,只要她不问,不是那么聪明,那她也就永远不会知道契约上沈双指定的那个人是谁了,她也就理所当然的,可以不去履行那个契约。 那天晚上,栀子花下,沈鹿呦在绢帕上按下红色指印时,她并不知道契约上的人是谁。 她也不关心他是谁。她以为,那一天遥远得很,甚至永远不会到来。这份契约,于她,并无实际意义。 她当时的签约,只是因为沈双要她签而已。沈双后来不是也说了吗,她可以随时放弃。 可是,在沈双的最后时刻,她不仅知道了契约中的人是谁。而且她也答应了沈双,她会去履行契约。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冥冥中命运的安排吗?沈鹿呦不知道这样的命运安排,是好还是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两把小剑 “真的是如两泓秋水呢!” 周致看着石桌上两把半出鞘的短剑,伸出手指,轻抹它们的剑身。 月光下,两柄剑荡漾着波光,清冷冷的,寒气袭人。 “嗯呢,”闾丘羽点点头,赞同道,“归去c来兮夫妇的作品,的确名不虚传!” 这是在瑞香宫的小花园里,一个圆形的石桌旁,桌上点着一盏羊角灯。 围着石桌,共坐着四个人,除了王后周致c王上闾丘羽,杜嬷嬷和小天怜也都在座。周致大着肚子,已经七八个月身孕的样子。四个人围在一起,欣赏着石桌上一对宝剑。 这对短剑长八寸,分别叫青蜂剑和青蝶剑。仔细观察可以看出,两柄剑的波光一柄呈淡青色,一柄呈绯红色。 淡青色剑光的,为青蜂剑,绯红色剑光的是青蝶剑,由翼国当代最著名的铸剑师归去c来兮夫妇合力铸造,是二人的巅峰之作。 当年,归去c来兮夫妇听闻五殿下闾丘羽即将结束质子生涯,从雪国归来,遂将珍藏多年的一块精矿拿出,合力铸造出这对短剑。 剑铸成后,二人打听到闾丘羽从雪国启程后,就前往北关,等候在那里,将这对稀世之剑献给了刚刚踏上翼国土地的五殿下闾丘羽。当时,闾丘羽年仅十五岁。 闾丘羽对此蜂蝶双剑深为挚爱,获赠后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这来兮夫人,真是个雅致人呢!”周致抽出青蝶剑,持剑在手,转动着剑柄,赞叹道。 这两柄剑的剑鞘虽然相同,均为青色的蛟皮剑鞘,但是剑柄却有区别,青蝶剑剑柄上是一朵硕大的白玉兰,婀娜多姿。青蜂剑的剑柄则满是绿萝,藤藤蔓蔓,舒展自在。 “你又怎知,这剑柄不是归去先生的手笔呢?”闾丘羽反驳道。 “嗯,或许是二人一起的创意吧。”周致点头。 杜嬷嬷在旁忍不住插嘴道:“这剑柄的创意再好,又哪里比得上王上用这把剑来求亲呢!” 杜嬷嬷刚说完,周致已经朝她一瞪眼睛,杜嬷嬷赶紧吐吐舌头,缩起脖子。一旁的闾丘羽却尴尬地咳嗽起来,脸色胀得红彤彤的。 闾丘羽当日空手前去将军府求婚周致,老将军周搏虽然允了这桩婚事,但是心里着实不爽。 求婚当时,趁着轰走了周致,周搏就对闾丘羽暗示说:“五殿下既来求婚,也要有个信物才好,我将军府也好开始张罗婚事。不然,五殿下登基为王,转头不认这桩婚事了,我将军府可何处说理去?” 闾丘羽当时一愣,他当时只顾着急火火来求亲,匆忙赶来将军府,什么东西都没备。 闾丘羽想起自己随身有两把归去c来兮夫妇赠予的短剑,遂取出那把青蝶剑,交给周搏,让转交周致作为信物。 周搏手捧短剑,气得要死,他真正想要的是彩礼,苦于不好意思说太白,偏这闾丘羽浑不开窍,竟然留了一把小剑做信物。 周搏将青蝶剑交给周致,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周致接剑在手,左看右看,却喜不自禁。 周搏气不过,朝周致说道:“人家一把小剑就把你娶走了,你还高兴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看周致不理会他,周搏气不过,就又加了一句:“知道这把小剑什么意思吗?” 周致这才抬头,问周搏:“什么意思?” 周搏差点就脱口而出:“人家叫你小贱人呢!” 但是老头终究还是忍住了,虽说是自家闺女,可将来这闺女可是一国之母呢,朝堂之上遇上了,自己保不定还得叩头请安呢!他自然不敢和未来王后开这个“小贱人”的玩笑。 他那一瞬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将来朝堂见面,怎么样以腰腿疼痛等借口,赖过这叩头请安的礼去,说不得现在就得开始装腰疼才行。 周搏于是叫唤着”腰疼啊腰疼”,也不给周致解释”小贱人“的意思了,转身离去。 可是,气始终还在肚子里窝着,周搏就转而向儿子周却去抱怨,他说:“寻常富贵人家嫁闺女,好几车聘礼!就是穷人家嫁闺女,也有几头羊,几只鸡,几匹粗布的。我堂堂将军府嫁闺女,没有彩礼不说,还送一把小剑。啥意思?是想说我闺女是小贱人吗?” 这话巧不巧,就被周致的丫头杜丽蓉听去了,告诉了周致。如今周致嫁入王宫,闾丘羽也知道了。 闾丘羽一番尴尬的咳嗽后,向周致抱歉地解释说:“我实在是第一次结婚,没有经验。父王刚刚去世,母妃早已不在,府里当时又没个能帮忙出主意c张罗婚事的人,所以才会闹出笑话,请王后多多包涵见谅!总不能王后都娶入宫了,才补彩礼吧!何况现在儿子都要出世了!” 周致听了闾丘羽这番话,她关注的重点是闾丘羽的开头第一句,“第一次结婚,没有经验”,周致就瞪眼问闾丘羽:“王上说什么呢?第一次结婚,没经验,敢情是想着还有第二次c第三次结婚,那时候就有经验了?” 闾丘羽只得连连告罪。 一旁的杜嬷嬷关注的却是王上最后一句话,“总不能王后都娶入宫了,才补彩礼吧!何况现在儿子都要出世了!”杜嬷嬷就又插嘴道:“能!为什么不能先娶入宫,再补彩礼呢?王上明儿个就赶紧补几车彩礼,送到将军府去!” 三个大人在那里说笑,只有小天怜闷闷不乐的样子,从始至终,嘟着嘴不说话。闾丘羽留意到了小天怜的表情,他将小天怜抱着,坐在自己膝上。 “我不想要弟弟!”小天怜噘着嘴巴道。 “那你是想要妹妹吗?”闾丘羽问。 周致并没注意到闾丘羽的这话有什么问题。 杜嬷嬷却说话了:“王上真是糊涂呢,怎么是弟弟妹妹呢?是侄儿侄女!” 周致c闾丘羽互视一眼,可不是嘛!小天怜虽然年纪小,可她是长公主呢!俩人忍不住都笑了。 “妹妹也不要!王兄王嫂是我一个人的。”小天怜才不管什么弟弟妹妹,侄儿侄女呢,反正她什么都不想要! 周致说:“以后就有人叫你姑姑了,你做长辈了,不好吗?” “嗯,可以让他对你磕头c行礼。”闾丘羽补充说。 小天怜一歪头道:“我可以把他当小马骑吗?” 周致尚在为难,闾丘羽已经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可以!” 周致只得望天苦笑。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和闾丘羽都这么宠爱这个小小长公主呢! 可饶是如此,小天怜依然说:“可以当小马我也不要!” “那你要什么?”杜嬷嬷忍不住问。 “我想要小剑!”小天怜眼珠滴溜溜一转,回答道。 杜嬷嬷忍不住笑:“长公主,刚说了小剑的意思,你怎么还要?难不成你也想做”杜嬷嬷后半句话,终究因为周致瞪她,没说出来。 不料,小公主自己却说道:“嗯,我要做小贱人!我要小剑!” 周致连连摇头,真正是童言无忌,天真烂漫! 闾丘羽却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随即道:“好!王兄答应你,等你满十二岁开府的时候,王兄送你一把小剑!” 这一下小天怜终于高兴了,拍着小手欢呼起来。 两个月后,王后周致诞下一个男婴。闾丘羽大喜,给孩子赐名闾丘奋卒,立为世子。 再一年,二殿下闾丘闵幽出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朝堂上编个小辫玩 天怜长公主比世子闾丘奋卒大三岁,比二殿下闾丘闵幽大四岁,姑侄三个常在一起玩闹。虽说,三个人还隔着辈份,长公主是两位殿下的姑母,但是他们一起玩闹的样子,却更容易让人以为他们是姐弟。 闾丘羽c周致夫妇对两位殿下极为疼爱,但是,始终来说,二人最宠爱的,始终是天怜长公主,简直就是溺爱了。 三个孩子,王上c王后对他们同样是爱,两个是“疼爱”,一个是“溺爱’,就可见区别了。 有句话叫做“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句话在天怜长公主这里,真真是丝毫不假。闾丘羽夫妇对天怜公主的溺爱简直到了无以复加c有求必应的地步。 人们经常看到天怜公主腻歪在王兄c王嫂怀里撒娇,而世子闾丘奋卒c二殿下却只有站在地板上羡慕的份。 几年下来,朝臣们已经都知道,在王上心里,最宠爱的是哪个孩子了。 ——王上闾丘羽正在上朝,太监悄悄来报,世子生病了,王上问:“请太医了吗?” ——二殿下生病了,太监悄悄来报,王上说:“嗯,知道了。” ——当报告说天怜长公主生病了时,王上那是站起来拔腿就跑了,片刻都不肯耽搁,根本不管朝堂上正在讨论什么大事。 有一次,天怜公主和世子c二殿下一起,在宫里追一只大白鹅玩,大白鹅慌不择路,就跑进了闾丘羽和朝臣们正在议事的春和殿里。看殿门的几个侍卫措不及防,也没能拦下。 世子和二殿下一看这只大白鹅上了朝堂,惊扰了父王和众臣,当时就吓傻了,都在春和殿外躲了起来。只有天怜公主一路“咯咯”笑着,追在大白鹅后面进入大殿。 大白鹅直奔殿上坐的闾丘羽,从闾丘羽座椅后绕行一圈,又奔堂下而去。天怜公主追在后面。一人一鹅,绕殿堂一圈后,又重新出了春和殿。从始至终,朝臣全都看呆了,可是闾丘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还有点笑吟吟的意思。 转眼天怜公主到了五c六岁上,心灵手巧,爱上了编辫子。总是能突发心思,编出逗趣可爱的各种发型来。不仅给自己编,也给周围的宫人c宫女,甚至王上c王后编。 有一次,她灵感来了,想出了一个新发型,要给她的王兄闾丘羽编。问了一圈,知道闾丘羽正在春和殿和朝臣议事,天怜公主遂直接找到了春和殿去,果然见到自己的王兄肃坐在大殿上,殿下站着两班文武大臣。 天怜公主立即欢笑着扑进闾丘羽怀里,而王上闾丘羽,竟也笑嘻嘻地将天怜公主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膝头,天怜公主爬在闾丘羽耳边,跟他说起了悄悄话,闾丘羽则认真地附耳去听。 朝臣们赶紧打住正在进行的奏议,一时之间,春和殿里静悄悄的,朝臣的目光,都看着王上膝头的那个小人儿。 那个小人儿就那么天姿国色地c如一朵小小芙蓉开在闾丘羽的膝头,笑容亮丽,小小年纪,却已初见艳绝天下之色。 就在众臣都有点魂不守舍地注意这个小公主时,更让大家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小小人儿,一翻身,从闾丘羽怀里跳下来,去搬旁边一张木凳子。慌得戚公公赶紧去帮忙。 天怜公主将木凳搬到闾丘羽身后,自己站了上去,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她竟伸出一双小手,将闾丘羽的王冠摘下,递给戚公公,然后,散开了闾丘羽的头发,开始给闾丘羽编小辫儿! 而她腰间的小布兜简直就是一个聚宝盆,里面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各种花样小夹子c花色头绳! 王上闾丘羽面不改色,堂下重臣却已经看呆了,连王上示意大家继续奏议的手势都没注意到。 好久之后,侍立在闾丘羽身后的戚公公开始大声咳嗽,并向群臣示意,大家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慌慌张开始重新商议国事。 刚才正在启奏的大臣此刻正张口结舌立在那里,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刚才正在说什么,现在还要说什么,赶紧继续起来。 可是,朝议已经成了心不在焉,倒变作小小长公主天怜的编辫子观摩会。一众文武大臣,神情各各不同,有人瞠目,有人窃笑。众人再看闾丘羽的神情,王上竟还是一脸平静。 那双小手的灵巧程度令大家腹赞不已,也就两盏茶的功夫,众人根本无人看清那个小人儿是怎么样嘴刁手捏,上翻下扭,就在闾丘羽头上编出满头小辫儿,条条都是滑溜光洁,堪比黄鳝泥鳅。 有人开始在王上的新造型面前把眼睛瞪得老大老大,更多的人眼里开始盈盈地溢出笑意,他们中甚或有人开始低头掩面,遮挡自己几乎要笑歪了的嘴。 闾丘羽看到群臣的反应,也忍不住嘴角牵出了笑意,遂歪头看向小王妹,脸上的笑容暖暖的,满眼净是宠溺。 忽然,天怜公主公主跳下了凳子,她站远点,认真打量了几下闾丘羽的小辫造型,然后摇摇头,似乎不太满意。 随即,她已经又爬回凳子上,将闾丘羽的满头小辫全部拆散,瞬间就灭了闾丘羽的小辫造型。 殿下群臣刚还在欣赏王上的新发型呢,结果,转眼就被拆掉了,人人心中竟觉得颇为遗憾和可惜。 可是,天怜公主的小手又开始动了,这一次,群臣的眼睛坚决地一眨不眨,死死地盯住天怜公主那双小手,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看清楚长公主是如何化腐朽为神奇的。 天怜公主这次花费的时间更短,手法更花哨,闾丘羽的头上一东一西,长出两个拳头大小的牛角髻,每个髻子顶部还盘上一朵辫花。 “扑哧!”堂下不知道是哪个大臣第一个笑出了声,像一条火药引子,引爆了满堂轻笑。 朝臣们再也忍俊不住,扶肩搭背,笑成一团。还有弯腰的c掩面的,就连戚公公也开始真的咳嗽起来,他是因为笑得太厉害,呛到了喉咙。 闾丘羽听着满堂笑声,看众大臣笑的模样,也大概猜出了自己的发型效果,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却只舍得朝天怜公主瞪一瞪眼睛。却反而把天怜公主给瞪笑了。 幸好事情也议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已到了该散朝的时候,不然这次朝会真不知道怎么进行了,戚公公笑着咳着,宣布退朝。 朝臣们一路笑说着离开春和殿,人人脸上喜气洋洋,戏言要是天天上朝都能有天怜公主来玩,有多惬意!那样的话,上朝议政该是一件多么令人轻松愉悦的事情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名动王都 这件长公主在朝堂上为王上编辫子的事,后来让翼国朝野活泼了很久,天怜公主在王上心中的得宠程度,自然而然地,又被各路评估人员看高了一大截。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段趣事传到民间后,王都会颖各大发廊竟然争先恐后派出狗仔队,开始侦查跟踪和搜集天怜长公主的发型。 这些狗仔极尽手段,在天怜公主不出宫的日子里,他们努力收买c贿赂那些有机会常常看到天怜公主的宫人和宫女,让他们讲述和描绘天怜公主的今日发型,然后进行仿制。 天怜公主每天的发型图,成了每日宫门外最抢手的交易,王宫门外几乎天天都拥堵着各个发廊派出的c求购天怜公主今日发型图的狗仔。 他们让那些侍卫们头疼不已,轰也轰不走,赶也赶不跑,慢慢也就见怪不怪。有时候这些侍卫们还和狗仔们一起聊天,一起等候c欣赏c分析那些发型图了。 逢着天怜公主出宫的日子,这些狗仔们更是不会错过,一窝蜂跟在天怜公主的马车或者轿子后面,对天怜公主的贴身保护,比侍卫们还尽心尽力。 随着天怜公主一个又一个发型制作被传到民间,人们惊诧地发现,天怜公主这些创意的发型,就连王都最顶级的发型师也佩服不已。 各发廊并为此召开了行业会议,统一为所有跟踪来的天怜公主的发型进行了编号,将它们统一命名为“天怜一号发型”c“天怜二号发型”c三号c四号一时之间,会颖名媛争相效仿,皆以能第一时间做出天怜系列的最新发型而自傲。 小小天怜,竟成为各大发廊奉若神明的人物,大大提振了会颖美容美发服务业的经济收入。要不是因为这个小人儿实在太小,又是当朝长公主的身份,各发廊恨不得把小天怜做成雕塑,供奉在自己店里。 而身处深宫,每日以编辫子做发型为乐的天怜公主,并不知道,她创造的发型已经风靡王都。 小天怜有时候思如泉涌,自己一个人的头发不够她编花样,她就叫来那些宫女们,让她们排成队,一个接一个给她们做发型。 每逢这个时候,宫女们往往争先恐后,生怕落下自己,天怜给她们做好的发型,她们几天都舍不得换掉,宁愿不梳头,为了保持发型,甚而连睡觉都宁愿直着脖子。 有些办法多的宫女就会设法出宫,到发廊卖发型去。宫女们都已晓得,天怜长公主做的发型是可以换钱的。 当然,她们出去之时都要先用头巾蒙住脑袋,只露出一张小脸来看人和看路,更主要的,是在价格确定之前,不能先暴露了头上的发型。 发廊一般首先要确认的是,宫女带出来的发型,是已有的天怜系列,还是新创新的。如果是新创新的天怜型号,那就贵很多,即使是已经在天怜系列中的发型,也一样可以卖钱,只是价格就要便宜些了。 毕竟来说,那些图纸上的天怜系列,只是狗仔队们远观后,加上猜测想象,绘图而成,与近在眼前的天怜真实作品的价值不可同日而语,且这些宫女头上的天怜发型,发廊师傅还可以将发型拆开来研究观摩,比之学习图纸来说,效果差了很远。 天怜还发明了很多发型工具,例如用来烫卷的火钳,宽齿梳c细齿梳c滚梳c鸭嘴夹cu形卡,发蜡c发油c保湿水c定型液等,就是常常会莫名奇妙不见了其中一两件,自然是被那些鬼精精的小公公们拿去卖钱去了,卖出去的价格堪比卖个小古董玉件呢。 其余还有各样头绳c珠花c发钗等,很多都是小天怜为了配合发型,自己亲手制作或者亲手改造的,材料涉及草木兽骨c金石泥瓷c皮革丝棉等,应有尽有,有时候小天怜自己实在做不来,她也会去宫里匠器房,请那些匠人们帮忙。 有一次,宫里一个小公公掏了个鸟窝,然后,把鸟窝恶作剧地放到一个宫女的脑袋上,宫女吓得大叫,吸引了长公主的目光。 小天怜灵机一动,叫来那个宫女,给她做了一个树一样的高高的c树一样的发型,将鸟窝安在上面,那些鸟窝里的小鸟还飞来飞去,竟然没有发觉它们的窝被换了地方,众人啧啧称奇。 那个宫女被大家一围观,好不得意,也不生小公公的气了,还设法出宫赚了一笔不少的钱。回来时知恩图报,从北大街买了不少小玩意给长公主玩,小天怜也很开心。 小天怜自打上一次秋凉馆重开时,与沈鹿呦畅饮过一次,就总是念念不忘,隔三差五就缠着杜嬷嬷带她去秋凉馆。 小天怜知道杜嬷嬷经常奉王后周致之命出宫,有时候是回将军府走动,有时候是外出采购一些周致自己用的c又不想劳烦宫里人的个人用品。 杜嬷嬷被小天怜缠得不行,就带她去了两次秋凉馆。可是,这不去不打紧,总共去了三次,就把杜嬷嬷头大得不得了。 三次去,沈鹿呦都在秋凉馆后院单独招待了小天怜,两个人相差十五岁,却毫无隔阂,坐在一起喝酒吃菜划拳,把个小天怜喝得不亦乐乎。 沈鹿呦什么酒量啊,小天怜自然醉得一塌糊涂,然后就疯疯癫癫了。 第一次,表现最好。杜嬷嬷说该走了,要回家了,然后自己起身,先带头走,小天怜答应了跟着。 杜嬷嬷走了几步,身后没了动静,回头一看,长公主已经靠在秋凉馆门框上睡着了,醉得连秋凉馆的门都出不了; 第二次更绝,小天怜一路大笑着,被杜嬷嬷拽出秋凉馆的。秋凉馆好多客人都知道了,那个特爱喝酒c喝醉了就大笑不止,赖着不肯回去的小姑娘,是长公主天怜。 天怜被杜嬷嬷好不容易塞进车厢,还是大笑不停,马车过处,路人纷纷侧目,杜嬷嬷恨不得拿块抹布塞上小天怜的嘴; 第三次最吓人,天怜公主一回到瑞香宫,就开始满院子追着虎皮鹦鹉,要拔掉鹦鹉的毛,红烧了下酒,就因为虎皮鹦鹉说了一声:“长公主醉了!” 虎皮鹦鹉没办法,只好挣脱栖杆,往树梢飞。小天怜就指挥着一众公公c宫女去抓,还命人拿来梯子,亲自上树去扑鹦鹉,大家拦也拦不住。 最后,“扑通”一声,长公主从树上掉了下来,亏得几个公公c宫女舍命相救,硬是用好几层人肉垫子接住长公主,才没让小天怜受伤,但是,杜嬷嬷却已被吓得魂飞天外。 自此以后,杜嬷嬷是再不肯带天怜公主去秋凉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将门学堂 杜嬷嬷不让小天怜去秋凉馆找沈鹿呦喝酒,小天怜就开始自己在宫里折腾酒喝,她先是偷尝那些公公c宫女私藏的酒,但是,喝过沈鹿呦秋凉馆的酒,再喝这些宫女c宫人的酒,小天怜只需要尝上一两口,就已经知道这些酒的品质实在是太差了。小天怜于是开始自己琢磨酿酒。 好么,这一下子,瑞香宫偏院里到处是怪味,热情高涨的小天怜搞来十几个坛子,装满她正在酿造c发酵的葡萄酒。那些难闻的怪味传出,就连那些宫女们也都躲得远远的,到后来,就连热情高涨的小天怜自己也实在是受不了了,鼻子遭罪,被折磨得快失去正常嗅觉了,小天怜才终于放弃酿酒。 众宫女搬除酒坛,洒扫庭院,又搬来十几盆鲜花,偏院的空气总算渐渐恢复了正常味道。 不再酿酒的小天怜,无所事事,想象沈鹿呦在秋凉馆的悠游自在,吃喝玩乐,小天怜愈发觉得自己的日子很郁闷,除了编辫子c做发型好玩一点,其余就几乎没有什么乐子了。 王兄闾丘羽整天就知道上朝c阅读批改奏折,王嫂周致则见到天怜公主就说她到了该读书识字的年龄,逮住机会就教她背诗c写字,吓得小天怜见了周致直躲。 世子闾丘奋卒和二殿下闾丘闵幽则是两个小屁孩,毫无意思,曾经外出玩耍过的小天怜始终觉得,一墙之隔,王宫里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枯燥,只有宫墙外的日子才好玩些。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小天怜于是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多一些出宫玩的机会。 为此,她整天缠着杜嬷嬷,要杜嬷嬷带她出去玩。杜嬷嬷被小天怜缠得实在不行,不敢再带长公主去秋凉馆,只好答应了她带去将军府玩。小天怜欢呼雀跃,当然也答应了杜嬷嬷出了宫要乖,要听杜嬷嬷的话,说让回宫的时候就回,不能赖着不走。 到了杜嬷嬷要出宫到将军府的日子,小天怜比杜嬷嬷激动多了,早早起床,把自己的发型做好,另外穿了紧身衣裤,脚蹬小马靴,腰扎白色皮带,英姿飒爽,腰包里还悄悄带了条小马鞭,她惦记着要学骑射呢。只是小心思不能让杜嬷嬷知道,否则,杜嬷嬷知道了,铁定不会带她去将军府了。 漂漂亮亮,跟着杜嬷嬷出宫,一路上规规矩矩,乖巧听话,一到将军府就像小鱼入了大海,脱了杜嬷嬷的掌控,彻底疯上了! 郁闷很久的天怜公主很容易就在将军府找到了乐子! 当然,主要原因是因为将军府有两兄弟做小天怜的帮手,或者说是帮凶——周一天和周一山。两个男孩只比天怜公主大了几岁,也正是玩心大的时候。可惜,父亲周却自己去北关戍边,却逼着两兄弟天天上学堂。 周一天c周一山经杜嬷嬷准许,带着长公主去了学堂。学堂就在将军府隔壁,穿过将军府旁边的一扇小门就到了,三个孩子走路过去,连马车也不用。 周一天c周一山两兄弟所上的学堂有点与众不同,名叫将门学堂,是周却将隔壁的院子买下后,改造成的一个学堂。 将门学堂里,周却着人请来教书先生,专门给北关将曹们的子弟授学。免得因为这些将曹们在北戍边,后方子弟无人管教,耽误了学业,让前方将士心里牵挂。 先生的一应吃住开支,都是由将军府包了,各家子弟只需要年底时候,供奉少少束脩给先生即可,依家庭情况,有的给两条腊肠,有的给一条咸鱼,还有的是一小篮鸡蛋。家庭困难的,也可以完全不给,先生也不会计较,只因将军府的供奉已是十分丰足。 说起来,这个学堂的先生实在是有些不好请,执教的先生往往不出半年必会辞职,学上太皮了啊!想想都是一群什么人家的子弟吧,都是出生入死,前方打仗的将曹们的,这些孩子平时玩的也都是打打杀杀的游戏,崇拜的也是弯刀剁肉,兜鍪饮酒的军旅生活,现在把他们集中起来,让他们学习识字c作文c对句,可有多为难! 为难的是先生啊!可不是这帮孩子!孩子们上学堂,每天都是高高兴兴去的,不是因为那里有老师传道授业解惑,而是因为那里有哥们弟兄可以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这里没有人认真学习,大家看法一致,认识字就可以了,将来可以看得懂军令,看得懂地图,就足够了,还对什么诗c做什么文呀,那是些上不得战马c提不动刀枪的酸腐文士才要学的。 全学堂二c三十个学生,最小的五岁,比天怜公主还小一岁,最大的十六岁,比长公主大十岁,但是,清一色男孩,没有一个女孩子。 翼国各学堂c各家庭的习惯,原本就是只有男孩子才送去学堂知书识字,女孩子都在家里学针线刺绣,尤其这个学堂,还是将门学堂,周却也是有意给这些将门之后将来上战场打些文字基础,总不能大字不识,连个将军手令也看不懂吧,所以这个学堂更加的是清一色男学生。 这一天,将军学堂第一次来了女学生——周一天和周一山带来了天怜公主! 按照天怜公主的吩咐,周家兄弟没敢向大家暴露闾丘倾珞的长公主身份,只说是自家远房表妹,带来学堂一起观摩学习。 先生还没有来,里面吵吵闹闹。小天怜满目惊奇,新鲜感十足,看着这群活力十足的小伙伴们,好开心啊,很快就和大家说说笑笑打成一片了。 天怜公主原本就长得花容月貌,加之今天的气质刻意英姿飒爽,更是让这些男生觉得亲近,天怜公主活泼热闹的性子也很讨大家的喜欢。很快,一众男生就自觉地将天怜公主围在当中,长公主俨然成为学堂里学生们的核心。 问起长公主的名姓,闾丘倾珞狡猾地眼珠一转,告诉大家她姓秦,叫秦珞。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先生来了。” 于是,一众男生麻溜地归位,小倾珞则跟着周一天坐在后排位子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姑娘先生 先生还在院子里,小天怜朝窗外望去,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矮瘦,头裹方巾,胳膊下面夹着一个灰布包,朝教室缓步走来。先生似乎右脚有些不灵便,所以走路不得不既慢吞吞,且扭扭捏捏的样子。 小天怜正在好奇,周一天凑近她,低着嗓门,朝她解释道:“先生姓公良,他的脚自小就坏了,据说小时候得过一场病。这已经是学堂的第十七个先生了,今年的第二个。” “哦!”小天怜了然地点点头。 对于常年深居宫中的小天怜来说,外界的事务人物,简直就是样样新奇。当年见过不说话的哑巴二哥,默王闾丘渐,后来又见到了算命瞎子,今天更是看见一个瘸脚跛子,小天怜愈发觉得外面的世界与宫里真真是完全不同呢,实在让她惊奇。 公良先生上到讲台,将腋下灰布包放置案上,坐下来,开始一层一层打开灰布包。小天怜在台下目不转睛,盯着那个灰布包看,终于,灰布包里的物品被层层揭晓,原来是两本书和一把大尺子。 先生既是来上课,包里可不就应该是书册嘛!小天怜恍若大悟,再次点头。可是,那把大尺子小天怜就有点看不大懂了,她以为那只是比普通尺子大了点的尺子而已,并不知道那玩意有个名字,叫“戒尺”,是学堂先生专门用来惩罚学生的。 许是小天怜的天生丽质,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讲台看,使得公良先生觉察到了什么,他抬起了头,一眼就看到了教室后面多出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周一天赶紧起身,朝公良先生大声道:“先生,这是我家远房表妹秦珞,带她来看看学堂。” 公良先生点点头,示意周一天坐了。周一天是谁,公良先生自然认得,自己被将军府延为西席,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主人家的两位公子他自然还是晓得的。 公良先生遂不说什么,直接开始授课。 公良先生嗓音有点尖:“我们先复习一下此前学的一些古诗,我说上句,抽到的同学对下句。” “‘床前明月光’,于蒙。”公良先生叫道。 于蒙应声站起,小天怜看时,是个瘦高的,八、九岁的男生,只听于蒙大声对道:“李白睡得香”。 “噗”一声,小天怜第一个笑出了声,小天怜跟着王嫂周致学诗,还是背了不少诗词的。不来这个将军学堂,她是怎么都想不到,这句“床前明月光”竟然可以这样对下句! 教室里笑的不仅是天怜了,几乎每个同学都趴在桌上笑了起来,有的还拍桌子起哄。大家不见得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但是,错误答案他们还是一听就明的。 公良先生操起桌上的戒尺,敲打了两下桌子,教室肃静下来。 公良先生朝于蒙道:“于蒙,你还真是会蒙啊,罚站!” 然后开启了下一个考核:“王钧,‘西塞山前白鹭飞’” 这一次应声站起的,是一个小胖子,只见他眼珠一转,小声地、试探地对道:“东村河边乌龟爬?” 这一次,大家笑得更响了。 小天怜简直乐坏了,这些对句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新鲜了啊。 公良先生气得又是一通戒尺敲,然后朝王钧也是一句:“站着!” 下一个被叫到的,是一个长得挺帅的十一、二岁的男生,许跃前。公良先生的上句是“洛阳亲友如相问”,许跃前对的是“请你不要告诉他”。 教室里笑的简直是不要不要的了,小天怜觉得自己自小到大,就没这么开心大声地笑啊笑过,小天怜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再后来,公良先生陆续点的学生,又出来很多让小天怜耳目一新的神对: 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是死的有先后 桃花滩水深千尺——不知李白死没死 不为五斗米折腰——给我六斗就可以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的早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山重水复疑无路——路见不平一声吼 清水出芙蓉——乱世出英雄 孔雀东南飞——我在后面追 野火烧不尽——斩草要除根 蚍蜉撼大树——青蛙撞大山 公良先生已经被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最后,他拿着戒尺敲锣一样敲着桌子,大吼一声:“不对了!” 大家好久才总算止住了笑。 公良先生把手里的诗书一扔,气咻咻道:“上节课给你们留的功课,做了没有?” 大家互相看着,大多数同学不知道公良先生说什么,就有人大声问:“先生说的是什么功课?” 公良先生就抄起台上的一根细竹教鞭,指着前排一个男生说:“你们忘了吗?让你们用他来对下联。” 天怜公主看时,公良先生指着的是一个小男生,脸瘦尖的,像只小猴,动作也像小猴子呢,正在那里抓耳挠腮。 公良先生说了:“我昨天出的上联是:抓抓痒痒,痒痒抓抓,不抓不痒,不痒不抓,越痒越抓,越抓越痒。” 大家又是一通笑,小男生听了有些窘迫,停止了抓耳挠腮。 公良先生大声问道:“让你们对的下联呢?没有人能对上吗?” 坐在周一天前面的是外号“花狐狸”的,他扭头问周一天:“你昨天不是拿钱出去买下联去了吗?” 周一天手里展开一个小纸条,在“花狐狸”眼前晃了晃,压低嗓门说:“买是买到了,可是我不敢说。”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怕姑娘知道你是花钱买的?可你如果不说,全班没一个能对上的话,姑娘又该罚我们全班不准吃饭了。” “花狐狸”正这么说着,公良先生就问了:“花五离,你和周一天嘀咕什么呢?功课你做了没有?” “花狐狸”赶紧点头说“做了做了”,一边说,一边就用力掰开周一天的手掌,抢了他手里的纸条,展开来,摇头晃脑,大声读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生不死,不死不生,先死先生,先生先死。” “花狐狸”读下联的时候,周一天已经以手掩目,不敢直视了,可是,“花狐狸”只顾着摇头晃脑,愣是没有明白这副下联的意思。 直到公良先生挥舞着戒尺,大叫着扑上来,“花狐狸”还是一脸蒙逼的样子。 公良先生嘴里叫喊的是:“好你个花五离,竟然敢咒我!我让你‘先生先死’!” 眼看着公良先生的戒尺就要打到“花狐狸”的脑门了,“花狐狸”转身就套,嘴里开始大叫:“不得了了!姑娘要杀了我!” 一众同学们全都动起来了,有的赶紧给“花狐狸”让出逃路,有的赶紧上去阻拦公良先生,他们嘴里喊着:“姑娘手下留情啊!姑娘留情!” 周一天一看这情形,腮帮子都疼了,这下联毕竟是他周一天买来的,是他周一天惹出来的祸,现在却累及“花狐狸”背着黑锅,满教室跳蚤一样逃窜。周一天赶紧起身,拦在公良先生身前,用他宽厚的背,抵挡住公良先生的戒尺。 小天怜已经在周一山的保护下,躲到教室角落里去了,她听着大家闹哄哄地,嘴里嚷嚷着“姑娘先生”。小天怜有点不明白,就问周一山,为什么大家一直在叫“姑娘”和“先生”,周一山就小声解释说:“‘姑娘’,就是‘公良’。” 小天怜吃惊地拿拳头堵住自己的嘴巴,想笑却不敢笑出来。 不出所料,中午一众大小屁孩,全被“姑娘”先生罚饿肚子,不许吃午饭。 小天怜不是将门学堂的学生,原本可以不受约束,但是,小天怜愣是咬着牙,和大家一起坚持饿着。大家都觉得这个小秦珞真是够意思!够仗义! 于是,全部同学中午就一起守在教室里,谈天说地,互相听着各自肚子里饥肠辘辘的声音。 小天怜觉得,那声音,煞是好听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同学少年 下午的时候,公良先生看着这帮瓜娃子,中午确实听他的话没有吃饭,也没人偷吃,一个个饿得蔫头耷脑的。 而公良先生自己肚子里是吃得饱饱的,东家将军府管饭,三菜一汤,油水充足,公良先生的心情稍微愉悦、平衡了一些。 公良先生上来就说:“下午就不难为你们对诗对句子了,我们听写吧。” 学生们遂纷纷在各自座位上铺开纸,研好墨,拿着笔,准备开始听写。 小天怜则乖乖坐着,只听不写。 公良先生看大家已经准备好了,就开始慢慢读,他先读了诗的题目——《卧春》。 公良先生读得很慢,他读一句,就等大家写一句: 《卧春》 暗梅幽闻花, 卧枝伤恨底。 遥闻卧似水, 易透达春绿。 岸似绿, 岸似透绿, 岸似透黛绿。 看大家写完了第一首诗,公良先生又开始听写第二首: 《补春》 卧叶又闻花, 起指绘中天。 鱼吻卧石水, 泥堤大树泊。 等大家陆续写完,公良先生让学生们把听写好的纸张交上去,公良先生开始一张一张审阅起来。 忽然,公良先生怒容满面,他双手各举一张纸,一边摇晃,一边怒问堂下各人:“这两张是谁的听写?给我站出来!” 男孩儿们伸长脖子,歪着脑袋,等公良先生的两手摇得没那么厉害了,大家才看清楚那两张纸上所写,一张上面写着: 《我蠢》 俺没有文化, 我智商很低。 要问我是谁, 一头大蠢驴。 俺是驴, 俺是头驴, 俺是头呆驴。 另一张听写纸上面则写着: 《不蠢》 我也有文化, 岂止会种田。 欲问我是谁, 你的大叔伯。 很多人已经在边看边笑了。小天怜瞪大眼睛,吃惊地读完全诗,又用了好半天,才明白这两首听写是怎么来的: 《卧春》(《我蠢》) 暗梅幽闻花(俺没有文化), 卧枝伤恨底(我智商很低)。 遥闻卧似水(要问我是谁), 易透达春绿(一头大蠢驴)。 岸似绿(俺是驴), 岸似透绿(俺是头驴), 岸似透黛绿(俺是头呆驴)。 《补春》(《不蠢》) 卧叶又闻花(我也有文化), 起指绘中天(岂止会种田)。 鱼吻卧石水(欲问我是谁), 泥堤大树泊(你的大叔伯)。 可是,两张听写上面都没有签名,公良先生忘了让学生们签上名再交,现在,这两张听写成了无头案。 公良先生不甘心,他跛着脚,走在课室里,来来回回,一手将那两张听写纸凑到学生面前,一手挥舞着戒尺,挨着问男孩子们:“是你不?是你写的不?” 公良先生的样子看上去极为凶恶,就像北大街路口出名凶悍的、卖西瓜的牛二。 牛二也是这样一手举瓜,一手拿刀,将瓜和刀凑到客人面前,用刀指着客人问:“你说,这瓜甜不甜?” 被问到的客人,哪个还敢说牛二的瓜不甜呢?! 被公良先生这样问到的学生,都把脑袋拼命摇起来,摇得像货郎插在稻草秸秆上的一个个拨浪鼓。 公良先生一边这样问,一边气愤不已:“上午你们给我来个‘先生先死’,下午你们又给我来‘一头大蠢驴’和‘你的大叔伯’,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自称是我的大叔伯!谁干的?给我站出来!看我不敲穿你的脑袋!” 公良先生这样一个一个问过来,毫无结果,最后就到了靠门坐着的、最后一排的方恩面前。 方恩长得清清秀秀,斯斯文文,是全班年纪最大的学生,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也是全班最乖巧、最听话的。 说起这些孩子的父亲,唯一不是武职的,就只有方恩了。 王钧的父亲王灿、于蒙的父亲于翠萍、许跃前的父亲许峰,都是周却的偏将,只有方恩的父亲方中信,是军文职,在周却帐前担任主簿,负责帮周却起草军令文书等。 方恩受父亲熏陶,自然也是全班学习最好、最懂事、最听话的学生,深得将门学堂每一任先生的喜欢。 公良先生一路问来,跳过小天怜,最后看到方恩,知道这件案子是破不了了。 公良先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毫不怀疑方恩,这件事情不可能是方恩干的。 公良先生站着叹了一会儿气,许是觉得自己今天简直就是呕了一天的气,他忽然想到要善待自己,要给自己调剂点好的心情。 于是,公良先生收起听写纸和戒尺,对方恩说:“方恩,我来考你几个问题吧。最快的船——”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方恩站起身,毫不迟疑地回答。 公良先生点头:“最难找的人——”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最害羞的人——”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最多的愁——”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最瘦的人——”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最憔悴的人——”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最忧愁的人——”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最大的瀑布——”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最长的头发——”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最长的脸——” “去年一滴相思泪,今年刚流到腮边。”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最大的额头——” “未出庭院步,额头已到画堂前。”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最大的门窗——”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最孤独的人——”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离家最久的人——”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架子最大的人——”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最高的楼——”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方恩回答。 公良先生:“最远的朋友——”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方恩回答。 至此,公良先生终于眯缝着眼睛笑了。大伙儿一看公良先生笑了,纷纷鼓起掌来,暗松一口气。 先生的开心最是重要啊,不然,公良先生中午不许大伙儿吃饭,如果下午再拖堂的话,大家就惨了啊。 果然,公良先生一开心,转头就对大家说,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男孩儿们一窝蜂欢呼起来,然后,涌向餐厅。 餐厅就是院子里的西厢房,里面一张大长桌,孩子们围着餐桌坐了。很快,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还有一大盆汤。 将军府中午是学生和老师的饭都一起管的,中午大伙儿不敢吃,只好让厨房先放在锅里热着,放学后再吃。这会儿饭菜上桌,一群男生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就连小天怜也跟男孩儿们挤在一起,“吧唧吧唧”地,吃得忒快。 小天怜回想了一下,记忆里,以前即使是宫里的山珍海味,她也没有吃得这么香过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王八蛋是什么蛋 二十几个男生风卷残云,西厢房餐厅很快就狼藉一片,厨房的佣人收了碗筷去洗刷。 男孩们吃饱喝足,开始互相问起那头“大蠢驴”究竟是谁,自然是人人否认。 一个一头炸毛短发、被大家叫做是“刺猬”的男生,一边剔牙,一边贼笑,说他怀疑是周一天,因为他就坐在周一天斜后方。 他说,公良先生听写的时候,他探头偷看过周一天的听写,似乎瞟到过“大蠢驴”三个字。 而且,他认得周一天的字,那两张听写上面的字,和周一天的字很像。 周一天面红耳赤,偷偷瞄一眼天怜公主,然后就予以大声否认:“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呢!” 天怜公主也在那里笑。她倒是有点后悔,公良先生听写的时候,她老老实实,正襟危坐,竟然没有看一看左手周一山和右手周一天的听写情况。 “花狐狸”这会子想起了他刚才被公良先生追打的事情,就找周一天算账,对周一天说:“周一天,你小子坑我!给我那样的对子!我他妈现在才明白那对子的意思!” “我告诉你那对子不能说的啊!”周一天急道。 “你告诉我说不能说了吗?你只是说你不敢说!”“花狐狸”纠正道。 “那就是一个意思啊!”周一天强调。 “‘不能说’和‘不敢说’,那能是一个意思吗?你小子就是存心坑我!”“花狐狸”质疑道。 大伙儿听着他们辩论,都笑了。 周一天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指天发誓说:“天地良心,我周一天要是有心坑‘花狐狸’,我就是王八蛋!” 一旁的天怜公主听了,好奇地问:“一天哥哥,王八蛋是什么东东?” 男孩儿们哄然大笑,都看着周一天,等着看周一天怎么回答表妹秦珞的问题。 周一天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解释说:“呃,王八蛋,王八蛋是一种鸡蛋。” 男孩们笑得更大声了。 “鸡蛋不是母鸡下的蛋吗?王八蛋也是母鸡下的吗?”天怜公主不解道。 好几个男生已经把嘴巴都笑抽了。 “呃,王八蛋不是鸡蛋,虽然它也是一种蛋,不过,它是一种叫做王八的动物下的蛋?”周一天绕来绕去,终于完成了解释。 “王八下的蛋?好吃不?我还没吃过王八蛋呢!王八长什么样?”小天怜追问道。 “呃,秦珞妹妹,王八蛋很有营养,很香,很好吃的!你一定要尝一尝!”“花狐狸”笑道。 ““王八,学名乌龟,俗称王八。”方恩忍着笑,在一旁帮周一天解围。 “对对对,王八就是乌龟!”周一天连连点头,感激地看着方恩。 周一天最担心的是,长公主问他要吃“王八蛋”,他可去哪里给长公主找“王八蛋”去。难不成真把自己变成一个“王八蛋”,让长公主煮着吃了? 既然方恩都说了,王八就是乌龟。万一天怜公主要吃“王八蛋”,那这件事情就好说了。 “乌龟她妈姓王,一口气生下他们兄弟姐妹总共九个,乌龟排行第八,所以叫王八。王八蛋就是乌龟下的蛋。”周一天顺口扯道。 他只顾着编排乌龟排行第八了,却忽视了王姓不该是乌龟妈妈的姓,而应该是乌龟爸爸的。好在天怜公主也没有留意这些。 不出周一天所料,他话音刚落,小天怜就叫了起来:“一天哥哥,我要吃王八蛋!我要吃王八蛋!” 周一天暗自庆幸,然后一咬牙,说:“好!我们去河边找王八蛋去!” 大伙儿一声欢呼,出了将门学堂,一窝蜂朝东郊而去。 艾溪位于王都会颖东郊,水流清澈,因两岸多生香艾而得名。 到了艾溪边,周一天一声令下,孩子们就开始到处刨坑找王八,想帮周一天和秦珞找一个王八蛋来吃。 刨来刨去,果真是刨到一只王八,天怜公主看着那只被男孩儿们翻转过来,龟壳着地,四腿在空中乱蹬的乌龟,她又怕又爱,但总算是开眼看到王八长什么样子了。 可惜这只王八的窝里没有蛋,大家只好再另外去找。随后又刨到两三只王八,始终没有找到王八蛋。 孩子们渐渐失了耐心,转而去抓虾摸鱼去了,还有的光了屁股,下河滩洗澡,打水仗去了。 只有周一天一个人,还在默默地帮天怜公主到处寻找王八蛋。 方恩没和大家一起下水捉鱼嬉闹,男孩儿们到处寻找王八的时候,他也没有参与,他一直静静地坐在河岸上,望着大家,望着溪水,望着远处渐渐下沉的夕阳。 小天怜和周一天他们找了一会儿王八,就来到方恩身旁坐着去了,小天怜叫了一声:“方恩哥哥。” 方恩朝小天怜笑一笑,叫了一声:“小秦珞。” 俩人便没有再说话,一起静静地向远处望去,望着溪水流淌。 艾溪虽然名为溪,但其宽阔处,其实是可以算得上一条河流的。大伙儿现在所处,正是艾溪的一片宽阔的水面。 水波粼粼,夕阳的余晖逐渐低下来,像天女在一层一层往溪面泼洒金粉,河面微风凉凉,吹着一群热火朝天的男孩子,很是惬意。 俩人坐了一会儿,方恩伸手从身边拽了一把花草。小天怜看时,那些草有着卷曲的细须,开着小小的紫色花儿。 方恩把那几朵紫色的小花递给小天怜,小天怜欢喜地接过去,放在鼻尖下嗅着。 她发现这些远看是紫色的小花,花尖上其实还夹带着些许的粉红和洁白。 草叶上还带着几个扁扁的,豌豆一样的果实,方恩将其中一个果实尾部掐掉一小截,双指一捻,将其捏破,从背部剖开,刮出几颗小小的、米粒一样的籽实来。 方恩又从身边拽了一根苇杆,拿起苇杆,开始吹豆米,那些豆米被方恩吹得一颗一颗飞出去,飞个弧度后,又掉落在草叶间。 小天怜也拿了一根苇杆,学着方恩吹豆米,那些小小的豆米被她一颗一颗吹出,快乐地飞呀飞,小天怜美得“咯咯咯”地笑。 豆米吹完了,方恩拈起其中瘪了的一片果壳,含在唇边,看着小天怜不说话,小天怜看着方恩的动作,搞不懂方恩这是准备干什么? 是要吃豆壳吗? 方恩看到小天怜迷惑不解的表情,微微一笑,双唇一抿,吹出一声婉转的曲音。 渐渐地,曲音时而悠扬,像风一样自由;时而回转,像水一样流荡;时而欢快,像百灵鸟在鸣啼 天怜公主满目惊奇,她双手托腮,坐在方恩身边,静静地听着,看着 夕阳为方恩的侧脸做了剪影,一绺金色的刘海耷拉在他额前 天怜公主觉得,方恩的脸真好看,是一种她在宫里从未见过的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会唱歌的野豌豆 这一天,周一天终究是没能帮天怜公主找到一颗王八蛋。 当他垂头丧气地带着大家,带着天怜公主折返将军府时,并没有发现天怜公主对此浑不在意。 天怜公主似乎已经忘了她最初到艾溪边的意图,忘了那颗没吃到的王八蛋。 她喜滋滋的样子,怀里抱着满满一抱野花。 黄昏时分,天怜公主跟着杜嬷嬷返回王宫,这抱满满的野花也随她一起,上了马辇,进入王宫。 这抱花草上面挂着很多小豌豆,触须细细的、卷卷的,怯怯地攀爬在天怜公主的胸口。那一朵朵紫色的小花,像一个个小心翼翼的精灵,跟着天怜公主一路行去,一路小心地张望。它们可是从来没有到过王宫呢! 在马辇上,天怜公主告诉杜嬷嬷,这种花叫野豌豆,又名“叫叫草”,因为它们会唱歌呢,用它们的豆荚,可以吹出非常动听的旋律。 杜嬷嬷果然也不知道有这种神奇的花草呢!天怜公主为此很得意。 长这么大,以前可什么都是杜嬷嬷告诉她,现在,居然也有她知道,而杜嬷嬷不知道的事物了!这说明她很快就能长大了呢!长得比杜嬷嬷还要大!天怜公主为此小心心里雀跃不已! 王后周致正等着杜嬷嬷和天怜公主一起用晚膳,世子闾丘奋卒和二殿下闾丘闵幽也都在,兄弟两个听说长公主出宫去玩了,艳羡不已。 周致听说天怜公主今天跟着周一天、周一山一起去了将门学堂,就问天怜公主在那里学到了什么? 机灵的小天怜跳过了那些“床前明月光,李白睡得香”、“洛阳亲友如相问,请你不要告诉他”的诗对,跳过了“抓抓痒痒”、“先生先死”的对联,跳过了“大蠢驴”的听写,她向周致汇报了方恩的那些“最”诗句——最长的瀑布、最快的船、最大的窗、最瘦的人、最高的楼、最远的朋友 周致听着小天怜一句一句说来,啧啧称奇,说将门学堂这些个学生不简单呢,先生这么刁钻的问题,他们都能回答上来,而且回答得恰到好处!看来,先生也很会教学啊! 周致于是对天怜公主的这一趟学堂之行颇为满意,觉得天怜公主出宫一趟,还是有所收获的。 天怜公主趁机请求王嫂答应她,杜嬷嬷下次出宫时,再带着她去将门学堂旁听。周致点头应允了。 天怜公主从周致那里回到自己寝宫——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和王嫂周致同床而睡了,她在瑞香宫里,有了自己的寝宫。 天怜公主先是把那些小小的豌豆荚一个一个摘下来,然后,把这些还带着触须的紫色小花,用一个敞口瓷钵盛了,倒上清水养润着。 后面的工作,天怜公主慢慢回忆方恩教她的手法,她把豌豆荚尾部一一掐去,将豆荚小心地捏破,再把其中的豌豆米一粒一粒,仔细地刨出来。 然后,天怜公主拿来一个玉盘,像盛放珍宝珠玉那样,将这些雪白的豌豆米,一颗一颗,一边数数,一边放好。 芦苇杆自然是缺不得的,天怜公主也已一并带回,她抽出一根苇杆,拈了几粒豆米在手,摸着黑,到了虎皮鹦鹉架前,藏匿在一根柱子后面。 虎皮鹦鹉已经耷头耷脑,准备睡觉了,却突然被一颗什么东西击中。它惊叫起来,张皇四望,不待它有所反应,第二颗、第三颗豆米已经陆续击来,虎皮鹦鹉终于开始慌慌张张扑棱着翅膀,乱撞一气。 天太黑,虎皮鹦鹉根本看不清袭击是从哪里来的,它很担心那只黑猫趁夜来偷袭它,可它明明已经躲进笼子里面了啊,怎么还会被黑猫攻击到呢?虎皮鹦鹉百思不解。 天怜公主看着虎皮鹦鹉气愤而慌乱的样子,捂着嘴,偷笑着,从柱子后面悄悄撤走了。 虎皮鹦鹉最近总说她的坏话,一会儿说“长公主坏蛋”,一会儿说“长公主偷酒喝”,一会儿又揭发她没有好好背诗,害她被周致和杜嬷嬷批评。 小天怜苦于虎皮鹦鹉在高处,她在低处,一直对虎皮鹦鹉没有办法,这一下,有了苇杆和豆米,她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这只多嘴多舌的虎皮鹦鹉!那些豆米,她要节约着用! 重新回到寝宫,小天怜坐在床头上,心满意足,她开始学着方恩的样子,吹豆荚,今天下午,方恩在艾溪边吹响野豌豆的豆荚,把小天怜听得如醉如痴,就缠着方恩教了她怎么吹。 可是,她现在按着方恩下午讲的办法,将豌豆荚的一头噙在嘴里,被掐掉的另一头露在嘴外,使劲去吹,却毫无动静。 她已经把腮帮子鼓足了气,脸涨得通红了,豌豆荚依旧一丁点儿声音也没有。 有一下子,小天怜憋了很大的劲,使劲一吹,确实吹出了一点声音,却只是断续两声响,不成曲调。 豌豆荚一个一个被她吹坏了,浪费了一大把野豌豆,她还是没有练习出一个声响。天怜公主气咻咻起来,索性把剩余的野豌豆放到嘴里嚼碎了,不过又很快吐掉了,那种又涩又苦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 腮帮子已经酸酸的,麻麻的了,豌豆荚也已经报废得差不多了,天怜公主不得不放弃吹豆荚。 此时,夜已深,宫女们已经全退下了,杜嬷嬷也来检查过又走了,天怜公主悄悄从床上跳下来,拿过她白天背着的小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那是草编的一个蚂蚱!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全须全尾! 看着这只如同活着的、有生命一样的深绿色的蚂蚱,天怜公主回想下午时候,方恩编织这只蚂蚱时心灵手巧的样子。 最重要,方恩答应她,以后每次见到她,都会编一个小东西送给她,而且,方恩保证每次都不重样! 这一次,是一只蚂蚱,下一次去学堂,方恩会送给她草编的什么呢? 天怜公主伏在床头,嘴角含着笑,望着那只仿佛会说话的蚂蚱,热切地盼望着下一次和方恩的见面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不能忘记你 沈鹿呦接任秋凉馆馆主之后,秋凉馆后院的栀子花已经开过四次,日子似水流年,沈鹿呦似乎忘了自己留在会颖城的目的。 她常常在秋凉馆后院的栀子树下发呆,栀子花盛开时的气息会让她想到沈双,沈双身上就常常飘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栀子花的香味。 沈鹿呦不断地回忆沈双,回忆他的点点滴滴,常常想着想着,就在树下的凉榻上睡去。梦里一次次出现重伤的沈双躺在她怀里,朝她笑着,白色衣衫上染着斑斑血点。 沈鹿呦一次次在这样的梦里哭醒,或者惊醒,然后就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后院继续发呆。 这样呆呆地一过,就是四年。 秋凉馆的生意竟比沈双在世时更加红火,里里外外都有高伯操心,沈鹿呦听高伯说过,默王闾丘渐多次公开地、或者暗中帮秋凉馆解决了很多问题,按着高伯的意思,是希望沈鹿呦这个新任馆主,当面拜谢一下默王的襄助。 这一切确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奇怪的是,沈鹿呦竟毫无此意,虽经高伯明着暗着多次提点,她依旧没有做这些的打算。 好在默王闾丘渐对此似乎全不介意,这才让高伯及馆中众人松下口气,想着好歹还有沈双当年和默王的交情在,余荫尚存,也就不再纠结新任馆主的怠惰了。 高伯却不知,沈鹿呦心里,不仅不想主动去见默王,还刻意回避与闾丘渐的私下晤面。 沈鹿呦不想见闾丘渐,至少不想这么快,她觉得自己的内心还没有准备好,她对与默王相见后的未来有些惧怕,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见了闾丘渐之后,又该如何? 去完成沈双的遗愿,履行那份契约么? 还是将契约隐瞒下来? 所以,沈鹿呦要避着闾丘渐,且一避就是四年,二人从没单独地、私下地见过一面。 每一次,只要有可能会和默王单独遭遇,沈鹿呦就会拿出她林间小鹿对于危险的直觉,敏捷而巧妙地逃开。 沈鹿呦躺在凉榻上,有时候也想过默王闾丘渐的事,这个沈双因之而死的人,她怎么竟会如此陌生? 沈鹿呦躺在凉榻上,有时候也想过默王闾丘渐的事,这个沈双因之而死的人,她怎么竟会如此陌生? 她慢慢想起,沈双生前,自己应该也有过几次和闾丘渐晤面的机会,可是,闾丘渐是秋凉馆的贵客,因此,往往是被延至后堂接待,就算偶有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全副心思都是沈双的她,估计也就忽略了。何况,印象里,沈双也从未为他们进行过引见。 想不到,这个陌生的人,竟然是沈双在契约里指定的人。沈鹿呦因为契约而留下,却不想去见这个契约中指定的人。 沈鹿呦渐渐也明白,其实,真正让她留在会颖的原因,是这里充盈着的沈双的气息,而不是那份无人知晓的契约。 红颜易老,她愿意就这样老去。 她愿意就在秋凉馆后院,在这个飘荡着沈双气息的庭院里,带着对沈双的全部记忆,慢慢终老。 没有了沈双,她就没有了一切,这副躯壳,这副灵魂,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又是一个午后,沈鹿呦在秋凉馆栀子花下的凉榻上,再一次醒来。 梦里的沈双模糊不清,四周蝉鸣初歇,栀子花的气息正自浓郁,风起起落落,午后的阳光在风的间隙里到达,满树的栀子花闪闪发光。 沈鹿呦眯缝起眼睛,望向那一树闪光的花朵。栀子花婆娑的枝桠像两只发光的手,从阳光里朝她探过来,未曾合拢的掌心捧着树下一个洁白的人影,轻轻放到她的眼前。 那是一个双手抄在身后,正仰头看花的、穿着白色衣衫的男子。 此刻,栀子花的香气里,秋凉馆后院的整个午后波光潋滟。 望着眼前波光潋滟的这一切,凉榻上的沈鹿呦几乎不能呼吸,不能动弹。 这正是她和沈双初逢时的情景啊! 那时,她骑着梅花鹿在李树林中玩耍,回首际就见沈双一身白衫,双手抄在身后,笑吟吟地望着她。 风起起落落,阳光自风的间隙射入,满林的李花都在闪闪发光,映照着白衣颀身的沈双也闪闪发光。 那一刻,她决定跟着眼前这个会发光的男子走,一辈子不离开他。 于是,她说自己迷了路,说自己不知道家乡是哪里,说自己举目无亲,说自己不曾有名字。 其实,她家就在树林后面的那个村庄,父母虽然早亡,可是她还有别的亲人,她跟着伯父、婶娘一起生活,大家都叫她yu-yu,但究竟是幽幽,悠悠,还是有有,她自己也不知道。 后来沈双教她读书写字,她才想,也许那两个字就是沈鹿呦的“呦呦”吧。 她毫不犹豫地、义无反顾地跟随这个会发光的男子来到王都会颖,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可以和他一直走下去,直到这个城市老去。 沈双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可是,那个闪闪发光的世界尚未容她看清,容她拥有,容她分享,就倒下了,坍塌了。 那个她愿意跟随的人走了,她失去了他,也就失去了整个世界。 她站在废墟上茫然四顾,似乎满世界都是那个会发光的男人,却又满世界都找不到他。 偌大一座会颖城空旷得可怕,而她已剩孑然一身。 一缕微风吹过,树上的栀子花一阵喧闹,那个立在栀子花下的白衣男子转过身来,望向榻上的沈鹿呦。 顷刻间,沈鹿呦只觉天崩地裂,山鸣海啸! 万千野马奔蹄而至,踏在她胸上,让她心如撕,胸如裂,面色苍白,呼吸急促! 那望过来的眼睛啊,分明就是沈双的眼睛! 那张俊美的面容,也分明就是沈双的面容! 沈鹿呦几乎发狂起来,若不是头脑中残存的最后一缕理智告诉她——眼前的人并不是沈双,那只是一个酷似沈双的人——她几乎就要跳起来,抱紧他,抱紧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男子了,然后撕他、咬他、踢他、锤砸他,在他胸口和肩上留下她小兽一样尖尖的、腥红的牙印。 栀子花下,那个酷似沈双的男子迈开脚步,朝沈鹿呦走来。 午后的阳光从他身后追逐而至,白色的栀子花跳跃着,在他四周穿梭出一片闪闪的光亮。 沈鹿呦支起一臂,半卧在凉榻上,一动不敢动。 她生怕那个人是一只蝴蝶,她动一动,他就会飞走。 或者,那人是一只脆弱敏感、经不起任何惊吓的小鹿,她动一动,就会让他永远消失。 像沈双那样消失。 沈鹿呦屏着呼吸,静静地望着来人,她暗自祈祷,祈祷眼前之人的脚步不要停,也不要突然逃走。 她害怕再一次失去,像当年失去沈双一样。 沈鹿呦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人的脸。 她从不曾这样盯着一个男子的脸,这样仔细地看过,即使是对沈双。 对面的男子无论身材、背影、相貌、五官等,简直和沈双一模一样!这一切,让沈鹿呦发呆。 沈鹿呦就那么痴痴地望着来人,望着一个活的沈双走向自己。 沈鹿呦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对面的来人,永远也看不够。 那人终于是一步步走到沈鹿呦面前了,没有停,没有逃,他站定了。 然后,他掏出一块手帕递过来。 沈鹿呦一愣怔,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沈鹿呦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块手帕。 那人立了一会,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后院,向前院去了。 沈鹿呦听到秋凉馆的仆从在院门外轻声送客:“默王慢走”。 许久以后,沈鹿呦才慢慢回过神来,她拈起榻上落着的一片栀子花瓣放进嘴里,轻轻咀嚼起来,舌尖和齿间也同时开始咀嚼那个名字——闾丘渐。 渐渐地,那个名字开始泛出栀子花的香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行走的风景 直到月亮爬上暗蓝色的天边,清清的、凉凉的月光,水一样漫过秋凉馆的后院,沈鹿呦才回到房中。 她翻出和沈双签订的那份契约,那幅薄薄的、写满字的绢帕,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 绢帕上印着沈双一个粗壮的指纹,和她的半弯残破的指印。 她依旧能清晰地忆起那一晚,她失神地看着一枚栀子花瓣飘摇着、蝴蝶一样栖落在绢帕上,然后,她徐徐地将自己流血的食指按上去,让自己的指纹残破着,一半印在那片栀子花上,一半印在绢帕上。 她当时边按边想,这个残破的指印,代表着她残破了的心。 按完指印,她没有抬头。四周一片静谧,她能听到栀子花落下的声音。 她低头等待沈双的呼唤,准备在沈双呼唤自己时,仰起脸来,让他看一张泪水涟涟的面容。 可是,沈双走了。没有呼唤她,也没有等她抬头。 沈鹿呦感到地上的影子摇了摇,抬头看时,沈双的背影已经隐入檐下的回廊。 那晚,她没有机会在沈双面前呈现自己流泪的面容,却在今夜接到闾丘渐递来绢帕的那一刻,对上闾丘渐关怀的眼眸。 时光仿佛回到她与沈双签订契约的夜晚,默王的身影与沈双的身影完美地重叠起来,合而为一。 沈双在逝去四年后,复活了 在沈鹿呦眼前复活了 沈鹿呦看着手中的契约,或许,她真该去履行这份契约 会颖城贵族及商界的活动一向很多,这些场合以往是看不到沈鹿呦的。 但是,自那日在栀子树下与闾丘渐的偶遇之后,沈鹿呦竟一反常态,开始主动出席这些场合。 不明就里的会颖公子哥们又惊又喜,每个人都暗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些贵族公子们,大多亲眼目睹过沈鹿呦骑着小鹿、来到王都会颖的那一幕,于他们来说,若能将这头赤足的小鹿,圈养在自己家中,每日晨起就开始做沈双画中、那缕可以拂开美人笑靥的微风,虽死无憾。 于是,在这样的兴奋和喧嚣之中,所有的人一起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巧合——总是很巧合地,要在有默王闾丘渐出席参加的聚会酒宴上,才能有幸看到秋凉馆馆主沈鹿呦的倩影。 人们没有发现沈鹿呦的真正目的,是因为在这些聚会酒宴上,沈鹿呦虽是为闾丘渐而来,却并不像会颖城的贵族富商小姐那样,追逐在闾丘渐身侧。 默王闾丘渐作为翼国王上闾丘羽的王兄,二十多岁年纪,自身又俊俏儒雅,人品风流,且其至今钻石单身,无疑在任何一处都会成为名媛们的追逐目标。明争暗斗之下,竟隐隐还有剑拔弩张的味道。 可是,无论怎样的场合,无论处在怎样风与醋的中心,闾丘渐始终没有开口说过话,真正如他的那个封号“默”字。 有时,他只是在酒会上露个脸,转一圈,就走了。有时,他就只是静静地立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大家,不予人人交流 如果闾丘渐是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人,沈鹿呦即是那个站在楼上看他的人。 沈鹿呦一直都在远观闾丘渐。二人偶有目光对视,或者狭路相逢,彼此也只是举杯示意,含笑颔首,并无言谈。 慢慢地,沈鹿呦在对闾丘渐的观察中发现,闾丘渐除了衣着长相,他身上还有很多与沈双相似或相同的习惯和爱好,这使得俩人连气质方面都非常接近,难怪刺客当年会将沈双与闾丘渐弄混。比如: 闾丘渐惜花。他会把掉了的花瓣捡起来,仔细地、一片片地将它们重新搁回枝头,让它们看上去,像是还好生生地长着,从未凋落过。而这,也是沈双的爱好; 衣饰方面,闾丘渐和沈双都喜欢着白衫。会颖城的公子哥们喜欢在领口、袖口、腰带、巾角、靴帮等处用金线或别的颜色的丝线绣上彩色图案,可是,闾丘渐和沈双,白衫只用白线,青衫只用青线,永远都只用本色线刺绣图饰。 而这些图饰方面,大多会颖人所绣,或为云纹,或为鸟雀,或为花卉等。闾丘渐和沈双一样,所有衣服上只绣花卉,且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栀子花,俩人对栀子花都情有独钟; 沈双和闾丘渐都喜欢下棋。说到下棋,会颖城的公子哥们十个有六、七个擅长此道,但是,能有幸与闾丘渐过招的却寥寥无几。闾丘渐当时的棋艺,已经是藐视群雄了,只是,轻易不肯出手。 但是,闾丘渐对沈双却不同,沈鹿呦记得那时他们在秋凉馆后堂沈双的书房里,常常一下就是一整天,每次闾丘渐都会让先让子,就这样还常常杀得沈双在房里大呼小叫。 沈双过世之后,会颖人以为闾丘渐没有了可以对弈的棋友,总有手痒技痒之时,高手也难耐寂寞的吧,于是有些棋赛主办者试着去请过闾丘渐,却发现闾丘渐竟开始左右手互博对弈,真是让会颖人目瞪口呆。 有幸一睹他互博技的人,都对他的左右手对弈术叹服不止。这个倒应该是沈双不会的,沈双身前,沈鹿呦从没见他左右手互博,自己和自己对弈,打谱自然不算; 另外,一些细节方面,诸如喝茶的口味、腰带的系法、挂饰的打结手法等,闾丘渐和沈双的爱好和习惯都几乎一模一样。 观察久了,沈鹿呦有时候看着他就会恍惚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在看沈双,还是在看闾丘渐,俩人的身影会重叠起来,眼前仿佛是一个活的沈双在行走。 于沈鹿呦来说,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好,阳光美好,树木美好,小鸟的歌唱美好,闾丘渐的行走美好。 沈鹿呦眼中的会颖城已经神奇地回到从前那种近乎完美的状态——这种完美的状态,曾一度因为沈双的离去而被破坏,乃至坍塌。 如今,这种美好复活了,因了默王闾丘渐的存在和行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爱的觉悟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鹿呦对于闾丘渐有了更多的观察,同时也对他和沈双的相似之处,有了更深的认识。 她发现,若细论身材、相貌、背影、脸型、五官等,闾丘渐和沈双虽然长得有些相似,却还是有一定的区别。 总体上来说,闾丘渐的棱角更分明一些,而沈双的线条则相对要柔和。 有一点发现一直让沈鹿呦感到困惑,就是随着对闾丘渐的观察的深入,沈鹿呦越来越觉得,默王在气质或者说是性情方面,有一种东西她似曾相识,以前似乎在沈双身上若有若无地感受到过。 但是,究竟是什么东西,沈鹿呦一直没能把握清楚。 直到有一天,在一次酒会上,满堂灯火,热闹喧哗,沈鹿呦却发现默王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有人试图上前敬酒与他结交,默王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他端起酒杯,对方还以为默王要和自己碰杯,赶紧捧了酒杯凑上去,默王却自顾自一饮而尽,那人好不尴尬。 而沈鹿呦分明看到,默王仰面饮酒之时,脸上那一抹阴郁。 对了,就是这抹阴郁! 沈鹿呦豁然开朗! 她一直在默王和沈双身上感觉存在着的,却又一直把握不住的那缕东西,就是阴郁! 除了长相、外表、个人爱好和习性,闾丘渐和沈双二人,还有一份非常相似的东西,就是共同存在于他们身上的,那缕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阴郁气质。 关于沈双身上的阴郁,沈鹿呦是在沈双过世后,在回忆沈双的点点滴滴、举止行事时,才慢慢体味到的。 沈双生前,于人前,包括在沈鹿呦面前,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如阳光一样明媚的,可是,偶尔的,特别是与沈鹿呦单独相对时,总是有一缕阴郁。 当沈双独自躺在栀子花下,闭着眼休憩的时候,沈鹿呦在一旁悄悄观察沈双,就曾在沈双脸上看到过这种阴郁的表情。 有时候,沈双不睡,而是就着凉榻旁的那张石桌,对着石桌上的酒菜,自斟自饮,也是和闾丘渐这样一般的表情,阴沉忧郁。 尤其是那晚,沈双铺开写满字的绢帕,和沈鹿呦签订契约时,沈双浑身上下,彻底被一股浓厚的阴郁包裹了。 这也是沈鹿呦那晚,没有再多问沈双的原因。 沈双身上的那股阴郁,让沈鹿呦担心,也惧怕,还心疼。 她不愿意看到沈双被包裹在这样一种阴郁之中。沈鹿呦以为,将沈双从这种可怕的阴郁之中解救出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她迅速地按照沈双的希望,点头并按下她的指印。 只是,她没有想到,当她按完指印,沈双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沈双身上的那股阴郁,并未因为她的顺从而稍减,似乎还更加浓郁。这也让她困惑了很久。 签约之前,她分明能感到,沈双是希望她同意签约的。可为什么,等到她按下指印,沈双却又如此地阴郁呢? 而今,沈鹿呦同样地,在闾丘渐身上发现了阴郁的气质。 沈鹿呦仔细回想和分析过,那天在栀子花下,她觉得闾丘渐和沈双简直一模一样,原因大概有二: 其一,沈双去世后,她对沈双思念过深,榻上醒来,骤见与沈双有些相似的闾丘渐,潜意识里自然也就希望那人就是沈双本人,至少也是一个和沈双殊无差别、大致无二的人; 其二,就是这个阴郁气质的问题了。闾丘渐身上有一种和沈双相同的气质,就是那缕黑色的、比忧伤更浓重的阴郁。 那天在秋凉馆后院,闾丘渐向自己走来时,浑身上下,流淌着一缕黑色的、比忧伤更浓重的阴郁,和沈双一模一样。 当时,午后的阳光在默王身后鸟一样追逐拍打,却始终无法驱走他身上的那缕阴郁,沈鹿呦还是切实地感受到了这缕阴郁。 其实,沈鹿呦一直都不明白,衣食无忧、样样无缺的沈双,为什么总会不自禁地在眉宇间、在抬首时、在转身处……流露出一缕黑色的、比忧伤更浓重的阴郁。 现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沈鹿呦在默王闾丘渐身上,也发现了同样的阴郁,沈鹿呦反而想明白了。 也许,每个人都如这头上的天空,在晴朗与晴朗之间,总也免不了有阴雨天气吧,沈双如此,闾丘渐如此。 她沈鹿呦在别人眼里,或许也是如此吧,阴晴不定。 沈鹿呦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那片与沈双相逢时的李树林。她骑着一头小鹿在林子里高兴地跳啊叫,采蘑菇的小筐子扔在一旁的李树下。忽然,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去。 就在这一回首际,她从梦里醒来了。 醒来的沈鹿呦汗透重衣,几乎不能言语。 梦中,满林雪白的李子花闪着银光,那本是与沈双初逢时的情景。沈鹿呦以为,自己在鹿背上回头之际,看到的应该是沈双。 然而却不是。 梦里,她回头看到的是一支铁叉,一个绳套,那是山里猎户用来捕鹿的工具。 那个猎户的面容她无法看清,但是她看清了森然的铁叉,和血盆大口一般张开的绳套,它们正朝她步步逼近。 沈鹿呦嗅到了浓烈的、危险的气息,她甚至听到,命运向她磨响了锋利的牙齿。 致命的诱惑正被命运着,排布在前路,用来捕捉自己。 悬崖边的狼毒花在朝她微笑,沼泽边绿茵茵的水草在朝她摇曳。 她连扑火的飞蛾都谈不上。没有光明在前,没有燃烧在侧,她只是一头即将被命运的巨狮捕杀、在悬崖边踏空、在沼泽间被吞没的小鹿! 她正一步步将自己的一生置于一个死人的阴影之中。 爱一个死人是危险的,爱一个替身更加危险! 死人在短暂的复活之后,总有一天会彻底地、永远地死去。 而活人也总会有一天发现,自己是死人的替身。 爱一个替身,不过是在自欺,且欺人。 这样的觉悟,令沈鹿呦震惊不已,也疼痛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终于吃到王八蛋 天怜公主终于等到了再一次出宫、前往将军府的机会。 她又是一大早就开始打扮自己,穿了新衣服,做了新发型,还特别带了几样宫里的小点心,想着要送给方恩吃。 当车夫在将军府门外勒住马头,嘴里长长地发出一声“迂——”时,天怜公主已经急急地挑起车厢门上的布帘,等马车稍一停稳,小天怜第一个跳下了马车,杜嬷嬷在她后面扯都扯不住,生恐她摔了。 将军府里,周一天、周一山正和王钧、于蒙等七八个小伙伴在演武场习武呢,家丁来偷偷向两位少爷传消息,说杜嬷嬷带着长公主来了。 周一山立即带着王钧、于蒙等小伙伴到前院去迎接天怜公主,周一天则闷头就往自己房里跑。 周一天的背影看上去,却有点一瘸一拐的味道。 天怜公主连大厅都没进去,就被一窝孩子“秦珞妹妹”、“秦珞姐姐”、“秦珞姑娘”的叫着,簇拥在前厅院子里。 天怜公主注意到,这群孩子里面,没有方恩。 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和天怜公主“叽叽呱呱”着,周一天抱着一个小篮子挤了进来。 他满脸兴奋,献宝一样对天怜公主说:“我找到王八蛋了!” 一群男孩全笑了。 然后,他们告诉天怜公主,这段时间下雨,周一天一直在河边找王八,然后还被螃蟹给钳了,他的一只脚趾差点被螃蟹连根给咬掉! 周一天尴尬地笑了,挥了挥手,不许大家再说他的丑事。 然后,众人将周一天拱卫在中间,周一天小心翼翼,揭开怀里小篮子上覆着的棉布,献宝一样,将小篮子呈到天怜公主面前。 小天怜看那篮“王八蛋”时,总共有十几个,每个都白白的,却并不很圆,比她往日吃的鸡蛋个头小很多。 小天怜想伸手去摸,周一天赶紧提醒说:“小心!‘王八蛋’的皮很薄,我掏蛋的时候,不小心都弄破两个了!” 小天怜遂缩回了手,说道:“那我们去把王八蛋煮来吃了吧!” “好!”一群男孩齐声叫好。 于是,大家簇拥着周一天到了厨房。 这个时候不是饭时,厨房里没有下人,灶台上没有暖着水,灶膛里的火也不旺,孩子们索性把这篮子王八蛋投入火炉中,用微火烧烤这些乌龟蛋。 红红的火炭映着孩子们兴奋的脸,大家探着脑袋,仔细看着火堂里的乌龟蛋,小心地拨拉着煤球。 天怜公主趁机问起大家,今天怎么没去学堂? 大家七嘴八舌告诉天怜,公良先生请假半个月,回去帮老婆收庄稼去了。临去时候布置了大家自习的任务和功课,才没有人去做呢。 大家要么彻底不来学堂了,要么来了就干脆过来演武场习武。比起跟着公良先生吟诗对对子,他们更喜欢在武场上打打杀杀。 天怜公主问起大家,今天还有别人来了学堂吗? 大家告诉天怜公主,今天来的人都在这里了。 天怜公主听了,心里好不怅惘。 她今天多么想见到方恩啊,可是,方恩竟然没有来! 天怜公主想起书包里,还有自己特意带给方恩的宫里的点心,看来,方恩是吃不上了。天怜公主于是从包里拿出点心,打算分给大家吃,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分,就被男孩子们一抢而光。 过一会儿,大家觉得乌龟蛋已经烤得差不多了,周一天拿铁勺捞出一个,打碎了,想剥皮给天怜公主吃,不料,壳子一敲,里面的蛋黄还是稀溜溜的,没凝固。 只好给了一旁流口水的“刺猬”先吃了。 再烤一会儿,再打开一个,蛋黄还是稀溜溜的,没凝固,没办法,这个给了“花狐狸”吃。 再烤一会儿,再打开,还是老样子,蛋黄还是稀溜溜的,“猴子”一把抢过去,吞了下去。 男孩儿围着火膛,一面“啧啧”称奇,一面一个接一个把那些“王八蛋”捞上来,竟然没有一个蛋黄凝固了的。 男孩儿脑袋凑在一起,讨论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大家个个都觉得,这些“王八蛋”还真是神奇呢,怪不得能被叫做“王八蛋”呢!保不准这些“王八蛋”知道他们要吃它,所以就坚决不凝固,永远都让他们烤不熟! 眼看一火膛乌龟蛋,一圈人已经一人一个吃过了,除了正主秦珞小姐,再不给秦珞小姐吃这些“王八蛋”,所有王八蛋就要被他们吃光了。 于是,剩下的几个王八蛋,又烤了一会儿,也不管它们熟不熟了,一股脑儿都敲了给天怜公主吃了。 天怜公主觉得这些王八蛋真是香呢,虽然看上去还生着,没烤熟,蛋黄黏糊糊的,没能像鸡蛋的蛋黄那样凝固住,但是生的王八蛋也很好吃呢! 要到很多年以后,天怜公主再次吃到“王八蛋”时,才知道,原来,他们吃的乌龟蛋,并不是没有熟。 而是乌龟蛋的蛋黄,即使熟了也不会凝固! 吃完“王八蛋”,天怜公主跟着男孩儿们去到演武场,看男孩儿们在那里扛着各种兵器,演练起来。 周一天因为脚趾裹着药膏,还在疼,没有下场演武,就陪着天怜公主坐在看台上看着。 天怜公主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对兵器架子上那些兵器的兴趣,心里也没有惦记着要骑马习射了,不像上次跟着王兄、王嫂来演武厅,总还想着要习武。 她更多的牵挂,是方恩。可惜今天学堂不开课,方恩没有来,方恩是答应过她每次见到她,都会送她一件草编的礼物的。 今天如果方恩在的话,会编一个什么送给她呢? 天怜公主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周一天,一个人偷偷地溜到了将门学堂。 学堂里空空荡荡,院子里还有薄薄的几滩积水。 教室里面,教室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 天怜公主慢慢走进教室,慢慢从讲台向下走去,一直走到最后,在后门门口的那个座位停了下来。 那是方恩的座位。 天怜公主慢慢地坐进座位里。 她心里想着方恩,想着他吹野豆荚的样子,和编蚂蚱的样子。 天怜公主将手慢慢伸进方恩的课桌里。 忽然,她的手停住了。 她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 天怜公主急急地将那东西拿出来,那是一个用一块棉布包着的小东西。 天怜公主小心地打开棉布,里面,是一只草编的青蛙。 那只青蛙仰着脖子,瞪着眼睛,鼓着腮帮,似乎在朝她叫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只因心疼二字 阳光依旧美好,树木依旧美好,小鸟的歌唱依旧美好,闾丘渐的行走依旧美好,沈鹿呦的心却渐渐悲凉起来。 她仿佛看到落日正在西沉,她感受着自己的生命也随之,一寸一寸地没入晦暗之中。 这个夏季,沈鹿呦忽然从秋凉馆后院走出,像是下凡仙子开始有了一点人间烟火的样子。 沈鹿呦常常在秋凉馆屋檐下,仰头望天。会颖人喜欢看这个样子的沈鹿呦,看她翘起的鼻翼,看她随微风轻荡的发丝,看她沐浴在阳光下的姣好面容。 却没有人看到,沈鹿呦的心在暗处疼痛着,在窒息中挣扎着。 也没有人看到,她面颊上垂下的发丝,带着浓浓的忧伤。 忽一天,人们发现,立在檐下的沈鹿呦不见了。 当人们四处寻找时,发现沈鹿呦又像以前那样,将自己重新锁回秋凉馆后院的寂寥之中。 看风景的人们开始发出哀叹惋惜声,那声音像鸟雀一样飞起,然后又像鸟雀一样疲累了,终至杳无声息。人们转而去看别的风景去了。 沈鹿呦的身影也随之,像晨时的雾、午时的烟、暮时的霭一样,在阳光照耀着的会颖王都,在各种酒会上,消融不见。 只有秋凉馆后院的栀子花,在这个夏天静静地、一如既往地用花开花落,陪伴着沈鹿呦。 就在人们已经习惯了看不到沈鹿呦,甚至已逐渐准备遗忘她的时候,忽一天,沈鹿呦又出现了。 再次出现的沈鹿呦,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挣扎和淬炼,她消瘦了、憔悴了,却忽然之间变身为山岩上一朵怒放的春花,整个人明艳起来,野性起来。 她带着春光般流转的眼波,春雨般润贴的微笑,重新投入会颖城大小聚会的欢声笑语、猜拳行令之中。 沈鹿呦,如一朵摇曳在春风中的鲜花,会颖城几乎每个公子哥儿都想采下它,插在自己头上,而不管自己是懒羊羊,还是灰太狼,不管自己头上是长着角,还是堆着一坨粪。 对于追求者的约会,她不再拒绝,开始明眸善睐,开始笑语喧喧,开始认真斟酌,斟酌未来,斟酌人生,斟酌一生的选择。 沈鹿呦想通了,觉悟了,也决定了。 自欺,且欺人的路,她不要走。 那是一条充满危险,且会令她疼痛不堪的路。 可就在这时,会颖城下了一场雨,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雨。宿命之手推着默王闾丘渐穿过层层雨雾,来到沈鹿呦面前。 那场雨下得会颖城昏天黑地,天像是被撕了个口子,狂风凶兽一样嘶嚎着,雨点像逃出监狱的恶魔,争先恐后地跳向大地,扑通扑通声,稀里哗啦声到处响起,地面被淹出一片汪洋。 秋凉馆后院的栀子花不堪风雨,枝残叶落,花瓣随着流水满院飘零。 沈鹿呦跳下马车,一手提着长裙,一手举着雨伞,穿过风雨,冲进后院,却猛然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栀子树下,那个身影,早已被淋得失魂落魄。 一时之间,沈鹿呦愣住了,她已一眼认出,那人正是默王闾丘渐。 闾丘渐佝偻着身子,扶着树干,后背一抽一抽的,“哗哗”的雨声并不能淹没他的哭声。 他身上无遮无拦,没有任何雨具,浑身都已湿透,白色衣衫裹贴在他身上,毕显他的瘦削。嶙峋的肩胛因为哭泣的原因,一耸一耸的。 看在沈鹿呦眼里,闾丘渐像一个折翼的天使在耸动受伤的翅膀。 沈鹿呦的心里暗自惊讶于闾丘渐的单薄,她没想到,平日里看上去气宇轩昂的默王,竟是如此消瘦纤弱。 闾丘渐初时还只是低低地、压抑地啜泣,随着雨声越来越大,他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此刻的他,伤心欲绝,并不曾注意到大雨中有人冲入后院,此刻正在身后看着他。 闾丘渐的双腿似已无力支撑心中那份巨大的悲伤,随着哭声渐高,身子也越弯越低,卒至扶着树干慢慢蹲下。 他像个满腹委屈的孩子,号啕大哭起来,哭得那样疼痛无助,哭得那样肝肠寸断,满世界泼洒的雨水,仿佛都是他止也止不住的眼泪。 沈鹿呦不禁为之动容。 她不清楚闾丘渐心中究竟有怎样的伤心事。 她曾听说过闾丘渐几位兄弟惨死,而他自己也险遭不测,从此,人们很多年都未曾听到他开口说话,想来,更没有人听过他这样哀哀欲绝的哭声吧。 一个大男人,心中要有怎样的痛苦和伤悲,才会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不可遏制啊! 沈鹿呦忽然觉得一阵心疼。 风雨中闾丘渐单薄的身影摇曳如风中之烛,那么悲伤,那么无助。 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可以让沈鹿呦的心这样的疼! 她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胸口里面疼,像一把利刃在从里向外一点点地切割。 沈鹿呦在自己内心搜索、回忆了很久,确定自己从没有这样心疼过一个男人,即使是对沈双。 沈双给她的永远是晴朗的笑,而她,永远是一只跟在沈双身后的快乐的蝴蝶。 心疼,那是沈双没有给过她的感觉。 也许,闾丘渐真是自己的宿命,沈鹿呦在心底长叹一声。 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可救药,她爱上了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 不因为他是默王,不因为那份契约,不因为他像沈双,只因为他让她感到心疼。 她心疼他瘦削的肩膀,发白的指节,满身的忧伤,心疼他身上那缕淡淡的、黑色的阴郁。 如果他需要光来照亮,她白天愿意化身为万千道日光,夜晚,则幻作月亮守候他床头。 那一刻,沈鹿呦不再犹豫,做出了人生的选择: ——不管眼前这个男人有着怎样的伤悲,她愿意和他一起承担; ——既然这个男人是她的宿命,她决定认命; ——她已经失去一个心爱的人,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风雨卷着栀子花的花瓣,挟着闾丘渐的悲伤,以及他阴郁的气息,向沈鹿呦扑来。 沈鹿呦闭上眼睛,放松自己,让自己彻底地、完全地,被这股气息包裹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布包里的秘密 这段时间,天怜公主在宫里的日子着实不大好受。 她双手托着小脸,额头抵着窗棂,望着天空,一望就是大半天,还常常一边张望,一边唉声叹气, 大雨已经持续好多天了啊,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上一次去将军府,将门学堂放假,没有见到方恩,满以为很快就可以再去将军府了,可是,天不遂人愿,回来后老天就开始下雨,而且一下就这么多天。 雨一直下,不停地下,而且很大很大,大街小巷都没办法走人了,王宫里、会颖人家的院子里也到处都是水。 据说,这是王都会颖百年不遇的一场大雨。 负责侍候长公主的宫女们,发现了天怜公主的神奇变化,天怜公主她不闹腾了,嘴里不叽叽呱呱了,也不上树下树、折腾那只可怜的虎皮鹦鹉了。虎皮鹦鹉最近睡得特别香。 宫女们不知道,虎皮鹦鹉睡得香,是因为天怜公主曾经夜夜躲到内殿门外的大柱子后面,朝虎皮鹦鹉吹豆米惊吓它,可现在,所有的豆米都被天怜公主吹完了,好久没有人惊扰它,虎皮鹦鹉终于睡安生了。 宫女们以为,天怜公主的变化,是因为她长大了,所以才会忽然变得很淑女,很安静。而天怜公主的发型,也有好久没有创新了。 她们看到天怜公主每日白天坐在窗户边安静地望天,夜晚来临,就低着头,安静地盯着床头一只草编的蚂蚱,还有一只草编的青蛙出神。 没有人知道,这两只草编蚂蚱和青蛙从何而来,像是一阵风从天空吹过,然后,这两只草编蚂蚱和青蛙就神秘地出现在瑞香宫,出现在长公主的床头。 天怜公主对其视若珍宝,她不许任何人碰这两只蚂蚱和青蛙。每日打扫寝宫的宫女,做卫生的时候,要很小心地绕过这两只蚂蚱和青蛙,确保不要触碰到它们。 有宫女问过长公主,包括杜嬷嬷也问过,这两只蚂蚱和青蛙是从哪里得来的。天怜公主回答说,一阵大风过后,她从瑞香宫的小花园里捡来了一只蚂蚱,再一阵大风之后,她又捡来了青蛙。 杜嬷嬷她们半信半疑。 没有人知道这两只蚂蚱和青蛙的来历——除了天怜公主和方恩。 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当阴霾一点点从会颖上空褪去时,天怜公主和很多人一起发出了欢呼。她马上开始投入积极的张罗和准备之中,为了出宫去将军府。 她开始不停地催促杜嬷嬷,催促那些帮忙准备礼物,和张罗各项事宜的宫女、宫人们。 停歇了很久的天怜发型,终于又在天怜公主出宫那日,有了新的创新,她用各种装饰和长辫,在头上编出一个大大的心型来。 那是代表她今天靓丽的心情! 当天怜公主对着铜镜,快乐地编着她的辫子时,那些围着她的宫女们,也在一边搭手帮忙,一边默默地记录天怜公主的手法和步骤。 会颖的阴霾一散,真是大家的好日子啊,天怜公主创出新发型,她们又可以到宫门外去出售和交易图纸了! 等到杜嬷嬷对宫女说,传马车,准备出发前往将军府时,宫女们回禀杜嬷嬷,说马车已经在瑞香宫外等候多时了! 杜嬷嬷惊奇地问,是谁传的马车? 宫女们笑嘻嘻地朝地板上站着的长公主努了努嘴。 天怜公主背着她的小布包,正双眼冒星星,激动地看着杜嬷嬷,只等她一声令下,就第一个出发呢! 天怜公主早已迫不及待了啊! 将门学堂的学子们刚刚在西厢房用过午膳,将军府的演武场里闹哄哄的。趁着午休,一众男生都在围着周一天、周一山兄弟讨论兵器、战术,吵得不可开交、彼此不服气的时候,大家还时不时操起兵器,互相比试两下。 这个时候,就会有人主动跳出来当裁判,其余人则自觉围观,做啦啦,喊加油。 周一天被螃蟹咬过的脚趾头已经彻底好了,有天怜公主围观,男孩们的较量格外来劲。 天怜公主打听好方恩在教室里坐着,就从演武场悄悄溜走,去到了将门学堂。 教室里只有三个学生,方恩在低头看书,另外两个学生趴在课桌上午睡。 突然,一个人影在眼前一晃,遮住了方恩看书的光线。 方恩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简直是凭空出现的天怜公主,眼里掩饰不住地露出惊艳的目光。 天怜公主美美地、甜甜地笑了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总算不枉她今天出门前,费心打扮自己一番! 还特意做了一个漂漂亮亮的新颖发型! 天怜公主哪里知道,她的天生丽质,即使不做任何装饰,也能光彩夺目! 方恩很快从晃神中清醒过来,他赶紧“咳咳”两声,收敛心神,往里面让了让,邀请天怜公主并排坐了。 然后,方恩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伸手进课桌,摸出一个碎花布包来,递给天怜公主。 天怜公主喜不自胜地接了去,慢慢将其打开。 这一次,方恩送给她的,是一只草编的花蝴蝶。细心的方恩除了用青草之外,还特意选了几样带颜色的草径夹杂其中,以便编出美丽花蝴蝶的彩色效果。 蝴蝶的触须颤微微的,双翅斜立,似乎随时都会飞走似的,栩栩如生,就连蝴蝶双翼上的细微的花纹,也被方恩编织得纤毫毕现。 小天怜看了简直要双眼冒光了,爱不释手! 她像收藏一只真正的花蝴蝶一样,将这只草编蝴蝶,小心翼翼地放入她斜挎着的布包里。 没有人知道,她的小挎包里面,如今多了一只美丽花蝴蝶,多了一个小秘密。 与此同时,天怜公主也从自己的布包里掏出一包东西,双手捧给方恩。 方恩有些不解地打开布包,结果,里面是一些花花色色的点心。 看着方恩大口嚼着自己从宫里带来的点心,且一边嚼,一边“嗯嗯嗯”地小声赞美说:“好吃!好吃!好好吃!” 天怜公主无声地笑了,笑得好开心,好灿烂! 她的笑,比午后的阳光更加明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捅了马蜂窝 逐渐地,随着天怜公主一次一次的出宫,前往将军府和将门学堂玩耍,天怜公主的寝殿的装饰柜上已经摆放了十多种形态各异的草编动物,蚂蚱、青蛙、蝴蝶、鸽子、孔雀 这些草编动物,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宫女们看了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包括杜嬷嬷在内,已经再没有人问天怜公主,这些草编动物是哪里来的了。 天怜公主那一套“一阵风刮过”,“又一阵风刮过”,“再一阵风刮过”的说法,她们听了太多次 大家已经都知道,天怜公主这是要守着她的小秘密,不愿意告诉任何人。她们自然也不会再向长公主打听了。 不过,小孩子有他们誓死守卫秘密的决心,大人们却也有巧妙分析和猜测的智慧。 即使不再问天怜公主这些草编作品的来历,宫女们早已根据这些草编动物的出现规律,猜出了大概。 每次长公主跟着杜嬷嬷出宫,从将军府回来,长公主的床头就会出现一样新的草编系列,只怕长公主说的那一阵神秘的风,就是从将军府刮来的呢! 将军府国舅爷,勇烈将军周却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比长公主大六岁,一个大五岁,只怕,这些草编系列,就是两位公子爷送给长公主的呢! 她们却不知道,将军府的小将军周一天致力的,却是另一项工作。 小将军周一天,这是孩子们对周一天的称呼,因为周搏是“老将军”,周却是“少将军‘,自然而然,周一天就是他们嘴里的“小将军”了。 至于二公子周一山,初开始他们叫他“小二将军”,但是,被周一山抗议,周一山说,小二都是饭店里跑堂的,叫他“小二将军”,等于是叫他跑堂将军。于是,大家就把“小”和“二”掉了个个,改叫他“二小将军”。 自从上一次为天怜公主找来”王八蛋“吃过,现在,每逢天怜公主驾临将军府,小将军周一天想方设法去做的,不是什么草编系列,而是为天怜公主到处找各种蛋吃。 没办法,因为天怜公主吃了一次“王八蛋”,发现这世界上除了鸡蛋,还有很多很好吃的蛋,就总是拽着周一天的胳膊撒娇:“一天哥哥,我要吃各种蛋蛋。” 周一天于是苦思冥想,上天入地,为天怜公主弄来各种蛋吃:野鸭蛋、鹌鹑蛋、鸽子蛋、麻雀蛋甚至有一次还弄来一个猫头鹰的蛋给天怜公主吃。 天怜公主几乎吃遍了周一天可以掏得到的各种鸟蛋。 忽一天,天怜公主吃完周一天献宝一样献上来的一颗鸟蛋后,歪着脑袋回味了很久,然后,她问周一天:“这个鸟蛋的味道很特别,这是什么鸟的蛋?” 周一天窘红了脸,最后结巴着告诉天怜公主:“他不认识,不过,那种鸟长得很漂亮,脑袋上有一撮红毛。” 这一下,天怜公主来了兴趣,嚷嚷着,非要让周一天带她去看一看那只、脑袋上有一撮红毛的鸟。 周一天咧着嘴,腮帮子直疼,他劝天怜公主说:“好好的,吃了鸟蛋,鸟蛋好吃就行了,干嘛非要看那只下过蛋的鸟呢?” 可是小天怜不依,非要亲眼去看一眼那只鸟! 周一天拗不过天怜公主,想着杜嬷嬷上街采购去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回宫,于是就和周一山商量了一下,俩人又招呼了王钧、于蒙等几个小伙伴,就带着天怜公主去了东叟sd叟山位于会颖东郊的艾溪畔,远望恰如一老叟坐河边垂钓,因而得名。东叟山南麓树林茂密,鸟雀群居,周一天为了给天怜公主寻找鸟蛋,没有少来这个地方。 有一次,周一天进林子太深了,还遇到了一只狗熊,亏得周一天机灵,险险地跑掉了,他要是动作再慢一点,就要成为狗熊的晚餐了。 当然,这件事情周一天没敢告诉给天怜公主。 周一天、周一山兄弟是知道天怜公主的身份的,二人怕有不测,加之上一次周一天遇上狗熊的事情,俩人都贴身带了短剑,又叮嘱着几个小伙伴,人人都悄悄携刀带剑藏匕首。 一进林子,周一天就心里发晕了,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那只脑袋上有一撮红毛的鸟! 上一次,他也是偶然在一棵树上发现了一个鸟窝,爬上去之后,发现窝里有一只脑袋有一撮红毛的鸟,还有一窝鸟蛋。他也没敢多拿,就只拿了一颗鸟蛋,想着给天怜公主尝鲜。 那时候哪里想得到,如今还要再回来找那棵树,那个鸟窝呢?不然的话,他上次一定沿途做下记号。 好在天怜公主注意力也转移得快,进了林子,找不到红毛脑袋的鸟,她就开始注意各种蘑菇,那些漂亮的五颜六色的蘑菇,让天怜公主想起了沈鹿呦,她听杜嬷嬷她们说过,沈鹿呦吃蘑菇最在行,什么蘑菇有毒,什么蘑菇没毒,什么蘑菇是什么味道,她比谁都清楚,沈鹿呦就是森林里采蘑菇长大的。 小天怜忙着去采蘑菇去了,男孩们就开始爬树,也掏了几个鸟窝,找到一些鸟蛋,却没有看到那种红毛脑袋的鸟。 这时候,有人看到高处一个树杈上,有一大团灰黄黄的东西,就嚷嚷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包括天怜公主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有孩子认得那是蜂窝,就肯定地告诉大家:“那是个蜜蜂窝,”并且补充说,“里面有蜂蜜。” 这一下,天怜公主也不采蘑菇了,嚷嚷着要吃蜂蜜。 周一天没办法,只好找来一根树枝,爬到一个较矮的枝杈上,去捅那个蜂窝,想把蜂窝捅下来,然后掏蜂蜜给天怜公主吃。 一群小伙伴都站在树下,眼巴巴地看着树上的周一天像个猴子一样,一手抱树,一手在那里举着树枝捅蜂窝。 忽然,一片嗡声响起,蜂窝里飞出扑天盖地的蜂。 有个孩子就大叫一声:“不好,这是马蜂窝!” 一群男生闻言,抱着脑袋,撒腿就跑,朝四面八方地跑。 天怜公主却还是傻愣愣地站在树底下,仰头望着树杈上站着的周一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疼不疼 眨眼之间,马蜂们仿佛有高级将领在指挥一般,它们迅速分成三个战团,一团朝周一天扑去,一团朝天怜公主扑去,还有一团散开来,四处去追击那些逃窜的男孩。 周一天自然知道马蜂的厉害,他生怕天怜公主有什么闪失,于是从树上纵身跳下,将天怜公主扑倒,把她的脸和手都紧紧压着,捂在自己怀里。 好在今天天怜公主是穿着马靴长裤,周一天不用着急长公主的下半身。 周一天生怕天怜公主的脸、手、胳膊还有暴露在外面的部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把自己的长袖上衣一脱,整个将天怜公主的脸、手、胳膊等一起包在里面,将她重新压在身下。 周一山跑了一段,发现已经没有马蜂追他了,想起哥哥周一天还在树上,也没看到天怜公主跟着跑出来,周一山赶紧找根松枝,从怀里掏出火石,将松枝点着了,然后,举着松枝回头去找周一天和长公主。 远远就看到周一天赤膊着上身,扑在地上,身下似乎是压着长公主,一群马蜂正在围在周一天四周攻击他。 周一山挥舞着松枝火把上去,将马蜂们轰开,但是马蜂们似乎也不愿远走,还在他们附近盘旋,准备伺机再做攻击。 周一山于是拽起周一天,拖着周一天和天怜公主慢慢向林外退去,边退边用火把轰赶追上来的马蜂。 天怜公主一路都在吓得哭叫,脑袋被周一天的衣服套着,眼前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好怕好慌,跌跌撞撞被周一山拽着跑。 渐渐地,三个人退到了林边,马蜂也没有再追赶他们了,散去的孩子也都陆续找了过来。 大家看着周一天的样子,都愣住了,因为他胳膊上、背上,到处都是被马蜂咬肿了的包,脑袋已经肿得不成样子,像一个猪头一样。 天怜公主一直在周一天的上衣下面哭,等她边哭边挣开衣服,突然看到周一天的样子,天怜公主吓坏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她吃惊地看着周一天的样子,双手捂嘴,整个人都吓傻了,甚至忘了哭。 “花狐狸”突然说了句:“马齿苋,马齿苋可以治疗蜂毒,大家快去找马齿苋!” 几个孩子赶紧跟着“花狐狸”去挖马齿苋去了。 周一天看到天怜公主吓坏的样子,他咧开嘴,想朝天怜公主笑一笑,却疼得变成了嘶牙咧嘴。 周一山仔细观察了周一天身上被马蜂咬蛰过的伤口,然后说,要立即把里面的蜂刺拔除才好。 说完,开始动手帮周一天拔刺。周一天被他碰到伤口,常常痛得一激灵,却又不敢叫,怕吓坏长公主。 却不知道,他现在一脸猪头的样子,看在小天怜公主眼里,才最是吓人。 周一山在那里一手举火把照明,一手拔刺。拔了几下后,他开始恼火地骂自己,说自己没有指甲,拔不动那些个蜂刺。 小天怜渐渐已经镇静下来,她想起自己小包包里有很多小工具,虽然是做头发的,但是,小夹子、小镊子、小别针那些是可以用来夹刺的。 于是,周一山一旁举着火把照明,小天怜开始用小夹子、小镊子处理周一天伤口里的蜂刺,看着周一天这一身红肿、狼藉的伤口,小天怜刚才已经止住的泪水,这会子又开始流了下来。她每小心翼翼地拔一根刺,就心疼地,抽抽搭搭地问周一天:“一天哥哥,疼不疼?” 周一天就咧着嘴,嘶着牙,笑着说:“不疼!不疼!” 可周一天的表情看在小天怜眼里,却是鼻子嘴巴都是歪着的,不成样子了。而且,周一天此刻,显然有些有气无力,他连嗓音都嘶哑了。 小天怜的眼泪流得更多,到后来,她也不问周一天疼不疼了,只默默地帮周一天处理伤口。 很快,“花狐狸”等人抱着一大抱马齿苋草回来了,“花狐狸”将暗红色的马齿苋草叶一把一把塞进嘴里,使劲嚼碎了,又吐出来,一点点涂抹在小天怜已经处理过的那些伤口上。 周一天的伤口虽然涂上了马齿苋草,也处理了蜂刺,但是,眼见着,他身上已经到处红肿了,连眼睛都已经肿得睁不开了,只能勉强从剩下的一条缝里看路。 也有其他小伙伴被马蜂蛰咬了一口两口的,问题都不大,也都由天怜公主和“花狐狸”帮着处理了伤口。 周一天让周一山仔细检查了天怜公主,确定长公主没有被马蜂蛰咬到,一颗心这才放下。 眼看天色已晚,大伙儿不敢再耽搁,周一天重新穿好上衣外套,一行人迅速下了东叟山,淌过艾溪,朝王都赶去。 将军府大厅里,灯火通明,周致的嫂子戴月和杜嬷嬷正急得团团转。 老将军周搏不在府上,前两天就到郊外的马场去了,周却在北关戍守。 杜嬷嬷采购回来,到了回宫的时辰,却不见了长公主,等来等去,眼见时间已晚,怕王后周致担心,索性遣人回宫报信,说要置办的物件没有齐全,今晚杜嬷嬷就带着长公主在将军府住下了,明天将物品置办齐全了就回去。 戴月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不见人,就猜出是周一天和周一山带着长公主,不知道去哪里玩去了。 可是天已经这么晚,杜嬷嬷回宫的事情也耽搁了,还不见三个孩子的影子,两个女人着急得不行。 看门的家丁抢进来报告说,少爷和长公主回来了。 然后,就看到周一天和周一山带着长公主出现了,周一天的脸是肿的,周一山和长公主也都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戴月的脸色当即就沉下来了。 杜嬷嬷自幼在将军府长大,对于戴月的性情脾气是了解的,知道这是一位面上看着温婉文淑,骨子里杀伐果敢的主,也是自小军人家庭长大的,只怕比王后周致的性子还要烈性一些。 此刻,眼见戴月面色不善,杜嬷嬷赶紧带着小天怜离开了前厅,到后院去安顿天怜公主洗涑吃饭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只要你一滴泪 直到杜嬷嬷带着天怜公主走远,听不到她们的脚步声了,戴月才开始问两个儿子怎么回事。 周一天虽然支支吾吾,但是也不敢撒谎,两兄弟老老实实地向母亲戴月“供述”了一群熊孩子是如何上山,如何去找鸟蛋,如何又捅了马蜂窝,然后被马蜂攻击,最后如何脱身,各回各家的经过。 其中,自然也讲到了天怜公主被马蜂袭击的危险一刻,周一天脱下外套,扑在长公主身上,护得长公主周全的情节。 两兄弟原本以为这是二人的功绩,至少他们带着长公主出去,没让长公主受到伤害,却不料戴月听完兄弟二人的讲述,早已气得脸色发青,银牙紧咬。 戴月令周一天脱去上衣,周一天扭扭捏捏脱了。 戴月看到周一天手臂上、背上、脖子上,到处都是被马蜂蛰咬红肿了的伤口,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戴月大喝一声:“跪下!” 两兄弟一看母亲发怒了,慌得赶紧跪了。 戴月就问周一天和周一山兄弟:“知不知道为娘为什么让你们跪?” 周一天就小声答:“因为我们错了。” “好,你们错在哪里了?”戴月问。 周一天低着头说:“我们不该带长公主外出。” “还有呢?” 周一天摸摸后脑勺,有点答不上来了。 倒是一旁的周一山,沉声答道:“我们不该将长公主置于险地。” 戴月闻声点头,但却又接着问:“还有呢?” 周一天和周一山兄弟偷偷互视一眼,二人这下是谁都说不上来了。 戴月遂低低地、恨声道:“天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赤身裸体,将长公主压在身上,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去,你这就是轻薄长公主、冒犯长公主之罪,是死罪!“ 周一天今年已是十二岁年纪,自然懂得母亲所言“轻薄”和“冒犯”是什么意思。 但是,周一天不服气,他涨红着脸,梗着脖子,与母亲戴月争辩说:“我那样做,是为了救命长公主,护她周全。难不成,我这个做臣子的,眼看马蜂攻来,放任不管,任凭长公主被马蜂蛰咬,才是对的?” 戴月看周一天执迷不悟,又恨又急,气得直哆嗦。 突然,她猛地一拍桌子,大喊一声:“家法伺候!” 戴月这样喊了一声,堂外并无动静,趴在堂门外偷听的三个家丁情知不妙,正想开溜,听到里面戴月又叫了一声:“周兵,给我抬家法来!” 周兵是周家的远房亲戚,在将军府跑前跑后,做打杂的,此刻正和另外两名家丁想从门外开溜,就听得戴月点了他的名。 周兵叫苦不迭,却又不敢装没听到,只得又吆喝另外两个家丁一起,抬来了周家的家法——一张大长凳,和一根长棍。 今天老将军和少将军都不在府上,这将军府上,自然是戴月最大,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敢不从。 周一天和周一山眼看家法抬来,都变了脸色,周一山已经吓得双腿发软,面色苍白,周一天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还死硬撑着。 “给我绑了!”戴月一咬牙,手指周一天,下了命令。 周兵等三个家丁互相望了一眼,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救大少爷,只得上前,将周一天面朝下,扑在长凳上,绑了手脚。 “天儿,我今日打你,是让你能记得为娘今日所教!他日,你也好命长一些!”戴月流着泪,朝周一天心痛地说完,挥一挥手,对周兵道,“给我结结实实、打这不开窍的浑小子三十棍!” 三个家丁暗中推搡了一番,最后还是由周兵上前,操起棍子,开始打周一天的屁股和背部。 周一天初开始还不觉得棍子咋样,七、八棍之后,屁股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了。 他有心用大叫来减痛,却不敢叫出声来,怕被住在后院的天怜公主听了去。 于是就看到周兵每落下一棍,周一天就大张着嘴巴,像是吃痛着大叫一声“唉哟!”,却又只看到他大张口型,没有声音发出来。 这和周一天往日受个三、五棍,就疼得死去活来,大喊大叫的样子,完全不同。 戴月初开始不明所以,以为周兵在拿着棍子作假,于是朝周兵凤眼一瞪,周兵吓得赶紧使出狠劲来打,可周一天还是嘶牙咧嘴,只张口,没声音。 戴月渐渐知道了周一天这是怕后院的天怜公主听了他的叫声去,心中不由愈发担忧起来。望着周一天已经血肉模糊的屁股,戴月只觉阵阵心疼。 三十棍终于结束了,周兵已经大汗淋漓,周一天耷拉在长凳上,软哒哒的样子,毫无声息。 戴月使个眼色,两个家丁上前,解开周一天的绳子,将他架了出去。 周一山看看母亲的脸色,赶紧也跟着家丁一起,赶去照料兄长。 周兵尽量小声地将家法板凳和棍子从大厅里撤走了。 戴月坐在大厅椅子里,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发了半夜的呆。 周兵悄悄请了医馆的医生从小门进了将军府,为周一天处理了伤口,包括马蜂蛰咬过的伤口,和背上、臀部的棍伤。 小天怜一早起床,就听说周一天被打了,杜嬷嬷喊她吃早饭,她也顾不得了,急急忙忙跑去周一天房里去看周一天。 周一天正趴在床上,赤裸着上半身,屁股上搭着一层薄被,嘴里哼哼唧唧,唉唉哟哟的。 他疼得一夜未睡。 突然看到长公主进来了,周一天慌得赶紧止住了叫声,用被子把自己遮严实了。 周一天想爬起来,却疼得动不了,只得改朝长公主嘶牙咧嘴地笑。 天怜公主的眼泪已经下来了,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问:“一天哥哥,你的屁股是不是很疼?” 周一天有心说不疼,可屁股却着实火辣辣地疼得不行。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东西,放到小天怜手里。 小天怜透过泪光,低头看时,手心里是一个蓝色的、滴水形状的小物件,晶莹亮丽,玲珑剔透。 小天怜忘了哭泣,问周一天:“一天哥哥,这是什么?” “这叫琥珀,我在林子里掏鸟蛋时找到的。据说,要好几万年才能凝结成。” 小天怜将那块蓝色的、滴水状的琥珀举起,迎着阳光望去,看到里面居然还睡着一只小蜜蜂。 小天怜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惊喜地道:“好漂亮啊!” “嗯呢,送你了!”周一天看到天怜公主的注意力已被自己成功转移,也开心地笑了。 天怜公主却迟疑起来:“一天哥哥送我这么珍贵的琥珀,可我没有东西可以送给一天哥哥” 周一天低头看着脸上挂着泪花、一脸认真的天怜公主,他眼珠一转,说道:“给我你的一滴眼泪就好。” 周一天说着,伸出手指,轻轻贴上天怜公主的脸颊。 周一天像摘取草叶上的露珠那样,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接了一滴天怜公主的眼泪。然后,朝小天怜扬了扬亮晶晶的指尖,笑嘻嘻地“喏”了一声。 小天怜忍不住笑了。 杜嬷嬷带着天怜公主回到宫中,王后周致听说小天怜累及周一天被戴月责罚,周致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当即命人给将军府送去上等的疗伤药膏。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周致都不许天怜公主出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请柬 会颖城今冬的第一场雪迟迟不至,沈鹿呦在等待中却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既然已经决定,着什么急呢,接下来有一辈子相守呢! 沈鹿呦一边耐心地等待雪落,一边这样慢悠悠地对自己说。 梅花是早在将开未开时就要准备了,每一朵都是沈鹿呦精心挑选,都是半开花头连蒂,用竹剪刀取了,装入坛中。 几个净坛都是透气极好的细土陶,坛底铺了研碎的燥石灰,其上铺了两层竹纸,剪下的梅花置于坛中,封固起来。 蜜罐渍花也是要的,罐子不大,里面淹渍的梅花都是取的梅骨朵儿,用蜡密封了。 梅骨朵儿初入蜜时,尚还守序,不多时,就拥拥挤挤地争先浮上来,每一个骨朵都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绽开的样子。 沈鹿呦审视检查着那些散发着梅香的、高高低低的坛坛罐罐,心情大好。 此时,已是沈双过世的第七个年头,会颖城今冬的第一场雪落时,默王闾丘渐收到一张请柬。 大雪是从半夜开始下的,凌晨时分,会颖城的人打开门窗,院子里已经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雪花纷纷扬扬,将近午时还无稍歇的意思。 默王正在书房里凭窗望雪,他的贴身小厮方默存推门进来,将请柬呈递给默王。 默王闾丘渐接请柬在手,愣住了。 请柬封面是粉白色的真丝绢面,干净雅致,四沿洒着一圈碎金粉,中间印着一片烫金枫叶。 那是秋凉馆的馆制请柬。 此时,默府已经在会颖南郊建成三年,默王闾丘渐也已移居入内。 转交呈递这张请柬的、默王现如今的贴身小厮方默存,正是当年闾丘渐还是二殿下时候的小厮方诚。 沉默,是二殿下闾丘渐遇刺后领悟出的人生哲学,所以他自请封了默王。 而他的贴身小厮方诚,遂也将自己名字改为方默存。 一个“存”字,表达了他对主子沉默人生的深刻理解。 唯默不存。 唯默以存。 闾丘渐看着手中的请柬出神,自沈双过世,秋凉馆重开,他也多次收到过秋凉馆的馆制请柬。 常有酒席宴会,东家延请秋凉馆来帮助承办,发出去的请柬,自也是使用秋凉馆的这种标志性的、金枫叶馆制请柬。 可是,默王今天收到的请柬,封面上除了那片标志性的金枫叶,右下角多了一方红色小印。 那印很别致,椭圆形,略显纤细,一字不着,刻画的是一只树杈状的、梅花鹿的鹿角。 沈双当年担任秋凉馆馆主时,他私人请柬的小印,是闾丘渐帮他设计的。 请柬封面金枫叶的右下角,印着的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双”字,那个“双”字,经闾丘渐设计,像两个小人在手拉手跳舞。 如今,跳舞的两个小人换成了梅花鹿的鹿角。 闾丘渐恍惚中回过神来,也明白了眼前这个请柬的来历: ——这是秋凉馆现任馆主,沈鹿呦的私人请柬? 闾丘渐打开请柬,里面夹着一张素笺,上书两行小字。 指尖大的小楷秀丽悠远,像天边的两行飞雁: 若蒙造雪而来,敢请煮茗以俟。 落款是沈鹿呦。 闾丘渐神思恍惚,时光仿佛又回到沈双在世的时候。 那时,会颖城每年的第一场雪,都像是一个从不爽约、从不迟到的信使,总是前脚落地,后脚就带来沈双品茶赏雪的请柬。 今日,大雪刚落,沈鹿呦的请柬也跟随雪花一起,飘入默府。 闾丘渐对着请柬沉吟很久,才抬起头来,朝一旁站着的方默存比划了一个披衣的动作。 这是王爷要出门应约去了! 方默存高兴得一点头,转身去了,隔一会儿,双手捧来一件长裘。 闾丘渐一愣,他没有想到,方默存竟然拿来了这件外套。 这是一件白色的水貂皮长裘,是沈双十四岁那年,第一次邀请闾丘渐赏初雪、品梅茶时,二人在秋凉馆中庭的梅树下,相互解衣衣之,而互换的。 那年,闾丘渐只十六岁,他将当时自己身上披着的一件灰色的雪狼皮长裘,换给沈双,沈双则将他身上的这件水貂皮裘,披在闾丘渐身上。 也是从那年开始,每年会颖城第一场雪落,沈双必邀闾丘渐赏初雪,品香茗。 只是赏雪品茶的地点,只第一年是在秋凉馆中,后来几年,俩人有在别处幽静馆驿租房品茗的,也有在郊外踏雪寻梅,架薪煮茶的。 那时,方默存虽小,也是十几岁年纪,但是,也一直跟在二殿下闾丘渐身侧侍候着。 所以,方默存自然也知道这件水貂皮裘的来历,同时,也晓得默王闾丘渐每年赏初雪时,必穿这件皮裘的习惯。 闾丘渐接过方默存手中的水貂皮裘看了看,虽然七年未穿,皮裘却被护理得很好,一定是要每年上油、晾晒、防虫处理,才会保养得如此好的。 也是难为方默存的这份心思了!闾丘渐暗暗叹了口气,伸出双臂。 方默存喜不自禁,赶紧给闾丘渐将皮裘穿上。 闾丘渐低头看看身上的皮裘,不由苦笑起来,这件皮裘本是闾丘渐十六岁时,沈双所赠。随着闾丘渐后来日渐长成,身高逐年增长,这件长裘披在闾丘渐身上,已经名不符实,称不上是“长裘”了。 如今,闾丘渐已经二十七岁,这件所谓的“长裘”加身,却只及他的腿弯处,明显只能算一件短裘而已了。 晌午时分,一辆马车从南郊的默府驶出,穿过府前那片栀子树林,向会颖东郊而去。 这片栀子林里每棵树都很幼小,栽下只有两三年之久,枝桠纤细的它们,在一片银色的雪光之中,却美若仙子。 仿佛夏天的栀子花,冬日里重新开出雪白的一季。 树梢上盛开的雪花,枝桠上栖息的风,像是很识眼色的仆从,在马车穿林而过时,变得静悄悄,毫无声息。 默王挑起车窗的窗帘,看着这一林的白色风景。 披貂裘,品梅茶,赏初雪,是他久违的心灵之旅。 今年今日,重新开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如约而至 白雪中的会颖城,纯净得象一个白色襁褓中的婴儿,整个城池裹着银装,安静而安详。 闾丘渐坐在车厢里,闭着眼睛,仔细聆听着。 车窗外,车轮辗过积雪时发出“吱吱”的声响,细雪扑打车篷时则发出的“沙沙”的声音,树枝轻划车辕,则是“咄咄”的音响。 这些声音,仿佛都是他七年来未曾谋面的故交好友,今日再次聚集他的心头,做客到访。 它们或盘踞,或席坐,或浅吟,或低唱,一如沈双在世时,每年初雪之日的那一场如约而至。 几丝雪线卷着冷意扑开厢帘,闾丘渐将身上的水貂短裘裹紧一些。 这是一条旧时路,闾丘渐的车沿着这条旧时路缓缓行去,雪地上两条车辙蜿蜒向前,探寻着什么,旧日种种跟随在两条车辙之后,在闾丘渐脑海中逶迤而出。 不用睁眼,不用挑帘而望,他也知道,转过弯就要进入秋凉馆所在的街道了。 七年前,他在那条街道走过无数次。 那是一条让他每一次走在上面,心情瑰美亮丽的街道。 它有一个同样瑰美亮丽的名字——彩虹街。 马车忽然停了,默王挑帘看时,秋凉馆竟已到了。 七年前每走一步都会牵动他心情的彩虹街,今日竟已无知无觉地走到尽头。 空中的细雪被午后的阳光,照得晶莹通透,像一根根银针,斜飞向大地。 一如七年前的每一次迎候,站在门口恭候闾丘渐的依然是高轩,前总管高伯的儿子。 这个小伙子已经从多年前端茶递水的小厮,成长为今日的秋凉馆总管,却依然如沈双身前那样,在秋凉馆门口亲迎闾丘渐。 默王的马车还未停稳,高轩已经殷勤迎上,手中撑开的杏黄绢伞如菊花盛放。闾丘渐被黄绢伞遮着,一路引入。 高轩已悄悄退下,默王忍不住一阵发愣。 他发现自己竟然被引到了沈双的书房。 沈双的书房位于秋凉馆后院,是沈双生前用来读书和招待贵宾的地方,而对这里最熟悉的人,除了沈双本人之外,莫过于闾丘渐。 随着沈双的去世,这间房就沉寂了下来,再没有客人来过这里,沈鹿呦自己也几乎不进来,只有负责洒扫的仆人隔三岔五地做一次清扫。 闾丘渐一直都是秋凉馆的贵宾,沈双生前,他进出沈双书房甚至无需通传,沈双过世之后,他也同样再未踏入过这里。 今日忽然重新回到这间书房,闾丘渐不免有些神思恍惚。 房里很暖,默王摘了身上的水貂裘衣,定了定神,开始打量起这间书房。 屋内的摆设布置,依旧保持着沈双生前的样子,几乎原样未动。 细泥火炉砌在房中央,可以看到红红的火舌被闷在炉盖下妖娆地舞蹈。 一面大窗框出窗外白雪,和中庭开着的红梅。 沿墙一壁是书架,上面陈列着沈双生前最心爱的书籍、器物。 另一壁有一张窄榻,是供沈双读书疲倦时小憩的,榻上卧着一只浅灰色老狐,淡蓝色的眼珠幽幽流转。 秋凉馆有不少人曾经被这只灰狐吓到,因为它太像一只活狐狸了! 沈双生前顽劣起来,会抱着这只灰狐到前厅唬人。 他狡猾地忽悠人说,这是他豢养的一只宠物。 每每这样吓唬客人时,沈双总会悄悄地,朝不远处的闾丘渐睒睒眼睛,闾丘渐则赶紧将脸别开一边,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以免使得沈双的表演穿帮。 被沈双吓唬的很多客人,都曾经把沈双的话当真过。 好几次,一屋子人,除了沈双和闾丘渐,全被这只灰狐狸吓坏了,一溜烟地跑光了。 胆小的一口气就跑回了家,胆大的也已经跑到了院子里,是身后传来的沈双和闾丘渐的放声大笑,才让他们停下脚步。 后来,人们渐渐知道了,这只灰狐狸是死的。于是大家开始围着它鉴赏起来,并啧啧称奇。 这只已经死去的灰狐狸,不仅毛发光洁,浑身上下竟然找不到一处伤口! 人们对此惊讶不已。 没有伤口,这只狐狸是怎样被捕获的呢? 还有人则好奇于,这整只灰狐,是怎样被加工成现在恍如活着的样子的 面对这所有疑问和询问,沈双全都笑而不答,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而这只灰狐的来历,除了沈双,就只有闾丘渐才知道了。 那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而今,却只有闾丘渐一个人知道了。 闾丘渐望着灰狐狸,不由心中一黯。 沈双生前总说,这是一只见证过故事的狐狸,因此不忍将它开堂剖肚。而是寻来能工巧匠,将这只死去的灰狐小心地、一点点地掏空。又用高级药材、精细工艺进行多次加工。 眼球也用药水做了精心泡制,然后重新镶入。竟使整个灰狐俨然活着一般,就连那流光幽幽的淡蓝色眼球,都像会动一样。 若不是抱在怀中感到重量极轻,只怕很难发现这是一只死狐的秘密。 闾丘渐知道,沈双生前的很多夜晚,就是这只灰狐狸陪伴在侧。很多时候,沈双甚至是抱着这只灰狐入睡的。 今日,在沈双这间书房,闾丘渐再见这只灰狐,心里很想也抱一抱,却还是忍住了。 闾丘渐这样大致看过一遍沈双的书房后,判断整间书房,该是只有棋案被动过。 棋案以前在火炉后侧方不远,现在被移动到了墙角。案上的棋盘空空的,那里本该有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才对。 最后一盘棋,他和沈双出事那天,他们一边下棋,一边说话。 沈双当时说的每一句他都记得。 他也同样记得,自己当时对沈双说的每一句话。 闾丘渐看着空空的棋盘正自出神,猛然觉到身后的门开了。 闾丘渐回过头,正迎上沈鹿呦柔若春水的一瞥。 沈鹿呦今天一身素锦,白衣胜雪,长发如水。 倚门而立的她,宛如一朵繁盛的白牡丹,悠游自在,艳光照人。 沈鹿呦的裙裾、袖褶,层层叠叠。阳光从窗栊处透入,照耀着她衣裙上银色的绣丝。 阳光和银丝闪闪烁烁,恰似沈鹿呦善睐的明眸,在流转生波。 仿佛是被门外的阳光晃到了眼,闾丘渐眯了眯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品茶 今日赏雪品茗的地点是沈鹿呦精心挑选的。 沈鹿呦在秋凉馆里是有自己的书房,但她却有意将自己与闾丘渐初次约会的地点,选在沈双的书房。 在沈鹿呦心中,沈双算得是她和默王的大媒。既然沈双也希望她和闾丘渐能够好合,那么,将初次约会的地点选在沈双的书房,沈鹿呦以为再合适不过。 何况,邀闾丘渐赏初雪、饮梅茶,本是沈双生前年年必践的约请,如今,沈郎既去,沈鹿呦继续邀闾丘渐来赏雪品茗,也算帮沈双续其心愿吧。 煮茶要用初雪,闾丘渐陪沈鹿呦到秋凉馆中庭取雪。他帮沈鹿呦批了件带斗篷的披风,自己则系上那件水貂皮裘。 沈鹿呦是第一次见闾丘渐的这件水貂裘,她总觉得这件皮裘看上去有点怪,半长不短。但她也只在心中暗自纳罕,并未出声相询。 秋凉馆梅树集中栽种于中庭,满满一院梅花,花开之时,秋凉馆中庭镶金带玉,满庭溢彩。 值得一提的是,秋凉馆的梅花品种极多,不少都是珍稀品种,这点却是别处的梅园无法相比的。 沈鹿呦捏着竹勺,一下一下取梅根处的初雪入壶,闾丘渐就在一旁提着紫砂壶接了。 雪还在密密地下着,有几丝雪线挂上沈鹿呦乌黑的头发,阳光照耀下,恍如玉带在林。 闾丘渐只觉这一切恍恍惚惚,并不真切,恍如当日与沈双一起取雪的情景门,那时,他还常常会为沈双撑起一把黄绢伞遮挡风雪 沈鹿呦看了看默王手中的紫砂壶,发现已装满大半壶雪,于是和闾丘渐一起,返回沈双书房。 沈鹿呦将紫砂壶直接放在墙角的红泥小火炉上,用微火将雪水煮上。 冬天的第一场雪最是天阳地阴之妙品,尤宜烹茶,常为制茶人所搜集藏放,但是,气味往往有些辣燥,需以温火慢煎除之。 沈鹿呦等候雪水煮沸的时间,已备下茶筅、茶具,各色盏碟,然后转身进了书房内间。闾丘渐则随手从书架上取了本册子翻阅起来。 沈双自幼即喜欢读书,有时甚至读到废寝忘食,鸡鸣三更,常常就会直接在书房里就寝,不回卧室去睡了。 有此原因,沈双之父沈岩,将沈双的书房做了重新设计和改造,特意在书房内间辟出一间更衣室来,供沈双休憩时使用。 趁着紫砂雪水壶在火炉上煮着的功夫,沈鹿呦进去了内间,时间不长,再出来时,她已换上一件斜肩鹅黄广袖裙,惹得默王又是眼睛一眯。 沈鹿呦原先披散着的长发,此刻已编成一条乌溜溜的辫子,恰似一条温柔水亮的青蛇,盘踞痴缠在她白皙的颈上。 雪水已经炖沸,沈鹿呦却并不急于泡茶,而是在壶上盖了张竹纸焖了焖,将沸气回收入水中。 待混元了,倒出来一些,先将备好的梅花沏开,涮了涮,第一遍水倒掉不喝,然后泡上第二遍茶。 大约半柱香之后,沈鹿呦将一小碗茶用茶托奉在闾丘渐面前。 闾丘渐接了茶,揭开盖子来,顿时满室甜馥,浓郁的香气从茶盅中飘溢而出,似乎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沈鹿呦黄色的衣裙映在茶盅里,茶水一片金色,两朵腊梅慢悠悠飘着,黄色的花瓣自在舒展,像广袖黄裙的仙子游弋水中。 忽然,水面漾了漾,茶水的金色一下子淡了下去,奉茶的沈鹿呦已经起身离开,好似茶中的戏水仙子出水而去。 闾丘渐细细品了口手中的茶,只觉其味绵厚,韵醇远久。于是抿下第二口,第三口…… 默王一边品茶,一边将目光落在书案上,那里笔墨砚台摆放整齐,几本沈双喜欢的画册诗词也都在,却独独不见了那只瓷瓶。 闾丘渐的目光在房内逡巡起来,终于在书架上找到了那只瓷瓶。 瓶内空空的,并未插着梅花或者别的什么花。 闾丘渐不由地悄悄舒了口气。 瓶口有一个豁。沈双和闾丘渐讲起过,有一次打扫房间的佣人不小心碰倒,把瓶口磕出一个豁口,为此,一向好脾气的沈双破天荒大发雷霆,甚至恼火到亲自上去,踹了一脚那个笨手笨脚的仆人。 秋凉馆的仆佣后来都说,他们从没见沈双发过那么大的火,就算有一次,一个仆从不小心将整杯水,洒在秋凉馆馆藏的一张价值连城的古画上,沈双也只是皱了皱眉而已。 大家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件粗糙的瓷瓶,馆主沈双竟对它视若珍宝。 这件瓷瓶的做工一眼可以看出,烧制得很粗糙,相较于正规瓷艺来说,必定是少了很多工序才会这样子的。 不过这个瓷瓶倒是颇有特色,并不像别的瓷瓶那样,绘有山水鱼虫之类,而只是在瓷瓶上印了两个手印上去。倒像是烧瓶工人在泥胚阶段,双手合抱瓶胚时,不小心按上去的,却印得很深,很清晰。 闾丘渐盯着瓷瓶的目光渐渐迷蒙起来,他就这样默默地一口一口呷着梅茶,仿佛在一口口呷着旧日时光 闾丘渐想起当年和沈双赏雪品茗,也曾喝过这金色的腊梅茶,于是再次举起茶盅欲饮,却猛然发现一晚茶竟已见底。 而对面,沈鹿呦正手托下巴,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闾丘渐大囧,一时竟有自己在牛嚼牡丹的尴尬之感。 沈鹿呦见闾丘渐窘迫,便别过脸不再看他,却依旧一脸笑意。 她起身去为闾丘渐端来一杯清水和一个铜盆。 会颖人品茶有个习惯,当奉茶人准备向客人敬献另一道不同口味的茶之前,往往先献上一杯清水,供客人漱口,以彻底清去上一道茶残留在客人口中的余味。 闾丘渐接水在手,这才发现,沈鹿呦已经又更过衣。大概就是在自己刚才出神猛呷茶的时候。 沈鹿呦这次换了一身翡翠绿,上穿一件薄绒高颈紧身花瓶袖口衫,下着一条薄绒裹身及跟荷叶长摆裙。 黑发被高高盘起,如山如云,一只翠簪斜插其上,随着沈鹿呦身形的起伏一步一摇。 与方才自在闲散的黄衣广袖的风格形成对比,此刻的沈鹿呦典雅高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柔荑 沈鹿呦这次奉上的,是绿萼梅茶,里面加了枸杞子和合欢花,有解郁舒气的功效,又名二绿合欢茶。 闾丘渐一手托盅,一手拈盖,掠了掠水面,然后吹一口气向茶水中央。 只见合欢花微微一摆,轻悠悠地荡向绿萼梅,恰似一叶扁舟向青绿绿的荷叶深处钻去,清爽宜人。 闾丘渐这才呷一口茶,顿觉一缕清香在喉,香味似有若无,与刚才腊梅茶的浓香馥郁大为不同,左眉不由微微一挑。 沈鹿呦的嘴角悄悄翘了起来,看来自己猜得没错,闾丘渐更喜欢绿萼一些。 腊梅茶香气浓郁,但若论到清雅,则数绿萼。 沈鹿呦初时只知道沈双每年初雪,都会邀闾丘渐赏雪品茗,但却拿不准闾丘渐喝茶的准确口味。只约略知道闾丘渐和沈双一样,喜欢喝鲜花茶,于是她才各样梅花都采制了一些。 如今,两道茶下来,沈鹿呦发现,闾丘渐和沈双不仅喝茶的口味相同,就连喝茶的姿势也极为相似。 午后的阳光,像柔软的猫尾,在细雪中懒懒地摇摆、穿梭着,从窗棂里辗转跨入屋内,忽而泛出一缕白色,忽而一片金黄。 沈鹿呦自己不喝茶,只双手托腮,看着闾丘渐一口一口地、细细地品着绿萼。 闾丘渐的样子初时比较安静,也很安详,渐渐地,品着绿萼的闾丘渐竟似又恍惚出神起来了。 今天的默王有点出乎沈鹿呦的意料,他脱掉白色水貂皮裘后,下面的衣衫竟然没有穿白色,反倒是一身金装。 此刻的闾丘渐坐于书房一隅,安静得像一只晒太阳的猫。 而恍惚出神之时,他的目光却又支离破碎地与阳光、雪光纠缠在一起,也如猫尾般柔软飘摇。 他的目光忽而灿烂如霞,忽而黯淡无光。 然而,沈鹿呦却依然能从其中看到,当日栀子花下,闾丘渐号啕痛哭的孑孓身影。 她的心不由得又是一疼。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定不可想象,这样神采照人的默王,竟有着那样哀哀欲绝的一面。 第三道茶,沈鹿呦没有立即奉上,却将茶盅置于案上,揭了盖,让茶气氤氲而上,茶香渐至盈室。 沈鹿呦转身进了更衣室。 闾丘渐独自坐在书房中,却从这道飘起的氤氲里觉出些许清苦,犹如这午后的时光带给他的感觉。 沈鹿呦从更衣室出来时,身上披了件带斗篷的黑氅,她从茶案上取了个空盅和木勺就出了书房,片刻之后端着一盅新雪转回。 脱下大氅的沈鹿呦,一身火红,低胸波浪裙,从左肩斜向下直到大腿处,一朵朵绢花红玫瑰向下续开,逶迤出一条起伏的曲线。 刚才辫过又盘起的黑发,此刻已经被放开,此刻微卷而又蓬松地绾在她脑后。其上缀满新鲜怒放的红梅,朵朵都带着新雪的寒香。 沈鹿呦白皙的颈项、手臂、腿足从这片火一样热烈奔放的衣裙里探出,仿佛一团燃烧的雪,随时会将这书房和书房里的一切点燃。 新一道茶被端了上来,水底浸着一枚胭脂梅,色泽艳丽,饱满红润。 几片红梅徜徉其中,一勺新雪被添堆在水中央,像一座冰山在漂浮,将红梅花瓣拥向四壁。 有一片梅瓣静静地躺在这座冰山上,恰似红衣美人,卧雪而眠。 当沈鹿呦轻声介绍这盏茶名为冰山美人时,闾丘渐微笑颔首,心中赞叹沈鹿呦真是深谙茶道,每道茶连奉茶时穿的衣服都和奉上的茶颜色及情调一致。 闾丘渐品了口冰山美人,眼中雪在烧,手中冰山在融,嘴里的茶却泛着点点清苦。 正在闾丘渐觉得书房安静得有些压抑时,房中响起细碎的琴声。 琴音初始有些滞涩,有些破碎,像要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却又不知如何启齿。 琴音百转千回,多次的欲说还休后,渐至流畅起来。 随着沈鹿呦的双手在琴弦上轻拂慢捻,闾丘渐眼前浮现出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和一间草堂。 草堂里二人倚窗而立,共看窗外细雪菲菲,寒梅剪剪。 琴音如水流淌,曲中细雪停过,又重新飞扬,寒梅谢了,又重新绽放。 倚窗的二人,从黑发如云,渐已白发苍苍,眼角的细纹慢慢溢出,相执的双手,却握得更紧,对望的双眼,愈加情深。 至此,音符开始反复,犹如雪原上低回的群鸟,跳脱的阳光在鸟羽间穿梭,偶有孤鸟冲天而去,幽幽长鸣。 于是,梅林雪落,古道马惊,太阳跳出云霭,照亮风雪中孤单而行的一人一骑。 闾丘渐不由心生感喟,人生一世,奄忽而过,不过是几度飘雪,几度梅开! 生死的匆匆,逆旅的寂寞,唯有亲密伴侣的盈盈一握可以将其化去! 闾丘渐眼中慢慢浮起一层水雾。 琴声停了,群鸟倏忽散尽,房间里安静下来。 琴声可达心意。 沈鹿呦的心意,闾丘渐已知。 闾丘渐低垂的眼角扫到一只素手,那只手如一支清荷从琴案后探出,掌心向上,静静地停在空中。 闾丘渐抬头。 琴案后的沈鹿呦这一次是画了眼影的,梅红色的两片眼影向鬓角飞去。 沈鹿呦的双眸清澈如水,浓烈如酒。 沈鹿呦见闾丘渐朝她望过来,她于是挑一挑眉,轻轻晃一晃伸出的手,朝向闾丘渐更探出一些。 那一刻,闾丘渐能听到窗外的风正踏着梅雪而来,越逼越近。 闾丘渐的心在这风雪之中越攥越紧。 闾丘渐知道沈鹿呦的手在等待什么。 良久,闾丘渐起身,伸出手去。 但是,他伸出的手没有去扣上沈鹿呦伸出的、等待着的柔荑,而是取了壁上挂着的那件水貂皮裘,推开房门,静静离去。 沈双书房的房门被关上的刹那,窗户却呼一声被吹了开来,一股冷风卷着几片梅花从窗外扑入,有一瓣梅花落在沈鹿呦探在空中的、那只冰凉的手心里。 沈鹿呦将这片梅花紧紧攥住,然后,轻轻揉碎。 远处,几声云板传来,风雪之中,有人在击板而歌,是一个老生的声音,沙哑而苍凉:“黄昏已恹,细雪弥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抓住那只蝴蝶 天怜公主摔伤了! 是在荡秋千的时候,掉下来,摔伤的。 天怜公主说,是因为有一只蝴蝶飞过,她想站高些,伸手去抓蝴蝶。 杜嬷嬷看着小天怜说:“长公主,现在是冬天,哪里来的蝴蝶?” 小天怜垂下了眼睛,好半天才蚊子一样小小声地说:“可能是一只小鸟,我看成蝴蝶了。” “哦,”杜嬷嬷又说,“下了这么久的雪,连树木都早已枯干了,这只小鸟还真是不怕冷呢。” 小天怜不说话了,眼泪“吧嗒吧嗒”流了下来。 周致丢给杜嬷嬷一个眼色,让她不要再追问。 御医来看了长公主的伤势,并不严重,脚踝微肿,热敷一下,养两三天就能好。 但是,这样的意外和惊吓,已足够让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紧张心疼了。 闾丘羽沉着脸一言不发,周致知道,闾丘羽这是在怪自己。 不需要任何语言,沉默不语,就是最大的指责。 周致心里暗暗叹息,她悄悄反省自己对天怜公主的管教。 一个七岁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活泼好动的年纪,却被自己关在这高高的宫墙里,只因为她的身份是长公主。 周致想起自己在长公主这样的年龄,是随着父亲在马场里骑着小马,撒欢地跑。 可是,长公主,却只有坐在秋千上,让那些宫女们把自己荡高一些,再高一些,幻想能够像蝴蝶、像小鸟一样,借着秋千之力飞出宫墙之外 “倾珞,是想去宫外玩了吗?”周致将天怜公主抱在怀里,柔声问。 天怜公主点点头,眼泪流得更快了。 “过两天,你的脚好了,王嫂亲自带你出宫去玩,好不好?”周致继续在天怜公主耳边和颜悦色地道。 “哇——”天怜公主一下子哭出了声,而且是好大声、好大声。 把周致吓了一跳。 然后,天怜公主继续“哇哇”地哭,似乎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一边哭一边还点头。 周致忍不住笑了,将天怜公主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怀中这个小人儿的满腹委屈。 大人的世界,孩子们不懂。 孩子们的世界,大人们又何尝不也是不懂呢? 这两个月来,天怜公主为了能够出宫去玩,没有少撒娇,少使性子,少想办法,可是,无论她耍出多少花招,周致就是不同意。 周致实在也是想不到,小天怜最后竟然不顾危险,站在秋千上,向高处荡,就为了能高过宫墙,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看到周致终于找到了天怜公主的症结,闾丘羽的神色和缓了下来。 地板上站着的世子闾丘奋卒、二殿下闾丘闵幽,听到母后答应了长公主,过几日带长公主出宫去玩,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艳羡的神色。 周致于是对两兄弟说:“到时候,也带你们一起去。” 两个小男孩差点高兴得蹦了起来。 五日后,天怜公主的脚踝大好了,王后周致兑现诺言,带着世子闾丘奋卒、二殿下闾丘闵幽和长公主闾丘倾珞一起,一行人由卫队护送,到达将军府。 周致和父亲周搏还有嫂子戴月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兄长周却昨天刚从北关回来,现在正在将门学堂给那些学生们授课。 周致知道将门学堂因为是北关将官们的子弟学堂,周却也有心为将来的军队培养人才,所以他自己有空,或者有别的省亲将官们得暇时,经常会去给这些孩子们讲解一些排兵布阵的粗浅知识,并结合一些北关发生的实际战例。 大人们在那里说着话,三个孩子已经各自玩耍去了。 世子闾丘奋卒和二殿下闾丘闵幽虽然不是第一次到访将军府,但是,因为此前只来过一两次,且年纪又小,因此对将军府毫无印象。此次来访,只看着处处新鲜。 老将军周搏见到两个外甥,格外欢喜,抱着他们玩了一会儿,就放任他们在府里到处溜达了,只派了两个老妈子,小心地跟在两位殿下后面看护他们。 世子感兴趣的是周家客厅架子上的各种古玩、收藏。 二殿下则没过一会儿,就摸到了演武场里,对着兵器架子上的各样兵器咿咿呀呀,好奇不已,却实在是个头太小,没有一样兵器他能够得着。随他而去的老妈子只敢抱起他来摸一摸那些兵器,却不敢真拿下来给他玩。 这个时候,长公主已经趁着大家说话,悄悄溜掉了,她熟门熟路,摸到了通往将门学堂的那扇小门那里。 今天的小门口,多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军卒,盔甲鲜明,腰挎弯刀,长公主有些生怯,但还是走了过去。 两名军卒并不认识这个小人儿是长公主,他们拦住了闾丘倾珞,不许她进入,说里面有将军授课,不得打扰。 天怜公主好不郁闷。她费了这么大的劲,还从秋千上摔了一跤,才得以从宫里出来,结果,这边却不让她进入。 天怜公主闷闷不乐地转回大厅。周致还在那里和周搏、戴月说着家常。天怜公主进去,默默地爬上周致地膝盖,坐进她怀里,蔫耷耷的,一声不吭。 周致知道这是天怜公主不开心了,低声问她怎么了? 天怜公主闷闷地说,将门学堂不让她进去。 周致这下子为难了,兄长周却难得回来,给这些孩子们上一堂课,内容肯定非常精华珍贵,这样难能可贵的学习机会,放小天怜进去,实在有些不妥。 可是明显的,天怜公主闹着出宫,可能还就是想去找学堂里的那帮孩子玩呢。 周致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她问天怜公主:“想不想去看看默王去?” 小天怜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扑闪着大眼睛问:“王嫂是说二王兄吗?” 周致点头。 小天怜一下子笑了,高兴地拍着小手说:“好呢!我好久没见过二王兄了!” 于是,杜嬷嬷传令,车辇准备,一行人出发前往南郊的默府。 世子闾丘奋卒和二殿下闾丘闵幽听说去看二王叔,也非常兴奋。二人自出生以来,还没见过二王叔呢。 不一会儿,两辆黄顶黑蓬的马辇就从会颖东城、将军府所在的景上街开出,向南郊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拜访默府 默府落成是三年前的事情,那时候,王上闾丘羽、王后周致夫妇听说默府完工,命人备下厚礼,单等默王发出邀请,就前往祝贺。 王都会颖城里,不少人也都和王上、王后一样,等着默王的邀请。 可是,整个会颖城,却没有一个人接到闾丘渐的邀请。 人们互相打听着,悄悄观察着,一天一天就过去了,然后就发现,默王闾丘渐已经从烟渚邸搬入默府好几个月了。 一切已经安安稳稳,平平和和,默府管家和家丁们,每日只是做日用采购,无一丝儿要举办开府庆典的意思。 这就让那些原本准备趁机参观一下默府、结交一下默王的人郁闷了,包括王上闾丘羽也是郁闷了很久,这个二哥以往对他何其热情,如今,却变得这么陌生冷淡。 闾丘羽自然知道,是因为自己坐了这个位子。 唉,闾丘羽只得长叹一声,前往默府祝贺的事情,就此作罢。 这两年年节的时候,闾丘羽也邀请过二哥闾丘渐入王宫一叙,但每次都被默王以身体不适婉拒。 至于想得到默王的邀请,前往默府,那更加是不能指望。 王上闾丘羽甚至有两次是主动派人前往默府,说要摆驾过来,叙一叙兄弟之情,同样是被默王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 至此,闾丘羽再不识趣,也不会再想着和默王见面叙旧的事情了,无论是请对方来王宫,还是自己过默府去。 如此,王上闾丘羽更加感激起秋凉馆来,算起来,秋凉馆重张那日,已经是他和二哥闾丘渐最近一次的相见了。 今天,王后周致却带了三个小朋友,不约而至。 一路上,马车向前,小天怜已经暗自想好了,一会儿从默府早点告辞,撒个谎,就说自己有东西落在将军府了。 这样马车就还能折回将军府去,那时候,少将军周却给方恩他们的讲课也该结束了。 王后周致琢磨的却是另一件事情,她一路上心里都在不停地打鼓,她其实也没有谱,默王会不会将他们这一行人,拒之府外呢? 周致做了两套准备,默王愿意接待他们,让他们进府,她就带着孩子们在默府玩一玩,若被挡在门外了,她索性就带着孩子们只当出来吹风的,到会颖南郊的野外走一走,这数日的大雪,虽然城里的积雪已被清除,想来郊外的积雪还在,带孩子们赏一赏雪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 听说默府门外建起一大片栀子树林,这个时节,想来那些栀子树玉树琼枝的样子,当是别有景致! 果然,马辇通过栀子树林时,孩子们看着车窗外的雪景,高兴得一连声地叫,天怜公主甚至站在车辕上,让杜嬷嬷扶着她,伸手去够那些蓬松松的,像是卧着雪虫似的树枝。 树条被她拉下来,再使劲一放,弹弓一样将雪霰射入空中,然后再落在各人头发上,脖子里,冰凉凉的,惹得天怜公主“咯咯”地笑个不停。 默府管家周桐一看是王后驾到,不敢阻拦,一面恭敬地将王后一行迎入府内,一面着人向后通知默王。 周致一路随着周管家向后走去,一路看这新落成的默府,数进庭院,间间都优雅阔大,南郊这里比较偏僻,鲜有建筑,默府报建,很容易就获得一大块批地,且基本都是荒地,对于建筑一个阔大幽静的默府来说,实在是太方便了。 周致和天怜公主、世子、二殿下等,一起在默府客厅坐了很久,依然不见默王出现,管家周桐解释说,王爷今天宴起,正在梳洗,请王后和长公主还有两位殿下“稍候”。 可这一句“稍候”,就足足让周致等人“稍候”了半个时辰。 好在,王后周致是一个好性子、有耐心的人,杜嬷嬷已经几次想去催促,都被周致眼色制止。 三个孩子倒没有觉得无聊,默府这个客厅装修得阔大辉煌,最让人感到舒服的,外面冰天雪地,客厅这里却整间房都暖洋洋的。 地板上铺着毛毯,房屋四角立着暖炉,三个孩子脱了鞋在地毯上爬来跳去,又有果盘肴馔等摆着。 小天怜干脆品尝起眼前摆着的红酒来,不过,尝过两口之后,天怜公主还是觉得不如秋凉馆的酒好喝。 厅外忽然传来默府周管家的声音:“王爷驾到!” 随着声音,就看到默王闾丘渐一袭白衣,出现在客厅门口。 三个孩子里面,只有天怜公主以前见过这个二王兄,世子和二殿下却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二叔父。 天怜公主一看默王出现,高兴地叫着“二哥”,就张开双臂,朝闾丘渐跑去。世子和二殿下原本在地毯上玩着,一见天怜公主这个样子,他们也伸开双臂,叫着“二叔”,朝闾丘渐奔去。 世子和二殿下靠门近些,因此,反而比天怜公主要跑得快,世子眼看就要扑到默王闾丘渐的身上了,却脚下一个趔趄,朝前摔去。 杜嬷嬷已经惊叫出声。 周致此时,离门很远,眼看世子就要摔了,却束手无策,不过,她也不是很担心,因为世子已经就在默王眼前了。 默王只需略略弯腰,或者上前一步,就可以够到世子,或者让世子够到他。 然而,让所有人惊愕的是,默王忽然停下脚步,站着不动了,也没有弯腰去接扶一把世子。 于是,世子闾丘奋卒一个嘴啃泥,直直地趴在了默王脚前。 紧跟着,世子后面的二殿下也“扑通”一声,被世子绊倒,扑在了世子身上。 两个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默王却冷漠地望着脚下趴着的两个孩子,一动不动,眼中殊无怜色。 就连跟随在默王身后的小厮方默存,也是站着一动未动。 周致的脸色由红转白,沉了下来,却并没有发作,原本因为默王到来,准备站起身的她,反而重新落座。 杜嬷嬷小跑着过去,扶起两个孩子。 小天怜这时候已经走到默王面前,她不再伸出手臂,而是怯怯地看了一会儿默王,叫了一声:“二哥。” 默王的眸子抬起来,看了天怜公主一会儿,忽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然后,一直抱着天怜公主走到中间主位上坐下,将天怜公主放在自己腿上,然后,端起两杯酒,递给天怜公主一杯,自己拿了一杯,和她碰了碰杯口,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天怜公主。 默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要和天怜公主兄妹二人对饮呢! 小天怜却摆手道:“二哥,你的酒不好,不如小鹿姐姐的酒好喝。” 默王闻言,双眸略略一眯,放下手中杯,挥了挥手,片刻功夫后,老管家端上个白玉壶来。 一瓶放在默王席上,一瓶放在王后周致席上。 玉瓶一开,满厅飘香。 天怜公主大喜,嘴里直叫:“这酒好,这酒好。” 管家为默王和天怜公主换了酒杯,俩人重新斟酒,然后碰杯,对饮起来。 默王虽然始终未曾说话,却可以看到他面色里的快乐。 只是,王后周致及两位殿下竟被忽视在了一旁。默王眼里竟似这客厅里,只有小天怜公主一位客人似的。 小天怜叽叽喳喳,几次问到默王,他的嗓子好了没有?默王始终微笑不语。 小天怜遂不再追问,兄妹二人只是觥筹交错,快乐地对饮。 周致看此情景,也没说话,她默默地自己喝了两口酒,吃了几口果馔,耐心安抚哭泣的世子和二殿下。 世子刚才摔了一个嘴啃泥,上嘴唇渐渐红肿起来。 周致几次想提出告辞,都因为看到小天怜在那里喝得欢天喜地,想着天怜公主从秋千架上摔伤自己,才换来这一次玩耍,不忍心让她不开心,就继续在那里坐着了。 这天半夜的时候,酒醉的小天怜在王宫寝殿里、自己的睡榻上猛地醒来,想起自己最后的记忆是在默府上,和二哥闾丘渐不停地对饮。 天怜公主跳下床,看看外面的天,已经漆黑一片,早已是深夜时分。 天怜公主于是叫道:“我今天忘了去学堂!” 她一边叫着,一边“呜呜”地哭出了声,将殿外睡着的一众宫女全都惊醒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信函 秋凉馆里,沈鹿呦房间的灯,已经数夜未熄。 红泥火炉在屋角静静地燃着,释放出微微的暖意,却不足以将整个房屋暖透。 夜有些凉,丝丝冷风从窗栊缝里向内挤入,吹得屋里的灯烛动荡不安。 窗纸上沈鹿呦的剪影,单薄如灯豆。 几声轻微的咳嗽从房内传出,人影和灯豆一起摇摇曳曳,将灭未灭。 灯影和人影慢慢贴近,同命相怜般彼此依偎在一起。 沈鹿呦披一件薄薄的绒氅,慢慢从榻上下来,一手举灯,一手将火苗拢在胸前,迈开步子,慢慢将灯移到床头的几案上。 她瑟瑟缩缩一番后,从一个小木匣里取出一幅薄绢。 绢帕取出的刹那,带出一缕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在这冷冷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沈鹿呦将薄绢慢慢展开,铺平在昏黄的灯下。 可以看到薄绢上写满了墨色的字,末尾印着两个红色的指印。 一个指印完完整整,倔强而孤独的样子。 另一个指印,则残破着,有些凄凉,有些不甘,还有些落落寡欢。 这绢帕上,正是当日沈双和沈鹿呦在栀子花下,签订的那份契约。 灯影摇了摇,沈鹿呦忽然笑了。 她想起签约那晚,自己按下这个残破的指印后,许久才抬起头来。彼时,沈双的背影已经隐入檐下的回廊。沈双边走边说:“如果他不接受,你给他看这份契约。” 昏黄的灯照着沈鹿呦苍白的脸,沈鹿呦再一次笑了。 沈鹿呦的笑格外凄凉。 笑容牵扯着沈鹿呦的心在发疼,她发出几声“空空空”的咳嗽,背上凉意袭来,沈鹿呦将身上的绒氅裹紧一些: ——原来,沈双比她更了解那个人! ——沈双当年就已料到,那个人不会牵起她的手! ——她要去乞求那份爱么?求对方基于契约给付她一份爱? ——可她的尊严呢?求来的爱尊严何在呢? ——然而,是尊严重要?还是爱情更重要? ——沈双说过,她可以放弃,自然,也可以不拿出这份契约。 ——没有人知道这份契约的存在,除了她自己。 ——除非她愿意。 ——可是,可是,可是啊,她愿意! ——她真的愿意 ——她愿意为了这个男人,卑微到尘埃里去 几案上的烛火似乎与主人心有戚戚焉,蓦地跳了几跳。骤然窜亮的火芒,照出沈鹿呦脸上一片闪烁的泪光。 沈鹿呦低声抽泣起来,薄绒氅下的肩膀轻轻地抖着 ——没有办法啊,没有办法不卑微 ——她就是这盏暗夜里的灯豆,瑟瑟发抖着,和所有的冷风做搏 ——只为等到他的到来 ——可是,如果始终等不到他的到来 ——她就要熄灭在暗夜里了 ——那样,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她曾经明亮过 隔一天,默府大门打开不久,仆佣们还在门前清扫前夜的落雪。 默府管家周桐接报,秋凉馆总管高轩来访。 周桐闻报一愣,周桐是闾丘渐的老管家了,早在闾丘渐还是二殿下的时候,周桐就是二殿下烟渚邸的总管。可是,秋凉馆与闾丘渐府邸的交往,这么多年来了,两家有什么讯息传递,一般都是遣小厮当差,总管级别的人物亲自到访,却还是极为罕见。 周桐不敢怠慢,赶紧一撩袍子,亲自出府,将高轩迎入正厅。 两人刚刚落座,默王的贴身小厮方默存就跑了出来,见了高轩喜不自禁。 高轩自幼秋凉馆中长大,父亲高知贵一直担任秋凉馆总管,去年才退下来,由高轩接替了他总管的位子。 方默存当年跟随二殿下闾丘渐,没有少去秋凉馆玩,和高轩年龄相近,性格也差不多,都是那种爱笑爱热闹的性子,俩人甚是投缘。 今天,方默存在后院,听说秋凉馆总管高轩来了,喜不自胜,自然是要出来与高轩见上一见的。 默府的仆从为高轩献过茶后,退下了。高轩从怀里掏出一封书函,双手呈给周管家。 周管家接过函,一阵发愣,与方默存对视一眼,果然,在方默存眼里也看到了惊诧。 总管担当信使,这是两府交往以来,绝无仅有。 函封左下角有秋凉馆的标识金枫叶,银朱火漆封着口。 周管家和方默存均不明白,是怎样重要的一封书函,需要身为秋凉馆总管的高轩亲自送来? 方默存忍不住向高轩投去征询的目光,高轩却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得而知。 周管家不敢怠慢,将信递给方默存,方默存赶紧向后院去了。 高轩和周管家又坐着聊了一会儿,没见方默存出来,看看默王并无要即可回函的意思,就从默府告辞而出了。 第三天一早,彩虹街上积了一夜的落叶,还在互相依偎着酣睡做梦,就被一匹疾奔而来的骏马四蹄踏醒,来人是默王闾丘渐的贴身小厮方默存。 方默存跳下马背,将马儿拴在秋凉馆门口的系马石上,就一头钻进秋凉馆的大门。 彼时,秋凉馆的二门刚刚打开,仆佣们还在做着清扫准备工作,总管高轩听到小厮通传,说默府小厮方默存到访。 高轩也和两天前,默府管家周桐和方默存接到通传时一样惊诧。 他赶紧往前厅赶去。 接客大厅里,高脚茶几摆着热茶,方默存却没有落座,正在那里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的样子。 一见高轩到了门外,方默存几步上前,将高轩拽进客厅,又朝门外回廊探头看过,确定没有人跟随,方默存索性关起了雕花厅门。 方默存这番神神秘秘的举动,令高轩惊讶不已,但他未做其他表示,由着方默存将厅门关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方默存从袖筒里抽出一封信函,呈给高轩。高轩看时,信函左下角印着一片金色枫叶,正是前日他自己亲自送至默王府的那份信函。 这是什么意思?高轩微微皱了皱眉,接过方默存递来的信函看时,封口的银朱火漆已被破坏,但是,却另涂了黑色火漆被重新封了口。 这么说,默王将信函拆封阅读过? 然后,又将信函退回来了? 默王若是新写一封信,不会还用秋凉馆的信封啊! 高轩满目的不敢相信、不可思议。 他探询地望着方默存,方默存用力点了点头,证实了高轩的想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发狂 “这是为何?”好一会儿,高轩才不解地问出。 方默存呷了一口茶,答道:“王爷没说为什么,只让我将此信退回沈馆主。” 方默存说毕,摇头长叹。 高轩双眉拧着,沉思片刻,压低嗓音问方默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方默存犹豫一下,探头过来,也压低着声音,对高轩耳语了一番。 高轩仔细聆听着方默存在他耳边低语,渐渐露出满脸惊愕。 方默存说完话好一会儿了,高轩仍半晌无语。 厅上静了好一会儿,方默存喝完了一杯茶,自己又给自己续了。然后,看着沉默不语的高轩,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方默存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手敲着桌子,烦心不已地问高轩:“高总管,方某唐突,敢问沈馆主信中内容你可略知一二?” 高轩苦笑一下,茫然摇头。 方默存大失所望,又闷头喝了半盏茶,告辞而去。 对于默王的退信,同样感到愕然的,还有沈鹿呦。 她拆开闾丘渐重新封过的黑色火漆,从信封里拿出的,赫然还是自己前日派高轩送去的,那幅写着契约的薄绢。 而闾丘渐未附上只言片语! 沈鹿呦没有想到这封信会被退回——准确说,她没有想到,默王会将自己送去的契约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沈鹿呦以为,既然沈双那么了解闾丘渐,一早就对闾丘渐对她的拒绝做出了准确估计,并为此布下了“给他看契约”的后手,自己只要按照沈双的吩咐去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岂料,事情的结果并非如此! 沈鹿呦看着退回的信函,许久无言,唇上渐渐失了血色。 高轩看着沈鹿呦的脸色,犹豫片刻,装出不经意的样子,提了一句:“默王的小厮方默存,问我是否知道信中内容,我说并不知晓。” 沈鹿呦听了高轩的话,只是“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看来,沈鹿呦并不准备就信函的内容说上点什么。 高轩迟疑了一下,转过身打算退下。走到门边,却又停下来,回头看看沈鹿呦,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样犹豫片刻,他还是转了身准备离去。 沈鹿呦却说话了:“有什么要说么?” 高轩想了想,才转身轻声道:“方默存说了些话,高轩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鹿呦倚在红木椅的靠背上,脸色苍白,似乎有些疲倦了,却还是朝高轩点点头道:“你讲。” 高轩这才缓缓开言,边讲,边斟酌着字词:“方默存前日接到书函,就立即亲自呈给默王。当时,默王正在书房下棋,方默存就将信函放在书案上出来了。 “熟料,他出了书房门没走多远,就听到默王书房里一片惊天动地的声音,显是什么东西被砸了。 “方默存愣了愣,当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站住脚步。 “就听到里面有更多东西,在被默王继续砸着 “方默存于是返回默王书房,推开门就见到满地碎片。书房里一片狼藉,默王疯狂地踢砸着书房里的物品,连他最心爱的围棋都被砸了。很多棋子被砸碎,香榧木棋盘被投入了火炉 “书案上方默存刚送去的这封书函已经被打开,信封旁边是一幅写着字的薄绢,想是从函封里刚刚取出。 “方默存问默王:王爷,您怎么了?默王不答,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随后,默王一转身,抓起书案上那张薄绢,一路大哭着,跌跌撞撞出了默府。 “默王出了默府,并未走远,却冲入府门前那片栀子树林之中。他将薄绢展开在手掌上看两眼,就疯狂地对周围的栀子树又踢又打,嘴里哭着喊着,像……” 高轩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看沈鹿呦的脸色,因为他接下来想说的是“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嚎叫着。” 这句话,虽然是方默存与他耳语时的原话,但是,高轩看着沈鹿呦,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也用这样的措辞,在沈鹿呦面前形容尊贵的默王。 就只这片刻停顿和犹疑,高轩发现,沈鹿呦已经从红木椅子里直起了身子,直着腰背,瞪着眼睛,失血的双唇咬得紧紧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扶手,青筋都出来了。 高轩不由自主,也跟着沈鹿呦紧张起来。 他脸色刷白,不敢再继续讲下去,只垂首默立一旁,等候沈鹿呦吩咐。 房间里的空气一时间凝滞着诡异和沉重,高轩和沈鹿呦几乎已经可以互相听到对方压抑的呼吸声了。 沈鹿呦终于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妥,她将自己的情绪慢慢控制下来,用尽量平缓的语气对高轩说:“你接着讲。” 沈鹿呦这么讲着,可她唇齿间发出的声音,冰冷僵硬得令高轩感到极度的陌生,甚至让高轩生出一丝害怕。 高轩有点懊悔自己的多嘴,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默王就这样看两眼薄绢,就……就大哭着砸一会栀子林,有时又仰天狂笑几声。如此反复,栀子林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方管家这会估计在找花匠园丁收拾栀子林呢。” 高轩跳过了关于“默王像野兽”的形容,原来还想照着方默存的说法,给沈鹿呦描述,默王“看两眼薄绢,就发一阵疯。”但是,根据沈鹿呦的情况,高轩吞吞吐吐间,把默王“发疯”的情节也跳过不叙了。 沈鹿呦已经完全发呆,她看着高轩,以为高轩讲完了,却不想高轩末了还有两句:“当天夜晚,默王彻夜未眠,不停地哭哭笑笑,昨天又关在房里哭了一整天。今天一大早就取了书函,命方默存退回来了。” 这之后,高轩的声音才彻底沉寂下去。房间里很久都没有其它声音,终于再次晏寂。 沈鹿呦此刻,却已完全不能动弹,她听着高轩的一路叙述,眼前一会儿浮现那一次大雨之中,闾丘渐在秋凉馆后院的栀子花下,嚎啕大哭的样子,一会儿又出现默王昨日,在默府门外的栀子树林里,疯疯癫癫的样子。 沈鹿呦的心没来由地又一阵阵疼了起来,高轩眼看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沈鹿呦眼中夺眶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宜出行 “十一月二十三,宜出行。”小天怜坐在木椅上,腿上放着一本黄历,把这句话呢喃了三遍。 木椅太过宽大,小天怜没办法靠着椅背坐,就坐在木椅边上,她把这句话每说一次,就把两条腿在空中荡上一荡。 杜嬷嬷跟小天怜隔着一张茶几,在另一张椅子上坐着。她在绣一顶帽子的花边。 听小天怜这么说,她抬头看了看天怜公主那副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长公主,你怎么学起宗伯府的礼仪官来了?怎么呢?想学星象吗?” 最近这段时间,天怜公主正在因为上学堂的事情,缠着王后周致。 小天怜的意思,是想去将门学堂上学,理由是那里的老师好,她在将门学堂可以文武兼修。 周致自然了解将门学堂的情况,她一口回绝了小天怜,理由也很简单,就是怎么可以将她堂堂长公主,和一群愣小子放在一起读书。 小天怜就噘嘴了,说:“学习肯定要一群人在一起,学得才有劲嘛!” 周致就瞪眼了,说:“那也不能把你丢到一群男孩子堆里读书啊!” 小天怜眼珠一转,就问周致说:“王嫂,不让我去男孩子堆里读书,那会颖城有一堆女孩子的学堂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倒了周致,因为翼国习俗,家家户户都是只肯送男孩子去学堂,无论乡试还是会试,朝廷的科举考试也只允许男生报名啊,谁家会闲得没事,送个姑娘家去学堂读书?那不是摆明了做赔本买卖吗? 即或那些有钱人家,不在乎赔不赔本的问题,宠着家里的女孩儿,也一样不会送去学堂读书,原因和周致的想法一样,学堂里一堆臭小子,怎么可以把自家的小羊投入狼群中去呢?于是,也只肯买些书籍让女孩儿自己在家里读。如此一来,又哪里会有女孩子扎堆的学堂呢? 不过,王后周致说了,虽说无法做到让天怜公主和“一群人一起学习”,但是,自个儿学习还是可以做得到的。满朝大儒,让天怜公主自己挑老师。或者学琴棋书画,哪位名师她看上眼了,就请来给她授业。 结果,天怜公主却支支吾吾,说自己还没想好要学习什么。 正因为最近有此择业择师一事,杜嬷嬷刚才才会打趣长公主,是不是想学宗伯父的星象择吉司命术。 杜嬷嬷这么一打趣,小天怜诡秘地笑了。 她把黄历本往旁边茶几上一搁,跳下椅子,跑到杜嬷嬷跟前,拽住她的胳膊,又重复了一遍:“嬷嬷,明天十一月二十三日,宜出行呢!” 小天怜这么说话的时候,仰头望着杜嬷嬷,一双大眼睛扑闪闪的,放着兴奋的光! 杜嬷嬷忽然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还是中了小天怜的计! 这小天怜刚才抱着黄历“叨叨叨”,就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后和她对话,将话题成功引到“出行”二字上! 小天怜又想出宫了呢! 杜嬷嬷板起脸来,也不说话,木木地看着小天怜。 这两天,小天怜没少缠着杜嬷嬷带她出宫,杜嬷嬷都没搭她的茬,一直回避这个话题。不料,最后还是被小天怜算计了。 小天怜没办法了,仰着小脸开始撒娇:“嬷嬷,马上要放寒假了!明天是学堂的最后一天!” 原来,小天怜早已将学堂的放假日子,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杜嬷嬷最终还是拗不过天怜公主,去请示了王后周致。 周致想了想,学堂放了寒假,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天怜公主都没机会和学堂里的孩子玩,于是准了天怜公主的请求。 第二天,因为早上还有两个瑞香宫宫女的择选和面试问题,杜嬷嬷下午才带着天怜公主出了宫。 一路上,天怜公主既着急,又欢喜,不停地催促马夫快一些,生怕学堂最后一天,公良先生提前散了学。 下了马车,天怜公主到堂上草草见过老将军周搏、少将军周却,还有少将军的夫人戴月,就直奔将门学堂去了。 穿过小门,天怜公主本来正在暗自庆幸,这一次没有军卒把门,顺利过来了,却发现教室的门关着,里面静悄悄的。 天怜公主心里一着急,以为这是大伙儿已经散伙了,赶紧找个窗窟窿往里面张望,就看到公良先生瘸着脚,在教室里巡来巡去,学生们每个人都在低头奋笔疾书。有的还在抓耳挠腮,趁公良先生不备,左顾右看。 天怜公主没上过学堂,不懂得这是在考试,不知道公良先生在给学生们进行期末考试呢。 但是,天怜公主很聪明,她想起上一次学堂里面听写诗词的情景,学生们也是这样奋笔疾书,抓耳挠腮,左右偷看的,天怜公主就明白了,这是公良先生又在出题难为这帮男生了。 天怜公主遂不敢进去打扰,又悄悄回到了将军府,在那里喝了两口茶,佯装拿本书翻看,趁没人注意,隔一会儿就溜到将门学堂看大伙儿,发现大家始终都在那里低着头,抓耳挠腮。只有方恩似乎镇定从容的样子。 天怜公主还凑巧看到,周一天给前面的“花狐狸”手里塞了个纸团。 虽然窗户纸比较通透,但是,天冷窗户都是关着的,所以,教室里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小天怜趴在窗户外面偷看,包括走来走去的公良先生也没发现教室外面有人。 就这样,小天怜跑来跑去,几趟之后,眼看着回宫的时辰快到了,小天怜一着急,就跑出了将军府,不见了人。等杜嬷嬷发现的时候,已经遍寻不见小天怜了。 这下子,可把杜嬷嬷吓坏了,赶紧报告老少将军,周搏、周却也急了,长公主在他们将军府不见了人,这还了得!立即派人搜寻,府里府外,几十号人,到处都找遍了,始终不见长公主。 杜嬷嬷已经吓得连话也不会说了,坐在大厅上,整个人都傻了。一旁的戴月不停地安慰她说:“没事,没事,长公主吉人天相,一定能找到的!” 学堂里的孩子们终于考完了试,陆续交卷,与此同时,周一天也收到了长公主在将军府失踪的消息,心里也是吃了一惊,立即发动同学帮他寻找表妹“秦珞”。 大家都见过周一天和周一山的表妹“秦珞”,对这个活泼漂亮的小姑娘印象颇深,一听说“秦珞”下午来了将军府,然后还走丢了,纷纷加入寻找大军。 一时之间,到处是将军府的“将”字灯笼,甚至连北大街上都有人去寻找天怜公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新年礼物 方恩跟着大伙儿在附近找了一会儿天怜公主,走了几处地方,没看到小天怜,方恩忽然心里一动。他折回了将军府所在的景上街去,然后,沿街西去,兜了一个大圈,来到将军府背后的景下街。 将门学堂的正门是在将军府背后的景下街,周却当初就是看中了这套宅子不仅大,而且与将军府背靠背相连,准确说,是与将军府的演武场背靠背相连,所以就花重金买下了这套宅子,并将其改造为将门学堂。 学生们平时上学、放学,都是行走景下街的学堂正门而入,今天反而因为寻找天怜公主的原因,一众学生大多是跟着周一天,穿过演武场,从将军府出来学堂的。 方恩来到将门学堂的正门处,大门紧闭,门外黑咕隆咚的,方恩对这里的地形自然很熟悉,他提着灯笼,朝门外的两丛灌木照去。这里若是夏天,门两旁是两丛花木,因为是冬天了,只剩下蓬松松的两丛灌木了,枯枝败叶的样子。 学堂左边灌木后面什么也没有,方恩又提灯去照右边的灌木,果然看到小天怜倚墙坐着,屁股下压着一块锦帕,已经睡着了。 方恩不禁长舒一口气,绕过灌木丛,走到天怜公主身边,蹲下身,也不敢大声叫唤,怕惊吓了小天怜,只轻轻叫道:“小珞儿,醒醒。小珞儿” 天怜公主迷迷糊糊中,听到似乎有人在叫“小珞儿”,她一开始没反应,不知道这声音是在叫谁,因为宫里从来没有人这样叫她的。忽然,天怜公主猛一下想了起来,这是方恩在叫她,也只有方恩会叫她“小珞儿”! 天怜公主猛一下睁开眼睛,果然就看到一盏朦朦胧胧的灯笼,照亮方恩的脸。 天怜公主笑了。 “原来,小珞儿躲在这里睡大觉呢!可把大家急坏了,大家在到处找你呢!”方恩笑眯眯地、轻轻地刮了一下天怜公主的鼻子。 天怜公主还是看着方恩笑,傻傻的样子,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她觉得方恩真好看,长长的眉,厚厚的唇,挺挺的鼻子,和她每日在宫里的想象一模一样 自从周一天捅了马蜂窝,她被禁止出宫以来,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方恩了。 上一次,王嫂好不容易看在她从秋千上摔了一跤的份上,可怜了她一回,带她出宫来到将军府,偏偏遇上少将军周却亲自给方恩他们上课。 她不得已,只好先跟着王嫂去默府看了二哥,原本还思谋着从默府出来后,再折返将军府,那时候,周却也应该讲完课了。 不曾想,她在默府和二哥喝得兴起,居然就一醉过去了,直接醒来,已是半夜,人已经到了王宫里自己寝殿的大床上。 这一次,是将门学堂本学年的最后一日,也就意味着,在新大一年来临之前,她再不会有机会见到方恩了。 今天,最后的机会,这一年最后一次与方恩的相见,她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方恩看到小天怜只是看着他傻傻地笑,既不说话,也不动弹一下,不觉有些担心起来,想着这大冷天的,这孩子在这里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不会是着凉或者睡傻了吧?怎么光知道笑呢? 方恩赶紧伸手出去,摸了摸天怜公主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反而有点冰冰冷的感觉。天寒露重,方恩担心天怜公主一直坐着,地气寒冷,于是伸手将天怜公主拽了起来。 “哎哟!”天怜公主叫了一声,原来是腿坐麻了。 当下方恩也不敢再动弹,陪着天怜公主就那么站着,一直手轻轻扶着天怜公主,等天怜公主的腿慢慢恢复知觉。 “方恩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天怜公主问。 方恩笑道:“小珞儿心里想什么,方恩哥哥自然能猜到!” 天怜公主有些发窘,小脸微微红了红,但是夜色掩映,方恩并未曾发觉。 “小珞儿想躲在门口,等我们放学出来,吓我们一跳呢!”方恩低声道。 天怜公主微微一怔,心里既高兴,又有些失望。 方恩并不是真的知道她为什么躲在这里啊,她是因为将军府里不能呆着,到了时间,杜嬷嬷一定会带她回宫的,可她又不想错过方恩,所以才躲在学堂门口守着。 可惜,她竟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方恩哥哥,”天怜公主扭捏着,说道,“马上要放假了呢” “嗯,是啊!”方恩说。 “方恩哥哥,马上要新年了呢”天怜公主说。 “可不是嘛,日子过得好快!”方恩说。 “方恩哥哥,我们再见面就要到年后了呢”天怜公主说。 “是啊,要到年后了!”方恩说。 “方恩哥哥,过新年不能看到你,真的好遗憾呢”天怜公主说。 “是啊!新年看不到你!”方恩说。 “方恩哥哥,新年见不到你,那是不是就不会有新年礼物了”天怜公主说。 方恩闻言一愣,看向小天怜,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小天怜看似天真无邪的脸上,隐藏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方恩忍不住哑然失笑! 原来,这个小丫头兜兜绕绕,“呢”来“呢”去,是问他要新年礼物呢呢呢呢呢 方恩忍不住又伸手去刮小天怜的鼻子,手到近前,忽然发现这个小天怜的脸在月光下,景致迷人得很,就连那双眼睛,也亮过天上任何一颗星辰! 方恩忍不住心中一晃,想道,这个小珞儿长大,一定是一个颠倒众生的妖精! 方恩的手就没有刮下去,而是在空中虚虚地抓了一把,又尴尬地缩了回去。 然后,方恩忽然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天怜公主。 小天怜立即笑得璀璨无比,捧着小布袋,马上就要拆。 方恩笑着制止道:“既然是新年礼物,要等过年的时候才可以拆哦!”说完,还朝天怜公主眨眨眼睛。 天怜公主只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方恩使劲点点头! 一个月后,随着霆钧阁上新年的钟声敲响,王都会颖城鞭炮声四起,一轮又一轮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夜深人静后,天怜公主坐在床头,打开了方恩的新年礼物 那是一个草编的六角礼物盒,外面绑着一条粉色绸带。天怜公主解开绸带,揭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盒糖果,五颜六色的糖纸包着一颗颗麦芽糖、酥糖、焦糖 天怜公主小心翼翼地剥开一块,将里面的酥糖放进嘴里,只觉心里酥甜甜的 天怜公主跳下床,找来一本书册,将包裹麦芽糖的红色糖纸铺开来,一点点压平,像收藏一只美丽蝴蝶那样,将糖纸仔细地夹在书页之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新年钟声 钟声响起,足足一百零八下。 这是除夕夜的钟声,自翼国建国以来,历年除夕,逐渐固定下来两大风俗:一是除夕夜,霆钧阁上的“长破”钟敲一百零八下。 一年有十二个月、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五天为一候),相加共为一百零八,敲钟一百零八下,表示一年的终结,有除旧迎新之意。 再者,人生在世,据说有一百零八种烦恼,钟响一百零八下,即可帮听到钟声的人们消除所有烦恼。 沈鹿呦静静地听着钟声,四围烟花灿烂,微雨湖上画舸轻摇,沈鹿呦坐在顶层一个靠窗的雅座上,望着灯火闪烁。 最近,所有的酒会都没有看到默王闾丘渐,这让沈鹿呦的心一片灰暗。 原本以为,除夕夜的游船,默王总不至于不登船的,哪怕只是上船片刻功夫,游湖祈福,这是会颖王都贵族过年的习惯。 沈鹿呦乘坐的这艘游船,船高三层,是最豪华的一艘画船,她下午早早就到了,如今,烟火逐渐阑珊,却始终没有看到默王。 附近经过的游船沈鹿呦也留意过,都没有看到默王闾丘渐的身影。 默王是在躲着她!沈鹿呦心中不免有些落寞起来。 不远处的烟渚邸是闾丘渐曾经的居所,画船经过时,沈鹿呦特意留心了一下,烟渚邸一片黑暗,看来,那里已经彻底没有人居住了。 可惜,默府不在微雨湖畔,不然,沈鹿呦真想也这么远远地看上一眼。 “小鹿,怎么愁眉苦脸的?”何云梦拉开沈鹿呦对面的座椅,坐了进去,双眼一眯,喷出一口烟雾,长长的、纤细的烟管夹在两指之间。 沈鹿呦挥了挥手,逐开眼前的烟雾。 何云梦是会颖王都高档衣坊织云坊的掌门人,织云坊号称是裁云制衣,专做女宾服饰,面向的客户都是会颖王都有钱的贵族。 何云梦是一个性子豪迈开朗的人,交往能力非常强,与人自来熟的性子。几次交道之后,就连沈鹿呦这样清清冷冷的性子,也和何云梦交好起来。 见沈鹿呦没有说话,何云梦又问:“那几套衣服,还满意吗?”何云梦指的是上一次沈鹿呦邀默王赏雪品茗时,穿的那几套衣服。都是何云梦帮沈鹿呦一手包办设计的。 何云梦说着,一手伸过来,捏住沈鹿呦的一只手,翻来覆去看着,又摩挲一下沈鹿呦手上细腻的皮肤,和沈鹿呦略微留着的、染成玫瑰色的指甲,何云梦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羡慕地眼神。 “怎么可以有这么细嫩的皮肤呢,女人还是要稍稍留一点点指甲,吃茶喝酒时候,兰花指的样子更有风情”何云梦因为自己从事的是裁衣这一行,对做工考究的她,很多时候要亲自动手为重要客户进行量体裁衣,甚而亲手缝制,所以不能留指甲,指尖上的皮肤也有些粗糙,因此,对于别的女人的细腻肌肤和长长的、护理很好的指甲总是艳羡不已。 沈鹿呦却在回想那日,自己三次更衣,为默王三次奉茶,最后闾丘渐却决绝地转身而去的情形,不由心头黯然。 “小鹿有心事呢”何云梦放开沈鹿呦的手,说道。沈鹿呦无法从她的语音语调,听出是问号,还是感叹号。 沈鹿呦遂低了头去,没有分辩。就让别人看穿她的心事去,那又如何呢?于结果有什么改变和不同吗?反正默王也不肯要她。 沈鹿呦这么想着,低垂的睫毛下竟然滚下两串泪珠。 何云梦不由笑了起来,她望着远处的游船画舸,又长长吐出一口烟之后,朝沈鹿呦道:“小鹿,至于吗?为了个男人,大过年的也跟自己过不去,把自己弄哭。” 沈鹿呦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何云梦,眼睛瞪得大大的,浮着泪光:“梦姐,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何云梦笑着摇摇头,道:“傻小鹿,这还需要我猜吗?有哪个女人的眼泪,不是为男人而流的吗?再说了,你的心事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我再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沈鹿呦被她说得瞠目结舌,窘迫不安起来。 何云梦顿了顿又道:“小鹿,你没发现,那些追蜂逐蝶的男人今天都没敢靠近你吗?” 沈鹿呦有些茫然地看着何云梦,她还真没注意谁。今天自打上船,她的全部心思就都在寻找和等待默王闾丘渐的身影上了。 何云梦凑近沈鹿呦,朝她笑着,低声道:“你知道你脸上写着什么吗?”。 沈鹿呦摇摇头。 何云梦笑道:“八个字:‘生人勿近,我伤着呢。’” 沈鹿呦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的心的确很伤!很伤! 哪个女人放下身段,卑微地、主动地去倒追一个男人,却被无情地拒绝后,能够做到不受伤呢?! “明天过我坊里来,我们姐妹俩好好聊一聊,难得我过年不营业。”何云梦拍一拍沈鹿呦的手背,站起身离开了。 通达世故的何云梦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给别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新年期间,织云纺没有生意,生意都挤在年前完成了。秋凉馆却正是门庭热闹,生意兴隆的时候,不过沈鹿呦向来不管馆里的生意。 第二天,大年初二,沈鹿呦带了两坛好酒,去了织云纺。 沈鹿呦在织云纺一呆就是三天,中途遣人回秋凉馆又取了两坛酒来。 沈鹿呦来自东圃郡,跟着沈双进入王都会颖,沈双在世时,沈鹿呦除了围着沈双转,没有和任何人交过朋友。沈双去世后,沈鹿呦又开始全副心思都在默王身上。 何云梦,算是沈鹿呦在会颖王都的第一个女性好友。现在,正是沈鹿呦最孤单的时候,她需要朋友,尤其需要一个同性朋友听她倾诉 千杯不醉的沈鹿呦在织云纺醉了,醉了个一塌糊涂,也哭了个一塌糊涂。她告诉何云梦,她已经彻底陷入对默王闾丘渐的深情之中,不可自拔,无药可救,不能自已 何云梦听着沈鹿呦的哭泣和叙说,虽已是久经世故的她,依旧忍不住长吁短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新年祭祖 三天后,沈鹿呦收起脸上的哀伤,离开了织云纺。 事实上,哀伤并没有真正离开沈鹿呦,只是被她从脸上收藏进心里。 离开织云纺的沈鹿呦没有直接回秋凉馆。 这个时候的秋凉馆太过热闹,无法安放沈鹿呦现在的心情。 现在的沈鹿呦需要安静与独处。 沈鹿呦的秋字马车朝东郊而去,新年了,沈鹿呦要去看一看她的另一半生命去——去看看她的“呦呦”。 “呦呦”是那头梅花鹿的名字。 当年,沈鹿呦骑着“呦呦”,跟在沈双身后,来到会颖城。 梅花鹿以前没有名字,沈鹿呦以前一直没有给它起过名字。 是在沈双死后,沈鹿呦才开始叫它“呦呦”。 “呦呦”,沈鹿呦这样呼唤梅花鹿、对话梅花鹿的时候,仿佛是在呼唤自己、对话自己。 越来越强烈地,沈鹿呦觉得,那头梅花鹿和她的生命相连,自从他们一起走出李树林,一起走过漫长的旅途,一起来到这个陌生的王都,它们的生命就已经紧紧相连。 呦呦,是沈鹿呦的半条命。 沈鹿呦和梅花鹿“呦呦”一起,坐在山坡上,午后的阳光温暖着他们。 在这个难得的、无风的冬日,沈鹿呦让自己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她抬头向远处看去,会颖王都的最高建筑——霆钧阁隐约可见。 何云梦说,每年初五,霆钧阁上会有闾丘王室的祭祖活动。 今天是初五,那个人会在霆钧阁上吗? 沈鹿呦望着霆钧阁,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沈鹿呦发现,只要想到那个人,她刚刚平复的心又开始波动了。 与此同时,霆钧阁顶陆公公正在安排闾丘氏祭祖的事情,每年大年初五,王上、王后都会登阁祭祖,这是自霆钧阁建成以来,闾丘氏沿袭两百多年的习惯。 钟亭前的香案中央,摆着一个小香炉,燃着三支香。案上摆满各色瓜果点心,还有瓶插鲜花。两支燃烧的蜡烛,罩在黄色的灯罩下,避免被风吹灭了。 香案前的垫子似乎不够,只有三个,陆公公又从香案下面的柜子里找出两个垫子,一起摆放到香案前。一会儿除了王上、王后、长公主,还有世子和二殿下。 陆公公想了想,又找出一个垫子,一起放到案前。 总还是要给默王留个位子的,不管他来还是不来。自从五殿下闾丘羽登基以来,历年祭祖,二殿下闾丘渐就再没出席过新年祭祖。 但是,万一呢?万一今年来了呢?总好过默王人来了,他这个看阁的人,却没给闾丘家的后人备下祭祖的跪垫,那他就太失职了! 陆公公收拾好钟亭这边后,又转身进了祖阁。 祖阁中他其实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个无字牌。 王上闾丘羽叮嘱过他,凡王后周致来阁顶前,都把那个无字牌收起,免得王后周致看到后问起。 陆公公准备好这一切,重新下到阁底,等待王上、王后一行的到来。 今天早起开始,王后周致就发现王上闾丘羽有些闷闷不乐。 周致以为是因为默王闾丘渐的事情。 自登基以来,每年大年初五,闾丘羽都会派人到默府,邀请默王登阁祭祖,但是默王从来不至。 周致知道,默王心里,始终认为闾丘羽的王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周致上一次带着三个孩子去了一趟默府,回来只是和闾丘羽提了一句,闾丘羽问起她见默王的情形,她只说自己和孩子们喝了两杯酒就走了。 周致没有说默王的什么不是,但也没有给默王贴金。 闾丘羽和闾丘渐兄弟之间的事情,她不想因为她而受到影响。她也更加不会让闾丘羽因为她的虚伪说辞,而对别人的敌意做出错误判断。 周致明白,这两兄弟之间的嫌隙已深,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开的,她不会幼稚地以为,凭着她的说和和周旋,就能让默王放下对闾丘羽的敌意。 这并不是君王之家独有的悲哀,很多富贵人家,甚至于贫穷人家的兄弟,也有龃龉之时之事。 周致一边帮闾丘羽按摩头部,一边试探着问闾丘羽有什么烦心事吗? 闾丘羽犹豫了一下,才对周致说:“王机处很久没有消息了。” 周致闻言一愣,她倒是没想到,闾丘羽是因为这件事情在闷闷不乐。 闾丘羽当年重启王机处,命他们调查几位殿下遇刺的事情,周致是知道的,那时候,世子还没有出生,如今,世子闾丘奋卒都已经五岁了,王机处却原来五年来,一直都没有消息? 周致想再问详细一些,但是,她还是打住了想法。 王机处是闾丘家的机密,能给她讲的,闾丘羽自然会讲。 果然,闾丘羽拧着眉头说道:“王机处最后一次传来的消息,说线索正一路向南,他们也正一路向南。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件事情明明应该是雪国做的” 周致也露出诧异的神情,雪国是在翼国北边,王机处却说线索向南,这件事,要么是闾丘羽错了,要么是王机处错了,要么是发生了其他一些差错 闾丘羽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说:“时辰差不多了,我们登阁去吧。” 三个孩子早已收拾停当,准备好了,只等闾丘羽和周致一声令下,就出发前往霆钧阁。 最兴奋的莫过于二殿下闾丘闵幽,自从知道翼飞的事情,他就一直对于登阁神往不已。他听人讲过,霆钧阁顶有专门翼飞的装备,他早就想一开眼界了。 王上闾丘羽、王后周致,带着长公主闾丘倾珞、世子闾丘奋卒、二殿下闾丘闵幽来到霆钧阁下,众人先是在阁底向陆公公一一行礼毕,而后开始登阁。 三个孩子难得有机会登阁,嘴里不敢喧哗,脚下暗自较劲,争先恐后,一层一层,向上登去。 最后,居然是年纪最小的二殿下,闾丘闵幽最先登顶。 为此,闾丘羽摸了摸闾丘闵幽的头,以示鼓励,令二殿下激动不已。 王上闾丘羽带着众人在钟亭前的香案前上过香,一一叩首,拜祭过青铜大钟“长破”,然后,一行人进入祖阁,祭拜闾丘氏列祖列宗。闾丘羽扫了一眼牌位,那个无字牌位已经被陆公公收起了,他放下心来。 一出祖阁,二殿下闾丘闵幽的眼睛就开始到处看,果然看到了一间写着“翼阁”的房间。 他热切地看向闾丘羽和周致,嘴里叫着:“父王,母后”然后伸手指向翼阁。 闾丘羽回身看了看翼阁的方向,然后笑着,摸了摸闾丘闵幽的头,道:“等你满六岁,父王就教你翼飞。” 闾丘闵幽不免一脸失望,现在的他只有四岁,岂不是还要等上两年之久? 而天怜公主和世子姑侄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怕怕的感觉。 翼飞对于二人来说,着实太过吓人了啊,要从这么高的阁顶纵身跳下 王上闾丘羽因为天怜公主胆小,已经准许她再大一些,等世子六岁时候,才一起学习翼飞。 而明年,明年世子就要六岁了,两个人就要学习翼飞了。闾丘家的人,人人都必须学习翼飞。 必须学啊,逃不过 天怜公主和世子的两张小脸,在听到闾丘羽的话之后,一起变得惨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想见你 来年花发早。 会颖城的雪已经彻底融尽,田野里已经有星星的野花开始探头,三朵两朵,怯生生地迎接早春的太阳。 天怜公主也像一朵在土层下憋了一冬的小花,终于开始笑起来,且花枝招展。就连她的身高,也似乎因为一冬的蛰伏,突然之间拔高了一节。 这是天怜公主今年第一次出宫。 王嫂周致叮嘱她说:“长公主八岁了啊,漂亮了,长高了,出门可要更听话才好呢!” 天怜公主连连点头。 杜嬷嬷经过上一次丢失天怜公主的惨痛教训,这一次,她带着天怜公主一到将军府,立刻叫过府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婢女,叫小清的。 杜嬷嬷交代小清,她一会儿上街采购之后,小清要寸步不离,跟着长公主,绝对不可以像上一次那样,把长公主弄丢。 上一次,长公主在将军府走丢过一次,据说是玩累了,在学堂门口的灌木丛后面睡着了,这件事情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当时府里几十号人,找了两个多时辰,后来,还是靠着学堂的学生帮忙,才找到长公主。 天怜公主因为受了寒,回宫后大病一场,卧床发烧了好几天。也难怪杜嬷嬷这次会这么紧张。 小清自然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好歹上次长公主被找回来了,这要是万一没有找回,翼国一国的长公主,在他们将军府走丢了,这绝对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只怕府里上上下下,大家都要受到牵连。 所以,小清接到杜嬷嬷给她的任务,不敢含糊,朝杜嬷嬷郑重地点了头。 杜嬷嬷交代嘱咐小清的时候,是当着天怜公主的面,并没有回避她。天怜公主自然知道杜嬷嬷的意思,那意思是让天怜公主自己也知道,我可是派人盯着你呢,你还是要乖一点才好! 可能真是因为长了一岁的缘故,天怜公主觉得自己变样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一下马车就心急火燎地直奔将门学堂了。 她学会了沉住气。 杜嬷嬷交代小清的时候,天怜公主就一直坐在椅子里,拿本书低头看着,似乎浑不在意,浑不关心的样子。 她决不能在杜嬷嬷面前露出马脚。关于她装饰柜里放着的那些草编动物,杜嬷嬷已经旁敲侧击,问过天怜公主好几次了。当然,狡猾的小天怜只是敷衍说,那些作品,是她跟着学堂里的学生们,自己手工编的。 她才不会告诉杜嬷嬷,那是有人送她的呢! 只是,看杜嬷嬷的神色,似乎不大相信的样子!有一次,杜嬷嬷竟然试探她,说要不要找点草条来,让长公主给大家当面编一个,慌得天怜公主赶紧说,她现在没有兴趣编,才混过去。 至于那盒六角糖块,直到吃完,天怜公主也没让任何人发现。她一直将盒子藏在自己的随身小布包里,离开寝殿的时候就随身背着布包。 方恩送她的那些酥糖、麦芽糖等,一块一块,全都在她肚子里、在她心里化掉了。 天怜公主连糖纸也没让别人看到一张,全都一张一张,夹到书里面,收藏着了。 直到糖果全部吃完,也没有人发现小天怜的秘密,宫女们只看到一个空了的六角盒子。 有个宫女打扫书架时,还奇怪道:“咦,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草编盒子的?”天怜公主听着,心里美美地偷笑。 终于等到杜嬷嬷出了将军府,上街采购走了,天怜公主立即跳下椅子,朝将门学堂匆匆而去。 小清看到长公主突然跳下椅子,往学堂去了,赶紧也跟了上去。 天怜公主只是眼角瞟了一眼身后的小清,没有理会她,径直朝学堂去了。 将门学堂开学刚刚几天,天怜公主穿过小门,进到学堂院子里时,刚好是课间时间,周一天、周一山、“花狐狸”、“刺猬”、“猴子”等人正站在院子里胡扯闲聊瞎闹着。 天怜公主好开心,叫了一声:“一天哥哥!” 大伙儿看到是“秦珞”小姐来了,都很高兴,一下子围了上来。 小天怜眼睛在教室里面、教室外面扫了一圈,没有看到方恩。 周一天等人对着天怜公主问长问短,小天怜和他们对答聊着,然后就转弯抹角地问起说:“新学期了呢,同学们都回来学堂了吧?有没有少了谁呀?” 周一天嘴快,笑呵呵地说:“都回来了!一个不少!” 天怜公主看了周一天一眼,好想翻他一个白眼,明明少了方恩,怎么是一个没少呢?这个周一天简直是睁眼说瞎话呢! 天怜公主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小清。天怜公主和大家聊的时候,小清姑娘就站在不远处一棵大槐树下,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这一下,小天怜更不能主动提到方恩的名字了。 只见小天怜眼珠一转,对周一天等人说道:“公良先生这学期有没有考你们对诗啊?比如,像上次那样,出一些‘最什么’的问题,让你们回答?” 天怜公主这一句话立即起到效果,受到提醒的“花狐狸”一下子愁眉苦脸起来,说道:“完了完了,我们这学期恐怕要惨了啊!没有了方恩,谁还能让‘姑娘’开心颜呢?‘姑娘’先生会罚掉我们好多顿午餐的!” 话题终于引到了方恩身上!小天怜暗自窃喜。 可是,为什么说,这学期没有方恩呢? 天怜公主忍不住问道:“方恩怎么了?这学期为什么没有他了?” “因为他参军了啊,他不读书了。”“刺猬”解释说。 天怜心里,终于明白了周一天刚才为什么说,学堂里的学生已经都齐了。 “方恩今年满十七岁了,报名参了军。刚好王钧的爹爹回来过年,顺便带新兵。听说,他们后天就要一起出发,上北关去了。”很少说话的周一山,在一旁补充道。 “是的,我妈这几天正赶着给我爹烤烧饼呢,说是给新兵们路上吃的,要烤好多呢!” 小天怜有点焦急起来,方恩居然要当兵去了! 而且后天就要走! 小天怜恨不得立马拔脚,离开这里,去找方恩去。 可是,她不能让人看出她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的方恩哥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寻找你 “方恩哥哥后天出发,你们也不去给他送行吗?”天怜公主想了想,问周一天他们道。 她心想,如果周一天他们去给方恩送行的话,她好歹要央着王嫂再放她出一趟宫。 结果“花狐狸”摇着头说:“赶不上的,问过他了,他们是后天一大早就走。这两天,他白天要帮他妈在北大街卖货,晚上还要多劈些柴火,留给他妈和妹子他们用呢。” 这个时候,公良先生一瘸一拐回来了,招呼大家进教室上课。 周一天让天怜公主跟着自己进去旁听,天怜公主摇摇头,说不了,她自己去看看书去。 周一天有些不舍地看着天怜公主转身走了。 小清立即也迈着小步,跟着天怜公主,重新穿过小门,回了将军府这头。 天怜公主回到大厅,稍微坐了坐。大厅里没有别人,就只有天怜公主和小清两个。天怜公主就问小清附近有没有什么书店,小清说街口有一间。 小天怜就让小清带她去买书。 小清初时有些犹豫,后来想想,反正也不远,书店就在景上街的街口,就带天怜公主去了。 书店名叫“景上书斋”,里面没什么人,小清寸步不离地跟着天怜公主。 小天怜在书店里逛了一会儿,对小清说,这家书店没有她要的书,附近还有没有别的书店? 小清歪着头想了想,想起再往前去两条街,还有一家书店,叫做“博古书局”,那里的书很多,多半能找到长公主要的书。小清带着天怜公主到了“博古书局”。 可是,“博古书局”依然没有天怜公主要的书,这样又走了两个书店,天怜公主始终没有买到自己想要的书,就提出到北大街的书店找一找去。 这时候,离北大街已经不远了。 而小清这才意识到,她们离开将军府太远了。 小清不同意了,她说北大街那里人来人往,她们两个去北大街,万一长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可吃罪不起。 天怜公主就说:“你不要叫我长公主就可以了,叫我小姐就好,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我是长公主,也不会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天怜公主这么说完,问了路人通往北大街的路怎么走,就迈开步子,朝着北大街去了。 小清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可是她不敢硬拽着长公主回府,杜嬷嬷只交代她要寸步不离地跟着长公主,没有交代说,长公主硬要跑远的话,她该怎么办。她只得迈开步子跟在长公主身后,心里后悔不迭,后悔自己不该带着长公主离开将军府。 走了几步,小清心里慢慢定了神,想着只要这样一步不离地跟着长公主,自己在,长公主就丢不了,她们俩就总能回去将军府。必要时候,她就亮出将军府的牌子,总会有人帮助她们回去将军府的。 拐了几拐后,天怜公主和小清进了北大街。 天怜公主沿着繁华的北大街一路走着,眼睛四处看着,却并无寻找书店的意思了,路过一家书店时,小清提醒她,她也没有要进去看一看的意思。 天怜公主已被北大街上那些烟花缭乱的各式摊档吸引了。 天怜公主走了一段,没有看到方恩,她依稀想起杜嬷嬷曾经说过,她曾经在这条街上遇到过一个算命瞎子,那个瞎子用个砚台偷袭她,最后砸中了王嫂周致,害得周致大病一场。 这一路走,算命的她倒是看到过两个,可是,两个算命的都不是瞎子。当年那个算命的估计已经不在北大街摆摊算命了吧。 哼,算他识趣,不然,本公主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他!让他胆敢用砚台背后偷袭她和王嫂! 可是,现在去哪里找方恩哥哥呢? “花狐狸”说,方恩哥哥在北大街上帮他母亲卖货,也不知道是卖什么货。只能这样一家一家,沿着北大街,慢慢找去了。 “要是找的是一个算命先生就简单了,只需要往高处看他的‘算’字旗幡就好了。”天怜公主看了看前面、算命摊子上挑着的那个高高的蓝布旗幡,心想。 天怜公主忽然心中一动,她迅速地左右看看,靠墙处有一张破烂的方凳,有半人多高。 天怜公主跑过去,站到上面去,凳子有些摇晃,慌得小清赶紧将凳子上的长公主抱着,扶稳她。 天怜公主一下子高出众人很多,她朝四下望去,就看到不远处竖着一个高高的、用麦秸和布条缠成的长杆,上面插着很多手工缝制品,有布兜、布鞋、帽子、手套等,长杆下面站着一个清瘦的小伙子,正是方恩! 小天怜开心得不得了,就想又蹦又跳,凳子一歪,差点摔下来,幸好有小清抱着她。这一下,也提醒了小天怜,她这里还有一个小清呢。 小天怜于是藏起脸上的兴奋,从凳子上下来,装成逛街看摊子看货的样子,边走边对小清说:“小清姑娘,北大街这里人多,一会儿我们两个万一走散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在杜嬷嬷回宫之前,自己叫车回到将军府的。我现在这么大了,丢不了的。只要我一说我是周将军府的小姐,没人敢把我怎么样的。” 小清笑了,这个想法倒是跟她一样呢,只要亮出将军府的招牌来,想来别说是在北大街了,就是在整个王都会颖,恐怕也没人敢打她们的主意! 但是小清还是说:“小姐,我们两个跟紧一点,就不会走散了。” “嗯呢。”天怜公主漫应了一声。 北大街的人确实太多了,难怪这里是王都会颖最繁华的街道呢,小清跟在天怜公主身后,常常被中间的人流隔断,她只能让自己尽量不要离开天怜公主太远。 可是,小清不知道天怜公主是有心甩她呢! 加之天怜公主个头小,小清自己又正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年华,虽然明知得盯着长公主不放,可是,偶尔也有被眼花缭乱的货物吸引分神的时候。 然后,某一下走神之后,小清发现,长公主不见了! 小清不由大为惊慌 天怜公主沉着气,躲在一个摊档的布篷子后面,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听着小清一声声“小姐”、“小姐”地叫着,看着她焦急地东张西望,小天怜始终没有出声。 直到小清来来回回走了四五趟之后,终于放弃寻找天怜公主,匆匆地走了。小天怜才慢慢地从布篷后面探出脑袋来。 小天怜微微一笑,迈开脚步,朝方恩而去,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朝自己迎面而来,小天怜大惊失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离别你 天怜公主顺手扯起旁边摊档上一顶大沿帽,盖到自己头上。 那顶帽子实在太大,不仅盖住了天怜公主的脑门,甚而将她大半张脸都给遮住了。 卖帽子的人笑着说:“小姑娘,这顶帽子你戴着太大了,不合适,我给你找一顶小点的。” 店家说着,翻出一顶圆圆的小花帽,递给天怜公主。 天怜公主却没有接那顶小花帽,她拿起帽子摊上放着的那把铜镜,对着镜子仔细照了起来,镜子里面只能看到那顶大帽子,和帽子下面的一个尖尖的下巴。 小天怜把帽子向上微微顶了顶,借着镜子,悄悄寻找着那个让她吓了一跳的人物。 杜嬷嬷已经在北大街逛了两三个时辰了,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王后周致和她自己要用的东西已经采购得差不多了,其中还有一些是周致列好单子,让她来买置的给王上和天怜公主,以及两个殿下用的东西。 周致进宫做王后已经好几年了,好些东西她还是习惯用以前做姑娘时候,在街市上采购的民间制作,用不惯宫里的,所以,常常会派杜嬷嬷出宫来采办。 此刻的杜嬷嬷脚下迈着步子,边走边看着左右两边那些摊档上的东西,也只是在走马观花了,已经没有再停下来挑选购买的意思。 杜嬷嬷贴着小天怜的身后走过,经过这个正在试戴一顶大帽子的小姑娘时,杜嬷嬷的脸恰好扭向另一边的摊档,她没有多留意这一侧的帽子摊一眼,因为她今天没有买帽子的打算。 小天怜镜子里看着杜嬷嬷过来,然后,杜嬷嬷经过时,她只是微微一动,就挪到了杜嬷嬷的身后。 杜嬷嬷继续迈步向前,却再也没机会见到独自一人正在北大街上的天怜公主了。否则她真是要大吃一惊呢! 向来顽皮的天怜公主放弃了这个让杜嬷嬷大吃一惊的机会,直到杜嬷嬷走远,她都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响动,只默默地从镜子里看着杜嬷嬷走远,然后,小天怜放下镜子,摘了帽子,也不试第二顶了,撒腿直奔方恩而去。 “请问,有草编的帽子吗?”方恩正举着货杆,在大声吆喝,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这样问他。他低下头去,居然看到了天怜公主。 “咦,小珞儿?你怎么在这里?”看得出,方恩对于天怜公主的出现,是又惊又喜。 天怜公主为此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 “嗯呢,我来北大街这里逛,没想到居然看到了方恩哥哥你。”天怜公主说。 她才不要告诉方恩,她是特意来找他的呢! “我上午去过学堂,一天哥哥他们说,你要参军走了”天怜公主试探地问。 方恩参军这个消息,她还是想从方恩这里进一步求证一下,万一他没有参军,或者又临时改变主意了呢? 天怜公主想给自己留下一线希望。 “嗯呢,是的,我们后天出发。”方恩点点头道。 天怜公主忍不住低下头去,神色黯然下来。 这一切,都落入了方恩眼中,他揉一揉天怜公主的头,笑道:“走,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去。” 方恩说完,把货杆交给旁边摊档的人,让那人替他暂时保管着,然后,方恩转身拉起天怜公主的手,拨开人群向前走去。 天怜公主跟着方恩,钻进了一个帐篷里面。帐篷不大,里面摆着几张长条板凳,板凳上已经坐了四、五个人,有大人有小孩。 方恩也拉着小天怜坐了下来。 “方恩哥哥,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天怜公主一脸不解地道。 “看戏。”方恩道。 “看戏?”小天怜奇怪不已。 她抬头看时,长凳对面果然有个“戏台子”,是一张长桌,桌子上摆着一个木框,木框中央是一块三尺见方的,白色的、薄薄的纱布。 天怜公主心中暗想,难道这些人是准备站在桌子上唱戏吗? 这得是多小的小人儿才能在这么小的戏台上站稳唱戏啊! 天怜公主没敢再问方恩什么,因为她在宫里随着王兄、王嫂也看过戏,那个戏台子可比这个大多了。这么小的戏台子,她是第一次见呢!她不想问来问去,让方恩反问起她以前在哪里看过戏,那样可能就不好解释了。 他们坐下不久,帐篷的门帘被放了下来,挡住了外面的阳光,随着,里面的灯也灭了,反而白纱布后面亮起了一盏灯。 一声梆子响起,白纱布上出现一个披黄帔,着鱼鳞甲,系彩裙,蹬彩靴的美丽女子,婉转的女声亦随之唱响:“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天怜公主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原来真的有会唱戏的小人儿呢! 随后,又有一元雄赳赳的武将登场,还有摇着旗子的兵卒们齐声呐喊:“大王回营啦大王回营啦” 画面好不热闹! 天怜公主看得聚精会神,目不转睛。虽然对于剧情她不是很明白,但是,看到最后,那个女主角趁大王不备,自刎倒在舞台上时,天怜公主还是掉下了眼泪。 跟随方恩走出帐篷,重新来到阳光下,眼前猛然变得如此光亮,天怜公主有些不适应,她于是闭上了眼睛。 方恩体贴地站在她前面,为她挡住刺眼的阳光。 俩人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天怜公主适应了光线,慢慢睁开眼睛。 方恩取了货杆,也不继续卖货了,拉着天怜公主离开北大街。 路上,天怜公主知道了刚才那出戏名叫霸王别姬,而这种戏叫皮影戏。 两个人一边走,方恩一边给天怜公主讲皮影戏“一口道尽千古事,双手挥舞百万兵”、“银灯映照千员将,一箱容下百万兵”。 又讲霸王别姬“南瓦新开影戏场,堂明灯烛照兴亡。看看弄到乌江渡,犹把英雄说霸王。” 方恩讲得精彩绝伦,天怜公主听得津津有味。 忽然,方恩停下脚步,不走了。 天怜公主有些纳罕,抬头一看,他们正站在“景上书斋”的门口。 他们竟然不知不觉,回到了将军府! 天怜公主心下一紧,这是要到离别的时候了吗? 天怜公主这么想着,鼻子忍不住一酸,眼看着就要掉下眼泪的样子。 方恩忽然一笑,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东西递给天怜公主,对她说:“小珞儿,这是你要的小草帽。” 天怜公主看时,居然是一只草编的小兔子,小兔子不仅穿了衣服,背上还背着一顶小草帽! 再仔细一看,小兔子衣服胸口处,居然绣着一个小小的“珞”字。 小天怜好欢喜,她跟方恩讲过,她属兔子的,想不到方恩居然就记住了。 “好了,小兔子乖乖,该背着你的小草帽回家去了。”方恩道。 小天怜不情不愿地转过身,走了几步,忽又转身跑回来,对方恩说:“方恩哥哥,你今天没有刮我的鼻子呢” 方恩笑了,他伸出手指,轻轻地、轻轻地,从小天怜脸上滑过,那样子,不像是刮小天怜的鼻子,更像是摸了摸她的脸颊 天怜公主转身,朝将军府走去,酸辣辣的眼泪还是涌上了她的眼睛 她知道,虞姬并不想离开霸王 虽然,虞姬选择了永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双刺 秋凉馆人来人往,俨然已经成为会颖王都的贵族们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活动场所。 而身为秋凉馆馆主的沈鹿呦,一如既往,很少出到前厅来,所有经营管理,都交给总管高轩打理。 两年了,高轩始终清晰地记得,自己那天犹犹豫豫、讲讲停停地,向沈鹿呦汇报了默王闾丘渐接到书函后的情况,沈鹿呦神色大变。 高轩一直都深知沈鹿呦对默王闾丘渐的关心之切,因此,那日清晨,默王的贴身小厮方默存向他讲述默王接函后的种种激烈反应时,他听得很仔细,并一一默记,随后自己向沈鹿呦转述时,也尽量做到了滴水不漏。 只是,那场叙述结束后,沈鹿呦书房中的喑哑,却让高轩手足无措了。平日面玲珑的高轩,那一刻竟不知该如何进退。 当高轩猛然看到大颗大颗的泪,像断线的珍珠,滚出沈鹿呦的眼眶,不由怔愕当场。几番欲张口劝慰沈鹿呦,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这样愣怔了好一会,高轩选择了低下头,默默退出房间。 高轩一直想知道这段事件对沈鹿呦内心的影响,却始终未能。从他的角度看来,自那以后,这两年来的日子,沈鹿呦与默王闾丘渐之间保持了既往那种不近不远的老样子。 俩人之间依旧是无事不往来、有事相扶持,看上去彼此之前的一场龃龉不过是露水沾湿了衣襟而已,太阳一出来,就一切如初了。 可是,只有沈鹿呦自己知道,这段伤痕在她心中用了整整两年才平复,两年来,她从不敢回头看自己和闾丘渐这一段品茗赏雪、鸿雁往来的过往。 那里只有伤,只有痛,只有一根深深的、扎进她心里的刺。 两年后的沈鹿呦已经二十四岁,她回望两年前,回望自己牵着一头小鹿初来会颖,她对自己十四到二十四岁的这十年人生,用两根刺做了概括和总结: 十年前,她十四岁,她爱的第一个男子,用一句话,在她心头扎下第一根刺。 两年前,第二个男子,一句话没有说,在她心头扎下第二根刺。 当第一根刺扎下时,她猝不及防,她的心那时候那般娇嫩,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叫疼。她怕,她躲,她哭,她不愿意,可那根刺还是深深地扎进她心里。 第二根刺来时,她没有怕,没有躲,也没有叫。她咬着牙,眼睁睁看着那根刺扎下来,深深地刺入她心里。 她以为,经过了十年的痛,她已经够麻木,够坚强。可是第二根刺刺入时,她还是感到了疼,疼到最后还是落下了泪。 十年前,第一根刺带给她的疼,让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或者,活着也像是死去了。 此后,她的心在暗夜里悄悄疼了很多年,没有人呵护,没有人抚慰,只能自哀自怜。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不敢正视那根刺,不敢去回想那句话,她假装忘了,假装当时就没有听清,假装是自己记错了。 因了第二根刺的痛,第一根刺给予她的痛似乎有所缓解,如今,整整十年后,她已经可以、已经敢于去拨开第一个伤口,从那个已经结痂的伤口里找到第一根刺,并且拔出它来,看看那是一根什么木质的刺。 拔刺的过程依然是痛苦的,甚至是痛彻骨髓的,可毕竟,十年之后的今天,她已经可以回头看一看,可以回望十年前第一根刺扎下的经过 十年前的夏夜,秋凉馆后院的栀子花在梢头开得妖妖娆娆。树下,一几一榻。青石几上,木盘中浅浅一层清水,清水上象脚小火炉温着一壶清酒,几上另有两样小菜,一双青铜樽,两副铁木筷。 一袭白衣的沈双闭眼躺在凉榻上,似睡非睡。沈鹿呦坐一张矮凳,扶着榻头而坐,手拈一朵栀子花,轻轻地描扫沈双的眉,一遍又一遍,缓缓地,细细地。 风是凉的,蛩虫在快乐地鸣唱,沈鹿呦问了沈双一个问题,那是一个她曾经问过很多次的问题:“为什么带我来会颖?”沈鹿呦的声音很轻,于是,她的这个问题,差点被聒噪的虫鸣淹没。 此后的许多年,沈鹿呦一直都在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虽然,她这么问的本意,是希望沈双会知情达意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她一直在等,等沈双这么回答,她以为她总有等到的一天。 可是,对于这个问题,沈鹿呦问了很多次,沈双却始终没有回答,就好像没有听到沈鹿呦的问话一样,自然也更没有按照沈鹿呦的想法来回答。 因此,那一晚,沈鹿呦再次问出这个问题时,是一副漫不经心,随口而言的样子。她以为,沈双还是会像以往一样,闭着眼躺在竹榻上,能听到花落,能听到蛩鸣,就是听不到她的问题。 令沈鹿呦意想不到的是,那一晚,沈双忽然睁开了眼睛,注视她良久,然后,缓缓地,用一句话,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我想让你帮一个人生儿子。” “那个人是你吗?”沈鹿呦歪着头,按着小鹿一样雀跃的心,天真地问。 她以为,沈双在和她说的,是之间暧昧的话! 可是,沈双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地,很认真很认真地回答她:“不是。” 沈鹿呦注视沈双的眼睛很久很久,她终于相信,沈双说的是真话,沈双不是在和她开玩笑,更不是在和她。 沈双说的“一个人”,是另有其人! 沈鹿呦震惊地、吃惊地、惊痛地看着沈双 沈双的话是一根刺,一根尖锐的刺! 沈双用这句话,在她心上扎下一根刺! 虽然沈双随后还补充了一句:“你可以拒绝。”可是,他或许明白,或许不明白,她,沈鹿呦,对于沈双的任何要求都不会说不。 直到现在,沈鹿呦想起沈双的那句话,想起那一晚,依旧疼痛,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十年。 沈鹿呦后来想,她应该直接问沈双“你喜不喜欢我?”或者问他“你觉得我怎么样?”如果她当时这样问沈双,而不是问他“为什么带我来会颖?”那样的话,她即使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至少,沈双也不会说那句刺一样的话。 或者说,不久就遭逢不测的沈双,可能永远都没有合适的机会,也来不及对她说那句刺一样的话了。 沈双原来的想法,也许会等她再长大一些、再成熟一些,才会和她说那句话、那件事吧。 然而,愚蠢的她,却问了沈双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技巧的问题,甚至还追着沈双问了好多次,终于酿成了这样的悲剧,终于将沈双本不准备说、不打算这么早说的一句话,在她年仅十四岁的时候就刺一样扎进她心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设法 沈鹿呦想,她再也不会那么笨,那么蠢了。 人这一辈子,愚蠢的事情,做一次就足够了,足够教训她一辈子了。 这正是沈鹿呦后来面对自己所爱的男人,面对默王闾丘渐,再没有问过任何愚蠢问题的原因。 沈鹿呦会请默王闾丘渐赏雪品茶,会对他琴挑琴示,会向他伸出柔荑,等待他扣上自己的掌心,会派人送契约给他看,却再不会问他“喜不喜欢我”、“为什么”之类的问题。 人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而她是“吃一刺长一智”! 这根刺在她心上一长就是十年,其疼痛、其深切远甚于一堑! 一个人倘是吃一堑、掉进去一条壕沟里,她灰头土脸爬上来,身上疼几天、几个月也许就好了。就算是摔断了哪条筋骨,卧床将养一年半载也总有个好的时候。 可是吃一刺,尤其这根刺还是扎在心上,天天疼,夜夜痛,甩不掉,拔不出,摸不得。遇到阴雨的日子,还会发酸、发胀、溃烂、流脓,比吃一堑的疼痛更甚、更久! 是默王闾丘渐抚平了第一根刺给她的疼痛,却又给了她另一个疼痛,另一根刺。 虽然,默王从始至终,什么也没说过。 沈双对沈鹿呦百般的好,给了沈鹿呦全部的希望,最后却用一句话,一份契约,彻底将沈鹿呦的梦和幻想毁灭。 而默王刺入沈鹿呦的方式,却是不说,不问,不做。 他是用决绝的、冰冷的拒绝,将火热的沈鹿呦变得浑身冰凉。 但是,沈鹿呦的热是在心里,她一遍一遍地将自我从寒冰中拯救出来,自我温暖着,融化出来。她坚持用心发散着她的热爱,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对未来的热爱,对美好的热爱。 她历经疼痛之后,依然爱。 她没法不爱,她为此感到悲哀,感到无奈,却也感到振奋。 她爱沈双,爱默王闾丘渐,爱这两个让她痛、让她哭、让她累、让她苦的男人。 她忘不了沈双,也忘不了闾丘渐。 她不断地想起沈双,想起沈双的种种美好。可是这两年来,她发现自己想得更多的是闾丘渐! 她想闾丘渐喝茶时的样子,想他恍惚的神情,想他哭泣时的悲戚,想他望向自己时的双眼。沈双的眼睛是清亮的,是一眼可以望到底的澄澈,而闾丘渐的眸子比沈双的漆黑,比沈双的深邃。 沈双的身影正在模糊和淡去,而默王闾丘渐在她脑海中,却越来越清晰和深刻。 沈鹿呦总结过自己对这两个男人的感觉差异,她对沈双从来没有过心疼的感觉,而她对闾丘渐,却会为他而心疼。 一个男人,如果使得一个女人喜欢和仰慕他,那他就住进了她的心房。 可是,当一个男人让一个女人为他生出心疼的感觉时,他进入的则是她的骨髓。 更进一层来说,当一个男人可以令一个女人为他赴死时,他拥抱着的是她的生命! 两年来,沈鹿呦一直都不敢去看那份契约,如今,伤痕渐渐平复后,她想得最多的、越来越想知道的,是两年前自己遣高轩送去默府的那份契约,上面究竟是哪里、哪个措辞刺激到了默王闾丘渐,让他那样的为之发狂? 这几日,她拿着幅薄绢翻来翻去,把沈双起草的那份契约看来看去,还是没有弄明白,契约上是哪里不妥,哪一句勾起了闾丘渐的伤心事,让他在栀子林里又哭又闹,又踢又踹地伤心欲绝! 绢帕上写着的契约内容其实很简单,除了甲方、乙方的指示,正文内容其实只有一句话:“沈鹿呦甲方自愿为沈双乙方指定之人设法产子”,跟在后面的就是某年某月某日的时间,及沈双和沈鹿呦的一个半指印。 时间的落款沈鹿呦仔细回想过,应该不是确切的签约时间,大概比签约那晚的时间要早十多日的,上面的时间,许是沈双起草契约的时间。 这份契约沈鹿呦看了很多次,她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哪句话看上去比较刺激神经。 她从自己的角度、甚至从沈双的角度看这份契约,一切均在正常的、克制的表述范围内,她始终没能弄懂闾丘渐为什么看完这份契约,会癫狂至斯。 沈鹿呦躺在秋凉馆后院的凉榻上,头上的栀子花正开得馥郁芳香。两年来,她已经反复地、仔细地看了好多次沈双留下的这份契约,却依旧了无头绪。 算了,还是放弃吧。沈鹿呦将那幅绢帕往榻侧一仍,长叹一声,打算就此了事,从此浮萍一般听凭命运之河对她的流放。 可是,忽然,她从凉榻上翻身坐起,将那那幅薄绢拿在手里,又仔细看了一遍,发起呆来,契约中所写的“设法”二字跳入她的眼帘。 一直以来,她都是在找契约里可能会刺激闾丘渐的遣词用句,却忘了这些词句对她本人的意义。 “设法”这个词对闾丘渐来说,是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对沈鹿呦自己却是意义重大的,甚至可以说,这个词根本就是专门写给她的。 她不懂为什么这两个字一直清晰地写在那幅薄绢上,却又一直隐形了一般被她忽视。 如今,她明明准备要放弃了,这个词却又如同听到了神明召唤般,向她放出光来。 难道,这就是命运之河对自己的流放么?始终要将自己卷席向那个宿命中的男人。 她想起了初时,她发现沈双比她更了解闾丘渐,一早就料到了闾丘渐对她的拒绝,为此,她对沈双心生妒意。 当她按照沈双的意思,出示契约,以为事情就会解决时,却失败了,那时,她又心生遗憾,心底倒希望沈双真的了解闾丘渐,真的有办法解决她和闾丘渐之间的障碍。 如今,她所寄希望的沈双,真的还有新的办法留给她,那个办法就是让她自行“设法”。 原来,沈双不仅要她为闾丘渐生儿子,还要她自行“设法”! 这才是契约的核心所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色*诱 秋凉馆的后院里,沈鹿呦躺在凉榻上,抬头望着头上的栀子花。晚风轻轻吹着,那些栀子花朵朵立在梢头,颤微微的,像一个个迎风巧笑的舞娘。 自从读懂了契约中的“设法”二字,沈鹿呦的心绪这些天一直无法平复。 她记得契约签订的那晚,也是这样的风,这样的芳香馥郁的栀子花,沈双在这棵栀子树下对她说“我想让你帮一个人生儿子”,随后又补充说了一句“你可以拒绝”。 而今,沈双留下的契约,让她进行第二次选择,在“退却”和“设法”之间进行选择。 沈鹿呦望着栀子花,望着空中明亮的月亮。 爱一个人要多么卑微才够卑微? 卑微到尘埃里,为了他,在尘埃里扑簌簌开花,够不够卑微? 或者,浮尘般粘附在他衣衫上、鞋面上,默默地随他风里来雨里去,够不够卑微? 而卑微中的卑微,是要再去为了卑微而“设法” 苦心“设法”,只为获得卑微的机会 她已经卑微过一次,卑微进了尘埃里,默王却拂袖而去 如今,她还要为了再一次的卑微,而去“设法”吗? 沈鹿呦沉默良久,夜风送来栀子花的气息,那气息让她觉得凄凉,那是卑微带给她的凄凉。 原来,她的内心真的可以为爱做到这样的卑微 原来,她早已决定,她要为了得到再次卑微的机会,而去设法 为了爱,她可以做到一再的卑微 她还可以去“设法”,“设法”让自己变得更卑微 那一刻,沈鹿呦忽然绝望地发现,为爱去设法、去卑微,其实早已和她如影随形,从她毅然跟随沈双走出那片李树林开始,这种选择,就宿命一样跟随着她,她永远不可能逃脱。 十年前,对于沈双的契约,她在拒绝和接受之间,选择了接受。 十年后,在退却和设法之间,她再一次选择了后者。 其实,她两次选择的,都是为爱卑微 女人啊,真是被爱支配的动物,可以为爱如此的卑微 沈鹿呦幽幽地长叹一声。 今晚,她最后一次审度她的“设法”计划,她将切实地去履行契约,去“设法”完成沈双交给她的任务去设法为那个人生孩子。 色诱,不是她这类型女子所擅长,但是,对于自己喜欢的男子,任何一个女人对色诱此道都会无师自通。这是沈鹿呦这两天前思后想,得出的最深的感触。 沈鹿呦经过破釜沉舟式的深思熟虑后,设出的法就是在百年馆庆当晚,对默王闾丘渐进行色诱。 一个月后的金秋十月,饱经沧桑的秋凉馆将迎来它的百年华诞,那天的欢腾之夜拟进行的活动项目将会很多,秋凉馆上上下下都在为一个月后的这一夜忙乱。 高轩一个人忙不过来,沈鹿呦也在帮着设计百年华诞的各项事宜,同时,她还在心底,悄悄设计着对闾丘渐的色诱。 细节决定成败,百年大庆如此,色诱亦是如此。 为此,沈鹿呦不厌其烦地、反反复复地、仔仔细细地勘劾和设想华诞之夜的每个程序,和这一晚色诱闾丘渐的每一个步骤: 首先,她将会在百年馆庆那天的一大早,率领秋凉馆上下在沈家祠堂祭告沈氏祖先。 届时,她将一袭白衫,素颜祭祖。秋凉馆迎来百年华诞,而沈家却已人丁凋零,这一点不免令人唏嘘嗟叹。 她身为秋凉馆馆主,虽然不是沈家血脉,但是,既然沈双当日赐了自己沈姓,并称自己为妹子,她就将以沈双之妹、沈家后人之礼祭告沈氏祖先,同时也告慰沈双。 百年之日,秋凉馆风华依旧,沈双知道了一定会喜欢,而她和闾丘渐能于这一日成就百年好合,该也是沈双的心愿。 祭祖结束后,她将泡一个长长的栀子花浴。栀子花是在夏天就储存收藏好的,尽量通过密封、窖藏等方式保持了花瓣的新鲜,香味的持久。 她要让自己的每个毛孔、每寸肌肤、甚至每寸酥骨都为栀子花的香气所浸染。至于为什么要选栀子花,沈鹿呦相信,栀子花的味道对闾丘渐有着非常的吸引力,这是她多年观察的结果,至于原因她不得而知,大概每个人都有一种花味可以让他情为之钟吧。 沈鹿呦不准备请化妆师。虽然会颖城现在很兴请化妆师登门化妆,但凡有点名望的门第,但凡有个聚会宴请,就是化妆师们登门献艺的机会,但是沈鹿呦决定自己动手化妆。 沈鹿呦不是看不下化妆师的手艺,也不是不认同现在的时尚妆和潮流妆,她只是觉得,她比这些化妆师更了解闾丘渐。 女为悦己者容,女人的妆绝大多数场合都是为男人而化的。会颖城的化妆师也许懂得会颖城大部分公子哥的审美,却未必明白闾丘渐的喜好。 沈鹿呦百年华诞夜的妆是为闾丘渐而化,经过长久观察和猜测,闾丘渐喜欢的可能是清爽、干净妆。 沈鹿呦旁观过会颖城化妆师们的化妆箱,一打开来浓香扑鼻,里面红红绿绿、浓墨重彩一大堆,这样的装备能化出一个闾丘渐喜欢的清爽、干净妆么?沈鹿呦表示怀疑。 发型方面沈鹿呦深思熟虑过,始终不大能把握闾丘渐的嗜好。不过,既然闾丘渐和沈双在那么多方面都相同,她决定按照沈双的审美来。 沈鹿呦其实也不大知道沈双关于女人发型的审美,但是既然沈双曾经画过一张沈鹿呦的水墨画当那缕微风吹过,而且这幅画还夺了魁首,沈鹿呦决定就按照那幅画来整发型。 画中其实并未出现沈鹿呦的发型,只取了一截雪颈,和指尖盛开的一朵栀子花,但是,这个创意给沈鹿呦的启示已经足够:女人颀长的雪颈,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有着致命的诱惑,难道不是么? 沈鹿呦有一点犯难的是穿衣,作为以色诱为目的的着装,魅惑和性感显然是必要的,可可这两项都是沈鹿呦平时着装打扮方面最缺少的。 好在,有织云坊的掌门人何云梦,沈鹿呦相信,何云梦会为她设计出最适合华诞,适合与默王独处的衣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只待 沈鹿呦驱车亲往织云坊,何云梦闻风从内堂迎出,人未到,笑声先至,而后是亲手奉茶。 沈鹿呦也不等何云梦出言询问,主动坦白:“今日是为秋凉馆百年华诞的夜礼服而来,”然后,沈鹿呦啜了口茶,再轻声补充一句道,“届时默王将出席。” 何云梦仰头大笑起来,笑得揶揄而暧昧,沈鹿呦红着脸佯装恼怒状。 于是,何云梦亲自操尺为沈鹿呦量了三围,末了,顺便在沈鹿呦胸上抓了一把道:“我一定亲手裁衣,让这两只大白兔趾高气扬,彻底炫露在默王面前。” 沈鹿呦气得随手抓了椅子上的靠枕,追着何云梦就开砸,何云梦“诶哟、诶哟”叫着,落荒而逃,一直逃到织云坊院子里,绕着几株花木开始跑圈圈。 沈鹿呦有几下砸在树杆上,靠枕被树枝扎穿了,勾出一片鹅毛来乱飞。 织云纺掌门何云梦,秋凉馆馆主沈鹿呦,二人就在这片纷纷扬扬的鹅毛里,尖叫着钻来穿去。 织云坊一众人手及宾客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会颖城当今数一数二的两大美女,在院子里有损淑女形象地、鸡飞狗跳地追打玩闹着。 何云梦也还罢了,一向性格豪爽外向,和人聊天,黄段子不断。 可是沈鹿呦,那么娴静,甚而有些忧伤的人儿,居然也会这么活泼开朗,与人追追闹闹,还真是令人有些不敢置信呢! 衣服有人做了,还要考虑首饰。首饰方面反而是沈鹿呦最不担心的。 沈家收藏有很多珍稀贵重的首饰,风格各异,无论何云梦届时送来怎样风格的礼服,都一定能找出与之相配的首饰。 百年馆庆当晚秋凉馆内将通宵不眠。欢腾夜首先从燃放烟花开始,沈鹿呦为此特别练习设计了自己届时望住闾丘渐的眼神:眼神要含情如水,眸光要星星点点,与空中的烟花相互辉映,让闾丘渐望进来时心驰神迷。 接下来是歌舞表演。沈鹿呦决定亲自登台,自演自唱一首乡村情歌,默王的座位将被安排在最好的角度欣赏歌舞,从闾丘渐的座位看过去,光线笼罩下的沈鹿呦,将是最性感最妩媚的。 她将柔和地舞动腰肢,动作轻柔舒缓,目光扫过闾丘渐时,将加上少许的挑逗,让自己像一朵奔放的夜来香绽放在闾丘渐瞳孔里。 在沈鹿呦的设计中,盛宴进入酒会环节后,她会主动拉住默王邀酒。反正她作为秋凉馆主人,默王作为当晚最尊贵的宾客,又帮过秋凉馆那么多忙,对他单独邀酒在情在理。 喝酒时,她会拉着闾丘渐刻意离开人群,走到秋凉馆后院。那时,秋凉馆将到处张灯结彩地装饰布置起来,院子里将到处摆满鲜花,都是从临水坊定制的。 在这重重叠叠的花影里,微醺的她将侧过身子,把头轻轻倚靠在闾丘渐的肩膀上。 沈鹿呦以前与闾丘渐并肩而立时,悄悄目测过两人的身高,她的头刚好及闾丘渐的肩部。 恰在这时,秋凉馆将陷入一片黑暗,这是酒会特别安排的熄灯节目,虽然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但对沈鹿呦而言,已足够。她枕在闾丘渐肩部的、微醺的头将略略一侧,吻上闾丘渐的唇。 沈鹿呦也不知道这将算不算她的初吻,她曾在沈双躺在栀子花下的凉榻上熟睡时,偷吻过沈双的唇。 当然,那只是蜻蜓点水般飞快的一碰,当时把自己当贼的沈鹿呦只想着偷了就跑。因此,她的蜻蜓唇在沈双的水面竟是连一点停留都没有,一触即开。 后来回想这个偷吻时,沈双的唇是暖的还是凉的,是软的还是硬的,沈鹿呦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未来将发生在百年华诞之夜的这一吻,闾丘渐的唇会是清凉凉的么?会是柔软的么?会是散发着花香的吗?还是会如浓醇的酒香? 沈鹿呦在这个环节预设了两个方案:如果那个吻让二人沉迷,那他们就一直吻到秋凉馆的灯被重新掌上之后,如果吻很快结束,她将在黑暗中牵着闾丘渐的手带他回房。 也就是说,在灯光里带着闾丘渐去自己卧室,还是在黑暗中直接带去,采用哪个方案,届时视情况而定。 房门关上以后的事情,沈鹿呦也明白就剩下脱衣服了,呃,但愿到了那个时候已经不需要自己再主动做什么了,该做什么闾丘渐总归是知道的吧。 沈鹿呦想到这里,不由双手握拳,顶在额上做痛苦状。 秋凉馆总管高轩看着沈鹿呦为了百年馆庆的事情如此冥思苦想,操劳烦忧,心下既兴奋又焦急。他作为秋凉馆总管,早已在各种应酬事务中练就一颗玲珑心,心中也早已揣摩出沈鹿呦对默王的心思。 只是,自从两年前沈鹿呦邀请默王赏雪品茗后,这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芥蒂。默王大哭了一场,还退回了沈鹿呦的去信,从此二人再无往来。偶有一些必要事件和活动,默王不得不看在沈双当年救命的份上前来出席和摆平,沈鹿呦也是回避不见的。 这也许是俩人共同的心思,只是急坏了这边的高轩和那边的方默存。 高轩和方默存原本只是这件事情的旁观者,两年前,两个人的主子之间发生的一场感情纠葛,急坏了这两个离他们距离最近的人。 为此,高轩和方默存二人私下没有少来往,菊仙楼一起喝茶也去了几次,末了俩人还是一筹莫展。 二个人眼睁睁看着沈鹿呦在秋凉馆唉声叹气、颓废不堪,默王在默府叹气唉声、不堪颓废,俩人却爱莫能助,倒是被传染了一般,也学会了叹气唉声。 这两年中,秋凉馆有几次事情发生,默王还是一如既往地出力,每每此时高轩、方默存二人都会上窜下跳,企图借机促成两家主子的见面与和好,却始终未能如愿。 这次秋凉馆百年华诞,默王受邀出席,沈鹿呦亲自主持,最高兴的莫过于高轩、方默存二人。 他们如今在这件事情上几乎已经默契到对方一个眼神,这边就知道递刀子还是递桃子。 现在,二人更是打了鸡血一样,绷紧神经,眼观六路,耳听方,只待百年华诞一到,二人羽扇纶巾,谈笑间,俩主子重归于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华诞 三天后即是秋凉馆百年大庆之日,沈鹿呦忙忙碌碌。 总管高轩忽然敲门进入沈鹿呦的书房,沈鹿呦抬头看着他,以为高轩找自己要商量关于百年华诞的一些事情。 可是,令沈鹿呦意想不到的是,高轩居然伸手,在沈鹿呦面前放下一个粉红色的小纸包。 沈鹿呦不明就里,看看案上的粉红色纸包,又看看高轩,目光中满是疑问。 高轩担任秋凉馆主管已经好几年了,他平时反应机灵,应对得体,此刻在沈鹿呦的注视和询问下,却忽然变得扭扭捏捏的,目光也躲躲闪闪,隐含着一丝说不出的诡谲。 沈鹿呦满腹狐疑,愈发觉得这个粉色小纸包有奇怪的隐情在其中。 沈鹿呦皱起眉头,以目光再三询问,高轩才轻声说道:“这种粉末可以让男人和女人兴奋起来。” 沈鹿呦听了先是目瞪口呆,旋即一张粉脸像火烧的山坡,满山遍野都窜红起来。 沈鹿呦看看高轩,又看看粉红小包,很久后才张开嘴对高轩说话:“这是” 沈鹿呦的话只说了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倒把自己羞得脸红、耳朵红、脖子红,连手指都红了。 “是”字后面的那个词,沈鹿呦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高总管则早已趁此机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只剩下沈鹿呦呆坐在书房里,独对那个粉红色的小纸包,脸色一会如红红的草莓坡、一会像紫色的茄子架,红红紫紫循环往复。 春药 这个词 沈鹿呦连想一下都会面红耳赤 她恨不能找个沙洞,将自己扎进去,鸵鸟起来。 沈鹿呦始终没敢去碰那个粉色小纸包,仿佛那个纸包里,包着的是一团火,会烫伤她、会烟花四射、会灼灼自燃 又仿佛那是一包轻易就可以要了人命的化骨粉,任何人粘上一点就会立化腐水,尸骨无存 让沈鹿呦尤其觉得难堪的是,她这些日子来,在脑子里悄悄进行的色诱计划,竟然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早被人偷觑了去。 沈鹿呦有一种被人n了,站在阳光下的感觉 掩耳盗铃的小偷,只有自己还觉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旁边的人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啊! 粉红色小包在沈鹿呦案头躺了三天,沈鹿呦窘了三天。 粉红颜色很醒目,也很刺目。沈鹿呦惊惧而又无奈地看了这个粉色小包三天,三天来她提心吊胆,好似那个粉色小包随时都会蹦起来惊吓于她、吃了她。 三天后,沈鹿呦的心跳好歹算是平缓下来了,她叹口气,拉开抽屉,拿本书将粉色小包一扒拉,赶进了屉子。 唉,总不能让这包春药一直堂而皇之地摆在桌面上吧。 沈鹿呦就这样想了一想“春药”这个词,一张脸就又立即像盖上了大红绸。 如高轩所说,这包可以让男人和女人兴奋的东西,沈鹿呦是不准备去用的。 夜灯之下,沈鹿呦看着铜镜中自己修长的四肢,雪白的肌肤,饱满的胸部,流转的眸光,闻着暗盈于室的处子体香,她充满了自信。 面对这样一副女人的身体,还会有男人需要春药么? 可是,高总管为什么要给自己这包东西呢?难道高轩对她居然没有信心? 还是 还是 还是男人的想法和女人根本不同呢? 不然为什么闾丘渐会无动于衷,三番五次地拒绝她呢? 铜镜里沈鹿呦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织云坊掌门何云梦为沈鹿呦亲手裁制的夜礼服,在百年馆庆日当天下午才到,沈鹿呦一直担心的是,何云梦或者真会如那日所说,恶作剧到给她开很低很低的低领 还好,当衣服拿来时,蒙何老板手下留情,礼服虽是低胸凹领,但是暴露不很严重,只将沈鹿呦女性的胸衬托得饱满挺拔,隐隐露着一点点沟壑而已。 不过,何云梦前面留了情,却在背后下了狠手,整个后领被挖至腰部,沈鹿呦雪白的后背几乎整个暴露在外,看得沈鹿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沈鹿呦手捧礼服,再一次叹服于织云坊的印染技术,何云梦为这款礼服设计了白中泛粉、粉中泛白的印染方案,这样娇嫩的颜色,在这秋风飒飒的季节,竟硬生生勃发出一种春天的妩媚来。 好吧,做了什么就穿什么吧,何云梦的脾气沈鹿呦是清楚的,这个姑奶奶可是得罪不得的,这次做了衣服不穿,下次估计连理都不会理她了。 沈鹿呦遗憾的只是时间过于仓促,来不及给这套礼服薰上栀子花的香味。 沈鹿呦将头发盘起,耳边垂下一绺乌发,薄施脂粉,一点朱唇,双眉高挑,一双眼睛眸光闪耀,顾盼间皆是风情。 最重要的,她没忘在耳后抹上栀子花的花粉,这缕浮浮荡荡的香气,要待将她整个地揽入怀中才能隐约可闻。 她想象着,今夜,默王闾丘渐将她拥入怀中的情景,默王初时会微微怔愕于她鬓发间栀子花的香味,随后,就是深深的沉迷 首饰方面,沈鹿呦搭配着衣服的色泽和设计,做了精心选择。 有一款粉色宝石镶嵌的项链被沈鹿呦选中戴了,左手手腕上套了几个象牙细镯,双耳则吊上两只月牙形的白玉耳坠。 黄昏时分,当盛装的沈鹿呦出现在秋凉馆前厅,艳光四射、雍容典雅地招呼着各方来客时,迎宾厅内,又像当初沈鹿呦挽着沈双的手臂,初现秋凉馆时那样,响起一片起起落落的口哨声 这些打口哨的公子哥们,有的是当年就曾见证过沈鹿呦初临会颖时的盛况,有的则是后来才慢慢见到沈鹿呦,见识到她的美和她的出尘。 沈鹿呦向宾客们一路颔首致意,眼角余光却已扫过人群中站立的默王闾丘渐 她步履轻盈地经过默王闾丘渐身旁时,她耳边那绺垂发,似乎是无意间扫过默王的肩膀,默王转过头来。 沈鹿呦含笑的目光与默王的目光相接,默王微微侧目,眸光分明也是微微一亮 沈鹿呦心中一阵欣喜,想来,在她与默王擦肩而过时,她身上幽幽的栀子花香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背景 “小鹿姐姐,你好漂亮啊!嫁给我吧!”天怜公主扑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忽然出现在沈鹿呦面前,手里还捧着一朵红玫瑰,要献给眼前美人的样子,倒把沈鹿呦吓了一跳。 沈鹿呦看清楚是天怜公主和杜嬷嬷之后,笑了。 男人们只会站在远处,用口哨来表达他们的赞美,孩子却会直言不讳地当面告诉你,你好漂亮! 有了小天怜的赞美,沈鹿呦对于今晚的计划,心中愈发自信,愈发大定。 沈鹿呦眼前的天怜长公主,已经九岁了,身高窜了一大节,明眸善睐,尤其头上那头云髻,盘桓缠绕,复杂而妖娆,已有小小美人的风范。 沈鹿呦接了小天怜玫瑰,爱怜地抚摸着天怜公主的肩头,和她悄悄说了几句体己话,惹得小天怜脸也红了,“咯咯”地笑个不停。 杜嬷嬷赶紧上前,转达王上、王后的恭贺之意。 今天,王上和王后没有亲临会馆,只让长公主前来,代表他们恭贺秋凉馆百年华诞! 客人太多,除了高官贵族,各国驻会颖的使节也都派人到贺,沈鹿呦没办法再单独陪伴和招待天怜公主,长公主就在杜嬷嬷的监督和陪伴下,自己玩,自己找酒喝去了。 杜嬷嬷逮住机会,悄悄问天怜公主,沈鹿呦和她说了什么,天怜公主却只是笑,不肯告诉杜嬷嬷。气得杜嬷嬷直翻眼睛。 高总管代表秋凉馆宣布,秋凉馆今夜通宵营业,黄昏时分,将迎来华诞庆典的第一个重头节目烟花燃放。 微雨湖上,秋凉馆租了两条大船,各载数十箱烟花,泊在微雨湖上燃放烟花。 黄昏未到,微雨湖边已有几处高台搭起,上面置了桌椅点心,供宾客登临其上观赏烟花。看台四周为防止看客拥挤,用缆绳拦出一圈空间,每个台子都派了人手看护。 黄昏时分,众人各自从秋凉馆出发。来宾中自己带了车的,想自己驱车前往燃放地的,向高总管问清微雨湖边的具体燃放地址后,就自行出发了。其余宾客则在高总管的安排下,分批乘坐大小车辆前往微雨湖边的高台观赏。 沈鹿呦本来是希望有机会和默王同车前往溪边的,只是默王有自己的马车,要自行前往微雨湖边,也没有对沈鹿呦发出同车前往的邀请,沈鹿呦只得自己乘坐一辆秋凉馆的“秋”字马车前去。 会颖城百姓早就周知今天秋凉馆百年馆庆,入夜会在微雨湖边燃放烟花,于是向晚时分,即呼朋引伴、成群结队前往微雨湖边而去。沈鹿呦的马车”得得”地走在这些喜洋洋的、赶集样的人群中。道路有些拥挤,马车慢了下来。 “知道不?过两天还有一场烟花看。”七嘴说。 “早晓得了,是宜春院的。”舌道。 “嗯嗯,宜春院最近新推出的七枝花,个个都粉嫩嫩的,能捏出水来。”一个中年猥琐声音说。沈鹿呦甚至能听到那人“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 “是的哦,听说老鸨为了推销这七枝花,服装、首饰、音乐、舞蹈花了不少钱的说,连沐浴都是用牛奶玫瑰花呢。”异口道。 “之日是有竞拍会的,晚上放烟花,和今天一样,到时候我们还来看。”同声说。 道路忽然开阔畅顺了,沈鹿呦的马车重新快了起来,蹄声”得得”,越过这几人向前走去。 然而,适才这短短的滞步间,沈鹿呦却如同穿过了一个长长的冰窟,浑身发冷。 从这个冰窟出来,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宜春院的老鸨,或者是宜春院的老鸨变成了她,她们都用双手布下一片烟花绚烂的浮华盛世之景,做为女色的献祭背景。 更让沈鹿呦觉得悲凉的是,宜春院的老鸨还只是为别人的献祭布置而已,而她沈鹿呦亲手布下这场盛大的色诱背景,献上的却是她自己。 从马车上下来的沈鹿呦已经不复来时的欢欣,恍恍惚惚的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高总管引导着登上高台,坐在默王闾丘渐身旁的。 当一朵朵烟花盛开在夜空,沈鹿呦忘了自己最初的设计,忘了此刻该在漫天烟花的映照之下,她眸光如水温柔,如花绚烂,紧紧黏在身边之男子默王的身上、脸上、眼睛上。 此刻的沈鹿呦,完全不敢看默王一眼,她甚至担心,自己的眼泪会迎着这欢腾氛围不相符地掉下来,担心身边之人会侧过头来,望住她的眼睛,看透这盛大浮华背景下她满眼的悲凉。 她想起自己十四岁初临会颖之时,跟在沈双身后笑闹而过的美好时光,那时的自己,心情快乐如一头奔跑的小鹿,蹦跳纵跃,轻盈舞蹈。 如今,转眼十年,沈双已殁,世事变迁,物是人非,自己的心境竟已沧桑如斯! 微雨湖畔的高台上,粉红长裙下的沈鹿呦将自己紧紧裹在一件白色锦裘下,内心找不到一丝一点的、本该因色诱而起的兴奋和激动,只有感伤和寒冷。 她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睛,看着眼前这座孤城,烟花照耀下会颖城的琼楼玉宇那么陌生,眼前是一道与自己无关的风景。 当烟花铺天盖地从空中跌落,沈鹿呦心中也被铺天盖地的感伤所覆盖,眼泪再也不可抑制地滑落下来。 沈鹿呦觉得她的人生真是荒唐 她爱的第一个男人让她去给第二个男人生孩子 第二个男人却又拒绝了她的主动痴缠 而她却还不得不,用这样的方法,去设计、去捕获、去色诱这个男人 沈鹿呦突然觉得自己很贱,同时也觉得自己很可怜,竟沦落到用这样不堪的方法去捕捉男人的地步。 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也是好的,是这样么? 爱一个人至深,就会不顾廉耻,是这样么? 自己究竟是真爱这个男人,真到这个地步了呢? 还是仅仅为了沈双的契约? 沈双的契约,究竟是自己这一场色诱的动机、出发点? 还是只是为自己的卑微和下贱,提供一个可以让自己抬起头来的借口,一个掩饰呢? 那一刹那,沈鹿呦突然很恨沈双,很恨他 如果她沈鹿呦真的是姓沈,如果她真的是他沈双的妹妹,他还会这样,和她的亲妹妹签订契约,让她为一个陌生男人去生儿子么? 可是,可是,沈双也说过,她可以拒绝,可以放弃。 是她沈鹿呦自己选择了接受,这一切其实都是她自愿的 烟花渐谢,笙歌渐歇。世界在渐渐冷清,今夜放弃这场卑贱的色诱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这一刻,沈鹿呦突然风中凌乱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狂放 微雨湖边,烟花盛大,喧声笑语之中,人们喜气洋洋,高台上的沈鹿呦却独自浑身冰凉。 随着烟火落幕,沈鹿呦已彻底没了色诱的心情。与默王闾丘渐一起从看烟花的高台下来时,默王闾丘渐伸手想扶沈鹿呦一把,沈鹿呦选择了无视。 接着,默王又邀请她一起乘坐默府马车回秋凉馆,沈鹿呦对此置若罔闻。 沈鹿呦自顾自昂首挺胸,朝停靠在远处的自己的“秋”字马车走去,把默王扔在身后不睬不理。 急得默王的贴身小厮方默存一个劲搓手,朝高轩甩脑袋,高轩紧紧追在沈鹿呦后面,朝沈鹿呦又是挤鼻子,又是弄眼睛,又是用夸张的嘴型一再地讲“默王!默王!”如此反复明示又暗示,沈鹿呦却始终眼睛朝天,拒绝看高总管一眼。 马车到了秋凉馆门外,沈鹿呦不等马车停稳,就招手示意馆门口的仆役赶紧抬过来搭梯,搭梯刚刚放下,沈鹿呦急着就要往下跳,唬得众人赶紧七手脚扶了她。 沈鹿呦踩着搭梯,“噔噔噔”下了马车,不做稍停,直接朝着秋凉馆里面奔去。 风吹乱沈鹿呦的头发,有几丝细发噙在她抿紧的嘴角,给她的神情增添了一抹狠厉。 其实,此刻,连沈鹿呦眼里的神情也是狠厉的。 门口一众宾客看到沈鹿呦下了马车,朝她这个沈馆主打招呼,她却毫不理会,只自顾自昂首阔步,朝秋凉馆后院奔去。 结果,因为脚下走得实在是太急了,何云梦给她定制的细跟鞋一下子没踩稳,崴了一下,沈鹿呦差点就在大庭广众面前摔倒了,惊得众人直呼出声。 沈鹿呦索性弯下腰,脱了鞋,一手抓一只鞋子,光着脚、大步流星地朝馆内走去。 走到后来,沈鹿呦干脆又像十四岁初临会颖时那样,赤足狂奔起来。 宾客们有些是见过当年沈鹿呦赤足而奔的模样的,大部分宾客不曾见过,却也是听说过的。人们不曾想到,今日秋凉馆百年华诞,各位居然有幸再次目睹,沈鹿呦手提鞋子、赤足狂奔的风姿。 只是,一样的赤足狂奔,十四年前沈鹿呦的奔跑,给人的感觉是一头跳跃的小鹿,是一缕宜人的林风,是一季清凉的雨水 可今日沈鹿呦的奔跑,却是横眉立目、杀气腾腾,其坐骑已经不是小鹿,而是战马,是猎豹,是龙家的二少睚眦 认识沈鹿呦的人,知道她是秋凉馆馆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女人抱着什么深仇大恨,来秋凉馆踢馆呢! 如果把沈鹿呦一手一只拎着的鞋子换成两把菜刀,就更符合她踢馆的女侠形象了! 当然,要是女将军的话,还差一副兜鍪和上好盔甲 沈鹿呦是心里发狠了,而且是对自己发了狠!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笨很婆妈! 既然是色诱,就是结果比过程更重要,自己何必要把这个过程设计得那么赏心悦目!前戏之两情愉悦,是恋爱需要的,不是色诱所需! 既然计划的目的只是这个男人的,搞那么复杂的色诱干什么!直接扑倒了事!力气不够那个男人大,就把他灌倒,论到喝酒,会颖城的男人可没几个能喝过她去 沈鹿呦这一路狂奔,在心里狠狠地做了决定,今晚拉着闾丘渐直接喝,喝醉了事。 据说,酒后的男人像野兽,那就把他变成一头野兽好了 色诱不过是把自己变成一只狐狸精,灌酒则是把对方变成一匹大sn 还是变对方好了,直截了当,省事快捷! 高总管那里很快就接到通知,原先沈鹿呦要亲自登台献艺的歌舞节目被取消。 什么花前月下,目光灼灼,莞尔一笑之类的把戏,沈鹿呦也统统不要了。整个夜晚的酒会,就见她艳若一枝桃花,拉着默王大杯大杯地敬酒。 闾丘渐刚开始还陪着她喝两杯,随后就变成了浅酌,再后来,就只是碰杯,然后抿一小口而已,任沈鹿呦怎样软硬兼施、撒娇耍赖地使尽花招,也灌不了多少酒给默王了。 沈鹿呦已经喝了不少酒,好在她酒量不此刻虽然有些晕乎乎的感觉,灵台却还清明着。眼看今晚灌不倒闾丘渐了,只好临场书写急就章,佯装身体不适,请默王闾丘渐扶她回房。 默王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沈鹿呦的手臂,将她一路送至秋凉馆后院的卧房内。 沈鹿呦的闺房是早用栀子花香熏过的,房门打开的瞬间,闾丘渐又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扶着沈鹿呦进去了。 沈鹿呦挨着床沿半倾着身子,头在晕,心里在犯难。 若按照这些日子来设计好的步步色诱,进房之前,两人该是已经花前月下缠绵吻过,此刻入了房,两人均是脸红耳热身燥,一切听凭闾丘渐主导了。 就算是临时调整过的变脸程序,此刻闾丘渐也该是已经被酒精灼烧着,一身兽性了。 可眼下的情况,闾丘渐显然还很清醒,依旧温文尔雅,毫无变身大sn的迹象 这倒让沈鹿呦不知所措起来。 要说一些烟花女子或者交际女子狐媚男人的手段,沈鹿呦也听见看见过一些,可是,她知道是一回事,要自己做到却是另一回事了。 此刻,单是想了想那些脱衣解衫、发嗲卖痴的动作,沈鹿呦就已经觉得脸上发烧了,好在她喝了不少酒,脸上本来就桃花灼灼的样子,房间里光线又昏幽,想来闾丘渐也看不出她此刻的诡异之处来。 沈鹿呦心里还在七上下时,默王闾丘渐已经要告辞而去了。 沈鹿呦一着急,就忽然大叫了一声:“默王你喝杯水再走!” 这一声来得突然,且沈鹿呦心中有鬼,嗓音也跟着诡异起来,倒把闾丘渐给吓了一跳。 他正要离去,听得沈鹿呦这么一说,回头正要推辞,沈鹿呦已“咚”、“咚”两下,两只脚东一只、西一只甩了鞋子,“噌”一下从床沿窜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春*药 沈鹿呦跌跌撞撞站起,要去给默王倒水。 默王伸出手想扶一把沈鹿呦,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手去。因为沈鹿呦已经坐在了火炉前。 沈鹿呦的卧房里有个小火炉,炉上温着一壶水,是酒会前沈鹿呦就备好的。 这会子沈鹿呦拿了扇子,大咧咧地朝着火炉一阵猛搧。 默王几次欲走,都被沈鹿呦伸出手,扯住不放,有些微醺的沈鹿呦仰着脸,咧嘴笑着,非要默王喝了水再走。 默王见沈鹿呦说话大着舌头,已经不能正常理论,又扯着他不放,执意要他喝了水再走,默王扯了两下被沈鹿呦拽着的袖管,扯不动,默王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就那么站着,想着一会儿敷衍一下沈鹿呦,浅尝一杯清水就走。 沈鹿呦见默王妥协了,就放开了手,开始忙碌起来。 默王却有些暗自奇怪起来,这沈鹿呦怎么刚刚还软绵绵、东倒西歪站不起来,现在却突然又能起身,且还手脚麻利地温水、搧炉、冲茶了。 沈鹿呦本是情急之下,想用烧水、喝茶来拖住闾丘渐,然后再从长计议,这会边煽火,边拼命想主意,头又晕得要命。 猛然间,沈鹿呦想起了高总管拿给她的那个粉红色小包。要不是身后不远就站着她的偷袭目标默王闾丘渐,此刻的沈鹿呦真恨不得拧自己一把。 这可不就是打架忘了拳嘛!她怎么竟然不记得这包春药了呢! 春药这个词,让沈鹿呦脑袋清醒多了,她暗暗咬紧牙,手下更加奋力地搧起火来,那动作里的情绪又是愤恨、又是快乐,对自己根本就是一幅恨铁不成钢,怒己不争的样子! 火苗蹿跳着,终于将陶壶里的水烧温了,沈鹿呦摸了摸水壶外壁,温度刚好,于是起身提着水壶,几步窜到靠窗台的几案前。 沈鹿呦装出找水杯的样子,用身子掩住双手,将那日高轩拿给她的那个粉红色小包,从抽屉里掏了出来。 沈鹿呦先将水杯里倒满水,然后打开粉色小包。 粉色小包里是一些白色的粉末,没有什么味道,沈鹿呦哆嗦着手,正准备将这些粉末倒入水杯中时,羞耻之心让她停住了动作 沈鹿呦想,眼前自己的这些所作所为,已经不是色诱了,简直是在进行迷和奸了,这这这 这一倒下去,自己恐怕就只能算b了! 她究竟要不要跨出这一步,完成做b的关键一步呢? 沈鹿呦这么想着,头开始犯晕起来,手忽然一抖,就有一些粉末已经洒进了水杯里,立即在水中消融不见了。 沈鹿呦一愣,忘了自己要不要做b的问题,懊悔起当初怎么不问问高总管这包粉末的用法和用量,这些春药,究竟要倒多少下去才有效呢? 沈鹿呦只是这么稍微犹豫了一下,马上就一狠心,当b也罢了!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当一次b又何妨! 于是,沈鹿呦晃一晃手,洒了半包粉末下去。剩下的半包,沈鹿呦正要放回屉子里,又担心起份量万一不够,岂不是功亏一篑? 心下又是一狠,b都当了,还想什么牌坊,既然b和贞洁牌坊之间只能选一样,那就让她选择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b吧! 沈鹿呦于是一咬牙,将整包粉末都倒了下去。手一揉,将粉色纸包捏个团,塞回抽屉缝里。 水杯在沈鹿呦手里摇了几摇,沈鹿呦紧张地看着那些粉末摇摇荡荡,像天女散出的花,身姿摇曳着渐渐消融不见。 还好,这粉末的样子还算凄美,这种美感,对沈鹿呦那颗已经被自己踩在脚下、自我裁判为一颗b的心,是一种安慰和补偿。 默王闾丘渐又皱了皱眉,心中微微起了烦躁,沈鹿呦却忽然转过身来,倩笑着,借着酒力,一步三摇向他走来。 沈鹿呦头上的一支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一摇三荡。 沈鹿呦一双雪足在灯光下尤为刺目,那么娇柔地迈着,简直步步生莲。 闾丘渐忽然脊背发凉,觉出一点阴森森的诡异来 今天的沈鹿呦从她脸上的笑,到她头上的金步摇,到她脚下的生莲步伐,好像都有点与往日不同的怪怪的味道 可是,闾丘渐又说不大清楚这种诡异的不同,沈鹿呦是酒醉了么?还是这间屋子有什么不对劲? 闾丘渐这个时候只想赶紧喝完水,尽快逃离这个冒着邪气的屋子 虽然如此,闾丘渐喝水之前,依旧不失风度地朝沈鹿呦扬一扬杯子,意思是问她怎么不喝。 沈鹿呦吓得差点跳起来,仿佛那杯春药这么扬一扬,就会被灌进她自己的喉咙里。 沈鹿呦手忙脚乱地退后两步,向后指指茶案上的水壶,脸上僵硬地笑一笑,嘴里连连说:“还有水,水还有” 恭敬不如从命,默王闾丘渐已经没有耐心继续等待了,他仰起头,举杯而饮,他需要赶紧饮完,然后马上离开 闾丘渐的目光越过杯沿,与沈鹿呦的目光相接,沈鹿呦和他一样,正仰着脖子看过来。 沈鹿呦的嘴张得很大,眼睛也睁得很大。闾丘渐感觉沈鹿呦似乎想对他说什么。 杯子里的水温度适中,带一点淡淡的甜。 闾丘渐今晚喝了很多酒,这会也确实有点口渴,于是更大口地喝着杯子里的水。 沈鹿呦仰望着他,紧张得将双手攥紧,慢慢堵在嘴边,几乎要把一个拳头塞进嘴里去,才堵住了自己制止闾丘渐喝下去的声音。 默王闾丘渐一口气喝完杯中的水,将空水杯递给沈鹿呦。 沈鹿呦已经酒意全无,她飞快地接过默王的水杯放回茶案上,又飞快地转过身来,眼睛直直地看着闾丘渐。 此刻,她的眼睛已经不能算是睁着,而是瞪着了,瞪大眼睛等待预期事件的发生。 确切说,她是等待闾丘渐兽性大发,饿虎扑食一样,朝自己扑来。 她对闾丘渐那即将爆发的兽性,既盼望着,又深刻地惧怕着。 沈鹿呦能觉出,她的心已经被攥成了一团,紧紧地缩着,似乎想躲避什么,却又知道,这么小的房间,她其实无处可逃。 沈鹿呦浑身冰凉,双腿差点站不住,倒在地上。 春药的威力沈鹿呦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说过一些,但那些道听途说而来的只言片语,已经足够让她激动、惧怕、颤抖、战栗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燃烧 闾丘渐似乎觉察到了沈鹿呦的异常,他挑一挑眉,不解地看着沈鹿呦。 这个奇怪的女人,刚进门时因为喝多了,浑身软软的,像一根站不起来的面条。随即却又突然神勇无比,从炕上跳起来搧炉煮水。然后就是气氛诡异地献茶。这会子却又望着自己,浑身发抖起来 就算你是小耗子,我可未必是扑鼠的猫啊!闾丘渐不屑地想。 刚才,等候沈鹿呦搧炉温水之际,闾丘渐是除了斗篷,挂在门边的衣帽架子上的,此刻喝完水,要告辞而去,于是伸手去取斗篷。 沈鹿呦等了半天,始终不见闾丘渐变身为兽,心中不免大感失落,暗自抱怨高总管真是年纪太办事不牢,给一包毫无用处的粉末她,还闹得她神经兮兮的。 可此刻,她也无可奈何了,想着今晚自己已是全力以赴,尊严、面子、廉耻心,已经通通不要,却还是这样的结果,也只能就此罢手了。 难不成还真要像何云梦所教的,自己扯开领口,扑进默王怀里去?这事她实在做不来的 沈鹿呦见闾丘渐浑若无事,告辞要走,只得抢先摘了衣帽架上默王的斗篷,依依不舍地为默王整理一番。 沈鹿呦心想,眼前这个男人,自己就算得不到他,能为他系一次斗篷也是好的呀。 于是,沈鹿呦慢慢挪动脚步,站在闾丘渐面前,为他披上斗篷,又将系斗篷的绸带,在闾丘渐颔下细细地拴出一个美丽幽怨的蝴蝶结。 斗篷已经系好,沈鹿呦发现自己竟是这样地舍不得这个男人离去 沈鹿呦心中不觉对自己哂然一笑,然后抬眼望向闾丘渐 四目交投的刹那,沈鹿呦清晰地看到,闾丘渐的眸子里爆出两星花火 沈鹿呦敏感的身子像被火烫了一下,微微一颤,心跳加快,双颊酡红起来 那一刻,沈鹿呦紧张地思考着,饮下春药的人,究竟是默王,还是她自己 默王闾丘渐的眸子竟然是褐红色的,沈鹿呦惊讶地看进去 非常奇异地,那双褐红色眸子的颜色还会变化,不,是会燃烧! 默王眼中那淡淡的红色已被两星花火点燃,正在一点点燃烧起来,火苗从开始的星星点点,此刻正扭动、伸展,爬藤一般向周围蔓延,并不时带出微微上窜的动作。 很快,就有一股烈火在默王双眸里猎猎燃烧起来,如血色战旗般刺眼、嗜血、蠢蠢而动 沈鹿呦知道,这是春药发生作用了,此刻她该做的,她需要做的,就只是将自己薄薄的身子,软藤一样轻轻偎上去,缠绕上去,偎缠上眼前这具散发着男子气息的身躯。 她相信,那副身躯,也和她一样滚烫。 于是,沈鹿呦缓缓闭上眼睛 沈鹿呦的身子尚未来得及倾斜偎依,忽觉身子一紧,整个人已被闾丘渐扯入怀中。 她惊慌地睁开双眼,再次望进闾丘渐的眸子,她发现,那双淡褐色的眸子,经过燃烧后,竟已变成赭红色。 而此刻,这双赭红色的眸子正微眯着,泛出危险的、准备攻击、准备破坏一切的气息 沈鹿呦以为,闾丘渐眼中燃烧的火,是彻头彻尾的。 可闾丘渐心里却比她更清楚,他眼中正在喷射出的,是熊熊的怒火! 默王闾丘渐是经见过世面的人,体内的异常反应让他知道,沈鹿呦给他下了春药,而且是很烈性的、很大量的春药! 这个疯女人!!! 闾丘渐喉头微微蠕动,心中已是怒不可遏,暗暗诅咒! 他双手掠过沈鹿呦的五官、头颅和粉颈,他直想捏碎它们!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女人很美,美得像一个仙女,丝毫没有人间烟火之气 虽然,她跟随沈双来到会颖,现而今已经主持秋凉馆多年,已经在王都的红尘中摸爬滚打这么久,她的一张面容却还是那样的不着尘埃 不着尘埃,丝毫没有人间烟火之气想到这里,闾丘渐的心一阵疼痛,眼前的绝世容颜幻化为另一张清爽的面容。 “刺啦”一声,沈鹿呦已被闾丘渐推倒在床上,她身上那件粉白礼服从胸口处被撕开一个大口子,沈鹿呦雪白坚挺的胸几乎整个地暴露于外。 闾丘渐随即又三下两下,拽掉自己身上刚刚被沈鹿呦系好的斗篷,他实在太热了! 眼前是一片凝脂般诱人的雪肤,闾丘渐喉头阵阵发涩,他那双赭褐色的双眸闪烁着危险到极致的凶光。 闾丘渐能感到有一团烈火在灼烧自己,那是n和愤怒共同点燃的一团烈火 这团火在他体内以摧枯拉朽之势熊熊燃烧着,让他不可抑制地想去撕毁、去蹂躏、去撞击面前这具雪白、柔美、诱人的躯体闾丘渐抓着沈鹿呦双臂的手,过于用力而青筋直暴。 此刻的沈鹿呦,几乎是着躺在闾丘渐身下,与闾丘渐算得上是在肌肤相亲了 沈鹿呦为此心跳不已,成功、喜悦、兴奋、刺激一起在心中腾起,让她的胸更加激动地起伏不定 她的人却显得异常镇定。她没有尖叫,没有躲避,虽然,有些许疼痛闾丘渐的双手抓得她太紧了但这正是她自己要的,是她设出的法,被闾丘渐这样狠狠地、将要捏碎一样的压在床上,是她自愿的 沈鹿呦偷偷地、贪婪地呼吸着闾丘渐身上的气息,那气息异于沈双身上的阳光味道,倒像是她少时常去的深幽林间,那些终年不见阳光的青草的味道。 这味道有点黏,有点涩,甚至有点潮湿,却让她迷醉不已 她少时林间采摘野果蘑菇,累了往往就是躺在这些青草上徜徉梦乡 今日,在闾丘渐这个男人的身下,她清晰地、再次闻到了那种潮润的气息,再次体验到久违的安然和舒畅 她没有再直视闾丘渐的眼睛,而是垂了长睫,遮掩心中的快乐与镇定,静静地、紧张地等待闾丘渐那更进一步 她将目光停驻在闾丘渐的双手上,那样修长却苍白的十指,细腻却不乏力量,她很辛苦才抑制住自己伸手触摸这双手的冲动 房间陷入了异样的安静之中 许久之后,沈鹿呦忽然听到一滴水落下的声音,旋即从她的胸口处,传来一阵清凉凉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沈公子到访 这一天,默府门外来了一位自称是“沈公子”的人,请求拜访默王。 管家周桐看到来人,猛地惊了一下,来人简直就是沈双再世!甚至连发型、连身上的衣服都和沈双一个风格一身白绸长衫,宽边袖口和领口绣着盛开的栀子花,典雅清新,除了身材比沈双要纤小一些。 周管家试探地问询来人:“沈公子?” “沈公子”点头,对周管家道:“是的,沈公子。烦劳周管家向默王通传一下,沈公子来访。” “沈公子”说完这几句,见多世面的周管家已知这位“沈公子”实则是秋凉馆馆主沈鹿呦,但他并不戳穿,只恭敬地道:“沈公子请稍候。” 沈鹿呦在前厅等了不一会儿,周管家转回,伸手道:“公子请跟我来。” 周桐在前面引路,沈鹿呦缓步跟随。 沈鹿呦是第一次造访默府。默府府院阔大,回廊宛转,没有那么多繁复的装饰和点缀,却不失典雅。 周桐将沈鹿呦带至书房门口,帮沈鹿呦推开门,沈鹿呦看到,默王闾丘渐正独自在书房里打棋谱。 沈鹿呦迈步入房,书房的门在她身后被轻轻带上了。周管家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跟入。 沈鹿呦看着默王,看到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心里忍不住鹿跳起来。她的面颊飞起两朵红云,眼睛也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 可是,当闾丘渐猛一抬头,俩人对视的刹那,均是深深一惊。 因为,双方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沈双的影子。 闾丘渐未梳发型,只是用一条丝带松松地束了一下,正是沈双当年无客时,在秋凉馆后院最闲散的样子,连带子的颜色也是沈双最喜欢的青色。 此外,闾丘渐一身米黄色绣花套装上,绣着的,也是沈双最喜欢的栀子花。 沈鹿呦努力露出微笑,闾丘渐却毫无表情。他上下打量着沈鹿呦,眼睛由震惊开始,渐渐眯缝出一缕危险的、威胁的信号,直至充满了怒气,甚或是恨气。 沈鹿呦站在门口,被闾丘渐这无声的怒气笼罩着,渐渐明白这些日子以来,闾丘渐的怒从何来,怒从何起。 原来,他是怒她穿了沈双的衣服 眼前这个有着褐红色眸子的、让她倍尝相思的人,让她魂牵梦绕的人,见了她却只有仇恨。 呵呵,沈鹿呦心中凄然而笑。 她原本还期望能从那双褐红色的眸子里看到一丝温柔。 她难以忘怀,那个晌午,那双褐红色的眸子曾无比温柔、无比热烈地望进她的眼睛 仅仅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把那个午后的记忆彻底丢弃、彻底遗失了吗? 所以此刻才会淡定地坐在那里打棋谱,才会看上去浑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甚至比什么都没有发生更糟糕、更痛苦,他可能后悔了,他后悔并且仇恨那个晌午! “沈公子?” 沈鹿呦再次听到闾丘渐的声音,依然那么有磁性,却冷得像刀,“公子”二字简直是被他从齿缝间咬出来的。 沈鹿呦装出浑不在意的样子,双手抄在身后,迈开步子。 她东张西望,漫不经心,最后似乎才突然看到棋盘,于是说:“一个人打谱?不闷么?我来陪你下一盘如何?” 沈鹿呦说完,笑嘻嘻地斜睨着闾丘渐,等他答话。 闾丘渐又是微微一惊,这种表情,最是沈双当年喜用的表情。 闾丘渐目光中的怒火更盛了几分。他略一沉吟,忽然点点头,然后起身,向书房外走去。 沈鹿呦抄着手,微笑着,不慌不忙,跟在后面。 默王带着沈鹿呦换了一间更大些的书房,但其实,可能更像是一间客房。 房间铺着雪白的地毯,需脱鞋而入,近半间房用红、白橡木铺砌出比地面高出半尺的榻床,可坐可卧。地板的中央图案是一朵巨大的盛开的、白色栀子花,分外醒目。就连靠墙放着的几个靠枕,也都手工刺绣着洁白的栀子花。 墙边的书柜里,满柜子都是沈双各种版本的诗词文赋,还有他的画卷。墙上挂着的两幅长轴画也是沈双的作品,一幅水墨山水,一幅水彩栀子花林。栀子花林画的,似乎是山野间某处栀子林,而水墨山水,则似乎是从闾丘渐原先位于微雨湖畔的烟渚邸望出去的湖光山色。 门侧衣帽架子上,是一套长衫和一条丝绒围巾,沈鹿呦认得这是沈双的衣物。 当年何云梦为沈双裁制这件长衫时,扣子是沈鹿呦精挑细选的,当年沈鹿呦发现这套衣服不见时问沈双,沈双想半天也说不出是丢在哪里了,他经常出去郊游、采风,有时一去十天半个月,衣物丢失在哪里,确实不好记。却想不到,竟是在闾丘渐这里。 那条丝绒围巾,沈鹿呦曾经亲手打理熏香过,长巾两头,一头织着一个“又”字,两头合起来,恰是一个“双”字。 衣帽架不远,是一个落地大花瓶,瓶中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栀子花,这个时节,会颖城中的栀子花已经开始凋谢了,这里却还有一枝剪下来不久的、新鲜的栀子花,想来是有心人特意在深山暖穴之中栽种的。 一切看上去,沈双似乎才刚刚从这间房离开,或许是散步去了,或许一个转身,沈双就又回来了。 何云梦为沈鹿呦打开一扇真相的大门后,沈鹿呦一直不肯冒然张望,冒然相信。 她不是要做一只鸵鸟,不是要把脑袋埋进沙堆。她只是相信盲人摸象的道理,真相往往就是如此,往往就是被人们当做大象在揣摩猜测,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真相。 而她,只愿相信自己亲手打开的、亲眼看到的,踏入门中亲身与之相处,感觉到的、摸到的真相。 哪怕,那只是真相的一条腿,一扇耳朵 现在,在这间房里,她亲眼看到了,看到了真相 在这个房间,关于沈双的点点滴滴,被完美、完全、完整地保存在了下来。沈双像一坛被封存的陈年老酒,历经岁月,虽然还在坛中不得而出,但它的醇香却愈老弥浓,充盈、飘荡在这个屋子的每个角落,飘荡在默王闾丘渐的心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意外之得 如果这世上没有真相,只有想象,每个女人都会是幸福的。就像飞蛾扑火,它们轰轰烈烈扑向燃烧的火焰,所依靠的不过是对光明的想象,如果它们知道那一扑的真相,其实是死亡和灰烬,还会那么毫不犹豫、那么义无反顾吗? 沈鹿呦的微笑再也撑不住了,彻底从脸上褪去。 沈双的气息从房间四面向她逼来,逼得她呼吸困难,而真相真相象一只躲在暗处的猛虎,迈着柔软而警觉的步伐,瞪着两只灯笼一样的眼睛,一步一步,蹑手蹑脚,带着危险而凛冽的气息,向她逼近。 沈鹿呦眼前一阵发黑,差点跌倒,被默王适时扶住。 沈鹿呦回头,看着默王冷漠的眼睛,惨然一笑。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然后指一指木榻角落的一方小桌,桌上放着棋枰棋盒,沈鹿呦示意默王布棋。二人盘膝而坐,沈鹿呦执黑,闾丘渐执白,开始对弈。 周管家推来一个小推车,送来茶水和样点心。 沈鹿呦边行棋边想,大概以前沈双和闾丘渐也是这样,在这间房里,品着小推车送来的茶,吃着点心,在这里慢慢对弈,浑不知窗外日月短长。 沈鹿呦一手黑棋,完全不成样子。默王本就是翼国国手级人物,对弈沈鹿呦,轻轻松松。 令沈鹿呦沮丧和心烦意乱的是,默王下棋不知是今天故意,还是平时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落子习惯。多数人是在紧要时刻才会唱棋,比如,提子的时候,会报道“提”,或者打吃的时候会叫“吃”。 可是默王,不仅不“默”,还从始至终只唱一个“双”。甚至很多时候,默王落子为求成“双”,竟毫不顾愚形,多次硬生生使出“双”的手筋。 可即使如此,默王的白棋依旧优势明显。 沈鹿呦已经越来越沮丧,她此行,本是为求真相而来,可当她真的靠近真相,甚至坐在了真相中央时,她又犹豫了。 她心里憋着一个问题,几次想问默王,又忍住了。 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正像一只无知无畏的虫子,坐在麦芒的中央,而每一根真相的麦芒都在试图刺伤她。 她的心情就在这犹犹豫豫中,雾霭一样飘飘荡荡,沉沉浮浮,阴阴晴晴 终于,在默王又一次一边下出“双”的愚形,一边轻声叫报出“双”时,沈鹿呦的问题冲口而出:“沈双最后一盘棋,说要送一个天使给你,你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这个问题一出口,沈鹿呦就后悔了,她觉得她和闾丘渐都入了魔,中了邪,吞了蛊。他二人齐齐入的是沈双的魔,中的是沈双的邪,吞下的是沈双的蛊。 果然,闾丘渐看着她,褐红色的眼眸里,怒火渐渐燃起,熊熊烈烈起来。闾丘渐什么也没说,“啪”一声,将手中的棋子丢回了棋盒,起身走了。 沈鹿呦在那间客房一个人呆坐了很久,才孑孓独行着,离开默府。 从默府回去后很长一段日子,沈鹿呦都像是在踩着云朵生活。她觉得脚下深一脚、浅一脚,恍恍惚惚。又仿佛这些年她一直都走在彩虹上,最后却一脚踏空,栽下去的感觉。 沈鹿呦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无论是偌大的王都会颖,还是这空荡荡的秋凉馆,其实都不是她该在的地方。 她是一头鹿,本属山林,却禁不住七彩光芒的诱惑,误闯误入这人间园林。 如今,她这头鹿困厄于此,马上就要因水土不服死在这座陌生城市了,陪伴她的,却只有死亡、陌生和孤单的感觉。 为此,沈鹿呦心中无限悲凉 沈双曾经是她最爱的人,如今却因为真相,成为她想要去恨的人。 她在山林之外的幸福,因沈双而开启,又因沈双而死亡。 她彻底输了,输给了一个死人,一个死去的男人,一个她曾经深爱过、如今想恨却恨不起来的男人沈双。 沈鹿呦不恨沈双,也不恨闾丘渐 她只恨真相 十几日灵魂出窍般的恍恍惚惚后,沈鹿呦痛下决心,决定从此和闾丘渐不再有任何关系。 她懂得放下才是人生的最高智慧。 而她,愿意学着去做一个智慧的人。 虽然,她本是愚人。 可是,当年,命运之神只是看了她一眼,沈鹿呦就乖乖地牵着小鹿来到会颖, 如今,命运之神向她伸出的是一双翻云覆雨的巨手,沈鹿呦初学的人生智慧根本无力对抗。 她开始呕吐,开始茶饭不思,然后,医生说,她怀孕了,而且是双胞胎。 沈鹿呦忍不住又笑又哭,泪水和笑容同样令她疼痛。 契约啊,她和沈双签订的契约,她在沈双临终前承诺要设法履行的契约,原来带给她的是这样痛不欲生的经历,这样无处躲藏的伤害,这样猝不及防的后果 可是,只要她撕毁契约,只要她将两个未成形的胎儿从腹中摘走,她就可以让后果消失,可以将伤害封印,可以把记忆剪掉! 沈鹿呦找来了何云梦,也通知了高轩,剪掉记忆需要身体的静养,需要时间的修复,一切均已做好安排。 默王的贺礼就是这个时候到达秋凉馆的,高轩特意避开了,但是沈鹿呦知道,这定是高轩通风报信的结果。 沈鹿呦决定,先看一看默王的贺礼再做决定,他毕竟是腹中胎儿的父亲。 方默存代默王送上的,共计十二个锦盒。个一样大小的方形锦盒,是四样胭脂和四样补品。胭脂是玫瑰红、桃红、酒红、桔红色四种,均为最新鲜的青国上等胭脂四样补品人参、雪蛤、燕窝、灵芝,均是最昂贵的雪国上等货。 锦盒之外,尚有两大两小四个锦盒,据方默存说,这是给腹中孩儿和沈鹿呦的。 沈鹿呦先打开两个小锦盒,里面金光闪闪,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把小金刀,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块小金牌。 沈鹿呦静静地看着最后两个大的、长方形的锦盒。方默存不是说了么,那里面是默王送给她的礼物。 默王会送给她什么呢? 默王此前还从未送过她任何礼物呢。 沈鹿呦在打开这两个锦盒之前,心里暗自猜了猜,她猜过里面是珠宝,是首饰,却又觉得装珠宝首饰的盒子不至于这么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鱼肉刀俎 因为太急于想知道锦盒里面究竟装着什么,沈鹿呦索性不猜了,直接打开了第一个长形锦盒。 映入沈鹿呦眼帘的,竟是一大抱玛瑙色的康乃馨! 沈鹿呦不由大喜,康乃馨的是母亲之花,这一大抱含情脉脉的康乃馨,自然一下子就收买了沈鹿呦这个准妈妈的心。 心情大好的沈鹿呦又迅速地打开第二个大的、长方形锦盒,里面竟是一件深紫色的长礼服,缀满珠片,贵气袭人,一望而知价值不菲。 沈鹿呦对着铜镜比试了一番,前后左后,来回地看,很是合身呢! 沈鹿呦不由对镜莞尔。 收好礼服,插好康乃馨之后,沈鹿呦才重又回头去看默王给孩子们的礼物那两个金光闪闪的物件,小金刀和金牌。 小金刀长四寸左右,刀鞘是足金的,镶着几颗宝石,刀柄上居然有个按钮,沈鹿呦不小心碰了下,刀鞘就一下子弹开,露出寒光闪闪的一小截刀身和雪刃,把沈鹿呦吓了一跳,她赶紧小心地收好金刀。 金牌有手掌大一望而知也是足金的,边缘镶着一圈碎钻,一面画着一副鱼骨,与翼国国旗上的那幅鱼骨图一模一样,另一面刻着一个“狐”字。沈鹿呦不由讶异,这竟然是翼国开国王上闾丘狐的物品! 沈鹿呦又把小金刀和小金牌把玩了一会儿,才发现装金刀和金牌的盒子里各有一张薄绢纸,上面各自写着四字。 装金刀的盒子里绢纸上写着“闾丘又刀”,装金牌的盒子里的绢纸写着“闾丘又俎”。 沈鹿呦开始不明白两张绢纸上字的意思,过了一会儿,猛然明白原来是闾丘渐给两个孩子起的名字。 沈鹿呦的心不由一下子成了蜂窝,里面溢满幸福的蜂蜜,独自甜蜜了好一会儿。 不过,又刀、又俎是什么意思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是说让孩子为刀为俎,不要为鱼为肉吗? 难道默王觉得这世界会有人将这两个孩子当鱼当肉吗?还是默王的意思,是让这两个孩子把别人当鱼当肉呢? 沈鹿呦隐隐觉得这两个名字似乎不大好。 沈鹿呦本来是命人将默王的礼物一股脑儿搬到她的闺房,然后她关起门来,一个人在里面慢慢拆锦盒,一个人偷着甜的,等到蓦然意识到闾丘渐给两个孩子的名字中,嵌入了沈双的“双”字两个孩子各用一个“又”字,恰似沈双的围巾的两头各自绣着一个“又”字沈鹿呦一直兴奋的心重又开始冷却下来。 沈鹿呦重又想起她的纠结,她思维的焦点重新回到她拆礼物之前的想法,她究竟要不要撕毁契约,要不要留下肚子里的这对孩儿呢? 人们总是在犹犹豫豫中错过幸福,同样,封印伤害的机会也往往在优柔寡断中被丧失。 沈鹿呦这样犹犹豫豫着,尚未做出最后决定,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已经大到无法拒绝他们的降临。 无奈,沈鹿呦开始闭门谢客,在秋凉馆后院专心养胎,静等瓜熟蒂落。 高轩依照吩咐,秋凉馆后院只放何云梦一人进入。小孩子的衣服,小孩子的用品,也是何云梦帮着她细细准备。 而在秋凉馆前院,以及会颖各处,关于沈鹿呦的闲言碎语像树叶一样开始到处飘荡,有人甚至直接在秋凉馆馆堂内向高轩总管打听,沈馆主肚子里是不是有了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 沈鹿呦躲在秋凉馆的后院里,一面张罗准备两个孩子出生后的用品,一面也在悄悄向前院张望。 她不在意人们的风言风语,反正传卦的人永远都是那些无聊的人,而卦的题材从来都是无尽的,人们今天还有兴趣卦她沈鹿呦的肚子,明天可能就已经卦谁的帽子去了,后天可能自己就成为大家的卦对象了,这也是会颖人在这个弹丸之地的王都生生不息的源动力之一,沈鹿呦不准备和这股卦势力做无聊的抗争。 沈鹿呦关心的只有默王,她一直在等默王的到来。礼物既然已经来了,跟随而至的不该是默王的人吗?更何况,默王连孩子的名字都已经取好了,接下来,默王该做的不就只剩下求婚了吗? “奉子成婚”,这是古今以来,无数女人上位的经典手段,沈鹿呦虽然从未曾想过走这条路,却已在不知不觉之中,站在了这条路的路口。 或许,于爱的贪心是每个女人的天性。女人对于自己喜好的男子,往往从最初的默默远观贪起,只要我能看到他就好啊,哪怕只是看一眼。等到看到之后,开始贪念对方的一个眼神,只要他能看我一眼就好啊,哪怕只是看我一眼。再以后,开始贪念一个拥抱,一个亲吻,一场爱恋,最后,是一世婚姻,然后还要三生三世的纠缠 沈鹿呦亦不例外,这时的她早已忘了她曾经下定的那些决心要和闾丘渐再无关系,要撕毁契约,封印伤害,跳过那段记忆她以一颗女人的、感性的心,自动忘却了闾丘渐带给她的所有不快,一心只等着闾丘渐对她送上一个爱的眼神,奉上一个爱的承诺,她就带着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母子三人一起姓了闾丘。 可是,默王除了不断地送来各种礼物和营养品,并无其他表示,更没有一点点要求婚的征兆或暗示。直到孩子就要出世了,沈鹿呦才断了等默王求婚的念想。 她忽然想到,难道康乃馨、礼服和所有礼物,其实都只是默王给她的履行契约的报酬?而不是任何与感情相关的表达? 这个问题她揪着何云梦问了好几次,何云梦头大得不行,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 若不是两个孩子及时出世,何云梦真担心沈鹿呦患上产前抑郁症。好在,这对双胞胎兄弟用他们嘹亮悲愤的哭喊,孔武有力的蹬腿,一下子就抓去了沈鹿呦的注意力,沈鹿呦开始又忙又笑,生怕两个双胞胎儿子饿着了,冻着了,渴着了,热着了,她不停地忙碌,满脸都是初为人母、幸福的笑,再也顾不上想关于默王求不求婚的无聊问题。 沈鹿呦没有去撕毁契约,但是,关于契约的那段痛苦记忆却因两个孩子的出世,自动消褪,代之的是满满溢溢的甜蜜感。 沈鹿呦给两个孩子起名,哥哥叫沈又刀,弟弟叫沈又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开门立府 天怜府已经完工两三个月了,开府庆典却一延再延。 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都不明白天怜公主为什么迟迟不举行开府典礼,早在两年前堪舆之时,天怜公主可就已经迫不及待了,急急地想早日开门立府,搬出王宫去住,跳出王兄王嫂的监视范围。 可如今,两年已过,天怜府终于建造完成了,天怜公主反而不急不慌起来,着实令大家费解。 就在天怜府堪舆和建造期间,世子和二殿下已先后开府,当然,两位王子殿下开府没有天怜公主开府这么复杂,世子闾丘奋卒是直接搬入前世子闾丘钺的府邸。 二殿下闾丘闵幽初时想学天怜公主自己堪舆择址,建造新府,王上和王后未允准,理由是翼国与雪国多年交战,国库空虚,不宜大兴土木。 闾丘闵幽格外郁闷,看着天怜公主精神抖擞、天天往工地上跑,他只有艳羡的份。 而众人眼里,自然更进一步知道了天怜公主在王上、王后心中的地位,那绝对是独宠无二的! 后来,二殿下闾丘闵幽放弃了新建府邸的想法,转而请求入住默王原来的府邸微雨湖畔的烟渚邸,闾丘羽也未允准。 毕竟,默王是闾丘羽几位王兄中惟一幸存者,因为几位王兄莫名遇害的事情,默王闾丘渐和老五闾丘羽的关系已经不是一般的僵。默王在南郊新开默府之后,烟渚邸虽然已经交回朝廷,不归默王所有,但是,人对自己的故居总是怀有感情的,闾丘羽不想让默王看着自己居住了二十年的居所,被闾丘闵幽占去。 再者说,现如今并不是没有别的府邸可供闾丘闵幽选择,闾丘羽自己当年的五殿下府,以及已故三殿下闾丘歧、四殿下闾丘燧的府邸现如今都空着呢。闾丘羽建议闾丘闵幽在其中择一座开府。 闾丘闵幽无奈,只得先后去察看了这三座府邸,最后,选中了原来三殿下闾丘歧的府邸。 这样,世子闾丘奋卒和二殿下闾丘闵幽就都有了自己的府邸,并分别对府邸进行了更名。世子将自己的世子府命名为翩若邸,闾丘闵幽则将自己的府邸改名为流华邸。 两位殿下后来居上,都开府成功了,大家原以为长公主定会着急,却不料,她竟是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 大家问天怜公主原因,她却只是含含糊糊,说还有些细节没有准备好。但其实,天怜公主是在等待今年的科考。 并不是天怜公主自己要参加科考,而是方恩。方恩从军队退役回来,进入司空府临时就职,就是为了备考。天怜公主听方恩说要参加科考,原来还想着去王兄那里打探考题,或者等殿试时候找王兄帮方恩求求情去。不料想,方恩报名参加的不是进士科,而是明经科。 天怜公主初时也不懂这两科的区别,经方恩讲解,才明白二者的区别。 进士科的仕途自然要比明经科的仕途要好,要受重视,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进士科录取比例实在太低,作为方恩来说,他迫切需要尽快获得功名,尽快就业。毕竟,家境不是很优越的他,父亲方中信常年在北关,家中老母和幼小的妹妹都靠方恩支撑了,方恩想尽快考取功名,尽快进入府司衙门里供职。 进士科考比较重诗赋,明经科考则重帖经、墨义。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将左右两边蒙上,中间只开一行,再用纸帖盖三字,令试者填充。墨义是对经文的字句作简单的笔试。 帖经与墨义,只要熟读经传和注释就可中试,诗赋则需要具有相当的才华方可。此外,录取的比例也不同,进士科每年录取比例只是明经科的百分之十不到。所以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不同,方恩没有向天怜公主讲,进士科的录取,非常看重考生的名望家世,在对考生的考量中,考生的出生和门第占了很重的比例。方恩自知出生微寒,虽然自认才学不输他人,但也不敢和那些名门望族的子弟在进士科里同场竞艺。 天怜眼见方恩的科考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得默默作陪。天怜府的开府庆典,是一定要邀请方恩出席的,方恩备考之时,天怜公主不想分他的心。 天怜公主对于方恩的明经考,还是信心很足的,这份信心自然也是来自方恩自己。方恩早有入仕之心,因此多年来一直苦读,最近几个月为了备考,更是常常挑灯夜战。白天在工地监工,工作轻松,天怜公主每日都坐在他旁边默默作陪,也不打扰他,偶尔看他累了,拽着他到附近散散步,每日午饭都被天怜公主“命令”要陪着天怜公主一起吃,全都是宫里特意做了送到工地上来,给长公主的伙食。 天怜公主有心将自己的开府庆典一拖再拖,实际是想拖到方恩科考放榜后再举行,如果在方恩考取功名之后举行她长公主府的开府庆典,那么,这个庆典的意义就又多了一层。她希望长公主府的开府庆典,同时也是方恩中榜的庆典,这是她在筹备开府庆典时怀揣的另外一份秘而未宣的心。 天怜公主已经计划好,到时候她开了府,方恩登了科,正是俩人各有欢喜之事,各自欢喜之时,她就大胆向方恩表白。她已经在心里甜蜜地筹划这件事的各个细节了。 天怜公主不知道,她这么筹划向方恩表白时,有另一人也在悄悄筹划向她表白的事。 周一天拖着一直没有去参军,就是为了能等到天怜府落成,想着能陪着天怜公主身边,帮她完成开府心愿,然后,在开府庆典之后,趁天怜公主最高兴的时候,借机向天怜公主表白。 暮春时节,在众多考生和天怜公主的企盼下,科考结果终于放榜了,方恩如愿以偿,登科入仕,父亲方中信设法打点,没用多久,方恩被分派入太傅府正式任职,虽是一介小小文书,却毕竟也是入了仕途了,方恩极为开心,一副神采飞扬,意气纷发的样子。 天怜公主闻讯,简直比方恩本人还要开心呢,她立即命宗伯府为她择选吉日,越快越好,她要尽快举行长公主府的开府庆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宾客盈门 庆典前两天,天怜公主委托周一天,代她向将门学堂的全体同学发出邀请,请大家同来赴宴,一起参加她的开府庆典。 将门学堂的一众小子,这才知道以前所谓周一天的表妹“秦珞”,居然是当今长公主天怜公主呢。小子们吃惊不已,也兴奋不已,很多穷小子终其一生,甚至其父辈在王都时,也没有谁曾经有机会,受到王室的邀请,何况还是如此盛大的庆典,小子们都为此感到骄傲和荣幸。 到了天怜府开府庆典之日,那一天,通往会颖东郊的道路车水马龙,达官显贵们络绎不绝,彼此照面招呼问候,都是前往王都东郊恭贺翼国当今长公主天怜公主喜开长公主府呢。 从王都城区通往天怜府的道路虽然不是很宽,只容两车并行,但是却平坦夯实。这一带原本只有颠簸不平的一条小路,下了雨常常泥泞到无法行人,现在却因天怜府的建造而被拓宽夯实为一条整齐的大道。 三公六卿无一例外,全都派人送来贺礼,有的还亲自道贺。各国驻会颖使节也都做了表示。就连足不出户,刚刚晋升母亲不久的秋凉馆主沈鹿呦,也前来道贺。 这一天,天怜公主盛装在身,喜气洋洋,将自己妆扮得光彩照人,一款新型发型上,几颗硕大的星状钻石闪闪烁烁,耀眼夺目。沈鹿呦拉着天怜公主的手,上下打量她,啧啧称赞,在天怜公主耳边轻声道:“我们长公主这是准备要迷倒多少男孩子啊!” 说得天怜公主满面绯红,却也欢喜不已。 毕竟,今天,除了是她长公主府的开府庆典,她还另有一项关系她一生幸福的秘密计划要实施呢! 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到来时,宾客们一起出来天怜府府门外迎候。天怜公主喜不自胜,上前拉着王兄王嫂的手,一直将他们引入府内。世子闾丘奋卒、二殿下闾丘闵幽也已到了,兄弟二人上前见过父王、母后。 酒会被安排在长公主府的红玉堂举行,周致在那里看到了沈鹿呦。周致和沈鹿呦都是刚刚生产不久,三殿下闾丘云在和沈鹿呦的小刀、小俎兄弟相差只有两个月,二人在一起交流了一些孩子们的哺乳喂养方面的心得体会。 周致从始至终没有对谁是小刀、小俎的父亲表示出一点好奇的样子,颇令沈鹿呦感激,她心中对这位当今王后佩服不已。 将门学堂的小子们是在学堂里约齐之后,才一起乘车、骑马前来东郊天怜府庆贺的,周一天特意嘱咐大家,个个都要收拾整齐停当,头发衣衫都要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许给长公主丢脸。马匹和车辆都是周一天安排的。 周一天头一天就去北大街的临水坊定做好一个大花篮,这天早上用专车拉了,给小子们的车队打头。周一天自己则一身轻装,刮了脸,理了发,与弟弟周一山各骑一匹白马,兄弟二人一路走来,也是风采照人,沿途女孩子羞涩地看向他们。周一天倒还沉得住气,周一山却忍不住不停地红着脸,偷看路边的姑娘们。 一群小子到达天怜府时,天怜公主正送王上闾丘羽、王后周致出来,然后,迎面就涌入一大群愣头小子来,王上、王后不由一愣,天怜公主却大喜欢叫着迎了上去。 王上闾丘羽看着这群小子发愣,有点搞不懂天怜公主是哪里结识这样一群愣小子的,一个个一看就是愣头愣脑,赳赳武夫的样子。王后周致初时也有点不解,直到周一天、周一山上前,朝她叫“姑母”,周致才恍然明白,这群小子应该是将门学堂的孩子们,难怪天怜公主那会总是不停地往学堂里跑,原来是和这群小子们交了朋友了! 周致于是笑吟吟上前,对这群孩子慈爱地摸摸这个的头,问候那个两句,有些孩子的父母周致也是知道或者认识的,孩子们一面腼腆着脸,一面却兴奋不已,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觐见王后、王上呢。 方恩今天来得比较早,此刻闻讯从红玉堂中出来,天怜公主遂委托方恩引领着这群小子进入了红玉堂。 一进红玉堂,小子们立即被堂内的富丽堂皇,灯红酒绿震惊到了,不停地发出“哇哇”之声,引得很多大人频频回望,周一天不得不多次警告、约束这群小子。大伙儿遂听话地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将吃喝的东西搬运过来这边,好多美味点心都是小子们从未品尝过的,甚至连名字都叫不来呢。 尤其酒会的葡萄酒,据说是秋凉馆的酒呢,大家争先试饮。秋凉馆在会颖郊外有自家的酒庄,他们的酒水原本是从不外卖的,只在馆内提供,但是,天怜公主找了馆主沈鹿呦,沈鹿呦特批了几十坛给天怜公主。 酒会持续到黄昏时分时,客人已经全部离去,将门学堂的小子们却人马齐全,全部人员一个未少,酒会人少了好啊,大家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于是开始满酒会到处跑,还到处看看红玉堂里摆设的各种装饰收藏等。 “花狐狸”、“刺猬”等人,见识比其他孩子又稍微多了一些,引着大家到处给讲解,这样吃的是什么,那样喝的叫什么,这个装饰物是什么,那个收藏价值如何,方恩跟在后面,偶尔也发一两句言 天怜公主送走宾客,换了一身便装,带着一众小子们参观了一下天怜府的外院,然后,带着大家去到一进院落里,那里已经布下几桌酒菜,长公主要单独招待将门学堂的这群同窗呢,小子们喜笑颜开,没了大人们、达官显贵们在场,大家放松多了,又像在学堂里那样开始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极为欢乐。 秋凉馆沈鹿呦给的几十坛酒已经所剩不多,“刺猬”吆喝一声,去了十几个小子一股脑儿将剩余的酒全部搬了过来,一群愣小子们好酒好菜吃着,讲着笑话,猜拳斗酒,狂欢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忽然之间 将门学堂的小子们喝了酒,说话格外大声,就连碰杯都碰得格外响。 在于蒙、王钧、许跃前等的带头下,大家一次又一次梗着脖子,嚎叫着,“咣咣咣”碰着杯,大声恭祝天怜长公主开门立府。 到后来,众人的祝贺还加入了对方恩和周一天的恭喜,祝贺方恩登科入仕,周一天参军入伍。因为周一天不久之后,就要前往北关,参军入伍了。 天怜公主凭着她跟沈鹿呦练出来的千杯不醉的本事,每次大家举杯,她都毫不犹豫地、叫嚷着跟着,尤其是当大家伙儿恭贺方恩的时候,她那份欢喜,溢于言表,看向方恩的眸子格外明亮。 一众男生中,唯独天怜公主一个红妆女生,男孩子们将她众星捧月一般,互相灌酒逼酒,却从不会去为难天怜公主。 突然,王钧跳上旁边一张凳子,站在高处朝大家大喊:“安静!安静!我有重要消息向大家宣布!” 一群男孩子在吵吵闹闹之中,有人挨了踹,有人的脑袋被巴掌拍了,院子里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 大家静静地看向王钧,王钧一手高举酒杯,一手在空中挥舞着说道:“借今天这个机会,我顺便再向大家宣布一个特级喜讯!是关于方恩的。” 王钧说到这里,故意卖关子,停顿住,看向大家。大家则看向方恩。 不远处的方恩一听王钧这么说,脸忽然红红白白起来,他努力上前,想把王钧从凳子上拽下来,却被于蒙、许跃前等人纷纷出手拦住,令他无法靠近王钧。 王钧这才兴奋地大叫:“方恩要娶媳妇了!再过十来天,方恩就要和我表妹成亲,成为我的表妹夫了!” 小伙子们一下子激动起来,不停地“哇哇”大叫,仿佛那个娶亲的人是自己一般,对方恩艳羡不已。 “花狐狸”也跳上凳子补充道:“俗话说人生三大喜: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方恩一下子就占了两个,大家说,要不要罚酒?” “要!”小子们呼声雷动,立即有人递过来三个海碗,许跃前抱起酒坛子就开始给方恩斟酒。方恩想逃,却被几个小子架住,无法脱身。 那一刻,大家笑逐颜开,乱纷纷的,没有人注意到天怜公主的异常除了周一天。 王钧关于方恩的“成亲”两个字一出,周一天也和大家一样兴奋无比,方恩可是他们这帮人里面最早成亲的啊,哪个少年不梦想着早日成亲,早日抱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叫“媳妇”啊! 周一天机械地、条件反射地看向自己心仪的女孩,却发现,天怜公主愣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大家笑闹,整个人仿佛傻了一样,脸色苍白得像一块白绸。 忽然,天怜公主一个趔趄,若不是一手撑在桌上,差点就摔倒了。周一天心一紧,赶紧朝天怜公主走去。 天怜公主却已经转过身,缓缓地,悄悄地,不为其他人所觉地向园外走去,背影萧索落寞。 周一天不由自主,焦虑不安起来。他虽然不能完全知道天怜公主怎么了,但是,很明显,天怜公主的情绪很不好,很令人担心。 过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天怜公主转回,周一天于是提议说大家散了吧,时辰不早了。 这个时候,学堂的小子们都已喝得差不多了,酒坛子基本都被他们清空了,很多人都开始晕晕乎乎,于是,也就都同意散去了,只是找不到主人家天怜长公主告辞。 周一天就说长公主身体不适,已经睡了,不用再惊扰她了。 一行人离开天怜府时,一个小丫头匆匆追来,问谁是方恩,说长公主有一件太傅府的事情,要交方恩办理,请方恩跟她去见长公主。 方恩于是转身跟着那个小丫头去了。大伙儿来时的马匹车辆还在府门外候着,于是,各自乘车上马离开了天怜府。 方恩随着小丫头穿廊过户,来到一间房门前,门上挂着一个绣着绿蛙粉荷的帘子,放内有灯光从门帘与门框的缝隙中透出。 小丫头为方恩挑起帘子,方恩低头进了房,小丫头将帘子放下,却并没有进屋,只守在门外。 房间不是很大,却布置得温馨典雅,四壁主要是书架,看上去像是一间书房的样子。 灯光有些昏暗,桌案上掌着一盏纱灯,上面有文房四宝,还有一盆绿萝,桌后面的椅子是空的。方恩一时半会,找不到天怜公主在哪里。 “方恩哥哥,你来了。”循着声音,方恩才发现天怜公主倚在窗边,已经换了一套宽松的衣衫,头发披散开来,宽松的衣衫和飘逸的长发让她整个人看上去轻飘飘的。衣衫的颜色与窗纱有些接近,都是素色的,月光从窗棂透进来,照着天怜公主的脸,像白瓷一样,泛着薄光,有些惨淡。 “长公主,你还好吗?大家找不到你告辞,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方恩担心地说。许是觉出了天怜公主此时的脆弱,方恩发现自己的声音格外温柔,甚而有些小心翼翼。 “我还好,谢谢方恩哥哥关心。”天怜公主幽幽地道,她的声音像一点风里的灯豆,飘飘忽忽,摇摇曳曳。 方恩没有说话。 “还没有恭喜方恩哥哥呢,入了太傅府。方恩哥哥在常太傅手下做事,可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天怜公主说着这些,看似漫不经心,声音却有些哽咽了。 方恩赶紧道:“谢长公主,我很好了,常太傅对我很好。” “呵不用谢。”天怜公主的声音泛着一缕凄凉。天怜公主立在窗边,看上去像是一张白纸剪出的薄薄的人影,风一吹,就随着窗纱轻轻一荡。 方恩发现,他的心在疼,他好想把那个又轻又薄的人影抱在怀里,免得她被风吹散、吹破了。 “方恩哥哥,你从来没有抱过我呢!”天怜公主忽然说。 方恩的心猛地一惊,背上微微冒了汗出来,他赶紧定住自己的心神。他似乎看到,天怜公主的手臂微微抬了抬,又放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烟花易冷 天怜公主等了一会儿,看方恩不说话,于是叹一声气,问道:“方恩哥哥,你订亲了,是么?” “嗯呢。”方恩道。 “什么时候的事?”天怜公主问。 方恩犹豫一下,道:“是娃娃亲。” “哦,几岁订的?”天怜公主问。 “六岁。”方恩道。 “六岁,唉,”天怜公主又叹起气来,道,“方恩哥哥六岁的时候,我还没有出世呢。” 房间里好一会儿寂静。 天怜公主幽幽的声音再度飘起:“方恩哥哥,有一句诗是不是这样说的君生我未生” 方恩只觉得喉头发涩,他想说“嗯呢”,却嗯不出来。 “方恩哥哥,那些都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呢” 方恩看到天怜公主勉强笑着,抬手指了指墙边的一个柜子。 方恩扭过头,定睛看去,房间里的光线虽然昏暗,他还是看清了橱柜里的东西,都是他这些年送给小珞儿的各种草编,从第一只蚂蚱开始,到后面的青蛙、蝴蝶、老虎、兔子、糖果盒、书包等,一一俱在,虽然都已枯黄,却一个都不曾少。 方恩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濡湿了,他不敢看天怜公主。 “方恩哥哥送我这么多礼物,我也该送点东西给方恩哥哥才对。这里是一条马鞭,我自己编织的,送给方恩哥哥做个纪念吧。”天怜公主说着,迈步走近方恩,月光从背后照着天怜公主的薄衫,她长发及腰,体态玲珑,赤着雪足,脚下无声,像一个从月光森林里走出来的仙子。 天怜公主双手捧着一条马鞭,停在方恩面前。方恩低头看时,这条马鞭正是上次天怜公主挂在腰上,结果在北大街被偷儿抢了去、摔裂了玉环的那条七彩霓虹鞭。现在,鞭杆那个黄红相间的玉环换成了一个紫金环扣,那个金丝小人儿还活泼泼地攀挂在那里。 方恩深知这条马鞭的贵重,以及它代表的深刻意义,他没有伸手去接,只说:“长公主,我平日里不骑马,马鞭用不上呢。” 方恩还想说“长公主你还是把马鞭送别人吧”,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她怕天怜公主会哭起来。 可是,天怜公主还是哭了,她闪烁着泪光的眼睛看着方恩,脸上挂满亮闪闪的泪水,她对方恩说:“方恩哥哥,你真的不抱一抱我么?” 方恩低下头,退后一步,向天怜公主躬身施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天怜府外,白日里喧闹的人马都已不见,拴马桩旁只剩了一匹老马孤零零地立着。明月高悬,清风似水,方恩的脚步有些沉重。 他解了马缰,却没有翻身上马,也没有朝会颖城区而去,而是朝更东向行去,老马似乎察觉出了主人的心境,不鸣不嘶,默默地跟在后面。 方恩觉得胸口憋闷,呼吸困难,他开始大口喘气,脚步开始变大,有几步甚而有些踉跄。行一程后,方恩的脚步变得急促起来,终至开始狂奔。老马遂也“哒哒”着马蹄,碎步小跑起来,不肯丢了主人。 脚下的路已经从宽阔的大路,变成逶迤的小路,路旁野草带着露水,拽扯着方恩的裤脚和鞋子。 忽然,路中央闪出一个人,方恩一愣,猛地刹住脚步。只听对方轻声问道:“请问,是太傅府的方恩吗?” 方恩想了想,才回答说:“是我。” 对方却在得到方恩的回答后,隐身不见了。 方恩定了定神,慢慢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看了看四周,重新迈开脚步。不远处,艾溪的水在月光下清朗朗地流着,像一匹银色的绸缎在风里起伏。夏夜的风带着水的凉意扑面而来,方恩忽然发现自己脸上冰冰的、凉凉的,他用手掌抹了一把,才发现,他在奔跑当中,竟然哭了。 方恩抹干泪水,走到一处山坡上坐了下去。这里正是他当日和天怜长公主坐着说话,吹野豌豆的地方。方恩往身边摸了两把,摸到了野豌豆饱满的豆荚。 天怜公主曾经和他说过,东郊这里的府址是将门学堂的周一天、“花狐狸”他们推荐的,而她最终确定将府址选在这里,是因为这里靠近艾溪,靠近陌上,想着以后黄昏时,可以去艾溪边散步陌上花开了,可以缓缓来归夏秋时,可以去吹野豌豆还可以随手用田野的青草,编织蚂蚱、青蛙、蝴蝶 天怜公主和方恩描述这些愿景的时候,都没有用主语,但是,方恩知道,被天怜公主略去的主语是“我们”。 完整来说,天怜公主她想说的是“黄昏时,我们可以去艾溪边散步陌上花开了,我们可以缓缓来归夏秋时,我们可以去吹野豌豆我们还可以随手用田野的青草,编织蚂蚱、青蛙、蝴蝶” “我们”是指天怜长公主和他方恩。 这是天怜公主对于她和他未来生活的美好愿景。 一声尖啸忽然响起,随即,一颗明亮的烟花弹爆响在半空,它像一个信号,又像一个火引,引出了一天烟火。一朵接一朵的烟花腾空而起,时光仿佛从冬到春,又从夏到秋,种种瑰丽的美景和花卉,在艾溪上空中次第绽放,艾溪水被这璀璨的烟花映照得水波粼粼,流光溢彩。 蓦的,方恩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他侧头看时,是周一天。 周一天并没有看方恩,而是仰头望着空中的烟花,说:“这一切都是长公主为你准备的。” 方恩注意到,周一天的语气有些酸酸的,濡濡的。 方恩没有说话,其实,他也一样猜到了,这场烟花,该是天怜长公主的设计。包括路边突然出现一个人,问他是不是方恩,都该是天怜公主的安排。只是,方恩不知道,天怜公主原来是打算用怎样的借口将他诳来这里。 方恩猜想,在天怜公主的设计里,这个时候,悄悄坐在他身边的,原本应该是天怜公主自己吧。 在漫天烟花里,美若天仙的天怜公主带着欢欣,带着甜蜜,来到他身边,坐在他的身侧 天怜公主怀里,或许还抱着一大把紫色的野豌豆花 方恩发现,他的眼睛又湿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马鞭无语 烟花很久才落尽,周一天和方恩都没说话,一直静静地看着,直到天空恢复黑暗。 深宵的郊野寂静无声,草叶的轻颤声和蛩鸣声被这寂静放大了很多倍。 忽然,一缕箫声在远处浮起,低柔婉约,辗转回荡,似乎是在呼唤,在邀请。方恩初时未做理会,随着琴声、琵琶声、笛声相继加入,乐曲中的呼唤邀请之意愈发浓厚。 方恩轻叹一声,随手从身边抓起一把野豌豆,捏破了,放在嘴边,开始加入这场夜的合奏。方恩的豌豆曲一出,那些箫声、琴声、琵琶声、笛声立刻如溪水遇到岩石,退向四周,让出中央位置给方恩的豌豆,众星拱月一般,为方恩的豌豆曲做着伴奏和导引。乐声起起落落间,流露出不尽的婉转,缠绵而深情。 不远处,周一天和方恩的两匹马儿溜达着,寻觅着青草和露水。 周一天思潮起伏,他想起前面的溪畔正是几年前,他和“花狐狸”等将门学堂的小子们,带着天怜公主来挖“王蛋”的地方,那时的天怜公主赤着脚,挽着裤腿,跟在他身后到处找王窝,偶尔遇到一两只螃蟹被他们扒拉出来,四处乱窜,天怜公主就会惊叫着朝他跑来,嘴里不停地喊着:“一天哥哥救我,一天哥哥救我” 周一天发现自己的眼睛也被这深宵的露水打湿了。 乐声停止了,四围只剩了夜风在呜咽。 周一天眼睛望着远处的艾溪,问方恩:“长公主和你说了什么?” 方恩答:“问我订亲的事。” 周一天问:“你怎么说的?” 方恩说:“我告诉她,是娃娃亲。” 周一天扭头看着方恩,气愤道:“你骗她!” 方恩没说话,将手里的野豌豆荚掷向远方。 周一天说:“王钧明明说,是他母亲为你们做媒的,就两个月前。” 方恩依旧沉默。 周一天犹豫了一下,问方恩:“如果她不是长公主,她就是我表妹秦珞,你还会这样选择吗?” 方恩苦笑出声,看了看周一天,道:“你表妹我也配不起啊!” 周一天哑然,嘲问道:“这么说,只有变成王钧的表妹,你才会要她咯?” 方恩愈发苦笑起来:“周一天啊,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长公主就是长公主,永远都是长公主,她变不成任何人。而我,也永远是一个军中主簿的儿子。” 周一天不以为然道:“那又怎样?你太看低她了,她根本不在意这些。” “很多东西,不是她不在意就不存在的。人和人生而不同,生而不平等,像我们每个人的脐带一样,是从母体里带来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我和她,根本不是同一个阶层。” 周一天道:“方恩,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长公主要的是幸福,她觉得和你一起可以幸福,就足够了。” “和我一起可以幸福?那是她的错觉。我给不了她幸福的。”方恩摇着头,自嘲道,“王钧表妹的幸福,我或许可以给到,可是,长公主的幸福,我怎么给?我用什么给?大婚时候,我就用我家那间矮破房子迎娶她吗?我连一场体面的婚礼都给不了她,还怎么给她幸福?” 周一天冷笑起来:“狗屁!你这都是些屁话!你根本就是个懦夫!一个没用的家伙!我不像你,我才不管她是长公主,还是谁的表妹,我喜欢就是喜欢,谁也拦不住我!除非长公主自己不要。” 方恩叹息:“唉,和你说了你也不懂的,你不会明白我们这些寒门子弟的生活和想法。” 周一天咬牙切齿道:“真想和你打一架呢!可惜你不是我的对手!” 方恩幽幽地说:“打架不一定要是对手才打的。” “你说的对。”周一天点头赞同道。 随着话音,周一天站起身来,一脚将方恩踹翻在地。方恩刚爬起来,周一天又是一脚踹过去。方恩再爬起,周一天还是一脚 一连十几脚之后,周一天觉得解气了,转身上了马,打马离开了。 这时,晨曦像一个羞涩的孩子,怯怯地从地平线上张开眼睛,望向大地。 十多天后,方恩结婚,将门学堂的一众小子们个个都收到了请柬,唯独没有天怜公主的,但是,婚礼那一天,天怜公主却不请自来。 当天怜长公主的马车出现在方恩家门口时,满堂满院子的宾客好不惊慌,好不惊喜!这些人可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王室成员呢。 方恩的父亲和母亲,王钧表妹的父母,一听说长公主驾到,赶紧出迎,跪在门口接驾,两家所有受邀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纷纷跪了一地。 就连新娘子也被大人们从洞房里叫出,顶着红盖头,和方恩一起跪在门口接驾。 天怜公主从凤辇下来,随从的宫女们呈上贺礼,足足九大盘。 天怜公主来到跪着的方恩和他的新娘子面前,看着他们。 天怜公主在方恩耳边低声说:“方恩哥哥,我好想揭开盖头,看一看新娘子有没有我漂亮。” 方恩脸色惨白,嘴唇抿紧,跪着一动未动。民间习俗,新娘子的红盖头只有等到洞房花烛夜,由新郎官拿着秤杆挑开才可以,若是被别人提前掀了去,可是大不吉的 许久许久,天怜公主终于什么也没有做,转身登上凤辇,离开了。方恩长松一口气,而在场人们个个激动不已,纷纷议论着,这么近距离地看长公主,是第一次呢,长公主真是好漂亮啊。大家又围上来开始看长公主的贺礼,又是一片惊叫赞叹声。 方恩父母及王钧表妹的父母,都为这场婚礼能有长公主这样的来宾而感觉蓬荜生辉,骄傲不已 只有方恩和周一天,俩人默默地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黯然。 天怜公主的马车从方恩家出来,直接向瑞香宫奔去,天怜公主在车厢里,泪水一串串往下流,平生第一次,她厌恶起了自己的长公主身份。 王后周致正半卧在榻上看书,听说长公主来了,正想起身,天怜公主已经快步奔入。她跳上卧榻,扑在王嫂周致怀里就开始痛哭,泪水滔滔不绝,嘴里喃喃说着的,都是周致听不懂的话,什么“我不要做这个长公主了”、“我还不如一个村姑幸福”等 急得周致一个劲问跟随而来的天怜府的几个丫头,长公主这是怎么了。几个丫头说不上来,为此都受了王后责罚。 这一晚,天怜公主没有回天怜府去住,而是留宿在她自幼长大的瑞香宫里,半夜几次哭醒,周致守在她身边,像小时候天怜公主出水痘那样,彻夜照顾她。 黎明时分,天怜公主总算抽抽搭搭地睡踏实了,杜嬷嬷换下周致,继续看护天怜公主,周致才回房睡去。 周一天终于要上北关参军去了,他暂时放弃了向天怜公主表白的打算。他只是轻飘飘地问了天怜公主一句,她的马鞭修好没有。天怜公主回答说,已经修好了。 天怜公主没有说,将这条马鞭送给周一天。 原本北关那边这几天会来人接领新兵,所以周一天一直在等。结果,突然收到消息,北关那边翼雪两国边境出现争端,北关兵全军备战,因此,不再派人来接引新兵。周一天不仅要自己前往北关报道,此外,还要带队十几个新兵小伙子和他一起上路。 方恩带给天怜公主的伤痛逐渐平复,那条马鞭挂在天怜公主的书房里,时时刺痛着她。 天怜公主忽然想起周一天明天就要离开王都、参军去北关的事情,她决定把这条马鞭送给周一天去。 天怜公主乘坐马车,来到将军府,见到到却只有周一山。 周一山告诉天怜公主,北关前线发生战事,周一天提前出发了,三天前就离开了会颖。 天怜公主郁闷地返回东郊她的长公主府,看着书案上的马鞭,天怜公主一阵阵发愣。 难道,这条马鞭注定是送不出去,注定是没有人会要它吗? 天怜公主起身,将马鞭放入一个木匣中,上了锁。木匣被放入靠墙的橱柜中,和方恩给她的那些草编放在了一起。 泛黄的灯光照着那些草编的蚂蚱、青蛙、蝴蝶等,它们静静地望着她,默默无语。 泪水模糊了天怜公主的眼睛 卷一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北上 周一天带着十几个新兵一路北上,朝北关而去,这是他十年以来,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去北关。 北关其实并不叫北关,而是叫寒鸦关,位于翼国最北边境处,因此人们习惯将它叫为北关。北关地处翼雪两国交界处,背凭寒山,扼守寒鸦谷口,军事位置极为重要,有翼国的北大门之称。 雪国若想挥军南下,入侵翼国,必须夺取北关,否则只能翻山越岭。寒山山势险要,强行翻越,伤员损伤不说,也只能过去一些步兵而已。而雪国最有战力的军团是他们的骑兵,名叫雪骑,雪骑踏处,翼国只怕要被践踏成泥。 雪国国力和军队战力都强于翼国,一直都有征服翼国之意,奈何翼国凭借寒山之险,死守北关,雪国百年来虽多次觊觎翼国,却也只能是觊觎而已,始终还是被翼国挡在北关之外。 不过,两国之间的大小战斗时有发生,无论战斗规模多么的翼国从不敢懈怠,因为,任何一次不当心,都可能引致他们的大败,北关一旦失手,寒鸦谷一旦被打通,雪骑就可以长驱直入,马踏翼国,那将给翼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鉴于北关的这个战略性要地,两国一直都很重视对于北关的监视和争夺,翼国将最精锐的部队驻扎北关,而几代将军也常常亲自驻守北关。 周一天因为已知北关最近局势紧张,所以,他带着十几个新兵也是尽量加快行军步伐。周一天手持军文,沿途北与郡各县衙门都尽量给予他们照顾和方便。周一天向他们打听北关战事,双方似乎只是在对峙,尚未真正大战,心中稍安。周一天最担心的事也未发生,那就是沿途未见百姓流离失所,向南逃难,这就意味着北方边境暂时无碍。 周一天听父亲和祖父讲过,每到翼雪两国大战,最苦的都是北方边境居住的百姓,时代居住于此,一旦战争,却不得不离乡背井流离失所。 周一天沿途打听了一下双方这次发生对峙的原因,据说是翼国有山贼劫了雪国使团的货车,引起了外交争端,雪国于是借口发难,集结兵力要攻打北关,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迟迟未有动作。 周一天听闻后,心里不由一动,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那个白白净净、满嘴“呢呵”的卷毛小子来。 难道,被劫的雪国使团就是指这个小子的那队马车不成? 周一天想起自己也曾带领将门学堂的子弟们埋伏在会颖城北门外,打算装成山贼的样子,抢劫这小子的马队来着。后来实在是因为看到有郡府的府兵护送那卷毛小子,大家才罢手的。 难不成,那卷毛小子的马队最终还是被马贼给劫了吗? 一想到那个卷毛小子被马贼们追得屁滚尿流,抱着山贼的大腿,求爷爷告奶奶的苦逼样子,周一天就乐得不成。要真是那卷毛小子的马队被抢劫的话,那就真是太棒!太解恨了啊! 周一天于是拼命打听那队使团的情况,想得到更多信息,比如,使团的领队是谁,是不是一个长得白白净净,说哈喜欢“呢呵”,头发有些微卷的黄毛小子?那个卷毛小子的腿有没有被山贼打断?或者是不是干脆就齐颈而断,被人斩了脑袋去了?另外,使团人员及护卫人员伤亡如何?那些马车骡子驮着的究竟是些什么东东?马队是被谁劫去的?现在这些山贼如何了? 可惜,由于抢劫发生在离边境较近的地方,靠近内地的这些州县,没有太详细的信息,任周一天到处打听,始终没有人能帮他确定,被劫的那队使团是不是卷毛小子的那队人马,一切可能要到达北关才知了。 周一天心里越发着急,恨不能插翅飞到北关去。但是,他带着的这队新兵却行军速度却并不能如他所愿。概因这群新兵蛋子,十几个人中多是些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孩子,也没经过历练,连续行军之下,已是疲惫负累不堪。 有个新兵明明看着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却还坚称自己十七岁了,其实大家知道,这一定是穷人家的孩子为了赚点军饷,和一次性军赏。 翼国每个新兵入伍,只要一报名,立刻就有一笔不菲的一次性的军赏发放,相当于新兵入伍后半年的军饷。很多家庭送儿子参军,都是为了这一笔军赏。军饷发在前线,给到新兵自己,孩子未必会带给家里用,但是,报名上路前的这笔军赏,却往往都是留给家里了。 不过其中也有两个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参军的人,他们对沿途地形地貌、行军路线、风土人情、州府情况等都十分了解,一路给了周一天很多帮助。周一天慢慢知道了其中的原因,原来,贵族子弟到了十七岁的参军年龄,往往拖着不去。 可是,最多也只能拖到二十五岁就是极限了,那时是必须参军走了,否则就得坐大牢去,坐完大牢要是可以免除兵役也算,坐牢结束却还要被直接送完前线服兵役。因此,经济阔绰,舍不得孩子的人家,这个时候就开始作弊,设法拿钱请别人冒名顶替,上边关服役。 由于翼国规定,每个成年男子都必须服役至少两年,因此,请别人代为服役,肯定不能请那些还未服役过的人,这些人自己的两年还没能完成呢。有些穷人家的孩子就因此看到了商机。服役满两年,立即退役,回去之后没多久,就又换了名字再次服役了,就是替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服役赚钱。 这些孩子不仅可以自己得全部的军饷、一次性军赏,请他们代为服役的贵族人家,还会一次性支付一笔不菲的佣金。 会颖王都还因此滋生出一门职业,就是拉皮条的,这些人专门做掮客,手里掌握着一大批名单,一头是关于有钱人家谁到期该服役了,一头是谁人家的孩子愿意替别人服役去。然后为双方牵线搭桥,促成生意。 掮客则两头赚钱,收入模式已经类似于给青楼拉客的皮条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到达 军方负责新兵业务的是招兵处,他们对民间这些作弊情况都是知晓的,但是却予以了默许。 一方面,是招兵军官的受贿使得这些假的新兵得以冒名服役。 其次,军方内部的政策,为了获得充足的军资,也会默许那些有钱人家用钱请人代为服役,只要这些被查出真相的有钱人愿意另外再捐多一笔军资给部队即可。 如此,军方何乐而不为呢?招来前线的新兵仔,十个里面有两三个居然是老兵,对于军队战力也是一件好事情呢。 当然,这个比例也是要进行严格控制的,以免间接荒废和冲击到翼国全民皆兵的根本军策。基本上,军方允许的比例,是每年的新兵中,有两到三成的比例允许是这种老兵回笼的情况。 所谓“物以稀为贵”,这样管控后的比例,既能不动摇全民皆兵的治军根本,又能让这种代服役的交易长期处于高价位、高需求,对于军方和皮条客的收入都是一个帮助。 翼国近百年来动荡不宁,常受到周边国家的骚扰和侵略,不得不充实军力以对抗入侵,其中,对翼国骚扰最多的,尤以雪国为盛。常年的军需消费,几乎耗尽了翼国的国力,因此,每年拨给军队的军资都要再三打个折扣,军方没有办法,只得自己设法另行筹措资金,以补军用,否则真是连军饷也开不出的话,别说新兵招不到,老兵都要跑光不可。 招兵处对于老兵回笼当新兵充数这件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年龄限制。要求回笼的老兵的年纪,不得超过三十岁。毕竟,新兵按正常服役年龄,最大只能二十五岁,如果一个白发老头站在新兵队伍里接受检阅,这件事情也确实太不好看了。 所以,军方一直只默许三十岁以下的老兵才可以回笼军队,代人服役,这就使得这种行当成为一碗青春饭。 周一天带着新兵北上,这一路和这些新兵聊天,已经了解清楚这十几个新兵里面,大多是没有出过远门的穷苦孩子,然后就是两个回笼的老兵。但这些人无论真正的新兵还是老兵,想法都一致,都是上了北关之后,混两年就赶紧退伍,并没有谁想着要在军队长混,长呆下去。 周一天的想法自然和他们不同,他出身将门,周家历代从军,且出了好几任将军,周一天自幼想着的,就是要像父亲周却、祖父周搏那样,沙场建功,斩将夺旗,光耀门楣。 那晚在艾溪边与方恩一席话之后,周一天这种要在沙场上立军功,建功业的想法愈发强烈。天怜长公主对方恩虽然有情,奈何方恩自惭配不上长公主,不敢承领这份情,周一天虽然不像方恩那样,觉得自己出身门第低微,不能与长公主般配,但是,他也深知,光靠出身是不够的,他必须建立自己的功勋,才配得起长公主。 如果说,与方恩深谈前的周一天,少年爱意,只知一往无前,追索挚爱。全无匹不匹配之念,经方恩一番拨点,又亲眼目睹方恩因自我的出身和身份,不得不放弃所爱的经历,令周一天此番上阵北关,又多了一分为爱而战的深层用心。他要让自己个人功业真正匹配得上长公主,而不仅仅是只靠自己的出身去匹配。 周一天有了这个想法,北上途中自然就留了很多心思,比如,尽力照顾几个新兵,学习如何对待自己的兵卒,对地方官职人员,也尽力结交,自己将来统军领战,都可能会和这些地方人员打交道,此外,周一天对沿途所见,风土人情,地理地貌都格外留意。 因为他听父亲和祖父讲过,为将之道,熟知地理非常重要,所谓两军交战,一定要懂得利用地形,凭据天险,可令事半功倍。为此,周一天对沿途地理地貌,做了详细的笔记。而那两个回笼的老兵,周一天也时不时向他们虚心请教。那两人见周一天这样的身世,还能这样对他们,心里都很惶恐激动,一路尽力给周一天讲解兵营情况,并把自己多年的实战经验向周一天传授,令周一天受益不浅。 周一天原本计划的行程是只用一个月就到达北关,无奈上了路事情就没那么简单,各种问题到来,尤其是新兵们今天这个发烧,明天那个拉肚子,耽搁了不少时间。途中还有个新兵受了伤,不得不在一个小镇治疗将养了一段时间。 原因是周一天他们经过一处小镇,居然遇到一伙山贼公然入镇抢夺财物,周一天遂带领新兵们参战,山贼是赶走了,但是,有一个新兵腿上挨了一刀。周一天想把新兵留在当地养伤,新兵不肯,人生地不熟,又山贼出没,回头来报复的话,只剩了他一个人,只怕更危险。 周一天也不好将这个伤兵就这样硬扔下,最后,只得等这个新兵治疗一段时间后,大家做了个担架,抬着新兵继续行军了。但是,如此一耽搁,周一天到达北关时,已是近两个月的时间。 一行人最初望到的的,是北关的下关,就是寒鸦谷南端的关隘,隘口大门紧闭,隘垛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下关。寒鸦关一上、一下两个关隘像两把铁锁,将寒鸦谷两头锁死。关上都是朝北一面写着寒鸦关,朝南一面写着上关和下关。 周一天等十数人在关前猛劲喊话,关上垂下一个篮子,一个新兵上前,将招兵部的军文和官府的通关文牒放入篮子里,眼看着篮子又徐徐上升,回到隘垛上,一行人耐心等待。 很快,关门打开了,出来两个兵卒,招呼他们过去,引领着他们进入下关关内。 坐镇下关的是偏将孟阔云和佟一东,二人此前都在将军府见过周一天,听说周一天带着新兵来了,当即亲自出面,安排周一天他们吃饭休息。当晚,周一天和十几个新兵宿营在了下关。受伤的新兵也得到了军医的治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消息 第二天一早,孟阔云安排了两辆军车,直接将周一天他们十几个新兵送往北关的上关,只留下那个受伤的新兵在下关继续治疗。 十几个新兵走了快两个月,得以在最后一程坐上了马车,乐开了怀,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趁机歪在旁边人肩膀上,继续睡觉可以边行军边睡觉,这样的机会不享受就浪费了啊! 周一天乘坐的那辆马车,赶车的军卒是个服役三年的老兵了,参军前就是赶大车的,因此服役到了北关后,上级军官发挥他的特长,安排他继续赶车。他常常往返上下关之间,接送人员,运输物资,感觉比参军前赶车要舒服多了,有军饷拿寄回家里养家,却没有谋生的压力,有活没活,军饷每个月按时发放。因此服役两年后,他就申请继续留在军队里。 他告诉周一天他们,以往任何一批新兵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从下关到上关这最后一段穿过寒鸦谷的路,也都得靠双脚走过去的。新兵们听他这么一说,自然知道大伙儿这是沾了周一天的光。 众人原以为,有马车代步,不用半个时辰,他们就能轻轻松松穿过寒鸦谷,到达上关,不料想,马车一路狂奔,一路颠簸,有好几次,坐在车沿边的人一个没留神,就有人几乎被颠下车去,至此众人才知寒鸦谷其谷之长,其路之艰。 月上山头之后,他们才遥遥看到上关关隘。月色之下,上关一片青色,看上去比下关更加的高耸雄奇。 上关负责接待新兵的人已经收到下关的飞鸽传书,安排好了他们的营房,厨房也为他们留了饭,十几人一到,立刻入住了新兵营,然后饱饱地吃了晚饭,就横七竖挺尸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号响起,众人想起这里已是军营,不敢拖延怠慢,赶紧起床,吃完早餐,回到营房里,才开始聊天休息。 初入军营,周一天满怀兴奋,悄悄溜出兵营,到周围闲逛了一圈,找些老兵搭讪,聊天打听消息去了。 等他遛弯一圈,乐呵呵地回来,十几个新兵“哗啦”一下围住了他,众人七嘴舌焦急地告诉周一天,他们延误了报到期,人人记过处分。周一天听了好不郁闷。众人唉声叹气,向两个回笼老兵打听这个记过处分将来会有什么后果不?老兵告诉他们,将来可以用军功冲销处分。 周一天虽然因为一进军营就被记过的事情,心中有些不爽,不过,刚才遛弯一圈,他打听到的另外一件事,让他很快就忘了记过处分的不快他已经打听出了雪国那队被劫使团的情况,果然就是那个卷毛小子的马队! 周一天那个高兴啊,恨不得仰天长笑几声! 周一天听那些老兵讲,那个卷毛小子的马队是在北关守军的辖区内,快出边境的时候被山贼抢劫的。当时,护卫使团的府兵已经撤回,府兵们觉得使团既然已经进入北关兵的势力范围,那安全性就没问题了,谁敢在北关兵的地头上动土啊。 可是,这世上真的就有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山贼!也难怪他们了,实在是卷毛小子的马队太令人垂涎了,浩浩荡荡,二十多辆马车,外加二十多头骡子,那么多物品,山贼们反复商量后,终于还是动手了。 负责从府兵手上接应的一队北关兵也是大意了。他们没想到在他们地头上,真有山贼敢下手抢劫。几股山贼联手跟踪,终于等到在一处山林处进行了伏击,人数方面吃亏在先的北关兵伤亡惨重,雪国使团的二十多辆马车被山贼们四向赶走,骡子身上的货物被卸走,背上空了的骡子跑散开来,进入山林。 等北关兵接应的大部队赶到时,只剩下十几个箱子散落在地,盖子大开,里面装着很多木头做的脑袋,不知道雪国使团买这种东西干什么,山贼们觉得这东西不值钱,所以没人要,其余有价值的物资大部分都被劫走了。 不过,雪国使团的几个人员没有伤亡,这又让周一天觉得有点小遗憾,他要是山贼,起码也要打跛那小子的一只脚啊! 偏将王灿、于翠平、许峰三人听说周一天带着新兵到了,有一个新兵路上受了伤,三人于是结伴去到新兵营,视察新兵情况,顺便带了一个军医过去。三人见到周一天,问他是否还习惯军营生活,缺什么了就说话。 周一天那时候刚听完卷毛小子的使团队被山贼抢劫的事,正咧着嘴笑着,乐呵呵的,开心得不得了。 于翠平就问周一天:“是不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了你爹了,所以开心坏了?” 周一天连连点头,说:“是呢是呢,我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到父亲了,现在父子团圆,当真开心啊!” 许峰就说:“你爹现在正和雪国方面的代表在一起,双方在就使团马队被抢一事进行谈判呢,今天不一定能过来看你呢。” 周一天闻言,一撇嘴,说:“有什么好谈的,抢都抢了,也不是我们北关兵抢的,不过是一群山贼而已,难道雪国还要我们北关兵来赔他们不成?大不了和雪国来上一仗嘛!” 周一天挺胸抬头,这番豪言壮语,说得简直是气贯长虹。他初来咋到,心中急于沙场建功,自然是心急急地,恨不能两国尽快开战。 周一天这么说完,王灿高兴得一拍大腿,喊一声:“大侄子英雄啊!咱俩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说的,大不了咱与那雪国老太婆打一架嘛!看看谁怕谁!” 许峰没吭声,于翠平对周一天说:“一天还没见过雪国的军队吧?想不想上关头看看去?” “想!”、“想!”、“想!”周一天还没说话,与周一天同来的十几个新兵,除了那两个回笼的老兵,其余的人几乎同时嚷嚷出声。 周一天咧着嘴笑了,眼睛热切地望向于翠平。 于翠平与王灿、许峰交换了一下眼神,三个人都笑了,于翠平朝周一天和那些新兵甩甩头,说:“走,带你们见识见识去!” 新兵们激动得欢呼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登关 一群人出了新兵营,许峰和王灿还有事情要忙,就各自走了。于翠平带着周一天等十几个新兵朝北关关头而去。一路上都不断有军卒向于翠平敬礼。 周一天等人跟着于翠平行了盏茶时间,终于来到上关关下。大伙儿仰头望去,只见关墙拔地而起,块块巨石向上累筑,斜入云层之中,大家忍不住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这上关的墙垛究竟有多高。 于翠平带领大家进入一个门洞中,门洞内有两个军卒把关,俩人正闲聊着,一看涌进来一群人,正要上前阻拦,看清走在最前面的是于翠平,赶紧上前,很客气地问说:“于偏将,您身后这些人,是哪个编队的?” 周一天报了番号,于翠平解释说,新兵初来乍到,还没见过猪跑就想吃猪肉了呢,所以带他们上关头去看看雪国白猪去。大伙儿全笑了。 一行人沿青石阶而上,又走了盏茶功夫才上到关头。一上到关头,十几个新兵,包括周一天在内,大家齐刷刷地发出一片“哇”声,每个人地眼睛里全是亮闪闪地惊叹号!大家都没有想到,北关关头居然这么开阔,足足可以并行四辆马车呢! 石阶出口地守卒见是偏将于翠平来了,赶紧着人报告轮值队长,没多久,轮值队长就小跑着来到众人面前。 听于翠平介绍这是一群新兵,上来关头远望一下雪队时,队长领着周一天等十几人进入垛上的一间兵器房。在那里,队长让大伙儿一人挑了一件铠甲穿上。铠甲一上身,新兵们每个人都觉得身上一重,可见这些甲衣的重量不轻。 然后,大伙儿又按照队长指示,一人戴了一个头盔,大家新奇地发现,这些头盔与普通兜鍪不同,是有挡面护格的,戴上这种头盔后,人可以隔着护格呼吸,丝毫没有窒气的感觉,也看得蛮清楚,而一旦有刀剑迎面袭来,却可以阻挡一下攻击。 众人这样装备收拾停当后,才又跟随队长,来到于翠平面前。于翠平这才带着他们朝关垛朝外一侧的了望口行去。一众新兵,终于要见到雪国的军队了,每个人都忍不住紧张严肃起来。 十几个新兵围在于翠平两侧,挤到两个了望口前,朝下望去。只见远处旌旗招展,白色的帐篷连绵而去,像一只只的白羊卧在山坡上。不时有人声和马嘶声传来。还有几缕炊烟升腾着,竟然无比的祥和安宁。有人眼睛很尖,居然还看到对方帐篷营地后面,有人在赶着一群羊吃草。 新兵们心中疑惑起来,就连周一天也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因为这样的景致哪里像传说中的雪队,他们听说的雪国兵卒是如狼似虎,杀人如麻。而传说中的雪国骑兵雪骑,更加是破阵如破竹,锋利如刀呢。 有个新兵就忍不住笑呵呵说道:“这些雪国崽子,一点也不凶嘛!给人的感觉像绵羊一样呢!” 好几个新兵跟着附和起来。众人话音未落,忽然“嗖”、“嗖”两声,不知从何处飞来两支冷箭,一支射高了,越过众人头顶,落在大家身后半尺不到的距离处。另一支未能到达关上,在嘹望口众人眼前掉落下去。 饶是如此,众人都吃惊不仗着有头盔护面,铁甲护身,纷纷探出垛口,朝关下望去,搜索箭矢可能的来处,却到处都一片茫然。但是,十几个新兵已经再没有人嚷嚷雪队像绵羊了。 周一天的心忍不住向下沉去。 前天,周一天带着十几个新兵到达下关关外喊话时,关门紧闭,篮子还未垂下前,周一天曾想过要将通关文牒用箭射上关头去,但是目测了一下下关的高度,知道自己的臂力无法使箭射达关头,箭矢只怕连关墙的一半也射不到就会掉落下来。 而此刻,他们脚下的上关,起码比下关要高出数丈,雪国箭手却可以将箭矢射过他们头顶,而他们左右环顾,却始终找不出箭从何来!这不能不令他们这些新兵感到震惊。 一群人中,只有于翠平没有配铠甲和头盔,就连那个轮值队长都戴着头盔。 于翠平朝他们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弓箭,这种弓箭我们称为脚弩,是雪国人专门针对我们北关研制的一种新型箭弩,拉弓不是用手臂,而是靠腿脚。通常是两人合作,一个负责反方向用腿脚蹬开弓弦,一人负责稳定弓把,进行瞄准射击,射程比普通用手臂拉弦的弓箭要远三四倍。 “脚弩的弓箭手通常是两人一组,以草木石头等进行伪装掩护,藏匿在石头或者树木后面。下雪时他们甚至是穿着白色的雪衣,直接卧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让人很难发现他们。我们北关的巡城兵卒经常遭受这种冷箭。刚才射击我们的箭手就躲在那片林子里。” 于翠平说着,指了指关下右前方的一小片树林。众人极目望去,却只看到树木婆娑,并不曾看到一个人影。 “诶,你们看!”有个新兵忽然指着远处,嚷嚷道。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二、三十骑马从雪营中奔出,马蹄迅疾,直朝大家脚下的关门而来。 “雪骑!”、“雪骑!” “敌袭!”、“敌袭!” 有几个新兵惊慌起来,紧张地叫唤出声。 周一天也有些吃惊和焦急,他赶紧看向于翠平,却发现于翠平和那个轮值队长丝毫都没有紧张的样子,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果然,那些马匹奔跑不久,忽然停下,散了开来。隐隐分成左右对峙的两部分。骑手们纷纷从腰间抽出一块布条往额头上缠去,左边的骑手缠额的布条是黄色,右边骑手缠额的则是红色布条。 北关上面周一天等新兵们这时才发现,那些骑兵们横搁在马背上的n似乎有些不同,n杆倒还是n杆,n头却不是普通的棱角刺头,而是扁平的偃月型木杖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窥敌 众人正有些不解,那群雪国骑手已经系好了头带,不知道谁抛出来一颗皮球,皮球在马蹄间滚动,骑手们开始吆喝着,散开来,并从马背上探出伏下身子,开始用手中偃月型杖头击打那个皮球。 这个时候,北关上的新兵中有人说出了“马球”这个词。这个新奇的词立刻引起了大家的议论,有人听说过“马球”这种游戏,有人没听说过,大伙儿开始交头接耳。 周一天却全神贯注于那些骑手的骑术,只见他们在马背上翻飞起落,一会儿藏于马腹,一会儿伏在马背,一会儿倒勾脚蹬,一会儿斜探着地,常常会两个、三个人同时抢夺那个滚动中的皮球,那就又会往往出现两三人以杖为n,互相遮拦拼斗的情景,其中所展示的娴熟马技和武艺,好几次都令周一天差点喝起彩来。 有一下子,有个人的球杖甚至在打斗过程中,被对手直接搅飞了出去,北关墙头的这些新兵忍不住同时惊叫出声。 看着这些骑手娴熟的马技,大家已经渐渐肯定,这些玩乐马球的骑手,定是传说中的雪骑无疑,虽然他们没有像翼国百姓传说的那样,银盔银甲,清一色的白马,他们身下的坐骑红、黑、黄等各色马匹都有,他们穿着的只是普通的布衫,但是,他们娴熟的马上功夫,却揭示了他们雪骑的身份。 这个时候,于翠平开口了,向大家确认了这些骑手确实是雪国骑兵,他们目前正在进行的活动,也确实是马球比赛。但是,于翠平说,这不是单纯的娱乐活动,这是雪骑在做军事训练,因为,马球是雪国骑兵必修的军训和考核科目。 新兵们一片哗然,他们一是没想到雪骑骑兵的骑术这么高明,二是没想到雪骑骑兵的训练方法这么独特和全面。 大家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猛然间,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半空中响起,众人赶紧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隼鸟正头朝下,向地面栽去,身上中了一箭,忽然,又一支穿云箭起,大家眼睁睁看着另一只隼鸟也中了箭,两只鸟惨叫着,从空中直堕入远处的雪营中。 周一天眼睛眯了眯,他目测估算了一下那两只隼鸟的高度,他自问若是让他来射这两只隼鸟的话,他也是把握不大的,看来雪国不仅骑手了得,射手也很厉害。 于翠平带着大家又在关上到处参观了一番,参观过程中,于翠平告诉大家: “翼、雪两国若果真开战的话,翼国方面凭据北关,以守拒攻,可以做到以一敌二、敌三,但是,北关一旦失守的话,以北关兵的战力,只怕以三敌一都难。所以,我们和雪国正确的交战姿势,不是攻击,而是防守,甚至是死守。只要北关不失,我翼国就是安全的,雪骑再厉害,总不会踩着云梯上来关头。” 新兵们听于翠平这么说,忍不住互相望一望,嘴角偷偷笑了。 于翠平继续道:“我们作为守弱的一方,就要聪明一点,不要主动挑起事端,发动战争,而是应该设法化解种种纷争,息事宁人。因为,自古以来,国与国之间,敢于寻衅滋事的一方,一定是强者,若自身不强大,却还主动下战书、生事端、放豪言,那就实在过于鲁莽了。” 于翠平说这些话的时候,只轻飘飘地瞟了一眼周一天,周一天却已经能感到自己的脸颊火烧火燎了。仅仅一个时辰前,他还在新兵营房里豪迈地放话“大不了和雪国来上一仗!” 虽然,于翠平只是用了“过于鲁莽”这样温和的点评,但是,周一天知道,若是换了别人这样“自身不强大,却还主动下战书、生事端、放豪言”,于翠平一定会说“这人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或者说“这人是个sb”之类的话。 周一天和一群新兵跟着于翠平从北关关头下来,刚出门洞,就迎面遇到父亲、勇烈将军周却朝关口走来,周一天好不高兴,正要迎上前去和父亲招呼,却发现父亲脸上的表情极为严肃,而与父亲周却走在一起的几个人,似乎也有些特别。 那几个人都不是穿着军装,甚至连精干点的紧身衣都不是,个个宽衣博带,锦衫绣裤,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对左右往来的北关军卒,很有些不屑一顾。周却边行,边和他们说着什么,而这些人却时时会露出冷笑俾睨的神情。 周一天想,北关军中敢对他父亲周却使用这种表情的人,不敢说绝无仅有,恐怕也不多吧,这些人是谁? 周一天记起他们刚才登关之前,许峰说过,父亲周却在陪着雪国使团的人,这些人很可能就是雪国的谈判代表了。 周一天又往周却身后的人群中扫了两眼,没有看到那个卷毛小子,不过,他却注意到了几个军卒牵着的马匹,应该是雪国使团人员的坐骑。 这几匹马,明显地比周一天日常所见翼国马匹要高大很多。左右两侧不远,也有北关兵在牵着马匹经过,周一天目测估算了一下,雪国使团的这几匹马,足足比北关兵的马高出一头,足以堪得上高头大马这个词了! 周一天刚才和新兵们在关头嘹望口远观雪骑打马球,因为距离远的缘故,他当时只觉雪骑的坐骑很是雄健,却还没有发现双方之间的差距这么大。周一天由此心中对于雪骑的战力更加多了一份警醒。 想像一下吧,两个人打架,一个人比另一个高出足足一头,孰输孰赢,这个虽然不能说绝对,但是,小个子明显要吃亏很多啊!难怪这么多年,翼国和雪国的战争,雪骑马踏之处,所向披靡,碾压一片。 难怪他常常听父亲与司马府的人坐在一起合计,如何设法从随国走私马匹入翼。没有高大的骏马,北关兵要抵抗雪骑,确实太吃力了啊! 周一天直到当晚要熄灯号吹响,还是没有见到父亲周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再见 第二天,天还未亮,新兵营里呼噜声此起彼伏。大伙儿旅途劳累了两个多月,如今终于到达了军营,都是睡得死沉沉的。 忽然,“当当当”的锣声传来,震天价地响,这是军营里的起床锣声,每一声都像敲在新兵们的耳膜上。 大家不敢怠慢,赶紧从热被窝里爬出,叠被子,出早操,跑晨步,然后就是风云残云般吃早餐。终于又回到了营房里。大伙儿讨论接下来做什么,原本还以为他们初来乍到,上午可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想着在军营里到处溜达一下,找找老乡朋友,熟悉一下北关内池。 讨论还没结束,外面就响起了急促的集合号声,众人慌了神,冲出军营区,只见无论新兵老兵,所有的北关兵都从四面方涌出,向军训广场急急冲去,新兵们也赶紧跟在后面跑。 一片乱纷纷之中,大家终于各自找到了自己的队伍。军训广场上凌乱的人群很快就被整理成一个个小小方队。周一天也在自己队伍里站得笔直。 队伍前方不远,有一个高台,高台侧面是几级阔大的石阶。沿高台四围,每隔几步,站一个警戒的兵卒,就连石阶上,也有左右两列军卒,警戒出一个入口甬道来。于翠平、许峰、王灿等几个偏将都站在台上。 忽然,高台上的王灿朝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将佐交代了几句,说话时还朝周一天他们这个方向指指点点。 那个将佐随即从台上跑步来到周一天他们队伍前,大喊一声:“新兵周一天出列!” 周一天愣了一下,随即赶紧应一声:“有!”跨前一步,站到队伍前。 “跟我来!”将佐说完,转身朝高台跑去,周一天赶紧跟上。 上了高台,那个将佐指着高台入口甬道处,对周一天说:“站这里警戒!” 周一天赶紧站了过去,学着高台上其他警戒军卒的样子,双脚岔开,与肩同宽,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杆站了。 于翠平和许峰没有做什么表示,王灿朝周一天悄悄地眨了眨眼睛。 周一天站立不久,几个军卒搬着几张椅子上了高台,放在台子中央,于翠平、许峰、王灿他们却并没有落座。周一天正自纳罕,就听军训场入口处,有鼓声擂响,重锤击打,铿将有力。于翠平、许峰、王灿他们全都紧张起来,几个人鱼贯下到台下,站在了阶旁。 周一天站在台上,可以看到父亲周却和几个衣着华丽的锦袍人出现在了军训场入口处。周一天依稀辨认出,其中有两个锦袍人正是昨天他跟着于翠平从关头下来时,遇到的雪国使团人员。 忽然,周一天的眼睛微微一眯,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他耐心地等那些人再走近一些,再次辨认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居然看到了那个卷毛小子! 在一群人之中,或者说在一群大人里面,那个卷毛小子年龄最个头最矮,却似乎最受重视,他就大摇大摆地走在周一天的父亲周却身旁,和周却说着什么,周却似乎也听得很认真,偶尔听不清的时候,还要微微俯一俯身子,凑近些那个卷毛小子听他说话,神情十分郑重,丝毫没有将这个卷毛小子当个无足轻重的孩子看的意思。 周一天心里不由有些郁闷,回想平日父亲周却和自己说话,从来都是横眉立目,大声呵斥,有时候他几句话回答得不妥,周却一脚就踹过来了,何曾像今日对待这个臭卷毛小子般,认真而尊重的样子呢! 一行人穿过军卒之中的甬道,迈上台阶,走上高台来。周却走在最前面,周一天刚好在台阶入口处,经过周一天身边时,周却斜乜了周一天一眼,周一天赶紧挺挺胸膛,让自己站得更加笔直一些。 周却过去了,周一天乜斜着那个卷毛小子,他倒是希望那个卷毛小子像他父亲周却一样,第一眼就能注意到他。 可是,那小子却偏偏一边上台阶,一边扭着脖子,到处东张西望,然后就毫无反应地经过了周一天身边。 周一天不知道这卷毛小子是没有注意到他呢,还是注意到了却没有认出他来,抑或是已经彻底忘记了他? 若真是这样的话,就太让周一天感到遗憾了。周一天是十分地希望卷毛小子没有忘掉他,那样就说明,卷毛小子没有忘掉他周一天的拳头! 周却一行上台后,于翠平、许峰、王灿等人才又重新跟到台上。 周却伸手请那个卷毛小子在第二张椅子上就座,那卷毛小子也伸手请周却在第一张椅子上落座,二人谦让一番后,才同时坐下。 周一天心里冷哼一声,看着那个卷毛小子暗自道:“哼,算你小子识趣,不然,像上一次在北大街一样,我一定找机会再让你尝尝我的拳头!” 雪国使团的人依次在卷毛小子下首坐了,于翠平、许峰、王灿等人都没有坐,只站在高台靠后的位置。 周一天心里开始琢磨这个卷毛小子究竟是什么人,看上去居然身份不低的样子。 周一天想起周一山曾经怀疑,卷毛小子是雪国王上,但此刻,周一天再一次否定了这种猜测。一是他听说过雪国王上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这小子明显起码也有十四、五岁了再有就是,周一天可不认为,一国之主会以身犯险,不仅深入翼国王都,还跑到翼国的军营里来。就算这个国主自己儿戏,喜欢胡闹,雪国的大臣们也不会答应的吧? 可是,卷毛小子不是雪国王上,却又明显身份不低,再加上还是个未成年孩子,这小子究竟会是谁呢?难道是雪国王上的哥哥不成?可是,没听说雪国的王位是“传幼不传长”啊,要是雪国王上有个哥哥,王位还能轮上那个十岁不到的娃娃吗? 周一天没想通卷毛小子的身份,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父亲今天请这卷毛小子以及那几个雪国使团的人坐在高台上,这是要做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指认 周一天正自狐疑,偏将许峰从高台后半部走上前来,来到前台边缘处。 只见他双手伸直到空中,使劲拍了几下巴掌,又朝远处挥了挥手臂。台下立刻也有人朝后摇动手臂,拍了巴掌。如此,巴掌声一路向后。人群后面最后有人朝军训场外面开始挥动红黄两面小旗子。 很快,人们听到从军训场边的一间军械房里涌出一群乱纷纷的人来,二三十个军卒簇拥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人,朝高台行来,军卒们在这几个人身后不停地驱赶,大声呼喝着,有走的慢的,还会被踹上几脚。 台下站立的军卒们起了微微的骚动,但在各自将官们的呵斥制止下,很快又重新安静下来。 呵斥声中,那几个五花大绑的人穿过方队与方队之间的通道,被押到高台前面,面向高台,一横排站了。共是六个人,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披头散发,伤痕累累,显然被折磨得不轻,其中有个人一截裤腿撕烂了,一瘸一拐的,露出腿上的一处刀伤,还在流脓血。 有个军官模样的人嘴里大声呼喝着:“跪下!跪下!”然后,绕到六人身后,一路过去,朝六个人腿弯里一人一脚,六个人就都跪下了。 周一天注意到,这六个人彼此挨着,被一条绳子串在一起,脚上都戴了脚镣,嘴巴里都塞了布团。几个人表情各自不同,有的愤怒,有的麻木,有一个人干脆就闭着眼睛谁也不看,一副生死度外的样子。 周一天慢慢猜出,这几个人可能就是抢劫卷毛小子使团马队的那伙山贼头领,被擒获了。周一天心里不由为他们摇头叹息起来,天知道他内心里是希望他们能够逍遥法外,永远不被捉拿到到。毕竟,抢劫那个卷毛小子的马队,是一件很令他感到开心的事情。 果然,许峰站在高台上,一脸郑重和严肃,向台下兵卒们开始了训话,这番话说给兵卒们听的同时,自然也是说给跪地的六个山贼,以及台上坐着的雪国使团人员听的。 许峰说,翼雪两国是鸿羽大陆上两个历史悠久的国家,两国人民渴望和平,向往友爱,希望在鸿羽大陆上共同生存,共同发展。双方于百年前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在对方王都互建国馆,派驻使节,互相承诺过,保障双方使团人员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任何对于这种约定的破坏行为,对于使团成员的伤害和劫掠,都是对于两国和平大业的伤害,翼方会坚定不移地反对和打击这种对和平的破坏行为,绝不姑息。 许峰并讲到,前不久,雪国使团的财物被劫掠,几个山贼为了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不顾国家利益,险些引起两国的外交争端。幸好,雪国方面明辨事理,知道这只是翼国极个别害群之马的极个别行为,不代表我们翼国民众的整体意志,现在,这几个劫匪已经为我们北关兵所擒,今天在众人面前,我们请雪国被劫使团成员对其进行指认。 周一天及台下众兵卒听至此,才明白今天这个大会请来雪国使团,又将一众山贼提来跪在台下的用意,原来是公开进行受害人对罪犯的辨认和指证。 许峰说完这席话,往旁边一闪,然后手一挥,两个兵卒来到第一个山贼身后,一个军卒按住其双肩,一个军卒揪住其头发往后一扯,被揪的山贼痛苦地仰起面孔,台上坐着的雪国使团成员一起望过来,然后开始交头接耳。很快,坐于卷毛小子下首的那个中年男子,朝许峰点一点头。 许峰于是朝抬下猛一挥手,做了一个向下的动作,然后喊了声:“下一个” 那两个按着第一个山贼的军卒遂又一使劲,将第一个山贼的头按得低下头去,然后松开来,如法炮制,揪起第二个山贼的头来。雪国使团成员又是一番窃窃私语,然后点了头。 周一天发现,那个卷毛小子却似乎对此毫无兴趣,他连正眼也没看过那几个山贼,也不参与辨认讨论,只侧着身子,和周却低声交谈着什么。真正主持这场指认的雪国使团人员,是卷毛小子下首坐着的那个中年长须客。 很快已经辩论到了第五个人,就是那个闭着双眼,一言不发的人。当他被揪起头来,面对使团成员时,他的眼睛豁然睁开,目露凶光,方法两道闪电惊雷,要将台上的雪国人员烧死劈毙。那目光,即使周一天看了都忍不住微微一惊。 坐在台上的雪国使团里,突然站起一个人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他朝许峰讲了一句,说他要上前辨认一下此人。不待许峰说话,那人已经轻巧巧地跳下了高台。 他来到跪着的那个山贼面前,他的手腕忽然一翻,手中就多出一把扇子。他用扇子托住那个山贼的下巴,那山贼原本被后面的军卒揪住头发,头已经很仰了,如今又被此人扇骨一托,那山贼身后的军卒赶紧再加一把力,山贼的脖子就愈发抻直了,头向后扯去,几乎是已经仰面朝天了。 雪国使团那人冷哼一声,抽出扇子,轻轻拍了拍那山贼的面颊,转身就走。然而,他转身跨步的同时,跪在他身后的那个山贼,却一股鲜血朝天喷出,那人若是走得再慢一些,已经溅了一身血了。 睹此情景,周一天不由一惊,就连许峰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再看那个跪着的山贼,他脸上多了一道血痕不说,半个鼻子已经被削飞了,却苦于嘴巴被堵着,只能发出闷闷的,疼痛而愤怒的喘息。 雪国使团那人重新跳回台上,笑嘻嘻落了座,他旁边那几个雪国使团的成员都微微地笑了。 看着那人重新落座,双腿得意地一翘,在椅子上撩起二郎腿,露出小人得志的阴毒笑容,周一天猛然想起,此人就是那天带着府兵,在会颖北门迎接卷毛小子的两个便衣之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团长 六个山贼经过雪国使团人员的辨认和指证后,确认他们都是参与过当初抢劫使团财物的人员,六人当即被北关兵卒拖到几根旗杆下,用绳子吊了起来。 周一天这才注意到,这个空旷的军训场上,矗立着十几根碗口粗的旗杆,其中一根旗杆顶端还飘扬着翼国的鱼骨旗。 旗杆上的鱼骨旗呈三角形,黑底红边,白色的鱼骨在旗中央的黑绸底上森然发亮,更像是鲨鱼的牙齿周一天更愿意将这幅鱼骨想象为鲨鱼的牙齿,它们迟早会以牙还牙,狠狠地从雪国豺狼腿上撕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就像刚才那个被雪国使团的人削去鼻子的山贼,他若不是手脚都被绑了,怎么会被人如此侮辱呢?周一天从侧面看得到他的目光,那是凶悍的、烈火一样的目光。周一天想,哪怕他的嘴巴没有被塞上也好啊,他起码也能跳起来咬那个小人一口! 那真是个小人的!被劫财物的时候打不过别人,却趁今天对手被绑着手脚,就搞这种阴毒的损招。 起初,那人掏出一把扇子,托住跪着的山贼的下巴,周一天还想着这人好奇怪呢,这种深秋天气,尤其在北关这里,随时都会下雪了呢,他居然还随身带一把扇子,装风雅也不是这么装的。 忽然那人一个转身,扇子斜斜飞去,居然就硬生生削去了跪着那人的半边鼻子,一注热血冲天,周一天才猛然醒悟过来,那人的扇骨里面一定是藏了兵刃,或者扇骨就是用钢刃打造,这把扇子很可能就是此人的兵器。 使团人员从高台上下来,准备离去,经过周一天身边,没想到这一次,卷毛小子忽然注意到了周一天,而且,显然地,他认出了周一天。因为他看到周一天时,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面色一喜。 周一天想,这小子为什么会面色一喜呢?是喜欢上他的拳头了吗?周一天嘴角嘲讽地一笑。 卷毛小子似乎想和周一天说点什么,却又碍于身边人多,犹犹豫豫间,一步三回头,朝台阶下走去。 周一天想,自己不能朝这小子挥拳头,还不能朝他瞪眼睛吗?于是,周一天双眼一爆,朝卷毛小子很杀气地瞪了一眼。 却想不到,卷毛小子那么没用,被周一天这样一瞪,正在下台阶的脚就一脚踏了个空,身子立刻倾斜着向一旁摔去,周却眼疾手快,一伸手将卷毛小子捞住了,卷毛小子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样子。 周却眼观六路,耳听方,早已发现周一天刚才的一瞪眼才是罪魁祸首,他于是很冷很冷地看了一眼周一天,周一天吓得一哆嗦,心里直喊冤道:“这怎么能怪我呢!我哪里能想到这个卷毛小子胆子这么瞪一眼就能摔倒呢!” 果然,周一天从军训场回到营房没多久,就跑来一个军卒大喊大叫:“谁是周一天?周一天是谁?跟我来,将军要见你!” 周一天战战兢兢跟着那个军卒跑步到了周却面前,传话的军卒退出去了,周一天挺胸抬头,身板站得笔直,心在胸腔里“砰砰”地乱跳,时刻防备着他爹一脚踹过来。 但是,周却今天没有踹周一天,而是劈头盖脸问他:“你认识雪国使团的团长?” 周一天一愣,心说,哪个雪国使团的团长?是哪个?难道那个小屁孩,卷毛小子居然是团长? 周一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却的这个问题,是说不认识?还是说认识?万一团长是别人呢? 周却不等周一天回答,已经又补充道:“就是今天那个在台阶上差点摔倒的少年。” 周却说着瞪了周一天一眼,周一天明白,父亲周却已经就差明着说,就是那个被他周一天瞪了一眼,差点摔倒的小子。 周一天赶紧回答说:“只是跟他见过一面。” “在哪里见过?”周却追问。 周一天于是约略讲了一下他和卷毛小子在王都会颖的北大街上遭遇,然后双方发生了一点口角。周一天没敢说自己当时骑在卷毛小子身上,抡起拳头揍了个油盐酱醋茶调一盆。抢使团财物的山贼要被吊起来,他这个打使团团长的人会被如何处置呢?所以,周一天决定,打死也不能承认他曾经揍过那个卷毛小子。自然,他更不会提,他和卷毛小子的见面现场,还有天怜长公主在场呢。 周一天见周却沉吟着不说话,他很想问一问父亲,那个卷毛小子究竟是谁,怎么居然可以小小年纪,做到使团团长。可是,看一看父亲沉肃的脸,周一天没敢问出口。 不料,周一天心里正这么琢磨,周却反而开口问他了,问他知不知道那个小子是谁?周一天摇头。他摇完头,等着周却自问自答,向他解释一下那小子的身份,周却却什么也没说。 周一天很郁闷,从周却房间里出来,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许峰、于翠平和王灿,周一天神秘兮兮地问他们,今天台上坐在他父亲周却旁边的那个卷毛小子是谁?于翠平等三人都摇头,他们也不清楚,那小子今天是第一次出现。 于翠平、许峰、王灿也对这个小子身份颇感兴趣,四个人站在路边,讨论猜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周一天暗想,这卷毛小子还真是够神秘呢!看来,他的身份只有他老爹周却知道了。 几个人中,王灿的好奇心最强,他说他干脆进去问问周将军去。于是,许峰、于翠平、周一天就在外面等着,王灿进了周却的房间。没多久,王灿出来了,答案出乎大家的意料,竟然连周却都不知道那个卷毛小子是谁,雪国那边的人只介绍说,那小子姓萧,是使团团长,说这次损失的财产,有很多萧团长的私人物品。 这些信息倒确实和周一天之前在王都会颖查到的信息一致。 于翠平提出一个很有些靠谱的看法,他说,萧姓在雪国是大姓,很多贵族都姓萧,听说,就连雪国王太后也是姓萧。这卷毛小子年纪轻轻,可以担任使团团长,多有是什么贵族的子弟,搞不好就是王太后娘家人之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姑侄 “姑母!您终于肯召见我了吗?!” 雪国王都定足的王宫里,萧凡顶着一头微微卷曲的头发,站在雪国王太后萧眉面前。他噘着嘴,眼皮耷拉着,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萧凡还不知道,翼国有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叫做周一天的少年,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卷毛小子”。 而萧眉也不知道,年仅三十四岁的她,翼国那边却是用“老太婆”来称呼她的。大概是因为她身居太后之职,往往坐到这个位子,走到这一步的后宫女人们,哪一个不是已经历经风霜,白发苍苍了呢?有此心理暗示存在,这些人自然而然就觉得,雪国的王太后没有七老十,也差不多了。 其实,那些称呼她“老太婆”的人只需稍稍动一下脑筋,想一想雪国王上年纪还不到十岁的事,他们就会自我怀疑起这种称呼的逻辑问题,雪国王太后她老人家再能干,也不至于七老十却有一个十岁不到的儿子吧? 萧眉半卧榻上,乌黑的长发从她胸前垂下,坠在榻上。她眉目含笑,宠溺地看着地板上站着的萧凡。 于翠平猜对了,这个“卷毛小子”萧凡的确是王太后萧眉娘家的人。 萧凡是萧眉大哥萧远的次子。萧眉父母早逝,是大哥萧远将她抚养长大,萧眉未出阁前,萧凡几乎天天黏着萧眉,和这个姑母同吃同住,萧凡的生母、乳母都不如姑母萧眉和他亲近。 雪国世子佟斯昆与萧眉自幼相识,对萧眉痴缠多年,终于在萧眉二十岁时迎娶到佳人。 萧眉出阁,搬到世子府居住,简直就是连萧凡一起娶过去了,萧凡几乎天天往世子府跑,有时候还在世子府住宿,世子笑称萧凡是世子妃的肉尾巴。 佟斯昆登基,成为雪国王上,萧眉也一起搬入王宫,并被立为一国之后,萧凡也跟着三天两头往宫里跑,成了王宫的常客。 很快,连守卫宫门的侍卫都知道这位少年萧公子是王后的心肝宝贝,从没有人敢阻拦萧凡入宫,相反,还巴结得他不行。 五年前,雪国王上佟斯昆在一次游泳时溺毙,留下萧眉和一儿一女飞雪公主佟谷清,时年七岁世子佟谷淳,时年四岁。 萧眉年轻守寡,独自抚养一双儿女,内忧外患,心中很多烦恼和寂寞,多亏有萧凡经常带来娘家的消息,在她身边说说笑笑,予以排遣,故而对萧凡愈发地宠溺疼爱。 可这一次,萧凡求见姑母萧眉,愣是用了整整三天,才得以进宫见到这位王太后。 萧凡噘着嘴,向姑母萧眉抱怨了几句,可王太后萧眉始终没说话,只笑吟吟地看着他。 萧凡不乐意了,扭着身子,甩着手臂,撒娇道:“姑母不疼凡儿了!姑母不疼凡儿了!凡儿从翼国的北关回来已经三天了,连续求见您好几次,可那些侍卫就是拦着不让我觐见您,今天还是我硬闯进来的!” 果然,“姑母不疼凡儿了”这句话立竿见影,起了作用。王太后萧眉从卧榻上坐起,拍拍榻沿,示意萧凡坐过来。萧凡立刻喜颠颠地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姑母萧眉旁边,咧开嘴笑了。 打小萧凡有什么要求,姑母萧眉不同意的时候,萧凡就是这样既撒娇,又扮可怜,还耍无赖地声称“姑母不疼凡儿了”,这句话百用百灵,萧眉总是会忍不住心软下来,答应萧凡的一切请求。 王太后萧眉摸一摸萧凡的头发,说:“姑母若是不疼你,怎么会让人陪你到翼国王都玩那么久,还让你这个小屁孩当使团团长?” “姑母,我不小了,我已经十五岁了!”萧凡对于姑母萧眉称呼他“小屁孩”颇为不满,嘴巴又噘了起来。 “好的,姑母向你道歉哈,姑母不该拖着不见你。姑母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你也知道的,淳儿年纪尚朝廷很多事情需要我协助处理。”王太后萧眉道。 “是和翼国开战的事情吗?”萧凡着急地问,“姑母,我已经再三说过我没事的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活蹦乱跳地在您面前吗?我真的没事,一点事情也没有!那些山贼也没有劫走我什么值钱的东西,我真正看重和珍贵的东西,我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姑母,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和翼国开战啊!凡儿求求您了!” 萧凡说着这番话,整个人着急得,简直快要哭出声来了。 “唉,凡儿,战争是国家的重要事务”王太后萧眉有些为难道。 萧凡赶紧说道:“姑母,那几个山贼我已经指认过了,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翼国方面只要处置了这几个山贼也就可以了,我们没必要再伤及无辜,更不要妄动干戈啊!” 这一次,王太后萧眉只沉默地望着萧凡,没有说话。 萧凡生怕说服不了姑母,遂继续道:“姑母,翼雪两国的和平得来不易,翼雪两国是鸿羽大陆上两个历史悠久的国家,两国人民渴望和平,向往友爱,希望在鸿羽大陆上共同生存,共同发展。这次的劫匪事件,只是翼国极个别害群之马的极个别行为,不代表翼国民众的整体意志,现在,这几个劫匪已经为翼国的北关兵所擒,翼国方面还请我们派人进行了指认,并且承诺会按照我们的要求处置那几个山贼” 连萧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将许峰那天在高台上讲的一番话照搬了过来。 王太后萧眉却听着听着,将一张原本妩媚漂亮的脸冷肃了下来。但她并没有打断萧凡的话。 一直等到萧凡把肚子里的话全部讲完,彻底停下,萧眉才问萧凡道:“凡儿,这番话是谁教你的?你以前可是从不关心国事的,何况是谈议翼雪两国的外交关系,你是不是在哪里被人n了的?” 萧凡一下胀红了脸,他心虚地望了望姑母萧眉。 他不敢告诉萧眉,他刚才所说的这番话,是在翼国北关指认山贼的大会上,听翼国北关兵的一个将佐讲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 呛了 王太后萧眉等了一会儿,看萧凡不说话,遂对他语重心长道:“凡儿,你这番和平和睦、友爱共存、共同发展的话,是弱者求存的策略和说辞,你这番话的立场是站在翼国方面讲的。可眼前这场纷争中,现在的局势里,我们雪国是强势的一方,你这套理念不适用我们雪国” 萧眉沉吟了一下,还是把最后一句话问出了口,因为这个问题,她实在也有些想不通,她问萧凡说:“凡儿,我好生奇怪,你好端端一个雪国人,怎么却站在翼国的立场上考虑事情,为他们说话呢?” 萧眉说这些时,萧凡看着姑母萧眉,不停地眨巴着眼睛,长长地睫毛扑闪闪的,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和辩解。 萧凡很清楚,姑母萧眉关于他“不关心国家大事”、“从不思考两国关系”这些点评,都是再正确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萧凡长这么大,在学堂里,从来都是一个“混”字,考试过来,从来都是一个“蒙”字。很多同龄孩子,都在谋算和准备科考,想要进入仕途,谋取一个功名之类的,萧凡却对仕途一丁点兴趣也没有,他的大爱只是吃喝玩乐,游山玩水。 这王都定足哪里有好酒,哪里有好菜,哪里的戏好听,哪里的园子好玩,他最是熟悉。可说到国家大事,他从来都是一听就头大,一听就皱眉头,就要两脚抹油开溜。就连前往翼国王都会颖,也不过是想体味一下异域风情,吃喝玩乐一番。 这会子被姑母教育他,萧凡肚子里除了许峰讲过的那套说辞,更多的道理话,他已经说不出来了。他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什么和平友爱的问题,国强国弱的问题,这会子一下子让他如何和姑母说解呢? 尤其姑母所说,他一个好好的雪国人,却忽然站在了翼国的立场上,替翼国人辩解和说话,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难道真是去了一趟北关,就被n了吗?萧凡对自己的这种行为也是有点百思不解起来。 萧眉只看到萧凡像一只凸眼蛤蟆一样,朝自己瞪着眼睛,然后,萧眉听到萧凡“咕咚”、“咕咚”吞了两口口水。然后,萧凡突然开始脸红脖子粗,大声咳嗽起来。 萧凡居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 王太后萧眉大惊失色,赶紧起身,为萧凡不停地拍打背部,帮他顺气。好半天之后,萧凡终于止住咳嗽,缓过劲来了。 萧眉遂让萧凡先回府去休息,萧凡只得蔫头耷脑地出宫去了。 萧凡刚走,萧眉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稚声稚气的冷哼,萧眉叹口气道:“唉,淳儿,你何苦让侍卫拦着凡儿,不让他进宫呢,你看把他急得。你不过是想借他这次被劫的事件,借题发挥,发动开战” 王太后萧眉话音未落,侧门的门帘使劲一甩,有个瘦小的人影出了萧眉的寝殿,离开了。 萧眉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北关兵的军训场离周一天他们的营房有些距离,新兵入营也还没有正式开展军事训练,每日的内容只停留在军事纪律等方面的学习上。 但是,周一天每天都要抽点时间到军训场看看去,去看那几个被吊起来的山贼。 距离那天雪国使团的指认已经大半个月了,雪国方面还没有消息来到,周却指示,在雪国方面传来对这几个人的处置消息之前,他们不能死。 那几个山贼已经奄奄一息,每隔两个时辰,就有人过来,放他们下来喂点水给他们喝,偶尔看他们虚弱得不行了,就还喂点米糊糊给他们,然后再把他们吊上去。 那个鼻子被削掉的人,鼻子那里已经生出脓水,脸上污糟一片,周一天仰面向上望去,只能看到他被脓水遮住的面孔。 秋分时节的北关已经很冷,曾经有一晚,周一天一大早赶去军训场,看到他们吊在空中,头发上、眉毛上结着雪白的霜花,就连朝下的光脚丫子,以前原本是脏兮兮,被霜花一裹,也变得白惨惨的。 几个人吊在旗杆上,像一条条冻僵的、旗幡上的穗子,一动不动。周一天以为他们被冻死了。 饿死。却还没有一个人死。起了霜冻。鼻翼睫毛头发上挂上了霜花。周一天早上去看,他们一动不动。像冰凌。 下午的时候,周一天又去了军训场,他惊讶地发现,那几个山贼还活着,兵卒在放他们下来,大声呵斥着,灌他们辣椒水喝,为他们驱寒。他们头发眉毛上的霜花已经消融,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却已经都神情恍惚着,仿佛已经魂归天外了,但是被辣椒水一灌,他们又都呛得咳嗽起来。 周一天看这些人呆呆地看了很久,他这几天一直都在悄悄地后怕。当初,他还想过要带着将门学堂地小伙伴们抢劫雪国使团地马队来着,后来是因为看到有官兵护送,才作罢的。 周一天又想起了当初“刺猬”他们打探到卷毛小子是雪国使馆的人时,他心中的那种不安感,看来,他的预感还真是准呢。 如果他们当初冒险行事了,无论得手与否,今天这样被绑吊在这几根旗杆上的人,可能就是他和他的小伙伴了。 当然,也可能因为他的父亲是勇烈将军周却,那群小伙伴们的父亲都是北关兵的各级将官,而对他们开一面,会吗?周一天有点不敢做这样的奢望,因为他知道,他父亲周却面对大义大局,一定会做到铁面无私的。他不大可能为了自己的儿子,而牺牲翼雪两国难得的和平。 就像许峰那天在高台上所讲,翼雪两国的和平和睦得来不易,维持不易,一行不谨慎,一己太任性,就可能毁了两国的和平。而他此前,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可话说回来,已经大半个月了,雪国方面究竟想要如何呢?为什么迟迟没有消息?他们究竟要如何处置这六个山贼才会平息怒火呢?难道,卷毛小子要把六个人的鼻子,像那天一样,都割下来才解气吗? 如果最后免不了要将这六个人斩首的话周一天觉得免不了斩首几乎是肯定的不如现在就给他们痛快的一刀,而不是这样,让他们受尽苦痛和折磨之后,才给他们那免不了的一刀。 周一天想到这里,双手恨恨地攥成拳头,他恨不能再揍那个卷毛小子一通,这一次,他一定要打歪卷毛小子的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示下 “想要痛快的一刀?哪那么容易!” 雪国王上佟谷淳正在王宫一处小院里炖汤,忙得不亦乐乎。欧阳黼站在他身旁,恭谨地听王上说话。 欧阳黼即是雪国使团在北关指认山贼那天,坐在萧凡下首的中年长须客,他是宗伯府这次派出的、参与使馆人员被劫一事与翼国谈判的人。他今天是来向王上佟谷淳报告说,翼国北关军方再次飞鸽来催,问那几个吊在旗杆上的山贼该怎么处置,是不是一人一刀杀了了事? 佟谷淳今年九岁了,但他的身材有些瘦不像是九岁的样子,说他六、七岁倒是有人信。雪国的大臣们背后议论说,王上吃下的东西都去长心眼、长眼睛去了,没有长在身子上。 佟谷淳的眼睛确实很大,大到几乎占了整个面部的三分之一,给人一种古灵精怪的感觉。很多人说,他更像一只猫,而且是一只野猫,因为他的眼睛里总是会突然地,让人猝不及防地,猛一下露出两道凶光来,让人心中一瘆。雪国的大臣们都有些怕他。 可是,佟谷淳刚即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时的他,只有四岁,朝议的时候坐在萧眉怀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上去既萌萌哒,又怯怯哒。那感觉,像一只小奶猫坐在大殿上面,任何人伸出两个手指头,就能捏住他的后颈,提起他,将他甩飞出去。 早前,朝廷事务都是王太后萧眉帮他处理,萧眉原以为,她怎么地,都要帮着佟谷淳撑到他十来岁上,佟谷淳才可能懂得政务,才能亲政。可是,忽然一天,佟谷淳在大殿上就毫无征兆地开口了,他侃侃而谈,否决了王太后萧眉的一个处置方案,当时,满朝大臣,都有点惊讶,有点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是听实际执政的王太后的话呢?还是听这个名正言顺的小王上的话? 大殿上寂静了好一会儿之后,是萧眉做出了妥协,她点点头,对大臣们说,就按王上说的办吧。 那年,佟谷淳七岁。 自那日起,大臣们开始习惯七岁的王上佟谷淳参政、议政、亲政,而王太后萧眉,每每她的方案和儿子佟谷淳不同时,妥协的都是萧眉。再后来,萧眉开始偶尔缺席朝议了。雪国大臣们渐渐围绕在七岁小王上佟谷淳身边决议朝事。 此刻,欧阳黼站在小王上身后,等候佟谷淳示下。“想要痛快的一刀?哪那么容易!”这种话不属于王上的“示下”,只能算是一种点评,或者说是一种有感而发。 欧阳黼不可能把这句话回复给翼国的周将军,那么,他该如何回复周却呢?欧阳黼不敢自作主张,他只有耐心等王上佟谷淳示下。 可是,小王上佟谷淳一直都太忙,雪国边军每次将翼方的催问飞鸽传来,欧阳黼都会赶紧进宫来请示小王上,可是,小王上佟谷淳却总是拖延着,忙碌着,从不正面示下他。 今天还是这样,当小王上身边的秋公公一路导引着欧阳黼拐弯抹角,来到这座僻静的小院子时,欧阳黼就已经意识到今天又是什么示下也得不到了。因为在这个小院子里,王上佟谷淳从来都是全情投入他喜欢的事情中去,心不旁骛。 欧阳黼还知道,小王上在这个小院子里做的事情,都是背着王太后、不能让王太后萧眉知道的事情。 小王上佟谷淳今天在这里忙碌的事情,是炖汤。 小院中央垒着一个火灶,灶堂里燃着十几条柴火,火上架着一个汤罐,罐子里的水已经沸腾了,小王上佟谷淳手忙脚乱揭开盖子,往罐子里添放了一大堆佐料,那汤勺搅拌了两下,猫下身子将浮在水面上的浮沫撇掉,然后,大叫一声:“开始!” 欧阳黼不明所以,一旁站着的两个小太监却已经一人抄起一把尖刀,朝欧阳黼恶狠狠地走来。 欧阳黼大惊失色,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地叫着:“王、王、王上”欧阳黼先是听到自己上下牙齿打颤着,磕磕碰碰的声音,随即又听到小王上佟谷淳“咯咯咯”的笑声。 欧阳黼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两个拿刀的小太监脸上窃笑着,越过他身边,向后走去。 欧阳黼忍不住回头随他们望去,在他身后不远,有一个一人高的木架,架子上吊着十几只公山羊,山羊们蹬腿踢脚,“咩咩”地乱叫着。 欧阳黼心下一松,原来那两个太监的目标是他身后的山羊。 可是,欧阳黼的心才刚刚一松,马上就被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那两个小太监抄着刀子,在山羊们惨厉的叫声中,将那些山羊的一个接一个,活活地剜了下来,动作利落熟练,他们用一个盆端了这些血淋淋的,小跑到火灶前,倒进了沸沸扬扬的汤里。 小王上拎着汤罐盖子站在火灶旁,一伺羊鞭入罐,立刻麻利地盖上盖子,嘴里兴奋地叫着:“加火!加火!” 两个小太监立刻扔了刀子,开始抱起柴火往灶堂里添。 欧阳黼只目瞪口呆地看了两三眼,就赶紧低下头去,再也不敢抬头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冷汗淋漓了,双腿哆嗦着,跪都跪不稳当了。 欧阳黼爬起来,向小院门口悄悄退去。 小王上忽然扭头看着欧阳黼,朝欧阳黼笑了,他问欧阳黼说:“爱卿,要不要来尝一口我的羊鞭汤?大补的哦!喝了我这羊鞭汤,保证爱卿可以通宵快活,ns哦!” 小王上说着,还俏皮地朝欧阳黼眨眨眼睛。 欧阳黼却吓得连连摇头。 小王上忽然沉下了脸,若有所思道:“爱卿,你吃过人肉干没有?” 欧阳黼的头摇得更快了。 “想不想尝一尝?”小王上又笑了。 欧阳黼却忽然发现,他两条腿湿哒哒的。他搞不清自己这是汗湿了,还是给吓尿了。 “翼国北关那边,那几个山贼吊了快半个月了哈,你说要多久才能变成人干呢?就着人肉干喝羊鞭汤,会不会更加大补一些?” 欧阳黼拔脚就向外跑去。 身后传来小王上佟谷淳的“哈哈”大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时候 卷毛小子萧凡这几天有些恍恍惚惚。 那天,姑母王太后萧眉最后问他的那句话一直困扰着他。 他好端端一个雪国人,却站在翼国的立场上考虑事情和说话,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萧凡自己对这个问题也十分困惑。 除了这个问题,萧凡这几天想到最多的是那个少年,那天,他在翼国北关的高台上又遇到了那个少年,黑色的眸子,黑亮的头发,黑黝黝的皮肤 那个少年似乎是长公主的贴身保镖吧。 可是,他怎么会在北关呢? 难道长公主也来北关前线了吗? 这种设想让萧凡心里像患了疟疾一样,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心里既高兴又焦急,甚至还被深深地吓了一跳。 萧凡高兴的是,他和天怜公主的距离一下子近了差不多两个月的路程,他们之间现在只隔一条细细的边境线了只要他也去到雪国前线的军营里。 指认山贼的那天他不就去了吗?他不仅去到里雪国南部边境的军营里,还进入了翼国北关的军营。那个时候,他和天怜公主之间是连那条细细的边境线也不存在了的。 那天,他是在离开高台的时候才猛一下看到那个少年的,他于是一步三回头,犹犹豫豫,想着要不要停下脚步,问一问那个少年保镖,天怜长公主是不是和他一起也来到了北关? 只是,当时周围环境太复杂,围在他身边的两国人员太多,他实在是没能找到机会和那小子单独接触。 想起这件事,萧凡有些懊丧起来,他当时要是能在翼国北关住上一夜,该有多好!那他就一定有办法弄清楚天怜公主是不是在那里。 可是,他也知道,这种想法很不现实,翼国北关的守军不会允许他们住在北关关内的。 当天回到雪营后,他也没敢派人去打探天怜公主的消息。既然天怜公主没有主动在他们这些谈判代表面前现身,由他来叫破天怜公主的行踪显然不好。 尤其是,雪国现在的情形,已是剑拔弩张,萧凡虽然不能确切地说出,天怜公主的行踪暴露会有怎样的情形发生,但是,他却隐隐觉出,如果让雪国方面知道,翼国长公主在北关前线亲自督战,很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后果。 萧凡可不认为翼雪两国当前如此紧张的局势下,天怜公主会来北关游玩。 一想到天怜公主现在在北关前线督战的可能性很大,萧凡又不免焦急起来,尤其是“前线”和“督战”这两个词,更是让萧凡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萧凡不懂朝政,他也不爱朝政,对于朝政这种东西,他避之唯恐不及。 同样的,他也不懂战争,对于他不喜欢的东西,他永远都不会懂,而他对于战争是十分的不喜欢,他觉得战争会破坏一切美好的东西。 因而,他也不懂那些懂战争、喜欢战争的人,他听不懂他们的话,弄不懂他们的思维。 那些人说,现在发动战争正是时候。 时候?什么时候?战争的时候吗?战争怎么会也有个“时候”之说呢?萧凡对此很不理解。 他只知道人们的生产生活活动要讲究“时候”,比如狩猎。狩猎需要根据“时候”的不同而调整不同的狩猎对象春蒐,要搜索、猎取没有怀胎的禽兽夏苗,要猎取残害庄稼的禽兽秋狝,要针对那些伤害家禽的野兽进行猎杀冬狩,就可以围猎,可以不加区分进行猎取了。 捕渔也讲究“时候”,到了夏天,正是鱼类繁殖的季节,渔家就要休渔。 农业、种植活动就更注重“时候”二字了,“二十四节气”就是专门用来指导人们的农业生产活动的“时候”的,“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小满种谷,憋满仓屋”、“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里头种荞麦”、“立秋种芝麻,老死不开花”、“处暑不种田,想种等来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适时” 而现在,正是秋分时节,那些人为什么说现在发动战争正是时候呢?难道战争也是种麦吗?要挑在秋分时节进行。麦子明年成熟可以给人面粉,给人饱暖,战争呢?战争可以让人吃饱肚子吗?战争只会破坏,只会让土地荒芜,人们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战争和种麦怎么能够相比,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战争不都是应该不得不战时才发生么?怎么却成了像种瓜种麦一样,挑着时候来发动呢? 雪国一旦发动战争,翼国那边首当其冲受到攻击的,必然是北关。 一想到北关即将变为战争前线,身处北关的天怜公主即将身处战火之中,北关血流成河之际,可能也会有天怜公主的血流淌其中,萧凡就满心焦躁、紧张、不安,甚而恐惧。 他坐立不安,寝食不安,心绪不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从头到脚都开始不安 天怜公主一定不知道,现在的北关十分危险,雪国国内对于战争,像野兽渴望鲜血一样,主战派情绪高昂,呼声一片,坚持说现在发动战争正当时。 她一定不知道,雪国王上是他的表弟,那是一个疯狂的小王上,性情乖戾,嗜血成性 他差一点就要去当个贼,连夜跑去北关,悄悄告诉天怜公主,让她快点走,快点离开北关,告诉她,雪国的军队就要攻来了 这个跑去北关泄露雪国机密,当贼的念头把萧凡吓了一跳,他发现他已经不仅仅是如姑母王太后所说,站在翼国的立场上考虑事情和说话了,他甚至有了要跑到北关去叛国的念头了! 萧凡被自己脑子里忽然冒出的这个念头吓呆了。 过了好久以后,他才渐渐回过神来。他随即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站在翼国立场考虑事情和说话,他知道了此中的原因。 是因为天怜公主。 他其实不是站在翼国的立场上说话,不是为翼国考虑。 他真正在意的是天怜公主。 他在意天怜公主的安全,和她的感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1章 痴病 萧凡又是连续三天求见姑母萧眉,看守宫门的侍卫坚决地拦着他,不让他进宫去见王太后。 萧凡没办法,只得转而求见表弟王上佟谷淳,但是,结果也一样。 那天被他强行闯过的侍卫,受到了小王上的严厉惩罚,还有谁敢放他入宫呢? 父亲萧远从朝里带回来的消息,现在主战派情绪激烈,几次朝堂辩论中都占据上风,最重要的是,表弟王上佟谷淳的立场,这个小王上是恨不能立刻就吹响攻城拔寨的号角的。 战争,似乎已是不可避免。 萧凡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每日从王宫门外铩羽而回,就闷在书房里团团转,一会儿低头不语,一会儿仰头长叹,他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快被煎熬熟了。 现在的萧凡已经将所有心绪放飞开来,任它们肆无忌惮地、完完全全地被天怜公主左右着。 此刻的萧凡像一只不能自主的木偶,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被一条条看不到的线牵扯着,那些线穿过山陵峡谷,越过流水平原,通到数百里之外的翼国北关,线的另一头,攥在天怜长公主的手中。 萧凡揪心地想,北关一旦成为刀山火海,成为箭矢之的,成为n矛所指,天怜公主是否能全身而退? 而尤其让他焦急懊丧的是,这次战争之发端,竟然是因他而起,天怜公主会怎么看他呢?他该如何向天怜公主交代? 见不到姑母王太后萧眉,见不到表弟小王上佟谷淳,萧凡现在忽然很着急想见的人变成了翼国的天怜长公主。 这场战争不可避免,可是,他不想让天怜公主误会他。虽然,这场战争说起来是因为他带领的使团队伍被抢劫而引起,可是,他这个名义上的团长从来没有要求过要翼国赔偿,更没有向雪国提起过有损失,要进行和谈及战争。 他现在急于向天怜公主表白、解释、说明和交代这一切。多少人误会他都好,他希望天怜公主能够明白他。 萧凡从没有考虑过,他是基于什么立场和身份,要向天怜公主做出交代? 他从未意识到,他和天怜公主其实只属于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天怜公主虽然朝他笑过,但是,天怜公主和他说过的惟一一句话,是把他要赔给天怜公主的玉玦扔回给他,对他说:“谁要你的破玉!” 这样两个彼此没有瓜葛,没有牵连的人,他有什么需要向天怜公主进行交代呢? 而且,他此生可能不再有机会见到天怜公主。天怜公主是翼国的长公主,他萧凡是雪国人。姑母王太后这次放他去翼国玩耍,以后不一定还会给他这样的南行机会。况且,以后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还有上一次那样的机会,在街头偶遇天怜公主。 不相见的两个人,是根本谈不上什么要交代的。 可是,萧凡就是萧凡,萧凡是一个从小就有痴病的傻孩子。 萧府上下仆佣们常常背后偷偷取笑萧家的二公子,说他“有痴病”。 萧凡姑母、母亲等人则常常会爱怜而又无奈地说,萧凡是个“傻孩子”。 在萧府二公子萧凡身上,“这孩子又犯傻了”和“二公子又犯痴病了”针对的往往都是同一件事。 比如,有一次半夜刮大风,萧凡被刮醒后,就跑去花园里,死命抱住、顶住他家那株已经长了几十年的老海棠树,想把海棠树从大风里挽救下来。结果,最后不仅是海棠树被风吹倒了,萧凡自己也被海棠树压住了腿,动弹不了,直到凌晨才被佣人发现,抬回房里,卧床休息了一个多月才恢复过来,他却每天都是在病床上莹莹哭泣那棵海棠树。 再比如,有一次在河边钓鱼,萧凡竟然钓到一条半人高的金色鲤鱼,好不欢喜,大家都围过来看,他自己也是抱着那条大鲤鱼又叫又跳,开心得不得了,然后,这一高兴,他就抱着大鲤鱼跳到河里去了,再然后,大家就眼睁睁看着那条大鲤鱼摇头摆尾,告辞而去了 有痴病的傻孩子萧凡觉得自己哪怕隔着万水千山,也应该就这件事情对天怜公主做出一个交代。 他自己是去不了北关了,于是,他决定拜托遍照大地的明月和日行千里的清风,为他捎去他的交代。 晚上的时候,萧凡在自己住的小院里摆了满满一桌酒菜瓜果,然后,对着明月清风,三跪九拜,细碎叮嘱,诚心诚意地剖白和拜托 他仰头举酒明月,俯身作揖清风,他喃喃地回忆天怜公主面纱下那双灵动灵气的眼睛,眼睛里那两泓让他如醉如痴的笑意,以及北大街再见时那样让他惊艳的容颜 他慨叹,这样绝世美好的女子,为什么却生在这样的乱世之时? 那样无双的容颜,为什么却和他相隔万千河流山峦? 连接他们的只有这天空的明月,这大地的清风,还有即将燃烧的熊熊战火 他拜托明月,请求清风,希望它们能保佑天怜公主平安吉祥,恳请它们能通知天怜公主早日离开北关,并替他解释,他在雪国王都的焦急和无奈 第二天,萧府的仆佣们说,二公子的痴病昨晚上又犯了,二公子一个人在自己小院里,又是磕头,又是举杯,仰着脑袋,对着空荡荡的夜空叽叽咕咕,说了半宿的话。后半夜的时候,二公子开始打喷嚏、流鼻涕,身上还打摆子一样,开始哆哆嗦嗦 萧凡裹着被子睡了一天了,下午的时候,萧凡的贴身丫头发现,棉被下面的萧凡浑身滚烫,像一块烧红的木炭。 丫头吓得飞跑着向老爷太太报告去了。 立刻,萧府上下全乱了起来,大家都知道王太后对于二公子萧凡的疼爱,这要是二公子有个三长两短,萧家阖府上下,只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声声急切的询问声里,丫头们受了责罚,两个小厮被派去直奔公主府,赶紧延请飞雪公主佟谷清,以及佟谷清的老师蒋徽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章 延医 雪国长公主佟谷清今年十三岁,是小王上佟谷淳的胞姐。 说起来,佟谷清和萧凡性情方面有些相似,也是一个有痴病的人,只不过,她痴心的是医学。 佟谷清出生之日大雪纷飞,其父王佟斯昆认为乃是祥兆,大喜,赐号飞雪公主。 佟斯昆生前,对飞雪公主最是疼爱,年年元宵节都会让飞雪公主骑在他脖子上,带着她去王都定足街头看花灯,倒把个小世子爷佟谷淳冷落一边。 佟斯昆不幸溺毙后,大臣们都担心王后萧眉会吃不消,不料想,母子三人中,受这件事打击最大、情绪影响最强烈的,反而是飞雪公主佟谷清。竟然从此几乎闭门不出,天天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肯见人。 四岁的世子佟谷淳即位为王,朝里朝外,很多势力虎视眈眈,萧眉抱着佟谷淳每日上朝听政,处理政务,旰衣宵食,含辛茹苦,一晃三年过后,在佟谷淳七岁时节,才稍稍坐稳些大位,小王上佟谷淳也开始参政议政。 这个时候,略微闲暇些的萧眉才猛然想起,她还有一个女儿佟谷清,却已经忽略她太久。 这几年来,飞雪公主将自己锁于重楼,日日为遣,竟渐渐沉迷入医学之中,其书房瓶瓶罐罐无数,装满各种草药。此间,飞雪公主还因自己误尝毒药,昏迷三日之久,侍候她的丫头们怕被王太后责罚,竟然无人去报告萧眉。 三日后,飞雪公主才自己悠悠地醒转,将养调理十几天后,算是彻底从鬼门关归来了,此后她学医问药小心了很多。 萧眉因为心中对佟谷清抱愧,转而对她开始格外纵容宠爱,对佟谷清的各种要求,从来都有求必应。 萧眉见到飞雪公主佟谷清痴迷医学,遂为她建造巨大的丹药房,又命太医院提供各种药材,供应佟谷清炼药,太医院藏书库里医药典籍、处方、病例等,也都准许飞雪公主自由取阅。 飞雪公主得了这些优厚的条件,医学知识突飞猛进,还常常跟随有经验的老御医出诊重臣贵族之家,见识也多了很多,几年之间,竟然成就了小小医名。如今,年仅十三岁的她,已是雪国王都定足排名前十的名医了。王都定足很多有钱人家的女眷患病,必是延请飞雪公主无疑。 蒋徽之是太医院里数一数二的名医,他虽然年纪很轻,尚未满三十岁,入太医院的时间也不长,但是,他自幼从医,入太医院之前,一直在民间行医,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很多疑难杂症,别的医生无从下手,到了蒋徽之这里往往能手到病除。 飞雪公主佟谷清和蒋徽之接触几次后,对他的医学知识非常佩服,几次恳求蒋徽之收她为徒,蒋徽之始终不肯答应。飞雪公主无奈,只好搬动母后萧眉出面,为她做说客。王太后有命,蒋徽之不敢不从,这才勉强将飞雪公主收了为徒。自此,飞雪公主在蒋徽之的指点下,虚心求教,医术更进一层。定足人言,这师徒二人出手,只怕死人都能被医活呢。 萧凡虽然和表弟王上佟谷淳的关系比较疏远,但是,和这个表妹飞雪公主佟谷清的关系却极好,俩人自幼就是极好的玩伴,萧眉那些年因为要帮助小王上佟谷淳坐稳江山,埋首朝政之中,冷落了飞雪公主,多亏了萧凡时时陪伴佟谷清,表兄妹二人因此感情极好。佟谷清很多不肯对别人说的心事,都会告诉萧凡。 早前萧凡犯过几次痴病,萧家都是延请飞雪公主和她师父蒋徽之来医治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侍候萧凡的丫鬟一报告说二公子又犯病了,萧远立即着人分头前去延请飞雪公主和太医蒋徽之。 飞雪公主佟谷清正在长公主府里看书,一听说表哥萧凡又犯了痴病,立即提了药箱匆匆赶往萧府。 蒋徽之这日恰好轮上在太医院值守,萧府的小厮进不去宫里,只得用好处托了一个侍卫,往太医院带消息,然后在宫门外守着等回信。 那个侍卫匆匆赶往太医院,找人问蒋太医在哪里,太医院的人说,王上着人把蒋太医请走了,去了已经小半个时辰。 侍卫想,既然收了人钱财,自然要替人尽力,只得又一路打听着,去找蒋太医去了,一路问,一路就去到一个宫里僻静处的一座小院子外。 那侍卫知道小王上佟谷淳在里面呢,没敢轻易冒头,院门处又有小王上的贴身侍卫守着,他也不敢靠近,只好躲在墙外想办法,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说话。却是小王上在命令蒋太医给他画毛驴的内脏布局结构图。 这个小院,正是上一次宗伯父的欧阳黼请求小王上示下,看他熬羊鞭汤的院子。 今天的小院,没有了十几只山羊,原来挂山羊的地方,绑了一头驴在那里。 人们常说一个人倔强,往往用“犟驴”这个词,驴子的力气可比山羊要大多了,“犟驴”的力气就更加不可轻视了,而今天这头驴,显然是一头“犟驴”。 所以,小太监们bn固定这头“犟驴”的木架,比之那日bn山羊的木架,要结实粗壮许多。“犟驴”不仅四条腿被绑在四根木柱上,“犟驴”的整个身子还被一个木架将它框在其中,绑着固定住了。 许是为了蒙蔽这头“犟驴”,不让“犟驴”看到他们正在做的事情,“犟驴”的眼睛被缠上了一圈黑布。 小王上稚声稚气的声音响起,他说,听说蒋太医对于人体结构研究破深,人体五脏六腑的位置,蒋太医把握得分毫不差,甚至连人体脏器的成色都能隔着肚皮看穿,所以,今天来请蒋太医替这头毛驴把一把脉搏,看重这头“犟驴”的健康状态如何,内脏器官的成色如何。 蒋太医正想说自己只会给人把脉,不会给驴子看病,小王上却“咯咯”一笑,抢先道:“这头驴听说也是懂医术的呢,它病了常常自己给自己找些草药吃,若是蒋太医不会给毛驴把脉的话,倒是可以让这头驴倒过来给蒋太医把把脉,看一看病,探察一下蒋太医脏器的成色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 画皮 小王上佟谷淳的这番话尚未说完,蒋太医的脸色已经白了。 他呆立当地,小王上佟谷淳喝着小酒,笑嘻嘻地看着他,几个小太监边侍候小王上,边朝他窃笑。 蒋徽之沉吟半晌,想着为今之计,就客串一次兽医好了,总好过在这个小院里不明不白地脑袋搬家。 蒋太医于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上毛驴的脖颈。 蒋徽之没有当过兽医,偶尔见过兽医给牲畜医病,却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给牲畜把脉的,抑或医治牲畜原本也不存在把脉一说? 但是,既然小王上今天命令他为这头驴子把脉,蒋徽之不能说他不知道毛驴的脉搏在哪里,更不能说对于牲畜从无把脉的必要。 蒋徽之沉吟之时,早已斜瞄打量过这头驴子,他觉得毛驴浑身上下,脖颈的地方皮肤最薄,且似乎还能看到脉搏的跳动,蒋徽之于是选择了将两条手指搭在毛驴脖颈处把脉。 蒋太医的手有点发抖,腿也有点战战兢兢,他实在很难将心神集中起来。他乜斜着眼睛,悄悄留神驴子的四蹄,他很担心驴子会突然抬腿踢他一脚。 不过,他很快确定驴子的四条腿被绑得很结实,不存在抬腿踢人的风险,蒋太医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去感受毛驴的脉搏。 心神集中起来的蒋徽之,手指隔着那层薄薄的驴皮,确实感到了毛驴脉搏的跳动,但是他不知道健康驴子的脉搏应该是怎样的,生病的毛驴的脉搏又是怎样的,多久跳一次就是正常,怎样的频率就是跳得过快或者过慢。 小王上已经在问他怎么样了,蒋徽之决定按照人体脉搏的基本章法来判断这驴脉,健康人的脉搏起码应该是匀速的,而不是忽快忽慢,这头驴他虽然拿不准脉搏的别的情况,但脉象至少是稳定的。 于是,蒋徽之回答小王上佟谷淳说:“此驴的脉象不浮不沉,不大不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尺脉沉取不绝,应属平脉,常脉,是健康强健的脉象。” 小王上佟谷淳闻言大喜,脆脆地喊一声:“拿笔来!” 旁边的小太监赶紧捧着一支上等狼毫,呈给蒋徽之。 小王上佟谷淳笑着朝蒋徽之道:“辛苦蒋太医画一画这头驴的腑脏结构图吧!” 蒋徽之接了笔,心中有点忐忑不安,若是让他画人体内脏的布局结构图,他自然可以从容下笔。可是,这驴子的内脏图,他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绘制了。 蒋徽之心中暗暗沉吟着,一会儿是不是索性照着人体结构图来绘制这头驴子的内脏图。他执笔立于院中,许久未曾动作。 小王上佟谷淳不解道:“蒋太医莫非还在等什么?” 蒋徽之赶紧恭谨道:“微臣在等画纸。” “扑哧”一声,有个小太监先自笑出了声。 小王上佟谷淳亦笑,他对蒋徽之和颜悦色道:“画在皮上就好了呀!” “画在皮上?”蒋徽之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看着佟谷淳。 一个小太监当即厉声斥责蒋徽之道:“蒋太医,王上让你画在皮上,你就画在皮上!怎么还站着不动弹呢?是想抗旨不遵吗?” 蒋徽之赶紧伏维在地,禀告小王上佟谷淳道:“微臣惭愧,微臣实在不知皮在何处?” “喏!那里可不就是皮嘛!”小王上佟谷淳从桌上的果盘里抓了个青枣,啃一口就朝蒋徽之身后丢一个,再拿一个啃过一口,再丢出去 蒋徽之看小王上朝他身后接二连三投掷青枣,他跪在地上,试着大起胆子,扭头回看,见那些个青枣,一个一个都被丢在那头驴身上了。 蒋徽之愣了愣,看看手中的毛笔,笔尖红红的,蘸着的应该是朱砂,而不是墨汁。蒋太医再一琢磨,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小王上,是要他在驴身上直接标画五脏六腑呢! 蒋徽之无奈,只得起身来到毛驴面前,又是一阵犯难,一阵沉吟,然后,小心地在驴皮上画了一个红圈。 小王上佟谷淳不知何时来到蒋徽之身侧,他看着这个红圈,问蒋徽之:“这里是什么?” 蒋徽之答:“心脏。” “哦,”小王上佟谷淳惊讶道,“驴的心脏有这么大吗?” 蒋徽之犹豫一下,他毕竟也没有见过驴的心脏,只得含糊道:“驴的身体比人体要大很多,心脏自然也比人的心脏要大。” “蒋太医你要画准确点哦,一会儿照着你的圈圈摘出来,要是位置错了,或者大小错了,你要赔的哦!”小王上佟谷淳丢下一句话转身回到座椅里去了,却把蒋徽之手中的毛笔差点惊得掉到地上。 蒋徽之再也想不到,这个小王上让他在驴身上画五脏六腑的位置,是为了一会儿按图索骥,摘驴子的五脏六腑出来! 蒋徽之抓笔的手抖得厉害,后面的圈圈再也画不下去了。 小王上佟谷淳等了一会儿,看蒋徽之停笔不动了,就冷笑道:“蒋太医你站着不动,是不是想有人也在你身上画一画你的五脏六腑啊?” 蒋徽之心想,自己今日左右都是凶险了,不如横下这条心,走一步看一步,多活一刻是一刻了。 蒋徽之于是重新执了笔,依着人体结构的大致位置和比例,将毛驴的肝肾脾胃等一口气都用红圈圈了出来。 一旁的小王上早已迫不及待,大叫着:“画完了!画完了!赶紧烧水!” 小太监们赶紧往院子当中的炉堂里添柴加火,炉灶上的铁锅里的水重新沸腾起来。 小王上又叫:“去烫点黄酒来!还有,蘸酱呢?怎么不见蘸酱?” 一个小太监赶紧跑进厨房,过一会儿,端了一个木托盘出来,托盘里是一壶黄酒,还有十来个小碟子,分别盛着姜丝、葱、香菜、醋、酱、腐乳、芝麻酱等各种酱料。 小王上佟谷淳走到驴前,摸着蒋徽之画的一个大红圈,问蒋徽之:“蒋太医,这里摸上前,感觉温软软的,是肺部吗?” 蒋徽之说不是,是肝脏。 小王上遂又笑嘻嘻问蒋徽之道:“你说我们是先摘肝呢?还是先摘胃?” 蒋徽之勉强回答说:“随王上心意。” 小王上佟谷淳却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摇头道:“那不是,蒋太医你是专家,你说一说我们要按什么顺序浇烫这些内脏,才能保证吃到最后,这头驴依然活着?” 蒋徽之听了,当即瞠目结舌,只觉浑身上下毛骨悚然。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头驴子四腿绑住,还将它整个身子都固定在木架上 小王上佟谷淳不仅仅是要摘取这头驴子的五脏六腑来吃,小王上甚至是要用开水直接浇在这头活驴身上,烫熟它的内脏来下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4章 急召 小院里这番惊悚对话,没有把里面的人吓趴下,却把院墙外等着为蒋太医传口信的侍卫给吓呆了。他扶着墙,好不容易才站稳,有心想即刻离开,两腿却发软得迈不开步子。 恰在这时,小院院门处传来守院侍卫和一个老太监的争执,等待蒋太医的侍卫侧耳一听,认得老太监那把声音是王太后萧眉跟前的秋公公。 似乎是秋公公有急事要见王上,可是守院侍卫拦着不让秋公公进去。 小王上佟谷淳正在院子里面准备烫驴肉吃呢,也听到了门外的争吵声,他皱了皱眉,还是传话让门口侍卫放进来了秋公公。 秋公公进了小院,眼睛先看到的是那头毛驴,驴子被框在一个庞大的木架下,四肢被绑在木柱上,像一个囚犯一般,脖子处也卡着木枷,木枷则被固定在四围架起的木架上。毛驴的眼睛上蒙着黑布,身上画着一些个红圈圈。 小王上佟谷淳坐在一张小桌上上,桌上几样酒菜,还有些酱料碟子。周围是几个佟谷淳的贴身小太监。 秋公公早有耳闻,说小王上佟谷淳经常爱在这个小院里搞点新鲜花样吃喝玩乐,秋公公此前没有进来过这个院子,今日一见,觉得大家所言非虚。比如,这头毛驴被绑在这里是要玩哪般,秋公公就百思不解。 当然,秋公公也没有忽略院子里的蒋太医,他见蒋太医面色惨淡,连嘴唇都是煞白的,站在那里像一只烹锅前的羔羊,见到秋公公也不来打声招呼,秋公公猜测蒋太医今日可能受惊非小。 小王上佟谷淳对秋公公却是客气的,毕竟,这个老太监也算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 佟谷淳起身,请秋公公入座,秋公公哪里敢坐。禀告王上说,太后急着召见蒋太医呢,让他务必把蒋太医寻去。 佟谷淳闻言,惊问道:“母后她老人家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秋公公赶紧解释:“回王上,不是太后她老人家有痒,是萧府二公子萧凡的痴病又犯了,太后急召蒋太医去萧府看诊。” “哦,”小王上佟谷淳放下心来,随即,他又问秋公公,“母后她现在人在何处?” 秋公公答:“太后现在萧府。” 小王上佟谷淳半天没有说话。他想起上次萧凡进宫见王太后,求着王太后不让开战,他严惩了守宫门的侍卫,这几日萧凡再都没能进宫,结果现在王太后萧眉却自己出宫,跑萧府去见萧凡了。 小王上佟谷淳想,这个萧凡不会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吧?这小子为能见到王太后,还真是想方设法啊,居然也被他得逞了,现在王太后萧眉专程出宫去见他去了。 小王上佟谷淳于是对秋公公说:“孤王和你们一起过去吧,孤也去看看表哥去。” 小王上说完,不待秋公公说话,已经起身对身后站着的两个小太监说:“把这里收拾好,尤其那头驴子看好了。” 院墙外面前来给蒋太医传口信的侍卫听到小王上要和蒋太医、秋公公一起去萧府,赶紧抢先出宫,给宫门外的萧府小厮报信去了。 小王上佟谷淳满心以为,惊动王太后萧眉出宫去看望萧凡,是萧凡或者萧府的意思,他为此满心恨恨。 路上问起秋公公时,却原来是飞雪公主的意思,是王姐佟谷清着人进宫通知了母后。 佟谷淳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就想明白了,王姐佟谷清前往萧府为表哥萧凡诊断,自己拿不准病情,结论不来,打听得师父蒋太医在他这里,自己不敢来向他这个王上要人,就干脆着人去通知母后,再通过母后来找师父蒋太医。 小王上于是郁闷起来,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拽着蒋太医在那里玩闹,他该早些放了这个蒋太医,如今,倒因为这个人让萧凡的病情有机会惊动母后了。 小王上佟谷淳心里,对萧凡很是不满,他对萧凡实在有些不放心,他们表兄弟自小就玩不到一块去。萧凡在小王上眼里,简直就像个女生,特别娇气,特别爱哭,别说老鼠什么的了,连蚂蚁萧凡都怕。有一次,小王上在萧凡身上倒了一通蜂蜜,让他被蚂蚁咬了几口,萧凡就哭了好几天,害他被母后责罚。 这次萧凡带领的使团队伍在翼国境内被山贼抢劫,小王上原本还指望萧凡能配合点他的计划,将被抢劫一事说得严重一些,一般人被偷被抢,向来都是丢了一百说一千,这个萧凡倒好,明明整个使团队伍被抢劫一空,他却非说损失不大,被抢走的都是些不值钱的、没价值的东西。 要不是因为萧凡这个使团团长不配合,对翼国的抢劫行为不进行谴责和声讨,雪国的民情早就被激愤起来了,讨伐檄文也早就可以发出去了。 如今,这小子却还不断和翼国联系,捉拿山贼归案,又是调查指认,又是协商解决,居然准备让翼国方面追回被抢财物就了解此事。 为此,小王上佟谷淳恨不能抄起地上的棒槌,朝萧凡那个卷发脑袋狠狠敲上几棒槌! 小王上佟谷淳肚子里一路上翻江倒海,自己琢磨,自己恨恨着。与他同行的秋公公却不动声色,他才不会告诉小王上,召蒋太医去萧府看诊,并不是飞雪公主的意思,而是王太后萧眉的主意。 飞雪长公主接到萧府小厮报信,说萧凡犯病,长公主随即跟随小厮到达萧府。那时,萧凡已经醒转。飞雪公主给萧凡把过脉之后,和舅父、舅母商量,告诉二人,表哥萧凡此次病得不轻。 萧凡的母亲一下子就哭哭啼啼起来。萧远和飞雪公主反复商量后,俩人都觉得还是通知王太后为好,免得萧凡病情进一步恶化,王太后得知后怪罪下来。 王太后萧眉一听说萧凡病了,当下就急了。以往萧凡生病,萧府从未派人通知过她,这一次想来是病情极为严重才是。 王太后萧眉一面命人即刻备驾出宫,一面问萧府的人,可有传太医给二公子诊断。萧府的人回禀说,长公主已经在府上了,长公主的师父蒋太医已经着人去请,只是小厮一直在宫门外守着,至今未见蒋太医出来。 萧眉这才派了秋公公去找蒋太医,自己则乘坐辇与,匆匆赶往萧府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5章 发癫 王太后萧眉去到大哥萧远府上,辇与停在门口,萧眉下了车,一进院门,就看到萧凡正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疯疯癫癫,满院子跑着,一只脚趿拉着一只布鞋,另一只脚则光着,手中还拿着一个扫帚,在乱挥乱舞。 萧眉大哥和大嫂站在回廊处,大嫂手中拿着一个手帕,捂着嘴,哭嚎着,飞雪公主和两个丫头在一旁扶着她。萧远则怒冲冲跺着脚,呼喝指挥着几个仆佣,追赶擒拿萧凡, 那萧凡往日里就是个豆芽菜一般的纤弱人儿,今日却如魔附体,手舞扫帚,颇有万夫不当之勇。 有两个小厮面上已经被他的扫帚划伤,捂着淌血的伤口败下阵来,其余仆佣眼见有人受伤,又顾忌萧凡的少爷身份,不敢和他死力相搏,渐渐地七个人只像苍蝇一样围着萧凡打转,却不敢近身上前。 萧凡则一会儿拿扫帚扫一圈这些个仆佣,一会儿又慌慌张在空中东扑西打,嘴里叫着“别过来!别过来!不关我事!”,间隔着还喊“你们的命不要向我来索!”、“杀你们的不是我呀!”。 忽然,萧凡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哭叫起来:“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我年年给你们上坟,给你们烧香磕头还不成吗?” 王太后萧眉毫无心理准备,猛然间看到萧凡疯癫至此,心中疼痛无比,眼里含了泪花,叫一声:“凡儿” 萧凡正在那里发狂,听到姑母王太后萧眉的叫唤,猛一下回过头来,扔了扫帚跑过来,朝萧眉作揖打拱,嘴里说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我!观世音菩萨救我!可怜可怜我这个冤魂野鬼吧!” 王太后萧眉心疼地把萧凡一把揽在怀里,“凡儿啊!凡儿!”痛心地叫着。萧凡却忽然又大叫一声,躲在了萧眉身后,喊道:“恶鬼来了!索命的恶鬼来了!菩萨救命!” 王太后萧眉当即挡在萧凡身前,朝空中厉声斥道:“什么鬼怪胆敢在此作祟,竟然冒犯我的凡儿!还不给我速速退下!” 王太后萧眉说毕,挥一挥广袖,做了两个状似驱赶厉鬼的动作。然后转身对躲在她身后的萧凡说:“凡儿莫怕,姑母已经将那些恶鬼赶走了。” 萧凡怯怯地望一望萧眉身后,虽然半信半疑的样子,但总算安静下来了。 萧远趁机给两个小厮丢了一个眼色,两个小厮立即上前,连哄带拽,将萧凡弄回他自己的小院去了。 萧凡一走,王太后萧眉正要问一问大哥萧凡这是怎么了,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冷哼。 王太后萧眉回过头去,就看到小王上佟谷淳和太医蒋徽之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秋公公在更远些站着,未敢上前。萧眉不知道小王上佟谷淳他们已经来了多久,但是,显然,刚才萧凡那些疯癫举动,小王上佟谷淳定是看到了的,否则不会发出那样的冷哼。 王太后萧眉不去理会小王上佟谷淳的冷脸,她对蒋徽之说:“蒋太医到了啊,麻烦你为凡儿诊断一下吧!” 蒋徽之欠一欠身子,朝萧凡的小院而去,飞雪长公主立即舍了萧夫人,追随在师父蒋徽之身后去了。 蒋徽之脚下的步子虽然不疾不徐,心里却并不平静。他今天也算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回来了。今天在那座小院子里,哪一句话说得不对,小王上就要了他的命实在是太容易,太可能了。 小王上佟谷淳性情狭佞,手段残酷,他是早就知道的,太医院的同僚也好,其他宫里的侍卫杂役们也多有传说。 就说上次放萧凡入宫的那个侍卫吧,蒋太医就听说,小王上让把那侍卫丢进了一口水井里泡着,说他若能活到明年开春,就放他出井。那侍卫在井里没东西吃,泡在水里,一个冬天下来,怎么可能还存活。 只是,这般折磨人,不如给一刀痛快还好了。蒋徽之刚才在小院子时,是想着随时自尽身亡的,免得遭罪。 而今,进入萧府,彻底和小王上佟谷淳拉开了距离,旁边又有太后护着,蒋徽之的心才算稍稍安定下来。 飞雪公主凑上来,轻声在蒋徽之背后问道:“师父,您怎么这么久才来呢?我听舅舅说很早就派人去请您了啊!” “恩,有点事情耽误了。”蒋徽之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 萧远和萧夫人来到王太后萧眉及小王上佟谷淳面前,像他们行了见面礼,萧远还想请太后和王上到正厅去坐,萧眉却急着要去看望萧凡。于是,萧远前面引路,萧夫人暂且由丫鬟扶着回房休息,王太后萧眉和小王上佟谷淳跟在萧远身后,也朝萧凡房间而去。 蒋太医已经在给萧凡把脉了,他三根指头搭在萧凡脉搏上,皱着眉头,凝神细察萧凡的脉象。 众人不敢喧哗,都静静地看着,等蒋太医把脉后做诊断。 蒋太医这次把脉的时间格外长,他一边把脉,脸上一边露出疑惑的神色。 过了许久,他才将萧凡的手臂放下。 飞雪公主焦急地问他道:“师父,我表哥他怎么样?徒儿下午看表哥的脉象,只觉如狂蛇乱舞,暴戾奔突,真是好奇怪呢,徒儿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脉象。” 蒋徽之看了看飞雪公主,神情间似乎很有些困惑的样子。 这个时候,萧凡又闹了起来,他忽然在床上开始打滚,抱着头,缩着肩膀喊叫起来:“求求你们饶了我!饶了我!不是我让开战的!你们的死不关我事!你们不要找我索命!” 王太后萧眉看萧凡满床打滚,痛苦非常的样子,心疼得不行,想着萧凡这是因为朝廷打算借他被劫的事情向翼国开战,让萧凡这个善良的孩子心里有了心结,所以才会发癫。她抱住萧凡安慰道:“凡儿放心,我们不和翼国开战!不开战!姑母向你保证!” 萧眉这么说着,萧凡却在她怀里开始抽搐,他双眼上翻,嘴唇煞白,身体一下一下抽搐着,飞雪公主眼疾手快,掐住萧凡的人中,蒋徽之也立即取出银针为萧凡施针,一群人瞬间乱成一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6章 我是来看你装的 一群人中,若说还有一个镇定自若,不为萧凡的癫狂情形所动的,那就是小王上佟谷淳了。 小王上自打和蒋太医、秋公公一起进了萧府,就一直在冷笑着看戏。 甚至在小王上佟谷淳来萧府之前,还早在王宫那座小院子里时,小王上听秋公公说萧凡犯病的事,于是主动提出要一起来萧府看看表哥萧凡,他其实就是抱着一颗看戏的心而来的。 小王上才不相信萧凡真的犯了什么疯癫病呢! 小王上坚信,萧凡不过是为能见到王太后萧眉,在那里装疯卖傻罢了! 萧凡的这些小把戏、小手段,是小王上佟谷淳打小就见识和了解了的。 记得那会儿一起三个孩子萧凡、飞雪公主佟谷清、小王上佟谷淳大家小时候晚上睡觉,都想有萧眉陪着。可是,每次只要萧凡留宿宫中,萧凡就总有办法让姑母萧眉来陪他睡觉。 萧凡不是说他肚子疼了,就是说自己做噩梦了,再不就是怕冷怕热了,就算当晚萧眉陪着王上佟斯昆或者飞雪公主、小王上睡了,他也总能耍个花招,半夜三更再把萧眉惊动起来,转而去陪他睡觉。 小王上那会儿就想,这萧凡没做个后宫女人真是委屈他了呢,后宫女人那些争宠斗爱的本事,他全都精通啊! 今日,看着萧凡在那里癫狂不已,小王上佟谷淳却在心里长长叹气,他今天原本只预备来听一出小曲的,却想不到萧凡随着年龄大了,诡计也大了,戏台子、戏摊子都大了。 萧凡已经不仅仅是装装肚子疼、头疼了,他居然开始装着发癫发狂,还把自己抽搐成一团,将一众人骗得团团转,又是掐人中,又是针灸,又是灌水灌药,萧眉干脆就已经泪水涟涟,抱着萧凡“凡儿啊!凡儿!”叫个不停了。 “横!若是让孤王来治你的病,看我不把你直接扔茅坑里喝屎尿去!看你还装不装疯!疯癫的人不都是应该吃着屎尿当美味吗?”小王上佟谷淳心里恨恨地想。 小王上打小对于萧凡这些诡计就很是不屑,他为此很看不起萧凡,可同时,看着萧凡被萧眉宠爱疼溺着,他心里却也酸酸的。 可能是性格使然,小王上佟谷淳自小就是一个话少脾气倔的孩子,萧凡这些类似女孩子的、撒娇卖萌的伎俩,小王上不屑于施展,也不好意思施展。他更愿意在很多时候和很多事情上,表现得尖锐、锋芒和犀利。 此刻,看着王太后萧眉将萧凡搂在怀里,软语温馨,哄着萧凡,应承着萧凡,小王上佟谷淳既有些恨恨,又有些嫉妒,他甚至觉得心里有些发酸。 说起来,他这个小王上才是王太后萧眉的亲生儿子,可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萧眉对这个侄儿萧凡,却是要更亲昵更宠爱呢?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他是萧眉从宫门外捡回来的孩子,是被萧眉收养的孩子,萧凡才是萧眉亲生的。 小王上佟谷淳已经多次琢磨过萧凡和萧家人的长相问题,今天,趁大家一片混乱,他再次看向舅舅萧远。萧远挺拔伟岸,脸型棱角分明,性格也是刚强硬朗型的人,最重要的是,他的头发不卷,一点也不卷,又黑又直。同样,萧夫人的头发也看不出有一丁点打卷的样子。 可是,他们的二公子萧凡,居然就是一头淡黄的头发,有一些天然卷曲,这是为什么?小王上佟谷淳以前也来过萧府,留意过,萧府上下没发现有人头发带卷的。 那么,萧凡有可能是萧家捡回来的孩子?一个捡回来的孩子,大家竟然这么疼他?呵呵,如果那样,小王上佟谷淳也情愿自己是个捡回来的孩子。 哦,他忘了,他已经假设过自己可能就是个捡回来的孩子,可是,一样是捡回来的孩子,萧眉就是疼那个捡来的侄儿,却不疼他这个捡回来的儿子。 小王上佟谷淳又看了几眼王太后萧眉,萧眉的头发也是一头瀑布一样的直发,一点都不带卷,这多少让小王上佟谷淳心里舒服了点。 看着萧眉搂着萧凡哭,被萧凡骗得眼泪一串串地掉下来,小王上佟谷淳觉得,萧眉被骗也属于正常,他这个母后就是既糊涂又善良,还有女人的通病,就是“妇人之仁”。所以,心软的她一见到萧凡发癫,立刻心痛得眼泪长流,眼睛就被模糊了,就看不清真相了,这个他还是能理解的。 令他郁闷的,是飞雪公主的表现。说起来,他是飞雪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萧凡不过是飞雪公主的表哥而已,可是从小到大,飞雪公主却总是帮萧凡欺瞒萧眉,帮萧凡演戏,甚至帮着萧凡来压制他这个亲弟弟,即使是他登基为王了,仍然如此,飞雪公主伤他的心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次又是如此,萧凡不就是不肯让他这个王上借着使团被抢劫的事情,发动战争吗?居然就这样的装疯卖傻,只差跳进茅坑吃屎去了。他这个胞姐飞雪公主明知萧凡是演戏,却还要帮着萧凡遮掩。 不过,那个蒋太医,据说是太医院医术排一排二的医生呢,他没有理由把不清萧凡的脉象。 小王上佟谷淳坚持自己的看法,他决不相信萧凡真的有病。那么,这个蒋太医就很有问题了。 小王上佟谷淳看着蒋太医沉吟起来。以后,他还真是要留心一下这个蒋太医了。这个人要么胆子很大,要么心机很深,居然也敢帮着萧凡欺瞒他这个王上。 他佟谷淳虽然年纪小了点,可他毕竟还是雪国的王上,不是么? 蒋太医现在帮着萧凡、帮着飞雪公主一起欺瞒,是为了报复他这个王上今天在小院子里对他的戏弄吗? 小王上佟谷淳想,看来,今天真是有很意外的收获呢。原本,他只是着人随便去叫个太医来,不曾想,却因此见识了蒋太医。这个蒋太医下午在那小院子里,没有吓尿裤子,没有跪地求饶,最后也没有爬着出去,这个人不简单呢! 他真要小心这个人了呢!这人可是个太医,以后吃蒋太医的药,甚至吃整个太医院的药都要小心才是呢! 当萧凡停止抽搐,重新安睡,萧凡房间里的人们也逐渐镇定下来时,王太后萧眉发现,小王上佟谷淳不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王上佟谷淳已经离开了萧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 真是会做戏呢 小王上佟谷淳走后没多久,萧远命人请的法师赶到了萧府,几个法师立刻在萧凡的小院里摆开阵法,梵经诵起,金钵敲响,开始为萧凡做法驱鬼。 直到这个时候,萧远才说动王太后萧眉到后堂去休息,不然萧眉是怎么都不肯离开萧凡的。 萧家老族长已是十岁高龄了,听说萧凡中了邪,也带着两个道士赶到。因为萧凡的小院里已经有法师在做法,两个道士就没进去,只在外院洒了些酒水,烧了几道符篆,还宰了两只鸡,泼了些鸡血。 老族长给萧凡带来一双鞋底绣着小人的红底软鞋,说是让萧凡日常在家里穿一穿,踩一踩小人。 萧眉虽然贵为王太后,但是族长面前,她还是起身见了礼,陪着族长说了一会儿话,才重又起身,吩咐秋公公备辇与回宫。 族长送萧眉离去时,对萧眉说了一句:“凡儿这病,是心病,心病还需心来医。” 萧眉会意,点头,族长也就没再说什么。 俩人心照不宣,都知道这萧凡突然觉得恶鬼扑袭他,不过是心里有了心结,担心翼雪两国战争因他而起,导致万千冤魂战死沙场,找他索命。 院子里诵经声,木鱼声,金钵声,间或还有僧道的呵斥声、鞭炮声响着,萧凡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房间里只剩了他和表妹飞雪公主佟谷清。 萧凡小心地,轻声问道:“清妹,他们都走了吗?” 飞雪公主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朝外看了几眼,这才回身,来到萧凡床前,看着他,点头道:“是的,大家都走了。” 萧凡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跳到床下来,又是活动脖子,又是伸臂扭腰,嘴里还“哎哟”、“哎哟”叫着,抱怨说:“演个戏真是累人啊!累死我了!累死了!” 飞雪公主摇着头,坐进摇椅里,一边轻轻晃着,一边苦笑道:“凡哥哥,你这是何苦呢!有什么想法你跟母后好好讲就可以了啊,何必演这出戏来欺骗她呢!你看她眼泪汪汪的,多担心你啊!” 萧凡也摇着头苦笑起来,他抬起一条腿,踩在一旁的方凳上,弯下腰捶打着小腿肚子。刚才因为要表演抽搐,结果,小腿绷得太紧,真的抽了筋。 萧凡对飞雪公主说:“唉,清妹,我也是苦于没有更好的办法,才出此下策的。我上次进宫就和姑母讲过了,不要和翼国开战,可是姑母没当回事啊!” “凡哥哥,我有点不大明白,”飞雪公主在椅子里坐直身子说,“开战就开战,翼雪两国之间仗还打得少吗?也不在乎多这一场啊,怎么你这次就偏要用这么大的力气阻拦这场战争呢?” 萧凡“呃”了两声,没敢和飞雪公主说实话,只道:“我也不全是吓唬姑母,如果真的因为我的原因两国开战,我真的会被冤魂野鬼缠上的啊!” 萧凡说完,从凳子上收回腿,转头朝飞雪公主“嘻嘻”一笑,跳开了这个话题,朝佟谷清道:“还没谢谢清妹帮我遮掩呢!”说毕,朝飞雪公主深深一揖。 飞雪公主赶紧从摇椅里跳起,躲开萧凡的这一揖,摆着手道:“凡哥哥莫多礼,妹妹我受不起!” 旋即,飞雪公主想起了什么,对萧凡道:“再别提了,今天可是差点穿帮啊!你没看到我师父给你把脉时的样子吗?他分明是查出你在演戏装病呢。要不是我抢着跟他说,我把你的脉象情况,师父很可能就戳穿你了。当时真是把我吓坏了啊!” 飞雪公主说着,轻轻拍打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嘻嘻,我可是一点都不慌呢。”萧凡得意地一笑,坐进了刚才飞雪公主坐过的那张摇椅里。 “你不怕我师父戳穿你吗?”飞雪公主问萧凡。 萧凡看了看飞雪公主,才悠悠地道:“我知道蒋太医最宠你,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 飞雪公主的俏脸微微地红了,她羞涩地别过身子去,不看萧凡,却因为抹不开面子,反驳萧凡道:“凡哥哥你乱说什么呢!这两件事,哪跟哪呀!” 萧凡不再说话,只得意地闭上眼睛,开始用力摇晃起身下的摇椅来。 黄昏之后,雪国定足上空飘起了雨丝,清清冷冷的秋雨让闹腾了一天的萧府和王宫都渐渐安静下来。王宫走廊和通道上悬挂着的灯,一盏接一盏被宫人们点亮了。整个王宫渐渐朦胧下去,有了些睡意。 王太后萧眉却依旧沉浸在对萧凡病情的牵挂之中。她沉吟很久之后,叫来了秋公公,吩咐他去请王上来。 秋公公去到王上寝宫时,小王上佟谷淳正在逗他的小刺猬玩。 小刺猬小小的,在小王上掌心里蜷缩成一团,只有拳头大小。乍一看上去,还以为小王上拿着一颗刺毛球而已,却想不到那是一只小刺猬。就连王太后萧眉都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有几次小王上正在玩刺猬,被萧眉和来访的大臣遇上了,小刺猬很胆一点风吹草动,立刻就会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绒球,将头、嘴、肚子等,全部藏匿在其中。萧眉和大臣们一直都没发现,小王上佟谷淳养了一只刺猬。 小王上佟谷淳喜欢这只小刺猬,有时候就连上朝的时候,也将它装进袖筒里带着。 小王上常常觉得,这只小刺猬和他自己很像呢,虽然浑身是刺,但其实,那些刺,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掩饰自己罢了。 小王上佟谷淳背着手,在书房里接见了秋公公。 秋公公见过礼,禀告小王上,说太后想见他。秋公公说完,并不就离去,而是一直静静地站着。 佟谷淳知道,秋公公这是在等着他,要带他过去见母后呢。 小王上佟谷淳踱了两步,将手心里的团成一团的刺猬悄悄放进铺着绒垫的小竹框里,他心里已经猜测出太后萧眉召见他,是为了日间萧凡的事。 小王上佟谷淳暗暗打定主意,一会儿无论王太后萧眉跟他说什么,他绝不答应不向翼国开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8章 莫要坏我大事 “淳儿,下雨了,秋凉了,喝了这碗糯米酒糟汤暖暖身子吧,我特意让人加了你喜欢的桂花丝。” 小王上佟谷淳坐在萧眉的寝宫里,慢吞吞地、一小勺一小勺地舀着糯米酒糟汤,汤勺有时候会不小心碰到碗壁,发出轻轻的脆响,红色的枸杞和黄色的桂花在汤碗里飘荡着,像在嬉戏玩乐,热热闹闹,热气腾腾的样子。 碗外的世界却有些清冷,有些压抑,有些空空荡荡。小王上佟谷淳跟着秋公公到达王太后萧眉的寝宫时,萧眉早已遣散服侍她的众宫女,一个人在那里静静地坐着,等候儿子佟谷淳的到来。 桌上的纱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照不清萧眉的脸。 小王上佟谷淳虽然只有十岁年纪,但他城府却已不浅,他低头喝着酒糟汤,不言不语,面上丝毫不动声色。 他肚子里很清楚母后萧眉这么晚找他来是为了什么,但他绝不会先开口提这件事。 此外,他还对王太后萧眉抱着一线希望,他希望母后萧眉不要让他失望。 小王上佟谷淳回想自己年幼时,母后萧眉曾经发着高烧,却依然抱着他,镇定地坐在大殿上,应对那些心存不良的大臣们的诘难,那时候,母后萧眉表现出的那份智慧和坚定,曾让年幼的他佩服不已。 母后宠爱萧凡他能够理解,但是,他希望母后不要因爱而糊涂,毕竟,战与不战是国家大事,关系家国兴旺,百姓利益,其考虑不是一碗醪糟汤要不要加桂花丝那么简单。 他不信他英明智慧的母后,会真的因爱而糊涂,而因私废公,因小失大。或者说,他不信母后宠爱萧凡,会宠爱到如此地步。 他今天就是要看看,在萧眉心里,是他这个亲生儿子重要,还是那个外甥萧凡重要。 王太后萧眉坐在灯下,将一张美丽而忧伤的脸隐在阴影里。她默默地看着小王上佟谷淳慢悠悠地、一小勺一小勺地,喝着醪糟汤。 她了解这个儿子,这个四岁登基,七岁开始自理朝政的小王上。四岁时,佟谷淳就可以为了等一只麻雀入笼,在屋檐下不吃不喝不动,静静地坐一个上午,没有人敢靠近他,谁若是不小心惊走他要捕捉的麻雀,他会直接下令把那人扔进滚烫的开水锅里去。 与翼国一战,是小王上佟谷淳渴望已久的事,翼国于他,绝对不是一只麻雀那么简单。 谁若敢坏了他的计划,也绝对不会是单单扔进开水锅里那么简单。 如果萧凡仅仅是像上一次那样,哭一哭,闹一闹,萧眉还可以不放在心上,还可以为了支持小王上佟谷淳的国策计划,对萧凡置之不理。 可如今,萧凡面临的是折福折寿的问题,是万千鬼魂索命,昼夜不得安宁的问题,萧眉就无法做到淡定自若了。 萧凡,也是她萧眉的儿子啊,是她身上掉下的另一块肉,是她懵懂无知时,是她少女玫瑰梦中,诞下的一个结晶。 萧凡有难,她这个做母亲的,用自己的福寿来替他挡灾消危都乐意,她甚至可以毫不犹豫为他献出自己的生命,这就是她这颗母亲的心。 可是,她对萧凡的这颗母亲之心,却不可以向任何人说,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尤其不能让眼前这个敏感而暴戾的小王上儿子知道。 醪糟汤终于见了底,小王上佟谷淳推开汤碗,拿出绢帕擦了擦嘴。 王太后萧眉知道,她再不说话,今天的机会就要过去了。战争已经迫在眉睫,萧眉知道,樊净庐将军的三十万大军正日夜兼程,从雪国北边赶往南部前线,不久即将到达北关关外,与驻扎那里的庞丰达麾下二十万雪骑汇合。 儿子佟谷淳可以这样慢慢等,慢慢耗,慢慢地一碗接一碗地喝醪糟汤,她却不能再等。 王太后萧眉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她正要开口,小王上佟谷淳却忽然说话了,他说:“母后,时间不早了,您该安歇了。” 萧眉摇了摇头,道:“淳儿,母后我” 佟谷淳却忽然声色凄厉起来,他拧眉望着王太后萧眉,咬牙切齿道:“儿臣让您休息,您就该休息了!为什么非要和儿臣谈这件事情呢?!” 萧眉愕然,她望着小王上佟谷淳,望着这个忽然间像一头小狮子一样暴戾起来的儿子,萧眉发现,这个儿子的内心,还有很多她不了解、不能预知和掌控的情绪。 他竟在她这个做母亲的以为、他会沉着沉稳,安静安详的时候,突然间爆发了。 “母后,今天无论您要跟儿臣谈什么事情,儿臣都请您先想清楚一个问题,”小王上佟谷淳豁然起身,朝王太后萧眉厉声道,“请您想清楚,儿臣和萧凡,究竟谁才是您的亲生儿子?!” 萧眉听了儿子佟谷淳的话,浑身一冷。她默默地垂下头去,眼泪也一起垂了下来。 小王上佟谷淳恨声道:“母后,儿臣是雪国的一国之君。您教育过儿臣,为君之道,需金口玉言,忌出尔反尔。一国之战争,不是儿戏。几十万大军正日夜急行,奉命赶往北关前线,您却要让儿臣突然告诉他们,这场战我们不打了? “儿臣这样出尔反尔,您让儿臣这个王上何以自处?以后儿臣的王令还有人肯听吗?朝堂上,儿臣该如何向文武百官解释儿臣的战争戏言?您是不是想帮着他们来证明,他们对儿臣的背后诋毁完全正确,儿臣确实就是一个他们所言的小屁孩,一个只会把朝政国事当过家家、当儿戏玩的小王上?” 佟谷淳这么说着,眼睛里竟然含了泪,他对萧眉道:“母后,您知道的,儿臣不想做一个平庸的、碌碌无为的王上。翼国物产丰富,气候宜人,我佟家祖祖辈辈治理雪国,上百年来一直梦想能挥兵南下,征服翼国,却始终未能得偿所愿。我佟谷淳就是为这个梦想而生的,我就是佟家祖祖辈辈的百年大梦,父王、祖父、曾祖他们未能完竞的霸业,一定要在我的手上完成它!” 小王上佟谷淳攥紧双拳,昂扬着头颅,激动地说完这番话之后,冷冷地看一眼王太后萧眉,最后丢下一句:“母后莫要坏我大事!” 尔后,佟谷淳不顾外面风雨飘摇,冲进雨中,愤然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9章 还是丢下了我 这一晚,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给王都定足带来深秋的凉意。 雪国王太后萧眉和小王上佟谷淳母子二人,各自都在雨声中辗转反侧,心事重重,一夜难眠。 黎明时分,雨渐渐止歇了。小王上佟谷淳昨晚虽然没有睡好,但他依旧按照每日的作息习惯,按时起了床。佟谷淳的贴身小太监小逗子赶紧上前,伺候小王上洗漱。 小豆子刚为佟谷淳梳理好头发,正在给他更衣呢,门外就有人来报,说太后宫里的秋公公求见。佟谷淳皱了皱眉,让人放秋公公进来。 小王上佟谷淳心里想,秋公公既是一大早来到他这里,又有昨晚他在太后宫里的不快,多有还是要继续和他说萧凡和战争的事情。小王上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和王太后因为萧凡的事情闹别扭,所以,传秋公公进来时,小王上遣散了其他宫人和宫女,只留小豆子一人继续服侍他更衣。 秋公公施礼见过小王上,又请了安,这才禀告小王上佟谷淳,说太后让他来传个口信,太后一会儿用完早膳,就要出发到西山的彤云寺祈福去了。 小王上不解道:“祈福?为谁祈福?” 小王上佟谷淳这么问完,不待秋公公回答,他自己已知道答案自然是为萧凡祈福! 果然,秋公公说:“太后说,萧府二公子被恶鬼缠身,不得解脱,她老人家要亲为二公子诵经祈福。” 小王上不悦道:“诵经祈福,母后在宫里就能进行,何必还要跑到彤云寺去!” 秋公公回答:“王太后还让奴才带个口信给王上,她老人家说” 秋公公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就顿住了。 小王上身后的小豆子朝秋公公厉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王上面前不要吞吞吐吐!” 秋公公这才继续说道:“太后她老人家说,这次雪国如果向翼国开战,她这辈子都不要回宫来,就在彤云寺直接剃度出家了。” “好呢!母后她居然为了一个外人,用剃度出家来逼我!要做尼姑随她好了!”小王上咬牙切齿道。 秋公公低了头,躬身退下了。小豆子帮小王上捆扎腰带,收拾袖口。他能感到小王上虽然强自镇定,但是衣服里面的身子抖得厉害。 小豆子在小王上耳边低声说:“刚才秋公公说了,太后她老人家用完早膳,銮驾才出发到彤云寺去,王上这会子赶过去拦住太后,还来得及。” 小王上却一跺脚道:“谁要去拦她!随她去好了!战争的事情是可以儿戏的吗?真是一个无知的女人!” 小王上佟谷淳不为王太后要出宫祈福的影响,宣布开膳。一如既往,小王上的早膳内容极为丰富,粥就有五六样,各种冷热小菜摆了几十碟,糕点也有十来种。 小王上坐在桌前吃了两口粥,忽然怒冲冲道:“人呢?人都死哪里去了?孤王用膳,你们不来伺候,要你们干什么?不如都捆了丢到白水湖里去。” 几个宫女正在帘子外面探头探脑,听到小王上这么一喊,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她们都听说了,今年夏天时候,小王上因为有太监和宫人悄悄跳进王宫白水湖里游泳嬉乐,命人从北边的离国购入两条食人鱼放进了白水湖,结果,食人鱼真的吞食了两个太监,所以大家现在都不敢下湖游泳了。 今天早上,她们看小王上面色不善,小豆子又暗示她们躲远点,大家就没像往常一样在饭桌前侍候,结果,反到惹怒了小王上,要把她们都捆了扔到白水湖里去,此刻,小王上这么一说,宫女们吓坏了,全都跑了过来,在饭桌前“哗啦啦”跪了一地,一个个吓得身子抖得像筛面的筛子。 小豆子赶紧过来打圆场,朝她们斥道:“还不赶紧伺候王上用膳!”于是,在小豆子的安排和暗示下,宫女们一个个上前,捧起桌上的粥、菜、点心等碗碟,一人顶一碗在头顶上,双手微微扶着,一排排跪在小王上面前,等小王上夹菜尝粥。 小王上的怒气似乎微微减了些,他把那些宫女们一个个点着上前来,跪在他面前,他尝了几口粥,又吃了几口菜。 有个顶桂花粥的宫女被小王上点到,走上前来重新下跪之时,头上的粥碗忽然一斜,里面滚烫的粥洒了出来,倒在她的手臂上,烫得那宫女惊叫起来。小王上大怒,怒斥道:“蠢死你算了!连个粥碗都端不稳!”说着一脚踹了上前,将那宫女踹翻了,更多的桂花粥被倾出,浇在宫女身上,宫女哭叫起来。 小王上起身就开始飞跑,出了自己的寝宫,一直朝王太后萧眉的宁禧宫奔去,小豆子和几个贴身侍卫赶紧一路跟随。 刚出自己的寝宫时,小王上还只是脸上挂着泪水,眼泪默默流淌,快到宁禧宫时,小王上已经忍不住开始哭泣,他边跑边哭,不停地用手背抹脸上的泪,嘴里则不清不楚地说着什么,只有跟在他身后的小豆子知道小王上嘴里喃喃的是:“母后你不要不要我!母后你不要丢下我!” 宁禧宫里,宫女们正在洒扫,秋公公也不见人。见到王上到来,宫女们赶紧停下来,垂头迎接。 小豆子问说王太后呢,宫女们回答,王太后的銮驾半个时辰前已经启程,前往西山彤云寺去了。 小王上一怔,快步朝王太后寝殿奔去,那里果然已是空空荡荡,不见了王太后萧眉。 小王上佟谷淳坐在昨晚他吃糯米醪糟汤的桌上,那个汤碗已经不在,昨晚那盏昏黄的纱灯已经熄灭。 佟谷淳突然胳膊横着一抹,将桌上花瓶灯盏水杯茶壶等,一股脑儿都扫到了地上。 他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这个时候的小王上佟谷淳,才真正像一个十岁孩子的样子了。 小豆子不敢吱声,只在身后默默侍立着,宁禧宫的宫女们像见了猫的老鼠一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王上的袖口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小王上的那只小刺猬,它“吱吱”地叫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0章 原本是一场霸业的开始 小王上佟谷淳哭得伤心,小豆子太监一直守在小王上身旁,等佟谷淳抽抽搭搭的声音小一些后,小豆子才赶紧端来一盆热水,给小王上递上一块热毛巾,让他擦擦脸,洗洗手,缓解一下情绪。 那只小刺猬从佟谷淳的袖筒里钻出来,跳到小王上肩膀上开始东张西望。以往小王上离开自己的寝殿前,都会将小刺猬留在房间里,今天一时情急,跑出来追萧眉,就没顾上先将小刺猬放下。 小豆子就笑着说:“王上,您看威威,它是第一次来太后宫里玩,觉得很新鲜呢!” 小王上看了看肩膀上站着的小刺猬,知道小豆子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忘记眼前的不快,开心起来。 可是,小王上佟谷淳始终还是笑不出来,看着这间空空荡荡的寝宫,王太后萧眉离去时,显然带走了很多随身用品。 母后的音容笑貌可能从此在宫里再也看不到了,小王上佟谷淳的一张小脸倔强着,却随时可能再次失控,放声大哭起来。 小豆子察言观色,知道小王上佟谷淳心里始终还是牵挂着王太后萧眉。 小豆子遂提点道:“王上,太后是乘坐辇与去的,銮驾启程不是很久,王上如果骑马去追,还是追得上的。” 小王上佟谷淳闻言,眼睛亮了亮,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但旋即,他想到了什么,眼神重新黯然下去。佟谷淳摇头道:“没用的,母后的脾气我了解,她说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除非我真的” 小王上佟谷淳沉吟一下,问小豆子道:“小豆子,樊将军的人马走到哪里了?还要多久到达北关?” 小豆子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前几天传回的消息,是行到庆山境内了,算算行程,走得快的话,估计十天左右就能到达北关,慢一些,再有半个月也差不多该到了。” “嗯,”小王上佟谷淳点头道,“这次还是因为我们准备不够充分,使团被劫发生得太过突然,我们仓促备战,樊将军一路南下,还得一路筹措粮草,押着粮草随行。兵无粮草,到时候打起来,兵马再强,也不能饿着肚子作战啊!” “王上您已经很厉害了,从您三年前登基开始筹备与翼国开战一事,现在终于把握住了机会,可以一举攻下翼国了,这是何等千秋伟业啊。太祖王上他们当年就算英明神武了,也没有像王上这样,年仅七岁就有这等雄心,十岁就建立不朽功业啊!” “是啊,樊将军先头部队三十万人,加上庞将军二十万精锐雪骑,后续还有罗将军的五十万大军,这一次,我们调动起来的军队总人数将达到百万,空前绝后的规模,一举攻克北关,直捣翼国王都会颖,还是很有希望的!”小王上佟谷淳说着,脸上渐渐飞扬起神采来。 “呀!奴才居然不知,王上您还安排有后续五十万大军呢?王上您真是英明神武啊!一统翼国指日可待了!”小豆子也因为小王上佟谷淳描绘的这幅宏伟愿景而惊喜万分,一双小眼睛闪闪亮亮。 小王上佟谷淳摇着头苦笑一下,道:“说的好像我已经把翼国拿下来了一样,想要征服翼国,谈何容易啊!不过,” 小王上顿了顿之后,神情再次黯然悲伤起来。他语音沉痛地道:“唉,这次一举拿下翼国的计划,只怕要胎死腹中,提前夭折了。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小王上慨叹着,一副考气横秋的样子,声音里是与他年龄不相称的一种沧桑。 “啊?王上您说什么呢?!”小豆子正在给小王上递上一碗参茶,被小王上的话一惊,端茶的手震了震,差点将茶碗摔到地上去。 小王上垂下头去,朝小豆子摆摆手,表示不想喝茶,他痛苦地道:“你传书樊将军他们,通知他们停止前进,各军团回转原驻防地。进攻翼国的计划,暂时搁置吧。” “王上,不能这样啊!”小豆子大急,他放下茶碗,朝小王上焦急地道,“ 王上,这怎么可以呢?您等这一天,等了三年了啊,您就要成为鸿羽大陆的一代霸主、雪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了,这样大好的机会,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呢?!今天放弃了,将来您一定会后悔的呀!” “后悔?”小王上佟谷淳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贴身小太监小豆子,他惨淡地笑了笑,道,“难道失去母后我就不会后悔吗?” 小豆子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 小王上佟谷淳自顾自道:“就算我这次可以一举成就我的霸业,可是,母后从此再不回宫,失去母后的我,在这宫里还有什么意思呢?只是一个无人喝彩的胜利者。” 小豆子想说:“王上,还有我呢,我会为您喝彩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无法和王上的母后相比。 小王上没有再哭了,太监小豆子的眼泪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小王上笑了,他对小豆子说:“小豆子,看看你,比我大五岁呢,还哭鼻子,平日还总笑我像个长不大的小屁孩,你自己才是小屁孩呢!攻打翼国的事,以后我们还可以另行设法。你曾说过,我将成为一个旷世英雄。相信我,是英雄,就绝不会被埋没的!而这一次,我不能冒着失去母后的危险去做我的英雄。” 小豆子眼泪汪汪地点点头,表示懂了,理解了。 小王上佟谷淳道:“去吧,小豆子,你先去飞鸽传书樊将军和庞将军吧,告诉他们作战计划撤销。三十万大军多行一天路,于军粮军饷,就是一天的浪费。地方上也会多一天的接待负担。” “奴才知道了。”小豆子出去了。 宁禧宫王太后萧眉的寝殿里,现在只剩了小王上一个人,他神情落寞地环顾一眼这间空荡荡的房间,嘴里自言自语道:“唉,这个时候,真希望樊将军、庞将军他们接到飞鸽传书后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1章 另有约定 小王上佟谷淳想不到的是,当天下午晚些时候,王太后萧眉就派一个侍卫回宫,向小王上传话,王太后要在彤云寺召见小王上。 小王上对此倒也并不在意,毕竟,他今天上午让小豆子去传书樊、庞两位将军,停止行军,取消这次作战计划,是在母后的宁禧宫进行的,左右有王太后的耳目听去了,向王太后传信也不足为奇。 小王上心里嘀咕的只是,母后萧眉既知他已经传令不再攻打翼国,萧眉为什么不是直接打道回宫,却传令他去彤云寺召见他呢? 但是无论如何,母后萧眉肯召见他,说明母后对他的作为还是满意的。这令小王上心里开心了不少。因此,睡到第二天黎明,东方只微微透亮,小王上就早早起了床,小豆子已经召集好二十几个精明强干的贴身侍卫,一行人也不乘车,都是骑马,悄悄出了王宫角门,朝西山彤云寺直奔而去。 西山位于雪国樵与县郊,出王都定足西向而行,约需两三个时辰的车程,若是放开马的四蹄全力奔跑,个别时辰也能到了。 彤云寺坐落于西山的半山腰上,已有数百年历史,其建造甚至早于雪国建国。历史记载,战火之中彤云寺曾两次被烧,进行过多次大的修葺乃至曾经原址重建。该寺曾经在战乱年代庇佑过雪国王族,佟家并曾有王族直系血脉在此剃度出家。 佟家建立雪国后,王族的人经常来此拜佛诵经。后来,因佟氏王族的人来往的多了,与俗家僧侣混住多有不便,彤云寺遂在寺院后面不远,另外修建了一座彤云别院,专用于接待宫里宫外王族佟家的人。平日里佟家无人来此时,这座别院就空置着,彤云寺每日依旧会着人洒扫。 王太后萧眉婚嫁于先王佟斯昆,早在她还是世子妃时,就随佟斯昆来过此处,对别院这里清幽的环境格外喜欢。那时候,她每年都会来这里小住数日,有时候是佟斯昆陪她一起来,有时候则是萧眉自己来的。 佟斯昆过世后,萧眉因为看护年幼的佟谷淳,帮他打理朝政,看视朝廷内外,再没有来过彤云别院。这一次前来,算是一次久违的拜访。 小王上佟谷淳只在四岁登基之前跟随母后萧眉去过彤云别院两次,如今早无半点记忆,长大之后,又因亲理朝政,更加谈不上像普通孩子那样外出游玩嬉乐,这一次,难得地,借着去西山彤云寺觐见王太后萧眉的机会,走马郊野,虽是秋凉时节,风寒露重,不似春夏间能有遍野野花盛开,饶是如此,小王上依旧觉得心情愉快,纵马扬鞭,颇有马蹄轻的感觉。 一行人竟是在早饭时分赶到了彤云别院,小王上到了别院前,跳下马背,直往别院里奔去,嘴里欢快大声地叫着:“母后!母后!儿臣来了!” 小王上以前在宫里时,每天都要去太后萧眉的宁禧宫两三次,向母后请安问好。昨天至今,虽只一日未曾见到母后萧眉了,但小王上却感觉已经隔了很久了。如今,能在别院见到母后,怎能不让他心里欢喜得紧。 王太后萧眉正在用早膳,听得院子里小王上的叫声,她倒是没有想到小王上来得这样早。 萧眉看到儿子佟谷淳快步进来,一身寒气,裤脚都湿了,想着他为了来见自己,赶早出门,经风带露地赶来,这样深秋地时节,郊野只怕已有轻霜了,萧眉心中也是一暖,赶紧起身唤人来给小王上端个火盆过来,烤烤身子和衣裳,又命人将砂锅里的白粥重新端回灶上温了,亲自盛了一碗,端给佟谷淳吃。 别院的饭菜比较简单,早餐除了白粥,就还有四样素淡的小菜。小王上却稀里哗啦,一口气喝了三大碗白粥,竟觉比宫里的珍馐美味更加香甜呢。 饭后小王上佟谷淳陪着王太后坐堂上喝茶,等着母后萧眉和他谈何时启程回宫的事。既然萧眉已知他传书取消作战计划的事情,接下来,母后定然不会再不肯回宫了吧? 果然,王太后萧眉呷了几口茶之后开口了,萧眉说:“淳儿,母后已经知道你飞鸽传书,取消攻打翼国的计划了。” 小王上咧开嘴笑了,他使劲点着头,却不说话,接下来就等母后萧眉继续说“我在别院住两日就会回宫去”,甚至说“我今日就随淳儿一起回宫”。 王太后萧眉却低了头去喝茶,没有再说什么,好半天之后,才放下茶盅,看着小王上佟谷淳说:“不过,母后还知道,王上和樊将军及庞将军有个私下的约定,就是关于取消作战计划的事,除非王上自己或者” 王太后萧眉说到这里顿了顿,她转头看了两眼一旁站着的小太监小豆子,才又继续道“小豆子去当面传达,才作数。” 王太后萧眉这么一说,小王上一下子怔住了,他瞠目结舌,脸色随即红红白白地变化,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再也想不到,他和樊将军、庞将军这么隐秘的约定,母后萧眉竟然都知道。他实在想不通,王太后萧眉是如何得知他们的这个秘密约定的?王太后在他身边安有很深的钉子?还是说,钉子是安插在庞将军和樊将军身旁的? 王太后萧眉这番话,不仅小王上吃了一惊,就连小豆子也愣住了,他并不知道王上和樊将军、庞将军等由此一说,其中竟然还牵扯到了他。 小王上这样闷头想了一会儿,脸色渐渐正常下来,他赔着笑,对母后萧眉解释道:“儿臣当初和庞樊两位将军有此约定,主要是考虑有时候飞鸽传书,很难定位到他们的位置,庞将军还好说,他主要在翼国北关一带活动,樊将军带兵南下,一路行军,每日营地都有变化,飞鸽传书不一定就能直接找到他,始终还是得最后收到传书的人,带鸽书送去,难免被有心人利用来矫诏” 小王上一边这么解释着,一边偷偷观察王太后后萧眉的反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2章 若有心止战 王太后萧眉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始终低着头,端着茶盏,一边呷茶,一边听小王上说话。 等小王上滔滔不绝地解释了很多,彻底词穷了,堂屋里安静许久后,王太后萧眉才淡淡地道:“恩,母后明白了。不过,淳儿,当前情况,王上如果真的有心止战,只用飞鸽传书,只怕樊将军他们未必能及时收到呢。再者,因为你们另有约定,他们就算收到这样的飞鸽传书,也未必肯相信。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还是派小豆子直接过去北关,截住樊、庞两位将军,当面传话才能止战。”。 “太后,奴才,奴才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只怕出去也找不到樊将军他们”小豆子察言观色,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就让秋公公陪你去吧,秋公公以前去过北关两次,也认识樊、庞两位将军,有他带着你,你们不会迷路,很快就能到达北关。刚好这两天王上可以陪我在这彤云寺住一住,暂时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侍候。” 小豆子看一眼小王上,悔得肠子都发青了,若不是王太后在前,小豆子早抬起手抽自己一个耳光了。 小豆子觉得自己好笨啊,他原本是想帮小王上一把,推托掉这件当面去传讯的事情,可没想到却帮了倒忙。 他刚才干嘛要对王太后说,自己找不到路呢?他应该接下这个差事,出去送信,然后,直接迷了路,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现在好了,王太后听他的话,顺势就给他安排了一个秋公公同行。 小王上却并不这么想,王太后既然连他和樊、庞两位将军有秘密约定都知道,怎么会不防着小豆子面传王话时搞鬼作弊呢?秋公公同行,更可能是王太后一早就已经预想好了的,刚才只不过是顺着小豆子的话头提出罢了,即或小豆子刚才不说那样愚蠢的话,王太后派小豆子出发时,也会找个别的借口将秋公公一同派去监视小豆子的。有秋公公同行,小豆子去了,只怕是连和樊将军、庞将军他们说句私房话的机会都没了。 小王上的脸色已经红红白白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最后甚至要发青了。 忽然,小王上望住王太后萧眉,咬牙切齿道:“母后,看来,您是一定要坏我大事才甘心的,是吗?我原本以为,我在您心中的位置,多少还是要比表哥重要一些的,可原来是我错了” 小王上说完这些话,眼睛周围已经一圈都红了,泪水呼之欲出。 萧眉低下头去,不忍心去看小王上的眼睛。 小王上站起身,凄厉地狂笑起来,眼泪终于涌出了他的眼眶,他面目狰狞着,对王太后萧眉说:“母后,您觉得儿臣这么辛苦是为了谁?儿臣这么想建功立业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儿臣想做点事情,你们就都跳出来拦着儿臣?表哥拦着儿臣也就罢了,儿臣的同胞姐姐也联合外人欺骗儿臣,就连向来最疼儿臣、最理解儿臣的母后您,居然也为了一个外人跳出来阻拦儿臣 小王上的声音有些哽咽,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母后,儿臣不想失去您。儿臣已经没有了父王,不想再没有母后。所以,儿臣愿意为了您,放弃筹谋多年的霸业。可是,母后,您会为了儿臣放弃点什么吗?您了解、您在乎儿臣这颗做儿子的心吗?父王不在了,我们母子三人在这世上相依为命,原本应该相互扶持,相互爱惜,可如今,我们一家三口却徒让别人看了笑话 “母后,您知道的,我们孤儿寡母,身边多少人对我们虎视眈眈,总是想欺负我们。儿臣如此努力地想做出点成绩,努力地学会霸气,甚至不惜狠戾一些,就是想保护母后,保护姐姐,让我们一家三口不被人欺负,可母后你们却不明白我的心” 小王上已经说不下去了,捏起袖子擦着眼泪,奔了出去。 小豆子眼见主子如此,趁机就想跟着也一起追出去,王太后萧眉却叫住了他,吩咐道:“小豆子你和秋公公即刻出发,前往北关吧,告诉樊、庞两位将军,因国库空虚,供给匮乏,王上决定取消攻打翼国的计划。” 小豆子赶紧说:“太后,我先去看看王上可以吗?他情况不太好” “你无需担心了,这里有我。秋公公,即刻启程吧。”王太后萧眉淡淡地道。 小豆子几乎要急哭了,可是他没有办法,太后的命令别说他了,连王上都要听呢。 小豆子还想磨蹭耍赖,秋公公已经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拽着小豆子出了门。 秋公公另外叫了太后宫里的四个侍卫,护卫着他和小豆子,一人骑一匹马出了彤云别院,朝北关奔去。 小王上站在隔着窗棂,看到小豆子被秋公公和另外两个侍卫连拖带拽地,弄出别院,放上马背带走了。小王上忍不住倒在床上,伏在被子上嚎啕大哭。萧眉隔着一堵墙听着,小王上嘴里叫着的,竟然是:“父王!父王!”小王上喃喃地哭诉说,“父王,儿臣想您啊,儿臣好想您” 萧眉的眼泪忍不住也跟着下来了。 秋公公是太后的心腹,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紧急,一路上,无论小豆子耍什么花招,什么头疼肚子痛,真也好,假也罢,秋公公一概不管,扯着小豆子一直狂奔,有两天索性是将小豆子绑在马背上赶路的,因为小豆子在那里耍花招,怎么都不肯上马,想拖延时间。 这样赶了几天路,小豆子眼看自己逃是逃不掉了,竟然开始绝食!任秋公公他们捏鼻子、揪嘴巴,也灌不进去多少汤水。 这一下,秋公公知道事情棘手了。就算他们捏着小豆子的鼻子往里面灌汤灌粥的,保着他的小命不死,小豆子见了樊、庞两位将军,死都不肯开口说话的话,可如何是好? 更甚者,这个小豆子若是一口咬下自己的舌头,那就彻底完蛋了。 还有一种可能,小豆子直接和两个将军说,秋公公他们是乱党,王上被太后软禁了 秋公公这么想着,背上的汗渐渐流了下来。 秋公公和王太后萧眉都未曾想到,这个十五岁的小豆子居然如此烈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3章 公公一席谈 这一天,秋公公没有急着赶路,而是点了几样好菜,还有一壶酒,让店家送到房里来,秋公公还温了一壶酒。 秋公公叫小豆子坐过来一起吃,小豆子只冷眼看着他,半卧半坐在床上,纹丝儿不动。 秋公公不再理会小豆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过一会儿,小豆子还是没动,小豆子甚至闭起了眼睛,似乎睡着了的样子。 秋公公放下筷子,看着小豆子,说:“小豆子,我们来聊聊天?” 小豆子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秋公公忽然问:“小豆子,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 小豆子一下子睁开眼睛,警惕地看向秋公公。 秋公公笑了,他知道小豆子大小被人从父母身边偷了去,n成小太监卖到了宫里,一直都想找到亲生父母,宫里很多公公嬷嬷趁机骗了他不少钱。所以现在只要有人和小豆子提及他父母的事,小豆子就一脸警惕。 秋公公说:“小豆子,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是要骗你的钱,因为我也不知道你父母的情况。” 小豆子面色稍松,秋公公却又问了小豆子一个问题:“小豆子,你现在跟着王上,算得上是前程似锦了,若是让你用这锦绣前程,交换你父母的消息,你可愿意?” “我自然愿意!”小豆子胸膛一挺道。 秋公公微微一笑,很好,小豆子肯开口说话了。 “那小豆子你说,王上他会在他的王图霸业和王太后之间,选择哪样呢?”秋公公的话题忽然就转到了小王上和王太后身上, 小豆子猝不及防,被引入了这个问题的思考。小豆子自打入宫开始,就一直跟在小王上佟谷淳身边,对佟谷淳于母亲王太后萧眉的依恋之情看得很清楚。小王上那天在宁禧宫看到王太后萧眉舍了他而去,忍不住嚎啕大哭,也向小豆子剖白过心思,小王上自己就说,就算他一举攻陷翼国,成就了他的不世霸业,可因此如果失去了母后萧眉,小王上也是觉得自己的霸业毫无意义的,他不愿意和失去母后萧眉进行交换。 尤其是小王上四岁就没有了父王,一直都是和母后萧眉相依为命,一起度过了很多艰难时光,也亲眼目睹了很多不安分的大臣在朝堂或者别的场所对母后的逼迫和欺凌,这就更让小王上觉得母后不容易,更加的想护着母后周全,又哪里舍得自己和母后分道扬镳呢? 这时,秋公公又适时地提点道:“王上对太后的感情如何,我们两个最清楚。今日,若是因为我们一时糊涂,令到他们母子反目,永不相见,改日小王上想起这件事情,想起他的母后,只怕” 秋公公这几句话虽然说得不轻不重,且其中用的是“我们”,而不是“小豆子你”,但是,小豆子面上的表情明显地一惊。 是啊,他离开彤云别院的时候,小王上是隔着窗棂看到他的,小王上也并没有遭到禁锢,小王上眼里虽然含着泪,但是,小王上并没有朝他喊,告诉他不要去见两位将军。这一切表明,小王上虽然对于自己霸业的停止感到心痛,但他还是做出了选择,他选择了他的母后。 秋公公看小豆子沉吟不语,知道他正在挣扎和思考,秋公公也不催他,只自顾自喝酒吃菜。 过一会儿,秋公公觉得小豆子想得差不多了,就继续道:“小豆子,我和你都是太监,我们其实都一样,只不过,我年纪大点,你年纪小点。其实,你比我还要好点,你是被拐子从你爹妈那里偷了去,送进宫里的,我却是父母亲手把我阉了,把我卖到宫里来的,我因此再不愿和他们联系。 “小豆子,我们做奴才的伺候主子,当全心全意为主子着想,排忧解难。主子思虑不周的地方,我们要替主子思虑到。这一次,萧府二公子带着的使团马队在翼国境内被劫,王上和一些主战派决定就此发动战争,攻打翼国。其实,我们大家都清楚,萧家二公子被劫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借口。翼国物产丰富,土地肥沃,矿产多样,历朝历代,雪国哪一代君王不垂涎翼国? “当今王上自打登基以来,想攻打翼国不是一天两天了,梦寐以求的,就是攻占翼国,建立不朽霸业,这一点他和王太后畅谈过多次。王上一直努力扩充军备,日夜准备着,攻打翼国,只差一个借口而已,今天这个借口不成,改日换个借口,一样要打,一样可以打。萧府二公子的使团被劫,虽然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但这个借口的杀伤力实在太大,王上何苦因为个借口的关系,将母子关系闹僵呢? “王上他自己其实已经想明白这一层了,只是你小豆子还没转过弯来。你看宫里那些公公,他们伸手就甩人一个耳光,然后才说为什么打他,实际上,打人还需要理由么?看你不顺眼,我又比你强,不就直接伸手打了吗?王上还只有十岁,你今年十五岁,比王上大整整五岁,他考虑不周的地方,你要多替他思谋着,不能你比他还要钻牛角尖。” 秋公公说到这里,偷眼观察小豆子的表情,小豆子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松动的样子了,甚至微微低了头,有一点点红囧惭愧的样子。 秋公公没有就此停住,他继续剖析道:“按说,萧二公子的抢劫事件发生已经三个多月了,樊将军率领的人马接到南下命令也已经很久了,应该早到达北关关下,和庞将军的雪骑汇合,一举发起对北关的攻击才是,甚或可能早已拿下翼国北关了。可直到现在,樊将军的人马却还是在路上,这是为什么呢?” 小豆子不知不觉间抬起了头,满脸疑惑地望着秋公公。显然,小豆子对秋公公这个“为什么”很感兴趣,甚至可能,他自己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无法得出问题的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4章 差一点坏了事 秋公公也不卖关子,他侃侃而道:“这是因为樊将军的人马不得不一路南下,一路筹措粮饷。攻打翼国,非是一时一日之事,我们上百年都没能拿下翼国,岂是如今说攻打就能打下的。只怕一个北关,就可能花费我们很多时间,造成我们很多死伤。而我们既然发动这场战争,目标就肯定不止是翼国的北关,而是翼国全境。可我们如果粮饷跟不上,这场仗其实就没办法打,打了也打不赢的,弄不好还要被翼国nn过来。” 小豆子被秋公公这么一说,茅塞顿开,他心中正在回味赞同秋公公这番话,秋公公却又紧跟着抛出更深的一个问题:“樊将军的粮饷筹措为什么会困难?” 小豆子一愣,这个问题他确实还没思考过。 秋公公放下筷子,斟了一杯酒,递给小豆子,小豆子不由自主地就伸手接了,秋公公这才道:“樊将军一路筹措粮饷,却困难重重,地方府衙大多设法拖延,这其中的原因,有的是不想出粮钱,有的是确实没有,这两年大多地方的收成都不是很好。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秋公公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话头, 小豆子不由自主地追问道:“是什么原因?” 秋公公端起手上的酒杯,和小豆子碰了碰,一饮而尽,然后,拿着空杯看着小豆子,小豆子只得也仰起脖子,将杯中酒饮尽。 秋公公这才说道:“小豆子,你跟随王上的时间也不短了,这朝里朝外的事情,你也见识了很多,你应该也看到了,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反对的声音,别说是要发动一场战争了。为什么战争需要借口,就是因为借口可以消弥一部分反对的声音。有些人是反对战争本身,有些人根本就是为了反对王上。这些反对的力量,在暗中阻挠王上发动这场战争。所以樊将军筹措粮饷,才会困难重重。 “这就又说明了一个问题,这场战争,即使王上已经准备了多年,甚至连先王在世时,太后就在辅佐先王做这些筹划,但其实,事到眼前大家才发现,无论从粮饷方面来说,还是从朝里朝内意见的统一来说,其实我们还是没有准备好呢,贸然开战的话,还是有些仓促。 “既然如此,何妨再多准备些时日呢?兵家有言,不打无准备的仗。我们耐心再筹措些时间,哪一天这些作战需要的东西全部准备周全了,再与翼国开战也不迟。到时候母子同心,你我也同心协力,辅佐王上和太后,建立不朽功勋,功劳簿上也会有你我的一笔。虽然我们做太监的,没有后代可以泽荫,自己也谈不上加官进爵,但是,此生荣华富贵,却是享不尽的了。” 秋公公这番话,说得小豆子胸中波涛汹涌,又是他的父母,又是小王上与太后,又是此生荣华富贵,小豆子坐在床上,不知不觉,已经接过秋公公斟来的酒,连喝三杯。 小豆子最近绝食,已经连着数日都是靠秋公公和侍卫们捏着鼻子灌,肚子里空空荡荡,并无多少东西。这样一喝酒,不仅喉咙有些辣,肚子里也开始火烧火燎起来,秋公公适时地递过来一双筷子,小豆子犹犹豫豫接了,最终跳下床来,坐到桌前开始夹菜吃饭。 小豆子吃饱喝足,推开饭碗,打了一个饱嗝,说出一个让秋公公吃惊的消息:樊将军率领的狼师距此不足五十里。 秋公公不知道小豆子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秋公公再问小豆子,小豆子初时不肯说,慢慢才说出,是沿途有负责接收飞鸽的人告诉他的,樊将军率领的狼师应该已行至他们东侧不远的溯元县境内,距此不足百里。 秋公公没再言语,小王上一直有一条专用的飞鸽线路与军方联系,这一点秋公公在王太后萧眉身边也有所耳闻,他吃惊的只是小豆子一路行来,都在他和四个侍卫的严密监视下,可他们竟不知道,掌管这条飞鸽线路的人,是何时与小豆子取得联系的。 秋公公心中暗呼侥幸,他们一行因为有这件隐秘任务在身,一路不愿与地方官府联系,也不肯与店家外人等多说话,只一门心思快马加鞭,闷头赶路。今天如果不是小豆子自己说出这个消息,他们这两天被小豆子拖延着,心有顾虑,不敢放马前行,那么,很可能,樊将军率领的狼师就会先到达北关了,攻打北关的战役一旦打响,他们几个即使到达北关,也已回天无力。 秋公公当即决定,一行人即刻启程,偏离原定路线,朝溯元县南面斜插过去,截住樊将军的队伍。 这一次,小豆子没再拖拖沓沓,他很配合地上了马,和秋公公及四侍卫飞马赶路。黄昏时分,秋公公等人终于在溯元县南面的九和县郊外,找到了樊将军的队伍,他们正在安营扎寨,生炉造饭。 偏将沈长天报告樊将军,说宫里来了一老一小两位公公,求见将军。樊将军略一沉吟,当即出迎。 秋公公带着小豆子,远远看到樊将军过来,二人赶紧上前见礼。 樊将军全名樊净庐,少小从军,今年约五十,一身戎装,不威自怒。其御下的军队被誉为狼师,是樊将军一手创立,共有十三个军团。狼师自成立以来,战功赫赫,所向披靡。樊将军原本是戍守雪国北境的,这次小王上为能一举攻克北关,将他的狼师调度南下,计划与庞丰达、罗定一两位将军合力,至少拿下翼国半壁河山。 樊将军与秋公公和小豆子都曾见过面,认得二人分别是太后萧眉和小王上佟谷淳身边的红人。樊将军不敢怠慢,赶紧将二人迎入中军帐中。 秋公公与樊将军寒暄一番,问起近日王上飞鸽传书的事情,樊将军果然没有收到什么书函,也无人前来通知过他什么,秋公公自然知道这是小豆子搞的鬼。 秋公公也不追究此事,只笑着说,王上和太后担心消息传达有不畅通,不清楚,特命他和小豆子前来,当面传达王命。 秋公公说完,转脸望向小豆子。小豆子这才扭扭捏捏,宣一声:“樊将军接旨” 樊将军跪了接旨。小豆子将小王上佟谷淳通知樊将军,取消攻打翼国的计划,命樊将军停止南下,带兵返回北部边境的王命进行了传达和宣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5章 有人证在此 小豆子宣说王命的时候,秋公公留心观察樊将军的反应。樊将军只是略微沉吟着,并没有表示什么,反而是一旁站着的沈长天等几员偏将,满脸都是意外和惊讶,甚或有些许激动和不满。 当晚,秋公公和小豆子及四名侍卫没有再继续前行,就留宿在了樊将军的军营里。 秋公公晚上起夜的时候,细心的他发现了樊将军及几位偏将还聚在一个帐篷里讨论嘀咕着什么,有卫兵看守巡逻着,秋公公不敢靠近去听。 第二天,秋公公等人和樊将军一起,用过简单的早膳,然后,秋公公提出告辞,他们还要赶往北关关下,通知驻扎那里的庞将军。 没想到樊将军竟提出,和他们一起到庞将军那里去。 秋公公不好推辞,只得和樊将军一起出发了。樊将军让队伍原地待命,临时指挥权交由尖锥团团长偏将沈长天代理,他自己带了一个骑兵小队,和秋公公、小豆子及四名侍卫一起,一行三四十人,打马朝北关关下奔去。 当天夜很深时,众人才找郊外一处客栈投宿了,黎明天刚擦亮,一行人早早就再次出发。如此星夜奔驰,第二天月上之前,他们终于到达北关关下。 庞丰达也是五十来岁,身材没有樊将军高大,却很壮实,面色保养得极为光泽。 庞将军也是认得秋公公和小豆子的。庞将军知道他们晓行露宿,一定很饿了,所以先安排他们吃了饭。饭后入住营房,雪骑在北关关下常年有驻军,建有营房,庞将军命人腾出四间给樊将军、秋公公他们住了,众人不需要像在樊将军那里那样住帐篷。 一行人安顿停当后,小豆子才将小王上佟谷淳的王命进行了宣说。 庞将军人还跪在地上没起来,眼睛已经瞪大了,他不看宣旨的小豆子,却直直瞪住一旁坐着的樊将军,那意思好像在问,这是真的吗?你也接到这样的王命了?内容跟我的一样? 庞将军居然一边往起站,嘴里一边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老子以为你们是来前线督战的,却原来是来扯老子后腿的!老子的二十万雪骑在这里等了二十多天了,怎么说不打就不打了?这不是扯蛋嘛!” 樊将军没有吭声,秋公公气得直翻白眼,满心不快,小豆子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秋公公难免要说一些维护王上和维护太后的话,譬如王上英明,不打无准备的仗,想着日后军粮筹措妥当,地方财政松动一些,再起战事之类的,就是和小豆子说过的那些,挑些体面冠冕的话再说一遍。 哪料想,秋公公话未说完,庞将军已经推开房门离去了。秋公公气得手指庞将军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樊将军见状,也告辞而去。 半夜时,小豆子出营房去如厕,不提防身后闪出庞将军,把小豆子吓了一跳。 庞将军将小豆子拉到一边,低声问道:“王上他是不是被太后挟持了?” 那一刹那,小豆子差点脱口而出:“是呢!是呢!”好在最后一刻,秋公公说过的话及时浮现在他脑海,他知道他此番自己若果真如此回答,雪国只怕要nn了也难说。 小豆子于是朝庞将军摇头道:“没有啦,王上他好好的,不然我怎么敢离开他出宫来呢。” 庞将军却狡猾地道:“切,我才不信呢!王上要是没事的话,派你一个人来就好了,干嘛还要让太后跟前的那个没蛋的老家伙也一起跟来呢?” 小豆子脸上红红白白了一番,庞将军显然是口无遮拦,忘了小豆子也是一个“没蛋”的人了。 小豆子好半天才苦笑着,说了句:“庞将军,您知道的,王上他是个孝子。” 小豆子说完这句,挣脱庞将军,落荒而逃。他茅厕也不去了,一口气跑回了房间。 小豆子生怕自己也口无遮拦,说错点什么,酿成大祸,给雪国和小王上带来灾难。 第二天,秋公公他们在营房休息了半日,秋公公对小豆子始终还是不大放心,担心夜长梦多,该传的话既已传达,秋公公于是提出告辞。 樊将军原本要一起离开,庞将军邀请他留下视察一下北关的情形,庞将军对樊将军笑着说:“樊将军难得来北关一趟,何不留下视察一下翼国的防务及这里的地形,虽然这一次我们取消了作战计划,但是,将来总有一天,我们还是要攻打翼国的嘛!” 樊将军原本就有此心,只是主人不邀请,他不便逗留,现在,既然庞将军这么说了,樊将军也就点头同意,留了下来。 庞将军和樊将军一起,一直将秋公公、小豆子一行送上大路,这才打马回转。一进军营,庞将军立即扯着樊将军回到自己房间,关起门来。 庞将军压低声音对樊将军说:“樊将军,我昨夜趁小豆子起夜,拉着他问他王上如何了,是不是被太后给挟持了,你猜小豆子怎么说?” 樊将军扬一扬眉,问:“怎么说?” 庞将军道:“小豆子说王上是个孝子” 樊将军不解道:“这句话有问题吗?” “有啊!当然有啊!”庞丰达一拍大腿道,“小豆子分明是在暗示说,王上命他传令取消攻打翼国的作战计划,是被王太后挟持,并不是王上的本意!” 樊将军听了,皱起眉头,沉吟不语,好半天之后,他说:“小豆子所说,王上是个孝子,只是一句客观评价吧,不能因为这句话,就认定太后挟持了王上。” 庞将军急了,赶紧道:“有人证啊!” “人证在哪里?”樊将军问。 “秋公公啊,”庞将军道,“樊将军你想想啊,王上若真是自愿取消作战,派小豆子一人来传话就好了,何必还要搭上一个秋公公呢?秋公公又不是王上身边的人,他是太后的人,这个秋公公分明就是押送小豆子来着,那几个侍卫我也问过了,都是太后宁禧宫的。六个人,除了小豆子,其余五个都是太后宫里的人,这不就是人证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6章 君命有所不受 庞丰达亮出的人证,竟然是秋公公他们,樊将军就低了头去,不说话了。 庞将军觉得樊将军已经认同了他的说法,于是凑近一些,对樊将军道:“樊将军,秋老太监还没走远,我们可以派人将他们追回,审问一番,事情就大白了,再不行,一刀剁了他们几个!樊将军,你有狼师三十万兵马,我有雪骑二十万尖锐,你我二人不如即刻起兵,一道杀入王都,活捉萧眉那个妖婆,勤王救驾去!” 樊将军心里猛地一跳,他心说,庞将军这是要煽动他n啊! 樊净庐略一沉吟,脸上不动声色,朝庞将军淡淡道:“小豆子此来,是因为我们之前和王上早有约定,止战这件事,只有亲眼见到王上本人或者小豆子才作数。今天,小豆子亲来传达此事,不能仅仅因为随行人员,有太后跟前的秋公公和四个侍卫,就认为王上被太后挟持了。 “我这两日观察小豆子,他来去自由,说话自如,并无受到半分约束的模样。至于小豆子所说,王上是个孝子,我看他也并没有别的意思。王上对太后孝顺,小豆子不说,我们只看王上往日里的情形,也是能知道的。” 樊将军顿了顿,又道:“止战一事,如果王上只是飞鸽传书,也还罢了,现在既是小豆子亲自前来,当是王上自己的决定,并非受了什么人蛊惑或者胁迫。” 樊将军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大有四两拔千斤之意。 庞将军却对此嗤之以鼻,不以为然道:“就算是王上自己的决定,那又如何?” “嗯?”樊将军不悦地哼了一声。 庞将军鄙夷地一笑,拖长语调,阴阳怪气道:“王上他毕竟是个孩子啊!樊将军你别忘了,王上他今年才刚满十岁!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娃娃而已!” 樊将军没有做表示,庞丰达契而不舍,继续道:“这战争一事,小王上说打就打,说停就停,实在也太儿戏了,简直就是把国家大事当过家家玩呢!我的雪骑还好,一直都在南边活动,召集起来不算麻烦。樊将军您就不同了,千里迢迢,一路南下,奔波辛苦不说,还得费力和地方官府打交道,和他们筹措粮草。这番辛苦,好不容易就要到达北关关下了,小屁孩却一句屁话说不打了,就把作战计划取消了,他奶奶的,这是把我们几个将军当猴耍呢?” 樊将军正色道:“庞将军,虽然你我都是功勋老臣,但是,王上再毕竟是王上,将军你还是要谨言慎行一些为好。” 庞丰达微微一笑,换了另一种策略,他说道:“樊将军,老话有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樊将军既然不愿意回兵王都,不如你我索性放开来,直接攻上北关关头去,到那时候,小王上看着我们雪国的狼尾巴旗插上北关关头,不仅不会怪罪我们不听王命,还会嘉奖我们的。” 庞丰达这番话,倒是让樊将军心思微微动了动,哪个军人不想在沙场建功立业呢?他这番从雪国北部边境,带兵千里行军,来南部边境参与攻打北关的作战计划,还不就是想立一番战功吗? 雪骑的特长不在攻关,小王上之所以抽调樊将军的三十万狼师从北面支援雪骑,就是需要狼师先行替雪骑攻坚,拿下北关,然后雪骑就可以长驱直入翼国领土了。 可是,小王上当初调樊将军的狼师南下,与庞将军协同作战,同时也通知了罗定一将军做后援,三人目前都是普通将军的头衔,这场大规模摧城拔寨的攻坚战,将由谁统一指挥,小王上之前是没有示下的,估计也是要等他们三人聚齐之后,或者战争打响之后才会任命和安排的。谁做总指挥一职,将关系着谁可以从普通将军,晋为大将军。 没有了王都方面的协调,樊净庐想,这作战配合及战功方面,他的狼师难免会成为雪骑前进的垫脚石,而一无所获啊。到时候,雪骑在翼国境内直入千里,抢钱抢地,他的狼师却全都在北关关下战死战伤,还没有王上对此进行嘉奖平衡,这为人做嫁衣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会傻到这种地步的。 樊将军于是摇摇头,对庞丰达道:“君命有所不受指的是战争打响后,临场临阵指挥权的问题,现今战斗尚未打响,我们都是普通的戍边将领,怎能滥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呢!” 庞丰达眼见樊将军态度坚决,始终不为所动,他虽然满面失望,但他知道,威名赫赫的樊净庐将军岂是他可以勉强之人? 庞丰达于是哈哈一笑,自我转型说:“好,小弟听樊大哥的!既然樊大哥觉得王上是安全的,也是正确的,那小弟也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走,小弟带大哥周围看看地形去。” 几日后,樊净庐将军返回九和县郊自己的驻军营地,带狼师朝北折返。队伍拔寨启程后不久,刚进入溯元县境内,就被闻风而来的溯元百姓拦住,不得已,樊将军只得随赶来的溯元县丞进入府衙说话。 樊将军希望溯元县丞能设法驱散群众,让军队行进,溯元县丞却希望樊将军能将筹措的粮草留一些给溯元县百姓,说溯元县今年遭了水灾,全县颗粒无收,上级州府也没有拨粮款赈济他们,只让他们自己设法解决。可这事让他们自己如何设法呢?难不成能自己从地里变出粮食来? 樊将军听了县丞的话,心里着实不快,他前番来溯元县筹粮,溯元县丞百般推脱,樊将军磨破嘴皮,战时大道理,军需重要性等讲了一堆,最终还是颗粒未得。今日樊将军他们才刚取消攻打翼国的计划,打算北上折返原地,溯元县丞竟然反过来打军队的主意,要他们给溯元百姓留粮食。 樊将军当下就与溯元县丞起了口角,他不悦而去,返回军队驻地,和众位将官将此事一说,人人义愤。都说这县丞行事太不厚道,有人主张直接开杀,从这些拦路的百姓中间踏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7章 神奇的路人 手下各将虽然群情激愤,但樊将军却不是一个冲动鲁莽的人,他知道军队的屠刀绝不能朝自己国的百姓砍去,那样和庞将军杀入王都叛乱n也没有多少区别了。 樊将军略一犹豫,就想答应溯元县丞,留一些粮食给溯元百姓。一旁的尖锥团团长偏将沈长天却是一个思虑周到的人,他提醒樊将军道:“我们这一路筹措粮草,每州每郡每县每乡,缴交了多少军用粮草都是有登记和备案的。现在我们取消作战计划,原路折返,去到那些给我们提供过粮草的州县,他们若提出将原先以战争为由,从他们地方拿走的粮食归还他们,我们却已将粮草给了那些压根没有出过粮食的州县,将来可用什么来归还那些给过我们粮食的州县呢?” 沈长天一番话,让樊净庐将军猛然醒悟,明白眼前事情确实如此,不给溯元县百姓留粮食,无法解决眼前的麻烦,给他们留粮食,则会给以后留下更大的麻烦。 樊将军进退两难,考虑再三,目前好在也不赶着上前线杀敌,只是要班师回原来驻地,军队所带粮草也足够,因此,倒不急于这一时行军了。 樊将军最后决定,队伍原地扎营,另外派人向上级州府求助。 于是,尖锥团团长偏将沈长天带领一个十几人小队,星夜出发,悄悄离开营地,朝州府所在地良固而去。 樊将军的狼师在溯元县境内被困的消息,隔日就传入北关关下的雪骑营里,庞将军正在独自喝着闷酒,嘴里骂着小王上“小屁孩”、“龟儿子”,又骂萧眉“老妖婆”、“狐狸精”,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开心得哈哈大笑。 庞将军前番动员樊将军叛乱n和攻打翼国,两样都被樊将军拒绝,心里极为不满,巴不得樊将军也吃一回瘪呢。现在听说樊将军的堂堂狼师,竟然被几个黎明百姓给围住动弹不了,庞丰达心里舒服多了。 樊净庐因为军营周围有当地百姓看守,出入难免招到围阻,所以只能呆在营寨里不得动弹,这样过了一日,已经极为烦躁。算算沈长天的路程,从州府所在地良固往返九和,最快也得五日左右,去到州府可能还诸多协调。樊净庐决定趁这个时间,去探望一下自己幼时的蒙学老师辜飞鸿。 当晚,樊将军叫来冯都、瞿劲两名偏将,二十多名轻骑,大家将马匹戴上嘴套,马蹄裹上稻草,子夜时分,悄悄离开营地,向东南而去。黎明时分,众人已经奔驰在远离营寨的大道上了。 樊将军只大致知道辜老先生家住北关附近的桑闲村,该村在九和县东南。樊将军原打算军队驻扎北关后,若有闲时,就去拜访一下老先生。不料,小王上临时取消作战计划,樊净庐孤身在庞丰达的雪骑营里呆了几日,和庞丰达话不投机,也就没有提拜访辜老先生的事。原以为师生二人,就此要错过这次会面了,不料想狼师却在九和县被困,樊将军遂又重新腾起拜访辜老先生的念头。 樊将军从未去过桑闲村,众人一路行去,生怕走错了路,却又苦于看不到一个人影。翼雪两国因为常年纷争,边境地区大小争战不断,人烟甚是荒凉。只有那些祖祖辈辈在附近长居的人实在不舍离去,才会在边境附近继续居住。辜飞鸿老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早年曾离开桑闲村外出谋生,就是这段时间曾在樊家府上给樊净庐启蒙过,后来因为怀念故土,就又回去了桑闲村。 一行人一直走到日头高高升起之时,终于看到路边大树下坐着一个青衫男子,那人三十来岁,正坐在一棵李树下吃李子,当是行路渴了,摘了李子解渴。 樊将军他们终于见到一个路人,极为高兴。 偏将冯都和瞿劲下马上前,向年轻人打听桑闲村的方向,那年轻人笑说,跟着他走就行,他也是去桑闲村的呢。 冯都和瞿劲对视一眼,二人眼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马匹,瞿劲于是说道:“这位兄弟,你告诉我们路该怎么走就可以了,我们骑马,你是走路” 瞿劲话没说完,那年轻人已经轻轻一跃跳起道:“不打紧,跟我来。”说完,率先出发了。 冯都和瞿劲重新上马,一行人朝年轻人追去,很快追上。 樊将军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他和那年轻人边走边聊,樊将军渐渐知道年轻人姓那名骄,去桑闲村是看他小妹的,他的小妹去年嫁到了桑闲村。 樊将军问起桑闲村里有没有一个叫做辜飞鸿的老先生,那骄因是外乡人,并不清楚。 二人这么聊着,一个马上,一个马下,樊将军惊奇地发现,那骄和樊将军相随而行,气不喘,脸不红,半步没有落下。 樊将军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将双腿轻轻一夹,有意加快马速,可行得一阵子,那骄仍旧是和樊将军并行,依旧是一步未差。 这一下,不仅樊将军,跟在樊将军身后的冯都和瞿劲等二十几人个个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樊将军朝那骄微微一笑,这一次,他也不暗中使劲了,马鞭高高扬起,响亮地抽响一鞭,樊将军身下的坐骑撒腿飞奔。冯都和瞿劲等人也纷纷打马,全力奔驰,追随樊将军身后。 那个叫做那骄的年轻人却浑不在意,脚下不疾不徐,微微笑着,待到樊将军、冯都、瞿劲等全部人马都超过他之后,他才忽然加速,远远看去,仿佛脚不点地一般,轻飘飘地,如风吹落叶,脚下一程快,一程慢,一程长,一程短,这样飘了十数下之后,竟然又已经和樊净庐将军并行了。 狼师骑马的二十几人忍不住大声称奇,樊将军更是哈哈大笑,樊将军索性舍了战马,跳下马来和年轻人并肩而行。 樊将军悄悄打量那骄,发现他的腰带白光闪闪,很是特别,樊将军亦曾习武,认得那是一把缠腰的软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8章 屠村惨案 樊将军有心招揽那骄从军,言语之间对那骄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赞赏和喜欢,冯都、瞿劲也都帮着说项,可惜那骄却无从军之意。 樊将军也不以为忤,依旧和那骄边走边聊,笑呵呵称呼那骄“小兄弟”。 那骄告诉众人,前面拐过弯有个小饭馆,过了那个饭馆,离桑闲村就不远了。 众人跟着他转过弯之后,果然看到一个小饭馆,店家就只一个瘸腿老爹。 樊将军一行人从昨晚半夜开始走,行了大半日,路上未见人影,此刻眼见日头偏西,天将黄昏,众人饥肠辘辘。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小饭馆,大伙儿十分高兴,冯都、瞿劲周围察看一周,未觉有不妥,于是大家坐下来,让老爹上酒上菜。 老爹店里几曾来过这么多人,慌得他赶紧倾囊而出,将地窖里藏着的几大坛水酒,和店里有的杂七杂可供饱腹下酒的,统统端了上来,大家狼吞虎咽。 这一喝酒,大家伙又发现了那骄的一个神奇之处,酒量奇大,众人敬他酒,从不推辞,总是一口干尽,不知不觉,那骄一人喝下的,起码也有两坛酒了,却殊无醉意。 樊将军等人越发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大家伙虽然携刀带剑,但都是穿着便衣的,那骄虽能猜出他们约略是军人身份,却并不确切知道他们的番号。此时,大家伙也不对那骄隐瞒身份了,那骄遂知道眼前这些人是着名的“狼师”的人,而这位五十来岁的头领,就是赫赫有名的樊净庐将军。 那骄听了直呼“失敬!”、“失敬!”,起身向樊将军及冯都、瞿劲等人一一敬酒,又喝下二十几碗。 若不是老爹已经没有酒藏,加之大家还想趁天未黑赶路,争取日幕之前进入桑闲村,大家真想再坐着继续和那骄喝下去。 冯都在那边和老爹结账,樊将军和那骄站在饭馆的茅草棚下说话,樊将军趁机再一次招揽那骄投奔狼师,这一次,那骄答应考虑考虑。 就在这时,那骄忽然手指远处,大叫一声“不好!” 众人循着那骄的手指望去,只间前方不远,浓烟滚滚,大火冲天,似乎是着了火的样子。 那骄和老爹都说,着火之处正是桑闲村。 说话间,那骄毫不犹豫,已经飘飞出去,樊将军招呼一声,二十几人也都飞身上马,众人放马奔驰,直朝浓烟处奔去。 一行人跟随那骄,一前一后进入到桑闲村,众人一眼看到,村口一个中年男子趴伏在血泊之中,那骄将那人翻过来看时,那人胸口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是明显的刀伤,男子血已流干,地面的血已发黑凝固,死了已有些时候。 那骄舍了尸体,朝村里直奔进去,樊将军他们则下了马,将马拴在村口,留了几人看守,其余人各自拔出刀剑,众人神色严峻,由村口开始,慢慢向村里摸去。 村里一片狼藉,到处鸡飞狗跳。很多房屋都已起火坍塌,刚才他们从小饭馆看到的那处着火的地方,是村里惟一的一栋二层木楼。 桑闲村村子不大,全村大约二、三十户人家,房前路边,院里门后,到处是死尸,竟是无一活口的样子,死者的伤口多是刀n剑戟等兵器,还有一些是箭伤。村子里空荡荡的,屠村者已经离开。 樊将军当即派出几个擅长追摄踪迹的军卒,到桑闲村寻找察看杀人者的去向。 冯都、瞿劲等人在一处废墟上发现了一块牌匾,上面写着“飞鸿学堂”,赶紧通知樊将军。 樊净庐赶去看时,是一块木制匾额,半块牌匾已经被烧黑,牌匾上只刷了一层松油,并未过漆,字也不是漆上去的,只是毛笔蘸着墨汁在原木上写了四个字“飞鸿学堂”,樊净庐认得那是启蒙恩师的手笔,心神不由一阵激荡,他立即命令众人赶紧刨废墟。 倒塌的废墟是一间简易房舍,应该是教学的地方,房舍后面另有房屋三间,火还在燃烧,跟随樊将军而来的狼师人开始找来水灭火。 众人正自忙碌,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一个十二、三岁的背筐少年,那少年来到废墟前,扔了背上的蔑筐,就开始使劲刨废墟,嘴里还着急地喊着:“辜先生!辜先生!你在哪里?” 樊净庐再不怀疑,心情愈发激荡,众人赶紧加快刨废墟灭火的动作。陆续有几个蒙童从废墟里被刨出,但都已身体冰凉,没有了生命迹象。 “这里有个活人!”有个军卒大叫一声,樊净庐赶紧过去,那个少年也跟着跑了过来。 只见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男子被埋在废墟底部,双眼紧闭,半张脸血肉模糊,但似乎是有呼吸的。 少年一见到此人,立即大喊着“辜先生!辜先生!”扑了上去,然后开始使劲刨。 一旁站着的瞿劲喊道:“不要乱刨!”那少年一怔,众人仔细看时,果然发现那年轻人的双腿被一些砖木压住了,且周围倒塌的砖木稍有松动,随时可能再压上去。 少年不敢再乱动,众人围着讨论一番后,开始小心地挪动周围的砖木。 就在这时,在瓦房那边灭火的一个兵卒跑了过来,脸色十分难看,悄悄和樊将军说了句什么,樊将军立即快步跟着那个兵卒进了房间,之间灶台旁倒着一具女尸,二十多岁,肚腹被剖开来,一个已经足月的男婴袒露出来,已被刀剑刺死。 樊将军让手下翻箱倒柜,找来一张床单,将女尸小心裹住,抬到院子空旷处放了。压在废墟里的“辜先生”也已被挖出,兵卒们又抱出一床棉被,铺在女尸旁,将辜先生放在被子上。 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飞快地找来他的背筐,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一个小药框,还有各种医疗器具。他拿出一些药水及纱布,开始麻利地为辜先生清洗伤口,上药施救。 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竟然是一名医人! 樊将军看着受伤的年轻人,想着他也是姓辜,不知道和老师辜飞鸿是什么关系? 忽然,一连串狼嚎一样的惨叫传来,听声音,似乎是那骄的声音。 樊将军及冯都、瞿劲等人心中皆是一凛,大家忽视一眼,立即朝声音来源处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9章 种种迹象表明 众人循着惨嚎声过去,很快行到一处小院落前,柴门倒地,院内原本平坦整洁,鸡舍猪圈齐全,此刻却一片凌乱。 院角种着的一棵苹果树,幸免于火灾,此刻,树上的苹果红艳艳的,长得正好。 院子中央三间新房已全都被焚烧坍塌,一片废墟旁边,有个年轻男性的尸体刚刚被挖掘出来的样子,尸体已经冰凉,身上带着箭伤,但是箭矢却不知所踪。 此刻,狼嚎一般的惨叫虽已停歇,却换成了哭泣之声,声音从废墟后面传来。 冯都打头,樊将军、瞿劲等绕过废墟,朝后行去。 后面是一个菜园子,菜畦茵茵,正是果实成熟之时,几种瓜豆结实饱满地挂在枝头。 菜园角落处有一间矮矮的棚屋,当是柴房之类的杂物屋,哭泣声正是从柴房里面传来, 冯都上前推开柴房门,屋子里光线很暗,墙上挂着木耙犁、簸箕、扁担等农家用具。 那骄背对房门,跪在地上,怀里似乎抱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头向后仰着,长发曳地,看得出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女子。女子手臂和腿脚都着,软哒哒地垂在地上,那骄青衫已脱,青衫裹在那个赤人的身上。 柴房地上扔着几件被撕烂的女人的衣裳。随着那骄的双肩抽动,一阵阵抑制不住的哭声从他嘴里传出。 樊将军等人立在柴房门口,眼见此情此景,都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那骄怀里那个悲惨的女子,应该就是那骄的小妹。而外面废墟旁被刨出的男尸,应该是那骄的妹夫。 樊将军等默默转身,离开柴房,将房门重新拉上。 樊将军命令大家分头搜索一下,看看村子里还有没有活人,另外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众人于是到处搜索寻找一番,除了早前遇到的那个辜先生和少年医人外,并未再发现别的活人,全村老老少少,死了约莫六、七十口人的样子,算是一村上下,尽皆被屠。 在一些焚烧和杀人现场,他们找到了一些杀人线索,有两面黑底红边的翼国国旗鱼骨旗,还有几个散落的翼国北关兵的头盔,此外,还捡到两只翼人的军靴,军靴侧面也拓印着鱼骨。村里到处可见纷踏的马蹄,可以看得出人数众多,估计有上百人之众,这些屠村的人应该全都是骑马而来,骑马而去的。 樊将军带着人重新回到飞鸿学堂,辜先生依旧昏迷未醒。大家抬着辜先生,将他安顿进邻里一间未全部倒塌的房屋里,方便那位少年医人为他治疗。然后又带少年医人辨认了房间里那个惨死的孕妇,少年医人认得她是辜先生的妻子。 少年称自己叫小楼,他并非桑闲村人,只是常常来这里行医,顺便跟着辜先生学断文认字。 樊将军问起小楼,辜家是否还有老人建在,小楼说他只见过辜先生夫妻二人,并未见过辜家还有老先生。 在小楼的指点下,樊将军的人在村子后面的山岗上,找到一大块荒地,众人在那里挖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坑,将村里刨出的死人用草席、床单等包裹了,用马匹拖着,运到山岗上,看似一家人、在一个地方刨出来的,就一起埋在一个坑里,这样挖了三、四十个坑,共埋葬了整整七十口人。众人在这块新挖的坟地上插了一个木牌,樊将军找来笔墨,亲自在上面写下“桑闲村惨案葬岗”七字。 那骄自己亲手为小妹和妹夫挖了坟,将他们葬下,那骄埋好小妹和妹夫,兵卒们已找来一块木牌,樊将军递来笔墨,以为那骄要用笔墨书写墓牌。不料,那骄却摆摆手,直接伸出手,用手指在木牌上书写。那骄手指入木三分,笔划过处,木屑纷纷落地,其内力之深湛,令众人又是一惊。 那骄给小妹的墓牌上写着的是:“小妹那好及妹夫李平安之墓。兄那骄立。” 月上中天时,派出侦查追踪屠村者去向的几个军卒回来了。他们在村外南向出口,也就是与他们进村的北口相反的方向,发现了屠村者的马蹄印,于是一路追踪,发现那些人的马蹄一路向南,应有一百多人之众,马蹄在进入一片树林后突然消失,而穿过那片树林,就进入翼国的寒鸦山脉之中了。大家于是没再继续追踪,打马返回。 种种迹象表明,s桑闲村全村的人,应该是翼国的北关兵。 随樊将军而来的二十几名兵将,人人气愤填膺,恨不能立刻挥刀攻入翼国的北关。 当晚,樊将军一行及那骄都住宿在桑闲村里,村口及村中高处安排了人留轮流守夜,防止翼国的北关兵去而复返。 辜先生第二天午时,终于悠悠地醒来了,少年小楼惊喜万分,越发悉心地照料他。 但是辜先生受伤严重,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也无法开口讲话。樊将军表明自己身份,问辜先生和自己恩师辜飞鸿的关系,但是,床上的辜先生却无法开口说话。大部分时间也都是昏昏沉沉,只偶尔睁开眼睛看看,眼中含着泪水。 那骄的情绪也极为低落,闷声不语。 又过了一夜之后,樊将军他们准备第二天一早离开桑闲村了,这样他们可以在赶在日暮之前回到九和营地。 樊将军去问那骄,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那骄回答,他想在桑闲村再呆几天,给小妹和妹夫过完头七才走。樊将军让那骄料理完这里的事情,就去狼师找他。 于是,第二天早上,大家煮了早饭吃饱,又带了些干粮,然后给战马也喂过草料,樊将军给小楼留了些银两,让他给辜先生采买药品用。一行人正准备上马出村。负责在村口了望的兵卒忽然来报,小饭馆的瘸腿老爹带着官府的人来了,还跟着一队官兵,有一二百人之多。 樊将军略一沉吟,吩咐大家立即上马,想要从另一条路出村去,瘸腿老爹和官府的人却已经在路口出现,嘴里高兴地叫着“樊将军”。 樊净庐没有办法,只得跳下马来,和瘸腿老爹及官府的人相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0章 证据采集 来人是曲中县县衙的人,桑闲村属于他们的治下。曲中县县衙昨天接到报案,说桑闲村被翼国北关兵入侵,全村被屠。 曲中县县令不敢怠慢,立即点起全县兵马,亲自率领,前来桑闲村杀敌,同时并快马加鞭,文书加急,向州府汇报。 曲中县令原本一路忐忑不安,不知道这桑闲村里究竟有多少翼国兵马,自己这一二百人能否抵御,却想不到,到达桑闲村外,在瘸腿老爹那里,听说了狼师樊将军在此,县令大喜,赶紧请老爹领路,进村来见。 樊将军与县令相见后,原本就要告辞,县令却是个认真的人,抓着樊将军不放,非说他是第一到场证人,要录口供才行。 不得已,樊将军带县令参观了现场情况,又带他看了桑闲村乱葬岗,县令铺开随身携带的执笔,做了笔录。将进村情况,发现惨案过程,及所见所闻,一一说给县令听,县令一一记录。最后画押。 瘸腿老爹也作为证人,画押做供。但是,依照瘸腿老爹的口供,随樊将军一行入村的,还有一个酒量很大的年轻人。 樊将军无奈,只得带着县令找到那骄,那骄也做证人录了口供画了押。 桑闲村的惟一幸存者、躺在床上的辜先生,因为时醒时睡,醒来也不能言语,所以未录口供,县令只得如实记载,有一辜姓教书先生幸存,但是伤重,不能言语。 小楼一来是过路医者,且年龄尚幼,不符合证人的规定。所以未录口供。 县令又将樊将军一行发现的翼国国旗、头盔、军靴作为物证收了,记录在册。 为能迅速通报案情,县令当场将这些口供笔录及调查结果,另行眷写抄录一份,着人快马送往州府。 樊将军等人这次得以脱身,离开桑闲村,这样一耽搁,樊将军等人回到九和营地时,已是第二天凌晨时分。 不出樊将军所料,沈长天尚未从州府回来,想来沈长天在州府那边也是遇到了一些困难或者推脱的。 樊将军当下也不休息,立刻召集众偏将到他的大帐开会,樊将军向大家通报了这次外出遇到的桑闲村惨案。好几个偏将一听,立刻义愤填膺。 樊将军向大家说了他个人对此事的分析和评估,那就是,翼雪两国很可能还会开战,他们向北的返程很可能就是到这个九和县为止,大家要做好随时开拔,继续向南开往北关前线的准备。 各偏将听了,颇为振奋。狼师这次长途行军,向南开拔,十三个军团带来九个军团,原本就是为了建功立业,结果小王上一句话不打了,大伙儿就不得不掉头回北方去,还被围堵在九和县不得动弹,个个郁闷烦躁。现如今,听樊将军说很可能继续开战,难免激动不已。 散会后,樊将军将冯都和瞿劲二人单独留下,又命军厨将三人的早饭送入大帐里。三人边吃边聊了桑闲村惨案。虽然在桑闲村以及归途中,三人都有交换对桑闲村惨案的看法,但是,因为人多口杂,未曾深入交谈,现在回到营地,樊将军大帐周围有心腹巡逻,樊将军这才决定和冯都、瞿劲深入交流一下对桑闲村惨案的分析和怀疑。 樊将军首先提到了那个叫做吴三有的人。樊将军与县令做问答记录时,看了县令带来的报案笔录,是一个叫做吴三有的人报的案,此人是曲中县的邻县、深长县西房村的人,日前途径桑闲村,进村投宿,发现了惨案,遂前往曲中县衙门报案。 根据报案笔录上吴三有所言,其途径桑闲村的时间,正是樊将军、冯都、瞿劲等人进桑闲村那天。可是,县令给瘸腿老爹做口供笔录时,按照瘸腿老爹的说法,樊将军等人入村当日、前日、第二日,除了樊将军这一行人,瘸腿老爹都未看到过其他人入村。或许,这个吴三有是从其他路口入村的,就像小楼一样? 但是,有一点,樊将军一行是看见浓烟起即飞马入村的,入村后,并未看到任何村人和路人,那时,杀人者刚刚离去不久,就连他们的马蹄印尚自清晰,樊将军的人因此得已向南追踪到边境的山林处。樊将军等入桑闲村后,吴三有更加不可能再靠近桑闲村而不被察觉了。此人是如何得知桑闲村惨案的? 而且,按县令及瘸腿老爹所言,出入桑闲村的路虽有多条,但是,樊将军他们入村的这个路口,才是去往县衙的最近的路,这也是为什么县令带着的人马会从瘸腿老爹的小饭馆门外经过的原因。吴三有既然是去县衙报案,为什么不走这条直通县衙的大路呢? 三个人这样分析讨论一番后,都觉得吴三有此人极为可疑,冯都当即建议,直接派人去深长县西房村将吴三有此人拿来。樊将军正有此意,点头同意,当下,冯都饭也不吃了,先跑出去安排人去西房村抓人。 等冯都安排好这些,重新回来大帐,樊将军、瞿劲、冯都三人才又重新继续桑闲村惨案的话题。 三个人都觉得这次桑闲村惨案疑点重重,首先就是翼国北关兵深入桑闲村作案的可能极若说是因为桑闲村离边境较近,但其实,比桑闲村还近的村落还有几个,为什么要深入进来s桑闲村的人呢?这不符合入境作案的心态,正常应该选择返回境内迅速、距离边境更近的村落作案才对。 桑闲村被选中的理由,更有可能是因为它比较偏僻独立,作案时不容易被人撞破。可是,翼国北关兵既然决定过境s雪国百姓,难道他们还怕人知道不成吗? 北关兵屠村结束,不顺手带点财物回去,这一点也说不过去。但是,根据他们现场考察桑闲村情况,全村没有一点被劫掠过财物的迹象,北关兵作案手法,更像是专门进村杀人,杀了人就走,一点东西没有动。这也不符合交战两国s对方村民的习惯。 此外,桑闲村全村皆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北关兵屠村当是毫无抵抗,有什么理由屠村结束,他们却像战败一样,丢盔弃旗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1章 疑点重重 瞿劲又将当时在桑闲村,负责追踪杀人者行迹的那些兵卒的报告提出。 据那几个兵卒说,那些杀人者的马蹄印,脚趾间距极大,马步间的跨距也很宽,可见他们骑的马匹很高大,这样优良的战马在翼国极为少见。 翼国马匹天生较矮,与翼国交界的雪国和随国,为能在战争中保持对翼国的优势,两国都禁止国人出售马匹给翼国,翼国不得委托商人从青国走私马匹入境,来装备翼国骑兵。因此,普通翼卒的战马,即使是骑兵,其坐骑也比雪国矮很多。 而依照杀人者的这些马蹄印来看,他们乘坐的战马,只有翼国骑兵中极个别精锐军团,才可能配备这样高大的战马。仅仅是外出屠村,翼国至于要派出它的精锐骑兵吗? 樊将军又将他前几天陪秋公公、小豆子前往雪骑传达王命,庞将军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煽动他抛开王命,发动战争,攻打翼国北关的事情说了。樊将军没有提庞将军其实还煽动过他,不如杀入王都,叛乱n的事。 冯都、瞿劲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出,桑闲村惨案很可能是庞将军派人所为!雪骑求战心切,庞将军制造桑闲村惨案,嫁祸翼国北关军,意在挑起翼雪两国的争端,从而实现双方开战的目的! 樊将军对此点头赞同。这也是他当时听说县衙的人已经赶到,他就想带着大家避开县衙的人,另外寻路离开桑闲村的原因, 樊净庐说,当时他看过现场,就已经怀疑这件案子不是翼国北关兵所为,而是雪国自己的军人干的。而桑闲村附近的军队,除了他们狼师,就只有雪骑了。 樊将军当时甚至怀疑,庞丰达有可能就是得知他要前往桑闲村,才派人制造了这起惨案,将他和几十名狼师人员变成了惨案目击证人。 这次桑闲惨案,若能如愿以偿,成功嫁祸于翼国,翼雪两国就可以开战,若嫁祸不成,被发现是雪国自己军队所为,那么,他樊净庐的狼师也将成为替罪羔羊。庞丰达可谓思虑周全而狠毒。 冯都、瞿劲都觉得樊将军这番分析很有道理。 第二天下午,去深长县西房村抓吴三有的兵卒回来了,西房村确有一个叫做吴三有的人,但是此人已外出多年,目前人在何处,无人知晓。几个兵卒没找到吴三有,但是问清楚了吴三有的长相,并找西房村会画画的人,依照村民描述,绘制了头像。 雪骑在四周常年有侦查兵游荡,曲中县县令点起兵马,到达桑闲村,当天做完笔录,并修书快马报告州府,雪骑的侦查人员也得知了此事。 当侦查兵将这一消息汇报给庞将军时,庞丰达正在一个人喝闷酒,吃闷菜,听到这个消息,庞丰达目瞪口呆,差点让鸡腿给噎住,慌得勤务兵又是帮他捶背,又是灌水,总算把面红脖子粗的庞丰达抢救了过来。 庞丰达立即酒也不喝了,肉也不吃了,召集高级将领紧急开会。 人员到齐后,庞丰达开门第一句就是:“他妈的,狼师真他妈胆肥!樊净庐吃了豹子胆了!” 然后,庞丰达向雪骑各将领通报侦查兵传来的桑闲村惨案情况,庞丰达直接提出,他怀疑这件惨案,根本就是狼师首领樊净庐指挥手下干的。 庞丰达分析说,翼国这边因为雪国使团成员被山贼抢劫的事情,正在与雪国谈判代表百般周旋示好,他们积极捉拿山贼,并将他们悬挂北关军营旗杆上,现在已经变成人干了。 翼国之所以如此示好,就是不想开战。因为他们也知道,他们的军队很弱,两国一旦开战,吃亏的绝对是翼国。 翼队就算军纪散漫,平日里可能有些偷鸡摸狗的行为,但是,眼前这样敏感的时节,全军军人都看到了那些山贼的下场,当前时刻,他们再傻,胆子再大,也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出来犯事。这简直就是别人正想砍你呢,你就刚好递了一把刀过去! 何况,侦察兵从曲中县县衙的人那里打听来消息,参与屠村的北关兵可能多达百人,这一百多名北关骑兵是将桑闲村团团围住,一个村民不许跑掉,这样进行s的。这样一大队翼国的北关兵出来寻衅,越境的时候居然没有被我们边境线上的巡逻队和暗哨发现。再者,北关兵勇烈将军周却治下,军纪严明,还不至于有这么多的叛兵。 庞丰达说,还有一点非常令人不解,曲中县衙的人勘查桑闲村s现场,他们居然在桑闲村“偶遇”狼师的人。当时,狼师樊净庐亲率几十名狼师骑兵,正打算离开桑闲村。据目击证人说,樊将军他们恰好就是桑闲村被s那天,出现在桑闲村的。 王上命令樊净庐的狼师班师回原北部边境,狼师不仅原地未动,樊净庐还突然带人出现在桑闲村,并且偶遇这场大s,这所有迹象已经表明,桑闲村这件灭村惨案,根本就是狼师的人干的。樊净庐做下这些,将翼国的鱼骨旗、北关兵的头盔、军靴等丢在现场,嫁祸翼国北关兵,其目的是让翼雪两国尽快开战,毕竟,狼师长途跋涉,为的就是在攻占翼国一战中,摧城拔寨,建功立业,如今,小王上突然改命,狼师无功而返,狼师上下,心里肯定都很不爽。于是策划了这出屠村惨案。 庞丰达预言,等桑闲村全村北翼国北关兵s的消息传入王都,前有雪国使团人员被劫,后有桑闲村这次的惨案,翼雪两国的战争再也无法避免,翼国避无可避。雪国王上向翼国宣战的命令估计很快就能到达,狼师将很快从九和向南部边境开拔而来。 庞丰达指出,狼师如此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说明他们立功之心极为迫切,早已下定决心,要在攻克北关、征服翼国的战争中,抢拔头筹。雪骑在未来这场与友军的竞争中,决不可以落后。 庞丰达命令在座雪骑各将,回去紧急动员,部署各自人马,全军进入备战状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2章 八百里加急 曲中县、九和县、深长县、溯元县同属灵州治下,灵州州府所在地是良固。沈长天到了良固已经好几天了,只在第一日见了灵州州牧章文晦一面,随后几日,每次沈长天前往州府衙门求见章州牧,守门士卒总是说,章州牧外出办公未回,至于去了哪里,去得几日,几日能回,守门士卒一概不知。 沈长天求见几日,见不到章州牧,心里气不过,差点要带人砸了州府衙门,被手下部将死死按住,却还是忍不住在州府衙门口破口大骂。 返回驿馆,沈长天想通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知道樊将军的狼师现在还在九和县被围,等着他带州府的人去救援解困呢,他可不能在此和章州牧吵翻了。沈长天于是忍气吞声,日日遣人前往州府衙门求见,只盼能早日等到章州牧出现。 没有想到,章文晦州牧这日竟主动着人前往馆驿,延请沈长天入州府。沈长天急急去了,章州牧摒退随从,才神秘兮兮地对沈长天说:“沈团长,我向你披露一件府衙昨天收到的密报。” 沈长天问:“是关于哪方面的?” 章州牧说:“是关于翼雪两国战事的。” 沈长天一愣,问道:“此话怎讲?” 章州牧压低嗓门,神色凝重地道:“翼雪两国只怕很快就要打起来了!” 沈长天急忙忙追问:“何以见得?” 章州牧却呷着茶,沉吟不语,卖起了关子。 沈长天赶紧起身敛容,向章州牧深施一礼,为自己前几日的鲁莽无礼向章州牧道歉。 堂堂狼师尖锥团团长,能够如此给他施礼道歉,章文晦自然也懂得就坡下驴,见好就收,赶紧笑眯眯扶住沈长天,这才向沈长天通报了曲中县县令遣人送来的关于桑闲村惨案的急报。 沈长天听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听到曲中县县衙的人在桑闲村现场找到了翼国鱼骨旗、头盔、军靴等证物时,沈长天更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这份密报,我昨天已经百里加急,送往王都定足,向王上呈报去了。”至此,章文晦州牧才用手指敲着桌子,老谋深算地道,“沈团长,据我所知,当今王上虽然年幼,却少年傲骨,雄心勃勃,他不主动发难翼国就算好的了,怎能容忍翼国如此放肆无礼,蓄意挑衅?前番使团马队被劫王上心里就老大不爽了,事情还没平息呢,翼国兵匪就又来上门惹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依我看,王上这一次是一定不会再息事宁人了!这一仗,很快就要开打了。那样的话,狼师人马的行军路线恐怕又要重新调整了” 章文晦州牧话音刚落,沈长天立刻起身,他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告辞而去,赶回九和县,向樊将军通报这次事件。 章文晦州牧没有告诉沈长天,曲中县县令还在桑闲村现场遇到了他们的樊净庐将军。 小王上佟谷淳自打陪着母后萧眉在彤云寺小住了几日,回宫后一直有点无精打采,蔫头耷脑的样子。 小豆子和秋公公已经从南部边境回到宫里很久了,小豆子想了很多办法想让小王上开心些,但是,总没有效果。小王上佟谷淳常常唉声叹气,大有英雄气短的感觉。 萧府二公子萧凡的样子却刚好与小王上相反,自从得知小王上佟谷淳已经通知前线的樊将军和庞将军取消对翼作战计划,这场翼雪两国原本已经燃起火苗的战火,终于被及时扑灭了,萧凡的“疯病”一下子就好了,整个人眉宇飞扬,一头小卷发像翅膀一样,整天忽扇忽扇的,仿佛能带着他飞起来的样子。 守卫王宫大门的侍卫已经不再阻拦他出入王宫了,萧凡三天两头往宫里钻,去给他的故母王太后萧眉讲故事说笑,最近更是带着戏班子进宫,给萧眉唱了好几场北戏听了。 今天这出戏也是他为姑母王太后精挑细选的一出,叫花为媒,镂香堂里,台上的生旦净末丑唱得咿咿呀呀,萧凡陪着姑母王太后萧眉坐在台下,萧眉另一侧还坐着小王上佟谷淳,萧凡听得摇头晃脑,是不是还鼓掌叫好,萧眉则眉目含笑,偶尔还和萧凡交流两句,只有小王上坐在那里没精打采、意兴阑珊的样子。 已经好几天了,萧凡总想和表弟王上搭讪几句,小王上却对表哥萧凡置之不理,他心里恨死了萧凡,想着就是这个臭小子坏了自己的千秋大业。 堂房四角立着暖炉,窗户都封着,以免暖气漏了。堂门口挂着厚厚的棉布帘,秋公公和小豆子守在门内侍立着,中间偶有宫女进出送来瓜果点心。 忽然,门帘一掀,探入一个侍卫的脑袋来,朝小豆子招招手。小豆子赶紧出去了。隔一会儿,小豆子匆匆回转,附在小王上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只见小王上一拍大腿,喜冲冲大叫一声:“太好了!” 只听他袖筒里“吱”的一声惨叫,那只迷你刺猬差点被他拍死。 王太后萧眉扭头疑惑地望着小王上,小王上赶紧陪着笑解释,说“刚才台上那句唱得太好了”,然后他使劲鼓起掌来。王太后萧眉笑了笑,没再怀疑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王上朝小豆子丢过去一个眼色,小豆子几步抢到台前,朝王太后、小王上单腿跪下,启奏道:“启奏太后,启奏王上,灵州府百里加急急报!” 王太后神色一凛,坐直身子,挥一挥手中绢帕,秋公公立即指挥戏台子停了,众戏子迅速撤入后台。 小豆子起身跑到堂门口,挑起门帘,早已候在门外的灵州信使风尘仆仆而入,将州牧章文晦亲笔蜡封的百里加急急报呈交王上,又口头讲述了翼国北关兵越过雪国国境,潜入曲中县桑闲村,将全村老幼七十口人,s一空,房舍焚烧。曲中县县令清点现场,只发现一个活口,该人也因伤重昏迷不醒。现场发现了翼国三角鱼骨旗、翼国北关兵头盔、军靴等遗留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3章 想战就战吧 小王上佟谷淳、王太后萧眉听着灵州信使的汇报,脸色越来越冷肃,小王上迅速拆开加急信函,自己先匆匆一扫,随即交给了王太后萧眉。 萧眉先是仔细阅读了章文晦州牧的报告,接着开始看曲中县令的调查笔录,她在其中惊奇地看到了樊净庐将军的证词。 这么说,狼师人马还在北关附近了?可是小豆子、秋公公不是亲自前往传过令,让狼师班师回原驻防地吗? 小王上佟谷淳在王太后萧眉旁边着急地询问了一些细节情况,比如,翼国北关兵过来多少人?抓到没有?现在边关那边百姓情绪如何等。 信使按照章州牧临行时的交代,细节问题一一汇报,然后讲到现在灵州百姓群情激愤,大家纷纷请战,要求攻打翼国,为死难桑闲村七十口人报仇雪恨。 小王上一边听着信使讲述,一边偷眼看母后萧眉的反应,佟谷淳敢这么问信使,是因为他知道灵州州牧章文晦是坚决的主战派,他一直希望灵州地界能够跨过翼国寒鸦山脉,扩大他的管辖范围,而灵州百姓也可以第一时间进入翼国境内,抢粮夺珍。 小王上佟谷淳侧目看向王太后萧眉的时候,将王太后旁边萧凡的表情也收入了眼中。只见萧凡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呆若木鸡。章州牧发来的百里加急文书他没的看,可是,信使一番汇报,每一句都清清楚楚落入他耳中。尤其到了最后,信使说民情激愤,积极请战,更是把萧凡急得抓耳挠腮,几次站起又坐下。 小王上心中暗暗冷笑,心说表哥我看你这次还有什么招?难不成你打算故伎重演,再来一次诈疯卖癫?可惜,同一个手段,用多了就不灵了。再说了,上一次母后不让我用你被劫的事情开战,怕你被战场上的冤魂缠上,可这一次,不再是因为你的原因开战了呢,那可是桑闲村七十条人命呢!母后总不能对此无视吧? 萧凡焦急地望着姑母王太后萧眉的表情,只见萧眉读着加急文书,初时双眉紧锁,神情凝重,萧凡看姑母萧眉将灵州的急报看了两三次,随后,面色渐渐和缓了下来。 萧凡暗嘘一口气,以为姑母王太后萧眉觉得桑闲村此事不是什么严重事件。不料,萧眉面上阴晴变化,她只是在心中经过反复纠结后,想通了一个问题:既然从雪国百姓到军队,到王上本人,都一致想战,她又何苦拦着呢?只要不是以萧凡被劫的事情作为借口向翼国宣战,也就可以了。 萧眉拿定主意后,放下急报,招了招手,秋公公上前将信使带离了镂香堂,命人安排食宿去了。 萧眉转头看一眼小王上,正遇上小王上热切的目光,萧眉心头一热。这个儿子虽然年幼且冲动,但是有一颗和他父王佟斯昆一样的雄心,她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啊! 萧眉伸出手去,摸一摸小王上佟谷淳的脸,柔声道:“淳儿,如果你想战,就战吧!母后这次不拦着你了。” “母后!”小王上激动得大叫一声,当即跪在王太后萧眉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萧眉扶起小王上,说道:“这一次,是为我国子民而战!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翼国人!我雪国子民,岂能任人宰割!此番若是还不宣战,会被人觉得我们雪国软弱可欺!” 小王上已经激动得满眼泪花,声音哽咽,他不停地点头,说:“母后说的是!” 一旁的萧凡却急了,他站起身,连着叫了好几声“姑母”、“姑母”,最后还叫起了“王太后”,头上的小卷发像一只着急的母鸡,不停地乱晃。 王太后萧眉扭头看住萧凡,伸手按在萧凡的手背上,温柔地抚摸着,安抚道:“凡儿放心,宣战檄文不会提你被劫的事情。这次与翼国开战,与你无关,将来战死沙场的冤魂野鬼也不会来缠着你了。” 萧凡已经急得面红耳赤,他结结巴巴地说:“姑母,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桑闲村的事情,姑母还是再调查一下为好” 萧眉了然地拍一拍萧凡的手背,扭头对秋公公说:“送二公子出宫!” “姑母”萧凡噘着嘴,甩着胳膊。 但是,秋公公已经站到萧凡面前,弓着腰,伸出手,对萧凡说:“二公子请” 萧凡只得磨磨蹭蹭、闷闷不乐地出了镂香堂,然后,简直像犯人被押解一样,小豆子安排了两个侍卫,将萧凡一直押解出宫。 看着萧凡的背影离去,那两个侍卫立刻叮嘱守宫门的侍卫,告诉他们,王上有令,半月之内不得再放萧府二公子入宫。 萧凡一走,小王上佟谷淳也匆匆离开了镂香堂,第一件事,就是让小豆子立即通过军用飞鸽通知樊将军的狼师,继续前进,前往北关关下,与庞将军的狼师汇合,十日后,即十一月初九,正式对翼国宣战。 而后,小王上召集大臣们紧急上朝,向他们出示了灵州州牧章文晦的百里加急文书,通报了曲中县桑闲村的灭村惨案,大臣们传阅着章文晦的报告,很快就炸了锅。 上一次,萧凡率领的雪国使团被劫时,大臣们还分为战与不战两派,这一次,桑闲村屠村案件惨绝人寰,原先主战的大臣们早已义愤填膺,纷纷出列,要求启战,而少数那几个原先时反战的大臣,这一次互看几眼,众人眼中都是怯意和无奈了,他们知道,这场战争只怕是避无可避了。 小王上佟谷淳将灵州州府的报告交给了宗伯米灿,米灿有一支生花妙笔,文采斐然,被小王上委托了起草对翼宣战檄文。 小王上那边刚一散朝,王太后萧眉这边已经听说了小王上委托宗伯米灿负责起草宣战檄文的事情。当天晚上,秋公公到访米灿家中,代表王太后知会宗伯米灿,叮嘱他起草对翼宣战檄文时,只提桑闲村惨案一节,不提早前使团被劫一事,米灿唯唯诺诺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4章 战斗打响 沈长天当日见了灵州州牧章文晦,从府衙一出来,立刻带领众位兄弟往九和县赶,简直就是一口气都不待歇地跑回了九和县狼师营地,大家连人带马累了个半死。他们原本是想着向樊将军及时通报桑闲村惨案,好让全军尽早做好开拔准备,回到营地才发现,狼师上下早已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开往北关前线。 沈长天再一问,樊将军不仅知道桑闲村惨案一事,甚至他当时就在桑闲村现场,曲中县令前往桑闲村调查,还和樊将军在桑闲村遭遇,找樊将军录了证词,一并报与了州府。 沈长天好不郁闷,知道这是州牧章文晦为将他迅速遣走,故意隐瞒了樊将军已知晓桑先惨案的情况,沈长天忍不住朝着灵州府方向破口大骂。 数日后,狼师樊净庐果然收到飞鸽传书,小王上佟谷淳命令狼师继续南下,与庞丰达雪骑汇合,五日后,即十一月初九,向翼国北关发起攻击。 樊净庐接到传书,立即命令全师拔营,朝着北关前线疾步而去。 与此同时,雪骑庞将军也收到了小王上的飞鸽传书。对翼国宣战,早在庞丰达意料之中,他并不以为奇。他更关心的是,对翼国发起总攻,共计三路兵马,樊净庐的三十万狼师、他庞丰达的二十万雪骑、罗定一的五十万骄旅,王上会将这三军的总指挥权交予谁呢? 现在他们三人全都是普通将军的级别,等这场与翼国的战争结束后,按照惯例,肯定会晋升一位大将军的。那么,今日他们三人中,谁能被任命担纲三军总指挥,日后获得晋升大将军的机会自然也就会高很多。 庞丰达心中掂量过,若论人数,自然是罗定一的五十万骄旅人数最众若论精锐,当仁不让,数他庞丰达的雪骑最能所向披靡但是,论到首功,骄旅和雪骑又得让与樊净庐的狼师了。因为,根据小王上此前与三军的约定和部署,战争伊始,攻陷北关之上、下关,为三军打开通道的任务,是由樊净庐的狼师来担纲完成的。 至于罗定一的骄旅,则只是相机而动,担任后援角色。这也是目前罗定一五十万人马,庞丰达至今居然一个未见的原因。雪骑侦查兵的侦查范围已经幅员很广了,却始终未有见到罗定一的一兵一卒。 要让庞丰达眼睁睁看着别的两军挥师杀敌,自己却只能坐在冷板凳上,等待替补上阵的机会,他也会心里不爽的,也会行军行到明年才到北关的。 庞丰达认为,如此,三军统领的人选,就只在他和樊净庐之间了。对此,庞丰达已经想好了,小王上若是任命他庞丰达担任总指挥,那没的说,雪骑一定奋不顾身,肝脑涂地。三军统帅若是落在了樊净庐头上,而樊净庐若是净给雪骑一些危险艰难,又没有油水的、当狼师马镫子的活干,那么,对不起了,雪骑在攻城夺寨过程中,一定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他才不会傻乎乎地,为狼师开疆辟土,做嫁衣裳呢。 小王上与樊、庞二将在飞鸽传书上约好开战的日子前三天,樊将军的人马如期到达北关关下,狼师立刻开始安营扎寨,观察地形,远观北关关头,各军团团长部署安排自己的人马,进入准备攻关阶段。 直到开战前一天了,王都定足那边再无新的王命传来,庞丰达才意识到,狡猾的小王上这是根本不打算任命任何人担任总指挥。这是不是就意味着,狼师、雪骑、骄旅三军,大家各靠本事,各自为战,互不听命,在这场战役中能抢多少功劳,全凭自己了? 此外,也暴露了小王上的险恶用心,要三军在战争中相互竞争,战后再根据各自的战功,决定三个将军的晋升。 庞丰达立即召开雪骑将官的紧急会议,因为狼师到来后,营寨离雪骑不远,所以,庞丰达特别安排一队巡逻兵在会议中心外面,密集巡逻,以防狼师刺探友军军机。 这个紧急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要雪骑将官门相机行事,在与狼师争夺战功的竞争中,出手一定要狠辣果决。未来这一场战争,不仅关系每个雪骑骑兵的个人荣誉,还关系着雪骑的团队利益。庞丰达没有说,与之相关的还有第三个方面,就是战后他庞丰达能不能战胜狼师将军樊净庐、骄旅将军罗定一,成功晋升大将军。 翼、雪两国建交已久,两国都在对方的王都互设了国馆,互派了使节。两国国馆其实除了日常的外交沟通,彼此都在偷偷摸摸做着刺探的勾当。 雪国要对翼国宣战,这个消息翼国驻雪国国馆人员在小王上委托宗伯米灿起草檄文不久,就获悉了。他们迅速利用秘密渠道,将此消息成功送出,到达北关关内勇烈将军周却手中。但是,国馆送来的情报未能详细指明雪队将发起攻击的准确日期和时辰,只是说“近日”。 与此同时,北关兵的探子报告,在三十里外,发现了雪国狼师军团。那时,樊将军的狼师正星夜兼程,赶往北关。 周却遂知,国馆情报属真,雪国即将对翼宣战,攻关战役即将展开。 周却一方面飞鸽传书,向王都会颖报告此情报,一方面立即展开部署,向北关官兵通报雪国即将攻打北关的紧急情报,北关官兵立即加强警戒,全军进入最高备战状态。 十一月初九卯时,北关关下还是雾蒙蒙一片,北关关头负责警戒的翼卒忽然发现,关下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雪国兵,这些雪国兵,正在蚂蚁一样,向北关关下靠近。 关头立即吹响一声声急促的号角声,翼国nn手迅速出现在垛口。 双方开始乱箭齐发,射向对方。 一个时辰后,翼国驻雪国王都的国馆接到雪国方面的照会,雪国正式向翼国宣战。国馆人员来到定足街头,发现满街都是对翼宣战檄文,墙上贴着,商铺及街巷路口也都有人散发。 与此同时,一匹匹百里加急的骏马从雪国王都定足出发,带着宣战檄文奔向雪国各州府,向他们通报雪国向翼国宣战的情况。 至此,雪国上下均知,雪国已正式对翼国宣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5章 攻关在前 翼国勇烈将军周却因为提前收到翼国驻雪国国馆发来的情报,对于敌袭早有提防,并已做好相关部署,因此当哨兵发现敌情,吹响号角时,全军并未乱成一团,而是有秩序地按照预先的安排御敌。 第一批上去的是强弓手,携强弓长箭对关下雪队发起了一轮远射。 周将军本人也带着几名偏将,亲自登上关头,了望敌情。他并没有因为敌袭而有丝毫的惊慌。 雪国使团被劫一事,他已经努力补救,将几个贼人抓捕归案,随时愿意将人交予雪国法办,并愿意赔偿雪国使团的损失。 而国馆情报中提到的桑闲村惨案一事,周却第一时间就进行了严格的层层调查,确定近期没有任何一个兵卒私自外出过,更别说上百人的骑兵队伍了。 但是,雪国方面根本不来询问他,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他虽然派人向关下驻扎的雪骑统领庞丰达递交了解释书,说明桑闲村惨案不是他们北关兵所为,对方却全无反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样的道理周却是明白的,他很清楚雪国的根本意图,不过是找一个借口,来抢劫翼国的物产资源,占领翼国的大好山河罢了。 这场战役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勇敢迎敌吧!周却对自己镇守的北关,信心十足。 翼雪两国交战的百年历史上,雪国也曾经攻克过翼国北关几次,但每一次被雪国攻陷北关,翼国人重新拿回北关后,都会对北关进行一轮疯狂加固。到现在,北关关墙越累越高,已经被加固到一个令雪国望关浩叹的地步。 而且,北关上关和下关的建造有个特点,尤其是下关,朝南一面的关墙和关垛明显要比朝北一侧矮很多,也薄很多,这是翼国人特意为之,就是以防北关失陷,翼国人从南部关内向关上发起攻击,重新回夺北关较为容易。 这也是为什么雪国虽然付出惨重代价,几次攻陷北关,却几次都无法、也无信心守住北关的原因。 有鉴于此,雪国对翼国的军事行动,平日里只有一些小打小闹,小规模的骚扰,大规模战役不做充分准备,雪国基本上不会贸然发起了。 这一次,小王上佟谷淳在各大臣的辅佐下,做了充分准备,足足点了百万大军,才敢对翼国动武。 小王上这一次决心很大,他不仅要樊净庐、庞丰达、罗定一的三军攻克北关,还要他们在攻克后守住北关,以北关为基地,继续南下,入侵翼国。拿不下翼国半壁江山,至少也要占领翼国四郡中的北与一郡,将北与郡彻底划归雪国版图。 按照小王上的战前部署和约定,庞丰达的雪骑是负责在狼师攻克北关后,长驱直入,奔袭翼国的北与郡。但是,战斗打响后,庞丰达并没有因此坐看热闹,而是派出了他的脚弩队对狼师的攻关军卒进行掩护。 一方面,庞丰达是想在樊净庐的狼师面前炫耀一下他的脚弩队,这毕竟是雪骑独有的一支用脚拉弓的箭弩队。庞丰达的脚弩队一亮相,确实达到了露脸的效果,与樊净庐一起掠阵的狼师将官们,一个个露出惊艳的眼神,不停地向脚弩队张望。尤其看到脚弩射程那么远,大多数箭矢都能射上北关高高的关头,他们佩服不已,有几个将官朝脚弩队直接竖起了大拇指。 庞丰达另一方面的想法,也是想帮助狼师尽快攻克北关,唯有拿下北关,他的雪骑才有用武之地。若是狼师在北关下折戟,他的雪骑只怕连踏入战场的机会都没有了。正如翼国北关兵所言,他庞丰达总不能让雪骑的战马去爬墙啊。庞丰达做梦曾经想过,要是能训练出壁虎来,供他的士卒骑着,那他的雪骑攻克北关才能有戏。 多年来,庞丰达驻守北关关下,曾经试过诱敌而出,避开攻夺北关的难题,在关下与北关兵对决。但是,镇守北关的翼国勇烈将军周却很是狡猾,他严令部下坚守北关,任何人任何情况下不得开关北出,庞丰达的军卒哪怕就躺在北关关下晒太阳、玩马球,都没有翼国兵卒理会,顶多招来几支冷箭。 这是多么令庞丰达郁闷的事情啊!今日有樊净庐的狼师助阵,对翼国北关发起攻击,庞丰达虽然有和樊净庐抢功的心思,但他明白,没有拿下北关前,还不到他们要抢夺军功的时候。在此之前,庞丰达很乐意协助狼师人马,尽快攻克北关。 狼师的人对于雪骑的脚弩队表示了惊讶,同样,庞丰达的人也对樊将军派出攻关的主力军团,沈长天的尖锥团,表示了好奇,甚而有些迷惑不解。此前,他们对狼师尖锥团有所耳闻,知道这个军团是因为团内军卒配备的兵器主要是尖锥而得名。 这种尖锥,雪骑的将官和军卒们今天看到了。是一种类似于n头的兵器,锥身圆柱形,锥柄带环,环上系有粗大的短绳。从锥尖到锥尾,连环柄在内,长约尺许,近身格斗可为bs,可作短剑,还可以抓着环柄上的粗绳甩开来当链n使,更长距离的攻击可以直接将尖锥当飞镖投掷出去,是一款非常实用、使用起来非常多样化的兵器。 雪骑的将官们却不知,这款兵器当初发明时,针对的并不是这些花样使法,而主要是为了攻关之用。 狼师原驻守地是雪国北部边境,雪国北部是滑国,滑国与雪国也多有纷争,双方的边关都建筑得高大难攻。狼师在与滑国的多年交战中,逐渐琢磨出了专用于攻关的尖锥兵器,最后并成立了尖锥团。 小王上这次调动狼师南下,并分派他们负责打攻打翼国北关,很大程度上还就是因为他们有尖锥团,有攻克滑国边关的战绩历史。 当然,滑国关隘的高大与牢固程度,不能与翼国北关同日而语,且翼国北关还凭藉有寒鸦山北麓的陡峭天险,攻占起来比滑国关隘难度要大很多,这也是为什么雪国觊觎翼国多年,始终未能如愿占领翼国的原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6章 尖锥在手 尖锥兵团的军卒们在沈长天的指挥下,举着盾牌,猫着腰,向北关关下冲去。 一旁掠阵的庞丰达及雪骑将官们却在窃窃私语,这狼师攻关,是打算徒手而上的吗?怎么也不见他们抬着云梯呢? 大伙儿悄悄看向这些举着盾牌前进的尖锥团军卒,他们都是左手盾牌,右手铁锤,手上戴着一种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黑色手套,腰上缠着腰带,腰带头上有锁钩,屁股上每人都至少挂了三四十枚尖锥。 北关关头的翼国nn手虽然不停地放箭,甚至有些飞石打来,但是鉴于关墙太高,双方距离过远,且尖锥团军卒们人人都有盾牌护身,所以,在抢到关墙下之前,他们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 随着尖锥团一步步靠近关墙,最终到达北关关墙下,翼卒开始从关头扔下带齿滚木、雷石等伤害面积和重量都比较大的武器。 但是,这些军卒们毫不畏惧,他们已经将盾牌扔在一边,开始展开他们的攻关行动。 然后,庞丰达及雪骑将官门吃惊地看到,这些尖锥团军卒的所谓攻关,居然就是一锤子接一锤子地往北关关墙上砸尖锥! 雪骑将官们面面相觑,难怪他们听说,狼师尖锥团招兵,考试内容居然就是砸石头,一锤子下去,力能碎石,尖锥团立马收录。很多采石匠人闻风而去,大家伙发现,靠一双膀子的力气,居然也可以混到军饷呢! 雪骑将官们当时听到这个传闻,还以为是则笑话而已,今日一见,大家才知道原来所传非虚。同时,他们也渐渐讨论、琢磨明白了这种砸尖锥的手段与使用云梯攻城抢关孰优孰劣。 普通的城墙也还罢了,说起翼国的北关,人们却往往只有七个字:“噫唏嘘,危呼高哉!”根本不可能把那么高的云梯搭上北关关头。就算真的做成这样长的云梯,并且搭上了北关关头,没等有人爬上去,云梯早被关头守军推倒了。采用云梯攻城夺关,只适用关墙较矮的城池。 此外,云梯作为传统的攻城抢关手段,其弊端早在各种攻城夺关战中得到证实,就是攻城方死伤太严重。由于是使用云梯,所以,登关军卒比较集中,像蚂蚁一样集中在那十几条、二十几条云梯上,很容易被守城军卒集中兵力进行攻击,他们只需守在云梯两侧,或射箭,或推梯,或者滚木雷石侍候,大有云梯两侧两夫当关,云梯之上万夫莫开之势。 而按照尖锥团的方法,满墙砸满尖锥,军卒们踩着尖锥蹬城,虽说没有经过特别训练,不一定能适应这种蹬踩上关的方式,但至少来说,抢关一方的攻击点是分散的,满墙都可成为蹬关点,不容易被守关方集中攻击,能有效降低伤亡。 狼师尖锥团第一天的攻关,就全部是砸尖锥了。翼国的北关关墙是拿巨石砌成,尖锥团那些军卒,挑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缝隙将尖锥砸下,然后将腰带钩锁在尖锥的柄环上,再砸下一个尖锥,这样一步步向上,一个接一个尖锥砸入北关关墙,腰间的尖锥砸完,就踩着尖锥下到地面,马上有另一个尖锥团成员挂着一腰的尖锥接替上去。 其间,关上的北关兵推下滚木雷石,扔下火把,射来箭弩,杀伤了一批尖锥团的军卒。但是,由于这些军卒基本还在北关墙底部动作,且都是趴贴在墙上砸锥,滚木雷石也好,箭弩火把也好,瞄准他们不那么容易,所以,这些尖锥团的军卒伤亡不算严重。 如此,到日暮时分,尖锥团仅以少量伤亡,已将北关关墙三分之一的高度,密密麻麻,插满了尖锥。 当晚,雪骑将官们在军营中摆宴,美酒佳肴,盛情款待狼师各级将领,这是狼师到达北关后,雪骑第一次以主人之态,对狼师尽地主之谊。经过今天对狼师尖锥团攻关的掠阵,雪骑将领们对狼师已经不敢小觑,甚或有些佩服了。狼师若能早日拿下北关,对于雪骑也是个好消息啊。 北关关内,翼国勇烈将军周却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他在和各级将领开会商讨对策,周一天作为周却的贴身护卫,站在门口,算是旁听了会议内容。 今天早上,雪国开始攻关之后,因为北关关墙很高,北关兵站在关上,只能依稀看到雪卒在贴着墙往上爬,而且,他们还边爬边用锤子击打北关外墙。这个真令周却他们有点头痛,他们防守北关,设想过雪国的攻关手段,但是他们的思维,没有脱出云梯等传统手段。 原本北关大门于北关兵来说是一个薄弱环节,为此,周却在接到国馆情报后,命人将层层巨石塞入深深的门洞,把三层大门全部封死。翼国将官们以为这样北关就可以万无一失了,可是,想不到交战首日,他们没有看到雪国的登关云梯,见到的却是一群沿着外墙往上爬的壁虎人。这让他们有点不知如何对付。毕竟,滚木、雷石、箭弩似乎都没有办法攻击到那些紧紧贴在关墙上的壁虎人。 周却和将官们分析讨论了一番雪国可能的攻关手段,以及他们应该采取的应对方法,大家觉得,还是应该切实侦查了解一下,今天雪国的那些壁虎人究竟在为什么在北关外墙上使劲抡锤子,他们究竟是想砸什么,难道想用锤子砸塌北关关墙吗?大家觉得这简直有点无稽之谈了。 大家觉得还是派几个人下去察看一下外墙比较稳妥,于是,于翠平离开会场,到北关关头安排侦查去了,周一天悄悄尾随了去。 关头的守卒在于翠平的安排下,垂下去十几条绳索,十几个兵卒腰上缠着绳索,被垂了下去,于翠平交代他们要侦查清楚,今天白天,雪国攻关的那些壁虎人,究竟为什么拿锤子在北关外墙上不停地锤砸。 于翠平原本不肯让周一天去,但是等他发现周一天时,周一天已经麻溜地给自己腰上缠了绳子,手上拎了把锤子,从垛口跳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7章 艰难推进 为免引起雪国哨兵的注意,北关城头黑漆漆一片,军卒们没有点灯,没有燃火把。 十几个兵卒沿着北关外墙,悄无声息地向下垂去,当他们被长长的绳索垂吊至狼师尖锥团砸入的那些尖锥处时,看到北关外墙三分之一的高度已经密密麻麻扎满了尖锥,人人都大吃一惊。 这时,关下忽然箭矢如雨,朝墙上垂下的这些北关探子射来,几个兵卒当即被射成了刺猬,惨叫声传来,关头的军卒赶紧开始收绳。 周一天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回,他眼疾手快,将垂吊他的绳索往手边一个尖锥上一饶,借着上面拼命拉扯的力量,他不顾射向他的箭矢,挥起手中的锤子开始使劲砸,终于将这支尖锥砸松动,用力一拔,抄在了手中。 绳子开始迅速向上升去,周一天自己也连蹬带爬,使劲向上,终于到了关头。周一天跃过关垛,军卒们把他扶住,他将带回的尖锥交给了于翠平,旁边一个军卒对他说:“你中箭了。” 周一天这才感到屁股上火辣辣的,回头一看,一支长长的羽箭插在他的屁股上,周一天忍不住骂了一声“靠!”他刚才在关下太过紧张和慌乱,以至于都没有发现自己中了箭。 刚才一起垂下去的十几人,有一半中了箭,有三个拽上来已经是死尸。但是,带回尖锥的只有周一天一个人。 活着的几人七嘴舌,将下面尖锥的情况向于翠平做了汇报,于翠平拿着周一天带回来的尖锥,赶去向周却他们汇报去了。临去时拍了拍周一天的肩膀,算是对他的鼓励。 已经有军卒抬来几个担架,将死伤的军卒放在上面抬走了,周一天不肯上担架,就那样屁股上带着箭,一瘸一拐跟在担架队后面,找军医疗伤去了。 会议室里,将官们的商讨会还未散去,于翠平推门进来,将手中尖锥交给周却,小声说了句:“这是一天带回来的,受了点小伤。” 周却接过尖锥,没有说话。在座各将官们全都瞪起了眼睛,大家第一次看到这种兵器。于翠平向大家介绍了兵卒们侦查的情况,告诉大家现在北关外墙,三分之一的高度已经布满这种尖锥。 大伙儿传看了这个尖锥,进行了讨论分析,北关将领们的看法和雪骑将领的看法一致,都认为狼师攻关的方法,是踩着这些尖锥登关,这样可以有效避免传统云梯形式的缺陷,比如,伤亡较大,登关点过于集中,对方易于防守等。 周却根据大家的分析,指出如果对方这样采取任何一个垛口都可以登关的方法的话,北关的防守也必须大面积全线展开。这样人手就显得特别重要,任何一处有人伤亡,就必须立即有人补上,不能有任何一个口子被撕开。 周却当即命主簿方中信修书,给北与郡郡守朴惠春,令他整顿召集北与郡郡卒,随时准备增援北关。 黎明时分,“乒乒乓乓”的砸锤子声在北关外墙再次响起,北关守卒照样还是滚木、雷石、箭弩齐上。负责砸锥的狼师尖锥团军卒因为与关头守卒的距离开始靠近,伤亡和受骚扰程度明显加大,推进速度受到了影响,但是,一天下来,他们还是成功地将尖锥布满了整个北关外墙的一半面积。 雪骑将领深受鼓舞,依着这样的速度,天之内,狼师必将成功登上北关关头。只要狼师从里面打开北关关门,那么,翼国三千里河山,将变成他们雪骑纵横的舞台,那时候,主角将易人,他们雪骑必将以耀眼的战绩碾压狼师! 第三天,尖锥团的死伤是前面两日的总和,推进愈发艰难 第四天,亦是如此 第五天时,尖锥团军卒正在奋力锤砸,关头忽然垂下密麻麻的北关军卒,他们手执快刀,手起刀落,朝外墙上悬挂的尖锥团军卒开始出手。双方的壁虎人开始在关墙上展开飞来飞去的角逐。 正在雪骑将官们焦急之时,尖锥团的军卒已经开始作出反应,他们并不恋战,他们只要看到有北关军卒垂下靠近,就迅速下撤,保持距离,而关下狼师神箭团的军卒早已准备好,箭矢纷纷射向那些北关军卒。也有少数尖锥团军卒被自家的箭矢误伤。 此外,尖锥团军卒还采取了另外一条切实可行的应对方法,就是针对垂下关头的北关兵的致命弱点展开攻击。 这些北关兵从关头被绳索垂下,靠的是一条绳索垂吊,可以说是命悬于一线。 而尖锥团的军卒作业,往往将自己钩挂在尖锥的环柄上,而钩挂他们的绳索,为安全起见,是有两条绳索分别与附近两个尖锥钩连的。 如此,这些北关兵栓在腰间的绳索,就成为尖锥团军卒的重点攻击对象,哪怕是和北关兵同时开始切割对方身上的绳索,速度一样快的前提下,尖锥团军卒一条绳子断了,还有另一条悬挂着他们,而北关兵卒绳子一断,却只有掉落关下殒命。 这是尖锥团在雪国北方前线,多次攻击滑国关隘,多次近身肉搏,早已总结出的作战经验。 对此,雪骑将官却并不知晓,他们担心地抬头看着北关墙外的尖锥团军卒,却发现他们左手袖口绑着袖弩,右手袖袋藏着bs,军靴上还插着短剑。绳索上垂下的北关兵只要往他们身边一荡,他们立即或弩箭、或bs、或短剑迎敌。这个时候,雪骑将官们才看出尖锥团军卒手上那些不明材料的黑手套的厉害,那些尖锥团军卒,敢于用戴黑手套的手,直接握住对方的刀刃,而毫无损伤。在双方陷入近身拉扯和纠缠时,他们手腕一翻,一柄雪亮的bs从袖内翻出,反手就割向对方的绳索。 这样惨烈的近身搏斗和攻击,进行了五天,双方都死伤惨烈,狼师尖锥团的推进明显放缓。 但绕是如此,第九天时,北关外墙上的尖锥,距离关头只剩了两人多高的距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8章 漫天蛛网 第十日天还未亮,狼师全军已经用完早饭,开始集结。 雪骑将官们听说狼师在准备攻关了,纷纷来到北关关下围观,包括庞丰达将军本人也到了。 雪骑将官们知道,今天将会是狼师攻克北关最重要、也最惨烈的一天。尖锥距离关头只剩两人高的距离,但是,这两人高的距离,将会是寸步维艰,将会是狼师真正的攻关战役展开之所。 狼师相当于花了九天时间,用尖锥建造起一条宽阔的登关铁梯,只等将士们一步步踩着这些尖锥,登上北关关头了。 而狼师一旦登上北关,雪骑也要随时做好冲锋的准备!这也是今天庞丰达要求全体将官人人到场,一起观摩狼师登关的原因。 雪骑众将官们在关下等了不久,就看到狼师的人出来了,走在最前面的,依然是沈长天的尖锥团。 让雪骑将官们意想不到的是,尖锥团的军卒们,今天居然抬着云梯! 雪骑将官们面面相觑,有的将官就小声说:“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踩着锥子登关的吗?怎么又换使用云梯了?” 另一人接言道:“什么时候谁跟你说好踩着锥子登关了呢?” 刚才问“怎么回事”的那人急了,说道:“既然最后还是用云梯攻关,那狼师的人闲了没事,花九天时间,在墙上砸那么多锥子干嘛?吃饱撑得吗?” 雪骑将官们相互看看,没有人再吱声了,他们中没有人敢说尖锥团的人是“吃饱撑的”。雪骑驻守北关关下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像狼师今天这样接近北关关头。 “你们看,他们手里没有拎着锤子了!”又有人有了新的发现! “真的是呢!你们看他们腰上,也没有尖锥了!”马上有人也注意到了奇怪之处。 “这可奇了,尖锥团攻关,居然不带锤子和尖锥了!”刚刚安静下来的雪骑将官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他们朝尖锥团的军卒仔细看去,发现他们今天确实变化不他们一手拿盾,一手抬云梯不说,原先手上的锤子、腰间的锥子都不见了。能看得到的、继续保留着的,是袖口绑着的袖弩,双腿插着的短剑。袖中的bs大概还在,只是因为在袖子里面藏着,看不到。另外,他们手上那种黑色的手套也在。 除此之外,尖锥团又增加了新的装备,很显眼的是每人腰间悬挂着的两个铁爪,铁爪尾部拴着绳索。此外,这些军卒从肩膀到腰间,每人都斜挎着一大团绳索。这些绳索非常的粗壮结实,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雪骑将官低声议论一番,普遍觉得绳索是用来拉云梯的,这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云梯实在太高、太长了,这么长的云梯,要送上北关关头,谈何容易。 以前雪骑也想过用传统的云梯的方式攻占北关,他们也尝试过几次,但是,一来云梯的制作是个难题,那么长、那么结实的云梯,其制作是有一定难度的。此外,就是将这么长的云梯如何送上北关关头的问题,实在是有些棘手。 所以,雪骑将官们看到狼师的人抬着长长的云梯出来,还带着粗壮的绳索,就猜测狼师运送云梯的办法,估计是人先踩着尖锥爬高,然后用绳索将云梯吊上去,这样才有可能把那么长的云梯送上北关关头。 “你们有没注意到,那些绳子是泡过水的。!”有雪骑将官观察一番后,向众人指出。 “好像是泡过水的,他们身上都湿了!”另有人附和道。 确实,那些斜挎绳索的尖锥团军卒,胸前背后湿了一大片,很明显是那一大团绳子把他们弄湿了。而且,视力好的的雪骑将官,还看到那些绳索确实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看来,绳索刚从水里捞出来不久呢! 雪骑将官们还在叽叽咕咕,猜测议论,狼师准备攻关的军卒已经收拾停当,今天狼师的人似乎全师尽出的样子,除了最前面的尖锥团,随后的神箭团,其余几个军团的人也都携兵器出现了。 沈长天一声令下,尖锥团军卒举着盾牌,挎着绳子朝北关关下冲去。令雪骑将官们不解的是,他们没有抬着云梯。 像前些天的砸锥登关一样,他们在神箭团射手的掩护下,冲到北关关墙下,扔了盾牌就开始向上攀爬。 这一次让雪骑将官惊讶的是,这些尖锥团军卒边爬边用身上斜挎的绳索开始勾拽缠绕墙上尖锥,这个时候,雪骑将官才发现,那些绳索不光用水浸过,它们上面还有钩子。 那些爬墙的尖锥团军卒以令人惊叹的手法和速度,迅速在墙上各尖锥之间钩连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绳,像蜘蛛织出的蛛,又像海边渔民编出的渔。这张绳看似不同的人分片编织,却暗含编织规则,互相配合呼应,很快,一张巨大的绳即将覆满半面北关关墙。 这个时候,北关关头上的翼国守卒也发现了异常,他们除了前些日的滚木雷石,箭弩等,又增加了酒精sn,酒精sn有的从关头直接抛下,有的被绑在箭弩上射下。 雪骑的将官们看到,翼国的这些酒精sn尾部还带着钩子,它们会钩住那些绳。很显然,翼国发射这些酒精sn的目的,是想将绳烧掉,却不能立竿见影发生功效,因为那些绳索全都湿漉漉的,酒精sn一时半会,很难将它们点燃。 现在,无论雪骑,还是翼国的北关兵,都已彻底明白狼师的攻关策略了,狼师的人,先于前期在北关外墙上固定好带环柄的尖锥,然后,用这些尖锥钩挂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绳,此后,全师上下,就可以攀着这张结实的绳,像一个个巨大的蜘蛛一样,密密麻麻,爬上北关关头。 至此,雪骑将官不由对狼师的创意佩服不已,这样一张登关的蛛,是比云梯更云梯的云梯,军卒们处处可上,道道可爬,只要这张一直编织上去,就可以将狼师全部人马送上北关关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9章 战斗惨烈 从关头抛下的酒精sn,带着浓浓的酒味飞来,有的钩挂在绳索上,有的钩挂在了外墙上的尖锥团军卒身上。这些军卒却并不惊慌,无论身上,或者绳索上的sn,他们直接伸手就摘下扔掉了,这个时候,雪骑将官又发现了那些黑色手套的一个功用,它们不仅不怕刀刃,还不怕火! 很多sn伸手无法够及,那些军卒也不去理会,任其挂在绳索上燃烧着,反正绳索湿漉漉的,一时半会儿,酒精sn,很难将它们燃烧起来。 尖锥团的军卒们只是飞快地编织着手上的绳,随着这张巨大的绳形成,狼师神箭团的军卒开始爬升。北关关头,翼国箭手一直在试图从关头垛口处探出身子,射击尖锥团那些缠绕编织绳索的军卒,却想不到神箭团射手已经沿着绳攀爬上来,他们一边向上,一边瞄准那些探出身子的箭手进行射击,北关关头的箭手不断有人被射中,栽跌下去。 除了神箭团的射手开始升空,狼师各个军团的人,也都开始携带兵器沿着绳上行,雪骑将官们注意到,他们都有一个重要特点,都没有穿铠甲,都是轻装而上,应该是为了减轻绳的承受。 此时此刻,抬眼望一望北关外墙,真正是密密麻麻、蜘蛛一样爬满了雪国狼师的军卒,这些军卒并不急于上攻,而是耐心地将所有的尖锥缠满绳索,层层推进,逐渐逼近北关关头。 寒风凛冽,终于有绳索被风吹干,开始燃烧,关下的雪骑将官开始露出焦急的神情。好在,云梯开始升起了,有了绳索上的人拉扯、推送,二十多架云梯很快被搭上北关关头,关上的翼国兵卒试图将云梯推开,却发现这些云梯不仅沉重无比,它们甚至是有几处被栓在了外墙的尖锥上的,很难将它们推倒。于是,翼卒开始对云梯改用火烧刀砍,而关下的狼师军卒早已沿着云梯迅速爬上。 滚木、擂石、箭弩、sn等各种防守手段,迅速针对云梯上的登关军卒施展开来,一如所有的云梯攻关,云梯上的伤亡集中而惨烈。 此时,最高之处,距离关头只有两人来高的最后一批尖锥,也缠上了绳索,所有的绳已经织好,雪骑将官和翼国守关军卒都以为,狼师接下来的办法将会是强行推进尖锥,双方的面色都凝重下来,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最后这两人高的一截每砸下一个尖锥,狼师都将付出惨烈的代价。因为,接下来,随着尖锥高度的继续提升和推进,越来越逼近关头,关头的翼国兵卒只需从垛口探下长n,就可以将这些军卒刺中了,更何况还有他们的射手不断射出冷箭。 可是,雪骑将官和翼国北关兵都忽略了一个细节,这些悬挂在墙上的尖锥团的军卒,他们今天并没有随身携带锤子和尖锥,难道是等下面的军卒为他们传送锤子和尖锥吗? 就在大家还在疑惑不解时,那些编织完绳的尖锥团军卒,开始解下缠腰的索带,他们长长长长的索带,一圈一圈,解下来了。雪骑将官们仰着脖子看着,目瞪口呆起来,这是什么状况?大战之时,高空之处,狼师的人却在那里宽衣解带? 长长的索带两段是有环扣的,那些尖锥团军卒将索带一头往旁边一个尖锥团军卒手中一抛,那人随手抓了,抖一抖,索带向下垂去。 忽然,绳上一个持刀军卒抓住索带,抓着索带两头,挂在尖锥上的那两个尖锥团军卒,立刻使力,嘴里同时喊道:“一,二,三,上” 随着这一声长长的“上”字发出,仿佛渔夫拉纤收的号子声,索带用力一甩,那个抓着索带的持刀军卒,双脚在北关外墙上使劲一蹬,整个人随着荡起来的索带飞起,被轻轻松松地送上了北关关头,仿佛一条大鱼跃水而出,跳上了甲板。 当第一个狼师军卒,手持雪亮的跨刀,像一尾鱼一样,以优美的弧线跃上北关关头,关上关下同时发出了惊呼。 关上的北关兵发出的是惊恐的叫声,经过了十天的漫长煎熬,敌人终于还是攻上北关关头了。 关下的惊呼来着掠阵的雪骑将官,几乎是人人惊叫,他们的惊呼激动而欢喜,这是他们首次亲眼目睹、雪卒攻上攻上那么高的北关关头。 接二连三地,一条条绳索荡起,不断地,陆陆续续地,有狼师军卒被送上北关关头,这些军卒的登顶,开始给北关关头造成sn,原来集中于云梯上的压力开始减小。 雪骑将官们不再继续观看了,他们纷纷开始组织部署自己的人马,并配合着狼师的攻关,他们开始组织人手冲击关门。 雪骑的军卒抬着撞木,燃着火把,开始撞击北关关门。早有防备的北关兵立即从关头扔下滚木、雷石,浇下酒精,扔下火把,雪骑伤亡了上百人,始终无法撼动关门丝毫。 他们不知道,北关关门朝北的这条深深的门洞里,已经砌满了巨石,三道门已被彻底封死。没有人从里面砸开搬走这些巨石,再将三道门一层层打开,是很难从外面用普通撞木的方法,撞开北关关门的。 庞丰达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寄希望于狼师能早日拿下北关,然后从里面为他的雪骑打开大门。 然而,狼师的战况也很不利,虽然不断有人被索带送上关头,云梯上也开始不断有人攻上关头,但是,这些登关的士卒受到了北关兵的疯狂围剿,只要有一人登关,立即就会有十数人围上,对该人进行围杀。攻上关头的狼师军卒一度达到数百人之多,最后却还是被一一剿杀。 而满墙的绳索开始噼噼啪啪,到处燃烧起来,绳上的狼师军卒一度不得不暂时撤下。 当整个绳被烧毁殆尽时,雪国将官们惊讶地发现,那些绳索里面居然包裹有粗大的铁丝。 如今,绳已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密密麻麻的铁丝,那些铁丝,在阳光下幽幽地一闪一闪,发出寒冷的光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0章 连战十天 没有人想到,这一场攻关战,双方一战就是十天十夜。 原本,樊净庐狼师的人第一天就已成功登顶,却在nn十天十夜后,狼师的人还在努力登关中。 这一点,无论北关兵,还是雪骑,还是狼师,都未曾想到。 翼国北关兵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几十年来不断加固、加高的北关,他们认为危乎高哉、万无一失的北关,雪国狼师的人居然可以那么容易地,只需两个人抓着一根索带用力一甩,就能把一个雪卒送上他们的关头。这一切,简直令他们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雪骑的人除了不曾料到眼前战况,还有些郁闷烦躁,他们第一天看到狼师登顶,禁不住大喜,于是开始组织人马,抬着撞木,努力冲撞北关关门,想早日介入翼雪两国的这场争战,却直到第十天了,不仅他们自己没有撞开北关关门,原本看上去轻松登顶的狼师军团,也没能成功占领关头。 而狼师的人更加没有料到,也不敢相信,翼国的北关兵会如此不屈不挠、顽强彻底、激烈狠戾地抵抗他们的登关。 他们用索带甩起来的登关军卒,人还在半空未曾落地,北关兵的箭矢已经射来,长n已经搠来,马刀已经砍来,落地之时,人已经被射为刺猬,或者已经被搠死在n尖。 有幸运的能侥幸平安落地,双脚尚未站稳,立刻就被扑上来的北关兵拦腰抱住,滚压在地,旁边的北关兵再群起而攻,刀砍斧劈n捅,甚至直接盾牌砸,他们随手抄起的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兵器砸向攻上关头的狼师军卒。 北关兵咬牙切齿,眼睛发红,脸色发青发黑,嗓音已经嘶哑,嘴巴累到喷沫,却依旧不肯稍歇,他们不肯让任何一个雪卒活着留在关头。 他们说,北关,是我们翼国的北关!你们雪国人怎么胆敢上来我们的关头! 雪国的狼尾巴旗,几次被狼师送上北关关头,却很快又被北关兵从垛口抛了下去。 云梯推不倒,北关兵就用刀砍,就一桶又一桶的酒精泼到云梯上面,然后扔个火把点燃它。 滚木上面北关兵也是先浇上酒精,点燃之后,才将它们推下去,让它们沿着云梯一路滚落。 每一天的战况都是这样惨烈,每一个时辰都有无数的死亡,双方就这样一战十天,白天杀得天昏地暗,晚上就挑灯夜战,军卒们不眠不休,累了抱着刀n往墙边一靠,往地上一趟,就像死人一样睡去,片刻后,又在震天的喊杀中醒来,开始厮杀和攀登。 每个人都知道,我们累,敌人更累,这场攻关战,就看双方谁先累倒了! 翼国的勇烈将军周却和狼师的将军樊净庐,俩人都是几个昼夜没有合过眼了,但是,樊净庐能做的已经有限,除了在关下督促各军团轮番展开一轮又一轮的登关行动。樊净庐很清楚,不让自己的军卒喘息,就是不让周却的北关兵喘息。这一场攻关博弈,看看是谁先倒下! 周却已经将下关的主力人马也召集来了上关进行轮换,重伤的军卒运往下关,轻伤的换防到上关南门。给北与郡郡守朴惠的调兵函也已经发出,郡府的兵卒应该这两天就能到达北关进行支援。 此外,周却亲自修函,向王上闾丘羽汇报了当前北关的战况,请王上开始相予调集南田、东圃、西岐三郡的兵马,随时准备增援北关。 周却在给王上闾丘羽的信函中,表示了自己的决心和信心,只要给他足够的人马轮换,足够的军资供应,他就可以守住北关不失!他会将登上北关关头的雪卒,一个不留地剁成肉酱! 连续十天的苦战,周一天参加了五天,五天下来,他除了那天屁股上的箭伤,背上、前胸、小腿又多了三处刀伤,背上的刀伤最深,已经能看到骨头了。原本,按照军医的分派,他是应该被转移到下关去疗伤的。周一天不肯去,他到处找关系,最后,偏将许峰出面,把他留在了上关。但是,周一天被换防至上关南门。 上关南门是朝向寒鸦谷的方向。北关分为上关和下关,分别建在寒鸦谷北南两头,都是依山势建筑,卡在寒鸦谷两头相对狭窄之处,扼守寒鸦谷交通要冲。 狼师开始登关后,上关南门的守卒也一下子忙碌起来,他们需要对上下关之间进出的军卒和军车进行检查和交通疏导,有从上关运出的伤兵,有从下关赶来的援兵,还有源源不断运来的军用物资,比如毛毯、被子、伤药、箭弩、军用酒精、滚木、雷石、盔甲等,还包括兵器,很多上官兵的刀n剑戟都在关头的肉搏战中被砍钝、砍折、砍卷刃了。 许峰分派给周一天的任务,是要他对下关运来的援兵与物资进行分配。 北关上下两关合计二十万军卒,原先上下两关各自驻有十万军卒。战斗开始后,上关不断有重伤军卒被运出,下关那边也不停地按照上关这边的要求,补充援兵过来。周一天需要根据各军团的伤亡及防守压力,将这些新来的援兵,分配下去。 此外,上关各军团需要的所有军资,都要到周一天这里来登记领取,包括吃的、用的、穿的、杀人用的、疗伤用的,通通都是周一天来进行统筹分配。 几天下来,细心的周一天已经感到了物资的短缺,精明的他经过与许峰、王灿等人商量,开始精打细算地给各军团进行物资分配。 每个军团来领取物资,周一天都会详细询问对方的防守区域,防守任务,以及死伤情况等。对于防守要害区域的,他自然尽量满足,而对于防守压力不大、防守位置不是很关键的军团,他就会讨价还价,设法扣减。 上关南门处,每有物资从下关送来,军卒们就能看到有个短发的年轻小伙一瘸一拐地上前验收、登记,和人拍肩膀、抽烟、说笑,模样蛮帅的。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这个新来的大总管,是周将军的大公子,今年才入伍的新兵蛋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1章 第十一天 上关南门处,偏将孟阔云和周一天站在门洞口,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孟阔云吐出长长一个烟圈,将烟杆子递给身旁站着的周一天,问道:“一天,今天战况怎么样?今天已经第十一天了吧?” “嗯,第十一天了,听说有些吃紧,不过还顶得住。”周一天应到,顺手接过孟阔云的烟杆子,狠狠吸了两口,又还给孟阔云。 这场战役,让周一天在伤痛与疲惫中,学会了抽烟。 “你今天带了多少人来?”周一天问孟阔云。 孟阔云负责镇守下关,战争开始后,他就和另一个镇守下关的偏将佟一东互相轮换着,每天押送物资和援兵到上关来,再接走伤亡将士。 “七千多人。”孟阔云说。 “这么多?”周一天吃了一惊,扭头看住孟阔云。 孟阔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俩人的眼神都有些黯然,他们都知道这“七千多人”意味着什么。 下关增援上关的援兵数量,是按照上关的伤亡人数来补充的,今天既然孟阔云从下关送来七千多援兵,就说明昨天关上的守关军卒,伤亡人数达到了七千多。 “不行不行,物资车先退后,让伤员车先走!”周一天大声呵斥着,一瘸一拐朝关门口一进一出的两队马车走去。 拉着物资想要进门的军卒虽然老大不情愿往后退,但是,鉴于周一天是周将军的公子的身份,他们没有敢违抗周一天的调度,老老实实地配合着周一天的指挥,将运送物资的马车先退出了门洞。 拉着伤员的车陆陆续续地出去了,孟阔云和周一天告别,跳上最后一辆马车离开了上关。 周一天这才指挥着物资车辆开始进入,等物资车全部进入完毕,周一天一辆车一辆车检视过,安排人开始清点接收。 不远处,是孟阔云从下关带来的七千多援兵,已经登记造册完毕。他们三三两两,或蹲或站,或吃或喝,或在聊天,或在小憩,等待各军np人来接收他们。 周一天朝他们走过去,经过一个军卒身边时,那个军卒手里正抓着几个包子,蹲在墙角大口大口啃包子。 周一天今天还没顾上吃饭,他于是拍拍那个军卒的肩膀,笑嘻嘻从他手里拿了个包子,边走边咬了起来。 忽然,周一天停住了脚步,他低头看了看手里被咬剩下的半个包子,凑到鼻子前使劲闻了闻,脸色终于大变。 周一天扭头头,目光狠戾地盯住那个拿包子的军卒,抬手一指,大喊一声:“有细作!给我拿下!” 周围大多是从下关刚来上关的援兵们,他们并不知道周一天是谁,听周一天这么一喊,都有点莫明奇妙。但是,在南门附近执勤的守门军卒们却知道周一天是谁,有几个军卒立刻毫不犹豫地扑向周一天所指“细作”之人。 那个军卒见势不妙,当即把手中的包子砸向扑来的几人,然后拔出刀,朝南门冲去,周一天急得朝南门守卒大喊:“关门,快关南门!” 南门守卒开始手忙脚乱去关门,但是,因为大门处还有一辆车在出入,大门一时半会儿关不住,那个细作却已经冲到门洞里,开始提刀砍人,明显是想阻止南门关闭。 援兵中有十几个军卒朝门洞里那人扑去,到了南门处,却忽然拔出腰刀,开始挥砍守门军卒。 南门处一时大乱。援兵中似乎也有其他细作开始跳出来,翼卒因为无法分清敌我,不敢主动出击,处于被动地位,多人被雪国细作偷袭。 周一天却已经目光如炬,看出了这些正在砍人的细作的问题,他大声喊了起来:“细作肩膀处有块黑色补丁!” 南门处的所有军卒闻言,立刻开始回头看身边军卒的穿戴,果然有些人的肩膀处,是一块明显的黑色补丁。大家这才开始纷纷持刀出击。 一串焰火忽然从人群中升起,在高高的空中接连爆响,此时虽然不是黑夜,但依然令人瞩目。 周一天脸都青了,他从地上拣了把刀,一瘸一拐奔向南门,想尽快把南门关闭。 可是,已经晚了,焰火消失之后,南门上空忽然出现无数个黑点,那些黑点从两边的山崖跳出,徐徐向下,越来越接近上关南门,随着黑点的靠近,南门附近的翼卒都已看清,那是些穿着黑色翼装的黑衣人,他们隐伏在寒鸦谷北关两侧的山崖上,此时看到焰火升空,于是跳出悬崖,朝北关翼飞而来。 翼飞,原本是翼卒才会的特技,历经三百多年,翼队已经不再有飞行团,却忽然在雪中出现! 无数的雪国翼飞军卒,由空而来,像一朵朵被风吹落的黑色的花,带着狞笑,带着杀气,落在上关内外。这些翼飞军卒脚一落地,立刻脱掉翼装,拿着刀加入战斗。 一批接一批的雪卒从天而降,短短时间内,足足落下数千人,南门已经无法关闭,落在南门外面峡谷里的雪卒和里面的军卒已经汇合一起,上关不仅南门这里,似乎到处都出现了骚动。事情已经很明显,雪国的细作,早在前几日就已混入关内。 周一天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他在南门处率领七千援军想把南门的控制权夺回,却苦于南门比较逼仄,这么多人施展不开。 就在这时,人群开始惊呼,周一天扭头看去,眼睛也和大家一样吃惊地瞪大了。因为他看到居然有一团团火焰翼飞而下,落在北关关头,那是雪国的军卒抱着燃烧的火种,向北关关头的翼国守军展开了自杀式攻击,这些携带火炬火把燃烧物的雪卒,一路飞,一路朝北关关头投掷火种,直到最后自己也燃烧着跌到关头。 周却为了抵御狼师的全面登关,采用的是密集防守策略,北关关头密密麻麻,到处是北关兵,而且,放置了很多军用酒精,来对付登关的狼师。如今,被这些从天而降的火种投入后,北关关头到处开始燃起烈火,惨叫声不断传来,北关关头彻底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2章 溃逃的人流 周一天眼见北关关头火起,心急如焚,他想杀出人群,上北关关头去,却忽然一道白色的刀光迎面劈来,周一天招架不及,只觉头痛欲裂,额头流下的热血渐渐模糊了他的眼睛。周一天努力想看清脚下的路,困意却一阵接一阵地袭来。终于,昏昏沉沉的他再也支撑不住,“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周一天再次醒来,已经是四十多天之后的事情了。他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是铅色的、田野一样动荡的天空,还有破棉絮一样拥挤的云朵,一阵阵冷风像鸱鸮一样尖叫着从他脸上掠过。 周一天渐渐察觉,他正躺在担架上,随着向前,他的四肢像被冻僵了似的,无法动弹。周围到处是伤兵,他们互相搀扶着,或者拄着拐杖,或者缠着绷带,也有一些像他一样躺在担架上,被人抬着向前。 周一天看向脚那头抬着他的那个军卒,那人明显也已疲惫不堪,眼睛半睁半开,走路有些摇摇晃晃,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了。 周一天觉得这张面孔有些熟识,渐渐想起,这是几个月前和他一起上北关的那批新兵中的一个回笼老兵,叫张越。 周一天试着叫了声“张越”,那人听到声音,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叫他。他一抬眼,就看到担架上的周一天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周公子,你醒了?”张越惊喜地问。 抬着担架另一头的军卒闻声扭过头来,周一天一看,这个军卒也是一起上北关的新兵中的一个回笼老兵,叫“何润根”的。 周一天朝他们咧开嘴笑了笑,说:“嗯,我醒了。” 张越和何润根非常开心,赶紧在路边停了,打开水袋给周一天喝了几口。 周一天想从担架上挣扎起身,稍微一动,就发现浑身疼。张越告诉周一天,他身上有十一处刀伤,且得将养一些时日呢。 周一天想起自己最后昏迷前,头上挨了一刀,一摸头,头上果然缠着厚厚的绷带,此刻摸上去还十分疼痛。 周一天问起北关的战况,才知道北关已经失守,自己已经昏迷四十多天,是张越和何润根将他一直从北关抬到这里,现在他们距离会颖王都已经不过百里之遥。 “北关失守了?怎么失守的?”周一天一听北关已经失守,大为焦急,追问当时的具体情形。 张越和何润根遂向周一天将了北关失守的大致经过。 上关就是周一天发现细作并昏迷的那一天失守的,雪国的细作早已分批潜入北关上百人,当日被周一天叫破其中一个细作的身份,雪卒遂提前发动了对南门的攻击,寒鸦谷里也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冒出大批雪卒,他们里应外合,弄乱上关内城,狼师趁机攻上北关关头。 上关的兵马只得撤入下关,下关的关门没来得及封死,就被敌人撞破,尾随而入,连下关一起夺了。 北关兵失去寒鸦山屏障,溃败下来,二十万北关兵死伤过半。北与郡郡卒进行支援,但是,北与郡一马平川,郡府兵卒的装备和实力都有限,雪骑却高头大马,精锐尽出,翼队一败再败,根本无法遏止雪骑的推进,只能稍微延缓其进度。 周一天打听父亲周却的消息,张越和何润生说,周将军也已撤离北关,现在正和北与郡守朴惠一起,组织人马,在北与郡展开抵抗。 周一天默默不语,一方面为北关的失守黯然,另一方面则庆幸父亲的无恙。 张越和何润根却兴致盎然地问起了周一天当时是怎么发现雪国细作的,因为北关兵们都传开了,第一个发现关内被混入细作的,是周将军的大公子周一天。 周一天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有什么,包子,是包子暴露了他!” 张越和何润根听了迷惑不解,他们不明白包子怎么能暴露细作,包子又不会说话。 周一天却反驳道:“包子怎么不会说话?就是包子告诉我,那个家伙是细作的。” 周一天进一步解释说:“我总管大家的物资供应,包括食堂的食材供应,我自然最清楚咱们北关兵吃的是什么。我们是给大家包子管够吃,这个没问题,但是,我们的肉类却供应有限。所以,我们的包子馅没有纯肉馅的,一定夹杂着白菜、土豆、粉条这些素馅。更进一步来说,我们的包子只能供应大家一点猪肉外加杂七杂馅的混合馅包子。可是,那个家伙吃的是什么包子?是纯肉馅的,而且是纯羊肉馅的!他奶奶的,我们已经断了羊肉还几天了,连一点点作为点缀的猪肉馅都快要断顿了。他小子不是细作是什么?” 张越和何润根这才恍然大悟。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说起这次各自可能的军功,张越和何润根唉声叹气,都说以后再也不会替别人去回笼当兵了,既然是替别人当兵,军卒花名册上自然也只能用别人的名字,登记别人的亲属关系,“张越”和“何润根”根本不是他们两个的真名。 他们这次倒是杀了不少敌人,也负过伤,但是,他们杀了的敌只能算别人的荣耀,得了嘉奖也只能算在真正的“张越”和“何润根”头上,万一阵亡的话,连墓碑上都只能刻“张越”和“何润根”的名字,阵亡抚恤金就更别提了,一分钱落不到自己家人手里,会被发往“张越”和“何润根”家。 三个人这样聊了一会儿后,重新起身,“张越”和“何润根”继续抬着周一天向王都会颖而去。 “张越”和“何润根”没有告诉周一天,像他们这样只是负了点轻伤、还有战斗力的军卒,想要离开战场,谈何容易,就算趁乱偷偷摸摸南下回逃了,也早不知道被那些沿途遇到的将官们抓了多少次壮丁了。 他们是靠担架上抬着周将军的大公子周一天,才一路被各路将官放掉,并优先安排搭乘马车,随伤兵返回王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3章 此彼一时 三日后,“张越”和“何润根”抬着周一天进了王都会颖,又一直将周一天送至景上街的将军府里。 戴月看到儿子周一天去了不到一年,就浑身是伤,动弹不得地被人抬着送回,哭得一塌糊涂,弟弟周一山虽然没有哭出声来,眼眶却也红了。 戴月重谢了“张越”与“何润根”,二人领了赏金,各自回家去了。将军府佣人周兵已经飞跑着给周一天请来了医生。 当晚,收到消息的王后周致和长公主天怜,乘坐马辇来到了将军府。 当戴月出门迎接王后小姑子时,没想到一起从马辇上一起下来的还有王上闾丘羽。戴月赶紧带着将军府全府上下,跪在门口接驾。 王上闾丘羽一脸清癯,年已三十二的他,登基已经十三年,眉头似乎永远都无法舒展。 闾丘羽此来,是想亲自了解一下北方的战况,以及北关当日失守的具体情形。 周一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王上闾丘羽、王后周致、天怜长公主闾丘倾珞三个人由戴月陪着,进入他的房间时,周一天第一眼看到的,是天怜公主。 大半年不见,天怜公主出落的更加天姿国色,眉目动人。周一天暗自算了算,再有个多月,天怜公主就要满十四岁及笄了呢,按照翼国习俗,女孩子及笄后就可以谈婚论嫁了。想到这里,周一天的脸微微红了。 天怜长公主对此却毫无所觉,她来到周一天床边,看到周一天脑袋缠着绷带,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天怜公主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周一天大为心疼,伸手就要去接、去抹天怜公主的眼泪,却被一旁站着的母亲戴月一个冷眼飞刀一样杀来,周一天才意识到还有王上和王后在场,赶紧缩回手去。 周一天躺在被窝里,谨慎小心地回答了王上闾丘羽的询问,因为有天怜公主在场,他在回答王上闾丘羽的问题时,不忘顺带提点一下,是他通过一个包子,发现了北关混入了雪国细作。 但是,闾丘羽听着周一天的叙述,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他后来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是周一天回答不上来的。 比如,下关来的援军里面,为什么会混有雪国的军卒?这些援兵不都是有专人带领,从下关送到上关的吗?雪卒是什么时候混入的?是在中途混入?还是在下关就混入了?雪国细作后来开始抢夺上关南门,那时候寒鸦谷里忽然冒出很多雪卒,这些军卒是怎么进入寒鸦谷的?那些飞翔而下,携带火种落在北关关头的黑衣人,是怎么到达北关上方寒鸦山脉的悬崖上的,不是说寒鸦山北麓悬崖峭壁不说,且终年积雪不化吗?这些雪卒居然能翻越这么高难的雪山不成? 一旁的王后周致看到闾丘羽有些过于急躁的样子,又看到周一天躺在被窝里,瞠目结舌,回答不上闾丘羽的这些问题,赶紧出来打圆场,说一天刚回到家,身上还有伤,需要休息,劝走了王上闾丘羽。 当晚,回至王宫,王上闾丘羽彻夜难眠,他胸中实在是压抑得不行。北关失守,他是已经从军报中得知了的,但是于具体细节却一直都不很清楚。直到今天,听周一天讲了,王上闾丘羽才知道,北关失守,居然是被雪卒翼飞而袭。 可是,翼飞不应该是他们翼队的专属技能吗?什么时候竟然成了雪团的绝技?翼国之所以叫翼国,就是因为翼飞是他们闾丘家祖最早起家的傍身技艺。 翼国开国王上闾丘狐本人就有“会飞的狐狸”之称,他最早学会翼飞,然后开始训练翼战士,并成立了翼战团。这些翼战团的翼战士跟随闾丘狐东征西战,不仅战场上立功无数,节庆日也常为王公贵族举行飞行表演。翼飞行最鼎盛之时,翼国贵族青年,无论男女,人人向学。 但是,翼飞行的成本很高,一件合格的翼装制成,所费相当不菲,且保养困难,飞翔中却又破损容易,加之翼飞行死亡率很高,无论训练中的飞翔,还是表演中的飞行,出事率都很高,渐渐成为高危兵种,肯做翼战士的人越来越少。 后来,随着征战的增多,与翼军团打交道最多的雪国,针对翼战士的特点,摸索出了克敌制胜的方法,他们设立了长弓团,训练出一批弯弓狙击手,专门对付翼战士,这些弯弓手平日的训练科目就是射击飞鸟,战场上则不参与战斗,只自己找位隐藏,专等翼战士在战场上出现时射杀他们。 有了长弓团射手的遏制,翼战士的突袭效果越来越微,翼站团逐渐式微,翼战士最终退出了战场。 翼国懂得翼飞翔的,到闾丘羽时代已然不多,但是,王室成员却人人都会,包括闾丘羽本人在内。从翼国立国之初,闾丘狐就要求闾丘家的子孙,无论男女,人人都必学翼飞翔,七岁即开训,高度和难度逐步增加。 到了第六代君王闾丘涯时期,对王室子孙翼飞行的要求更严,世子若不会翼飞行,连王位都不能继承,王子生辰、尤其世子大婚,翼飞行已经成为惯例。祖训不敢改,祖制不能废,闾丘一族遂代代学习翼飞翔,因为翼飞行练习而摔伤的有,摔死的也有,有两名世子就曾在婚礼上翼飞行时伤残,另外,第九代及第十三代王都是在翼飞行时摔死的。 如今,翼飞翔在翼国可以说已经在民间失传了,即或靠翼飞起家的闾丘王族,也只能勉强传承翼飞技巧中的一二,能确保翼飞时不伤不死就算是不错了,却不料,雪国不仅将翼飞技术发扬光大,还训练出了一大批出色的翼战士,可以于寒鸦谷那样的绝壁悬崖上短距离准确降落,夺取翼国的北关。 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怎能不让闾丘羽唏嘘感慨,彻夜难眠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4章 文臣误国 再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会颖王都却连一点过年的气息都没有,街上的积雪厚厚的,无人清扫,行人稀稀落落,商户生意惨淡,不少档口都关着门,爆竹、烟花、年货、新衣等,统统滞销。 王都的人都脸色凝重,见面时的招呼不再是“今天吃了没有?”或者说“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闲话,而都是问“你们走不走啊?” 大家都知道雪国的军队打来了,就快到王都了,会颖现在是人心惶惶,家家思逃,哪里还有过年的心思,官方每年微雨湖上的焰火表演也取消了。会颖南门每天都有大量的马车和牲口驮着的人和包裹离去,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基本都是些没有亲戚和地方可投奔的了。 不过,众人惟一安心的是,听说王上闾丘羽还在。王上既然没有走,就说明王都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吧。尤其是,景上街将军府的人似乎都在,老将军周搏也好,大公子周一天、二公子周一山,包括少将军的夫人戴月,一直都在。要说最了解战况的人应该就是将军府的人了吧?将军府的人如果要逃的话,肯定是不会没有去处的,既然人家将军府的人都没有跑路,那就说明王都还是安全的。 于是,最后的这些人一面在王都住着,一面隔三差五向王宫侍卫、向景上街口的书店等店铺打听王上和将军府的动静,只要一听说王上或者将军府动了,他们就决定坚决行动,到时候,哪怕是到南田郡做乞丐,做流民,也不要呆在王都做死尸。 但其实,王都的百姓是根本无需担心王上会跑路的。朝臣们都知道,王上闾丘羽留在王都会颖的决心,是谁都不可撼动的。除了将军府的人敢劝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劝他们不妨带着三位殿下和长公主到南田郡避避风头,其余朝臣一概不敢和王上闾丘羽谈“走”这个字眼,只要稍有提及或暗示,王上闾丘羽会立刻铁青了脸,拂袖离去。 可是,雪骑的铁蹄却不是王上闾丘羽用决心就能抵挡的,随着雪队的步步推进,现在的翼国朝廷,真的也是除了王上和将军府这两家,重臣们多多少少都已经偷偷送一些重要家眷离开王都会颖了,比如,送走父母,送走小妾和幼子之类的,总好过万一城破,家里断了香火。闾丘家的人要和翼国共存亡,他们这些做臣子就没必要把全家都一起陪葬闾丘家了,自己一个人或者和老伴两个人陪葬也就算尽到忠义了。 最近的朝会气氛很压抑,有时候,还很火爆,王上闾丘羽常常都是第一个到大殿的,一个人眼巴巴枯坐那里,然后等着朝臣们到来。戚公公则安静地立在闾丘羽身后。 司马寇微每天都会向王上闾丘羽和朝臣通报接到的最新战况,然后众臣议论一番当前局势和对策,久不上朝的忠烈将军周搏,也开始每天都出现在朝会上,老将军一身戎装,一副雪白长髯,往右手武将群的群首一立,犹如一个铁面金刚,威武霸气。 那霸气,被老将军周搏有意侧漏而出,狰狞地直扑对面的各位文臣。 “历朝历代,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只会议和的文人而衰败亡国的!”这是老将军周搏月余前第一次上朝时,吼出的第一句话。 老将军周搏当时怒如雷公,这句话简直就是咆哮而出的! 老将军周搏收到消息称,太师傅抱一为首的文臣们,已经缠逼王上闾丘羽好几天了,要求议和。这些文臣,不仅给王上闾丘羽施加压力,还当庭贬损他们武将,认为翼国武将无能,议和才是闾丘一脉以及翼国可以存续的惟一出路。 于是,老将军周搏就一身戎装出现在朝会上了,他开口第一句,就是朝着太师傅抱一咆哮出这句主题思想是“文臣误国误王”的话。 从此之后,翼国朝会开始文臣武将长达一个多月的对峙,只要文臣敢稍提议和的建议,老将军周搏必会杀气直泻千里。 “我家却儿正率领翼国几十万男儿浴血沙场,你们这帮狗屁文人不说为他们鼓劲赞扬,却盘算着在后面给他们拖后腿,对雪国阿谀谄媚,搞投降主意,你们怎么对得起沙场上死难的将士?!” 这样的朝会开过几次后,基本上上了朝,都是文臣朝武将翻白眼,武将朝文臣瞪眼睛,双方互不理睬,大殿上一片压抑,王上闾丘羽坐在文武两班朝臣中间,左顾右盼,长吁短叹。 太师傅包一私下在王上闾丘羽的书房慎德殿求见过两次闾丘羽,苦口婆心,劝说闾丘羽,摆了很多数据告诉闾丘羽,这次双方的战争已经连续进行了数月,国库已被淘空,东圃郡和西岐郡虽然有兵马支援上去了,但是南田郡只肯出粮草,不肯出人,说他们没人。我们现在看似还在和雪国耗着,其实已经缺钱缺粮,关键还缺人。 翼雪两国,平均二十多年发生一次大战,每次大战翼国就死亡一大批青壮年,老百姓生一个儿子,把这个儿子养育成人至少需要二十年,可是,刚刚养成,就被送上战场战死了,连成家立业都还没有来得及,翼国人口总数一直在下滑,别说打仗了,耕田的壮劳力都已经严重青黄不接,田里到处是荒地,这样下去,就算战争赢了,最后存活下来的人也会饿死。 趁现在尚未全败,议和还有的议,等周将军的兵马全体战死,那时候议和,一来雪国会觉得没有和翼国议和的必要了,二来,即使议下来,对翼国也没有太大什么价值了。 议和虽然耻辱,却总还能为翼国,为闾丘家留下一丝火种啊! 傅太师这番话,直把王上闾丘羽气得跳脚,闾丘羽听到后来,直接是用砚台将太师傅抱一砸出了慎德殿,傅太师狼狈不堪,两眼含泪出了宫,从此抱病不朝。一众文臣遂开始纷纷抱病。 到后来,闾丘羽升朝时,就只有臣子左右而列了,没有了傅太师这个劲敌,老将军周搏也觉得自己没有上朝的必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5章 胯下之辱 翼国十九代王闾丘羽这天上朝,竟是独自在春和殿上坐了半晌,殿下空空荡荡,无一朝臣到殿。 外面在稀稀落落地飘雪,看上去不像是在下雪,倒像是寒风将枝头残败的花瓣最后做了一次清扫,一阵风掉一批,又一阵风再落下来一批。 闾丘羽离开春和殿,只觉丝丝凉气不断袭来,左边袖管里手臂断处又开始像扎入了冰碴般寒痛刺骨。十几年了,一到冬季,他的断臂就开始反复疼痛。 闾丘羽没有坐辇与,他孤孤单单走在王宫的花径上,脚下是冰凉的青石板,四周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人影。 一向跟随在闾丘羽身后的戚公公,最近因为感冒的原因,已经卧床好几天了。“风雨雷电”四侍卫也不敢近前打扰闾丘羽,只远远地缀着王上,保护王上。 “当当当”一阵悠长而宏大的钟声从身后传来,闾丘羽闻声一惊,他回头看去,确定这钟声来自霆钧阁的长破钟。 钟声一声接一声,源源不断,闾丘羽渐渐想起,这是新年钟声,要敲一百零响。 居然已经新年了吗?闾丘羽有些愕然。 这一场烦心的战争啊,居然令他连已经新年了都不知道。 闾丘羽想起了王后周致,他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王后的瑞香宫了,周致曾经着人来请过他几次,他都借口事务缠身推脱了。这场战争实在令他很不开心,而他不开心的时候谁也不想见,尤其不想让周致看到,他只喜欢一个人闷着、躲着。 闾丘羽向身后挥挥手,远远跟着的辇与立刻跟了过来,闾丘羽登上辇与,告诉抬轿子的人说,去瑞香宫。 瑞香宫守门的侍卫见到王上闾丘羽,赶着要往里通报,闾丘羽制止了。闾丘羽下轿子独自步行进去,听到王后周致的声音从偏殿传来,似乎三个王子殿下也都在呢,还有长公主天怜公主。 闾丘羽很高兴,这么巧,三个儿子和王妹闾丘倾珞他都很久没有见过了。闾丘羽正想推门进入,忽然听出周致在给孩子们讲故事,闾丘羽于是停下脚步,站在门外聆听着。 只听周致在里面说:“国与国的较量,和人与人的较量其实是一个道理,当你还是一个孩童,还未长成时,比如,奋儿你今年十岁,闵儿你九岁,云儿你更才四岁,你们若和大人打架,不够成年人的臂力强,这时候,你们知道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装死!”世子闾丘奋卒毫不犹豫地道。 “从背后袭击他!”二殿下闾丘闵幽斩钉截铁地道。 三殿下闾丘云在看两个哥哥都有了答案,他摇摇头,对周致说:“母后,儿臣不喜欢打架。” 周致摸一摸三殿下闾丘云在的头,说道:“可是,有时候不是你不喜欢打架,别人就不来打你的。就像这次雪国打我们也是一样,我们翼国并不好战,我们甚至想方设法避战,可是,始终还是没能避免战争。弱国也好,弱小的人也好,对方比你强大时,最好的办法是暂时隐忍,隐忍到你长大变强,可以战胜对方的时候。” “母后,您是说这次我们应该先隐忍一下,跟雪国议和吗?”二殿下闾丘闵幽眼睛灼灼地望着王后周致。 周致略微沉吟之后,才道:“忍下一时之辱,并不就意味着示弱,意味着言败,有时候只是一种策略而已。放开胸襟,就可以看到忍辱背后的来日方长。当年,韩大将军不也忍受过屠夫的胯下之辱吗?” 一旁的天怜长公主正想插话,门突然被撞开了,王上闾丘羽怒气冲冲出现在门口。 王后周致乍一见闾丘羽,心中一喜,叫一声“王上”,站起身来。 闾丘羽却气愤不已地质问她道:“王后,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时候给孩子们讲这个故事?你是觉得我闾丘羽胸襟不够宽大,忍不了胯下之辱呢?还是认为我应该也学一学韩将军,从雪国佟谷淳那个黄口小儿的胯下爬过去?” 周致被闾丘羽说愣了,她张口结舌,好半天才辩解道:“王上,您多心了。我没有这样说,也没有这样想。” 闾丘羽就冷笑:“你不就是觉得我应该议和吗?” 周致望着闾丘羽,镇定地道:“王上,我只是觉得傅太师说得有道理,现在天寒地冻,前线将士的寒衣棉被供应不上,听说已经有军卒被冻死了,伤药也没有,受伤的士兵得不到治疗,即使健康良好的士兵,也因为没有兵器不能得到及时更新,战力大减,很多军卒用的是已经卷刃的刀和雪卒对砍,这样一场力量和资源都不对等的战争,我们翼国想要赢下来谈何容易?” 闾丘羽怔怔地看着周致,周致所说的这些事情,有的他知道,有的他并不知道,比如兵器卷刃的问题,但是,闾丘羽知道,王后周致经常派杜嬷嬷回将军府,从那里打探前线的情况,因此,周致的很多消息甚至比他这个做王上的知道的还多还详细。有些军情,前线出于各种考虑,没有报告给王上,没报告给司马府,但是,周致也都知道。 现在,更加多了周一天这个鬼马精灵的侄儿帮她打探消息,周一天只要听说从前线回来了伤兵,立马就会跑去套近乎,打听前线战况,然后再报告给杜嬷嬷,由杜嬷嬷将这些消息带进宫来,转述给周致。 闾丘羽对于这些情况,心中明了,他此刻明知周致所讲都是事实,但他就是听着很刺耳,不愿意听,他冷哼一声,讽刺道:“王后还真是身在后宫,心忧天下呢,知道的这么多,连前线的事情也知道的这么详细,比我这个做王上的知道的还多呢!” 周致不理会闾丘羽赌气一样的情绪话,她尽量柔声道:“王上,议和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国有强弱,这个很正常,打不过就和,也是千古法则。先王不也议过和吗?那次议和的后果,好歹我们翼国存续下来了,总好过一下子拼到鱼死,拼到亡了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6章 孺子可教 王后周致这么说着,并没有注意到王上闾丘羽已经变了脸色。 王后这番话,在闾丘羽听来,只觉声声刺耳,尤其周致提到上一次先王议和的事情,正是因为那次先王议和,闾丘羽才不得不质子雪国,并最终在雪国自断左臂。 虽然,他闾丘羽如今是翼国王上,可即使他贵为王上,他也不过是个残疾王上罢了,王冠的光辉始终不能抹煞他残疾人的身份。天知道他每每看着别人四肢健全,自己却少了半截手臂,既做不到双手搂抱心爱的人,也不能潇洒自如地出入公众面前,他心里的苦痛和自卑,只要自己知道。 当年,一听说世子闾丘钺对周致有兴趣,闾丘羽立即停止了和周致交往,只有闾丘羽自己知道,他内心倒没有因为闾丘钺是世子,他自己只是殿下而有什么想法,真正影响他的,是他的断臂,他无法摆脱自己是一个残疾人的心理阴影,为此,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周致。 后来,是王位,是宏图伟业的雄心,给了他胆量,让他重新鼓起追求周致的勇气。这一切的心理起伏,周致并不清楚。 可今天,周致却不小心触到了闾丘羽心里的这个暗处,这个痛点。 闾丘羽寒着脸,朝周致道:“王后请自尊自重,不要妄议朝政!” 周致闻言一愣,这是她和闾丘羽相识以来,闾丘羽对她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王后周致作为周老将军的爱女,被周老将军捧在手心上养大,自幼争强好胜,几曾被人这样当面劝诫说过“请自尊自重”的话,周致的烈性子被闾丘羽这句话激起了。 周致一昂头道:“王上,臣妾不明白,普通村妇都可以在家里和儿孙亲友聊一聊打仗议和的事,我堂堂一国之后,为什么不可以和我的孩子们说一说这一场战争,讲一讲我自己的看法?何况,我的孩儿们将来还不是普通的农夫,他们是要为国家运筹谋略的人,我自小培养一下他们对国事的关心,对百姓的关怀,对战争的认识,有什么不对?朝廷是王上您的朝廷,我作为后宫也并没有要干涉朝政的意思,王上何必这么龙颜不悦的样子呢!” 王上闾丘羽和王后这番争执,直如普通夫妇一般,竟自忘了身边还围着四个孩子。 长公主闾丘倾珞、世子闾丘奋卒、二殿下闾丘闵幽、三殿下闾丘云在一看王上王后如此针锋相对,大声吵了起来,三个大点的孩子还好,只是变了脸色。长公主天怜公主看王兄王嫂二人都有点激动的样子了,她赶紧上前,扯着王兄闾丘羽的袖子往殿外拽他,不让自己的王兄闾丘羽再朝王嫂周致凶下去,而最小的三殿下闾丘云在,已经开始不管不顾地“哇哇”大哭起来。 王后周致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将闾丘云在抱在怀中,温声哄着他。王上闾丘羽在长公主天怜公主的拉拽下,气咻咻离开了瑞香宫,上辇与走了。 当天晚上,太师傅抱一府上忽然来了一顶轿子,轿子悄无声息,夜色掩护下,几乎没人发现它的到来。 门房弄清楚来人的身份后,飞跑着进去报告说:“太师,二殿下来访!” 太师傅抱一挣扎着想从卧榻上爬起来,但是,年已六十的他动作难免有些不够麻利,当他还在床上捏着袖子悉悉索索时,二殿下闾丘闵幽已经抢入进来,一把将老太师按住,嘱咐他躺着别动。 二殿下闾丘闵幽没见到傅太师前,以为傅太师是装病不朝呢,及至见到傅太师躺在病榻上,发如枯草,乱蓬蓬的,脸上一副病容,太师的房间里充满了草药的味道,二殿下闾丘闵幽这才知道,傅太师竟然是真病了。 但其实,傅太师抱病不朝,初开始原本确实是装病,但是,在家里郁闷久了,就真的病倒了,这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事。 闾丘闵幽对傅太师说,他听说太师病了,今天特来探望太师,说着命人将带来的两盒上好的人参端上来。 傅老太师受宠若惊,几番挣扎,想从床上下来,跪谢二殿下闾丘闵幽,都被闾丘闵幽按住。傅太师无奈之下,只好听从二殿下的安排,乖乖地半卧在榻上,接受二殿下的探访。 太师府的下人识趣得很,给二殿下斟过茶,就悄悄隐了。二殿下对傅太师嘘寒问暖一番后,话题忽然转到了傅太师的“忧国忧民”上来。 二殿下闾丘闵幽对傅太师说:“太师您为翼国存亡考虑,主张议和,此举实在令人感动,可惜很多人不知道太师的苦心,以为太师只是畏惧怯懦而已,殊不知,懂得隐忍者才是大勇,就像当年韩信忍得胯下之辱,最终成为一代名将。” 二殿下一番话,说得傅太师两行老泪差点掉下来,多少日子了,那些武将一骂他,包括周搏老将军也是认为,他是怯懦,想不到,二殿下不过一个孩子而已,居然能够懂得他的苦心。老太师当下激动得抓着二殿下的手,嘴唇哆嗦着,好久说不出话来。 一老一少,就这样手拉着手,又说了好一会儿知心话。 二殿下闾丘闵幽临去时,轻轻拍一拍傅太师的手背,轻轻说了声:“母后也支持议和呢!” 傅太师先是一愣,旋即两眼放起光来,这说明吾道不孤也!能不令人激动嘛! 当晚,二殿下闾丘闵幽离去后,老太师激动得久久不能入睡,原来,议和一事上,他不是在孤军奋战呢!竟然连王后周致都支持自己都观点呢!哼,别看王后是他老将军周搏的亲闺女,可是,这个女人不愧是王后,有见识得很,而且她不因亲疏远近而废言,这更是难得呢! 还有那个小小的二殿下,今年才九岁吧?竟然懂得上门来探望他,懂得他傅太师是在忧国忧民,真是孺子可教也!翼国还是有希望的啊! 傅太师这一高兴,病居然就好了大半,第二天起,身体逐渐开始恢复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7章 神出鬼没 难得的,翼雪两国的战斗因为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不得不暂停几日。庞丰达的雪骑虽然彪悍,但是大雪之下,翼国北与郡到处是冰雪,战马无法任意驰骋,因此,作为北与战场上雪国主力的雪骑,只得暂时停下奔跑的马蹄。这让翼雪双方都得以有一段短暂的喘息。 庞丰达决定趁这个机会,请骄旅的统帅罗定一喝喝酒,叙叙旧。 庞丰达和罗定一是旧相识,当年,二人同在骄旅服役,庞丰达比罗定一年长几岁,是罗定一的队长。罗定一当时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庞丰达并没觉得罗定一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料,二十多年后,罗定一竟然一跃而成为骄旅的统帅将军,和庞丰达平起平坐了,这不能不让庞丰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庞丰达对此很快就自我开解通了,骄旅统帅是自己的旧识,而且是他曾经的旧部,这多少是件骄傲事呀,总比是仇人和政敌要好,至少也比老奸巨猾的狼师统帅樊净庐这样,是暗中较劲的对手要好十数倍不止。 罗定一接到庞丰达的邀请,带着一小队贴身卫戍,踏雪而来。见面就给庞丰达送上一份捆扎包装好的厚礼一只风干的、高山鹰隼的标本。 当年二人还在一起共事时,庞丰达就到处搜集鹰隼标本,对此情有独钟。罗定一居然还惦记着他的这个爱好,千里迢迢,行军打仗还给他带了来,这说明罗定一心里有他啊!这让庞丰达心里舒服极了。 罗定一说他早想来拜访庞丰达了,可惜骄旅一入战场,就开始不停地厮杀,这几天雪落,才刚歇息一下,他正想登门来访呢,就接到了庞丰达的邀请。 庞丰达将罗定一引入他的中军帐,罗定一除了斗篷,俩人均将各自的卫戍人员遣出了帐篷,一起坐在一张原木小桌前。 桌上早已摆了丰盛的一桌饭菜,桌旁是个红泥小火炉,火焰舔着炉口的陶瓷酒壶,给眼前这场把杯叙旧渲染增加了不少热烈气氛。 庞丰达偷眼望向眼前的罗定一,笔直的身板,乌黑的头发,四十几岁年纪,真正是年轻有为啊!庞丰达下意识地抿了抿自己有些斑白的鬓角,摸了摸开始显秃的额头,心里有点泛酸。 半壶酒下肚,俩人的话题渐渐扯到了眼前这场战争上。庞丰达一直都很好奇,罗定一是怎么把自己的五十万大军,在雪国大地上行军行得悄无声息的。 当时,樊净庐、罗定一和庞丰达三人,同时接到王上佟谷淳的指令,让三军会师,发动对翼国的战争,樊净庐的三十万狼师,从出发之日起,庞丰达就一直有收到消息,直至两军在北关下会师。 唯独罗定一的五十万骄旅,迟迟不见踪影,不仅庞丰达不知道他们骄旅的行踪,庞丰达还问过狼师的樊净庐,樊净庐也不知道罗定一的行军情况。其实,庞丰达觉得,樊净庐心里肯定也和他一样,觉得罗定一因为王上分派他打后援的原因,心里不乐意,所以才故意拖着,在西部边境没有按时出发。 可是,想不到,攻打北关的战役开始后,罗定一的骄旅竟然横空出世,且是直接出现在翼国的北关关头!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啊! 当日樊净庐的狼师正式攻打翼国北关已经整整十天,明明从第一天开始,狼师的尖锥团就已成功登上北关关头,可就是没办法彻底拿下北关,翼国勇烈将军周却采用密集防守政策,将狼师每一个登上关头的军卒都坚决地剁成了肉泥! 到了第十一天,眼看又是白白死伤的一天,突然之间,一个又一个抱着sn的翼飞战士飘落在北关关头,将翼国将士陷于一片火海之中,这番情景,让关下仰望的庞丰达和樊净庐又惊又喜,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说出了“骄旅”二字! 罗定一的骄旅就是这样,神奇地从空中出现在北关关头和北关城内,对翼国的北关兵发动了一场奇袭,帮助狼师和雪骑拿下了北关。 此情此景,庞丰达至今回想起来,依旧忍不住连连赞叹:“神了!真神!老弟你真是用兵如神!神出鬼没啊!” 庞丰达对罗定一大加赞扬,句句不离一个“神”字! 罗定一却只是淡淡一笑,他并没有因此就得意忘形,向庞丰达解惑他的五十万人马,是如何化整为零,悄无声息地行军的,也没有诠释一下他的军卒是如何能翻越常年积雪不化的寒鸦山北麓,潜入寒鸦谷的。 不过,罗定一还并没有点滴不漏,他还是向庞丰达说了为什么他的人也会“翼飞”。 “你知道翼国的霆钧阁吗?”罗定一问庞丰达。 庞丰达点头:“知道,听说是翼国闾丘家祭祖的地方,在翼国王宫里。” “是的,”罗定一道,“霆钧阁顶部有个小亭子,里面放着一口青铜古钟。” “恩,这个我也知道,那口钟叫长破钟。”庞丰达说。 罗定一继续道:“我要说的不是那口钟,而是那个钟亭。亭共三角,翘角飞檐,亭顶有一个动物的青铜雕像,双翼张开,仰头望天,欲将飞去之势,栩栩如生。庞兄你猜猜,这是什么动物?” 庞丰达眨巴眨巴眼睛,试着猜道:“鹰?雕?或者隼?” 罗定一笑着拍拍庞丰达的肩膀,揶揄道:“庞兄你喜欢鹰隼,就觉得这世上人人都喜欢鹰隼了呢!” 庞丰达不好意思地笑了。 罗定一道:“是蝙蝠。这只蝙蝠之所以会出现在闾丘家祭祖的霆钧阁顶,是因为蝙蝠和闾丘家的开立翼国,有不解之缘。” 庞丰达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问题,霆钧阁在翼国王宫里,是翼国王室闾丘一族祭祖的地方,翼国莫说寻常人,恐怕连一些王公贵族都没有机会一登而观呢。罗定一这小子怎么就对霆钧阁,以及霆钧阁上面的钟亭知道得这么详细的?难道这小子上去过霆钧阁? 这个问题在庞丰达的脑子里“汩汩汩”地冒泡泡,但他没敢问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8章 推心置腹 罗定一并不知道庞丰达的脑海里在冒泡泡,他讲起了蝙蝠与翼国之间的不解之缘,罗定一说: “翼国开国王上叫闾丘狐,他本是一个猎户之子,有一天父母入林捕猎,至晚未归。闾丘狐当时九岁,进山寻找父母,被狼群围住撕咬,身受重伤,幸遇狩猎的娄国尊熙王,闾丘狐获救。三日后,尊熙王的人在深涧中找到了闾丘狐父母的遗体,当是不慎滑落,闾丘狐遂跟随尊熙王,成为尊熙王的一个小随从。 “尊熙王封地中有一座峭壁,聚集着上万只蝙蝠,尊熙王非常喜欢,因为蝠与福谐音,民间以蝙蝠表示福气,过年过节贴的五福临门图,画的就是五只蝙蝠。这面崖壁以前并无蝙蝠,不知何时,慢慢聚集,且越来越多,直至过万,尊熙王窃自以为这是自己的福瑞兆头。 “闾丘狐陪尊熙王久观蝙蝠飞翔,受到启发,绘出一套用于人飞翔穿的翼装。尊熙王看后,大为惊讶,命人按图裁制,制成却无人敢试其功能。闾丘狐毫不畏惧,自己穿着试飞多次,渐渐又结合雨伞的设计,加入帮助降落的背伞,如此不断改进,虽然跌伤过很多次,但终于最后可以自高处跃下,自由飞翔,平稳滑落,甚至在空中做出侧翻、转弯等动作。尊熙王大喜,对闾丘狐大加褒奖。 “自此,每至节日盛庆,闾丘狐表演的飞翔成为娄国最受欢迎的节目,没有之一。闾丘狐将自己标志性的翼装制作为一只红色的狐狸,于是,闾丘狐有了会飞的狐狸之称。 “尊熙王的声望与实力等,很让娄国王上忌惮,二人屡屡发生不快,终于到了最后,尊熙王与娄国王上彻底决裂,发动了叛乱。闾丘狐为尊熙王训练出了一队会飞的翼战士,两军大战时,翼战士潜伏高处,借风发力,从天而降,斩杀敌方将帅,立下赫赫战功。 “后来,娄国王上集结全国兵力,围剿尊熙王,尊熙王被杀,闾丘狐逃脱。数年后,闾丘狐重出江湖,再次举兵,这一次,他一举灭掉了娄国,改名为翼国,这翼字自是指翼飞之翼。后来,闾丘狐又陆续灭掉了与翼国接壤的井国和丰国,至此,翼国的最终版图形成。” 庞丰达听至此,终于忍不住挑起大拇指,对罗定一由衷赞道:“老弟真是见闻广博啊!今日,为兄跟着你长见识了!” 罗定一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庞兄谬赞了,这些不过是我小时候听说过的一点历史皮毛而已。我讲翼国这一段开国历史,只是想说,闾丘狐不过一介猎户之子,他能从蝙蝠的飞翔悟出翼飞的技巧,我罗定一自然也能。我在西部边境苦苦寻觅,终于被我在离随国不足十里的一个山洞里,发现了大量的蝙蝠。我花了几年的时间,认真观察琢磨了这些蝙蝠的飞翔技巧,建立了我的翼之队,不想竟在攻打北关一役中起到了些微作用,真是侥幸!” 罗定一这番话,说得貌似谦虚,但是,庞丰达却分明还是听出了罗定一话语中的踌躇满志,意满志得。 北关这一战,骄旅的“翼之队”岂止是起了“些微作业”,简直可以说,没有“翼之队”,就拿不下北关! 狼师虽然攻上了关头,但是,狼师那一匹一匹的狼投入密集的北关兵中,就像豺狼被鬣狗围食,终会被一只一只、一块肉一块肉地被鬣狗们撕咬拖食干净。 这一次,罗定一和骄旅一战成名,名满天下了!庞丰达忍不住心里又开始泛酸。 庞丰达忽然想到了樊净庐,樊净庐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庞丰达冷不丁对问罗定一:“你觉得樊净庐这个人怎么样?” 罗定一一愣,他不知道庞丰达的思维是怎样从二人正在热聊的翼飞话题,一下子跳跃到樊净庐身上的。罗定一不解地问庞丰达:“你指哪方面?” 庞丰达想了想,说道:“我们对翼国这场战争,来年春天肯定能结束,天气一暖,我们三军挥军南下,一鼓作气,攻入翼国王都会颖,将闾丘羽活捉,那时候,王上论功行赏,册封大将军,你觉得会是谁呢?” 罗定一踌躇了一下,谨慎地道:“是不是樊将军的资格老一些?” 庞丰达不以为意地道:“哼,他岂止资格老,他手段才老道厉害呢!” 俩人的对话有片刻停顿,庞丰达忽然凑近罗定一,神秘兮兮地道:“罗老弟,我说的是实话,樊将军的手段,不是你我二人能够相比的。” “哦?”罗定一疑惑地看着庞丰达。 庞丰达看到罗定一脸上如他所愿地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庞丰达忍不住暗暗得意。 庞丰达没再继续说什么,而是出到帐外,对门口的守卫军卒说,让他们站得离帐篷远一点,另外,不许别人靠近。 庞丰达再回来,先给自己和罗定一的杯中各自斟满了酒,俩人干尽之后,庞丰达才压低嗓门对罗定一说道:“王上原本派了小豆子和秋公公来到北关,通知我和樊净庐,撤销攻打翼国的作战计划。樊净庐表面上做出服从王上命令的样子,狼师却原地不动,毫无回师北境的意思,而且,一转头,你知道樊净庐干什么去了?” 庞丰达适时地停住了话头,罗定一果然追问道:“干出了什么?” 庞丰达将声音更加压低一些道:“他回头就跑到桑闲村,屠了人家满村的人,还伪装现场,栽赃给翼国的北关兵!有了这件惨案,王上不打翼国都不行了!你说他狠不狠?” 罗定一脸上微微变色,吃惊地道:“原来,桑闲村惨案竟是” “嘘”庞丰达将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一个噤声的示意动作,“所以,罗老弟,你我二人,须得同心协力,防着点樊净庐的手段,免得哪天被他算计了” 这一晚,庞丰达和罗定一推心置腹,聊到很晚才散,罗定一在雪骑军营住了一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9章 除了一个人 当庞丰达和罗定一在雪骑的中军大帐喝着小酒,推心置腹,合计着开春后一口气杀入翼国王都,活捉翼国王上闾丘羽时,翼国北关兵统帅周却也在自己的大营里喝酒。 周却喝的是很辣很辣的烧刀子酒,陪他喝酒的是王灿、许峰等几个偏将,大伙儿的脸都喝得红彤彤的。这些个中年汉子们,胡子拉茬,疲惫不堪,数月来,恍如丧家之犬,不断奔逃,却又不得不不断寻找机会,组织反击。 大雪,唯有大雪之中,他们才能稍作喘息。两方人马都冻得跳脚,两边军卒都有被冻得掉了耳朵的。一出门,军靴就会陷入积雪,鞋里灌满雪水,马停步不前。走快两步,个个嘴啃泥,狗吃屎。刀剑互相一碰,脆脆的,不仅刀剑能断,拿刀剑的胳膊腿脚也碰一碰就断。双方都不得不先暂时停止进攻。 感谢上天给他们这短暂的喘息机会! 北关兵实在是太累了,自打去年十一月雪国向翼国宣战以来,北关兵就开始了与雪队的高强度对抗,原本被视为万无一失的北关天险,由于突然出现的、神秘的翼战士而阵脚大乱,并最终失守。北关兵遂如丧家之犬,开始节节败退,周却等人虽然组织过多次nn,冀望能重新夺回北关,却均以失败告终。 后来,他们听说了骄旅的存在,遂知雪国有三支军队参与了对他们北关兵的作战雪国北境樊净庐的狼师,南境庞丰达的雪骑,还有西境罗定一的骄旅。各方面的信息汇总后,周却他们发现,这三军入场人马总数不少于六十万,而北关兵外加北与郡的官兵,总数不朝过四十万。双方力量实在是太悬殊了! 至此,周却才彻底打消了重夺北关的想法,将北关兵的首要任务改成了削弱雪军,拖延雪队进军王都会颖的进程。这一作战策略的调整,立即收到了效果,他们利用在本国境内作战的天时、地利与人和,将原本打算速战速决的雪队死死地牵扯在了北与郡,至今无法突破至王都会颖城下。 “这场大雪,可见天意,这是天不灭我们翼国!”王灿一边用筷子翻弄着烧烤架上“刺啦刺啦”冒油泡的烤肉,一边大声说。 “是呢,熬过这个冬天,明年开春就好了。”一旁的许峰附和道。许峰两眼发红,既是这些日子来,日夜苦战的结果,也因为烧烤架上冒出来的青烟熏了他的眼睛。 “恩,王上已经给我回函了,明年开春,一定让其余三郡各抽十万军卒,给我们送来。”周却喝了一口火辣辣的烧刀子酒,舔舔嘴唇说道。 几个偏将一听这个消息,精神都是一振。这让他们想到了北与郡郡守朴惠和他的十五万府兵,这是翼国四郡中最早肯出兵的郡。 不过,朴惠出兵也是没有办法,战场就在他的北与郡,不像东圃、西岐、南田三郡,离战场还有一段距离,可以暂时不做理会。 “不知道朴郡守那边最近的战况如何?”于翠平担忧地说。 “恐怕不乐观,”孟阔云说,“上一次通消息时,朴郡守说他已经只有十万多一点人马了。” “还是要想办法尽快会师啊!”周却忧心忡忡地说。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没有接话。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想要会师,谈何容易。北关兵现在被雪骑和骄旅追着跑,简直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地上他们的两腿跑不过雪骑的马蹄,天上一不留神,骄旅的翼战士就飞扑而下,这些日子来,他们被这两军追得狼狈不堪,哪里还能辨别和控制方向,与朴惠的北与郡官兵已经越隔越远。 朴惠也一样,他虽然手上有十几万官兵,但是,这些官兵的作战经验并不丰富,加之他自己也不太懂带兵,所以,被狼师将他咬得死死的。他虽然几次努力,想和周却的北关兵会师一处,却总是无法靠近北关兵。 周却见几个手下都不再出声,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话题让这场难得的喝酒陷入了沉闷的气氛中,于是安抚众人道:“算了,不想了,等开春吧,那时候,来了援兵,天气也暖和了,应该就能有转机。” 一帮人这才开始继续喝酒吃烤肉。 这场大雪之中,所有人都在等开春,所有人都在以为别人也在等开春雪骑的庞丰达,骄旅的罗定一,北关兵的周却,北与郡郡守朴惠,甚至雪国王上佟谷淳,翼国王上闾丘羽等,他们都在等待来年开春。 只除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樊将军,狼师的樊净庐。 狼师自攻克北关后,战场的主力位置就让给了雪骑和骄旅,狼师在攻打北关一役中,损失惨重,全军也需要一些时日来休养生息。所以,庞丰达、罗定一、樊净庐碰头后,三人讨论的结果,分工遂成为雪骑和骄旅追击周却的北关兵。樊净庐的狼师则负责堵截翼国北与郡郡守朴惠率领的北与郡官兵,阻止两军会师。 但是,樊净庐的野心没有仅仅停留在“阻止”上,他深谋远虑,预料到了这场战争的旷日持久,也预料到了隆冬的大雪。他甫一接手对北与郡官兵的阻击,就开始秘密调防。 他让沈长天的尖锥团和另外两个兵团悄悄回师北境,而将北境戍边的雪狼一团、二团、三团全部调换到南境,驰援翼国战场。雪狼三团到达翼国北与郡,休整了十多天后,恰好迎来了这场大雪。 风雪之中,雪狼三团共计七万多人,突然出现在北与郡的官兵面前。他们穿着白色的雪地装,驾着雪橇,撑着滑雪板,踩着滑雪鞋,手中快刀闪亮 他们打着口哨,风驰电掣,呼啸着冲入来不及组织、也来不及躲闪的北与郡官兵中,手起刀落 这是一支比空中飞翔的翼之队还要快速的部队,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北与郡官兵冲得七零落 朴惠声嘶力竭,却连一个有效的防守阵型都无法组织起来 阳光下,雪地上,雪鸟一样飞翔的雪狼军团,刀锋闪亮,无声地抹过一个又一个翼国官兵的脖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0章 十万子弟 急!急!急! 百里加急! 驿馆的马被不停地鞭打着向前奔跑! 风雪之中,马蹄忽然一滑,连人带马一起摔在了雪地上。倒在地上的人却毫不迟疑地立刻跳起,拽着马的缰绳将马儿扯起,再次跳上马背,继续鞭打着马匹,向前奔去。 这是北与郡前线来的战报! 是必须立刻马上送到王都会颖,送到王上面前,送到众位朝臣面前的战报! 是翼国的存亡之报! 北与郡官兵十数万人,遭遇雪国狼师突袭,官兵苦战十数日,死伤三万,七万官兵被俘,其中包括北与郡郡守朴惠! 翼国王上闾丘羽潸然泪下,拿着战报的右手颤抖不已。 闻讯赶来的文武大臣,个个焦虑不安,他们抬头望着春和殿上泪水涟涟的王上,或唉声叹气,或甩袖跺脚。 当王上闾丘羽放下战报,从袖中掏出锦帕,开始一下一下擦拭眼里的泪水时,大臣们“呼啦啦”跪了下去,他们痛心疾首,齐声道:“臣等无能” 闾丘羽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不关你们的事,是孤王害了这十万将士,孤王早该同意议和才对。” 殿下众臣互相看一看,没有人说什么,就连一向反对议和的几名武将,此刻也没有人出声抗议。 今天,反对议和声音最大、最激烈的老将军周搏,没有来上朝。 闾丘羽示意大家起身,尔后温和地道:“不知哪位爱卿,愿意代表孤王去与雪国和谈?” 大臣们互相看了几看,竟无人出声。 闾丘羽不解地再问:“众爱卿不是一直主张议和吗?孤王今天同意议和了,怎么却无人肯接这单差事了呢?” 大臣们的脸上纷纷现出囧色,几个武将对他们投来不屑的目光,还有人已经冷哼出声。 “周将军、朴郡守在前线以命报国,诸位却连前往敌营谈判的勇气都没有吗?难不成,是要孤王亲自前往不成?”闾丘羽发怒了,连脸色都气青了。 “王上息怒,”宗伯百里高城跨前一步,向闾丘羽陈情道,“臣等并不是畏死,臣等只是觉得,兹事体大,代表王上前往和谈的人,莫要辱没了王上才好,其身份、地位,还有见识、气度等,都须得匹配得起这次和谈的任务才行。臣等实在愚钝浅薄,怕只怕此去和谈不成,丢了王上的颜面” “哼,说得好听,百里宗伯所担心的,恐怕是此去和谈不成,丢了自家的性命吧”一名武将接言嘲讽道。 百里宗伯的脸立刻胀成了茄子,他双眉一挑,正要予以回击,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臣愿意前往” 众人回头看时,殿门处正大步走来太师傅抱一。众大臣皆是大喜,就连高堂上坐着的王上闾丘羽也忍不住喜盈于面。 当下,闾丘羽宣布,委任太师傅抱一为他的代表,前往雪国,与雪国方面就停战与和谈事宜进行沟通。 当晚,晚上闾丘羽正在慎德殿里呆坐思量着什么,戚公公轻声禀报,说:“傅太师求见。” 闾丘羽赶紧让请。 傅太师挑帘子进来,王上闾丘羽脸上忽然现出囧色,他想起两个月前,他在这里会见傅太师,当时傅太师劝说他,要为翼国留人,民间二十年才能造一人实在不易,希望闾丘羽能委屈议和,为翼国留下香火。可惜,自己当时听不进去,怒极之下,还抄起砚台将傅太师砸出慎德殿,傅太师才从此抱病不朝的。 如今,仅仅过了两个月,还是在这里,自己再次会见傅太师,虽然终于接受了傅太师的议和建议,但是,翼国男儿,已经又损失了十数万之多。闾丘羽不由惭愧万分。 他赶紧起身,向傅太师躬身行礼,羞愧地道:“还请太师见谅,孤王上一次,对太师太过无礼!”说毕深深一揖。 慌得傅太师赶紧伸手托住闾丘羽,急慌慌道:“王上不可,折煞老臣了!” 君臣二人这才各自落座,戚公公为傅太师奉了茶,悄悄退到了门边。 王上闾丘羽和太师傅抱一就前往雪国议和可能遇到的一些困难进行了探讨,商量了对策,傅太师也进一步了解了王上闾丘羽的和谈心思和目标。 就在王上闾丘羽觉得他们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已就和谈问题方方面面都沟通得很透彻很清晰了时,傅太师突然问道:“敢问王上,这次和谈,准备开支多少钱?您给臣透个实底,臣做过事情来,也好心中有数。” “太师是说到时候的赔款问题吗?”闾丘羽道。 “不不不,”傅太师连连摇头,然后,他压低声音,对闾丘羽做了个悄悄塞钱的暗示动作,解释道,“是雪国那边几位重臣的开支,臣去那边后,需要找几位雪国大臣帮忙才行。” 闾丘羽听得目瞪口呆,这根本就是行贿嘛!行贿雪国的大臣! 王上闾丘羽的脸红红白白,好不尴尬。他对自己的大臣们吃人托请,收受贿赂的事情多少有些风闻,只是没想到,现在他派人前往雪国和谈,居然也要行贿对方的大臣才行。 傅太师却对此丝毫不以为怪,也没有显出任何的尴尬和不安,他怕闾丘羽不很明白原因,就进一步解释道:“我们现在在战场上处于劣势,雪国小王上估计对和谈兴趣不大,他可能对于进一步挥师进逼我们的王都会颖更有兴趣。这种情况下,必须有几位雪国的重臣帮我们进言,劝说劝说雪国小王上,才可能实现王上您想要的停战议和。” 傅太师原本有一句话想说:“我们现在这么弱,只怕跪着求和,雪国也未必理睬我们。”但是话到嘴边,傅太师怕这句话太过刺激闾丘羽,就没说。 但饶是如此,傅太师的一番话,对于王上闾丘羽也已经十分十分刺激和震撼了。 傅太师是代表他这个王上前去和谈的。傅太师行贿,岂不就等于他这个王上行贿么?他一个堂堂翼国王上,想要议和,想要奴颜卑膝给对方看,居然还得先买通对方的大臣才有机会,这怎能不令闾丘羽心中极度震荡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1章 黄金储备 王上闾丘羽的心绪久久无法平复,十万子弟兵的失去,对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曾经的豪情万丈,曾经的壮志凌云,都在这一场惨痛的战败面前烟消云散了。 闾丘羽发现,仅仅是过了一天而已,他就老了许多,他内心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少年气性,意气纷发了。 至于那些曾经让他痛心疾首、深恶痛绝的贪污受贿,蛀虫盗贼行为,本国的也好,雪国的也罢,他觉得自己除了接受和适应,还能如何呢?难不成派人去把雪国那些个索贿受贿的大臣们抓回翼国斩首示众吗?那他也得打得赢雪国的军队才行啊! 呵呵,闾丘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他终于将自己的心态平静下来。 闾丘羽认真地和傅太师讨教起了未来这笔行贿的开支来,和傅太师这一探讨商量,闾丘羽发现,这笔开支居然不是一笔小数呢! “王上您不想想,我们这是要托人家办什么事呢?这是关乎翼国存亡的大事啊!这笔钱,花多少都不为多啊!”傅太师着急地道。 王上不给他钱,让他怎么去斡旋,去求和呢?难道真靠他一双老膝盖去给人家跪么?问题是,就算他跪了,人家也不会理会他呀,这话他刚才就想说了! 其实,王上闾丘羽不是不肯给太师这笔钱,闾丘羽只是在考虑这笔钱怎么出。翼国国库还是有些钱的,但是,傅太师这笔开支,是要用来贿赂对方大臣的钱,闾丘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跟司徒府陈说开支用途,怎么立出账名目,总不能无耻到行贿还要公然入账吧?闾丘羽觉得这件事情,就算大臣们能够理解,他自己也没有那份脸皮。 所以,闾丘羽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自己的私房钱。当然,闾丘羽这笔私房钱,不是说与王后周致结婚后,私下藏下的钱,而是在他继承王位的时候,先王闾丘恭交给他的一笔钱,那是一笔黄金储备。 先王闾丘恭过世时,悄悄交给闾丘羽一批黄金,闾丘恭让闾丘羽妥为保管和使用这批黄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 虽然,当前还没有到万不得已,但是,闾丘羽死来想去,为了自己的颜面也好,为了翼国的存亡也好,派傅太师去行贿那些雪国大臣,就还是动用这笔私房钱来得比较稳妥。 于是,闾丘羽沉吟再三,和傅太师敲定了这笔黄金的使用。 开支问题算是有了解决方案,闾丘羽长吁一口气,觉得身心十分疲惫,他揉一揉鬓角,傅太师知道自己该告辞了,他于是说出了最后一件事情:“王上,老臣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请示。” 闾丘羽看着傅太师,等待傅太师说出这最后一件事。 傅太师道:“老臣刚才前来慎德殿觐见王上,在殿门口遇到了二殿下。二殿下他提出,想跟着老臣一起北上雪国,出去历练历练,长长见识。” 闾丘羽对傅太师的这个问题颇有些意外,他转头看向殿门口站着的戚公公,问他道:“闵幽刚才来过?” 戚公公答道:“回王上,是的,二殿下刚才就到了。” “现在还在?”闾丘羽讶异道。 “是的,现在还在殿外。”戚公公答。 闾丘羽看看窗外,虽然没有在下雪了,但是,天空灰暗,冷风嚣张,也算得上是天寒地冻了,他和傅太师在这暖房里聊了起码一个多时辰,这个闵幽居然在殿外站了这么久!看来,真的是很想跟着太师一起去雪国呢! “让闵幽进来吧。”闾丘羽吩咐戚公公。 戚公公转身出去了,片刻后,带进了二殿下闾丘闵幽。 九岁的闾丘闵幽站在父王闾丘羽面前,像一株小白杨,身材挺拔,正是向上生长的年龄。他披一件灰色的狐毛斗篷,狐毛因为沾了雪水而软趴趴、亮晶晶的,额前的发梢也有点湿哒哒的,想来,他刚才一直是在殿外的花树间站着或走来走去的。 闾丘羽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慈父的柔软,他招招手,示意闾丘闵幽过来,与自己和傅太师一起,坐在暖炉前。 二殿下闾丘闵幽犹豫一下,还是坐了过来,天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激动,多开心,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这么近的坐在父王身边。以往,所有场合,有机会坐在父王闾丘羽身边的人,不是天怜长公主,就是自己的哥哥世子闾丘奋卒,他只有次座、再次座的机会。 “想和太师一起去雪国?”王上闾丘羽和颜悦色地问道。 “嗯呢,是的,父王。”二殿下闾丘闵幽使劲点点头,回答道。 “怎么想的呢?”闾丘羽并没有立刻表示同意或者不同意。 “孩儿想为国出力!”二殿下闾丘闵幽霍一下起身,身体站得笔直,朝闾丘羽大声回答道。 王上闾丘羽和傅太师都忍不住笑了,二人对视一眼,闾丘羽拍拍座位,二殿下闾丘闵幽重新坐下。 闾丘羽朝儿子闾丘闵幽柔声道:“跟随太师去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也好,但是一条,一切必须听从太师的吩咐。” “是!父王!”闾丘闵幽大喜,忍不住又要起身,闾丘羽将他按住了。闾丘闵幽腼腆地一笑,开心地道,“父王放心,孩儿出去,一定对太师言听计从,绝不给太师添乱、惹麻烦。” 闾丘羽又叮嘱了二殿下闾丘闵幽几句,傅太师和二殿下一起离开了慎德殿。闾丘羽的眼睛久久注视着二人的背影。闾丘羽觉得,三个儿子中,无论性格还是兴趣,老二闾丘闵幽是最肖自己的,性格坚毅果决,甚而有些凛冽,对政务和国事有着浓厚的兴趣。 若是世子闾丘奋卒能有二殿下这份心性和兴趣就好了,闾丘羽心中忍不住泛起微微的遗憾。可惜,世子闾丘奋卒整日里只喜欢弹琴绘画,嬉笑颜开,对国事政务虽不排斥,但是,若让他主动来关心和筹谋一下,就没有二殿下闾丘闵幽的这份心思和积极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2章 谈何容易 二殿下闾丘闵幽以为,太师傅抱一会带着他立刻出发,前往北与郡,通过北关兵联络雪国方面进行和谈。 所以,第二天一早,二殿下闾丘闵幽就兴冲冲去找傅太师,问他出发启程的事情,并对傅太师激动地说:“我好久没见过舅舅了,这次上去能在北与前线见到他,真是太好了!” 傅太师知道二殿下闾丘闵幽嘴里的“舅舅”就是指勇烈将军周却。傅抱一忍不住冷笑道:“好!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俩就再也别想见到雪国任何一个人了。” 闾丘闵幽愣了,不解地看着傅太师。 傅抱一知道二殿下闾丘闵幽年纪有些事情自然不会思虑到,所以也不怪他,只耐心解释道:“周将军他们父子多次表过态,坚决反对和谈。而我们两个,是代表王上北上雪国,寻求和谈机会的人。殿下你想想,我们若是去找周将军的话,你说会有什么后果?” 二殿下闾丘闵幽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当下愣怔在了那里。傅太师也不急,抽着一管水烟,“咕嘟咕嘟”地,等着闾丘闵幽自己想明白此中关节。 自从上一次傅太师生病,闾丘闵幽深夜来访过,傅太师就对闾丘闵幽留了个心眼,有了栽培二殿下的心。傅太师这次病愈出山,领了和谈的任务,想不到就在王上的书房慎德殿门口遇上了二殿下闾丘闵幽,二殿下竟然是来求王上准他与太师同行的,这又让傅太师心里着实暖了一把。 说句实话,当时王上闾丘羽在春和殿上提出议和,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愿意接领这个任务,为什么呢?真的是如宗伯百里高城所言,是怕做不好这项任务,辱没王上的脸面吗?傻子才信这种话呢。说白了,不过是怕这趟差事,辱没了自己的颜面,甚而辱没了自己的性命罢了! 先说辱没颜面的方面,若是早些时日,傅太师抱病之前,翼国这边提出议和,情状或有不同,那时节,北与郡郡守朴惠和他的十万官兵还在,翼国还没有明显的败象,双方谈判,翼国代表总还有点昂头的余地。 如今,跪着去求和的说法一点也不为过,说不得,为了让雪国同意议和,那雪国小王上让求和大臣舔一舔靴子也得去舔的了。不是早有传闻,雪国那个小王上非常变态吗?整天在宫里玩一些惨绝人寰的游戏。 再说这辱没性命的方面,现在通往雪国的路途,刀山火海,根本就是一条通往阴曹地府的路,想去找雪国人和谈,还得有那命活着到达雪国王都定足,见到雪国小王上才有机会舔靴子、谈议和呢。 半路上,被北关兵碰上了,问你干啥去的?你说往雪国去的。不用说你是议和的,就你一个翼国人,这个时候居然往雪国后方跑,不是奸细是什么,一刀咔嚓了你。 如果碰上的是雪队,那更完蛋了,直接的,翼国人是吧?砍了!谁听你胡说什么议和,谁和你议和呀! 就算这个议和代表福大命大,到达了雪国,舔过雪国小王上的靴子,小王上高兴了,同意议和了,这个谈判代表就是功臣吗?翼国百姓就会感激他吗?非也非也!他会以贼,以千古罪人的名号,在翼国史册上留名千古的。 历朝历代,所有的城下之盟,被逼求和的一方,王上都不会亲自签署这份和谈协议的,签约代表就是那个即将留名千古、遗臭万年的贼。 这样的差事,谁愿意去接呢? 傅抱一没想到自己挺身而出,准备赴汤蹈火,遗臭万年时,却有一个二殿下站出来,愿意和他一起,走上那条通往阴曹地府的路,和他一起,留万世骂名。 当然,就二殿下闾丘闵幽的年龄来说,他未必深思得这么复杂,这就愈发难能可贵了,一个单纯的孩子,单纯地想要为国出力,单纯地想要跟着太师远赴雪国和谈,傅太师觉得,他有责任多教一些东西给这个孩子。 关于二人北上见到周却会有什么后果,太师傅抱一给了闾丘闵幽思考的时间,二殿下闾丘闵幽却未能如太师所愿地思考出正确答案。因为闾丘闵幽认为,舅舅最是疼他了,对他的要求从来都有求必应,怎么可能扣留他不放呢? 眼见闾丘闵幽如此幼稚,傅抱一只好停下吸烟,朝闾丘闵幽详细讲解道:“殿下你要明白,接下来,我们要从周将军这里拿走的,不是他的一个玩具,一把刀剑,而是他和北关兵头上的荣耀。我们去和谈,就意味着我们要替翼队俯首认输。可你想一想,周将军是一个愿意认输的人吗?” 闾丘闵幽渐渐明白了这其中的要害,他朝傅太师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舅舅,勇烈将军周却是一个怎样的人,那是一个宁可双腿被人打断,也决不会跪着求生的人,因为他就是这么教育闾丘闵幽的。所以,周却怎么可能认输呢? 傅太师对闾丘闵幽的摇头很是满意,这代表闾丘闵幽总算开始明白一些稍微复杂的事情了。 “既然不能通过北关兵去见雪国人,那么,我们怎么才能到达雪国王都定足,见到雪国小王上呢?”闾丘闵幽向傅太师担忧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已经联系好了,这几天就会有消息,你耐心等我消息就好。”傅太师说。 傅抱一没有告诉二殿下闾丘闵幽,他联系的是雪国国馆的人。 雪国派驻会颖国馆的这一任使节,叫林漫,林漫当年持国书前来翼国王都会颖报道时,还带来了一封私人信函,这封私信是林漫的老师于封隆写给傅抱一的。 于封隆是雪国已故王上佟斯昆的舅舅,闾丘恭在世时的那次翼雪两国的和谈,雪国方面派于封隆来的。正是那一次和谈,傅抱一和于封隆认识了。 这一次,林漫被任命为雪国驻翼国的使节,于封隆就修书傅抱一,请他多为关照自己的这位爱徒,傅抱一也确实帮林漫处理了几件地方政府为难雪国国馆的事情,所以,傅抱一和林漫也建立了一些私人交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3章 艰难穿越 翼雪两国开战后,双方都撤回了派驻对方的国馆人员,雪国国馆现在已经是一间空馆,使节林漫也已不在翼国王都会颖。 林使节临去时,来向傅太师辞行,也是颇为遗憾。林漫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份驻翼国使节的差使的,无拘无束,山高皇帝远,雪国小王上管不上他,翼国这边也没人管得了他,俸禄也十分优渥,无奈战火硝烟燃起,他为了自身安全,也只能先行撤离了。 老谋深算的傅太师留了个心眼,问林漫如果自己有急事想联系他的话,该去哪里找他。林漫犹豫再三,还是信任了傅太师一把,毕竟,傅太师这些年对他也是多有关照和帮助,林漫于是给傅太师留了一个地址,是一家书店,告诉傅太师,到时候,傅太师须亲自去那里问掌柜的买一本叫做历代君王名录备考的书。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底气,与雪国议和这单差使傅太师才敢接下来,否则,就算他和二殿下一样,有一颗报国的热心,也找不到报国的门啊! 傅太师昨天从王上的书房慎德殿一出来,就坐了轿子去买书了,买了几本雪国的风物志,打算自己和二殿下路上看,然后又问掌柜的有没有历代君王年号考,掌柜的认识来人是傅太师,赶紧躬身回答,本库房现在没有,不过可以去别的分店去调,两三日内一准送到太师府上去。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太师府上来了一个年轻人,自称是书店的,给太师送书来了。 当那人打开层层包装,奉上书时,傅太师有点没想到。他原来以为林漫说的这本书,应该是一本不存在的书,不过是当初给他随便定的一句暗语而已,不曾想,还真有这么一本历代君王年号考的书呢,书作者居然是于封隆,内中的君王自然是雪国的历代君王了。 傅太师接了书,等送书的说话,傅太师想,既然林漫让他去买这本书,不至于就真的只是给自己送本书来吧。 果然,那人问了:“不知太师还有什么吩咐?” 傅太师也不兜圈子了,直接说:“我想见一见林使节。” 来人说:“林使节现已回到定足。” 傅太师道:“我正是想去定足拜会他。” 来人吃了一惊:“您想去王都定足?” “是的。”傅太师点点头。 那人犹豫了一下,试探道:“不知道太师几个人同行?是公事还是私事?” 傅太师道:“只我和书童二人而已,半公半私。” 傅太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只是行李比较多。” 那人闻言皱起了眉头,有些犹犹豫豫。傅太师轻轻地将一个木盘推了过去,盘上盖着一块黑布,傅太师掀起黑布的一角,露出里面的银锭,每个足足二十两。 那人遂道:“既如此,我设法安排。只是,现在双方交战,路途凶险,我只能代为周旋雪国那边” 傅太师展颜道:“好,就这么说定。我若有幸去到定足,见到林使节,日后还会重谢于你。” 那人唯唯诺诺着,起身告辞了。 第二天深夜,王都会颖的北门悄悄打开了,几名东圃郡官兵护卫着三辆大车出了北门,其中一辆乘坐的是傅太师和二殿下闾丘闵幽,另外两辆车厢里,则塞满各种贵重物品。昨夜太师府上那个送书的人骑了一匹马,跟随在马车后面。 一行人很快追上了正在北上的数万东圃郡官兵,这队官兵是在接到北与郡官兵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奉命驰援北部战场的。 傅太师一行跟随东圃郡官兵走了一段时日后,前锋部队渐渐与雪队展开了遭遇战。傅太师他们遂与东圃郡官兵分道扬镳,东圃郡官兵派出数十军卒护送傅太师他们,在送书人的指点下,这一行人一路北去,尽量避开战场,尤其是避开北关兵。遭遇的若是翼国方面的官兵,则由东圃郡官兵出面应付,若是雪国方面的军队,则由送书人处理。 大家路上又经历了数次凶险,有一次还不小心闯进了雪国与北关兵厮杀的战圈中,一行人逃得极为狼狈,折损了不少人手,好在傅太师、二殿下闾丘闵幽和送书人都无恙。 傅太师知道他们此行时间方面的紧迫性,早一日达成停止协议,翼国官兵就可以少一批人伤亡,因此,傅太师这行人几乎是日夜兼程,一路狂奔。 如此,从王都会颖出发二十多天后,傅太师等人到达了预定地点,北与郡北部的一处小山坡上。据送书人说,该处隶属寒鸦山脉,距离北关已不足二十里。 送书人挑一处高地,放起一串烟花作信号,几十名东圃郡官兵则隐入山岩后面,山坡上只站着送书人和太师傅抱一及二殿下闾丘闵幽三人,三辆无人驾驶的马车停在山坡下。 不久后,四个便衣人和一队军卒出现在山坡下,为首的是一个矮肥的穿绸衣的中年人,和一个大胡子军官。 送书人赶紧迎了上去,他先是和穿绸衣的人说了几句,随后,俩人又一起和那个大胡子军官说了些话。那大胡子军官听二人说完,抬眼看了看山坡上站着的傅太师和二殿下闾丘闵幽,然后扭头吆喝起来,带着身后的那些军卒开路去了,矮肥绸衣人遂指挥跟他一起来的三个布衣人跳上三辆马车,一人一辆,熟练地驾起车来。 送书人给傅太师丢了一个眼色过来,傅太师携着二殿下闾丘闵幽,一老一少重新钻回车厢,马车颠簸着重新启动了。傅太师和二殿下从车厢窗帘后面向外望去,马车一直开进了北关的下关,下关已经为雪卒所控制。 当晚,送书人安排傅太师和二殿下在下关住宿了下来,二人谨遵送书人的叮嘱,足不出户。 第二天,一行人再次出发,当晚进入了北关下关,却并未住宿,而是连夜出了北关关门,进入雪国境内。 此后,送书人开始打马跑在前面,带着三辆马车重新开始狂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4章 赴汤蹈火 这一路行来,二十多天,驾辕驮车的马换了好几次,一路颠簸,傅老太师只觉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未见到一个雪国大臣就要在半路散架了,初开始出发时,还能指点二殿下一些路途见闻,到后来,老太师就只有一个劲头昏昏半梦半醒了。 二殿下闾丘闵幽却与傅太师相反,他是越往北走,越有精神。闾丘闵幽从未出过远门,最远只在会颖郊外将军府的马场上过过夜。这二十多天跟随老太师北上,一路所见,全是他这深宫中长大的孩子从未听闻过的,他看到了河流山川满目疮痍,看到了战火硝烟里死亡与挣扎,懂得了哀民生之多艰,更进一步明白了自己和傅太师肩上的责任,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在等着他来拯救。 九岁的闾丘闵幽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性无比坚定起来只要可以成为救世主,拯救翼国大地上这些艰难的人们,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闾丘闵幽想到了以前听闻来的、雪国小王上佟谷淳的很多变态故事,闾丘闵幽暗自想,如果他和太师求见那个小王上时,那个小王上命人在大殿上架起一堆柴火,又在柴火上烧开一锅滚烫的水,然后,对他说:“闾丘闵幽,只要你肯跳进这口锅里,我就命令雪队停战!”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跳进去的! 闾丘闵幽在这样的想象里,明白了“赴汤蹈火”这个词的真正含义跳进滚烫的开水里,踏进熊熊的烈火里! 是的,他闾丘闵幽愿意为了他的子民,赴汤蹈火! 虽然,他想要拯救的人们,并不能算是他的子民,他们现在是他父王的子民,未来则是他的世子哥哥的子民,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愿意为翼国这些闾丘家的子民们去赴汤蹈火! 马车在朝着雪国王都定足飞奔,太师傅抱一歪在榻上,昏昏欲睡,他并不知道一旁坐着的闾丘闵幽心中沸腾着一锅开水,燃烧着一堆烈火。 林漫早已收到了消息,早早就在定足东门外等着了,远远看到傅太师的三辆马车,就迎了上来。傅抱一赶紧下车相见,二人寒暄几句,各自重新登车。 林漫的车在前面引路,送书人带着三辆马车随后,走的不是大路,而是一些僻静的小巷,林漫没有带傅太师投奔客栈,而是将傅太师和二殿下闾丘闵幽安排在了林家的一处雅致的私宅里下榻。 林漫解释说,这处宅子一直闲置着,这两日才着人专为太师清扫出来的,林漫从自家宅子调了几个佣人留给太师使唤。 林漫临去时,附耳在傅太师耳边,悄悄告诉他,晚上他的老师于封隆要为傅太师接风洗尘。 傅太师抓紧时间赶紧休整,半卧在榻上,吸了两袋水烟后,傅太师总算在晚宴之前恢复了精气神,看着又和他在会颖王都上朝时那样,精神抖擞了。 黄昏时,一辆马车停在宅门口,林漫亲自来接傅太师过于府。傅太师指挥着两个佣人,搬了七个箱子上了自己从会颖带来的一辆马车。然后,跟着林漫到了于封隆府上。 傅太师没想到于封隆的府邸这么气派,马车直接开进府门不说,进去后,又跑了长长一段路,才停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堂前,于封隆大笑着上前,亲自接扶着傅太师下了车。 于封隆和傅抱一二人年纪相当,上次二人相见还是翼国第十七代王闾丘恭在世时,于封隆代表雪国前往翼国王都会颖和谈,俩人至今已是二十多年未见。 俩人一路说笑着,进了内堂。大堂之内的奢华,更是让傅太师吃惊不已,门口硕大的珊瑚树,堂上的水晶灯,书架上斗大的一颗夜明珠凡此种种,是连翼国王宫也比不上的富丽堂皇。 于封隆一直将傅抱一引领到会客厅的紫檀木椅上坐了,然后自己也落了座,林漫陪着,坐在于封隆下首。早有如云美女上了茶,端来果盘点心。 于封隆笑嘻嘻一抬头,看到了傅太师旁边坐着的二殿下闾丘闵幽。 二殿下闾丘闵幽自下了车,就一直默默地跟在于封隆和傅太师身后,默默地看着四周,没有说话,所以,于封隆并未注意到闾丘闵幽的存在。 这一刻,于封隆猛然看到闾丘闵幽,竟有些愕然起来。 于封隆忍不住手指闾丘闵幽,朝傅太师问道:“这位小哥是?” 傅太师赶紧起身,拉着二殿下闾丘闵幽向于封隆介绍说:“这是傅某的书童,傅某年纪大了,路上有个打水跑腿的。”闾丘闵幽向于封隆躬身施礼。 于封隆却“哈哈”大笑起来,他又上下打量了闾丘闵幽几眼,然后,示意傅太师和闾丘闵幽重新坐了,于封隆这才说:“太师何苦瞒我,普通书童怎会与主人并坐!” 傅抱一被于封隆这么点破,一脸尴尬,当下红着脸支吾解释道:“呃,什么都瞒不过于兄你。是傅某的外甥,带出来见见世面。” 于封隆笑嘻嘻地问二殿下闾丘闵幽:“小兄弟贵姓啊?” 闾丘闵幽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答,他一路扮演傅太师的书童,还没有人问过他这个书童姓什么,刚才傅太师突然承认他是傅太师的外甥,闾丘闵幽不知道自己作为傅太师的外甥,应该姓什么。 傅太师已经胀红了脸,可这个时候,也不好当着于封隆的面,公然作弊了。 只听二殿下闾丘闵幽犹豫一下,答道:“我姓吕。” 于封隆闻言,想了想,尔后手指二殿下闾丘闵幽,抚掌大笑道:“哈哈,这就对了!姓吕就对了!” 于封隆转而望向傅太师,朝傅抱一揶揄道:“太师,我们俩个每人都有一个很厉害的外甥呢,我的外甥姓佟,你的外甥姓吕!” 傅太师自然听出了于封隆的弦外之音,他忍不住脸色愈发地红了。 二殿下闾丘闵幽却不明所以,一双灰褐色的眼睛扑闪闪着,亮晶晶地看看于封隆,又看看傅太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5章 胆敢议和 二殿下闾丘闵幽听不懂于封隆的弦外之音,他不懂为什么于封隆说,他自己和傅太师二人都有“很厉害的外甥”。 傅太师却已知二殿下闾丘闵幽的身份瞒不住于封隆了,他苦笑着,看向二殿下。他见闾丘闵幽一脸困惑,遂向他解释道:“这位于大人的外甥,叫佟斯昆,是当今雪国王上佟谷淳的父王,已故多年。” “哦!”闾丘闵幽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于封隆为什么说他的外甥很厉害!雪国前王上呢,可不是真够厉害的嘛! 但是二殿下闾丘闵幽依旧没能醒悟,于封隆的话外之音,是他已经看破了闾丘闵幽的身份。 于封隆笑着问闾丘闵幽:“吕小哥今年多大啊?” 闾丘闵幽腼腆地一笑,答:“九岁。” 于封隆又一点头:“九岁,那你应该是二殿下闾丘闵幽了。” 闾丘闵幽闻言一愣,他再也想不到,于封隆居然已经识穿了他的身份,他扭头望向傅太师,疑惑不解。 傅太师却只有尴尬地咳嗽和苦笑。 于封隆见闾丘闵幽一脸困惑,遂朝他笑道:“二殿下,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你长得跟你父王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闾丘闵幽先是一愣,旋即露出很开心的神色。他能够和他的父王小时候一模一样,这于他来说,真是莫大的褒奖啊! 傅太师一旁向闾丘闵幽提点解释道:“当年,你父王到雪国做质子,就是跟随于大人一起来到雪国的。” 于封隆点头道:“当年你父王来雪国做质子时,只有岁,你如今也只九岁,二殿下真是好样的啊!自古英雄出少年,现在两国交战,傅太师此来,堪称生死系于一线,而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胆量随行。不错!不错!虎父无犬子!来,我们先用餐!” 于封隆在前领路,一行人到了餐厅,那里早已摆了满满一桌酒菜,自然也是珍馐美味无数了。闾丘闵幽格外好奇,每吃到以往没吃过的东西,总要问一问这是什么,于封隆和林漫都很乐意为他解惑。傅太师看于封隆和林漫都很喜欢二殿下闾丘闵幽,也是很开心。 席后,一行人重新回到客厅,仆佣们重新奉茶后,于封隆将他们都遣出了客厅,只留林漫作陪,大厅里只坐了于封隆、林漫、傅太师和闾丘闵幽四人。傅太师知道,现在该是自己的时间了。 傅太师叫人将自己带来的个楠木箱子抬到大厅,然后,等抬箱子的人退走,傅太师才上前去开启木箱。 傅太师先打开三口黑色木箱,箱子一开,厅内明光耀眼,竟是满满三箱珍珠,每一颗珍珠都有鸽蛋大一望而知是非常难得的珍品。 就连见闻广博的于封隆都忍不住惊呼起来,他走上前去,抓起一颗珍珠,迎着光赏鉴起来。于封隆一边观赏,一边问道:“太师,这可是贵国南田郡产的南珠?” 傅太师笑道:“于大人果然博闻多识,此物确为我国南田郡产的南珠,每年一箱进贡给我家王上,这里是三年的贡品。” “呵呵。”于封隆笑了笑,问傅太师道,“王上他可还好?” 傅太师摇头道:“现下怎么可能好?” 傅太师嘴里说着,手下并不停顿,接着又打开了余下的五口黄色木箱,箱中尽是绫罗绸缎,锦帛织绣等。 于封隆和傅太师看过这箱物品,重新落座,却发现还有一人却站在箱子前面发呆正是二殿下闾丘闵幽。 刚才傅太师打开箱盖,于封隆起身来看箱中物品,林漫和二殿下闾丘闵幽也一起跟了过来。随后,大家看完各归各座,闾丘闵幽却站着没动弹。 二殿下闾丘闵幽被彻底惊呆了! 那么大颗的珍珠,闾丘闵幽第一次见,而且一见就是满满三箱!听太师解释后,闾丘闵幽愈发知道了这些珍珠的贵重,居然是南田郡给他父王的三年供奉! 再后来,傅太师又展示了那么多的锦帛绸缎,闾丘闵幽初开始有点发懵,他没想到他和太师一路行来,另两辆车厢里带着的居然是这么些珍贵的东西。 闾丘闵幽站着发了一会儿呆之后,隐隐觉出了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二殿下,二殿下”闾丘闵幽猛然醒觉,傅太师在叫自己呢,他赶紧回头,低了头,红着脸,急步走回座椅,落了座。 于封隆饶有兴味地看着闾丘闵幽尴尬的样子。 “太师,不知您这次前来雪国,是为公还是为私,于某可有什么可以为太师效力?”于封隆谨慎地试探。 “傅某先谢过于大人的照拂!傅某此来,自然是为公事。”傅太师抱拳道,“现在翼雪两国不幸生出嫌隙,正在刀兵相见。我家王上希望能够找到机会,双方和好,化干戈为玉帛。此事还望于大人鼎力相助!” 于封隆和林漫忽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样子。 于封隆沉吟片刻,才摇着头道:“此事只怕不易。” “傅某知道此事有难度,所以”傅太师陪着笑说。 “何止是有难度,”于封隆摆摆手,打断了傅太师的话,“太师可知如今定足的局势?” 傅太师敛容道:“傅某愚陋,还请于大人指点。” 于封隆道:“现在朝里朝外,全是主战派的天下,任何一个大臣或者百姓,胆敢言一句和,立刻就会受到围殴,甚而遭到暗杀。前些日子,因为前线久久没有拿下北与郡,国力消耗不少,有两个大臣才刚有微词,第二天,一个当街被地痞捅死,另一个在家里突然寿终正寝,年龄比你我还要小个五、六岁。如今,没有人敢提停战议和一词。主战派的心思,不打下贵国王都,不活捉闾丘羽,只怕不会罢手。” 于封隆说到活捉闾丘羽的时候,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闾丘闵幽,果见闾丘闵幽一脸焦急。 傅太师听着也是脸上一凛,他心中震惊不已,他来之前,虽然已经考虑到事情的难度,但是想着总也没有钱财敲不开的门,却没想不到,雪国现在的主战派竟然已至如此疯狂的地步,令到人们噤若寒蝉,无人敢提议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6章 一盆冷水 于封隆见傅太师一脸震惊,显然对雪国王都定足的这此情况预料不足。于封隆长叹一声,进一步解释道:“太师,你应该清楚,雪国主战派的势力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他们简直就是根深蒂固,冥顽不化。早在二十多年前,他们就蠢蠢欲动,就想出兵吞并翼国了,若没有他们作祟,闾丘羽当年也无需断臂。” 于封隆说至此,长叹一声,二殿下闾丘闵幽一听于封隆说到了父王闾丘羽断臂的事情,立刻来了兴趣,这件事情因为是父王闾丘羽的一件痛事,翼国那边很少有人谈及,也不甚了了,现在一听于封隆说起,二殿下闾丘闵幽立刻追问道:“于大人,我父王当年在雪国质子,不幸断臂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怎么竟然和雪国主战派有关系吗?” 于封隆看向傅太师,傅太师也在望着他,眼中神色,自然也是希望他讲一讲这段历史的,傅太师对于王上闾丘羽当年断臂的事情,所知也并不多,他一直以为,闾丘羽当年的断臂只是一场意外,却没想到,竟然和雪国的主战派有关联。 于封隆遂向傅太师和二殿下闾丘闵幽讲述了闾丘羽当年质子雪国,断臂的经过: “当年,闾丘羽以质子身份留在雪国,谨言慎行,让雪国朝野无从挑剔,主战派却多次想寻找罅隙,制造事端。他们派人诱惑闾丘羽,煽动他逃跑,并主动提出协助。因为,闾丘羽是依照翼雪两国的议和条款来到雪国做质子的,如果闾丘羽逃回翼国,就相当于是翼国毁约在先了,那样的话,雪国就有理由出兵翼国了,主战派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发动入侵翼国的战争。 “闾丘羽自然知道其中的干系,他不为所动,不愿意为了个人的舒适,拖累翼国。那些主战派就开始想方设法为难他,欺负他,闾丘羽为此吃了不少苦头。主战派不甘心,见利诱不成,转而开始暗中筹谋,那次,他们派人将闾丘羽诱入定足郊外一处林中,佯称带他打猎,结果被放出毒蛇咬伤闾丘羽,闾丘羽无人救助,眼看毒性蔓延极快,闾丘羽就要死于林中而无人知了,闾丘羽毅然斩下自己左手一截手臂,才得以保全性命。 “因为断臂,闾丘羽身体虚弱,且他完全不熟林中道路,他一边慢慢摸索着往外走,一边还得在林中寻找草药为自己驱除体内蛇毒,待得闾丘羽用了七天七夜,从林中逃出,回到定足王都,主战派早已将朝臣和民众的怒火点燃,雪国已经在开始备战了。幸好闾丘羽及时出现,才阻止了这场战争。可以说,闾丘羽用一条断臂,拯救了自己,也将翼国从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中拯救了出来。” 这一段历史,傅太师听得唏嘘感慨,闾丘闵幽更是心绪澎湃,他的眼睛渐渐潮湿了,他想不到当年父王质子生涯竟然是如此的艰难! 于封隆补充道:“当然,这件事情是否确实是主战派的阴谋策划,各方面也都是只有一种说法,一种猜测而已,没有真凭实据,就像我的外甥,先王佟斯昆的死,各方面也是一样只有一种说法和猜测,人们认为,先王佟斯昆的死,很可能是主战派策划的一次谋杀,就是因为先王他不好战,不肯听从主战派的劝说穷兵黩武” “咳咳咳”于封隆身旁坐着的林漫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于封隆的话。 于封隆苦笑了起来,他自然知道林漫这些咳嗽声的意思。于封隆遂停止了关于外甥先王佟斯昆之死的分析,转而回到主战派的议题上。 于封隆说:“我就是这间事情之后,开始对雪国朝政心灰意冷,赋闲在家的,从此不想再过问和参与朝廷的事情。如果说,这批主战派二十年、十年前还没有成大气候,如今却已今非昔比,现在的雪国,上上下下,朝野内外,老臣少壮,到处充满了主战派。今日对贵国之战,只怕已无任何人可以阻止,何况,当前形势,已经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是弓已开,箭已发,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于封隆这一席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泼在傅太师身上,傅太师只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好半天之后,傅太师闪动着小眼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贵国的小王上佟谷淳呢?他是什么态度?难道他也阻止不了这场战争吗?” “哈哈哈”于封隆冷笑起来,像听到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小王上?”于封隆嘲讽道,“傅太师可知?小王上佟谷淳就是头一个主战派!雪国朝野有一种说法,据说最近两起对反战大臣的暗杀,根本就是在小王上的指示或授意下安排的。还有桑闲村惨案,虽然给民众的布告上说,是贵国的北关兵制造这次惨绝人寰的s,但是,很多人猜测,这起图村惨案,根本就是雪队在小王上佟谷淳的暗示下” “咳咳咳”这一次,林漫的咳嗽声更加剧烈了,他甚而咳得脸红脖子粗,身体扭动着,阻断了于封隆和傅太师的视线。 于封隆猛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又滑嘴了,于是尴尬地笑了笑,硬生生打住了话题,大厅里陷入了突兀的沉默中。 二殿下闾丘闵幽没有听懂林漫的咳嗽,却被于封隆所讲雪国小王上佟谷淳的s震惊了。 二殿下闾丘闵幽隐约知道,那个雪国小王上似乎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却领导着一个强大的雪国,今天亲耳听到雪国大臣讲解这位小王上的行止,竟是如此的很辣果决。 闾丘闵幽想到了他的世子哥哥闾丘奋卒,世子哥哥应该是和雪国小王上佟谷淳同龄,而世子闾丘奋卒是一个温和爱笑,做事还有点粘粘糊糊的人,未来翼国这样一个仁慈温善的王上,能是雪国这个小王上的对手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7章 半公半私 傅太师听着于封隆这些介绍,心越来越向下沉去,他原本以为,只要他能穿过两军战场,活着来到雪国王都,能将这两车礼品带来,两国议和就有希望。没想到,定足的局势却是如此恐怖,议和派完全不敢发声,稍有表示,甚而就有性命之危,且幕后主使还是那个性情乖戾,手段很辣的小王上。这可如何是好? 傅太师一口接一口地呷着茶,心里闷闷着,很久没有说话。 于封隆等了一会儿,眼睛斜乜着厅内那几口箱子,慢悠悠地对傅太师说:“太师,听于细儿说,你当初找他,说想来王都定足找林漫,半为公事半为私事。现在公事如此难为,傅太师可否说一说你的私事?” 傅太师愣了一下,脸微微红了。 傅太师现在已经知道,那个给他送书的小伙子叫于细儿,是于封隆自幼养大的家奴。林漫去翼国任使节时,于细儿受于封隆吩咐,陪着林漫一起去了翼国王都会颖,后来林漫撤回定足,于细儿则留在会颖打探风声,或言搜集情报。 那日于细儿送书到太师府上,问傅太师前往雪国王都定足拜访林漫,是为公事还是私事,当时傅太师沉吟了一下,回答说“半公半私”。 这正是傅太师阅历丰富,老谋深算之处,他担心若自己老实回答是为公事前往,万一这条路被堵死可如何是好?参合点私事在里面,于细儿好歹也要考虑他和林漫以及于封隆的私交。 果然,听于封隆如今的口气,自己当时还是押对了,很幸运呢,否则,于细儿就可能一口回绝掉他。 只是,现在于封隆让傅太师说一说他的私事,傅太师竟还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编排一个私人理由。 于封隆看傅太师只是闷头喝茶,不说话,以为傅太师是不好意思说自己的私事呢,于是微微一笑道:“傅太师不必客气,林漫在翼国多蒙太师照拂,如今,于某若能有机会帮太师做点事情的话,也是很荣幸的。” 于封隆话说到这份上,傅太师的脸更红了,满脸窘迫,满脑子都是谈判议和的他,一时半会之间,实在不知道该找点什么私事来搪塞麻烦一下于封隆。 于封隆却笑了,他摇摇头,不再等傅太师自己开口了,他将茶盅往桌上一放,看着傅太师,很体贴体谅地说道:“太师莫要不好意思,大厦将倾,设法将自己一颗完卵保住,也是人之常情!” 傅太师猛然抬头,吃惊地看着于封隆,于封隆正一副了然在胸的表情看着他。傅太师不由苦笑起来,他终于明白,于封隆心里早已对他的“私事”有了自己的猜测和设定。 于封隆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太师,公事方面,我怕是帮不到你什么了,不过,你若是想给自己安排一条出路,看在你我故交的份上,我多少还是可以代为设法的。” 于封隆说着,侧头看了看二殿下闾丘闵幽,道:“包括二殿下你,若想留在雪国,得到庇护,我亦可代为周旋。” 于封隆重新将脸侧向傅太师,继续道:“至于太师的家眷,我可以设法通融雪国这边的军方,会颖城破之时,代为保全太师府上下。” 于封隆这一番话,直把坐直身体聆听的二殿下闾丘闵幽说得心惊肉跳。 九岁的闾丘闵幽发现,他自打今晚踏入这座于府之后,已经被惊吓好几次了。 第一次,于封隆叫破他二殿下的身份,闾丘闵幽吃了一惊第二次,傅太师打开那几箱贵重无比的南珠,把闾丘闵幽吓了一跳第三次,于封隆讲述雪国小王上佟谷淳令人发指的狠戾暴行,闾丘闵幽受惊不小。 现在,则是二殿下闾丘闵幽第四次受到惊吓,而这一次,闾丘闵幽所受的惊吓,是最甚的。 于封隆让他和傅太师留在雪国定足,给他们安排一条出路,然后,于封隆还提到了“会颖城破”,这些可怕的言辞是闾丘闵幽这些日子来,想都没有想过的,而现在却一下子刺穿了他的耳鼓。 留在定足意味着什么,闾丘闵幽很清楚,那将意味着他一辈子也回不去翼国了。父王闾丘羽当年还只是质子雪国,岁来到,十五岁返国。而他,却有可能再也回不去翼国了,因为这场战争之后,很可能不会再有翼国这个国家了! 他将和傅太师在雪国王都这里,听雪国人向他讲述翼国被灭的故事,听着看着他的家国亡破,不管不顾父兄母后的生死 会颖城破,国人死难,翼国从此从鸿羽大陆版图上抹去,像当年娄国、丰国、井国被他们翼国灭掉那样,从此只在历史书上存在 这,这,这,这不是他跟随傅太师到访雪国的目的呀! 二殿下闾丘闵幽焦急起来,他真怕傅太师会苟且偷生,禁不起于封隆的诱惑,答应下来,于是,不等傅太师说话,闾丘闵幽已经霍然起身,重重地大叫一声:“太师” 傅太师一把抓住闾丘闵幽的手臂,暗暗捏了两把,又悄悄使出些力气来,才算把闾丘闵幽重新拽回椅子里。 面对于封隆的猜测和好意,面对二殿下闾丘闵幽的怀疑和焦虑,傅太师汗颜不已,看来,他的态度实在有些暧昧不明,才会让别人误会他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苟且偷安之徒。 傅太师正想出言解释,大厅门口突然匆匆走进一个人来,对于封隆附耳说了些什么,令于封隆脸色大变。 那人又匆匆走了,于封隆紧张地道:“傅太师,不好了,你们已经被人盯上了,林漫那间宅子附近,已经有人在打听你们的行踪了!” 林漫闻言也是脸上一凛。 这一次,太师傅抱一和二殿下闾丘闵幽齐齐一惊。傅太师惊讶道:“消息这么快?” 可是转念一想,他和于细儿三辆马车,从北关一路行来,惊动一些人打听得消息,也是极有可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8章 不幸言中 于封隆和林漫二人小声嘀咕了一会儿,尔后,于封隆对傅太师道:“太师,今晚你们不能回去林漫那边的宅子了,今晚就住在我这里,不要出去了。” 傅太师想不到事情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他迟迟疑疑地道:“这这这,于大人,不至于吧?俗话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就算这些人知道我和二殿下来了,也不会怎么样我们吧?” “呵呵,”于封隆苦笑起来,“傅抱一啊傅抱一,想不到,我们二十多年不见,你还是像当年那样书生依旧啊!” 傅太师闻言,脸微微红了,他知道于封隆是指当年于封隆代表雪国前往翼国谈判,傅抱一那段时间和于封隆交往,常常说些很幼稚的话,被于封隆笑话他太书生。 于封隆对傅抱一道:“这些主战派既已获悉太师到来,岂会善罢甘休,他们怎会放任你去游说他们的小王上呢?他们会连靠近小王上的机会都不给你的。你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是,对他们来说,为了集团利益,斩杀个外国使臣算得了什么呢?他们连雪国自己的大臣都敢杀呢! “这种勾当,也无需他们自己亲自出头,只花一点小钱买通街上的混混即可。前段时间,主和派王翰林,就是因为乘车行路时,马受了惊,撞了一个痞子,就被那痞子跳上车,一刀给捅死了。 “这些主战派巴不得翼雪两国彻底闹僵呢,最好是永无和好才好。若能找机会杀了太师和二殿下,顶得上斩杀万人千将呢,那样的话,到时候就算雪国要和好,翼国闾丘羽那边也未必答允呢!” 傅太师想了想,于封隆这番话,确实是极有可能的。现在雪国主战派如此丧心病狂,找机会杀了他这个太师后果如何他不很清楚,但是,万一二殿下在这里出了差错,王上闾丘羽确实很可能和雪国拼命的! 当晚,太师傅抱一和二殿下闾丘闵幽听从于封隆的安排,宿在了于府内。 于封隆本来是安排傅太师和二殿下一人宿一间房的,但是二殿下声言自己很胆怕鬼,所以不敢一个人睡。 于封隆只得将傅太师和二殿下二人安排在同一间房里。 傅太师心知这是二殿下使的诈计,二殿下闾丘闵幽哪里是胆小怕鬼的人,但是傅太师也不戳穿他。 果然,到了后半夜,二殿下轻轻摇醒傅太师,对傅太师道:“太师,我们要不要悄悄逃出去?” 傅太师不解道:“为什么要悄悄逃呢?要走的话,直接和于大人告辞即可。” 二殿下压低声音说:“太师你还没看出来吗?于大人这是要幽禁你我二人呢。” 傅太师愈发诧异起来,问道:“何以见得呢?” 二殿下闾丘闵幽道:“我听到他悄悄交代下人,让他们看好我们,不要让我们乱跑。” 傅太师想了想,道:“我想于大人也是好意,他怕我们人生地不熟,乱跑出去,惹了麻烦。” 闾丘闵幽摇头道:“我看未必是因为这个。” 傅太师奇道:“那你觉得于大人是因为什么呢?” 二殿下闾丘闵幽轻声道:“太师你有没注意到,于大人看到您打开宝箱时候的眼神?两眼放光诶!”闾丘闵幽说着,还将两只手抓住放开,抓住放开,配了一个放光的动作,把傅太师逗笑了。 二殿下肯定地说:“于大人是贪图我们带来的钱财,想吞掉它们呢!” 傅太师笑道:“这几箱南珠和锦帛,本来就是给他的呀。” 闾丘闵幽瞪大了眼睛道:“可是,太师,您别忘了,我们在林家宅子里还有好几十箱这样的珠宝呢,于大人是想都要了去呢!” 太师傅抱一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过了好半天,他才道:“于大人虽然有些贪财,但是,他是一个取之有道的人。” 顿了顿,傅太师又道:“我们来到雪国,人生地不熟,除了于大人,我找不到别人可以帮助我们。如果我们连于大人都不信的话,我们就没有人可以信赖了。” 二殿下不说话了,他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太师信赖于大人,那我们就再等几天看吧。” 二殿下闾丘闵幽重新躺下睡了,太师傅抱一却怎么都睡不着了,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事情。 傅太师先想了一会儿二殿下闾丘闵幽,他发现这么短短十几、二十天,二殿下又成熟了很多,成长很快,心思重了,考虑事情复杂了很多,不枉他这一路的经历和见识。 接下来,傅太师又想了一会儿于封隆,二殿下怀疑于封隆看上了他们的钱财,要幽禁他们,这让傅太师对于封隆有点拿不准了。毕竟,二十多年不见,他不知道于封隆是不是还是当年古道热肠,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于封隆。真的会如二殿下所言,于封隆是贪念他带来的那两车物品了吗?毕竟,那两车财物,确实是一笔不小的钱财啊。 傅太师凌晨时候,才迷迷糊糊重新睡着,然后,很不幸地,第二天他就发现,关于于封隆,有一点被二殿下不幸言中了。 因为第二天下午,傅太师向于封隆告辞,想回去林家宅子住或者投宿客栈去,于封隆却说:“你们这几天就在我府里呆着,暂时哪里都不要去,避避风头先。” 然后,这样一下子,傅太师和二殿下闾丘闵幽就在于府被闷了好几天,简直就是被软禁起来了,即使在于府,他们也被限制在居住的那个小花园里活动,其他地方也不让他们随意走动,说是避免被闲杂人遇到。 二殿下气急,已经在傅太师面前说了好多次“于封隆是强盗”,傅太师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也暗自后悔起来,尤其是后悔带了二殿下闾丘闵幽来。 傅太师想,若是他只身一人的话,舍得一身剐,怎么都要拼命见一见雪国那个小王上,哪怕自己真被害了,也就算为国捐躯了。可是,因为带着二殿下闾丘闵幽,他就不得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了。 傅太师觉得,他自己身死事但不能害了二殿下闾丘闵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9章 为今之计 太师傅抱一和二殿下闾丘闵幽被禁足在于府,二殿下闾丘闵幽上蹿下跳,急得像一只大猴子,简直恨不得要爬墙出去了。 傅太师还算能沉得住气,但是,几天下来,也有点脚底长毛、心里发毛的感觉了,傅太师深知,翼国战场每天都在水深火热之中,不定哪天就守不住了,自己在此多呆一天,就有一批翼卒死伤。 可是,现在的情形,有什么好办法呢? 傅太师坐在太师椅上,水烟吸了一袋又一袋,思谋来思谋去,却一筹莫展。 于封隆倒是每天都会来见他,好酒好菜招待着他们,但是,傅太师每次说到要出去的话,于封隆总是说外面不太平,不要贸然露面。 这样过了七、天之后,于封隆忽然急冲冲跑来,对傅太师喊道:“太师,大事不好!于府这里也不安全了!” 原来,林漫打听到,外面那些主战派已经在策划偷袭冲击于府了,目标自然就是搜查傅太师外面的人暂时还不知道跟随傅太师的书童是二殿下闾丘闵幽,否则更不知道要如何得意和疯狂呢。 那是狼群看到了羔羊的感觉啊! 于封隆的意思,是要即刻将傅太师和二殿下闾丘闵幽转移到郊外他的一处隐秘宅子去。 二殿下闾丘闵幽眼珠一转,不等傅太师说话,抢先道:“到郊外避一避也好,只是,放在林家宅子里的那两车礼品要一起带着去才好。” 于封隆叫了起来:“哎呀,真是小孩子不知道事情轻重,那些财物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现在逃命要紧,还顾及那些干什么?” 二殿下闾丘闵幽遂看一看傅太师,嘴角露出两抹冷笑。 傅太师朝于封隆敛容抱拳,道:“傅某多谢于大人这些日子的照顾,傅某不愿苟且偷生,宁可慷慨赴死!” 傅太师说完,拉了二殿下闾丘闵幽的手,就要往于府外面闯,于封隆急得左拦右挡,最后还是靠几个家丁才死命扯住傅太师和二殿下闾丘闵幽。 于封隆摒退左右,跺着脚,问傅太师道:“太师,你真的为了翼国,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打算要了吗?” 傅太师昂首道:“傅某此番冒险而来,自已知此行之凶险,傅某不才,别的能耐没有,几分胆识还是有的,傅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傅抱一说完这些话,眼角余光扫了二殿下闾丘闵幽一眼,然后,对于封隆说:“如果可以,傅某想请于大人帮忙,将二殿下送走。” 于封隆还未说话,二殿下闾丘闵幽已经急了,他马上斩钉截铁道:“太师不走,我也不走,我和太师共进退!” 于封隆看看这爷孙二人,跺跺脚,摇了摇头,怒冲冲走了。 傅太师着急地朝于封隆地背影喊:“于大人,于大人” 于封隆头也不回道:“等我消息!” 当晚,傅太师和闾丘闵幽商议后,傅太师已经基本同意闾丘闵幽的“逃跑”方案,决定半夜时分,尝试逃跑。二殿下满心兴奋,跃跃欲试。 不料,天才刚黑,于封隆就去而复返,后面还跟着林漫,于、林二人进来就遣散了闲杂人,房间里只剩于封隆、林漫、傅抱一、二殿下四人。 于封隆说:“太师,现在外面形势很凶险,你们只要一露面,立有性命之虞。” “于大人,我今来是使命加身,不能总这样龟缩着,畏首畏尾,这样不是办法,你还是放我出去,让我自己尝试尝试。”傅太师还是想尝试服于封隆直接放他从大门出去。 于封隆叹气道:“太师,现在你也别想什么使命了,你和二殿下能活着逃回翼国就不错了。我今天下午找了两个和你二人身材相像的替身,帮你设了一计,让这两个替身跟着那两辆马车外出,做诱敌之饵,那些人看到那两辆马车,定然不会觉得有假,待他们上当跟了两个替身去,你和二殿下再从另外一条路回翼国。” 傅太师闻言一愣,他此来全靠这两辆车上的财物办事呢,若没有了这两车财物,就算他和二殿下能离开于府,出去也很难有所作为的了。 傅太师赶紧道:“于大人,使不得,我这两车礼物,是要献给贵国小王上,以及帮助斡旋的大臣的。如今,我事情没办成,小王上都没能见上一面,却把东西弄丢了,我就算活着回去了,还怎么有脸去见我家王上呢?” 忽然,傅太师身旁坐着的二殿下闾丘闵幽发出一连声冷笑,惹得于封隆和林漫都是一愣,二人一齐看向闾丘闵幽。 闾丘闵幽却并不说话,只斜乜着眼睛,看着于封隆, 林漫说话了,只听他淡淡道:“太师和二殿下莫要误会了我老师!” 傅太师微微红了红脸。 于封隆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苦笑起来。然后,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傅太师说:“太师果有舍身赴难之心,于某可给太师指一条路,不知太师是否敢往!” “但有救国之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傅太师着急道。 于封隆说:“此路虽说凶险无比,却有可能助你险中求胜!” “此路通向何方?”傅太师已经急不可耐了。 于封隆和林漫对视一眼,林漫向傅太师说道:“北方。” “北方?”傅太师不解道。 于封隆看傅太师不明白,遂捋起袖子,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滑。 傅太师恍然大悟:“于大人的意思,我北上去滑国求救?” 于封隆点头,道:“太师如果可以说动滑国出兵,翼国或许有救。” “可就算滑国肯出兵,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傅太师双手一摊,叹气道。 二殿下闾丘闵幽却已经明白了于封隆和林漫的意思,赶紧向傅太师解释道:“太师,我听将军府的一天哥哥讲过,攻打北关的雪国主力狼师,原先是镇守雪国北部边境的,应该就是镇守雪国和滑国边境的。” 于封隆看着二殿下闾丘闵幽,赞赏地点了点头。 此时,傅太师也明白了滑国出兵的意义,那样雪国将面临南北双线作战,从而不得不将狼师回抽北部,撤离翼国战场,那样,翼国的压力就会小很多,雪国的兵力优势也将被削弱,小王上和主战派或许就愿意言和了。 傅太师想明白这一层,忍不住欢喜满面,朝于封隆和林漫竖起大拇指,连连赞道:“二位好主意,好主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0章 险中求路 于封隆见傅太师满面欢喜,就提醒傅太师,说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只是他和林漫的一个设想而已,要实施起来,只怕不易。 当下,傅太师和于封隆、林漫三人进一步合计了傅太师这趟北行计划该如何实现。 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太师和二殿下该如何摆脱主战派的监视和眼线的问题。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傅太师只要在雪国境内刚一露头,马上就会发生性命之危。 北上滑国的这条路这么长,只要还没出到境外,傅太师的行踪就必须隐蔽着。一则是为了安全起见,二则,一旦被主战派发现傅太师没有南下回翼国,也没有停留在王都定足,而是转而向北了,那么,傅太师北上滑国,求滑国出兵援手的意图就很可能会被猜到。 那时候,主战派一定会不惜代价,将傅太师和二殿下留在雪国,不许二人出境,或者,提前将北部边防重新布置巩固起来,不让滑国有可乘之机,那时候,滑国就算有心出兵,实行暗算,见到雪国壁垒坚固,也会心生怯意,未必还肯出兵了。 这一点,于封隆建议,用那两个替身和那两车财物,将林家宅子周围那群虎视眈眈的主战派诱走,然后,傅太师和二殿下则趁机出发向北。 对此建议,傅太师很有些犹豫,翼国和滑国并不接壤,两国之间隔了雪国,所以并未建立邦交关系,两家可以说毫无往来,也毫无交情。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傅太师就担心自己去了滑国之后,人生地不熟,若没了那两车财物,他两手空空,该如何说服滑国王上出兵呢?傅太师对此实在没有什么信心。 于封隆见傅太师犹犹豫豫,始终放不下那两车财物,于是,替他着急道:“太师,你好糊涂,那些人之所以一直守在林家那座宅子周围不散,就是看到那两大车财物始终在里面没有出来过,他们算准了你此行来雪国谋事,总不会舍了这两车钱财的,所以才一直守在那里等你出现。别说你和二殿下本身就是两只肥羊了,即或没有你们,只那两车财物,也足以给你们招来杀身之祸了!为今之计,只有舍了这两车财物,你们才能安全出走。” 傅太师见于封隆误会了他,遂解释道:“于大人,我不是舍不得那些物品,我只是担心,我两手空空去到滑国,用什么说服滑国王上出兵呢?” 林漫说:“恐怕只能靠太师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傅太师闻言苦笑起来,为今之计,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接下来第二个问题,是傅太师和二殿下二人,如何从雪国定足去到滑国去?尤其是如何通过边境? 雪国和滑国的边关,也像翼国北关一样,是禁止商旅通行的,边境线上也是到处是岗哨,还有巡骑不断巡逻,一旦发现可疑越境人员,立即会当做奸细拿下,甚而当场击杀。 于封隆和傅太师又讨论了一会儿关于穿越偷渡边境的办法,于封隆提出他可以动用军队的关系,试一试。林漫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候,他提出了一个办法,林漫说:“不妨尝试一下向滑国国馆求助,那样,或许傅太师都不需要亲自前往滑国游说,通过滑国使臣就能达到目的。” 滑国和雪国是互相派驻有国馆的,滑国驻定足的国馆,就在离于府不远的地方。林漫这个建议,得到了于封隆和傅太师的一致赞扬,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于封隆并向傅太师介绍了滑国使臣元炳坤,四十多岁,据说此人武将出身,一身硬气功练得颇有境界,是各国驻雪国使臣中较为特别的一位。 不过,林漫提醒说,向滑国这位元炳坤使臣求助,其中也存在一定的风险。因为,无法猜测出元炳坤使臣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如果他对傅太师的要求支持并且有兴趣,那还好说,可一旦元炳坤认为,滑国此时为翼国出兵并不合适,那么,元炳坤很有可能出卖傅太师,并将傅太师交予雪国主战派也很难说。 傅太师听了林漫的话,沉吟良久,说:“不管和这位元使臣接触可能有多大的风险,哪怕因此遭至杀身之祸,我也要冒险一试,毕竟,这是为今看来,惟一的出路了。” 未听林漫介绍风险之前,傅太师原本还打算请于封隆出面,帮自己向滑国使臣元炳坤引荐一下,现在,既然元炳坤态度不明,且有可能会将自己出卖给雪国主战派,那么,他也不想将于封隆牵扯进来了,毕竟,一旦事发,于封隆很可能会被定上通敌的大罪。 傅太师遂提出,由他自己毛遂自荐,设法接近元炳坤。当下,傅太师和于封隆约定,如果滑国国馆派人来取箱子,就说明他说动滑国使臣元炳坤了,届时还请于封隆将自己那日带进于府的几箱锦帛先应急用一用。于封隆答应了。 当晚,按照于封隆的安排,一老一少两个替身,乘坐傅太师进入于府时的马车,悄悄潜回林家那套宅子,天还未亮,两名替身又重新登车,带着另外两车财物,三辆马车出了雪国王都定足,向南而去。 真正的傅太师经过精心易容后,变为一个长须飘飘的老者,举着一个算命幡子,行走在滑国国馆外的街巷上,不远处的茶馆里,林漫在喝茶。 忽然,林漫朝街口一个双手各提一些纸张和布匹的汉子点点头,傅太师立即会意,上前拉着那汉子要给他看首相,然后悄悄在他手中塞了一锭沉沉的银子,在他耳边说:“听说元使臣很爱看相,出手也很大方,烦请这位大哥帮我引荐一下,我赚到银子,少不了大哥的好处。” 那人是国馆负责日常采购的,见了这般沉重的一锭银子,遂对傅太师点头道:“跟我来吧,帮我们使臣好好说道说道,他肯定会赏你的!” 傅太师于是收起“算”字旗幡,跟在那汉子后面,经过守门侍卫搜身后,进入滑国国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1章 大错特错 第二天上午,一辆黑蓬马车开进于封隆府邸,来人自称姓段,是受一位姓傅的算命先生委托,来接取傅先生的外甥和他的四箱行李的。 于封隆遂知这是傅太师得手了,于封隆于是将二殿下闾丘闵幽唤出,将两箱南珠和两箱锦帛交给二殿下,二殿下闾丘闵幽带着四个箱子登上来人的马车。 黑蓬马车开出于府时,于封隆安排的人已经悄悄跟了上去,那马车很谨慎,一直在王都定足兜兜转转,最后进了一间民宅,但是,跟踪马车的于府的人发现,不久后,民宅的后门开出了另一辆马车,该车在定足绕行一圈后,一头钻进了滑国国馆里了。 于封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两天后,滑国国馆使臣元炳坤向宗伯府辞行,滑国公主最近大婚,他要回国出席公主的婚礼,宗伯府为元炳坤出具了通行文牒。 次日,滑国国馆使臣元炳坤带领七、个使馆人员,离开雪国王都定足,出北门向北行去,随行车辆三部,其中一辆坐着元炳坤的小妾及其丫环。丫环很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样貌清清秀秀,正是被易容后的二殿下。 傅太师则乔装为元炳坤的一名随从,骑马跟在元炳坤身后。 一行人一路向北而去,沿途一路都有官府不断查验元炳坤的通行文牒,以及每个随行人员的身份证件,并未发现异常。这些随行人员当初以国馆人员入境雪国时,均有证件颁发和登记,如今,人员离境,就要随身携带这些证件,以备路上官府查验。 傅太师和元炳坤这一路上,聊天说地,傅太师已经向元炳坤言明自己的身份,和此行恳请滑国出兵的目的,所以二人多数话题都是围绕翼雪滑三国的军政展开,傅太师渐渐觉出元炳坤是一个很豪爽的人,不愧是武将出生。 元炳坤对翼雪两国的战事极为关心,多次问起那边的战况,所以二人也不担心自己若将翼队的真实战况说给元炳坤听,滑国人可能会因为畏惧雪国的战力,而不敢自北出兵,所以,傅太师对于翼国的战功多有吹嘘,从军力到参战人数,以及后备军力等,至于现在北关兵因为缺乏物资供应,致使军卒被冻死,北与郡官兵被狼师偷袭,俘虏七万的事情,傅太师只字未提。元炳坤每每认真聆听,频频点头,时不时赞赏几句。 雪国和滑国的边境是由樊净庐的狼师镇守,元炳坤最担心的就是这里的检查,因为对滑国最为敌意的,就是狼师了,狼师和滑国边境军队时有摩擦,国馆人员每次过境,狼师都会设法刁难,虽然鉴于他们是国馆人员身份,狼师军卒也不敢过于为难,但是,检查起来问东问西,东翻西看却是免不了的。 果然,狼师的军卒对元炳坤一行闻讯格外仔细,尤其是对于他们随身索带物品,甚至要他们出具在雪国商家购买时开具的票据,以证明这些物品不是来自于私下收受雪国大臣的财物。 这样细致的检查把傅太师看得一脸紧张,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翼国对于雪国国馆人员从来都是奴颜卑膝,尽量满足他们,不敢稍有怠慢,生怕引起两国争端。 那些军卒在行李车里东翻西问的时候,傅太师真怕他们搜出那两箱他送给元炳坤的南珠和锦帛来。 不过,元炳坤却十分镇定,微笑着骑马立于一旁,耐心等军卒们检查。检查终于结束了,那些军卒并未检查出什么可疑物品。傅太师长吁一口气。 终于,车队顺利驶出雪国国境,进入滑国境内,元炳坤立即让车顶挂出滑国的白底黄月旗。二殿下当即嚷嚷起来,再不肯继续穿扮丫环的女装。元炳坤的小妾笑着帮二殿下卸下女妆,二殿下穿回了自己原先的衣装。 傅太师跟随元炳坤,经过滑国各路关卡,沿途但见军卒刀n明亮,往来繁忙,似乎已经进入备战状态,傅太师心中不由一喜,但也颇为惊讶。他又见关卡门禁处,到处张贴着州府筹集军资的布告。傅太师留了心眼,见有这种布告,就偷看上几眼,心细如发的傅太师发现,滑国地方州府筹集军用物资的布告,很多都早在数月前就发布了。 傅太师的心思渐渐凝重起来。进入滑国国境后的一路所见,让傅太师相信,滑国其实早已在备战,无论军卒还是地方后勤,傅太师相信这些备战都是冲雪国的,而且,滑国已经备战数月之久。 可是,为什么元炳坤并没有向他提过此事呢? 是因为元炳坤身在雪国,不知道国内的备战情形吗?傅太师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一者,滑国驻雪国国馆使臣应该是一个相当有份量的位置,二者,傅太师听元炳坤的说辞,他应该是滑国王上极为信赖的人,国馆肯定有和国内通消息的特别途径,加之元炳坤自己是武将出生,他没理由一点风声和消息都收不到,那么,元炳坤为什么明知国内已经备战,却对傅太师只字不提? 傅太师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滑国数月来一直都在备战,却并没有实际出兵,这其中的原因,肯定就是元炳坤不肯向他提起滑国已经在备战的原因。 这个原因会是什么呢? 傅太师慢慢沉下心来,自己思量,然后,他猛一下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 他一直担心滑国惧怕雪力,不敢出兵,所以,他一路以来都在向元炳坤豪言翼国的战力,告诉元炳坤,翼队在周将军的率领下,屡败雪军,让雪队出了北关后就寸步难行,更有北与郡官兵奋力杀敌,成功阻止了狼师的推进。翼国随时准备调集全国百万兵力,nn雪国,回夺北关。而元炳坤也一直笑嘻嘻听着,并不做表态。 而实际上,滑国真正关心的,不是雪国的战力,而是翼国是否还有战力,只要翼国还能战,还能损耗雪国的战力,还有还手之力,滑国就不准备出手。 翼雪两国相战,滑国不准备帮助任何一方,它要做的,是坐看翼雪两国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翁之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2章 出尔反尔 雪国和滑国是互相设有国馆的,元炳坤担心翼国太师傅抱一到达滑国的消息走漏出去,所以,一路隐瞒。将入王都步月时,更是单独雇了一辆马车,让傅太师和二殿下闾丘闵幽乘坐其中。 一行人进入王都步月后,元炳坤安排傅抱一和二殿下在自己的一处别院住了。到了第三天下午,元炳坤亲自过来,告诉傅太师,王上要见他。 傅太师当即叫了二殿下,元炳坤微微愣了愣,他原本以为傅太师会只身跟他进宫去的,却不料,傅太师还专门去叫了二殿下。 元炳坤并不知道二殿下闾丘闵幽的身份,一路上,傅太师也只说二殿下是自己的书童,沾着点亲,带着二殿下只为一路上能有个跑腿传话的人。 而二殿下闾丘闵幽自从上次在于封隆府上,因为“书童与主人同座”的细节而被于封隆看穿他的身份,二殿下闾丘闵幽就长了心眼,这一路跟随傅太师和元炳坤北上,凡傅太师和元炳坤坐着说话时,二殿下都恭敬地侍立在傅太师身后,还端茶递水,“书童”了很多,元炳坤竟然一直未识破他的身份,这让二殿下颇为得意。 元炳坤看傅太师要带着书童前往,心里虽然奇怪,却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元炳坤在前,傅太师和二殿下闾丘闵幽随后,三人分乘两顶小轿,一前一后,从王宫的一个小门进去,来到一处小殿。 不出傅太师所料,堂上除了居中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黑面男子,男子左手下首还坐着几位中年人,个个器宇不凡。 傅太师此前已听元炳坤介绍过,滑国王上齐浩天,年过五十多,十二岁登基,至今已经在位四十多年。所以,傅太师立即猜出,居中的黑面男子,应该就是滑国王上齐浩天,至于下手那几人,应该都是滑国重臣。这些人今天是和滑国王上一起,想听他介绍翼雪两国的战场情形呢! 果然,元炳坤先上前拜见了自家王上,傅太师也带着二殿下闾丘闵幽当中行了礼,然后,在元炳坤的指引下,傅太师和二殿下在齐浩天右手下首坐了,与那些重臣面对面,而元炳坤自己则走到滑国重臣的列尾,去坐了末席。 滑国王上齐浩天肤色虽然有些黑,说起话来却笑眯眯地,只听他问道:“傅太师此来,不知可否携带翼国国书?” 傅太师一脸苦笑,回答说:“王上啊,臣是私逃来投奔您的啊,翼国王上闾丘羽怎么可能给我开具国书呢!” 傅太师此言一出,不仅元炳坤、滑国王上齐浩天及众臣都是一愣,就连他身旁坐着的二殿下闾丘闵幽都是一脸吃惊。 傅太师一路都在和元炳坤说,请滑国出兵的事,元炳坤回来后,也是这么向滑国王上齐浩天汇报的,可是,傅太师一开口,居然这话头就变了!元炳坤有点着急起来,这要是王上怪他欺君之罪他得有多冤啊! 而二殿下闾丘闵幽闻此更是着急,他一直都在悄悄琢磨,如何与傅太师一起说服滑国王上出兵呢,傅太师却开口就倒了戈! 一时之间,堂上众人都吃惊地看着傅太师,等他的后话。傅太师没让大家继续等,说道:“傅某此行,本就是两条腿走路,半公半私而来。公事是代表翼国王上闾丘羽向雪国递交降书求和,若能成功,我的私事就也算办成了。” “太师私事是指”傅太师对面坐着的滑国重臣中,其中一人问道。 傅太师微微叹气道:“既然翼国不保,傅某只能退而求其次,给自己后半生找个安身之所了!” 对面几人中,一人浓眉大眼的汉子,朝傅太师大声斥道:“太师莫要在此大话唬人,那么大的翼国,怎么会不保呢?” 傅太师当即反问道:“闾丘羽是想保住翼国,可是,怎么保呢?闾丘羽此番委托我前来雪国议和,提出的议和条件,翼国四郡北与、东圃、西岐、南田,割三郡给雪国,闾丘羽远远只留一个郡,最好是留南田郡,实在不行,给他东圃或者西岐也可以,只要还能留着翼国不灭就行。 “可是,这样的议和条件,雪国都不肯答应,雪国主战派的目标,根本就是要全部吃掉翼国四郡,将闾丘家三百年基业连根拔起,他们怎肯给闾丘家再留下一郡呢?闾丘羽四郡全失,即或他留得命在,翼国也是要亡国了。” “太师,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第一个跳起来的是二殿下闾丘闵幽。 闾丘闵幽话没说完,元炳坤也急了,他大声问傅太师:“傅太师,你怎么出尔反尔了呢?你这一路可都在说翼队战力很强,随时准备发起反击,收复北关的呀!难道太师是骗我不成?” 傅太师朝元炳坤陪着笑,双拳抱了抱,才说道:“元使臣见谅,傅某实在是怕你不肯带我来滑国,才编出那番说辞来,傅某承你帮忙,逃命至此,多谢元使臣了!傅某在此向你赔罪!”说完深深一揖,差点没把元炳坤气得跳起来。 坐在傅太师对面的滑国重臣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滑国王上齐浩天只得用大声咳嗽,让殿里重新安静下来。 齐浩天对傅太师说:“既如此,请傅太师为我们介绍一下翼国那边的真实情况吧。”齐浩天的话语中带着不悦,脸上已经敛去笑容,重音强调了“真实”二字,那意思很明显,傅太师可别想着再骗人了,否则,后果会很严重的。 傅太师赶紧应声,随即恭谨而答:“翼国那边为免动摇军心,真实情况一直封锁,不许外传。实际上,翼队随时可能大溃败。就在我出发前夕,翼国北与郡十五万官兵,被狼师s五万,俘虏十万,已经全军覆没,其中包括北与郡郡守朴惠也已被俘。其余三郡,东圃和西岐答应出兵,却迟迟拖延,据说要明年三月以后才能凑齐人马,至于南田郡,早已声明只出粮草,不出人。翼国现在还在坚持作战的,实际就只剩下周将军的万北关兵还在苦苦支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3章 蠢蠢欲动 傅太师说这番话时,配以垂头丧气的表情,加了长吁短叹的声音,内容虚虚实实。他夸张了北与郡死伤被俘的军卒数字,减缩了周却北关兵的人数,掩盖了东圃郡已经出兵的实情,但是,也真实地陈述了南田郡不肯出人的情况。 末了,傅太师还跺着脚,痛心疾首道:“翼国大势已去!不日将亡国也!” 众人眼瞅着傅太师,太师眼里竟然含了泪,他颤巍巍捏起袖管,轻轻擦拭起眼角的泪花。 二殿下闾丘闵幽虽也打听了一些军方的情况,知道现在前线不利,但是,详细情形他并不深知,包括北与郡官兵被俘的事情,这件事确如傅太师所言,翼国方面为免军心涣散,严禁消息外泄,所以外界知道详情的并不多。二殿下此刻忽然听傅太师这样一说,大惊失色,当下就急红了眼睛,他下唇紧咬,眉头紧锁,双拳紧握。 滑国众臣看着对面老少二人这番情形,有些茫然无从起来。滑国与翼国之间隔着雪国,又没互设国馆,消息不是很灵通,目前,他们也只知道雪国出兵翼国,攻下了北关,但是,对于翼国战场的具体情形,只约略知道些大概。早前又听元炳坤传来消息,说翼国目前战力尚可,却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傅太师所言的翼国大势已去,随时会亡国了呢? 滑国王上齐浩天瞟了几眼元炳坤,元炳坤有些发窘起来,但他毕竟是武将出身,为人豪爽耿直,不善言辞,更不懂说谎蒙骗,虽知此刻傅太师所言和自己传回给王上的情况不符,却也没有出言辩解,因为他的消息原本也主要来源于傅太师的说辞,只是这傅太师与他一路所谈,同今日当面向王上齐浩天的陈述南辕北辙,完全不同,所以才把他陷入被动之中。 元炳坤当下也不出声,只抿着嘴,铁青着脸。 滑国王上齐浩天原本想等元炳坤自己主动解释,结果几番眼神示意,元炳坤始终一言不发,齐浩天知道元炳坤的倔脾气,于是就主动问元炳坤:“翼国北与郡官兵被俘一事,元使臣可否有听到过消息。” 元炳坤赶紧答:“臣汗颜,雪国那个小王上,对于翼雪两国的战场消息管制得很紧,凡有泄露者必会重罚。不过,臣确实听说了雪国在翼国前线传回了大捷,说樊净庐的狼师打了一场大胜仗,小王上已经在考虑拟擢升他为大将军了呢。这场大捷的时间与傅太师所言北与郡官兵被俘的时间确能吻合。” 元炳坤沉吟一下,又补充道:“另外,我和太师这次回王都,经过狼师边境时,也听到了狼师军卒在说,樊将军在翼国打了胜仗,将官们都得了犒赏呢,包括镇守北境这边的狼师军官也有封赏。” 滑国在座大臣中,一名面相威武的军官样的中年汉子问傅太师:“太师,你确定斩杀俘虏贵国北与郡官兵的是狼师吗?” 傅太师道:“这个自然是确定的,现在翼队是谈狼师色变,原先他们最惧怕的原本是雪骑来着,都说雪骑装备精良,人高马大,队伍行军过来,如疾风一样飞快。可是,与狼师这一战,翼队才知道雪国有比雪骑更恐怖的军团,狼师的那些军卒,一身白色雪装,面上还戴着白色口罩,脚下是滑雪装备,他们在风雪之中比雪骑的马更快,他们来如飞刀,去如闪电,刀光一闪,北与郡官兵就已经人头落地了,连对手的面孔都没看清。军队的防守阵型被这些白色飞人冲来撞去,很快就七零落,为免被s干净,北与郡官兵才不得不缴械投降的” 听着傅太师这番叙述,对面坐着的几位滑国大臣齐齐瞪大了眼睛,最后,他们面面相觑,一起说出了四个字:“雪狼军团!” 傅太师闻言一愣,他初时不明白,但马上就琢磨过来了,问道:“哦,你们说那些个踩着滑雪板,飞来飞去的狼师军卒,是雪狼军团的吗?” 元炳坤也激动起来,不断地说:“是了,是了,难怪我这趟回来,一路留意,到处都没有看到雪狼的军卒巡逻呢。” 傅太师想起他们这一路北上,临近雪国和滑国的边境时,到处都是白雪皑皑,元炳坤介绍说,滑国一年有四个多月飞雪不断呢。傅太师和二殿下大感好奇,跟着元炳坤东张西望,欣赏这难得一见的雪景,却没想到元炳坤其实是在到处留意雪狼巡卒的踪迹。 那个军官模样的中年汉子沉吟道:“按傅太师说法,翼国北与郡官兵共计十五万人,被屠五万,擒十万,这样的战绩,须得把雪狼三个团全部调过去,才可能做到。” 其他几名大臣闻言,悄悄议论起来,大家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最初,他们听说的是抽走了尖锥团去攻打北关,那时候,滑国就开始备战了,但是,雪狼军团被抽走,却是他们没有发现的。如果,雪狼三个军团都不在边境线上的话 傅太师能感觉出,对面几位大臣明显有些兴奋和激动起来,傅太师并不知道,雪狼三个军团被调走的消息能这样刺激大家。滑国被雪国压制多年,无法南下,就是因为在边境线上,被樊净庐的狼师封得死死的,而樊净庐的狼师最让他们敬畏的,就是雪狼三个军团。 雪国和滑国边境线一年中很多时候都积着雪,雪狼军团是樊净庐针对边境这种特殊地貌,特别组建的奇兵军团,团内个个都是滑雪高手,据说平日里这些军卒出去逛个街都是踩着滑雪板去的,全团的营地就宿在高山冰雪之上,每次和滑国交锋,这些雪狼军团的军卒,正如傅太师所描述的,来去如风如电,手中一把短刀,要了无数滑卒的命。 如果,雪狼三个军团现在真的被抽至南面的翼国前线,那么,岂不是说,现在正是滑国出兵的最佳良机? 几位大臣用眼神交流着心中的蠢蠢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4章 角色互易 果然,滑国大臣们小声议论一会儿,那位军官模样的中年汉子霍一下站起身来,行至大厅中央,朝上面坐着的王上齐浩天抱拳施礼后,说道:“王上,臣以为,现在狼师南调,雪国北境空虚,特别时他们的雪狼军团现在翼国战场,正是我们滑国出兵,一举南克的最佳时机。” 另一名大臣也起身附议道:“王上,臣同意莫将军的看法,现在翼国那边兵力微弱,随时可能沦陷,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出兵正是当时,雪国腹背受敌,狼师回援不及,此乃天赐我滑国的良机,王上莫要浪费了。” 早在对面那些大臣交头接耳,小声议论时,傅太师就已将众人的言语表情都落入了耳朵和眼睛里,但他始终不动声色。 此刻,见滑国大臣向滑国王上齐浩天进言,要求滑国出兵攻打雪国,傅太师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边摆手,一边连声喊道:“吾王三思!吾王三思!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啊!” 傅太师这两声“吾王”,叫得殿内滑国众大臣一齐发了愣,尔后,人人都露出鄙夷不屑的表情,而傅太师身旁坐着的二殿下闾丘闵幽,却只觉羞耻万分,愤怒不已。 无论二殿下闾丘闵幽还是滑国众大臣,大家初时都以为傅太师是代表翼国来滑国搬请救兵的,元炳坤此前传来的消息,也是说翼国太师傅抱一此来,是想和王上商谈请滑国出兵的事,却没想到傅太师一见到滑国王上,立马转了话头,不再谈恳请滑国出兵的话,反而说自己此来,是来避战火,来托庇于滑国的。这会子,半个时辰不到,傅抱一竟然连“吾王”都叫上了。 滑国王上齐浩天听了傅抱一这两声“吾王”忍不住笑了,他很受用地看着傅太师,觉得这个傅太师很有意思,一是脸皮子够厚,再是人也机灵,就在人人都以为他是来滑国求援的时候,他却大声嚷嚷,让王上“不可轻举妄动”,而且,还连“吾王”都叫上了。 齐浩天遂咪咪笑着,半真半假地朝傅太师道:“哎呀,傅爱卿,今天得了你这样一个大臣,孤王此心甚慰啊!你给孤王说说,孤王这不可轻举妄动是个什么原由?” 傅太师才不理会一众旁听者对他的鄙夷与愤怒呢,他此刻眼里只有“吾王”齐浩天了。齐浩天这么一问,傅太师赶紧上前,向“吾王”解释道:“吾王万万不可出兵,滑国一旦出兵,就离灭亡不远了,翼国就是前车之鉴啊!翼国也算是兵强马壮,三百年古国了,可是,在雪国雪骑和狼师、骄旅的夹击下,毫无还手之力。雪国筹谋称霸鸿羽大陆多年,将军们老谋深算,小王上运筹帷幄,实在不好对付,雪国不来主动打滑国,滑国还是不要去招惹雪国的好” “横!太师你也太小看我们滑国了!”那位莫将军实在听不下去傅太师的话了,直接打断了他,“我们滑国兵强马壮,怎是你们孱弱的翼国可比的!” 傅太师却不以为然:“莫将军,我听说镇守雪国北境的,是雪国樊净庐将军的狼师,狼师的厉害翼国已经领教过了的啊,他们来去如风似电,翼卒连他们的脸都没有看清脑袋就被抹去了,这是多吓人的一支军队啊!” 元炳坤参与进来了莫将军和傅太师的辩论,他反驳傅太师道:“太师,说到带兵打仗,元某略知一二,狼师虽然厉害,但是,它现在主力陷在翼国,分身乏术,现在边境空虚,特别是雪狼三团不在,也就没什么值得我滑国忌惮的了。兵贵神速,我们只要速战速决,雪国双线作战,腹背受敌,我们赢面很大。” 傅太师还是摇着脑袋,像一个拨浪鼓一样叨叨道:“元使臣,速战速决不可能啊,翼国那边已经顶不了几天了啊,那边一玩完,滑国这边出兵就是单线作战了,哪里还有双线作战、腹背受敌之说!” “王上,怯懦者在哪里都是懦夫,一个在家国危难之时,只顾自己逃命,托庇于异国的人,他的话怎么可以听呢!雪国图谋我们滑国,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在雪国前几代王的时候,就定下国策,要先南后北,先翼后滑,如今,翼国将亡,雪国下一步必然就是转而将矛头指向北部的我们了,翼国之王,于我们是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现在若不趁翼国还在死战出兵支援,将来,我们很可能和翼国被雪国逐一而破,分别击跨,那就正中雪国下怀了。”莫将军已经有点发怒了,眼睛瞪着,胡髭张扬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这殿堂里的角色已经互易,原本应该是傅太师苦苦哀求滑国出兵,滑国无动于衷的场面,硬是被转换成了滑国大臣在努力劝说王上齐浩天出兵,傅太师却在死劲拦着,反驳着。 齐浩天饶有兴致地看着听着堂下的辩论,看到莫将军已经有点激动了,就挥挥手,阻断了这次的辩论,然后,他看着傅太师说道:“太师此来,想托庇于我滑国,此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我给你个闲职,给点俸禄你,让你在滑国颐养天年,这些都好商量,只是” 齐浩天略一沉吟后,才说:“不知太师可有携带什么见面礼没有?” 傅太师听齐浩天这么一说,已然是大喜如狂,他赶紧上前,朝齐浩天笑道:“吾王英明!吾王万岁!我从翼国来时,带了两车贵重礼品,可惜,这些礼品在雪国王都定足时,为了摆脱那些主战派的跟踪,我只好舍了去,让它们做了诱饵,不过,此刻,我还有一个更贵重的礼物献给王上,以表我投靠托庇王上的一颗真心” 眼见太师傅抱一如此贪生怕死、奴颜卑膝,二殿下闾丘闵幽怒不可遏,他霍然起身,大喊一声:“傅太师!”打断了太师傅抱一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5章 利益可期 二殿下闾丘闵幽这一声呵斥,犹如晴天霹雳,将大殿上所有人都震住了。 殿上众人一齐看向二殿下闾丘闵幽,每个人心中都有些纳罕。 傅太师作为翼国使臣,上殿觐见滑国王上,若是带一个同为使者的大臣还说得过去,可他却将一个十岁不到的书童带上殿来,这排场也忒大了些,也太过失礼了。 带书童上殿也罢了,谁家书童跟着主人见客时,不是侍立主人身后的,可傅太师这位书童,居然还大喇喇地坐在了傅太师身旁。当然,众大臣对此留意过,这应该是傅太师的意思,那个小书童刚上殿,倒是想往傅太师身后站来着,是傅太师示意小书童坐到自己身旁的。当时众人只还觉得,傅太师对这个小书童有些娇宠罢了,倒没觉得小书童对傅太师如何。 可如今,这小小书童居然当庭呵斥起了傅太师,作为一个书童,主人对你再骄纵,也不能不知轻重到如此地步呀! 这就不能不让滑国几个大臣的脸上带了寒霜,就连王上齐浩天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傅太师看着二殿下闾丘闵幽,心里也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这个二殿下居然会在大殿上突然朝他发出斥责,一时之间竟有些目瞪口呆。 二殿下闾丘闵幽却对殿上诸人的反应不管不顾,他眼睛斜瞅着傅太师,一副鄙夷不屑,怒火满胸的样子,只听他朝傅太师冷冷道:“太师,您还真是给我大翼国臣子长脸呢!” 闾丘闵幽此言一出,殿上诸人皆知,这个小书童是对太师那幅谄媚讨好、奴颜卑膝的样子不满呢,于是,故意说反话“赞扬”傅太师,其实小书童言外之真意,是说“傅太师啊,傅太师,我翼国大臣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大家看看傅太师,傅太师一脸尴尬,脸色涨得通红,站在那里像一只木鸡,呆呆的。 滑国众臣乐坏了,脸上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大家看向书童的眼神柔和有爱多了,打心眼里觉得这个书童真是好可爱,真是道出了大伙儿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就连滑国王上齐浩天脸上也觉得此事颇为好笑,齐浩天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殿下站着的傅太师的小书童。 二殿下闾丘闵幽斥责过傅太师后,一甩袍袖,昂昂然上前,朝王上齐浩天深深一揖,然后自报家门道:“翼国使臣闾丘闵幽见过滑国王上。” “哦?”齐浩天眉毛一样,诧异道:“你姓闾丘?” “是的,本使臣复姓闾丘,名闵幽。”二殿下闾丘闵幽朗声回答。 “翼国王上闾丘羽是你什么人?”齐浩天的脸上没有了笑容,肃声问。 “是我父王。”二殿下闾丘闵幽答。 “你是世子?”齐浩天愈发惊诧起来,双眉又是一扬。 闾丘闵幽囧了囧,才道:“世子是我哥哥,我是二殿下。” “哦。”齐浩天看着闾丘闵幽,若有所思,“二殿下今年几岁?” “马上就要十岁了。”闾丘闵幽身子挺直回答。 齐浩天接着问他:“二殿下既是使臣,不知此来,你父王交予你的使命是什么?” 二殿下闾丘闵幽又是一揖道:“父王派我前来滑国,恳请王上出兵攻袭雪国,这样,我们两家南北夹击雪国,共同给雪国以重创!” 闾丘闵幽说完顿了顿,随即又补充道:“如果滑国需要有什么条件才肯出兵,尽可以和我谈,只要我们翼国可以做到的,不辱没国体和尊严的,我都可以代表父王,代表翼国答应王上。” 殿上几位滑国大臣听完二殿下闾丘闵幽的话,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现在事情很明显了,翼国二殿下这是嫌他们的太师傅抱一丧尊辱国,所以挺身而出,意欲甩开傅太师,自己代表翼国,直接和滑国谈出兵、谈条件呢。 傅太师有点着急起来,他跨前一步,挡在二殿下闾丘闵幽身前,朝齐浩天陪笑道:“王上,您刚才不是问我带了什么见面礼吗?” 齐浩天微微颔首。 傅太师赶紧说:“我可不可以单独敬献给王上?” 齐浩天看了看傅太师,尔后朝殿下诸位大臣摆摆手,众大臣于是起身告退,傅太师趁机叫住了元炳坤,对元炳坤说:“麻烦元使臣将二殿下送回榻下。” 二殿下闾丘闵幽一愣,瞪着眼睛怒视傅太师,摆明了是不肯离去的意思。 元炳坤偷眼瞄了瞄王上齐浩天的眼色,见齐浩天没有要留下二殿下的意思,元炳坤遂对二殿下做了个请的手势,对闾丘闵幽道:“二殿下请跟我来!” 二殿下闾丘闵幽虽然满心不乐意,但是,也不好就这样赖着不走,只得恼悻悻地离开了大殿。 众人一走,傅太师上前,朝齐浩天道:“王上,您觉得我给您带来的这份见面礼还行吗?” 齐浩天心中一动,问道:“太师所言见面礼是指?” 傅太师笑道:“自然就是翼国王上闾丘羽的次子,二殿下闾丘闵幽了。” 齐浩天不解道:“太师此话怎讲?” 傅太师侃侃而道:“王上,古人曾有这样几句对话,是关于做生意的。问者说:耕田之利几倍?答者曰:“十倍”问者又说:珠玉之赢几倍?答者曰:百倍问者再说:立国家之主赢几倍?答曰:无数。 “王上,今天我带给您的这位翼国二殿下,深得翼王闾丘羽的喜爱,其气质与其兄世子闾丘奋卒截然不同。翼国世子孱弱无能,连只蚂蚁都不敢杀,王上王后怒其不争,对这个世子多有不满,臣私下听翼国王上闾丘羽的意思,早有废黜世子,改立这位二殿下之意。 “王上您也看到这位二殿下了,气宇轩昂不说,二殿下自小跟随外公周搏、舅舅周却习武,深得翼国这一老一少两代将军的喜爱。王上若此番着意笼络一下二殿下,施恩于他。日后,二殿下登基翼国,必会感恩王上,那时,滑国将利益可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6章 好好打一通屁股 滑国王上齐浩天听完傅太师的话,许久不语,陷入沉吟之中。 这让傅太师的心有些揪紧起来。 傅太师此来,从翼国所带全部财物礼品都在雪国王都定足失落。为能让滑国驻雪国的使臣元炳坤答应带他来滑国求助,傅太师还把已经送给于封隆的几箱锦帛和南珠,又要回来,送给了元炳坤。 现而今,傅太师虽然如愿以偿,跟随元炳坤来到了滑国,也见到了滑国王上齐浩天,但是,此时的傅太师可谓是身无分文,两手空空,他根本找不到一个人可以给他帮腔的人。 傅太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得咬咬牙,如林漫所言,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对滑国君臣展开游说,或者说,是展开“忽悠”。 前半截“忽悠”还算顺利,滑国大臣们挺配合的,听完傅太师关于雪国狼师南调,边境空虚,翼国无力继续撑持的说法后,莫将军打头,立即向滑国王上齐浩天建议出兵。这一点,正是傅太师所期望的,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的。 傅太师是个人精,他根据自己多年来与翼国群臣打交道的经验,傅太师相信,不管翼国还是滑国的将军,身居高级武职的人,能有几个不好大喜功呢?尤其坐到将军这一步的人,全都是靠军功积累才能上的。既然现在可以有绝佳机会建立不世功勋,怎么舍得白白错过和浪费呢?因此,傅太师算定,莫将军之流只要觉得雪国有机可乘,就肯定想出兵的,谁拦着跟谁急。 事实也果然如此,傅太师还不得不扮演一下反面角色,和莫将军唱了几句反调。 只是,滑国王上齐浩天却没有傅太师所期望和预料的那样激进了,齐浩天显得非常谨慎。滑国众大臣已经纷纷请命要求出兵了,齐浩天却还是沉吟着,迟迟不肯表态。 傅太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才决定再追加手段,抛出他的另一项筹码,这项筹码不是军功筹码,而是邦国筹码。 做王上的对于军功可能未必感兴趣,但是,对于能有一个言听计从的、年年进奉的属国和属国王上还是会有兴趣的吧? 这就是傅太师的算盘,也因此,傅太师才单独在滑国王上齐浩天面前,发表了那么一通关于二殿下的话。 这番话自然也是有虚有实,什么翼国世子孱弱,翼国王上闾丘羽有心废黜世子的话,都是他为了忽悠滑国王上齐浩天瞎编的,但是,二殿下确实是很得外公周搏、舅舅周却的喜欢,傅太师私下听说,军方很多高级军官都喜欢二殿下,这些人确实有这种说法,觉得世子闾丘奋卒过于羸弱文静了。 傅太师在滑国王上齐浩天面前如此推崇二殿下,是希望齐浩天能觉得二殿下“奇货可居”,然后肯对二殿下进行投资和栽培。如果齐浩天真如傅太师所愿,有了此心,愿意栽培帮助二殿下,那么,滑国现在就没理由看着翼国被雪国灭亡而坐视不理。 总之,傅太师对大臣采取反向忽悠,对齐浩天进行循循善诱,手段不同,目的却只有一个,就是希望滑国能尽快出兵。 可是,傅太师连二殿下这个诱饵都抛出去了,滑国王上齐浩天却久久沉默,傅太师发现,这个齐浩天不像他的大臣那么好忽悠呢。 果然,齐浩天说话了,他笑着说出的话,让傅太师的心大冬天掉到了雪地上。齐浩天说:“这个二殿下不是很听话呢!” 傅太师一下子尴尬了,他自然知道,齐浩天是指刚才二殿下闾丘闵幽突然跳出来,当着滑国君臣斥责他奴颜卑膝、有辱翼国那番话。 傅太师此刻,恨不能时光倒流,他一定提前把台词都和二殿下对好,不让二殿下突然加入,坏了他自编自演的整台好戏。 他百密一疏,忽略了二殿下嫉恶如仇的性子,忽略了他是一个说不懂事还懂点事,说懂事却还不知道大人之间其实存在尔虞我诈,虚虚实实,一切并不是眼见之表象即为实。 他为了效果真实,没有提前告诉二殿下他准备在滑国君臣面前演出一台戏,以至于他在殿上的表演太过逼真,不仅滑国大臣们被他忽悠了,连二殿下闾丘闵幽也一齐被他忽悠了,二殿下当了真,才会跳起来斥责于他。也因此,让齐浩天看到了二殿下锋利的爪牙。 唉,人们挑选豢养小狗也好,小猫也罢,不都是喜欢挑听话乖巧的小猫小狗来养吗?谁愿意养一条随时可能向主人吸牙咧嘴,露出爪牙的猫或狗呢? 傅太师虽然明知他的全盘计划,可能就因为二殿下的突然跳起,而被砸了,但他还是努力陪笑着,想挽救一下。 傅太师向滑国王上齐浩天解释道:“呃,王上,二殿下他只是被他父王宠坏了,翼国王上闾丘羽喜欢二殿下远甚于喜欢世子,所以平日里对二殿下” 齐浩天却摆摆手,打断了傅太师的话,显然,滑国王上齐浩天对于翼国二殿下闾丘闵幽这个话题已经没有兴趣了。 只听齐浩天说:“太师,说到经商与经国,我承认我只有胆量、也只有兴趣做点小本买卖。经国的事情太过久远,也太过飘渺。滑国一年之中,有大半年是冰雪天气,粮食严重不足,百姓衣食时时有陷入困境的可能。如果翼国能在这些方面为我们提供些条件,我可能会更有兴趣一些,否则,出兵一事,于我来说,就是劳民伤财的错误之举,我不会考虑的。” 齐浩天说完起身走了,殿堂里空荡荡留下傅太师一人。 傅太师站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失望地走出殿堂。一个小公公带着他出了宫,那辆来时的马车倒还等着他。 傅太师坐在车厢里,心里气恼万分。他懊悔自己顾头不顾腚,只顾着琢磨滑国君臣去了,忽视了屁股后面的二殿下,结果,被二殿下从后面给了他一脚,坏了他的大事,让他功亏一篑。 傅太师恨不能马上见到二殿下闾丘闵幽,扒下他的裤子,好好打一通二殿下的屁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7章 可不可以耍赖 翼国太师傅抱一回到下榻处时,二殿下闾丘闵幽正急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傅太师进门第一件事,是拿出他的烟具,准备抽烟。今天上殿觐见滑国王上齐浩天,傅太师没敢带烟具,憋坏了。 傅太师刚坐下,二殿下也气咻咻地在傅太师对面坐了。傅太师眼睛一瞪,拿手中烟杆往桌上一敲,对二殿下说:“你站着!” 闾丘闵幽一愣,但还是乖乖地站了起来。 二殿下闾丘闵幽看着傅太师,等着傅太师和自己说点什么,傅太师却不再理他,只自顾自低下头,拿着烟杆,往烟锅里埋烟丝。 这一下,二殿下闾丘闵幽又急躁起来,重新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地板上团团转。 傅太师点着烟锅,开始抽烟,“吧嗒吧嗒”“”吸了两口之后,傅太师来了精气神。 二殿下闾丘闵幽也憋了一肚子话想问傅太师,这会凑过来正要开腔,傅太师“啪”一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烟锅,对二殿下说:“蠢才,坏我大事!” 二殿下拧了拧脖子,想和傅太师争辩,嘴巴刚张开,傅太师的烟锅又是重重一下,敲在方桌上,他对二殿下闾丘闵幽喝到:“闭嘴!” 闾丘闵幽又是一愣,发现今日的傅太师和往日很是不同,一脸寒霜,丝毫不见往日的和颜悦色。二殿下心里虽然也很不爽,但是,看了看傅太师,他没敢顶嘴。 傅太师重又开始抽烟,这一次,他抽两口烟就教训二殿下几句,然后拿烟斗狠狠地敲一下桌面。 傅太师心里是很想打二殿下屁股的,但是,二殿下毕竟是殿下,是傅太师的主子,傅太师不敢真脱了二殿下的裤子打他,于是就拿烟斗敲打桌子代替打屁股了。 这样教训数落一番二殿下之后,在傅太师的想象里,闾丘闵幽的屁股已经被他打得红红紫紫,肿了老高了。傅太师的心里舒服了点。 二殿下闾丘闵幽终于在傅太师吞云吐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教训数落中,烟锅一声声的敲打中,明白自己坏了傅太师的大事。二殿下窘得垂下头去,差点哭出声来。 傅太师看二殿下已经知错,一副垂头丧气、可怜兮兮的样子,傅太师心里犯了软,烟杆指一指椅子,示意二殿下坐。 闾丘闵幽得了傅太师指示,机械地走到椅子前,刚挨了一下椅子边,立刻又弹了起来,仿佛屁股真被傅太师打肿了,火烧火燎一般,坐不得了。 二殿下闾丘闵幽朝傅太师小心地陪着笑,道:“太师,我做了混账事,理当罚站!我还是站着!” 傅太师斜睨向闾丘闵幽,觉得这小子有了点长进,就任由二殿下站着了。 傅太师“吧嗒吧嗒”抽完最后几口烟,又开始埋下第二锅烟丝。二殿下闾丘闵幽见状,赶紧巴巴地拿起火石,笨手笨脚为傅太师点烟,火石擦了好几下才帮傅太师点着烟。 傅太师又开始吞云吐雾了,二殿下闾丘闵幽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跑去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了送给傅太师,陪着笑,小声道:“太师辛苦!太师您用茶!” 傅太师心里“嘿”了一声,觉得小子不错嘛,居然懂得端茶递水了,现在这样子看上去,还真有点小书童的样子! 傅太师心里舒坦受用多了,想着这一趟总算没有白带这小子出来历练,多少学会了点察言观色,长进了一点。 傅太师不抽烟了,放下烟杆,长叹一声,说道:“现在可怎么办?”傅太师说着,一脸哭丧。 二殿下闾丘闵幽赶紧说:“太师,滑国既然想要粮食、要衣帛,我们给他就好了!” 傅太师对二殿下的写句话并不意外,二殿下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傅太师苦着脸说:“不是我舍不得给他们粮食衣帛,只是这件事谈何容易!我们与滑国之间隔着雪国,两国连邦交关系都未建立,交通不发达,我国南田郡虽然富产粮食衣帛,可是运不过来呀!” 二殿下闾丘闵幽愣愣地说:“啊?太师,我们给他们东西,不应该是他们滑国自己去拿吗?” 这一下,傅太师愣了,心想这小孩子的思维还真是和大人有点不同呢! 可是,傅太师被二殿下闾丘闵幽这么一说,歪头琢磨了一下,觉得是不是也真的可以如二殿下所说,对滑国王上齐浩天说,你要的粮食衣帛,这些都有,都给你,要多少给多少,不过你得自己派人到翼国拿去。 可旋即,傅太师转念一想,他这样不是纯粹玩赖嘛!明知两国之间隔着雪国,翼国送不过来,滑国又怎么可能过去拿呢。雪锅的问题不解决,拿也好,送也好,都做不到。 二殿下是孩子,可以赖皮,他傅抱一五十好几了,堂堂翼国太师,翼国使臣呢,怎么可以像孩子一样玩赖呢? 傅太师心里叹了口气,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像二殿下闾丘闵幽这样的九岁的孩子,那他说话办事就容易多了,就没这么累了。 傅太师发了一会儿愁,忽然想到了元炳坤。他这次跟着元炳坤来滑国,特别留意元炳坤有没有将他送给元炳坤的那两箱南珠,还有两箱锦帛带在车上,过边境的时候雪卒搜查车辆,他还把心提了老高,事实证明,元炳坤确实没有把那四箱东西呆在车上。 但是,傅太师也相信,元炳坤肯定也没有把它们留在雪国,滑国都备战准备出兵攻打雪国了,元炳坤怎么可能把贵重财产还留在雪国,那么,可以由此知道一条,雪国边卒虽然检查严密,但是,元炳坤有他的秘密渠道可以运输物品。就像于封隆就有办法让傅太师的两箱车物品通关而过一样。 办法出来了,只要他设法将给滑国的物资运到雪国定足,交给元炳坤,元炳坤就多半有办法将它们运回滑国来。 当然,物资如果是粮食衣帛,目标就太大,不容易操作,但是,如果是黄金的话,自然就不同了,相信滑国王上对黄金的兴趣会更大。 傅太师想到了出发前,王上闾丘羽和他提过的那批黄金储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8章 底牌 傅太师心里悄悄地想到了黄金,但他眼珠转了转,没敢和二殿下闾丘闵幽说。 因为傅太师不准备一开始就把这张牌抛出去,他打算先耍耍赖,和滑国王上齐浩天磨一磨,实在是山穷水尽没有办法的时候,才抛出这批黄金。 傅太师怕跟二殿下提前说了底牌的话,小孩子家家沉不住气,到时候,又被二殿下这个猪队友给坑了。 当然,傅太师也预着这张王牌是保不住的,滑国王上齐浩天多半不会同意上翼国自提粮食和衣帛,这法子是二殿下想出来的,小孩子的方法只有小孩子才会同意,大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耍赖不成,再提把粮食衣帛运到雪国交给元炳坤的方案,反正事有从权,先答应下来再说,至于怎么想办法运输,到时候再说,当务之急,得先让滑国王上齐浩天出兵,以解翼国燃眉之急。 最后,万不得已的万不得已,才是那批黄金。王牌最后才打。 当然,运粮食也好,运黄金也罢,还是通过于封隆,少不得要给于封隆一些好处,这都是将来的具体细节问题了。 傅太师这么想定以后,心里踏实了很多。 当晚,傅太师因为有了主意,睡得咕咕噜噜的,像一只老猫,二殿下闾丘闵幽却翻来覆去,像老猫身边一只无力的耗子,小小年纪的他,学会了唉声叹气。 第二天,傅太师主动求见滑国王上,午后,还是昨天那辆马车来接傅太师进宫。 傅太师原本是打算不带着猪队友二殿下同去的,但是,猪队友二殿下死活不干,闾丘闵幽又是嚷嚷,又是跺脚,非要跟着傅太师一起去,扬言要是不带他去,就保证傅太师回来再也见不到他,这就让傅太师害怕了,傅太师见识过二殿下闾丘闵幽的爬墙本事,在雪国王都定足于封隆府上时,二殿下就曾经爬出去过,还提议傅太师也跟着他爬墙走。 傅太师没办法了,只好同意了带二殿下一起去,不过他这次出门前,对二殿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只听着就好,免开尊口,二殿下一一答应了,二人这才上车,朝滑国王宫而去。 还是在昨天那间小殿里,还是昨天那些大臣,滑国王上齐浩天接见了傅太师和二殿下。 不出所料,当傅太师提出,让滑国自己派人前往翼国提取粮食和衣帛时,滑国王上齐浩天及众大臣一起吃惊地瞪起眼睛,望着傅太师。 大家看着傅太师的眼神,简直在怀疑傅太师的精神状态了,觉得这位翼国太师是不是急疯急傻了,怎么会提出如此幼稚的、毫无可能的方案。 这让傅太师极为尴尬,神情窘迫万分,连他自己也怀疑是不是和年幼的二殿下呆久了,被二殿下带进沟里去回不来了。看来,今天左躲右闪,还是被二殿下这个猪队友给坑了! 傅太师看到滑国王上齐浩天面上已经有点要发怒的意思了,傅太师赶紧陪着笑,连声道:“王上莫急,我还有第二个方案!” 傅太师提出的第二个方案,是翼国国将粮食布帛运到雪国,双方在雪国境内交接。 滑国王上齐浩天果然看向了元炳坤,这个方案主要取决于元炳坤有没有办法将这些粮食布帛从雪国弄回来了。元炳坤面露难色,对齐浩天说道:“这些粮食布帛,到时候不是一车两车,十车车的问题,而是可能几百车,想要从雪国偷运回来,只怕没那么容易。” 元炳坤顿了顿,又转而朝傅太师道:“即使贵国要将这么一大批物资,神不知鬼不觉地,安全运送至雪国,恐怕也有难度吧。” 傅太师赶紧表态说:“没有问题,我们要将这批物资运到雪国,一点难度也没有!” 傅太师多希望滑国君臣能够接受他的这个第二方案啊!可是,滑国君臣一番商议之后,最终还是否决了这个方案。傅太师忍不住满脸失望,难道他真是要打出底牌才行吗?他实在有点舍不得那些黄金储备啊! 坐在傅太师身旁的二殿下也是一脸焦急,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起身发言,但是想起出门前傅太师有言在先,不许他乱发言,闾丘闵幽只好强自按捺下自己。 傅太师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没想出好办法,只得安慰自己,就算抛出黄金储备,反正也和答应那些粮食布帛一样,先答应给他们,到时候操作运输中有困难,拖延拖延,或者彻底不见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傅太师于是咬咬牙,说:“我王临行交代我,必要时刻,他有一笔黄金储备可以动用!” 傅太师“黄金”二字一出,滑国君臣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齐齐亮了。黄金啊,有黄金什么买不到啊!粮食布帛,药材矿产,甚至兵器盔甲,要什么都能有! 就连一旁坐着的二殿下闾丘闵幽也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傅太师手上居然还有黄金! 滑国王上齐浩天沉声问道:“不知闾丘王上那里,有多少黄金?” 傅太师知道,这是他最后一张牌了,如果这张牌失利,他就再没机会为翼国搬来救兵了。 于是,傅太师不敢再藏私,说出了一个数。 殿上当下哗然:“百万啊!黄金百万!”这可是一笔巨资啊,就算把滑国推倒重建,这笔钱也够了啊! 滑国王上齐浩天当即表示,滑国可以出兵攻打雪国,帮助翼国减少压力。不过,齐浩天也说了,要一手交黄金,一手交兵,当然,这笔黄金的交货地,可以在雪国境内。 元炳坤也当即表示,只要翼国将黄金运入雪国交给他,后面的事情由他来负责,他会将这笔黄金弄回滑国来。 殿上诸人喜气洋洋,滑国诸臣因为王上答应了他们的出兵请求,还另外赚了百万两黄金,皆大欢喜! 二殿下闾丘闵幽也高兴地笑了,滑国总算肯出兵了啊! 大家都没注意到傅太师的表情,傅太师在那里傻眼了。齐浩天要一手交黄金一手出兵,可这笔黄金现还在翼国王宫里呢,等他跑回去把黄金折腾来,不仅黄花菜凉了,全翼国人的尸体也都凉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9章 谁更值钱 等到大殿里喜洋洋一大群人注意到傅太师的表情时,傅太师已经不是发呆犯傻了,而是一脸哭丧。 傅太师又开始呼唤滑国王上齐浩天为“吾王”了,声声哀求于齐浩天,声泪俱下道,这一手交黄金、一手出兵的事,实在是太高难度了啊,现在翼雪两国交战,遍地烽火,刀n林立,光着身子跑都一不小心要被戳个窟窿,何况还要携带百万黄金! 傅太师又说,何况,滑国出兵,原本就是江湖救急,行侠仗义,妙手仁心,劫富济贫,悬壶济世等等等等,总不能等战场大局已定,翼国王都会颖墙头的鱼骨旗都改挂雪国的狼尾巴旗了,那时候滑国再出兵,还有什么意义呢? 对面滑国大臣莫将军等人看着傅太师,又开始一脸鄙薄了,想着这个傅太师昨天觉得翼国就要亡国了,为给自己一个投靠栖息之地,不惜奴颜卑膝,对齐浩天满口“吾王”。 当齐浩天说给好处就出兵时,傅太师想起翼国王上闾丘羽的“黄金储备”,就又开始硬了,声称翼国王上闾丘羽才是“我王”。 这会子,眼见黄金运不来,齐浩天不见兔子不撒鹰,还是不肯出兵援助翼国,傅太师就又觉得翼国不能依靠了,对齐浩天又改了称呼,变成了“吾王”。 反正,这个傅太师就是根墙头草,翼、滑两国王上,哪边王上能靠上,哪边就是他嘴里的“我王”和“吾王”。 翼国太师傅抱一朝滑国王上齐浩天哭求了半天,齐浩天却不为所动,他笑嘻嘻地对傅太师说:“太师啊,你昨天还教我经商之道来着,这做买卖赢小利、中利、大利还在其次,首要的还是不能赔本啊!我滑国不似翼国家大业大,是做大生意的人,我就那么点人口、那么点兵,小本生意经不起赊账啊!这要是我的兵都打光了,黄金却还影子都没见到,那我岂不是亏到家了吗?” 眼见傅太师这最后一张底牌也将无能为力,滑国王上齐浩天是铁了心不见黄金不出兵,一直沉默的二殿下闾丘闵幽突然站了起身,傅太师眼角瞟到二殿下起身,心中一惊,想着这孩子不知道又要怎么坑队友了! 傅太师正要扯住二殿下闾丘闵幽,闾丘闵幽却已上前朝滑国王上齐浩天深揖施礼。 闾丘闵幽道:“王上,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王上您感不感兴趣。” 齐浩天居高临下,看着二殿下,饶有兴味地点点头。 二殿下闾丘闵幽于是道:“王上不是担心滑国出了兵,却拿不到黄金吗?我愿意留在滑国为质,将来翼国拿黄金来换。” “哦?”齐浩天扬了扬眉。 二殿下闾丘闵幽:“我想,在我父王眼里,我不至于还抵不上百万黄金的。”二殿下显然信心满满。 “若是你父王不拿黄金来换你呢?”齐浩天若有所思地问。 “任杀任剐!”二殿下闾丘闵幽斩钉截铁道。 “好样的!小小年纪,眉头都没皱一皱呢!”殿下莫将军看着二殿下此举,忍不住击掌而赞! 傅太师却着急了,也不管是在滑国君臣面前了,铁青着脸嚷嚷道:“胡闹!这怎么可以呢?二殿下不能留在滑国做质子!” 闾丘闵幽却不急不躁,朝傅太师温声道:“太师,国与国邦交也好,人与人做生意也罢,都讲究一个诚信。我们现在一下子运不过黄金来,留下质押物也是应该的。” “不行不行!”傅太师才不理二殿下是什么道理呢,他只管摆着手,粗暴地道,“你让我一个人回去,怎么跟你父王母后交代?!” 这时,滑国的莫将军说话了,他对傅太师说:“太师,我看你是不是糊涂了,你不要兵了吗?” 傅太师闻言愣了愣,旋即一连串点头道:“要!当然要啊!我要兵!” 元炳坤也说话了:“太师,那你又想要兵,又舍不得二殿下,这怎么成交啊?你没听说过有句话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吗?” 傅太师一下子被元炳坤这句话给噎住了,瞪着眼睛,哑口无言的样子。 二殿下闾丘闵幽转身望着齐浩天,说:“王上,我自愿留在滑国做质子,换取滑国即刻出兵,不知王上对我的这个提议,意下如何?” 现在,情况已经比较明显,滑国群臣对于质子方案还是满意的,就看滑国王上齐浩天怎么说了。 傅太师此刻的心理最是矛盾,他一方面希望滑国王上齐浩天能答应立刻出兵,另一方面却又希望齐浩天拒绝二殿下做质子的要求。 可是,世间事哪里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齐浩天都说了,他不做赔本买卖的呀! 傅太师没等齐浩天表态,就赶紧朝齐浩天陪着笑说道:“王上,要不,换我留下来做抵押好不好?” 殿上“嗤”一声响起,傅太师话音刚落,有个大臣就笑了起来,他说:“太师啊,你以为谁都能留下来做质押吗?二殿下留下,那叫质子,你留下叫什么?叫质臣吗?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质臣这个词哦! “再说了,质押物一定得是值钱的才行,你这个质臣值不值钱啊?翼滑两国这单交易里,质押物得值黄金百万才行。二殿下值这个钱,是因为他不会见了谁都叫父王,闾丘羽也不可能再把别的孩子叫做二殿下。质臣恐怕就很难值这个钱了吧?尤其是那种见谁都可以叫吾王的臣子。” 傅太师此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又开始顾头不顾腚地道:“谁说二殿下就值钱呢?二殿下也不值钱的,他父王对他很不待见,他几个月也见不上父王一面的” 傅太师这么嚷嚷着,忘了昨日同样是在这里,他循循善诱地告诉滑国王上齐浩天,这个二殿下很值钱呢,深得翼王闾丘羽的喜爱,是他带给齐浩天的见面礼。齐浩天只要肯在二殿下闾丘闵幽身上投资施恩,有朝一日,二殿下在翼国登基,那时,滑国将获得无上的利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0章 陪了夫人又折兵 傅太师这么嚷嚷着,滑国王上齐浩天皱起了眉头,他对傅太师道:“太师,按你的意思,你自己不值钱,二殿下也不值钱,这就是说,你们根本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可以做抵押,那我们这买卖还做不做啊?我滑国也不必出兵了,是这样吧?” 这一下,傅太师哑巴了,鼓腮瞪眼,像只装了一肚子气的蛤蟆,却说不出话来了。 傅太师也不敢再瞎说了,真如齐浩天所说,他和二殿下都不值钱的话,他们这买卖确实没有办法做了。 齐浩天挥挥手,说了句:“就这么定了。”然后,起身先走了。滑国众臣也闹哄哄一哄而散了。 傅太师自然知道,滑国王上齐浩天说“就这么定了”,自然不是说定了要他这个“质臣”,而是意味着,他要孤零零一个人返回翼国了。 傅太师差点哭出声来,二殿下想到即将的离别,也有些感伤,殿堂上空空荡荡,只剩了傅太师和二殿下这一老一少,执手相看泪眼。 当下,二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傅太师携了二殿下的手,一起出了殿堂,登上马车。 在车厢里,傅太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开始流得稀里哗啦,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对二殿下说:“二殿下啊,二殿下!这番回去,我可怎么去见你父王母后啊!” 二殿下闾丘闵幽眼睛也有点潮湿了,他摸出绢帕,给傅太师擦眼泪,强颜欢笑着,说道:“太师啊,你莫哭!想我父王当年质子雪国时,只有岁。而今,我都已经九岁,也该是为国出力都时候了啊!” 二殿下闾丘闵幽的手帕沾了傅太师的鼻涕,又把鼻涕抹到傅太师的眼睛上,傅太师一把夺过二殿下的手帕,自己擦了起来。他边擦边抱怨二殿下说:“都怪你,没有搞清状况,就在那里呲牙咧嘴,我们本来可以做无本生意,让齐浩天直接出兵的,却被你给搅黄了!” “呵呵,无本生意,”二殿下笑了起来,嘴巴咧到了耳根,“太师,您也太小看齐浩天了啊,你想和他做无本生意,还得他愿意才行!” 傅太师知道确实如二殿下所说,滑国王上齐浩天哪里是那么容易忽悠糊弄的,傅太师于是不提这茬了,转而开始抱怨二殿下自作主张,居然提出质子方案。傅太师说,给他点时间,他原本还可以再想出其他解决方案的,不至于要留什么质押。 二殿下闾丘闵幽听傅太师这么唠叨,就只“呵呵”笑了,不再还嘴。 傅太师这样独自哭了一会儿,唠叨数落了一会儿,然后发现自己像个怨妇似的,对着一个九岁的娃娃哭诉个不停呢。傅太师就自己不好意思起来,他默默地收住了哭声,眼泪也渐渐止住了。 但是,傅太师还是在心里莫名的悲凉着,他想这个小小的二殿下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质子方案,实在是因为这个孩子还不知道离乡背井的艰辛和凄凉。二殿下忘了他的父王闾丘羽虽然岁质子雪国,但是闾丘羽十五岁归国时,却只剩了一条手臂,成了一个残疾人,其间所受的辛酸与屈辱,是他人所不知的。 傅太师甚至不知道,王上闾丘羽到时候,舍不舍得用那笔百万黄金来交换二殿下。 百万黄金,不是一笔小数,建一个小国都够了的。 几天后,傅太师跟随元炳坤出发,返程雪国,二殿下闾丘闵幽送傅太师到滑国王都步月西门。 短短几天,傅太师发现自己老了,佝偻了背,缩了肩,变成了一个老头。 傅太师和二殿下闾丘闵幽一老一少在步月西门,依依惜别,少不得又是一番泪水涟涟。这一次,九岁的二殿下闾丘闵幽已经没有那日的坚强,他抱着傅老头,哭了个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一起流,全都擦在了傅老头的衣服上。 傅老头与滑国驻雪国国馆使臣元炳坤等数人向雪国境内而去,傅老头孤零零地坐在车厢里,望着窗外人来人往。让他心怀稍慰的是,他看到滑国的军卒开始奔跑着,大批大批地往滑雪边境集结。 滑国王上齐浩天总算说话算话,得了二殿下闾丘闵幽为质子,即可开始向雪国边境调动兵马了。 元炳坤和傅太师一行通过边检后没多久,就听说滑队已经向镇守雪国边境的狼师发起了攻击,而此刻,滑国对雪国的宣战国书还在元炳坤手上呢。 为安全起见,元炳坤收起了车顶悬挂的象征滑国国馆身份的白底黄月旗,一行人快马加鞭,加快了行进速度。 众人到达雪国王都定足时,北部边境的战报已经雪片一样飞往雪国王宫,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议论滑国与雪国开战的事情了。元炳坤当下马不停蹄,前往宗伯府拜会,递交了滑国的宣战国书。 傅太师则悄悄溜进了于封隆府上,于封隆看到傅太师一个人回来,也很诧异,待到听说二殿下留在滑国做了质子,也是一番唏嘘,但同时也对二殿下赞赏不已,说二殿下和他父王一样,日后必成大器。 当然,傅太师没和于封隆提百万黄金的事情。 为免夜长梦多,在于封隆的安排下,傅太师当晚就从定足启程,朝南而去,带他上路的还是来时的“送书人”于细儿。 傅太师和于细儿一路南下,与他们逆流而行的,是樊净庐的狼师,狼师主力正匆匆忙忙从翼国前线折返北境,驰援那里与滑国作战的狼师军团。 傅太师从车窗里看着这番情景,心中却没办法高兴起来,他仔细回想自己这一趟北行,他不仅将王上的百万辆黄金许诺了出去,还折了二殿下闾丘闵幽。他机关算尽,和滑国王上齐浩天较心较计,最终以他的大败结局,他与齐浩天的较量,赔了夫人又折兵。 坐在颠簸的车厢里,傅太师一再地惦记起二殿下闾丘闵幽,那个九岁的孩子,只怕是从此家园万里,归期无望 傅太师忍不住一次次老泪潸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1章 太师病了 傅太师与于细儿通北关时,依旧是靠于细儿重金疏通了镇守北关的雪官。 二人出了北关下关,进入翼国北与郡后,行没多久,就遇到了一队北关兵。傅太师怕周却追问他当初私往雪国议和的事情,没敢亮明身份,只说是往来北与郡和王都会颖做生意的。 当时北关兵正急着去追敌,又见太师是往王都去的,也就没有再追查他,任他去了,傅太师直到遇到东圃郡官兵,才亮明身份,东圃郡官兵遂派出一支小队,护送傅太师和于细儿到王都。 王都众官员已经收到消息,傅太师从雪国归来了,纷纷出迎,于细儿见此阵仗,和傅太师招呼一声后,就先溜掉了。众位官员在王都北门外将傅太师迎回,一路簇拥他,犹如迎接英雄凯旋一般。 这群官员七口舌地告诉傅太师,现在前线压力大减,听说雪国北部边境出了问题,似乎滑国出兵攻袭雪国了,所以,雪国的狼师急匆匆撤回北境去了。而且,雪国骄旅的人也在撤兵,因为雪国西部的随国也在向雪国西部边境集结军队,蠢蠢欲动的样子,骄旅担心那里出事,也不得不回撤,防守西部边境去了。如此一来,周将军的北关兵压力大减,现在西岐郡和东圃郡的官兵又各自上去了十万人,周将军正集结全部兵力,准备发起nn呢。 众官员这么一说,直把傅太师听得目瞪口呆,心里愈发郁闷,连肠子都悔青了。 滑国、随国这些虎狼之国,只要有利可图,就算没有人给他们出金子、出质子,该出兵的时候照样还是会出兵的。这一次,雪国集结三线兵力,攻打翼国,对于与雪国北部接壤的滑国和西部接壤的随国,就是一个重大利好,他们定然会趁雪国边境空虚之际,过境试探的。 当日在滑国殿堂上,滑国群臣请战,他不加理会就好了,耐着性子等一等,滑国王上齐浩天总会同意出兵的,就像随国一样,没有人给他们金子和质子,也会向边境线集结兵力的,两家会不会真的打起来,这个不当紧了,光是集结兵力这一点就够吓唬雪国了,雪国必须当真,狼师和骄旅必须回防,事关国境安危,没有人敢不当真,万一呢 傅太师回想当初,他跟随元炳坤初入滑国时,就看到滑国到处在征集军粮,军队在频繁调动,几乎是一副全民总动员的样子了,这样的情形迟早会传到雪国去,那时候,雪国收到消息,狼师就肯定得赶紧回防了。可他却还傻乎乎地贴上了百万黄金和二殿下做质子。 一众官员围着傅太师喜气洋洋,你说我道,对傅太师多有称赞。傅太师却提心吊胆,生怕人们问及二殿下闾丘闵幽的事情。虽然当日他是在朝堂上,当着众位大臣的面,领命前往雪国谋求和谈之路,但是,二殿下闾丘闵幽跟随他一起离开王都,前往雪国,除了王上之外,没什么人知道,所以,今日这些大臣都没人问太师关于二殿下闾丘闵幽的事。这让傅太师暗自松了一口气。 有官员提议和傅太师一起,当即进宫回禀王上雪国之行的情况,傅太师赶紧称病,溜回太师府抱病不出了。 太师傅抱一回到王都会颖的当天,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就听说傅太师从雪国回来了,眼巴巴等着太师来上朝,可是,很快就听说傅太师他生病了。可不是嘛,千里迢迢地,来回折腾一番,还冒着性命危险,出生入死,估计吓都吓得不轻,那就让太师休息两天吧。 可是,怎么不见二殿下闾丘闵幽来宫里问安呢?难道二殿下也病了不成?王后周致着人去二殿下府打探,回报说,二殿下并没有回府。 周致又一想,二殿下闾丘闵幽多半是看到傅太师生病了,就跟着傅太师到了太师府,在那里照顾太师傅抱一去了,周致心里暗怪太师傅抱一做事鲁莽,二殿下回来也不让二殿下先进宫来见过自己和王上,就把二殿下带到太师府了。 王后周致转而派人到太师府去打听二殿下的下落,可是,打探的人回禀说,太师府那边的人说了,并不曾见过二殿下。 这一下,王后周致着急了,赶紧派出几个公公向那天出王都会颖北门迎接傅太师的官员打听,都说傅太师是一个人回来的,没有人见到有二殿下随行。然后,人人都开始反问,难道二殿下闾丘闵幽当初和傅太师一起去了雪国的吗? 周致心里已经火烧火燎起来,她想是不是傅太师单独向王上汇报过了。当初二殿下随傅太师前往雪国,王上闾丘羽就没有和她商量过,她等到二殿下都走了好几天了,才知道此事,那时候她就怨怪过闾丘羽鲁莽,说这北上雪国求和之路,堪比刀山火海,怎么可以派二殿下一个孩子去呢,闵儿他还不到十岁呢。 闾丘羽当初安慰她,让她放心,说傅太师一定会照顾好二殿下的。 三个孩子里,周致平时对世子闾丘奋卒的品行教育比较多,对三殿下闾丘云在的生活照顾比较多,反而对二殿下闾丘闵幽比较忽略,现在忽然丢了这个二儿子,周致发现自己这颗做母亲的心还是有些受不了,好几次一个人胡思乱想着,悄悄儿掉了眼泪。 现在,好不容易盼到傅太师回来了,二殿下闾丘闵幽却不见了踪影,周致能不着急吗?周致想来想去,就觉得,会不会是王上闾丘羽和傅太师又有什么瞒着她呢? 王后周致于是叫了一乘辇与,赶去了闾丘羽的清影殿。王上闾丘羽否认了傅太师有单独向他汇报二殿下闾丘闵幽的消息,周致更加急了,当下就要王上闾丘羽和她一起,前往太师府探视太师。 闾丘羽沉吟良久,劝周致暂时还是不要去打扰傅太师了,让傅太师休息两天,自然会上朝来汇报此行情况的。 周致初时不肯,闾丘羽好说歹说才劝住。 王后周致煎熬到第二天下午,还不见太师入宫,周致也不管闾丘羽了,直奔太师府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2章 还不见驾 王后的辇车驾到,太师府的下人赶紧往里面通报,太师夫人带着太师的三房妻妾,慌慌张出迎。 王后周致的脸上已经如迎春花开,灿烂一片,早前的一脸霜雪收敛无迹。她下得辇车来,手牵太师夫人的手,朝三位妻妾秋波顾盼,一路嘘寒问暖,频频颔首着,到达太师府会客厅。 太师府的丫头们给王后奉了茶,王后周致轻呷一口,赞不绝口,如此三言两语后,王后的话题忽一下就转到了傅太师身上,歉意连连,太师归来已经两天了,王上事务繁忙,无暇出宫,特命本宫代他来探视太师。 周致身后的杜嬷嬷早已手帕一扬,随行宫女们捧出四个锦盒,一一打开来,里面是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 太师夫人代傅太师收了赏赐,谢过王后周致,王后周致接下来的连番话语,依旧是围着傅太师的身体打转,说太师为国操劳,王上千般关心,万般过意不去的,再三叮嘱她,一定要亲自问候太师。 太师夫人实在有些顶不住了,虽然傅太师此前早有交代,无论谁来探视,一概不见,但是现在坐在这里的,可是王后,且王后周致如此嘘寒问暖地挂牵于自己的臣子,做臣子的又怎么好意思总是将自己挂起来呢? 太师夫人犹豫一下,还是命人前往太师病房去禀报去了,告诉傅太师,王后来亲来探访他了。 禀报的下人不久回转,支支吾吾说,太师说了,他的腰实在疼得厉害,下不来床,没办法觐见王后。 王后周致毫不以为意,温言细语说:“莫要劳动太师动弹,本宫进去看他,也是一样的。” 说完就要起身往里去,下人才又慌着说,太师说了,他刚喝了药,这会子脑子里昏昏沉沉,瞌睡得很呢,只好让王后白跑一趟了。 傅太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后周致再无礼,再有天大的事情,也不好硬闯,不好硬是要见人了。 王后周致只得暗暗咬了咬牙,转头笑嘻嘻对太师夫人说:“那就让太师好好休息吧,本宫改日再来。” 送走王后周致,太师夫人直奔太师卧房,她不懂太师为何躲着周致,不肯见驾。 傅太师先问过王后周致已经走了,这才送了口气,坐起来,唉声叹气道:“夫人,不瞒你说,我这一趟雪国之行,把王后的二殿下给弄丢了,你说我要不要躲着她?” 太师夫人闻言,脸上变了颜色,心知若果真如此,自己夫君这娄子当真是捅得大了! 夫妻俩对坐着,许久无语,太师夫人叹气道:“可是,总这样躲着也不是个办法,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呀!” 傅太师也叹气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躲一天算一天了。” 王后周致从太师府出来,一路悻悻然,她在回宫的路上就想好了,既然下午过去太师要喝药睡觉,那她就改上午过去,索性明天上午就再探太师府。她反正刚才临走已经留下话了,她会“改日再来”,她就不信,傅抱一还真敢这么一直喝药睡觉着,躲着赖着不见她! 第二天,王后周致用过早膳,估摸着太师府这边也应该吃过早餐,家里收拾停当了,王后周致就又和杜嬷嬷出发了,这一次,太师夫人只来得及一个人慌忙忙跑出来接驾。 周致跟着太师夫人进了太师府,往客厅去。周致脸上笑眯眯的,心中暗自得意,想着这一趟傅太师可再没理由不见他了,结果,迎面就见到太医宴秋水。 太医宴秋水正从太师府的后院出来,他虽然新入太医院不久,但也还是认得王后周致的,宴太医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后周致。 宴太医只是愣了愣,就赶紧躬下身子,立于道旁见驾。 王后周致倒不知道这是太医院里的太医,只是看此人身上背着个医箱,想着该是医生之类,从太师府后院出来,自然是给傅太师刚刚诊病出来才对。 王后周致遂问宴秋水道:“请问这位医人,是刚刚给太师诊治过吗?不知太师他病状如何?” 宴太医不敢抬头,依旧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回答道:“太师还好,无大碍,只是有些劳累过度。昨晚太师彻夜未眠,小人刚给太师施过针,这会子太师刚刚睡了。” 周致闻言一下子愣了,当下低了头去,有些不甘地沉吟着,终究还是按捺下自己,转了身。她这连太师府的客厅也不想去了,直接出了太师府,登上了来时的车辇,不过,临走时,她还是笑眯眯地对太师夫人说她“改天再来”。 送走王后周致的车辇,太师夫人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今日,却又忍不住又开始头疼“改日”。 当晚,王上闾丘羽过王后周致的瑞香宫宿寝,周致少有的咄咄逼人,问王上闾丘羽:“王上,你是不是永远都不准备去问一问傅太师,我们的闵儿究竟怎么了?” 王上闾丘羽却只是叹气,不说话。 周致气恼之极,对闾丘羽说:“好,你不去问,我去!我一定要弄清楚,你们君臣究竟把我的闵儿怎么样了?!” 当夜,王上闾丘羽虽然宿在瑞香宫,周致却不理他。 闾丘羽一个人心里叹着气,心知傅太师不肯来见他,不肯汇报二殿下的事,二殿下闾丘闵幽多半是出事了。 傅太师和二殿下这一路北行雪国,路上兵荒马乱,到处是刀兵,搞不好,二殿下可能在半路丢了性命,所以傅太师才不敢来回话,不敢来见他。 可是,闾丘羽也不忍责怪傅太师,傅太师这一趟,冒着性命之危不说,他明显把事情办成了。 虽然,傅太师出发时从闾丘羽这里领的任务,是去雪国议和。现在,雪国尚未传来议和的消息,但是,滑国出兵了。闾丘羽听迎接傅太师的大臣们说过,傅太师还从雪国去了一趟滑国,他心知滑国出兵,肯定和傅太师有关。 这样大的一份功劳,傅太师没有来讨要,他这个王上也还没有封赏太师,却要先兴师问罪,问傅太师要他的二殿下吗?闾丘羽觉得自己这个当王上的,实在有些做不来这事。 可是,闾丘羽也能理解王后周致的心,她辛苦生育养大的儿子,突然之间就凭空消失了,音信全无,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安心和甘心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3章 打进太师府 周致早上睁眼后,连早膳也没有心思用,只胡乱吃了几口,就带着杜嬷嬷出了宫,坐着车辇,直奔太师府。 今天可是没有医生恰好给太师施针了,太师夫人只得还是说,太师昨晚没有睡好,此刻昏昏沉沉,尚未完全睡醒。 这一次,王后周致可没那么好打发了,她嘴里说着“王上命本宫亲自探视太师,本宫怎么好意思连太师的面都不曾见一下就回宫交差呢”,边说边就往太师府后院闯,太师夫人想拦,哪里拦得住,三下两下就被周致闪了过去。 太师夫人没办法了,只得大声嚷嚷起来,太师的其余三房妾室闻她呼唤,迅速赶来,再加几个丫头婆子,一群上前拦阻拖拽住王后周致,不让周致进后院去,一群人扭乱成一团。 王上闾丘羽早上在瑞香宫醒来,不见了周致,问时,说是一早就赶往太师府去了。闾丘羽知道周致此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赶紧叫了辇与,也往太师府赶来。 太师府院子里乱成一团,王后周致是将军府出身,自幼习武,旁边还有杜嬷嬷帮忙,岂是这几个女眷想拦就能拦得住她的,加之她又是王后的身份,太师夫人和其余三房小妾也不敢对她太过使劲,周致就一路向太师府后院打去了。 进了最里面一进院子,周致估摸着太师的卧房应该就是这里了,只是几间房子她拿不准太师在哪一间里面,瞥眼就看到两个小妾的眼神不时地紧张地觑向自己右手那间房,周致遂朝右手房间奔去,慌得几房妻妾一起上前阻拦,周致连抹带闪,“噔噔噔”几步上了房前台阶,人缝里伸出一脚,直踹房门,算是打进门去了。 房门开了,王后周致果然看到榻上卧着一人,穿一身白色亵衣裤,斑白头发,身材高大,虽然面朝榻壁躺着,但是,周致一眼看出,此人不是太师是何人?! 太师自然早就听到了院子里面的动静,奈何无处可逃,这会子被王后周致打进门来,更加没地方躲藏,索性就躺在床上,面朝墙壁,一动不动。铁了一条心,无论周致是打是骂,反正他来个装死不答。 周致朝床上背影叫了几声“傅太师”,太师只装死不应,也不动弹,王后周致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往床上扑去,要去将太师扯起来,太师夫人和三房妻妾一起奋勇,死命拦在太师床前,不让王后周致靠近。 王上闾丘羽进入太师府,循声来到后院时,正赶上这个情形,王后周致正奋力扑向太师的卧榻,太师的四方妻妾则拼死抵抗,闾丘羽气得一阵哆嗦,这传出去成何体统!一个王后拼命要扑大臣的床,还是个老头太师的,简直是贻笑天下嘛! 王上闾丘羽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跟随在后的戚公公赶紧大叫:“王上驾到!”一群人这才不敢再闹,纷纷过来见驾,当下,太师府后院里密麻麻跪了一地。 王上闾丘羽都驾到了,傅太师再也装不下去了,赶紧爬下床,跪地接驾。 王后见傅太师终于出现了,斜睨着太师,目光里恨恨的,差一点忍不住要上去踹这个老家伙的屁股一脚,周致心里实在是觉得这个傅老头太过可恶了! 太师夫人一个眼色甩出,太师府的女眷们纷纷退后,洪水退却一样,悄无声息地撤出后院。 傅太师挥挥手,摒退了府里其余杂人,戚公公和杜嬷嬷也识趣地退出了房间,屋子里只剩下王上闾丘羽、王后周致,以及太师傅抱一,君臣三人。 穿着亵衣的傅太师,随便裹了件袍子,然后重新给王上王后跪了,愁眉苦脸,未语先哭了起来。 王上闾丘羽说了好几次让太师起身说话,傅太师始终不肯,闾丘羽只好由着傅太师跪着说话了。 王后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此刻看到傅太师这个样子,心里愈发有不好的预感,周致脸色十分苍白,抿着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双眼看着哭哭啼啼他的傅抱一,等傅太师先开口。 傅太师在王上闾丘羽的催促下,终于开始讲他的雪国之行了,太师讲他躲开边关检查,去到雪国王都定足,见到于封隆,于封隆跟他怎么说雪国那些主战派,然后,于封隆又怎样将他和二殿下关在于府内 傅太师讲来讲去,讲不到王后周致关心的要点,周致就对傅太师说:“太师,你还是先讲重点吧,讲一讲我的闵儿现在人在哪里?” 傅太师看一看王后,知道今朝就是他夫人说过的十五,属于躲不过的那一天了,傅太师这才抽抽搭搭地说,二殿下留在滑国做质子了,滑国王上齐浩天让翼国拿黄金百万两去换人! 傅太师此言一出,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都傻眼了。 好半天之后,周致急冲冲问傅太师,这二殿下留在滑国做质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太师遂将他跟随滑国驻雪国定足国馆的使臣元炳坤入滑,面见滑国王上齐浩天,游说齐浩天出兵的经过说了,说滑国君臣无论如何不肯出兵,傅太师最后没办法,只好抛出百万两黄金,对方才答应了出兵,但是,怕黄金落空,就留了二殿下做质,只要翼国将百万两黄金运入雪国,交到元炳坤手上,滑国就会放回二殿下闾丘闵幽。 讲至此处,太师傅抱一再三强调,二殿下闾丘闵幽是自愿留在雪国做质子的,不是他这个太师的意思,他这个做太师的试图过阻拦,但是二殿下心意已决,傅太师并将二殿下当日所说,“父王当年质子雪国时,只有岁。而今,我都已经九岁,也该是为国出力都时候了”这番话转述给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听,王后周致当下就哭出了声。 到此时,王上闾丘羽再次让傅太师起身,这一次,傅太师总算肯起身了,坐在一旁止住哭声,开始抹眼泪。 闾丘羽的眼睛也红红的。 君臣三人,对面泪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4章 坑了儿子 “那你跟我实话实说就好了呀,干嘛还装病,躲着不肯见我!”王后周致渐渐止住了哭声,朝傅太师呵斥道。 傅太师重又哭丧下脸来,说道:“我这一趟,不仅许出去百万两黄金,还把二殿下押了出去,事情办得这么糟糕,我怎么有脸见王上、王后呢?”傅太师说着抹了抹眼泪。 王上闾丘羽、王后周致也不说话,等傅太师自己将情绪调节了一会儿,傅太师才继续道:“我想来想去,这黄金一事实在有些难办,现在兵荒马乱的,到处是刀兵盗匪,百万辆黄金不是小数,可怎么运送过去?万一中途出了差错,黄金丢了事关键是二殿下被押在滑国可如何是好?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滑国王上齐浩天是不是一个讲信用的人,他收到黄金,是不是就真的肯放回二殿下?我这心里实在有些拿不准。这种种忧虑折腾煎熬得我不行,总觉得这身子、这心,里里外外都难受。王后,老臣我这几天是真的病了,头疼,肚子痉挛,真不是装病。” 王后周致听傅太师这么说完,才想到要想将二殿下闾丘闵幽接回,还有这么多问题。她一咬牙,抹去眼角泪花道:“虽然太师说的没错,烽火连天,运送黄金不易,但是,不管多难,都要想办法将黄金运去,且要尽快,这个问题我找我哥哥设法,定要将这批黄金安全运进雪国,交给滑国使臣。 “至于滑国王上齐浩天,会不会不守信用,收了黄金却不放人,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一来闵儿的人质价值并不高,得黄金百万已经是很好的收获了。此外,齐浩天作为一国之君,应该懂得爱惜羽毛,不大可能是一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人,否则,他可能也坐不稳、坐不好那个位子。何况,此事是滑国君臣在朝堂上一起议定,就算齐浩天有违约之心,也要考虑大臣们的感受和名声。 “我担心的,反倒是这百万两黄金从何而出。太师你也真是鲁莽,翼国国库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我们本来就没多少银钱,这几个月战争又消耗了不少,你却敢胡乱答应下别人百万两黄金之巨,这么一大笔黄金,我们可一下子去哪里凑去?” 傅太师一听王后周致的话,急了,脸红脖子粗的争辩道:“王上,不是我胡乱答应啊,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答应齐浩天百万两黄金啊,只怕将我剁成块称斤卖了,我也没那个斤两啊!是王上他临行时跟我交代,如果议和需要活动经费,他有一笔多达百万的黄金储备。所以齐浩天怎么都不肯出兵时,我才敢跟他许诺下百万黄金。” 傅太师这么一说,王后周致高兴了,兴奋地、眼睛扑闪闪地望着王上闾丘羽,问闾丘羽说:“王上,太师说的是不是真的?王上手上真有百万黄金的储备?我怎么不知道呀?这笔黄金哪里来的?真是太好了呀!我们马上就安排人运送黄金,好不好?” 傅太师和王后周致一起看着王上闾丘羽,闾丘羽却默不作声。 然后,傅太师就发现王上闾丘羽不对劲了,闾丘羽不仅脸上红红白白不说,眼神还躲躲闪闪,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一看就是死鸭子嘴硬,硬撑着罢了! 老奸巨猾的太师傅抱一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王后周致再一次催促闾丘羽,问他什么时候安排运输,又问他黄金的下落,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恨不能立刻就搬了黄金上车,快马加鞭运到雪国去,换二殿下回来。闾丘羽却越来越羞愧不安的样子,几次目视傅太师,一脸烦躁与责怪。 傅太师这时候已经知道大事不妙了,却因为这件事情实在牵扯太大,傅太师也被吓住了,整个人傻了一样,明知道王上在责怪自己,在等自己救驾,傅太师却不知道该如何替王上解围。 王后周致看王上闾丘羽总也不吭声,心里就“咯噔”起来,有了想法,她吃惊地看着王上闾丘羽,问闾丘羽说:“王上,你不会是舍不得你的百万两黄金吧?我们的闵儿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的地位吗?竟然抵不上你的百万两黄金吗?你知道你选择黄金,选择放弃闵儿,我们的闵儿知道后会有多伤心吗?他不是贪图享乐和富贵才留在滑国的,他是为了帮翼国解决燃眉之急,避免翼国被雪国灭亡,才甘心做质子的,可你这个做父王的,居然为了区区百万黄金,舍弃他,你这样” 王后周致一番话终于把王上闾丘羽给惹毛了,闾丘羽霍然起身,大袖一甩,腾腾腾走了几步,走到窗前,背朝王后和傅太师,气恼地道:“孤王哪里有什么黄金百万,那不过是我随便说说,给太师壮行的!” 傅太师当下差点没惊得从椅子上掉下去! 他张口结舌,望了一会儿王上闾丘羽的背影,又望向王后周致。 王后周致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显然也被王上闾丘羽的这句话惊住了!整个人呆在了那里,也是张口结舌,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间里陷入可怕的死寂中。 傅太师渐渐地回过了神,气血慢慢上涌,眼见着他胡子也乍起来了,眼睛也瞪起来了,浑身气得直哆嗦。 王上这话说得可真是轻巧啊,当初告诉他有百万黄金,给他做活动经费,让他去雪国求和,却原来只是一句壮胆的话,一口壮行的酒!实际上,半个铜板也没有打算给他!这不是摆明了坑他嘛! 幸好他在雪国事情不顺,没有机会向那些大臣们许诺这笔黄金,不然的话,他现在就是被雪国那批主战派千里追杀的人了!大街都别上了,直接在卧室自己寿终正寝好了,免得被人剁了,身首异处! 现在好了,王上坑太师不成,最终却用这笔根本不存在的黄金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傅太师头也不疼了,肚子也不痉挛了,站起身,怒目而行,直直地出了房间,连房门都没有给王上和王后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5章 春风化雪 樊净庐的狼师虽然回归了北部边境,但是,因为在与翼国的北关战役及北与郡战斗中损伤严重,加之往来奔行,队伍疲劳,回到北部边境后,与滑国的作战并不能占据上风,双方在边境地带展开了拉锯战。 西部边境的随国虽然集结了大批军队在随雪两国边境,但是,随国声言只是进行军事演习而已。罗定一却并不敢因此懈怠,每日都将他的骄旅进入紧急状态,随时准备应对敌袭。 翼国北与郡内如今只有庞丰达的雪骑单独对阵翼国各部,勇烈将军周却逐渐与东圃郡官兵、西岐郡官兵取得了联系,三家并肩作战,组织了几次有效的合作歼敌,雪骑陷入艰苦作战。 雪国北部、南部、西部边境三面临敌,两面作战,国内的议和派声音复起,这一日,于封隆求见王太后萧眉,萧眉对亡夫佟斯昆的这个舅舅倒还尊敬,知道当初于封隆帮助他们不少,于是对于封隆礼遇有加,盛筵款待。 席间,于封隆察言观色,看出王太后萧眉对于现今雪国的形势也是非常担忧,于封隆遂掏出一份来自翼国的国书,是几个月前傅太师携二殿下闾丘闵幽来雪国王都定足求和不成,临去滑国时,留给于封隆的文书,里面是翼国王上闾丘羽亲笔签署的停战议和建议书。萧眉见到翼国这份国书,暗舒一口气,当即对于封隆大加褒奖,赞扬他为国为民,披肝沥胆。 次日,王太后萧眉与小王上佟谷淳一同用膳时,萧眉向佟谷淳婉转地提出了与翼国议和的建议。 小王上佟谷淳当即就跳了起来,饭也不吃了,像一只乍了毛的小公鸡,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双手乱舞着,嚷嚷道:“又是议和!我不议和!决不议和!战死也不议和!雪国打光所有的兵,我亲自上战场战死去!” 小王上这么大喊大叫完之后,开始“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萧眉知道最近小王上儿子心里也不好受,滑国与翼国前线的樊净庐和庞丰达都不听他指挥,小王上几次下令,让他们主动进攻,速战速决,狼师和雪骑反而都转入了防守,只要敌人不来袭击,他们两家就守在营中,与敌人相安无事,完全是一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打法。 而国内的民怨渐渐在沸沸扬扬起来,每年军队春天的时候,会放相当一部分士兵回家参与春耕,今年因为战争的关系,地方春耕荒芜了一大片。加之监天官又预报说,雪国全境今年少雨缺水,估计会大旱,现在才刚刚入春,就已经开始明显的春旱了。今年秋天的粮食收成将是个大问题。 偏今年因为战争的原因,且三线作战,军用开支不少。樊净庐的狼师由北向南行进时,逐州逐县搜刮了一遍,刮走了地方的大部分钱粮。罗定一的骄旅从西部边境行去北关时虽然悄无声息,但是,边境遇警,骄旅回戍西境时,也是狠狠搜刮了一通地方。 说起来,唯有庞丰达的雪骑原地未动,没有得到多少好处,这也是如今雪骑消极应战的原因,小王上不给他补给钱粮,他是不准备再和翼方力战的。所以,雪国如何度过艰难的今年,着实成了一个大问题。 地方政府钱粮告急的文书雪片一样飞到王都定足,小王上登基以来,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也没处理过这种缺钱少粮的政务,心里实在是烦死了。而在朝堂上,没了母后萧眉和他坐在一起,他经常被大臣们的七嘴舌给质问住,不知该如何解答和应对。 现在可以说,上上下下,都在怪怨小王上佟谷淳妄兴刀兵,与翼国轻易开战,结果,吃不到羊肉,还惹了一身骚,翼国没拿下,惹来了随国和滑国两匹恶狼,对雪国虎视眈眈。 主战派当初趾高气扬,但是,前线不建功,主战派逐渐在朝堂陷入众人的攻讦之中,渐渐也没了声息。 倒把这天大的一个烂摊子撂给了小王上一个人。小王上佟谷淳能不哭吗?说起来,他也只是一个十岁的、没了爹的孩子而已。 王太后萧眉见儿子哭了,知道小王上这些日子的憋屈和不易,当下她也并不斥责于他,而是挥手遣散周围的宫女,任由小王上佟谷淳哭了个够。 小王上抽抽搭搭了一阵子后,声音渐息。 王太后萧眉将儿子佟谷淳揽过来,拿绢帕为他轻轻擦过泪,又命人将粥菜点心重新温热了,萧眉亲自捧着粥碗,喂小王上佟谷淳吃。 萧眉边喂边对小王上温言相劝道:“淳儿,你性子有些急,可这世间事,有一些是急不来的,好比这吃饭,得一口一口吃,没有人能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的。 “翼雪两国对峙百年,佟家多少代君王都没能吞并翼国,淳儿你才登基数年,就已经将翼国北关拿下,进入翼国北与郡内,战功已经超越了很多先祖,已是难能可贵! “可是,翼国疆域广大,想将翼国一口吞下,也是有些不现实。趁现在翼国北关在你手上,与翼国议和,是一个不错的方案。尤其现在我们北部和西部的滑国、随国,都在那里集结了兵力,准备入侵我们。淳儿你莫要等西部和北部边境起了变数,或者等翼国夺回北关后,那时候才进行议和,我们不仅失了谈判的筹码,还有亡国之危了! “淳儿,你作为雪国这一代君王,就算不能进取,若能做到守成也是不错的。莫要因为犹豫,或者贪心,错失了和平的良机,弄得雪国边境狼烟遍起,四顾不暇,到时候,就比你父王、祖父还要差了。弄不好,丢了一些州县,乃至引来亡国之危,就悔之晚矣!” 萧眉一番话,对小王上佟谷淳有赞有劝,春风化雪一般,佟谷淳一碗粥默默喝完,萧眉的话听进去了一大半。 小王上佟谷淳从母后萧眉宫中离去时,带走了萧眉给他的翼国王上闾丘羽的停战议和建议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6章 和谈使者 雪国小王上佟谷淳同意停战议和的国书,是东圃郡统兵白放遣人送到王都会颖,呈交王上闾丘羽的。 这封国书,是雪国小王上佟谷淳交给于封隆,委托于封隆呈交翼国王上闾丘羽。于封隆上次与傅太师见面,知道翼国方面和雪国一样,也是有主战派和议和派的,而翼国北关兵统帅勇烈将军周却,就是翼国最大的主战派。 周却这个主战派倒是和雪国的主战派不同,他并不是主张去主动挑衅雪国,他主张的是雪国既然打上门来,就一定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尤其在北关兵丢失北关的情况下,周却更加是想要从战场上找回北关兵的面子,而不是从谈判桌上来找回。 且周却深知,战场上失了的场子,是很难从谈判桌上找回的,一个战败的国家,在谈判桌上只会失去更多的场子。 所以,老谋深算的于封隆拿到雪国小王上佟谷淳给自己的国书后,没有大肆宣扬这件事,而是悄悄派人避开北关兵,将议和国书呈交给了东圃郡官兵的统兵白放。 白放率领东圃郡的官兵,在北与郡征战,自然是愿意翼雪两国早日言和,将士们也好早日还乡的,白放遂迅速派人,将这封雪国国书送至王都会颖,呈交给王上闾丘羽。 等到勇烈将军周却知道此事时,闾丘羽已经下令北关兵、东圃郡官兵、西岐郡官兵,三军于两日后即四月四日凌晨开始停战,停战王命已经送达各军。 四月四日,就是雪国小王上佟谷淳在国书上与闾丘羽约定的停战日子。 几日后,原已停关的雪国国馆开始陆续有人回归,虽然,原驻翼国使臣林漫尚未回来,但是原来的一些勤杂人员等已经开始收拾国馆居住,这其中包括于细儿。 四月十日,于细儿代表雪国国馆求见翼国王上闾丘羽,于细儿说,雪国谈判代表在原来国馆使臣林漫的陪同下,已经从定足出发,不日将到达王都会颖,与翼国方面的代表进行磋谈。 于细儿向闾丘羽提出,雪国方面的这位谈判代表性喜清静,不愿住在喧闹的会颖城区。所以,请在翼国王都会颖郊外,另建别馆,迎接迎接雪国王上的谈判使臣。 王上闾丘羽问起这位谈判代表姓甚名谁,在雪国官居何职,于细儿答曰:“姓于,叫于化雪,白衣。” 闾丘羽愣了愣,心说这个雪国小王上还真是,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竟然派一介白衣来和谈,若不是双方已经确确实实停了战,闾丘羽简直就要怀疑小王上的和谈诚意了。 闾丘羽忽然心里一动,想到了于封隆。先王闾丘恭时代,闾丘羽幼年时,雪国派来的和谈代表是于封隆,闾丘羽就是跟着他去到雪国做质子的。闾丘羽于是问于细儿,这位谈判代表于化雪和于封隆是什么关系,结果,于细儿说,于化雪是于封隆的幼子。 翼国王上闾丘羽陷入了沉吟,过一会儿之后,闾丘羽答应了于细儿在会颖郊外建筑别馆的要求,并确定了别馆的建设主要由雪国驻翼国的国馆人员操办,翼国方面予以协助。 闾丘羽随后并指示会颖府衙,给于细儿提供最大程度的方便,帮助于细儿将迎接雪国谈判使者于化雪的别馆尽快建好。 于细儿很快开始了选址和建设别馆,鉴于时间关系,雪国国馆方面并不是全新修建一座别馆,而是选择收购了会颖北郊一处荒弃的大宅院,进行翻新。 会颖府衙负责协助雪国方面建设别馆的人员进入别馆后发现,雪国方面居然在别馆院子里修葺了一座雅致的鱼池,里面放养了很多观赏鱼。会颖府衙的人员一打听才知,这位于使者对鱼情有独钟,非常喜欢观赏鱼,所以他的别馆行院是一定要有鱼池才行的。 翻新好的园子,于细儿将其起名为“有余别馆”,并请人专门制作了匾额,悬挂在园门口,这别馆名称中,“余”与“鱼”以及“于”都是谐音,含义丰富。 雪国方面的谈判使者既然已经确定,并已启程出发,闾丘羽也就必须考虑翼国这边谈判代表的人选了。 毋庸置疑,太师傅抱一是谈判的最佳人选。 一来,这场和谈是傅太师出生入死,用性命争取而来的,由傅太师亲自拟定和签署两国谈判协议,再合适不过 二来,根据傅太师那日在太师府里向王上闾丘羽、王后周致汇报讲述的他的雪国之行,雪国的于封隆当与傅太师交情匪浅。傅太师当日未能见到雪国小王上,遂将闾丘羽的停战议和建议书留给了于封隆,后来,雪国小王上同意接受闾丘羽停战议和建议的国书,也是通过于封隆转交闾丘羽的。显而易见,雪国方面,于封隆在这场谈判中也是起了关键作用。 而今,雪国方面派来的谈判使者虽然不是于封隆本人,但却是于封隆的幼子,那么,翼国方面派出太师傅抱一相谈,与于化雪沟通过来,肯定会容易很多。 只是,自从上一次君臣三人在太师府坦诚相对、面面相觑过之后,傅太师就受了刺激,肚子里憋了气,为自己差点被王上闾丘羽给坑了,又为二殿下闾丘闵幽已经给这个不靠谱的父王坑了,而耿耿于怀。傅太师坚称自己得了病,病得很重,拒绝上朝。并且放出话,王上闾丘羽爱免他的官职就免了吧,他也不想当这个背黑锅的太师了。 王上闾丘羽知道是自己对不住傅太师,对不住二殿下闾丘闵幽,所以,对于傅太师的高调生病,高调撂摊子,闾丘羽也不敢有什么微词,也就任由傅太师那么“病”着不上朝。 只是,现在开始了两国和谈,闾丘羽思来想去,最合适的谈判代表非傅太师莫属,就又开始琢磨,看看怎么样可以想个办法,见一见傅太师,搬动游说他出来与雪国方面的于化雪进行和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7章 委以重任 翼国王上闾丘羽有心想学王后周致,直接去太师府探视傅抱一,可是,又有点抹不开面子。闾丘羽更担心的是,怕太师府的人将他挡在太师府外面,不让他进府。 闾丘羽想,万一遇到拦驾,他可没有王后周致的那份泼辣,敢拳打脚踢,打进太师府去。再者,王后周致打进太师府,是去兴师问罪,而他却是去求傅太师做事,哪里可以同日而语。 后来,王上闾丘羽想到了王后周致,如果有王后周致同去,那样就不至于连太师府的门也进不去,就算真要打进府门,也是王后去打,与他闾丘羽无关,而他只要能见到傅太师,好歹要求着他应下这件差事。 只是,就连王后周致也已经很久没有理睬闾丘羽了,自从上次从太师府回去,闾丘羽去瑞香宫,每次都吃闭门羹,王后周致用各种理由不见他,不留宿他。后来,他听说王后周致病了,而且,周致是真的生病了。 周致最近无法下床,只能一直躺着,一起身就头晕。太医把过脉,说是王后心中有愁怨郁结不发,哀痛过度,把人憋病了,要好好纾解才行。 闾丘羽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找宗伯百里高城帮忙,前往太师府探视傅太师,并游说傅太师出来主持与雪国的谈判。傅太师果然连连摇头,无论百里宗伯说什么,傅太师就是不肯,百里高城劝得急了,傅太师就翻起了白眼,丢给百里宗伯一句话,奉茶逐客了。 傅太师这句话百里高城回来向闾丘羽复话,原话说给了王上闾丘羽听,傅太师说“怕再被某些人给坑了。” 百里高城不知道傅太师和王上闾丘羽之前因为黄金产生的过节与恩怨,所以也听不懂傅太师这句话的意思,更加不知道傅太师这句话中的“某些人”就是指王上闾丘羽。 所以,老实厚道的宗伯百里高城还和王上闾丘羽左分右析,这个“某些人”有可能是谁。百里高城主张,王上闾丘羽出面,好好教训教训“某些人”,替傅太师出出气,傅太师或许就能答应担任和谈代表了。 百里宗伯只顾一般一眼,自顾自说着这些话,没顾上察言观色,因而也就没有注意到闾丘羽脸上的尴尬表情,闾丘羽听着百里高城的话,如坐针毡,却又不能告诉百里高城,傅太师口中那个坑过他的“某些人”就是他闾丘羽。 但由此,闾丘羽遂知,傅太师是不可能担任谈判使臣,代表翼国与于化雪进行谈判的了。 其实,傅太师虽然闭门在府内,却也并不是不关心国事,他听说雪国派来和谈的代表是于封隆的幼子于化雪,于是和于细儿约见了一次,傅太师请于细儿喝了茶,感谢了于细儿带他入雪国,出雪国,一来一往,对傅太师多有照拂。然后,二人聊起了于化雪。 按于细儿说,于封隆这个幼子于化雪,是雪国国内最坚决的主战派,因与老爷于封隆政见不同,父子二人很久都不见一面的。 于化雪虽然是白衣,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指示暂时的,只要有合适的位子,于化雪是肯定要一步登天,鱼跃龙门的。王都的人都知道,于化雪和雪国小王上佟谷淳走得相当近,二人常有见面喝茶玩乐,据说,小王上很多整人治人的点子都是于化雪教的呢。 不知道是谁影响了谁,于化雪喜欢养鱼赏鱼,雪国小王上佟谷淳也喜欢养鱼赏鱼,这是二人的一个共同爱好。于化雪在雪国王都定足,有一个极大的养鱼馆,里面有很多珍稀鱼种,小王上佟谷淳常去那里玩。 傅太师根据于细儿这些说法,知道于封隆的面子在这个幼子于化雪这里只怕一点都没有用,而且还可能适得其反,这也是傅太师一口拒绝宗伯百里高城的游说,拒绝代表翼国出面和谈的一个重要原因。 老道如傅太师哪里会猜不出,宗伯百里高城是代表王上闾丘羽来游说他呢! 王上闾丘羽算算时间,按照于细儿的汇报,雪国和谈特使于化雪从雪国王都定足出发已经有些时日了,随时可能到达翼国王都会颖,可他这边的谈判人选尚未确定,闾丘羽心里着了急。他经过一番仔细掂量和考虑后,决定将谈判重任委托给太傅常习均。 王上闾丘羽心中,太傅常习均的年龄和太师差不多,为官多年,经验丰富,官声清廉,做事一板一眼,也是一个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当日傅太师为首,主张议和时,太傅常习均也是一个支持者,平日里和傅太师也关系不错,走动也比较多,闾丘羽就想,万一谈判中遇到棘手问题,常太傅去请教一下傅太师,也是容易的。 太傅常习均没想到这副担子最后落在了自己身上,当真是诚惶诚恐!一方面,常太傅知道这是王上闾丘羽对自己的信任,另一方面,常太傅也清楚,任务艰巨,任重道远。 以战败之国的地位和雪国谈判,能是件容易的事情吗?双方的谈判免不了也要唇刀舌剑,只希望不要输得太惨罢了! 太傅常习均领了王上的这个任务,也是寝不能寐,辗转几日,心里反复掂量琢磨过一些事情后,他去求见了王上闾丘羽。 君臣二人推心置腹,就和谈中可能遇到的种种问题,比如割地赔款等,做了一番事先的假设和沟通,讨论了一些应对方案,在很多事情上,常习均都了解了王上闾丘羽可能接受的底线。 最后,唯有一个问题,常太傅想请教王上的打算和应对之策,但是,临到嘴边,常太傅还是打住了,心想,这个问题先还是不要在此假设了,等到雪国代表真的提出了,那时候再向王上做讨教吧。 常太傅回到太傅府后,找来方恩和另外一个文书陶新然,向他们口述了自己与王上闾丘羽的一些讨论和观点,命二人尽快整理出一份谈判备忘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8章 特使到达 雪国谈判特使于化雪的车辕一入翼国北关,翼国这边就收到了消息,东圃郡统兵白放派出一队两百人的骑兵小队,一路护送于化雪南下。 只是,雪国国馆使臣林漫先行到达会颖王都,于化雪却迟迟不见。原来,于化雪并没有直奔翼国王都会颖,而是游山玩水,慢慢行来,最后到达王都会颖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了二十几日。 这让在会颖焦急等待的太傅常习均等人摇头不已。 人未到,这边先修葺园子和鱼池,这也罢了,王命在身,却还游山玩水,慢吞吞行来,这要是换了他们翼国的使臣这么干,脑袋都不知道搬家几次了! 于化雪终于要到达会颖郊外的那天,雪国国馆使臣林漫及翼国太傅常习均等,一众翼国、雪国人员共计二十多人,十几辆马车,在两百多名金吾卫的护送下,一早即远出北郊迎迓。 这时是深春时节,翼国今年与雪国的春旱恰好相反,雨水格外充沛起来。于化雪到达会颖那天,从头天半夜开始,就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所以,无论雪国人员,还是翼国官员,都撑了雨伞,众人到达北郊后,有的下了马车,有的没下。下了马车的人都挤入一处小亭里避雨,众人边坐着,边聊着,翘首凝望来路。 金吾卫派出去好几波探子往来不断回报消息,于化雪姗姗来迟。后来,雨实在太大了,亭子四面无墙,风稍微一刮,雨就都进来了,大家没办法,又都纷纷爬回马车,躲进了车厢里。 近午时分,终于有探子传来消息,雪国特使于化雪的马队已经不足数里,众人于是纷纷整肃妆容,再次下车,准备迎接于化雪。 这一次,总算没让大家等太久,一队东圃郡骑兵开道,领头队长见过太傅常习均后,众兵卒在亭子附近与迎接的金吾卫一起,布下防护。 远远的,于化雪乘坐的黑篷马车,终于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珊珊而来。车后不远,缀着一百多名护送的东圃郡骑兵。 马车停下了,雪国国馆的于细儿、翼国太傅常习均在前,二十几把雨伞下,众人迎上前去,在于化雪的马车前静静恭候。 赶车的有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小厮下了车,隔着帘子叫了好几声:“爷,到了!” 可是,许久过去了,于化雪的车厢里没有丝毫动静。 小厮又叫了好几声:“爷,到了!大家候着您呢!” 这一次,终于听到有人在车厢里面“嗯”了一声,听上去,睡意未醒的样子。 太傅常习均一众人等耐着性子,又等了盏茶功夫,车厢帘子一挑,一个年轻男子一袭白衣,从车厢里探出来半截身子。 他并未看车厢前边站立的众人,只抬头望了望天,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这种阴雨缠绵的天气很不感冒。 这人就这样仰着,看了好一会儿天,才微微地眯着眼睛,看向车下迎候的众人。 然后,他微微颔了颔首。 再然后,帘子就落了下来,这人重新缩回了车里。 众人弄不明白车中人的意思,都不敢出言相扰,只得在车外继续等待。 可是,又过了许久,原先还荡动着的车厢帘子渐渐就静了,里面的人似乎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林漫这些雪国国馆的人也还罢了,太傅常习均等一众前来迎接的翼国朝臣,当即全都面面相觑,瞪起了眼睛,人人心中都有一种热脸蹭上冷屁股的感觉。 众人在这雨里,足足等了一个上午,巴巴地来迎接他。可是这个于代表,见了大家一言不发,也毫无下车的意思,只轻轻点了点下巴。 就连那轻轻一下的颔首,都让人怀疑,是不是因为还在瞌睡,脖子没撑住脑袋,才不小心晃了一下。 这位于小爷,不会是又回车厢睡觉去了吧? 难怪侍候于化雪的小厮,不称呼于化雪“大人”,叫的他却是“爷”! 这位爷,也真是太拽了啊! 尤其是,这位于爷,实在有些年轻得不像话! 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而已! 前来迎接于化雪的翼国朝臣,年龄最小的太傅常习均,也已经五十有二。其余人等,恐怕连孙子也已经和车中这位于代表年纪不相上下了。 可是于化雪这位爷,这位小爷,居然就这样只点了点下巴,就把一种爷爷辈的、翼国的大臣老人家们晾在了雨里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了! 太傅常习均此刻心中已经憋了气,脸色有些青紫、沉郁起来,好在他原本皮肤就有些黑,所以此刻落到众人眼里,也不大明显。 但是,常习均也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怨嗟呢,原本就听说过,翼雪两国文武人才的构成,刚好相反。 雪国文臣多是年轻子弟,军武里却是三、四十岁的人多。翼国却与之恰好相反,军队里服役的各级官兵,多是二十来岁、甚至不足二十的年轻娃娃。而文臣却因为论资排辈的原因,总要熬到一定年龄,才能获得相应资历,出任相应官职,因此,翼国文官的年龄普遍在五、六十岁,四十多岁就算年轻的了。 这就难怪人们总是觉得,翼国朝政有些暮气沉沉的感觉,而翼力却又十分稚嫩。十次和雪国交战,倒有七次会败下阵来。 今天,两国和谈这么大的事情,雪国小王上佟谷淳居然只派了一个和谈代表,只身而来,还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小爷。 这不能不让翼国这边反复准备、反复斟酌、排下大阵仗迎敌的太傅常习均等人心生郁闷。 对方明显轻视、轻慢自己啊!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并不是一场朋友之间的叙旧和聊天,这是一场战败国与战胜国的谈判,说得透彻、直白些,是他们翼国作为战败国,向战胜自己的雪国求和,连议和都谈不上! 议和,是两国相持不下,互有和心,一起坐下来商议和谈判。 而求和,则是势弱的一方,陪着笑脸,向另一方提出请求、恳求、祈求,希望对方给予自己和谈的机会。 太傅常习均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就要一路都陪着笑脸了。 哪怕被对方这个小子,在雨中这样的轻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9章 雨中迎迓 雪国驻翼国国馆的使臣林漫也和众人一起,在车厢前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眼看着车厢再无动静。林漫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林漫的马车碾过坑坑洼洼的路面,“哗啦啦”跑起来了。 给于化雪赶车的小厮,一翻身,跳上车子,嘴里一声吆喝,马鞭一甩,马车溅起一片泥水,跟了上去,太傅常习均等人来不及反应,被溅了一脸一身的泥水。 终于有几人憋不住骂出了粗口。 但是,恨归恨,骂归骂,大家还是纷纷转身,在各自随从的扶侍下,赶紧上车。方恩和陶新然一左一右,一人为太傅打伞,一人将太傅搀扶着,送上马车。一辆接一辆的马车,跟着前面林漫和于化雪的马车飞奔起来,溅起泥水一路。 负责护卫的东圃郡骑兵、王都金吾卫,也都纷纷奔跑、追赶起来。顿时乱纷纷一片,地面狼藉不已,倒像是哪里打了败仗的军卒在溃败而下。 常太傅从车厢里挑帘向外望去,看这线路,林漫是带着于化雪及众人,直接向有余别馆去了。 有余别馆不是很远,一炷香的功夫,众人的马车已经都停在了别馆外面。 别馆四周从建好之日起,早已安排了数百金吾卫在四周护卫。这些金吾卫今天一大早也已接到消息,雪国的谈判特使可能今天将到。 此刻,见一众大人的马车还有东圃郡骑兵、另一队金吾卫来了,大致也猜出了应该是特使到了,于是赶紧放开路上放置的栏栅,让开缺口,让众人通过。 可惜,这么多马车,无法全都靠近别馆门口停,好些人不得不远远地下车。好在于细儿翻建别馆时,馆外的大道特意铺了青砖,这会子大伙儿才免了脚淌泥水的尴尬。 有余别馆门口人头涌涌,乱纷纷的,大伙儿下了车,于化雪也下了车。 在别馆等候的于细儿,踩着积水,迎了上来。于化雪朝他微微颔首。 这一次,大伙儿终于见到了于化雪的全貌。于化雪一袭白衣,一尘不染,外面还披着一件白色暗花的披风,就一个年轻男子来说,他的身子过于单薄了一些,脸孔则过于清秀了一些。 跟随于化雪而来的小厮,在于化雪头上为他撑起一把白绸伞。在周围二十几顶红红黑黑的油纸伞中,于化雪头上的白绸伞格外显眼触目。 一袭白衣的于化雪,在这灰蒙蒙的雨天里,被太傅常习均等一群穿黑着蓝的老家伙簇拥着,跨过馆门,进到别馆的院子里,竟有一种清姿绝世、泥淖中一支清莲的感觉。 不知不觉地,跟在他身后的人,刻意地和他隔开了一些距离。 而于化雪,下得车来,步入园中,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眉尖轻轻蹙着。 有那么一会儿,太傅常习均从侧后方看着这个于化雪,心中有些不解起来。 雪国小王上佟谷淳委派这样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走路轻飘飘的,似乎连话都懒得说的单薄人儿前来谈判,是怎么想的呢? 两国和谈,虽然不是刀光剑影,无需像战场将军那样舞刀弄棒,但也是要唇n舌剑的。不说邻牙利齿、滔滔不绝了,最起码来说,这谈判的时候,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也是要讲究个气势的。 太傅常习均觉得王上闾丘羽之所以委任他作为翼国方面的和谈代表,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觉得他常习均看上去起码是稳重沉着,而且面容沉稳,不怒自威。 翼国方面最早听说,雪国小王上佟谷淳的谈判代表只有一人,且是一介白衣,还是个世家子时,都有些不解。 有人就说,雪国小王上佟谷淳派这样一个公子哥儿来,还不如派大街上一个卖猪肉的来,想那卖猪肉的届时在谈判桌上挥舞起菜刀,大家好歹也还要怕一怕的! 今天一见于化雪,这位公子哥何止是年轻,还单单薄薄,柔柔弱弱,像女人一样喜欢蹙眉,怎能不让人心生轻视之心呢? 一股冷风斜过,太傅常习均忽然心中一激灵,他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生出了轻敌之心。 太傅常习均虽是文臣,但是,他好歹也还懂得,两兵交战,未战先轻敌,这可是大忌! 太傅常习均猛一下醒悟过来,抬首望向于化雪,恰遇到于化雪也在向他望过来。 于化雪双目修长,此刻正微微眯着。 太傅常习均只觉那双细长修目中放出的目光,竟然冰冷而犀利! 有余别馆的园子很大,一条青砖小径从园门处一直向里,园中植物不多,只在靠墙边有几丛稀稀落落的修竹。 于化雪一进园子,一眼看到了园角的鱼池,他立即舍了众人,走近鱼池,俯身细看起来。 于化雪对着池中那些摇头摆尾的游鱼,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微笑,还时不时沿着池中曲水,追逐其中的一尾鱼儿。 雪国国馆的使臣林漫和于细儿,撑着雨伞,跟在于化雪后面。于细儿偶尔上前,向于化雪介绍几句池中游鱼的情况。 翼国这边的太傅常习均等人,几次想上去搭讪,又担心扰了于化雪的雅兴。只得在一旁陪候着。 一干人杵在雨中,斜风细雨,官靴是都湿了,官服也大多湿了半截。 此刻,大伙儿才发现,这别馆的园子虽大,却没有一角亭子,不然这时候也可以进去,稍微避一避雨。 雨下众人忍不住朝园子尽头频频望去,那里,一片青砖地,连着一排青瓦房,高大俨然。 进到那里也可以避雨啊! 只是,众人都是第一次到访有余别馆,此间主人不邀众人入室,谁好意思主动提出入房呢? 何况,这还是雪国目前派来的最高使节。 于是,一众人等只好就这样呆立雨中,被风吹雨打着,陪着于化雪赏鱼。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好不容易,于化雪在鱼池边直起了腰。 众人赶紧巴巴地望过去。 于化雪却一转身,懒洋洋地对众人道:“于某今天舟车劳顿,想要早点休息,今天有劳大家出郊相迎了。” 说完朝大家随意拱了拱手。 于化雪话说到这样,常太傅等人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此间主人开始逐客了呢! 于是,众人互望一眼,当下连别馆的房子也不惦记着要进去了,乱哄哄纷纷告辞,转头出了别馆院子,各自爬上车,溅着雨水泥巴,朝会颖城里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0章 再兴土木 到了第二日,翼国这边昨日出郊迎迓于化雪的大臣们,因为着了风寒,病倒了好几个,纷纷告假在家,卧床养病,其中有两位是常太傅组织的谈判代表团中的谈判骨干。 太傅常习均自己也有点着凉,鼻子不通气,喉咙发痒,但他知道谁都能请假,他不可以。 他是翼国谈判代表团首席代表,王上闾丘羽还指望他率领大伙儿在谈判桌上对付于化雪那个臭小子呢。总不能谈判桌还没摆开,双方还未交手,他先就自个儿倒了。常太傅不能让翼国百姓说,一群翼国大臣干不过雪国一个赤手空拳的白衣小子! 虽然,就昨天的那一个照面来说,他们这一群大臣,确实没能干过那个白衣臭小子去。而且,还败得相当惨,简直就是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 昨日,一群大臣回到会颖城后,没一个不气急败坏的!纷纷说雪国谈判代表什么玩意!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毛头小子,一个照面,一拳未出,伸了两个懒腰,打了几个哈欠,就砸趴他们好几个老臣! 一整个上午,太傅常习均耐着性子,没有去有余别馆打扰于化雪,免得被于化雪又以舟车劳顿为由,再递一碗闭门羹给他喝,把他也给噎呛得病了。 太傅常习均一直等到日头过了正午,想着于化雪就算有午睡习惯,也该起床了,太傅常习均这才叫了方恩和陶新然,两个年轻文书一前一后陪侍着常太傅,慢悠悠乘车,前往有余别馆。 今天雨停了,天也放晴了,这让太傅常习均的心情也随之好了一些。 距离有余别馆还有一两里地,负责保护有余别馆的金吾卫就已经出现了,在路上设置了盘查处。 陶新然上前,解释几句,常太傅适时地挑起车窗帘子向外望了望,领头的自然认得太傅常大人,赶紧点头哈腰,给太傅常习均的车放了行。 到达有余别馆,太傅常习均意想不到的是,别馆门口居然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园子门口停着几辆牛车、马车,车上装着石头、泥土、砖头、木材等,一些或赤膊,或麻鞋,穿着土旧破烂的男子,扛木头、搬砖头、抬石头在园子里进进出出。 太傅常习均不禁心中犯疑,想不明白这于化雪是想干哪样?难不成这位于小爷是打算在翼国长住,准备在这别馆大兴土木,盖建豪宅别墅不成? 太傅常习均和陶新然、方恩被拦在了别馆门外,有几个穿便服的带刀剑侍卫守在门口。 陶新然报上太傅名号和官职,对方却并没有直接放行,其中一人进去通报后,才将他们放入。 太傅常习均带着方恩、陶新然,三人满腹狐疑地进了园子,一眼就看到了园子中站着的那位白衣小爷。 于化雪站在园子中央,国馆使臣林漫在他身边陪着,于细儿也在场。于细儿正和一个颌下有须的中年人围着他。于化雪在地上指指戳戳,比划着、说着,中年人不时会问上一句,于细儿则大部分时候都在旁听,只偶尔插言一句。 太傅常习均凑近些,听了几句后,心下稍微安了些,原来于化雪是想在园子里添建假山和水池。 这个昨日看上去懒洋洋的年轻人,今天讲着、比划着假山假水该怎么建设,竟然神采奕奕、滔滔不绝,甚至有些眉飞色舞的样子。 看来,这位于代表并不是一个真的不爱说话的人,昨天可能的确是有些舟车劳顿了,太傅常习均心中这么想。 太傅常习均一直等到于化雪和那位中年人说完话,中年人转身离去后,才笑嘻嘻上前拱手招呼。 陶新然赶紧上前介绍说:“于大人,这位是我国的太傅常大人。” 于化雪转头看看太傅常习均,什么也没有说,就转头进了房间。 这让太傅常习均立于当地,有点不知所措。 好在一旁还有个懂礼节的林漫,林漫朝于化雪微微一笑,手一伸,朝常太傅说了一声“请!” 总算这国馆使臣林漫伸手“请”的方向是朝房间去的,而不是朝太傅常习均身后的园门方向。 太傅常习均的心微微定了定。 看来今天不至于像昨天那样,连这有余别馆的房间都进不去。 林漫前面领路,太傅常习均迈着步子,后面跟着陶新然和方恩,四个人远远跟在于化雪身后,朝最中央的那间房子走去。 陶新然和方恩往四周看了看,又远远近近地看到几个和有余别馆门外守卫一样的人,人人带刀带剑,眼睛警觉地四处瞄扫着。 房门口站着两个小厮,太傅常习均认得是昨日那两个赶车的。 两个小厮远远看到于化雪来了,俩人赶紧挑起门上的竹帘。 房间很大,布置颇为雅致,应该是专为会客用的。房间里茶几桌凳俱全,雕花桌椅古色古香。窗上浅黄色的竹帘半卷着,墙上有一副字画。架柜上不多的几件摆设,一看就知道很是珍贵。 太傅常习均心中暗暗点头,想这雪国国馆的人,只用短短两个来月时间,就将一间荒弃的园子布置装修成这样雅致的别馆,看来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有两个十六、七岁的丫头殷勤地为三人端茶递水,还捧上来有几盘新鲜水果。太傅常习均瞅了两眼这两个女孩,不像翼国人,这些仆佣,包括院子里、别馆门口那些带刀护卫,应该都是国馆使臣林漫从雪国国馆的仆佣护卫中,临时抽调来的。 想来在这有余别馆,于化雪和林漫都不会允许有翼国人存在的吧。 就连这间有余别馆,从雪国国馆买下之日起,就被金吾卫警戒起来,雪国国馆也派出了自己的护卫。 未经雪国国馆批准,任何翼国人都禁止入内,享受和雪国驻翼国国馆一般的待遇呢。 不然,何以叫别馆呢?这别馆二字,不无提醒众人的意思。别馆,别馆,雪国国馆的别院。 所以,就连太傅常习均,也是第一次进入别馆房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1章 游山玩水 入房之后的于化雪,在茶几旁一张椅子里坐了,端了一杯茶开始细品,又恢复了他懒洋洋的样子,一言不发,沉默是金,且自始至终没有看太傅常习均一眼。 林漫给太傅常习均让了座,文书方恩和陶新然也都在常太傅身后坐了。 太傅常习均喝了几口茶,他想等于化雪先开口,无奈却等来等去,等不到。 太傅常习均偷眼觑向林漫,可林漫却只是一个劲低着头吃坚果,并不抬头看太傅常习均一眼,更不给太傅一点明示或暗示。 又过了一会儿后,太傅常习均终于有些憋得慌了。他想了想,放下茶杯,清清嗓子,先搭讪着问了于化雪两句旅途顺利否,别馆这里的起居满意否的话,无奈如空山自语,连只搭腔的哥都没有。 太傅常习均于是只好改为直奔主题,对于化雪说出他今天的来意:“于大人,明天上午,我们两国的谈判代表先在景怡殿里互相见一见,认识一下如何?” 这一次,于化雪抬起了头,淡淡一笑,说道:“贵国的山水实在迷人啊!我一路游来,始终觉得还不过瘾!所以让林使臣帮我找来些工匠,在这园子里,再建点假山假水玩一玩。” 太傅常习均听了一阵发愣,他看看于化雪,又看看林漫,他弄不清楚于化雪的回答和他的问题之间有何关系。 这于化雪分明是答非所问啊! 明天景怡殿相见,于化雪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太傅常习均也不敢梗着脖子,追问说,你明天来,还是不来? 常太傅又等了好一会儿,于化雪始终没有给常太傅一个确实的、准确的回答。但是太傅常习均心中却因为于化雪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隐隐觉得悬乎不安起来,总觉得明天景怡殿的会面有点玄。 太傅常习均带着方恩、陶新然从有余别馆出来时,日头有点偏西了,天空昏暗下来,又要下雨的样子。 太傅常习均心中有些郁闷。自从一个月前,他从王上闾丘羽那里领了和谈的王命,太傅常习均没有一天不在暗自准备,他知道自己今后所事,将是极为艰难。 作为战败方代表与对方和谈,常太傅为此做足了心理准备。他早已准备好在谈判桌上像一名勇士一样奋力厮杀,据理力争,甚而掀桌子、捋袖子、扯袍子,像个泼妇一样拽头发、咬耳朵,他甚至不介意蓄起自己的指甲,必要时刻扑上去,兜头兜脸,抓破对方的脸。 可令常太傅始料不及的是,现在,想要和于化雪在谈判桌前坐下来都那么难!他憋足了劲,要在谈判桌上施展那些本事和招数,却至今连谈判桌都上不去呢! 他带领谈判代表团一连等了二十几天不说,昨天又冒雨迎接于化雪,结果还无功而返。今天,总算是登堂入室了,还坐下来喝了一盅茶,他小心翼翼,察言观色,说了一大堆嘘寒问暖的话,才敢奔入谈判主题,却只得到对方的一句话,要修建园子,要游山玩水! 明天的景怡殿见面,这个于化雪究竟来还是不来呢? 太傅常习均有点怀疑这个于化雪不会来,可是,他又不敢擅自通知其他大臣们取消明日的景怡殿相见。 万一于化雪来了呢? 一干人等着,等不到于化雪,总好过于化雪去了,他们却一个都没在吧。 结果,第二天,太傅常习均和其他几个谈判代表,站在景怡殿的屋檐下,望着天空细细的雨,伸长脖子等了于化雪一整天,果然等空了,于化雪没来。 太傅常习均派陶新然带车去请于化雪,陶新然却连有余别馆的园子都进不去。 守卫别馆门口的那些雪国护卫,既不给陶新然放行,也不给通传! 这自然是于化雪的意思! 太傅常习均总算明白肯定了昨天于化雪的回答是什么意思,是说他要在继续游山玩水,所以明天没空来! 听其他几位大臣围着抱怨这个于代表架子大,猜测这个于代表干什么去了,太傅常习均差点就要告诉他们,于化雪是在别馆园子里游山玩水呢! 这个于代表,真正把这游山玩水,游玩到了极致! 次日起,太傅太傅常习均不得不每天都领着方恩和陶新然去有余别馆拜见于化雪,在园子里看着、陪着于化雪兴致勃勃地修建假山假水,游山玩水。 偶有机会逮住这位于代表说说话,太傅常习均就赶紧问:“于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谈判?” 于化雪却说:“常太傅,你看这块石头,放在这个位置怎么样?” 太傅常习均再问:“于大人,要不我们两个先谈一谈?” 于化雪挥挥手说:“好,你谈!” 等太傅常习均把自己和自己代表的王上闾丘羽的想法讲了一通,眼巴巴等于化雪说话时,于化雪说的却还是关于他的石头、他的鱼。 太傅常习均气得想像池子里的金鱼一样鼓腮帮子、瞪眼睛,却又怕被于化雪看出名堂,只得用养气功夫把气养在自己肚子里。 这样仅仅几日之后,太傅太傅常习均已经养了一肚子气。 到后来,太傅常习均虽然还是每日继续去有余别馆,但是,却什么也不讲了。 因为,只要方太傅提议要谈、要说、要讲些什么,于化雪就总是说“好,你谈!”、“行,你说!”、“成,你讲!” 然后说来讲去,都是太傅常习均一个人唱独角戏。 那还有什么好讲的! 再过几日,太傅常习均也不天天去有余别馆了,改成隔天才去,又渐渐变成了隔三差五地去。 大臣们后来也渐渐知道了于化雪在有余别馆建园子的事,众人聚在一起嘀咕,说既然这个于代表喜欢游山玩水,不如约他去附近名山景点游玩,把和谈地点改在山水之间。 太傅常习均筹划一番后,兴冲冲去请于化雪,可是,于化雪却说,他就喜欢在自家园子里游山玩水! 差点把常太傅气得一口气接不上来,背过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2章 狼还是来了 一计不行,太傅常习均他们再生多计,戏曲、美食、杂耍、评书,甚至想出了逛窑子的方法,却始终没能将于化雪诱出有余别馆,引到谈判桌前来。 剩下的日子,一帮人只有围在一起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了。每日上朝,面对王上闾丘羽的问询,众人都是战战兢兢、面红耳赤。 领命近两个月了,雪国代表于化雪也已到达半月之久,双方却连谈判桌前都还没坐下。这怎能不令他们汗颜呢! 不过,好歹的,这于化雪还不是一点面子不给,他总算是还去觐见了一次翼国王上闾丘羽,带去了他们雪国小王上佟谷淳的问候。 常太傅已经不是在心中暗暗着急了,他是整天起来当着同僚、当着家人的面,直接就大声叹气了。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前方士卒们都盼着能早日回家团圆,老百姓听闻两国和谈,也是寄予了厚望。 尤其还有军饷开支的问题,是不小的压力。翼国之所以叫停这场战争,就是因为国库空虚,捉襟见肘,前方的消耗后方接济不上。可如今,虽说停战,开始了和谈,可一日未签协议,前方的士卒人数和补给就一点不敢稍减。 实际上,从目前的谈判情况来看,这场战争,是战是和,他们翼国并没有多少话语权,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掌握在雪国手里。 随时的,于化雪这边代表雪国说一句和谈失败,前方马上就又会战火重燃。而常太傅他们也听说了,于化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主战派。这不能不让以常太傅为首的翼国谈判代表团紧张到背上出汗! 现下的情形,于化雪人已经到了,他没说两国谈判破裂,他只是还没开始正式和谈,只是还在游山玩水,这总也还好过两国重又开战吧。 就这样,二十来天的样子,常太傅在王都与别馆的不断往返中,不知道叹过多少气,他最初的锐气早已被于化雪的拖延不谈杀得七零落,于化雪用游山玩水彻底磨掉了常太傅蓄藏已久、准备抓人皮肉的锋利指甲! 就连常太傅和众谈判代表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心思,已经不知不觉间,从谈判桌转移到了于化雪的山水建设上,他们甚至比于化雪更加关心别馆园子里假山假水的建设进度,比于化雪更积极地催促着那些建园子的工匠,并积极为他们寻找、提供缺乏的材料,甚至为此,不惜动用公权力。 有余别馆的山水园林终于建成了,园子里的水池和原先于细儿建造的那个位于园角的鱼池打通了,连成一片。现在,那些鱼池里的观赏鱼,已经可以在大半个园子里游来游去了,快活之极。 太保太傅常习均抱着窃喜和期待恭祝于化雪园子落成,他心里是忐忑、惊恐,乃至绝望的,他不知道这个于代表,在建完园子之后,会不会又想着要再建筑几套房子或者其他什么的。 出乎意料,这一次,于化雪竟然主动地、笑眯眯地朝太傅常习均来了一句:“常太傅,我们明天开始谈吧!” 于化雪这一句话,差点没让常太傅双腿一软,感激得跪下! 再不开始和谈,太傅常习均真不知道该怎么向王上闾丘羽交代了! 闾丘羽已经向他发过好几次火了,闾丘羽看向常太傅的脸色日渐阴沉和难看,虽然,常太傅自忖还不至于脑袋不保,但是,太傅常习均已经能感觉到,他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像风中的草,有点摇晃不稳了。 待到太傅常习均从惊喜中回过神来,他发现于化雪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修长的眼睛里满是玩味。 常太傅不由一窘,想来他内心的激动和狂喜,已尽数落入于化雪眼中。 这匹狡猾的狼!不,这个狡猾的猎人!常太傅觉得,他落入了猎人于化雪的圈套,一颦一笑,都受到于化雪的摆布! 两国间的和谈总算是正式开始了,可是,于化雪选中的双方的谈判地点却十分的不正式! 就在有余别馆新建好的园子里! 于化雪说,这样可以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和谈! 翼国常太傅等几位谈判代表听了面面相觑,却又谁都不敢出言反对。 他们左等右等,左盼右盼,好不容易这位小爷愿意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和他们谈正事,如果他们还要不知好歹地予以反对的话,万一这位于小爷一怒之下,只肯游山玩水,不肯顺便和谈,他们可如何是好?只怕到时候只有哭爹喊娘、后悔莫及的份了。 国库空虚,前线军卒戍守边关一天,就是一天的消耗。这笔账王上闾丘羽是要算在他们几个头上的,这让他们几个怎生吃得消呢! 春意盎然中,和谈围着园子里的假山流水进行,园子里没有摆放谈判桌,只有三只高脚圆台,几把藤椅。每个圆台最多可坐三两个人,一干人甚至无法凑到一张桌子上合计商议事情。 头上搭了凉棚,遮住太阳,有时候落雨,大家正谈正事,于化雪忽然问一句,这声音是不是有点像雨打芭蕉?于是,大家又不得不讨论起雨打芭蕉的声音和这雨打凉棚的声音有多少相似。 太傅常习均原先预备的那些扯袍撕衣的动作无了用武之地,于化雪大多时候都在绕着水池,追着游鱼,赏鱼或者洒鱼食喂鱼。鱼儿在水池里游走,于化雪在水池边跟随,鱼儿忽然一个折身,于化雪也赶紧转头。太傅常习均有两次因为谈说和谈条款,追得太近,被于化雪一转身,撞了满怀,有一次还直接被撞到一屁股坐了地上,慌得方恩和陶新然赶紧搀扶。 水池边的谈判,于化雪的思绪像水池里的游鱼,难以捕捉,却又悠然闲逸。太傅常习均他们为能早日结束谈判,达成协议,咬牙答应了很多原先不准备答应的条款,当然,这些条款无非是钱粮财帛。 可是,没想到,就在太傅常习均等人以为和谈已成,协议即将达成时,于化雪提出了质子条款。 那一刻,常太傅只觉心悸肉跳!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狼,还是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3章 质子与面子 翼国王上闾丘羽最初委任太傅常习均做谈判代表时,君臣曾经就一些谈判中可能遇到的问题做过假设和交流,那时候,常太傅就想问闾丘羽,如果雪国提出质子条款,我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但是,话到嘴边,常太傅怕这个问题刺激到闾丘羽,就没敢问出口。 翼国人几乎都知道,王上闾丘羽幼年时质子雪国,十五岁归来翼国,已然断去一臂,成了一个残疾人,是翼国历史上惟一一个残疾王上。 因此,质子问题,是王上闾丘羽心口的一个痛!一块伤疤!这块伤疤,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去帮王上翻出来! 谈判过程中,太傅常习均曾经几次没来由地、心惊肉跳地想到了质子问题,总觉得雪国那个软绵绵、阴森森的于化雪,迟早会提出质子条款的。 可是,事情既然还没有真的发生,常太傅也就采取了寒号鸟政策,虽然是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过着日子,却得过且过,混一天算一天,想着真的冰雪来袭,到了天寒地冻的那一刻,再找王上闾丘羽讨要柴火不迟。 如今,就在谈判即将完结时,于化雪还是提出了质子条款。这虽然在常太傅的意料之内,却是在常太傅能应付的范围之外。 常太傅奋起一身勇,试着和于化雪推搡了好几个回合,努力想将这个条款挡回去,或者混过去。 然而,于化雪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常太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了。 常太傅心事重重,在太师府里踅来踅去,踅过的距离足够进出王宫好几趟了,可是,常太傅这只寒号鸟已经要冻死了,可他还是没有勇气去找王上闾丘羽要柴火。 他怕闾丘羽喷出火山岩浆一样的怒火! 可是,躲了初一,躲了十五,躲不了签约。常太傅不答复这个条款,这份和谈协议于化雪是不会签的。 太傅常习均没办法,又磨蹭了几日,最终还是迈开步子,慢吞吞踅进了王宫,在慎德殿里请见了王上闾丘羽。 常太傅向王上闾丘羽汇报了近期的谈判进展,然后,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吞吞吐吐问王上闾丘羽:“王上,如果,我是说假设,雪国提出了质子条款,我们可以答应吗?” 常习均只敢说“如果”,只敢用假设的话来请示王上,以免刺激到王上闾丘羽,让闾丘羽跳起来。 太傅常习均不敢告诉王上,质子条款不是“如果”,不是“假设”,是雪国已经正式提出的一个条款!雪国和谈特使于化雪手握bs,逼在常习均心口处,要常太傅代表翼国作答呢! 王上闾丘羽拧着眉,低下头,思索了很久,常太傅能感到闾丘羽的内心很痛苦,很挣扎。但是常太傅不敢发出声音打断闾丘羽。 最后,闾丘羽终于抬起头来,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孤王宁愿付更多的钱粮!” 第二句是:“和谈内容严禁外泄!” 这两句话看似说的是两个内容,尤其第二句话,闾丘羽几乎每次和常太傅沟通都会说一次“和谈内容严禁外泄”,但是,常太傅却深知,今天这两句话,关系的其实是同一个问题就是王上闾丘羽的面子问题。 遍翻鸿羽大陆各国外交史,质子一直都存在,倒也不足为奇。但是,多数时候,质子是接壤两国为表示互不侵犯的诚意,而互送质子。单方面送出质子的,往往就是一方战败示弱的时候了。 可这正是王上闾丘羽的敏感所在! 这一次,翼雪两国的和谈请求虽然是翼国提出的,但是,闾丘羽并不想承认是自己战败。这场战争的战况,翼国国内的战报通告,一直都是在宣说,翼雪两国在战场上不相上下,甚至翼队还稍微占了点上风呢。至于北关失守,三万北与郡官兵死伤、七万被俘,这件事件是严令禁止散播的。 早在谈判正式开始前,闾丘羽就向常太傅等谈判代表提出要求,两国和谈的事情,要尽量低调,尤其和谈内容更是禁止外传。因此,绝大多数翼国民众,只知道翼雪两国正在休战和谈,但是,和谈内容为何,却无从知晓。 双方在和谈中达成的钱帛粮食的条款,闾丘羽可以令人悄悄搞个几十、几百车,走私一样越过国境,无声无息地送入雪国。可若是答应质子条款,战败的事情,就有点像七、个月的孕妇肚子,不大好捂了。 质子是要送出大活人的,不像珠宝钱粮,可以送得悄无声息,甚至人不知鬼不觉。 大户人家,被贼进了卧室库房,顺一些珠宝首饰,吃的喝的,不仅别人不晓得,恐怕连自个儿家都要过了好久才能发觉。 因此,若是珠宝钱粮的事,翼国后门送出,一关门后,前门说起来,只当是家里不知晓何时,进过一个贼就算了,连官府都不会去报。 可是,若这个贼顺走的,是家里一个大活人,这可就有点不大好办了。就算家里人不张扬,左邻右舍可天天看着你家人进出的,哪个王子哥儿不见了,那是一目了然的,不报官也一样能弄得满城风雨。 且这质子之去,还不可能低调而行,于化雪要的质子,是闾丘羽三个儿子中的一个,翼国方面无法弄个无足轻重的平头百姓以铁代金,更不能像绑匪人贩子那样,用个麻袋往质子头上一套,丢上马车悄悄走了了事。 质子之行,无论送走的是闾丘羽三个儿子中的哪个殿下,定会上上下下惊动很多人,像上一次闾丘羽质子雪国时那样,启程时,定会有很多人前来,十里长亭送别,质子的消息就会像满街飞扬的柳絮,纷纷扬扬,四方皆知。 那时候,朝野喧嚷,翼国战败一事,也就天下昭昭了。 这就触到翼国王上闾丘羽的底线了。 闾丘羽的面子啊!他一国之君的面子! 赔偿可以,战败属实,可不能弄得天下皆知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4章 严禁外泄 太傅常习均深知自己的任务,除了代表王上闾丘羽和于化雪达成谈判协议,还要确保整个协议过程低调进行,维护王上闾丘羽的面子。 现在,遇到这个棘手的质子条款,想要将谈判协议低调达成,维护王上闾丘羽的面子,是不太可能了。 太傅常习均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他年龄已经不原本想着,这次谈判就是他的收官之作,虽说想做到完美收官,有些难度,但至少也要做到王上闾丘羽满意。 但是,现而今看来,王上闾丘羽不愿意质出儿子,于化雪那边代表的雪国小王上,又非要求一个质子,双方在此僵持,迟早得有一方让步。而常太傅知道,到最后,不得不让步的,一定不是于化雪代表的雪国小王上,而是他代表的翼国王上闾丘羽。 谁让他们在战场上是战败的一方呢!他们想要雪国归还北关,想要雪国退回到原先的边境线后面去,就不得不付出相当的代价,包括质子。 唉,他这个谈判代表一定会被王上斥责办事不力的啊! 常太傅已经从里到外都愁眉苦脸了,寒号鸟的体质又上来了,浑身一个激灵,哆嗦了一下,却落在了王上闾丘羽眼中。 闾丘羽想起傅太师躲着,根本不愿意接这单谈判的差事,他苦笑一下,对常太傅抱歉道:“太傅,孤王知道,这次让你和雪国谈判,很多地方很作难,真是难为你了!” 闾丘羽说完,轻轻拍了拍常太傅的肩膀。 常太傅立即精神大振,连身板都直了很多。他想,得趁着王上现在比较温暖的状态,再取点柴火备用。 虽然,常太傅也知道,于他来说,只是借些柴薪取取暖,应付那个冰冷阴森的于化雪。可是,于闾丘羽来说,烧掉的,就可能是闾丘家的一条根。无论哪个儿子,都是闾丘家未来开枝散叶的根啊!可是,作为战胜国的代表,于化雪要干的就是这件事,挖一条闾丘家的根到雪国去! 常太傅一咬牙,追问王上闾丘羽:“万一那个于化雪坚决不让步,非要带走一个质子的话” 常太傅看着王上闾丘羽眼中再次黯然下去,再次有沉痛浮上来。常太傅暗暗庆幸起王上闾丘羽幼年时曾经有过质子经历,那一次,不也是群臣力敌雪国代表,却还是没有保住各位殿下吗?最后闾丘羽还是跟着于封隆到了雪国。想来,有此经历,王上闾丘羽不至于太过责备他今日面对于化雪的血盆大口,无能和无力了。 果然,闾丘羽沉默良久后,说出了一句话:“世子是国家之栋梁和未来。” 常太傅的心豁然开朗了,他明白王上闾丘羽的意思了,也安心了。如果将世子送去做质子的话,常太傅自己也是不乐意的。 太傅之职,有一部分任务就是要教习辅佐世子学习政务,为将来登基,承继大统做准备。 虽然,现在世子闾丘奋卒真正拜过的老师是文孝勤,但是,文孝勤目前的职位只是翰林院编修,且世子闾丘奋卒跟随文孝勤所学,也主要是诗书礼仪的文化修养课。 闾丘羽命世子闾丘奋卒每半个月到太傅府跟随常太傅学习政务四天。虽然世子有时候偷懒不来或少来,但是,和太傅常习均之间毕竟也存了师生情分。何况世子性情温顺可爱,也很得常太傅的喜欢,若于化雪想将世子带去雪国做质子,常太傅那是一定要拼命力争的! 常太傅心中轻松了,就向王上闾丘羽问起二殿下闾丘闵幽最近的情况,既然世子不能成行,那么,二殿下就是最可能的人选了。 令太傅常习均意想不到的是,王上闾丘羽竟然说,二殿下没办法去雪国为质。 常太傅就急了,说,世子不能去,二殿下也不去的话,那岂不是只能三殿下闾丘云在去了?三殿下才四岁啊! 没想到,王上闾丘羽竟然点点头,说:“看来,也只能三殿下去了。” 这一下,常太傅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了,他望着王上闾丘羽,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上闾丘羽看常太傅如此,神情愈发黯然,好半天才说道:“闵幽他和太师一起北行求援,留在滑国做质子了。” 常太傅好半天才明白王上闾丘羽的意思,二殿下闾丘闵幽现在居然不在会颖,而是在滑国做质子呢! 常太傅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前段时间,太师去了一趟雪国,接着又去了一趟滑国,滑国就突然出兵,攻袭雪国北境了。 原来,太师将二殿下闾丘闵幽送到滑国做了质子! 说到这件事情,王上闾丘羽的情绪明显很低落,他面色晦暗,无精打采,向常太傅解释说:“因为不能让雪国知道,滑国出兵与我们有关,所以,二殿下在滑国做质子的消息,一直严密封锁,对外只说二殿下外出游历去了。” 常太傅忍不住长叹起来,难怪王上闾丘羽这么不愿意这条质子条款,其中除了面子问题,更是有个无米下锅的问题!世子不能去,二殿下已经质出去,剩下的三殿下这么年仅四岁,让人怎么忍心! 尤其是,王后周致能答应吗? 常太傅想到这里,心中猛地一惊,他试探着问王上闾丘羽道:“王后她” 闾丘羽眼中忽然放出凄厉的光来,他盯着常太傅道:“和谈内容严禁外泄!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吓得常太傅一会儿摆手,一会儿点头,手忙脚乱起来。好半天才摄住心神,对王上说:“臣明白!臣明白了!” 常太傅这一下是真的明白王上闾丘羽一直强调的“和谈内容严禁外泄”的意思了,尤其是严禁向王后周致外泄! 难道,王上一开始和谈,就预料到要有质子条款,要把三殿下闾丘云在送去雪国做质子? 常太傅浑身一激灵,又打了个冷战,寒号鸟的体质又回来了。他不敢再往深处想。 既然已经知道如何应对于化雪的质子条款,常太傅赶紧起身告退。 出了慎德殿,常太傅心中乱纷纷的,觉得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如踩在云雾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5章 莫打三春鸟 瑞香宫前庭,晌午时分。 王后周致坐在檐下,裹着一件黑色的绒氅,面容憔悴苍白,看上去比一个多月前瘦了很多。 自从上次从太师傅抱一府上回来,周致就病倒了,二殿下闾丘闵幽被滑国王上齐浩天留下做质子的事情,让周致感到痛楚不堪。 周致一个多月来一直卧病在床,没有外出瑞香宫走动过,太医院的宴秋水日日来为周致把脉开药,悉心照料王后周致,周致的身体才逐渐好转,最近刚刚开始下床走动。 今天阳光很好,杜嬷嬷逼着周致出来檐下坐一坐,晒一晒太阳。 庭院里有十几个穿红着绿的宫女和小公公在忙碌着,他们在杜嬷嬷的指挥下,或独个抱,或两人抬,或数人合作,正将一盆盆花从暖房搬到庭院花栏上去。大伙儿合作搬动着,都尽量小声小气,尽量做到安静。因为都知道,王后周致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这几天才刚刚恢复,仍需静养。 四岁的三殿下闾丘云在双臂张开,跟在那些花盆后面,在人群里奔跑穿梭着,像一只飞翔的小鸟,“咯咯咯”笑个不停。 这个院子里,虽然满园春色,却只有三殿下闾丘云在是快乐而喧闹的。 王后周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三殿下闾丘云在,看着三殿下小鸟一样飞来飞去的快乐身影,周致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二殿下闾丘闵幽的样子。 二殿下闾丘闵幽不像三殿下闾丘云在这么爱笑、爱闹,即使只有三、四岁年纪,二殿下都要将自己装成很老成持重的样子。 二殿下闾丘闵幽自小就总是和周致说,他最崇拜的人是父王,他希望自己长大后能像父王那样,为国出力。而今,他真的像他的父王闾丘羽一样,年仅九岁就质子滑国了 周致想到这里,一阵心酸,眼看着泪水就要涌出了,她赶紧将目光从三殿下闾丘云在身上挪开。一抬头,却看到屋檐上立着一只黑色的小鸟,那只小鸟正朝着院子里探头探脑,啾啾地叫着。 二殿下闾丘闵幽自小就喜欢用弹弓打鸟,练就一身好准头。在二殿下刚学会弹弓时,也是这样一个春天,周致蹲下身,搂着小小的二殿下,指着树上的小鸟对二殿下闾丘闵幽说:“闵儿,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盼母归。春天,是鸟儿繁殖的季节,小鸟每天在巢中等待他们的母亲归来,为它们喂食” 小小的二殿下听完周致的讲解,自此以后,真的不再在春天打鸟了。 可就是这么好的二殿下,这么好的儿子,那些打鸟的人,却不管她这个做母亲的在巢中等待孩子归来的心情,打掉了她的二殿下 滑国王上齐浩天要百万两黄金才肯交换二殿下闾丘闵幽。 百万两黄金,清空整个国库也没有这么多黄金,除非把翼国卖掉 周致的心里一阵阵地心酸疼痛起来。 庭院的花栏上已经摆满了花盆,大大小有几十盆之多。花枝上大多只挂着绿绿红红、蓝蓝紫紫的叶子,连花骨朵都还未见。 有十数盆花因为盘根错节,过于硕大,所以没有被摆放在花栏上,而是被搁置在花栏前的青砖地面上。 从入春开始,原先搬入暖房中的各色鲜花就被分批分类地从暖房移至庭院之中,今天是最后一批了,清一色的兰花,有君子兰,蝴蝶兰等。 花盆摆放妥当,其余宫女和公公都退下了,只采儿和芹儿留着。 采儿拎着花洒给各花盆浇水,芹儿拿着剪刀正准备修剪花枝。有一条花枝长得有些冒,有些斜了,芹儿正要剪掉,周致想出言阻止,却咳嗽起来,急得双手乱挥乱舞。 一旁的杜嬷嬷却已明白周致的心,赶紧让芹儿停手,留着那条花枝不要剪。 周致慢慢在咳嗽中缓过劲来。眼睛却忍不住还是潮润了。 这个春天,这个院子,上上下下的景致,总是让她不断地触景伤情,想到她的闵儿。 任何一条花枝,都是花树辛苦培育抽发的孩子,任何一条花枝的断折,花树都会疼痛伤心。 闵儿是她身上长出的一束花枝,闵儿被剪枝的痛,她无法承受。 周致坐在阳光里,将心情慢慢缓解一会儿,起身准备回房间去。院门处忽然风风火火进来一个少女,肩披一件藕荷色披风,身材高挑挺拔,在一院春风中,如一枝清荷亭亭玉立。双眉如黛,两眼如星,肤色如水,正是即将及笄的天怜公主。 “倾珞,你来了?”周致看到天怜公主,强颜欢笑着,朝天怜公主招招手,示意天怜公主过来。 天怜公主也看到了屋檐下站着的周致,她加快步伐走向周致,嘴里却已经急不可耐地嚷嚷起来:“王嫂,你听说了没有?云在要被送去雪国做质子!” 恍如一个惊雷在周致头上炸响,刚刚起身的周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杜嬷嬷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周致,天怜公主也跨步上前,和杜嬷嬷一起架住王后周致。 “小姐!”、“小姐!” “王嫂!”、“王嫂!” 杜嬷嬷和天怜公主一声声惊叫着。 采儿和芹儿也围了上来,叫着“王后!”、“王后!” 好一会儿之后,王后周致慢悠悠地醒转了过来,芹儿已经捧来一杯蜂蜜红茶,为周致喂下。 杜嬷嬷劝周致进房间休息去,周致却抓着天怜公主的手,急急地问她:“倾珞,你说什么?你说云儿要被送去雪国做质子?你听谁说的?” 天怜公主迟疑一下,还是咬了咬牙,跺脚道:“现在会颖街头满街的人都这么说,我也是在外面逛街时听说的” 周致再不迟疑,霍一下站起身来,就朝瑞香宫外走去。急得杜嬷嬷在周致身后叫了两声“小姐”,不见周致停步,杜嬷嬷只得朝宫门口的守门公公喊:“传辇与!快传辇与!王后起驾” 天怜公主也已明白,周致这是要找王上闾丘羽去对质理论去,天怜公主遂也叫了声:“王嫂,我和你一起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6章 怎么忍心 王后周致、天怜长公主闾丘倾珞,一前一后,杀气腾腾,来到闾丘羽的书房慎德殿前,那样子,就差每人手上提一把大砍刀了。二人后面还跟着急火火的杜嬷嬷。 戚公公守在慎德殿门外,根本拦不住王后和长公主的驾。只得一边追着王后和天怜长公主跑,一边扯着嗓子往里通报:“王后驾到!长公主驾到!” 王上闾丘羽正在后殿批阅奏章,看半篇停一停,唉声叹气一番,心情嫉妒郁闷。忽然听到戚公公在外面通报,王后和长公主驾到,闾丘羽赶紧起身,想去迎接周致。 他实在也是太想念王后周致了,自从上一次从傅太师府上回来,他们夫妇二人就一直没有再见面和叙过话了。闾丘羽听说周致病了,前去探望,周致却拒绝见他,连房门都不许他进,闾丘羽为此一直在郁闷,想不到今日,王后周致竟然自己上门来了。 王上闾丘羽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王后周致已经一挑帘子,进了后殿。没等闾丘羽开口说话,周致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王上,云儿是不是要被送去雪国做质子了?” 闾丘羽一怔,正不知说什么好,周致身后的帘子一挑,长公主闾丘倾珞也进来了,紧跟着,杜嬷嬷和戚公公也进来了,戚公公脸上一脸焦急。 闾丘羽已经感觉出来者不善了,他于是小心地陪着笑,讪讪地道:“王后、长公主,你们来了?” 王后周致却不理会闾丘羽的示好和搭讪,更加不许闾丘羽顾左右而言他,她追问闾丘羽道:“王上,您还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闾丘羽知道这个问题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他看了看周致身后的天怜长公主闾丘倾珞,对闾丘倾珞说:“倾珞,你先出去。” 天怜长公主噘起嘴巴,瞪一眼王兄闾丘羽,一拧身子说:“我不出去!” 闾丘羽面色一沉,正要说什么,周致朝天怜公主说话了:“倾珞,乖,到前殿去等王嫂,让王嫂和你王兄说说话。” 天怜长公主闾丘倾珞这才不情不愿地挑帘子出去,离开了慎德殿后殿。 长公主都出去了,杜嬷嬷和戚公公知道自己更不能呆着了,俩人也都低下头,默默地退出了慎德殿后殿。 这样,慎德殿书房里就只剩了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二人。 闾丘羽先自己坐了,随后,示意周致也坐,周致却对他置之不理,一直站在那里望着王上闾丘羽。 闾丘羽知道不回答周致这个问题,看来是不行了,他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周致一听,不由气极反笑道:“王上,我以为你会回答我、告诉我说这件事不是真的,可你却反过来问我,我是怎么知道的?! “王上,我是云在的母亲,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又辛苦养育到四岁,关于他的事情,不是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我,和我商量吗?难道我连知情权也没有吗?” 闾丘羽自知理亏,别过了脸,不看周致,好半天才对着半壁墙,无力地喃喃道:“是真的又如何?不是真的又如何?你也好,我也好,根本无力改变和谈协议。” 至此,周致已经知道天怜长公主告诉她云在要做质子的消息,多有是真实的了。 周致气愤极了,质问闾丘羽道:“王上,你早就料到和谈会出现质子条款,对不对?也早已打算好了将云在送去,是不是?所以你才委托常太傅去和谈,因为太傅是世子的政务老师,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世子送去为质的。 “可是,王上,你有没有想过,云儿只有四岁而已,雪国那里冰天雪地,他连宫门都没出过呢!你这个做父王的,怎么就这么忍心呢?” 周致说着,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闾丘羽恼火起来,他恨恨地道:“我不忍心又能如何?质子也好,赔钱送粮也好,岂是我不答应就可以的?你懂不懂有句话叫做形势比人强,我们翼国在战场上失了利,想要议和,自然只能听任别人的宰割!” 周致跺脚道:“这些我都不管,云儿是我的,我不同意送他去做质子!” 闾丘羽反驳道:“你的孩子怎么了?你的孩子就可以贪生怕死,坐看国家灭亡吗?别人的孩子甚至可以为国捐躯,你我的孩子为什么就不可以为国做质子?!” 周致一时语结。 闾丘羽继而更冷冷道:“再说了,云儿不是任何人的私产,他是翼国的孩子,每个翼国人都有义务为国出力!” “呜呜呜”周致一下子跌坐进椅子里,哭泣起来,“早知这样,我们为什么要和谈呢?!” 闾丘羽惨然而笑:“这就是和谈,你亲眼见识了吧?当初,我力主战斗,反对和谈,你们有谁支持我?都嚷嚷着要为国家存亡计,向雪国求和。现在,轮到要送走我们的儿子了,你就后悔了。和谈是什么?和谈是凌迟处死,是把我们翼国绑在刑柱上,任雪国宰割,比战争给人的痛苦更甚百倍千倍。在战场上,我们至少可以伺机反击,可以寻求同归于尽,你死我亡。可是,和谈桌上” 闾丘羽颓丧地垂下头去,长叹一声。 大殿里很安静很安静 忽然,闾丘羽听到了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滴答,滴答” 闾丘羽循声望去,一滴又一滴红色的水滴,正慢慢地滴落在青石地板上。 从周致坐着的椅子上滴落 而王后周致,伏在桌上,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来人啊”闾丘羽撕心裂肺的喊声响起。 外殿的杜嬷嬷、天怜长公主闻讯冲了进来,戚公公见此情景,迅速传唤太医。 太医宴秋水赶来后,王后周致有短暂的苏醒,当得知自己小产了时,周致惨然一笑道:“好!小产了好!我不愿再生下一个将来做质子的孩子!” 王后周致说完,再次昏厥过去。 闾丘羽强自控制自己,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是,他眼中的泪水,却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出眼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7章 严查彻查 王上闾丘羽从瑞香宫出来,抹干眼泪,转身就命戚公公宣太傅常习均进宫。周致小产这笔账闾丘羽要算在常太傅头上! 常太傅不知道王上闾丘羽为什么突然召见他,赶紧乘了轿子,慌慌张张进了宫。一脚刚跨进慎德殿,王上闾丘羽已经劈头盖脸训斥上他了:“太傅,孤王跟你一再强调,三令五申,和谈内容不得外泄,你是怎么做的?怎么竟然让三殿下质子雪国的事情传到了王后耳朵里去了!” 常太傅一听闾丘羽这话,差点吓破了胆,这正是他最怕的事情啊!他早料到王后周致一旦听说三殿下闾丘云在要被送去雪国做质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对此条款一直都谨小慎微,严格保密。 他对谈判团队的人再三警告、告诫、求告他们,和谈内容,尤其是质子条款,绝对不能外泄,大家的脑袋是绑在一起的,一旦泄密,一个人的脑袋出问题,所有人的脑袋可能被连累一起搬家! 可现在,王上闾丘羽居然说,王后周致已经知道了三殿下质子雪国的事情,而且说,是他和他的谈判团队泄的密! 常太傅觉得王上闾丘羽扣给他的这个锅,就算他愿意背,也背不动啊!这是多大、多黑、多重的一个锅啊!岂是他小小的太傅常习均能背得动的! 常太傅“扑通”一声给王上闾丘羽跪下了,他一面大喊冤枉,一面涕泪横流,指天戳地,向王上闾丘羽发毒誓说,他没有泄密,他的团队也绝对不可能泄密,因为人人都发过毒誓,对家中妻子儿女都不得讲和谈情况和内容呢!若有人外泄和谈条款,人人都要三世为牛,今世绝后的! 这一下,倒让闾丘羽不知如何是好了,常太傅和他的谈判团队这么毒的誓言都发了,他这个做王上无凭无据,倒不好再怀疑他们什么了。 常太傅退出慎德殿出宫去了,王上闾丘羽的心情却依旧烦躁,他在慎德殿里踱来踱去。和谈内容只有常太傅和那几个和谈大臣知晓,如果不是常太傅他们几个泄密,那还能有谁呢?谁还能接触到和谈协议的内容呢? 一想起周致小产的事情,闾丘羽就极为光火,耿耿于怀,他甚至有些恨得咬牙切齿起来!这个泄密之人不查出来,他简直寝食难安! 王上闾丘羽又命戚公公传司寇屠明进宫。闾丘羽命令司寇府,对与雪国的和谈内容遭到泄密一事,进行彻查和严查!一定要揪出泄密之人,予以严惩! 可是,司寇屠明领了王命之后,查来查去,却始终无人可责,无人可拿,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证明,那些参与和谈的大臣们故意或者不小心泄了密。 十多日后,急不可耐的王上闾丘羽亲往司寇府,问起屠司寇案情进展,屠司寇只得汗哒哒地支支吾吾,左搪右塞。惹得闾丘羽老大不痛快,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找不到泄密的人,责任最后只能被胡乱推给天上斜刮的风,乱飘的雨,还有飞来飞去的、多嘴的乌鸦。 会颖王都今年的雨水格外充沛,乌鸦也很多的样子,到处可以看到它们扑棱着翅膀飞来飞去,很晚还在会颖街巷上空穿棱,很多老人都说这不是好兆头。 翼国与雪国和谈中,翼国除向雪国赔偿大量的金银财宝、粮食布帛等之外,还将送三殿下闾丘云在入雪国做质子,这些消息在王都街头巷尾传得越来越开,已经根本不成其为秘密了。 任何事情,先是只字片语,然后是风言风语,最后到满城风雨,不都是这样一个传播过程嘛!说起来,传播这些小道消息的罪魁祸首,往往不是风就是影,可又有哪个捕快可以捕到风、捉到影呢? 这单令翼国王上闾丘羽恼怒不已的泄密事件,虽经司寇府严查,最后却不了了之。 其实,消息的外泄并不是翼国这边保密工作做得不好,而是雪国方面在有意为之。 翼国王上闾丘羽以为,只要他们将和谈内容紧紧捂住,消息就散播不出去,和谈就能在翼国百姓不知不觉的情况下顺利完成。可是,闾丘羽不知道,雪国方面的谈判代表是于化雪。 闾丘羽对于化雪太缺乏了解了。 二十出头的于化雪,是雪国年轻一代中的翘楚。雪国小王上佟谷淳之所以敢委托于化雪,作为谈判代表,远赴翼国,全权处理和谈,无需请示,即可自行决断和谈条款,足可见对于化雪的信任。 于化雪此人在雪国,并无官职,不过一介世家子,整日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罢了。说起来,此人疆场不能纵马驰骋,科场不会舞文弄墨,单手举不起小餐馆的一张桌子,出口对不上私塾间的简单对子。 但于化雪有一条,懂得察言观色,懂得对症下药,懂得契而不舍! 于化雪和常太傅等人进行和谈,先用修鱼池将常太傅等人的锐气磨掉,等常太傅等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时,于化雪才开始正式会谈,而且,在和谈之前,他就让常太傅自说自话,一个人滔滔不绝,讲出了翼国的全盘和谈方案。 到了谈判桌上,于化雪敲尽翼国的钱粮布帛,几乎要涸泽而渔了,最后才突然提出质子条款,让常太傅无所准备,也再没有可以进行交换的筹码了。 常太傅试图奋勇抵挡质子条款,于化雪不急不躁,咬定青山不放松。最终,常太傅还是答应了他的质子条款。这一切都在于化雪的意料之内。 只是,于化雪没有想到,翼国送来的质子,居然是三殿下闾丘云在,而不是二殿下闾丘闵幽。 这就有点出乎于化雪的意料了! 于化雪事事算尽,却在最后一刻最后一条上,失了算! 于化雪于是设法调查翼国为什么不送二殿下闾丘闵幽做质子,却要送四岁的三殿下闾丘云在去雪国,这其中,究竟存在着什么原因? 于化雪觉得,不查清此事,他也会寝食难安。 可结果,却像闾丘羽查不清谁泄的密一样,于化雪也没查清质子为什么不是二殿下闾丘闵幽,而是三殿下闾丘云在。 这让于化雪很恼火,感觉很不好! 不能一切尽在掌握和了解之中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8章 搅乱一潭浑水 于化雪将他与常太傅议好的和谈条款飞报回雪国王都定足,等待小王上佟谷淳最后过目和拍板,如果小王上没有异议的话,那么,翼雪双方代表将举行签字画押仪式,和谈协议将正式签订并生效。 消息来回,约略需要十来天的时间,这段时间是个空档。 于化雪决定借这个时间,继续调查二殿下闾丘闵幽的情况。 最快捷的方式,自然是从常太傅这里获取消息。于化雪试着对常太傅旁敲侧击,说起雪国的寒风暴雪,每年冬天王都街头都有人冻死饿死,于化雪遂开玩笑地问常太傅,你们将四岁的三殿下闾丘云在送去雪国,不怕他被冻饿而死吗? 常老头却一梗脖子,一副三殿下为国捐躯,死而无憾的样子!让于化雪除了瞪着眼睛摇头不已,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从常太傅身上敲不出仁来吃,于化雪派人去暗查二殿下闾丘闵幽的流华邸。结果发现流华邸与往日大不相同,整个府邸府被金吾卫团团围住,三丈以内任何人不得靠近。 世子府都没这么戒备森严过! 这种护卫规格,甚至敌过了王宫! 雪国国馆的林漫等人从一些大臣处侧面做了打听,他们都是很久没有见过二殿下了,至于二殿下闾丘闵幽是什么时候突然从众人的视线内消失的,没有人记得,谁会留意个十岁的孩子呢?即使这个孩子是二殿下。 当然,如果是世子的话,大家可能还会留意一些。 住在流华邸附近的会颖居民们,也是很久没有见过二殿下闾丘闵幽出入了。 雪国国馆的人怀疑,二殿下闾丘闵幽可能是犯了错,被软禁了。 可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犯什么错呢?犯什么样的错会令他被这样规格地软禁起来呢? 再者说了,一个犯了错的殿下,不是更应该被罚去异国做质子吗?怎么反而被送去做质子的是四岁的三殿下呢? 林漫最后设法从金吾卫那里打听出了流华邸被封锁的具体时间,应该是在两国正式停战,启动和谈之前,金吾卫就接到了王命,将流华邸团团围住,不让任何人靠近,里面的人也不得外出,所有用度,全部由外面的人放到流华邸门房里,然后,里面的人再从门房提进去。 只除了太医院的人可以进出流华邸。 事实上,太医院的太医宴秋水隔日就会手持王上令牌,进出一次流华邸。 这么说,二殿下闾丘闵幽有可能是患了重病,而且,可能是一种严重的传染病,所以才不许里面的人外出,也不许外面的人靠近。 看来,这是惟一合理的解释了。 若是换了一般的人,有了这样的结论也就到此为止了,可是,这个人是于化雪,于化雪不会到此为止。 于化雪决定将三殿下闾丘云在即将入质雪国的消息放出去,让王都的公众替他挖出更多的n。 四岁的稚子入雪国为质,就算翼国王上闾丘羽好意思,于化雪就不信翼国的朝臣和百姓们也好意思! 据说,王后周致可是将门虎女呢?她这件事情是怎么想的呢?于化雪也很想知道呢! 虽然,常太傅和于化雪开始谈判时,就约定了双方对于和谈内容都有保密义务,但是,于化雪才不会傻的承认是自己将消息散出去的,没凭没据,常太傅也不能怪到他头上的。 而且,于化雪要散播消息,就不是单纯地散播三殿下质子的事情,他要将翼国赔偿雪国无数钱粮布帛的消息也一并散播出去。 关心钱粮布帛的人肯定多过关心质子的人,到时候,王都会颖沸沸扬扬,一潭浑水。于化雪要将这潭浑水搅乱! 于化雪了解翼国方面为什么和谈之初就提出双方都要对谈判内容进行保密,且谈判全程常太傅始终低调进行的原因,因为翼国是战败国,为求止战不得不对雪国进行大量的钱粮布帛的赔偿,翼国国人听到了,肯定会有意见,尤其是那些血气方刚的主战派,王上闾丘羽不想让国内乱起来。 可于化雪就是要让翼国乱上一乱! 反正现在协议内容已谈妥,双方只剩下签字了,翼国朝野乱上一乱,说不定,他就能浑水摸鱼,找出二殿下闾丘闵幽的真相呢! 此外,还有一点,于化雪没有跟任何人谈过,这也是小王上为什么委派他来和翼国和谈的原因,因为于化雪骨子里,是一个主战派。 一个迫于形势,不得不进行议和的主战派,和小王上佟谷淳一样。 雪国小王上佟谷淳相信,惟有这样的人,才会在谈判桌上让翼国真正难受! 雪国三面临敌,战场上对翼国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且无法在短期内速战速决,这个时候,翼国方面王上闾丘羽来书,软言求和,雪国主战派还要竭力主战,自然就寡助了,小王上佟谷淳也很无奈。 但是,如果翼国转变态度,坚决不肯议和,雪国方面就成为被动应战,那些议和派就无话可说了。 所以,于化雪很乐意看到翼国人乱起来,气愤起来,最好是乱到、气愤到不同意签署这份和谈协议,双方重新回到战场上去。 于化雪相信,这也是小王上佟谷淳的心愿。 在于化雪和小王上佟谷淳眼里,翼国赔偿的这些钱粮布帛算得了什么,即使加上三殿下这个质子,也毫无价值,无非是一车粮草上又加了一只小鸡而已,于化雪对此没有兴趣。 于化雪来和谈时,通过北关,进入翼国,然后就开始从北向南,一路游山玩水。翼国的山水那个迷人啊,气候又冷暖宜人,于化雪恨不能直接就在翼国安了家! 或者,山水若能入囊也好啊,于化雪立马打包,将翼国的山水风光,地宝物华全部裹走! 可是,这翼国的山山水水,是赔偿协议上没有的,是翼国王上闾丘羽宁愿亡国也不肯给予雪国的,雪国惟有用武力强取,杀伐强占,才可能从翼国手中得到! 于是,于化雪命人将协议内容,在会颖茶楼酒肆里,悄悄散播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9章 告诉你一个好办法 远在雪国王都定足的小王上佟谷淳“哈哈”笑了,于化雪传来的这封翼雪两国和平协议太给力了啊,翼国赔偿雪国这么多的珠宝钱粮,物产布帛,小王上佟谷淳简直要高兴得手舞足蹈了! “咦?”小王上佟谷淳忽然看到了质子条款,这是他和于化雪临行前商议过的,他们这次要从翼国闾丘羽的枝头摘走一个桃子。 摘桃子不为吃桃子,是为羞辱桃树! 他们要在翼国这棵大树上,在闾丘羽的额头上,烙下一个永久的耻辱印记,就像闾丘羽那条断臂那样,让翼国和翼国人永远记住,他们的王上曾经被耻辱地留在雪国,充当人质。 可是,于化雪摘下的这颗桃子怎么是最小的一颗呢? 不应该是二殿下闾丘闵幽吗? 难道这个二殿下闾丘闵幽有什么特别,惹得翼国王上闾丘羽不肯放手吗? 小王上佟谷淳又翻了翻于化雪的报告,于化雪没有解释这是为什么。 小王上沉吟了一会儿,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因。 忽然,小王上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在翼国呆了大半年,多半能知道点其中的关节,或许还见过二殿下闾丘闵幽也未可知,那样的话,可以给他解解惑呢。 再说了,他也好久没见到那个人了,那个让他嫉妒到有恨的人,当初千方百计拦着不让他开战,在他母后面前进谗言,现在,他要让这个无知而愚蠢的人了解一下他的战斗成果。 小王上佟谷淳命令小豆子传马辇,摆驾萧府。 马车到了萧府门外,守门的一看是王上的驾辇,忙不迭地就要往里通报,小王上佟谷淳已经挑起车窗帘子,探出头来,笑嘻嘻道:“我是来看看二表哥萧凡的,不用通传啦。” 守门的还在犹豫,跟在驾辇旁的小豆子已经飞刀一样甩来一记凶狠的注视,吓得守门人当即立于地面,再不敢挪动半步。 给小王上驾车的马夫一甩马鞭,四匹马飞起蹄子,进了萧府。 萧凡正在自己房间内对着一枚大铜镜梳头,爱美注重仪表的他,最烦心的就是自己头上的这头小卷毛,怎么捋都捋不直,怎么梳都没有用,梳子都快被他扯断了,头发还是像个鸡窝似的,乱蓬蓬的。 萧凡气恼地将梳子丢了出去。 “扑哧”一声,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萧凡一回头,看到门口立着表弟小王上佟谷淳。 萧凡估计自己的这副臭样子被表弟小王上佟谷淳看很久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赶紧请表弟小王上坐,又忙碌着在小火炉烧水泡茶。 小王上佟谷淳大咧咧坐了,拈了果盘中的果仁,边吃边对萧凡笑道:“表哥,我不是教过你吗,把头发剃光光,让头发它重新长一次,新长出来的毛肯定就不卷了。” 萧凡连连摆手,抱怨道:“还说呢,我照你的办法做过啊,结果更糟了,新长出的头发比以前更卷了。” 小王上佟谷淳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问道:“啊?怎么会这样呢?表哥你属什么的来着?” 萧凡回答:“我属牛。” 小王上佟谷淳摇头道:“那不对呀!只有小狗的毛才会越剃越卷,难道表哥你是属小狗的?”说完,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起来。 萧凡这才发觉表弟小王上是在故意戏弄他,气得眼睛都要突出来了。 小王上佟谷淳忽然抬起头来,对萧凡认真地说:“表哥,还有一个办法,你可以试试,就是像拔鸡毛那样,把你头上的毛一根一根拔光,这样我保证你的毛再也不卷了!” 萧凡虽然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这个表弟小王上是又动上坏心眼了。 果然,小王上已经憋不住地边笑边说了出来:“因为那样,你就再也不长毛了啊!哈哈哈” 这一次,萧凡不仅气得眼睛突,连腮帮子也一鼓鼓的,像只癞蛤蟆。 小王上佟谷淳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笑声。不过,他现在心里觉得舒服多了。 打小起,小王上佟谷淳就觉得,母后萧眉宠爱表哥萧凡甚于他这个亲身儿子,这让佟谷淳心里很不爽,总是逮住机会就要臭一臭萧凡,才能解心头之恨之酸。 好在萧凡每次都很厚道地、很配合地被他臭弄成功,还气得鼓腮帮子、瞪眼睛,这多少让小王上佟谷淳心里平衡了一些。 小王上佟谷淳有时候在心里想,这个二表哥萧凡要是没有和他争宠母后的事情该有多好,他俩完全可以成为最贴心的朋友,因为他还是蛮喜欢二表哥萧凡的性格,傻傻的,憨憨的 但是,一想到母后萧眉望向萧凡时,眼睛里满满的爱,小王上心里就又冒火了,觉得这个二表哥萧凡一点都不可爱,还着实可恶! 茶壶里的水开了,萧凡认真仔细地洗茶泡茶,然后捧到表弟小王上佟谷淳面前,请他喝茶。 小王上佟谷淳呷了一口茶,觉得味道还不错,萧凡又探起身子,将一些点心果馔摆到小王上面前来,小王上顺手揉了揉萧凡的一头卷发,问他道:“表哥,你说你究竟是谁家的孩子,你看舅舅、舅妈还有大表哥、三表弟他们,萧家谁的头发也不卷呢,怎么偏你长了一头小卷毛呢?” 又来了! 这一次,萧凡真生气了,一脸愠怒,站起身来,也不看表弟小王上佟谷淳一眼,直直朝门口走去。 那架势,竟是要将客人自己扔在房间里不再理会了呢! “诶诶诶,二表哥你别走啊”小王上佟谷淳着急了,叫唤了起来。 萧凡虽然停下了脚步,却也没有要回来坐下的意思,而是杵在门口,翻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小王上佟谷淳只得道:“好了啦,是我不对,我不该又和你开这种玩笑,我道歉还不行吗?” 萧凡这才回转,重新坐下,脸上神色稍缓。 小王上之所以说“又”开这种玩笑,是因为他和萧凡打小开始,就无数次讨论过这个话题。每一次萧凡都会恼,每一次都是以小王上道歉收场。俩人对这样的套路,已经轻车熟路了。 小王上佟谷淳知道萧凡对这个玩笑是怎么想的,萧凡曾经朝小王上嚷嚷过,说你这么说,不就跟说我是野孩子一样吗? 可是小王上佟谷淳心里,还就是想说,萧凡你是个野孩子! 小王上觉得,这样说一说萧凡,他心里更爽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0章 你见过谁 小王上佟谷淳调侃一番萧凡后,心里舒服了,觉得也该言归正传了,小王上佟谷淳于是拿出于化雪从翼国传来的那份和谈协议,给萧凡看。 萧凡将和谈翻了翻,“嗯”了一声,又递回给了小王上佟谷淳。 小王上佟谷淳等了一会儿,不见萧凡说什么。 小王上有点不高兴了。他这一仗获得这么多钱粮布帛,珠宝财物,萧凡居然也不歌颂一下他的丰功伟绩! 可是,小王上佟谷淳虽然年纪城府却不浅,他心里嫌萧凡不歌颂他,嘴里却不直接怪怨,而是叹一口气道:“唉,看来,翼国给的赔偿还是不够多啊!我还是让前线和翼国重新开战吧,等多攻下翼国的几座城池,再重新坐下来谈,估计那时候,翼国的赔偿就能多些了” 果然,萧凡一听就着急了,连声道:“王上,使不得啊!赔偿已经很多了啊!”“哦?你觉得翼国给我们的赔偿很多了?”小王上故意问道。 “当然很多了啊!”萧凡赶紧道,“你看,南珠十五箱,珊瑚十五车,水晶五十箱,玛瑙五十箱这所有财物,翼国要用几十年才能积累起来啊!这么多多钱粮锦帛,我们省着点用,够用好多年了呢! “佟家历代王上,像表弟你这样英明神武、文治武功的王上绝无仅有啊!翻开历代君王名录备考,王上你的赫赫战功已经空前绝后,雪国百姓跟着表弟,过上这样高贵富足的日子,心里无上幸福感激呢” 萧凡初开始还只是平淡地叙述赔偿事实,说到后来,他忽然也察觉出来了,表弟小王上这是想让他多夸几句呢,于是就赶紧开始了捧吹 小王上佟谷淳开心地笑了,等萧凡吹捧了一大通,吹捧到萧凡都口干舌燥了之后,小王上佟谷淳才呷着茶,慢悠悠地道:“表哥,你怎么看质子条款呢?” “质子条款也很好呀!”萧凡赶紧答,生恐回答慢了,这个表弟小王上又不乐意了,又要和翼国开战。 “翼国送来做质子的,为啥不是二殿下,而是三殿下呢?”小王上佟谷淳问道。 “有不同吗?”萧凡眨巴眨巴眼睛,对这个二殿下和三殿下的问题,显然有点反应不过来,“哪个殿下不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小王上佟谷淳又有点来气了,为自己竟然和一个笨得猪一样的人对话而生气,“翼国二殿下今年十岁,三殿下只有四岁,换了是你,你送哪个殿下做质子?” “哦,”萧凡眨巴眨巴眼睛,稍微明白了一点,“或许是三殿下自己想来?” “啪”一声,小王上佟谷淳一巴掌甩在了萧凡的脑壳上,萧凡疼得捂着他的卷发头直咧嘴。 “你脑子进水了吗?”小王上佟谷淳气不过,恼怒道,“哪个四岁的孩子会自己提出,要来雪国做质子?做质子是过家家吗?很好玩吗?” 萧凡没敢吭声了。 过一会儿,小王上佟谷淳的气稍微消了点,问萧凡说:“你在翼国有没有见过二殿下?” 萧凡摇头。 “那你见过三殿下没?”小王上佟谷淳又问。 萧凡再次摇头,一头小发卷晃来晃去,让小王上觉得烦。 “世子呢?”小王上佟谷淳再问。 这一次,萧凡正想摇头,小王上已经一巴掌飞了过去,这一次,萧凡见机得早,脖子一缩,躲开了。 小王上佟谷淳看着萧凡,恶狠狠地道:“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只会摇头,你是哑巴吗?” 萧凡赶紧说:“没,我没见过世子。” 小王上气得苦笑起来:“表哥,你说你在翼国呆了大半年,这个也没见过,那个也没见过,那你告诉我,你见过谁?” 萧凡脑海里浮现出天怜公主倾国倾城的面容,但他看了看对面的表弟小王上,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又机械地摇了摇头。 小王上佟谷淳忽然就又心情不好了,他太了解萧凡了,萧凡刚才眨巴眼睛的时候,就是有话在肚子里打转呢,但是萧凡最后没有说出来,而是再次摇了头。 居然敢在肚子里藏东西,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小王上佟谷淳心里冷笑起来,他这么英明神武的王上,怎么可以被猪一样愚蠢的萧凡给糊弄了!那不成天下第一笑话了! 小王上佟谷淳又笑眯眯的了,他说:“二表哥啊,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打算接受他们的赔偿协议,我准备再和翼国打!” “别啊!”萧凡又开始着急了,“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们赔偿得够多了。王上你要是不喜欢三殿下做质子,点名问他们要二殿下就好了呀!” 这一次,轮上小王上佟谷淳摇头了。他边摇头,边说道:“我要继续打仗,与赔偿多少无关,主要是这口气咽不下去!” 萧凡惊讶道:“翼国什么时候又冒犯王上,对王上不恭了吗?” 小王上摆摆手道:“他们不是冒犯我,是冒犯表哥你!他们居然敢抢劫表哥你的财物!这口气,我一定要替表哥你出回来!” 萧凡一听,表弟小王上说的还是他当日返回雪国时,车队被劫的事情。萧凡赶紧解释道:“王上,我说过了的,我真的没事,什么损失也没有的,我真正贵重的东西并没有被他们抢走。” “哦?真的吗?”小王上佟谷淳问,他心里已经开始偷笑了,这个笨猪猪表哥萧凡,已经开始上钩了。 “是真的,我不骗你!”萧凡认真地点头道。 “那你让我看看,你运回来的贵重东西是啥?”小王上佟谷淳摊牌了。 萧凡愣了愣,犹豫起来。 小王上佟谷淳也不催萧凡,只静静地看着他。 小王上佟谷淳胸有成竹呢! 萧凡这头笨猪,哪里是他的对手,他算得出萧凡心里的每个一转念! 他对付表哥萧凡,简直就是猫对付老鼠呢! 除了在母后萧眉的争宠问题上,他输给了萧凡。 其余方方面面,自小到大,哪一次他和二表哥萧凡较量,萧凡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要不然,他怎么做这么大一个国家的王上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1章 等同于王位的宝贝 萧凡还在犹豫不决。 小王上佟谷淳已经开始收拾和谈协议,准备走了。 小王上边收拾边说:“二表哥,你别劝我了,翼国抢劫你的这口恶气,我一定要以牙还牙,出回来!我佟谷淳的表哥亲率的雪国使臣团队,他们居然敢抢劫!活腻了呢!不给翼国点深刻的教训,他们怎能记牢靠!” 小王上佟谷淳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萧凡才赶紧一把拽住表弟小王上道:“王上,给你看我带回来的最贵重的东西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先发个誓!我给你看了后,你就不再和翼国开战!” 小王上佟谷淳笑了,点点头道,正要起誓。 萧凡又抢着说了一句:“用你的王位立誓。”说完,萧凡狡猾地一笑。 小王上佟谷淳脸上的笑容敛去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危险地看着萧凡,很久没说话。 小王上佟谷淳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萧凡,正如他很了解萧凡一样,这个二表哥萧凡也从来都很了解他,知道他佟谷淳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是他的王位! 萧凡居然让他用王位起誓! 萧凡确实很了解他啊,他原本是打算随便立个誓言,糊弄萧凡的,反正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之类的,他都不在乎,也无所谓,人生说的是活着的时候惬意畅快,管它死的时候怎么样呢! 可是,如果立誓要用他的王位 如果说,小王上佟谷淳刚才提出想看萧凡从翼国带回来的东西,还只是出于和萧凡玩一玩猫抓老鼠的游戏的心思,他并不是真的那么想看萧凡的宝贝,他只是喜欢那种让比他大六岁的二表哥萧凡,不知不觉间中了他的圈套,不知不觉间说出原本藏在肚子里的、不肯说的东西 可现在,因为萧凡让他用王位立誓,小王上佟谷淳忽然对萧凡从翼国带回的这件宝贝起了好奇心,且是非常非常地好奇! 小王上佟谷淳心想,萧凡所谓的、从翼国带回来的、最贵重的东西,会是什么呢?什么东西,居然值得他这个既憨头憨脑,亦狡坏无比的二表哥萧凡,不惜触怒他这个暴名在外的王上表弟,逼他用王位来起誓呢? 对于自小玩大的二表哥萧凡,小王上佟谷淳自认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相信等闲宝物是入不了萧凡的眼睛的,更加入不了萧凡的心。 可是,这件宝物,明显地,不仅入了萧凡的眼,还入了萧凡的心,所以才会令萧凡那么认真,那么紧张。 这件宝物的价值,在萧凡眼里,是等同于他佟谷淳的王位的,所以,萧凡才会逼他用王位来起誓。 “好,我用王位发誓!”小王上佟谷淳果断地做出了决定,就依着萧凡,用王位立誓,反正,他已经决定接受于化雪这份和谈协议了,也没打算再和翼国重新开战。他倒要看看,萧凡带回的究竟是什么宝贝! 小王上佟谷淳随即举着右掌,对天立了誓,只要萧凡给他看了从翼国带回来的、最贵重的东西,他就接受和谈协议,不再与翼国继续开战,否则他王位不保! 萧凡看小王上佟谷淳真的按他说的,用王位立了誓言,大为满意,整个人也没原先那么紧张了,显得放松了很多。 萧凡乐呵呵地带着他的表弟小王上进入他书房中的一间密室,萧凡向小王上佟谷淳解释说,这是他的私人收藏间。 小王上佟谷淳环顾四周,这里面收藏的都是古代书画,确实都很值钱。但是,小王上佟谷淳才不相信,萧凡要给他看的,就是这些书画。再说了,这些字画也不可能是从翼国带回来的呀,明明都是雪国古代书画家的作品。 果然,萧凡在密室墙上一推,墙上居然出现一个小门,小王上佟谷淳跟着萧凡穿过小门,又来到一间小房里。原来,萧凡书房的密室结构,居然是密室里面套密室呢! 小房里面点着两盏长明灯,但是,光线不够亮,萧凡又点了几盏儿臂粗的牛油蜡烛,小房间一下子被照得亮亮堂堂。 当看清这间小房里的陈设时,小王上佟谷淳有些惊讶了。 房间环绕四壁,是好几层高高低低的紫檀雕花木架,上面摆放着一个个圆形黑木托盘,每个托盘上面扣着一个椭圆形水晶罩,罩子打磨得极薄极亮,几近透明,每个罩子下面扣着一个木雕人头,大小与真正的人头相近。 整个房间摆设的,就只有这些木雕人头。 小王上佟谷淳约略数了数,应该有一百多个托盘和罩子,以及木雕人头。 小王上佟谷淳将水晶罩下的木雕人头仔细看了一番,发现这些木雕人头,都是用上好的花梨木雕成。最令人惊叹的是,则是这些木雕人头的发型,一眼而知,都是女性发型,却各各不同。 这些发型有的风情万种,有的英姿飒爽,有的温柔似水,有的纯真可爱这里有多少个木雕人头,就有多少种不同的发型。 颜色方面,大部分都是如云黑发,却也有白发如瀑的、金如麦浪的、红如火焰的、褐如板栗的 而且,木雕人头和发型上还有首饰花环,形状材料各异的发饰等,简直美不胜收,恍若一百多个不同气质的女子,行走在眼前 这些,正是翼国长公主天怜公主,为天怜府的设计者项援,亲手编制的那一百一十座人头发型! “这就是你从翼国带回来的宝贝?”小王上佟谷淳问萧凡。 “是的。”萧凡答。 “编制这发型的人,真是一双妙手啊。”小王上佟谷淳啧啧赞道。 “那当然!”萧凡脸上洋溢着自豪。 “花了不少银子吧?”小王上佟谷淳问。 “嘿嘿。”萧凡笑了两声,未置可否。 想想项援每日放人入项府,参观这一百一十座人头发型,不知赚了多少钱银,这样一棵长着一百一十个人参果的摇钱树,项援肯转让给萧凡,萧凡若非重金求购,又怎么可能获得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2章 她漂亮不 小王上弹指敲了敲水晶罩子,笑道:“表哥,你整这么昂贵的罩子,这些人头发型送到市集上,只怕人家要买椟还珠,以为这水晶罩子更值钱呢。” 萧凡笑了,他此前还一直担心,表弟小王上会以为是带他来看水晶罩子的。 这批罩子确实所费不赀,一个罩子连材料带手工,够买一辆驷马轩车的,而这里是整整一百一十个毫无瑕疵的透明水晶罩,被匠人的手打磨得极薄极细腻。 小王上佟谷淳看着这些造价昂贵的水晶罩子,和罩子里面的人头发型,他愈发了解这些人头发型在萧凡心中的份量和地位了。 这些水晶罩子愈贵重,就愈能证明这些人头发型在萧凡眼中的不菲价值。 “这么多发型,都是同一个人设计的吗?”小王上佟谷淳问。 “是的。”萧凡道。 “设计编织这些发型的,应该是个女孩子吧。”小王上佟谷淳不着痕迹地问道。 “嗯。”这一次,萧凡没有大声地回答“是”了,而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王上佟谷淳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因为他在这个比自己大五岁的二表哥萧凡的脸上,居然看到了一抹羞涩的温柔。 “真是想不到啊,翼国竟有如此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小王上佟谷淳由衷地赞叹道。 “是啊!”萧凡的嗓门又开始大起来了。 “这个女孩子是谁?你认得她?”小王上佟谷淳忽然扭头,望住萧凡的脸,问道。 小王上的这个突袭,果然把萧凡打了个措手不及。萧凡胀红了脸,却好半天都回答不上来。 小王上佟谷淳的眼睛却毫不客气地一直盯着萧凡看,看萧凡的脸红了白,白了红,却始终不回答小王上的问题。 小王上佟谷淳忽然心里一动,他看着萧凡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表哥,这些发型,是翼国长公主、天怜公主的作品吧?” 萧凡简直吃惊得不要不要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瞳孔却在急剧缩嘴巴大得可以直接放进一条鱼去。 落入小王上眼里,小王上佟谷淳看着萧凡脸上的表情,得意地笑了 小王上知道,这一次,他又猜对了! 而且,他顺便还弄清楚了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刚才在萧凡的书房里,他问萧凡说,表哥你没见过翼国的世子,没见过二殿下和三殿下,你见过谁?萧凡当时欲言又止,最后却沉默以对。 现在,小王上佟谷淳清楚了,萧凡刚才想说,他见过翼国的长公主,天怜公主! 既然已经弄明白萧凡刚才藏在肚子里不说的话,小王上佟谷淳微笑着,不再说什么了,只意味深长地望着二表哥萧凡, 这一次,轮上萧凡着急了,他跟在表弟小王上后面,不停地追问佟谷淳,希望表弟小王上告诉他,小王上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人头发型是天怜公主的作品的? 小王上佟谷淳却对萧凡说:“表哥,你先告诉我,天怜公主漂不漂亮?” 萧凡几乎脱口而出:“天怜公主何止是漂亮,简直倾国倾城!其明丽可夺漫夜长空中明星朗月的光华!” 可是,话到嘴边,萧凡眼珠转了转,变成了两个淡淡的字:“还行!” 既然萧凡承认了他见过天怜长公主,小王上佟谷淳也就君子守约,告诉了萧凡,他是如何知道这些人头发型的作者是天怜公主的。 小王上佟谷淳说:“王姐说过,雪国王都的发廊里搜集了很多翼国长公主天怜公主的发型设计图,据说还编了号,叫天怜壹号,天怜贰号这样的,每一种天怜发型都堪称绝美无俦。王姐自己就曾经专门去发廊做过两种天怜发型,给我看过的” 萧凡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表妹佟谷清的原因。萧凡没想到天怜公主的发型设计居然已经传入了雪国!心里忍不住美滋滋的,暗自想着,以后要找个机会向表妹佟谷清好好请教一下天怜系列的各种发型呢! 小王上佟谷淳要告辞离开了,他笑眯眯地与萧凡挥手作别,他才不会相信萧凡说天怜公主长得“还行”的话。 他佟谷淳又不是傻子,真正傻的人是那个二二的表哥萧凡! 佟谷淳相信,能把萧凡迷得五迷三道,用最贵重的水晶罩子装潢保护她制作的那些人头发型,翼国长公主天怜公主怎么可能仅仅是长得“还行”! 在佟谷淳的想象里,天怜长公主是倾国倾城的天姿国色! 远在翼国的天怜长公主闾丘倾珞忽然没来由地连打两个喷嚏,耳朵也有点烫烫的、痒痒的感觉。 “咦?这是谁在背后议论我呢?”天怜公主怪道。 闾丘倾珞哪里能想到,刚刚确实有两个少年在背后议论她呢,这两个人一个是十一岁的雪国小王上佟谷淳,一个是那个曾经在会颖王都偶遇过的、一头卷发的贱小子。 天怜长公主闾丘倾珞原本正在对镜编发型呢,被这两个喷嚏一搅水,一点心情也没了。 鞭子编不下去了,天怜长公主索性将头发随意一挽,坐到床头开始发起呆来。 天怜公主最近心情一直都很不好,发型设计也没有什么灵感,心里总觉闷闷的,却无人可以诉说烦恼。 天怜公主的烦恼来自最近王嫂周致的第二次流产。算起来,王嫂周致前后两次小产,都与她这个小姑子有关系。 周致第一次小产,是在世子出世之前,那次,王后周致为了保护天怜公主不被算命瞎子的砚台砸中,用身体护住天怜,从而导致了第一次流产。 这一次,是王后周致第二次流产。是因为天怜公主跑去告诉了周致,三殿下闾丘云在要被送去雪国做质子。王后周致着急找王上闾丘羽理论,再次小产。 天怜公主由此想起北大街那个算命瞎子曾经说过的,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孽”。天怜公主低着头,情绪低落地想,妖孽不妖孽,祸国不祸国,还不知道,但至少,她是王嫂周致的灾星,是王嫂周致的祸害,这一点,现在已经证明了 也不知道王嫂现在怎么样了,天怜公主好想去看一看王嫂去 天怜公主叹口气,身子向下滑去,平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她怎么有脸去见王兄王嫂呢! 她没脸见任何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3章 世子求见 “我要见父王!”翼国王宫闾丘羽处理政务的书房慎德殿门外,正是晌午时分,十一岁的世子闾丘奋卒正在朝戚公公嚷嚷着。 戚公公这两天已经几次拦着世子闾丘奋卒,不让世子见王上闾丘羽了。 世子闾丘奋卒每次来求见,戚公公总是说王上在休息或者在忙,前几次世子闾丘奋卒听从戚公公的劝说,转回头,出宫去了。 这一次,戚公公又是说,王上在休息。 可是,今天,世子闾丘奋卒在进宫之前就已经打定注意,无论戚公公说什么,他这一次决不轻易离开,一定要见到父王才罢休! 世子闾丘奋卒的吵闹嚷嚷声果然起到了作用,就听慎德殿内传来王上闾丘羽的声音:“让世子进来吧。” 世子闾丘奋卒闻言大喜,戚公公也不好再拦着他了。 闾丘奋卒兴冲冲挑帘进了慎德殿,又一口气进了后殿,然后他就有点发囧了。王上闾丘羽明显是刚刚午休被吵醒的样子,眼睛还有些睡意朦胧呢 戚公公已经跟了进来,开始为王上闾丘羽梳理头发。 “父,父,父王”世子闾丘奋卒说话有些结巴道,“儿臣不知道您正在午休” 世子闾丘奋卒说完,脸色红囧之极,偷眼瞄向戚公公,因为他这句话纯粹是在当面撒谎了,戚公公明明已经告诉他王上在休息,是他自己不相信而已。 戚公公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王上与世子的对话,亦不看世子一眼,一副专心为王上梳理头发,心无旁骛的样子。世子心里略略轻松了点。 “嗯。”王上闾丘羽也无怪责之意,他问世子道,“奋儿有什么事吗?” 世子闾丘奋卒知道王上闾丘羽事务缠身,很是繁忙,遂也不敢多耽搁占用闾丘羽的时间,赶紧说道:“父王,儿臣听说三弟要被送往雪国做质子,不知此事是否为真?” 王上闾丘羽抬眼看了看世子闾丘奋卒,不置可否道:“真又如何?不真又如何?” 世子闾丘奋卒愣了愣,旋即道:“若为真,儿臣愿意代替三弟,前往雪国做质子。” “胡来!”闾丘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桌子上的毛笔等震得跳了起来。 戚公公刚好为闾丘羽整理好了头发,他躬身退了出去。 “奋儿,你知不知道你是世子?”闾丘羽强压怒火,问世子闾丘奋卒道。 “儿臣知道。”世子闾丘奋卒低声道。 “那你知不知道世子的任务是干什么?”闾丘羽再问。 世子有点发窘起来,他想说:“世子就是将来继承王位的。”却又不好意思这么说。虽然,他确实不知道,他这个世子除了等着继承王位,还有什么事情要干 闾丘羽等了一会儿,看世子闾丘奋卒不说话,强压下心中的火气,耐着性子教导世子道:“奋儿,世子是将来要辅佐父王治理国家的人。你现在的任务,是要认真学习政务,尽快掌握和了解国计民生,政策纲略,争取可以早日帮父王做些事情,开始履行你的世子之责,而不是想着去做一个质子。质子随便一个殿下就可以去做的。” 世子闾丘奋卒一听王上闾丘羽这么说,有些急了,道:“父王,可是三弟云儿他那么雪国冰天雪地,雪国人又阴险毒辣,三弟去了那里万一水土不服,或者被雪国人暗算坑害,只怕三弟就要一去无回了!” 王上闾丘羽冷下面孔道:“此事不要再说了,两国的和平协议已经议订,只剩下最后签字,岂是说改就能改的,那样人家会说我们翼国出尔反尔,不讲信誉!你不必再说,回去吧。” 世子闾丘奋卒还想再争辩,闾丘羽已经低头,翻开桌上的卷宗奏折等,低头忙碌起来。 世子闾丘奋卒于是一跺脚道:“我去找母后去!”说完,转身就要走。 王上闾丘羽猛一下抬起头来,大喝一声:“侍卫何在!” 倒把世子闾丘奋卒给吓了一跳。 “风雨雷电”四侍卫中的徐雨应声从殿外进入,朝王上闾丘羽抱拳施礼:“臣在!” “将世子送回世子府,好生看管!未经我准许,不准出世子府!” “父王”世子闾丘奋卒梗着脖子,就要抗议,徐雨已经上前,将世子一捞,夹在胳膊下面就走。 世子“哇哇”叫着,双腿蹬着,却哪里挣得脱,殿外站着的戚公公已经闻声为徐侍卫挑起了帘子。 世子闾丘奋卒经过戚公公身边时,戚公公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轻叹一声,嘴里嘟囔道:“告诉你不要见王上了,你非不听!”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世子闾丘奋卒的声音越去越远了,王上闾丘羽却已经被世子搅乱了心,无法再阅读批改奏折,他开始坐在椅子上发呆。 闾丘羽在想王后周致。距离小产事件发生,已经十多天了,王后周致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十来天,闾丘羽召见过太医宴秋水两次,按照宴秋水的说法,周致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和打扰。 闾丘羽又想到了远在滑国的二殿下闾丘闵幽,如果闵儿还在,这次质子的事情或许就没有这么混乱和棘手了。 可是,闵儿在滑国,是不是每天都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他这个父王,拿出百万两黄金来换他回翼国呢?闾丘羽心中难过不已,惭愧不已。 他发现,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愧对他的三个儿子。三个王子殿下都是好样的,只有他这个做父王的,最无能,最懦弱。 闾丘羽决定去看一看王后周致去,虽然,他不能确定王后周致会不会同意见他。 戚公公听闾丘羽要去瑞香宫,赶紧为闾丘羽传御辇,等御辇等时候,闾丘羽出了慎德殿,站在宽阔的屋檐下。 天空竟然开始飘雨了,细细的雨丝,让人几无所觉。 翼国今年的雨水格外丰沛,这还没入夏呢。四郡都有来报,需要及早计划和分配布置防雨防汛的事情。 闾丘羽心里乱糟糟的,觉得今年实在是一个多事之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4章 父王的故事 王上闾丘羽乘坐御辇,来到瑞香宫,没有朝王后周致往日住的寝殿而去,而是向西厢一间小房步去。 周致因为小产的原因,太医宴秋水建议她睡暖炕,而且,要绝对卧床。于是,这段时间,周致就被安排临时居住在西厢这间带暖炕的小房里。 芹儿和采儿正在院子里侍弄花栏上的花草,看到王上来了,赶着就要向王后周致通报去,闾丘羽摆手制止了她们。 王上闾丘羽经过小暖房的窗户时,听到房间里王后周致在和什么人说话,闾丘羽就停下了脚步。又听时,是三殿下闾丘云在稚声稚气的声音。 三殿下闾丘云在原本由两个嬷嬷看着,在瑞香宫别的房间单独居住的,但是,大前天开始,周致的身子稍微调理好转了一点,就让杜嬷嬷将三殿下闾丘云在的被褥都搬了过来,母子俩这两天就一个炕上睡着,白天黑夜都在一起腻歪着。 杜嬷嬷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三殿下闾丘云在即将远行,周致舍不得孩子,想尽量多一些时间和三殿下在一起。 杜嬷嬷亲自搬到小暖房的外间住了,日夜侍候着,尽量不让人打扰这对苦命母子。 此刻,周致正抱着三殿下闾丘云在,半卧半坐在暖炕上说话,四岁的闾丘云在依偎在母亲周致的怀里。 这对母子正在谈论的话题,是关于二殿下闾丘闵幽的。 闾丘云在说:“母后,二哥好久都没进宫看我们了,他不爱我们了吗?” 周致摸着闾丘云在软蓬蓬的头发,心里有些泛酸,她想告诉小儿子闾丘云在说:“你二哥他想来看我们的,只是,他来不了。”但是,周致嘴里说出的话却是:“你二哥爱我们的,他不来是因为他外出了。” “二哥去哪里了呀?”三殿下闾丘云在歪着头,问周致。 “他被滑国王上齐浩天扣在滑国做质子了。”周致心里这么哀伤地道,嘴里却回答三殿下闾丘云在说:“他到南田郡游历去了。” “二哥他什么时候回来呀?”三殿下闾丘云在又问。 “等天上掉下百万两黄金的时候”周致这么想着,黯然不已,眼泪差点要掉下来了。 “母后,你说话呀,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呀?云儿想他了!”三殿下闾丘云在摇着周致的胳膊,撒娇道。 闾丘羽正想紧走几步进入房间,去为周致解围,就听到里面的周致说话了:“云儿,你不是一直想听父王的故事吗?我给云儿讲一段你父王小时候的故事吧。” 窗外的闾丘羽犹豫一下,重新停下了脚步。 “哦耶!好呢!好呢!”三殿下闾丘云在已经高兴得欢呼起来,他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也更紧地偎紧周致。 周致轻轻地抱着三殿下闾丘云在,开始为他讲闾丘羽小时候的故事:“那年,你父王六岁,比云儿现在大两岁,他第一次随你祖父先王出巡,同行的还有你父王的四位王兄。他们父子六人,一路体察民情,朝北关进发,准备慰问那里的戍边将士。 “你父王以前所见,不过是翼国都城会颍的雪,即使大雪也没有多少野性,好比被人骑惯了的马。而那次北巡所见,北方雪花硕大如蝶,飞扬起舞,风景绮丽无比,有时甚至成团成球袭来,狂野十足。你父王不由大为兴奋,不顾风寒雪急,常常下车奔行,高兴得手舞足蹈。 “不料,数天后,他们迎面遭遇从北关溃退下来的翼卒。原来,雪国突袭北关,翼国死伤惨重,又因缺乏物资,冻死冻伤的军卒沿途可见。为安全计,那次巡边慰军不得不中途取消,你祖父与你父王等一行怏怏折返。返回时,你父王突然像换了一个人,再也没了欢叫与笑容,总是闷闷不语。 “回程途中,他们遇到一群饥寒交迫的乞丐。你祖父命车马停下后,解下身上貂裘亲自给一位老乞丐披上,当时,先王握住老乞丐的手洒泪当场。你父王的四位王兄,当时要么在睡觉,要么嫌天冷,都未曾下车。 “只有当时年仅六岁的你父王,不仅跟着先王下了车,还学着先王的样子,解衣相送,将身上小衣服一层一层脱下,为那些小乞丐披上,甚至连身上的玉佩玉挂都送给了那些丐儿。先王颇为激动,上车后,先王将你父王一路都紧紧搂在怀中,为他暖着,直至回到都城会颍。 “那一次,经过与雪国一年多的交战,翼国不堪重负,卒至一败涂地,不得不恭迎雪国使者进王都议和。雪国使者于封隆骄凌霸道,人未到,指令先至,点名道姓要五位殿下列席旁听议和事宜。 “翼国百官于会颍北门迎引于封隆,一起上到朝堂,你祖父高处威坐,你父王和四位王兄一旁侍立。众人聆听雪国使者逐条宣读雪国单方面起草好的议和条文,却想不到,其中一条是要翼国派遣一名殿下前往雪国做质子。 “其时,于封隆鲜衣华服,在翼国朝堂上颐指气使。他走到五位殿下面前,摸摸这个的头,捏捏那个的脸,一会扯扯各位殿下的衣服,一会抓起他们的佩饰玩赏,远远近近地对他们上下打量,幸灾乐祸地挨个问五位殿下:愿意跟我去雪国不?一副轻薄嘲讽,颐指气使,藐觑翼国满朝文武的样子。 “堂上,你父王的四位王兄,世子闾丘钺十二岁,吓得脸色刷白,朝着于封隆连连摇头二殿下闾丘渐十一岁,一见于封隆伸手扯住他的衣服,直往后缩,衣服都被他使劲扯烂了三殿下闾丘歧十岁,于封隆一说到雪国,当庭哭出了声,眼泪鼻涕一大堆四殿下闾丘燧九岁,群臣眼睁睁看着他裤子尿湿了。 “想来,这些殿下们,平日听闻了很多翼雪两国残酷的战争故事。特别是一年多前,他们随你祖父北巡,亲眼看到,在雪国的践踏下,翼国民众生死不能自主,河山满目疮痍。 “这些所闻所见,让这几位殿下对雪国恐惧无比,于他们来说,雪国是比虎穴狼窝更为可怕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5章 不该娶她 “母后,雪国在哪里呢?”三殿下闾丘云在好奇地问。 “雪国在翼国北部。”周致回答,“眼见雪国使者于封隆当庭折辱众殿下,百官气结,你祖父先王更是睚眦欲裂。忽然,于封隆又伸出手去,想摸你父王的头,你父王一甩于封隆的手,昂然出列。 “你父王朝先王正襟而跪,慨然呈词,童声朗朗,满庭咸闻:父王,我翼国输兵不输志,今国家有难,孩儿当为国尽力。孩儿愿赴雪国为质子,出我国黎民于水火。当时,整个朝堂为之震撼,先王更加老泪纵横,就连雪国使者于封隆也讶异不已。而那时,你父王还有一个月才满岁。” “母后那年几岁啊?”三殿下闾丘云在又问。 “那年,母后十一岁。”周致侧头想了想,说道,“母后一直记得,你外公退朝后向母后讲述朝堂上的这一幕时,他睚眦欲裂,老泪纵横。你外公已经很多年没有那么激动过了,自从翼国在与雪国的较量中,旧伤再添新痕,母后就觉得你外公的一腔热血正在一天天冷却下去,颓废下去,连胡子也开始不修,随着它疯长了。 “可那天,是那个不满岁的五殿下,是你父王,让你外公又哭又笑,一会儿流水长泪,一会儿哈哈大笑,他老人家吃饭的时候还端起了酒壶,和你十二岁的舅舅干杯痛饮,结果,你外公愣是被你舅舅灌醉了。” 三殿下闾丘云在想象着外公周搏、和十二岁的舅舅周却碰杯对酒,然后醉倒的样子,“咯咯”地笑了。 “你父王一去雪国七年,他质子生涯中经历了多少苦难和辛酸,非旁人所知。直到有一天,你父王被人骗入雪国王都郊外的山林里,被毒蛇咬伤左手,毒性蔓延很快,你父王为求生存,毅然斩下自己的左臂,才得以保全性命。” 三殿下闾丘云在听至此,脸上露出畏怯的表情,他把脸贴紧周致胸口。 “初开始,雪国还想ns息,但消息最终还是传回了翼国,引起翼国上下一片愤怒。士子莽夫纷纷走上街头,围住雪国国馆呐喊抗议。人们隔着雪国国馆前维持治安的金吾卫,朝雪国国馆扔番茄,扔鸡蛋,扔砖头、瓦罐等,有一块砖头破窗而入,将雪国国馆一个副使臣的脑袋砸中,血流不止,据说那人当时正躲在窗后探头探脑,望风来着。” 周致讲至此处忍不住莞尔,三殿下闾丘云在也跟着笑了。 周致继续讲道:“后来,抗议人群干脆开始往国馆里面扔点着了的烂棉絮,唬得雪国国馆人员不得不冒着砖淋蛋雨战战兢兢上前灭火,生怕引起火灾,被烧死在国馆里。即使这样,雪国国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及一些堆积物,还是被焚烧殆尽。听说,最吓人的两次,连国馆的门窗都差点被点着了。 “雪国国馆被围了七天,国馆人员向雪国王上飞书求救,雪国方面终于顶不住压力,同意将你父王送返翼国,并赔偿翼国一批马匹和山珍,作为对你父王在雪国质子期间照顾不周的道歉。那是多年来翼雪两国交手,翼国第一次得到来自雪国的赔偿。” 三殿下闾丘云在很认真地听完周致讲述闾丘羽的故事,问周致说:“雪国的王都在哪里呀?” “在定足。”周致答。 “那里有很多森林,很多蛇吗?”闾丘云在问。 “也不是,那里风雪比较大,天气比我们冷,去了那里要注意保暖,出门要穿厚一些,不然手脚耳朵可能会被冻伤,甚至冻掉”周致幽幽地说着,眼睛哀伤地望着怀里地闾丘云在。 三殿下闾丘云在突然问道:“母后,什么是质子?” 周致本来想说“质子是一国派送到另一国的人质”,但是,她沉吟一下,将“人质”二字,换成了“殿下”。 “父王为什么要做质子呢?他不做质子不可以吗?” 周致痛苦地摇一摇头道:“不可以,因为你父王姓闾丘。凡是姓闾丘的,都躲不开质子的命运。你父王不可以,你王兄不可以” 周致的话虽然到此打住了,但是,窗外的闾丘羽却听出了周致隐藏未讲的最后一句话:“云儿,就连你也不可以,你也没有办法躲开质子的命运!” 过一会儿,周致哀伤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说:“云儿,记得你要勇敢,未来不管去到哪里,不管遇到什么,要像你父王那样勇敢,努力生存,要记得母后在这里盼着你归来” 周致的声音无法抑制地变得泣不成声。 四岁的三殿下闾丘云在虽然不知道母后这是怎么了,但他很乖巧地依偎着周致,轻声安慰周致道:“母后,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母后。” 窗外的闾丘羽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听下去了,他快步离开了瑞香宫,戚公公见闾丘羽并无叫辇与的意思,于是,赶紧撑起黄绢伞,跟在闾丘羽身后,为他遮雨。 闾丘羽心中乱纷纷的,想起自己当年去往雪国为质,临行之日,北郊外十里长亭处,很多人都来为他送行,其中,有一个十一岁的、叫做周致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红妆,英姿飒爽,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周致。 周致送给闾丘羽一条马鞭,是周致自己亲手用小羊皮编织的,周致对岁的闾丘羽说:“五殿下,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周致在会颖等你!” 岁的五殿下闾丘羽答应了这个陌生小女孩的请求。 闾丘羽在北上途中才知道,这个女孩儿周致,是骁勇将军周搏的独女。 是周致的马鞭陪伴他度过在雪国的艰难岁月,在他被毒蛇咬伤,即将昏迷之时,他看到了周致的马鞭,想着周致还在会颖等着他归来,于是,他毅然斩下了自己左臂。 可是,周致,这个深爱他,他也深爱的女人,他给予她的,却是重重伤害。 当年,他让周致苦等自己归来,如今,又让她苦等孩子的归来。 等一个闵儿还不够,现在,还要加上年幼的云儿。 闾丘羽突然怀疑起自己当日向周致求婚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一个男人,如果不能给女人幸福生活,就不应该娶她。 而周致,跟随他这个一国之君,过着的却是如此痛苦的生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6章 质子换和亲 于化雪拆开小王上佟谷淳返回给他的消息,愣住了。 于化雪非常意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他又仔细看了两遍手上的字条,小王上佟谷淳从雪国王都发来的飞鸽传书上,确实是写着:“质子换和亲。天怜和亲。” 于化雪坐着想了想,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 还是王上厉害呀! 既然翼国给出的质子是一个让他们感到疑惑的三殿下,那雪国又何必要和翼国纠缠这件事情的原委和真相呢?不想被翼国算计,不想被翼国牵着鼻子走,直接弃子就好了。索性放弃质子条款,绝对是最好的应对招数。 质子条款,换为和亲条款,翼国是毫无退路,毫无替代者的,不像质子条款,三殿下闾丘云在可以替代二殿下闾丘闵幽为质。翼国王上闾丘羽没有生养女儿,他也只有天怜长公主闾丘倾珞这一个王妹。 那么,和亲条款,天怜公主就绝对是无处可逃,无人可替,一切将重新掌握在雪国手中! 于化雪算了算,小王上佟谷淳属马的,今年十一岁,翼国长公主天怜公主属兔子的,十四岁。女大三,抱金砖,正合配啊! 据说,翼国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也是女方比男方大三岁。这么看来,这翼国的天怜公主和雪国小王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呀! 于化雪想通这一层,在有余别馆房间里踱着步子,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这一次,于化雪却是猜错了小王上佟谷淳的心思。 小王上佟谷淳虽然对于翼国送来的质子是三殿下闾丘云在,而不是二殿下闾丘闵幽一事,有些疑惑不解,却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废掉质子条款的。 小王上佟谷淳是在萧凡的密室里,看过天怜公主的发型作品,返回王宫后才决定以和亲替换质子条款的。 虽然,见过天怜公主的萧凡说,天怜公主长得只是“还行”,但是,小王上佟谷淳才不相信萧凡会跟他说实话呢。那样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子,只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才配得上她,上天有什么理由只给天怜公主一个“还行”的长相呢?小王上佟谷淳从离开萧凡的密室开始,就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对天怜公主的想入非非之中。 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萧凡喜欢天怜公主。这一点,小王上佟谷淳毫不怀疑。萧凡在书房和密室里,在提到天怜公主的时候,几次脸红,小王上佟谷淳以一个男人的直觉相信,萧凡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天怜公主。 既然是萧凡喜欢的女人,他佟谷淳更加要夺过来,据为己有! 小王上佟谷淳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惩罚萧凡,报复萧凡而高兴! 因为萧凡也抢走了他迄今为止、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的母后萧眉。 这个可恶的萧凡,不知道用了什么巫术,让他堂堂一国之王上的母后,心里满满的都是这个侄子萧凡,而不是儿子佟谷淳。当他和萧凡一起站在母后萧眉面前时,这种感觉尤为明显。母后萧眉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凡,眼睛里满满都是爱意,至于他这个儿子佟谷淳吗,和透明几乎没有区别! 这种夺母之恨,在小王上佟谷淳心中积聚多年了,今天,就是他向萧凡举起大刀,讨回公道的时候! 当然,小王上佟谷淳没有忘记,他答应过萧凡接受和谈协议,不再与翼国开战,而且,是用他的王位立的誓。 但是,萧凡当时不也说了吗,他既然不喜欢翼国三殿下闾丘云在做质子,可以向翼国直接点名要二殿下闾丘闵幽来做质子,那么同样的,他也可以点名要翼国的长公主天怜公主来做质子在小王上佟谷淳看来,和亲也是质子的一种,只不过,质子是用殿下们来做人质,和亲则是用公主们来做人质。 况且,他并不是不接受和谈协议,也不是要和翼国开战,他只是对其中一条协议内容做一下微调而已,所以,小王上佟谷淳并不觉得自己因此就违背了誓言。 常太傅接到雪国国馆的通知,于化雪请常太傅到有余别馆一谈,双方就最后签约的细节问题,再协商一下。 常太傅也没叫谈判代表团的其他大臣,就只带着自己太傅府的两个文书,方恩和陶新然到了有余别馆。 常太傅进入有余别馆时,于化雪正在水池边赏鱼,常太傅看于化雪脸上,笑嘻嘻的,没有一点要变天的征兆。 常太傅就也放下心来,脸上喜滋滋起来,心里也非常高兴。他以为自己终于要圆满完成王上闾丘羽交给他的和谈任务了。 “于代表,赏鱼呢?”常太傅悠游地搭讪道。 “嗯。”于化雪笑嘻嘻地点头。 常老头跟在于化雪后面,围着鱼池子转了半圈,于化雪忽然对着鱼池说,他们雪国小王上想微调一下协议条款,将质子条款调整为和亲条款。 “和亲条款?”常太傅吓了一跳,这四个字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常太傅强忍心中的惊恐,努力稳住自己,脚下不再敢迈步,生恐一不小心掉进老虎口里去。他尽量镇定地问于化雪:“请问于代表,贵国王上想怎么个和亲法?” 于化雪却继续围着鱼池子打转,边转悠,边笑嘻嘻道:“我们王上今年十一岁,贵国天怜长公主芳龄十四,二人婚配,永结同心,代代友好,就像这对金银龙鱼一样。”于化雪说着,指了指鱼池中的一条金龙鱼和一条银龙鱼。 于化雪只顾看鱼了,未看到常太傅瞬间惨白下去的脸,太傅常习均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 这条和亲条款,绝对是比质子条款要吓人十倍的条款啊! 至少,就质子来说,他这个太傅还敢在王上闾丘羽面前假设一下,试探一下闾丘羽愿意送哪个殿下为质,可是,于化雪所说的这条让天怜公主和亲雪国的条款,他绝对是连试探、连假设都不敢在闾丘羽面前提的呀! 翼国人谁不知道,天怜公主是闾丘羽的眼中珠,心头肉! 雪国这个小王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居然胆大妄为,想着来摘取翼国王冠上这颗最耀眼的明珠! 有余别馆院子里,不仅常太傅的脸色变了,就连太傅身后方恩和陶新然也都变了脸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7章 你家房子着火了 常太傅从有余别馆回到太傅府,第一件事就是紧急召集全体谈判代表速来太傅府开会! 速来!速来!速来! 几名大臣接到消息,大车小车就慌慌张往太傅府赶来,在太傅府门口,有两辆车还差点撞在一起。 大家不知道和谈出现什么问题了,太傅这样急火火地叫大家伙儿来。 太傅常习均早已经等得心急火燎,连坐都坐不住了。 见到众人来到,常太傅张口就是:“怎么办?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迷惑不解,问常太傅:“什么怎么办?” “和亲啊!”常太傅几乎哭出来了,“雪国不要三殿下了,要长公主和亲!” 这一下子,像飞来一只大马蜂,大家乱成一团,火爆成一团,连骂娘的都有了,说这个于化雪真不是个东西,色胆包天!另外就有人说,不是东西的应该是那个雪国小王上,这么点儿个小屁孩,就开始惦记媳妇了,还是惦记咱们的天怜公主! 乱过一阵子之后,在常太傅再三催促矫正下,大伙儿才意识到,骂娘解决不了问题,当务之急是要应对! 可是,如何应对呢?众大臣面面相觑。 太保甄为殷伸出一只手来,给大家看。大家问他啥意思? 他一瞪眼,说:“手心或者手背,答应或者不答应,只有这二选一了。” 就有人问了:“那怎么选呢?选答应吗?” 立刻好几个人都撇起了嘴,摇起了头,那意思是谁敢?信不信天怜长公主前脚出嫁,王上闾丘羽后脚就拿着刀子,亲自来追杀我们大伙儿的全家! 闾丘家屡经惨事,这兄妹二人好不容易相依为命长大,尤其闾丘羽对于天怜长公主,简直就是长兄如父一般,将天怜公主抚养长大的,现在要让她和亲雪国那个娃娃去,闾丘羽怎么可能舍得! 可是,选不答应吗?翼雪两国达不成和谈协议,必定再次开战,那样战场上将死伤多少无辜军卒和黎民百姓啊!他们这几个人到时候只怕要寝食不安了,梦里都是索命的恶鬼! 众人愁眉苦脸,七嘴舌,却始终商议不出一个结果。 冢宰沈归试着问了一下大家:“要不,咱们直接问问王上的意见?” 沈归话音未落,就被大家一片喊打了,众人说去问王上此事该如何处理,简直就是去自己找骂。 宗伯百里高城就说:“沈冢宰你忘了王上拿砚台砸傅太师的事情了吗?那事后来还是我出面去调停的呢!” 宗伯百里高城这么一说,大家伙想起了傅太师,司寇屠明就提议说:“不如咱们问问太师的意见去,傅太师参加过上一次和于封隆的谈判,能搞得定老子,还搞不定于封隆的龟儿子?” 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大家伙儿的赞同,纷纷附议。常太傅于是胳膊在空中一挥,喊一声:“走,咱上太师府去!” 于是,一群人又跟一群马蜂似的,嗡嗡嗡涌出太傅府,各自上车,车夫大声吆喝着,大家一窝蜂朝太师府上飞奔而去,沿途看傻了无数路人,都说这是哪里来的一群疯子,居然大白天在闹市上飞奔。 结果,认得这些车辕的说,几乎每一辆都是三公六部级别的重臣呢! 人们眼瞅着这些马车最后是奔到了太师府前,一种要臣一个接一个从车厢里钻出来,人们于是又开始纷纷猜测,这翼国一定是又发生什么要紧的国事了! 傅太师正歪在榻上“吧嗒吧嗒”抽水烟,就听外面乱纷纷的,然后就有人大呼小叫道:“太师,你还不快跑!你家房子着火了!” 傅太师一听,吓了一跳,一口烟就呛进了肺里,开始“咳咳咳”起来,然后,他慌慌张张,边咳嗽边开始穿鞋,准备逃命。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太保甄为殷、太傅常习均、宗伯百里高城、冢宰沈归、司寇屠明等人出现在门外,几个人看着太师吃惊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冢宰沈归就说:“怎么样,还是我这招管用吧?不然我们今天连太师的面都见不着呢!一说房子着火了,这间房里立即有人咳嗽起来,哈哈!”旁边众人也跟着笑。 傅太师听了又气又脸红,冢宰沈归这番话,明显是因为太师府的人哄着、骗着、拦着这几尊神,不让他们进来找太师,所以他们才想出这个馊主意的。 傅太师苦笑着连连摇头,他也实在是无奈得很。上一次,他在家里装病,结果被王后周致看破,硬闯了进来,向他讨要二殿下。 结果,老太师被堵在床上,屁股朝着王后躺着,还一动不敢动,不仅装病,还得直接装死,那一次,着实是令他难堪且难受。 所以,这一次老太师调整了方法,他索性让门房对外说,他到郊外山庄静养去了,根本没在府上。 这种办法,倒也拦住了一些来打扰他的庸人。但是,眼前这几尊神,人人都是官场里混出的人精,什么话可以信,什么话当不得真,最是明白。太师府的人一句“太师不在府里”就想忽悠到他们离开,也是有些一厢情愿了,倒是傅太师自己,反过来被这批人精给忽悠了。 傅太师将大家迎到客厅里去,吩咐下人上好茶上新鲜果子,外带泡两锅烟来,一锅递给了太保甄为殷,一锅递给了宗伯百里高城,这俩人高兴得眉开眼笑,都说太师这里的烟丝管保是整个翼国最好的烟丝。 其余司寇屠明、冢宰沈归等人,挑着太师家里的新鲜果子吃,嘻嘻哈哈,似乎全都忘了今儿个大伙儿是为什么事来到太师府上的。 常太傅因为自己是负责和谈的首席代表,因此心里最着急今天的事,眼看着大家伙儿竟然没人要提正事的样子,心里直犯急,忍了两次后,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着急地对太师说起了今天的来因。 太师傅抱一一听雪国提出了让天怜长公主和亲的条款,第一反应也是说,这事不能去问王上,一问王上,事情准要闹僵。 傅太师的话,获得大伙儿一片“英雄所见略同”的附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8章 奋起一身勇 太师傅抱一说,现在是我们臣子们为王上分忧的时候了,长公主和亲这个难题,对于王上来说,也绝对是一个难题。 常太傅于是认真请教太师傅抱一说,既然这个问题不能请示王上,那么,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太师傅抱一却不吭声了,又开始闷头“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一起来的一众大臣,居然也跟着又恢复了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太保甄为殷和宗伯百里高城的两管旱烟,也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与傅太师的“吧嗒”声呼应着,像三把铙儿钹儿之类的乐器在搞三重奏。 常太傅最不爱听这类声因,觉得闷闷的,像池塘里三只癞蛤蟆在“咕咚咕咚”鼓着肚子叫。 常太傅也没心思吃,没心思说笑,更不习惯现在满厅烟雾缭绕,他差点给呛得流出眼泪来。 常太傅赶紧侧头避开点烟雾,免得真掉出眼泪来,人家以为他给急哭了,虽然他心里确实着急。 太师傅抱一闷着头不说话,常太傅就只得这么等着,忍着,等忍到太师说话为止。这也是没办法啊,谁让而今这烫手山芋仔是在他手上呢!别的几位大臣,说起来,也就是挂个谈判代表团的名儿而已,偶尔给他出出谋,划划策,并不需要真的对王上有什么交代。只有他,到时候事情真的办砸了了,闾丘羽拿起佩剑,第一个砍的人绝对是他常习均! 终于,太师傅抱一重新开始说话了,他说,这条和亲条款,如果能和于化雪谈下来,让雪国方面放弃,用别的条款替代是最好,若实在谈不下来,那也只能签了。反正,女大不中留,长公主也始终要出嫁的,嫁谁不是嫁?嫁哪里不是嫁?干脆就为国而嫁也是正选。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好了,王上再伤心,再难过,也只得捧起碗来吃饭了 太师这番话,将满厅客人说得目瞪口呆,众人面面相觑,再无人说笑,就连原先太保甄为殷和宗伯百里高城互相比着的、快乐的“吧嗒”声也渐渐没了。 常太傅更是吃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巴,他实在想不到,太师傅抱一给他出的是这么个主意把生米煮成熟饭,端给王上吃。 常太傅差点要问,要是王上不吃呢?王上像丢砚台一样,将碗朝他丢过来呢?但是,常太傅知道,在傅太师面前提王上丢砚台的事情,是很不明智的,弄不好,此间主人是会立即逐客的。 常太傅将太师傅抱一的这个办法,自己又闷头想了一会儿,不由叹起气来,实际上,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呢? 正如太保甄为殷所说:“手心或者手背,答应或者不答应,只有这二选一了。” 翼国没有别的选择! 王上闾丘羽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这个谈判代表,自然也就不存在还能选择别的了! 好吧,既然为王上分忧,也就要为王上担当了。舍得一身剐,如今也不需要把王上拉下马来。傅太师都已经给王上用砚台丢过了,他这个谈判首席代表,就等着王上用饭碗砸将过来吧 太傅常习均想,好歹到时候抱紧点脑袋,别让脑袋被砸开了花,没了命才好。 太师傅抱一似乎看出了常太傅的犹豫和担心,他安慰常太傅道:“太傅,你也不要太过难为自己了,前怕狼,后怕虎,可能就虎狼都扑上来了,现在,只全力应对正前方的狼就好了。 “将在外领兵打仗,还可以君命有所不受呢。王上既然授权你全权代表他进行和谈,你该拿主意的时候,就要自己拿,大不了,王上到时候不满意,把你给撤换了,反正这个谈判代表又不是什么好差事。 “你如今奋起一身勇,谈下和约,换来两国和平,利国利民,就算因此丢了一个长公主,也没人会怪责你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也 “再者说,每个翼国人都有义务为国家出力,何况长公主她姓闾丘呢。这场战争,多少男儿为国舍身,她不过是为国嫁个郎君而已,也算不得什么” 傅太师这么说的时候,脑子里想着的其实是二殿下闾丘闵幽,他与二殿下一趟北国之行,他还不就是这样,“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作主张,把二殿下闾丘闵幽签出去了吗? 那么慨而慷的一个好孩子,却永远地陷在了滑国,换来了滑国出兵,为翼国万千百姓,换来了今日的和谈机会。 太师傅抱一甚至有时候会想,滑国王上齐浩天等不到翼国的黄金,会不会把二殿下闾丘闵幽拿出去,卖成小奴隶了呢?那样,总还能赚几个钱的,不然,黄金拿不到,还得养着二殿下,齐浩天肯做这种赔本买卖吗? 傅太师又闷头抽了两口烟,想着等天怜公主出嫁雪国,两国和平协议正式生效后,他还要去一趟滑国,试着和滑国王上齐浩天砍砍价去,将二殿下闾丘闵幽设法赎回来,当然,到时候还得看国库还能剩下多少值钱的东西,毕竟,这一次被雪国这么一搜刮,只怕要所剩无几了。 那边太师傅抱一在那里情绪逐渐低落下去,这边常太傅却被傅太师一番“奋起一身勇”的说辞,鼓舞得热血沸腾。 是啊,人生能得几回搏,常太傅今年已经六十有三,这次和谈,也是他最后一次报效国家,报效王上的机会了,他真的应该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为自己留下好的定论,说不定,若干年后,翼国史册上还会浓墨重彩地写下一笔太傅常习均当年之勇 常太傅挺着胸,昂着头,意气纷发着,与众人从太师府告辞而出,心里已经设想了好几条说辞,准备和于化雪好好过一过招。 比如,立国如立人,不信不立,雪国既然已经答应了质子条款,就不该出尔反尔 再比如,强扭的瓜不甜,贵国王上年龄实在太一个十岁的孩子,既不懂爱情,更不懂床笫之事 还有,翼国习俗,女子及笄才谈婚论嫁,现在天怜长公主尚未及笄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9章 谁来签字 第二天一大早,常太傅就杀气腾腾,携方恩和陶新然,直奔有余别馆。 可惜于化雪没那么早起床,常太傅直等到日上三竿,几次催促后,才看到于化雪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卧房里钻出来。 其间,常太傅恨不能也喊一声:“你的房子着火了!” 当然,他只是心里这么想一想,并不敢真的对雪国代表造次。 常太傅耐着性子等于化雪梳洗完毕,于化雪坐在院子里的石台旁开始吃早饭,常太傅已经等不急了,也凑了过去,腆着脸,衣服欲言又止的样子。 于化雪就很有人情味地对常太傅说:“不好意思,让太傅你久等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可以边吃边听。” 常太傅大喜,就开始滔滔不绝了,昨晚他几乎彻夜未眠,翻来覆去,想了很多理由,此刻一股脑儿全都倒给了于化雪。 常太傅说一条,于化雪就点一下头,从头到尾,于化雪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一直都笑眯眯的,边慢慢地吃,边认真地听着。 等到常太傅一口气讲完了,觉得口干舌燥了,于化雪也吃完早餐了。 别馆的下人端走餐盘,于化雪擦一擦嘴,漱漱口,开始讲话了。 将常太傅的理由一条一条反驳,比如,协议尚未签字生效,尚在协商过程中,对于其中的条款,自然双方都有提出修改的权利比如,我国王上虽然现在年纪可是,人总会长大的,不是吗?几年时间一晃就过了,小王上很快就懂得和长公主恩爱了再比如,天怜长公主虽然尚未及笄,可是,似乎也只差那么几个月而已,两国可以先订下和亲协议,等天怜公主及笄后再完婚和亲条款是我国小王上亲点的一条条款,实在是对贵国长公主仰慕至极,所以,这条条款我方不考虑以任何条款进行替代等等。 常太傅被于化雪的记忆力惊到了,他刚才陈述过的那么多理由,一条一条,于化雪一条不落地进行了反驳。直把常太傅说的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而且,于化雪逐条反驳完常太傅关于天怜公主不和亲的全部理由后,并未就此结束,于化雪开始滔滔不绝,讲起了两国和亲的伟大意义,于两国的现在的和平,于将来的友好等的深刻意义。 常太傅到后来已经觉得手脚渐渐冰冷,昨日太师傅抱一给他打的鸡血似乎已经一点点散去了,常太傅重被拉回严酷的现实中他所代表的翼国是战败国,因而,他并不能和于化雪进行平等对话,就像今天坐在这别馆石桌前吃早餐,他常太傅是没有点菜权的,甚至没有吃饭权,有吃饭权和点菜权的,是于化雪。 常太傅精疲力竭,灰心丧气地从有余别馆出来,乘车回脑子里一直想着的一句话是“螳臂挡车”,常太傅觉得自己就是一直即将断臂甚至断身子的螳螂,妄想阻挡雪国的婚车。 天怜长公主的出嫁,岂是他可以说了算的、可以改变的?恐怕,王上闾丘羽亲来和于化雪谈,也是一个结果。 可笑他还以为自己奋起一身勇就可以将这条条款拦着,其实还是应该学一学傅太师看问题,嫁谁不是嫁呢?长公主能为国出嫁,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车厢顶棚上开始叮叮咚咚起来,常太傅知道这是又下雨了。小半个时辰的返程之路,常太傅在车厢里已经在摇摇晃晃,颠颠簸簸中,听着雨声滴滴答答,想明白了天怜长公主远嫁雪国一事,已经如时间、如流水,如日如月,不可阻挡和改变。 这条和亲条款,已经不得不签了 车停了,方恩、陶新然撑着雨伞,接领常太傅下车,常太傅挑起车厢下车,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份和亲协议谁来签字? 常太傅这么想着,心猛地一条,人就走了神,脚下就踏了空,身子向一旁歪去,陶新然眼疾手快,赶紧用膀子顶住常太傅,常习均总算没有摔倒,但是,一只脚却崴了,当下就疼得撕牙咧嘴。 方恩见状,没敢再让常太傅走路,背起常太傅就往府衙去,陶新然慌慌地吩咐人去传个接骨医生来。 接骨医生很快来到,为常太傅推捏了一通,眼睁睁看着常太傅的一只脚肿了起来,像一个发面馒头,再过小半晌,这个馒头就变了质,成了暗青色。接骨医生给常太傅上了药,又给他拿夹板固定住,叮嘱常太傅绝对卧床静养。 当常太傅被硬板担架抬回太傅府时,几房妻妾哭得一塌糊涂,急得常太傅在担架上青筋直爆地吼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有死!”这才让这几个女人稍微安心下来,嚎哭改成了啜泣。 可是,当晚到了半夜,常太傅不知道又是怎么坏了肚子,开始上吐下泻,脚又动弹不了,又把全府上下搅了个鸡犬不宁。 常太傅到第二天凌晨才朦朦胧胧地眯上了眼,将养了小半日,下午的时候,赶紧着人将方恩和陶新然叫来府上。 方恩和陶新然去到太傅府,看到常太傅两眼黑圈圈,又听说他上吐下泻,还有发烧,非常着急,就要去给常太傅寻个太医来,常太傅摆摆手,示意二人凑近了听他说话。 常太傅说的是,而今,他脚崴了,人也病了,但是,与雪国的和谈不能耽误,现在大局已定,就剩一条和亲条款了,这条条款该怎么处理,昨天他和诸位大臣咨询请教过傅太师,太师的意思,如果不能说服雪国放弃这条条款,那么,长公主总是要长大嫁人的,嫁给翼国人是嫁人,嫁给雪国人也是嫁,为国婚嫁,也是长公主当尽的义务。 接下来,他也不好瘸着腿或者坐着担架去与于化雪亲自理论了,这样实在有辱国体。也不好为这事惊动王上,另外委派他人,毕竟,王上最近也已经很闹心了。 最后这条和亲条款,就由方恩代表他和于化雪来继续商谈,最后的签约,也由方恩代表他来签吧,陶新然做谈判的辅助工作。 常太傅一番话说完,方恩只觉自己仿佛跌入了万丈冰窖之中,他竭力想要推辞,常太傅已经吩咐送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0章 新的代表 方恩当天从太傅府出来,夕阳已经下山,他闷闷不乐,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骑马到了东郊外的艾溪边。 艾溪水欢脱地奔流着,让方恩想起天怜公主流水一般欢乐的笑声,还有她曾经哭泣着,脸上两条泪水亮晶晶地,小河一样流淌。 方恩坐在他们曾经吹响野豌豆的地方,想再吹一次野豌豆,却发现野豌豆尚未长成,嫩枝嫩叶,夜风格外凄凉地吹摇着它们。 远处亮起一小片灯火,方恩知道,那是天怜府的灯光。 方恩想,天怜公主现在不知道正在做什么呢,又在设计她的新发型吗?她是否知道,她就要被一纸协议签出去,远嫁雪国去了。这场战争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死,也即将改变她的命运。 那些负责谈判的翼国重臣们,没有人顾及她的感受,他们只是说,她身为翼国的长公主,为国出嫁,以婚止戈是应该的。 他们没有一个人想过,前往和亲的人要比质子更加痛苦十倍、百倍、千倍。 一个质子,至少从精神层面上来说,他是自由的,可以自由与人交往,可以自由出入酒会,可以自由地天马行空地思想,他居住在自己的馆驿中,日常活动和娱乐都是自由的除了不得返国。 而和亲,将是一个孤零零的女子,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一辈子生死不离,永无归期。她不仅精神上将套上枷锁,身体亦是不得自由的,甚至还要遭受身体的痛苦和蹂躏。 而方恩可以肯定,天怜公主一定不会喜欢雪国那个小王上的。他在参与谈判过程中,听说了雪国那个小王上佟谷淳的很多变态事情,这样一个残忍残暴无知的少年,方恩知道天怜公主是不会喜欢的。因为他知道天怜公主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明天开始,他将不得不代表常太傅前往有余别馆和于化雪谈判和亲条款了,面对和亲条款,常太傅虽然也想抵抗,但是,如蚍蜉撼大树,他最终败下阵来。常太傅今天叮嘱方恩的重点,其实也就是代表他签字,而不是代表他谈判。 方恩并不认为,常太傅和一众老臣撼不动的大树,他可以撼得动。 但是,方恩想,让他代表常太傅来签下字,将天怜公主送走,他也同样是做不到的。 他像一只被野兽追赶的小鹿,面对深涧,他跳不到对面去,可野兽已经从后面逼近 方恩决定,暂时先和于化雪周旋着 别馆鱼池旁的凉棚下,于化雪抬起头,张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他发现自己以前竟然忽略了这个人,这个以前一直跟在常太傅身后默默无声的小伙子,居然是个神采不凡,气质极为优雅的人。 方恩今天梳洗得格外整洁干净,还换了一身新裁剪的白色锦衣,袖口的云纹流动,格外华贵的样子。 常太傅手下自然是没有弱兵的,既然常太傅崴了脚,都觉得有辱国体,方恩今天来代表常太傅前来,更加不能辱没常太傅了。 方恩并不说自己今天是代表常太傅来谈和约的,方恩只是温文尔雅地向于化雪通报了常太傅身体抱恙的情况,然后说,于代表有什么和谈要求和建议,他可以负责转达。 但是,于代表扫一眼方恩身后的陶新然,看一看两个人的站位、说话、格局,于化雪已经心里有了谱,他于是试着请方恩入座而且是只请方恩一个人坐,因为那里,只有两把椅子,于化雪自己已经坐了一把。 果然,方恩点点头坐了,陶新然却在方恩身后抱着文书立着,隔一会儿,方恩吩咐陶新然也找一把椅子来坐,陶新然才另外搬来一把椅子坐了。 于化雪已经毫无怀疑了,这个方恩是代表常太傅的人,虽然方恩并没有这样介绍自己。 于化雪发现方恩这个年轻人和常太傅大不相同,常太傅快人快语,往往会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倒出来,等着和于化雪一条一条探讨。可是方恩,于化雪和他聊了大半天,他依旧摸不透方恩的一些思路和想法。 甚至,方恩究竟是主战派还是议和派,这一点于化雪都没能摸清楚,这就有点棘手了,如果你连对方谈判代表的个人喜好和立场都不能了解的话,谈判就不那么好预测和掌控了。 不过,于化雪很喜欢和方恩聊天,他发现和方恩聊天很舒服,也很开阔视野。方恩和他年龄相近,但很显然,方恩比他看的书多多了,方恩谈吐文雅,博闻强记,时有妙语。 一连多日,于化雪和方恩谈天说地,颇为愉快。 于化雪试着和方恩下棋,自然也是下不过方恩。 于化雪转而和方恩聊自己擅长的,比如养鱼,方恩也能他聊得很畅快。 有时候,于化雪会问方恩,常太傅什么时候身体能好,方恩总是微笑着答,常太傅在恢复中了。 于化雪看着方恩,聊着方恩,越来越喜欢的感觉,有时候看着这个年轻人,简直就是看着自己一样,于化雪觉得,方恩与自己太为相似了,坚韧,沉着,温润,淡泊 方恩的耐心与常太傅的急于成功截然不同,常太傅的谈判总是急于拿到和谈结果,而方恩,却是愿意这样谈三年,谈五年,一直没有结果最好 于化雪想,方恩确实是一个聪慧的年轻人,只可惜,方恩遇到的是他于化雪。 他于化雪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骗呢? 方恩想用这种拖延术,将这场和谈拖宕下去,并愿意为此陪着他在有余别馆聊天下棋,消磨时光,以常太傅的身体抱恙和恢复为台阶将他于化雪困于有余别馆,困在局中。 于化雪惟一不能肯定的,是眼前这盘高明的困局,是常太傅那只老狐狸想出来的,还是眼前方恩这只小狐狸想出来的?抑或根本就是二人合谋的? 按说,翼国代表如此不作为,如此不切题,如此虚以委蛇,他于化雪作为雪国王上的谈判代表,完全可以直接求见翼国王上闾丘羽,直接翻脸,或者直接翻开双方的底牌,比大定输赢,要么一拍即合,要么一拍两散 可是,于化雪不喜欢这样简单粗暴地游戏,他觉得那样,实在是有辱他的斯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1章 锦鲤公主 方恩今天继续来有余别馆陪着于化雪聊天下棋,他其实是有些心虚的,他每天都觉得于化雪要识破他的拖延战术,要爆发了,可是于化雪每天都是笑嘻嘻地和他聊天下棋,这就更让方恩觉得担心起来,但他也实在想不出别的良策,只得硬着头皮上。 只是,方恩心里是拿定的主意,给自己的任务,就是陪着于化雪和谈,一直谈,至于和谈的结果嘛,自然是永远都谈不出来的 今天的于化雪坐在凉棚里吃小吃,一小碟凤爪,一小碟鸭脖子,一小碟煎鱼,还有一只小小的醉蟹。鸭脖子有三个,小鱼仔是三条,凤爪只剩下一个,其余两个已经被啃得只剩下纤细的骨架。 还有一只银碟子,放着四样小工具,是小镊子、小锤子、小夹子和小银针。 此外,还有一个小酒壶,和一只小小的白玉酒杯,方恩看着杯中酒,像是黄酒的样子。 方恩和陶新然来到,于化雪点头示意他们坐了,自己却并不停下吃,继续在那里啃着,也并不招呼方恩和陶新然一起吃。 于化雪啃得很细,像一只猫一样,很斯文,也很有耐心,手里换着用四样工具来帮忙自己吃得干净些,偶尔喝一小口酒。 陶新然坐了一会儿,坐不住了,起身看鱼池里的游鱼去了,一会儿上厕所,到后来,坐到另一张台上看天看地看资料去了。 只有方恩就坐在于化雪对面,一整个上午,耐心地看着于化雪啃这四样小吃。若是于化雪的酒杯空了,方恩就替他满上。 于化雪每啃完一个凤爪或者鸭脖子,或者小鱼,就会向方恩展示一下他啃剩下的骨头,每个他都啃得干干净净,真的可以和猫相比。 吃完三条小鱼,于化雪将三条小鱼的鱼骨推到方恩面前,给方恩看,三条小鱼此刻只剩下细细的骨架。一条一条小刺,清晰可见,方恩想,只怕猫也啃不了这么干净呢,尤其是鱼肉没了,可是骨架还是完整的。 于化雪说:“方代表,你喜欢啃这些小玩意不?”于化雪用下巴点一点,示意“小玩意”是指眼前桌子上这些凤爪、鸭脖子、小鱼干之类的小吃。 方恩笑着摇摇头,说:“这些小东西,吃起来太麻烦了。” 于化雪摇头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虽然豪迈,可是缺了点意思。你看这三条小鱼,被我一条一条,细细地啃剩下一个鱼骨架,这样才有趣嘛!我想,贵国的开国王上闾丘狐,当年一点一点吞掉那些部族,建立翼国,应该也是这种感觉,所以,你看他设计的贵国国旗上,就是一副啃得干干净净的鱼骨架。” 方恩笑道:“看来,于代表不太知道我国国旗上鱼骨的来历,所以有些曲解。当年,我翼国开国君王闾丘狐被人追杀,逃至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又冻又饿,后来凿开冰水,得到一条大鱼,才不至冻饿而死。后来,在与追杀之人搏斗中,闾丘狐又凭借这副鱼骨,击杀了十三人,最终得逃。若干年后,创立翼国。有因如此,闾丘狐才将这副鱼骨绘在国旗上,定为翼国的国旗图案。” 方恩解释完这些,于化雪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方兄说的是国旗上鱼骨的考据,我说的是闾丘狐当年立鱼骨为国旗时的感觉。” 方恩以为于化雪还会继续啃那个小醉蟹,谁知于化雪却站了起来,围着鱼池转悠着,去赏鱼去了。方恩亦起身跟随了。 转了两圈,于化雪笑着,指着池中一条红鲤鱼问方恩:“方兄,你看这条鱼怎么样?” 方恩谨慎地问道:“于兄是说” 既然于化雪不再称呼他“方代表”,而是称他为方兄,方恩自然也就转而称呼于化雪“于兄”了。 方恩跟着常太傅与于化雪打交道两个多月,早已经多次领教过于化雪的语言陷阱,现在他自己亲自担任了代表,愈发地小心谨慎了,对于于化雪每句话,都仔细琢磨,思量再三才回答。 于化雪看方恩不说话,就笑嘻嘻地补充解释道:“我是说它漂不漂亮?” “漂亮!”这一次,方恩点着头,大胆、准确地做了回答。 “方兄有眼光!这条漂亮的红鲤鱼,我昨天才将它册封为我这别馆的鱼池中的锦鲤公主呢!”于化雪说完,挑起了大拇指,他随即又嘻嘻一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礼尚往来,我用这条锦鲤公主换贵国的天怜公主吧。” 于化雪手一挥,立即过来两个小厮,于化雪吩咐他们拿来一只大木桶和一个兜。 然后,两个小厮在于化雪的指点下,将那条红鲤鱼捞了起来,用木桶盛了水,递给方恩。 方恩早已在连连阻止了,可惜小厮不听他的,于化雪一直笑嘻嘻的,非要给他不可。 此刻,红鲤鱼已经捞起,方恩的脸色早已变了,哪里还敢接这个木桶,接过去就要礼尚往来,交出天怜公主! 凉棚下坐着的陶新然,也变了脸色,他以为这么些日子,于化雪和方恩不谈天怜公主,这事有希望能混过去呢,哪曾想,于化雪今天突然送出锦鲤公主,要礼尚往来,换天怜公主。 方恩还在推拒着木桶,于化雪却已经转身回房间休息去了。几个侍卫上前,请方恩和陶新然离开。 两个小厮拎着木桶,将方恩和陶新然一直送出馆门,并把那只盛着红鲤鱼的木桶放到了方恩的马车上。 方恩在有余别馆门口磨蹭着不肯离去,希望能有机会再进去别馆,将红鲤鱼还回去。可是,守门的侍卫哪里肯让再他进去。 方恩最后只好上了车,和陶新然一起离开,俩人一路都默默无语,木桶放在二人中间,那条红鲤鱼在里面扭来扭去,很不舒服,不安分的样子。 车夫在问方恩,是去太傅府,还是去哪里? 这些日子,方恩每日从有余别馆和谈完离开,都是直奔太傅府上,向常太傅汇报当日和谈情况。 方恩觉得头好疼,他不知道今天该如何向常太傅汇报,怎么样告诉常太傅,于化雪送了自己一条红锦鲤,用来交换天怜公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2章 终于肯谈了吗 方恩想,以后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设法了,当务之急,是得先将这条红鲤鱼安顿了,毕竟,这条红鲤鱼关系着长公主天怜公主的去留呢。 方恩让马车先将陶新然送到了太傅府门前,今天向常太傅做汇报的事情,就让陶新然一个人去吧。 陶新然下车后,方恩吩咐车夫往西郊去。 方恩自己园子里是没有水池或者鱼池的,他想来想去,就是西郊这位朋友家有一个鱼池,寄养到那里比较合适。 方恩当晚很晚才回到自己家中,不料,一进门就看到两个太傅府的两个小厮在等着他,二人见了他,扯着他就走,说等他很久了,太傅急着要见他。 方恩心知这是因为那条红鲤鱼的事情,陶新然自然没有不汇报的道理。 方恩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太傅府,果然,常太傅连脚上也不顾了,正急得在地板上一瘸一拐地转圈圈,见方恩进来了,立刻对他声色俱厉地开始了呵斥,喝令他明天一定要将红鲤鱼退还于化雪。 常太傅咆哮说,雪国代表于化雪用一个什么狗屁锦鲤公主,交换长公主天怜公主,方恩你居然还收下了红鲤鱼,这事要是传出去,翼国国人会怎么议论他这个首席谈判代表?人们还不把太傅府给掀了。 方恩想分辩几句,可是,常太傅不容他分辩,开始教训加抱怨他,为什么拖着这份和谈协议一直不签,反正太师他们也都说了,三公六卿都同意,让天怜长公主为国出嫁,方恩原本只需顺顺当当,代表翼国与于化雪敲定并签订和平协议就可以了,却偏要拖这么久。 现在好了,节外生枝,拖出了一条红鲤鱼事件,现在天怜长公主再和亲出嫁,就变成了他们太傅府一府的事情了,是因为他们收了于化雪的一条锦鲤公主来做交换 方恩被常太傅教训得不敢抬头,最后连离开太傅府都是低着头向后一直退下的,最后一刻迈门槛时才敢转身,却一头撞上了门框。 第二天早上,方恩的妻子,也即王钧的表妹,挺着五个月的孕肚,为方恩准备了早饭,来叫方恩吃饭,却指着方恩的额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恩赶紧去照镜子,发现自己额头上青了一块,想起这是昨晚在太傅府的门框上撞的。 方恩妻子又急忙忙拿来热毛巾和生鸡蛋为方恩敷了半天,也不见多少效果。 方恩因为急着要去有余别馆,和于化雪谈那条红鲤鱼和天怜公主的事情,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胡乱吃了早餐,接送他的马车已经到了,车夫并说,陶新然今天有事,不陪方恩去有余别馆了,让方恩自己去。 方恩只得一个人乘车朝北郊的有余别馆去了。 可是,别馆守门的侍卫说,于大人不在馆内,方恩问于大人去了哪里,侍卫只说不知。方恩又问于代表什么时候回,侍卫还是不知。 方恩生恐错过了于化雪归来,没有别的好办法,索性坐在马车里,在别馆门外守了一天,又累又饿,额头上的鼓包也开始阵阵发疼,带得他头都开始疼了,却一天都没见到于化雪。 黄昏时分,他再上前去问侍卫于化雪什么时候归来,侍卫说于大人也可能在外留宿也难说。 方恩于是知道,这是于化雪在故意躲着,不肯见他了。 第二天一早,方恩不屈不挠,又去有余别馆守着,自然又是空的一天,于化雪又是未归。 第三天,方恩再去,这一次,侍卫说于大人回是回来了,不过在忙公务,没时间见方恩。 方恩心说于化雪到翼国来办的公务,不就是和他这个翼国代表进行和谈吗?还有什么公务比见他方恩,和他方恩谈两国和平协议更公务的公务吗? 可是,无论方恩说什么,侍卫就是拦着方恩不让他进别馆。 到了第四天,方恩已经打定主意,今天他就是打也要打进有余别馆去,为此,方恩今天特别穿了一身精干点的装束,方便进行打斗,并且出门前考虑了很久,要不要带件武器去,他虽然是文臣,但是当年在将门学堂,也还是跟着大伙儿练习过一点功夫的。 不过,方恩最后还是空手去了。想着到时候不行,就拿了车夫的马鞭当兵器。 方恩在有余别馆外下了车,特意让马车停近一些,方便他一回来取马鞭。方恩做好了与侍卫进行搏斗的准备,却不料今天的对手笑嘻嘻不战而称败了,直接放他进了别馆,一点拦阻的意思都没有。 方恩初时一愣,旋即暗暗使劲,快步往里奔去,生怕侍卫再反悔了,拦住他。 于化雪刚吃过早餐,正在鱼池旁打棋谱,方恩来了,他放下手中棋子,看着方恩。 这几天焦急的等待,终于磨光了方恩的耐心,他不再雍容优雅,不再从容不迫,他坐下后不等于化雪说什么,他就直奔主题,希望于化雪能改变主意,撤回天怜公主和亲的要求。 方恩信誓旦旦地说,因为他们的王上闾丘羽是断然不会答应这个条款的。 方恩说话的时候,于化雪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方恩初时以为于化雪是在专注地听自己讲话,后来才猛然明白,于化雪是在盯着自己的额头上的青包看。 方恩很担心于化雪会问他,他额头上的青色鼓包是怎么回事,毕竟他前两天从别馆离去时还好好的。 好在,于化雪始终没有问方恩关于他额头上那个青色的鼓包的事情。这让方恩略微舒出一口气。方恩于是又接连谈起了天怜公主和亲的事情,他再三坚持说,天怜公主是绝对不会和亲雪国的。 于化雪笑了起来,对方恩说:“哎呀,方兄,你终于肯和小弟正式相谈和平协议了吗?前些日子,小弟可是一直想和方兄探讨和谈协议的具体条款来着,只是方兄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和谈代表,有和谈权利,总是让小弟等常太傅的身体恢复才谈” 于化雪一番话,说得方恩脸上红红紫紫,他因为这些日子来,自己的拖延手段被于化雪识破而有些尴尬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3章 公平交易 于化雪虽然说破了方恩在谈判中拖延与回避的伎俩,但也并未穷追猛打,没有让方恩在自己面前困窘太久。他只半玩笑地点了这么几句后,就微微一笑,将话题转入正题,说起了天怜公主和亲的事情。 这让方恩忍不住在心里,对这个年轻的于化雪,暗生出一丝感激之情来。 于化雪朝方恩为难道:“方兄,不是我不肯予你方便,实在是贵国天怜长公主和亲,是我国王上钦点的惟一一条条款,我这个做臣子的,惟有舍身忘死,粉身碎骨,为他达成心愿。” 方恩道:“于兄,虽说这和亲一条,是贵国王上钦点。可是,你我在这里代表翼雪两国和谈,之所以是和谈,就是要和和气气,公公平平地谈,凡事都要你情我愿才好。尤其这男女之间的婚姻大事,更是强扭的瓜儿不甜,需得两情相悦才能幸福。” 于化雪笑了,道:“方兄,说到公平,说到你情我愿,确实是这个道理呢。不过,小弟用来交换天怜公主的红鲤鱼,前几天不是已经给方兄了么?方兄怎么可以收了小弟的锦鲤公主,如今却又来反悔呢,这样对小弟欠缺公平吧?” 方恩的脸当下就黑了,心中刚刚滋生的对于化雪的一点感激和好感瞬间又当然无存。 他强压着心中怒火道:“你那是强买强卖!强迫交易!何来你情我愿和公平!你的锦鲤公主我可以还给你!” 方恩说完,不待于化雪说话,起身就走。 这时,时间已近中午,方恩爬上在有余别馆门外等候他的马车,没有让车夫回会颖城区,而是吩咐车夫往西郊去,他要去取回红鲤鱼,送还于化雪。 方恩的那位朋友听闻方恩来访,赶紧出来迎接。迎面就看到方恩头上的鼓着的青包,朋友问他的额头怎么了? 方恩顾不上回答,一进朋友家院子,就直奔院角的鱼池去,他趴在鱼池护栏上,一边往里面张望,一边说,他是来取回那条红鲤鱼的。 朋友的池子不大,鱼也不多,大大小小有十来条各色鱼儿。 水有些浑浊了,方恩找不到他那天送来的那条红鲤鱼。 方恩就问朋友说:“我前天送来的那条红鲤鱼呢?” 朋友脸上有些尴尬,看着方恩,囧红了脸。好半天才说,那条红鲤鱼奄奄一息,基本没救了,他就趁它还没彻底断气,还算新鲜着,命人将它红烧了,现正在饭桌上摆着呢,并说方恩如果要的话,可以直接端走。 方恩听了,一脸黑线,整张脸比头上的那个青包还要青! 他撒腿直奔朋友家的饭厅,好像这样就可以从饭桌上抢救下那条红鲤鱼一样。 朋友饭厅里,朋友家的人一家七口,正围在一起用午餐,餐桌中央赫然摆着一条红烧鱼,用一个椭圆形大鱼盘装着。 盘子里鱼头还在,鱼身上的肉已经被吃得七零落,白色的骨架大部分都已出来。 看鱼骨架的大和鱼头的样子,正是那条红鲤鱼。 方恩差点的心绞痛起来,他两眼一黑,赶紧用双手撑在餐桌的桌沿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朋友和朋友的家人吃惊地看着他,有些害怕的样子。 方恩差点就要对他们说,你们刚刚吃掉了天怜长公主! 朋友的家人已经全都不吃饭了,他们悄悄地下了桌子,孩子也被抱走了。 只剩下方恩一个人对着一桌子杯盘狼藉。 方恩盯着眼前这个白森森的鱼骨架,想着自己代表常太傅进行的和谈,想着于化雪那日细细地一口一口啃掉那些凤爪、鸭脖子、三条小鱼干,方恩觉得,自己也已经白骨,要被于化雪吃得干干净净了。 天怜长公主就要这样在自己手上断送了! 他原先还想着可以把这个红鲤鱼还给于化雪,可以拒绝他的强买强卖,强迫交易,可是现在,随着这条红鲤鱼被吃掉,他还怎么样拒绝这场交易呢? 虽然,就算他把红鲤鱼还给于化雪,天怜长公主和亲的条件于化雪也一样不会收回。但是,起码来说,天怜长公主的和亲,不再是他方恩的责任,也与这个锦鲤公主无关了。 于化雪说了,这条红鲤鱼是用来交换天怜长公主的! 没了红鲤鱼,就得送出天怜公主! 想着未来天怜长公主将不得不远嫁雪国,和亲那个雪国暴虐的小王上,方恩一下子哭出了声,他越哭越大声,一会儿哭得像个丢了孩子的大人,一会儿又像一个新丧考妣的孩子。 方恩这样哭着哭着,他感觉饿了,于是他在饭桌上到处找了起来,他想找一双干净的筷子,和一个干净的碗。 方恩的朋友在方恩哭的时候,一直远远地站在他身后,他此刻看出了方恩的需求,赶紧机灵地为方恩送上一双筷子,盛了一碗饭,还端来一碗热乎乎的汤。 方恩坐下来,和着眼泪,扒拉米饭,开始喝汤吃菜。 方恩颤抖着筷子,伸进鱼盘子里,夹了一块鱼肉,狠狠地塞进嘴里,却“咳咳咳”地,又将鱼肉咳了上来,他差点被鱼刺卡住喉咙。 慌得朋友赶紧上来给他捶背,递水。 方恩停了咳嗽,没有再继续吃,起身离开了朋友的房子。 朋友追出来,想送送方恩,被方恩拒绝了。 方恩走出朋友家时,天开始下雨,方恩没有上车,也不肯要车夫递来的雨伞。 因为还刮着风,雨丝像蛛一样,被风吹着,东一阵,西一阵地飘。土路有些不平坦,方恩脚下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的,看上去也像一张小小的蛛在雨中飘着。 借着雨水,方恩的眼泪又开始一个劲地往下流了起来。 红鲤鱼没了,被他和他的朋友吃了,代表着于化雪和他的交易已经完成了,已经不可逆转了。 翼国的天怜公主已经没了,已经被他和他的朋友吃掉了! 现在居住在东郊天怜府的那个天怜公主,已经是雪国小王上佟谷淳的王妃了! 方恩脚下趔趄,两腿发软,一下子滑坐进泥水里,索性坐着开始嚎哭不已。 如果可以,如果可能,方恩愿意将自己化身为那条红鲤鱼,跳进有余别馆的池子里,还给于化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4章 接生婆 当天晚上,方恩因为淋了雨,开始发烧呕吐,到后来甚而开始吐血。 方恩的妻子梅红彻夜未眠,端茶递水,照顾方恩,紧张得不得了,不知道方恩这是怎么了。 方恩自己心里却十分清楚,他是因为那条红鲤鱼,因为天怜公主和亲的事情,被常太傅和于化雪内外夹击,腹背一起挨打,打到吐血了。 方恩躺在病床上想,不管内和外如何殴打他,天怜公主和亲的条款,他是一定不会签的。他打算无视常太傅的命令和安排。 虽然,他犯下了不可逆转、不可弥补、不可饶恕的错误,吃掉了于化雪的那条锦鲤公主,那就让于化雪说他方恩赖账、赖皮,说他不守信用吧,反正,他决不可能将天怜公主签给雪国。 方恩向太傅府告了假,在病床上躺了两天,然而,仅仅就是这两天时间,天怜公主即将和亲雪国的消息已经在会颖王都传得沸沸扬扬。 这自然又是于化雪的杰作。 击倒方恩之后,于化雪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结束两国和谈,双方要么尽快签订和约,要么尽快改谈为战。 于化雪对翼国谈判的三个关键人物进行了分析。 谈而无果是翼国方面第二个谈判代表方恩最想要的,所以,方恩才会一直与他耐心地周旋,既不将这场和谈谈崩,也不将这份协议谈妥。 第一个谈判代表常太傅虽然想尽快谈妥,但是,常太傅不愿意让这份有天怜公主和亲条款的和平协议、落款处的翼国签名代表是常习均。 至于翼国王上闾丘羽,于化雪始终认为,这是一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王上,闾丘羽要的是可以偷偷摸摸搞定和平协议,不惊动翼国民众,因为这样就可以不伤及他的颜面,至于实质性的赔偿多少,协议什么条款,不是他最在意的。 可是,无论此前的质子条款,还是现在的天怜和亲条款,都不是可以糊糊涂涂他、偷偷摸摸进行掉的事情,尤其和亲条款可能比质子条款的影响和传播范围要更甚。 质子条款,也就是离去那几日的十里长亭送别而已,远远不能与和亲条款的履行声势相比。公主远嫁,是要有人陪嫁,有物陪嫁,有侍卫护送的。一个和亲条款签出去,意味着一场盛大的远嫁仪式,和一张长长的陪嫁清单。 到时候,天怜公主远嫁,多少陪嫁的宫女和陪嫁侍卫的家人都会哭爹喊娘,前来送别的,这场远嫁和亲,将令闾丘羽颜面扫地当然,也不排除闾丘羽为了能低调,只陪嫁两三个婢女就悄悄打发天怜公主起行。 正是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才导致翼国方面对于谈判协议的最后签订,变得推推搡搡、扭扭捏捏。 看透这一切的于化雪冷笑着决定,让翼国民众从背后推他们的王上闾丘羽、推太傅常习均一把。 包袱抖开,里面的夹私藏带落下一地后,有些人大概也就破罐子破摔,没那么多顾虑与顾及了,做事情大概也就能爽快些了。 翼国王上闾丘羽不是像待字闺阁的大姑娘一样,大了肚子怕人知道,所以捂着和谈消息不许散播吗?于化雪不介意客串一把稳婆的角色,帮闾丘羽接生一下,让这个难产的孩子尽快落地。 至于未来的孩子头朝下顺产也好,脚朝下难产也罢,于化雪都铁了心,要把这个孩子硬生生扯出来。 于化雪要定了这个嘴里含着天怜公主的孩子! 于是,会颖王都的茶楼酒肆传出了天怜公主即将和亲雪国的消息。仅仅用了一天时间,翼国王都会颖街头巷尾,就连平头百姓见面,也不像以前那样,张嘴问对方:“你吃了没有?” 而是说:“你听说了没有?天怜公主要和亲雪国去了” 另一人就说:“诶,不是说雪国要一个质子吗?怎么又成了要天怜公主和亲了呢?” 第三个人就说:“质子也好,和亲也罢,反正是送一个闾丘家的人过去,雪国就同意撤兵了!” 人们热烈地讨论,王上闾丘羽会送哪个殿下去做质子,还是选择送天怜公主和亲。 有人却认为,送质子还是送公主,主动权不在翼国这边,而在于雪国是挑质子,还是挑公主。 于是,好事者开始设立赌局,让人们押注闾丘家四个人:三个殿下外加一个长公主,谁将最终去往雪国。押注者竟然颇众! 王都的百姓甚至还有一种幸灾乐祸,乐见其成的窃喜。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送到自家孩子头上,老百姓才不会介意送谁去呢,反正送谁也轮不上送他们的孩子。 前线打仗流血,死的都是他们贫民子弟,凭什么那些王公贵胄就要在这王都安享太平。这次好了,雪国使臣行侠仗义,直接剑指王都,点名提溜一个王族的人去雪国做囚徒,也算大快人心! 未来做质子的殿下也好,和亲的公主也罢,在所有人的认识里,都是丧失人身自由,有国不能回,有战先斩首的人犯,与负罪在身的囚徒无异。 只是,人们议论起天怜公主,听说长公主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倒是便宜了雪国那个小王上! 会颖王都的舆论走向,几乎洪流一样,向着一个方向奔流而去无论是送哪个闾丘家的人都可以,都无所谓,要的是尽快送去,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方恩在病床上的第三天,陶新然来探望方恩,方恩已经能下床接待陶新然了。 陶新然见此格外高兴,他向方恩转达了常太傅的通知,太傅那边已经和于化雪敲定了两国签约仪式的时间,三日后,就在有余别馆,两国将正式签约,将会有一个小型的签约酒会举办。 常太傅要求方恩不得缺席签约仪式,因为,到时候,常太傅可能去不了签约,他的脚还未彻底痊愈,届时,还得由方恩代表常太傅与于化雪正式签约。 陶新然一直等方恩点头答应之后,才露出轻松的表情,告辞而出。 方恩自然知道,如果方恩不肯去的话,常太傅就可能将这个签字任务,委托给陶新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5章 我杀了你 第二天早上,方恩刚吃过早餐,就听到院子里妻子梅红在和人说话,似乎是有客人来访了,方恩以为又是陶新然,出院子一看,竟然是王钧和周一天。 方恩将王钧和周一天迎入房间,梅红给表哥王钧和周一天上了茶和果品瓜子等,就退下了。 周一天一直黑着脸,也不说话,王钧和方恩搭讪了几句,就说自己还有点事情,先走了,然后看一眼周一天后,王钧就溜了,到院子里后,又和表妹梅红说了两句家常才走。 周一天听着院子里王钧没声音了,才突然放下手中的茶盅,对方恩说:“方恩,是不是真的?” 方恩谨慎地看着周一天,不说话。 周一天着急了,追问道:“我说和谈协议,现在外面都在传长公主要和亲给雪国小王上,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方恩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沉思了一下,然后才说:“太傅不许我们外传消息。” “屁!”周一天不屑地撇了撇嘴,瞪起眼睛道,“我是外人吗?告诉我能叫外传吗?” 方恩还是不说话,周一天怒了:“方恩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我堂堂将军府的小将军,我都不可以知道内情吗?再说了,我今天是代表将军府来的,是我爷爷和我爹让我来问这件事情的!” 周一天说这些的时候,虽然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方恩却知道周一天不过是在睁眼说瞎话,扯虎皮,拉大旗罢了。 骁勇将军周搏和勇烈将军周却,任谁想要过问了解这件事情,直接去问常太傅就是了,哪里需要来问他这个小文书。而且,目前局势,翼雪两国尚未达成和谈协议,前线随时可能重新开战,这个时候,勇烈将军周却压根就不可能在王都会颖。 周一天见方恩只是闷头喝茶,也不回答他的问题,知道自己忽悠不了方恩了,想了想,就改为软生软语地求告方恩道:“方恩啊,方恩,你、我、还有长公主,我们三个同学一场,你知道我着急啊!天怜公主你也了解,她那么娇生惯养,被这么多人捧在掌心,宠大爱大的一个女孩子,一旦真被送去冰天雪地的雪国去和亲,只怕走在半路上就要没了性命了,哪里还能坚持到雪国王都去! “所以,方恩,算我求你了,你就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吧。你也知道我还是有点背景身世的,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我立马去找我爹和我爷爷想想办法去,或许咱们还能救下长公主” 方恩听着周一天的话,始终沉吟不语。周一天干脆“扑通”一声给方恩跪下了。慌得方恩赶紧放下手中的茶盅,又扯又拽,才把周一天拉起来。 方恩对周一天说:“你先别急,你容我再考虑考虑。” 周一天虽然着急,但也没办法,只得坐在旁边,焦急地看着方恩,等方恩考虑。 方恩沉思良久之后,想周一天刚才说的确实不假,他毕竟是将军府的小将军,身份特殊,或许真如周一天所说,周一天能找到办法解救天怜公主,毕竟,将军府的门第不同,周一天的姑母周致又贵为王后,而且,最重要的,方恩知道周一天喜欢天怜公主,由此一节,方恩相信,周一天总会为天怜公主尽力一番的,最好将军府也能因此出面。 方恩拿定主意,站起身,看了看院子里,确定院子里没有人。方恩谨慎起见,还是将房门关了起来。 然后,方恩才转身对周一天道:“长公主和亲雪国,确实已经被确定了。不过,这件事,常太傅、傅太师他们是瞒着王上未报的。当然,目前也无法确定就算王上知道此事,会是什么态度,毕竟,质子条款常太傅是请示过王上的,王上为能与雪国议和,连四岁的三殿下也舍了。 “长公主和亲雪国的这份协议,常太傅已经和雪国来的谈判代表于化雪敲定了签约时间,就在后天下午,地点是于化雪的有余别馆。签约之后,晚上还直接连着一个酒会。 “常太傅不肯去签约,让我和陶新然代表他去,到时候,和平协议上,太傅让我代表他签字。一天你要想办法搭救长公主的话,就只剩这两天了,你要抓紧时间!” 周一天听方恩这么一说,当下就跳了起来,他胀红着脸,恶狠狠地威胁方恩道:“方恩!这份协议,你要是胆敢签字,我就杀了你!” 方恩闻言一愣,抬头望着周一天,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周一天却咬咬牙,不管不顾道:“反正,方恩你听好了,你要是敢签下这份协议,我一定会杀了你!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方恩苦笑道:“周一天,有一句话,我不知道你以前听过没有,叫做弱国无外交。我们太傅府的这场和谈,说白了,不过是在进行外交而已。可是,任我们多么强硬,多么坚持,始终我们翼国的军队在战场上不够雪国打,这有什么办法呢?” 周一天却不等方恩把话说完,已经打开门离去了。把方恩一个人丢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呆。 周一天已经离去好一会儿了,方恩还坐在椅子上,望着敞开的院门喃喃自语:“周一天,你要知道,后天下午的这份协议,是国与国之间的契约,不是我说不签就可以不签的。到时候,无论谁去,都得签这份协议。我不在,会有陶新然签,陶新然不在,常太傅还会找到别人来签。” 顿了顿,方恩又道:“但是,这份协议谁签都可以,我不可以签。” 过一会儿,方恩再次开始喃喃自语:“其实,家国和个人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当家国要覆亡的时候,个人是无力阻挡和挽救的,个体最后能做的只有殉葬。就像战场上一辆战车覆灭时,战车上的所有人都会死” 梅红恰好进来,听到方恩嘴里喃喃自语着一些“死”字,梅红赶紧上前打岔道:“恩啊,你乱讲什么呀,这些话不吉利的呀!你多想想我腹中的孩儿,你就快做爸爸了呢” 梅红说完走到方恩面前,方恩将梅红的轻轻抱住,脸贴在梅红的孕肚上,似乎在聆听腹中胎儿的动静,却趁机擦掉眼角涌出的泪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6章 办法在哪里 周一天真正想出的办法,是跪求他的母亲戴月。 方恩猜的没错,周一天的父亲勇烈将军周却并不在将军府,而是在前线和他的部队北关兵在一起。不仅周却不在将军府,周一天的祖父骁勇将军周搏也不在将军府,他也去了前线和儿子并肩作战去了。 所以,周一天只能去求母亲戴月。 当天晚上,周一天跪在母亲戴月面前,求母亲为他入宫,向王上王后求婚,求婚天怜公主。 天怜公主既已有婚约,再和亲自然也就不可能了,这也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只是戴月听了周一天的话,却是又惊又怒。 戴月多年前看着周一天和长公主往来无间,已经就有些担心了,只是,儿子不说什么,她也不好主动问及儿子的感情事。况且,她多次旁敲侧击,周一天都稳稳当当地过了她的考验,表示自己对天怜公主没有什么特别想法,所以,戴月也就以为周一天和天怜长公主之间可能真的没有什么。 谁料,她刚放下心没多久,周一天原本是从北关死里逃生回来养伤的,却突然冒出要向天怜长公主求亲的念头,着实让戴月始料不及。 且不说儿子周一天娶个长公主为媳,这将军府上下是否侍候得起,即或戴月本人来说,她是贫民出身,对于未来儿媳是长公主一事,实在有些不大乐见,感觉这样的婆媳关系自己只怕应付不来。 再者说了,天怜长公主是周致的小姑子,而周致是周一天的姑母,所以,论起辈份来,周一天是天怜长公主的晚辈,这样的婚配,岂不是要令将军府和王上、王后一起沦为全天下的笑话! 可惜,周一天完全听不进去戴月这些纲常礼仪的劝说,闹着非要戴月替他求婚不可,并说自己今生今世只喜欢天怜公主一个,非天怜公主不娶。 戴月听了周一天这些说辞,却也只是一听罢了,哪个少年少女不是这样想着自己的初恋的,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不离不弃,生死不舍,过了这个年龄,这些想法自然就会烟消云散的。 所以,戴月也是这么想自己的儿子周一天的,戴月想着将这件事情拖一拖、缓一缓,等过得些时日,周一天的热情和冲动过去,可能自己就将这件事情淡忘了。 所以,戴月当下也不说不允此事,只说,这件事情待周一天父亲和祖父从北关回来之后,再行商议。 岂料,周一天却“嘭嘭嘭”朝戴月连磕三个响头,恳求母亲明天就进宫,为自己求婚。 戴月就有些不大高兴了,且有些不解,细问周一天为何如此心急,为何不等父亲、祖父回来做主,再择日求亲。周一天没有办法,只得说出天怜公主后天就要被签约给雪国,和亲去了。戴月当下更是一惊。 戴月是妇道人家,在王都也没家世背景,夫君不在时,她与外面并不往来,只是日日在家操持管理将军府的内务,所以,与外界也不通消息。两国和谈之事她虽然知道,但是,天怜公主居然被签约进去,远嫁雪国小王上和亲,她却并未风闻,如今突然从周一天嘴里得知,自然有些惊吓。 但也因此,戴月愈发认定,儿子这婚事是万万求不得的,这会子求婚,无论求成求不成,都是破坏两国和谈之举。两国协议既然已经这么敲定,肯定也是经过王上和小姑子周致首肯了的事情,将军府这个时候横插一脚,是万万不可取的。 当下,戴月也不再跟儿子周一天说什么了,叫来了周兵,着周兵这几天看住周一天,不许周一天外出将军府。戴月随即离开大厅,到后院休息去了。 周一天当晚心急火燎,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己房里踱来踱去,几乎彻夜未眠。周兵也不敢睡觉,在周一天房外看着,又担心一个人看不住周一天,周兵还叫来另外两个府中仆佣与他一起看守。 饶是如此,三个人依旧没能看住周一天,周一天第二天用过早饭后,回到房中,再没出来。等周兵心中觉得可疑,敲门去看,才发现房间早已空空如也。周一天什么时候离去的,怎么离去的,周兵毫无所觉。 周一天从将军府出来,直奔王宫,这是他昨晚彻夜未眠想到的另一个办法。 他想直接去求姑母王后周致去,周致一向宠爱他,也宠爱天怜公主,周一天想,或许姑母周致可以帮他们这个忙。 看守王宫的侍卫把将军府有人求见王后的消息传到了瑞香宫,杜嬷嬷接到消息,问了王后周致的意见,然后让侍卫回复周一天,说王后近日比较繁忙,无暇接见,将军府若是有事,可以留下话来,由侍卫转达。 其实,周致是因为前些日子小产的事情,身体还在将养,不欲娘家人知晓,且最近因为三殿下闾丘云在要被送往雪国为质的事情,情绪低落,有意避着娘家人不见,所以才令侍卫那样传话,打发了周一天。 周一天听侍卫这么回复,满心失望,就想起方恩所说,王上、王后为能与雪国达成和平协议,连四岁的三殿下都肯舍了做质子。 周一天于是觉得,天怜公主于王上、王后来说,不过是王妹与小姑子的关系,是比三殿下都不如的人。王上、王后既能为这份和平协议舍下自己的骨肉,又怎么会舍不得一个天怜公主! 更或者,姑母周致、王上闾丘羽或许早已知道天怜公主和亲的事情,所以周致今日才会故意躲着他,不肯见他。 周一天于是闷闷不乐,掉头离开王宫门口。一筹莫展的他,一个人在王宫外的广场上晃荡了一会儿,随后叫了一辆车,朝东郊而去,他想去天怜府看天怜公主。 小半个时辰后,车辆到了东郊,周一天不欲天怜府的人发现他的到来,所以,距离天怜府还有一些距离时,周一天叫停了马车,自己下了车,朝天怜府步行而去。 周一天来到天怜府附近,站在一处高处,向天怜府看去,发现府内并无特别的动静,似乎一切如常。 周一天遂在心里猜想,天怜公主可能还对自己即将和亲雪国的事情一无所知,毕竟,按方恩所言,协议是秘密谈判的。 周一天于是改变了去见天怜公主的主意,他想,就让天怜公主对此事一无所知吧,痛苦来得可以晚一天也是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7章 有刺客 方恩一直在等周一天的消息,从周一天上午离开,到第二天下午,一天半时间过去了,周一天没有来过,也没有托人给方恩送来消息。 反而陶新然又来了一次,和方恩进一步确认了次日下午有余别馆的签约,确定方恩第二天下午不会缺席签约仪式后,陶新然放心而去。 陶新然离开后,方恩站在院子里,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去,方恩叹了一口气,让梅红做几样拿手小菜,他要请一个朋友吃饭。 梅红手脚麻利,准备好几样小菜和点心,开始抹桌子、摆放碗筷,她以为方恩是在家里延请朋友。 谁知,方恩却让梅红拿食盒出来,将几样菜一一装起,说是要拎到朋友那里去请朋友吃,梅红问是哪个朋友,方恩也没有说,还让梅红将家里酿的梅子酒也打了一壶。 方恩拎着食盒出门,临去时将梅红轻轻揽过来,吻了吻梅红的额头,对她说:“晚上不要等我,今晚可能吃饭晚了,就在朋友那边住了。”然后又叮嘱梅红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 梅红很想再问点什么,因为她觉得方恩今天有些怪,尤其是,方恩和她结婚以来,还从未在外面留宿过。 但是,梅红看一看方恩的眼睛,知道即便自己问了,方恩也不会告诉她什么。 梅红扶着门框,看着方恩的背影一直走去,最后消失在巷口。 方恩离开巷子后,叫了一辆马车,朝北郊的有余别馆去了。 他今天要请吃饭的朋友是于化雪。 方恩到达有余别馆时,其实是有些晚了的,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月亮本该已经浮出点影子了,却因为天阴着,看不见。 今天天气有些阴凉,上午的时候还一直在下雨,此刻的天空比往日黯淡许多。 于化雪对于方恩竟然带着酒菜来请自己品吃,很是意外。他笑着请方恩在鱼池边的凉棚下坐了,称自己刚刚用过晚餐,但是对于方恩带来的几样翼国地道小菜他依旧十分有兴趣。 于化雪说,不如你我二人先下下棋,喝喝茶,晚些时候,再将这几样小菜拿来当宵夜吃。方恩点头说好。 于是,二人开始下棋,于化雪命人端来一个火盆,放在二人脚边,暖着些。 于化雪执白后行,但他他不急不慌,始终笑眯眯的。 方恩看上去好像也很沉重淡定,但是,于化雪却说:“方兄,你今天的棋不如以往稳健了,有些浮躁呢!” 方恩看向棋枰,确实,黑棋已经隐隐露出败象。 方恩虽竭力挽救,但最终,黑棋还是输给了白棋,这是俩人自相识以来,方恩第一次在棋事上输给于化雪。 于化雪笑着摇一摇头,对方恩说道:“方兄,棋可窥心,方兄今晚的心,不够淡定啊!” 方恩挥手一笑,抬头看天,不知何时,月亮已经跃出在半空,月华如玉阶跌宕,通透明亮得很。 方恩于是提议对月饮酒正当时,于化雪于是命人撤了棋枰,将方恩带来的酒菜温热了,二人摆开酒菜碗筷。 方恩为于化雪斟了酒,二人碰过杯,方恩饮下半杯,于化雪却只是将酒杯在手中举了举,并未啜饮。方恩又夹菜给于化雪,于化雪也未动筷子。 方恩疑惑起来,于化雪微笑着解释道:“小弟现在还不是很饿,我看着方兄吃就好。” 方恩忍不住变了脸色,道:“这怎么使得,既然于兄还不肚饿,我再等一等于兄就是,一会儿我们一起吃才好。” 于化雪也不反对,只笑眯眯地看着方恩,方恩于是放下酒杯筷子,又和于化雪开始了聊天。 俩人正自说着话,园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什么人!”随即传来打斗声,有人喊“拿刺客!”、“保护大人!”。 方恩吃了一惊,看向于化雪时,于化雪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随即继续和方恩聊天说地,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方恩也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于化雪说着话,心思却被于化雪身后的打斗吸引了过去。 打斗似乎在朝这边靠拢过来,方恩已经能够看到,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被十几个别馆侍卫围在中央,已经左支右绌、落在了下风。又斗得片刻,刺客已经几处受伤,却还在勉强支持,最终还是被一个侍卫从背后得手,一脚踹倒在地,十几个侍卫一窝蜂上去,将刺客擒住,胳膊向后拧了,又拿来绳子将刺客五花大绑绑了,这才押解到于化雪和方恩面前。 因为刺客是从于化雪身后押来,所以,坐在于化雪对面的方恩不仅刚才看清了打斗过程,此刻,刺客被绑着押过来,方恩比于化雪先看到刺客的脸刺客脸上的黑巾已经被摘掉。 方恩吃了一惊,因为他看到,被擒的刺客居然是周一天! 于化雪始终没有回头,却将方恩那猛一下的吃惊看在了眼里,于化雪忍不住问:“方兄,怎么了?” 方恩掩饰道:“想不到,竟然有人胆大包天,敢来刺杀于兄!” 于化雪淡然一笑。 侍卫将周一天带过来,在于化雪身后不远停住后,报告说:“大人,擒住刺客一名!” 于化雪这才回头看了看周一天,发现是个年轻人,顶多二十岁的样子。 而周一天也看清了于化雪对面坐着的方恩。 于化雪看了看方恩,又看看周一天,然后问方恩道:“方兄,你认识这个刺客?” 方恩淡定地摇摇头道:“不认识。” 于化雪点头道:“嗯,我也觉得方兄应该不认识刺客。” 尔后,于化雪转头问周一天:“你姓什么?叫什么?” 周一天就狞笑道:“老子是翼国人,自然姓翼,至于叫什么嘛,叫你爷爷,哈哈哈”周一天说完,哈哈大笑。 于化雪的面色微微沉了沉,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转身朝方恩笑了笑,道:“方兄,菜有些凉了呢,咱们温一温,继续吃菜喝酒吧。” 说完,吩咐仆佣将酒菜端去,再次温热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8章 世子突访 等那些菜被温热的间隙,于化雪拖了拖椅子,凑近些火盆,边烤火,边对方恩说:“方兄,你是太傅府的人,两国国馆的自治原则你应该清楚,就是凡是国馆领域内发生的事情,和进入国馆的人,国馆有自主处理权,是这样的吧?” 方恩很想说“不是这样的”,但是,他知道于化雪说的是事实。 于化雪一直等到方恩点过头,才继续道:“这间有余别馆,并非我们自行兴建,也是请示过贵国王上的,在这里,我们有和国馆同样的自治权,这也是当初起名这里别馆的含义,别馆二字正是国馆别院的意思呢。” 方恩轻轻瞟了一眼周一天,看到周一天也在听着。 于化雪笑道:“方兄,这个刺客不肯交代自己姓甚名谁,我却有个好办法,你看行不行?我就命人将这小子拉出去,在闹市区凌迟处死,每日割他十几块肉让他亲属来认领,我想,总会有他的亲朋好友忍不住站出来认人的吧,甚或来劫法场呢,到时候我不就知道他是谁了吗?” 说到这里,于化雪忽然收敛起笑容,咬牙切齿道:“那时候,我定要贵国在和平协议上面附上,将这个臭小子满门抄斩!让他敢当我爷爷!” 方恩终于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这个时候,重新温热过的菜端上来了,于化雪殷勤地为方恩斟上酒,也给自己倒满,俩人碰杯过后,于化雪依旧是滴酒未沾。 方恩愣怔着,对着眼前酒菜,也不知该不该吃了。 于化雪又笑道:“方兄怎么了?方兄刚才不是就已经饿了吗?怎么不吃呢?” 方恩依旧是刚才的话道:“于兄不吃,小弟怎好一个人用酒菜。” “无妨,无妨,小弟就在这里看着方兄吃就好。”于化雪却笑眯眯道。 俩人正在这么相互推让着,院子外面守门的侍卫进来通报说:“翼国世子来访。” “哦?世子?”于化雪有些惊讶道,然后看了看方恩和周一天,于化雪笑道,“今晚还真是热闹呢!有请世子!” 世子闾丘奋卒进到别馆园子里,惊讶地看到这里灯火通明,园子里站着二十几个人,大多数人还佩刀佩剑的,像是侍卫的样子。 众人众星拱月一般,跟在一个年轻的白衫男子身后,那人二十来岁,一身单薄的衣衫外面,披着一件银灰色的大氅。 世子闾丘奋卒估摸此人应当就是雪国的和谈代表于化雪。 世子闾丘奋卒正要上前说话,于化雪身后闪出一人,正是方恩。方恩朝世子躬身施礼,道:“太傅府文书方恩,见过世子殿下。” 世子闾丘奋卒跟随常太傅学习政务,经常出入太傅府,所以,方恩认得世子。但是,世子闾丘奋卒却并不认识方恩。此刻,听方恩自我介绍是太傅府的人,不免露出惊讶的表情。 世子没有想到,这么晚了,在别馆园子里,居然还有太傅府的人员在此。世子闾丘奋卒旋即想起,翼国方面负责和谈的代表,正是常太傅。那么,在雪国代表居住的有余别馆此处,遇到太傅府的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世子闾丘奋卒的眼睛往旁边瞟了瞟,就看到了于化雪和方恩身后不远的小桌上,摆着酒菜和两副碗碟,于是心想,看来,这二人正在这里饮酒作乐呢! 世子闾丘奋卒不由在心里对方恩起了鄙薄之心。 方恩原本还想为世子闾丘奋卒进一步引荐,不料,世子已经跨前一步,自行问道:“请问,哪位是于代表?” 于化雪略略欠身,笑眯眯地拱手道:“在下于化雪,不知世子殿下深夜来访,未曾远迎,还请世子殿下见谅!” 于化雪说毕,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世子闾丘奋卒到另一张没有摆酒菜的台上就坐。 不料,世子闾丘奋卒却就近坐到了那桌酒菜前,世子看了看桌上的菜,闻了闻杯中的酒,说道:“于代表真是好雅兴呢!于代表此行收获不小吧?从我翼国又是摘质子,又是挑公主的,这会子又在这里飨用我地道的翼国小菜,品尝我翼国的梅子酒呢!” 世子闾丘奋卒的话是朝着于化雪说的,眼睛却斜睨向方恩,世子自然是已经从眼前这桌地道的翼国小菜上,看出了这些酒菜与方恩的关系了,这桌酒菜至少也是在方恩指点下置备的。 世子闾丘奋卒心里愈发地对方恩发了恨,恨他帮着于化雪从他们闾丘家摘质子,挑公主,这会子却又谄媚地向于化雪献上翼国小菜。换作现在是在别处的话,世子闾丘奋卒已经恨不能一脚朝着方恩踹过去了。 世子闾丘奋卒因为上次求见王上闾丘羽,要替三殿下闾丘云在前往雪国做质子的事情,被闾丘羽命人看在世子府里。今天,世子忽然从府里仆佣口中,听说了姑姑天怜长公主要被送去雪国和亲的事情,闾丘奋卒愈发急了,竟被他偷偷爬墙溜出世子府,一个人杀到了有余别馆来。不曾想,刚好撞上方恩在此与于化雪饮酒吃菜。 于化雪听出了世子闾丘奋卒的弦外之音,他并不着恼,反而笑眯眯地道:“这些酒菜是方兄妻子的手艺呢,方兄今天特意从家里用食盒带过来,请小弟尝鲜的。”于化雪说着,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放着的方恩带来的食盒,然后又对世子说,“不如世子殿下也一起尝一尝如何?” 于化雪这么说着,一旁站立的方恩已经变了脸色。 世子闾丘奋卒嘲讽道:“不错不错,还称兄道弟了呢!“世子说着,拿起方恩刚才的筷子,夹起一筷子米粉蒸缸豆,送到了嘴边,方恩一下子惊叫起来:“世子不可!” 于化雪和世子闾丘奋卒一起扭头望向方恩。 于化雪微微蹙眉道:“方兄这是何意?难不成这些酒菜,小弟吃得,世子就吃不得了吗?” 方恩赶紧解释道:“我是想提醒世子,这双筷子是小人刚才用过的。” 世子闾丘奋卒不再理会方恩,他将鼻子凑近筷子上的菜闻了闻,随即“啪”一下将菜丢回到碟子里,说道:“这手艺比我翩若邸的厨子差远了!”然后,放下了筷子。 方恩的心为之一松,握紧的掌心里,湿哒哒的,已经冒出汗来。 于化雪意味深长地看着方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9章 机会在此 “于代表不坐吗?”十一岁的世子闾丘奋卒仰起头,露出一口白牙齿,朝于化雪笑道,虽然竭力装出稳重老成的样子,却依旧难掩他的稚嫩。 于化雪微微一笑,在世子对面坐了。 “怎么样?于代表看我如何?”世子闾丘奋卒道。 于化雪道:“在下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世子闾丘奋卒道:“于代表不是要从我翼国摘桃子掐花朵吗?我是来向于代表自荐的。”说完 “哦?说来听听。”于化雪给世子斟了一杯茶。 世子闾丘奋卒端起茶杯,将茶水一口饮尽,然后道:“于代表,你看我,论个头,论身板,比我三弟要强太多,至于长公主她,娇滴滴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更加不能和我相提并论了,好歹,我将来还可以干干粗活,下下地,种点庄稼和菜之类的,也能自给自足,不用你们雪国来养活,挑我更合适也更合算些,你说是不是?” 于化雪被世子闾丘奋卒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世子闾丘奋卒遂抚掌道:“于代表既然笑了,这是答应了吗?” 于化雪摇头道:“世子不知,我国王上挑人的标准,不是看能不能下地干活,能不能种庄稼种菜,而是”于化雪说到这里,故意卖起了关子。 世子闾丘奋卒果然上了钩,追问道:“是什么?” 于化雪微微一笑,道:“王上他,想挑一个能生孩子的” 十一岁的世子闾丘奋卒忍不住张口结舌,面色囧得通红 一旁站着围观的那些侍卫仆从们,虽然心中觉得这情景和对话很好笑,却都畏惧于化雪,所以,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笑意,全都是一副对二人对话看上去漠不关心的样子。 真正没有关心于化雪和世子对话的人,是方恩,他频频望向被翼国侍卫们围在当中的周一天,用眼神向他示意,示意他趁世子在此发声。 只是周一天对方恩的眼神置之不理,恍如未见。 方恩心急如焚,心想周一天落在于化雪手中,今日不趁世子到此的机会,请世子出手搭救的话,只怕日后周一天刺客的罪名被确定后,那时木已成舟,再想营救,就要难很多了。 闯入有余别馆刺杀和谈代表,可不是小罪,于化雪也说了,他是要弄到周一天满门抄斩才甘心的。虽然周一天是将军公子,但是,只怕到时候王上王后也不好替周一天脱罪。 方恩好希望周一天能大喊一声:“世子救命!”或者“世子,我在这里!”之类的话,引起世子注意和过问,或许世子能强行带走周一天,就算世子带人不成,起码也能通知将军府或者王后周致,为周一天设法。 眼见周一天没有反应,方恩着急起来,几次欲插嘴世子和于化雪的对话,将世子的注意力引到周一天身上,却每次都被于化雪把话岔开了。 眼看世子闾丘奋卒就要和于化雪已经结束对话,闾丘奋卒愤然起身,准备离开的样子,方恩忍不住大喊一声:“世子,这里还有一个人,您可能认识!” 方恩这一声喊,将世子闾丘奋卒和于化雪的注意力成功吸引,二人停止了对话,一起扭头望过来,看向方恩。 方恩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指着人群中的周一天,对世子说:“世子殿下,您看看此人,您是不是认识?” 于化雪听方恩这么一说,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情。他倒不担心世子能把这个刺客如何,毕竟,有余别馆是他的地头,比较而言,他对于这个刺客的身份更有兴趣一些。 于化雪挥挥手,两个侍卫将周一天押到了世子闾丘奋卒面前,方恩热切地看着世子。 方恩原本想的是,世子和周一天是表兄弟,二人没有理由不认识。却不知道这二人只在世子很小的时候,周致带孩子们回将军府时,见过两三次。 稍微长大些后,天怜公主因为将门学堂的原因,常常跑去将军府玩,二殿下闾丘闵幽因为喜欢习武的原因,也常去将军府,惟有世子闾丘奋卒性喜安静,大部分时候都在自己的翩若邸练琴,甚少外出,有限的一两次去将军府,周一天又和将门学堂的小伙伴们野得不在家。 如今,周一天业已长成二十岁的青年,容貌较之小时候变化很大,莫说二人多年未见,即或可能只半年一年前见过,此刻面对面,也是认不出来的。 世子闾丘奋卒愕然地看着眼前的黑衣青年,见他五花大绑,却陌生得紧。 于化雪问世子闾丘奋卒道:“世子殿下认识此人?” 世子闾丘奋卒摇头道:“不认识,此人是谁?” 于化雪审视地看着世子闾丘奋卒的表情,他刚才和闾丘奋卒一番对话,觉得十一岁的世子闾丘奋卒城府并不深,不像是一个认识眼前人,却能淡定地装做不认识的人。 可是,世子这么一说,方恩着急了,虽然点破周一天的身份,可能会给将军府带来麻烦,但是,任由周一天陷落在于化雪手上,却实在是凶多吉少,方恩两害相权取其轻,眼看世子闾丘奋卒没能认出周一天,方恩就想直接叫破周一天的身份。 周一天何尝不知道方恩的用心,何尝不明白方恩想借世子之手营救他的想法,可是,刚才于化雪已经说过了,弄清楚他是谁之后,于化雪是要在和平协议上附加上要满门抄斩周家的。 周一天相信于化雪有这个能力,于化雪是连闾丘家的三殿下闾丘云在、长公主天怜公主都能带走的人,想要伤害他们周家,只怕要比伤害闾丘家容易多了。 周一天不愿意因为自己连累将军府,令将军府蒙羞。自己刺杀不成,被生擒活捉,这件事情的后果,周一天宁愿咬着牙独自承担。 因此,周一天一发现方恩准备叫破自己的身份,立刻“扑通”一声跪在于化雪面前,大声说道:“大人,您交代属下办的事情,属下没能办好,甘受处罚!” 周一天这句话,直把方恩听得目瞪口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0章 莫负韶华 十一岁的世子闾丘奋卒目睹眼前情景,鼻子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心说方恩、于化雪这些人真真可恶,居然合起来戏耍自己。 方恩着急地追在世子身后,喊道:“世子殿下,臣有事向您汇报。” 谁知,世子闾丘奋卒却猛一个转身,拦在方恩面前道:“方文书,莫要跟我称臣,我闾丘家没有你这样卖主求荣的臣子!” 世子闾丘奋卒说完,一甩袖子,拂袖而去。 方恩愣了愣,旋即明白,世子这是把三殿下为质、长公主和亲的账都算在自己这个谈判文书的身上了。 方恩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抬脚紧跟世子,想要随世子一起离开有余别馆。 方恩今晚带着家常小菜和家酿的梅子酒,来有余别馆的计划原本不是这样的,他原打算请于化雪吃一餐饭,然后与于化雪同归于尽。 这样做法虽然不能彻底改变天怜长公主的和亲条款,但他想着自己和于化雪的死,至少可以延缓一下签约进程,令到明日的签约受到延宕。 方恩的这种想法,倒是和周一天的想法不谋而合,俩人都是想着弄死于化雪,来暂时拖住签约,或许,拖延下去,天怜公主还有一救。 方恩和周一天二人计划不同之处在于,方恩使用的是文杀的手法,且是准备和于化雪同归于尽的做法,他在自己带来的小菜里下了毒,想着和于化雪在推杯问盏中,一起将这些有毒的小菜吃下。 而周一天却采用了武力刺杀的手法,独自携带兵器闯入有余别馆,想偷偷摸摸将于化雪杀死,却不料,一入园子就惊动了隐匿于暗处的侍卫,被侍卫生擒活捉。 周一天的突然闯入和不幸被捕,改变了方恩的计划,他先是指望世子闾丘奋卒出手搭救周一天,眼见世子没有认出周一天,马上就要离开了,方恩遂决定自己也趁此机会随世子离开,出去后再设法向将军府报信,营救周一天。 不料,世子闾丘奋卒却并无要带方恩一起离开的意思,方恩正想不管不顾,就这样硬生生跟在世子身后离去,身后却传来于化雪的声音,只听于化雪道:“方兄留步,你看这明月当空,你我尚未饮酒尽欢呢!” 于化雪此言一出,立刻有两名侍卫跨前几步,拦住了方恩的去路。 方恩不由自主,变了脸色,急得他朝着世子背影大叫好几声“世子”、“世子殿下”,世子闾丘奋卒却头也不回地,愤愤然独自走了。 方恩立在当地,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的他,只得转身重新回到于化雪面前,强颜笑道:“于兄说的是呢,你我把酒言欢,莫辜负这月华韶光才好!” 世子这一番折腾,酒菜又得重新温热了,仆佣们端着酒菜加热去了。于化雪邀方恩重新坐到小桌前,边伸手就着火盆烤火,边问方恩道:“方兄刚才为什么觉得世子可能会认识这个刺客呢?” 于化雪指了指一旁不远,站立的周一天。 这个问题方恩刚才早已在肚中打好了草稿,他镇定地回答于化雪道:“我是看刺客武功不错,身上又没有江湖气,说不定是宫里的侍卫呢。刚好世子又紧跟着与刺客前后脚来到别馆,就想着,说不定此人和世子有些关系也未必。所以我才刚才诈一下世子,也是想帮于兄查出刺客的真实身份” “哦,原来如此。”于化雪听完,点头道,也不再深问此事,却转头望着周一天,问方恩道,“可是,这个刺客居然在世子面前,突然声称是我的人,方兄你说他是何用意?” 方恩望了望周一天,他自然明白周一天在世子面前自认是于化雪的属下的原因,周一天是怕方恩向世子叫破他是将军府小将军周一天,从而在于化雪面前败露自己的身份,为将军府招来麻烦。 当时周一天若没有这一跪一说,方恩真有可能拼着把将军府暴露出来,也要先救下周一天的。但是,既然隐瞒身份、独自承担后果是周一天自己的选择,方恩也不好违拗周一天的意思。 更重要的,方恩当时观察世子的情形,就算自己说出这是将军府的周一天,周一天自己不配合,世子也未必肯相信的,反而白白揭露了周一天的身份。 于化雪虽然觉得周一天的身份可疑,但是,他也不能具体猜测出周一天究竟是什么身份。方恩认识周一天,并且指望世子搭救周一天的想法,于化雪是已经看出来了,但是,他对于周一天竟然宁愿承认自己是他于化雪的属下,也不肯配合方恩,向世子求救,这一点却有些想不通,他于是试着问了问方恩。 想不到方恩竟然吃惊地对于化雪道:“难道此人竟不是于兄的手下?我看此人对于兄下跪,说自己办事不力,还以为此人是因为受了于兄处罚,今日携怨报复来了” 一番话说得于化雪一脸黑线,知道这方恩是一点口风也不肯给自己露了。俩人遂陷入无话可说之中。 热好的酒菜被重新端上来了,仆佣布好碗筷,退了下去。于化雪端了茶壶,坐到另一张桌上,给自己斟满茶,举起茶杯,和方恩隔空碰杯。 方恩不解道:“于兄不尝一尝内子的手艺吗?世子都说了,这几样小菜看似普通,可都是我翼国王都地道的小菜呀,绝对正宗!” 于化雪脸上一丝儿笑容也不见,朝方恩冷冷道:“我在这边看着方兄自酌自饮就好,这次不会再有人打扰方兄了。” 方恩摇摇头,给另一个酒杯斟了酒,就想起身给于化雪劝酒。却上来两个侍卫,一人一只手,按在方恩肩上,使得方恩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方恩苦笑一下,将两个杯中的酒接连两口,自己喝尽,朝于化雪扬起酒杯。 于化雪却道:“方兄怎么只喝酒,不吃菜呢?” 方恩的脸色渐渐苍白下来,至此,他已知,他的计划已经无法实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1章 方恩之死 方恩默默地看着桌上的几样小菜,每一道小菜都做得那么精致,色香味俱全,这些小菜也是他平时很喜欢吃的几样,是妻子梅红今天下午挺着五个月的孕肚,为他精心做的。 只是那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他还不曾知晓,也没有留下名字。 方恩这几日不是没有想过给孩子留个名字,但是,他想了想,孩儿将来或许不是姓方,在新的父亲的爱护下成长,姓别的姓也未可知,那样就不要留下他这个未曾谋面的父亲的任何印记吧。 方恩眼前浮现出梅红淳朴而温柔的笑,想起黄昏时,自己拎着食盒出门,将梅红揽在怀里,梅红对他说,让他早点回家,他却告诉梅红,今晚他可能要留宿朋友处。 他离开自己家住的那条狭长的小巷,始终没有回头望过,但是他能知道,梅红一直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的梅红,他未出世的孩儿,他们今生已经不再有机会相见了。 还有他的父母,他可爱的妹妹 于化雪看到方恩一直对着酒菜发呆,他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一仰头饮尽了,说道:“方兄,你我相交一场,你去后,我不为难你的父母妻儿。” 方恩闻言,起身离座,长揖在地,道:“多谢于兄!” 方恩谢毕,重新坐下来,夹了一口菜,塞进了嘴里,然后开始大口吃菜,自斟自饮。 数杯酒落肚,方恩开始有些微醺了,他长叹一声,道:“小珞儿,方恩哥哥无能,救不了你。你最爱听诗,方恩哥哥最后再为你诵诗一首吧。” 方恩说完,为自己满上酒杯,起身离座,举杯朝月,悠然而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方恩歌毕,脚步已经踉跄难支,“当啷”一声,他手中玉杯落地,双手捂着绞痛难忍的腹部,整个人慢慢委顿在地,挣扎片刻后,一动不动了。 许久,园子里寂静无声,惟有夜风悄行,春寒料峭。 有个侍卫上前,检视过方恩后,向于化雪报告:“大人,他死了。” 于化雪许久无语,好半天,才对着方恩的尸体说道:“方兄,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我养鱼多年,那条红鲤鱼送你之时,我已经知道,它活不过三天。这也是为什么我后来连续三日避不见你的原因” 于化雪忽然扭头,看着周一天,问道:“你也是为了你们的长公主吗?” 周一天亲眼目睹方恩中毒而死的整个过程,五内俱焚,睚眦欲裂,只恨自己也是落在敌手,解救不了方恩。 此刻于化雪扭头问他,周一天咬牙切齿道:“姓于的,你管我是为了谁!老子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周一天忽然猛劲往前一窜,朝于化雪猛扑过去。他虽然双手被绑在身后,却弓着身子,低着头,似乎要用脑袋顶撞于化雪的样子。 周一天这下变起突然,他身后的两个侍卫没想到周一天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还能冲出去用脑袋攻击于化雪,俩人稍微愣了愣,反应就慢了一步,想跟上来抓住周一天时已经不能够了。 好在于化雪身后的两个侍卫见机得快,二人迅速挡在于化雪身前,封住了周一天的来路。 只见周一天尚未及于化雪身前,忽然一个趔趄,身子侧了侧,就转了方向,面朝下扑了下去,然后,整张脸恰好就埋进了燃烧的火盆里。 随着“刺啦啦”的声音响起,一股焦臭味瞬间弥漫开来,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还是于化雪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站起身吼道:“快把他拉起来!” 几个侍卫上前,开始往起拉扯周一天。周一天在被人拽起之前,张嘴咬住一块红焦炭,一咬牙,吞了下去。 脸上的烫伤和喉咙胸腹间的灼烧,让周一天的整张脸都变了形,火光映着他的脸,那么的狰狞恐怖。 可是,所有人的都看清了周一天的笑,那些可怕的烫伤下面,周一天分明在狞笑! 于化雪此刻也是又惊又怒,他没有想到,周一天为了不给于化雪查清他身份的机会,不让人辨认出他是谁,竟然用这么惨烈的手段进行了毁容,而且,还顺便还毁去了自己的喉咙。 于化雪无力地跌坐在椅子里,手脚冰凉,不远处地面上,方恩的尸体还在那里蜷曲着。 平生第一次,于化雪觉得好挫败,觉得翼国人十分可怕。于化雪觉得,翼国这个国家,如果今日不能将其彻底征服,迟早会成为雪国的心腹大患。 可是,征服这个国家谈何容易呢?如今,不过是想带走他们的一个公主而已,都这么难 于化雪挥挥手,周一天被押了下去。 于化雪看着方恩的尸体,又呆坐了一会儿,然后对侍卫统领说:“通知林漫,让他协同太傅府,处理方文书的尸体。” 当晚,接到通知的雪国国馆使臣林漫,带着太傅府的陶新然,以及司寇府捕快、仵作,一起进入有余别馆,对方恩进行了验尸。 司寇府捕快在现场发现了打斗痕迹,别馆侍卫解释是他们自己习武对练的痕迹。 杵作在方恩每样小菜里都验出了砒霜,并且在食盒里也发现了砒霜的残留痕迹。 食盒及饭菜经方恩妻子梅红的辨认,确为她自己亲手烹饪的几样小菜,食盒亦是她们家的食盒,方恩用来拎小菜的。 杵作连夜走访了方恩家巷子附近的几家杂货店,证实方恩曾在当天上午购买过砒霜。方恩声言是家里闹老鼠,用来杀老鼠的。 至此,方恩之死全案查清,方恩携带剧毒酒菜进入有余别馆,想毒杀雪国谈判代表于化雪,但因于化雪刚刚用过晚餐,肚子不饿,所以方恩只得自己一个人用餐,于是被毒毙。 后来,因为无法解释方恩为何明知饭菜有毒,却还要独自进食的事,遂重新记录口供,方恩妻子梅红的口供遂改为是她在做饭时,误将砒霜当成了盐,加入小菜之中,方恩不知饭菜有毒,误食身亡。 雪国谈判代表于化雪签字认可了司寇府的调查结论,方恩之死遂结案,父母妻子均未受牵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2章 凌迟刺客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于化雪特意命人去太傅府,确定了一下下午的签约能否如期举行,太傅府那边表示没有问题,陶新然会代表太傅府进行签约。 所以,于化雪按照原计划,定了很多酒菜点心,有余别馆满园子都摆着酒水和点心瓜果,雪国国馆全体人员早早就到达有余别馆。 可是,双方约定的未时已过,仍旧不见陶新然的身影,不仅太傅府无人出现,整个翼国受到邀请的官员,没有一个人到席。 于化雪只得找人前往太傅府催问,才知道陶新然突然身体不适,又是呕吐又是发烧,还满嘴胡话,据说是因为处理方恩的事情,沾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会子家里正到处延请道士做法驱鬼呢。 这一下子,太傅府乱了套,常太傅自己身体未愈,无法出门签约,而其他未参与谈判的人员,临时也找不出人可以前来签约。这两国好不容易谈成的和平协议,竟然就搁置在那里,无法签订了。 于化雪对于翼国方面如此的运作能力和态度深感恼怒,但是,他除了催促和抱怨,面前也没有其他什么好办法。于化雪转头就将一肚子气撒在了刺客周一天身上。 周一天被于化雪采用了多种酷刑审讯,却始终未能问出周一天的身份。周一天面部已经毁容,声带已经彻底不能发声,但是,周一天还有手,只要周一天肯交代,于化雪不相信周一天不会写字。 可是,周一天已经被于化雪摧残得不成样子了,依旧什么都不肯交代,有没有同伙不交代,背后谁指示不交代,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不交代。审讯他的几个侍卫用尽手段,却对他一无办法。 于化雪发现了周一天胸前的坠子,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坠子一个蓝色的、滴水状的吊坠悬在红绳上,当周一天被赤膊绑吊起来时,他胸前的吊坠垂了下来。 于化雪命人将周一天的吊坠摘下。于化雪将吊坠放在掌心察看,认出这是一个品质很好的琥珀,晶莹剔透,小巧玲珑,琥珀中心封着一只小小的蜜蜂,蜜蜂翅膀张开着,大小两副薄翼看得清清楚楚。琥珀周围镶着一个银框,做工精细,压着云纹,穿着一条细细的红绳辫。 这个琥珀坠子正是当日周一天送给天怜公主的那个琥珀,天怜公主后来找人镶了一圈银框,自己用红绳编了一条细细的绳辫将它穿了起来。 天怜公主原本是自己戴着这个琥珀坠子的,后来,周一天从北关受伤回来,天怜公主闻讯前去探望,看到周一天浑身是伤,天怜公主哭作一团,就想着周一天这是缺一个护身符保护。 于是,天怜公主从自己脖子上摘下这个琥珀坠子,要挂在周一天脖子上,给周一天护身用,周一天初时不肯,天怜公主坚持要给他戴上,周一天最后才勉强收下,从此日夜戴着它,从未离身。 于化雪见自己从周一天身上,实在问不出什么,遂通知了雪国国馆使臣林漫。林漫分别照会了太傅府及司寇府,司寇府派人来查看了周一天,周一天还是什么也不肯说,鉴于周一天是在有余别馆内行刺雪国谈判代表,司寇府也无权管辖,只得简单询问周一天及几个目击证人后,司寇府的人就离开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雪国国馆门外百花坛前的广场上,搭起一座高台,应雪国国馆要求,金吾卫派出人员,护卫高台上雪国国馆行刑人员的安全。周一天被绑在高台的木柱上,雪国侍卫对其进行凌迟。消息传出,轰动王都,无数人争往围观。 周一天从将军府逃走已经有好几天了,戴月最初得知周一天避开周兵几人,跑掉了时,又急又怒,派出全府上下寻找了两日,到处都不见周一天的踪影。周兵等人就猜测周一天会不会上前线找他爹勇烈将军去了。 戴月虽觉这也是一种可能,但是,鉴于周一天是因为自己不肯替他入王宫求亲而逃走,戴月心中始终还是有些踏实,所以,她让府上的人出门还是尽量留意一下,看看周一天会不会还在王都会颖。 周一山听说雪国国馆拿到一个刺客,要在百花坛前凌迟处死,也跟着去看热闹,眼见刺客被绑在台上,浑身是伤,尤其脸上被烧伤严重,无法辨别五官面容,但是,周一山却总觉得刺客身上有一些于他来说莫可名状的熟悉感。 尤其刺客胸前挂着的那个蓝色水滴状吊坠,更是让周一山心中一惊,他清楚记得周一天从前线回来,重伤不能动弹,那天长公主天怜公主探访过周一天之后,周一山进去帮周一天换衣服,发现他胸前多出这样一个蓝色吊坠子,吊坠的银框和红绳辫手工极为精细。 周一山当时就问周一天是不是天怜公主送的,结果周一天却黑着脸不让周一山多嘴,然后将坠子摘下,塞到枕头下面。 后来,周一山虽然再没机会看到过这个坠子,但是,周一山还是对这个坠子印象深刻,他想不到今天竟然在刺客胸前看到了这个坠子,而恰好哥哥周一天又已经失踪多日,周一山当下又惊又急。 周一天试着在人群中不停地跳起,以期引起台上刺客的注意,果然,周一山发现刺客注意到了自己,朝自己注视过来,刺客虽然只是短暂地看了周一山几眼,但是,周一山分明从刺客的目光中读出了万语千言,焦急,暗示,温暖,坦然周一山甚至注意到,刺客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周一山虽然在心中觉得,台上的刺客很可能就是自己失踪多日的哥哥周一天,但是,鉴于周一天目前的情形,周一山还不敢贸然下结论,也不敢径直向母亲戴月报告。周一山想来想去,决定去找天怜公主帮他再确认一下。 周一山当下挤出人群,叫了一辆马车,朝东郊直奔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3章 琥珀吊坠 天怜公主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天怜府足不出户,心中郁郁寡欢,自然是因为她令到周致小产的事情,她为此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已经很久没有进宫向王兄闾丘羽、王嫂周致请过安了。 坊间传说的她要被签约送去和亲的消息,天怜公主也听说了,但是对她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她根本不认为这是真的,她相信如果真是送她去和亲,至少,王兄、王嫂不会不跟她商量一下,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的,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 而且,坊间也说了,质子与和亲是二选一的,有人说是由雪国选,有人说是由翼国选。三殿下闾丘云在要被送去雪国为质的消息,是闾丘羽当着天怜公主的面,亲自认可了的,王后周致还因此气得流产。 所以,天怜公主并不认为自己真的会如坊间所传说,被送去雪国和亲。她反而日日担心的是前往雪国做质子的、四岁的三殿下闾丘云在,他瘦小的身体能不能扛得住路途的颠簸,雪国的严寒,异国的冰冷生活,以及王兄王嫂失去三殿下之后,心情可否能承受。 看守天怜府大门的人来通传说:“禀报长公主,将军府周一山公子来访。” 天怜公主听了一愣,问道:“是周一天还是周一山?” 通传的人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道:“他是说,他叫周一山。” 天怜公主搞不明白周一山来找自己干什么?前段时间,周一天伤势养好后,倒是来过几次,可是,周一山却从拜访过天怜府呢。 天怜公主在会客大厅等来了周一山,周一山明显脚步匆匆,脸上一脸焦躁,但是,觐见长公主的礼数他还是不敢少的,施过礼之后,不等天怜公主问话,周一山已经焦急地道:“长公主,我哥出事了!” 天怜公主一下子站了起来,吃惊道:“一天哥哥怎么了?” 天怜府的使女已经给周一山端上茶来,周一山也顾不得吃,朝天怜公主道:“长公主你快随我来!” 说完转身就走,天怜公主赶紧跟了上去。 周一山来时乘坐的马车按照周一山的吩咐,还在天怜府外面等着,没有走。周一山扶着天怜公主上了车,车夫一声吆喝,按照周一山的指示,朝百花坛广场奔去。 坐在奔驰的马车上,天怜公主一路问了周一山好几次:“我们去百花坛广场干什么?”、“一天哥哥究竟怎么了?”周一山却总是说:“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然后,周一山这一路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不停地催车夫“快点!”、“快点!”、“再快点!” 百花坛广场上人山人海,周一山带着天怜公主在人群下了车,天姿国色的天怜公主立刻引来人们频频回头,周一山后悔忘了让天怜公主带一块面纱再出来,但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周一山护着天怜公主朝广场中央的高台处奋力挤去,天怜公主从未这样被人挤来挤去过,好不难受,幸好有周一山为她保驾护航。 二人费了老大劲,终于挤到了高台近处,周一山在天怜公主耳边轻声说:“长公主,你抬头看看台上那人脖子上的那个坠子。” 天怜公主闻声抬头,看到高台木柱上绑着一个上身的人,身上已经到处是伤,她眼睛一扫,觉得那人的面貌很有些吓人,天怜公主的眼睛于是就直接从那人面上跳到了那人胸前,这一下,天怜公主看到,那人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红绳辫,绳辫下悬吊着一个蓝色水滴状的坠子。 天怜公主眯着眼睛,再看仔细一些,蓝色水滴坠周边一圈银质边框,镂刻着独特的云纹,悬吊坠子的红绳编法很特别,是用九条细绳反编而成,还有蓝色琥珀中央那只若隐若现的蜜蜂 周一天当年送给她这只琥珀时说过,这种琥珀很难得,要好几万年才能凝结成一颗,何况还是恰好也凝结了一只蜜蜂在中央,大小又简直一模一样的琥珀。就算琥珀那么巧合地一样了,天怜公主却还能认出定制银框时,自己挑选的独特花纹,以及她亲手编织的九绳反辫 天怜公主确定了这个坠子,皱着眉头对周一山道:“那个琥珀坠子,是我送给你哥的,不,是你哥送给我、我又送回给你哥的,怎么会在这个人身上?” 周一山听天怜公主这么说,只觉浑身冰冷,他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被彻底打走了。他没有回答天怜公主的问题,只是痛楚地望着天怜公主。 天怜公主发现了周一山脸上奇怪的表情,以及他眼中满满的疼痛。天怜公主忽然悟到了什么,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瞪圆眼睛看着周一山,一副过度惊吓的样子。 周一山终于说话了,他一字一顿地告诉天怜公主:“高台上那人,是雪国国馆拿住的刺客!他试图刺杀雪国谈判代表!” 天怜公主呆愣了很久,才慢慢转头,重新望向高台上的那个人,那个人身上伤痕累累,不知经受过多么严酷的拷打,那个人的脸分明是被严重烫伤过的,已经伤得不成样子,几乎无法分辩出原来的轮廓。 忽然,天怜公主发现,高台上的那个人分明正在看着她,那目光柔软,温暖,痴情,关爱,甜蜜,宠溺,蕴含着千言万语 那时只属于周一天的目光啊! 只属于周一天注视她这个小珞儿的目光! 那一天,周一天挨了母亲戴月的责罚,被打得趴在床上不能动弹,天怜公主去看望他时,周一天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将那枚蓝色水滴状的琥珀放在她手心,对她说,只换她一滴眼泪就好 看着此刻高台上伤痕累累,容貌完全被毁的周一天,天怜公主再也忍不住,“哇”一下哭出了声,周一山迅速伸手,捂住了天怜公主的嘴,将她搂着拽出了人群。 天怜公主在周一山怀里哭得一塌糊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4章 示众三天 周一山搂着泣不成声的天怜公主挤出人群,叫了辆马车,吩咐车夫开往景上街的将军府。周一山知道目前情形,哥哥周一天不是他能设法解救的了。 车到将军府外,周一山付了车费,扶着天怜公主下车,一进府门就开始一路直呼“母亲”、“母亲”。 早有丫头向后通报,说二公子急慌慌在找夫人呢!一起的还有长公主。 戴月赶紧从后院赶来,见到周一山扶着天怜长公主,长公主哭得稀里哗啦,满脸泪水。 戴月吓了一跳,赶紧扶天怜公主坐了,问周一山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周一山已经心急火燎地向母亲戴月说道:“母亲,哥哥刺杀雪国使臣,被雪国国馆拿了去,这时候绑在百花坛门口的高台上,要被处死了!” 戴月只觉脑子轰然炸开,怕什么来什么!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自从周一天失踪后,戴月各种胡思乱想,家里人虽然猜测周一天有可能去前线找父亲周却去了,戴月却始终有些心绪不宁,因为她知道了周一天对于天怜长公主的情节,天怜公主要被送往雪国和亲,这个节骨眼上,周一天离开王都,去往前线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戴月又苦于无法将周一天与天怜公主的事情向大家伙说出来,只能是泛泛地吩咐大家,在王都留意周一天。没想到周一天竟然是去刺杀雪国使臣去了,现在还被国馆拿住,要被处死! 戴月当即就要前往百花坛去看望周一天,周一山担心戴月看到周一天毁容受刑、面目全非的样子会受不了,死命拦住戴月,说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救哥哥周一天,雪国国馆将周一天绑在高台上示众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明天就要处死了! 天怜公主这时候就说,她进宫去求王兄、王嫂去,让王兄、王嫂出面向雪国国馆要人。 周一山想起了自己在百花坛前,靠不停跳起引来哥哥周一天注意,周一天看到了他,却朝他轻轻摇头。此外,他听百花坛前负责警戒的金吾卫议论说,雪国国馆之所以要将周一天示众三天,就是要使得刺客家人前来认人,目的是要把刺客一家满门抄斩。金吾卫已经接到指令,只要有人与刺客相认,立即上前捉拿。 周一山赶紧向母亲戴月和天怜公主解释了周一天目前尚未暴露身份,雪国国馆的目的是要找出周一天的家人,满门抄斩。这种情形之下,王上、王后出面,就算要来了人,也枉费了哥哥一直隐瞒自己身份不说的苦心。 戴月听周一山左也不行,右也不行的分析,急得团团转,嘴里直说:“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一直守在客厅门口的周兵忽然探进脑袋来提醒了一句:“要不要找许偏将商量一下?”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戴月和周一山同时大喜,戴月道:“快去请许偏将来!” 周一山则说:“我去找许叔叔!”周一山说完,匆匆出了门。 客厅里只剩了戴月和天怜公主,天怜公主这个时候已经止住了哭声。戴月看着眼前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儿媳妇的长公主,想着周一天就是因为天怜长公主才去刺杀雪国的谈判使臣,从而被抓的,戴月心里就极为不爽。 当下二人也不说话,默默地对坐着喝茶,各想各的心事。 戴月想起当年算命瞎子曾说,天怜公主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算命瞎子当时并用砚台偷袭天怜公主,试图将天怜公主击毙。可惜,砚台未能击中天怜公主,反将王后周致砸致流产。 如今,这天怜公主又害得他们家周一天被捕,看来,那个算命瞎子说得一点也没错呢,即使这个女孩不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孽,至少也已经祸害了他们周家两个人了。 戴月心潮如此起伏一番,就不乐意让天怜公主继续在将军府坐着了,戴月于是放下手里的茶盏,对天怜公主道:“长公主,时候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天怜府吧。”戴月说完,就要吩咐周兵送客。 天怜公主急忙说无妨,说自己想等到许偏将来,一起商量一下怎么解救周一天。 天怜公主不提周一天还好,这一提,让戴月心头火起,戴月忍不住对天怜公主冷冷淡淡道:“犬子何德何能,怎敢劳动长公主大驾!我那糊涂儿子,也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竟然胆敢去刺杀雪国使臣!长公主您是千金之躯,犬子却是阶下之囚,许偏将他们来之后,为营救一天,搞不好还得动刀动n,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还是不要将长公主殿下牵连进来为好,我将军府自己可以料理此事。” 天怜公主并不知道周一天是因为她和亲的事情,而去刺杀雪国谈判代表于化雪的,所以,尽管戴月明里暗里,连讽带刺,天怜公主却并未听出戴月的弦外之音。 只是,戴月既不欲天怜公主参与解救周一天的事情,天怜公主也不好再坚持。且戴月说完这番话,并不等天怜公主发表意见,就将周兵唤了进来,吩咐周兵为天怜公主安排马车,送长公主回天怜府。戴月竟是直接逐客了。 天怜公主当下只得怏怏起身,随周兵去了。 偏将许峰前段时间腰部受伤,被送回王都会颖疗伤,疗伤结束后,他本打算立即返回前线参战,却收到了两国休战和谈的消息。周却遂传书他,让他就在王都继续静养,也将王都的消息搜集发往前线。所以,偏将许峰就一直滞留在王都了。 许峰听周一山说哥哥周一天因为刺杀雪国谈判使臣,被拿住,现被绑在百花坛前的广场上示众,明日将被凌迟处死,许峰立即随周一山前往百花坛广场察看。二人这次并未挤入人群中去,只在人群远远看了看高台上的周一天。 随后,许峰和周一山返回将军府,戴月见了许峰的面就开始哭泣,许峰一面命人立即往前线给周却飞鸽传书,一面开始召集在王都的北关人马。 这些北关军卒,多是像许峰一样,回来王都养伤的,许峰只让召集那些基本已经伤愈了的,恢复作战能力的军卒,前往将门学堂集合。 当晚,许峰亲自前往金吾卫统领孟二郎家中,与孟二郎悄悄会了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5章 三百九十三刀 第二天刚用过早餐,将军府里已经一切准备就绪。 许峰精挑细选的一百多名北关兵陆续从将门学堂出发,三三俩俩,朝百花坛广场汇集,看上去似乎是普通围观群众的样子,实际都贴身携了兵器。 周一山也出门了,约了于蒙、王钧、许跃前、花狐狸、猴子、刺猬等将门学堂的子弟。 周兵一大早已经将王都会颖最好的外伤医生找了来,各种疗伤药品、器材都已经准备就绪。 将军府严阵以待,仿佛要迎接一场志在必胜的恶战! 戴月从凌晨开始就早早醒来,然后就开始坐卧不宁,听着许峰带着众兵卒妆扮装备之后出发了,又看着周一山也匆匆忙忙找小伙伴们去了,等到周兵将外伤医生请至偏院,好茶好点心接待着,等候着,戴月已经越来越等不急了。 戴月吩咐周兵备车,她要去百花坛广场看一看去,周兵百般阻挠,可惜戴月不听。周兵无奈,只得命人备车,但好歹算是央着戴月答应了到百花坛之后不下车,只从车窗上看一看周一天。 周兵将马车停在百花坛广场的,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金吾卫团团围住高台,不让围观人群靠得太近。周兵试图从这么多人里找到许峰他们,完全看不到人影。 戴月的心思却全在高台上了,她已经听周一山说过,刺客这几天都是白天被绑在高台上,晚上就带回雪国国馆关押着。这会子应该是刚刚绑上高台不久。 戴月从车窗里看着那个刺客,那是一个上半身着的青年,被绑在高台重要一个木柱上,遍体鳞伤,就连脸上也已经伤得红红白白,一副狰狞可怕的样子,很难看出原来的面貌。戴月对此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好半天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戴月仔细辨认高台上的那名刺客,希望从中看出蛛丝马迹,希望那人与她的儿子周一天无甚关联。 可是,作为母亲的那颗心,让戴月很容易就从那名年轻的刺客身上看出了周一天的痕迹刺客留着周一天的发型,穿着周一天的紧身裤,有着周一天的身材和周一天的轮廓,尤其有着周一天的各种小动作、小习惯,刺客和周一天一样,抬首看人时脸部习惯侧出一个角度,习惯扬一扬下巴 所有这一切都告诉戴月,高台上被绑着的刺客,的的确确就是她的儿子周一天。 戴月的眼泪已经扑簌簌滚落下来,并低低地哭出了声。丫环梨花赶紧提醒戴月说:“夫人,车厢外面都是人,莫要被人听了去” 这时,行刑的刽子手登台了,是一个打着赤膊、浑身赘肉的壮汉,头上箍着红头巾,腰上束着红腰带,杀气腾腾,手中那把雪亮的尖刀相较于他壮硕的身材来说,却有些过于秀气了,竟然有些莽汉捏着绣花针的感觉。却不知为何,透出一股诡异的邪气。竟让全场的人为之噤声。 台下有人小声道出了此人的来历,原来是坊间传说的,祖祖辈辈专门研究和施行凌刑的牛斗星,到了牛斗星这一代,据说已是牛家操此行业第十三代了,只是越到后来,翼国刑罚越是开始走向轻刑,牛家从最早全职从事凌刑一业,到了牛斗星这一代,只能偶尔客串了,牛斗星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菜市场卖猪肉。 戴月却并不知道台上牛斗星的来历,也不懂那个肥硕的汉子在高台上跳来跳去是在热身,她只是觉得那汉子手上的短刀亮得有些刺眼。 渐渐地,那汉子越跳离周一天越近,明晃晃的尖刀贴着周一天的肩脖腹部等开始上上下下比划,戴月不由揪紧了一颗心。 忽然,刀光一闪,戴月看到周一天身子一紧,那肥硕汉子手上已经多了一片薄薄的人肉,竟是从周一天近肩膀部位的手臂上割下一块肉来,周一天被割之处红红的一条,微微地沁着鲜血。 旁边立刻有人“当”一声,敲响了一声锣,敲锣人高声唱道:“第一刀”随着锣声,肥硕汉子牛斗星将那一小片周一天的肉,用两根手指捏着,高高举起,仰天张开大嘴,全场寂静无声,注视着牛斗星手上那片鲜红的薄肉。 忽然,牛斗星手指一松,那片薄肉准确地跌落进他大张着的嘴里,牛斗星仿佛品尝佳肴美味一般,砸吧了几下嘴巴,将那片人肉吞了下去,场内许久都鸦雀无声。 牛斗星又是几下跳跃,刀光飞舞中,又是一声锣响,敲锣人唱起:“第二刀”又一条薄薄的肉片拈在牛斗星两指之间,这一次,牛斗星没有将肉片放到自己嘴里,而是双臂一甩,肉片飞入高台左边的人群里。 人群哗然,人们仿佛躲避毒蛇猛兽一般,纷纷向两旁闪避,竟然挤跌倒好几个人,左边场内乱成了一锅粥。牛斗星却在高台上桀桀怪笑起来。 第三声锣响和牛斗星的第三刀几乎同时落下,敲锣人唱道:“第三刀,还余三百九十刀” 这三刀,每一刀都像割在戴月心上,让戴月悲痛难忍。而到第三刀时,戴月终于知道,周一天这是正被凌迟处死!被判三百九十三刀! 当初,周一山因为怕母亲戴月承受不了,所以,并没有告诉戴月,哥哥周一天的受伤情况,以及周一天将会被凌迟处死的事,周一山只泛泛地告诉戴月,哥哥周一天因刺杀雪国谈判代表而被捕获,在百花坛前绑着,将被处死。 今日,戴月亲来一看,才发现儿子周一天不仅受伤毁容,而且是被处以了凌迟三百九十三刀的酷刑! 明白过来的戴月,哪里还承受得住,当下连叫都没能叫出一声,眼珠向上一翻,人就昏死过去。 急得梨花搂着戴月,一个劲猛叫“夫人!”,坐在前面车辕处的周兵听到梨花叫唤,情知不妙,赶紧问梨花怎么了,梨花说夫人晕过去了。 周兵赶紧扯动缰绳,将马车驱离百花坛广场,朝将军府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6章 毒 戴月乘坐的马车刚刚离开,百花坛广场西边忽然一阵sn,七、个少年在那里打架,手中居然还拿出了刀进行对决,周围人群纷纷闪避,混乱之中,还有什么东西被烧着了,人们开始到处逃窜。 孟二郎一声令下,原本在高台周围负责警戒的金吾卫直扑那几个顽劣少年,谁知,几个顽劣少年居然挥刀向金吾卫砍来,其中两个金吾卫躲闪得稍微慢了点,一个就胳膊受了伤,一个手背受了伤,登时血流不止。 孟二郎大吃一惊,嘴里喊着“抓住那几个小凶犯!”同时指挥金吾卫上前围捕那几个少年。那七、个少年见势不妙,四散而逃。 孟二郎没有办法,只得命令高台前金吾卫全部出动,分头追赶围堵那几个逃跑的行凶少年。 此时,高台前面除了围观人群,已经没有一个当值的金吾卫了。坐在高台上掠阵的几个雪国侍卫不由大急,朝着孟二郎的背影大叫:“孟统领莫追!”、“孟统领回来!” 孟二郎及那些金吾卫却只顾喊着追着那群顽劣少年,越去越远。 人群中,早已摸至高台附近的许峰将黑色头罩往头上一戴,从怀里掏出一柄尖刀,暴喝一声:“动手!”然后,第一个跳上高台。埋伏在高台四周的北关兵也纷纷戴起头套,亮出兵器,抢上高台。 几名雪国侍卫大惊,拔出跨刀拼死抵抗,但是很快就被许峰等数人围住,动弹不得。牛斗星和那个敲锣的,也已吓得魂飞天外,牛斗星早将手中尖刀扔在地上,双腿哆嗦着求饶不已。饶是如此,牛斗星仍被一个北关兵削了他的一只耳朵去,牛斗星杀猪一样尖叫不已,更加吓得那几个雪国侍卫不敢随意动弹。 高台上其余几个戴头套的北关兵,按照出发前许峰给他们的分工,迅速将周一天从木柱上解下,将他抬下高台。 台下,早有其他同样是戴着头套的北关兵挥舞着兵器,在人群中打通了一条通道,将高台下来的周一天及几个北关兵,向广场外缘接引出去。 一辆黑蓬马车应声而至,赶车人同样戴着黑色头套,周一天被迅速抬进车厢里,赶车人鞭子一甩,马车狂而去。 许峰早已明确告诉过众人,这次行动的目的就是解救刺客,而不要再生事端,所以,高台上众人与许峰一起,只是将几个雪国侍卫围在中央,却并不攻击伤害他们。 许峰及众人又等了一会儿后,估摸着周一天他们已经去远,这才慢慢从高台上陆续撤下,四散逃去。 一入偏僻小巷,各人立即摘下头罩,扔掉兵器,装成优哉游哉逛街的样子,看上去和普通行人无异。 周一天被劫走,雪国几个侍卫慌慌张回去雪国国馆,向于化雪和林漫做了汇报,于化雪气急败坏,他一听就知道这是劫匪串通了金吾卫,在有意放水。 此外,根据几个侍卫对那些戴头套劫匪的描述,从劫匪行动的整齐划一,和有组织性来看,林漫分析这些人应该是北关兵因为各郡府的官兵均来自下面的郡县,养伤不可能进王都来,只有北关兵是全国境内招兵,王都的北关兵就有很多。 现在是战时,北关兵在王都休假的人不可能有这么多,那么,最大可能就是北关兵里面的伤兵。 于化雪当即派人前往司马府协调此事,想要拿到北关兵的伤兵名单。可是,司马府的人回复,他们竟然没有北关兵的伤兵名册! 于化雪目瞪口呆,想不到翼队管理居然这么混乱,连个伤兵名册也没有。却不知道北关失守,前线大乱,北关兵忙于抗敌,伤亡人数根本无暇清点,自然也就没有机会造出清晰的伤兵名册,更不可能向后方的司马府提供了。 这让于化雪不由想起当初审讯周一天时,周一天身上有好几处旧伤,如今看来,周一天自己就应该是一名北关兵,在王都养伤。只可惜没有伤兵名册,不然,查出周一天及其同党的身份就很容易了。 失了周一天,断了线索,于化雪虽然气得跺脚,却也无可奈何,他最后恶狠狠道:“劫走刺客又如何,我保证刺客活不过今晚!” 驮着周一天的马车在会颖城内专挑僻静狭窄的巷子走,车夫在一个无人拐角处摘掉了头套,然后,又与另一辆等候在僻静处的、黄色车厢的马车做了对接,将周一天转移至黄色车厢里。 黑蓬马车继续狂奔出郊外,黄色车厢的马车则穿走几条小巷后,悄悄进入将军府。 戴月此前已经经医生抢救,清醒过来,正在后堂休息,一听说接周一天的马车回来了,赶紧出来查看。 众人将周一天七手脚抬到他的卧房里,早已等候着的医生立即对周一天进行伤口清理和救护,周一天此刻虽然极度虚弱,但是神智还是清醒的。 天怜公主也恰好来了,她原本只是试着来看看周一天有没有消息,没曾想到许峰他们竟然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周一天解救回来了,当下天怜公主见到周一天,激动得眼泪直流。 周一天看到天怜公主,想笑却牵动了神经,变成呲牙咧嘴的样子,面目愈发狰狞。看得天怜公主一阵阵惧怕,却又一阵阵怜惜。忍不住抱住周一天莹莹哭泣。 戴月母亲虽然对天怜公主满肚子意见,却也因为儿子能被抢回来,且天怜公主哭得真心实意地心疼,戴月心中略微松缓了些,没像昨日那样,赶天怜公主离开。 周一天身上的伤实在太多了,医生手忙脚乱,从脸部开始,逐一给他处理伤口,周一天时不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忽然,周一天开始咳嗽,开始呕吐,且呕出的都是黑血。 医生大惊,取出银针在呕血中一测,银针正在逐渐变黑。 医生忍不住双手发抖,声音发颤道:“毒!大公子中毒了!” 围在周一天床前的人全都变了脸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7章 周一天亦死 眼看着周一天一口接一口地吐血,医生手忙脚乱,想尽办法也未能为周一天止血。 戴月哭得惊叫起来,天怜公主则直接吓呆了,脸上挂着的泪水都忘了抹。 周一天挥挥手,示意医生不要再忙碌,然后,用他沙哑到几乎无法发声的嗓子,艰难地道:“没用的,不要救了,三天前他们喂我吃了毒药,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劫法场。今天,就算不对我动刑,我也会死的了。” 所有人看着周一天嘴角挂着黑血,难过无比,周一山也落下了眼泪。 医生说,大公子的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所以才会呕黑血不断。 周一天已经很虚弱的样子,他朝天怜公主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天怜公主走到周一天床前,轻轻抱住周一天,周一天也轻轻搂着天怜公主。 戴月哭泣着扭过了头。 周一天在天怜公主耳边轻声道:“去求你王兄,莫要将你和亲给雪国那个小王上。” 天怜公主轻轻摇头,安慰周一天道:“不担心,我王兄不会送我去和亲的。” 周一天着急起来,又是两口黑血吐出,天怜公主身上也被沾上了黑血,周一天着急道:“是方恩说的,消息假不了,已经确定了!” “不会的,不会的!王兄怎么可能舍得送我到雪国那么远的地方呢?这些是谣言,你们不要信它!” 周一天又是一口鲜血呕出,他想告诉天怜公主,方恩为了保护她,已经死去了,可是周一天却已经说不成话,嘴里“咕嘟”、“咕嘟”,只会一口接一口地吐黑血。 医生赶紧上去给周一天施针,天怜公主和戴月都被许峰劝出了房间。戴月哭得几次晕厥。 天怜公主也抽抽搭搭,后来看到将军府实在太乱了,戴月又昏厥,周一天在里面情况也是越来越危急,医生建议再找个太医来,周兵赶着出去又去找太医去了,梨花她们几个丫环忙忙乱乱,还得不停地来问候和侍候她这个长公主。天怜公主遂不好意思再在将军府呆下去,于是和梨花招呼一声,出了将军府。 天怜公主登上马车,想起周一天让他进宫去找王兄,求王兄不要把她和亲给雪国小王上,还说这个消息是真的,因为是方恩说的。 天怜公主现在才想,如果消息是方恩说的,那就还是有可能真的,因为天怜公主也知道,这次负责与雪国和谈的,是太傅府,而方恩是太傅府的文书,前段时间方恩就一直在跟随常太傅出入北郊有余别馆与雪国代表和谈。 天怜公主心里不由着急起来,她肯定是不愿意去和亲的。天怜公主于是吩咐马车,往王宫开去。 没用多长时间,车夫告诉天怜公主已经到了王宫门外了,天怜公主挑帘看去,两个侍卫正在盘问车夫,这里已经是王宫南门外的五月广场了。 天怜公主忽然又有些犹豫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王兄、王嫂开口求情,她听来的消息,是说质子或者和亲,翼国方面必须二选一。按这么说的话,如果自己不去和亲,那么,三殿下闾丘云在就得去雪国做质子,而王嫂周致已经因为这个消息刺激,小产了,显然是舍不得三殿下前往雪国为质的。如此情形下,她怎么能够再去求王兄、王嫂将三殿下闾丘云在送走,而留下她呢? 天怜公主吩咐车夫掉头,她不想进宫了,想回天怜府去。 天怜公主回到天怜府,吩咐侍卫仆佣等,将天怜府大门关死,任何人叫门都不许开。 天怜公主直接进入自己的卧房,关起门后,扑倒在床上嚎啕大哭,把细儿、醒儿等几个丫头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翼雪两国虽然暂时休战,但是,前方将卒并未敢因此懈怠和解散,依旧是每日巡逻,随时防备敌袭。 勇烈将军周却忽然接到许峰的飞鸽传书,说周一天在王都会颖因为刺杀雪国谈判使臣,被雪国活捉,周却当下和父亲周搏商量后,周却决定第二天动身,赶回王都会颖,设法搭救周一天。 周却抓紧时间,当晚召集将领们开会,把军中事务分排给几个偏将,并做了一些应对突n况的部署。 周却第二天午后,已经上了马,准备启程时,又接到了许峰的一封飞鸽传书,告诉周却,他们虽然将周一天抢回,但是,雪国给周一天喂了毒药,医生无力回天,周一天已死。最末是“节哀”二字。 周却当即眼前发黑,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随从士卒才赶紧将周却扶回军营。 老将军周搏得知爱孙去世,悲痛难忍,号啕痛哭。 当晚子夜时分,北关兵接周却命令,突袭雪骑,庞丰达的雪骑营损失惨重,两军重启战事。 当戴月遣人进宫,通知杜嬷嬷,周一天身亡。杜嬷嬷不敢隐瞒,当即向王后周致汇报了此事。周致大吃一惊,当下不顾身体尚未痊愈,乘辇车到达将军府。府里已经布置出灵堂,哭声一片。 戴月双眼红肿,哭着告诉周致,周一天是因为天怜长公主要被送去和亲的事,才去刺杀雪国谈判使臣的。 周致在将军府逗留了大半日,陪伴嫂子戴月,又询问了许峰、周一山等情况,知道了周一天中毒死亡的具体经过。 周一山讲出周一天在最后时刻,告诉天怜公主,她和亲的消息是方恩说的。而方恩也是将门学堂出去的军门子弟,是太傅府的文书,一直跟随常太傅参与和雪国谈判代表的谈判。 周一山并说,他听说方恩也死了,就在哥哥周一天失踪的当天,是死在雪国谈判代表于化雪居住的有余别馆中,也是中毒而死。具体原因不是很清楚,官府最后以误食砒霜结的案。 周一山怀疑,方恩之死,也与天怜公主的和亲有关,因为那会儿将门学堂里,和天怜长公主最要好的人,除了周一天就是方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8章 滚 下午的时候,王后周致回到王宫,前往王上闾丘羽的寝宫清影殿,向闾丘羽问询长公主和亲的事情。 闾丘羽听完也是一脸惊讶,表示自己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闾丘羽认为,周一天行刺,多半只是听了不实传言而已,天怜和亲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做王上的不点头,哪个臣子敢把天怜公主签出去。 可是,周致觉得,周一天也不是一个鲁莽的孩子,他既然因此铤而走险,去刺杀雪国谈判代表,此事多半另有隐情。且按周一山的说法,为天怜公主而死的,除了周一天,还有一个太傅府的文书,叫做方恩的。 一个不实传闻,居然令到两个青年前仆后继去赴死,这事实在有些蹊跷,何况方恩就跟在常太傅身边,出入有余别馆,帮助整理两国的谈判协议,离两国和谈的秘密很近。 因此,周致坚持让王上闾丘羽召见常太傅,询问此事。 王上闾丘羽虽觉天怜和亲的事情根本子虚乌有,不可能是真的,但是,为了让王后周致能放下心来,闾丘羽还是依照周致的意思,让戚公公遣人去太傅府,宣太傅常习均即刻进宫见驾。 小半个时辰之后,王上闾丘羽、王后周致,在慎德殿接见了匆匆赶来的太傅常习均。 常习均的脚伤已经彻底痊愈,因此,在王上闾丘羽、王后周致面前走路,没有露出半分跛样。也因此,王上闾丘羽问起谈判进展时,常太傅跳过了自己休假这段时间,着方恩为代表,代为谈判的事情。 常太傅只向王上闾丘羽约略汇报说,与雪国代表于化雪的谈判已经结束,和平协议的内容已经谈妥,当前,双方正在磋商和安排签约时间和地点。 常习均原本以为,王上闾丘羽今日召见他,不过催促他早些与于化雪签约的,不曾想,一旁坐着的王后周致忽然问他:“太傅府是不是有一个叫方恩的,此人现在如何?” 常太傅不知道周一天的死,将军府并未敢对此事大肆张扬,担心国馆追查被劫走的刺客,顺藤摸瓜过来。但是,方恩之死他是知道的,陶新然已经对他做了汇报。 王后突然问起方恩的事情,常太傅想当然以为,消息是从司寇府或者太傅府传到王后这里的,当下,常太傅不敢隐瞒,向王上、王后汇报了司寇府的结论方恩自带酒菜请雪国代表于化雪吃,结果,因其妻将砒霜误放入小菜里,方恩不幸中毒,不治身亡。 周致点点头,也不追究其中的疑点,却又问常太傅道:“外面传言,天怜长公主要与雪国小王上和亲,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常太傅心中慌乱,心想王上、王后既然连方恩的事情都知道,长公主和亲的事情,更是很难瞒住他们了,且和平协议签订之后,也是要呈送王上过目的,就算他今天瞒过了初一,也是瞒不过十五的,王上迟早会知道。 此外,说不定王上、王后连和平协议的未签约稿,都已经全部看过了,今日不过是来试探一下他而已。常太傅心中立即怀疑到了陶新然,方恩死后,陶新然一直装病,不肯代他前去签约,多半是因为得了王上、王后的指示。 常太傅心里琢磨着这些,囧了很久,才吞吞吐吐说出,此事确实为真。 王上闾丘羽骤听之下,吃惊之余,不免勃然大怒! 闾丘羽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常太傅道:“常习均!你好大的胆子!” 常太傅当即就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 只听闾丘羽道:“你竟然敢擅自更改和平协议的条款!上一次,我们和雪国代表明明已经谈妥,三殿下前往雪国做质子,你居然敢把它修改成长公主和亲!” 常太傅正想说话,闾丘羽忽然想到了什么,瞪圆双目,惊怒道:“你不会是在三殿下质子之外,又加了长公主和亲吧?!” 常太傅早被闾丘羽暴怒的样子吓坏了,嘴里赶紧开喊:“冤枉啊!臣冤枉!” 闾丘羽强压怒火,对常太傅道:“有什么冤,你给孤王说来!”说完坐回椅子里,看着常太傅。 常太傅哭丧着脸道:“王上,和平协议不是在三殿下质子之外,又加了长公主和亲,是取消了三殿下的质子条款,代之以长公主的和亲条款。” 常太傅说到这里,额头和背上已经沁出了汗珠,他偷偷揩了揩。 “嗯。”闾丘羽重重地嗯了一声。 常太傅怕再惹闾丘羽生气,赶紧继续道:“这和亲条款,也不是臣要更改的,于化雪说,是雪国小王上钦点的条款,雪国小王上指名道姓,要长公主和亲给他。” 闾丘羽的脸色已经阴郁得随时会杀人的样子了,常太傅看着不妙,赶紧闭了嘴。 果然,闾丘羽咬牙切齿道:“钦点?常习均,雪国小王上钦点的条款你就可以不问孤王我的意见了?你是谁的臣子,是雪国佟家的,还是我闾丘家的?” 常太傅赶紧分辩道:“王上,不是臣不愿意问王上的意见,是谈判代表团的人说,不要给王上您添堵了,不让臣告诉您长公主和亲的事。” 常太傅索性一股脑儿,将责任推给了“谈判代表团”。 “谈判代表团?”闾丘羽果然愣住了,他并不知道还有一个“谈判代表团”的存在,当初,他只委派了常太傅作为他的代表去和于化雪谈判。 常太傅赶紧说:“是的,谈判代表团有太师傅抱一、太保甄为殷、司寇屠明、冢宰沈归、宗伯百里高城等” 太傅常习均索性将那天在太师府上的人全都加入到谈判代表团的名单里去。 王上闾丘羽听着这一串名单,三公六卿几乎都齐了呢!闾丘羽嘲讽道:“常太傅,你们这代表团是想干什么?你们是想把持朝政呢吧?把孤王架空起来?国事由你们代表团成员来定?这天下是你们代表团的,还是我闾丘家的?” 常太傅没吭声,心想,反正天塌下来,代表团顶着,要掉脑袋,大伙儿一块掉。 闾丘羽见常太傅不吭声,继续冷笑道:“你们这个代表团还真是体贴孤王呢,不给孤王添堵!你们是怕孤王不同意长公主和亲吧?” “常习均,孤王告诉你,你去告诉你那些谈判代表团的人,孤王我还就是不同意长公主和亲呢!雪国那个小屁孩王上才几岁?居然就敢打主意打到我的倾珞身上!你去告诉于化雪,要三殿下做质子可以,想要天怜公主,门和窗都没有!” 常太傅还想再说点什么,闾丘羽咆哮一声:“滚!” 常太傅吓得一哆嗦,赶紧连滚带爬,离开了慎德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9章 换人上场 前线重新开战的消息传回雪国,雪国上下都有些不解,众人原本以为两国已经达成和平协议,正准备欢呼庆贺战争结束呢,怎么却又风云突变了呢? 雪国主战派趁机风言风语,说这场和谈雪国根本就是上了翼国王上闾丘羽的当,和谈不过是翼国的缓兵之计,趁这段和谈时间,翼国完成了军队的重新集结,后方供给也调配上来了,翼国于是重新开战,而雪国已经错失一鼓作气拿下翼国王都会颖的良机。 王太后萧眉对此事亦极为关注,她迅速飞鸽询问雪骑将军庞丰达,得到的回复是,庞丰达也不知道翼国为什么突然重启战事,北关兵在一个深夜突然偷袭雪骑,雪骑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庞丰达才不得不还击应战。 于封隆收到于细儿从翼国王都发来的秘密消息,告知两国和谈已经破裂,原因是雪国小王上临时将质子条款更改为和亲条款,点名天怜长公主和亲,翼国王上闾丘羽不答应。 于封隆当即乘车进宫,拜见了王太后萧眉。 于封隆告诉萧眉,小王上佟谷淳单方面将双方已经谈妥的质子条款,更改为和亲条款,要翼国天怜长公主嫁给他,引起翼国王上闾丘羽的不满,谈判因此破裂,翼国于是出兵偷袭了雪骑。 王太后萧眉听后,震惊不已,好半天都闭不拢嘴巴。萧眉对于这个消息的吃惊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初听闻两国重新开战时的反应。 不过,王太后萧眉倒没有像于封隆那样,觉得儿子佟谷淳提出这个和亲条款有什么不妥,相反,她还觉得这个条款要比质子条款提得好。 质子条款从翼国要来的,就是一个四岁的三殿下,这个孩子在翼国王室的地位无足轻重,未来也不可能有什么发展,相反,这个三殿下这么年幼,来雪国后一旦照顾不周,有个三长两短,将来反倒会成为雪国的麻烦。就像当年的质子五殿下闾丘羽一样,在雪国断了一条手臂,差点引起两国的外交纠纷。 而和亲条款就不同了,两国有了姻亲关系,以后的日常沟通也就有了一条特别渠道,不至于什么事情都闹到要开战的地步,而生下的后代具有两国王室的血统,也能加强两国的勾连,将来雪国万一像这次一样,受到滑国和随国的攻击时,作为亲家一方的翼国,多多少少也要看在血亲的份上,帮上雪国一把的。 所以,王太后萧眉觉得,小王上儿子这次提出和亲条款,本身并没有问题,他只是低估了翼国王上闾丘羽对天怜长公主的疼爱程度,这一点,其实是连萧眉自己也有些想不通的,翼国王上闾丘羽舍得四岁幼子来雪国做人质,却居然舍不下王妹天怜公主前来和亲,这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等于封隆离开宁禧宫之后,王太后萧眉立即命秋公公遣人,请小王上佟谷淳来见她。 小王上佟谷淳正在看于化雪传回的消息,于化雪告诉他,翼国谈判大臣原本已经同意了和亲条款,可是,签约前一天突然生变,翼国王上闾丘羽推翻了和亲条款,理由是王上您是个“小屁孩”翼国王上闾丘羽的原话,所以闾丘羽不同意将其王妹天怜长公主嫁到雪国来。 雪国小王上佟谷淳看着于化雪消息上写着的“小屁孩”三个字,正气得咬牙切齿,宁禧宫来人,说王太后请王上过去一趟。 佟谷淳气咻咻地到了宁禧宫,一进门就气急败坏拉着萧眉评理道:“母后,您说那个翼国王上闾丘羽,他凭什么说我是小屁孩?” 萧眉笑道:“是因为天怜公主和亲的事情吗?” 小王上佟谷淳面色发窘,忿忿不平道:“母后,您也知道此事了?那个闾丘羽,不肯嫁他的王妹也就罢了,居然说我是小屁孩!他年龄大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吗?” 萧眉用绢帕捂着嘴角笑道:“人家可没说错呢,你可不就还是个小屁孩吗?这么大一点,居然就开始想媳妇了?母后是不是该给你安排选秀了啊? “母后!”小王上佟谷淳这一下愈发发窘,“女人很麻烦的好不好?母后没听说过吗,女人是老虎呢!儿臣可不想招只母老虎进宫,我只是想” 这时,忽然从门外传来宫女焦急的声音:“萧二公子,您不能进去,王太后正和王上有事商谈呢!” “我就是来找那个骗子王上的!”这是萧凡的声音。 萧凡不顾宫女阻拦,冲进了宁禧宫,一进来就看到小王上佟谷淳,立即叫道:“好呀,你果然在这里!表弟,你居然骗我!你明明答应我,我给你看天怜公主编织的人头发型,你就把协议签了,两国止战。现在前线又打起来了,肯定是你耍赖,没有签署那份和平协议!” 小王上佟谷淳又急又恨,又羞又恼,他没想到自己和萧凡的私下交易,被萧凡捅到了母后面前,而且,这件事,确实是他玩了赖。 王太后萧眉心里一直也很不解,儿子小王上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将质子条款改成和亲条款,而且还点名翼国长公主天怜公主和亲。萧眉还以为,是有谁在佟谷淳耳边吹风,给他出了这个主意。现在听萧凡一讲,萧眉清楚了事情的起源。 不过,萧凡似乎只知道翼雪两国重新开战了,却不知道两国和谈破裂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萧眉又听了一会儿萧凡和小王上的争论,她心中有了主意。 王太后萧眉于是先轻咳两声,令到萧凡和小王上都住了嘴,然后,她才笑眯眯地说道:“凡儿,你表弟也是一片好心,他原本是想将质子条款换成和亲条款,让天怜公主嫁给凡儿你的,可是,中间却发生了一点误会,翼国那边误以为我们是要求将天怜长公主嫁给你表弟王上,所以双方才闹僵开了战,我这就着人通知于化雪,让他与翼国方面重新和谈。” 王太后萧眉这番话,不仅把小王上佟谷淳惊呆了,就连萧凡也惊愣在当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萧凡当下又惊又喜,却也忐忑不安,他一会儿开心得傻笑,一会儿却又焦急紧张地劝阻姑母王太后萧眉。 到最后,萧凡还是向萧眉坦白了自己的内心,他确实很喜欢天怜公主,如果能有幸得到天怜公主,他会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惜天怜公主。但是,如果翼国方面不乐意此事,请姑母王太后千万不要勉强翼国,双方就按原来的质子条款签署协议吧,两国和平比他的个人幸福更加重要。 萧眉和萧凡这样对话着,商谈着,小王上佟谷淳站起身,愤然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0章 战事重启 于化雪收到雪国方面来的飞鸽传书,命他将天怜公主的和亲对象改为萧府二公子萧凡,继续与翼国方面进行和谈。 于化雪初时有些不解,后来一想,这还真是个办法呢!先换人进行和亲,满足翼国方面对于和亲对象的要求,把天怜公主弄去雪国。等天怜公主人到了雪国,那时候把天怜公主嫁给谁,还不是只能听凭雪国方面的安排嘛,到时候,哪里还由得了翼国王上闾丘羽! 于化雪这么一想,就觉得他们的小王上佟谷淳真是够聪明呢! 于化雪兴冲冲拿着这个变化过的和亲条款去和常太傅谈,常太傅听了,也觉得这个方案可行,赶紧乐颠颠地去请示王上闾丘羽去了。 常太傅已经因为上一次擅做主张,将天怜公主和亲给雪国小王上的事,被闾丘羽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一次,他学乖了,就算给他吃龙肝龙胆,他也再不敢不请示、不告诉闾丘羽,自个儿和那几个“谈判代表团”的成员们拿主意了。 何况,这一次的这个雪国萧府二公子,可不像雪国小王上那么名声狼藉,这位萧二公子,按于化雪的介绍,面如冠玉,人如龙凤,性情温润,堪称是天怜公主的如意郎君呢。 可是,常太傅没有想到,王上闾丘羽居然还是不答应这门亲事! 常太傅灰头土脸,郁闷非常地出了王宫,直奔会颖北郊的有余别馆。 于化雪听常太傅说,他们王上还是不同意天怜公主和亲,于化雪不乐意了,对常太傅说:“你们王上之前是嫌我们王上年纪说他是小屁孩,所以不肯和亲。现在,我们雪国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换了王上的表哥、萧府二公子,萧二公子比天怜公主刚好大两岁,这个年龄配贵国天怜公主合适了吧?也不是小屁孩了吧? “且萧府二公子的身份也不低呀,他是我们雪国王上的表哥,天怜公主是你们翼国王上的妹妹,两个人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彼此般配了,你们王上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你们这样,根本就是没有和谈诚意嘛!” 常太傅被于化雪怼得实在是理屈词穷了,只好老老实实讲了他去请示王上闾丘羽时,闾丘羽对他说的原话。 闾丘羽先说了一句话,后又说了一个字。 一句话是:“孤王的王妹,谁都休想摘走!” 一个字是:“滚!” 于化雪听了常太傅转述的翼国王上闾丘羽的这一话一字,一时之间也有些无语了,常太傅的耳根总算清静下来。 其实,常太傅内心简直怀疑王上闾丘羽有恋妹情结了,可是他不敢乱说,只能憋在心里自己嘀咕。 于化雪和常太傅正在对坐无言,长吁短叹,雪国国馆使臣林漫匆匆赶来,他告诉于化雪,闾丘羽已经发布王命,与雪国再次开战! 于化雪和常太傅都不相信这是真的,林漫却已经命令侍卫动手,将于化雪带走装车,所有雪国国馆人员立即撤离,尽快离开会颖,返回雪国。 几日后,北与郡前线的北关兵统帅勇烈将军周却、东圃郡统兵白放、西岐郡统兵薛丁梓,先后接到王上闾丘羽的飞鸽传书,王命重启战事,三军开始对雪骑展开全面攻击。 接到攻击雪骑的王命后,最为开心的莫过于周却了,此前,因为没有闾丘羽的命令,东圃郡和西岐郡的官兵都不肯出击,他的北关兵一直在对雪骑孤军作战,极为艰苦。 重启战事的消息传开后,翼国大臣们忧心忡忡,却无人敢进宫劝阻闾丘羽去。 与重启战事的命令一起下达的,是免去常习均的太傅一职,常太傅终于晚节不保,临到退休之年,却还是没能善终,被闾丘羽撤职了,新一任太傅为原翰林编修文孝勤。 这一点大家倒是没什么意外,文孝勤作为世子闾丘奋卒的老师,接替常习均任太傅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太傅常习均最后是被撤职下来,而不是自然退休。 大臣们重聚太师府,发牢骚,议局势,探讨思谋翼国未来的危机和出路。 太师傅抱一对重启战事痛心疾首,他敲着烟锅子老泪纵横,气愤填膺道:“二殿下用质子才换来的和谈机会啊!就这么被断送了!” 在场众人这才知道一直消失不见的二殿下闾丘闵幽居然是做了质子了,于是纷纷出言相询,太师傅抱一却严封死守,坚决不肯讲出二殿下的具体去向。 司马寇微在大家的一片忿忿不平声中,悠悠地说了一句:“二殿下的牺牲固然可贵,可是,周家也是一条人命啊!” 众人的卦目标立刻从二殿下闾丘闵幽身上,转向周家。司马寇微倒也不卖关子,就讲了周一天刺杀雪国谈判代表于化雪,结果被拿住,绑在百花坛广场施以凌迟,最后中毒身亡的事。众人一片惊呼,都说原来百花坛前绑着的那个刺客是周将军的公子! 大家讲卦,讲秘闻讲起了兴头,司寇屠明遂讲了太傅府文书方恩,带着加了砒霜的酒菜想要毒杀于化雪,结果被于化雪识破,方恩自己一个人吃了酒菜中毒身亡的事。 而宗伯百里高城则讲了王后周致因为三殿下为质的事情,和王上闾丘羽吵架,不幸小产的事。 众人又是一片唏嘘,然后许久都沉默不语。 最后,太保甄为殷长叹一声道:“难怪王上不肯同意让长公主和亲呢,这次谈判,雪国实际上已经取走他的一个小殿下了啊!” 冢宰沈归也点头道:“王后以前都是主张和谈的,这一次王上重启战事,王后也站在了王上一边,主张力战雪国,也是因为这场和谈,令到王后、令到周家受伤不轻哪!” 这次太师府聚会,新任太傅文孝勤亦受邀出席,但他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老太傅常习均虽然也接到了邀请,但他没有出席这次聚会,独自在太傅府歪在床上吸烟,新学吸烟的他,吸一口就会呛得咳嗽。 常习均悔恨自己不该听那些谈判代表团成员的话,错误低估了王上闾丘羽对天怜长公主的宠爱,打错了算盘。 他原本还想在最后退休之前,为国为民,谋取和平,也为自己谋取青史留名,不料,却一招失算,一步走错,将自己的官场生涯黯然收场。 卷二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1章 饯行酒 雪国北部,与滑国接壤的边境处,狼师军营中,樊净庐将军正在请北与郡郡守朴惠吃饭。 “小春子原来这么好的手艺呢!”樊净庐看着满桌丰盛的酒菜,由衷地赞叹。 站立在朴惠身后的张喜春腼腆地笑了。 饭桌旁只坐了樊净庐和朴惠二人,却摆了满满一桌酒菜。樊净庐身后立着尖锥团团长沈长天,朴惠身后则站着张喜春。 几个月前,樊净庐在翼国北与郡境内,俘虏了北与郡官兵七万多人,后因滑国突袭雪国北部边境,狼师主力不得不折返北部边境,樊净庐在离开北与郡时,带走了北与郡郡守朴惠,又从俘虏的北与郡官兵的伙房营里带走了张喜春,让他照顾朴郡守的起居饮食。 张喜春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容貌清秀,相比较大多数男子来说,他的身材要纤细单薄很多。 今天这桌酒菜,虽是樊将军宴请朴郡守,烧菜的却是张喜春,且沈长天告诉张喜春,要烧地道的翼国菜,最好是北与郡的地方菜,挑朴郡守最爱吃的烧,所需食材由狼师负责提供。 所以,张喜春就一口气烧了十几个地道的北与郡地方菜,且都是照着朴郡守的日常口味烧制。 五旬出头的朴郡守留着一绺花白短须,此刻,面对这一桌丰盛的家乡菜,朴郡守却发了愣。 他干喝了三杯烧刀子酒,喉咙里火辣辣的,眼前的碗里堆满了菜,都是樊净庐夹给他的。但是,朴郡守并没有动筷子。 三杯酒落肚,朴郡守原本黝黑的面色发白起来,像戴了纸面具的傀儡,嘴唇却有些发青。 朴郡守咬咬牙,将第四杯烧刀子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一放,朝对面的樊净庐说道:“樊将军有话不妨直说,今天整这么丰盛的一桌酒菜,这是要送朴某上路了吧?” 朴惠这番话,说得对面坐着的樊净庐放下了酒杯,沉默不语,他身后的张喜春却发了愣。 好半天之后,樊净庐才说:“今天,确实是朴郡守的饯行酒。” 朴惠闻言,惨然而笑,眼角渐渐有了泪花。但他嘴里却哈哈大笑着道:“我就喜欢樊将军这样的爽快人,朴某无能,既已沦为樊将军的阶下囚,自然是任杀任剐!” 朴惠说完,端起碗,拿起筷子,开始大嚼大吃。 樊净庐反而停了筷子,默默地看着朴惠在那里吃喝。这时候,朴惠开始倒过来给樊净庐夹菜,樊净庐的碗里很快就被堆得高高的。 朴惠边吃边问道:“樊将军,怎么突然想起要送我上路了呢?你这几个月好吃好喝供着我,让我以为你要养我一辈子呢!” 樊净庐自斟自饮,喝了一杯酒,开始吃菜,却不回答朴惠的问题。 朴惠不解地望着樊净庐。 立于樊净庐身后的沈长天说话了:“两国和谈破裂,樊将军接到王命,让送你们上路。” “我们?我和小春子?”朴惠惊道,扭头看了看张喜春。他身后的张喜春也变了脸色。 朴惠放下碗筷,着急道:“小春子只是一个伙夫,他没杀过人!他从入伍开始,就一直只负责烧火做饭。还有”朴惠说着将身后的张喜春拉过来,指着他的耳朵说,“他是被强征入伍的,他入伍前是个唱戏的,唱青衣的,你们瞧瞧,他耳朵上还有耳钉孔呢!” 朴惠说着,扯着张喜春的耳垂给樊净庐和沈长天看,那里果然有耳钉孔,而且,每只耳垂上有两个孔呢。 樊净庐只瞟了一眼张喜春的耳垂,没有说话。 沈长天面无表情道:“送你们上路,不是送你和小春子。” 朴惠愈发不解。扯着张喜春的耳朵的手却忘了放开。张喜春已经有点被扯痛了,却也不敢叫唤。 “你们,是你和七万北与郡被俘官兵。”沈长天冷冰冰的话在这间房里响起。 朴惠和张喜春全都惊呆了。 朴惠大喊一声:“樊净庐!”就朝樊净庐扑去。 樊净庐起身就走,沈长天立即跟上,朴惠追上来想从后面拽住樊净庐。 樊净庐却已经迈出了门槛,门口守着的两个士卒伸手架住了朴惠。朴惠想冲出去,却始终不能。 朴郡守于是隔着两名士卒,朝樊净庐的背影边哭边喊:“樊净庐,樊将军,我求求你了!七万条人命啊!你放过他们吧!让他们给你们雪国人为奴为马都好啊!不要杀他们啊!” 朴郡守喊到最后,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他涕泪交加,嘴里说道:“樊净庐,我求求你了!你放过他们吧!他们已经缴械投降,两军交战,不杀俘虏的啊!” 沈长天跟着樊净庐走出很远后,沈长天才舔舔嘴唇,靠近樊净庐说:“将军,坑杀七万俘虏,会不会太残忍了?朴郡守说的是啊,两军交战,不杀俘虏的。我们要不要再问一问王上?” 樊净庐叹一口气,道:“唉,没用的,我已经再三问过了。王上他是怕这些人逃脱,放虎归山,成为翼国新的有生力量。” 沈长天道:“我们把他们看管好就可以了呀,再说了,他们现在帮我们雪国采煤,也是劳动力啊!” 樊净庐摇头道:“我们再没有兵力看管他们了,现在战局紧迫,我们狼师留在那边看守他们的两个团,要投入作战了,庞丰达的雪骑在北与郡独木难支,王上让我们支援雪骑。罗定一的骄旅也要抽两个团上去,给庞丰达使用。” 当晚,朴惠在自己房间哭了一夜,他自责不已,深悔自己带兵无能,害了七万士卒,并说早知如此,当日不如血战到底,无论如何不该缴械投降! 朴惠还面朝南边,向翼国王上闾丘羽哭喊,说王上啊,你怎么不救一救北与郡被俘的这七万子弟啊!你是不是把他们忘了啊? 小春子听着朴惠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喊,也在一旁抽抽搭搭,陪着朴惠哭。 凌晨时分,小春子上茅厕回来,发现北与郡郡守朴惠满头鲜血,倒在地上,已经毙命了,一旁的桌角有新沾上的鲜血。 朴郡守是头撞桌角,自尽身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2章 见王上 这天早饭刚过不久,翼国王都会颖城的街巷里,忽然响起梆柝声和敲锣声,一通梆柝声响过,紧随的是一声婆瓦罐一样的锣响,然后传来人的喊声:“十四岁以上男丁,到五月广场集合!” 梆柝声、锣声和喊声让人们惊慌起来,人们纷纷跑到大街上去,互相嚷嚷着:“不好了!又开始征兵了!”、“已经降到十四岁了!”、“再打下去要亡国了!” 十眼窑街住着的胡阿婆,今年已经七十六了,身子驼得鼻尖再长一点,走路就能触到鞋尖了。 胡阿婆提了两把菜刀,像一个大龙虾一样,挡住了敲锣、敲梆、喊话三人组的去路。 胡阿婆将菜刀挥舞起来,抬起脖子,质问对面三人:“我孙儿肉肉什么时候回来?” 拿锣的是个斜眼汉子,眼睛不知道看着何处,笑嘻嘻地对胡阿婆说:“你家孙儿回不来啦!上了前线就别想着回来咯!” 胡阿婆气得浑身发抖,右手尖刀一指三人道:“我已经把五个儿子都贡献出去了,你们还不满足,又骗走了我的肉肉,你们还我的孙儿!” 胡阿婆说完,舞者尖刀就往前冲,眼见道路狭窄,三人无处可躲避,敲梆子的那人赶紧喊道:“阿婆,阿婆,我带您去找王上,让他还您孙子,好不好?” “好!”胡阿婆大喜,“王上在哪里?” 敲梆子的人就说:“王上正在五月广场征兵呢!” “那你前面带路,我们去五月广场找闾丘羽那个小儿去!”胡阿婆尖刀往前一指。 敲梆人和敲锣人、喊话人小声嘀咕了两句后,三人带着胡阿婆朝五月广场去了。一群围观的人呼喝一声,全都跟着胡阿婆,朝五月广场而去。 五月广场是王都会颖最大的广场,可容数千人之众,此刻正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广场上的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在广场东头,沿广场东沿,一字排开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一个或者两个官吏,是司马府负责招兵的人。有些是十四岁以上男丁在做登记,有些是家长陪着孩子在做咨询。 人群中几个少年钻来钻去,正是“刺猬”和“猴子”,还有将门学堂的另外两个男生。 “猴子”的母亲试图抓住“猴子”,将他带回家去。 可是猴子钻来钻去,躲躲闪闪,让他母亲总是抓不住他,何况还有“刺猬”及另外两名男生掩护和帮忙。 “猴子”母亲说:“你是家中所剩独子,按政策,你可以不上前线的。” “我要上前线,我要杀雪国猪去,我要保护天怜长公主,不能让她给雪国小猪和亲去!” “猴子”的母亲气道:“长公主与你何干!” “猴子”大声反驳:“长公主是我同学,我有义务保护我们班的女生!她是我们班惟一的女生,她开府还请我们喝过酒呢!周一天和方恩已经都为了保护她牺牲了,周一山也上前线保护她去了,我也要上前线和我的同学并肩作战!” 王上闾丘羽不肯让天怜长公主和亲,所以,翼雪两国二次开战的事情,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到处都已传开,胡阿婆也听说了。 此刻,胡阿婆听“猴子”母子这番对话,心里就来了气,心说,那个什么天怜长公主,真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害死了这么多娃娃!我孙子肉肉的这笔帐,也应该算在这个妖孽的身上! 另一拨人在广场西头,敲梆子的人说,王上闾丘羽就在那边,胡阿婆和围观的人群就跟着敲梆子、敲锣、喊话的三个人去了西头。 那里搭着一个高台,高台上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正在台上主持爱国义卖,所有拍卖所得,都将用于购买军用物资,运送到前线去支持作战。 敲梆子的人将胡阿婆带到高台下,朝台上一指,说:“王上在那里!” 胡阿婆勉强抬头,看到台上站着一个中年书生,她于是尖刀朝台上一指,喊道:“小儿闾丘羽,你给我下来!” 周围的人忍不住哄堂大笑,大家告诉胡婆婆,台上那人是五月广场旁边“锦绣书局”的账房先生,邱先生。 胡阿婆怒问敲梆人:“那你为什么说王上在台上?” 敲梆人道:“阿婆你莫急,王上马上出场。” 高台上,邱先生展开了一把折扇,前后两面都给人看了,是一把描金扇,每面都有字,一面写着:“宝剑赠名士”,另一面写着:“红粉送佳人”。 邱先生对这把描金扇进行了介绍,它是王上闾丘羽的随身用品,“宝剑赠名士,红粉送佳人”是王上闾丘羽亲笔所书。 这件物品立刻引起台下众人的议论,较之其它那些,只是闾丘羽随身用品的东西,这件东西的价值就有不同了,它除了是王上闾丘羽贴身使用过的,它上面还有王上闾丘羽的墨宝。 敲梆人这时候朝胡阿婆笑嘻嘻道:“阿婆,这一下,您看到王上了吧?” 胡阿婆左右找了找,说道:“我没看到呀!” 敲梆人说一声:“哎呀,胡阿婆,您怎么就忘了见王上墨宝,如见王上、见王上用具,如见王上了呢?” 敲梆人说完,朝敲锣人和喊话人使个眼色,三个人“哧溜”、“哧溜”、“哧溜”,像三条泥鳅一样,钻进人群不见了。 这个拍卖会已经持续好几天了,拍卖的物品多是宫里的东西,所以敲梆人早已预到这里可以“见王上用具,如见王上”。至于王上的墨宝,敲梆子人倒是没有想到,还有王上闾丘羽的亲笔题字进入卖台。 眨眼之间,这把折扇已经成交了,竞拍到这柄折扇的,是贩卖枣子的商人伊方,他花了整整一千零十辆白银! 伊方竞得这柄折扇之后,登台领取折扇,激动得泣不成声。他高举折扇,振臂高呼:“翼国必胜”,引得群情涌动,台下观众也争相高呼:“翼国必胜!”、翼国必胜!”,其情其景催人泪下,很多人都眼圈红了。 台上的邱先生已经拿出了下一件拍卖品,是王上用过的金夜壶,邱先生强调,这可是纯金打造的夜壶,闾丘家已经传了好几代了!王上这一次为了战胜雪国,为了筹款,忍痛割爱,连自己的夜壶拿出来了!大家还有什么理由不出重资买下它呢,台下人们一片哄笑。 胡阿婆却不买账,撇着嘴,一脸不屑,想找那三个敲梆子、敲锣、喊话的人,胡阿婆东找西找好几次,却哪里还有三人的身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3章 振臂一呼 胡阿婆找不到那三个人,立刻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胡阿婆就来了气。 高台上,锦绣书局的邱先生还在那里推销王上闾丘羽的金夜壶,说着王上闾丘羽这个好,那个好,胡阿婆听着愈发来气。 只见胡阿婆右手把菜刀往空中一指,大喊一声:“让我来!” 胡阿婆这一声喊,把她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众人低头向下一看,这才发现身边有个大虾米一样的矮婆婆,手拿两把菜刀,一把朝天,一把向地。 众人吓坏了,纷纷闪避。就给胡阿婆腾出了一小块空地,台上的邱先生就一目了然地看到了刚才喊那声“让我来”的人是谁。 不过,邱先生不明白胡阿婆这句“让我来”是什么意思,这个婆婆她是要买夜壶呢?还是不买? 邱先生于是说:“阿婆,您如果要竞买夜壶的话,您说个价就可以了!” 胡阿婆就朝邱先生“呸”了一声,说道:“我买夜壶干什么?我又没长闾丘羽那个小儿的蛋!” 众人哄堂大笑,邱先生一脸尴尬。 胡阿婆又道:“邱先生你不如帮我卖这两把菜刀吧!” 胡阿婆说着,拎着菜刀就朝高台走去,众人迅速为她让开一条通道。 胡阿婆一登上高台,发现这一下她把所有人的脸都看清楚了,每个人都在她脚下,舒服多了,以前她得使劲抬头扭脖子,才能看到人的脸。 胡阿婆高兴地大喝一声,抡起一把菜刀,就朝邱先生拍去,邱先生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举起手上的金夜壶一挡,只听“当啷”一声,胡阿婆的菜刀拍在了邱先生手中的夜壶上。 好在邱先生拿夜壶拿得够稳,且胡阿婆也不是用刀刃砍的,只是用刀面拍的,但是,一招之下,邱先生已经退到高台边上去了,台中央的位置让给了胡阿婆。 胡阿婆“嘿嘿”笑了起来,露出大瘪嘴里残留的颗牙齿,她朝台下众人说道:“你们听听,闾丘羽那小儿在这金夜壶里尿尿,不也还是和咱们在瓦罐子里尿尿一个声响嘛!有什么了不起呢!他要能尿出金子、屙出金子来,那才叫本事呢,对不对?” 台下人们立刻给胡阿婆使劲鼓掌,轰然叫好! 胡阿婆继续道:“照我说呢,这夜壶金的也好,银的也好,都不如我这两把铁菜刀来得实用!我这两把菜刀,在家里可以剁肉切菜,杀鸡砍贼,拿出来,可以上砍昏君,下斩妖孽! “你们知道我说的昏君是谁不?昏君就是闾丘羽那小儿!他整天在宫里,正经事不做,天天就知道弄他的、拉尿屙屎,整个夜壶都用纯金的!他闾丘家的江山,却要我们替他卖命。 “两国开战,他闾丘羽拿个夜壶出来干啥?作秀呢?他应该自己上前线打仗去!我们贡献出来的是一条又一条,他只贡献他拉尿的夜壶,有什么用!我的五个儿子都已经战死,我们家失去了五条,现在,他们又把我的孙子肉肉也骗去了!他闾丘羽却连个妹子都舍不得! “我们的亲人要出生入死,他闾丘羽的妹子只需要去嫁人,连这他们闾丘家都不肯,天理何在?!公平何在?!大家不如跟我一起,去那个天怜府,把害死我们亲人的那个妖孽长公主绑了,送给雪国人去,那样战争就可以结束了!大家说,好不好?” 胡阿婆这番话,每一句都说在人们的心坎里,喊出了人们藏于心底、却不敢呐喊的声音! 会颖王都几乎所有人家除了那些靠捐钱免服兵役的都曾在这场战争中伤亡过至亲。于化雪离开翼国时,不忘一路散播谈判破裂的原因,是因为闾丘羽舍不得把天怜长公主嫁到雪国去。因此,在人们心里,这场战争根本就是为了长公主而战,早已根深蒂固。 即使胡阿婆今日不挑明,不说破这一点,很多人也早已在心里抱怨过天怜长公主了,觉得她一个人出嫁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却拖累到整个翼国不得不战争,让那么多翼国人为她而死! 所有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亲人的人,都曾想过要向天怜公主讨回他们的亲人,只是,他们不敢像胡阿婆那样公开叫嚣。 现在,胡阿婆既然说了,跟她走,大家伙一起去绑了那个妖孽天怜长公主,把她交给雪国去,如此结束这场战争,台下众人于是欢声雷动,纷纷鼓掌,挥舞着拳头叫道:“老太太,我们跟你走!我们去绑了天怜公主去!” 在人们的簇拥下,大龙虾一样的胡阿婆,挥舞着菜刀,前面打头,众人跟随在后,一窝蜂朝着东郊而去。 一路上,人们喊着口号:“绑了长公主!”、“送到雪国去!”、“结束这场战争!”更多人开始加入这支队伍,前往天怜府的人群越来越浩荡,各种口号也越来越多。 虾米一样驼背的胡阿婆走了一程之后,实在有些走不动了,这时节又是盛夏,日头当空,胡阿婆觉得又渴又累,她于是一屁股坐在路边的树荫下,开始喘气。 胡阿婆对跟在她后面的人们说:“你们先走吧,让我歇歇脚,老太婆我现在又渴又累,实在是走不动了啊!” 跟在胡阿婆后面的几个人对胡阿婆说:“阿婆,我们去给您找水喝,您先歇一歇。” 他们商量了一下,分散着跑开了,这支行进中的队伍遂也四散都避到树荫下去了。 过一会儿,找水的几个人回来了,他们除了用葫芦瓢子装来了半瓢水,此外,他们还牵来了一头牛,是从附近人家借的。那户人家也有人上前线了,一听说他们是要去天怜府绑天怜公主,送到雪国去,就主动把牛借给了他们。 于是,大龙虾一样的胡阿婆被人们扶上了牛背,她把一把菜刀别到了后腰上,手里只拎了一把菜刀,以壮声势。 人们正要吆喝着老牛起步,又有人斜刺里给胡阿婆头上戴了一顶草帽遮阳,于是,胡阿婆更加有了精气神,她把右手菜刀往前一指,人群又浩浩荡荡前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4章 围困天怜府 当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还在行进之中时,天怜府的仆佣丫头们已经收到了消息,大家伙全慌了,天怜府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跑出去往王宫送信去,天怜府通往王宫的路就这么一条,很容易和那些人狭路相逢,万一被那些人撞到,又被认出或者猜出他们是来自天怜府的人,后果可想而知,弄不好就是死路一条。 仆佣丫头们于是一面禀报天怜公主,一面赶紧合力将大门一道一道全都关上,每一道大门上,又都横上一条又一条撑门杠。 全部人都龟缩在里面的第二进、第三进院子,最外面的那一进院子,只留几个胆大的看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浩浩荡荡的队伍很快到达天怜府外,结果,人们发现天怜府大门紧闭,根本叫不开门。人们试着去砸门,推门,撞门,可是,天怜府的府门太结实,太高大了,人们弄不开它。 胡阿婆挥起她的菜刀,猛劲砍了两刀府门,结果,一把菜刀当即蹦了刀刃,另一把菜刀砍在了门上,却怎么都拔不出来了。胡阿婆大喝一声,使劲一拔,连人带刀,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闪了她的老腰。 后来,胡阿婆就一直坐在一旁的一块大石头上,一边揉腰,一边骂街了。 有几个人开始试图爬进天怜府去,可是,几番努力都失败了。天怜府建筑得像一座城堡,的外墙实在是高,而且墙面光溜溜的,青石累成的墙面,石头和石头之间磨得光溜溜的,一点缝隙都没有,连个着手的地方都没有。众人这样手无寸铁,是很难攻进去的。 有几个人试着搭起人梯,可是,还是够不着墙顶,终于,人梯一下子塌了,好几个人都被摔伤了。只好和胡阿婆一起,并坐一旁石头上,揉着腰,望墙兴叹。 不满的人群开始朝墙里投掷砖头、瓦片、石头、土疙瘩等,甚至还有烂土豆、烂菜叶子,人们一边往天怜府里面扔东西,一边喊话天怜公主,让她赶紧嫁给雪国小王上去,不然他们就烧了她的天怜府! 这样随口的喊话,启发了人们的想象力,人们迅速地找来品,干树枝、谷物杆茬等,还有些烂衣服,人们将这些品点着后,开始往天怜府里面投掷,可惜,大部分燃烧物没能投那么高,掉下来反倒差点烧了府外面爬墙的人,有少数燃烧物倒是飞进去了,都如泥入海,扔进去很久,他们也没听见里面的嚷嚷声,更没看到里面有大火燃烧起来。 愤怒的人群喊着的口号也逐渐增多,除了之前所喊的“绑了长公主!”、“送到雪国去!”、“结束这场战争!”,此外又多了一些诸如“把妖女绑在柱子上烧死!”、“把妖女卖到青楼去让她接客!”、“把妖女装进猪笼扔进河里去!”等提法。 众人这样折腾一个多时辰之后,金吾卫闻讯赶来了,他们先是试图将人群驱散,可是,用尽手段,费尽唇舌,人群就是嚷嚷着不肯散去,双方发生推推搡搡,几次都几乎爆发冲突。 最后,金吾卫改变了护卫方式,他们沿着天怜府外墙,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天怜府护在中央,将闹事人群挡在距离天怜府外墙一定距离之外,基本确保了暴民们无法大量地将火种、瓦块、石头等投掷入天怜府里去。 尔后,金吾卫与闹事人群,双方开始对峙。 围着天怜府的人群至晚不散,时值盛夏,天怜府靠近艾溪,空气清凉凉的,格外舒服,人们于是燃起一堆篝火,开始在天怜府前,露天宿营。 男男女女围着篝火又跳又闹,恍若过节一般,暂时将战乱带给他们的伤痛丢在了脑后。 胡阿婆实在撑不住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她又惦记家里两个小孙女,于是,骑着牛独自回家去了。 那个捐牛的人是晚些时候来到天怜府前的,他看到了篝火,看到了唱歌跳舞人群,却没有看到他的牛。他在天怜府前抓着人们到处问,我的牛呢?我的牛呢?我明天还要用它耕田呢! 人们这才发现,胡阿婆和牛都不见了。 可是,人们只知道那个阿婆没了五个儿子,还有一个孙子叫肉肉,至于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没有人知道。 捐牛的人于是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他的哭声勾起了一些人的伤心事,他们也开始坐他旁边,陪着他一起哭。 于是,天怜府前,一部分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喜笑颜开,一部分人却鼻涕眼泪,嚎啕大哭。 第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到了第二天白天,嬉笑的和哭闹的人群,重新一条心起来,他们一起朝着天怜府开骂,让长公主赶紧嫁到雪国去,他们愿意为她备嫁妆。 喊话之后,他们看到天怜府里面寂静无声,于是又开始试着隔着金吾卫,往高墙里面扔砖头、瓦块、火种等。 这样的白天和这样的夜晚在天怜府前循环往复,居然一过就是十多天,参与围攻天怜府的人群,有人撤了,又有人来了。 这一天,来了几位白须冉冉的大儒,他们跪在天怜府外呼天抢地,以额撞地,向天怜公主哭求,求她勇敢,求她出嫁,求她出民水火! 这几个大儒最后因为嘶喊哭泣到脱水,晕倒在盛夏的烈日下,被金吾卫用担架抬走。 后来,又来了一批年轻的士子,他们在天怜府外绝食,呈递血书,慷慨陈词,呼吁并恳请天怜公主要有担当,为国为民,挺身和亲! 王上闾丘羽密切关注着东郊天怜府前的事态,他几次和金吾卫统领孟二郎筹划,想将天怜公主从天怜府接入王宫,但是,金吾卫统领孟二郎不敢答应。 孟二郎说,现在会颖城群情激愤,民情秩序几乎处于失控状态,从东郊天怜府到王宫,近半个时辰的路,沿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突n况,关乎天怜公主的生命安全,他们不敢冒这个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5章 我不要勇敢 醒儿和细儿慌慌张张地来报,说有一群暴民正在赶来天怜府的路上,他们要围攻天怜府,要把天怜公主绑去,送到雪国和亲去,仆佣和侍卫们没办法,正在将天怜府重重大门一道一道关上。彼时,天怜公主正在对镜梳妆,她原本清丽红润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拿着青玉簪的手,停在空中,颤抖不已。 来了,终于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天怜公主看着手中的青玉簪,许久默默无语。 这是一支碧绿通透的青玉孔雀簪,是用一整块上好的、青国出产的青玉雕成,簪头刻着一只开屏孔雀,正引颈回望,雀尾镶嵌有一群碎小的蓝宝石,像星空一样闪烁,粉红宝石坠垂挂雀头处,并打磨为多棱面,从各个角度折射光芒,婉转流动,宝石边缘镶着压花金边,做工精致,整个玉簪给人一种俏然于飞、流光灵动之感。 这支青玉簪,是上个月天怜公主及笄礼时,王兄闾丘羽、王嫂周致挑选青玉、宝石,找名匠特别定制,送给她的及笄礼物。 天怜公主知道,上一次谈判,雪国提出让她和亲给雪国小王上时,王兄闾丘羽就曾以她尚未及笄为由,婉拒和亲。 可是,不管他们多么不想让她这个时候及笄,她的十五岁还是如期而至。 因了和亲这件事,又因为是在战时,王上闾丘羽、王后周致只在秋凉馆小范围内,给天怜公主低调举办了一个小型及笄礼。 天怜公主知道,王兄、王嫂想为她挡住一切风雨和伤害,可是,即使他们贵为王上、王后,总也有他们挡不住的时候。 就像她的十五岁及笄,该来的,始终挡不住 她虽然不说,不问,不闹,但是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雪国点名要让她和亲,要她嫁给他们的那个十岁的、变态小王上她也知道现在翼国在为什么而战,只是因为王兄不肯送她去和亲,翼雪两国就不得不重新开战她更知道,如今,全翼国的人都想要抛弃她,除了王兄和王嫂。 她在心里,在夜里,在被窝里,在泪水里,无数次地向天向地请求,请不要放弃她!不要! 随着雪国谈判代表于化雪的离开,她以为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她才刚刚开始重新绽开一点笑颜,可一转头,她的臣民们又围了上来,将她困在天怜府。 醒儿、细儿已经帮她把所有的门窗都关死了,可是,外面喧嚣的声音,依旧如潮水一样涌入府中,将她淹灭,让她感到呼吸困难。 高高的府墙之外,她听到人们呼吁她要勇敢,要挺身而出,为国为民,去和亲。也许,她真的应该勇敢些,勇敢些坐上北上的婚车,去找雪国小王上去,来止息这场战争。 可是,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勇敢。 她害怕雪国,害怕那个变态的小王上,她不想去到那个陌生的,撕着鸟翅、连羽毛一起生吞的雪国!她不要去那个冰天雪地、出门就冻掉一只耳朵的北方!她不要做一只雪鸟,或者一只黄莺,被人一撕两半,茹毛饮血!她不要再也见不到她的王兄王嫂,见不到她将门学堂的同窗,见不到她的亲朋好友,见不到繁华的北大街和北大街上的皮影戏 会颖城,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她不要离开这里,去到冰冷的异国他乡 这场战争,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成为那只被献祭的羔羊。 此刻的她,像一只无助的羔羊,躲在羊圈里,等着门外的屠夫们终有一天,破门而入,把她抓走,然后再将她s后,献祭给雪国。 杀了她的吧!她如果死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爱他们把她献祭到哪里去! 周一天死了,方恩也死了,她宁愿和他们死在一起! 若是能先s她,再献祭也好,那样她可以麻木无感觉,对死亡、疼痛、无助、哀伤、失落、孤单等等,所有的情绪都没有感觉 天怜公主这么想着,泪水涟涟,她起身走进寝殿,拉开床头台最下面的小抽屉,取出她心爱的凰。 凰是一柄小bs,蛟皮刀鞘,薄而轻,绘着一只彩凤,笔法华丽,栩栩如生。匕身微一拔出已觉寒气逼人,看一眼都忍不住想打冷战,一望而知不是等闲之物。 当年铸剑师归去、来兮夫妇在铸成青蜂、青蝶双剑后,还剩一块边角料,就铸了这柄bs,取名凰,当年连蜂蚨双剑一起用葛布包了送给闾丘羽,蛟皮刀鞘是闾丘羽后来为它们配的。 天怜公主十二岁开府时,闾丘羽将凰作为开府礼物,送给了她。 天怜公主将凰揣在了怀里,她已做好准备,天怜府府门被攻破之日,她就用这把凰自尽,那样她可以没有任何感觉地被他们献祭。 天怜公主怀揣这把凰,将自己关进衣橱里,再不出来。她怕一踏出衣橱,人们就会押着她前往雪国。 虽然,她明知命运躲不过,却依旧选择了躲避。 她不仅白天在衣橱里躲避,甚至连晚上都开始蜷在衣橱里睡觉,那里一片黑暗,世间所有的一切,包括天光都可以被拒之门外。 黑暗的世界才足够安全。 天怜府外喧嚣不断,所谓民众的呼声一批批、一,整日整夜围绕着、冲击着天怜府。 已经很多天了,府里的采购已经全部停了下来,一切所用和供给,靠王上派来护府的金吾卫从外面传送进来。 听着府外传来的各种喧嚣,天怜府上下,全都低首俯眉,言谈小心,气氛极为压抑。 服侍天怜公主的醒儿、细儿等丫环仆佣,每日守在天怜公主的睡房里,日夜轮值。她们看着天怜公主怀揣利刃躲进了衣橱里,担心天怜公主会想不开,却又不敢擅自打开衣橱查看,只能在衣橱外竖着耳朵听里面天怜公主的动静,然后用耳语和手势向外传递消息说: 长公主渴了,送一杯水进来 长怜公主睡着了,送床被子来 长公主醒了,送点吃的来 长公主哭了,大家都悄悄退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6章 弹琴少年 天怜府被困,已经进入第二十一天,围攻天怜府的人群却依旧不散。金吾卫也已经在这里连续值守了二十一天了,他们或站或坐,与围困骚扰天怜府的人群对峙着。 这日晚间,天怜府外来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中等身材,一袭藏青色长衫,文质彬彬,怀中抱着一把古琴。 少年想要越过金吾卫,却被两个金吾卫兵卒拦住了。 少年镇定地说:“我是来给长公主弹琴的。” 金吾卫兵卒不耐烦地挥挥手,想要驱赶他离开,金吾卫统领孟二郎看见了,孟二郎说:“等一等。” 孟二郎走了过来,身旁的金吾卫举起火把,照着眼前的少年。 孟二郎将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又看了看他怀中的古琴,孟二郎说:“你是不是就是上一届会颖第一琴师的获得者?” 会颖每三年举办一次古琴大赛,全国各地的琴师都会赶来参赛或者围观比赛,魁首将被授予“会颖第一琴师”的称号。上一届古琴大赛,是去年春天举行的,孟二郎也有到场围观。 少年听孟二郎如此说,朝孟二郎微微欠了欠身,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孟二郎知道,少年这是默认了。 孟二郎说:“我可以看看你这把古琴吗?” 少年遂将怀中古琴递给了孟二郎,孟二郎抱琴在手,掂了一下,吃惊道:“这么沉啊!” 孟二郎借着火光,又看了看这把古琴,七根琴弦,黑色琴穗,通体黑漆为底,以黄、褐两色彩绘兽纹、云纹,琴背刻着一个小字,孟二郎仔细辨认,似乎是一个水波样的古体字。 “这是什么字?”孟二郎问。 “泉。”少年答。 “哦,”孟二郎点点头,又问道:“这把琴是什么木制作的?” 少年答:“梧桐木。” 孟二郎将古琴还给了少年,挥挥手,身后的两个金吾卫让开了路。 少年朝孟二郎又欠了欠身,表达了谢意。然后,少年抱着琴,来到金吾卫身后与天怜府之间的空地中央,凑近火堆坐了。 他取下背上的包裹,从里面取出琴架撑起,又将七弦琴放置好。尔后,少年盘膝而坐,拨弄了几下琴弦,试了试音,调了调弦。 片刻后,流水一样的琴声开始淌泄而出,如风如月,和煦荡漾。 天怜公主正蜷曲在黑暗的衣橱里,迷迷糊糊地打盹,忽然,她听到隐隐约约,有琴声从远而近地传来,琴声温暖柔和。 天怜公主在衣橱里坐直了身子,又听了一会儿,琴声还在流淌。天怜公主不能确定这琴声是不是真的存在,抑或只是她的幻觉?她慢慢地推开半扇衣橱门。 琴声果然清晰了许多,那琴声,像清风呢喃,像明月照人,不悲不喜,不嗔不怨。 天怜公主听着听着,不知不觉,走出了衣橱,她跟着琴声来到窗前,抬头望去,漫天星光,无风无雨,夜色如水。 那一晚,琴声整夜不断,天怜公主躺在床上,听着琴声反复,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是天怜府被围困二十一天以来,天怜公主第一次走出衣橱,在床上睡眠。 此后一连三天三夜,琴声一直不断,弹琴人似乎是不眠不休。 这一连三夜,伴着琴声,天怜公主停止了哭泣,安静地吃喝,安静地梳妆,又安静地在床上睡去。 三天里,任谁都已听出,那个少年反反复复弹奏的,是同一支曲子。 第四天时,琴声忽然停了,是弹至曲中时嘎然而断。天怜公主正在梳头,握着木梳的手因琴声的停止而打住,她愕然,也慌然。 醒儿和细儿也慌了,她们立即飞跑着出去院子里,和几个仆佣嘀咕一番后,大家搬来了高高的梯子,几个仆佣爬上天怜府的府墙,探头张望。爬不上墙的就扒在府门门缝上,朝外看去。 半个时辰后,仆佣们下了梯子,丫头们离开门缝,醒儿、细儿汇集完大家的所见所得之后,飞跑回寝殿,向天怜公主描述他们看到的情景,转述他们听到的对话。 他们说,那个弹琴少年,被人投掷瓜果鸡蛋砸了,于是,就和那群士子吵起来了。到后来,他们还推推搡搡,拳打脚踢,动了手。那个弹琴少年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却大笑着说:“真是笑话啊,笑话,战争本是两国男儿决战沙场的事情,如今,却逼着一个女人去解决战争!” 可那些士子们围着他,挥着拳头对他说:“愚蠢的是你啊,不是我们,一个女人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牺牲那么多人,用战争去解决呢?” 弹琴少年因此摔了琴,向北走了,他说,他要上战场去了。 丫头仆佣们听外面的金吾卫说,那个弹琴少年本来是可以不上战场的,因为古琴大赛每三年举办一届,前三甲是可以免兵役的,少年是上一届古琴大赛的魁首,获称号“会颖第一琴师”,他是可以免兵役的。 据说,他才十岁,是会颖乃至整个翼国最有前途的少年琴师。看着他离去,很多围观群众摇着头,为他惋惜。这一去,少年只怕要有去无回了。 翼国正在节节败退,不仅军卒缺乏,也缺乏武器粮食药品等物资,那个战场,去了,就别想着再活着回来了,不战死,也会饿死,或者,一点小伤之后,就伤口溃烂而死。 天怜公主端直身子,听着丫头仆佣们的汇报,牙齿咬着嘴唇,直到最后,始终一言未发,但她面色已经苍白。 许是那些士子b琴少年摔琴斥责,失了些底气,也觉得欺侮一个小女孩算不得本事,又或者眼看二十多日的围骂并无结果,天怜公主一直缩在府里不出来,有金吾卫拦着,他们又进不去,于是,在摔琴少年北去数日后,围堵天怜府的人群也渐渐散了。 王上闾丘羽听闻消息,长出一口气,当即让孟二郎在一个深夜将天怜公主从天怜府后门悄悄接出,接入王宫中。 见到王兄闾丘羽、王嫂周致的那一刻,天怜公主扑入周致怀中,哭得好不伤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7章 僵局 于化雪回到雪国王都定足已经好一段时间了,说来奇怪,自从于化雪归来,小王上佟谷淳倒是放弃了很多变态血腥的嗜好,正常了一些,日日呆在于化雪的锦鲤园里,和于化雪聊天说地,赏鱼喝酒。 俩人谈论最多的,自然是翼雪两国的这场和谈。小王上佟谷淳和于化雪都没想到,两国和谈最后居然崩在天怜公主和亲的条款上。 他俩都不大理解翼国王上闾丘羽的此举,于化雪还讲了方恩、周一天为了天怜公主,一个想毒杀他,一个想刺杀他,被他识破后,反制而死。为此,小王上问了于化雪好几次,翼国那个天怜公主究竟有什么好,值得这么多人舍身相护?于化雪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天怜公主有什么好。 当然,小王上佟谷淳问于化雪有没有见过天怜公主,于化雪老实坦白,他也没有见过天怜公主。 小王上佟谷淳问于化雪这些问题的时候,脑子里想起了二表哥萧凡,萧凡也是这样奋不顾身,在王太后萧眉面前,为天怜公主和亲的事情,拼力而争。 小王上佟谷淳一想起萧凡曾信誓旦旦地说,“若有幸能得到天怜公主,会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惜天怜公主”,小王上佟谷淳就一肚子火,他暗搓搓地想,他迟早要挖了萧凡的眼睛! 于化雪和小王上佟谷淳二人,每天都会讨论一番军情,雪国三军雪骑、狼师两团、骄旅两团在庞丰达的指挥下,向会颖王都节节逼近,对于这样的进程小王上佟谷淳非常满意。 于化雪问起小王上,还要不要和翼国议和,小王上佟谷淳连连摇头道:“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想议和。上一次议和,原本也是被母后和大臣们逼得没办法了,这一次,我们军力如此占优,我更加不会议和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一口气拿下他们的王都会颖,将我们的狼尾巴旗插上会颖城头,嘿嘿,到时候,我倒是有可能亲自去巡视一下翼国的会颖王都呢!” “王太后怎么说?”于化雪问。 小王上佟谷淳立刻表现得很沮丧,他闷闷不乐地告诉于化雪:“母后主张和谈,说趁现在局势占优,她认为我想拿下翼国王都,是好大喜功。” “王太后的想法太保守,要知道,占领翼国王都会颖,那是雪国历代王上没有一个做到的事情,王上您若做到了,是要创造历史的!” 于化雪这番话,让小王上佟谷淳激动不已,他兴奋得直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哪怕我们只是占领会颖一天,也是占领过啊!绝对是前无古人的!” “嗯,王上,我支持您!我相信您一定会青史留名的!”于化雪和小王上佟谷淳碰了杯,二人各自饮尽。 小王上佟谷淳说:“这段时间,我就先躲在你这里,母后找不到我,也就没法和我谈议和的事情了。等庞将军拿下翼国王都会颖,那时我才见母后,看母后还有什么好说的!” 二人再次碰杯、干杯。 小王上佟谷淳和于化雪在锦鲤园吃菜喝酒聊天时,王太后萧眉和于化雪的父亲于封隆,则在萧眉的宁禧宫里忧心忡忡。 王太后萧眉说:“必须趁我们现在在战场上占优,与翼国尽快和谈,淳儿只看到雪骑在向南推进,却不知道每一步的成本有多高,这样下去,即使能占领翼国王都会颖,也会将我们雪国耗干,现在的雪国其实也是外强中干,与翼国继续作战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若是再被滑国和随国趁机夹攻,那我们就首尾难顾,危殆了!” “是啊,”于封隆道,“占领翼国王都容易,难的是还要能守住。现在庞将军那边向南推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就是因为翼国方面的抵抗越来越激烈,翼国这个民族,向来是烈性的民族,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雪国历代王上,没有一个人能彻底征服翼国,也没有一个王上最终占领过会颖的原因。” 王太后萧眉点头道:“是的,真到了王都会颖告急的地步,想来翼国人是要誓死扞卫他们的王都的,而且,那时候,估计翼国的南田郡也要参战了。南田郡无论经济,还是人口,都是翼国其余三郡北与、东圃、西岐的总和,实在不可小觑。” 于封隆叹口气道:“何止如此,南田郡与翼国南部的乌国渊源很深,两家一向往来密切,南田郡的人,是宁愿合拢到乌国也不会接受我们的,到时候,他们很可能向乌国借兵,那我们就还得面对乌国的军队了。” 王太后萧眉沉默了一会,说:“淳儿也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他是为了避开本宫,不和我谈议和的事情。” “太后,和谈一事,不能再拖,且太后最好派自己的心腹过去。”于封隆焦急道。 “于大人有没有兴趣走一趟?”王太后萧眉试探道。 于封隆连连摆手:“被王上知道了,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顿了顿,于封隆压低声音道,“不过,我可以负责帮太后的人与那边勾联。” 王山闾丘羽已经很多天没有离开慎德殿了,前线的军情急报雪片一样飞来,雪国的军队距离王都会颖已经不足百里。 雪骑的将军庞丰达放言,如果翼国坚持不投降,狼尾巴旗插上会颖城头时,定将血洗会颖。 消息传来,百姓惶惶,朝臣焦急,会颖南门每天都有无数车马驴牛,驮着财物向南出逃,人们拖家带口,泪水涟涟,没有人觉得他们还有希望再回来了。 大臣中的议和派频繁地在太师府中聚首,心急如焚。就在这时,于细儿来见太师,随后,太师傅抱一派出太师府两人与于细儿一起北上,在两军交界处,悄悄接来了秋公公。 次日,在傅太师的引荐和安排下,王上闾丘羽在来仪殿接见了雪国王太后的特使秋公公,翼国方面到场的朝臣自然都是些议和派,众人一脸欢喜,希望王上闾丘羽与秋公公的这次晤面,能促成翼雪两国止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8章 闾丘羽疯了 来仪殿上,翼国王上闾丘羽高高在上。 太师傅抱一向王上介绍了秋公公,称秋公公跟随雪国王太后萧眉多年,今来翼国议和,是王太后的特使。 秋公公向闾丘羽行了见面礼,尔后,双手呈上雪国方面拟定的和谈草案。 戚公公上前接了,放置在闾丘羽面前的案上,闾丘羽只垂目看了看封面,并未打开具体查看内容。 闾丘羽直接问秋公公道:“孤王先问一句,这份和谈草案,里面有没有天怜长公主的和亲条款?” 秋公公犹豫一下,点头道:“有。” 秋公公还想再解释什么,闾丘羽已经冷笑着道:“王太后派你来,是不是因为你比较胆大呢?”闾丘羽说着,抓起和谈草案,朝秋公公扔去,嘴里骂道,“你个太监也敢朝孤王讨要长公主,我看你是活腻了!” 闾丘羽骂完觉得还不解气,索性从大殿上下来,朝着秋公公的大肚子就一脚踹去,秋公公大惊失色,吓得掉头就跑。 闾丘羽在后穷追不舍,跟在秋公公后面一直追、一直踹,把人踹出来仪殿还不算,又继续在殿外的台阶上追着踹。 殿上一众翼国大臣全都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众人都已经看出,王上闾丘羽这是动了真怒了! 闾丘羽踹跑秋公公,也不回大殿了,直接甩袖子离开了来仪殿,将一众大臣全都扔在了殿里面。戚公公赶紧跟上,他听到闾丘羽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身后的戚公公说:“他们不懂,孤宁可自己死,也不会交出倾珞!” 闾丘羽走出很远了,大臣们在殿上唉声叹气,议论纷纷,大家总结说,王上真是疯了!翼国这是打算亡国了呀! 秋公公见闾丘羽去远了,才敢一瘸一拐转回,他刚才跑得急,有一只脚微微扭了扭。 傅太师招呼秋公公坐了,负责打扫管理来仪殿的小公公赶紧给秋公公上了茶,傅太师叹着气,对秋公公说:“你回去告诉王太后,如果雪国真的想与我们和谈,天怜这个词,以后不要再提起!” 秋公公揉着脚,喝着茶,叹着气,对大殿里坐着的翼国朝臣抱怨,说你们这位王上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嘛! 宗伯百里高城就说了:“秋公公,其实我也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们对天怜长公主那么感兴趣,两国和谈就和谈嘛,非要扯我们长公主干嘛?难不成你们找人算过长公主的字,天怜公主可以生下一个一统鸿羽大陆的霸主吗?” 秋公公讪笑着,支支吾吾地回答百里宗伯道:“我们王上和太后为什么一定要贵国的天怜长公主,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司空帅竟然也诧异道:“确实呢,我也觉得很奇怪,谁家打仗不是为了钱呢?怎么你们雪国偏僻就是要人呢?难道这个时候,比较而言,你们不是更应该对城池、对财富感兴趣吗?” 秋公公只得再次“嘿嘿”讪笑,表示自己确实不知个中缘由。 太保甄为殷双手一拍道:“我看雪国多半是投石问路。他们怎么可能不清楚我们王上对自己惟一的王妹天怜长公主的宠爱,他们点名长公主和亲,其实是碰运气试试,若能于幸运中恰巧将天怜公主迎娶到雪国,那自然好,倘若不能,就会将这条条款转换为绸缎布帛、珠宝玉器、粮食矿产等秋公公,我说的没错吧?你是不是带了这样的替代方案来了?” 太保甄为殷说完,一众人都目光殷殷地望着秋公公,希望他能点点头,只可惜,秋公公却脸色很难看地摇了摇头。 这一下,大臣们的脸色也全都变了,全都摇起了头。 秋公公次日离开了王都会颖,依旧由于细儿和太师府的那二人护送他。 王上闾丘羽给翼国前线三军的命令,也紧跟着秋公公离开了会颖,闾丘羽让北关兵和东圃郡官兵、西岐郡官兵死战到底! 如果把战败的闾丘羽比作一只待宰的兔子的话,那他也是一只红了眼的兔子,现在,这只急红眼的兔子要张嘴咬人了 战! 死战! 战到底! 竭国而战! 逆形势而战! 战至最后一卒! 战尽最后一滴血! 哪怕是亡国也要战! 这就是闾丘羽的选择! 秋公公回去雪国王都定足,将自己在翼国王宫觐见闾丘羽的遭遇讲给王太后萧眉和于封隆听,俩人都是目瞪口呆。 当听到闾丘羽追着秋公公踹屁股时,俩人齐声道:“闾丘羽真是疯了!” 翼雪两国上下都不曾想到,闾丘羽对天怜公主竟疼爱至斯,乃至为一个闾丘倾珞,置整个翼国全国于不顾,要倾举国之力与雪国决战,意气用事一至于此,竟疯狂到不惜履涉亡国之险! 翼雪两国继续交战,翼国继续败退,听说闾丘羽拒绝和谈,雪国那些将领军卒们都摇着头说,这样下去,翼国只剩亡国一条路了。 可与此同时,雪国议和派的担心也不断加剧,现在雪骑的推进速度逐渐放缓,虽然,此时的翼国,只剩了一些没有战斗力的伤残和老幼,军饷粮草短缺。但是,在他们的拼死抵抗下,庞丰达的雪骑虽然距离会颖王都不足百里,却每一步推进都要付出沉重代价。 战争是一把双刃剑,若不能速战速决,就不再有真正的赢家,只有两败俱伤。 在双方的担忧和注视中,战事继续进行,战线缓慢地向翼国王都逼进,那是一条黑色的死亡线,所过之处,翼国大地寸草不生,全无生迹。 翼国已在争战中罄尽最后国力,连最后的老弱病残都被征召,走上战场,他们一去无回,野草一样倒在雪骑的铁蹄下,泥一样烂去,最终被委顿遗弃在战场上。 站在会颖城头北望,大地之上所进行的,已经不再成其为争战,只剩了雪骑挥舞着镰刀收割翼卒的生命。 而看似胜利一方的雪国,也在逐步推进中,深陷战争的泥淖中,不可自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9章 秋雨断人肠 转眼已经入秋,翼国今年从春天开始,雨水就格外充沛,绵延过整个夏季后,又潜入秋季,依旧绵绵无尽。 而从来,秋雨总是最断人肠。 已经连续数日了,闷闷的天,闷闷的雨,像一张密闷闷的,将整个会颖城罩在其中,似乎要将王都所有尚存呼吸的树木花草、人群牛豕都窒息而死。 深夜时分,北大街临水坊二楼,十岁的可心在噩梦中醒来。 可心摸索着,在黑暗中点亮床头的油灯,满眼忧郁地望向窗外,风声雨声扑打着窗棂。 绵绵风雨,总是带给她无尽的噩梦。 可心总会在风雨之夜,梦到她的父兄,梦中,她的父亲和哥哥可歌满身伤痕、浑身上下被雨水打得的样子。 因了这场战争,繁华的北大街萧条无比,绝大多数档口都关了门,逛街的客人更是寥若星辰。 可家的临水坊原本是会颖城里最大最好的花店,很多大臣贵族的府邸,都是向临水坊订花,甚至秋凉馆每次搞大型酒会,都是订购临水坊的鲜花。 可是,随着可家父子先后北上,临水坊现在只有十岁的小女儿可心还在,临水坊不得不停业了。 可心伸手从枕下摸出一支青色的哨笛,捂在胸口。 这支哨笛,是哥哥可歌留给她的。 两个多月前,哥哥可歌应征入伍,临行那天天空也是风雨飘摇,年仅十四岁的可歌披着蓑衣,戴着雨笠,在临水坊门口与可心话别。可心站石阶上,刚刚能够着哥哥可歌的肩膀。 那一刻,可心觉得,哥哥单薄的身子像一片飘零的树叶,脚尖只需轻轻一点,就会随风而去,薄雾般的阳光穿过雨线,照亮哥哥清秀的脸庞,那上面挂满雨珠,亮亮地折射出梦幻的光泽。 哥哥却在看着可心笑,笑得彩虹般灿烂,可歌的胸前,挂着这支哨笛。 “心心,这支哨笛哥哥留给你,夜深时吹响它,哥哥多远都能听到。”这是可歌留给可心的最后的话。 半个月前,可心腿有残疾的父亲为了寻找儿子可歌,报名入伍。可心犹记父亲离别时,也是这样绵延无尽的风和雨,也是这样泠泠的、断人肠的雨声。 父亲也是披着蓑衣、戴着雨笠,和新征的老弱新兵站在一起。 父亲的花白头发被雨水打湿,缱绻在他沟沟壑壑的额头,看上去,像极了临水坊的房檐,无声地滴着浑浊的雨水。 这样的回忆,让可心的泪水终于和着窗外的雨声,从眼角滑落,她将胸前的哨笛攥得更紧。 夜很冷,很孤独,可心将耳朵慢慢附在哨笛上,似乎可以从中听到哥哥温暖的声音,或者可以听到父兄从北方传来生的消息。 第二天上午,可心和会颖很多有亲人在前线作战的人一样,早早来到司马府门前,等待府衙的人发布最新阵亡名单,没有人愿意看到亲人的名字出现在高高的榜文上,却又不得不天天来看。 没有找到名字的人虽然心中微微庆幸,却也开心不起来,谁知道躲过今日的阵亡名单,明日的阵亡名单是否依旧能躲得过去? 而找到亲人名字的人就会捶胸顿足,坐在司马府门口,嚎啕大哭,他们哭喊着,还我儿子的尸体,还我丈夫的尸体,还我父亲的尸体。 每日有那么多阵亡名单公布,却从没有谁的尸骸被运回,如今的翼国,其实是连收敛士卒遗体的力气都没有了。 连马革裹尸都已经成为一种奢想! 据那些活着回来的伤兵说,前线上空成群的鹫鹰在盘桓飞舞,地面群狼出没,饕餮往来,夜间彻夜回响着各种野兽的嚎叫和争抢,到处弥漫着尸体腐烂的气息,已经是人间地狱。 黄昏时分,十岁的可心随老弱妇孺汇成的走向东郊的艾溪。她将自己纤细的身子藏在哥哥留下的衣衫里,阔大的衣袖在她身上晃晃荡荡。她夹在里,像水上的一个泡沫,东摇西荡,晃来晃去。 风雨弥漫的艾溪涨成一条哀伤的河,流过会颖东边,流过人们心头。 当日,那些从军的男儿,他们衣衫褴褛,头戴斗笠,手提竹n,光着双脚,走在艾溪岸边,边走边扭过头,挥着手、挥着眼泪和亲人、和会颖城做别。他们从军报国,北上抗敌,却流水一样,从此一去无回。 艾溪边,人们弯腰放下一只只纸折的小船,小船在河里打着转,随流水而去,像一个又一个从军的男儿,被河流一个接一个地带走,送去死亡的远方。 可心听大人们说,一些大河中经常能看到从北与郡漂来的翼国士兵尸体,可心想,那是想家的一叶叶小舟,凭着记忆走在回乡的路上。 还有人燃放起河灯,据老人们说,河灯可以为远方的游魂指引还乡的路。 每个黄昏,艾溪水都是满满的一溪河灯,满满的一溪忧伤。 可心随着人们来到艾溪边,却只独自坐在岸上,看着人们放小船,放河灯,对着水面发呆。清凉凉的夜风吹入她的脖颈,她缩着头,小小的她抱着膝,将整个身子蜷进长衣中,眼睛像河灯一样忧伤而莹亮。 她看着那些做成小鞋、小袄、荷花、画舫等模样的河灯,带着畏怯,带着哀思,或孤单地,或并着肩偶偶私语着,像那些丧失亲人、同命相怜的人,互相安慰着,挽臂漂去,渐行渐远。 “来,花妹,你也放两盏船灯吧。”会颖城很多人都认识可心,知道这个可怜的十岁的女孩,在日日盼望父兄的归来,他们向可心做出邀请,并递给她两只船灯。 可心却执拗地摇头,摇头,再摇头,她始终拒绝燃放船灯,拒绝向水中放下那两盏为父兄的亡魂指引归途的河灯。 父兄既是活生生远征而去,就当活生生从大路上归来才是。 可心始终相信,总有一天,父兄或踏步奔行而来,或衣衫褴褛而至,无论如何,总会归来。 她的父兄,惟愿活着,只能活着,必须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0章 略胜一筹 太师傅抱一黑着脸,和王上闾丘羽面对面坐着。 换做是别人,闾丘羽可能早就操起砚台砸过去,将对方砸走了他都已经放了狠话,要和雪国死战到底了,居然还敢在他面前谈议和! 当然,闾丘羽不是没有用砚台砸过傅抱一,但那是以前,自从他用百万黄金将二殿下闾丘闵幽坑进去,他每次见了傅太师都是一副理亏气短的样子。 “必须派人去和谈吗?”闾丘羽心虚地道。 “是的,人家谈判代表都到了,我们也该拿出诚意。”傅太师道。 “可是他们”闾丘羽说。 傅太师自然知道闾丘羽想说什么,他果断地打断闾丘羽的话:“这次他们绝对不会再提长公主和亲的事。” “哦。”闾丘羽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王上打算派谁去谈?”傅太师步步紧追。 “要不,就爱卿代表孤王去?”闾丘羽试探道。 “不要!”傅太师果断挥手,他才不要被闾丘羽再坑一次呢,闾丘羽已经用百万黄金坑过他一次,傻子才会上第二次当,要是他谈成的条款,闾丘羽来个不认账,自己到时候非给闾丘羽气死不可,却和百万黄金一样,对闾丘羽无可奈何。 傅太师早已想好了和谈人选,他郑重地向王上闾丘羽说:“让文太傅去吧,和谈一直都是太傅府在负责。” 闾丘羽愣了愣,他心虚地看了看傅太师。 嘿嘿,傅太师心里冷笑一声。王上闾丘羽心里想什么,他自然能猜到七七,新任太傅文孝勤可是一个钉是钉铆是铆,十足认真的人,也是一个很会闹事的人。王上闾丘羽既然委托文太傅作为代表前去和谈,一旦达成协议,闾丘羽如果想赖账的话,文太傅可不会像傅太师那样善罢甘休,到时候,太傅文孝勤敢带着天下士子将王宫给围起来。 闾丘羽自然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犹犹豫豫,不肯答应让文太傅去。 可是,傅太师黑着脸,一副王上你不给我文太傅,我今天就不出宫的样子。 终于,闾丘羽还是屈服了。 闾丘羽一点头,傅太师起身就走,他才不要给闾丘羽反悔的机会呢。 太傅文孝勤果然不同凡响,他接到和谈任务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跑去向王上闾丘羽要一件信物。并且在王上闾丘羽面前大讲一通“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必亡”之类的话,闾丘羽被文孝勤教育的面红耳赤,随手抓起案上的一件金犀牛镇纸,扔给了文孝勤,让他快走。 傅太师听说后,哈哈大笑,愈发相信自己没有挑错人。 雪国这次来的和谈代表,依旧是王太后萧眉的特使。闾丘羽是个疯子,拼着亡国也要和雪国死战到底,萧眉却不愿意陪着他一起疯,她用自己的理性再次派出了和谈代表,她要努力在雪国和北部边境发生大规模异动之前,在雪国被翼国彻底拖垮之前,促成翼雪两国的停战。 王太后萧眉这一次派出的和谈代表,是自己的二哥,萧思。 萧思来到王都会颖已经两天了,傅太师将他安顿在自己的别馆里住着。然后进宫面见王上,问闾丘羽点名要了和谈代表文孝勤。 这一次和谈,因为只是王太后萧眉的私人特使前来和谈,所以,双方和谈期间并不休战,前线战斗前线的,王都这里和谈王都的。 鉴于上次秋公公被踹屁股的教训,萧思这次一不肯去王宫面见疯子王上闾丘羽,二不肯在宫里进行双方和谈。所以,傅太师才会入宫向王上要和谈代表,并把和谈地址定在了秋凉馆。 为此,沈鹿呦将秋凉馆闭馆停止营业,只接待两国的和谈代表萧思和文孝勤。 萧思武将出身,身材高大,威风凛凛,见文孝勤身材矮又加之萧思听说了上一次秋公公受辱的事,萧思心中有气,所以,萧思对文孝勤先就生了要轻贱他、回敬侮辱之心。 二人在秋凉馆初见,萧思率先提出,先交换一件雪国王太后萧眉和翼国王上闾丘羽的一件物什,作为和谈信物。 萧思说完,也不等文孝勤表态,他已拿出一件玉如意,称是他们王太后萧眉的用品,递给了文孝勤,文孝勤不敢怠慢,起身恭恭敬敬,双手接了。 萧思随后就看着文孝勤不说话,他原以为文孝勤会没有准备,拿不出王上信物,萧思还在肚子里打好了质疑文孝勤权限的腹稿,其实是想趁机侮辱一番文孝勤,你既然说你可以代表你们王上和我谈,可你却连一件你们王上的信物都拿不出来,和街上的阿猫阿狗有何区别?到时候谈完了,你来一句,我本来也没有权限代表我们王上来谈,那不是就轻轻松松全可以赖掉了! 不料,文孝勤竟然也拿出一件东西,一个金犀牛镇纸,说是王上闾丘羽的信物。 萧思虽然半信半疑,却也不敢怠慢,接了后,仔细看过,镇纸下方还有闾丘羽的刻印,知道确实不是假的,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萧思于是将金犀牛镇纸递给身后站着的于细儿,然后就大模大样地掏出一块白绢手巾,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擦起了手,仿佛这双手刚刚接了多么秽浊不堪的东西。擦了很久,萧思才将绢巾收进衣兜中,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文孝勤。 文孝勤盯着萧思看了看,然后朝萧思冷冷一笑,伸手摸了摸放在案上的、刚刚收到的雪国王太后萧眉的玉如意,然后也掏出绢巾开始擦手,擦呀擦,也擦了很久。擦完后,文孝勤指尖捏着绢巾看了看,然后开始到处找,最后,一直向门后的垃圾桶走去,将绢巾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萧思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他再也想不到,这个矮个子文孝勤居然这么老辣,这么难对付! 这一天,双方就只是泛泛聊了几句,算是谈判前的热身。 这一天,显然,萧思也不得不承认,文孝勤略胜他一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1章 温泉池边 远在雪国王都定足的王太后萧眉半卧在榻上,推算着二哥萧思的行程,想着这几天萧思也该到达翼国王都会颖,开始和谈了吧,希望这次双方能顺利达成协议。 萧眉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最近因为两国和谈的事情,她感觉有些心力憔悴,睡眠不是很好,现在萧思既已到达翼国,接下来,她能做的只是在这里等待消息了。 萧眉于是唤入秋公公,命秋公公安排銮驾,她想去泡一泡温泉,消消乏去。 定足王宫有一处天然温泉池,水虽然是天然的温泉水,但不是宫内自产,而是从附近一处温泉导流过来的。 先王佟斯昆在世时,喜欢泡温泉,常常携萧眉一起,前往温泉池。到了小王上佟谷淳,小孩子大多不喜欢这么烫的水,这温泉池就只剩了萧眉自己偶尔去泡一泡了。 萧眉在温泉池裸身泡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觉得浑身放松不少,渐渐有些昏沉沉起来,想睡觉的样子了,萧眉于是步出温泉池,裹了浴袍,准备更衣回宁禧宫去。 萧眉虽然已贵为王太后,但是,三十多岁的她,身材依旧饱满,皮肤依旧滑腻,心态也依旧维持着少女般的羞涩这也是先王佟斯昆坦言,喜欢萧眉的原因,她能始终给人以新鲜水嫩的感觉,好像永远都处在佟斯昆初相识萧眉时的少女时代。 萧眉不喜欢宫女太监围在温泉池边看她沐浴时的肌肤和身材,每次来泡温泉,只带两个贴身宫女和一个秋公公,而这三人也只在温泉,和宫廷侍卫们一起警戒而已,并不会侍候在温泉池边。 可是,今天,没来由的,萧眉在将温泉池边将浴袍披上肩头时,忽然生出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萧眉心中一凛,凝眉四顾,当即在一树高大的花丛后面看到一点青色的衣衫。 萧眉瞪视着那树花丛,怒喝道:“什么人?这么大胆!” 那点青衫犹豫片刻,移动出了花丛,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衫男子,倒也生得剑眉星目,俊朗帅气,萧眉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那男子朝萧眉双手一揖,躬身道:“太医院蒋徽之见过王太后。” 蒋太医这么自报家门,萧眉想起来了,这个蒋徽之,是长公主飞雪公主的老师,太医院的数一数二的名医,自己也曾见过两次,难怪会觉得眼熟。 既然是女儿飞雪公主的老师,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相逢,萧眉对蒋徽之的态度可能会有些不同,只是如今,俩人的这场偶遇,实在令萧眉觉得尴尬。 萧眉暗暗拧眉,这些个侍卫在外警戒,怎么竟然放进来这个蒋太医。 萧眉眼睛略略一扫蒋徽之,发现对面不远,这个蒋太医虽然在躬身作揖,但是,他的头却没有低着,而是抬起着,一双眼睛火辣辣地在萧眉身上扫来扫去,萧眉自然知道,自己刚出浴的身子,湿漉漉的,裹在绢丝浴袍下,自然也是起伏有致,曲线毕露的。 萧眉心中一动。她眯起双眼,望向蒋徽之的眼睛,确认了蒋太医眼中那两点热烈的火星。 萧眉淡淡地问蒋徽之:“蒋太医怎么会在这里?” 蒋徽之声音倒还沉稳,答道:“回禀太后,臣有一味药,需要温泉水来熬制,所以,特来取一些温泉水。” “蒋太医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萧眉又问。 这一次,蒋徽之说话有些迟疑,支吾道:“来了有些时候了。” 他看到萧眉朝他挑了挑眉,于是犹豫一下,咬咬牙,又回答得具体了一些:“微臣刚来这里不久,王太后您就来了。” 萧眉闻言一愣,心说,这个蒋徽之,这是看了她入沐浴、洗浴、出浴,全过程都看了啊! 绕是萧眉镇定,也忍不住面颊烧了起来。 萧眉没再理会蒋太医,抬脚就走。 与此同时,翼国王都会颖,萧思和太傅文孝勤的较量,正式展开。 今天是正式会谈的第一天,文孝勤依约准时来到秋凉馆,却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萧思才姗姗来迟,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 萧思一进门,正想朝文孝勤打招呼,文孝勤却起身就走,回他的太傅府睡觉去了。 第二天,萧思倒是按时来到了秋凉馆,却不见太傅文孝勤的踪影,只立着文孝勤的助手太傅府文书陶新然。陶新然笑眯眯地对萧思抱歉道,文太傅身体有恙,有些拉肚子,如厕去了,请萧代表稍坐等候。 结果,萧思坐着一等就是大半天,文太傅就是从厕所出不来。 萧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萧思让于细儿去茅厕催,守在茅厕外面的、负责护卫文太傅的金吾卫不让于细儿进去,于细儿去茅厕催了好几次,金吾卫总是说,文太傅还在里面拉,一会拉完就出来,搞得萧思在秋凉馆里憋着,等了文孝勤整整一天,还总是觉得到处都能闻到文孝勤的屎尿味,气得萧思简直想动手打人了。 到了第三天,萧思没那么老实按时到了,可绕是如此,他还是没能见到文太傅,又在秋凉馆等了一整天。陶新然说,文太傅还在拉肚子。萧思气闷烦躁,却又不好发火。上次自己迟到两个时辰,连句话也没有,人家好歹还派个人告诉你,他在拉肚子,总不能连肚子也不让人拉吧。 萧思这样又空等了一天,晚上回到傅太师的别馆后,萧思左思右想,这文太傅要是一直拉肚子拉下去,事情就麻烦了。文孝勤拉肚子拉个二、三十天,这和谈就算卡在这里了,文孝勤要是再狠点,拉肚子拉上三、五个月,甚至三、五年,妹妹萧眉交办自己的这桩和谈差事,他就算是给办砸了! 萧思很清楚,自己的小妹王太后萧眉之所以要他前来和谈,就是因为雪国再也拖不起了,拖到后面,只怕夜长梦多,引出滑国与随国的合力夹击,起码目前来说,滑国对雪国北部边境还只限于骚扰和牵制,没有全力而攻,而随国,也一直还只是观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2章 按摩 自打从温泉池洗浴回来,王太后萧眉这几天总有些神思恍惚,常常会突然走神起来。 那天的事情,王太后萧眉后来批评了秋公公,但也只是用叮嘱的方式,她让秋公公以后清场时要仔细些,莫要让闲杂人出现在温泉池附近,对秋公公并没有太过责备。 王太后萧眉不想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这件自己在温泉池洗浴小半个时辰,旁边花树后竟然有个三十多岁的蒋太医,将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个够! 王太后萧眉毫不怀疑地用了“目不转睛”这个词来想象当时的情景。 是太医蒋徽之后来从花树后面转出后,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直视她的眼神,让萧眉猜测,蒋太医当时躲在花树后面的眼神,一定是“目不转睛”。 王太后萧眉略一沉吟,唤来秋公公,让他去太医院找个太医过来,她最近觉得有些身心疲劳,想找个太医来帮她诊诊脉。 秋公公去了,萧眉没有点名要蒋太医,但是萧眉想,太医院很可能是给她派蒋太医来,除非今天蒋太医外出不在。 王太后萧眉因为年轻,且身体一向很好,和太医院打交道比较少。找太医院比较多的那段时间,基本上是在小王上三岁之前,那时候蒋徽之还没有入太医院。 王太后萧眉知道蒋徽之,还是因为飞雪公主学医,拜了蒋徽之为老师的缘故。萧眉因此留意过蒋徽之两次,都是在一些偶然的场合,恰好蒋太医也在场,有人指点给萧眉看,她于是留心看过两眼。关于太医蒋徽之的事情,萧眉都是从侧面得知的。 王太后萧眉知道飞雪公主跟随蒋太医学习的,是妇孺方面的医术,二人多为王都富贵家庭的妇孺进行诊断医治,口碑很好。 既然蒋太医是治疗妇孺的专家,萧眉推断,今日自己派秋公公前往太医院请医生,太医院很可能派蒋太医过来。 萧眉心想,就算这次派来的不是蒋太医,她只需叫多几次太医,总有一次会是蒋徽之的。 秋公公先返回宁禧宫的,没多久,宫女来报,说太医院的太医来了,萧眉摒退左右,宫女带上来的,果然是蒋太医。 宫女退下了,宁禧宫寝殿里,只剩了王太后萧眉和太医蒋徽之。 隔着薄纱床幔,王太后萧眉半卧榻上,状若疲惫,说自己最近感觉很困乏疲累,且有些不思饮食,想请太医帮忙看一看是什么问题。 蒋太医遂说:“让微臣帮太后诊诊脉吧。”说毕上前,状若恭谨。 王太后萧眉伸出了自己的手臂,这截白皙的手臂,简直就是粉嫩如藕。 蒋太医将三根手指搭在萧眉手腕上,凝神把脉。但是萧眉依旧注意到了蒋太医时不时瞟过她身体曲线的眼神。 蒋太医把过脉,对萧眉说:“王太后无有大碍,只是最近有些操劳,静养一些时日就好。我给太后开一点补血益气的草药,太后温补调理一下就好。” 王太后萧眉“嗯”了一声,也不起身,看着蒋太医坐在桌前,铺开纸笔为她开方子。 片刻后,蒋太医开好了药方,双手捧着,对萧眉说:“方子开好了,请太后过目。” 萧眉说:“放案上吧。” 蒋太医只得将药方放在桌案上,然后问道:“不知太后还有什么吩咐。” 王太后萧眉淡淡道:“没什么了,辛苦蒋太医了。” 太医蒋徽之迟疑一下,只得收拾医具纸笔离开。 太医蒋徽之背着医箱,已经走到寝殿门口了,忽然转身对萧眉说:“如果太后不介意,微臣可以为太后按摩推拿一番穴位经脉,能够有效缓解疲劳。” “也好。”王太后萧眉的语气依旧淡然。 太医蒋徽之返回案前,从医箱里掏出一个木盒,来到萧眉榻前,他谨慎地道:“太后,微臣要挑起您的帘子了。” 虽然没有听到萧眉应声,蒋徽之还是将薄纱床幔都挑起,挂在了床头床尾的钩子上。 王太后萧眉没有动,依旧侧身半卧着,面朝床外。蒋太医的目光随着萧眉起伏的曲线从头走到了脚。 王太后萧眉看着床头放着的那个、蒋徽之从药箱里拿出的木盒,问蒋徽之:“这是什么?” 蒋太医答:“是按摩膏,可以舒筋活络。” “蒋太医无论去哪里出诊,都随身携带按摩膏吗?”萧眉嘴角扬了扬,意味深长道。 蒋太医看了看王太后萧眉,没有说话。 蒋太医拿张圆杌,坐在萧眉床边,示意萧眉脸朝下趴着,萧眉顺从地趴在了枕头上。 蒋太医又低声道:“太后,还需要脱去上衣。” 王太后萧眉背对蒋太医,开始悉悉索索地解开前面的纽扣,但是,她没有脱上衣,而是重新趴回了枕头上。 蒋太医犹豫一下,伸手捏住萧眉的领子,从上慢慢向下翻去,随着衣服逐渐向后褪去,萧眉双肩以及背部的雪肌玉肤,暴露在了蒋徽之眼前,蒋徽之的眼睛已经开始冒出火星的样子了。 蒋太医原想将王太后萧眉的上衣全部除掉,但是,萧眉不配合,袖子摘不下来,蒋太医只得作罢。 蒋太医挽起袖子,打开木盒盖子,双手擦了些按摩膏,然后,开始给王太后萧眉从肩膀脖颈捏起。 几把捏下来,王太后萧眉不得不佩服蒋太医的按摩手法,的确是很好,劲道适中,让萧眉感觉很舒服。 蒋太医按摩的手逐渐离开萧眉的肩颈,向下滑去。忽然,蒋太医的手明显地有些不老实了。王太后萧眉及时出手,按住了蒋太医的手。 王太后萧眉拧着眉,侧头看向蒋太医,眼睛里满是询问。 太医蒋徽之却毫不畏怯,他反手将萧眉的手掌攥在手中。 他俯下身去,脸几乎要贴上王太后萧眉的侧脸了,他在萧眉耳边低声道:“你不就是因为想见我,才传太医的吗?” 萧眉瞬间有一种被人从里到外都看穿都感觉。 她又抬眼看了蒋太医两眼,轻轻起身,裹好衣服下了床,淡淡地说了声:“本宫有些乏了,辛苦蒋太医了。” 王太后萧眉说完,头也不回,一直朝寝殿的后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3章 剑拔弩张 萧思和文孝勤谈判这边,新太傅文孝勤又拉了两天肚子,拉得萧思实在受不了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也非得拉肚子不可了。 萧思的心越来越慌,他发现自己错了,他因为临行时,秋公公向他述说了自己在翼国所受的侮辱,所以他一来就准备拿三拿四,帮秋公公出一出气,也给翼国方面一个下马威,不料,却因对手是文孝勤,而将自己陷入了麻烦之中。 萧思思来想去,困境已成,别无他法,只得求助傅太师。 太师傅抱一吸着旱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听萧思讲了这几日的和谈情况,萧思着急地表示,他现在连文孝勤的人影都见不上了。 傅太师告诉萧思,自从上一次和谈,太傅府参与和谈的三个人,原太傅常习均弄得临退休还被免了官职,文书方恩被毒死在有余别馆,陶新然疯疯癫癫了很久,最近才好转。如今,和谈代表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没有一个大臣愿意接,傅太师坦言,就连他也不愿意接。 现在,总算有个不怕事不怕死的新任太傅文孝勤肯接了,傅太师劝萧思努力抓住机会,尽量和文孝勤达成和谈协议,否则,机会错过,他也很难再促成双方进行下一次和谈了。 因为实际上,最不愿和谈的人其实是王上闾丘羽,那些主战派大臣还在其次,而王上闾丘羽现在已经被天怜长公主的和亲条款激得毫无理智了,张口闭口就是要死战。 傅太师告诉萧思,这一次,他也是仗着一点老面子才从王上闾丘羽这里讨要来文孝勤这个和谈代表,下一次,闾丘羽未必还给他面子,同意再次和谈了。 萧思求见傅太师,原本还希望傅太师能出面,劝一劝文孝勤,不要那么嚣张,若是可以,直接更换一个和谈代表那是最好。 结果,听傅太师这么一说,萧思傻眼了,知道自己这次可能祸闯大了,这个文孝勤若是真的一去不回头,他可能也只得空手回去见他的小妹王太后了。 从太师府出来,萧思回了一趟住所,拎着自己从雪国带来的上好人参、雪蛤等,经过药店时,又去买了好多治腹泻的药,就朝太傅府去了。经他好说歹说,总算见到了拉肚子的文太傅,萧思陪着笑,诚恳地向文太傅表达了自己那天迟到两个时辰的歉意。 文孝勤点点头,算是接纳了萧思的歉意,萧思送的腹泻药收了,别的那些贵重的人参、雪蛤等,还是让萧思拎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萧思早早出门,生怕路上有什么意外让自己迟到了,他终于比预定时间还要早盏茶功夫,到达了秋凉馆。 萧思喝着秋凉馆奉上的茶,心里七上下,不知道今天这个文孝勤还会不会继续拉肚子。 约好的谈判准点时分,于细儿跑来向萧思欢喜地报告,说文太傅到了。萧思长吁一口气,赶紧迎出,殷勤问候。 这一天,双方才算开始了涉及协议内容的正式和谈。 这几天,王太后萧眉有点心烦意乱,但她没有再召太医,而是自己闷闷地思考着什么。 午后时分,阳光静好,王太后萧眉走出宁禧宫去散步,白水湖边是萧眉常去的地方,这个时节,湖岸边尚有鸦飞莺啼,柳暗花明。 湖边基本看不到什么人影,宫女宫人们远远看到王太后走来,早已避得不见踪影了。所以,当萧眉迎面看到蒋太医正在不远处时,愣了愣。 太医蒋徽之正俯下身去,全神贯注地嗅着一朵白玫瑰。 跟在王太后萧眉身后的秋公公正要上前撵人,萧眉抬手制止了他。 秋公公遂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远处。 萧眉在柳荫下站了一会儿,看着蒋太医的侧影,她不进不退,也没出声。 蒋太医突然歪过头来,眸子深邃地看住萧眉,似乎是刚刚才发现王太后萧眉的到来。 但是,蒋太医却并没有上前见驾。他伸手摘下刚才俯身嗅着的那朵白玫瑰,迎着王太后萧眉行去,边走边说:“这样美丽的一朵花,却独自开在这无人的湖边,难道不寂寞吗?” 蒋徽之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对面的萧眉。 王太后萧眉知道,蒋太医这些话,看似在说手中那朵白玫瑰,实则却是说她。 太医蒋徽之径直而来,经过王太后萧眉身边时,萧眉能感到他的嘴唇蹭了蹭她耳侧的头发,一股热气拂过,蒋太医在萧眉耳边轻声道:“太后你今天真美!” 蒋徽之脚下未做稍留,飘然而去。 萧眉低头看去,那朵白玫瑰被蒋太医留在她的手中。 萧思和文孝勤各为各自国家的利益,在秋凉馆中谈判了几天,随着条款的逐渐细化和增多,双方越来越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谈判每日都在艰难中推进,双方互不相让,拍案而已是双方司空见惯的动作。 萧思曾在盛怒之下,饶过谈判桌,冲到文孝勤面前,手指点着文孝勤的胸口,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座椅里的文太傅。 萧思是武将出身,亦曾杀伐无数,盯着文孝勤的豹眼圆睁起来,目光中满满都是威胁,像天上的猎鹰盯着地上的田鼠,几乎要将太傅文孝勤生吞活吃下去。 但是,文孝勤毫不示弱。萧思比他高出近两头,别说坐着了,就是站起来,也是处在下首,有些气势不够,压不过萧思,他就干脆双手在谈判桌上一撑,人一下子站在了椅子上。 如此一来,文孝勤反而比萧思还高出一头了! 站在椅子上的文孝勤,亦学着萧思的样子,低下头去,手指点着萧思的胸口,居高临下,狠狠回瞪萧思。 那时候,太傅文孝勤的枣红脸庞亮闪闪的,像烧红的熨斗,随时准备烫在萧思的脸上。 最后,在这场眼睛与眼睛,身高与身高的对决中,还是萧思先放弃,先败下了阵。 萧思讪讪地转身,回到了谈判桌对面,重新落座,双方重新进行谈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4章 我会测字 飞雪公主佟谷清来到宁禧宫时,王太后萧眉正在插花。 王太后萧眉微微俯着身子,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她的耳垂饱满,她的鹅蛋脸型,她的黛眉,还有她柔软的长发都像洒了一层薄金。 飞雪公主佟谷清羡慕地望着自己的母后,萧眉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但她的身材还是那么饱满,动作依旧那么优雅,神情依旧那么动人,岁月竟是一点痕迹都没有在她身上留下。 飞雪公主佟谷清心中泛了一点酸,她的母后萧眉这些年也真是不容易,父王过世后,母后一直辛苦操劳,带大她和王弟,辅佐王弟坐稳了王位,终于开始亲政。 佟谷清好想这样从身后抱一抱母后萧眉,但是,这个念头,仅仅产生了一瞬,就被佟谷清摇着头驱走了。 她和母后已经错过了最容易沟通、最容易亲近的时候,那时,年幼的她因为刚刚失去父王,孤独无依,可是母后却无暇顾及她,全部身心都在帮着王弟维护王位,她只能一日又一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如果那时候,母后能多关心关心她,或许她们母女不至于见面这么生疏客气,不至于连想拥抱一下都只是一闪念。 “母后,您插花呢?”飞雪公主轻声问道,提醒母后萧眉她的来到。 王太后萧眉转过身来,这才发现飞雪公主佟谷清的存在。 王太后萧眉笑着点头,示意飞雪公主坐了,又让宫女奉了茶。母女二人扯了几句,互相问了问最近都在忙什么。 “母后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飞雪公主问道,她并不认为母后萧眉突然找她来,就是为了和她拉家常的。 “恩,也没有什么事,想请你帮我把把脉。”萧眉淡定地道。 “母后身体不舒服吗?”飞雪公主佟谷清有些焦急道。 “没什么,只是感觉有些疲乏。”萧眉微笑着,淡定地道。 “我给母后把把脉。”飞雪公主道。 佟谷清因为没有带医箱来,于是找了一个小靠枕,垫在王太后萧眉的手腕下,开始为萧眉仔细把脉,把完左手,又把右手。 然后,她心情稍松,笑着朝萧眉道:“母后没什么大碍呢,就是有些操劳,休息调理几日就能好。” 萧眉说道:“你和蒋太医真不愧是师徒,说法都一样呢。” 飞雪公主睁大眼睛,惊喜地问:“老师也给您诊过脉吗?” “恩。”萧眉笑着点点头,然后取出蒋太医那日开给她的方子给飞雪公主看。 飞雪公主佟谷清仔细看过后,由衷地赞道:“老师的方子开得真是好呢!温和简洁,不辛不燥,亦不冗杂。很多人自称名医,开出来的方子,总是自吹大方子,其实,用的都是些芳窜辛燥药品,往往有伤阴劫液的流弊,药味繁多,处方杂乱。 “好比猎者广络原野,冀获一兔一样,无异兴师动众,无的放矢,连我老师的脚后跟也及不上,还好意思自称名医,依我说,我的老师他才能算得上是” 飞雪公主佟谷清正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注意到了王太后萧眉看向她的目光,飞雪公主佟谷清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尤其是关于她的老师的话。 “看来你对蒋太医评价很高呢”萧眉沉吟着,意味深长道。 飞雪公主佟谷清红了脸,别过头去,没有再说话。她知道这个问题上她若接口的话,只会越描越黑。 萧眉忽然神色一凛,对飞雪公主道:“清儿,你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民间的话,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早已经谈婚论嫁了。” “母后!”飞雪公主佟谷清一脸惊愕,显然对于王太后萧眉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有些思想准备不足。 “清儿,若有哪家的公子你看中了,可以告诉母后,母后可以为你设法成全。” “母后,清儿还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件事。”飞雪公主低声道。 “或者,就由母后帮你择一家富贵人家的良善子弟,代为指婚如何?”王太后萧眉道。 “不不不!”飞雪公主佟谷清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 “清儿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萧眉斜睨着飞雪公主,试探道。 “母后!”飞雪公主佟谷清既不愿否认,也不肯承认,扭捏着,整张脸都通红起来。 萧眉再进一步诱供道:“清儿,你若有了心上人,不妨告诉母后,母后也可以代为设法,成全你们。” 飞雪公主眼望萧眉很久,好几次,看着就要说什么的样子,最终,她却只是摇了摇头。 萧眉心中微微叹气。 飞雪公主佟谷清的心已经彻底慌了,她想着不能再继续在母后宫里呆下去了,于是,起身告辞,匆忙忙朝殿外逃一样而去。 佟谷清已经快到殿门口了,萧眉忽然叫住了她,萧眉想,自己还是要确认这件事情,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不能出错。 萧眉朝飞雪公主招招手,示意她过来,飞雪公主怯怯地来到她身旁,萧眉朝她眨眨眼道:“母后最近学会测字了呢?要不要玩一玩?可以测出你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呢,要不要测一测?” 飞雪公主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王太后萧眉遂让飞雪公主随便写一个字给她。飞雪公主沉吟片刻,写了一个“闲”字。 萧眉略一沉吟,笑道:“清儿这个字,真是好字呢!闲这个字,木于中,而清儿你恰好又是从医的,以草木为药,医治众生,可谓仁心在怀呢。这个闲字意味着,清儿未来的夫君必也是一位仁心仁术,救死扶伤的善良之人呢!那样母后也就放心了!” 萧眉说这番话的时候,仔细观察着飞雪公主的表情,果见飞雪公主满面羞涩,却明显的十分开心。想来,萧眉这番话,让她浮想联翩了呢。 王太后萧眉突然凑近飞雪公主,低声对佟谷清说:“我还能测出你未来夫君的姓氏呢” 飞雪公主佟谷清吃了一惊,信以为真,呆呆地看着母后萧眉,脱口而问:“他姓什么?” “姓蒋。”萧眉道。 飞雪公主佟谷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双颊绯红,掉头就跑。 佟谷清走得太快,因而没有听到萧眉那声低低的叹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5章 再提和亲 萧思和文孝勤的和谈,已近最后尾声,双方已经在大部分条款上达成一致,剩余只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还需要进一步磋商确定了。 于细儿却突然送给萧思一封王太后萧眉的飞鸽传书,令他增加长公主和亲条款雪国的飞雪长公主和亲翼国。 萧思看到这封传书的时候愣了愣,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看了一遍,还让于细儿也帮他看,俩人最终确定,传书上写着的内容,确实是飞雪长公主和亲翼国王上闾丘羽。 可萧思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就跟于细儿分析,会不会是传书人将王太后的意思写错了?王太后说的长公主和亲,应该是翼国的天怜长公主和亲雪国王上佟谷淳吧?而不是雪国的长公主和亲。天怜公主和飞雪公主都是长公主,只不过一个是翼国的长公主,一个是雪国的长公主,有可能是传书人把两个长公主弄反了。 然而,这封传书不仅明确写着是飞雪长公主和亲,还写了和亲对象是翼国王上闾丘羽,这样看来,又不像是写错的样子。 萧思和于细儿讨论了很久,最终确定了这确实是王太后萧眉的意思。但是,王太后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命令,俩人始终有些琢磨不透。 第二天上午,萧思到达秋凉馆,与文孝勤甫一见面,就提出了长公主的和亲条款。 结果,还没等萧思解释清楚,文孝勤已经勃然大怒道:“贵国如果没有和谈诚意,就不要这样一次一次来浪费彼此的时间,大家直接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就好了。长公主和亲的条款,我们一开始就已言明,贵国是绝不再提的,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和贵国进行和谈。” 萧思赶紧解释,再三强调说:“是我们雪国的长公主和亲,不是要贵国的长公主和亲!” 文孝勤有点听不懂萧思在说什么,皱着眉头看着萧思,但是,好歹停止了对萧思的怒斥。 萧思这才有机会具体解释清楚他所提出的“长公主和亲的条款”,具体内容是雪国的长公主飞雪长公主,和亲翼国,与翼国王上闾丘羽进行婚配。 文孝勤听懂了萧思的意思,发了好一会儿愣,他直愣愣地看着萧思,很想说,你们雪国怎么这么热衷和亲呢?点名我们的长公主和亲不成,居然又掉过头来让你们的长公主来和亲! 可是,文孝勤知道,这种话,自己肚子里转一转也就算了,不能真说出口的,至少不能朝着雪国的谈判代表说。 按照套路,文孝勤自然还是首先表态,拒绝这个和亲条款,他说:“萧代表,贵国的这个条款,我们可能很难接受。我们王上和王后伉俪情深,多年来王上除了王后一人,从未纳妃,怎么可能接受贵国长公主中间插上一脚呢?” 萧思就说:“太傅您这话就不对了,我们长公主要的只是一个婚配,又不是要你们王上的心。至于俩人婚嫁后,你们王上究竟会和哪个妻子情深款款,那是他们三个人感情的事情了,不是我们和平协议能管得了的。太傅你不会是对你们王上和王后的感情没有信心吧?” 文孝勤就朝萧思瞪眼睛,说:“萧代表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对王上和王后的感情没有信心呢!” 萧思笑道:“有信心就好。其实,这条和亲条款,最能体现和看出贵国是否真的有和平的诚意。我们点名贵国天怜长公主和亲,你们说王上舍不得自己的王妹,好,我们对此理解并且接受。你们舍不得王妹,那就又我们来舍出王姐,好不好? “我们王上和长公主也是姐弟情深的,他们的母后、王太后也一样是舍不得她的孩子原来翼国和亲的。但是,为了两国的友好和平,为了两国能真正信赖互助,建立牢固长久的睦邻关系,我们愿意忍痛割爱,让我们的长公主来贵国和亲。我们飞雪长公主年方十五,花容月貌,冰清玉洁,身份高贵,如果这样贵国还是不肯接受她,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呢?” 文孝勤想驳斥萧思,但是,却说不出话来,看上去,像被噎住的样子,因为,萧思讲的,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文孝勤想了想,回答萧思说:“这个条款因为涉及我们王上本人,我不好替我们王上拿主意,所以,还是要请示王上本人定夺。” 二人于是暂时搁置这个飞雪公主的和亲条款,先就一些原先计划的细枝末节的条款进行了协商。 当天下午,文孝勤就将萧思突然提出的这条和亲条款汇报给了王上闾丘羽。闾丘羽初听以为自己听错了,朝文孝勤又问了一句:“太傅说什么?” 文孝勤说:“初开始,臣也以为听错了呢,后来再三和萧代表核实,他们确实就是这个意思,要将他们的长公主飞雪公主和亲给王上您!” 接着,文孝勤又介绍了飞雪公主的情况,基本都是用的萧思的原话,什么“年方十五,花容月貌,冰清玉洁,身份高贵”。 闾丘羽接口就说:“十五岁,这不是和天怜一个年纪吗?不行不行!你就说年龄差距太大,孤王不接受!” 闾丘羽说完,不等文孝勤说什么,扔下文孝勤就走了。 文孝勤第二天将闾丘羽的意见告诉萧思,萧思笑道:“这种事情,只听说过女孩子嫌弃男人太老的,还没听说过男人嫌女孩子太小的。飞雪长公主十五岁已经及笄,无论是贵国的习惯,还是我国的习惯,都是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呢。贵国王上所谓的年龄差距大根本不是问题嘛!” 萧思的意思很明白,我们还没嫌弃你们王上老呢,你们王上倒嫌弃起我们长公主小来了!这个理由,不接受。 萧思随即表示,这条条款是双方最后的条款了,成则签,不成他就撤,大家就算白谈一场吧,说完起身走了。 文孝勤昨天刚被闾丘羽将他独自扔在慎德殿里,这会子又被萧思将他扔在了秋凉馆里。 文孝勤烦得差点揪着自己的头发暴叫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6章 好在,要的不是心 太傅文孝勤思来想去,为免这次和谈功亏一篑,他决定再去见一次王上闾丘羽。 忠厚老实的文孝勤没有隐瞒萧思的说法,将萧思的话原原本本、一股脑儿全都汇报给了闾丘羽,包括那些女孩嫌弃男人老,男人不嫌女孩小之类的话。 闾丘羽气得眼珠都差点瞪出来,却无以反驳,因为萧思说得确实如此,民间婚配确实都是,男人都喜欢年轻姑娘,而年轻姑娘往往却嫌弃男人老。 闾丘羽忽然问文孝勤:“这次和谈如果破裂,会不会传出,破裂原因是因为雪国长公主嫌弃我这个翼国王上太老呢?” “啊?”太傅文孝勤被王上闾丘羽的这个问题吓了一跳,但是他转念一想,立即心直口快道,“真有可能哦!” 因为文孝勤确实听说,民间关于上一次翼雪两国和谈破裂的原因,有说法是说因为天怜长公主嫌弃雪国王上是个“小屁孩”! 而下一次,人们确实很有可能说,两国最终没有谈成,是因为飞雪公主嫌翼国王上闾丘羽是个“老男人”呢! 文孝勤还怕闾丘羽对这种可能性预估不够,还神补刀说明道:“到时候小道消息很可能说,是因为飞雪公主嫌弃王上您是个老男人!” “老男人”、“小屁孩”、“小姑娘”、“和亲”、“止战”、“谈崩”这些词在闾丘羽脑中翻江倒海,闾丘羽脸上憋得一阵阵发红、发紫、发黑、发白。 看到王上闾丘羽唉声叹气、百无办法,文孝勤于是试着提醒道:“王上,要不您和王后商量下?” 闾丘羽豁然抬头,望着文孝勤的眼睛,君臣对视在一起,彼此都看到了对方心中怀了国鬼胎为翼国而牺牲一些东西的鬼胎。 许久之后,闾丘羽无力地挥一挥手,文孝勤无声地退出了慎德殿。 王上闾丘羽去到瑞香宫,王后周致看到闾丘羽百忙之中还来看望自己,满心欢喜。可是,等闾丘羽左绕右绕,终于说出了这条和亲条款后,周致一下子就黑了脸。 王上闾丘羽叹气道:“致儿你若不同意,我让文太傅回了雪国代表就是了。” 王后周致有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看着闾丘羽道:“要能回绝,你早已回绝了,是不是?” “恩。”王上闾丘羽喉咙有些哽咽。 “如果不接受这个条款,会如何?”王后周致问,眼睛里泛了一圈红。 “和谈可能就破裂了。”闾丘羽低声道。 “恩。”周致道。 “破裂就破裂吧,”闾丘羽故作轻松道,“反正现在前线陷入了拉锯战中,雪骑虽然距离我们只有三十里了,却已经连续三天寸步未进了。他们想要彻底亡我翼国,谈何容易。” 周致惨然道:“那王上将成为翼国历史上,第一个丢了王都的王上。” “呵呵,”闾丘羽凄凉地笑道,“也是翼国历史上第一个亡国之君。” 这一点,周致原本也想到了,但是她没忍心说出来。闾丘羽却自己说了。 王后周致又是好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悠悠地道:“前线每天都在死人,不要再拖了,拖一天是一天的伤亡。”顿了顿,周致又说,“好在,他们要的不是你的心。” 闾丘羽发现,周致的说法倒是和雪国代表萧思的说法一致呢,萧思也是说,他们要的不是他的心。 周致说完起身走了,经过闾丘羽面前时,闾丘羽好想伸手拽住周致,却终于没有。 闾丘羽觉得自己实在没脸拽住周致说话,当年,他曾向周致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纳妃嫔不变心,而如今,他却终于成为一个背盟败约的人。 王上闾丘羽一个人在瑞香宫里呆坐了好久,才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离开。 翼雪两国和谈协议终于达成,文孝勤和萧思分别作为翼雪两国的代表,进行了签署,但是,正式生效还需等萧思将协议内容传回雪国王都,待小王上佟谷淳正式批准后才能生效。 这些日子,雪国小王上佟谷淳还是一直躲在于化雪的锦鲤园里,但他的心情已经不像此前那么愉悦了,显得十分的心浮气躁,烦闷无比。 小豆子每天负责从宫里将各路军报悄悄送到锦鲤园来,可最近的军报却实在有些不太乐观。 南线方面,庞丰达的雪骑推进到距离翼国王都会颖城三十里处,就寸步难行了,与翼国方面的军队展开了拉锯战,双方阵地几次易手,常常都是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而北线方面,滑国明显加大了骚扰程度,最近甚至与樊将军的狼师进行了几次大规模战役。 西线的随国方面,原先仅仅是观望的随队,最近开始频繁出击,多次与罗定一的骄旅接触,双方开始有了摩擦和争战,虽然,规模都还不是很大。 目前,若想破此困局,惟一办法是雪骑那边需得速战速决,拿下翼国的王都会颖,尽快回援两边起码把狼师和骄旅的各自两个团还给他们也好啊。 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呢?别说想要拿下会颖城不容易毕竟,会颖是对方的王都,王都既灭,其代表意义是为亡国的,所以,翼国方面必定是会拼死护守王都的。 此外,攻城容易守城难,拿下翼国王都会颖之后,怎么守呢?雪骑主力撤离,翼国势力必将卷土重来,那时,会颖王都重新易手,之前所有的伤亡和努力,就都前功尽弃了。 正在小王上佟谷淳烦恼忧心这些事情时,受园子的门卫飞跑着来向于化雪汇报,说王太后萧眉来了。 于化雪和小王上都有些吃惊,小王上佟谷淳愈发沮丧起来,他原本以为自己躲在锦鲤园里神不知鬼不觉,无人知道呢,却不料,他的行踪早在母后王太后的掌握之中。 但是,小王上佟谷淳虽然心里不开心,却并不敢不见王太后萧眉的驾,当下,小王上带着于化雪赶紧赶到锦鲤园门口,迎接王太后萧眉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7章 拜访锦鲤园 小王上佟谷淳陪着王太后萧眉边走边说话,于化雪在前面引路,一行人从锦鲤园门口朝内行去。 王太后萧眉的目光偶尔瞟过于化雪的背影。 王太后萧眉是第一次见于化雪,她心中有些诧异,想不到,于化雪看上去竟是这么文弱纤瘦,却能让小王上佟谷淳对他信赖有加,连全权和谈都可以托付于他。 而最让王太后萧眉感到惊奇的是,萧眉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因为少小丧父,四岁登基,周围环境总是对小王上虎视眈眈,随时想吞食他的样子,所以令到佟谷淳性格怪异,不知不觉间养成了很多邪恶不良的嗜好,这一点,连萧眉都拿小王上佟谷淳没有办法。可是,王太后萧眉却听说,于化雪的规劝小王上佟谷淳竟是听的,佟谷淳在于化雪的劝诫下确实改了很多恶习。 于化雪从翼国归来后,小王上佟谷淳更是日夜呆在于化雪的锦鲤园里,每日在这里审阅奏章,与于化雪讨论国事,并没有像在宫里那样,搞些邪异瘆人的勾当。这一点着实难得。 王太后萧眉悄悄想,只可惜这个于化雪与其父于封隆政见不同,否则,真的可以和于封隆一起,成为她的左膀右臂呢。不过目前也不错,于封隆对她多有帮助,于化雪则和小王上走得比较近,这对于家父子对王室的贡献还是显而易见的。 小王上佟谷淳和母后王太后萧眉一起到达小王上在锦鲤园里的书房,于化雪很识趣地连书房门都没有进去,就告退了,这令王太后萧眉感到很舒服,对于化雪的打分又高了几分。 毕竟,王太后萧眉今日打算和小王上佟谷淳谈的事情,在最后确定之前,并不想有别人知道。 王太后萧眉给小王上佟谷淳出示了萧思与文孝勤谈定的和平协议。若是早几日,小王上佟谷淳雄心勃勃,誓言将狼尾巴旗插上翼国王都会颖城头时,小王上未必肯看这份和谈协议,但是,最近几日,雪骑无力推进,边关变故频生,小王上也开始着急了。 小王上佟谷淳仔细阅读了协议内容,发现这次翼国的赔偿,比之上一次于化雪商定的内容,缩减了十分之一的样子,小王上皱起了眉头。 王太后萧眉自然知道小王上在想什么,她于是向小王上解释了这次和谈的艰难:“翼国因为自上次和谈后,又投入了很多的人力物力与雪国作战,现在也是财力空虚,想让他们拿出更多的赔偿已经不能,即或想维持此前于化雪谈好的赔偿,他们也是不肯的了。 “母后知道淳儿很想创造雪国历史,将雪国的狼尾巴旗插在翼国王都会颖的城头,母后也相信淳儿有这个能力,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是,狼尾巴旗一插的代价,就是这份协议上的所有赔偿。淳儿你要算一算账,不仅要算夺取会颖的代价,还要计算夺取会颖之后守住它的代价。” 小王上佟谷淳拧着眉头,许久不语。 萧眉观察着小王上佟谷淳的表情,继续解释分析道:“翼国王上闾丘羽目前之所以肯和谈,不过是考虑自己的面子,和谈可以避免他沦落为翼国历史上第一个丢掉王都的君王,这就是淳儿你和闾丘羽之间最尖锐的矛盾所在。你想要努力创造的雪国历史,恰恰是闾丘羽要拼死保住的王都不破的翼国历史。 “其实,本质上来说,我们和翼国和谈交易的,就是这个创造历史的机会,淳儿你要将自己即将创造的历史记录在距离王都三十里处停下,出售给闾丘羽,而闾丘羽付出的,就是协议上的这些赔偿。” 小王上佟谷淳听了萧眉这番话,忍不住长叹一声,但是萧眉已经看出,小王上经过一番算账,还是愿意和翼国王上闾丘羽做这次交易的。 忽然,小王上佟谷淳看到了协议最后的和亲条款,他有些吃惊地看了两三遍,然后抬头问萧眉道:“母后,这里怎么写着王姐和亲翼国呢?” 小王上佟谷淳话语里的意思,明显是在问萧眉,这项和亲条款是不是弄错了呢? 王太后萧眉淡定地道:“两国和亲原本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好事,可以让两国王室的血脉融合,缩短距离,增加亲善感,有困难的时候,血亲之间是可以互相照应的。既然他们不愿意将天怜公主嫁过来,那我们就将你王姐嫁过去也是一样。” “母后真的是这么想的?”小王上佟谷淳高兴地道。 “当然呀。”萧眉奇怪小王上有此一问。 小王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道:“我还以为,母后心里只有二表哥,一门心思只想帮二表哥娶到天怜公主呢!” 萧眉摇头而笑道:“傻孩子,怎么会呢?不管天怜公主和亲我们雪国,还是清儿和亲翼国,无论谁和亲,都是因为有益国家利益,母后才予以支持的,而不是为了谁谋取个人利益。母后作为一国之太后,做为淳儿你的母亲,这点格局还是有的,是不是?” 萧眉这么说完,还不忘调皮地朝儿子佟谷淳眨一眨眼睛。 小王上佟谷淳开心地笑了,然后还朝王太后萧眉拼命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关于飞雪公主的和亲,小王上佟谷淳最后还是问了一句:“王姐她同意吗?” 对此,萧眉心中还是颇为满意的,总算这个小王上考虑国家利益的时候,还知道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姐姐愿不愿意。 萧眉道:“清儿会同意的,这对她也是一件好事,她可以成为翼国惟一的王妃,而她的孩子,将同时身具翼雪两国的王室血统,这是一件令多少女子艳羡不已的婚姻啊!” “好,既如此,这份协议咱们就签了吧!”小王上佟谷淳脸上阴霾尽扫,精神大振,爽快地道。 萧眉心中又是一动,儿子佟谷淳居然没有说,要和于化雪商量一下,就直接拍板确定了这份协议,这让萧眉很开心,心里放下了一桩事。 此刻,正在佟谷淳书房门外溜溜达达的于化雪并不知道,他刚刚躲过了一死,王太后萧眉来锦鲤园之前就已想好,如果小王上佟谷淳对王太后萧眉表示,这份协议他还要给于化雪看一看,和于化雪再商量斟酌一下,萧眉不会容忍于化雪继续存在下去。 一个可以控制和左右小王上的人,王太后萧眉不会让他活太久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8章 落玺无悔 翼国王上闾丘羽好几天都没有上朝了,清影殿寝殿里,闾丘羽在瞪眼望着铜镜。 议好的和约在闾丘羽案头放置很久了,他却始终没有翻看。 他不敢去看,他怕自己打开和约的瞬间,会从那薄薄的卷册里,淌出一条泪水和鲜血汇聚的溪流那是翼国子民的鲜血,是闾丘祖先的泪水。 他不需要看和约,也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满卷耻辱血,行行辛酸泪!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和约内容。 议和的消息传出,主战的国人号啕痛哭,丧父丧夫丧子的孤儿寡母在谩骂王上的懦弱无能,不为子民复仇。 人们只看到他的妥协,却看不到他的抗争。 他的眼泪,他胸腔里涌上来的鲜血,他孤狼一样的长嚎,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听见。 他把泪水吞进了肚子,把鲜血喷在铜镜上,把嚎叫压抑成喉咙里含混的呃呃声。 举国皆耻,而他这闾丘羽的耻辱,却是最甚的! 虽然,和约所写,是雪国长公主飞雪公主与翼国王上闾丘羽联姻,条款并未是使用“和亲”字眼,但是,闾丘羽知道,这条条款中,真正和亲的,是他闾丘羽,而不是雪国的飞雪公主。 他需要以翼国一国之主的身份进行一场和亲,以换取雪国的撤兵! 而和亲,那是历来只有战败国的女人才需要做的事! 一想到“和亲”这个词,闾丘羽那双腥红的、狼一样的眼睛就再也不肯张开了。 他不肯看眼前的铜镜中、那头叫做闾丘羽的、被打趴下的狼! 那头狼缩着肩膀、耷着脑袋,一双狼目仓惶北顾。 那是一头羞耻的母狼才具有的目光! 是的,他闾丘羽是一头狼,一头受伤的狼,一头受伤的母狼! 这头母狼不得不夹着被人打断的狼尾,拖着瘸了的狼腿,断着一条手臂,披上大红袍,系着红绣球,去求和,去和亲。 他要娶嫁的人,是自己的征服者,雪国的飞雪公主。 虽然,对这样的命运,他非常的不忿,可是,他却无力反抗。 他已经罄尽国力兵力了,却依旧挡不住雪骑的铁蹄。 北与郡尸横遍野,成群结队的鹰鹫盘旋觅食,久久不去。绘着鱼骨的翼国大旗和尸体一起,为秋雨淋泡,尸体很快发臭,空气中到处飘着腐烂的气息这是前线军报中传回的内容。 今年翼国雨水丰沛,到处汪洋一片,很多人无家可归,食不果腹,军民中能吃到马皮、挖到树根的,已属幸运,不少地方出现易子而食的现象。整个翼国钱粮、人力均已消耗殆尽,连喘一口气的力量都无这是北与、东圃、西岐三郡郡府传来的报告。 他战不赢雪国,所以,他只有自己挺身和亲! 闾丘羽慢慢睁开眼睛,瞪着腥红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铜镜。镜中人左袖管空了一截,双眼布满血丝,嘴角挂着一缕殷红。 他硬生生吞下一口冲过喉咙的腥血,伸出一只手覆住镜中人的脸。 铜镜上的右手和镜中人的脸色一样苍白,指缝间流出的鲜血在铜镜上结出一朵刺眼的桃花。 手是刚才和戚公公及程风争夺青蝶剑时所伤。 他拔出青蝶剑想自刎,却被戚公公和四护卫拼死夺下。 望着镜中的自己,闾丘羽的心阵阵痉挛,他能感到自己的心正泣血而痛,自己这个废了一只手臂的人,已经连一把自戕用的剑都拿不到了。 一个败国之君,是连死的权利都没有的。 死,是傲者的权利,是对尊严的最后扞卫,而自己,有什么资格傲?有什么尊严可扞卫! 耳边,一个尖锐的声音越来越响:你这个闾丘家的废人,你只能做一条狗,一只叼着骨头默默等死的狗!风雪如刀,你这只狗总有被冻死、饿死、被烹饪为狗肉煲的一天,根本无需上演自戕之类的闹剧 那声音边讲,边开始凌厉地笑,撕人心肺地笑,最后竟笑得咳嗽起来。 闾丘羽对着镜子咳嗽了两声,再也压不住胸中那团翻滚的血腥,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整面铜镜如植桃树,开出妖娆的花朵。 盖章落玺吧,两国达成和平协议,就没有亡国之君了 翼国,就可以避免在他手上亡国了 又一口鲜血喷出,铜镜上已是开满一树灿烂的桃花 闾丘家传了三百年的国玺在和约上沉沉盖下,闾丘羽罢朝十天 闾丘羽病了,患了吐血症 太医院的太医们急得团团转,彻夜守护闾丘羽,靠着太医宴秋水的猛药,才硬生生将闾丘羽的呕血症压下,总算没让闾丘羽吐血而亡 翼雪两国这场将近一年的战争,终于止戈了,双方达成了和平协议,两国百姓迎来了盼望已久的和平。 翼国王都会颖在距离失陷还有最后二十里时,保住了。 太傅文孝勤成为翼国人心目中的英雄。双方代表签约那天,秋凉馆门外的彩虹街,挤满了人群,文孝勤的及地长须再一次被翼国士子大夫们争相效仿。 当文孝勤和萧思分别代表两国王上,在和约上签下名字后,秋凉馆内外响起一片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恍如过年一般热闹喜庆。 秋凉馆门口还来了一队舞狮子的,专门庆贺两国协议达成。 当文孝勤和萧思一前一后,踩着遍地爆竹红衣走出秋凉馆,文孝勤立即被一大群同样留着及地长须的文人士子所包围,他们欢呼着,手摇纸笔,拽住文孝勤不让他走,问他索要签名。直把萧思看得目瞪口呆,羡慕不已。 当晚,会颖王都彻夜响着爆竹声,王上闾丘羽吃了太医的药,独自仰卧榻上,听了一夜的爆竹声,他还听到了会颖百姓的欢呼声。 闾丘羽的眼角几次滑下眼泪。 他好想知道,这个夜,王后周致是否安眠? 他已经生病好几天了,可是周致,一直也没有来探望他。 闾丘羽想,那个被他伤透心的致儿,现在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躺在床上,泪水从她眼角悄悄滑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9章 临水坊重开 两国停战,前线战士开始陆续返回家乡,而对于那些永远丧失亲人的人们来说,他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追思亲人。会颖王都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到艾溪边,在那里放小船,放河灯。 十岁的可心每日跟随,来到艾溪边,目睹艾溪上一场又一场河灯的送别。她每日都在盼望父兄的归来,却 这天,她忽然从岸上起身,用袖口和手背抹干脸上的泪水,逆而行,彳亍的她,独自回到会颖城中。 可心先回了一趟北大街的临水坊,取出了她所有的钱共是九枚制钱。 然后,她去到喇叭胡同,站到一个深深的门洞前。 那个黑长黑长的门洞,像一张黑色的嘴张开着,门洞上方有个大大的烫金“灯”字,金漆早已剥落不堪,似乎是门洞那张黑色嘴里,吐出的一声古旧的叹息。 可心听父兄讲起过,这里有个叫做明伯的人,是专门做灯的,做了一辈子灯。 此前,可心曾经经过这个门洞,但是,她却从未敢踏入。好奇的她曾在门口向里张望过,可是,店里的一切都隐在深深的门洞尽头,为黑暗所吞没。这个门洞黑得吓人呢! 此刻,可心鼓起勇气,抬头看看那个古旧的金漆“灯”字,定定神,暗中为自己鼓了鼓气,迈开脚步。 门洞的黑暗让她产生出恐惧,可是,看着门洞尽头亮着的一盏朦胧的灯,多么像父亲酒后微醺的眼睛啊。这种感觉让她坚定起来,继续迈步向前,每走一步,她就觉得自己更靠近父兄一步。 长廊已尽,一盏古旧的铜灯下,有个老人正埋首制作一盏纱灯。铺在老人膝上的垫布,爬满油渍和屑末,老人花白的头发有些蓬乱,背有些佝偻。 这就是明伯吧,可心在心里想,他该是用这个姿势,做了一辈子的灯吧。 可心走过去,慢慢蹲下身,将手中攥着的九枚汗津津的制钱,叮叮当当地放在明伯的膝头。 九文钱,那是父兄留给她的全部钱资。 明伯看看膝上的九枚制钱。九文钱,可以买一碗蛋炒饭,或者九个九如包。 明伯抬首,看向眼前的客人一个小女孩,大大的衣服,小小的身子。 他认得眼前这个小女孩,她是临水坊瘸腿花伯的女儿,她常常从门前经过,蹦蹦跳跳,小兔子一样跟在父兄身后,好奇地望向自己的门洞。 明伯很容易就记住了可心,因为他没有见过比可心更明亮的眼睛。 做灯的人,对于发亮的东西,总是很敏感吧。 可心有些吃惊,她被大大地吓了一跳,但她依旧能悄悄地将自己镇定下来。 可心第一次看到明伯,且是这么近距离地与他对视。 明伯竟然只有一只眼睛! 可心努力克制自己望向明伯那只盲眼的n,那是一个黑洞,一个也许会将人吸入并吞没的黑洞。 这样的想象,让可心小小的身子,像春天里一片震颤在人们唇间的柳叶,几乎就要发出锐利的尖叫了。 但是,可心还是稳住了心神,让自己静静地望向明伯另一只会动的、有生机的眼睛。 哦,那里有温暖,有平静的草坪,可以栖息一两只或者更多的蝴蝶。 可心的心忽然就安定了。 “我要做一盏大大的,明亮的灯,挂在屋檐下。”可心的声音澄澈而镇定。 明伯那只温暖的眼睛转了转,侧过头,重新看住这个女孩。 可心低下头,她不敢看明伯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用九文钱来求灯,有些强人所难,她不认为一盏大大的、红红的风灯只值九个包子。 “我只有这么多了。”可心瞟一眼九枚制钱,嗫嚅道。 “你要灯干什么?”明伯的声音像一口古老的井,说话时,像有水桶在其中扑通,可心可以听到水桶“咕咚”、“咕咚”的喝水声,这声音让可心紧张的身心放松下来。 可心忽然觉得有些口渴,她想起自己今天从早到晚还没喝过一口水,于是,她也“咕咚”一声,吞咽了一口口水。 明伯将手中的红纱灯轻轻放好,那是王上闾丘羽迎娶飞雪公主要用的喜庆灯,宫里已经下了单,明伯要开始赶制了。明伯递了一碗水给可心。 “我想让父兄回来时,远远就能看到临水坊的灯。”一口气喝完那碗水,可心开始胆子稍微大了些,偶尔也敢瞟两眼明伯脸上的那个黑洞。 明伯那只会动的眼睛流转过一点波光,他沉吟一会后,“咕咚”之声在他喉间复起:“你送我三盆花吧,就当是灯的钱,你看我这里都没一点生气。” 明伯环顾一下空荡荡的房间,将九枚制钱按回可心手中,可心觉得,明伯的手像树皮一样粗糙。 “可是,我不会种花,”可心有些着急,蜜糖色的脸庞涨得通红,“我以前只是跟在大大和哥哥后面看看,偶尔帮帮手,没认真学过。”可心说完,惭愧地低下头去。 “我不急,等你学会了再送我。”明伯温和地说。 可心抬头,明伯那只温暖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可心忽然觉得,明伯这只眼睛要比那只不会动的黑洞眼更加深邃,而且,那其中有着明亮的星光。 不久之后,北大街临水坊的屋檐下,每至夜幕降临,就亮起一盏大大的桐油纱灯。 灯笼初初挂起的那几天,经过的人都会驻足而望,人们边看边啧啧赞叹,这灯上的薄纱一定是用最好的桐油,最精心地浸泡和处理过,色泽非常柔亮,非常匀称。 人们认得那是明伯的手艺,他们笑着调侃说,这一定是明伯做过的最精细、最浪漫的纱灯,比以往任何一盏喜庆灯都要浪漫,因为蒙灯黄纱上,还缝着一块心型的红纱。 数天之后,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临水坊门外又开始摆出生机盎然的鲜花和盆盆罐罐。 十岁的可心继承了父兄的衣钵,开始在北大街的临水坊卖花。街坊们当年亲切地称呼可心的父兄为花伯和花哥,今日可心重新开张临水坊,人们于是自然而然地开始称呼她“花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0章 晴天霹雳 雪谷王都定足,萧府二公子萧凡的书房里,飞雪公主佟谷清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二表哥萧凡。萧凡则嘴巴大张着,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好恨自己长了一个大嘴巴! 萧凡怎么都没有想到,第一个告诉飞雪公主她要去翼国和亲的人,居然是他萧凡! 萧凡对这个问题很不理解,和亲涉及的是表妹佟谷清的终身幸福,这么大的事情,姑母王太后、表弟小王上事前居然都没有和佟谷清商量一下,事后也没有知会佟谷清一声! 这这这,这也太过份了吧 “二表哥,你说的是真的?你听谁说的?”飞雪公主已经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抓着萧凡的手臂拼命摇,萧凡觉得她的手指都快嵌到他的肉里了。 飞雪公主佟谷清今天本来是到萧凡这里来闲逛的,不料想,却从萧凡这里得到了自己要和亲翼国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于飞雪公主佟谷清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萧凡赶紧安抚着飞雪公主重新落座,然后告诉她:“我听到的不一定做得了准的,我是听二叔和我父亲说的。你知道的,二叔前段时间,好些日子不见人,原来是去了翼国王都会颖,代表姑母王太后和表弟王上与翼国和谈去了!” “这件事,二舅他当时是怎么说的?”飞雪公主着急道。 萧思是萧凡父亲萧远的弟弟,是王太后萧眉的二哥,因此,萧凡称呼萧思为二叔,而飞雪公主佟谷清称呼萧思则是二舅。 萧凡侧头回想一下,然后说:“二叔说他原本听说我”萧凡说到这里,脸红了红,顿住话头偷瞄了一眼表妹佟谷清,结果发现佟谷清一脸焦急,等着他的下文。 萧凡怕飞雪公主佟着急,没敢再拖延兜圈子,咬咬牙继续道:“二叔原本听说我喜欢翼国的天怜长公主,所以,就想着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帮我将天怜公主和亲过来。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和翼国代表提这件事,就接到姑母王太后的飞鸽传书,告诉他,雪国要倒过来和亲,命令二叔与翼国协商,增加一项新的和亲条款,就是表妹你婚配翼国王上闾丘羽做王妃。 “翼国那边的和谈代表和闾丘羽本人开始不同意” 萧凡话还没说完,飞雪公主佟谷清已经转身匆匆离去了。 萧凡无奈地、担心地看着表妹佟谷清的背影。他不知道,这个表妹未来的命运将会如何 萧凡忍不住想起了他喜欢的天怜公主,姑母王太后和表弟小王上原本想让天怜公主和亲给他萧凡一直以为,雪国方面提出的天怜公主的和亲对象是他,从始至终没有变过但是,因为天怜公主不愿意,翼国王上闾丘羽就也拒绝了这项目提议,双方并因此吵翻,直至重新开战。 萧凡听说此事后,曾几次找姑母王太后萧眉,找表弟小王上佟谷淳提出,既然天怜公主不愿意嫁,他愿意放弃天怜公主,可是,他的意见没有人理会,两国因此又多战了四个多月,才达成新的和谈协议。 萧凡想,一样是长公主,一样是在和谈桌上被提出和亲,天怜公主因为有一个护着她、不惜为她举兵再战的王兄,天怜公主得以不嫁,如此,天怜公主其实是幸福的可是,飞雪公主的命运就截然不同了,姑母王太后和表弟小王上在拟定飞雪公主和亲翼国的条款时,是连问都不问她一声的 萧凡又想了北大街上遇到的那三个和天怜公主走在一起的少年,那三个少年俨然天怜公主的护花使者,尤其那个皮肤有些黝黑的、身材高大的少年,因为他多看了几眼天怜公主,就对他充满了敌意。 萧凡忽然觉得,天怜公主之所以不肯嫁给他,是不是因为有了心上人,而她的心上人,会不会就是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 怪只怪自己无法获得天怜公主的芳心,若不然,两国上次和谈就已经欢欢喜喜达成了,也不会又死伤那么多人了! 可是,萧凡再一转念,又开始“呸呸呸”起来,天怜公主就算要嫁给他,也不能以和亲这种方式,这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屈辱的方式啊!战败国的和亲,相当于是给战胜国的赔偿,是战胜国的战利品 萧凡就这样一个人在书房里,一忽儿叹气,一忽儿欢喜,一忽儿忧伤,一会儿气恼,一忽儿又双拳紧握,还加上跺脚 小厮听到动静,从窗户缝隙里看进去,发现萧凡竟然有些疯疯癫癫、痴痴呆呆的样子,小厮赶紧飞跑着去向萧夫人报告说,二公子的痴病又犯了 飞雪公主佟谷清从萧府出来,直奔王宫而去,到了王太后萧眉的宁禧宫后,不等宫女禀告,飞雪公主就直闯而入。 想不到,小王上佟谷淳也在,正和王太后萧眉在说着什么事情呢。 “姐姐,你来了。”小王上佟谷淳看到飞雪公主进来,高兴地叫道,却转眼发现,飞雪公主怒气冲冲,一副兴师问罪的气势,脸色很不好看,。 飞雪公主完全不理会小王上佟谷淳的问候,她直接了当,质问王太后萧眉道:“母后,我们与翼国的和谈协议上,把我和亲给翼国王上闾丘羽,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小王上佟谷淳闻言一愣,他诧异地看着王太后萧眉,他倒是没想到,和亲一事飞雪公主居然现在才知道。这么说的话,母后萧眉压根没有征求过王姐的意见,就把她和亲给翼国了?这怎么可能呢? 萧眉脸上冷冷的,她朝小王上佟谷淳道:“淳儿你先回去吧,我有话要和你王姐说。” 小王上佟谷淳正想起身告辞,飞雪公主已经抢先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回避的,就让王弟也一起听一听母后您怎么说这件事情吧。” 小王上佟谷淳只得偷眼看一看王太后萧眉,尴尬地咳嗽两声,欠了欠身子后,重新坐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1章 谁是心上人 就听王太后萧眉对飞雪公主说:“嫁给闾丘羽有什么不好呢?闾丘羽好歹也是一国之主,他只有周致一个王后,未曾纳妃,你这么年轻,嫁过去之后,一定很容易就能得宠,到时候” “母后”飞雪公主佟谷清打断了王太后萧眉的话,她实在不耐烦听母亲这些说辞。 她现在急于要弄清楚的,是萧凡所言自己和亲翼国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该怎么补救。 “母后,这件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征求我的意见?”飞雪公主佟谷清一听说此事确实为真,忍不住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我问过你的呀,你说你没有心上人。”王太后萧眉轻描淡写道。 飞雪公主瞠目结舌,好半天,她才苦笑道:“母后,您问我有没有心上人就是和我商量这件和亲的事情?” “对呀,我就是因为要让你和亲翼国,才问问你有没有心上人。”萧眉张大眼睛,点头道。 这一下,飞雪公主佟谷清好不气愤:“母后,您当时根本没有和我提有和亲这回事!而且,我并没有说我没有心上人呀!” “可是,你也没有说,你有心上人呀。”萧眉张大眼睛,强调那个“有”字。 飞雪公主感觉自己的思维也要被母亲萧眉带到沟里了,她说道:“母后,您讲点道理好不好,有没有心上人,和要不要和亲,这是两码事,二者之间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如果你没有心上人,我这个做母后的,就要尽一个母亲的职责,代为操心,为你张罗一个心上人。” “呵呵,”飞雪公主简直哭笑不得,“闾丘羽就是母后帮我张罗的心上人?” “对呀,闾丘羽有什么不好呢?闾丘羽好歹也是一国之主,他只有周致一个王后,未曾纳妃,你这么年轻,嫁过去之后” “母后,打住!”飞雪公主佟谷清她举手做投降状,她发现自己和王太后萧眉的对话,又回到了老路上。 飞雪公主佟谷清稳了稳情绪,道:“母后,如果我说,我有心上人呢?” “哦?是谁?”萧眉挑一挑眉头。 “母后,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有心上人”飞雪公主佟谷清坚持道。 “清儿,那你也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你的心上人他肯娶你吗?”王太后萧眉说。 “如果他肯呢?”飞雪公主佟谷清问。 “如果他肯娶你,我可以撤销和亲。”王太后萧眉爽快地道。 “撤销?翼国那边能同意吗?”飞雪公主佟谷清怀疑道。 王太后萧眉想说,翼国那边本来也不愿意接受和亲,无论是天怜公主和亲给雪国,还是飞雪公主和亲给翼国,翼国原本都不同意。但是,萧眉斟酌了一下,没有对飞雪公主这样讲,而是说:“无妨,我们可以少要一些他们的赔偿,以此作为补偿即可。” 飞雪公主听了,已经开始面露喜色了。就连一旁坐着的小王上佟谷淳也长舒一口气。刚才,母后萧眉和王姐飞雪公主争执,他插不上嘴,可是,看着自己最亲的两个女人起了争执,小王上佟谷淳心里还是十分焦虑的。现在,二人大有和解的意思,小王上佟谷淳脸上也忍不住露出轻松的表情。 “现在,可以说谁是你的心上人了吗?”王太后萧眉面带微笑,对佟谷清道。 “我承认我有心上人还不行吗?一定要讲出名字才行吗?”十五岁的飞雪公主佟谷清双颊泛红,扭捏道。 “当然,你现在就得说出他是谁,这是肯定的!不然母后我不认帐的。你王弟现也在这里,他可以为我们俩做个见证。而且,你不能随便说一个名字来糊弄我们。” 飞雪公主犹豫片刻,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道:“其实,这个人母后您早就猜到了呀!” “哎呀,女孩子的心,海底的针,哪里是我们能猜得到的呢,淳儿你说对不对?”王太后萧眉朝小王上佟谷淳挤挤眼,笑道。小王上佟谷淳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飞雪公主眼看没办法了,只得红着脸道:“母后您那会帮我测字,不是测出我未来夫君仁心仁术,济世救民吗?还测出他姓蒋” “仁心仁术,济世救民?还姓蒋?这人会是谁呢?”王太后萧眉故意大声说着,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哦哦,我知道了!”一旁的小王上佟谷淳突然大声嚷嚷起来,他不顾王姐飞雪公主朝他抛来的嗔怪的目光,一语道破女孩子不忍启齿的心事,“王姐的心上人是她的老师蒋太医!” “哦?”王太后萧眉看着飞雪公主道,“就是那个太医院的蒋徽之吗?” 这一次,姐弟俩一头,小王上佟谷淳因为知道了王姐的心上人是谁,而兴奋不已。飞雪公主则因为自己的不得不在母后和王弟面前承认自己的少女心事,而满面绯红。 不料,王太后萧眉却嗤笑道:“清儿你是怎么想的呢?一个太医能有什么前途呢?我给你找的闾丘羽可是一国之君呢,不比一个太医强吗?说起来,太医不过是伺候王上的人,一个奴才而已。” 飞雪公主佟谷清闻言大急,争辩道:“母后,请不要用奴才这样的字眼形容我的老师,他真的是一个仁心仁术,立志济世救民的好医生” “好吧,”王太后萧眉看飞雪公主着急的样子,妥协道,“清儿,只要蒋徽之肯娶你为妻,我们就撤销和亲条款,王上你说可以吧?” “好的,孤王同意。”小王上佟谷淳郑重点头道。 “谢谢母后!”、“谢谢王上!”飞雪公主高兴地朝王太后萧眉、小王上佟谷淳分别一揖后,转身高兴地离开了宁禧宫。 小王上佟谷淳还有些不敢相信地问萧眉:“母后,王姐的心上人真的是蒋太医啊?” “嗯,是的。”王太后萧眉点头道。 小王上佟谷淳瞟一眼萧眉的表情,试探道:“母后好像早就知道?” 王太后萧眉抬眼望一眼儿子佟谷淳,道:“恩,我之前就知道。” “和亲之前?”小王上佟谷淳低声问。 王太后萧眉点点头。 “那您这是”小王上佟谷淳不解地看着萧眉。他不明白母后萧眉既知飞雪公主和蒋太医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安排飞雪公主和亲。 萧眉迟疑一下,才对小王上佟谷淳说:“除了因为和亲确实有利于翼雪两国缔结长期稳固的友好关系,嫁给一国之君,对你王姐也是一件好事。此外还有一些别的原因,你以后就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2章 论功行赏 翼雪两国签订和平协议后,两国都有庆贺活动,但是,翼国的庆贺活动主要在民间,百姓们燃放烟花爆竹庆贺。而雪国的庆贺则主要来自官方。 雪国小王上佟谷淳听从于化雪的建议,让各级府衙挨街挨巷张贴翼雪两国止战、达成和平协议的布告,还要求官府出面,组织燃放烟花爆竹等庆贺活动,一直持续了半月有余。对于北部与西部边境处的州县,要求更加严格,还让官府组织舞狮子队伍挨街挨巷、敲锣打鼓宣传。 按照于化雪的说法,是要用这种办法驱蛇,将出林的两条毒蛇通过燃烧硫磺的方式,赶回山林去。 而这两条出林的“毒蛇”就是雪国北部边境的滑国,和西部边境的随国。 与翼国的和平协议就是熏蛇的“硫磺”。 这个方法果然管用,随着翼雪两国止战的消息传播开去,原狼师及骄旅在翼国北与郡参战的四个军团各自回归,滑国的军队逐渐停止了对狼师的骚扰攻击,而随国原先集结到边境地区的大量军卒也慢慢散去。 雪国这场三面被围的危机终于化去,又从翼国捞了不少好处,小王上佟谷淳兴奋不已,这些日子见了大臣们都是喜呵呵的。 狼师的樊净庐将军、骄旅的罗定一将军、雪骑的庞丰达将军,三位将军先后都接到小王上佟谷淳的飞鸽传书,命他们回王都定足述职。 三人各自的手下都十分激动,一致认为,这一定是王上要论功行赏了!从三位将军里面任命出一个大将军来,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这个大将军该给谁呢?关于这一点,三人的手下就看法无法一致了。 大家都认为,这个大将军非自己家将军莫属! 狼师的将士们说,打开翼国北大门,最关键战役就是北关一站,没有狼师的尖锥团建功,雪骑到现在还被阻挡在北关之下! 而骄旅的将士们则认为,如果没有骄旅的“翼之队”,突然空降北关关内和关头,从背后对翼国的北关兵展开奇袭,翼国的北关那么高,且有上关和下关两关呢,哪里有那么容易被攻破,所以,骄旅才是下首功一件! 雪骑的将卒则嚷嚷道,雪骑能够逼至翼国王都二十里处,虽然没有一举拿下翼国王都会颖,却逼着翼国国王上闾丘羽签订城下之盟,赔偿雪国珍宝粮食无数,居功至伟。这大将军一职,非庞丰达莫属。 所以,三位将军回王都前,各家军中主簿,都准备了厚厚的陈情书,让各自将军带着,届时呈交小王上,表功、争功、抢功!当仁不让! 樊净庐回到王都定足已经三天了,这几天拜访了一些大臣,把从北部边境带回的一些特产手信分送给了各位大臣。这是他的几位偏将要求他做的。樊净庐到达王都的第二天,庞丰达和罗定一也先后到了,但是小王上佟谷淳一直没有召见他们。三个人也不敢催,于是,就这么在各自府上等着,倒是难得的闲逸。 跟随樊净庐一起回到王都的,是偏将沈长天、瞿劲、冯都三人。瞿劲、冯都各自都已成家,家也在王都定足,所以,刚好也趁此机会在家里闲散几天。樊府上就只有一个沈长天晃来晃去了。 樊净庐一儿一女,女儿名叫柔儿,十四岁,儿子七岁,名唤钢儿,大家开樊净庐玩笑,说他家倒是刚柔相济呢。 这双儿女都是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这几天樊净庐能在王都府中陪着他们,自然十分欢喜。钢儿喜欢缠着樊净庐,让樊净庐给他讲打仗的故事。柔儿则喜欢缠着沈长天,让他陪着逛街。 柔儿生得花容月貌,却又胆子很平日里父亲不在王都,母亲齐言欢不允许她逛街。可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有几个不爱逛街买小玩意的呢?沈长天一到樊府,他这个“十三叔”就被柔儿抓了差,天天当保镖陪着柔儿逛街,买了不少诸如发卡、头花、花布、手绢等女孩子的用品,开心得不得了! 狼师共有十三个军团,十三个军团团长中,尖锥团团长沈长天是最年轻的,只有二十三岁,所以被柔儿称呼为十三叔。冯都、瞿劲则分别是四叔和叔。 逛街过程中,柔儿抱怨说,今年春节,因为父亲在外作战未归,母亲连王都燃放烟花也不肯放她去看,除夕那天,她只能和弟弟在院子里自己放点小烟花,官府在鼓楼顶燃放的烟花,她和弟弟都没看到。 沈长天听了,这天早饭后,就悄悄出了樊府,跑去买烟花去了,想着给柔儿和钢儿姐弟放些烟花看看,可是,这个时候不逢年不过节,沈长天又想买多些花样,量还要大,沈长天走着问着,就一口气出了王都,到了郊外去,找到了一个做烟花的小作坊。 那个小作坊主的存货很多,沈长天对那些烟花品种十分满意。 但是,小作坊主对沈长天说,你买这么多烟花回城里去放,往来搬动多麻烦,还很危险。不如你带孩子们来我这里,我直接放烟花给你们看,多好! 沈长天一听,这个主意不错啊!于是就急忙忙往定足城里赶去,想着天黑之前再将柔儿和钢儿带来这里,就地挑烟花,就地看烟花,想放什么烟花就放什么烟花! 樊净庐是在沈长天走后不久,接到王命的。宫里来了个小公公,说是王上传樊净庐进宫见驾。 因为沈长天不在府里,樊净庐只得请小公公稍微等一等,然后命人迅速将瞿劲和冯都叫来,樊净庐又将军中主簿为他写的陈情书带了,四个人一起朝王宫而去。 想不到,到了王宫门口,冯都和瞿劲被守卫宫门的侍卫给拦下了,小公公帮着说话也不行。侍卫坚持说,王上只传樊将军一人见驾,就只能放樊将军一人进去,别人不能入内。 樊净庐无奈,只得留冯都和瞿劲在宫外等他,然后,独自一人跟着那位到樊府传话的小公公进了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3章 玩一个游戏 樊将军跟着引路的小公公,一路来到小王上的书房朝天殿外,守卫殿门的侍卫收取了樊将军的腰刀。 小公公尖着嗓子,朝里通报了两次,没得到回应,倒是从里面一会儿传来小王上佟谷淳欢喜的声音:“我赢了!我赢了!”一会儿又传来小豆子的声音:“嘿嘿,王上,这一次是奴才赢了!” 看来,王上在和小豆子玩得正开心呢,小公公无奈地朝樊将军摊摊手,也不敢再通报,俩人只得在外面候着。 樊净庐在门外听着小王上佟谷淳和小豆子一起,自称都是用“我”,而不是用“孤”或者“孤王”,心想,小王上和小豆子的感情,看来比外界传闻的还要好呢! 小公公和樊净庐在朝天殿外没站多久,小王上就隔着竹帘喊话,让樊将军进去了。小公公赶紧为樊将军挑起帘子。 樊净庐进了朝天殿,就看到小王上佟谷淳盘膝坐在榻上,正对房门,榻上搁着一张小方桌,小豆子站在地板上,俩人正隔着桌子玩什么游戏呢。 小王上佟谷淳见樊将军进来,挥手示意樊将军过来,笑呵呵地道:“来来来,樊将军,你要不要也来玩一把?” 樊净庐看到小桌上反扣着四个碗,两大两两个碗在小王上佟谷淳这边,两个碗在小豆子这边,就以为他们在玩掷骰子赌钱的游戏。 樊净庐就摇头笑道:“禀王上,臣愚笨,哪里会玩这些!” 小王上佟谷淳诧异道:“樊将军怎么会愚笨!樊将军带兵打仗,应该很擅长玩这类游戏才对呢!” 小王上佟谷淳说完,也不给樊净庐谦虚争辩的机会,伸手将自己面前的两个碗和小豆子面前的两个碗都翻了过来,樊净庐惊奇地发现,碗下面扣着的不是骰子,而是几个彩色小球。 小王上佟谷淳朝樊净庐笑一笑,说道:“这个游戏规则很简单的。孤王和小豆子每人有一大一小两个碗,外加七个小球,七个小球颜色不同,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我们分别将自己的七个小球分放入自己的两个小碗里,由对方来猜大小碗里的小球的数量和颜色。 “每人允许猜三次,一次就猜中得三分,两次才猜中得两分,三次猜中得一分。作为猜想帮助,猜想方有权利知道一个小球在哪个碗里,对方必须真实回答。怎么样?樊将军,简单吧?要不要来玩一把?” 樊净庐这才留意到,小王上佟谷淳和小豆子面前,各有一个小钵,里面盛着一些红豆,大概是用来计分的。显然,小王上面前的小钵,红豆比小豆子的多很多。 樊净庐心想,这个小王上玩的游戏还真有些意思呢,只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玩过呢。 于是,樊净庐还是笑着摆手说:“不行不行,这种游戏太难了,臣玩不来!” 小王上佟谷淳于是笑一笑,不再勉强樊净庐,而是转头对小豆子说:“小豆子,我们玩两把给樊将军示范一下,他就知道这个游戏不难了。” 于是,小王上佟谷淳和小豆子两人分别一手用袖子遮住碗,一手在碗下面放小球,而后开始对猜,小王上佟谷淳居然两次就猜中了,小豆子就差了。 接下来,小豆子用袖子遮住碗,示意樊将军帮他放球,樊净庐斟酌了一下,将七个小球全放进小碗里。他倒要看一看,小王上怎么猜,猜不猜得中。 小王上佟谷淳略微思考了一下,问樊净庐道:“樊将军,你告诉孤王大碗里面有一个什么颜色的球就好了。” 樊将军闻言一愣,有些傻眼了,按照规则,这个问题他是必须如实回答的,可是,他的大碗是空的。 樊净庐脑门开始冒汗,最后不得不拱手道:“王上,臣认输。” 小豆子赶紧笑着,为小王上钵里加了三颗红豆。 小王上佟谷淳却没有笑,他朝樊净庐淡淡地道:“樊将军,你以前听说过、或者见过这款游戏吗?” 樊净庐摇头说没有。 “嗯,没有就对了,因为这款游戏,是孤王在审案过程中发明的。” 樊净庐惊愕地看着小王上,心中升起不详的感觉。 好半天,朝天殿里没有人说话,小王上佟谷淳对樊净庐道:“樊将军不想知道孤王是审什么案子吗?” 樊净庐没有说话。 小王上佟谷淳直接说道:“就是翼国北与郡七万俘虏的案子。” “樊将军请坐下说话。”小豆子突然插入樊净庐面前,指着茶几前一张椅子,请樊净庐入座。 樊净庐沉默片刻,转身坐到了座椅里。 这把座椅距离卧榻有些距离。显然,小豆子对樊净庐有些不放心。 等樊净庐坐了,小豆子回身站在小王上的榻前,隐隐将樊净庐和小王上佟谷淳隔开来。 小王上佟谷淳在小豆子为樊净庐引位时,暂停了话语,端起茶盅呷了两口茶,此刻继续道:“樊将军的狼师在翼国北与郡大获全胜,一举俘虏了翼国北与郡官兵七万人,包括北与郡郡守朴惠。后来,这七万俘虏一直被狼师军团看押在北与郡瓦窑堡的煤窑里,为雪国挖煤。 “我们和翼国谈判破裂,战争重开时,孤王命令樊将军击杀这七万俘虏。樊将军后来来书复命,向孤王呈报说,狼师军团奉命对这七万俘虏进行射杀时,不幸被他们逃走一万来人。樊将军为此还附上请罪书,与请罪书一起送来王都的,还有翼国北与郡郡守朴惠的人头。 “呀,孤王记得小豆子打开那个人头盒子的时候,把孤王着实吓了一跳,朴郡守的人头好吓人的说,因为用石灰粉炮制过,所以,简直就是栩栩如生,只见朴郡守怒目圆睁,胡髭竖立,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孤当时还觉得樊将军做得不错呢!不小心走脱一万来人虽然可惜,但是比起樊将军的功勋来说,算不得什么。 而后来,雪骑将军庞丰达的军报,也证明了樊将军你所呈报的情况,因为有一部分走脱的北与郡俘虏,重新上了战场,再次被雪骑俘获。 可是,问题来了,庞将军怀疑樊将军你跑了的俘虏,不是一万,而是七万俘虏全都跑光光了呢!” 小王上佟谷淳说到这里,目光如隼盯着樊净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4章 破案彩球 冯都和瞿劲眼看着樊净庐进了宫,俩人在王宫门外边聊天,边等樊将军。没一会儿,从宫里出来另外一名公公,问二人是不是跟随樊将军一起来的冯、瞿两位偏将,冯都和瞿劲点头说是,请教公公称呼,公公说他姓陈。 陈公公一脸笑意,说王上传旨,准冯、瞿两位偏将随樊将军一起进宫见驾。 冯都、瞿劲遂跟着这位陈公公一起进了宫。到了一处殿外,陈公公与守门侍卫说了两句,带冯都、瞿劲进去。 冯都、瞿劲以为就要见到王上了,还有些紧张,想不到里面却空无一人。 陈公公请冯都、瞿劲坐了,说王上和樊将军在后殿说话,他去通报一下。 片刻后,陈公公转回,说王上请冯偏将进去见驾。冯都、瞿劲面面相觑,都想不明白,王上为什么只宣冯都一个人去见驾。但是,二人也不敢有想法,冯都只得随陈公公去了。 又过得盏茶功夫,陈公公又笑眯眯地回来,这一次,是请瞿劲去见驾。瞿劲早就坐得不耐烦了,起身就跟陈公公走了。 令冯都和瞿劲没有想到都是,俩人都没有见到樊将军和小王上。他们被陈公公分别带到两间大房里,房间各有三名司寇府的官员,和几名侍卫,这几名司寇府官员奉命向冯都和瞿劲,分别调查了解狼师处理翼国北与郡七万战俘的情况。 离冯都、瞿劲所在房间不远,就是小王上佟谷淳的书房朝天殿,小王上与樊将军的对话还在继续准确说,是小王上佟谷淳的话还在继续,因为樊净庐一直沉默不语。 小王上佟谷淳悠悠地叹着气说:“樊将军,孤王不想冤枉自己的大臣,也不想放纵那些敢于欺蒙孤王的人。可是,你这件案子,真的是很难破啊! “庞将军说你的七万俘虏全跑了,附上的还有那些二次成为战俘的人的供述,那些战俘都说,他们七万俘虏全部走脱了,而不是只走脱一万。 “而你的报告却说,只走脱一万多人,除非庞将军二次俘虏的这些军卒达到两万、三万、甚至好几万,才能证明你骗了孤王。否则,只要庞将军二次抓回的战俘人数在一万左右,你就总可以说,这些人恰好就是走掉的那一万多人。可是,要庞将军将那跑掉的七万多人二次俘虏回来,这真太为难庞将军了。 “孤王曾经想过验尸,真的击杀的话,得有六万人的尸体,这个造假不来。可是,孤王拿出你的报告回看,发现报告上说,因为担心发生疫情,六万俘虏在被击杀后,尸体全部烧毁了。这叫死无对证啊! “所以,孤王当时想来想去,竟想不出一个查清事实,去伪存真的好办法。事情就只好一直拖着,直到我最近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并且发明了刚才你看到的彩球游戏。” 关于这一点,小王上佟谷淳自然不肯说实话,他之所以早前没有调查此案,并不是因为一直想不出办法,而是因为当时尚未与翼国议和成功,北部边境还靠樊净庐的狼师镇守,防御滑国。别说是动樊净庐了,就连一点怀疑的风声都不能让走漏,以免打草惊蛇。 这也是为什么樊净庐对于王上今天突提此事,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的原因。他以为,他当时的报告,小王上已经信了,后来也没发生过任何意外。 这一点上,樊净庐也确实是算过的,肯定不能报告说,七万俘虏全都按照小王上的意思杀了,樊净庐自己知道,这七万俘虏跑掉之后,很难避免有一部分人会因各种原因重被抓获。 比如,逃跑途中就被雪骑抓获,或者以后回到家乡又被捕获,毕竟,这些俘虏都是北与郡人,而当时,大半个北与郡都已经成为战场。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跑掉后重新参战,二次成为俘虏。 樊净庐仔细斟酌过这个比例,觉得一万人这个数,既可以囊括这些意外,又可以瑕不掩瑜,不至于引致小王上对他的处罚,毕竟还有六万人是被他按照王命击毙了的。 这样一份仔细推算过、反复推敲过的比例报告,小王上要如何攻破,如何查清呢?樊净庐也想听一听,所以,他一直沉默着,只是洗耳恭听而已。 “我们说一说刚才的彩球游戏吧。”说到游戏,小王上佟谷淳语气重又轻松起来,“孤王刚才让樊将军说出大碗里的随便一个彩球,樊将军你张口结舌说不出来,孤就猜到了樊将军你的七个彩球全在小碗里。 “这个案子中也一样,既然樊将军你说,你大碗里有六万人,小碗里只有一万人,那么,请樊将军给孤王说出大碗里的随便一个彩球就好圈出大碗里的随便一万人的名字,六分之一而已。” 小王上说着,拿出一本厚厚的花名册,说道:“这是第一次和谈时,我们和翼国方面的谈判代表一起确认的七万多人的俘虏名单。樊将军只需要随便指出你已经根据孤的王命,击杀的六万人中的一万人即可。 “现在我们和翼国已经达成和平协议,国馆重新开设,孤王让驻翼国国馆的人去北与郡调查了解一下,你圈定的一万多人,当时是逃脱了,还是被击杀了,这个并不很难。” 樊净庐终于明白小王上破案的方法了,小王上不去纠结调查走掉的一万人是哪些人了,是不是真的只有那么多人走掉,而是掉过来查验,是不是真的有六万人被击杀,查验方法,就是抽查其中的一个彩球一万人。 当然,这个彩球必须由樊净庐自己说出,若不经过樊净庐的圈定认可,就算小王上佟谷淳命人去翼国北与郡找到一万多活人,樊净庐照样可以辩解说,这些人恰好就是跑掉的那一万多人,还是可以让工作白搭。 所以,小王上佟谷淳今天,就先让樊净庐自己圈出,他奉命击杀的一万人有哪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5章 东窗事发 樊将军接过小豆子递来的花名册,一页一页翻着,始终没有说话。 小王上佟谷淳等了一会儿,不见樊净庐说什么,知道樊净庐在思谋对策。 小王上佟谷淳遂咳嗽一声,说道:“樊将军,其实本案要查清,方法不止查核名字一种。单就樊将军你的报告来说,并不是毫无破绽。就说这焚尸一事吧,樊将军你在报告中说,因为怕那么多尸体引起疫情,所以,就将六万多尸体都焚烧了。 “樊将军能告诉孤王具体的焚烧地点不?六万多具尸体,即使全被焚烧了,现在去派人勘查,也应该还是能有骨灰被找到吧?总不至于六万人被烧得连骨灰都没留下,全成烟了吧? “此外,六万人的尸体,不是一个小数字,要焚烧成灰需要多长时间呢?三天?五天?十天二十天?孤王为了求证这个时间问题,差点要找六万人来焚烧测试一下,可惜,整个雪国监牢里的死刑犯也没有这么多人,若不然,我就统一判他们火刑测试一下。不过,从狼师找六万人出来应该就不难了吧?” 樊净庐听到这里,心中一惊,抬眼看小王上佟谷淳时,小王上佟谷淳却微微笑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继续道:“而且,翼国今年夏天雨水格外多,狼师是哪天开始焚烧尸体的呢?中途有没有因为降雨而中断过?中断之后,那么尸体遭雨水浸泡后,是如何被继续焚烧的呢?总不至于是在室内进行尸体焚烧的吧? “我刚才提出的所有这些关于尸体焚烧的问题,不知道樊将军你的说法,和随你来的冯、瞿两位偏将是否一致,但愿你们当初没有忘记,在这些细节方面统一口供。好像还有一位姓沈的偏将也和你一起回来王都的,不知道他又会怎么回答这些问题” “王上,”樊净庐果断打断小王上佟谷淳的话,翻身跪在小王上榻前,说道,“臣如果认罪,不知道王上能不能答应臣一件事。” “如果孤王没有猜错,你实际上只杀了北与郡郡守朴惠一人。”小王上佟谷淳却不理会樊净庐的恳求,自顾自说道。 “王上,臣恳请王上放过狼师军团各位将卒,一切错,都是臣一人之错。”眼见小王上不理会自己的恳求,樊净庐显然有些着急了,赶紧认错道,“是因为臣贪杯,酒醉后说漏了嘴,被朴郡守的贴身厨师听到,此人用nn将看守战俘的狼师军卒蒙翻,放走了七万战俘” 樊净庐话还未说完,小王上佟谷淳已经从榻上起身,朝殿外走去,边走边说:“孤王的子弟兵,孤王自会爱惜。只要樊将军不煽动狼师异动,我不会株连狼师的将卒” 樊净庐听了,心中一轻。 小王上佟谷淳刚出殿门,小豆子双掌一拍,两壁帘幕后面闪出二、三十名侍卫,将樊净庐捆绑了,带离了朝天殿。 沈长天为能在天黑前带着柔儿和钢儿到郊外去看烟花,所以,匆匆忙忙往樊府赶,刚到达樊府所在街口,就发现整条街都被羽林军封禁了,任何人不得通过和靠近。 街口看热闹的人们在议论纷纷,说狼师樊将军因为翼国北与郡战俘的事情,犯了欺君之罪,樊府被查封抄家,一家老少几十口人,刚才全被押上囚车,解走了。 沈长天一听大急,心知一定是樊将军私放北与郡七万战俘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沈长天还不知道,小王上掌握的证据,以及樊净庐自己的供述,还都只是说七万战俘是“不慎走脱”,而不是“私放”的。 事实上,这件事情,樊净庐做得很谨慎,全部策划和操作,只有樊净庐和沈长天,以及沈长天的几名心腹知道。 北与郡郡守朴惠撞头而死后,樊净庐和沈长天进行了秘密策划。由沈长天带着几名心腹,押解张喜春从北境返回翼国北与郡,执行“击杀”任务。 途中,沈长天一面命人严密看管张喜春,一面答应张喜春,到时候办完七万战俘的事情,一定放张喜春走,决不害他的命,只要他这尽心尽力为沈长天几个烧菜。 即将到达关押七万战俘的北与郡瓦窑堡煤窑时,沈长天和张喜春一起,去购买皮带、皮靴,却在卖皮带、皮靴的旁边,另外安排了一个卖nn的。张喜春果然后来又找借口回去鞋店,偷偷购买了nn。 狼师在瓦窑堡每日负责看管七万战俘的军卒只有几千人。七万战俘被集中在一个大坑中央,大坑是原先挖煤后留下的。战俘们搭了帐篷居住,每个帐篷里住着一两百居住。 为防这些战俘逃跑,每个战俘脚上都套有铁环,同一个帐篷里的战俘,晚上睡觉要被同一条锁链穿过脚环锁在一起。 战俘被禁止靠近四围的灰渣墙,灰渣墙有两人多高,坑内距离灰渣墙数丈处围有铁丝,战俘不允许越过铁丝接近灰渣墙,只可在铁丝内活动。 而狼师的人则在四周灰渣墙上从高处监视这些战俘,一旦发现有人异动,立即射杀。 灰渣墙一角,有一个小小小小的铁门,只容得下一个人侧身通过,这七万战俘每日从这个小门进入煤窑坑道挖煤。 沈长天押着张喜春到达瓦窑堡次日,等全部战俘从煤窑出来,回到帐篷被锁上后,沈长天命令看管战俘的狼师军卒开往前线,向雪骑庞将军报到,协助雪骑作战。并告诉他们,半个时辰后,看管战俘的新的狼师军团将会到达,接替他们。 然后,沈长天让张喜春为他和仅剩的、自己带来的十多个将官炒菜做饭吃,一群人果然全都被张喜春用nn“蒙翻”了。 张喜春拿走了钥匙,放下梯子,下到坑里,为战俘们打开脚上的锁链,催促他们离开,并告诉他们,半个时辰内,新的看管他们的狼师军团将会抵达,战俘们利用十几个木梯及软梯、垂绳、挖煤车等工具,迅速爬出大坑,匆忙忙逃命而去。 沈长天和他的几个心腹,在黑暗中全程目睹了张喜春带着战俘逃亡的过程。 张喜春拿着钥匙一出门,沈长天和几个心腹已经醒来,他们迅速离开房间,去到一处黑暗的高处,从那里观察张喜春及战俘们。 战俘们全部走脱了,而张喜春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拿着两把菜刀站在沈长天他们门外,防止战俘们趁沈长天几人被蒙翻,来戕害他们。直到所有战俘离去,张喜春才离开。沈长天遂觉得,这个张喜春也算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这样,沈长天顺利完成了“击杀”七万战俘的任务,带着几个心腹,返回北境,向樊净庐复命去了。 这件事情,沈长天知道樊净庐最后以击杀六万俘虏,走脱一万俘虏向王上做了汇报。却不明白,事隔这么久,两国都已经停战了,却为何突然事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6章 晚来有晴 深秋十月,雪国王都定足这里,天气已经显出冷意了,与翼国持续一年的战争,最终以和谈结局,雪国获得大量赔偿,还获得北与郡的两座矿山的开采权,而狼师将军樊净庐也被打入天牢,新任狼师统帅萧思已经持小王上王命及樊净庐手书,前往北境,接掌狼师。 这番纷纷扰扰,终于尘埃落定。放松下来的王太后萧眉,忽然觉得身心俱疲。她决定去西山彤云别院去静养一段时间。 当王太后萧眉的车队进入西山所在的樵与县境内,萧眉忽然想起了一户人家,那是樵与县九和里的里正,姓晚。当年,先王佟斯昆还在世时,萧眉一家四口,前往西山彤云寺途中,曾借晚家小憩,在晚家吃过一餐饭。 王太后萧眉记得,晚夫人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叫晚晴,儿子叫晚停。萧眉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晚夫人曾经向萧眉讲起过,这双儿女的名字的由来。 晚夫人与晚里正成亲近十年,始终没有开怀,夫妇二人为此郁郁不欢。忽一天,晚夫人发现自己有孕了,孩子尚未出世,晚里正就给孩子起名为晚晴,寓意阴霾尽去,雨过天晴。迟得几年,晚氏夫妇又得一子,愈发欢喜,晚里正给幼子起名晚停,祈愿这一生美好的时光多些停留! 那次在晚家小憩,让王太后萧眉印象最深的,是晚家的女儿晚晴。那小姑娘当时年仅岁,容貌娟秀,知书识礼。凡萧眉问起,诗词曲赋,晚晴全都对答如流,让萧眉喜欢不已。要不是因为晴儿年纪太萧眉当时真想收在自己身边呢。 王太后萧眉算了算时间,那时,小王上佟谷淳刚满一岁,这么说,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不知道晚家现在如何呢?萧眉于是通知秋公公改道,前往晚家。 每次宫里的驾辇一进入樵与县境内,樵与县县衙的人就会接到消息,前来迎接和引路,一直将王驾銮驾送到西山彤云别院为止,这一次也是如此。 当引路的樵与县县衙的人听说王太后萧眉让改道,去九和里一位姓晚的里正家时,县衙的人愣了一愣,但是,互相问过之后,遂知王太后这是要去老里正晚归疾家中,只是,里正夫妇已病殁多年。 秋公公将这个情况汇报给銮驾内的王太后萧眉,萧眉闻言一愣,想不到十年未见,晚氏夫妇竟已仙去。 王太后萧眉惦记晚家的一儿一女,愈发想去看看晚家了。樵与县县衙的人于是引领銮驾,朝晚家而去。 到得晚家户外,正是午后时分,柴扉半掩,可以一目而见,院子里景象破败,衰草匍匐,墙瓦破烂。 王太后萧眉隔着柴扉,看到院墙处一角,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身着碎花衣衫,正在挥刀劈柴,很是吃力。柴刀挥起,嵌入树木中,很久拔不出来。 萧眉想,这女孩应该就是晴儿了。 秋公公轻咳一声,引起了晚晴的注意,她回头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雪白貂裘,一身贵气,立在柴扉外。 晚晴正自狐疑,秋公公温声道:“王太后在此,还不快来见驾!” 晴儿心中一惊,遽然间想起,幼时先王一家四口曾经在晚家短暂小憩,依稀记得那位王后,温和典雅,倒与眼前这位王太后却有几分相似,又见她身后銮驾仪仗的排场,更加确信不疑。 晴儿遂赶紧放下手中柴刀,碎步过来,敛衽见驾。 王太后萧眉将晚晴仔细打量,果然眉清目秀,沉静淡雅,虽然略有贫色,但是气韵神态,愈发比幼时更加出佻可人。 王太后萧眉心中喜欢,携了晴儿的手步入房中,房中陈设景致愈发凄凉,连桌椅板凳都是摇摇晃晃的。 萧眉心中暗自感慨,问起晚晴的弟弟晚停,竟然比晚晴父亲还要早半年夭折,是染了天花。晚归疾在丧子半年后病殁,晚夫人哀伤过度,两年后也撒手人寰,年仅十五的晚晴遂成为孤儿。 晚晴轻描淡写,隐去的那些悲苦凄凉,王太后萧眉已在转道晚家途中,听樵与县县衙的人向她讲述过: 晚归疾故去后,晚家亲朋对晚家母女渐渐疏远,到后来剩晚晴一个孤女时,更是避之惟恐不及。偶有往来的,也不过觊觎晚晴家的家私物件,就连与晚晴指腹为婚的亲家也找借口退了亲。 自此,晚晴孤苦伶仃,尝尽世态炎凉,艰难度日,生活极为清苦,几近餐风饮露,原本一个柔弱小姐,竟磨砥得坚韧泼辣了不少。 当日,王太后萧眉征得晚晴同意,带着晚晴一起,前往西山彤云别院。 冯都、瞿劲被安排在狱中见了一次樊净庐,樊净庐叮嘱他们,协助萧思接掌狼师,千万不要因为自己一人之错发生异动,尤其让他们规劝一下沈长天。 可是,沈长天并没有听从二人劝解,他拒绝随冯都、瞿劲、萧思一起,返回北境,而是滞留于王都定足,设法打探解救樊将军。 沈长天秘密求见了王都中一些重臣,各人均表示,此事实在无能为力。毕竟,走脱七万战俘的事情非同小可,尤其是其中很大一部分又重新回到战场,成为翼国后期的有生力量。 沈长天尝试与司寇府相好的官员沟通,是不是由他来认罪,就可以释放樊将军,得到的忠告却是,樊将军作为最高统帅,此事知情不报,欺君之罪已构成,他自己已全部认罪,具体狼师谁当时执行命令失误,已是内部处分的问题,并不能抵减樊将军的罪责。王上信守承诺,对狼师将官不予株连,也是樊将军愿意认罪的苦心所在,沈长天若挺身认罪,将战火引至狼师里面去,就辜负了樊将军的一番心思和他的牺牲了。 沈长天遂开始将活动目标转为营救樊夫人齐言欢和柔儿出狱上,因为,钢儿在抄家当日,据说因为拒捕和逃跑,被羽林军当场射杀了。 狱中传来消息,樊夫人齐言欢的情况很是不好,亲眼目睹七岁儿子被射杀,对她刺激很大。沈长天设法通融狱卒,批准了医生入狱,给齐言欢把脉诊治,医生返回后,坦言樊夫人的病情很不乐观。并带给沈长天一枚扳指,说是樊夫人托沈长天保管,将来转交女儿。 樊夫人数日后病死狱中,沈长天接出尸体,与钢儿葬在一起。他使尽解数,始终未能见到柔儿,但是,每日都能有柔儿的消息传出。 沈长天为鼓励柔儿活下来,一再托狱卒关照照顾柔儿,并托狱卒转告柔儿,等柔儿出狱,十三叔就带她去看烟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7章 婚期近 这些天,飞雪公主佟谷清的心像狂风巨浪里的一叶小舟,颠颠簸簸,起起伏伏,但表面上,她还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不急不躁的样子。 她在等老师蒋徽之主动向她说,说她的和亲也好,说他们的感情也好。 飞雪公主佟谷清不相信老师蒋徽之没有听说她和亲的事。 宫里别的太医遇到她时,已经在向她恭喜贺喜了,恭贺她即将成为翼国的王妃。 陪嫁的宫女和侍卫也已经在选拔之中了,沸沸扬扬,还闹了两单受贿举报案子出来。有人想到翼国去,所以贿赂负责甄选的公公,另有人悄悄送礼收买公公,是为了不被选中,不被送往翼国,各人想法真真是不同。 就像很多恭喜贺喜飞雪公主的公公、宫女、太医、侍卫等,觉得成为翼国王妃,是一件值得骄傲和开心的事情,而飞雪公主自己,却为此烦恼着急透顶。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依照和平协议,她与翼国王上闾丘羽的婚礼,将在明年三月初举行,因此,她将于明年二月初启程前往翼国,距今只剩三个多月的时间。 前些日子,因为飞雪宫的选址一事,翼雪两国发生了争执。 依照两国当时商定的和平协议,翼国须在王宫内新建一座飞雪宫,迎娶飞雪公主,协议约定了飞雪宫的设计由雪国负责,施工则由翼国负责,工程须于三个月内完成。 可是,双方却忘了约定由谁负责选址,于是,争执发生了。 雪国方面的意思,飞雪宫想建在翼国王宫东南角,而翼国却将飞雪宫选址在了王宫的西北角。 雪国反对翼国的方案,提出的明面上的理由,是说飞雪宫偏于西北一隅,安全不够保障。 而翼国方面负责选址的大臣则向雪国委婉表示,鉴于翼国王宫历史悠久,处处亭台楼阁,尤其东南角,古老建筑又密集又多,很不适合新建大型宫殿。将飞雪宫选址于西北隅,只是考虑到此处较为空阔平坦,可以按照雪国的设计要求,在较短时间内建成飞雪宫。 翼国方面并且威胁,若翼国的选址不为雪国认可,双方不得不重新选址的话,就不能保证飞雪宫三个月内落成了,工期短则两、三年,长则五、六年,甚至连飞雪宫的设计也不能再按照雪国的图纸了。 翼国的说辞非常理直气壮,建筑是需要因地制宜的,翼国王宫很多都是百年以上的老建筑,稍有不慎,就会坍塌毁损,直接影响施工进度。 其实,整件事情的背后,翼雪两方心中都很清楚:翼国王上闾丘羽的寝宫清影殿和他处理日常事务的慎德殿都在王宫东南角,一方想让飞雪宫离王上闾丘羽的活动区域近些,从而给飞雪公主与闾丘羽多一些亲近机会,另一方的想法则恰恰相反,努力要将飞雪公主拒于闾丘羽的卧榻之外。 除此之外,翼国方面还有另一层隐忧,就是安全问题。和亲条款n别约定,为免飞雪公主入翼后起居饮食不习惯,飞雪公主的随从、侍女、太医、厨子、侍卫、统领等均由雪国直接派遣。 如此一来,飞雪宫若毗邻东南角,势必令翼国上下寝食难安,他们王上闾丘羽身侧就是满院子的雪国人,刺客也好,探子也罢,这些人或翻墙、或疾走几步就能达于王榻,这是翼国人万万不能答应的,就算信得对方不敢在翼国王宫侍卫眼皮底下做出惊天大事,但是,丢一两份机要文件就够翼国受的了。 双方于是僵持在了选址一事上。 飞雪公主佟谷清听说后,满心希望双方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婚礼也因此延宕。结果却令她颇为失望,王太后萧眉出乎众人意料地迅速作出妥协,同意飞雪宫一址按照翼国方面的意思,建在翼国王宫的西北角。 王太后萧眉才不认为仅仅是西北角与东南角的这点距离,就可以阻碍飞雪公主与获闾丘羽交流。萧眉相信自己比那些选址官们更了解男人的心。一个女人若是走进男人的心里,男人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也会前往寻找这个女人的。而萧眉对于自己的女儿飞雪公主信心十足。 飞雪宫选址敲定,设计敲定,开始了施工。飞雪公主佟谷清愈发感到了紧迫感。她愈来愈觉得自己无法继续等下去了,她需要尽快找老师蒋徽之摊牌,然后让母后和王弟兑现承诺只要老师蒋徽之愿意娶她,就退掉和亲。 好不容易这一天,在太医院里,飞雪公主佟谷清去找药材,刚好看到老师蒋徽之在,飞雪公主于是磨磨蹭蹭,不肯离去。 当时在太医院的,还有另外两个太医,飞雪公主故意主动挑起了自己和亲的话头。另外两名太医立即热烈地参与了讨论,说起了很多翼国的风俗习惯,气候地理等,嘱咐飞雪公主嫁过去之后,要注意饮食起居。 唯有老师蒋徽之,始终在那里默默看着医书,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飞雪公主非常失望,一个不注意,再转身时,蒋太医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飞雪公主为此郁闷不已。 第二天上午,飞雪公主先去了一趟太医院,没有看到蒋太医,然后就到了白水湖边吹风散心。没多久,她看到母后萧眉走了过来,萧眉旁边还陪着一个十、九岁的漂亮宫女,远远看去,母后萧眉对那个宫女的态度似乎格外和蔼可亲些。 飞雪公主因为和亲的事情,又加之与蒋徽之的摊牌尚无结果,所以暂时还不想与母后萧眉见面,她索性就将自己隐在了一株柳树后面。 萧眉和那个宫女渐渐行近了飞雪公主的藏身处,佟谷清听到母后萧眉称呼那个宫女为“晴儿”。萧眉为晴儿介绍宫里的情况,这个湖叫白水湖,那个亭子叫飞燕亭,那座山叫眉黛山等,还说,晴儿你初来乍到,对宫里不熟悉,将来住久了,慢慢就习惯了。 飞雪公主佟谷清躲在树后,很好奇母后萧眉居然会亲自向一个新入宫的宫女介绍宫中情况。 飞雪公主佟谷清正自狐疑,忽听萧眉说:“晴儿,你先自己到远处走走去吧。” 晴儿应一声走远了,飞雪公主正在不解,听到一个声音说:“给王太后请安,听说,王太后前些日子到西山彤云寺去了。” 飞雪公主只觉血往上涌,因为那声音,正是老师蒋徽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8章 母女情敌 飞雪公主佟谷清屏住呼吸,生怕母后萧眉和老师蒋徽之发现她,她实在离他们太近了。 “看来,西山的风水很养人呢,王太后您的气色真不错!”蒋徽之说。 “蒋太医似乎也很喜欢白水湖呢。”王太后萧眉淡淡地道。 蒋徽之瞟一眼王太后,道:“山不醉人人自醉,我喜欢看对面那座山,据说,它本不叫眉黛山,是先王因为王太后您名为眉,特意将它改名眉黛山的,是不是这样呢?” 王太后萧眉没有作答。 蒋徽之又说:“若然是我,不仅要将山改名眉黛山,这湖也要改名眉黛湖,这里的亭台楼阁一草一木,都应该被称为眉。” 飞雪公主听着老师蒋徽之这番话,忍不住有些愕然的感觉。她先觉得他和母后的对话,似乎缺了点什么,此刻忽然醒觉,原来是缺了点礼数,准确说是缺了点恭敬。 可她印象中的老师蒋徽之,并不是一个不懂礼貌的人,性格也完全没有这么轻佻。她简直要怀疑自己身后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她的老师蒋徽之了。 飞雪公主佟谷清忍不住在柳树后面微微皱眉,她看不到母后萧眉的表情,不知道母后萧眉听了蒋徽之这番话作何反应?会不会微微地有些许被冒犯的感觉?甚或会愠怒呢? 但是,飞雪公主马上就觉得,母后萧眉大概不会有如此感觉,哪个女人不喜欢男人这样恭维奉承或者调戏自己呢? 调戏!这个词忽然之间就跳到了飞雪公主佟谷清的脑海里,让她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只听老师蒋徽之又说:“王太后,我一直喜欢一个女人,却总也不敢告诉她,怕对她是一种冒犯。您说我应不应该告诉她呢?” 飞雪公主的心一阵狂跳,她以为母后萧眉会顺口问说:“是哪个女人?” 可是,她听到的母后萧眉的声音却是:“蒋太医,本宫有些乏了,要回去了。” 飞雪公主尚来不及失望,蒋徽之已经抢步上前,追问道:“王太后不想知道是哪个女人吗?” 飞雪公主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能感到自己连脸颊都开始发烫了。 蒋徽之跺一跺脚道:“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老师蒋徽之话一出口,柳树后面的飞雪公主只觉双腿发软,差点跌坐地上。 而王太后萧眉,已经走远了。 晴儿远远地看到王太后和一个男子说了几句话,朝自己走来,赶紧迎了上去。 飞雪公主佟谷清一直躲在树后,等母后萧眉、晴儿,还有老师蒋徽之都走远之后,才慢慢地从树杆后走出来,她跌跌撞撞,艰难地移步飞燕亭,在亭间扶栏下坐了。 飞雪公主要用好半天才相信,刚才那些话确实是老师蒋徽之说的,是说给母后萧眉听的。 而老师蒋徽之所说喜欢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飞雪公主有瞬间曾经为之狂喜不已,因为她,就在她身侧站着,也是可以算得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可转瞬,飞雪公主意识到,老师蒋徽之根本看不到她,根本不知道身侧的柳树后面,躲着一个她。 那么,这湖边,近在老师蒋徽之眼前的人,只有 飞雪公主只觉自己手脚冰凉,眼睛发黑,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她发现自己真的好迟钝,她现在才渐渐明白,老师蒋徽之为什么一直对她和亲的事情毫不在意,而母后,为什么要安排她和亲了 飞雪公主起身就朝宁禧宫怒冲冲而去。 宁禧宫寝殿里,有个小宫女正在给萧眉梳妆,门口只有一个秋公公守着。看到飞雪公主进来,秋公公叫了一声:“长公主。” 飞雪公主佟谷清直奔萧眉,质问道:“母后,您让我去和亲,就是为了占有他吧?” 王太后萧眉从镜子里看了看身后的飞雪公主,她朝伺候自己梳妆的宫女说了声:“下去吧。” 小宫女躬身退下了,秋公公也识趣地退了出去,临去时,帮萧眉落下了门帘。 王太后萧眉对着铜镜自己整理着头发,回答飞雪公主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我在说什么?”飞雪公主冷笑道,“那个要把白水湖也改成眉黛湖的人,那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人啊,母后还要装作不懂吗?” 萧眉转过了身,看着飞雪公主,诧异道:“原来你也在湖边?” “母后,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你们”飞雪公主咬咬牙,一跺脚道,“你们是不是早有nn了?” “nn?”萧眉微微皱了皱眉,“这种词你从哪里学来的?” “是您用身体力行告诉我的!”飞雪公主昂着头,针锋相对道。 “哦哦,唉,”萧眉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道,“既然如此,母后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女人,发生这种事情之后,你应该去问你的男人,而不是去质问女人。” “可是,母后,您答应过我,如果他肯娶我,您就废掉和亲。”飞雪公主已经泫然欲泣了。 “是的呀,”王太后萧眉张着无辜的大眼睛,道,“这句话依然有效呀!” 飞雪公主一听,忍不住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心里好委屈,好痛,好伤心,好想抱着母亲大哭一场,可是,这个母亲,却又明明是自己恨着的情敌。 又可是,一个爱着母后的男人,只要愿意娶她,母后依然愿意为她废掉和亲条款,母后已经为她做到如此了,她还能要求母后怎么样呢? 飞雪公主只觉自己茫然无助,她颓然地坐在茶几旁,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萧眉叹了口气,起身想过来安慰飞雪公主。 就在萧眉的手即将触到飞雪公主肩头时,飞雪公主却豁然起身,朝寝殿外冲去,却在挑起门帘的瞬间,撞到了手捧莲子羹、正要挑帘进来的晚晴。 碗碟跌到地面摔碎了,晚晴惊叫一声,扭头却只看到一个女孩怒冲冲而去的背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9章 裸身相诱 两日后,为飞雪公主准备嫁妆的嬷嬷给王太后萧眉送来几样枕巾的绣样,让王太后萧眉挑选,萧眉想了想,觉得还是让飞雪公主自己挑选比较好。于是,当晚用过晚膳后,萧眉命秋公公备辇,前往飞雪公主住处。 飞雪公主佟谷清没有在外自己开府,她为了方便学医,就在太医院附近挑了一处院落,名叫清芜院的住了,有七个宫女负责洒扫做饭,伺候她。 清芜院的宫女一见王太后来了,齐齐出迎,跪了一地,却独独不见飞雪公主佟谷清。 王太后萧眉问起飞雪公主的去向,清芜院的宫女们回答说,长公主用过晚膳就出去了,兴许是去散步了。 萧眉于是坐了等,宫女们给王太后奉了茶点瓜果,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了,还不见飞雪公主回来。 萧眉于是就问清芜院的宫女,长公主这种吃完晚饭出去,很久都不回来的情况多不多。有没有可能今晚夜不归宿? 宫女们回答说,长公主夜不归宿就不至于,长公主虽然偶尔也会在外借宿,但都是因为行医的原因,救治守护病人的需要,才会在外不归。长公主今晚出去时,并没有带医箱,可见不是行医,就肯定不会漏夜不归的。 有个小宫女就插嘴说,长公主多半是在太医院看病例呢,长公主之前也有过一两次很晚才回来的情况,就是在太医院看病例看得忘了时辰。小宫女还很懂行地解释说,因为太医院的医书可以借回来看,病例就只能在太医院看,不外借。 萧眉于是遣秋公公前往太医院,看看飞雪公主是不是在太医院,自己则继续在清芜院坐着等。 秋公公很快回来复命说,太医院当值太医说,黄昏时分长公主确实去过太医院,问了她的老师蒋太医在不在,说是有医学问题要请教蒋太医,看到蒋太医没在,长公主就走了。 萧眉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将秋公公叫至身前,吩咐他再回去一趟太医院。 这一次,秋公公用了很久时间才回来。 秋公公一到,萧眉立刻起驾,銮驾在秋公公引领吩咐下,离开清芜院,出王宫西门而去。 飞雪公主自从前日在白水湖边,听到了老师蒋徽之和母后萧眉的对话,这两日总想找个机会单独和老师蒋徽之谈一谈,无奈,太医院人多眼杂,佟谷清总是找不到机会和老师蒋徽之单独相处,飞雪公主实在沉不住气了,这一晚,索性跑去老师蒋徽之的住处去找人。 蒋徽之住在一个名叫四眼胡同的巷子里,独自租住一个小院,院子有些古旧,却胜在清静。 飞雪公主佟谷清初拜师时,总是借口请教蒋徽之医学问题,去四眼胡同找蒋太医,却总也遇不到老师蒋徽之,后来就渐渐不去了,现而今,她已经很久没再去过四眼胡同了,也不知老师蒋徽之是不是还住在那里。 飞雪公主怀着忐忑的心,来到四眼胡同,蒋徽之的院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飞雪公主看了看锁头,总算不是生满锈迹的样子,说明,这把锁还是常被打开使用的。 飞雪公主于是就坐在门槛上,静静地、耐心地等老师蒋徽之。 月亮都已经爬上来了,依然不见老师蒋徽之回来,飞雪公主不由再次怀疑,老师蒋徽之可能已经不在这里居住了,起身正准备离开时,却看到了月光下,一个孑孓的身影进了四眼胡同,朝这边走来。 飞雪公主借着月光仔细辨认,正是老师蒋徽之呢!飞雪公主好不欢喜,她叫了一声:“老师!”迎了上去。 蒋徽之发现对面站着的是飞雪公主,初时一愣,旋即冷冷淡淡地问道:“这么晚了,长公主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蒋徽之说着拿钥匙开了院门,自己先进去了,飞雪公主也跟了去。 可是,蒋徽之虽然手拿钥匙,却没有继续打开房门的意思。他看着飞雪公主,等飞雪公主回答他的问题。那态度,俨然是打算就和飞雪公主在院子里站着说话呢。 可飞雪公主却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讲的这番话,怎么好意思在院子里说呢?所谓夜深人静,隔墙有耳啊! 月光下,飞雪公主微微窘了窘,她原本想说,自己有问题想要请教老师,脱口而出的却是:“老师,我们进房间去说,好吗?” 蒋徽之却冷冰冰地道:“天色不早了,有什么就在院子里说吧。” 飞雪公主就苍白了脸色,咬着下唇,很久说不出话来。原先准备要讲的一肚子话,竟然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好久好久,她才委屈地问了一句:“老师,我就要和亲翼国了,您,就没有哪怕是一丝丝的不舍吗?” 月光下,清亮的泪珠在飞雪公主眼眶里打着转。 蒋徽之一脸烦躁,没有回答飞雪公主佟谷清的问题,转身去开房门的锁,嘴里说着:“长公主,很抱歉,我今晚有些累了,长公主有什么话,明天我们去太医院再说吧。” 蒋徽之摘了锁,开了房门,一脚刚踏进门槛,飞雪公主已经抢步过来,几乎就是挤进了门里。 蒋徽之望着飞雪公主一脸无奈,只得也进了房。他没再理会飞雪公主,任由房门和院门敞着,点燃桌上的一盏油灯后,开始动手将房间中央小火炉中的炭火捅亮。 飞雪公主先将房门关闭,然后,轻手轻脚,从身后抱住了蒋徽之。 “老师,我喜欢您很久了。”声音微弱得像一只流萤,在洒满月光的房间里低旋飞舞。 蒋徽之转身,伸手将背后的人推开,却禁不住一怔。 眼前,是一具的少女酮体,在清冷的夜气里瑟缩着。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火光从炉中跳起来,昏黄的油灯哔吧作响,红红白白黄黄的光,像许多红红白白黄黄的手,在少女的酮体上四处抚摸着,让蒋徽之喉头发干。 “老师,抱抱我。”飞雪公主的声音和她的酮体一样,也有些瑟缩和清冷。 蒋徽之喉头低低道:“长公主请自重。” “爱一人,就是不自重吗?”飞雪公主不解道。 “你这样赤身,站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就是不自重!”蒋徽之跺脚道。 “可是,老师,您不是陌生人。”飞雪公主的声音有些委屈呢。 “你不了解我!”蒋徽之摇头道。 “老师,您是另有爱人吗?”飞雪公主的声音像蝉翼在颤抖。 蒋徽之沉默片刻后,才道:“如你所想。” “那,她是谁呢?”飞雪公主问。 蒋徽之没有回答。 “老师,您不用回答我了,因为我知道她是谁。”飞雪公主低声啜泣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0章 连自信都已没有 飞雪公主佟谷清在房间里赤身,低声啜泣着。 王太后萧眉在院子里气得浑身发抖,银牙几乎咬碎,好几次差一点就忍不住要破门而入了。 王太后萧眉在飞雪公主的清芜院等了一个多时辰,等不到飞雪公主,又听秋公公回报说,飞雪公主下午在太医院找过蒋太医,心里就起了怀疑,于是命秋公公到太医院查一下蒋太医的住址。秋公公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太医院登记的蒋太医的住所。 于是,王太后萧眉命秋公公领路,起驾直奔太医蒋徽之家来。 到了四眼胡同,依着地址,找到太医蒋徽之的院落。院子的门是开着的,房门却关着的,但是,房间里面有灯光透出来。 王太后萧眉遂让众人在院子外面候着,自己一个人进了院子。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到房间里传出飞雪公主“抱抱我”的声音。王太后萧眉当即就愣住了。再听至后面的对话,王太后萧眉已经气得脸色发红,嘴唇发白了。 不过后来,飞雪公主似乎在蒋徽之的要求下,穿好了衣服,俩人重新对话起来,飞雪公主说的无非是“我不想和亲”、“我会想老师”、“我舍不得老师”之类的话。而蒋徽之始终冷冷淡淡地漫应着。 王太后萧眉又停留了一会儿,听上去飞雪公主和蒋徽之似乎不会有什么了,萧眉于是转身,离开了蒋太医家,吩咐秋公公留下两名侍卫,一会儿悄悄护送飞雪公主回清芜院,免得路上有意外。 王太后萧眉的驾辇回宫后,没有直奔自己的宁禧宫,而是又回到清芜院,继续等候飞雪公主。 这一次,飞雪公主佟谷清没有让母后萧眉等太久,在萧眉回到清芜院没多久,飞雪公主也回来了。 飞雪公主看上去,明显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清芜院宫女提醒了她好几次,她似乎才注意到客厅里坐着母后萧眉。飞雪公主朝萧眉惨然一笑,却并未上前见礼,整个人似乎还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 王太后萧眉忍不住将手中茶盅在桌上重重一放,总算将飞雪公主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但即使如此,飞雪公主也只是朝着王太后萧眉惨然地笑着,并不说话。 清芜院一众宫女已看出这母女二人之间的神色不太对,早都悄悄退下了,清芜院客厅里只剩了母女二人,沉默以对。 王太后萧眉看着飞雪公主佟谷清的目光极为复杂,有怒其不争,有心疼,有焦急,有爱怜,也有愤怒 好半天之后,还是王太后萧眉先开口了,只听她说道:“清儿,我让你去找蒋太医,不是让你去裸身相诱的!你怎么可以这样不顾自己的尊严呢?” 飞雪公主笑道:“尊严?母后,尊严和尊重都是别人给予的,一个没有人爱的人,谈什么尊严呢?” “错!”太后萧眉道,“若要别人尊重你,首先要学会自重。” “呵呵,母后您也觉得我不自重。”飞雪公主低下头去,咬了咬唇,再抬头,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可是母后,我现在连自信都没有了,哪里还能做到自重呢!” 王太后萧眉忍不住叹气道:“清儿,蒋太医非你良配啊!” “母后的意思,翼国王上闾丘羽才是我的良配,是吗?”飞雪公主道。 “是的。”王太后萧眉点头,“闾丘羽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这一点,从他对待王后周致就可以看出。你只要能获得闾丘羽的心,相信他会对你很好。翼国虽然遥远,但是,正是这遥远的距离,可以帮助你逐渐忘却雪国这边并不适合的人,你要细心体会一下母后的这片苦心。” 飞雪公主亦点头道:“母后,您曾经说过,我比翼国王后周致年轻,我靠我的年轻,就可以抓住闾丘羽的心。” “是的。”王太后萧眉再次点头。 飞雪公主笑了:“可是,母后,我也比您年轻,可是,我一样竞争不过您去,哪怕,我都要献上我的了,他却还是拒绝我” “清儿!”萧眉想不到飞雪公主竟毫不避忌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忍不住错愕当场。 飞雪公主垂头抽泣了一会儿,忽然走到萧眉面前,跪了下去,抽抽搭搭道:“母后,我不想去和亲。” 王太后萧眉摇头道:“清儿,你的和亲,不仅于你个人幸福是一件好事,它还有助于翼雪两国的长期友好,我们两国争战百年,此前并无两国王室血脉相融的机会,这一次,通过你的和亲,两国王室血脉交融,这样神圣的使命落在你的肩上,你应该为此感到骄傲!” 飞雪公主将自己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泪珠随着她的头颈的摆动飞洒而出:“母后!我不要理会什么神圣的使命!要我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我宁愿去出家!求求您,母后,请您准我出家吧!” 飞雪公主说完,开始不停地以额触地,磕起头来。 “胡说!”王太后萧眉被飞雪公主的这番话刺激到,终于发怒了。 王太后萧眉豁然起身,指着飞雪公主,像一只愤怒的母狮子一样,开始咆哮:“佟谷清!你身为雪国长公主,为国为民,和亲翼国,责无旁贷!国家利益面前,儿女私情,不足一提!怎么可以为一己之私欲,废国家利益! “长公主,你要记住,爱国卫国,不是只有贫民百姓才有的义务,你身为佟氏后裔,更加义不容辞!国家兴旺,匹夫有责,为了国家平安,雪国多少民间子弟血洒疆场,凭什么你们这些王室子弟就要坐在这王宫里,安享其成,一点力不出,一点牺牲都不去做? “飞雪公主,现在是该你为佟家、为雪国、为天下百姓,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奉献你自己的时候了!” 王太后萧眉说完这些话,愤然离开了清芜院。 清芜院客厅里,只留下飞雪公主一个人,伏在地上,滢滢哭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1章 留书出走 两日后的清晨,王太后萧眉刚刚起床梳洗毕,晚晴进来禀报说,长公主清芜院的宫女有急事求见王太后。 王太后萧眉准许后,晚晴出去殿外,领入一个小宫女来。萧眉打量这个宫女,还是有些印象的。两日前自己在清芜院客厅坐着,等候飞雪公主时,这个小宫女端茶递水,伺候得很殷勤。 小宫女的神色有些惶急,一见到王太后萧眉,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嘴里慌慌张张道:“禀王太后,长公主她不见了!” 王太后萧眉凤眼一瞪,斥责道:“嬷嬷没教过你们说话吗?怎么说个话没头没脑的,什么叫长公主不见了?” 小宫女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书函,双手捧上,回禀道:“禀王太后,长公主昨晚彻夜未归,奴婢们以为长公主去行医了,可是,今天早上给长公主整理床铺,竟然在长公主枕下发现了这封留书。” 王太后萧眉心中“咯噔”一声,腾起不详的预感。晚晴将长公主的留书从小宫女手中取了,交给萧眉,萧眉接过看时,信函封面写着四个字:“母后亲启”,信封口用蜡油封了。 王太后萧眉当即将飞雪公主的留书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看时,竟然是飞雪公主说自己不愿意前往翼国和亲,所以离家出走,到尼姑庵孤灯木鱼,剃度出家去了! 王太后萧眉只觉自己脑子里“嗡嗡嗡”地,一下子乱得像一个蜂窝。她强自镇定自己,问跪在脚下的小宫女道:“你们不是说,长公主若是不带医箱,就不是去行医,也就不会彻夜不归吗?怎么她昨晚不见人,你们今天才来报告?” 小宫女已经筛子一样哆嗦成一团,她结结巴巴解释说:“长公主,她她,她昨天上午出门时,是带了、带了医箱的,还带了好多药。所、所以,奴婢们才会误以为,长、长公主是行医去了。” 此刻,王太后萧眉心中虽然恼怒,但是,她还是努力压下怒火,尽量让自己做到不动声色,她又将留书读了一遍,然后,那小宫女道:“好在长公主只是去去西山彤云寺小住祈福去了,若你们真的是弄丢了长公主,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来担待这件事!” 小宫女跪在王太后萧眉面前,心里原本实在是惶恐不已,心想弄丢了长公主,王太后萧眉不知道要怎样惩罚她们的,长公主不愿意和亲,全清芜院上下,全都知道,所以,前天晚上,王太后离开清芜院后,长公主又一个人哭了一夜,如今,一夜未归,还有留书,自然都认为这是长公主逃婚去了。 所以,今天早上,清芜院的宫女,谁都不肯来禀报王太后这件事情,小宫女也不想来,可是她资历最浅,被那些年纪大的宫女们硬指派她来,也不敢违拗,就硬着头皮来了。 此刻,听王太后一说,长公主原来不是逃婚,是到西山彤云寺小住祈福去了。小宫女当即心头一送,虽然被王太后斥责了几句,依旧忍不住满脸欢喜,当下等萧眉斥责之后,唯唯诺诺,告辞出了宁禧宫,欢欢喜喜回清芜院去了。 清芜院的小宫女走后,王太后萧眉支走了晚晴和其他宫女,又看了两遍飞雪公主给她的留书,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暗自算了算时间,飞雪公主若是昨日上午就走的,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天了,很可能已经离开王都定足很远了,想要找回来已经不那么容易。 不过,飞雪公主既然说自己是去尼姑庵剃度出家,有这条线索,就也不难找了。雪国的寺院虽然不少,可是,尼姑庵却不多。将来派人一家一家找去,王太后萧眉相信,她还是能够找回她的清儿的。 想到这里,王太后萧眉心里稍微安慰了些。这个时候,她倒希望西山彤云寺是一家姑子庵了,那样,说不定飞雪公主就真的是去了彤云寺了。 王太后萧眉渐渐压下心头的震惊,考虑起眼前的局面来,心知飞雪公主出走这件事情,必须隐瞒下来,那么首当其冲,清儿给自己的这封留书,就不能留着,以免后患。 王太后萧眉于是点燃油灯,打算将手中书信烧掉,却又有些舍不得。想着他日若是再也找不回飞雪公主,这封书信,就是清儿留给她这个母后的最后字迹。但是,想一想这封书信一旦被别人发现后的祸患,王太后萧眉还是咬了咬牙,将书信凑在灯火上,湿润着眼睛,将书信和信封一并烧毁了。 王太后萧眉收拾起油灯,将书函燃烧后的灰烬倒入痰盂中,用水浸了。当下有静下心来想了想,确定目前不能即刻开始安排寻找飞雪公主,因为,飞雪公主出走的消息一旦被走漏出去,到时候,人又找不回来,事情可就难办了。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过了这和亲一关,等和亲结束,再慢慢着人暗中寻找飞雪公主。 可是,和亲这一关怎么过呢?没了新娘子,用什么去和翼国王上闾丘羽和亲? 王太后萧眉冥思苦想,知道目前,当务之急中的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个新娘子,李代桃僵,代替飞雪公主前往翼国和亲。 可,这样一个李代桃僵的新娘子,去哪里找呢? 王太后萧眉苦思冥想,却始终想不出一个解决办法。她决定先暂时放开“新娘子”这个难题。然后,先着手安排别的一些问题,比如,陪嫁人员。 如果将来前往翼国和亲的飞雪长公主是李代桃僵的假公主,那么,这些陪嫁的人员,必须全都是新人,从宫女到宫人,还有侍卫等,包括随同前往的使臣等,通通通通全都是得新人,必须得没有任何一个人曾经见过过去的、真正的飞雪长公主。 王太后萧眉心中确定了这个方案,并没有即刻命人通知下去,以免被人将此事和长公主留书一事联想到一起。 当下,王太后萧眉沉着气,像往日一样,慢慢用过早膳,又耐着性子,喝了半晌茶,照样、散步。 两日后,王太后萧眉着人通知正在负责选拔宫女、宫人和侍卫的嬷嬷、公公、侍卫长等,为了让陪嫁人员前往翼国之后,能全新适应翼国的风俗习惯,宫规管理等,要求全部陪嫁人员都要全新招聘。 也就是说,不要从现有宫人、宫女、侍卫中挑选陪嫁人员,且最后所有陪嫁人员的名单,王太后萧眉要亲自过目,进行最后甄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2章 代嫁人选 这几日,王太后萧眉看上去表情平静,但是她内心却极为焦虑,翼雪两国和平协议约定的婚期越来越近,飞雪公主和亲启程的日子即将到来,她却还没有找到“代嫁新娘”。 王太后萧眉想过,最合适的人选,是自愿代嫁的大臣之女,出身门第与长公主不能差太多,这样教养也才不会差距太大,去了翼国之后不容易穿帮,而且,万一出现状况,总还不至于被翼国指责她随便找个民间女子糊弄翼国,说起来,总也算是雪国的大臣娇女。 可惜,他们萧家没有适龄的女孩,否则,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至于其余大臣人家的女孩,首先一条就是,人家为什么要自愿代嫁?这个年龄的女孩,有几个深明大义,愿意为国为民去嫁到异国他乡,嫁给一个陌生老男人的?飞雪长公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且如果不是心腹大臣家的孩子,即使代嫁,解了一时的燃眉之急,但未来的掌控却将成为更大的问题,很可能就是一只彻底断了线的风筝,弄不好还会产生反噬力。 种种思虑让王太后萧眉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代嫁人选。且为了稳妥起见,这种瞒天过海,找人代嫁的事情,她也不能与任何人商量,甚至连小王上她也得瞒着。 王太后萧眉这样苦思冥想之中,忍不住将目光投到了身边那些宫女身上,宫女们经过宫廷礼仪的长期熏陶和训练,举止还算得体,气质谈吐也不会太差,若是代飞雪长公主嫁到翼国,凭着她们在这边宫中的见识经验,估计也能够在翼国王宫应付。 可是,这里还是存在一个掌控问题。王太后萧眉相信,若是让宫女们自愿报名,代长公主和出嫁,估计绝大多数宫女都会愿意,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哪个宫女不愿意呢? 可是,这种突然攀了高枝,心里又有点小野心的女孩,去到翼国之后,一旦成为翼国王妃,很难说还会听从这边遥远的指示和安排了。这种宫女,若能获得翼国王上闾丘羽的宠爱,只怕就要开始经营自己的野心了,那时候,哪里还会理会她这个雪国王太后呢。 那样的话,这一场代嫁,她萧眉反而成全了别人,谈判那么久,张罗这么久,最后都成了为别人做嫁衣裳。 在考虑宫女们的时候,王太后萧眉暗暗考虑了晚晴,萧眉觉得晚晴这个女孩从气质到教养,尤其她沉静温和的性子,很适合作为一国的王妃,而王太后萧眉也有信心说服晚晴自愿代嫁。 最重要的,王太后萧眉经过这些日子她与晚晴的交流和观察,她觉得晚晴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孩,晚晴与宫里别的女孩最大的不同,就是性情淡泊,这大概是因为晚晴经历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原因。 这样一个淡泊名利的女孩,相对那些有个人野心的女孩来说,萧眉相信会容易掌控很多。 晚晴惟一的问题,是年龄有些偏大。晚晴再有两个月就要满十九岁了,让她装一个刚满十五岁的、涉世不深的、单纯的飞雪公主,真有些不容易。 所以,王太后萧眉这样掂量一番后,只得将晚晴暂时放入备选人中待定。 在这样的掂量和琢磨中,王太后这一天,从大臣之女,联想到了罪臣之女。王太后忽然觉得豁然开朗。 罪臣的女儿代嫁,如此,自愿和掌控就都不成问题了! 王太后萧眉微微一笑,再一想,就想到了狼师的樊净庐将军,樊将军是近期惩办过的惟一一位大臣。 王太后萧眉似乎听说,樊将军一儿一女,儿子在抄家之时被当场射杀,樊将军的妻子女儿如今被押在大狱之中。萧眉又找人打听了一下,得知樊将军的女儿今年十四岁。这么说,比飞雪长公主只小一岁。女孩子年龄差一岁,差别不会太明显,应该不成问题。 而且,打听消息的人回来还告诉萧眉,说樊夫人已于日前病死狱中。萧眉闻言,愈发觉得樊将军的这个女儿代飞雪公主出嫁,最为合适。 最后,就是要看一看这个孩子的性格了,若是性格刚烈的女孩,也不好控制,毕竟,王太后萧眉希望的代嫁人选,是比较听话的傀儡人选。 次日,王太后萧眉在秋公公的安排和陪同下,秘密进入天牢,亲自过问狼师将军樊净庐的案件。 王太后萧眉听了狱卒的汇报,又去看了樊净庐,听了樊净庐的认罪,樊净庐恳请王太后萧眉善待自己家人,莫要连累狼师将卒樊净庐尚不知妻子齐言欢已经病死狱中,儿子樊龄钢已经在抄家当日被射杀。 王太后萧眉随后又提审了樊净庐的女儿樊龄柔。 王太后萧眉独自在审讯室里等着樊龄柔,等樊龄柔一进来,王太后怒喝一声:“跪下!” 樊龄柔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王太后萧眉又说:“罪臣之女樊龄柔,见了本宫还不磕头!” 樊龄柔又开始不停地以额触地,开始磕头。浑身哆嗦着,像个筛子一样。 王太后萧眉心中暗暗满意。 趁着樊龄柔不停地磕头,王太后萧眉仔细看眼前这个女孩,身材虽然纤瘦了一些,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十四岁还要小的样子,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却依旧可以看出雪色皮肤和姣好面容,尤其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着实让人望而生怜。 王太后萧眉早前就听说,樊将军的妻子生得花容月貌,只是没有机会见过,今日看到樊将军的女儿,就知道大家所言非虚。生得出这样水灵灵的女儿,母亲的颜值一定要不低才行。 王太后萧眉这日“提审”了樊龄柔一番,发现樊龄柔不仅生得漂亮,嗓音也非常好听,最重要的,是她性子胆怯温顺,对她这个王太后畏惧不已。 王太后萧眉已经在心里确定,这个樊龄柔,就是未来代飞雪公主出嫁的最合适人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3章 李代桃僵 几日后,王太后萧眉再次提审了樊龄柔。 还是在那间秘密提审室里,还是只有王太后萧眉和樊龄柔单独相对。王太后坐在椅子里,樊龄柔离她十几步远处跪着。 王太后先告诉了樊龄柔,她父亲樊净庐所犯欺君之罪乃是满门抄斩的死罪,他们樊家上下几十口人,包括樊家的仆佣、樊净庐的兄弟姐妹等,皆为樊净庐的欺君之罪所连累,不日即将斩首示众。其中也包括樊龄柔自己和樊净庐夫妇樊龄柔在抄家当日,亲眼目睹了弟弟被射杀,后来,她与母亲齐言欢被隔离关押,并不知道母亲已经在狱中病殁。 樊龄柔听了,只有莹莹哭泣,伏地磕头的份。她一声辩解抗争都没有,甚至连求王太后赦免、求王太后救救他们的话都忘了说,只是一味地哭,一副案上羔羊任人宰割的样子。 倒让等着樊龄柔出言相求的王太后萧眉忍不住暗暗摇头,看来,这孩子真的是毫无世俗经验,也极为懦弱顺从,真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样。这使得萧眉更加打定了就让眼前这个樊龄柔代嫁的主意。 王太后萧眉于是主动问樊龄柔道:“柔儿,你想不想救你父母和樊家上下?” 樊龄柔一愣,王太后所问,是她从未想过的问题,因为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她抬起头,仰望着王太后萧眉,有些迟疑地问道:“我能救得了他们吗?” 王太后萧眉肯定地点点头,道:“是的,你能,你能够救得了他们。” 樊龄柔自然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她犹犹豫豫地道:“我怎么救他们?” 王太后萧眉朝她招手,樊龄柔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小心地走到王太后面前站定,王太后萧眉抚摸着樊龄柔的肩头,柔声道:“知道翼雪两国停战,长公主和亲,要嫁给翼国王上闾丘羽的事情吗?” 樊龄柔点点头。这件事情,她入狱前,听府里的那些丫头婆子们说起过。 王太后萧眉凑近些樊龄柔,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代长公主和亲,本宫就饶樊家上下不死。” “啊?太后!”樊龄柔直如五雷轰顶。 “嗯?”王太后萧眉黛眉一锁,重重地“嗯”了一声。 樊龄柔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新跪下。 王太后萧眉道:“樊龄柔,你可要想清楚,你是想让你父母和樊家上下都因你而生呢?还是因你而死?” 樊龄柔莹莹哭泣着,泣不成声。 “你若肯代嫁,且守口如瓶,本宫保你五年之后省亲归来,见到活着的父亲,否则” 这次提审三日后,飞雪公主的住所清芜院上下,已经全都更换为新人,这些新的宫女,都是按照王太后萧眉的意思,新引入,新购买的宫女,她们将随同飞雪公主远嫁翼国。原先侍候过飞雪公主的宫女宫人们,全都被遣散回家了。 新的宫女统领是晚嬷嬷是王太后特别从宁禧宫的贴身宫女中指派的、一个叫做晚晴的宫女。这是王太后萧眉在与晚晴反复确认,晚晴并未见过飞雪公主之后做出的任命。 又过得几日,狼师将军樊净庐的案子发落,樊净庐免除死罪,终身监禁。樊府上下,男性发配边疆,女性全都出卖为奴。樊将军唯一的女儿樊龄柔,被宫里的嬷嬷提前预订买走了。 宫里两个嬷嬷在大狱的人接处,签领了樊龄柔之后,按照王太后事前的吩咐,先送至王太后娘家兄长萧远府上,在那里沐浴更衣,调教学习礼仪去了。 然而,只半日后,萧府马车按照王太后萧眉的吩咐,就将沐浴更衣后的柔儿,送至西山彤云寺中,那里,王太后萧眉已经带着晚晴等候两日了。 等萧府的人退下,王太后萧眉立即数落起了樊龄柔,说飞雪公主你也太自我了,怎么可以因为自己不想嫁,就到处跑着不回宫去,让大家好找,幸好你舅舅找到你了。 然后,王太后萧眉为晚晴和飞雪公主做了引荐,二人遂知,这个是长公主飞雪公主,那个是宫女统领晚嬷嬷。 可是,樊龄柔从见到晚晴的第一眼起,脱口就是称呼晚晴“晴姐姐。”让晚晴傻了眼,直呼“奴婢受不起”。 一旁王太后萧眉看着,一来知道这个樊龄柔早已习惯自己的生活,让她一下子端起长公主的架子,还有些困难,二来想着这两个女孩感情交好,在遥远的翼国互相照应一下,也不是坏事。 萧眉遂劝晚晴说:“既然长公主看你亲切,称呼你姐姐,那你受了也无妨。日后去了翼国,你只需尽心尽力照顾维护这个妹妹,也就是了。” 晚晴还是再三推辞,但是这个飞雪长公主对她就是张口闭口“晴姐姐”、“晴儿姐姐”,晚晴纠正几次总也纠正不过来,最后没办法,也就只好认了。 三人这样在彤云寺住得几日,晚晴发现这个飞雪长公主总是闷闷不乐,极少说话,对王太后萧眉也是极为畏惧的样子。 晚晴想着飞雪长公主真的是如王太后萧眉所言,不想和亲呢。可是,两国签订的协议,岂是长公主想改变就能改变的,晚晴心中对这个飞雪长公主不免心生可怜。 天气已经开始转冷,第一场雪也落过了,虽然细细末末的。三日后,就是翼雪两国约定的飞雪长公主要启程和亲的日子了,据说,翼国方面的迎亲代表已经到达王都定足。 王太后萧眉遂起驾回宫,进入王宫后,王太后萧眉先送飞雪长公主和晚晴去到清芜院,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清芜院的人手安排。王太后宣布,为免婚嫁喜气外泄,除了晚嬷嬷,禁止任何人靠近待嫁的长公主。 王太后又交代守护清芜院的侍卫们这些侍卫也是要随飞雪公主一起远赴翼国的侍卫任何人未经王太后允许,不得私自进入清芜院内探视长公主,包括王上来了也不许进。 清芜院遂进入戒严封闭状态,只等三日后启程送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4章 永失我乡 到了该启程上路的这一天,晚晴遵照王太后吩咐,天刚亮就进房叫“飞雪公主”樊龄柔起床,准备为她洗漱沐浴,更衣妆扮,然后随送嫁队伍一起,出王都定足,南下翼国和亲去。 可是,晚晴叫了好几声“长公主,该起床了!”帐子里却始终没有动静。 晚晴挑起帐子,发现樊龄柔似乎昏昏沉沉的。晚晴摸了摸樊龄柔的额头,发现“飞雪公主”额头滚烫。 晚晴不敢擅作主张,赶紧着人往宁禧宫通知王太后,说长公主高烧不醒。晚晴自己则赶紧拿温水湿了毛巾,给“长公主”人工退烧。 王太后萧眉很快就赶来了,她看了看樊龄柔的情况,知道这孩子病得不轻,额头和身上都烫得不行。 可是,王太后萧眉不敢让传太医,太医院的太医没有一个不认识飞雪长公主的,这要是传个太医来为长公主把脉问诊,事情一定得穿帮。 所以,王太后萧眉最后就以嫁前问医不吉利为由,吩咐晚晴不让延医,也不让别人靠近,晚晴只得自己就用脸盆端了温水,用毛巾一遍一遍为飞雪长公主敷面擦身,人工退烧。 王太后萧眉倒也没有置之不顾,她回到宁禧宫后,着个伶俐点的宫女到太医院要了点退烧药丸,说是宁禧宫里有宫女病了,太后让来讨要的。太医不敢怠慢,赶紧给了宫女两粒退烧药,嘱咐了用法用量。 王太后萧眉得了药丸,又再次前往清芜院,让晚晴给樊龄柔喂服了。 至于等在宫门外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王太后萧眉只得通知他们,临时推后行程。 翼国方面的迎亲使臣是北与郡新任统兵林攸之,王太后萧眉着人刻意安抚。众人于是知道长公主身体临时有痒,需缓一缓时日才行。 当晚,直至深夜,“飞雪公主”樊龄柔依旧昏昏沉沉,糊糊涂涂。 樊龄柔在睡梦之中,只觉自己像掉进冰窟里,嘶喊呼救,却四顾无人,身体越来越冷。恐惧,担心,伤痛,悲哀一波一波地袭击她,像风刀刮在她的身上。 樊龄柔在昏沉之中,将自己蜷缩起来,躲入高烧和胡话中,像一叶小舟一样,在伤痛的漩涡里起起伏伏,沉浮其间。她不肯在这痛苦之海面上醒来,却又无法让自己彻底沉没。 樊龄柔又梦到自己变身为一只伤风感冒了的小白鼠,独自行走在翼国街头,瑟缩着身体,抖动着两只小耳朵,不停地咳嗽流泪,冷风冷雪呼啸而过,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的喉咙只能发出一声声沙哑的喘息,与凄厉的风声相和。 忽然,她看到风雪之中,樊家上下几十口,全被一条铁链锁着,跌跌撞撞行走在风雪中,当先之人就是她的父亲樊净庐和母亲齐言欢。旁边一个刽子手忽然举起大刀,朝着人群砍去,鲜血喷溅。 樊龄柔痛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脸上全是泪水。第一眼就看到晚晴正站在她的床前,焦虑担心地望着她。 “长公主,你醒了?”晚晴看到樊龄柔睁开的眼睛,惊喜交加。晚晴赶紧伸手摸了摸樊龄柔的额头,高兴地道,“长公主,你退烧了!” 晚晴拿毛巾为樊龄柔抹去泪水,以为她是病痛难忍,安慰道:“长公主不哭,退了烧就好了,身体就没那么难受了。” 晚晴又赶紧向外吩咐道:“快,长公主醒了!拿点粥水来给长公主吃!”晚晴另外又着人赶紧去宁禧宫,向王太后萧眉汇报。 此时,距离樊龄柔发烧昏睡,已是三日之后。 王太后萧眉闻讯,急急忙忙赶来了清芜院。樊龄柔与卧榻上看到王太后萧眉,还挣扎着想起来,给“母后”见礼。王太后萧眉赶紧按住了,萧眉心中这一下总算是放心了。 这两天,王太后萧眉来过清芜院好几次,看到樊龄柔一直高烧不醒,王太后萧眉一度担心樊龄柔脑子烧坏、烧傻了,或者彻底把人烧死了,烧糊涂掉,如今樊龄柔总算醒了过来,还知道她是“母后”,就说明樊龄柔还没忘掉他们的约定,和她自己代飞雪公主和亲的使命,这就让王太后萧眉的心彻底踏实了。 因了“飞雪公主”樊龄柔突发的高烧,送嫁的行程不得不延期,但也只是短暂的延后,十天后,“飞雪公主”樊龄柔已基本康复,送嫁队伍再一次准备启程出发。 而“飞雪公主”樊龄柔至此也已知道,自己已无处可逃,无处躲避。即使是她发烧昏迷期间,命运邪神也一直都站在她门外,捏着火红嫁衣、嗑着瓜子,耐心等待她这只可怜的小老鼠入笼。 今日,是启程之日,也是笼门上锁的日子。 “飞雪公主”樊龄柔穿着红嫁衣,顶着满头珠翠,盖着红盖头,由晚晴搀扶着,从清芜院出门登车,一路上接受嬷嬷宫女宫人的恭喜和祝福,还有些闻讯而来的太医。 她低着头,不敢和任何人的目光相接,她的泪水却在红盖头下面,决堤而出。 “飞雪公主”樊龄柔一路行去,她的头埋得很低很低,她的下巴甚至已抵到了胸前,她的目光在红盖头的遮掩下,穿过胸前的衣衫和皮囊,望向自己内心。她的胸腔里,那颗柔嫩的心正张大一双慌张的眼睛望过来,目光凄凉。 她情不自禁想到了祭祀时的牛羊。那些牛羊被拖到祭坛前宰杀时,也是这样无措地挣扎、惊叫,张惶的眼睛无助地四顾,那些温顺而慌乱的大眼里,分明倒影着她那双同样柔顺而慌错的大眼。 她有一双和羔羊一样柔顺慌错的大眼,这是她被挑中进行和亲的原因么?樊龄柔悲伤地想。 泪水打湿了她胸前的红嫁衣,四围贺喜声连连不断,鞭炮声哔啵作响,樊龄柔忽然很想知道,那些牺牲,那些祭祀用的牛羊,是不是也会像自己一样流泪。它们会流泪么?它们流泪时也是像自己这样垂着头,无声而啜么? 樊龄柔在晚晴的搀扶下,带着泪水登上嫁车。樊龄柔想,这既是嫁车,也是发配她的囚车,将她的和灵魂永远地遣往异域,永世不得归来。 等在王宫门外的雪国的送亲队伍和翼国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共约数百人,一等樊龄柔的嫁车出现,立即簇拥着,东出王都定足,辗转向南,穿过风雪,朝着翼国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5章 失算 飞雪公主樊龄柔的和亲队伍启程数日后,王太后萧眉的一颗心总算落入肚子里了,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各个环节,再一次确认随行人员没有任何一个曾经见过长公主。 为保险起见,王太后萧眉又将目前雪国驻翼国国馆人员的名单调来,过了一遍,确认其中没有一个人曾经见过真正的飞雪公主。王太后萧眉这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王太后萧眉长舒一口气,现在,终于到了可以动手处理另外一件事情的时候了。 这是一件她计划很久的,却时机一直未到的事情。只有在打发飞雪公主启程和亲后,她才能处理这件事。 如今,时机终于成熟。真的飞雪公主已经离开了王都,假的飞雪公主也已经顺利启程,王太后萧眉告诉自己,是时候处理这件事情了。 这一天一大早,王太后萧眉先让秋公公将宫廷侍卫长黎经叫来,王太后萧眉亲自向侍卫长黎经交代部署了一番,然后,王太后萧眉遣一个宫女前往太医院,传蒋太医来宁禧宫。 太医蒋徽之跟着宫女朝宁禧宫一路行来,将近宁禧宫时,蒋太医忽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宫女狐疑望过来,问蒋太医怎么了,蒋太医跺足道:“他忘了带针石,若是王太后需要行针,没有针石,可如何针灸?” 蒋太医于是让宫女先行回宁禧宫去,自己回太医院取了针石就来。宫女应声去了,蒋太医折身而去。 宫女回到宁禧宫,王太后萧眉见她独自回来,问说蒋太医怎么不见? 宫女遂将路上情形说了,说蒋太医刚才已经快到宁禧宫了,却忘了取针石,现又折身回太医院取针石去了。 王太后萧眉初时沉默不语,忽然,她脸色大变,着秋公公立即传宫门外守候的侍卫长黎经,片刻后,黎经快步而入,王太后萧眉命令黎经立即封锁王宫四门,缉拿蒋太医,并告诉黎经,蒋太医刚刚从宁禧宫不远处离开,说是回太医院拿针石去了。 黎经赶紧去了,安排人手,向王宫四门发出通知,缉拿蒋太医,然后,自己亲率一队侍卫,前往太医院,被告知蒋太医随宁禧宫的宫女离开后并未曾返回过。 很快,王宫西门的侍卫传来消息,刚才蒋太医肩挎药箱,狂奔而出,说是有急病病人需要救治。 王宫之外,就不是他们这些宫廷侍卫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了,这也是当初王太后萧眉为什么选择在宫内向蒋太医动手,而不是选择在蒋太医居住的四眼胡同动手的原因。 王太后萧眉就是想只动用宫廷侍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定蒋太医,将事件影响力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如今,既被蒋太医逃出了宫,就进入羽林军的地盘了,搜人和拿人都要惊动羽林军了。 当下,黎经只得回宫禀报王太后萧眉,王太后萧眉虽知被蒋太医逃出宫门,想要重新捕获,实在已经不太容易了,说不定,蒋太医这个时候已经出了王都定足了。 但是,王太后萧眉还是想努力一把试一试,于是直接让秋公公前往羽林军统领裴初临处交涉,告知宫里蒋太医盗了王太后宫中的珠宝,请羽林军即刻帮助缉拿。 裴初临虽然即刻就派遣羽林军前往四眼胡同,以及王都四个城门处盘查缉拿,但还是要求秋公公尽快补来王命手续,毕竟,羽林军按说是只接受小王上的命令的。且普通这类盗窃案件,原本应该是司寇府的事,怎么都轮不上羽林军。 当日,羽林军果然搜遍全城,也没能捕获蒋太医。守王都四门的军卒又不认识蒋太医,因此,蒋太医是否已经出城也说不准。接下来两日,羽林军又奉王命在王都定足到处翻找了一番,还是没有蒋太医的影子,此事也就作罢,王太后萧眉并未再惊动司寇府。 这件事,倒是因为羽林军那边需要王上补签手令,所以惊动了小王上佟谷淳。 小王上佟谷淳不解地瞪大眼睛,问母后萧眉道:“怎么王姐才刚一嫁人,母后就要缉拿王姐的心上人了呢?” 王太后萧眉并未告诉小王上蒋太医试图勾引她的事情,只是对小王上佟谷淳说,蒋太医此人接近飞雪公主,其实居心不良。 但是,怎么个居心不良法,王太后萧眉并未向佟谷淳进一步解释。反正蒋太医现在既已潜逃,谈论这个人已没有意义。 佟谷淳虽然心中奇怪,不过,想来这蒋太医也不是什么无辜的人,如若不然,怎么会突然想起要逃跑呢?小王上佟谷淳遂也没有深问。 狼师尖锥团团长沈长天最近一直在打探柔儿的消息。 原本有个狱卒每天都会帮沈长天关照狱中的樊龄柔,帮着沈长天带话给樊龄柔,安慰她,再把柔儿每天的话带给沈长天。 前些日子,樊净庐的案子忽然发落下来,男性全部发配边疆,女性全都卖做为奴。沈长天一下子就急了,他立即筹措资金,联系那个狱卒,让他帮忙将柔儿买下。 可是,等那个狱卒拿着沈长天给的银票,前去办理买卖手续,却被告知樊龄柔已经被第一时间买走了,狱卒再一打听,买走樊龄柔的人,是宫里来的嬷嬷。 狱卒将这个消息告知沈长天,沈长天焦急万分,又开始托宫里的人打听樊龄柔的消息,这一下就很是不容易了。因为所有进入宫中的宫女,都是使用嬷嬷们新起的名字,原先叫什么是无人知道的。所以,宫里的人说,想要打听柔儿现在在哪里,就得知道柔儿现在在宫里的新名字。 这一下,就让沈长天傻眼了,他哪里知道柔儿现在在宫里叫什么名字呢? 而且,宫里的人说,最近宫里买入很多新人,有些留在宫里了,另有一大部分则随飞雪公主和亲翼国去了。所以,现在很难说沈长天要打听的这个柔儿,是被留在王宫里了呢,还是已经随着飞雪公主离开雪国了。 沈长天收到这些消息,急得团团转,却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6章 抵达 “飞雪公主”樊龄柔的和亲队伍在风雪中一路南下,道路逶迤而漫长。起初尚有城郭风幡,炊烟人家,后来就渐行渐远,一片荒凉。 行得二十来日后,樊龄柔被告知,再有两日,车队即将到达翼国北关,从那里开始,将不再是雪国国土。 樊龄柔撑起盖头,挑起车窗窗帘向外望去,看到雪鸟低徊,大地为一望无垠的白雪覆盖。一条离乡的车队在纷飞的雪花中,蜿蜒向前。车队中的雪国人频频回头,一直望断身后那条来路,才开始低头向前。 先是有一个声音轻轻吟唱,随后,更多的人开始加入合唱,歌声充满了离愁别绪。 故乡,于这些雪国人来说,已成为一首只能吟唱的歌,此后只能魂牵梦绕。 樊龄柔在这歌声里一次次拧身回望,直到身后那条来时路,在风雪中渐行渐淡,卒至彻底消失,大地只剩一片雪白。 路啊,那条路,那是还乡的路啊!樊龄柔忽然醒觉这一切,她对眼前这种不可阻止的消逝惊慌起来。 樊龄柔扯下红盖头,挣扎着想下车去,却被同车厢坐着的晚晴死死拖拽住。 最终,樊龄柔能做到的,只是将半个身子探到车外,朝天空猛烈地挥动起那方红色盖头。成群的雪鸟被她吸引,盘旋在她的头顶,它们俯冲下来,好奇地与她对视,看到的却是她那双惊慌的大眼。 她的脸被阳光下的冰雪映射,晶莹剔透,她挥动手臂,喉咙里咿咿呀呀,试图和雪鸟沟通,希望在某一天,自己的魂魄于梦中踏上这条还乡之路时,这些雪鸟能记得自己,为自己引路。 最终,雪鸟盘旋着高飞而尽,那一刻,樊龄柔双手将盖头捂在脸上,热泪奔涌,她的心悲绝无边,凄凉不已,她意识到自己已永失我路,永失还乡的路。 并且,永失她的樊龄柔身份! 就在和亲车队进入翼国边境时,转为飞雪公主建造的宫殿举行挂匾仪式。挂匾仪式遇到了一点阻碍。 翼国王上闾丘羽原本赐封飞雪公主为凝妃,新建的这座宫殿也被闾丘羽赐名为凝香宫,所以,翼国方面准备的匾额是“凝香宫”。可没想到,雪国方面与翼国方面一起协调张罗婚礼的先遣使也准备了一块匾额,上面写着的是“飞雪宫”,据说,匾额上的“飞雪宫”三个字还是出自雪国一个着名书法家之手。 雪国的先遣使说,飞雪公主嫁入翼国后,叫凝妃可以,但是,她的另外一个身份雪国的飞雪公主是永远不变的,她永远都是雪国的飞雪公主,所以,她住的宫殿只能叫“飞雪宫”。就算翼国今天强行挂上“凝香宫”的匾额,他们回头还是会换成“飞雪宫”的。 王上闾丘羽收到这个消息,气得一拳砸碎了一个花瓶,拳头里的瓷渣让太医们清理了一个下午。 又过十数日,飞雪公主的和亲的队伍终于进入王都会颖,万人空巷,会颖人争看雪国人入城,除了些许的好奇外,围观人群的气氛却并不热烈,甚而有些压抑的沉默。 和亲队伍进入王宫,直入飞雪宫。翼国王宫从此有了一座清一色雪国人的宫殿,雪国人叫它飞雪宫,翼国人背后叫它“飞来宫”。 飞来宫,那是天外来宫,它代表了北方飞来的横祸,蛮横地飞入翼国,降落在翼国王宫里。它像一根铁n般插在数百年历史的、闾丘家世代居住的私宅里,插在翼国历史的心口,让翼国君臣永远有个流着脓血的、溃烂的伤口。 听说和亲队伍已于到达飞雪宫时,闾丘羽毫无表情地在清影殿呆坐着,很久都一动不动。他脑子里想着的是王后周致,不知道王后周致听到和亲队伍入城和入宫的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是不是在悄悄哭泣,抑或嚎啕大哭。 闾丘羽是在前些日子前往瑞香宫,才知道周致已经出宫好些天了,还带着三殿下一起。自从婚礼开始筹备,王后周致就回到了娘家将军府上居住去了。 王宫里张灯结彩,喜乐声连连,到处贴着大红“喜”字,气氛浓烈。这一切都是按照双方的约定,以及先遣使的督办下完成的。各项庆典活动从和亲队伍入王都开始,按照礼仪单有序展开。 飞雪公主入宫当晚,暮色低垂时,王宫百花园内打起了戏台子,送亲的使团和接亲的使团济济一堂。 闾丘家的三人王上闾丘羽、天怜长公主、默王闾丘渐坐在一处。闾丘羽原本以为这样的场合,默王是不会出席的。可没想到,默王竟然主动联系宗伯百里高城,要求给他留出位子看戏。 默王闾丘渐见了闾丘羽就恭喜他纳妃了,并说他原本很忙,可是,他再忙,王弟纳妃的盛典,他也不能错过呢!言语间全是不屑和幸灾乐祸。 闾丘羽知道,他这个二哥,是来看他出丑的!看他与雪国战败,不得不向雪国低头和亲,是来和雪国人一起,来羞辱他的。 看着默王那张笑吟吟的脸,王上闾丘羽差点将手里的汤勺捏碎。 天怜公主在王兄闾丘羽和二哥默王之间,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闾丘羽左手的位子空着,那里本来是属于王后周致的,可是,周致没有来。 天怜公主坐了一会儿,起身悄悄出了百花园,在远处侍立的醒儿、细儿一见天怜公主起身离开,立刻跟了上来。 从知道翼雪两国达成和谈协议,王兄闾丘羽要迎娶雪国的飞雪公主时,天怜公主就一再地告诉自己,王兄闾丘羽不过是自己的替罪羔羊。那个本该被和亲羞辱的、忍受和亲痛苦的人,本该是她这个天怜公主。是王兄闾丘羽挺身而出,牺牲了他的尊严,和他的幸福,王嫂周致牺牲了他们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解救了她,让她避免了和亲的命运。 为此,天怜公主等不及想要见到那个可恶的飞雪公主,她要撕烂那个逼迫王兄娶她的雪国女子,踹扁那个生生破坏了王兄王嫂幸福的雪国长公主。 而今天,那个和亲而来的雪国飞雪公主,终于进入王都会颖,进入翼国王宫了,天怜公主等不及地带着醒儿、细儿直奔飞雪宫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7章 一样的眼睛 此时,随飞雪公主和亲而来的侍卫、宫人、宫女才刚刚安顿,甫自就位,就见一个盛装女子杀气腾腾而来。 就有侍卫和宫人想上前阻拦,醒儿、细儿已经大声呵斥道:“翼国长公主天怜公主到此,尔等还不见礼!” 道上正欲上前阻拦的众人,一听来人是翼国的长公主,就犹豫起来,他们互相看着,也不知道是该上前见礼,还是该出手相拦。 众人初来乍到,遇到的人又是翼国尊贵的长公主,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就只这一犹豫间,天怜长公主已经闯了过去,直入后面的寝宫而去。 寝宫里面,除了飞雪公主樊龄柔之外,只有晚晴一个人。 如今,忽然硬生生闯进三个陌生人来,令晚晴一愣,晚晴扭头看时,前面的女孩生得花容月貌,却满面杀气,身后两个女孩,似乎是丫环的样子,也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气势。 晚晴心中狐疑不已,她不知道眼前这三个女孩是什么来头。 天怜公主一入房间,眼睛立即锁定坐在床边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飞雪公主”樊龄柔正垂着头,顶着红盖头,坐在床沿,想着心事。 她不知道今天是何月何日,只知道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 她大婚的日子不是靠择选,而是靠撞日。 她在路上的行程久一天,她的大婚日子就晚一天,久三天,就晚三天。若是提前到了,就提前拜堂成亲。 她甚至不知道这种和亲,这种嫁做异国王妃的特殊婚嫁,会不会像她从小对雪国民间婚俗的了解和想象一样,也有拜堂仪式。 忽然,樊龄柔感觉一股冷气袭来,似乎有人冲进了房间,她的心一紧,暗自吃惊,这样杀气的样子,莫不是翼国王上闾丘羽来了? 毕竟,她现在所在,就是婚房,大婚之日,能进入婚房的人,不是只有新郎官吗? 看就在这时,隔着红盖头,樊龄柔听到晚晴斥问道:“什么人?大胆!竟敢擅闯长公主的婚房!” 晚晴这么喊着,挺身拦在了天怜长公主和飞雪长公主之间。 晚晴已经从来人的表情看出,来者不善!这是一个对飞雪长公主有着敌意的女孩。 这一次,醒儿和细儿却没有介绍这是天怜长公主驾到,俩人互相使个眼色,很默契地一起上前,一左一右,将晚晴拽着,扯开了她,这一下,天怜长公主和飞雪长公主之间已经没人拦着了。 天怜长公主伸手就去扯樊龄柔头上的红盖头。晚晴看在眼里,焦急万分,却挣不脱醒儿和细儿的拉扯。 而床沿上的樊龄柔还在竖起耳朵听房里的动静,猛一下子,头上的红盖头就“呼”一声被掀了去。 随着红盖头被掀起,天怜公主挥舞手臂,朝着樊龄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嘴里还骂着“我让你来和亲!”手臂打还不过瘾,天怜公主连脚也抬起来了,准备对樊龄柔狠踹一通。 晚晴心急如焚,奋力一挣,甩开醒儿、细儿的拉扯,从身后懒腰抱住天怜公主,一边将天怜公主使劲往后扯,一边大喊:“来人啊!快来保护长公主!”醒儿、细儿此时已经再次上前,二人是不敢直接去殴打床沿上坐着的樊龄柔,只得上前从后拉扯晚晴,想将晚晴抱着天怜公主的手掰开。 寝宫外面雪国的两个宫女听到晚晴的呼唤,此时已经进来,见此情形,和醒儿、细儿拉扯在一起。 寝宫内立即一片混乱。 天怜公主初时还想甩开晚晴,因此她勉力挣扎着,可是,忽然之间,晚晴发现天怜公主停止了挣扎,不再动了,在她怀中很安静,很安静。 晚晴有些讶异,她低头看时,天怜公主正静静地望着床沿边拽着床幔、紧张得哆嗦成一团的“飞雪公主”樊龄柔,樊龄柔一脸泪水。 天怜公主不敢相信眼前自己的所见,她就那么一直呆愣愣地看着对面的樊龄柔。 而樊龄柔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跋涉千里,到达翼国和亲后,揭起她红盖头的人,不是翼国王上闾丘羽,而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而且,这个野蛮女孩,对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打! 天怜公主的安静,是因为她很惊讶,很惊讶。她惊讶地看到了一双大大的、小鹿般惊慌失措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泪水。 天啊,那就是她自己的眼睛啊! 在她被人们叫嚣着要被送去和亲的日子里,她曾惊慌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当时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这双眼睛,现在分明长在了这个坐在床沿上、代表雪国前来和亲的飞雪公主的脸上! 天怜公主愕然了。她再仔细看去,更加确定那确实是她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双惊慌、无助、悲戚、绝望、痛不欲生、任人宰割的眼睛! 这双眼睛现在蓄满了泪水,正在畏怯地望过来,望着她。 良久之后,天怜公主一语不发,转身离去了。 返回百花园喜宴的天怜公主,很快就从雪国先遣使臣那里获知,飞雪公主佟谷清竟然与她同年同月生,她比佟谷清早三天出世。 戏台子上戏班子已经开始翻跟头,敲锣敲梆子,热身了,班主捧着准备好的戏曲曲目,请王上闾丘羽点曲目。闾丘羽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戏牌子,他表情木然,沉默了一会儿,竟点了一出霸王别姬。 班主愕然地望着王上闾丘羽,这是王上大喜的日子,可王上点的曲目却是霸王别姬。 但是,班主不敢违拗,他脸色转了转,就回头招呼班子成员们准备去了。 这一出霸王别姬唱得台下默默无语,除了一人,使劲地在那里鼓掌叫好除了默王。 就连天怜公主也听着眼泪要下来了,她想起了方恩,方恩带她去北大街看皮影戏,皮影戏演的就是霸王别姬。 此时,天怜公主已知,方恩试图毒杀雪国谈判代表,死在了有余别馆,和周一天被捕是同一天。 她少女时代对她最真挚的两个男生,已经全都为了她,死去了。 还有将门学堂的一帮男生,也在这场战争中七零落。 天怜公主没有听完戏,起身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8章 新婚夜 这一夜,王上闾丘羽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前往飞雪宫过夜,他甚至没有看过“飞雪公主”樊龄柔一眼。 晚晴在飞雪宫寝殿守了一夜,没有等到翼国王上闾丘羽。樊龄柔初开始还在担心闾丘羽的到来,上床后没多久,却已酣然而睡。 从雪国王都定足一路南行,樊龄柔一直心绪起伏,痛苦悲伤,今天甫入翼国王宫,又被天怜公主暴打一通,愈发加上了担惊受怕,精神和都实在太累了。 失眠的人却有好几个,除了清影殿里的王上闾丘羽,还有将军府的王后周致,再一个,是天怜府里的天怜长公主。 天怜公主赤足立于窗前,面对一弯弦月,只觉夜凉如水。她想着自己和飞雪公主一样都是十五岁年纪,一样都是长公主身份,一样都被纳入和亲条款,最终却不一样的结果和命运。 她因为有王兄闾丘羽一力保全,宁可竭国而战,也不肯放她去和亲,今宵才得以在故园望月。而飞雪公主那个十一岁的王弟,却没有像闾丘羽那样对胞姐拼死守护,飞雪公主只能流着眼泪,远嫁异国。 有一刻,天怜公主恍惚间看到,那个戴着红盖头的女子,由飞雪公主变成了她,她于这风雪之中哭着北上,去到陌生的雪国,洞房花烛下,也是在那里孤单单坐着,也是有什么人怒冲冲而来,将自己的盖头扯落在地,然后还被拳脚相加 这样的想象,让天怜公主死死地捂住自己嘴,才不至于让哭声惊动门外睡着的醒儿和细儿。 如今,再想一想飞雪宫里那个流着眼泪的飞雪公主,天怜公主发现自己已经恨不起来了。萦绕她脑际的,是飞雪公主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 天怜公主忽然意识到,飞雪公主何尝不也是这场战争、这场和亲的受害者。虽然,飞雪公主代表的是胜利的一方,但是,雪国也许从翼国两国中获益了,却并不代表飞雪公主也是获益者。 天怜公主从心里原宥了那个代表雪国和亲而来的飞雪公主,她没有让人知道她的原谅。她心里暗自猜测,她也许是第一个原谅飞雪公主的人,只希望不是唯一一个。 今晚的王都会颖,因为王上大婚,四面城门通宵开放。 深夜时分,会颖上空开始飘雪。北门的守门军卒抱着n、靠在城门上打盹,忽然听到一阵拖沓拖沓的脚步声。守门军卒微微睁开一只眼,看到一个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慢吞吞地通过北门,进入王都会颖。 少年头发打结,头上顶着雪花,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守门军卒心中立刻做出了判断这是一个少年乞丐。 这几天,闻风而来的乞丐太多了,为庆祝王上大婚,官府在王都设了十几处摊档舍粥舍九如包,连舍三天,郊县的乞丐收到风声,全涌进会颖来了。 守门军卒瞟了瞟少年的脚,少年右脚有些跛,所以走起路来慢吞吞的,脚下一拖一拖的,在这无人的深夜,声音格外响亮。 守门军卒没有理会少年,复又闭上眼睛,倚着城门,继续睡觉去了。 少年摇摇晃晃地走着,似乎随时都可能倒地的样子,雪花纷飞之中,四周的景象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感觉,破败陈旧,却又张灯结彩。 少年一路走来,已经听说了,翼雪两国达成和平协议,王上闾丘羽迎娶雪国飞雪公主,今日大婚。 夜越走越黑,天越走越冷,少年的光脚被早已冻得青紫,嘴唇干裂发白,肚子里饥肠辘辘,头晕眼花起来,头上肩膀上落满雪花,他茫然四顾,不确定自己这是到了哪里。 仅仅一年未归,他就已经对这座王都陌生如斯了吗?而于这座王都来说,他也已是一个陌生人了吗? 少年靠在路边一棵光秃秃的树杆上喘息,应该在城外歇一歇,等天亮再进城的,那样就不会这么茫然。 可是,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撑到明天,要是万一,自己今晚就冻死在了城外,那他这么多天的跋涉,就要功亏一篑了。 忽然,少年看到一盏黄中透红的孤灯,朝他孤零零地望过来,雪花飞舞之间,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桐油燃烧的香味。 少年心中一喜,加快脚步,朝那盏孤灯行去。他惊讶地发现,那盏纱灯上居然有一个大大的红心,在这深夜清冷的街头,格外温暖。 终于来到了那盏孤灯下,孤灯悬在屋檐下,照亮门楣上的一块匾额,少年认得那是“临水坊”三个字。 这三个字,让少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这里是哪里。 少年朝头上那盏风灯仔细看去,那是一盏做工精致的气死风纱灯,它蒙着骨罩的黄纱不是一整块,而是在中央被剪开,细细地缝合上一块更薄、更透明的红纱,一块心型红纱。风灯被亮起时,远远望过来,风雪之中,大大的红心格外醒目,挂在檐下,浪漫而温暖。 朦胧的夜色中,昏黄的灯仿似望归的眼睛,在高高的屋檐下殷殷而顾。那颗大大的红心,似乎随时准备跳跃而下,奔上前拥抱久暌的归人。 少年在台阶上坐下,头上就是纱灯,他靠着“临水坊”的墙,向四处望去,渐渐地,他突然看明白了这里是哪里这是北大街!这间临水坊应该就是以前卖花的那间档口! 少年记得以前自己每次走过北大街,都因为抬头到处张望各种吸引人的卖品,脚下常常会被临水坊门口摆放的花盆绊一下。 这里居然是北大街,少年再一次在心中慨叹起来,繁华的北大街到了雪夜,居然是这样的冷清和空旷,难怪他都认不出来了。抑或,是这场战争让北大街变得空荡荒凉的吗? 少年辨清方向,忽然浑身是劲,他再抬头看一眼头上那盏温暖的风灯,起身穿过风雪,快步离开了。 半个多时辰之后,少年来到一座高大的府门前,门上居然也挂了两盏大红灯笼。 少年看清府门上的“流华邸”三个字后,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在门口。 两个守夜的门卫被突然栽倒的少年吓了一跳,二人上前叫了少年几声,就商量着,想把少年乞丐抬到路边去。 少年却突然开声道:“吴泽,是我!” 那个年轻的门卫打亮火折子,举近少年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蓦地惊呼起来:“二殿下!快来人啊!二殿下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9章 回来就好 这一晚,翼国王上闾丘羽心中烦闷,很晚才睡。刚刚有些迷迷糊糊的感觉时,听到戚公公在帐子外面轻唤:“王上,王上您睡了吗?” 戚公公是闾丘家的三代老臣了,跟随闾丘羽也已经很多年,这半夜三更呼唤王上,问王上您睡没睡的事,至少在闾丘羽这里还是第一次。 闾丘羽问:“什么事?” 戚公公于是说:“二殿下府的人来报,二殿下回来了。” 闾丘羽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急忙道:“闵幽在哪里?” 戚公公答:“现在二殿下府邸。” 闾丘羽当即道:“更衣,传辇。” 戚公公又说:“二殿下府的人还说,二殿下很虚弱,需要请太医。” 闾丘羽一愣,厉声道:“马上传太医去二殿下府!” 戚公公转身,小跑着去了。 二殿下流华邸的仆从吴泽等人,昨晚半夜三更在府门口突然见到失踪已久的二殿下闾丘闵幽,当下不敢耽搁,一面七手脚将二殿下闾丘闵幽抬进府里,一面着人进宫,飞报王上、王后。 王上闾丘羽接到报告的同时,瑞香宫也收到了消息,只是,王后周致并不在宫里。但是,既然二殿下府的人半夜三更来报,二殿下又确实已经大半年不见人了,瑞香宫的留守宫女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当下,瑞香宫又派出一个小公公,深夜前往将军府报信。 王上闾丘羽到达二殿下的流华邸时,太医院的太医也是刚到不久,正在寝殿里面为二殿下闾丘闵幽把脉。闾丘羽于是在二殿下寝殿的外殿候着。 过不多久,王后周致也到了,后面跟着杜嬷嬷。王上闾丘羽赶紧迎上前,他可是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周致了。可是,王后周致却不搭理他,只向闾丘羽身后站立的戚公公询问二殿下闾丘闵幽的情况。 听说太医在给二殿下把脉,王后周致也开始坐了等,外殿里的气氛极为压抑,王上与王后各自而坐,却互不说话,戚公公和杜嬷嬷也各自默默站在王上和王后身后,面无表情。 总算等到太医出来,王后周致也不等太医说什么,挑起帘子,直入后殿,看到榻上躺着的二殿下闾丘闵幽,周致叫一声:“我的孩子!”,扑上去,抱住二殿下,泪水潸然而下。 王上闾丘羽也跟了进来,他看到锦被下的二殿下闾丘闵幽满面憔悴,瘦得不成样子。虽然仆从丫环们已经帮二殿下擦拭过脸面身子,却依旧能看出他饥冻的痕迹。尤其头发,尚来不及清洗,乱蓬蓬、脏兮兮的,简直和路边的乞丐毫无二致。 二殿下闾丘闵幽躺在被窝里,望着父王闾丘羽和母后周致,未曾说话。 太医这个时候才找到机会向王上、王后介绍二殿下的情形,太医说,二殿下目前极度虚弱,严重营养不良,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餐饱饭了,所以需要好好滋补和调理。 另外,二殿下目前最严重的问题是,他的右脚脚踝处有一小块骨头陈旧性骨折,已经无法修复了,这就意味着,二殿下走路,可能永远都是目前这样了。 正在哭泣的周致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地追问道:“目前这样是怎样?” 太医这才脸色难看着,吞吞吐吐道:“呃,就是走路有点跛,有点瘸的样子。” 王后周致急忙掀开二殿下脚边的被子,入目的,是二殿下闾丘闵幽两只冻得像熊爪一样,胖乎乎、却又青青紫紫的脚,虽然已经被太医清洗、处理过,擦了伤冻药膏,却依然可以看到上面到处是伤口。 王后周致这一睹目之下,心中疼痛得不行,更加忍不住“哇”一声嚎啕而哭。 王上闾丘羽也红了眼睛,他看到周致背痛的样子,上前想将周致搂在怀里安慰她,却被王后周致一把推开。 周致冲出内殿,索性坐到了外殿去哭泣去了。 太医开了药方后离开了,王上闾丘羽陪着二殿下闾丘闵幽坐了一会儿,嘘寒问暖了几句,二殿下闾丘闵幽却始终没有说话,闾丘羽知道是自己用百万辆黄金忽悠太师傅抱一,最终将闾丘闵幽忽悠在了滑国为质,他心中有愧,于是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后,也离去了。 这时,厨房给二殿下熬的滋补粥端上来了,王后周致亲自端了,一口一口喂二殿下闾丘闵幽吃下一碗后,闾丘闵幽昏昏睡去。 王后周致却并不离开,依旧在流华邸守着。随后,着人通知了世子闾丘奋卒、长公主天怜公主,以及太师傅抱一,另外还让杜嬷嬷回将军府,将三殿下闾丘云在也带了来。 这时候,世子闾丘奋卒、天怜长公主等人才知道,这些日子,二殿下闾丘闵幽的失踪,是将自己质子给了滑国,换取了滑国出兵雪国,为翼国逼和雪国创造了条件。 二殿下闾丘闵幽再次醒来时,周围已是济济一堂,大家看到二殿下乞丐一样的模样,都是大吃一惊,纷纷上前问候他,赞扬他。世子闾丘奋卒衷心地赞扬道:“二弟你好样儿的!”三殿下闾丘云在则仰慕地望着二殿下闾丘闵幽说:“二哥,你好棒耶!” 而闾丘闵幽躺在床上,只是淡淡地看着众人,始终没有说什么。 只有在老太师傅抱一搂着他,抚摸着他,老泪纵横,嘴里唠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时,闾丘闵幽忽然朝老太师呲牙一笑,众人于是都笑了。 这一天,周致一直在流华邸里,守着二殿下,安排人为二殿下沐浴、理发、熬药、喂食,直到深夜才回去将军府。 而关于百万辆黄金的事,关于为什么没有人前往滑国赎取他的事,二殿下闾丘闵幽没有问,也没有人向闾丘闵幽提起。 无论王上闾丘羽也好,王后周致也好,还有太师傅抱一,大家都知道,他们亏欠了二殿下闾丘闵幽。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被无信用的质押在异国,所受的待遇可想而知,而他是如何承受,如何面对的,没有人敢问起。 至于他又是如何穿过漫漫风雪,从千里之外的滑国,回到王都会颖,看看他的双脚,大家也已约略猜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0章 魔鬼统领 翼国王上闾丘羽和雪国长公主飞雪公主的大婚典礼过去已经有十来天了,雪国驻翼国王都会颖的国馆人员为了协助办好这次婚礼,全馆上下也是累死累活,光是酬谢会颖名流的酒会就举办了七场。 现在,使节林漫总算是觉得自己得闲了,他于是拿出前些日子雪国送亲团给他的一份百人大名单来翻看。 这份百人名单是飞雪宫的人员名单,也即是将来留在翼国飞雪宫中全部雪国人员的名单,其中,宫女二十四人,宫人二十四人,侍卫四十名,外加一名宫女统领、一名宫人统领,和一名侍卫统领,共计九十九人,加上飞雪公主佟谷清,整整一百人。 林漫原本是半卧榻上翻看这份名单的,但是,当他看到一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大吃一惊,一下子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他是侍卫统领那骄。 林漫当即跳下床,拿着这份名单,去找送亲使臣常乐。 常乐正在国馆客房里,一个人喝小酒,林漫进来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指着名单上的侍卫统领名字“那骄”问常乐:“此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将骄旅第五军团灭了番号的杀人魔王那骄?” 常乐一愣,说:“林漫,你远在翼国,居然也知道第五军团的事情?” 林漫眼睛一翻,没好气地说:“你这不是废话嘛!我要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能当得好这个使节吗?” 常乐于是放下酒杯,将房门去关了,这才压低声音对林漫说:“这个那骄,确实就是那个将第五军团灭了番号的那骄!” 林漫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骄旅是驻守雪国西部边境的军队,由将军罗定一统领。第五军团是骄旅的一个精锐军团,编制为三百零三人。 雪队的番号建制有个规则,就是每个军团在建制时,都是满员建立,此后,无论是战争原因,还是非战争原因出现减员后,则减员多少,补充多少。军团只要还有一个活人,哪怕是只剩一口气了,番号就还在。而只要番号还在,就能通过补充人手,将军团人员重新填满到编制人数。 但是,若军团还来不及补充人手时,现有军团人员就被一口气灭光了,那么,此军团就算是彻底消灭了,番号就不再存在,也不能再通过补充人员的方式保留番号。 所以,一个军团,不怕人员损伤,怕的是番号被灭。对一个军团最沉重的打击,莫过于番号被灭。 而据传,此人,那骄,孤身一人,深入骄旅第五军团营地,将第五军团三百零三人,一夜之间,全部杀死,一个没留。彻底灭了第五军团的番号! 几天后,骄旅其他军团的人到第五军团营地,才发现第五军团已经没有一个活口,全军团三百零三人,已变成三百零三具尸体,散落军营各处。 那骄并且在第五军团的军营内,用血字留书那骄为桑闲村七十口人报仇! 这自然是后来,那骄被擒获之后,才传开的消息。在此之前,骄旅罗定一严令ns息,而骄旅上下,既将第五军团被灭视为奇耻大辱,同时也担心自己军团重蹈第五军团覆辙,严防那骄二次偷袭。 那段时间,骄旅人心惶惶,全军日日都处于警戒状态。 据说,骄旅统帅罗定一为能找到那骄,并且擒获他,花了大力气,最终,在那骄途径一个山谷时,罗定一指挥三个军团合作出击,才将那骄擒获。 林漫听说,罗定一当时为了擒下那骄,甚至派出了他最心爱的翼飞团,三个军团近千人,将那骄围陷入山谷中,利用埋伏和地形,靠翼战士在那骄头上飞来飞去,撒下一张又一张丝,最终,将那骄锁定在丝下拿住。 据传,这些丝是罗定一花了大价钱,特为捕获那骄打造的。此番恶战,骄旅也是损伤惨重。 罗定一在拿获那骄之后,认定那骄不过是一个江湖人,却胆敢来挑衅骄旅,一定是受人收买和指示,专门来灭他军团番号,抹黑骄旅的。所以,罗定一将那骄押至王都定足,交给小王上佟谷淳亲审。 定足王都的重臣们猜测,罗定一所指那骄“受人收买和指示”,应该是有所暗示的,罗定一所怀疑和暗示的、在背后收买指使那骄之人,不是狼师樊净庐,就是雪骑庞丰达。 毕竟,大将军一职争夺激烈,花可以落在谁家,骄旅、狼师、雪骑的三个将军都在暗中较劲。当然,那时,狼师樊净庐还没有锒铛入狱。 不过,罗定一关心的是那骄的背后,卦群众关心的,却是那骄的留言。 那骄为什么在屠尽第五军团三百零三口人之后,留言说,他是为桑闲村七十口人报仇呢?难道当日的桑闲村屠村惨案,竟然是骄旅第五军团所为吗? 早在当日桑闲村惨案发生之初,就有人怀疑过这件惨案,是否确实为翼国的北关兵所为,虽然,现场有很多证据指向翼国北关兵,雪国方面并最终以此为契机,向翼国宣战。 但是,私下里,还是有不少人怀疑,此事并非翼国北关兵所为的。现在,大家根据那骄的留言,重新分析桑闲村惨案,就有很多人怀疑,当日的桑闲村七十口人,可能是死在骄旅第五军团之手,而不是翼国的北关兵作案。 有知道当时战况的人提供了信息,当时雪队攻克北关时,混入北关关内做内应的,正是骄旅第五军团。他们人人都在左肩上缝了块小黑布为标记。而第五军团这些人,要从上关南门混入北关关内,必得翻山越岭,偷偷进入寒鸦山中。那么,他们经过地处寒鸦山麓的桑闲村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关于桑闲村与第五军团的事情,众人只敢暗自猜测,事实上,那骄的案子司寇府也从来没有公开发布过。 毕竟,桑闲村这笔帐,当初雪国为了师出有名,可是大肆宣传过的,七十口认定血债,都是算在翼国北关兵头上的。如果这个时候忽然说,此案根本就是自家军团所为,那还不天下大哗。估计,翼国第一个就不干了,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提出索赔也说不定。 就像有一户人家,声称有人去他家偷了东西,然后就跑去把怀疑对象家给抄了,人也杀了,然后,才说弄错了,发现作案之人另有其人,那还不得赔偿人家损失啊!天经地义的啊! 大家猜测,这也是为什么小王上佟谷淳没有公开此案审理情况的原因。但是,雪国王都定足,有些门道的人物,基本都传开此案了,林漫也是这样听说的。 林漫想不明白的是,那骄这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谈之色变的恐怖魔头,王太后萧眉为什么会将这他送来翼国,担任飞雪宫的侍卫统领呢?难道不怕这个大魔头又突然魔性大发,大开杀戒吗? 可常乐眨巴眨巴小眼睛,又咋巴了几口小酒后,对林漫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王太后这一招才叫高明呢。飞雪公主和亲,入住翼国王宫,那就等于是羊入狼窟了,不是一般人能守护好这只羔羊的,惟有派一只凶悍的狮子过来,才能守护好长公主。 “至于你担心的什么魔性大发,大开杀戒,那样感情好啊!那骄能将佟家百年来一直想灭的闾丘家一次性灭了番号才好呀,王太后会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的! “说不定,那骄此来,就领受着刺杀或者其他什么特殊任务呢。你想想,对于那骄这种高人来说,在翼国王宫里面取谁的人头,或者取个什么印鉴文书之类的,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样嘛” 常乐滔滔不绝,做了很多想象和假设,把林漫听得目瞪口呆,外加心惊肉跳。 他最后问出常乐的一句话是:“你见过那个那骄没有?长什么样?” 常乐歪着脖子想了一会儿,描述说:“最大特征是面瘫,一路上,没见他笑过。” 林漫听了又愣了愣。 因为那骄的原因,林漫又将那份百人大名单重新看了两遍,宫女统领叫晚晴,宫人统领叫谭文定,这二人他都没听说过,问常乐时,常乐也不认识,说很可能都是新人。 林漫只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这俩人别也是杀人大魔头才好,否则,这飞雪宫就太吓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1章 圆房否 转眼就过年了,因为王上闾丘羽大婚,以及翼雪两国达成和平协议的原因,王都会颖的这个年还是比较热闹的,民间庆祝不断,官府也组织了微雨湖上盛大的烟花燃放。 雪国宗伯府的礼仪官常乐作为雪国的送亲使臣,原本在大婚典礼完成之后,就应该带领送亲使团返回雪国了,却一直滞留未去,连这个年都是在会颖过的。 为此,不仅常乐心里不快乐,就连送亲使团的其他成员,也都牢骚满腹,谁不想和家人一起团团圆圆地过年呢,可他们,为了这次送亲,却将自己陷入在异国他乡没回去。 这是因为常乐这次除了身负送亲使命,还另外领受有两个任务。 一个是依照翼雪两国的和平协议,翼国给雪国的首批赔偿,此次要随和亲使团被驮运回雪国去,等候这批赔偿集齐和装车,需要时间。 除此之外,常乐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在身,就是王太后萧眉交代他,必须要等到翼国王上闾丘羽和飞雪公主圆房后,他才能带团离开。 常乐当时从王太后萧眉处领受这个任务时,还没觉得有什么,翼国王上闾丘羽既然和亲都同意了,也安排了大婚,娶进门的王妃还能不圆房?可事到如今,常乐才知道王太后萧眉的厉害,仿佛萧眉可以预知未来一般,又或者是有千里眼似的,居然知道这个翼国王上闾丘羽打的主意,真的就是只娶不圆房。 大婚之后,常乐每天都进宫去请见飞雪长公主。长公主他自然是见不到的,只能见到晚晴,晚晴每天都告诉他,闾丘羽连来都没有来过飞雪宫一次呢,更没有留宿过! 常乐就有点替飞雪长公主抱不平了,心想,撇开飞雪长公主的尊贵身份不说,单就年龄来说,这翼国王上闾丘羽已经是一个老男人,娶了飞雪长公主这么水嫩嫩的一个小姑娘,本该爱护有加才对,却想不到竟然对飞雪长公主如此冷落。大婚之后,一下子已经过了年了,却还没有圆房! 为了飞雪长公主的幸福,也为了自己能早日完成王太后交给的任务,尽早返回雪国,常乐就开始想办法了。 常乐给自己安排了每日必做的三件事:第一件是觐见飞雪长公主第二件是觐见翼国王上闾丘羽第三件是拜访翼国朝臣。后面两件事的内容,取决于第一件事情的结论。 如果,他去觐见飞雪长公主,晚晴说翼国王上闾丘羽已经和飞雪长公主圆过房了,那他常乐接下来觐见翼国王上和拜访翼国朝臣的内容,就转变为辞行了。可如果晚晴说,翼国王上还没有圆房,那么,对不起了,常乐决定就带着雪国使团,在翼国常住下去了。 为此,翼国王上闾丘羽也是烦透了,这个雪国的和亲使臣常乐是每天必来向他请安,并且请问他什么时候身体能康复,能和飞雪长公主圆房。 大臣们也是被常乐搅扰得不行,常乐天天向他们抱怨,说王上闾丘羽一个大男人,没有担当,娶了花样年华的飞雪公主,却连房也不去圆,让他们飞雪长公主守活寡,简直就是骗子一样,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还要假情假意答应和亲呢?! 飞雪长公主在翼国遭逢这样的待遇,他这个送亲使臣怎么能放心离开,他也没脸回去复命,所以,他一定要等王上和他们的飞雪长公主圆房了才走! 常乐自然不敢说出,敦促翼国王上闾丘羽和飞雪长公主圆房,是王太后萧眉启程时就交给他的秘密任务! 有了这个常乐的一再催促,多次求见,以及到处抱怨,王上闾丘羽与飞雪长公主圆房的事情在翼国朝臣中吵得沸沸扬扬,就是原来不关心这单婚姻的,也都知道王上闾丘羽娶了飞雪公主,却不去圆房了,大伙儿背后闲了没事,就悄悄议论王上的私生活,有人说王上做得对,有人说娶了小姑娘却不去圆房,这不害人嘛! 别的朝臣也还罢了,宗伯府第一个跳起来,顶不住了。因为送亲使团不走,他们就得好吃好喝天天招待、天天侍应着,尤其那些赔偿物,已经集中在库房里,使团一天不走,这些丝绸布帛、粮食珠宝等,就一天在库房里烂着,防老鼠、防潮、防火防盗,还得防着老百姓的口舌悠悠。 宗伯百里高城面对雪国使臣常乐要好声好气哄着,转身回到库房,还得提醒吊胆过着,这种日子常乐说了,他已做好常住的打算,三年五年就这么耗着!百里高城却是连三天五天也坚持不下去了。 负责王宫安全的侍卫们也是抱怨不已,这个常乐天天带着两三随从来求见他们的飞雪长公主,然后是求见王上闾丘羽,无论常乐是去王宫西北角的飞雪宫,还是去王宫东南角的慎德殿、春和殿、来仪殿等,侍卫们都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全程引领并监视着,决不能让常乐有任何机会开小差,溜达到王宫别处去,那样侍卫们别说饭碗保不住,只怕脑袋也要搬家的。这样折腾一天两天,也还罢了,可常乐说了,他铁定是要三年五年一直都在翼国王都住着了。 宗伯百里告辞于是秘密联络了太师傅抱一、太保甄为殷、太傅文孝勤、冢宰沈归、司徒柏纯、司马寇微、司寇屠明、司空帅景然,加上他自己,三公六卿联名上书王上闾丘羽,恳请闾丘羽为国家计,尽快与飞雪公主圆房。 当三公六卿联名书写的请圆房书送至王上闾丘羽的案上时,闾丘羽脸都绿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床事,竟然被众大臣们认真讨论后,并写成了奏折呈送上来。 三公六卿在这封请圆房书里讲“大丈夫当有所担当,说话算话,人无信不立,国无信无交,既然和亲是两国谈判的结果,王上也在和平协议上盖了玉玺,就应该真实履行。” 三公六卿自然知道王上闾丘羽不圆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王后周致的原因,所以,他们顺便也参了周致一本,说“一国之后,本应该雍容大度,理解一国之君、政治婚姻难免的苦衷,却竟然因为王上纳妃,就搬回娘家居住,等于是在天下人面前打脸王上,给王上脸色看,让王上成为天下人的笑话!” 三公六卿关于周致的话到此为止,王上闾丘羽却看得急了,知道自己不肯圆房,大臣们是要把这笔帐算在周致头上的,再往后,下一本折子里,朝臣们嚷嚷出废后的话都难说呢。 闾丘羽想来想去,没有办法,周致又不在身边,也没个人可以商量主意,闾丘羽苦思无计,只得让戚公公通知飞雪宫,他今晚留宿飞雪宫。 此时,会颖王都已是初春时节,柳芽儿刚刚吐出嫩黄,会颖城像一张水彩画一样,街巷屋舍,到处都洇出朦朦胧胧的黄绿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2章 喜欢鸽子吗 十四岁的樊龄柔想不到,翼国王上闾丘羽是这样一个人,她原以为,作为一国王上的人,该是脑满肠肥、霸气凌冽的样子,可闾丘羽看上去,却沉默寡言,情绪低落,神情忧伤,身形消瘦 晚膳时,除了樊龄柔和闾丘羽,餐厅里还有端菜的宫女,有晚晴,有在一旁一道菜一道菜试吃的嬷嬷,有在闾丘羽身后侍立的戚公公樊龄柔心里还算踏实。 可是,晚膳后,进入寝殿,朦胧的灯光下,留下她独自面对闾丘羽,樊龄柔就开始坐立不安了,她不停地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自己的双手双脚。 风挤过窗棂的声音,茶杯磕碰桌沿的脆响,一切都能令樊龄柔的脸骤然刷白,她会立即拨浪鼓一样甩起两条长辫,紧张地望向声音来处。 就寝前那段紧张的时光,樊龄柔甚至开始不停地跑到隔壁小房间去如厕,即或有片刻安坐床前的时光,只需灯花微微一爆,她就能惊得高高蹦起。 当黑夜最终覆盖了整个飞雪宫,樊龄柔内心的惶恐终于海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整个晚上,樊龄柔一会儿梦见多年前梦过的那只老鼠,它越发瘦削,皮毛都开始脱落一会儿又梦见雪国王太后萧眉,王太后嘴巴一直在动,朝她叮嘱着什么,眼神犀利。 樊龄柔几次在梦魇中惊叫出声,都被闾丘羽摇醒。闾丘羽吃惊地看着这个小女孩,他想不到,雪国这个飞雪长公主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张牙舞爪,盛气凌人,而是胆怯惊慌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天终于亮了,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飞雪宫的寝殿时,樊龄柔闻到了阳光干爽的味道。她舒展手臂,像一叶惊涛骇浪里挣扎了通宵的小舟,终于浮上安静的水面,浑身已经湿透。 樊龄柔看到了躺在身侧的闾丘羽,忽然记起此人是翼国的一国之主,她的眼睛再次为恐惧所淹没。 “喜欢鸽子吗?”连闾丘羽自己都没有想到,这竟是他对飞雪公主说出的第一句话。 闾丘羽这一晚不断地被樊龄柔梦中的惊叫吵醒,几乎一夜未眠,此刻,他的嗓音沙哑。 樊龄柔愣住了,她不敢回答闾丘羽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一双大眼就那么直愣愣地瞪着闾丘羽。 闾丘羽等了很久,听不到樊龄柔的回答,他试着自己从樊龄柔的眼睛里寻找答案,他们的目光恰好相遇。 那一刻,他们彼此都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身躯的自己。忽然之间,两个人就都受到了惊吓。 闾丘羽没有等到樊龄柔的回答,起身更衣,带着戚公公离开了飞雪宫。 常乐这一天逢人就哈哈大笑,他终于可以启程回雪国了,使团人员也都非常高兴,大家开始积极准备返程。 常乐等一行告辞离开王都会颖的前一天,一群白鸽欢叫着、扑棱着翅膀出现在飞雪宫中。 那是王上闾丘羽给“飞雪公主”樊龄柔的恩赏。 白鸽被第一次放飞了。阳光托着那群天使,为它们绘出七彩的光晕,偶一侧翼回旋,竟是那样的风姿卓绝。 樊龄柔仰头望着,彻底痴了,那些洁白的飞翔令她原本冰冷的天空生出温暖,生出色彩,生出雀跃,生出柔软。 生一双羽翼,迎着自由的风振翅而上,这是多么美丽的生啊! 这样的梦鼓荡着她的心,让她每一次望见白鸽盘旋都会激动不已,甚至欢喜落泪。 常乐带着使团一走,司空府立即行动,开始实施他们对飞雪宫选址和建设的最后营构。 王宫西北角开出一扇小角门,美其名曰,专为进出飞雪宫的宫人、宫女、访客等的方便而开,免得他们走路绕个大圈子。 小角门派专人把守,所有进出人员都要经过严格盘问和检查,非飞雪宫人员进出此门,侍卫队还会有专人一路将访客引领至飞雪宫,说得露骨一点,其实就是“押送”过去。 这样一来,既方便对进出飞雪宫的人员进行监控,又能避免雪国人以探访飞雪宫为由,查探王宫。 王宫侍卫队则对飞雪宫通往王宫各处的要道进行了秘密封锁,禁止飞雪宫人在宫内自由走动,实际上,是将飞雪宫与王宫彻底隔绝开来了。 这也正是当时选址建设飞雪宫时,翼国方面为什么坚持要将飞雪宫地址选在王宫西北角的原因。对于翼国方面的这层考虑,雪国自然是不清楚的。 “飞雪公主”樊龄柔对这一切却毫不知情,也毫不在意,她沉浸在对闾丘羽送给她的鸽子的欢喜中。 每天,她都小心翼翼地、一只一只亲手放飞那些白鸽,恍如放飞自己的梦想。她细心地为每只鸽子洗沐毛发,梳理羽翼,深情凝视它们的每一种身姿。她心中的梦和白鸽一起,在朝霞里起飞,又在夕阳里回归。 有好几次,樊龄柔甚至梦到自己孵出一窝白白的、毛茸茸的小鸽子,那群小鸽子一只只摇晃着,钻进她袖口,爬上她手心,甚至攀上她的肩头,这令她“咯咯”地从梦中笑醒过来。 只是,樊龄柔不曾料到,伤心会来得这么快,让人猝不及防。 当第一只白鸽惊叫着从天空坠落,迟钝的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白色的鸽羽在空中飘飞,鲜红的血从空中滴落,受伤的鸽子匍匐在樊龄柔脚边哀鸣,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樊龄柔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伸手向天空,试图将那些正在跌落的白鸽接在怀里,可她伸出去的手,却粘上几滴热乎乎的鲜血,那刺目的红色涂染了她的思维,零乱的羽毛和斑驳的血痕构成她全部的视图。 久违的惊慌毫不迟疑地在她体内复活,眨眼之间就收复了这数月来在她心中的失地,进而占据了樊龄柔那双大眼睛。 樊龄柔惊恐地看到整个世界已一片慌乱,死神正露出狰狞的牙齿,缓缓围向自己。 随着白鸽的跌落,飞雪宫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守门的两个宫人连滚带爬地逃向内庭,后面不疾不徐地跟着一个一身黑衣的人。 确切说,是跟着一个孩子,一个走路虽然一跛一跛,却给人煞神般感觉的孩子。 那是二殿下闾丘闵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3章 煞神临门 十二岁的二殿下闾丘闵幽像一只初学展翅的小鹰,皮肤像小麦一样健康朝气,他的身体刚刚开始舒展,呈现一种勃勃向上的姿势,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向上挺拔。 闾丘闵幽看上去有一点的瘦,却又有一点酷。他将自己包裹在一身黑色劲服中,黑衣、黑发的他隐在黑雾样的忧郁中,只有两点星眸褪去一层黑色,呈现淡淡的褐红,此刻,这双眼睛中的眸光冷得像结了冰。 闾丘闵幽立在飞雪宫门口,一脚还在门外,一脚却踏在门槛上。他像一个沉默的冷面金刚看着院里的人,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只是,这个冷面金刚此刻手中持着的不是伏魔伞,也不是降魔棒,是一个小小的弹弓。 闾丘闵幽就那么站着,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他头上一缕黑发耷拉下来,遮住他小半个额头和半只褐红色的眼睛。他拿着弹弓的手摇啊摇,铁杉木制成的弹弓黝黑闪亮,就那样在他手里摇着,迎着午后的阳光一晃一晃,轻轻的,像木桨划着小舟。 看着闾丘闵幽摇动的弹弓,樊龄柔忽然觉得头晕眼花,又一道阳光折射向她的眼睛时,她软软地倒向地面,院子里的飞雪宫人立即乱成一团。大家大呼小叫着,奔前抢后,有的喊快叫医生,有的人喊快拿水来,有的人喊快别乱动。 二殿下闾丘闵幽笑了,笑得有些得意,也有些冷肃,他鄙夷地睨向这群乱糟糟的飞雪宫人,初生的喉结抖了抖,发出的声音比他的眼睛更寒冷:“谁再敢用鸽子往外送消息,我就用这弹弓打瞎她的眼睛。” 闾丘闵幽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冷冷地扫了扫人群中倒地的樊龄柔。 就在闾丘闵幽冷肃地望着眼前一切时,一袭青衫隔断了闾丘闵幽的视线。 二殿下闾丘闵幽抬起头来,看到对面站着一个三十来岁,抑或四十来岁的男子,神情恹恹,有些落拓,有些沧桑的感觉。 二殿下闾丘闵幽将目光停留在对方的眼睛上,那双眼睛正微微眯着,似乎是不堪午后阳光的照射。 然而,闾丘闵幽却非常确定,那双只眯开一线的眼睛里,有刀光在闪烁。 不! 是比刀更锐利的东西! 二殿下闾丘闵幽收回与对方对视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瞟了眼青衫人抱在胸前的手,那双手略有些苍白,青筋有力地凸起。 青衫人怀里搂着一柄剑,剑未出鞘。 二殿下闾丘闵幽知道了对方眼中的那点寒星、那点比刀更锐利的东西是什么。 是杀意! 那是二殿下闾丘闵幽面对王宫上空飞翔的白鸽时,同样会浮起在眼睛和心头上的东西。 二殿下闾丘闵幽立即发现了自己的劣势,他背上空空,烈之戟没有带着,他有的只是一把弹弓和怀里的十几枚弹珠。 他今天只是入宫拜见父王,偶发狂性,随手打落了那些鸽子。 青衫人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孩子,待那孩子褐红色的眸光不再流转,青衫人向前伸出了右手,手臂伸平,手心向上,食指朝那孩子勾了勾,动作平静而缓慢。 二殿下闾丘闵幽没有动,他再次看向青衫人。此刻,青衫人的剑被他单臂抱着,那是一柄极薄的、极薄的剑,薄到了极致,带剑连鞘其厚度也只和普通的、不带剑鞘的剑身相当。 闾丘闵幽望住青衫人的眼睛,道:“请教尊姓大名?” 青衫人的眼睛越发眯细了些,冷冷地说:“免贵姓那。” 那骄话音刚落,二殿下闾丘闵幽右手一挥,一棵弹珠已经疾射而出。“噗”一声,他身后不远处一株高大的桐树上,一个鸟窝应声落地。一对鸟雀扑棱着翅膀从窝里惊叫着冲出,几枚鸟蛋碎在地上。 手起,窝落,鸟飞,蛋碎,这一切发生时,闾丘闵幽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那骄的眼睛。他仔细捕捉着那骄眼中的每一丝变化。 二殿下闾丘闵幽发现,无论是自己挥手激射弹珠时,还是鸟巢落地时,那骄的眼睛始终凝视着自己的眼睛,未曾有过片刻游移。 可是,闾丘闵幽却清晰地察觉,就在自己一挥手间,那骄眼中的杀意,已经由刚才的安静和凝固,变得流动起来,好比一头原先卧着的狮子,此刻已经伸着懒腰,站立起来。 闾丘闵幽撤回自己踩着门槛的脚,猛一转身,抢在那骄出手之前,离开了飞雪宫,心中冷笑道:他闾丘闵幽是谁?他是闾丘家最冷静、最智慧、也将是最有建树的殿下,他闾丘闵幽从不做蠢事。 雪国国馆迅速派来了医生,为飞雪公主樊龄柔做了检查,医生把脉后惊喜地道:“恭喜长公主,您有身孕了!” 这真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当下,樊龄柔和晚晴都惊呆在了那里。她们都没有想到,翼国王上闾丘羽只是在飞雪宫留宿了一晚而已,樊龄柔居然就怀孕了! 但是,医生马上提出了建议,鸽子对于孕妇不好,可能会传播给腹中胎儿一些疾病。樊龄柔虽然对这些鸽子十分不舍,但最后,那群白鸽还是被关在笼子里,送离了飞雪宫。 临去时,那群鸽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它们扇着翅膀,跳跃着,咕咕地朝远处的樊龄柔叫个不停。 那天黄昏,天上下起了细雨,雨声像鸽子离别时的叫声,樊龄柔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啜泣不已。 人们以为,樊龄柔是在哭那些鸽子,而其实,樊龄柔是在内心哭自己。 樊龄柔原先以为,她只要在这飞雪宫里,静静地熬过五个年头,就可以回雪国省亲,见到父亲樊净庐,并恳请王太后彻底为父亲开罪了。可她想不到,翼国王宫的日子竟是如此难熬。 她根本没有做母亲的准备和想法,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可现在,她的肚子里却被人放进去了一个孩子。 她不想与任何人为敌,只想小草一样,不被人注意地、悄悄活着就好,可是,即便她躲在飞雪宫里不出去,别人还是会打上门来。 那天,那个用弹弓打落鸽子的少年,她可以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他真正想打落的,是她这个雪国来的长公主。 樊龄柔能感觉到,不仅是在这个少年的眼里,甚至是在所有翼国人的眼里,她都是一只罪恶的鸽子,任她内心多么无辜,多么纯白,那些人想方设法,想用弹弓或者其他别的什么,射杀她。 而在这遥远的翼国,在一呼一吸都能感到敌意的地方,樊龄柔不知道有谁可以依靠。即或是送鸽子给她的、和她有过肌肤相亲的翼国王上闾丘羽,她也不认为,那是一个她可以依靠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4章 四殿下出世 “飞雪公主”樊龄柔怀孕的消息,不仅惊骇了她自己,同时也惊骇了翼国王上闾丘羽。 王上闾丘羽接报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再遣太医宴秋水前去给“飞雪公主”樊龄柔把脉验证,得到的结论是真的,而怀孕时间也确实和闾丘羽那次圆房时间能对上。 闾丘羽颓然倒在椅子里,心情沮丧,懊悔不已。他想着,自己终于是在和亲这个泥淖里越陷越深,越错越远了,王后周致是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周致初开始因为和亲的事情,不理闾丘羽的时候,王上闾丘羽还怪怨周致不体谅他作为一国之主的难处,他并不是存心违背当初对周致许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他只是人在此位,身不由己,和亲纳妃,非他所愿。 王上闾丘羽算算日子,他实在是太久没有见到周致了,周致在将军府一住已经大半年了。此前,他倒是多次找借口,派人去劝说请问过王后周致,问她什么时候回宫居住,都被周致漠视了,周致似乎是铁了心不肯回宫了。 如今,发生了“飞雪公主”樊龄柔怀孕的事,闾丘羽再不敢耽搁,在这个可怕的消息传入将军府之前,他必须率先采取行动才好。 闾丘羽于是乘坐辇与,在金吾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去到将军府。将军府上下,全都出来跪接王驾,独独不见王后周致。 闾丘羽也不怪责,在将军府客厅和老将军周搏、少将军周却寒暄,老将军周搏显然也是一肚子气的样子,对闾丘羽横眉冷目,少言寡语。然后,还提醒王上闾丘羽说:“当年,王上就是在这间房里,向我家致儿提出求亲呢!” 王上闾丘羽当下羞愧难当,囧红了脸,没说什么。老将军也就没有穷追猛打了。王上闾丘羽又坐了一会儿,借口去看看周致去,就在戴月的引领下,去到了后院原来周致出嫁前住的闺房里。 王后周致已知闾丘羽屈尊降贵,亲自来到将军府了。戴月来敲门,也不好不开。当下,王上闾丘羽好歹算是进到房间,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周致。周致初开始还能冷着脸,渐渐地在闾丘羽温言软语之下,也被暖化过来了,只是,周致还是不肯随闾丘羽回宫。 闾丘羽索性也搬到将军府来处理政务了,每日让戚公公将奏折文书等,通通送到将军府上来审阅,甚至接见一些朝臣,也干脆借了将军府的大厅进行。 这一下,周致和周搏、周却都顶不住了,一来朝臣中闲言碎语,好像他们周家把王上闾丘羽幽禁胁迫了一样,二来,这每天伺候王上起食饮居的活全落在周家上下身上了,哪里受得了呢。而且,万一王上闾丘羽在他们将军府有个什么闪失,哪怕只是头疼脑热之类的,也够周家担待的了! 王后周致深知这其中的关系轻重,她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随闾丘羽回宫。于是,这日,王上闾丘羽的辇与又浩浩荡荡开回了王宫,辇与里面,除了王上闾丘羽,还坐着王后周致。闾丘羽成功将周致带回了瑞香宫。 瑞香宫上下一看王后回来了,上下好不振奋,洒扫清洗,弄花换新,到处弄得像过节一样,一派热闹。 当晚,闾丘羽来留宿,床第之间,才告诉周致,“飞雪公主”怀孕的事情。饶是闾丘羽百般求哄,好话说尽,王后周致还是怒了,伤心了,她泪水潸然而下,想起她去年小产了的孩子,周致伤怀不已。 原本,四殿下明明是她和闾丘羽的孩子,是在她周致的肚子里的,可现在,却突然去到了飞雪公主的肚子里,变成了飞雪公主和闾丘羽的孩子! 周致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当晚,杜嬷嬷第一次听到,周致和闾丘羽在寝殿里哭哭闹闹。 次日晚上,闾丘羽再来瑞香宫,被周致再次拒之门外,闾丘羽叹气不已。 这一年年底,大雪纷飞之中,“飞雪公主”樊龄柔在清清冷冷中,生下了一个男孩。男孩半夜出生,哭声嘹亮,据当时在飞雪宫外巡逻的侍卫称,他们离得很远都能听到四殿下嘹亮的哭声。 过完年之后,紧接着就是四殿下的满月酒。翼国方面并不想大肆操办,却想不到,雪国居然派出特使团,刚过新年就从雪国出发了,专程前来恭贺四殿下满月。 满月酒会不办是不行了,但是,关于酒会地点,双方发生了争议。雪国驻翼国国馆使节林漫与宗伯百里高城交涉,希图将满月酒会在王宫举办。林漫打听过,当年三位殿下的出生虽然低调,但满月酒都是办了的,而且是在宫里办的。 尤其世子的满月酒,王上闾丘羽竟然把酒宴地址定在了春和殿,那可是翼国君臣上朝议政的地方,闾丘羽当时对世子的喜欢可见一斑。 四殿下满月,林漫虽不敢提出,将四殿下的满月酒像世子闾丘奋卒的满月酒那样,也放在春和大殿举行,但至少也希图能像二殿下闾丘闵幽、三殿下闾丘云在一样,在宫里办酒。 奈何宗伯百里高城死活不同意,他对林漫说:满月酒如果在宫里举行,那您们雪国方面是派员还是不派员出席呢?如果出席,翼国王宫你以为是街头酒肆不成,可以让外国人随便开进去吃喝玩乐?要在王宫开满月酒会,雪国人就一个都别想进去参加。 特使团风雪兼程,来到翼国,却不能参加四殿下的满月酒会,林漫当然不愿意被大家伙抱怨他。 最终,林漫只得妥协,将四殿下的满月酒会定在秋凉馆举办。 四殿下的满月酒满月酒摆得空前盛大,远远超过世子闾丘奋卒当年满月酒的规模。这一方面与当年世子出世,闾丘羽、周致夫妇不事奢华、为人低调有关,而另一方面,也是雪国对飞雪公主诞下四殿下刻意宣扬的结果。 只是,这场满月酒会,更像是一场雪国方面的独自狂欢。翼国方面受邀的朝臣只有极个别到来,也仅仅是露了一下脸,就又悄悄逃了。 连向来喜欢借这种场合,对闾丘羽冷嘲热讽的默王闾丘渐也没有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天怜长公主却出席了满月酒会,且从始至终都在那里,当然,沈鹿呦和天怜公主的关系起到了相当作用。酒会期间,天怜公主大多时候,是和沈鹿呦的一双双胞胎儿子沈又刀,沈又俎说笑玩乐。偶尔应酬一下雪国方面的使臣。 抱着四殿下出来酒会与大家相见的,是飞雪宫的宫女统领晚晴,飞雪公主本人未出席酒会。 林漫他们已知,飞雪公主性喜雅静,从来不愿意出现在公众场所,即或他们入飞雪宫求见,也一向只能见到晚嬷嬷。 王后周致虽然没出席酒会,但她还是着人送来了礼物,是给小孩子的一件棉斗篷。 王上闾丘羽原本是答应林漫,出席四殿下的满月酒会的,可是,就在酒会前几日,雪国的特使团到达,带来了雪国王太后萧眉的懿旨及一封国书。 王太后萧眉以四殿下外婆的身份,将闾丘羽赐给四殿下的名字闾丘行健,改了一个字,将“行”字改为了“雪”字,改为闾丘雪健。 闾丘羽为此勃然大怒,遂拒绝出席四殿下的满月酒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5章 国馆新使节 天怜公主闾丘倾珞一点儿都没有想到,她居然在四殿下的满月酒会上,见到了那个曾经一头撞进一个胖阿姨怀里,后来又骑着毛驴一直追着她看的,那个富二代卷毛“贱”小子。 这一次,天怜公主算是明白他的身份了,也理解了为什么这小子会那么有钱,原来,这个卷毛小子是雪国人,而且是雪国王太后的亲侄子,雪国小王上的表哥这是雪国驻翼国会颖的国馆使节林漫,将那个卷毛小子引荐给天怜长公主时介绍的。 看着眼前这个卷毛小子笑嘻嘻的脸,天怜长公主吃惊得半天合不拢嘴。林漫离开后,那个卷毛小子又缠着天怜长公主不停地叽叽呱呱,自我介绍了好多,什么他叫萧凡,今年十岁,属牛,爱好是听故事,特长是讲故事,性格是暖男,爱笑等直把天怜公主听得一脸黑线,对他说,你以为这里是想相亲会吗? 天怜公主此后就开始对萧凡爱理不理的,因为萧凡问起了北大街上上次相遇的那三个少年,他说,那个大黑高个子还骑在他身上揍了他。 天怜公主难免黯然神伤,想到那次一起逛街的周一天、方恩、周一山三人,周一天和方恩已经都为她而死,而再深究下去,就是因为雪国对翼国发起的那场战争。而眼前这个卷毛小子,不仅是雪国人,还是雪国的王亲国戚。天怜公主就更不想理睬萧凡了。 萧凡看天怜公主对他的态度,也就识趣地没再怎么去纠缠天怜公主,只偶尔过去和她碰碰杯,喝两口。 萧凡这次作为雪国方面恭贺四殿下满月的特使团团长,自然是经过再三恳请,才从姑母王太后萧眉那里捞到的差事。 王太后萧眉在应允萧凡作为特使团团长南下翼国时,立即修书给晚晴,叮嘱他特使团团长萧凡到了翼国后,不准萧凡和飞雪长公主见面。王太后告诉晚晴的原因是,萧凡是飞雪长公主的表哥,二人曾经有过一段恋情,但如今,飞雪长公主既已嫁给闾丘羽,成为翼国王妃,就不应该再与萧凡藕断丝连。 其实,王太后萧眉不让萧凡和樊龄柔见面的真正原因,是担心萧凡发现樊龄柔是假的飞雪公主。别人没见过飞雪长公主,萧凡可是和飞雪长公主佟谷清从小玩到大的,只需让萧凡看一眼现在的飞雪公主,就能知道樊龄柔是个冒牌货。 所以,王太后萧眉叮嘱晚晴,绝对不可以让萧凡见到飞雪长公主,满月酒会也不要让飞雪长公主出席。 算算时间,四殿下闾丘雪健的满月酒会应该已经过了,不知道酒会情形如何,举办得是否成功,王太后萧眉这些日子天天都在关心雪国国馆从翼国发回的传书,她让小王上佟谷淳一有消息就立即来告诉她。 无聊打发时间中,王太后萧眉偶然听到宁禧宫的宫女们议论,说王宫门外有个男的,到处找人打听宫里有没有一个叫柔儿的女孩,是去年冬天买来的新宫女,十四、五岁的样子。 王太后萧眉当即派秋公公去核实此事,秋公公回报说,前段时间是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将官,打听一个叫柔儿的宫女,不过,这个将官最近好久都没有露头了。 王太后萧眉不放心,着令司寇府立即查清此人的身份,司寇府最后确定,这人正是狼师尖锥团团长沈长天,自从樊净庐入狱,沈长天就一直没有归队,在王都定足游荡,设法解救樊净庐。沈长天因此还受到了狼师新任统帅萧思的处罚,只是沈长天似乎浑不在意。 沈长天打听的这个柔儿,按照狱卒们的说法,就是樊净庐的掌上明珠樊龄柔,早在樊龄柔还在狱中时,沈长天就一直有关照,只是后来樊龄柔被卖做婢女,沈长天失了消息,才一直打听追踪到宫里,因为他听说,买走樊龄柔的是宫里的两个嬷嬷。 王太后萧眉心中不由大为不安,想不到这个樊龄柔竟然一直有人追踪她,幸好她将樊龄柔代嫁的线索做得极为隐秘,甚至中途还经过萧府和彤云寺的转折,不然,真的是太危险了。 饶是如此,王太后萧眉还是很不放心,她命令司寇府务必追踪出沈长天的去向,一有消息,立即第一时间禀报萧眉。 雪国国馆的传书终于到了,小王上佟谷淳拆封看后,将传书送给母后萧眉览阅。传书中说,翼国王上闾丘羽因为不同意四殿下名字中嵌入一个“雪”字,所以拒绝出席酒会,王后周致也未到,但是有送礼物给四殿下。王室成员只有天怜长公主一人到场,受邀的朝臣则来了一少部分。 王太后萧眉微笑着看完国馆使臣关于四殿下满月酒会的情况汇报,翼国王上闾丘羽被四殿下名字中的那个“雪”字气得七窍生烟,这是早在萧眉意料之中的事情。萧眉就是要让翼国人,包括翼国王上闾丘羽时时记住,四殿下与雪国之间不可忽略的关系。 王太后萧眉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报告最后的落款,名字居然名字下面的报告人,是使节萧凡。 王太后萧眉愣了愣,问小王上佟谷淳道:“淳儿,这是国馆的传书?还是特使团的传书。” 小王上佟谷淳道:“是国馆的呀。” 王太后萧眉更加疑惑了:“国馆使臣不是林漫吗?怎么这份传书的落款却是凡儿呢?” 小王上佟谷淳瞪大眼睛道:“林漫请调好几回了,说他未婚妻催他回王都定足来完婚。二表哥也跟我请求好几次了,想接任林漫做国馆使节。这一次,他说母后您准了他,让他带特使团进翼国,接任林漫的职位去。” 王太后萧眉拍着桌子,懊悔道:“难怪他一直缠着我要做特使,原来是早已打算好,一去不回了!” 随即,王太后萧眉又抱怨儿子小王上说:“这么大的事情,淳儿你怎么也不和母后商量一声,就听信你表哥的话呢!我只是被他缠不过,同意他做特使团团长而已,四殿下生日过后,他还是要带团回来的,何曾答应他常驻翼国做国馆使节呢!” 小王上佟谷淳唯唯诺诺,认错不已,将责任全都推给了表哥萧凡,口口声声上了表哥的当。 其实,这正是小王上佟谷淳和萧凡耍的花招,二人都知道王太后萧眉不会同意萧凡常驻翼国王都会颖的,于是才一起瞒着萧眉。 小王上佟谷淳希望萧凡离开雪国,是因为萧凡在母后萧眉面前,实在是分了他太多的宠爱,小王上佟谷淳恨不得萧凡走得越远越好。而他知道,萧凡对翼国的天怜长公主念念不忘。 果然,狡猾的小王上佟谷淳才稍稍露出林漫想调回雪国的信息,并故意装出找不到接替人选的烦恼,萧凡立即上了钩,自告奋勇,再三恳请表弟小王上把他给派去翼国。 二人于是才设计了这一出打着幌子,招摇过市,遮王太后耳目的办法,果然,萧凡就缠着姑母王太后萧眉,拿到了特使团团长一职,顺利到达翼国王都会颖,直接走马上任去了。 等到王太后萧眉知道此事,让小王上佟谷淳撤销任命,原国馆使节林漫已经带着特使团,离雪国王都定足,不足两日的路程了。 于是,王太后萧眉也只有叹气的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6章 戏园故交 这两年,翼国王都有一个名叫“水云间”的戏班子,在会颖城中名声鹊起,就连王上闾丘羽和雪国飞雪公主的大婚典礼,都曾请他们进宫唱戏,据说,王上闾丘羽最爱看的一出戏是霸王别姬,大婚时点的就是这出戏。 戏班子中最吸引票友的,是他们的班花台柱子,一个叫做练春衫的青衣,唱念做打,几乎是样样让人叫绝。人们私底下都叫连春衫小春子。 据说,练春衫是北与郡人,自小喜欢唱戏。后来,因为翼雪两国开战,练春衫被强征入伍,战争中被俘,后来侥幸逃脱,如今重操旧业,继续唱他喜欢的青衣,引来无数票友粉他。 沈长天站在一张画着虞姬的海报前,听着身旁几个男女议论海报上虞姬的扮演者练春衫,他忽然心里一动。想起了当年那个小春子张喜春。 张喜春被狼师俘虏后,跟随北与郡郡守朴惠北上,到达狼师镇守的雪国与滑国边境,那时,沈长天就常常听张喜春给朴惠唱戏听。后来,朴郡守也跟樊将军及沈长天介绍过,小春子张喜春战前是唱戏的,专唱青衣。 沈长天觉得,海报上“水云间”的这个青衣小春子连春衫,很可能就是当年那个小春子张喜春。 沈长天买了一张戏票,进去水云间戏园子,听了一出小春子唱的梨花泪。因为戏台子上练春衫饰演的花旦画着浓妆,沈长天无法辨别那人是不是小春子张喜春。沈长天于是等戏园子散场后,试着到后台去找练春衫。 此时,沈长天已经从雪国到达翼国王都会颖三个多月了,他为了寻找樊龄柔,一路南下,却依旧没有樊龄柔的消息。 后台化妆间里,练春衫在卸妆,他没有理会门口那个倚着门框站立着的,看他卸妆的男人,每天,都有他的粉丝来献花,来看他卸妆,然后等着请他吃饭喝茶,他对此早已习惯。 等练春衫全都卸妆完毕,脸上恢复本来样子了,倚着门框的那个人忽然叫了一声:“张喜春。” 练春衫一愣,扭头看去,门口那个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练春衫再看这人仔细些,找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人是谁呢?“张喜春”可是他入行前的本名,这个人怎么会知道呢? 俩人又这么又互相看了一会儿,沈长天看张喜春实在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于是自我介绍道:“不认识我了?狼师,沈长天。” 张喜春这一下想起来了,这是那个将他从雪国北部边境,一直带到翼国北与郡,又在瓦窑堡吃了他的nn,被他们跑掉的雪国狼师尖锥团团长沈长天。 虽然翼雪两国曾经开过战,张喜春也曾经做过狼师的俘虏,可是,现在战争既然结束,且做俘虏期间,狼师的人也并没有n过张喜春,相反,他跟着北与郡郡守朴惠在狼师军营里住,除了行动自由方面受限,基本吃喝生活等,狼师都没有苛待过他们。所以,此刻见到沈长天,二人彼此不仅没有敌意,还生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俩人当即一起出了戏园子,找了一个饭店,张喜春做东,要了一个小包间,俩人边吃边聊。 二人寒暄客套几句,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当日瓦窑堡煤窑那次翼国七万俘虏的逃亡上来。沈长天笑着指着张喜春说:“小春子你居然给我们下药!” 沈长天之所以敢和张喜春提此事,他依旧记得张喜春放走那些俘虏后,拿着两把菜刀,守在沈长天他们门外,生怕有人会进入房间戕害他们,由此他知道张喜春其实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而张喜春听到沈长天这么说,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说:“沈偏将,我知道是你故意放我们走的。” 沈长天一愣,道:“哦?你怎么知道的?” 张喜春也笑,道:“我其实当时就有怀疑的,因为我们的逃跑太顺利了,你居然还在我们逃跑前,将两个军团的人全部派走。此外,我的nn也来得太容易了,我后来重新回到那家卖鞋的小店旁,去找那个卖nn的,可是,那个卖鞋的人说,他只看到过那个卖nn的一次,那人从此再没来过。显然,这个卖nn的,是专为卖给我nn而安排的呢!” 沈长天听完哈哈大笑,说:“小春子了真有你的!” 沈长天边说边向张喜春竖起了大拇指,沈长天没有否认那个卖nn的是他的安排,张喜春遂知,自己的猜测没错了。那个卖nn的,就是沈长天有意安排给他的。 沈长天笑了一会儿,又自斟自饮了一杯,神情黯淡下来,对张喜春说:“其实,不是我要放你们,是樊将军让放你们走的。” 张喜春给沈长天将酒杯满上,说道:“嗯,樊将军他可还好?” 沈长天颓然道:“不好,樊将军一点也不好。因为你们逃跑后,有人重新参军,被雪骑俘虏,此事遂发端出来,樊将军被打入了大牢。” 张喜春闻言一愣,沉默不语。他自己虽然没有二次参军,但是,那些二次参军的人,是为保护他们自己的家园,虽然因此连累了樊将军,张喜春也不能说他们不对。 小包间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压抑。 “我是来找樊将军的爱女的。”过一会儿,沈长天说道,“樊将军入狱后,樊府被抄家,樊家上下几十口人都被牵连入狱,后男丁被发配边境,女性被卖做为奴。樊将军的小姐柔儿,被卖入宫中为婢。很可能是随飞雪公主和亲,来到你们翼国了。” “你确定?”张喜春惊讶道。 沈长天道:“我也只是猜测,但是,可能性很高。因为,根据雪国狱卒那边给我的消息,柔儿被买入雪国王宫做宫女,这是无疑的了。我在雪国那边,将所有尚在雪国宫内的、当时一起被买入王宫的那些宫女,一一做了核查,确定那些人中没有柔儿。 “这样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听说,随飞雪公主和亲而来的宫女,都是和柔儿同时买的新人,我怀疑,柔儿很可能就在这些人中。” 张喜春想了想道:“王上与飞雪公主大婚那天,我们倒是在宫里唱戏来着,但是,我不记得见到过任何一个雪国的宫女,包括飞雪公主也没见到。我听说,宫里专门修建了一座飞雪宫,供飞雪公主和她的随从居住,里面清一色都是你们雪国人。” 沈长天再问:“那你还有机会进入飞雪宫不?” 张喜春摇头道:“想要进宫,哪里那么容易,我这么多年,也只是那一次机会进入王宫唱戏。” 张喜春又叹气道:“唉,可惜飞雪公主不来这里听戏,也没听说飞雪宫的人有去什么公众场合,不然,还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俩人这次相聚后,沈长天还是每天去打听樊龄柔的消息,偶尔也来水云间听一听张喜春唱戏。然后,二人有空时,也会一起吃吃饭、聊聊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7章 黑手 司寇府向王太后萧眉报告,狼师原尖锥团团长沈长天的去向已经查清。沈长天以商旅身份,跟随一个商队,取得了通关文牒,三个月前离开雪国,从北关进入翼国境内。 王太后萧眉震惊了,至此,她已毫不怀疑,沈长天一定是已经追踪到了樊龄柔的去向,所以才会前往翼国。 一想到沈长天到达翼国,和樊龄柔见面,从而彻底揭穿樊龄柔代飞雪公主和亲的事实,王太后萧眉就一脸黑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王太后萧眉想了想,翼国毕竟不是雪国,要在那里对沈长天动手,是无法启用官方力量的。 这一日,王太后萧眉再次来到白水湖边散步,她遣开了周围所有人之后,摘下手环,按动手环上的一个按钮,随即,一缕彩色烟雾从王太后萧眉手环上发出,片刻之后,王太后萧眉身后的树影下多了一个身影,躬身道:“请问王太后有何吩咐?” 萧眉转身上下打量此人,那人四十来岁年纪,眉目肃杀,一身普通的宫廷侍卫的装束。 王太后萧眉问道:“你是?” “我是拇指。”那人道。 萧眉遂知,眼前这人正是先王佟斯昆为她安排的暗卫“黑手”了。“黑手”共有五人,代号分别为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五人就像一只手的五个指头各有短长,却又配合默契。 先王佟斯昆早在世子时,就高薪聘请了“黑手”五人在暗中对佟斯昆和萧眉进行保护,“黑手”五人确曾在佟斯昆生前,料理解决过几次针对佟斯昆的刺杀。 佟斯昆去世后,黑手自然就归属萧眉节制了,萧眉虽然一直知道,黑手会使用各种身份出现在她的附近保护她,但是,这样召唤他们出来,面对面和他们说话,萧眉还是第一次。 只因沈长天这件事,既是不能与人说原因的事,且是在翼国境内行事,所以,萧眉思来想去,派“黑手”去最是合适。 “拇指”是“黑手”五人中的老大,他听完萧眉给“黑手”的任务后,皱了皱眉,犹豫道:“王太后,世子当年聘用我五人时,给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他和您的安全,现在王太后要我们远赴翼国,万一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王太后您遇到危险” 萧眉摆手道:“无妨,你们不在的这段时间,我自己小心些就是了,我尽量不出宫去了,在这王宫之内,到处都有侍卫隐身,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眉说着这番话,心中却有些黯然,想当年,先王佟斯昆在这白水湖中溺毙时,何尝不是到处有隐身侍卫呢,那时,“黑手”五人也都隐藏在白水湖附近,却谁都没有发现,水性很好的先王佟斯昆竟然静悄悄地,在湖底溺毙了。 “黑手”到达翼国后,按照王太后萧眉的嘱咐,“拇指”和雪国国馆使节萧凡做了联系。 萧凡因为打小已经跟着姑母萧眉出入世子府,后来又出入王宫,先王佟斯昆对他也极为喜欢,简直像对待自家孩子一样宠溺他,所以,关于“黑手”萧凡也略知一二。 只是,萧凡想不明白,是怎样的艰难任务、什么样的棘手人物,需要姑母王太后萧眉将她身边的“黑手”派来翼国。 萧凡向“拇指”探问了几次,拇指始终守口如瓶,萧凡也只好放弃了卦的心思。 然而,没用多久,萧凡就知道了“黑手”此行,是专为一个叫做沈长天的、原狼师尖锥团团长而来。 “黑手”在水云间戏园子门外伏击了沈长天,沈长天虽然身死,但是,“黑手”五人,一死一伤,“小指”双目失明,可能终身都无法再见到光明,“中指”则彻底断在了翼国王都会颖,其余三指也均有轻伤。 事实说明,如果王太后萧眉派来的不是“黑手”,只怕还未必杀得了这个叫做沈长天的人。 翼国司寇府通知雪国国馆,水云间门外有一个叫做沈长天的雪国人被杀,司寇府的人在死者身上找到雪国开具的通关文牒。 萧凡去到现场,听翼国司寇府的人讲了他们调查到到、沈长天遇害的大致经过。 有五个黑衣人在水云间戏园子门口伏击了死者沈长天。戏园子的门很窄,只容两人通过。沈长天刚从戏园子出来,隐在门庭上方的一个黑衣人就向沈长天兜头抛下一个黑金丝。伏击他的人显然很忌惮他,想出其不意,先困缚住他的双手。 不巧的是,当时恰好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也是刚从戏园子里出来,就在沈长天身后,丝一下子将二人一起罩在了其中。 显然是为了搭救这个女孩,丝收紧的瞬间,沈长天顶着丝向上冲起,女孩儿脱出外,他自己却被丝彻底缚住。即使是这样短暂的瞬间,沈长天还是甩出一只尖锥,击中了门庭上方伏击他的那个黑衣人,尖锥几乎穿透了那个黑衣人的胸。 “如果没有那个女孩意外出现,这五个人,不一定能杀得了这个叫做沈长天的人。”司寇府的官员在向萧凡介绍案情时,摇着头可惜地道,显然,他们对于沈长天以一敌五,颇为钦佩。 黑丝困住沈长天的同时,另外四个早已隐匿在四周的黑衣人向沈长天纷纷发出暗器,司寇府官员向萧凡指点着周围到处散落的暗器给他看。雨点一样的一轮暗器过后,其余四人才敢对沈长天发出近身攻击。沈长天虽然有黑丝困身,他还是奋起余勇,又重伤了伏击他的其中一人。 沈长天最后是死在水云间的戏台子上的,他身上缠绕的黑金丝,已经破碎,且已被司寇府的人取下。 因为死者是雪国人,而且,司寇府的人推测,伏击死者沈长天的五人也是雪国人,所以,司寇府将沈长天的尸体及这个案件一起交给了萧凡,由雪国国馆自行处理此案。萧凡找人将沈长天的尸体运回了国馆,又买了棺木,安排下葬。 萧凡初开始以为死者沈长天,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因为他的通关文牒上面写着他是一个米面商人。 可是,等他回到雪国国馆,“拇指”已经在国馆等他了,“拇指”还一起带来了死亡“中指”的尸体,双眼失明的“小指”以及轻伤的“食指”和“无名指”。 “拇指”知道萧凡是王太后的亲侄子,且王太后萧眉对萧凡极为宠溺,如今,任务既已完成,沈长天已死,关于此事的一些背景拇指也就不瞒着萧凡了,他告诉萧凡,沈长天的真正身份,是狼师原尖锥团团长,他因为总在翼国王宫附近溜达,寻找飞雪宫的宫女搭讪,打听一个叫做“柔儿”的宫女,被王太后萧眉下了击杀令。 萧凡大为不解,打听一个宫女至于要死罪吗?姑母王太后萧眉几曾对人严厉到这种地步的? “拇指”就说他也不懂,大概王太后觉得,飞雪宫那些宫女既已陪嫁到翼国,就不该再牵挂儿女私情,就应一心一意伺候飞雪长公主,沈长天胆敢来扰乱她们的心神,试图勾搭通奸,就是死罪。 “黑手”剩余四人在雪国国馆疗伤一段时间后,离开了翼国。临去时,“拇指”托萧凡转告王太后萧眉,他们兄弟五人如今折了“中指”,“小指”又已双眼全瞎,他们已经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继续保护王太后了,他们几人从此退隐江湖,避世不出了。 萧凡再三挽留,几人心意已决,萧凡也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8章 荷叶女孩 二殿下闾丘闵幽回到王都会颖已经三年了,如今的他,最热衷的事情是锻炼体魄。 本来,为安全计,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都是要求闾丘闵幽在府里锻炼,为此,特意在闾丘闵幽的流华邸,为他修建设施齐全的练功房。 只是闾丘闵幽少年心性,并不能长久忍耐困于府中的烦闷,因此,有时候,晨练的时候,二殿下闾丘闵幽会抛开护卫,腰腿绑上沙袋,攀登东叟山。 东叟山北麓山势较为险峻,虽然,闾丘闵幽自己很想从北麓上山,但是,因为他右脚脚踝有一点旧伤,医生建议他,为安全计,他晨练最好由南麓上山。王上闾丘羽、王后周致也再三告诫他,不许他从北麓登山,二殿下闾丘闵幽最后也只好屈服了。 这一天,他又是起个大早,朝东叟山而去。东叟山位于会颖东郊的艾溪畔,远望恰如一老叟垂钓。艾溪流经东叟山南麓这一段溪面无桥,当时正值盛夏,降水充足,溪水满到极致,溪面达数米宽,水流倒还不是很急,但水面的礁石都很尖凸。 闾丘闵幽一看之下心里喜欢,因为这儿正好可以让他练习蜻蜓点水的轻功。于是,他稍做准备,提一口气,瞅准了水面的凸石,一口气飞快地点过对岸。看时,虽然因为右脚不是很利索的原因,右腿的裤腿上全是泥水,但是,他心里基本还是满意的。 这时,闾丘闵幽回头就看到对岸小路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背着竹筐向溪水走来。 闾丘闵幽看了看数米宽的水面,决定为闾丘家的子民做一件好事返回对岸帮女孩过溪。他有意要在女孩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功夫,于是扎一扎腰带,让自己看上去更加飒爽一些,稍后,提一口真气,“啪啪啪”踩水返回对岸。 不料,右脚的伤始终还是影响了他,眼看就要上岸时,少女空谷幽兰般的面容在闾丘闵幽眼前晃了晃,鬼使神差地,竟让闾丘闵幽的心一慌,他最后一脚就踩滑了,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掉进了水里,一通手忙脚乱后,人是上了岸,可两条腿自小腿以下全湿了,绑着的沙袋被水一浸,沉甸甸、冰凉凉的,还不住地往出淌水。 闾丘闵幽演砸了戏,脸上有点发烧,原来想好的“姑娘莫慌,在下帮你过河”之类的台词也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他讪讪地在岸边捡一块干燥地方坐下,解下沙袋开始挤水,只用眼角余光偷觑少女。 少女脚上是一双淡绿的鞋子,雪白的足肌从鞋帮的镂空花纹处隐约可见。双腿修长,穿一条白色粗葛裤,裤脚绣着一片淡绿色的荷叶。对襟无袖上衣,襟角也绣了一片舒展的荷叶,双臂如藕,正在 闾丘闵幽忽然就紫了脸,来了气,因为他发现,那女孩虽然侧着身子遮掩着,可还是能看出,她分明是在捂着嘴角窃笑呢。 闾丘闵幽虽是少年,平日却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不苟言笑,这与他自幼宫中长大,身边人无不对他恭敬有加有关。如今,竟被这样一个村野丫头耻笑,登时一阵气恼,他呼一声站起,发火到:“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他这一吼不要紧,那女孩竟是再也忍不住,嘴也不捂了,摘下背上的竹筐往地上一扔,人在沙滩上顺势一坐,伏在竹筐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一伏身,闾丘闵幽看到她粗葛上衣背后也绣着一片漫卷的荷叶。 闾丘闵幽的脸憋涨得像一片火烧云,他悻悻地踢了几脚沙子,心里已经给眼前的女孩起好了外号:荷叶丫头片子,丫头荷叶片子,简称荷叶片子。 过一会,荷叶女孩的笑声终于小了下来。她一歪头,侧仰着脸,嘴角噙着笑,望住闾丘闵幽,初升的朝阳柔和地勾勒出她空谷幽兰般的面容。 闾丘闵幽一阵恍惚,刚才就是这张脸惊了他,如一朵盛开的白牡丹惊了奔跑着的黑马儿。 闾丘闵幽留意到荷叶女孩红唇间,两行珠贝般的牙齿整洁地闪烁,其间的声音如初莺出谷:“你问我笑什么?我在笑乌龟呢。” 闾丘闵幽一愣。 “四只手脚一起用,从水里爬上岸,不是乌龟是什么?难道还能是鱼么?”荷叶女孩说完又趴在竹筐上开始笑。 闾丘闵幽气得眼白直翻,却又无可奈何。论斗嘴,他自知不是这“荷叶片子”的对手,但是论拳头,他闾丘闵幽是不打女人的。闾丘闵幽气呼呼地重新坐下。 荷叶女孩笑够了,起身收拾箩筐。 “我,我,我可以背你过河。”闾丘闵幽依然不忘为自家的子民做点事情,虽然这个子民刚刚才取笑过自己。 荷叶女孩又是捂嘴一笑,道:“公子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闾丘闵幽又是一阵气恼,脸一阵发烧。 荷叶女孩忽然侧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闾丘闵幽憋着气,装作没听到,不肯答话。 “呀,不会刚好叫龟龟吧。”荷叶女孩清亮的笑声再次响起,如艾溪之水淙淙。 闾丘闵幽终于忘了眼前的荷叶女孩是他闾丘家的子民,他开始在心里诅咒眼前这个“荷叶片子”:“横,我就不信你的轻功比我还强,那么滑溜的石头,看一会不把你摔成乌龟四脚爬,横,到时候谁是乌龟,我们走着瞧!” 闾丘闵幽鼻孔里一声轻哼,和眼角的蔑视,嘴角的不甘,一起暴露了他这些心里的自言自语。 荷叶女孩却只是笑,并不着恼。很快,闾丘闵幽就傻眼了。他眼睁睁看着“荷叶片子”脱了鞋,扔进背上的竹筐,卷起裤腿,缓缓涉入清清的溪水,如一片淡绿的荷叶,袅袅婷婷,飘向对面,溪水最深处也只及膝而已 望着女孩涉水而过,闾丘闵幽怅然呆然,他的脸像天边的朝霞一样燃烧起来。 而河对岸,荷叶女孩在笑着朝他挥手作别,笑容如旭日初升,温暖柔软。 闾丘闵幽傻傻地坐着发呆。脱鞋而过,多简单的办法啊!他发现自己满脑子只有轻功,连脱鞋过河也忘了。 但他很快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兴许是自己见多了会颖的贵族小姐个个柔弱不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吟诗就是作画,遇到需要涉水时,往往是被哥哥们或者丈夫们抱着过河、背着过河,倒忘了这世间女子,还有这般健硕、晴朗,可以挽衣脱鞋、赤脚跋涉的“荷叶片子”。 那天,闾丘闵幽早早下山,又在艾溪边磨磨蹭蹭,果然就又“遇”到荷叶女孩下山归来。她背上已是满筐的山花,灿烂妖娆,如同背着一个移动的春天。 荷叶女孩见到闾丘闵幽,清甜甜地露齿一笑,旋即扔给闾丘闵幽一个山果。闾丘闵幽就着溪水洗了,一咬,很是吃了一惊,那是他吃过的最爽脆、清甜的果子,他却连果子的名字都叫不来。 他再望向荷叶女孩时,就看到她已经在岸边坐下,竹筐搁在一边,身体后倾,头仰起来享受着清凉的山风,一只手向后撑着岸沙,一只手轻轻拂掠鬓边的垂发,阳光从侧面照出她汗津津的样子。 闾丘闵幽忽然一阵失神。 荷叶女孩歇了一会,又捡了根树枝,在沙上画了起来,边画还边抬头看几眼闾丘闵幽,嘴角挂着狡猾兮兮的笑。 过一会,荷叶女孩停了花,扔了树枝,起身和闾丘闵幽作别,卷衣脱鞋,赤脚涉水,复如一片荷叶,飘然而去。 荷叶女孩走后许久,闾丘闵幽才敢走过去看女孩在沙上画了什么沙上赫然画着一只大乌龟,乌上分明就是闾丘闵幽的眉眉眼眼。 闾丘闵幽哭笑不得,竟被自己的一口唾沫呛了喉咙,旋即脸红脖子粗地咳嗽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闾丘闵幽虽然还是选在同样的时间,沿着同样的路线登山、下山,却再没有遇到过那个“荷叶片子”。 最后那天,闾丘闵幽在艾溪边坐了很久,他想起了荷叶女孩那蜜糖般色泽的面庞,想起了她的各种笑:遮遮掩掩的捂嘴窃笑,忍俊不禁的伏筐而笑,初月出云的回眸一笑,清甜甜的露齿一笑,狡猾兮兮的抬头一笑 水流潺潺,艾溪的水映出闾丘闵幽的脸,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傻笑。闾丘闵幽伸脚入水,将镜子般的溪水搅乱。 次日起,闾丘闵幽决定抛开杂念,收敛心神,恢复了在练功房习武。他想,如果上天对他足够怜悯,还会给他再见那个女孩的机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9章 伊人如玉 转眼到了秋天,枣子成熟的季节,紫云巷子里住着的伊家,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忙碌,院子里又开始到处飘着枣子香。 伊家是经营枣子生意的,家中前后空地到处种的都是枣树,十株里面倒有九株是歪脖子的。 每到秋天,枣子成熟的季节,伊家父兄就开始收购枣子,然后再贩卖出去。 这个时节,伊家仓库里、院子里,甚至房子里,到处都是装满红枣的袋子,因此,连睡觉全家都不得不挤在一起。 伊方共有三个儿子,长子伊谦、次子伊让,小儿子伊诚。长子伊谦和次子伊让都跟着父亲一起做贩卖红枣的生意,只有老三伊诚一心只想当斯文人,对于家中这种贩枣的不入流行为,耻与为伍,所以从不参与。父亲伊方和两个哥哥伊谦、伊让都宠着他,也就不勉强他一起收枣贩枣了。 人们称呼伊方的长子伊谦、次子伊让,都是叫“伊家老大”、“伊家老二”,只是要称呼三子伊诚时,大家必得称呼他“三公子”或者“伊三公子”才有人应声。 还有一种称呼方法,就是叫伊诚“君子玉”或者“玉公子”,也颇合伊诚的心思。这么称呼他时,他就会快乐而大声地回应大家。 伊三公子年方十九,虽然,父亲给他起名伊诚,但是,伊诚经过寒窗苦读,懂得“君子如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于是,在自己的名字中间加了一个“玉”字,自己改名遂为伊玉诚。 伊玉诚父兄对此也不以为怪,反而愿意成全他的心愿。伊玉诚父兄贩枣,每年都会跑一趟西北方,将枣子贩卖到随国、青国去,青国盛产美玉,伊玉诚遂哀求父兄为他带回一块羊脂玉,雕刻成玦,佩戴于身,常示于人。真正让自己人如其名,君子如玉、公子玉诚。 除了这块羊脂玉玦,伊玉诚常常随身而带的,还有另外三件东西香囊、折扇和宝剑。 伊玉诚带香囊起源于数年前的一次遭遇。 那一年,一场连绵降雨,使得伊家前后,枣树上的烂枣落了一地又一地,而伊家收购来的红枣也发生了霉烂,屋子里、库房里到处是不及晒干的大枣。 这些日子,伊玉诚在家里可给憋坏了。天放晴的那天,伊玉诚急急忙忙到北大街菊仙楼喝茶,甫一上楼,就听有人大呼“好大一股烂枣味!”。 伊玉诚闻言,怔愕不已,他抬手闻一闻自己的衣袖,果然闻到了枣子腐烂发霉的味道。想来平日里就算枣子没烂时,自己身上衣服上当也是有青枣味的,古人都已经说了,临鲍鱼之肆久了,就不闻臭味了。 伊玉诚虽然不参与家中贩枣生意,可是,始终是一家人同吃同住的,自己不吃羊肉,也是会惹上骚味的。 伊玉诚当下尴尬脸红不已,茶也不喝了,掉头就去买了好几个香囊揣在怀里,从此香囊不离身。 渐渐地,人们发现,但是君子玉伊玉诚行过处,总有一股香味随之,香味虽然不浓,却也已经够让好奇者趴上去好好扒拉一番了,香囊落地时,大家开始笑着将他这个君子玉改称为“俏佳人”。 对此有失体面、太过荒唐、略带侮辱的称呼,伊玉诚眼也瞪过、嘴也骂过、甚至还挥拳上过,奈何会颖人皮囊很厚,笑闹惯了,照样笑嘻嘻称呼他“俏佳人”,比“君子玉”、“玉公子”要流行多了。 “俏佳人”伊玉诚拥一缕香风,颈后插一把折扇,日日在会颖街头招摇过市,那把折扇不仅是伊玉诚,更是整个伊家引以为傲的一样物件。骄傲之处在于: 其一,这柄折扇上有王上闾丘羽的墨宝。上面有闾丘羽亲书的十个字“宝剑赠名士,红粉送佳人”,当今王上的墨宝价值几何,这个不言而喻 其二,伊家获得这柄折扇的经过值得骄傲。他们不是在书画市场上高价购得,或者从收藏家手上辗转而得,而是四年前,翼雪两国交战时,义拍来的一把扇子。 当时,翼国国力殆尽,闾丘羽连自己的金夜壶都捐了出来。从王宫流入拍卖市场的一批接一批的义卖物件中,就有这把泥金折扇,它本是闾丘羽的随身用品,上有闾丘羽的墨宝,所有拍卖所得均被用于购买军用物资,竞买者也多被国人以英雄为视。 那一次,伊家几乎是倾尽全部积蓄,才买下这把折扇,算是为国尽了老大一把力。竞得之后,依父激动得泣不成声,人们至今犹记,壮实的伊方正站在竞台上,举着折扇高呼“翼国必胜”,引得群情涌动,争相高呼“翼国必胜”,其情至今忆起依然催人泪下。 折扇上,闾丘羽的墨宝是他亲书的十字:“宝剑赠名士,红粉送佳人”。正是前半句“宝剑赠名士”的话,充沛了伊玉诚腰挂宝剑走会颖的自我想象,那是怎样的名士风流之姿啊!伊玉诚开始琢磨宝剑了。 要是伊玉诚只是想着随便挂一把玄铁剑在腰上,也不是难事,奈何这伊玉诚别了一根筋,非想着挂宝剑、挂名剑,等闲的剑他不要。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硬是让他淘到了一把他几乎是一见钟情的古剑,这把古剑是从盗墓人那里得来的。 伊玉诚考据了很久,也没法得知剑名,就索性称它为公子剑。 公子剑剑鞘古旧,剑身黑不溜秋,上有云纹若隐若现,却没有寒气逼人,剑刃甚至有钝钝的感觉。 伊玉诚拿去找匠人打磨,没人敢接活,都怕把这柄古剑给打磨碎了,伊玉诚自己也怕,想了想反正他也只需悬剑出街,并不真的要上阵杀敌,就作罢了。 还有一点关于这把古剑,伊玉诚一直藏着掖着,不肯和别人说,也是不好意思说吧:就是这把公子剑大概是在地下埋得久了,剑和剑鞘之间卡得有些死,导致伊玉诚往出拔剑时,总是不灵的时候多,常常憋得他红了脸也拔不出剑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0章 娶仙子为妻 有人曾经试着称呼过伊玉诚为“三少爷”,却被伊玉诚翻了大白眼。伊玉诚对“少爷”这种称呼嗤之以鼻。 按照伊玉诚的说法,被称为“少爷”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一般都是些不学无术的,蛀蠹祖上基业的败家子、二世祖。 而“公子”就不同,“公子”侧重反应的,不是一个人的物质面貌,不是他有多少家财,而是一个人的精神境界。即使家贫如洗,只要,只要修身,就可以兰质蕙心,成为如玉的公子。 初时,关于伊玉诚的称谓主要有三种:佳人、公子、少爷。而其中公子的称呼还有玉公子、诚公子、玉诚公子、三公子等几种。 渐渐地,伊玉诚抗议得多了,人们也逐渐了解了他的想法,为尊重他本人的意见,使他像一朵花一样在那个乱世之中开得自在、自由而自得,就按照他本人的多次的,一再的要求,称其为“伊三公子”了。 凡是称呼他伊三公子的,伊玉诚都会把自己的脸笑成一朵花一样,朝着你示好。 伊三公子很爱,在家吃饭坐立睡觉时,几乎书不离手,可惜先天资质不够,后天也欠悬梁刺股、凿壁偷光的苦研精神,直到如今,他读的仍是百家姓、三字经之水平流的书。他也曾立志攻读经史子集,无奈看不明白几句,只好不了了之。倒是诗书看进去了一些,句子却又常常记得颠三倒四,袜子能接上袖子。 仗剑而行、轻摇薄扇、香囊萦怀、玉面桃花的伊三公子,书读了几本,江湖人识了几个,贵要子弟交了几人,戏曲能唱几句,剑术能舞几招,拳脚架子也能摆几下,自命是会颖城中一介风流公子,且是一个风流而不下流的翩翩佳公子。 伊三公子之所以自诩自己风流而不下流,是因为虽说他已跻身会颖城较有名气的公子哥之列,却没有学那些公子哥们留连烟花之地,沉迷脂粉之乡。 他总是逢人多处逮住机会就朗朗宣言:本公子至今仍是童子之身。 伊三公子的这个宣言往往引致周围一片笑闹,他却从来都面不红心不跳,其镇定从容堪比众菩萨拈花微笑。 即将弱冠的伊三公子尚未婚订。大哥伊谦、二哥伊让都是十五、六岁就订了亲,弱冠当年完的婚。可是到了伊三公子,却只能事事不同,用于下聘婚娶的钱财父兄早已帮他备好,却直到他十九岁,仍迟迟不见他红鸾星动。 几年来,说媒提亲的婆子几乎踏断伊家门槛,伊三公子却总是摇头摇头复摇头。 终于有一天媒婆子不耐烦起来,一双黑豆眼盯着伊三公子问:三公子究竟想要怎样的女子为妻。 三公子遂说了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千古红颜之类的一大堆要求。 媒婆听了打趣道:“三公子莫不是想娶天上仙子?”哪知伊三公子闻言竟抚掌而笑说:“正是,正是,我正是要娶仙子为妻!”当下骇得媒婆子直接从桃木椅上掉了下去。 然而,从伊三公子自己来看,他并不就是放空话。自从得了闾丘羽亲笔题字的泥金折扇,伊三公子爱惜如命,不仅四季把玩,平日里连睡觉都把扇子放在枕边,睡梦里伸手摸两把,扇子上所言“宝剑赠名士,红粉送佳人”更是被他奉为金科玉律,人生至理。 伊三公子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他相信他们的王上闾丘羽,那个少年时代、甚至童年时代起就成为翼国信念之石的君王,会引导翼国、引导翼国的黎民百姓,包括他伊三公子,到达鲜花盛开的彼岸。 这不,折扇上闾丘羽的前半句“宝剑赠名士”,已经为他引导出一把森幽古剑,并让自己从会颖城的一个普通公子,跃身为一介真名士。当自己腰悬古剑,以名士之姿,行走于熙攘人前时,那是怎样一种需尽欢的人生得意啊! 根据王上在折扇上的指导,人生佳话应成双,伊三公子开始琢磨自己要做的下一件事情:红粉送佳人。 琢磨来琢磨去,伊三公子发现,宝剑赠名士与红粉送佳人相比,或许后者更有难度。 如果说宝剑难求,红粉既与宝剑相对仗,岂会易得。 更何况,有了宝剑后,名士是现成的,得了宝剑往自己腰上一悬,就完成这赠名士的过程了。 虽然,在伊三公子的逻辑里,一直说不清是因为得了宝剑他才成为名士,还是因为成了名士而获配宝剑,反正宝剑和名士相配已既成事实,且这样的搭配剑士之间互相也没听到什么怨言,那么,先鸡后蛋、还是先蛋后鸡的问题就不重要了。 令伊三公子踌躇不已的,倒是红粉送佳人此一节了。 首先,红粉比宝剑更难求。像伊三公子腰间宝剑,也就盗墓贼半夜挖个坟搞定了。 可是胭脂红粉,在翼国属一盒难求,只因翼国本土没有胭脂生产,没人会做胭脂,无论豪门贵妇,还是青楼馆妓,所用胭脂全部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商人从青国阏氏之地贩卖而来。 之所以说要钱不要命,是因为楼、青两国之间还有一个随国,大家彼此之间的关系并不比翼雪两国之间好多少,各方并无正式通商,做生意倒买倒卖都是民间偷偷摸摸进行,官方对此睁眼闭眼而已。 这三国国内都不太平,匪霸横行,无论翼国商贾,还是青国、随国商贾,在三国之间的贩卖之路上穿行,都是要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随时准备和银子一起上缴的。 其次,宝剑求得后,一时半会名士难寻,可以把宝剑暂时高悬,悬个三、五十年也不成问题。可是,胭脂红粉求得后,如果佳人一时难觅,试着将胭脂红粉存放年,甚至只存放一年、几个月看看,就会发现那些原本水嫩嫩的红粉,像旱年里七、月间干涸的大地一样,全部绽裂开来,变质变色,谁敢涂到脸上去,保证让脸上开出酱油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1章 红粉黑马 在考虑红粉赠佳人的问题时,伊三公子原打算是先购买红粉的。 胭脂香粉市道有售一般只在春末夏初,那是头一年秋天出去的翼国商贾,在青国过完冬季、避完风雪后返回之时,从青国贩卖带回的。 只是,绝大多数胭脂香粉早就在这些商贾去年启程时,就被翼国的显贵订购光了。只有极少数是多余的,带回后,也很快就会被n一空。在市道上摆卖出售的真正的来自青国的胭脂,已经少之又少,且往往是带了瑕疵的,比如包装盒破了、浸了雨水之类的问题。 一年一度春风来,今年没有买到红粉赠送佳人,那些佳人们还未必会继续等呢。若是商贾途遇劫匪、战争之类的不幸,胭脂与春风,就只能两年一度、甚至三年一度了。彼时,也许佳人已乘花轿去,公子红粉空在手了。 调查了解清楚这些后,伊三公子就决定先寻觅佳人,后筹备红粉了,彻底解决了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困扰。 决定虽然做了,只是这红粉却不容易找,伊三公子眼高于顶,佳人一直未得,所以也就迟迟没有筹备红粉。 这几日,秋高气爽,山间风光正好,伊三公子和几个狐朋狗友约了去东叟山游玩。几个人气喘吁吁,沿山道而行,行至一处山壁,忽然就见壁上垂下一条长绳。 几个人先是骇然,然后是好奇,几个脑袋凑在一起,仰头朝上看着等着,脖子都差点扭了酸了。 绳子上终于有了动静,眼见一个竹筐沿着麻绳徐徐而落,满筐鲜花,姹紫嫣红,香气浓郁。 几个人愈发诧异,就互相笑着乱猜,说这花筐怎生竟会自行爬绳?莫非有人在这花筐上粘了符,施了咒? 待得那花筐落地,忽然从筐后面转出一个少女来,怎生模样:秀发微蓬如云,笑眼微睁如月,薄衫微飘如羽,裙裤微褶如水,赤脚微露如笋,绿鞋微翘如亭,双手荡绳,肩背花筐,嘴上还横叼一枝白色的野莲花。 简直就是仙子从天而降啊! 伊三公子当即呆若木鸡,他心中一直以来模模糊糊绘画的那副佳人图,突然就在眼前成型了、清晰了,佳人自己从画中活生生地走下来了,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莅临人间的天上仙子,袅袅然背着满筐鲜花远去了。 几人中,有人认识此仙子,此仙子竟然是北大街临水坊卖花的花妹,伊三公子闻此,当即呼花妹为“花仙子”。 伊三公子当下急奔下山,一头扎进家门,正遇父兄穿扎停当,带着雇好的一众车夫和驴子,捆扎枣车,准备西出贩枣。 伊三当即提出要和父兄一起开拔,前往青国。父兄惊讶不已,问时,伊三公子才支支吾吾道出,想亲自前往青国阏氏之地选购胭脂红粉。 父兄苦劝伊三留守,答应帮他带回胭脂,奈何伊三公子是个痴人,心中认定花仙子的红粉必得自己亲手挑选不可,不肯假手他人。 父兄苦劝无果,只得帮伊三公子收拾衣物,一起上路。伊三公子想带着公子剑一起,伊方不许,说你反正也不会什么功夫,带在身上徒惹麻烦。 随后,伊方将院门和房门上了锁,父子四人招呼着一串驴队,向西北迤逦而去。 伊家四人离开会颖城的当天,二殿下闾丘闵幽得到了一匹小黑马,这是一匹他梦寐以求很久的小河曲马。 来自青国的河曲马一向是翼国、乌国这些南部国家垂涎欲滴的宝贝。当年翼国败给雪国,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骑兵不如雪国的雪骑。翼方痛定思痛,这两年尤其看重对战马的投资。但是,因为北方的雪国严厉禁止将战马贩卖给翼国的,所以,翼方只能从西北方的随国设法。 随国的马匹质量一般,真正好的战马产自随国西边的青国。青国与翼国没有交界,从青国贩马过来,要经过随国。可是,位于翼国西北部的随国,封锁了青国与翼国之间的商道,防止青国战马被贩入翼国,从而增加翼国的军事力量,对随国构成威胁。 因此,能从青国得到战马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马贩子想要从青国将战马贩入翼国,艰辛异常,也凶险异常。 当然,商人逐利,鉴于贩马不菲的利润,总有人愿意冒死一试,因此也出现了一批敢于火中取栗的商人。 最近,几个马贩子从青国偷偷贩得十几匹河曲马来到翼国,马匹刚进翼国境内,就被翼方悉数买下。 其中,有一匹四蹄雪白、年仅两岁的小黑马,睛如悬铃,灼灼有神,背阔臀圆,蹄广而低,一看就是一匹神武非常的良驹,军界得之如宝。几个首脑商议后,特意将这匹小黑马献给了二殿下闾丘闵幽。 二殿下闾丘闵幽和军界之间的关系,是很早就建立的。自他五岁那年,在翼国秋后的演武大会上,腰跨两把小木刀,第一次进入军界的视野,军界众将领就格外喜欢这个小小年纪就身姿轩昂、尚武刚强的二殿下。 加之这一次与雪国之战,二殿下闾丘闵幽挺身而出,质子滑国,换取滑国出兵的事情传开后,军届对二殿下更是刮目相看。军界每有活动,都会主动邀请二殿下闾丘闵幽出席,兵器、剑谱、兵书等宝贝更是馈赠他不少。时间久了,闾丘闵幽和军界越走越近,彼此关系融洽,感情甚好。 军届的人都知道,二殿下闾丘闵幽对黑马情有独钟,坐骑从来只骑颜色纯黑的马,这一次得了这匹小黑马,自然要投其所好。 果然,二殿下闾丘闵幽一见这匹黑色的小河曲马,立即喜出望外。这些日子,几乎与小黑马日日耳鬓厮磨,他为这匹心爱的小马起名小黑。 很快,小黑也喜欢上了它的主人,那个黑衣少年。每见闾丘闵幽,小黑总是欢喜得奋蹄甩颈,摇尾喷鼻,这一人一马竟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2章 夜行人 北大街的临水坊花店,在可心的精心打理下,生机盎然,井井有条。 临水坊门口每天都摆满大盆小罐,里面全都是花,盆栽的、插瓶的,高高矮矮,绿叶的、开花的,竟然有序,毫不杂乱。虽已近深秋,北风开始吹起,很多花叶开始凋零萧瑟,临水坊门口却依旧姹紫嫣红,杜鹃、茶花、素心梅、三角花、一品红、君子兰、天堂鸟等竞相斗妍,观果类的金橘、代代、佛手等也不遑多让。 只是最近有一件事情很令可心很头疼:有个黑衣少年,总是或骑或牵一匹黑马从北大街穿街而过。这种打马从闹市而过的纨绔子弟,可心也是见惯的,并不以为杵,何况,这个黑衣少年至少还懂得大街上人多时按辔缓行,或者跳下马来牵马而行。 可心所头疼的,是这个黑衣少年每次从大街上穿过时,总会引起人们围观,尤其是引起少年男女对他的追逐,杂乱、拥挤的人群常常会踩翻临水坊门口的盆盆罐罐,将花枝碰翻在地,甚而践踏,弄得门前一片狼藉。 这个情况已经持续了十来天,未见稍缓。为此,可心不得不开始锻炼耳力,全神贯注地倾听北大街东西两头的马蹄声。 初开始,可心只能辨别出奔行的马蹄声,如若马儿是被主人牵着,随在主人身后缓步而行时,那轻轻的“得得”声可心就会觉得难以捕捉。 而最让可心苦恼的是,她还得学会从各种马蹄声里辨别那匹小黑马的声音,这个于她这个卖花的女孩子来说,实在有些太难了。 无可奈何下,可心的对策只能是经常出门查看一下,一旦听到马蹄声,无论是不是黑衣少年和那匹小黑马,她都立即奔出门去挪移那些容易被围观和追逐人群踩踏的鲜花和盆罐。 故而,可心虽也有几次见过那少年和那黑马,却从来都是慌慌张目光在人群里睃个黑色的影子,就赶紧忙着搬移盆罐,竟没一次细看过少年的眉眼。 不然的话,她又该会笑得掩住嘴,或者趴在门框上了,因为她一定想不到,那个或打马奔驰、或牵马徐来的黑衣少年,正是那日跌进艾溪后,手足并用才爬上岸的“龟龟”少年。 自从有了河曲马小黑,二殿下闾丘闵幽时常出入马市。而从流华邸前往马市,北大街是条必经之路。 二殿下闾丘闵幽不惜重金,给小黑购置了很多马饰,金属的、玉石的、华锦的鞍鞯、锦韂、流苏、攀胸、当卢、络头等,装扮得小黑愈发气傲神武。加之小黑四蹄雪白,闾丘闵幽骑着小黑打马飞奔时,小黑的四蹄便如追云逐月,炫人眼目。 一时之间,那个剑眉星目的黑衣少年腰悬一柄短剑,或牵或骑一匹神武黑俊穿街而过,马侧有时还挂一把画杆青龙戟。 黑衣黑马霜蹄,画杆红缨雪戟,成为会颖街头一道引无数少年男女竞翘首的风景。 可是,没有几个人知道,在意气纷发背后,在飞扬跋扈背后,二殿下闾丘闵幽有一颗不快乐的心。 他经常在外游荡,至夜仍不想归府。每夜,月色笼罩下的北大街,满街繁华尽去,空旷宁静,闾丘闵幽就独自牵马,一跛一跛,踽踽而行,孤孤单单穿过北大街。 自从翼国在与雪国的交战中落败,闾丘羽不得不忍辱和亲后,闾丘闵幽就眼见着父王闾丘羽一日沉默过一日。 以往,每逢中秋、元宵等节日,父王和母后都会带领他们三兄弟还有姑姑天怜一起,或盛宴、或歌舞、或郊游,一家人其乐融融。父王会亲自指点他武艺,会给他鼓励和嘉奖,会激励他胸怀天下,危难之时敢于挺身而出,担当国家。而自己,每年刻苦习武,都只为能有机会在父王面前放手一练,博父王一声喝彩,博母后一眼青睐。 可自从和亲,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到过父王了,他听说,父王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关在慎德殿里,甚至关在霆钧阁里,沉闷痛苦地活着。 母后也一样,原来那样笑容灿烂、顾盼生辉、喜欢纵马驰骋、呼啸来去的一个巾帼女人,变得郁郁寡欢,独守瑞香宫,深居简出,虽不至于以泪洗面,却再也没了往昔风采。 尤其四殿下闾丘雪健的出世,雪国大肆招摇,更是在二殿下闾丘闵幽的胸口压上了一块巨石,让他觉得憋屈,觉得郁闷,却又喊不出声来。 曾记有一日,北大街一个捏骨算命的瞎子抓着他的手说:孩子,你体内燃烧的火是不祥之火,它们很烈很凶,不是烧死别人,就是烧死自己。 二殿下闾丘闵幽听了心下暗惊,因为他确实能感到自己体内有一种燃烧甚至毁灭的愿望,他想放火烧掉这个世界,让火从脚下的土地开始燃烧,一直烧到远处的天空。 为了胸中这把不祥的火,淋雨成为闾丘闵幽的习惯,那些冰凉的雨水,哪怕只是短暂地浇熄或者压制住他胸中那把烈火,他也会觉得稍微舒服些。 有一次,母后周致曾带他们兄弟三个在一户农庄住宿过几日。闾丘闵幽在蚕房里看到了浑身密麻麻缠满蚕丝的蚕茧,一个农人告诉他,每个蚕茧都将成为一个蚕蛹,都会有一只蝴蝶形成,并从中飞出。 他当时第一个感觉就是窒息,就是憋屈,就是呼吸不畅。那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胸中有一团熊熊的火,n西撞,却无处寻觅出口。 每只蛹羽化为蝶的过程就是一个憋屈、窒息的过程吧,不得不在那样小小的空间里蜷缩、扭动和奋争,只为那一日的破茧而出。 只是,那一日是何时呢? 而蝴蝶,会不会有未及飞出,就憋死在蛹中的一日呢? 这些苦痛、这些彷徨、这些烈火,伴随着二殿下闾丘闵幽一夜又一夜穿过清冷冷的北大街,年少却苦痛的他几乎成为这条大街每晚必至的夜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3章 养猪养羊养灯 深夜的北大街上,二殿下闾丘闵幽一人一马,走在青石路上,总会看到一盏暖暖的灯,孤零零地朝他望过来。微风吹过,空气里会飘来淡淡的、桐油燃烧的香味。 这盏做工精致的气死风纱灯,四年前,闾丘闵幽从滑国回到王都会颖的第一个晚上,就曾在它的引领下,坚持行走到北大街上来。 那时,他就已经注意到,这盏纱灯,蒙着骨罩的黄纱不是一整块黄纱,而是在黄纱中央剪开来,细细地缝合上一块更薄、更透明的心型红纱。风灯被亮起时,远远望过来,大大的红心格外醒目,温暖而浪漫。 每日打烊后的北大街就是空空荡荡,店门关闭,偶尔有灯光从房间的窗纸、窗纱里透出,可是,当各家将窗板也关上,将各家的灯光关在自己屋子里后,如果没有这盏纱灯,整条北大街就变得黑咕隆咚。 这盏纱灯是整个北大街上,唯一一盏悬挂于门外,无论风雨,彻夜不灭的灯。 四年来,这盏纱灯无数次为闾丘闵幽在深夜引路,陪伴他,安慰他。很多次,闾丘闵幽忍不住驻足凝望那盏纱灯,渐渐地,竟生出一种亲近的感觉,仿佛那是一双熟悉的眼睛在和自己彼此对视,连自己长长的睫毛都一根一根清晰地出现在对视的灯眼中。 恍然出神之际,闾丘闵幽感受到那双灯眼中有些许浑浊,又有些许忧伤,他甚至听到那双灯眼幽幽叹息着说:你不是归人,你只是过客。 那一瞬,闾丘闵幽觉得有什么击穿了自己的心,却又让他无从寻觅,仿佛那是一株尖锐的冰凌,刺入他的心后就消融不见了。 那是一种彼此知心,彼此懂得的感觉。原来,他们都是孤单的孩子,经风经雨,挣扎着穿过一个又一个黑夜,在茫茫黑暗中苦苦守望,却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不知道自己最终能等到什么。 他作为闾丘家的二殿下,一次次想要为这个家国出力,却一次次折翼,他的脚残疾了,可翼国还是败了,父王还是不得不迎娶了自己不想要的女人,母后还是失去了她坚信坚守多年的爱情。 而他闾丘闵幽,也凭空多出一个他不待见、全家都不待见的四弟。 这样压抑的日子啊,这样让他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日子,或许只有这盏纱灯可以懂得,可以倾听他的诉说。 可是,忽一天起,连着好几日,闾丘闵幽牵着小黑深夜归来,走过北大街时,竟不见了那盏风灯。 北大街空荡荡的,清冷一片,闾丘闵幽的心不由自主发起慌来,他早已习惯了那盏灯为自己照路,习惯了它为自己望归,习惯了它的陪伴。 二殿下闾丘闵幽茫然四顾,只见两排黑魆魆的、结构一模一样的双层店铺肩并肩、手挽手立于北大街的南北两侧,他竟不知道昔日那盏纱灯是悬于哪个屋檐下。他记得自己也曾留意过那个店的名字,可如今,竟然丝毫都想不起来。 那一刻,二殿下闾丘闵幽好生懊恼,甚至开始恨起自己竟然粗心至此。 第二天一大早,闾丘闵幽将自己的管家薛金山叫了来。 薛管家满腹狐疑,主子一大早叫自己的次数不多,这个时候他往往很难猜出是为了什么事。 果然,二殿下闾丘闵幽劈头盖脸就问薛管家:“为什么北大街上的那盏风灯不见了?” 薛管家呆瞪了一会眼睛后,慢吞吞地说:“北大街上的风灯好像不归流华邸管,也就归不上薛金山管。” 这下倒该闾丘闵幽瞪眼睛了。好在薛金山挺机灵,马上帮主子叫来一个更机灵的、专负责在会颖城跑腿送信采购小玩意的随从丁有。 闾丘闵幽怕再闹笑话,这次很谨慎地斟酌了一番措辞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起丁有,问他知不知道北大街的那盏大大的桐油灯。 丁有马上很博闻地讲了起来,说那是临水坊花妹挂的灯,她父兄花伯和花哥五年前入伍,至今未归,花妹不愿相信他们已死,特意挂了这盏风灯,等父兄归来。丁有并唏嘘慨叹这是一个毫无希望的等候。 丁有地话,让二殿下闾丘闵幽心中一片恍惚,他许久未语,没料到这盏风灯后面还有这样一个恓惶的故事。 二殿下闾丘闵幽告诉丁有,说临水坊那盏风灯不见了呢,这一次,轮到丁有也吃惊了,他问闾丘闵幽:“那盏灯为什么不见了?” 闾丘闵幽耸耸肩,道:“我要是知道,就不用问你了。” 闾丘闵幽让丁有试着猜测一下,风灯不见的原因。 丁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大概是养不起了!” 丁有的话让二殿下闾丘闵幽有点傻眼了,好半天,他才吃惊地瞪着眼睛说:“这灯还要养么?我只听说过养猪养羊,怎么就没听说过还要养灯呢?” “扑哧”一声,丁有笑了:“当然要养啊,殿下以为灯就不用吃了么?它吃得大着呢,它吃桐油!” 闾丘闵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可不,那么大灯,天天晚上都在烧桐油呢!” “桐油贵么?”闾丘闵幽问。 “不便宜。”丁有肯定地点点头。 闾丘闵幽抬头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两天,闾丘闵幽夜行在北大街上,心下总有些萧索的感觉。 他按照丁有所言,找到了临水坊,甚至看到了那个钉在屋檐下的、用于挂灯的大铁钩,已经生了厚厚的铁锈。 二殿下闾丘闵幽对着生锈的钉子发了很久的呆,那盏灯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个和他一样孤独的孩子,不知所踪了。 有两回,二殿下闾丘闵幽很想鼓起勇气敲开临水坊的门,问一问那个叫花妹的女孩,问她是不是养不起灯了,如果是那样,他可以和她一起养灯。 可终究,他只是在临水坊门口盘桓一番,然后离去。 丢了吧,像流水冲走一只鞋子,丢了那个孤独的孩子吧。这个世界,孤独的孩子越少越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4章 桑闲村的辜先生 十多天后,当二殿下闾丘闵幽再一次于深夜,孤单一人穿过黑黢黢的北大街,他牵马低头,踽踽独行在北大街上,然后偶一抬头,竟看到远处一盏昏黄的灯,重新亮起在熟悉的位置,像一双调皮的眼睛,朝自己睒啊睒,远远凝望过来,眸光澄澈而生动。 那盏临水坊屋檐下灯,又重新亮了! 那一刹那,闾丘闵幽无法形容心中那份狂喜! 二殿下闾丘闵幽激动得连手脚都几乎要发抖了,他一跃而上马背,小黑立即机灵地疾驰起来,“得得”的马蹄声直抵临水坊门外,闾丘闵幽急扯马缰,小黑遂人立而住。 二殿下闾丘闵幽没有下马,他仰头望着那盏风灯,像看一本心爱的书、一柄心爱的剑、一个心爱的女孩,掩不住的爱怜,掩不住的思恋,掩不住的笑意,一双亮亮的眼睛仔仔细细地,上上下下地打量那盏风灯。 二殿下闾丘闵幽坐在马背上,闾丘闵幽可以将那盏桐油灯看得更清楚一些。笼纱被换过了,新纱明净而透亮,那颗大大的心也格外活脱起来。显然,前些日子,这盏纱灯是被送去擦洗和修补的。 一阵细细碎碎的玲玲声让闾丘闵幽注意到,原来垂于灯下的黄丝绦,换成了一串小小的风铃,在风里摇摇曳曳,浅吟低唱着,像含混破碎的小调,又像梦中断续的呢喃。 小黑似乎很喜欢那风铃声呢,竟随着铃声甩颈喷响,让自己颈下的铜铃发出叮叮的脆响,恰与那细碎的铃声一高一低,一柔一脆,彼此相和,在这空旷的北大街上倏忽飘荡,时东时西,倒似一对情侣的追逐,又像一对禽鸟的细语,时而婉转轻柔,时而放肆飞扬。 忽然之间,闾丘闵幽发现自己的心也快乐得像一只刚出窝的小鸟,扑棱着羽翼想要展翅而飞。他干脆指挥着小黑在临水坊门前演示起了骑兵步,那正是这些时日对小黑的战马训练课程,小黑在铃声二重奏中进退有据,迈出的不像骑兵步,倒像极了快乐的舞步。风里,闾丘闵幽忽然就知道,纱灯这次回来不同了,它快乐了,它有笑声了,那细碎的风铃声就是它浅浅的笑啊。 第二天,闾丘闵幽做贼一样,半夜三更潜至临水坊门外,放下满满一大桶桐油后,笑着离去了。只是没有料到,临水坊门外很快就贴出一张纸签,上面写着两排小字: 荷包请取回 桐油谨收下 闾丘闵幽是于次日深夜时分,牵着小黑,轻轻走过临水坊时看到那张纸签的,纱灯照着那两排清秀小巧的字,带着温婉,带着嬉笑。闾丘闵幽一摸自己腰间,可不,钱袋子不见了呢,想来是昨夜偷偷摸摸、做贼心虚时掉了而不觉呢,倒让花妹以为同是馈赠的说。闾丘闵幽无声地笑了,白色的牙齿在纱灯下闪烁出快乐的光芒。 临水坊可心手上的钱袋始终无人来认领,闾丘闵幽可不想送一桶不足挂齿的桐油,还要去人家那里留下大名。 秋天的微雨湖湖水饱满,萧瑟的秋风将岸边柳树上的叶子吹得越来越少,只剩下些枯干的枝条。 湖边几乎不见人影,一株粗大的柳树下,有一辆轮椅车格外醒目。轮椅上坐着一个二十七、岁的男子,肤色洁白,长眉星目,左边脸颊画着一枝殷红的梅花,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阴柔的美,甚至觉得少了些人间烟火气。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轮椅里坐着的年轻人始终一动不动,天空开始阴云翻滚,眼看暴雨将至,那个这个年轻人却依旧静静地看着湖面,一动不动,眼中的神情黯然而忧郁。 “辜先生,辜先生,”远处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跑了来,一边跑着,嘴里一边兴奋地叫着,“谈妥了,房东同意帮我们拆掉院子和房间的门槛了!” 少年跑到年轻人的轮椅旁时,已是满头大汗,他撸起袖子摸着汗,说道:“走,辜先生,我们到客栈取行李去,取完行李估计房东就已经收拾好门槛了。” 少年说毕,推着辜先生的轮椅离开了微雨湖边。 这个少年,正是当年桑闲村惨案发生时,与狼师将军樊净庐等人相遇的行医少年小楼。而轮椅里坐着的“辜先生”,则是桑闲村惨案中惟一的幸存者,樊净庐的老师辜飞鸿的独子辜为先。 辜为先的双腿,就是在那次桑闲村惨案中残疾的,他的左边脸颊,也是那一次被毁容的。 当年,辜为先在惨案中幸存下来,经小楼全力救治清醒后,他告诉小楼,杀害桑闲村全村七十口人的,不是翼国的北关兵,而是雪国的兵卒。 辜为先称,他听到那些放火焚烧桑闲村房舍的军卒说,有了这件案子,就不愁那些议和派不让他们对翼国开战了。而且,辜为先可以肯定,那些军卒说话的口音,都是雪国口音。 于是,小楼用轮椅推着辜为先,到曲中县县衙向县令苏渠由做了汇报,可是,苏县令一个字都不肯记录。末了,苏县令悄悄对辜为先和小楼说,现在翼雪两国正打得不可开交,如火如荼,辜为先这个时候跳出来说,战争的起因那场桑闲村惨案根本就是雪队自己所为,其后果,并不能让这场已经发生的战争停下来,相反,却可以让幸存下来的辜为先二次丢命。 苏县令提醒辜为先,s桑闲村的那些军卒为什么一个活口都不肯留,就是为了避免有活人会乱说话,如果让他们知道,桑闲村还有一个活人,且这个活人在到处说一些让他们担心的话,只怕辜为先和小楼,都会有性命之虞。 苏县令说,他不记录辜为先所说,不向上报告这个消息,是为了保护二人,苏县令劝说小楼连夜带辜为先离开曲中县,再不要回来,也不要再回桑闲村去。 辜为先虽然不愿意听取苏县令这番“好心劝告”,他打算继续去州府汇报,奈何小楼坚决不肯。小楼推着辜为先不断地换地方生活,就是怕遭致军方的寻找和报复。 辜为先考虑小楼的安危,他不想连累小楼丢掉性命,也就沉默下来了。但是,由此,辜为先对于雪国官府已经极度失望,他对雪国已毫无留恋,雪国成为他的伤心之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5章 芝心堂 翼雪两国停战后,小楼遂带着辜为先一路南行,进入翼国境内,先后在翼国北与郡的一些县城呆过,最近才来到翼国王都会颖。 一方面,是因为王都会颖的好医馆、名气大的医馆比较多,小楼想多学一些医术,另一方面,小楼也想让辜为先多看看大千世界,彻底忘却桑闲村的那件惨案。 这几天,小楼一直在找房子,为了能让辜为先每天有个散心的地方,小楼决定在微雨湖边找房子租住。鉴于辜为先乘坐轮椅,小楼还得与房东协商,请房东拆掉院门和房门上的门槛,这就不是每个房东都乐意的了。好在,今天,小楼终于找到了一间合意的房子,而房东也同意将门槛拆除。 当晚,小楼劈柴烧火做饭,炒了两个好菜,和辜为先庆贺他们在王都会颖安家。 “小楼,我拖累你了。”辜为先坐着轮椅,边吃饭,边内疚地说。 “先生怎么这么说呢!”小楼不高兴了,噘着嘴道,“先生怎么是拖累小楼呢!您可是我的恩师,我当年一字不识,是先生一个字一个字教会小楼认字,给小楼讲解每个字的意思。没有您,小楼都不认识父亲医书上的字,更看不懂那些医书是什么意思。” 辜为先笑道:“说到这个,小楼你也算是个天才了,纯粹看医书就能自学成才。” “嘻嘻,那是先生教得好呢!”小楼扮个鬼脸,笑道。 过一会儿,小楼说道:“我明天去医堂看看,有没有需要人手的。” 第二天,小楼走了好几家医堂,都说不缺人手。后来,有个药店老板指点小楼说,隔壁吉祥街上,有个新开不久的医堂,叫“芝心堂”,那里可能需要人手。 小楼于是按照指引,去到吉祥街,找到了芝心堂。芝心堂里只坐着一个医生,清清瘦瘦,留着一绺长须,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正在盘点药草,店里没有客人。 小楼上前说一声“打扰了”,然后请问店里需不需要人手。 那名医生上下打量一下小楼,示意小楼坐了稍等。片刻后,那医生收拾完手中的药草,过来给小楼泡了茶,两个人隔着茶案坐了,那医生问小楼学医多久了。 小楼说他自识字开始读医书,自学成才,以前也在一些医堂做过事。 那医生遂开始问小楼读过一些什么医书,小楼开始如数家珍,将父亲留给他的、他读过的书,向面前的医生一一道来。 那医生边喝茶,边听着,频频点头。 忽然,那医生眼睛瞟过小楼的胸前,留意到小楼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饰物。 那医生瞟过两眼后,忍不住放下手中茶杯,对小楼道:“我可以看看你脖子上的这个饰物吗?” 小楼说:“当然可以。” 然后,小楼将脖子上的那个饰物摘下,大方地递给对面坐着的医生。 那医生用两根手指捏着饰物,迎着光仔细看去,那是一个黄玉制成的管状饰品,外表看上去是一小节黄金竹的样子,竹管细细的,中间空心,褐色绳索从管中穿过,悬吊着这管短短的玉竹。 “你这管玉竹是老玉了呢,老值钱了吧?多少钱买的?”那医生看完玉竹,还给小楼,问道。 小楼笑道:“嗯呢,好多人都说是老玉。不过,我不是买的,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母亲也有一个,长短和外表和我这个一样,就是稍微粗一点,可以将我这个套进去。听我母亲说,这套玉竹一套三个,我父亲也有一个,三个一个比一个粗点,可以一个套一个,我父亲的那个最粗,我这个最细。” “哦,原来如此。”那医生点头,然后说,“只顾问你读过什么医书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姓吴,口天吴,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今年贵庚?” 小楼爽快地道:“我姓娄,上米下女的娄,全名娄小楼,今年十七岁了。” 吴医生点头:“听口音,小楼你似乎不是本地人?” 小楼回答道:“嗯呢,我不是会颖人,我是北与郡人,家乡比较靠近边境。”小楼面试医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自然知道,雪国人是不能在翼国人的店铺里做工的。 翼国两国虽然停战了,两国之间可以通商,也可以互相买卖物品,雪国人还可以经批准颁发牌照在翼国开店营业,但是,翼国店铺是不准许招雪国人做工,一旦被查到,打工的雪国人会被以细作论处,而开店翼国店主人也会受到牵连。 果然,吴医生松一口气道:“既如此,那就好说了,你明天就可以来我店里帮忙了。我听你口音,好担心你是雪国人,我不想收留一个细作啊!” 顿了顿,吴医生又道:“报酬方面,我可以包吃包住,芝心堂后面就有住房。” 小楼赶紧道:“不不,我自己吃住。” 吴医生恍然大悟道:“哦,我忘了你还有个母亲呢。” 小楼脸色有些黯然道:“早在我五岁的时候,我母亲就已经过世了。” 吴医生一阵发愣,好半天问道:“既如此,你缘何不在我这里吃住呢?莫非,你这么小就成亲了?” 小楼囧道:“没,没,我没成亲。我和我的老师住。” “老师?”吴医生不解道,“你不是自己读你父亲的医书,自学医术的吗?” 小楼笑了:“对啊,自学成才也得识字才行啊,不认识字,我怎么能读得懂我父亲的医书呢?我的老师,就是教我识文认字的老师呀!” 这一次,吴医生也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忽然,吴医生疑惑地问小楼道:“那你父亲呢?他怎么不教你识字呢?” 小楼低下头,望着脚尖道:“我还在襁褓之中时,我父亲就外出行医去了,我没见过我的父亲。” “那你母亲是怎么向你介绍你父亲的呢?”吴医生道。 小楼的头垂得更低,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吴医生这个问题。 吴医生遂知,小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于是又岔开了这个话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6章 湖边的男孩 小楼每天早上都会早早地起床,烧火做饭。他不仅要做早餐,还要为辜为先准备好午餐。然后,和辜为先一起吃过早餐后,小楼就去芝心堂忙碌去了,中午小楼是在芝心堂和吴医生一起用餐的。 小楼走后,辜为先就自己推动轮椅,去到微雨湖畔去散心观景。轮椅是小楼特意为辜为先定做的,辜为先坐在轮椅上,自己用双手转动身下的两个轮子,只要是没有台阶的地方,他都可以自由往来。 秋风之中,湖水荡漾,寒气阵阵,辜为先徜徉最多的地方,就是微雨湖边。 辜为先知道,小楼带着他离开雪国,到处游历,是想帮他抹去桑闲村的那段记忆。 可是,这件事情谈何容易。桑闲村全村七十口人全部遇难,他的妻子怀着个月的身孕惨死,飞鸿学堂被烧,他是惟一幸存者,却也已双腿残疾,面部毁容。这样的记忆想要忘却,辜为先知道,自己有生之年也是难以做到的。 即或是梦中,他也常常看到,桑闲村七十口人的坟墓,以及坟墓上狼师樊净庐将军亲笔书写的木牌“桑闲村惨案葬岗”。 他还好几次梦见他的妻子,抱着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他很想看清那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可是,梦中的一切模糊而无法触及。 这样的梦,不断折磨着辜为先,让他不堪其负。 他好想好想就这样追随他的妻子孩子而去,一家人在另一个世界团圆。 他不敢将这个想法告诉小楼,他知道,那样会吓着小楼,会让小楼从此不敢出门,天天守着他,看着他。 或许,某一天,等到小楼从芝心堂回来,再也找不到他,一切也就烟消云散了,所有的痛和悲伤,从此再也不在,整个桑闲村的故事,也就随着他这最后的幸存者,被湖水湮没了。 他们所有的人,七十一个桑闲村的居民,可以在微雨湖底重新相见,重新建设一个快乐的桑闲彼岸村。 “不要!”忽然,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辜为先一惊,他努力想看清发出声音的人是谁,却发现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眼睛。 “不要!”那个小小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一只小手伸到辜为先腿上盖着的薄毯下面,握住了辜为先的一只手,辜为先能感到那只小手是那么温暖。 辜为先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眼泪,终于看清眼前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正扶着辜为先的轮椅站着,朝辜为先摇着头,眼睛里都是担心,对辜为先说着:“不要!” 这个孩子竟是看穿了辜为先那颗孤单、悲伤、无助、痛苦的心,看穿了辜为先在湖边想干什么,他对辜为先摇着头,对辜为先说,不要,不要轻生,不要放弃,要坚强起来 那一刻,辜为先蕴藉数年的泪水,从未在白天,从未在人前流过的泪水,从未让任何人看到过的泪水,竟然就那么轻易地夺眶而出,再一次漫延过他的脸颊,在这个孩子面前流个不停,辜为先的喉咙也发出了悲伤的“呜呜”声。 辜为先这么哭着的时候,那个孩子爬上辜为先的膝头,侧身坐在辜为先腿上,拽着自己的袖子,为辜为先擦拭眼泪。 辜为先忍不住将那孩子一把抱在怀中,那孩子乖乖地依偎着辜为先,任由他的泪水将自己的衣领打湿。 辜为先的泪水这样流着流着,他渐渐生出了羞愧,他羞愧于自己的心竟然比一个孩子还易碎。他一直以为,只有大人才会安慰孩子,才会引导孩子要坚强,却想不到,自己这个教书先生,今日,却是被一个孩子安慰着,告诉他要坚强。 辜为先渐渐止住了眼泪,他将孩子抱正坐在他怀里,两个人一起静静地望向眼前的湖光山色,望向远处的霞光和日落。 此后一连很多天,辜为先和那个孩子,一大一小两个人,他们默契地每天都一起出现在微雨湖边,然后,小男孩会坐进辜为先怀里,他们一起看水波鱼影,看云起云落。他们成为了朋友。 当辜为先为怀中的小男孩讲天讲地,讲云讲月,讲古今传奇,讲人生趣闻,小孩子听得津津有味。这样讲说着,辜为先常常会生出一种恍惚,觉得怀中这个男孩儿,就是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儿,上天怜悯他的孤单,将他的孩儿又还给了他,指点孩子来到微雨湖边来找他。 这一天,辜为先邀请小男孩到自己的住处去玩,小男孩推着辜为先的轮椅,跟着辜为先去了他和小楼租住的小院。 院子干净整洁,房间里有很多书,有些是辜为先从雪国带来的,有些是这些年一路行来,在翼国各地买的。桌上文房四宝,铺着辜为先写的文章。小男孩拿起来看,辜为先问他:“你认识字?” 小男孩说:“认识一些,不多。” 辜为先让他试着读自己写的文章,不认识的字辜为先就讲解、教给小男孩。 过一会儿,小男孩突然抬起头,认真地道:“先生,我想拜您为师,可以吗?” 辜为先笑着看着小男孩,其实,在他心里,他早已把这个男孩当做自己的弟子,甚至是当做自己的孩子,教给了他许多。 现在,小男孩提出要拜他为师,辜为先正想点头同意,小男孩却忽然又道:“不过,我要先问过父王和母后。” “父王?母后?”辜为先拧紧了眉头。 “嗯,我拜师的事情,需要先请示母后,要她恩准,我才能正式拜师。不过我相信,母后一定会同意我拜您为师的!”小男孩扬起脸笑着道。 “呃,”辜为先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孩子可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在。”小男孩回答道。 “你姓什么?”辜为先再问。 “我姓闾丘。”小男孩再回答 “闾丘云在,”辜为先沉吟道,“当今王上闾丘羽是你” “是我父王,我是三殿下。”小男孩接声道,声音响亮清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7章 拜师 王后周致没有想到,三殿下闾丘云在居然自己找好了老师。 翼国王室的惯例,王子殿下们到了六岁以后,就应该拜师了。但是,除了世子殿下是必须有老师的,其余殿下拜师,都从自愿原则,并不强制。 比如,二殿下闾丘闵幽就至今没有老师,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几次提醒闾丘闵幽,该拜师了,闾丘闵幽都是说,自己只想习武,不想拜师学习诗词曲赋,文道政道等,王上和王后也就作罢了。 三殿下闾丘云在倒没有像闾丘闵幽那样坚决拒绝拜师,而是说,他心目中还没有老师人选,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虽然向他推荐过几个,但是,三殿下闾丘云在似乎都不感兴趣。 想不到,三殿下闾丘云在今天突然对周致说:“母后,我找到老师了。” 王后周致又惊又喜,问道:“是哪位大臣有幸成为我们云儿的老师呢?” 闾丘云在摇摇头道:“辜先生没有功名。” “哦?”王后周致愈发感到惊奇了,“这么说,云儿是想拜一位白衣辜先生为师?那么,云儿你是怎么认识这位辜先生的呢?” 闾丘云在笑道:“是前段时间,在微雨湖边认识的。” “哦,”周致想了想,然后笑道,“母后明白了,是不是前段时间,云儿去选址开府时认识的?” “嗯呢,是的。”三殿下闾丘云在微微红了红脸,点头道。 三殿下闾丘云在今年七岁,明年岁就可以开府了,所以,这段时间,常常外出选址。其实,对于开府,闾丘云在并不很热心,也没有想过要如何选址建府。 世子闾丘奋卒是直接使用了原世子闾丘钺的府邸,作为世子府。二殿下闾丘闵幽则是用了王上闾丘羽当年还是五殿下时候的府邸,作为自己的二殿下府邸。说起来,只有天怜长公主是自己选址建设了新府邸,但是,闾丘云在作为三殿下,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选址建府,那样总觉得太过奢侈浪费。 三殿下闾丘云在心中,虽然最喜欢的府邸是默王当年的二殿下府烟渚邸,但是,闾丘云在知道,二殿下闾丘闵幽当年就有心思入住烟渚邸,但是,父王和母后没有批准,所以,闾丘云在也就只在心里想一想烟渚邸罢了,不会真的提出来,他其实已经想好,将来就将原来四叔闾丘燧的府邸,打扫收拾一下,作为自己的府邸就好了。 只是,这份心思却不可以过早暴露,因为,府址一旦选定,闾丘云在就再也没有借口出宫溜达了。而反之,他的三殿下府邸一天未定,他就还可以以外出选址为由,天天到宫外去玩。他这段时间出宫后,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微雨湖畔了。他很喜欢微雨湖边烟云水波,空旷寂静的感觉。 第二天,王后周致跟随三殿下闾丘云在简装出行,去到微雨湖畔辜为先和小楼租住的小院。 院中干干净净,除了一棵无花果树,只有几盆盆栽花。 三殿下闾丘云在一进院门,就高声叫道:“老师,我母后看您来了!” 随着闾丘云在的声音,王后周致惊讶地看到,从房间里滚出一辆轮椅车来,车上坐着一个面目儒雅俊朗的年轻人。 这人,竟然是个残疾人! 王后周致惊讶地看向闾丘云在,三殿下可是丝毫没有向她提起过,这位辜先生是位残疾人。 闾丘云在已经抢不上前,扶着辜为先的轮椅,开心地道:“老师,这是我母后。” 辜为先坐在轮椅上,朝周致微微欠身,说道:“辜为先见过王后,请赎辜某身体不便,无法起身行礼。” “辜先生免礼,您既是云儿的老师,以后见我,也不必多礼的。”王后周致道。 辜为先赶紧说:“辜某见识浅陋,未得王上、王后批准,不敢妄称三殿下的老师。” “老师!”三殿下闾丘云在不高兴了,噘着嘴道。 辜为先朝三殿下摇摇头,转而对王后周致说:“请王后入内小坐,容辜某奉茶。” 三殿下闾丘云在推着辜为先的轮椅转了身,当先开路,引着王后周致进到房中。 这一转圜,王后周致看到辜为先左边脸颊上,竟然画着一枝黄梅,斜入鬓角,这让周致很是奇怪,愈发觉得这个辜先生实在是特别。 进入房间,周致发现房间里有不少的书,很多都是古籍,书桌上,有一方砚,研好的墨正散发着墨香,辜先生似乎正在写什么,周致留心去看,辜先生的字圆润饱满,功力深厚,周致又看他写的内容,似乎是一篇历史考。周致心中先有了几分满意。 周致再和辜为先聊了一些关于文章政道等的内容,惊讶地发现这个辜先生着实不简单,称得上是学富五车了。 有一刹那,王后周致很想问辜为先,这么好的学问,怎么不去考个功名,可是,转念又想,这样残疾的身子,确实不方便求取功名。 大半个时辰之后,王后周致带着三殿下闾丘云在离开了,辜为先一直将他们送出院门,然后看到,院子外面停着一辆御辇,远处,散开来站着一些侍卫。幸好辜为先所住的院子比较僻静,不然,这番阵势,够搅扰左邻右舍的。 王后周致和三殿下闾丘云在离开了,辜为先只觉浑身轻松,他心里感激王后周致从始至终没有问他是怎么残疾的,也没有问他脸上为什么要画上一枝梅花。 三日后,一辆宫里的马车来到辜为先的住所,将辜为先接进王宫。王后周致为三殿下闾丘云在安排了一个小型的拜师仪式。 三殿下穿着黑色金丝礼服,向轮椅里的辜为先三次叩首,正式拜师。 到场祝贺的,除了王后周致之外,王上闾丘羽也来了。闾丘羽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过周致了,这一次,因为三殿下拜师的事情,得以见到周致,心里也是欢喜得很,因此,见到辜为先也是和颜悦色,礼遇有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8章 通缉令 萧凡担任雪国驻翼国王都会颖的国馆使节已经三年多了,他原来以为这个使节没什么事情干,会很轻松,可是,三年下来,萧凡只觉得头大,对于雪国定足那边派过来的很多活,他都觉得发愁。 比如,王太后萧眉要求他这边,事无巨细,什么都要汇报。萧凡就很发愁写报告了,觉得好琐碎了,写着写着就觉得自己变成十字街头的一只哥鸟了。 再比如,王太后萧眉要求萧凡这边了解闾丘羽和飞雪公主同房的次数,然后汇报给萧凡,当听说翼国王上闾丘羽自从四殿下出世,就再没有和飞雪公主同房后,就立即命令萧凡进行施压干涉。 萧凡初开始没理会,结果,王太后萧眉从别的渠道知道闾丘羽依旧没有改善,立即传书萧凡,让萧凡代表雪国,正式警告闾丘羽,如若继续冷落飞雪公主,雪国就立即陈兵北关,大家重新刀戎相见。并且向萧凡透露,庞丰达的雪骑已经开始悄悄在翼雪两国的边境线上开始部署兵力了。 慌得萧凡赶紧往翼国王宫里跑,求见闾丘羽,然后,萧凡哭丧着脸,求闾丘羽空了闲了,多去看看他的表妹飞雪公主,免得姑母王太后性子起来,两国真的又打起仗来。 闾丘羽对萧凡的建议和请求不理不睬,萧凡就一趟趟求见,一趟趟哭丧着脸求告闾丘羽。为了打动闾丘羽,萧凡明明连飞雪公主的面都见不上,却还要编故事说,他表妹飞雪公主独守空房,天天以泪洗面,还闹着要搞自杀之类的,实在是太可怜了,搞得闾丘羽也很烦,偶尔也不得不前往飞雪宫,敷衍着见一见飞雪公主,留宿一晚。然后,大家就又能消停安静一段时间。 萧凡以前在雪国时,和姑母王太后萧眉常常见面,总觉得姑母什么都好,对于国家大事的处理,也从没有错,可是,自从来到翼国担任雪国国馆的使节之后,萧凡对于姑母王太后的很多言行和思维,都有些不能够理解了。 比如,狼师尖锥团团长沈长天的事情,萧凡后来向姑母王太后汇报此事,讲了沈长天在戏园门口因为救一个陌生女孩,而被“黑手”的丝罩住,最终丧命的经过,字里行间微微透露出,对于沈长天舍身救人的钦敬,以及对于王太后追杀沈长天的不解。 王太后萧眉给萧凡的回函,居然说,沈长天救命那个女孩,根本就是妇人之仁,自身还难保呢,却想着去恻隐他人,最终丢了性命也是活该。 而说到追杀沈长天的原因,果然如“黑手”的“拇指”所说,王太后萧眉认为,沈长天胆敢去扰乱飞雪宫那些宫女的心性,勾引他们,就是死罪! 萧凡觉得他离开雪国才仅仅三年,竟然对姑母王太后萧眉有面目全非之感。 最近,萧凡又接到了一桩让他目瞪口呆的任务,王太后萧眉命令萧凡,通过翼国官府,对太医蒋徽之进行通缉。 萧凡看着这项任务,实在是有些无语了,太医蒋徽之他也是认识的,是表姐飞雪公主佟谷清的老师,萧凡很清楚表妹佟谷清对于蒋徽之的感情,佟谷清曾经不止一次和萧凡聊起心事,说起她对于老师蒋徽之的仰慕。萧凡平时也能从表妹佟谷清看着蒋徽之的眼神里,看出飞雪公主对于老师蒋徽之的感情。 可是,姑母王太后不仅用和亲拆散了这对苦命师生,现在还要赶尽杀绝,通缉到翼国来了,那么,可想而知,雪国那边多半也早已通缉了,这是要让蒋徽之在翼雪两国没有立锥之地啊! 萧凡有些郁闷起来,若说是沈长天还有骚扰那个名叫“柔儿”的宫女的行为,可太医蒋徽之对于飞雪公主是毫无接近的可能啊,想一想萧凡自己作为使节兼飞雪公主的表哥,来翼国三年都见不到飞雪公主一面,这个蒋太医就算对飞雪公主旧情不忘,又能对飞雪公主的现今生活有什么影响呢?如此一个无关痛痒的人,姑母王太后还要追杀到翼国来,萧凡真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被表妹佟谷清知道,她会是什么感受 可是,郁闷归郁闷,王太后那边交代的事情,萧凡不敢不做,不然,将他召回雪国的话,他就再也见不到天怜公主了啊! 萧凡现在在王都会颖,是哪里热闹往哪里钻,酒会更是场场不落,就是为了能多一些见到天怜长公主。虽然,天怜长公主似乎对他没什么兴趣,可是,架不住萧凡脸皮厚啊,目前为止,萧凡已经混入天怜府,参加过好几次天怜府的聚会和酒会了。 虽然,这样的见面其实意义不大,每次他好不容易想尽办法,凑到天怜公主面前去说话,天怜公主也只是冷冷地应酬他几句而已。萧凡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他是雪国使节的原因,天怜公主因为和亲的事情,对于雪国使节有着很深的偏见。 但是,对于萧凡来说,这些冷眼不算什么,他从未放在心上。只要能让他常常看到天怜公主,听到天怜公主的声音,即使天怜公主说话的对象不是他,萧凡也一样很满足很开心呢。 蒋徽之的通缉令很快贴满了王都会颖的大街小巷,通缉令上还画着蒋徽之的画像。司寇府并派出信使,向郡府送去通缉令。通缉令将按照雪国的要求,贴遍整个全部郡县。 因为蒋徽之的身份是太医,会颖各街道的医堂医馆都遭到了盘查,司寇府的捕快拿着蒋徽之的画像,进入各个医馆,逐一排查询问。 当司寇府的捕快进入“芝心堂”时,医堂里,只有小楼一个人守着店铺,吴医生进东叟山采药去了。 小楼因为自己是雪国人的原因,面对司寇府捕快的盘问,格外心虚,好几次差点忍不住要拔腿跑掉。好在,捕快看他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与通缉令上三十多岁的蒋徽之相差甚远,因此对小楼并不感兴趣,盘问几句也就走了,却让小楼偷偷出了一身冷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9章 师徒一场 小楼独自守了芝心堂四五天之后,吴医生回来了,采回了很多美颜方面的药,小楼大为欢喜,一样一样地整理登记。很多药都是已经有客人预订了的,有些药,小楼还要按照客人预订的份量,煎熬制作成药丸。 吴医生的芝心堂除了看一些简单的咳嗽感冒之外,主营方向是女性的美容整容,会颖有钱人家的小姐夫人是他们的主要客源。女人们如果觉得自己脸上起了痘子,长了暗疮,鼻子矮了点,耳朵窄了点,眼睛小了点,下巴肥了点之类的问题,吴医生都可以妙手解决。 这也正是小楼喜欢琢磨的方面,小楼因为辜为先面部受伤的问题,自己看书学习了很多美容整容方面的医学知识,而小楼的父亲留给他的医书中,恰好有这方面的不少书籍。 小楼这次来到芝心堂,跟着吴医生,俩人搭手配合正是合拍,很快就在会颖王都的贵族小姐夫人群中小有名气了。 小楼一边整理登记草药,一边向吴医生说起前几天,司寇府的人拿着通缉令来过,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做蒋徽之的医生,是雪国人,三十多岁,擅长治疗妇女疾病,司寇府要求他们,一旦发现立刻报告。 吴医生听后,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摇摇头道:“我印象中,应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早前来我这里应聘过的医生,大多是四、五十岁的年纪。” 这一天,小楼和吴医生就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了。 三日后,小楼已经将吴医生这次带回的客人订购的药草都制作派送完毕。黄昏时分,小楼准备回家时,吴医生忽然对小楼说,明天带小楼去药庐看看去,顺便再采摘一些草药回来,吴医生说这次自己发现了一大片草药,可惜一个人采不了那么多。 小楼一听,大为高兴,他早就听吴医生说过,吴医生在东叟山山中建了一个药庐,种植了很多珍稀药草,这个药庐还有一点特别吸引小楼,那就是,吴医生在那里养着一只叫做“灰灰”的鹰隼,平时吴医生不在的时候,就是靠老鹰在那里看守药庐,吴医生每次进山,都会带几只兔子去喂老鹰。小楼盼着能到吴医生的药庐去看一看,盼很久了,他此前还从未去过吴医生的药庐呢。 当晚,小楼告诉辜为先,他要随吴医生进山一段时间,好在现在辜为先有三殿下闾丘云在天天来看他,跟他学习,周致也经常让三殿下给辜为先带来很多宫廷美食,小楼也不是很担心辜为先了。 第二天一早,小楼从住处直奔农贸市场,在那里买了几只已经杀好的兔子,这才回去芝心堂与吴医生汇合。吴医生已经收拾停当,准备了药框等。两个人将芝心堂上了锁,门上贴了告示,告知客人,师徒二人进山采药去了,不日即回。 师徒二人出了会颖东门,一直朝东叟山而去,小楼想不到,吴医生的药庐居然这样地深入山中,而且,也很高,俩人一直沿着东叟山向上爬,走到天快要黑时,终于看到前面树林中,有三间简陋的草房。吴医生告诉小楼说药庐到了。 小楼大为兴奋,一会儿抬头看天,一会儿又低头看地,然后又转着身子环顾四周,边看边问吴医生说:“灰灰呢?怎么不见灰灰?” 吴医生笑一笑,从怀里拿出一顶赫红色的皮帽子,举在手上开始摇动,这顶帽子小楼以前看到过,是用红狐狸的皮做的,帽子上面还有一个很别致的小铃铛,吴医生每次进山,都会带着这顶红皮狐狸帽。帽子随着吴医生的摇动,上面的小铃铛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很快,空中传来悠长的鸣叫,一只灰色的鹰隼张开巨大的翅膀出现在他们头顶上空,那只鹰隼盘旋一周后,俯身下冲,吓得小楼直往后躲,那只鹰隼最后停在了吴医生伸出的手臂上。 小楼看着那只鹰隼,那只鹰隼也瞪着一双小小的眼睛看着小楼。小楼发现,这只鹰隼除额头上居然有一撮金黄色的毛。 小楼好不欢喜,嘴里叫着“灰灰”,伸手就想摸一摸鹰隼,鹰隼脖子上的毛立即乍了起来。 吴医生赶紧警告小楼说:“摸不得,它现在还和你不熟,等它和你熟悉之后,才可以摸。” 小楼吓得飞快地撤回了自己的手。 随后的日子,小楼跟着吴医生在东叟山中采药制药,小楼认识了很多珍稀的草药,在吴医生的悉心指点下,又学习了很多医药知识。到后来,小楼常常一个人外出采药。 小楼已经和灰灰很熟了,吴医生用药庐中存着的红狐狸的一块皮,也给小楼做了一顶帽子,上面也拴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铃铛。 小楼在山中采药,只需把这顶红皮帽子戴在头上,无论他在山中哪里,该返回吃饭的时候,灰灰总是能找到他,从空中向他鸣叫呼唤,然后扑下来找他。 在这座药庐里,吴医生正式收小楼为徒弟,小楼行了拜师礼,从此改称吴医生为“师父”。吴医生告诉小楼,小楼还有一个师姐,叫做清儿,清儿虽然比小楼小两岁,但是入门在先。 小楼在山中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每天跟着灰灰回家,吃师父做好的丰盛的、香喷喷的饭菜了。 小楼没想到师父做饭的手艺居然那么好,很多菜都是用山中的山珍制作,小楼每天都吃得心满意足,赞不绝口,坦言自己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吴医生就看着他笑,鼓励他多吃。 浑然不觉之中,小楼已经跟随师父在这东叟山中住了二十多天。这一天,小楼早上醒来,忽然看到桌子上留着一张纸条,是师父写给他的。 师父在纸条上说,他去云游去了,让小楼独自回芝心堂去,药庐和芝心堂都一起送给小楼了。 小楼着急地出门,在山中找了大半日,并不见师父的踪影,灰灰也消失无踪。 小楼又在药庐等了两天,师父始终没有回来,小楼只得收拾药草后,独自回到芝心堂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0章 雨中笛声 会颖城已经连续二十多天没有放过晴了,雨水连绵不断,下得会颖人心头郁闷又胸中火起。 偶有一两次,阳光切开云层和雨幕,半遮半掩地向蝼蚁众生现出一小块澄蓝,雨脚也配合地收束起来,几至渺无。会颖人就迫不及待地、纯朴地误以为,这是老天要开眼了,雨天要过去了。 可是,才刚一转身,就发现老天又桀桀怪笑着变了脸,雨点重新密麻麻地点滴凄清起来,仿佛一个善于做戏的老妇,一边捏着帕子掩面而泣,一边却又瞪了一双带笑的眼睛,喜乐乐地那些被愚弄的人。 发现上当受骗的会颖人就开骂了,说老天爷为老不尊,就一老顽童,喜欢捉弄人,爱玩恶作剧。 自古以来,有骂的就有劝的,那些劝的人就说,这事能怨老天么?命运之手,本就翻为云、覆为雨,变化无常,谁人若非要妄揣天意,可不是自寻无趣,自讨苦吃么。 雨水就在这样人声抱怨谩骂之中,滴滴答答的每日敲打着临水坊的屋檐,让可心几乎夜夜失眠,偶尔得梦,也是的挂满雨珠和泪珠。 每日打烊后,独自躺在临水坊二楼的土炕上,无法成眠。秋雨,是她摆不脱的噩梦,她总是会在雨声想起几年前的那个九月,也是这样绵延无尽的秋雨里,也是这样断人肠的雨声中,她的父兄作别了他,上到前线与雪国作战,从此一去无回。 哥哥可歌临去时,留给她一支哨笛。哥哥告诉她,夜深时吹响它,哥哥多远都能听到。 夜很冷,很孤独,可心伸手从枕下摸出一支短短的哨笛,可心将耳朵慢慢附在哨笛上,似乎可以从中听到父兄温暖的声音。 可心披衣坐起,斜倚床头,悠悠地吹响了手中青色的哨笛。 细雨之中,二殿下闾丘闵幽正披着蓑衣,顶着斗笠,牵马行走在空旷的北大街上。 忽然,小黑顿了顿,支愣着耳朵好似听到了什么。旋即,小黑脚下的节奏变了,它开始踢踢踏踏,倒像是一边快乐地舞蹈,一边碎步行进。 二殿下闾丘闵幽侧耳听去,薄风微雨,隐然有笛音传来,柔和温暖。他不禁微讶,于是放松缰绳,随着小黑,迎着笛声,缓步行去。 可心放任自己的笛声越窗而出,与窗外的各种天籁之音相和相伴,互诉衷肠,然后,再听着它们手挽手迈向远途。 父兄该在路途的另一端,等候这些声音的到达吧。 有风声、有雨声进入笛音,还有檐下风灯悬着的风铃声。 咦?好像多了一些陌生的声音呢。 可心又仔细听去,嗯,是多了一种浑厚的铃声,还有”得得”的马蹄声。 可心突然听出,那”得得”声正是那匹小黑马的蹄音,而那有力的铃声,当是系于马颈的铜铃声。随马蹄声、铜铃声一起而来的,还有那个黑衣少年的足音,那足音轻盈如蝶,在这雨夜翩然而至。 二殿下闾丘闵幽驻足在临水坊外,仰头望着二楼黑暗的窗户,风灯微茫的光映射着他的脸,坚定和迷茫在他脸上横竖交织。 笛声低缓沙哑,不悲不喜,音符之间如老熟人般相互问候,殷勤温润,渐渐地,鸟醒了,树醒了,石头醒了,山泉醒了,阳光穿过树叶倾泻下来,一切恬淡安宁,岁月静好。 在这笛声中,二殿下闾丘闵幽听到了自己体内骨骼正在生长的声音。那温暖的笛声,正伸手为他抚平,骨骼生长带给他的疼痛。 他甚至闻到了笛声中清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吹笛的人一定不冶艳,不妖媚,不浮华,恬淡沉静,却又略带一点点流水样的沧桑。 闾丘闵幽想到了艾溪边的荷叶女孩。 一曲吹毕,可心静静地倚在炕头。今夜,似乎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放大了数百倍之多,每一种声音都清晰明亮,其中,甚而有黑衣少年的呼吸声,柔软而温暖。 笛声已经停了很久,可是,可心能听出,窗外,少年还在,马儿还在。 突然之间,可心在脑海里,将窗外驻足的少年,和艾溪边那个有着麦色皮肤的少年叠合了起来。 又是良久,她听到足音和蹄声、铜铃声一起去了。 即将要到达流华邸时,二殿下闾丘闵幽惊奇地发现,缠绵二十多日的雨竟然停了。 他仰头望去,夜空如洗,月亮如盘,世界一片澄澈清明。 第二天,会颖城绵延半月有余的秋雨,在人们猝不及防中,忽然就结束了。 人们纷纷走出大门小院,仰望向天空,很有些不信老天的意思。 雨停了么?真停了?怎么就停了呢?十数日以来,梅雨不断,会颖人原本以为,这雨好像再也不会停了。 会颖人虽然吃够了妄揣天意的苦头,可今天,大家看着忽然就没再飘雨了的天空,依旧忍不住探头探脑,彼此征询意见,看看这天是不是真的要晴了。 眼见着太阳虽然还没露头,雾霭却越来越薄,花草树木也都欢欣喜悦、开始踢踢腿,伸伸腰,一副舒展筋骨的样子,人们忽然就笑着纷纷嚷嚷起来:不管了,不管了,就当这雨真要停了。 院子里堆积了太多被雨打下来的落叶,今天终于要被清扫了,积满烂泥的沟渠也可以趁着这难得的晴天清理清理,家家户户、南北轩窗开始飘出燃烧艾草的、干爽的烟味,大街小巷里的霉气正一点点被熏走驱散。 孩子们也一下子活跃了许多,满街听着那些顽皮孩子噼噼啪啪赤足踩过一汪汪积水,快乐的水花在孩子们跑过时蹦起,一次次伸手到空中,想抓住那些奔跑着的,或漂亮、或沾满泥巴的脚丫。 爱美的女人梳洗打扮起来,发髻贴服,衣衫明媚,又是随时可以赶集、可以串门了,而性急的男人已经骂骂咧咧地出街,呼朋引伴,一起去饮酒品茶了。 这二十多天的阴雨啊,让会颖人几乎潮湿、郁闷到了骨头里。一日脱出阴霾,大有晴不我待、意气纷发之感。 而闾丘闵幽,将这次的阴云消散,归功于了临水坊的那曲笛音。他相信,是那管笛音,吹散了满天阴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1章 临水照花 天晴后的第二天,二殿下闾丘闵幽早早起床,收拾停当,用过早膳后,骑着小黑向会颖东边的马市而去。 闲逛马市已经成为闾丘闵幽每日必做的一件事,即使是前几日阴雨天里,马市虽然生意萧条,摆摊设点的马贩子并不多,闾丘闵幽也依旧会去马市兜上一圈,淘点马饰。 那里其实不只是出售马匹和马饰,甚至一些兵器、铠甲等被管制的军用物资也多在那里有暗中交易。 踩着北大街上的青石板,经过临水坊门外,小黑“得得”的马蹄已经奔过去了,二殿下闾丘闵幽却又一带缰绳,拨转了马头。他突兀地决定,去临水坊看一看去,看看昨夜的吹笛人。 临水坊的门敞着,门口摆了很多的盆盆罐罐,花花草草,却不见有人。 “请问有人吗?”二殿下闾丘闵幽下了马,站在临水坊门外,向屋里探头张望着。 “有什么可以帮到您么?”随着一声水样清泠的声音,一个女孩出现在临水坊门口。二殿下闾丘闵幽一愣,眼前女孩,正是几个月前,夏天时,他去东叟山晨练,在艾溪边遇到的那个,挽起裤腿、淌水而过的“荷叶女孩”。 二殿下闾丘闵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愣怔地看着倚门而立的女孩,昨夜的吹笛女孩和夏天的荷叶女孩,此刻完美地叠合在一起。 看着眼前的女孩,闾丘闵幽既没感到意外,也没觉得惊讶,似乎一切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吹笛的女孩就应该是荷叶女孩的样子,一模一样,不可以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只是秋天的这个吹笛女孩,头发比夏天的那个荷叶女孩长长了一些。 二殿下闾丘闵幽觉得眼睛有些发涩,他侧过脸,望一望自己执辔的右手,粗壮的手指看上去有些笨拙。 唉,可惜,他的手只会舞戟,不会画画。父王母后给他请的识文作画的师父,都让他气走了,他自幼只好舞n弄棒,不喜舞文弄墨。他只偶尔看过别人作画,而此刻,他内心涌动着一种强烈的渴望,他很想很想亲手作一幅画,执一管羊毫笔,用细描、用浓墨将眼前的女孩锁进画里,从此,任山长水远,任时光流转,她,再没有机会从自己眼中走失。 闾丘闵幽抬起头,心中试着构绘他今生的第一幅作品: 恩,画的中心偏左位置,他会用油漆已经斑驳的门框框住眼前的女孩,画中的女孩将右手扶在门框上,左脚轻轻搁在门槛上,黑漆的门槛高高竖起,像女人的头发乌亮亮地泛着柔光。 这一次,女孩衣裙上不再绣着翠绿的荷叶,而是缀满流苏,长长的裙脚婀娜着,伸展出的姿态却依旧是荷叶样的波褶。一缕长发从女孩左耳边经过,垂在她胸前,像女孩的嘴角和目光一样温顺柔软。 女孩头上门楣处,镶嵌着一块暗青色的石板,“临水坊”三个字就拓刻在上面,字迹洒脱飘逸,竟微微透着笑看门前呆鸟的谑意。 这个突如其来的感觉让闾丘闵幽的思维一滞,脸色不禁微微红起来。顿了一会,他将目光移向与门框相连的外墙。 显然,这一处当用浓墨泼洒,墙上那些老旧的泥皮,被雨水洇湿后,在墙上构绘出一幅绵延起伏的山水画。 接下来,该画那盏风灯了,那盏曾在黑暗中给过自己无数温暖的桐油灯,这样一幅具纪念意义的画,里面怎么可以没有它。 这盏纱灯,将出现在画中女孩左上方的位置,悬挂它的铁钩锈迹斑斑,垂吊于灯下的风铃在风中微摆,却哑然无声。 闾丘闵幽稍事斟酌后,决定将这幅画中的时间改为黄昏将近、夜色初暮时分,他要让桐油灯亮起,飘出桐油燃烧时特有的醇香。他要让风灯黄色的光泛出微醺的醉意,要让灯上那颗红色的心小船一样暖暖地荡漾,要让风加一分力,将灯下的风铃吹响,却也只是微微地响。 哦,他还要在灯下、在门外,加一个系马的木桩,和一块磨戟刃用的磨刀石。 闾丘闵幽略作沉吟,决定将这幅画题名为临水照花。 这将是自己唯一的画作,将被自己收藏于心,永不示人。每于月下独对这幅“临水照花”时,自己的心将是平静而安宁的,画中那些古旧、温暖的景物,是岁月留给自己这个归人的、不变的等待。 可心静静地倚门而立,可心也已经认出眼前这个牵着小黑马的黑衣少年,就是那日艾溪边,被自己戏称为名叫“龟龟”的少年。 眼前这位“龟龟”少年正在恍惚出神,她趁机回忆了一遍当日艾溪边,眼前少年手脚并用、从水里爬上岸来的狼狈情景,她嘴角和眉梢忍不住都偷偷泛起笑意,因为怕对方发现在偷笑,可心赶紧用手背掩住点嘴角,眼睛则瞟向别处。 好久之后,可心转回视线,黑衣少年还在发呆,可心故意咳了咳嗓子后,才再一次招呼说:“公子,有什么可以帮到您么?”可心说话时,嘴角还是忍不住溢出戏谑的笑。 “我买马饰。”被可心一叫,二殿下闾丘闵幽猛然从画作中惊醒过来,涨红着脸,张口就答。 这一下,闾丘闵幽和可心两个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着,半天没人接下文。 “买马饰?公子,您的马儿要戴花儿?”可心吃惊地问。 可心从小跟着父兄在北大街上的这间临水坊开花店,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客人说是来这里买马饰的。 爱马之人不惜一掷千金,用各种金银珠宝,玛瑙翡翠,绫罗锦缎装饰自己的爱驹,可心耳闻过,也亲眼见识过,可是,用鲜花做马饰来装饰马儿,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因此颇为吃惊。 可心的眼睛因为惊讶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龟龟少年,许久之后,心里对眼前少年下了断语看来,这是一个每次总有惊人之举的少年,总能出人意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2章 买朵鲜花做马饰 空气似乎有些尴尬,二殿下闾丘闵幽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闾丘闵幽局促地挪一挪脚步,这才注意到,自己脚边,临水坊门口,到处都是盆盆罐罐,里面插种着很多鲜花绿叶。 闾丘闵幽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次蠢材:天天经过临水坊,天天看着这些鲜花,上次虽然没问丁有临水坊是卖什么的,可是,丁有说过,眼前的女孩叫花妹,他的父兄叫花伯、花哥,这么明显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他们家是卖花的呢?自己出门去买马饰不假,可马饰是来临水坊的花档买的吗?真正是蠢得过分! 明白了临水坊是卖花档之后,闾丘闵幽想起刚才自己心中所绘那副画,心中又忍不住欢喜起来,看来,自己将画题为“临水照花”还真是没有错呢。 只是,该在画中门侧的系马桩和磨刀石旁,再添加一些美丽的花草。 可心见闾丘闵幽不语,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再次求证:“公子,请问,你确定要用鲜花做马饰么?” 二殿下闾丘闵幽的脸已经涨成紫色了,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可是,咳咳,面子重要啊,尤其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荷叶女孩已经问了两遍了,自己总不能一直这样哑巴着啊,眼下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闾丘闵幽用力点点头。 可心看着闾丘闵幽原本麦色的面庞,红了,紫了,现在又恢复了正常,还肯定地点了点头。哦,看来是自己孤陋,原来鲜花真的可以做马饰呢。于是,可心嫣然一笑。 美人一笑,真的可以美如春花绽放啊,前人诚不我欺!那一刻,闾丘闵幽龟心大悦,嘴巴咧啊咧,就把自己的脸咧成了一朵粉粉的喇叭花。 看着闾丘闵幽刚恢复正常的小麦脸突然又喇叭花一样粉嫩可爱,可心怔了怔,心下有些惊讶,却未曾太在意。她并不知道,闾丘闵幽这样灿烂的笑,别说一年中,就算是他这十六年来,也属稀奇。 可心掠一眼昂首挺姿的小黑,眼睛扫过门口的鲜花,开始忖度挑什么花给这匹黑骏做马饰。她眼睛又掠了小黑几眼,有点不大清楚鲜花做马饰的话,该装饰在马儿哪里?鼻子下?眼睛前?耳朵上?马背驮着?马肚悬着?马尾巴绑着?她从无卖鲜花做马饰的经验,回想父兄当年,似乎也从无这样的卖花经历吧。 可心有些吃不准该帮闾丘闵幽挑什么花,她一边暗自琢磨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闾丘闵幽:“公子想要什么花做马饰呢?” 二殿下闾丘闵幽倒有些为难起来,他对花花草草本是一无所知,但又不愿在荷叶姑娘面前被看小了,于是随手拈起一朵碗大的花说:“就它吧。” 可心回身看时,闾丘闵幽正拿着一朵黑花魁,凑到小黑的鼻子下,让小黑嗅。 牡丹本是四、五月间才开的花,但是由于东叟山中有温泉,近温泉处地气极暖,早在很多年前,可心父兄就在山中左右勘察,最后选了一处背风向阳且地气较热之处建了一个暖棚,用来培育各种奇花异卉,闾丘闵幽手上的黑花魁就是在那里培育的。那日,闾丘闵幽和可心在艾溪边相逢,可心也正是前往山中花棚,照料和采摘那里的花卉。 盛开的黑花魁一身墨紫色,花瓣重重叠叠,宝润光泽,富贵妖娆。黑花魁本就是牡丹花中的名品,加之其如今是在秋雨中逆季节而放,就愈为珍贵,即或是单朵插瓶而售的黑花魁,不是会颖城中的贵要人家,一般人也是只敢赏玩不敢问津的。 眼前的黑衣少年随手一拎就是一朵,更有意思的是,人说牛嚼牡丹,可小黑却似乎大为不同,一副很会赏花、很懂花的内行样子。当闾丘闵幽将黑花魁凑过来时,它居然将自己的鼻子贴在那朵碗大的花上,嗅了又嗅,末了昂起头,高高打了两个响鼻,四只霜蹄还踢踢踏踏蹦了一番,看上去对这朵黑花魁很满意、很喜欢呢。 闾丘闵幽则轻轻拍着小黑的脖颈,像哄一个孩子一样,再三地说:“你喜欢这朵是不是?那就这朵了哈,定了哈,出了这门就不许反悔了哈。” 可心初看到闾丘闵幽将花朵凑在小黑鼻下时,还有些不以为然,及至看到小黑的表现,不由吃惊起来,最后终于被眼前这一人一马的有趣样子逗乐了,忍不住在一旁咯咯地笑出了声。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是她刚才看着小黑嗅着黑花魁、摇头摆颈的高兴样子时,忽然想起的一句诗,哥哥可歌留下几本诗书,可心闲暇时会翻阅。 荷叶女孩笑了!闾丘闵幽心底那个早已因荷叶女孩而柔软了的角落,再一次被荷叶女孩的笑声触动,那是无数次在他心底响起、牵出他嘴角笑意的、独一无二的天籁之音,甚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牵绊缠绕上他的生机、生气和生命。 二殿下闾丘闵幽望住荷叶女孩的眼睛,柔声问:“笑什么呢?” 恰此时,太阳忽然扒开云霾,笑嘻嘻地当空跳出,不邀而至的阳光如万箭齐发,射在闾丘闵幽的脸上、眼睛里、身上,随后又群鸟般扑棱着翅膀向四围纷飞,折射出一片炫人眼目的斑斓光芒,笼罩在这片华彩之中的闾丘闵幽,眼波温柔,嘴角噙笑,婴儿般通透而纯净。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缓缓地击穿了可心的心,她想看清那是什么,却不能够。 也许是阳光,抑或飞鸟,或者其他什么,它们穿她的心飞过,飞回,再飞过,再飞回,最后选中她心中的某个角落,轻轻叹息着,停驻下来。 恍惚间,失神间,可心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可心的心慌错起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喜,也让她怕。她怕这种感觉的不约而至,怕这种感觉的无法掌控,却也怕这种感觉的倏忽而逝,怕它们的不可捕捉,无可期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3章 引领时尚 “没笑什么。”可心淡淡地回答闾丘闵幽,掩饰住内心跌宕的心情。 “哦。”闾丘闵幽转头将那朵黑花魁别在小黑耳后,那里有络头的项带可以拴系花茎。小黑耳后簪着大红花,看上去精神奕奕,高兴得甩颈摇尾,喷鼻点蹄。 “姑娘,您姓花?”闾丘闵幽一边收拾小黑身上的装带,一边看似随意地搭讪起来。 姓花?可心一愣,旋即明白了,莞尔道:“大家虽然叫我花妹,可是我不姓花。” 闾丘闵幽微微发愣,花妹竟然不姓花。 半晌,闾丘闵幽听到一声轻语:“我姓可,单字心,心事的心。” 闾丘闵幽又是一愣,竟然姓可。 “你呢?”可心问。 闾丘闵幽看向可心时,她正弯腰鼓捣着花盆,这场聊天似乎只是一场彼此都漫不经心的胡乱拉扯。 “我姓吕。”闾丘闵幽说,他想起艾溪边,可心问自己“不会刚好叫龟龟吧”的情景。临水坊,闾丘闵幽抬头看看门楣上的店名,缓缓道:“你以后叫我鱼鱼好了,水中的鱼。” 我是一条鱼,你就是我的那江水。 马蹄声”得得”响起,那条快乐的鱼,牵着一匹小黑马,蹚过温柔的水,沿着北大街,缓缓而去。 小黑马的耳后,簪着碗大的一朵黑花魁,神气而俊逸。 第二天,当一群少年、中年、老年的男人,牵着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红红白白的各样马儿,围在临水坊门口买花做马饰时,可以想象临水坊的街坊们和可心本人的吃惊程度。 临水坊几乎被人和马围了个水泄不通,很多花盆被踩翻,可心不得不手脚并用,慌慌忙收拾开更多的空间让这些突然而至的客人落脚落人脚,也落马脚。 “花妹,来一枝黑牡丹。”纷纷嚷嚷的人群几乎众口一句,都是要买鲜花做马饰用。 腰包鼓的就点名要买黑花魁,黑花魁卖完了,就买别的牡丹系列,红的、白的、或者紫的。而袋囊羞涩的客人,就自己挑挑拣拣,隔一会又拿到马耳边比比划划,挑选一些便宜的花卉做马饰。 “见过雷人的,没见过这么雷人的。”看着这些蜂拥而至的花客,临水坊隔壁卖茶叶的赵不二目瞪口呆,摇着脑袋仰天浩叹,声音里满是惊讶,又夹杂着些许的惆怅和嫉妒。 放眼望去,随处可见各种人牵着簪花的马儿,搔首弄姿牵马的人,摇头摆尾被牵的马儿,得意洋洋牵马人和被牵的马儿都这样地走在、晃在北大街上。 突然而至的生意兴隆让可心忙了个手慌脚乱,她不停地给大家剪花理花,收钱找钱,甚至还得帮有些客人将花朵拴在马的耳朵后面,她手里忙着,心里却始终觉得怪怪的,有点搞不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切是这样的不可思议,像一个梦,却又真实地发生着。 以前各府来买花的,多是女人,或者管家仆人,偶有男士亲自前来,也多是与佳人有约的翩翩公子,为博美人一笑,附庸些风雅,或为制造情调,传达花语。即或散客零售,也多是各家主妇、少女居多,似这般会颖城中老少爷们齐集买花的怪事,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莫说还人人牵着马匹,为马儿买花呢。 这自然是拜会颖人血液里与生俱来的爱赶时髦的基因所赐。城中但有什么新潮时尚,人们从来都是趋之若鹜,只恐落于人后,半夜听说的潮流绝不等到黎明才去赶。当年一众学子热情追仿文太傅的“状元须”就是明显的一例。 而自从昨日,闾丘闵幽黑衣黑马,红缨黑花,在会颖城的大街小巷穿梭之后,立即成为会颖人下酒煮茶的佐料,人们皆以亲眼目睹小黑哥耳簪牡丹的神骏英姿为傲,大家广为议论传播,速度堪比推广流言蜚语,不知比紧急军情的传递快了多少倍,只一夜之间,就让宝马鲜花成为会颖城一种新的贵族时尚。 您有马?不算什么。 您的马是宝马?也不算什么。 您的马饰很奢华?还不算什么。 您有黑花魁做马饰?哎呀,老兄,小弟真是羡慕嫉妒恨啊!什么叫时尚和品味?宝马鲜花,这才叫时尚,这才叫品味啊! 黑花魁已经轮不上闾丘闵幽买了,那得是天不亮就起个大早,眼睛没彻底睁开就来临水坊外排队的人才能买到。一些乞丐趁机揽起了替人天不明就来排队的营生,卖豆腐花的,煎饼果子的,也都一大早挑着担来到临水坊附近兜售,这鲜花马饰的潮流倒是带动起了一大批相关产业链。善哉。善哉。 这两日,可心不得不几乎天天进山背花,天不亮就得起身,进东叟山去,以前可不用这么频繁进山背花的说,不过生意突然大好,她心里也是喜欢的。 闾丘闵幽倒不介意自己抢不到黑花魁,且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心怀鬼胎的他倒是趁此机会,在临水坊门外砸了个系马的木桩,对可心解释时,就是借口方便买马饰的客人拴马。 磨戟刃用的磨刀石他倒还没好意思直接搬一块来,还在东琢磨西琢磨,寻找借口和时机呢。 就感情的表达方面来说,动物要比人类直接的多,具体到可心、闾丘闵幽和小黑来说,小黑就要比闾丘闵幽大方直接。小黑不懂得要找什么借口,寻找什么时机,它只知道它喜欢可心了,就直接挨上去,对可心又舔又蹭。 初开始,可心受到小黑这样的待遇很不习惯,脸上被小黑舔得黏黏糊糊,不得不在小黑蹭过来时,东躲西藏,往往还得靠闾丘闵幽挡在身前救驾。 无奈,小黑锲而不舍,并不会因为头一天受到主人的呵斥,第二天就有所收敛。 时间久后,可心倒也慢慢习惯了小黑的热情,且渐渐地,也对小黑有了别样的喜爱,她总是设法换着花样给小黑戴花,款款新颖美丽,几乎一个月不重样。最让闾丘闵幽惊喜的,是可心常常会编一些花环给小黑套在脖子上,像喇叭花、凌霄花、梧桐花等的花环,好似小黑日日都是凯旋归来,锦披花环游街而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4章 生意兴隆 如今,二殿下闾丘闵幽每日必去的场所,多了一间临水坊。 闾丘闵幽和小黑迷上了那里的花,当然,也可能是他们两个一起,迷上了那里的卖花人。 最初时,二殿下闾丘闵幽只是来买马饰,给小黑换着妆戴不同的鲜花。一段时日之后,闾丘闵幽就不仅是给小黑买马饰了,他开始给自己买,准确说,是给自己居住的流华邸买。 可是,不管小黑后来又妆戴过多么漂亮、神气的鲜花和花环,牡丹中的黑花魁始终是马主人们的首选,无其它任何花卉可以动摇它在鲜花马饰中的一姐地位。这是闾丘闵幽和可心经常在一起琢磨,却始终没能琢磨明白的问题。 二殿下闾丘闵幽以前不爱花花草草,他居住的流华邸到处可见练武的平坦地,就是极罕见花草。书房算稍微有些雅致了,也就一两盆常绿植物,从没装饰过带点嫣红姹紫的花,认识可心之前,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人专门培育和出售各样鲜花,供人们妆点居室。 二殿下闾丘闵幽不懂花,于是,他就乱买一气,一下弄一堆花盆回来流华邸,让仆从看着摆放,有几次干脆就是打烊时分赶辆马车去临水坊,一股脑儿把可心当天卖剩的花全部买断,弄回家来。 可心一开始搞不大清楚情况,有生意当然好了,吕鱼鱼要什么花,可心就卖给他什么花,这样糊里糊涂地,好几次清货一样,卖给闾丘闵幽很多花,之后,可心忽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敢家是为了帮衬她的生意,才这样胡买一气的啊。 于是,可心不卖了。任吕鱼鱼如何死缠烂打,就是不卖给他花。 闾丘闵幽还是第一次遇上不肯做生意的主呢,可他面对可心,只有抓耳挠腮的份,始终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不代表无辙可想。很快,临水坊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管家模样的大主顾,姓薛,每天都在可心打烊的时候带着马车来,也是像闾丘闵幽那样,将当天临水坊卖剩的花几乎一股脑儿全部买走。薛管家自言是他家少主人生为花痴,嗜花如命。可心问起他家少主人是否姓吕时,回答却又说不是。 可心满腹狐疑,那日眼见客人一边挑花,一边嘴里自言自语:“这朵花可以留着给小黑当马饰。”可心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她一把夺过客人已经揽在怀里的一大抱鲜花,冷冷道:“客官请回吧,这些花不卖了。以后客官也请别来了。” 薛管家面露尴尬,支吾了几句就招呼了赶车的溜走了,看上去倒有几分窃喜的样子呢。 这件事情二殿下闾丘闵幽知道时,已经是数天之后了。这几日牵着小黑买马饰,就总觉得可心脸色不大好看,却也捉摸不清自己怎么惹着她了。回头猛然发现前些日在餐厅、长廊、起居室等处摆设的鲜花,现在都不见了,问起仆从,说已经好几天没有鲜花了。 二殿下闾丘闵幽急急召见薛金山薛管家。薛管家在流华邸做管家已经多年,很了解二殿下闾丘闵幽的习性。闾丘闵幽每次叫他,他心中都能大概猜到是为了什么事。这次,他当然也猜出是为了临水坊的花了,于是磨磨蹭蹭好久才来,来了也是缩着肩膀和脖子,站得离闾丘闵幽稍有点距离的位置回话。 跟久闾丘闵幽的人都知道,二殿下问话有个习惯,问得火起时,会一巴掌朝被问话人的脑瓜子扣下来,像小时候孩子们秋天在田野里用手掌扣蚂蚱。 二殿下闾丘闵幽是习武之人,一巴掌扣下来,虽没有伤人之心,挥手也只是个拍桌子、瞪眼珠的伴随动作,但是被拍到的人就惨了,往往哭诉脑瓜子生疼生疼。这些被拍了脑瓜子的人,起码有好几天看上去都会傻傻愣愣的,一说话也疼得嘶牙咧嘴的。 所以,薛管家这些人早就学乖了,每逢问话,进来后总是站得离门近近的,离闾丘闵幽远远的。 对此,闾丘闵幽也是见怪不怪,无可奈何,发作不得。有时候就只能自己忍不住说着话迈前几步,谁知这些久经阵仗的人精却懂得敌进我退,敌来我走,看着二殿下进两步,他们就赶紧悄悄退三步,没办法,闾丘闵幽的步子大,又是朝前走,进两步顶他们退三步啊。要是身后已经退无可退时,他们就会和二殿下闾丘闵幽在厅里兜圈子,捉迷藏一样,搞得闾丘闵幽哭笑不得。 别看二殿下闾丘闵幽经常都是黑衣黑裤,在外一副煞神的样子,可是在自己的流华邸里,他其实好脾气得很,常拿手下那些仆从们没有办法。 此刻,听到二殿下闾丘闵幽询问鲜花,薛管家一边机警地和闾丘闵幽保持距离,一边低眉顺眼地抱怨:宫里每个月拨给各殿下府的用度都是有限的,现在大部分开支都被用来买花,而花这种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穿,更不能当银子使唤,难不成这个月的月俸给宫人们发鲜花不成。 薛管家嘴里唠叨着这些,脚下却毫不怠慢地往后缩着,因为他看到闾丘闵幽正气得嘴歪鼻子抽,一步步逼近过来。 当然,最后二殿下闾丘闵幽停步了,因为他很清楚,他再靠近过去,接下来就该进入兜圈圈环节了。 唉,闾丘闵幽长叹一声,他算是明白这几天可心为啥黑着脸给他脸色看了,敢情是自己的那点小伎俩早已被人家识穿了啊。 二殿下闾丘闵幽抬头,还想再详细询问一下薛管家当时的细节,却发现薛管家已经脚下抹油溜号了。 接下来几天,二殿下闾丘闵幽到临水坊买马饰,都是低眉顺眼,给小黑买了就走,不敢多做片刻停留,只暗暗观察着可心的火气消了没有。 还好,如此小心翼翼些时日后,眼见着可心的脸色一天天和悦起来。吕鱼鱼多日来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5章 有趣花语 二殿下闾丘闵幽并没有消停几天,他又开始有了新的主意。 一向懒与人往来的二殿下闾丘闵幽,最近开始了频繁地走亲访友,而最值得提示的是,二殿下对每一个人的每一次拜访,所携带的礼物,都是大篮小篮,满篮子鲜花,大盆小盆,一盆盆怒放。 这下可心倒不好不卖花给吕鱼鱼了,人家毕竟是走亲访友,赠人玫瑰的同时,手上同时也捞点余香嘛。二殿下闾丘闵幽一高兴,就又嘴巴咧啊咧的,把自己的脸咧成了一朵粉粉的喇叭花。 可心看着吕鱼鱼可爱的笑脸,差一点就忍不住想上去拧一把,结果,没好意思动手,倒是自己脸上也被映上了粉红。 二殿下闾丘闵幽的访问日程上,第一个要携花拜望的自然是母后周致。不过,吕鱼鱼没有告诉可心,他要去拜望的人是当今王后,闾丘闵幽只含混地说,他是去探望母亲。 可心虽然诧异这对母子竟不在一起居住,当儿子的好久才能探望一次母亲,却也没有细问。可心只是告诉吕鱼鱼,康乃馨是代表母亲的花朵。 于是,二殿下闾丘闵幽将红的、白的、黄的、粉的等各色康乃馨都各备了好几盆,好几篮,叫来马车欢欢喜喜拖着去了。 临去时,可心又嘱咐吕鱼鱼,可以给母亲用康乃馨花瓣泡茶喝,每次三四片,可以滋阴养颜、调养气血,尤其适合女人。 可想而知,当二殿下闾丘闵幽带着这么些康乃馨去到瑞香宫时,周致、杜嬷嬷等人的惊讶和欢喜。赶巧的是,刚好长公主闾丘倾珞,也就是闾丘闵幽的姑姑天怜公主也在瑞香宫。 于是,二殿下闾丘闵幽手忙脚乱地指挥宫女们搬置摆放康乃馨花,又现买现卖地向母后解释康乃馨的花语是“母亲,我爱你”。 天怜公主比二殿下闾丘闵幽只大三岁,花语这些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但是王后周致,宫女杜嬷嬷等人就是第一次听到“花语”一说了,新奇得很,于是兴致勃勃地问了二殿下闾丘闵幽好多关于花和花语的问题。 二殿下闾丘闵幽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可心的临水坊出入,耳濡目染了不少这些方面的典故和知识,倒也能从容应答,博在场众人笑了一笑又一笑。 待得花语、雅谚等趣味故事讲完,二殿下闾丘闵幽又跃跃欲试地指点着宫女,开始用康乃馨花瓣给众人泡茶喝。 二殿下闾丘闵幽一盅一盅、将茶水亲手奉给母后、姑姑、杜嬷嬷,待得茶盖一揭,清香扑鼻,红红白白的花瓣漂浮水面,令人惊艳。 这次,连天怜公主也讶异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康乃馨可以入茶呢,而且还有这样的功效。 二殿下闾丘闵幽看着大家喜欢,想着这是可心的功劳,嘴巴就又咧啊咧的,再次把自己的脸咧成一朵粉粉的喇叭花。惹得王后周致、天怜公主、杜嬷嬷诧异非常,频频望视。天怜公主冷不丁冒了一句:“闵幽是恋爱了吧?”这句话如石破天惊,如剑鱼出水,一时间,在场众人全部目瞪口呆,而最受惊吓的,还数二殿下闾丘闵幽本人。 等到大小不止六只眼周围还有宫女一齐望向二殿下闾丘闵幽时,闾丘闵幽麦色的面庞已经涨成了茄子,也拉长成了茄子,再也笑不起来。 二殿下闾丘闵幽一脸哭相,连连摇头,不停摆手,生怕否认得慢了成为既成事实。几个女人于是对视一眼,默契地低头品茶,但笑不语。这个二殿下急成这个样子,哪里能瞒住人嘛,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那天接下来的时光,二殿下闾丘闵幽在瑞香宫简直如坐针毡,饭后匆匆告别,几乎是逃一样出了瑞香宫,才长吁一口气,发现自己的心扑扑跳个不停。 原来,心脏像小鹿一样跳,不仅女孩会这样呢。自己真的恋爱了么?他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思考这个问题,可他的脑子里却已经乱成一锅粥,眼睛敏锐的天怜公主无疑是那个点火下米的罪魁祸首。 二殿下闾丘闵幽后来是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居住的流华邸的。 几日后,二殿下闾丘闵幽去探望了姑姑天怜长公主,鲜花自然是少不得的礼物。可心不清楚吕鱼鱼的姑姑是什么身份,只能尽量挑了些稀奇的鲜花让吕鱼鱼携带。 在后来二殿下闾丘闵幽的一连串探访中,就连将军府的外公周搏也收到了闾丘闵幽送来的鲜花。 某一日,驻守北关的将军周却收到外甥二殿下闾丘闵幽派人从会颖派快马送来的两个大箱子。各将领喜滋滋围过来,以为是什么烤鹿腿、宫廷点心之类的美味呢,结果大家七手脚打开一看,竟然是两盆花,两盆火红、火红的鸡冠花。 众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不过,两盆怒放的鸡冠花极尽昂扬,极尽斗志,也极尽妖娆。 北关寒苦,此时已是冰天雪地,罕见花卉,更何况是不耐霜冻的鸡冠花,这两盆花虽不能吃,还是引来了不少参观者。 当晚灯下,周却看着二殿下闾丘闵幽随花盆附送的一个卡片,上面写着:鸡冠花花语引颈而待。 周却若有所思。 二殿下闾丘闵幽在外公周搏和舅舅周却面前,不止一次对于翼国武力的孱弱痛心疾首,他认为,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近百年以来,翼国王上都不是习武之人,都过于文弱。闾丘闵幽见识过滑国王上齐浩天的勇武之后,他更加坚信,翼国需要一个孔武有力,坚强刚毅的王上来领到,并大力发展军备和无力,加大武装方面的投资。 为此,他曾在外公和舅舅面前流露过对于世子孱弱的担心,并曾表示过,如果翼国是交予他的来领导,他必定要大力发展武力,让翼国成为鸿羽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 周家历代从军,对于二殿下闾丘闵幽这些言论深有同感,父子二人私下也曾遗憾过,若二殿下闾丘闵幽做世子,翼方必定可以实力大增。 周却想,二殿下这两盆引颈而待的鸡冠花,多少能表达闾丘闵幽现在的心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6章 红粉赠佳人 风吹过,香满阶。已是近午时分,临水坊的门匾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润的光泽,屋檐下的纱灯的灯穗摇曳着,发出悉悉索索的碎响,似与门前花草娓娓私语。 门口石阶两侧摆放着盆盆罐罐、花花草草,一朵朵莲花、茉莉、兰花、牡丹等,深深浅浅地开着店主人的心事,清润香甜,欲语还休。 可心低头侍弄着花草,嘴角噙笑,眉黛轻舒。那些花草知道主人的心事,她一低头,一蹙眉,它们都知道主人在想什么,它们悄悄观察着主人,激动地交流彼此的最新发现。 隔壁茶叶店传来叮叮当当的生意,店主人赵不二在收洗茶盅碗碟,上午的试茶要收摊了,客观们要试品新茶,或言要喝免费茶,得下午再来了。 这个时候,该是那个叫做鱼鱼的黑衣少年来买马饰的时候了。 每天,这边赵不二收拾茶杯茶具的叮当声尾音甫落,那边青石板路上已经传来小黑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二殿下闾丘闵幽就会沿着北大街走来,前来临水坊买马饰。小黑脖子下的铜铃声,像一湾清泉叮咚着从远处流近,蜿蜒曲折,所过之处,浇开一路繁花。而闾丘闵幽的脚步,却云一样轻盈得没有一点声音。每天,他都觉得自己是踏着棉花,踏着云朵,踏着雾,云里雾里这样去向临水坊,那里是他的仙境。 可心悄悄地笑了,所有的花儿都笑了。 原来,这世上,就连花儿也爱卦! 只见花影微摇,香风轻动,可心笑着回头,难怪没有听到马蹄声。来人不是那个叫做吕鱼鱼的黑衣少年,而是伊三公子伊玉诚。 伊三公子青帽白衫,手持泥金折扇,腰悬宝剑,身体微侧,留给可心一个最佳视觉角度,这个视角,是伊三公子在铜镜中多次确认过的,自己看上去最玉树临风、最身材颀长、最眼带桃花、最目含秋水、最风流倜傥的那个角度。 伊三公子不信自己给可心留不下“深刻”印象,他日思夜想,一定要把自己翩翩公子的形象深深镌刻在可心的心上。 伊三公子前往青国购买胭脂,死里逃生,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来见他的梦中花仙子临水坊的花妹可心。 伊家父兄卖完枣子,回程途中,在随国境内竟不幸遇到了一伙山贼,众人在经过一个山坳口时,被二、三十个盗贼所围。 当时,伊三公子正抱着那盒自己亲自挑选的胭脂欣赏着,这是每次队伍休息时他必做的功课。 忽听嘈杂声起,马蹄声疾,他一抬头,就见一队劫匪高举雪亮的马刀从山坳口冲进来。 伊三公子几曾见过这般阵仗,当下不知所措,腿也软了,裤子也尿湿了,正此时,突听伊方正炸雷般大吼一声“往高处爬”,伊三公子随即被老爹一扯,站了起来。 父亲伊方是见过世面的,精明老道的他,每次贩枣回程,并不会像一些没经验的商贩那样,将全部贩卖所得都购买成马皮、牛皮、羊毛制品等驮回,他反而是将大部分收益兑成薄薄的金叶子贴身收藏,哪怕兑换中会折损一些也不在乎,正是为了应付途中类似今日之事件。 伊三公子不算笨,他当下被父亲扯着跑了几步,人就清醒过来了,然后就开始撒腿狂奔,跟着大家手脚并用,往高处爬,只将那些驮着马皮、牛皮的驴子留在山坳里给劫匪。 伊三公子怀里揣着一大盒胭脂香粉,得捂着、压着点盒子才不至于掉出来,他爬得就相对比别人慢。 父兄好几次朝他喊,让他扔了胭脂盒子,伊三只当没听见,仍旧死死护着盒子攀爬。 有几个匪徒追过来,竟在空中扯住了爬在最后的伊三公子的裤脚,伊三公子惊得踢啊踹啊,最后,裤子被扯脱了才算挣开。 最后终于脱了险,伊三公子却已经成了光屁股公子,两条腿被树枝荆棘划出一条一条、鼓凸出来的血道,倒像是被鞭笞过一般。 可以说,伊三公子几乎是用命换回来一盒胭脂香粉。 对于伊三公子来说,生命诚可贵,胭脂价更高,这盒用命换来的胭脂香粉伊三公子宝贝得不得了。 那盒胭脂共有十三种深浅不同的红与粉,构图使用了凹凸法,是一幅有翼天使的画像,那双翅膀暗合了伊三公子心中的花仙子形象,因而被他选中。为此,他忽略了图中有翼天使鹰钩鼻、凸眼睛、光头中间一撮发髻的性别和地域特征。 昨晚回到会颖城,伊三公子今天略作休息,就怀着热切之心,直奔临水坊。 伊三公子要将自己以性命换得的胭脂,相赠自己的佳人。 可心奇怪地看着满面通红的伊三公子,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却又半天不说话。 而伊三公子内心,也暗暗地,正在为此焦急。 说来也怪,平日里邻牙利齿的伊三公子,捧着胭脂盒粉站在可心面前时,竟然结结巴巴,半天只结巴出一个“我”字,“我”了好久,脸也红了,脖子老粗,就是“我”不出个下文来。 好在可心蕙质兰心,看伊三公子手捧锦盒,抓耳挠腮,羞羞答答的样子,一会儿指一指手中的锦盒,一会儿指一指面前的可心,可心已经明白伊三公子的美意。 现在,着急的人换成了可心,她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连连后退,表示自己无功不受禄,不管锦盒中是什么东西,自己是断不能收的。可心的态度鲜明坚决。 这一下,伊三公子几乎急晕过去,一张脸涨成了茄子色,手足无措的他简直就是扔东西一样,慌乱乱地将胭脂盒留在身旁一张木凳上,转身跑掉了。 伊三公子跑出临水坊没多远,不防脚下一绊,伊三公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差点就四肢爬行了中间有几步起码也是三肢爬行了的好不容易平衡住了身子了,却发现掉了一只鞋,于是又不得不红着脸,讪讪地回去捡鞋。早引来周围看热闹的人哄堂而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7章 斯人独憔悴 伊三公子后来想,唉,自己苦心编导这么久的这出“红粉赠佳人”,唱得真是狼狈啊。 当晚,伊三公子怀着惴惴之心,如约来到桃花桥下。 如约:是因为伊三公子在胭脂盒中留了张字条,约可心今晚桃花桥下相见 时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是伊三公子特意按照读过的诗选出的浪漫时间 地点:桃花桥。人面桃花相映红,是伊三公子想象过无数次的浪漫场景。 只是,伊三公子来到桃花桥后,连打几个喷嚏,他定了定神,尴尬地发现自己苦心设计的浪漫约会似乎要走样了。 首先是今晚没有月亮,连星星都不见,黑蒙蒙的天空像一张老巫婆的脸,伊三公子再想不到,今晚居然是这样的幕景。 其次,桃花桥,居然和自己开了个大玩笑,桥头桥尾放眼看去,一棵树都没有,别说桃树了,简直欺世盗名嘛,伊三公子当时就气得腮帮子隐隐作疼。 当然,到了最后,他也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就算真有桃花灼灼,这样黑的夜,也是既看不清人面,也看不清桃花的,更别提相映红了。 伊三公子试着伸直手臂、叉开手指来看看,却又谈不上伸手不见五指。 唉,伊三公子叹息一声,对今晚的约会灰心了许多。 这样在桥下等了一会儿后,伊三公子连打了几个喷嚏,他发现今晚真凉啊,算得上寒意凛冽了,再一会,天色迅速阴霾,轻风中含上了湿意,这是要下雨的样子啊!伊三公子有点傻眼了。他完全没有料到今晚会下雨。 伊三公子赶紧看看身上,腰间古剑倒是有一把,可惜不能挡雨,这会儿需要的是雨伞啊。 伊三公子又张望一下附近,也没看到可以避雨的地方。 这下子,伊三公子有点慌了。就在伊三公子不知所措时,他忽然想起了抱柱的尾生。 老天,这桥下的河水不会涨起来淹没桥吧? 伊三公子急忙忙往桥下望去,桥下黑乎乎一片,水流声惊心动魄地响着。 伊三公子看看石桥,桥两头石栏上各有两个滑溜溜的石球做装饰,一会儿水来了显然不能抱这里。 伊三公子再看看桥两侧,一根根石栏杆排过去,一会儿要抱这些石栏杆,得坐下或者蹲着才行,如果是站着,就必须得弯下腰才能抱到栏杆。 就在伊三公子心里七上下,思谋着尾生抱柱的故事,以及一会儿自己抱着栏杆的最佳姿势时,天上隆隆的雷声、刺眼的闪电朝着他劈头盖脸就来了,更多的雨瓢泼而下,几下就把伊三公子砸得湿魂湿魄。 伊三公子望望临水坊的方向,黑魆魆的,到处是影影绰绰的灯影和黑影,加上阴风呜呜地叫着,瘆人得很。 这时,狂暴的雨点已经在狠狠地捶砸伊三公子的脑袋、后背了,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再犹豫片刻后,伊三公子长叹一声,然后猫起腰、撒开腿、抱着脑袋朝家里开跑。 伊三公子跑了几步,差点被腰间悬挂的君子剑绊倒,伊三公子又是一声长叹,想不到,人倒霉的时候,连腰间的剑都来为难他,伊三公子于是摘了剑抱在怀里,继续朝家里的方向跑去。 伊三公子脚下的鞋子不顾主人的狼狈,变成了两只快乐的小船,沿街嬉戏,穿街过巷而飞,那晚,桃花桥通往伊家的大街小巷里,一路响着两只小船儿啪叽、啪叽的拍水声,像海鸥扇动翅膀在水面嬉戏、拍打的声音。 一进家门,伊三公子赶紧脱下的衣服,用棉被把自己裹起来,像一只蚕宝宝躲在蚕茧中,鼻涕眼泪横着流了竖着流,脸上流得一塌糊涂。一声接一声的“阿嚏”,像一条细绳把夜晚和黎明串在一起。 伊三公子第二天醒来,猛一下看到案头出现一盒胭脂,正是他送给可心的那盒胭脂,伊三公子赶紧问家里人,这盒胭脂哪里来的,原来是昨天晚上,他外出去桃花桥时,可心送来的。 伊三公子抱着胭脂盒,连伤心欲绝的力气也已经没有,阿嚏声倒是停了,哀哀地、疲惫地像极了一条彻夜奔波、寒冻过的小狗,打着冷子,在蚕茧中沉沉睡去,伊三公子生病了。 所谓病去如抽丝,十多天后,抽过丝的伊三公子像个空空的茧壳,轻飘飘的,一根蚕丝就能帮他悬梁自尽。 他常常在家门口临风而立,看着天空发呆。他头上有蛛飘摇,伊三公子身上衣袂的飘幅恰与蛛谐步,倒让他看上去像极蛛上吊着的一只瓢虫,或者垂出的一缕蛛丝。 可惜,伊家的住处是会颖一个旮旯角,既不在市井闹巷,也不属风景佳幽处,因而没有画手写生路过,若不然,一定会将伊三公子的此情此景入画,并题为“斯人独憔悴”。 蛛丝般飘摇的伊三公子憔悴着、似断还连,大户人家的小姐“养在深闺、足不出户”,可她们就算不出户,也是有几进院子、两栋小楼可以供她们登高望远或者秋千荡在梧桐院的,可伊三公子是连自己的小房都几乎不出的,一日三餐也都是父兄送进他房间用,常常是热着端来冷着端去,伊三公子倒像要成仙的样子,餐风饮露即可了,往昔呼朋引伴、左牵黄、右擎苍的日子似乎不是伊三公子曾经过过的。 看着伊三公子憔悴的样子,伊家父兄满眼痛惜。 会颖城人家的小轩窗里飘出干爽的、夹杂烟味的艾草香,正是各家各户祛湿驱蚊的时节。以往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伊三公子已经哑巴了,中了邪一般不是在门口仰头对着天空发呆,就是坐在房里对着袅袅而上的艾草烟雾发呆,仿佛那袅袅的烟里藏着一支画笔,可以画出花中仙子。 瓷盘里的艾草烟灰已经积了很多,伊三公子看着那些艾草星星闪闪地一点点成灰,心中想着的是一个词万念成灰。 临水坊可心送回的胭脂盒,和伊三公子的几本书一起,静静地躺在墙角的木架上,猩红的盒子像伊三公子入夜后的眼睛,伊三公子日日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沉沦不已,自伤自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8章 佳人临门 一晃已是来年春天,这一日,伊三公子听到窗外传来嘈杂的人声,伊家院子里乱哄哄,忽然之间多了很多人的样子,但是,伊三公子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于伊三公子来说,外面的世界再热闹,也是一个与己无关的世界。 伊三公子翻了一个身,忽然看到自己案头多了一盆白色的绣球花,白色花瓣丝缎般羞涩地欲展还褶,伊三公子坐起身,扯了一片花瓣,指尖揉错起来,娇嫩的花瓣慢慢碎了,灰一样沉默着零落于地。 伊三公子忽然心机一动:花?哪里来的花?伊家前前后后,除了枣树还是枣树,要说有什么花花草草种植的话,也就只有稀疏几株狗尾巴花了。 今日这盆绣球花,登堂入室而来,明人而降,仙气缭绕,就连那花盆也在细密密的纹路里,写着精心与雅致。 这,岂是自家枣林的出物? 伊三公子陡然站起,朝房外狂奔。一出门,偌大一个院子闹哄哄的,到处在张灯结彩、搭棚摆桌,院子里五六个正在干活的人,竟是一个都不认得。 伊三公子有些纳罕,疑心自己梦游到了哪里,他低头看看自己,披头散发、宽衣广袖、跣足倒屣,还真像梦游的样子。 伊三公子仔细看看院子里的人和物,好在还能认出自家那几棵歪脖子枣树。 恰此时,院门处闪进一位伊人,怀抱一盆雪白的绣球花,那绣球花像一盏明灯照亮伊人空谷幽兰的容颜。 伊三公子忽然之间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起来,他咧咧嘴,又抽抽鼻子,双手一抹脸,发现抹了两手泪。 可心抱一盆绣球花,站在伊家院门处,正不知该把花盆摆放哪里,就看到院子深处伊三公子傻傻地站着,脸上湿漉漉地,像是刚哭过,又像是洗了脸没擦干。 可心留意到伊三公子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光脚汲鞋,想想应该是后者伊三公子刚起床,洗了脸,还没来得及擦。 伊三公子望着院门口那张容颜,痴了,呆了。那是一张可以勾自己魂、摄自己魄的容颜,是轻轻吐一口气就可以让自己甘心像风一样飘散的绝代容颜。 “花妹,把花放墙边就好了。”院门处跟进来伊家老二伊让,他左右手各抱一盆绣球花,不过是粉色的。 伊让边说着,边瞟一眼伊三,然后走到墙角将花盆放下。可心跟过去墙边放花盆,伊三公子竟也跟了过去。 伊让放好花盆一抬头,就见伊三公子直挺挺的走了过来,眼睛是直的,腿也是直的,像个僵尸,伊让被吓了一跳,心想弟弟怎么几天不出屋子,走路都不会弯膝盖了。再看他宽衣广袖、蓬头垢面的样子,嘴巴上再贴一条红纸,就可以扮僵尸跟在道士后面一起捉鬼了呢。 伊让怕他吓着可心,就赶紧凑过去,挤眉弄眼地示意弟弟伊三去洗沐更衣。 可心倒没怎么在意,她以为伊三公子在家中一向如此呢,她只是觉得伊三公子好像比几个月前消瘦了很多,却不知道伊三公子因了自己的缘故大病一场。 上次伊三公子突然在临水坊留下一大盒胭脂红粉,让她奇怪不已,开始还想是不是伊三公子不小心把胭脂盒落在临水坊了,可是又想不大可能啊,伊三公子和自己将胭脂锦盒推来推去好几次,完全已经看清楚自己的面容了,认错人的可能不大。 可是,她和伊三公子并不熟识,会颖城这么大,她和伊三公子也不过数面之缘,伊三公子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自己,可心觉得很不可思议。 可心虽然不用胭脂粉子,也多少知道点行情,那么贵重的东西,伊三公子可以贸贸然送出,她可不敢贸贸然收下的。 伊三公子因为一心全在眼前佳人,目不旁视,对于二哥伊让挤眉弄眼的提醒完全没有收到。一提起鞋后跟,就直直地、目不转睛地瞪着可心,跟进跟出,可心端花盆,他也端,一下抱两盆,可心放花盆,他就挨着可心的花盆放,几趟下来,伊三公子的腿脚活动开来,终于不再木偶走,僵尸跳了,膝盖处也会打弯了。 跟进跟出在可心身边,伊三公子一直搜肠刮肚地想搭讪可心,可是,他发现自己的舌头又打中国结了,拖着舌头结巴半天,又是只结巴出一个“我”字,想起那日在临水坊赠美人胭脂时的窘态,索性放弃了开口说话,只寸步不离地跟着可心,一有机会就瞪着可心看,眼睛直直的,倒把可心给看得心里直发毛。 有好一会儿,可心立在门口停下来,有些微的愠怒,她决定自己也用双眼瞪回去,以回击伊三公子的无礼。 于是,她狠下眼睛去看伊三公子,恰与伊三公子的眼神对接上,可心忽然就觉得一烫,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伊三公子目光中的火热,那是可以将一座山都烧成灰烬的烈焰。 可心马上就害怕了,就慌神了,她赶紧转身钻进了院子,她只觉得自己无路可逃,无计脱身,比那只钻进太上老君炼丹炉的猴子还要惨,只能在心里着急上火,不能吱呀乱叫,更不能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接下来的几趟,可心搬花盆的速度匆忙忙地加快起来,却依旧是怎么也甩不掉伊三公子,伊三公子像麦芽糖粘着牙齿,紧紧跟随可心的脚步。几趟下来,可心费神费力,不知不觉竟弄出一头大汗。 可心因为自己满手泥土,不方便擦汗,遂抬起胳膊,试图用肩膀部分蹭一蹭脸上的汗。伊三公子忽然就管不住自己的右手了,他鬼使神差地、迅疾地伸出右手,扯着自己的袖口,贼一样在可心脸上飞快地一抹。 这一抹,可心和伊三公子都傻眼了。 可心是有点拿不准自己该如何态度,是该斥责一声伊三公子的轻薄或者是唐突,还是该对他帮自己擦汗说声谢谢。 而伊三公子傻眼,是因为看到可心那张花容月貌的脸,竟被自己抹成落了煤灰的锅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9章 前程锦绣 伊三公子吃惊地看一眼自己右手边的袖子,这袖口早不知何时何地,竟被蹭成了擦锅台的抹布,脏兮兮的。 伊三公子懊丧不已,这一下也就顺便注意到了自己狼狈不堪的衣衫,于是,他慌慌张地、嘴里朝可心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就逃一样奔回自己房中,整肃衣冠去了。 伊三公子惦记着院子里的可心,以最快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就梳洗更衣完毕,然后就往院子里跑,跑到房门口又折了回来,抓起墙上的古剑悬在腰上,想着给自己增添一点气宇轩昂的不凡气概,另外,潜心底里希望这把古怪的宝剑能为自己壮一壮追求佳人的胆。 伊三公子心里牵挂可心被自己抹成锅台的脸,又是懊丧,又是着急,于是,手上又顺了块干净手巾就奔出房间。 院子里,可心已经不在。伊三公子追出去很远,才追上推着独轮车返家的可心,他偷眼看时,可心脸上已经洗干净了他刚才抹上去的那些污迹。 于是,伊三公子悄悄将手巾揣在怀里,抢过可心的推车,一路推着朝临水坊而去,那条路,伊三公子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眼前佳人相随想跟,一同走过,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伊三公子心中格外激动。有一刻他甚至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临水坊,他和心爱的女孩,永远在这条路上。 从临水坊返回的路上,伊三公子拿出怀里揣着毛巾,又开始懊恼不已,既未能亲手为佳人擦掉脸上的煤灰,陪着可心返回临水坊的这一路,他就只记得不停地偷瞄身旁那张美丽的脸,竟忘了和可心说上点什么。 唉,哪怕只是说上一句、半句表白的话也好啊! 伊三公子到家时,甫低头又仰首,忽悲忽喜,忽笑忽叹,心事全写在那张脸上。 二哥伊让见伊三这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他拍拍伊三的肩膀伊让本来从小是习惯了摸弟弟头的,可是,随着伊三一年年长大,他现在已经比大哥伊谦、二哥伊让都要高了,伊让也就渐渐地把摸头的习惯改成了拍肩膀:“别急,明天花妹还来。” 伊三公子闻言,惊喜交加,他半信半疑看向二哥伊让,正逢上伊让含笑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在说“我什么都知道”。 伊三公子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他将红了的一张脸别向旁去,不去看二哥伊让,像个大姑娘一样扭捏着。 “你忘了?明天是你二十岁生日,你要及冠了呢。父亲请了很多人,花妹也请了。”伊让笑着说。 伊三公子闻言,一下子扭回头来,眼睛瞪起好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二哥,好一会他才忆起,家里这几日一直闹哄哄,却原来是在筹备他的二十岁及冠生日啊。 及冠是男子的一件人生大事。富贵人家、大宗族的子弟及冠,往往是在自家宗庙里自行举办及冠礼,自请嘉宾,自摆宴席。但更多的普通人家,却是报名参加一些德高望重的人士组织操办的集体及冠礼。 会颖城每年都会有好几场大型的集体及冠礼举行,每个十五到二十岁的男子都可以报名参加,费用低廉。报名后,他们将在父兄、家人的陪同下,在大型宗庙里与别的报名男子一起,共同参加加冠礼。 呵呵,难怪那么多绣球花呢,原来是为自己祈盼一个锦绣前程呢! 伊三公子的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像是黄昏的霞光栖落在他双颊,让那里浮起两片快乐的红晕。 回房跨门槛前,伊三公子一蹦老高,使劲摸了摸上面的门框,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有高兴事就喜得跳起来摸门框。 因为,伊三公子听老人说,摸门框的孩子长得快、长得高,如今这伊三公子可不就长得比两个哥哥都要高,可见这二十年,让他高兴的事真不少。 当晚,伊三公子再次失眠。前些日子他是因为伤心而失眠,这一次,却是兴奋得睡不着。 微茫夜色中,伊三公子快乐的眼睛像两只闪烁的红灯笼,喜洋洋的。 伊三公子推窗而望,只见月上中天,夜风如歌。回首处,案头那盆雪白的绣球花,正映着窗口泻入的月华,柔柔放光,赫然又是一轮雪白的月亮,与空中那轮圆月殷殷而顾,倒似一对孪生姐妹,遥相问侯,笑语喧喧。 伊三公子睹此良宵美景,喜难自禁,他干脆端了那盆绣球花来到院子里。 因为要筹备明天的及冠生日宴,院子里到处都是桌子、凳子,伊三公子随手拖了一张仙桌,在院子中央选个正对空中明月的方向放好,然后将那盆绣球花摆了上去。 伊三公子又回房翻出几个气死风灯和十几支牛油巨烛,一一点起,搁一个风灯在桌上,照亮院中央这盆白色绣球花,其余风灯和巨烛置于两侧墙边,照亮两壁那一盆盆的绣球花。 霎时间,蓬荜生辉,满院旖旎,无数白色、粉色的月亮围着那轮长空皓月,绕着院中仙桌上那盘锦绣明月,婆娑而起,摇曳生姿,如万千佳人回眸,似一片流光飞舞。 伊三公子看着眼前情景,先是痴了,然后醉了。 伊三公子笑出了声,噔噔噔几步回房,拎出那柄公子古剑,用力一撤,古剑应声而出,伊三公子欣喜异常,想不到这一次古剑竟能一撤就出,明月照耀之下,剑若秋水,满庭溢采。 伊三公子豪兴大发,他干脆蹬掉两只鞋,披散长着古剑,模仿舞台馆榭里见过的伶人,载舞载歌,竟也给他舞出霍如羿射、矫如帝骖、来如雷霆、罢如江海的一番景象。 而伊三公子的引颈狂歌,忽而是大风起兮云飞扬的豪迈,忽而又换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悲壮,活脱脱一个亦狂亦侠、能哭能歌、疯癫癫的玉公子。舞至尾声,剑光渐趋清冷,歌声亦慢慢轻盈。 细听时,伊三公子却已不再是歌,而是在呢喃: 倾听风吧 倾听它 那是我们风一样 正在飘散的 情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0章 及冠仪典 翼国男子的及冠礼,整个礼仪庆典的时间一般是持续三日,期间,及冠男子将被加冠三次。 三次加冠,分别代表参政、入伍和参加祭祀的权力。首次加冠,是戴上黑麻布做的缁布冠,表示从此可以参政议政第二次是用白鹿皮做的皮弁,其实就是军帽,表示从此要服兵役,保卫社稷最后一次是红中带黑的素冠,属于礼帽,表示从此有资格参加祭祀大典。 也就是说,从本来意义上讲,未及冠的男子,是不需要上战场服兵役的,只是,连年战争之下,这个规矩早已是名存实亡,很多男子,像可心的哥哥可歌年仅十四岁,也照样得上战场杀敌。所谓国家有难,匹夫不论年龄性别,是人人有责的,这已经是后来翼国士子大夫们竭力鼓吹的理论了。 伊三公子早在前年就参加了及冠礼,但是,按照习惯意义讲,年满二十岁才真正及冠,所以,各家各户对家中男子二十岁生日都极为重视,往往都要大肆操办。 天刚亮,伊三公子就起来了。昨夜,他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可是,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的伊三公子依旧是精神饱满,容光焕发。而且,这一夜之间,似乎变化很大,昨天原本还看上去痴痴傻傻、毛手毛脚的,今天起床后就已是一派温文尔雅、成熟稳重的样子,让人不得不叹服这二十岁生日在人生的成长中,真的是有着异乎寻常的重要性。 只是可惜,老天爷总喜欢在人们最是喜洋洋的时候,送一只灰太狼过来,那狼儿朝人们牙齿一呲,就会吓人一跳,或者爪子一抓,在人们心上留下五道沁血的伤痕。 次日起床,伊三公子一大早就开始立在院门口迎宾,春风满面,眼角眉梢都是笑。奈何日上三竿,佳人才姗姗来至。这个及冠的日子真是神奇,仅是一个上午,伊三公子就好像长个子了,倒不是因为腿长了,而是那脖子伸着伸着,就长了好些。 可心本是想推辞不来,奈何伊家热诚地、再三地邀请,她实在退却不过,只好托了街坊照看花档,自己前来出席伊三公子的及冠宴席。 可心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清爽爽的感觉,伊三公子猛见之下,痴傻了好半晌,好在他二哥伊让及时在旁捅捅他,才让他回了魂。 仙子在侧,伊三公子自是鞍前马后,端茶递水,扇扇驱蝇,殷勤周到,只是不敢嘘寒问暖伊三公子发现自己只要是见了可心,就会舌头打结,屡试不爽,好在手脚不打结,不然就要在花仙子面前摔跟头了。 开席了,一片觥筹交错,倒也宾客尽欢。可心惊讶地发现,自己三个堂叔公赫然在席,且与自己同桌,而自己这一桌,伊家三兄弟同在,伊家老父也在席,显见是最尊贵的一桌。 虽说可心与三位堂叔公久未谋面,却也依旧借花献佛,向三位长辈一一敬酒,伊三公子担心她醉倒,抢着给他们斟酒,可心的三位堂叔公那里,自然是满满而斟,到了可心这里,就怜香惜玉,往往都是只注半杯了事。 席间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几番酒酣耳热之后,可心忽然听到依父笑容可掬地和自己的三位堂叔公议起了什么人的婚事。 可心初没留意,后来又偶尔有几句入耳,她猛然醒觉竟是关于自己和伊三公子的婚事,而且,已经是在磋商媒聘之类的细节问题了。 可心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回头看向伊三公子。伊三公子显然也听到了这些对话,不知道是惊还是喜,竟是脸蛋红扑扑的,双眼呆愣愣地望着可心。 可心尚自确定不了,心中半信半疑着,恰此时,她一个堂叔公哈哈笑着,打着酒嗝,拍着胸脯对依父说:“花妹父兄已经不在,花妹与三公子的婚事我们这三个做堂叔公的就代为做主了,您老尽可放心,包在我们身上了。” 一直以来,可心本就对三位堂叔公态度疏离,概因父亲腿脚不便,家中生活多有艰难时,三位堂叔公是从不肯援手的。父兄远征后,十一岁的可心陷入困境,若不是街坊邻舍接济,只怕早已饿死街头。对这个情况,这几位堂叔公并非不知,只是躲着罢了。 此刻,可心听他们竟不问自己意见,就做主将自己许配人家,心下已是不快,又忽听他们说到父兄已经不在的话,可心遽然起身。 一桌人突见可心站起,都停杯投箸,愕然地看着她。可心看一眼几位堂叔公和席间众人,冷冷道:“谁说我父兄已经不在?”言毕转身,不告而去。席上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搭话。伊让反应稍微快一点,他一见可心离去,赶紧起身跟了上,奈何还是无法劝她回转,只得一直送出院门。 席间坐客,心中最难受的当属伊三公子。他本以为自己及冠之日,可以期许一场温柔如水的爱情,一个地老天荒的传说,不料造化弄人,挥手间就已流水落花,鸳梦成空。 伊三公子已是如坐针毡,他默然起身,独自回房,转身之际,竟已是泪水涟涟。那一刻,他想到了那只捞月的猴子,一次次扑入水中,一次次执着,一次次痴望着那亦真亦幻的水中月,那双眼睛该也是这样泪水涟涟吧。 此后很久,伊三公子都不敢去在临水坊露面,即或有时要经过临水坊,他也会绕道而行。自己二十岁及冠生日那天,父兄为自己向可心的三个堂叔公提亲,张罗媒聘,他事先并不知道。 但是,当日席间,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自己心里毕竟是欢喜的,一个心思都是从此可以和可心携手人生的快乐。却再也没有想过,自己这一群人不过仗着可心父兄已不在,大有欺压孤女之嫌。而糊涂的自己,不仅是这件事情的起因,且还眼睁睁看着,算是做了回帮凶的。 与可心结识以来,痴念她以来,还不曾维护过她一丝半毫,却已经在帮着别人欺负她了,这样的懊丧令伊三公子意气消沉,他觉得自己可耻无比,简直无颜以对可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1章 花仙子变河东狮 伊三公子并不想怪责父兄,毕竟,父兄是因为他自己对可心的那份喜欢,才去张罗这件婚事的,拳拳之心,自己怎能不识好歹。说来说去,其实还是自己这个人不够好,可心才会不喜欢,才会拂袖而去。反过来,倒是自己不争气,才会令父兄在那么多人面前颜面无存,要怪还是怪自己吧。 这样心情下的伊三公子,一天十句话,倒有九句是在唉声叹气。而且,这唉声叹气像伤风一样竟然传染开来,伊家父兄这些日子,竟也时不时会唉叹一声,倒教伊三公子心下越发不安,他干脆开始躲着不见父兄,整日价不是猫在房里不出来,就是跑得不见人影。 若不是遇上吉尔多,伊三公子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要在这样气闷、压抑的心情下埋头不出了,他可能永远也没有勇气出现在临水坊,出现在可心面前了。 吉尔多是青国脂粉商人,伊三公子是在去年随父兄前往青国采购赠送可心的胭脂红粉时认识他的。俩人年纪相近,性格也都属于外向好动型的,所以一见如故。 伊三公子从青国返回翼国时,曾邀请吉尔多有机会就来翼国王都会颖寻他。想不到一年之后,这吉尔多真来了会颖,按照伊三公子留下的地址,找到了他。 在伊三公子的陪同下,吉尔多看过会颖的繁华热闹,又考察了一番市场后,向伊三公子谈了自己想长期留在会颖经商的想法,并且托伊三公子为自己盘一个门面,价钱高点无所谓,关键要闹市区,专卖胭脂水粉,届时他从青国组织货源。 伊三公子一听之下,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关照可心了。可心现在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日日卖花谋生,一个孤女辛苦无依。 临水坊地处北大街,正是闹市区,如果卖给吉尔多,吉尔多肯出的价钱,可以让可心在别处买一个带前后院的大宅子,或者另外买三个临水坊了,花可以继续卖,生活和居住却可以明显改善,手头还能有点积蓄。 想着这些,想到可以为自己心爱的女孩做点实事,帮一帮她了,伊三公子心中豪情万丈,满口答应了吉尔多,当晚挑灯夜战,起草了一个临水坊出售的买卖契约。 第二天一大早,伊三公子就整肃衣冠,怀里揣着香囊和契约,挂着古剑,摇着折扇,来到北大街,第三次造访临水坊。 第一次,是红粉送佳人。 第二次,是弱冠生日前夕,送佳人回家。 花影微摇,香风轻动,正在收拾花草的可心回头时,看到的就是第三次来访的伊三公子:青帽白衫,手持泥金折扇,腰悬宝剑,身体微侧,是伊三公子自认为最玉树临风、最身材颀长、最眼带桃花、最目含秋水、最风流倜傥的那个角度。 伊三公子亮相完毕,收起折扇,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契约,一边向可心解释吉尔多买档口的想法和可观的出价,一边将自己昨夜亲笔起草的契约向可心展示开来,喜滋滋地指点可心,只要在这里画个押就可以了。 可心今日骤见伊三公子,想着两个月前他伙同自己的三个堂叔公施压、提亲一事,本来已经有些不乐见他,此刻,忽听他提到出售临水坊的事,不由惊讶得瞪大眼睛。 一直以来,不管多么艰难,可心都坚持守在北大街的临水坊,这里对她来说,有着的非凡的意义和重要性。她心里始终有个信念,她北上出征的父兄也许哪一天就会沿着去时的路回到这里,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或者突然敲响临水坊的木门,这正是她挂一盏风灯在檐下照路的原因。 如今,这个可恶的伊三公子竟然要自己卖掉临水坊,那简直就是要割断自己和父兄最后一线联系的希望啊。可心眼看着伊三公子手中的契约,怒从心底起,脸色阴沉成青色的天空。 伊三公子只注意到可心将眼睛瞪着很大,他以为她是吃惊于自己帮她谈下的可观的价格,他对可心的怒火中烧毫无所觉,竟然还继续手舞足蹈、眉开眼笑地向可心描述起出售临水坊、获得可观收入后的美好生活,什么买房圈地、养猪养羊、种花种草之类的。 伊三公子说着说着,就见可心转身去到处找什么东西,他好奇地闭了嘴,跟在可心身后看,还问她找什么。 可心也不回答他,一伸手,竟然就抄起墙边立着的一把扫帚。伊三公子惊愕地望着她,搞不懂可心这个时候拿扫帚干什么,难道要扫院子不成? 就在伊三公子怔愕的当口,可心嘴里喊了一句“滚!”,随后就抡起扫帚,横眉立目,朝着伊三公子懒腰就扫,竟是要将他扫垃圾一样直接扫地出门。那把扫帚是用竹竿、去了籽粒的高粱糜子扎成,有一人多高,梢头坚硬如刺。 伊三公子没想到可心有此一举,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就躲得慢了,左腮竟被扫帚尖扫中,马上浮起几条细细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伊三公子慌得用手一摸左腮,摸到有血丝,倒被吓醒了,这才知道要逃,赶紧转身就跑。 奈何可心横着扫帚封住了逃跑的路线,脚下又到处是些盆盆罐罐,不好置脚,伊三公子只好小心地跳着脚、曲线而行,慌不择路地逃,而可心就抱着扫帚在几步远处紧追,逮住机会就一扫帚扫过去。 伊三公子被可心追着扫着,狼狈不堪,一边抱头跳脚,一边振声而呼:“你你你,君子动口不动手!” 后来伊三公子又想,可心是女子,不是君子,便又换了嚷嚷:“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伊三公子这时已经是惊得结结巴巴了,他做梦也没想象过可心会有这样彪悍的一面。 伊三公子待要喊多一次“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又想着可心也不能算贼。可怜伊三公子一边跳着脚抱头鼠窜,一边还得搜肠刮肚找合适的语言申斥可心,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合适的斯文句子。 伊三公子最后一急,干脆直着嗓子喊:“你好好一个花仙子,怎么就突然变成河东狮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2章 免费伙计 几番奔波跳跃,伊三公子终于抢到了逃跑路线,于是加快跑了两步,悬着的剑柄撞了他的腰几下,倒让他想起自己有剑,是一个仗剑行天下的大好男儿呢,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欺负成这样呢,于是愤而拔剑,准备还击。 无奈,匆忙忙之下,那柄古剑却怎么也拔不出来,眼见可心的扫帚又扫了过来,伊三公子只好慌慌张摘下古剑,连刀鞘一起高举着回身招架,挡住可心横扫过来的扫帚。 可心和闾丘闵幽都清楚地记得,闾丘闵幽就是在这个时候到达的。那时,临水坊隔壁赵不二茶叶店上午的试茶刚刚结束,从店里传来一片叮叮当当收洗茶盅碗碟的声音,闾丘闵幽每天就是踩着这样的伴奏,牵着小黑,马蹄声”得得”而至。 离临水坊还有一段距离时,闾丘闵幽看到可心挥舞着扫帚追在一个年轻男子后面,那男子边逃边举着一把带鞘的剑回身招架,狼狈不堪,发簪已然歪斜,腮颊也带了血,袍带凌乱,手忙脚乱。 可心追在后面,粉面微愠,青丝微散,扫帚横扫,威风凛凛,俨然一副怒面女金刚伏魔打鬼的样子。 闾丘闵幽无声地笑了,他发现自己竟于这一刹那间,爱上了可心手拿扫帚的泼辣形象。他笑啊笑,笑得风停了看,云驻了望,远方的海似乎也掀起了波涛,整个翼国的历史仿佛也抖落灰尘振奋起来。 闾丘闵幽那双褐红色的眸子深深地望向不远处的可心,他心里软软的、甜甜的、笑笑的。他悄悄地、贼贼地想,要是和可心生一个儿子,那一定会是一个威风面、横扫天下的王啊! 这样一种幸福、豪情的想象,最终令闾丘闵幽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他的笑声引致场中的追逐暂停下来,可心和伊三公子一个忘了打,一个忘了跑,一起看向他。 闾丘闵幽看到可心嗔怪的目光,赶紧把小黑的缰绳一放,顺手抄起墙边立着的另一把扫帚,朝可心睒睒眼睛,笑吟吟地,向伊三公子包抄而来。 伊三公子这一下惊得玉容失色,眼珠差点跌出眼眶。可心的一把扫帚他已经疲于应付,现在又来一把,伊三公子这次是连招架也不准备招架了,他赶紧拎着宝剑,缩起脖子,夺路而逃,心里想着对面这个黑衣小子要是硬拦自己的话,说不得,自己也只能咬牙一头撞上去了。 伊三公子这样想着,脑子里闪电一样回忆了一遍看斗牛时,牛儿是怎样低首、怎样扬着两个犄角撞人的。伊三公子边回忆,边偷眼瞄向对面闾丘闵幽的肚子,暗中憋足了劲,选好了自己撞头的位置和角度。 好在闾丘闵幽并没有真正要拦截伊三公子的意思,他只是做做样子,应个景,帮着可心吓唬吓唬人而已。眼见伊三公子缩头冲来,闾丘闵幽虚虚地侧身,给伊三公子让出一条逃窜之路,借此机会,伊三公子就一溜烟跑得不见了人影。 可心初还怪责闾丘闵幽放跑了伊三公子,后来看到伊三公子已经跑远了,闾丘闵幽依旧抱着扫帚在空中一下一下假假地挥着,边挥还边看自己两眼,眼睛里满是戏谑的笑。 可心突然就明白过来,感情闾丘闵幽不是在真的赶人,而是在模仿和表演自己刚才追打伊三公子的动作呢。她低头看看自己怀抱扫帚的凶悍样子,可不正是闾丘闵幽正在演示的那个样子么。 可心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火烧火燎的,她不再看闾丘闵幽,把扫帚往地上一丢,就自顾自开始收拾门前的花草,根本不去理会闾丘闵幽,倒忘了他好歹也算是临水坊的一个客人。 看见可心不理他干活去了,闾丘闵幽也不说什么,依旧笑笑的,将两把扫帚拿到墙边立好,然后开始动手帮可心收拾那些盆盆罐罐、花花草草。 可心恼他刚才嘻笑自己拿扫帚的样子,就板起脸开始支使他,一会儿喊:“鱼鱼,递一瓢水给我。”一会儿又指着个大花盆说:“把这个挪那边去。”然后再随手瞎指个地方。 一整个上午,就听可心不停地叫唤:“鱼鱼,去把这盆的土换一换”、“鱼鱼,去把那盆的土松一松”、“鱼鱼,去把这盆挂起来”、“鱼鱼,去把那盆抱下来” 直到有客人来买花,满头大汗的闾丘闵幽主动迎上去,来客奇怪地看着他,他就自我介绍说:“我是临水坊新来的伙计。”说完回头看一眼可心,朝她睒睒眼睛。 可心一想,可不是一个上午自己都当他是伙计来使唤呢。可心再也掌不住一张板板的脸了,用手背掩着嘴角,和周围的花儿们一起,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 中午时分,闾丘闵幽准备离去时,挑了一朵大红的绣球花簪在小黑耳侧,然后就吹着口哨,左看右看,上下打量小黑,一幅看不够、喜滋滋的样子。 可心奇怪地问他:“有什么可看的么?” 闾丘闵幽忽然将脸凑过来,压低声音,贼兮兮地对可心说:“你看小黑像不像新郎官?” 可心闻言一怔,旋即满面通红,如晚霞夕照。她翻了闾丘闵幽一个白眼,别过脸去,没有接闾丘闵幽的话头,嘴角却再也掩饰不住地、慢慢泛起笑的波纹。 这以后,北大街临水坊花店此后还真就多了一个伙计,而且还是义务的。那个伙计总是牵着一匹小黑马而来,将马儿熟练地拴在门口的系马桩上,然后就开始侍弄花草,将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搬进搬出。 那个酷酷的少年伙计,本是会颖城中很多少年男女的偶像,可他在临水坊捋起袖子干活时,却十足十的一个纯朴的乡村少年。 这个乡村少年甚而是有些傻傻的、憨憨的,他被那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老板娘”可心呼来喝去,那张小麦色的脸庞常常被泥巴和花肥搅拌成一张大花脸,臭臭的,脏脏的,可是,少年伙计不仅没有不高兴、不乐意,反而一副很快乐的样子,常常咧着嘴嘿嘿地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3章 现世安稳 流水的日子,水中追逐着的是两颗快乐的心。那段时间,临水坊打烊后,只要不下雨,闾丘闵幽都会和可心一起,俩人一马,迎着夕阳,缓缓地向陌上行去。他们一起去会颖郊外看落日,看星星,看月亮。心像风一样自由,风像心一样快乐。 有时,可心走累了,闾丘闵幽就会将可心放到小黑背上,自己在一旁牵着缰绳,抚着小黑的脖颈,慢慢地走。这一刻,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放眼而望即可。看陌上的花开着,星星点点,晚霞夕照之下,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到处是成熟的高粱,那些红色的、饱满的高粱像一朵朵、一团团、一片片火在燃烧,它们或昂着头燃烧,或弯着腰燃烧,或摇曳生姿地燃烧,成群结队,无止无休,它们一直烧到远远的天边,在那里与天上的云霞相接,与夕阳相接,这个火红的、绚烂的世界,最后又一点点地燃进闾丘闵幽和可心的世界,一次次点亮他们年轻的眼睛,点亮他们少年的心,也点亮他们飞扬的青春。 每日穿行在这个世界,闾丘闵幽和可心感受着这个世界充盈着的热情,充盈着的赤子之诚,充盈着的火热无比,只有迎面而来的、田野上的风是凉爽的。在那滚滚的、泥土香味的风里,小黑的鬣鬃、闾丘闵幽的短发、可心的长发像三只快乐的黑鸟,上下飞舞。 天空低了下来,田野暗了下来,四围的野花影影绰绰,在暮霭中渐渐化去,只剩下淡淡的香气飘摇着不肯骤去,燃烧了一整日的高粱开始萌散出酒一样的味道,时光鸟一样归来,鸟一样栖息、停靠在最美好的此刻,旷野的风放开它们宏大的歌喉,低旋出一曲夜的吟唱。某一个蓦然睁眼的瞬间,所有的星辰突然间像千万只离弦的火箭,从四面方一起扑向大地,随时都会到达面前,跌落的样子。 那个时候,小黑也会安静地卧下来,卧在头枕双臂、仰面而躺的闾丘闵幽、可心旁边,和他们一起,欣赏亮晶晶的天空和蓝莹莹的星星,还有变化多姿的月亮。 小黑会不小心听到可心和闾丘闵幽两个人偶偶私语着,畅谈他们人生的理想。可心说,她的人生理想是“养花养草养灯”,而闾丘闵幽两只眸子狼眼般闪亮,他盯着可心看了好一会之后才说:“我的理想是,养牛养羊养你。” 那一刻,四围的萤火虫酸得腮帮子发疼,它们浑身乱颤,拼命翻飞,不规则地乱跳,然后互相冲啊、撞啊,笑闹成一团 那一刻,小黑被麻得嘶牙咧嘴,忍不住连打几个响鼻,前蹄在地上拍得扑扑响,打起了老高的尘土,嘴里还呼哧呼哧地喷气,吓得可心和闾丘闵幽爬起来躲得远远的。 而闾丘闵幽最念念不忘、最痴痴萦怀、最甜甜于心的,是那些个“有一次”: 有一次,可心的哨笛,似乎春水般脉脉含情,若有所诉,又似乎只是平和清淡,无悲无喜 有一次,可心的指尖,似乎鸟羽一样拂过他的眉毛,又似乎没有有一次,可心温暖的手,似乎雪花一样在自己手心里停留,又似乎没有 有一次,可心云霓般飘摇的裙裾,似乎曾扫过他的脸颊,又似乎没有有一次,可心鬓边的野花,似乎轻风般掠过他的双唇,又似乎没有 有一次,漫天遍野的红高粱和可心的回眸而笑一起,似乎香气般杀伤过他的呼吸,又似乎没有 陌上花开,他们缓缓而去,长天月明,他们缓缓而归。 不需要语言,只在四目的对视,眼睛里蕴藉的那些话,他们彼此懂得: 一切这样就好 不需要再年轻 不需要再漂亮 不需要再富有 不需要再幸福 只愿 岁月静好 现世安稳 三殿下闾丘云在满岁了,司空府将原来四殿下闾丘燧的府邸进行了翻新,由三殿下接管,府邸名称改为了惜云邸,府名是辜为先帮三殿下闾丘云在起的。辜为先和小楼也一起搬入惜云邸居住。 随着和三殿下更多的相处,辜为先对闾丘云在有了更多的了解。 曾经,辜为先还以为,小孩子不会有悲伤,小孩子都是快乐的,即使他们哭泣,也不过是因为小白兔受伤、小麻雀生病等这些渺小的事情。 可是,有一天,小小的闾丘云在黑色的眼睛里盛满悲伤地问他:“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战争?我们永远不能过上没有战争的生活么?”辜为先震惊了,他震惊于这个岁的孩子竟会为了这样一个深刻的问题而悲伤,而且,是那么深切地悲伤着。 三殿下闾丘云在告诉老师辜为先,父王已经好几年没有带他们登霆钧阁祭祖了。往年每年过年的时候,父王、母后都会带着全家登临霆钧阁最高处,进行祭祖的。 可自从几年前翼国战败,父王被迫和亲,娶了飞雪公主,父王母后就很少再见面,很多家庭聚会也没有了。至于祭祖,父王更是直言,他败给雪国,无颜见闾丘家列祖列宗,所以,直接取消了每年的祭祖。 就连王子殿下六岁开始就应该学习的翼飞,父王也不再亲自教授他们兄弟几个,偶尔是母后、姑姑天怜长公主带着他学习翼飞。 三殿下闾丘云在的悲伤令辜为先心疼不已,他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仿佛是他的那个孩儿从未失去过。在翼国这些年,辜为先对于翼国现在的朝局非常担心。 随着飞雪公主和亲翼国,原先动荡的翼国貌似恢复了平静,但其实,波涛只是被掩盖粉饰在了表象之下,还在暗处涌动着。尤其是随着四殿下的出世,辜为先知道,即使是处于权利边缘的三殿下闾丘云在,其实也已不知不觉间卷入了危险和纷争之中。 而辜为先,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心爱的学生发生任何不测。因为,他知道自己禁不起第二次失去。他早已将闾丘云在视为他的亲生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4章 当面致谢 北大街临水坊的对面是一座茶楼,叫菊仙楼,是会颖王都数一数二的茶楼,人来人往,每日都座无虚席。 辜为先和三殿下闾丘云在、还有小楼三人,每个月都会去菊仙楼喝几次茶,说来奇怪,他们每次喝茶,年轻的掌柜柳下言都会送几碟茶点给他们。 开始,小楼以为这是茶楼的促销手段,掌柜的人人都有送呢。可是,次数多了,小楼经过观察后发现,不是如此呢,掌柜的明显是只送他们这一桌。 但是,辜为先不让小楼去问为什么,既然掌柜的送,他们就泰然地吃。 这一天,辜为先来菊仙楼喝茶,只带了小楼来,当掌柜的柳下言又送上两碟点心时,辜为先忽然对柳下言说:“我可以见一下席老板吗?” 柳下言先是一愣,旋即微微一笑,道:“待在下问过席老板,明日此时,给先生回复。” 小楼推着辜为先的轮椅一出菊仙楼,就忍不住好奇地追问起来:“先生,席老板是谁?” 辜为先在路上没有回答小楼的问题,一直回到惜云邸,辜为先才向小楼讲述了席老板是谁。 席老板名叫席佑堂,是菊仙楼的真正老板。 席家本是翼国南田郡的一个望族,只是经过了数代单传后,人口渐渐有些凋零。席侑堂出手阔绰,交游甚广,几年前,他突然折卖了所有家当,北上王都会颖,半是定居,半是隐居。 席家所有生意,席侑堂很少亲自出面,多是由席家的门客仆从打理。北大街上的菊仙楼就是席侑堂入住会颖之后悄悄盘下来的一处生意,明面上的掌柜是柳下言。 席侑堂来自外地,会颖人并不知道柳下言和席家的关系,人们只道菊仙楼的老板是二十出头、年纪轻轻的柳下言,纷纷艳羡不已,却不知,真正的幕后老板是席家的少爷席侑堂。 柳家是席家的三代家仆,柳下言比席侑堂小十多岁,自幼即跟随少爷席侑堂前后侍应。 小楼听了辜为先的这番介绍,很奇怪辜为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辜为先没有具体解释他是如何知道的,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只要一个人有心,就总有办法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的。” 小楼又好奇地问辜为先:“先生见席老板干什么?是不是觉得菊仙楼的茶点好吃,想直接要一个五折金卡?” 辜为先沉吟了一下,道:“免费吃了人家那么多茶点,也该对人当面说声谢谢的。” 小楼歪着头看了辜为先好一会儿,他自然不相信辜先生见席老板,就只是为了当面谢谢席老板的茶点。 小楼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他问辜为先道:“柳掌柜说他要去问问席老板,先生,您说席老板会同意见面吗?” “席老板等这个见面机会,也应该很久了。”辜为先道。 “哦?”小楼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辜为先道:“不然,柳下言也不会一直送我们免费茶点。” “酱紫啊!”小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楼不再琢磨此事了,他赶着去芝心堂看店去了。 第二天,辜为先、三殿下闾丘云在还有小楼三人刚到菊仙楼,柳下言就迎了上来,他交代了身后的伙计几句话,就引领着辜为先、三殿下闾丘云在、小楼三人穿过菊仙楼,朝后门走去。 菊仙楼后门早有一辆匹马的大车等着了,车沿上已经搭好一条宽阔的踏板,几人合力将辜为先的轮椅推入车厢,三殿下闾丘云在、小楼和柳下言一起上了车,车厢帘子放下后,马车开始徐徐起动,渐渐奔跑起来。 没多久,马车停在会颖西城一处阔大的宅院前。 柳下言在前引领,小楼推着辜为先的轮椅在后跟随,三殿下闾丘云在走在辜为先身旁。 一路上,小楼嘴里就是不停地“啧啧”,因为这套宅院实在实在是太大了,他们穿了五、六进院子,又走过一处水池了,柳下言还在前面引路。就连见过王宫这种世面的三殿下闾丘云在,也不禁在心里为这个席老板居处之大暗暗吃惊。 终于,他们看到了传说中的席老板。 席佑堂站在一处房门口等着他们,他身后屋檐飞起,门庭高大。柳下言抢先几步上前,叫了声:“少爷。” 辜为先从轮椅里抬头看向席家这个少爷,席侑堂貌不惊人,身材矮矮肥肥,皮肤还有点黑,面无表情,却又每一丝纹路都含着深意看向眼前三人,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仪在。就连一路上嘴里呱噪个不停的小楼,此刻也不禁闭紧了嘴巴。 席侑堂朝轮椅里的辜为先点点头,辜为先则在轮椅上欠欠身子,二人没有说一个字,席佑堂转身朝里面走去。柳下言示意辜为先等一起进去。 这间会客厅,门楣很高,门槛也很高,来了两个家丁一起帮着,将辜为先的轮椅抬过了门槛。 房间空阔大气,陈设不多,却件件都价值连城。小楼已经忍不住东张西望去了。三殿下闾丘云在却静静地推着辜为先,停到一张矮几旁,自己也在几旁坐了。 茶几上差点都已摆好,柳下言招呼辜为先等用茶,然后就静静地站在席佑堂身后。席佑堂则坐在离辜为先不远处的一张高脚茶几旁。 辜为先呷过一口茶,笑着赞了声:“好茶!”然后就转身对三殿下闾丘云在说:“云儿,你去见过席老板。” 三殿下闾丘云在遂上前,朝席佑堂躬身行礼,道:“晚辈见过席老板。” 辜为先来这里前,没有向三殿下闾丘云在交代过任何事情,所以,三殿下闾丘云在见礼时,略去了自己的名姓,没有自报家门。 席佑堂犀利地目光上下打量了三殿下闾丘云在两眼,辜为先都看在了眼里。 等闾丘云在归座,辜为先朝席佑堂道:“辜某今天斗胆,是想请席老板以后多加提携关照辜某的这个学生。”辜为先说着,指了指一旁坐着的三殿下闾丘云在。 席佑堂呷了一口茶,道:“席某不过一介生意人,辜先生难道想让你的学生,学做生意不成?” 辜为先淡淡地道:“经国也是一门生意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5章 大位之争 三殿下闾丘云在茫然地看着老师辜为先和席佑堂。 辜为先从未带三殿下闾丘云在拜访过什么人,这一次,却破天荒带他来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拜访一个茶楼的老板,三殿下闾丘云在原本心中就有些狐疑不解,此刻,听着二人的对话,愈发有些不明白起来。 难道,老师真的是觉得他光学认字还不够,还有意让他学做生意不成? 辜为先说完“经国也是一门生意”的话,等席佑堂接话,席佑堂却低头一口接一口呷茶,始终不说什么。 辜为先想了想,对柳下言道:“可否麻烦柳掌柜带云儿和小楼参观一下贵宅的花园,我看他们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呢。” 柳下言看一眼席佑堂,见席佑堂没有出言反对,遂微微一笑道:“两位公子请跟我来。” 小楼先高兴地凑了过去,他早就有一肚子问题想问柳下言了,比如,菊仙楼的那些点心的做法,比如,这园子是不是两三家园子打通拼凑的,比如,柳掌柜你今年多大,好像也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样子,等等等等 房间里只剩下辜为先和席佑堂了,只听辜为先缓缓道:“席老板应该知道云儿的身份吧?” 席佑堂并不否认,他点了点头。 辜为先又道:“当前翼国的朝局,无需辜某介绍,想来席老板自有所耳闻。” 席佑堂看了看辜为先道:“你是指大位之争?” “是的。”辜为先面色凝重,点了点头。他提请席佑堂注意的,确实就是未来翼国几位殿下的王位之争。 近年来,随着世子闾丘奋卒和二殿下闾丘闵幽的逐步成人,翼国文臣武将之间冲突渐大,罅隙也渐深,双方之间几乎所有的、大大小小的争执,甚至于我妾你偷之类的私人龃龉,最后都能拐到这样一个终结争议上:谁领导未来的翼国更合适,世子还是二殿下? 世子与二殿下相差只一岁,二人个头身材也仿佛,可性情却迥然相异。 翼国人众做过这样一番对比和总结:世子喜白衫,二殿下好玄衣世子爱笑,二殿下严肃。若是观察得再仔细些:世子的眼睛总是星星一样亮闪闪的,二殿下的眼睛却绝大部分时候都蒙着一层灰,雾蒙蒙的。至于说到骑马,也真是很巧,世子从来都是骑白马,而二殿下却对黑马情有独钟。 世子闾丘奋卒温润仁和,性情随意,很受文臣拥戴,自然这也与世子的老师是威望极高的太傅文孝勤有关而二殿下闾丘闵幽因其果敢尚武,很合翼国武将们的口味。 于是,关于今日之翼国,未来之领袖,双方各执己见。文臣的说法是:菜要清淡些,才能吃多吃久武将的意见却是:酒要够辣够猛,才能对抗严寒和风雪。 菜和酒的比喻,最终困扰到了王上闾丘羽的饮食,常常令他举杯停箸不能食,看着酒杯和饭菜,若有所思,却取舍两难。 王上闾丘羽也不得不承认,当前境况也确实如此,民风过于柔弱,习礼之风过盛,尚武强身之气不足,这正是翼雪两国多年对抗中,翼国多数时间都落在下风的原因。 而世子奋卒和二殿下闵幽,恰恰分别代表了这一文一武、一柔一刚、一弱一强两种风气。 有人曾说,世子是一杯清泉,二殿下是一碗浓茶。二殿下对此说却不以为然,他曾自言,自己是一盅黑色的龟苓膏,虽然味道有些苦,却可以清热解毒。而显然,翼国已经积毒太深。 好在武将之领袖周搏、周却两位将军父子,在这件事情上,始终没有表过态。虽然,二人也知道,自己手下那帮出入沙场的武将们更喜欢二殿下闾丘闵幽。 但是,每次世子在自己怀里打滚,揪外公的胡子玩,爬在舅舅背上当马骑,都让周搏父子心中发甜发软。 这朵充满阳光的花朵,谁忍心将他从梢头掐下呢?何况,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 至于将来谁接闾丘家的天下,这首先是闾丘家的家事,是女儿女婿、妹妹妹夫的家事,外人最好不要指手画脚,他们不能帮着外人给女儿、给妹妹出难题。 随着前来和亲的飞雪公主诞下四殿下闾丘雪健,让这场未来的大位之争,愈发复杂起来。各方人马分析,有雪国做后盾的四殿下和飞雪公主,也一定会在大位之争中当仁不让的。 各种传言甚嚣尘上,辜为先在菊仙楼茶馆听得最多的,就是关于这个问题的争执和议论。席佑堂作为菊仙楼的老板,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情况。 席佑堂看着辜为先,试探道:“是不是三殿下也想争上一把?” 辜为先却摇头说:“不是。” 席佑堂疑惑了,眼前这个坐着轮椅的书生,带着三殿下来找他,希望他对三殿下“提携照顾”,却又并不打算争夺王位,实在令他不解。 辜为先自然看出了席佑堂的疑惑,他歉意地解释道:“我只是希望未来的各种争夺,莫要殃及云儿,希望您能在危急时刻帮助护佑他一把。” 席佑堂想了想,问辜为先:“帮助护佑三殿下,有什么回报吗?” 辜为先早已有所准备,展颜道:“席老板是生意人,难保将来在生意上有求到王上的时候,若有云儿出面,向他父兄进言” 辜为先话没说完,席佑堂伸手制止了他。席佑堂摇了摇头,道:“辜先生,你也说了,经国也是门生意,我还是希望能和三殿下一起,做一番大生意、大事业才好!” 辜为先犹豫起来,他沉吟片刻后,才道:“在不伤及云儿的前提下,我可以同意。” 席佑堂忍不住大笑道:“好!辜先生真是爽快人!” 辜为先也微笑着,看着席佑堂。他原以为,双方谈到这个地步,就应该要点头成交了。 想不到,席佑堂却将脸上的笑容收敛,皱着眉头道:“你我这单生意能不能做成,还得看另一个人怎么说。” 辜为先不解地看向席佑堂,不明白席佑堂所言“另一个人”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6章 突遇绑匪 三殿下闾丘云在和小楼跟着柳下言来到一处花园中之所以说是一处,是因为这处宅院太大了,他们一路走来,看到过好几座园子,柳下言此刻带他们去的,不过是距离比较近的其中一处。 三殿下闾丘云在不怎么言语,话都被小楼一个人说了,“叽叽呱呱”个没完,柳下言耐心地逐个回答着小楼的各种问题。三殿下闾丘云在则缓步跟在他们身后不远。 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别动!” 柳下言已经警觉地回了头,小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赶紧也回头往身后看去。 三殿下闾丘云在面色苍白,立在不远处的一树花丛前面一动不动,花丛掩映之下,差点让小楼和柳下言忽略了从花树后面伸出的一只手。 那只手看上去手指纤长,却有力地握着一把短短的bs,bs刃正贴在三殿下闾丘云在的脖子上。 三殿下闾丘云在只要稍微动一动脖子,就可能被bs锋利的刀刃划出伤口来。 小楼惊得张大了嘴巴,情不自禁地就要往前冲,柳下言一把拽住了他,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我说了别动的!”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慵懒,像一只晒太阳的猫伸着懒腰打出的哈欠,却愈发让人觉得冷意森森。 小楼不再敢乱动了,但是紧张让他头上背上都流出了汗,就连攥紧的手心里也汗津津的。他不停地看看柳下言,又看看对面的三殿下闾丘云在,焦急万分,却又束手无策。 柳下言则眯起眼睛,说道:“是哪一路的朋友,请现身说话!” “好说!”随着声音,花丛后面闪出一个乱蓬蓬的、鸡窝一样的脑袋。随后,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但他一双眼睛却大而警觉,手里的bs更是片刻都没有离开过三殿下闾丘云在的脖子。 “鸡窝头”绑匪居然嘻嘻一笑,道:“这孩子应该能值点钱吧?” 小楼变了脸色,柳下言默然无语,三殿下闾丘云在却自己说话了:“在下并非这家大户人家的少爷,今天不过是碰巧跟着老师来访而已。” “对!对!对!”小楼被闾丘云在的话点醒,母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脸上还赔上了笑容,“大哥,你弄错人了,我们不是这家有钱人家的人,我和那小孩是陪着我们老师过来串门子的!” 小楼说着,手指头还悄悄指了指柳下言,那意思就差明着告诉对面的“鸡窝头”绑匪,他身旁站着的这个人才是这家有钱人家的人。反正小楼现在一门心思想的,是赶紧救下匪徒bs下面的三殿下闾丘云在。 “哦?你居然不是这家大户人家的少爷?”“鸡窝头”绑匪显然有些意外,他侧头看了看闾丘云在。 三殿下闾丘云在镇定地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们两个都是老师的书童而已。” “唉,既然没什么油水,那只能”“鸡窝头”绑匪上下打量了打量三殿下闾丘云在,忽然凶相毕露道,“杀了你!” “鸡窝头”绑匪手腕一抖,拿着bs的手臂挥起,就要朝三殿下闾丘云在刺下。 急得小楼大叫:“且慢!且慢” “鸡窝头”绑匪停了下来,用bs尖指着小楼问:“且慢什么?”他另一只不拿刀的手不忘用力钳住三殿下闾丘云在的胳膊,防止三殿下趁机逃脱。 小楼咽口唾沫道:“大哥,他没钱,我有钱!” “那你还不快把钱拿来!”“鸡窝头”绑匪恶狠狠地道。 小楼赶紧说:“钱在我店里,我是芝心堂的老板!” “哦?你是个郎中?”“鸡窝头”绑匪看着小楼道。 小楼赶紧点头。 “鸡窝头”绑匪却忽然一歪头道:“郎中能有几个钱?!”说完又要挥刀朝三殿下闾丘云在刺下。 这一次,是三殿下闾丘云在说:“且慢!” “怎么?有钱了?”“鸡窝头”绑匪道。 三殿下闾丘云在却道:“我虽不能送你钱财,却可以送你一场富贵。” “哦?富贵?此话怎讲?”“鸡窝头”绑匪显然对三殿下闾丘云在的话来了兴趣。 三殿下闾丘云在认真地道:“我老师认识当朝很多文武重臣,给你谋个一官半职,或者你想成为宫廷带刀侍卫之类的,应该都不成问题。” “果真?”“鸡窝头”绑匪喜出望外。 “千真万确,我们老师就在客厅里,和此间主人在说话。”三殿下闾丘云在道。 “那走,带我去见你们老师去。”“鸡窝头”绑匪喜出望外,放开了三殿下闾丘云在,示意三殿下前面带路。 三殿下闾丘云在看一眼小楼和柳下言,小楼朝他狂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前面先走,免得绑匪又反悔了。柳下言没有和三殿下对视,他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三殿下闾丘云在当下迈开步子,前面带路,一行四人一直朝辜为先和席佑堂所在的那间房而去。 三殿下闾丘云在带着“鸡窝头”绑匪刚进房间,席佑堂就说道:“左炎,我正和辜先生说你呢,你就到了。” “嘎嘎!”跟在三殿下闾丘云在身后的那个“鸡窝头”绑匪发出两声快乐的笑。 辜为先和三殿下闾丘云在一起回头,惊讶地看着这个“鸡窝头”绑匪。 三殿下闾丘云在惊讶的是,这个绑匪居然是此间主人的相识。三殿下闾丘云在注意到,“鸡窝头”绑匪手中的bs早已不见了。 而辜为先所惊讶的是,这个声名赫赫的左炎,竟然这么年轻,而且,浑身上下,没有半星儿杀气,这实在太出他的意料了。 关于左炎,辜为先早已在茶楼酒肆听人讲过无数遍。 被翼国人誉为“天下第一剑”的左炎从不带剑,可翼国人都知道,左炎的剑法独步天下。左炎在十五岁至十七岁之间,用两年时间,怀抱一柄桃木剑,挑遍翼国各路知名剑客,未逢敌手,少年成名。在达到人生的辉煌后,左炎过了一段无所追求的荒唐日子,忽然就从江湖销声匿迹了。想不到,今日却出现在席侑堂的宅院里。 眼前的左炎一头乱蓬蓬的短发,活像个鸡窝,与他的头发相反,他一双大眼睛竟然澄澈异常,笑起来腮边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辜为先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居然就是威名赫赫的“天下第一剑”左炎,而这个身负盛名的剑客左炎,竟然像个孩子般纯净、透明,好在一双眉毛还算粗浓洒脱,颇有神采。 左炎大大咧咧地在席佑堂身旁落座后,又发出两声快乐的“嘎嘎”,然后朝三殿下闾丘云在扮了个鬼脸。 这时,小楼和柳下言也进来了。小楼吃惊地看到,“鸡窝头”绑匪居然成了座上客。柳下言却似乎对“鸡窝头”绑匪在座之事视而不见,径直回到席佑堂身后,重新站在那里。 席侑堂在,柳下言是从不坐的,这是柳家的家训。 左炎却不忘朝柳下言也扮个鬼脸,结果,柳下言却回了他一个大白眼。 “这个孩子就是三殿下吗?”左炎将目光重新落在三殿下闾丘云在身上。 “嗯。”席佑堂“嗯”了一声。 “多大呀?”左炎再问。 席佑堂看着辜为先,辜为先答道:“岁。” “岁能有这样的胆识,也算难得了。”左炎点头道。 小楼却一脸气愤起来,出言相讥道:“谁有您的胆量大呢?明明知道他是三殿下,还敢拿bs搁在三殿下的脖子上!” 小楼这一招,明显是讥讽兼告状,一箭双雕呢。 辜为先惊讶地看向身旁的三殿下闾丘云在,三殿下却似乎并没有什么,镇定地道:“这位大哥是和我开玩笑来着。” “嘎嘎”左炎笑了,朝小楼道,“小郎中,三殿下可比你强多了!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一教你怎么样可以胆子大一点?” 气得小楼鼻翼张开,呼哧呼哧喘气不已,恨不得上去咬一口左炎。 席佑堂却微微笑了,因为他知道,左炎既然这么评价三殿下,该是认可这个孩子的。 席佑堂刚才所言,还要看一个人怎么说,这个人,自然就是左炎。 席佑堂朝柳下言道:“你去厨房安排一下,中午我们设宴款待贵客。” 辜为先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知道,席佑堂既然设宴款待他们,当是已经接纳三殿下闾丘云在了。 只有三殿下闾丘云在并不知道,今天这一切,其实他才是主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7章 时光之下 萧凡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求见一下表妹飞雪长公主,虽然,他一次也没能见到成为翼国王妃的表妹佟谷清,但是,宫女统领晚晴每次都会告诉他一些关于飞雪长公主的消息。大致也都是说,飞雪长公主很好,这个月王上闾丘羽有没有来过飞雪宫之类的。 萧凡需要将问来的这些情况,写信汇报给在雪国的姑母王太后萧眉。 和所有到访飞雪宫的人一样,萧凡每次也都是从王宫西北角的小角门入宫,那里有专门的侍卫把守小门,对他们进行盘问和检查,然后,还会有侍卫将他们一路引领,送入飞雪宫,然后,等在门外,等他们拜访结束,再带他们从小角门原路出宫。 萧凡对这一切流程早已熟知,并已习惯。 除了宫里这些流程,萧凡又在这道流程的一头一尾,给自己另外加了一道程序买烤包子。他每次进去飞雪宫时,都会买几个烤包子,从飞雪宫出来,也买几个烤包子。 王宫西北的小角门外,两年前多了一个烤包子的摊档,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子,烤出的包子格外香。 萧凡每次进宫,就买几个烤包子,带给四殿下闾丘雪健吃。然后,从宫里出来后,再买几个烤包子,带回国馆自己吃。这一头一尾的烤包子程序,已经成了萧凡每次拜访飞雪宫时必做的一件事。 据说,现在四殿下闾丘雪健已经爱上了烤包子,他常常闹着晚晴出来,给他买烤包子。 萧凡这一次拜访飞雪宫回来,向姑母王太后萧眉报告了一个好消息,飞雪长公主又怀孕了。王太后萧眉自然十分高兴,给萧凡的回函中,却交给了他一个艰巨的任务让萧凡去找翼国王上闾丘羽交涉,废除现在的世子闾丘奋卒,改立四殿下闾丘雪健为世子。 萧凡当时看到这封回函,吓得脸色都变了,差点哭出声来,他连连叫苦,姑王太后交给他的这个任务,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他身在翼国自然清楚,别看两国缔结了友好和平协议,可是,那些翼国人对雪国人根本没有一点友好的样子。他平日里进出国馆,在会颖往来,都还要小心翼翼,身份方面也是,不到确实需要说明身份的场合,他也不敢声明自己是雪国国馆的人。否则,只怕从那个卖包子的开始,就不卖给他吃食了。 现在,姑母王太后居然还让他去废掉人家的世子!这简直就是往火坑里推他嘛!萧凡相信,自己今天请见王上闾丘羽,提出废世子的要求,明天他就会横尸街头了!他才不要去送死呢! 萧凡遂决定假装没收到姑母王太后萧眉的这封书函。 可是,萧凡没有想到,两个月后,二叔萧思来了,是代表雪国的表弟王上,亲自来和翼国王上闾丘羽交涉改立世子的事情。 二叔萧思每次和翼国王上闾丘羽见面,或者和闾丘羽委派的大臣见面,萧凡都设法找借口躲开了。他实在不想淌这趟浑水。好在二叔萧思对萧凡也极为疼爱,知道他温和懦弱的性子,也不勉强他参加双方的谈判。 双方谈了一个多月后,萧思离开了翼国王都,返回雪国,萧凡长舒一口气。他好歹算是避开了这件最棘手的事务。 二殿下闾丘闵幽还是一有时间就骑着小黑往临水坊跑,不过,最近他跑临水坊的次数明显少了很多,他迷上了一项新的运动格斗。 二殿下闾丘闵幽的流华邸在西樵街口,最近,西樵街口新开了一家武馆,叫龙虎武馆,是专门教授人们进行格斗的。 闾丘闵幽此前跟着军队里的一些军卒将官所学,都是舞弄兵器的马上马下功夫,这徒手格斗的功夫,他还真没学过,也格外有兴趣。毕竟,少年人都喜欢街头打架斗殴,懂几招格斗功夫,对于对付那些街头的混混还是很有效的。 二殿下闾丘闵幽就曾遇到世子哥哥闾丘奋卒在北大街上与那些混混口角,然后,世子闾丘奋卒被那些比世子小好几岁的混混追打得抱头鼠窜,是他冲上去,拳打脚踢,一个对付四五个,将那群混混打散的。虽然,他自己也受了点伤。 有过这番经历,二殿下闾丘闵幽还是很想提高一下自己赤手空拳与人对战的本领的。所以,当他发现街口新开这个武馆之后,二殿下闾丘闵幽就报名进入武馆,学习格斗技巧,这样一来,到临水坊的时间就难免少了很多。 天怜长公主转眼已经十九岁,人漂亮了很多,也懂事了很多。自从飞雪公主和亲来到翼国后,天怜长公主知道王兄和王嫂之间也开始了冷战,俩人很少见面,天怜长公主对此心中极为不安,她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如果她心中对飞雪公主一直怀着敌意恨意也还罢了,她也不会心中那样的不安和愧疚了,问题就在于,她早在第一次见到飞雪公主时,她就已经悄悄地原谅了这个王兄和王嫂之间出现的第三者,她甚至在心中对这个第三者产生了同情。 这样的心情愈发让她觉得自己有愧于王兄,尤其是对于王嫂周致,天怜长公主觉得,她亏欠王嫂太多。王兄王嫂那样坚贞的爱情,是因她而被毁掉的。 因了这样的内疚,天怜长公主把自己的大部分闲暇时间都花在了进宫陪伴王嫂周致上。 她陪着王后周致说笑话、打牌、看书、聊天、织毛衣、绣花、散步、舞剑确实也为周致解了不少的闷。尤其这两年三殿下闾丘云在也自己开了府,周致身边确实是连一个陪她解闷的人都没有了,天怜长公主的陪伴作用就愈发彰显了出来。每次她去到瑞香宫,都可以看出,无论杜嬷嬷,还是王后周致,都发自内心的开心 其实,在天怜长公主内心里,她是想用自己的陪伴,向王嫂周致致歉,对王后周致做些微的补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8章 满月酒会 炎炎夏日,飞雪公主诞下了一名小公主。 翼国人都以为,这一次,既然飞雪公主诞下的只是一位公主殿下,而非王子殿下,雪国应该不会像当初四殿下闾丘雪健出生时那样,进行奢华、夸张的庆贺和宣传了。 孰料,雪国方面依旧还是派出了浩大的特使团到翼国祝贺,礼仪规格丝毫不逊四殿下闾丘雪健的出生,照样是摆出盛大奢华、花团锦簇的一场满月酒酒会,来大肆庆贺和宣传翼国王上闾丘羽的第一位公主出世。 对此,翼国大臣们私下分析认为,这概是因了雪国实际是由王太后当政,而雪国女子又历来巾帼不让须眉,坚韧果敢,不少女子都习武骑射,不乏像翼国王后周致这样的巾帼英雄。 翼雪两国战争时,翼士就见到有很多雪国妇女随雪骑南下,攀山越岭、伐木搭桥、凿冰取鱼,甚至攻城略地,样样能行,这些大概都是雪国女性在雪国颇受重视的原因。 有了四殿下的满月酒为先例,小公主的满月酒无需什么争议,顺理成章,依旧定在秋凉馆举办。 秋凉馆馆主沈鹿呦照着当年四殿下的满月酒,做了增补,亲自拟定了酒会流程,并按两国给出的人员名单制做了邀请函。 但是,小公主的满月酒从筹备开始就不很顺利。 这一方面是由于翼国人本就不满雪国当年逼迫闾丘羽进行和亲,自然而然,就对带有雪国血统的公主殿下心有芥蒂。加之人们私下互传,王上闾丘羽对这个小公主的出世大为恼怒,连名字都拒绝赐予。 这些直接导致小公主的满月酒会应者寥寥,很多受邀之人都推托抱病或有事在身没有前来。 到了该宣布小公主殿下名字的环节,果然是说,王上公务繁忙,尚未为小公主赐名,这一下,更是坐实了人们的种种猜测。每个人心里都知道,王上闾丘羽再忙,也不会忙到连给孩子起个名字的时间也没有。小公主殿下至今未获赐名,自然是王上闾丘羽给雪国,给翼国民众摆出的一种态度,一种拒绝的,说不的态度。 天知道现在人们传得沸沸扬扬,雪国态度强硬,要求闾丘羽废后,废掉周致的王后,改立飞雪公主为翼国王后。于是就有人猜测,王上闾丘羽大概是想借小公主的事情,让雪国和翼国民众看看他的态度吧。 所幸小公主的满月酒会,王后周致到场了,不至于让场面太过尴尬。但王后周致只是礼节性地转了一圈,看了眼襁褓中的小公主,和怀抱小公主的晚嬷嬷寒暄了几句,给小公主殿下留下一件狐皮小袄作为满月礼,随后就告辞了。 如此一来,整个满月酒会上,地位最为尊崇的到客,就只有天怜公主了,其实,很多公子名媛本就是为争睹天怜公主的风采而来尤其她那从无一次重复的曼妙发型。 飞雪公主两个孩子的满月酒会、生日庆典,天怜公主都是准时出席,盛装而来,并备有不薄的贺礼。并且,平日里,天怜公主还会不动声色地照拂一下飞雪宫的人和事。 五年前,四殿下闾丘雪健的满月酒会上,有对雪国仇视的翼国贵胄子弟寻衅闹事,就是亏了天怜公主在场才坐镇处理掉。 这一次,小公主的满月酒会,也有很多抱着怨气,来者不善的人。 为了活跃气氛,吸引来客,雪国国馆花重金请来了王都会颖有名的歌女舞妓,这些歌舞妓用她们灿烂的笑容、扭摆的腰肢、欢快的舞步,试图点燃起每一个与宴者的热情,为酒会营造出一派喜庆欢乐的氛围。四围伴奏的音乐,也知情识趣地、一首一首皆是喜气洋洋。 雪国使节萧凡、参赞沈顺及使团人员在这些歌舞音乐中豪饮纵笑、意气纷发,而翼国方面的不少出席人员,却有些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他们或横眉怒目,或冷若冰霜,对曲意谄媚的舞妓乐师鄙薄不已,若不是囿于两国邦交的大是大非,且看到天怜长公主在场,恐怕就要当场申斥翼女不知亡国恨了。 酒过三巡,人们渐渐觉得索然无味起来,要不是外面恰好风雨飘摇,很多人可能就此拔脚开溜了。 既然被风雨困在这个满月酒会上,人们索性端着酒杯开始四处走动,借着这酒会的机会,舞动长袖展开自己需要的社交,各酬知己。 这样觥筹交错,笑语喧嚷,眼看就要夜深了,歌舞也撤了,只剩下饮食闲聊,推杯问盏,人们终于听到馆外风声渐缓,雨脚稍歇,于是陆续有人开始起身离席而去,这场满月酒会已近阑珊。 天怜公主看看小公主的满月酒会至此,也基本算是圆满了,座中之人都不是什么太过激烈、惹是生非之人,十有都已微醺浅醉,想来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了,于是,天怜长公主就决定告辞回府,随行的天怜府的仆从赶紧为天怜长公主披上一件薄薄的黑绸披风。 这时,秋凉馆馆主沈鹿呦刚把一对双胞胎儿子沈又刀、沈又俎哄睡了,回到前馆来,天怜长公主迎上去,向沈鹿呦告辞,打算离去。 二人寒暄几句后,沈鹿呦送天怜公主出门,俩人本已行至近门处,却忽然听到背后响起几声清泠泠的琴音。 天怜长公主身子一滞,缓缓转身,目光循琴音寻觅,最后停留在大厅一角:抚琴人是一个年轻男子,散发于肩,乌黑的头发遮住半侧面颊,让人不能完全看清他的脸庞,只略略看到他坚毅的弧线。 微黄的烛光从他侧后照过来,掠过他的下巴,那里微微泛着青光,想是新刮过脸。他的头稍稍垂着,抚琴的手指纤长而苍白,像女子的手指。他一身白衣,盘膝而坐,袍袖起处,琴音如水花飞溅。 天怜公主没有动,就那样站着,静静地听完了一曲。随后,她缓步向弹琴人走去,其间距离虽只数十步之遥,天怜公主却觉得自己走过了万水千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9章 惊喜重逢 “请问,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么?” 弹琴男子闻声抬头,望住眼前的女子:水一样的发,云一样挽起夜一样的黑裘披风,翻出火一样的红色缎里雪一样的脖颈,探出春花一样的呼唤一绺淡黄色卷发垂于耳边,似春柳扶风。 “是的,长公主,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弹琴人起立,微微欠身,毕恭毕敬。每个人都认得这颗酒会上最耀眼的明星,他北山泉也不例外。 “那么,我是第一次听您弹琴么?”天怜公主微微侧首,厅内灯火映亮她姣好的面容。 春月无痕这个词在北山泉心里云一样飘过。他略做沉吟,轻答:“回长公主,应该不是。” “是第二次,对么?”天怜公主又迈前一步,轻裘微动间,有淡淡的香气。 春风闲度这个词在北山泉心里鸟一样飞过。他再次欠身:“对的,长公主。” 天怜公主修眉微挑,笑意宴宴:“第一次你在府外,我在府内,是否?” 春山带笑这个词在北山泉心里鹿一样跳过。他亦微笑,却未语。 “请继续。”天怜公主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一转身,也就近坐了,随行仆佣将她的披风围脖重新解去,沈鹿呦亦悄然退下。 北山泉看了两眼天怜公主,重新坐下,盘膝,理琴,起奏。 曲子换了一支,听起来依旧朗月清风,不悲不喜,一如刚才的曲风,曲中漫天星光在望,一泓秋水无波,自在徜徉,无风无雨,可令人安然入怀,安然入睡,安然入梦。 多么熟悉的旋律,多么熟悉的感觉,就是这一曲,就是这种感觉! 天怜公主闭目聆听,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五年前,她因为拒绝和亲,被疯狂的会颖人将她围困在天怜府里。天怜公主把自己关在衣橱里,不敢出来,她怕一踏出衣橱,人们就会押着她前往雪国。她甚至连晚上都开始蜷在衣橱里睡觉,那里一片黑暗,世间所有的一切,包括天光都可以被拒之门外。府外喧嚣不断,所谓民众的呼声一批批、一,整日整夜围绕着、冲击着天怜府。 是府门外一个少年的琴声给了她温暖和勇气,让她最终从衣橱中走出,开始躺在床上安然入睡。那个少年弹着同一支曲子,陪伴了她三天三夜。 那以后,天怜公主再没听过那支曲子,也没见过那个操琴少年,她曾试着打探过那少年的消息,却被人们告知,那少年一定是已经战死了。因为据说,那个战场没有人能活着回来,不战死,也会饿死。 天怜公主听闻这个消息后,曾在暗夜里,在心里默念过很多次那个魂在异乡的弹琴少年,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在他的身上。 她没有想到,今日小公主的酒会,当年的那个弹琴少年竟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为自己重奏当年那支曲子。 琴声止了,曲子已奏毕,北山泉抬首望过来。 天怜公主很安静,她右手托着腮,歪着头看着北山泉,头顶的发髻微微斜着,像舞女抛出的云袖。她眸光如水,水中星星点点的亮光闪烁,她问:“曲子叫什么名?” 春波潋滟这个词在北山泉心里船一样划过。北山泉看看左近,神秘一笑,探出身去,低低地说了三个字,天怜公主没有听到,于是,北山泉又探一探身子,天怜公主也探出身子,用心去听,这一次,她听清楚了:摇篮曲。 天怜公主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长睫扑闪着,有些茫然,也有些愕然。她再也想不到,那只是一首单纯的摇篮曲。但是,旋即,她的脸开始发烫起来,原来,那年,他像哄一个婴儿一样安抚她,哄她入眠。 春草凄迷这个词在北山泉心里萤火虫一样亮起。他也注意到了天怜公主红起来的面颊,于是不着痕迹地补充道:“那年在长公主府外,我即兴写的。” 难怪,五年前,她初听此曲,觉得旋律简单,甚而有几处滞涩,起承转合也不流畅,随后两日,却越听越觉丰富、圆润,曲子主旋律未变,但曲间明显多了些润饰。 自那日少年摔琴离去,这些年她也再没听任何人弹奏过此曲。她也曾遍寻古谱,却始终未得,原来是他的原创。 雪国驻会颖的国馆使节萧凡注意到了天怜公主与北山泉的这一幕场景,这可是他向天怜公主献殷勤的大好机会,萧凡于是顶着一头小圈圈卷发,急急地赶过去,插到二人之间,热情地为北山泉做引荐。 萧凡指着北山泉向天怜公主介绍道:“长公主,您还不认识此人吧?此人姓北,名山泉,弹一手好琴,是会颖第一琴师呢!”北山泉听了萧凡的介绍,忍不住笑了。 天怜公主则扬一扬眉,表示赞赏和意外。她望向北山泉笑着的眼睛,他的眼睛干净澄澈,如两泓山泉。 五年,真快啊,她年已十九,他则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年轻英俊的青年了。 天怜公主与北山泉俩人都不说话,倒让立于中间做介绍人的萧凡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他又站了一会,觉得自己实在多余,于是寒暄几句,掉头走了。 萧凡走开很久后,北山泉才低着头,朝天怜公主轻声道:“长公主,我复姓北山,单字泉。” 这一次,轮到天怜公主笑了。 春花烂漫这个词在北山泉心里扑簌簌地、花一样绽开了。 天怜公主再一次望向北山泉的眼睛,那双眼睛确实澄澈得像两眼泉水,微微漾着柔波,泉眼里还映着一个女子。 天怜公主仔细看向泉眼里那个女子:水一样的发,云一样挽起,雪一样的脖颈,探出春花一样的呼唤。一绺淡黄色卷发垂于耳边,微微荡漾,如春柳扶风。她的脸忽然红了。 春霞斜飞这个词在北山泉心里水彩一样漫漫洇开,直到把他的心全部浸染。 “明日来我府中,我有样东西还给你。”不等北山泉作答,天怜公主已起身离去。 这样的话,既似邀约,又像命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0章 八槐街 一晃已是三个月之后,会颖城再一次开始了风声鹤唳,北风吹来,气温降低,给人们送来了冬天。 王宫西北高墙外面是一条古老的街道,街名槐街。槐街南北走向,略偏西北,街面由大青砖铺成,平坦整洁,可容两辆大马车并行。 翼国三百年历史,三百年沉浮,槐街都曾亲眼见证。后人臆测街名,这条街当初大概曾有过棵槐树,但如今这棵槐树已不知所踪。整条街现在不仅不见槐树,任何树都没有一棵。 只因街道东侧那堵三丈高的青色高墙内就是翼国王宫,出于王宫的安全考虑,很多年前槐街就已被禁止植树,连高墙对面的建筑都是只许建一层。 槐街西侧则是一排矮矮的平房,一间接着一间,大多很破旧,多处墙面已斑驳脱落。几乎家家户户的窗户下都堆着柴薪、煤饼,有些檐下还挂着蒜辫、辣椒等,偶尔也能看到腊肉、熏鱼。 此刻,天光未亮,凌晨时分的槐街,各家门窗还是紧闭。四围一片漆黑,没有一星儿光,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听不到河流,听不到风声,也听不到时光在沙漏里流逝。 忽然,响起了一声“咯吱”声,声音很轻很轻,虽只一声,却足以打破这世界的寂静。人们不由自主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准备迎接更多的声响。可这时,世界却重回死寂,那一声“咯吱”仿佛只是人们的幻听。 就在人们的耐心被消磨殆尽,耳朵开始放松,打算就此放弃时,“咯吱”声重又响起,伴随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一次,“咯吱”声断断续续,响两下停一停,接着又响,像足一把老二胡演奏前的试音、找调。很快,“吱呀”声开始流畅起来,细流一般,涓涓叠叠,韵含婉转,终至悠扬。 “啵”一声,似裂帛之响,黑暗中突然跳起一簇小小的火苗。小火苗摇摆着,像午夜森林里一个会发光的小妖,踩着“吱吱呀呀”的节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蓦地,这个发光的小妖纤腰一拧,双臂奋力一振,昂首披发间,又有十多个小火苗蹦跃而出。这些会发光的小妖迅速聚拢,手手相牵,脚尖踮着煤球,围筑起一座金色城池。 如同岩浆漫淌,金色城池迅速扩张,更多小妖从煤球间涌出,在“吱呀”声的鼓舞下,她们不畏艰辛,翻山越岭,将燃烧的旗帜插向更多煤球,四周在她们轰轰烈烈的摧城拔寨中被慢慢照亮。 这是一个火炉,有半人多高。金色“城池”所在正是炉膛中央,炭火刚刚生起,照出炉壁黄泥里纵横细碎的麦秸,显然,这是一个新制的泥炉。 炉膛内的炉火虽已烧旺,却还不足以照亮炉外的世界,只依稀照出炉底连着的一个风箱,“吱呀”声正是由风箱发出的。 拉风箱的人身影朦胧,很难一下子看清,只在他凑近炉口探察火势时,映出一张清秀的、年轻男子的脸。 “天怎么又亮了!”不远处有什么人嘟嘟囔囔,抱怨了一句。其时,天谈不上亮了,拉风箱的男子身形依旧模糊,薄薄的暮霭还在到处游荡。可说来神奇,随着这一声嘟囔,天,真的就亮起来了! 晨雾像有教养的访客,在主人的哈欠声里,躬身告辞,四下散去。炉边的空气像落在纸上的一滴水,慢慢洇开,逐层干透。四周景物以火炉为中心,一圈一圈,逐步清晰起来: 与火炉相连的除了风箱,还有一张老旧的长木案。木案比火炉略矮,漆皮早已斑驳,辨不出颜色,有一条桌腿是新换的,崭新的木条,未曾涂漆,案上摆着一块大面板,此外空无一物。 风箱已经很旧了,依稀可以看出原本是枣红色。拉杆却只剩了乌黑,不知黑色本就是它的原色,还是日久才被熏黑的。拉杆一进一出地推拉,风门就一张一合地“吱呀”,声音连贯时,叫得像个孩子,发出快乐的童声,偶尔滞塞了,又呼呼噜噜,像患了哮喘的老头儿。 拉风箱的男子坐在一个板凳上,初冬的晨风卷着几片枯叶在他脚边打旋,他身材本就消瘦,一身薄旧的衣衫越发使他看上去格外单薄。他宽阔的额头沾了些尘灰,长眉细目,看上去二十六、七岁,或许比这个年龄还要年轻才对。 看仔细些的话,会发现这个年轻男子的两耳耳垂穿有耳环孔。 再看仔细一些,会惊讶地发现,这个拉风箱的男子,居然是张喜春。 张喜春双手袖子挽起,推拉风箱的手臂肌肉遒劲,隐约可见一层青霜覆盖其上,提醒我们这是冬天一个寒冷的凌晨。 张喜春身后不远,有张竹榻,榻上的被子尚未收折。竹榻不远有一堵青色高墙,足足三丈多高。墙脚有两张小方桌和几个小凳,桌上摆着筷子筒和几个小小的酱料罐。 顺高墙向上望去,离地两人高处搭着一个草棚顶。草棚顶从墙边斜斜扯出,伸到街上,由两根小腿粗的木柱撑起,将小桌凳、竹榻、木案、火炉等一应罩于其下。 草棚的棚沿处有一根细竹,挑出一面布幡,布虽破旧,却依旧看得出是一条上好的白葛,上绣一朵金菊和两个烫金字十三。 这面旗下,火炉与木案并排着向街而立。这就是张喜春的烤包子摊。 张喜春的烤包子摊档位于街东侧,这一侧没有建筑,只一堵青色高墙,墙内即是翼国王宫,因高墙阻隔,墙里风光一无可见。沿墙离张喜春的烤包子摊档很远,才又有一个矮棚,卖豆腐脑的,此外再无建筑。 此刻,槐街街西侧门窗紧闭,卖豆腐脑的尚未出来,街上除了张喜春的风箱发出“咯吱”声,满街寂静。 风,忽然来了,悄悄地,沿着青砖街面自北而来。张喜春草棚顶的茅草最先发觉,快乐地抖动起来,发出脆响,与棚下风箱的“咯吱”声轻轻应和。 这正是槐街每天早上醒来的方式:被张喜春的草棚叫醒。 草棚像个世外歌者,蓬发赤足,高高地站着,茅草是他披散的长发,风箱是他怀抱的二胡,白色金字旗幡是他翻卷的长袖,他背倚宫墙,迎风而歌,歌声悠扬。他在每天清晨,叫醒槐街,叫醒整个王都会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1章 张喜春烤包子 渐渐地,随着天光一丝丝地放开,鸡鸣犬吠声在会颖各处、零零落落地响起,大街小巷也开始有人影走动。 槐街西侧的平房,人家的门窗“吱吱呀呀”地,一声声响着,被陆陆续续地打开,有一缕烟袅袅地一支烟囱中冒出,接着,更多的烟囱开始冒烟。 从张喜春的烤包子摊档往北,沿高墙三十步开外,有一个角门,对开朱漆小门,门闭着,门口一对抱鼓型门墩。门口坐着两个侍卫打扮的人,一个坐在门阶上,双臂搂膝,脸埋在双臂里,看不清面容,头发间已夹杂一些银丝。 另一个侍卫仰着脸,坐在南侧的鼓型门墩上,倚着门框睡得极沉,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细皮嫩肉,脸上尚有孩子般的稚气,下巴微微扬起,嘴角流着涎水,偶尔还翻一下白眼。 俩个侍卫腰侧各悬一把佩刀。刚才“天怎么又亮了”的嘟囔,想来应是其中一人所发,因为此刻,街道西侧的人家全都门窗紧闭,尚未起床,左近数百步之内再不见别的人影。 此刻,两个侍卫已经醒了,那个埋头在双膝间的侍卫抬起了头,年纪略大一些,胡子邋遢,不修边幅,约莫四十岁左右,算得上是一个早生华发的人。 两个侍卫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向张喜春的烤包子摊这是看守角门的侍卫们每天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到张喜春的炉前烤火。 炉火已经很旺,拉风箱的男子已起身在面案前忙活,腰上系了围裙,案上陆续摆出面粉、面盆、擀面杖、碗筷勺子、油壶酱罐、藤框纸袋等。他神情专注,手法娴熟,不一会儿就和起一大块白面,再过一会儿,面案上已摆出两排小包子,个个白白胖胖,小嘴朝天嘟着,像一堆刚出生的猪娃娃。 两个侍卫坐了小板凳,伸手就近火炉,烤一会儿手暖了,就缩回来搓脸,中年侍卫始终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年轻侍卫忠于职守,一边烤火,一边还两眼不时地瞄向宫墙处的小角门。 从他们坐着的角度望去,狭小的角门像一只清冷的眼睛,斜睨过来。青色的宫墙则伟岸肃穆,倾斜得有些过头,像是随时可能倒下压住他们。 年轻侍卫不由自主身子后仰,脑袋越来越歪,试图换一个角度看这面高墙,却不妨被屁股后面的腰刀一拽,失了平衡,竟跌坐在地。 “小芋头,看什么呢?”中年侍卫一边伸手将年轻侍卫扯起,一边疑惑地问。 “乔哥,你觉不觉得这墙比以前斜了?”“小芋头”因为摔了跤,有些面红,舌头也似乎打结了。 乔本初和于一光都是宫廷侍卫,二人经常搭档值班,乔本初年纪大些,大家叫他乔哥,于一光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小芋头”。 乔本初听“小芋头”说宫墙歪了,就扭过头去看,他浑浊的眼睛看了宫墙好一会儿,也没看出啥来,于是手一甩,丢开“小芋头”,朝他道:“我看这墙没事,倒是你的眼睛斜了!” “呱”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乌鸦,竟聒噪一声,从棚下穿过,引得三人一起仰头,追着乌鸦看去。 初冬的早晨有些清冷,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但三人都知道太阳已然升起,它只是躲在云层后面不愿见人。 鸦影渐成一个黑点,拉风箱的男子若有所思。过一会,他将包子一个个放入炉中,重新坐下,再次拉动了风箱,一边拉,一边嘴里说了句什么,话音却被风箱的“吱呀”声剪碎了。 “十三,你嘟囔啥呢?”乔本初问。 张喜春停了风箱,看一眼乔本初,然后抬头望天。鸦影已经彻底消失,天空却起了一丝变化,似乎被刚才飞过的乌鸦撕开了一个裂口,有一些凉意正从这个缺口里透出来。 张喜春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他虽然声音沙哑,但是这一次,乔本初和“小芋头”都听清了,他说:“第一场雪就要来啦!” “真的?”乔本初和“小芋头”的眼睛一下子放出光来,显得有些小兴奋。每年第一场雪,都是王宫侍卫及其家人极为盼望的,因为宫里补助侍卫们的取暖费,每年都要等第一场雪落才开始颁发。 有一年冬天,会颖城一片雪花都没飘过,所有侍卫于是整个冬天没领到一钱取暖费,那一年,侍卫们仰着头,把老天爷骂了个够,有的甚至还挽弓搭箭,尝试能不能射老天几个窟窿。 会颖今年的雪来得又有些晚,入冬已很久,第一场雪却迟迟不落。天气倒着实浓阴过几次,有两次甚至黑云压顶、城阙欲摧的感觉,北风满街尖叫,树叶沿街疯跑,可就是不下雪。 几次折腾下来,不仅风干物燥,连人心也有些烦躁了。 “真的要下雪了?”翼国丰元历十九年十一月初九这天早上,乔本初和“小芋头”反复望天,张望很久,却依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看到一床旧棉絮一样的云,破破烂烂地铺在王都会颖城的天上。 “十三,听说你原来是在水云间戏园子唱青衣的?”乔本初问。 “嗯。”张喜春边拉风箱,边点点头。 “那怎么又不唱了呢?”乔本初伸手烤着火,问道。 “嗓子坏了,唱不成了。”张喜春沙哑着嗓子道。 “可以唱老生啊!”乔本初又说。 “我只会青衣。”张喜春道。 “那你这烤包子是跟谁学的?”乔本初问。 “在军队伙房学的。”张喜春答。 “你当过兵?”乔本初惊讶道。 “只当过伙夫,没上过战场。”张喜春回答。 “难怪大家都说你的烤包子好吃,原来是军队里练出来的。”乔本初赞道。 张喜春腼腆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这么好的烤包子吃,上了战场,怎么都要多杀几个雪佬才对得起这包子!”乔本初又补充了一句。 三个人这样唠嗑着,张喜春则忙碌着,太阳就渐渐爬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2章 十三叔带你看烟花 张喜春身后,青色的高墙耸立着,将宫内的风光遮挡住,让所有试图窥视它的目光都无功而返。 忽然,“嘎吱”一声,乔本初和“小芋头”赶紧扭头看时,王宫西北角那个专供飞雪宫人进出的小角门被人从里向外推开了,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从门内走出,朝三人行来。 乔本初和“小芋头”侍卫慌忙起身,张喜春也放开风箱的拉柄,站起身来,撩着围裙不停地擦手。 披斗篷的女子来到火炉前站定,并不说话,只伸手将三枚铜钱投入木案上的一个藤编小框里,纤细的手指,白皙的手臂,遮着手臂的斗篷则锦缎彩绣,颇为华丽,风帽下的面孔眉清目秀,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姑娘,正是飞雪宫的晚晴嬷嬷。 这明显是二人之间早已熟稔的动作,张喜春二话不说,右手抄起一根三尺长的铁钩,左手揭开炉盖,炉中红红的火光立即蹦跳而出,仿佛仙家打开了炼丹炉,夹杂着烤包子的香味,格外诱人。 围在炉边的四个人忍不住一起伸长脖子,探出头,朝炉膛中望去。 炉中火苗正旺,炉膛被照得通红,炉壁上贴着几圈包子。这些包子刚才还在木案上,小猪一样白白胖胖,此刻却已被炉火烘烤得金黄亮泽。 此刻,那些炉火像贪吃的小孩,吐着红红的舌头,朝这些包子垂涎欲滴。炉壁上的包子已经变身为一只只金色的壁虎,让人担心一不小心它们就会掉下去,被红红的火苗吞噬。 张喜春伸出铁钩,往炉膛里一探,殊无偏差,一个金黄色的烤包子被他准确地钩出。他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攥了三个小纸袋,指尖轻轻一搓,袋口就花一样绽开,铁钩一抖,包子滑落其中。 这般三次动作重复后,三个烤包子被装入了纸袋。张喜春把三个小纸袋递给晚晴,正要说话,一旁的“小芋头”抢先说了:“晚晴姑娘,十三叔带你看烟花,去不去啊?”说完嘻嘻一笑,张喜春亦腼腆而笑。 晚晴看看“小芋头”,又看看张喜春,抿嘴一笑,始终没有说话,转身离去了,又踅进回小角门里。 “四殿下又馋包子啰。”乔本初嘴上说着,已从张喜春手中抢过铁钩,先钩一个包子甩给“小芋头”,接着又钩出一个自己接了,一口咬下去。 包子里像藏着个小烟囱,被这一口咬断了,半截尚在包子里,直冒热气,另半截则被含进乔本初嘴里,烫得他嘴巴歪来歪去,不停往出喷热气。 “小芋头”双手捧着包子,因为烫手的缘故,像捧了只小松鼠,包子在他两手间跳来跳去。俩个侍卫一个用手、一个用嘴倒腾着两个烤包子,慢慢踱回角门,将两扇朱漆小门重新关好。 “小芋头”背对张喜春的烤包子档,用身形遮住乔本初,突然压低嗓门,对乔本初说:“乔哥,你说这十三是不是有问题?” 乔本初看看小芋头,说:“有什么问题?你怀疑他是雪国奸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小芋头”认真地说。 “包子里面夹带点小纸条之类的东西给飞雪宫?”乔本初补充道。 “嗯嗯,有可能。”“小芋头”用力点点头。 乔本初忽然伸出一掌,使劲拍在“小芋头”头上:“雪国有什么消息,直接派人进飞雪宫去说不就得了,还用费这么大周折,包在十三的包子里吗?!” “小芋头”挨了乔本初一巴掌,有些不服气道:“那你说十三为什么总想带人看烟花?” “卖包子的就不能带人看烟花了?”乔本初打趣道。 “怎么不见他带我们去呢?”“小芋头”认真地说。 “是哦,那下次要他也带我们去!”乔本初恍然大悟的样子。 “也没见他要带别的姑娘去。”“小芋头”又说。 乔本初愣了愣,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意思他只带晚晴姑娘去?” “不是,”“小芋头”摇了摇头,将嗓门压得更低些,“他只带飞雪宫的年轻宫女去。” “那些老宫女留着你带呗。”乔本初笑了。 “小芋头”有点急了:“乔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意思,十三只带飞雪宫的去。别的宫的姑娘来买包子,他只要问清楚不是飞雪宫的,就从来都不说要人家去看烟花。 “十三在这里有三四个年头了吧?不说别人,光是飞雪宫的晚晴姑娘,我就听十三朝她说过要带她看烟花,没有十次也有次了。 “这条槐街上,住这里的、路过的,买包子的也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姑娘,也没见十三说要带谁看烟花。对面老孙家的二姑娘经常来帮衬他,也没见他说要带二姑娘看烟花去。 “二姑娘多水灵啊,辫子老长,都到屁股上了,屁股也很翘啊” “行了行了,二姑娘留着给你带吧。”乔本初有点不耐烦了。 “那也得二姑娘愿意跟我去呀。”“小芋头”有些惆怅起来。 “姑娘们只想跟着十三去,你没发现十三长得很俊吗?那眉眼比你这小鼻子小眼儿俏多了,人家当初可是唱戏的!”乔本初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小芋头”气得腮帮子金鱼一样鼓着,瞪起了眼道:“唱戏的有什么好得瑟的,我要是从小学唱戏,保不定也能红!” “哈哈,”乔本初笑了,“就你那双小眼睛,去唱戏的话,你顶多唱个抬轿子的花脸,人家十三可是唱青衣的!” “小芋头”这下更生气了,那双小眼睛瞪起来,此刻看上去,总算稍微比平日大了些。 “小芋头”索性走到一旁,赌气什么也不说了,一边吃烤包子,一边抬头望天。 “小芋头”发现就这么一会儿,云层又变了,由一床破棉絮变成了另一床破棉絮,太阳倒是从棉絮里钻出来了,白白胖胖,还嘟着嘴,也像个刚捏好的包子。 “小芋头”心里忽然一动,问乔本初道:“乔哥,你说这几年,十三有没有真的带谁看过烟花?” 但是,过了很久,“小芋头”都没有听到乔哥说话,扭头看时,乔本初倚着门墩,已经又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3章 未获赐名的小公主 不知是哪株黄杨树,被工匠雕成了眼前这幅窗棂,一格格、一朵朵淡黄色的图案,爬藤花一样妩媚舒展,几乎开了满墙。阳光从窗棂镂空处透进来,闪闪烁烁,像孩童好奇的眼在张望。 “飞雪公主”樊龄柔临窗坐着,着一身淡黄衣裳。此刻,她正一手支腮,斜倚在一张高脚圆台上,低头出神,像极一朵刚从窗棂上探下的牵牛花,半卷半开。 圆台是黒木制成的,台上铺着一个棋枰,棋枰旁摊开一本棋谱,枰上黑白子凌乱而覆。 离“飞雪公主”不远,四岁的四殿下闾丘雪健乖巧安静地坐着,手中捏一管毛笔,在矮几前练字。 四殿下闾丘雪健偶尔转头看向母亲樊龄柔,眼睛竟然是双瞳,每只眼里有两个瞳孔,像两只眼睛里各自站着一只小鸟,双瞳正是小鸟的两点黑眸。 樊龄柔珍珠抹额,翠玉手镯,身上的黄衫用丝缎缝制,肩上搭着一条浅灰色的猁皮披肩。 四殿下闾丘雪健则一身宝蓝,上绣暗纹,花团锦簇,袖子和领口处缀一圈棕色麝毛。 房屋正中生着一个小泥炉,炉火不很旺,淡淡的火光从炉膛透出,散着绵绵暖意,炉上坐着个彩绘陶壶,壶很安静。 忽然,“泼啦”一声,房间原先的宁静被打破了。随着这声“泼啦”,四殿下闾丘雪健立即将毛笔一丢,起身奔向开着门的那面墙边。 墙边立着张条型茶案,有三尺多高,黑沉沉的,案上零零落落摆着几件茶具。四殿下闾丘雪健来到茶案前,熟练地从案下抽出一个黑漆小板凳,踩了上去,终于比条案高了一些,四殿下俯身去看案上的一个水晶钵,小脸几乎盖住了钵口。 又是“泼啦”一声,四殿下闾丘雪健急急抬脸,一只小金鱼跃出钵口,在空中一个旋身后,又落回钵里,几滴水珠溅上男孩的脸,给他带来一脸欢乐。 “母妃,小鱼饿了!”四殿下闾丘雪健扭过头,朝“飞雪公主”樊龄柔脆声道。 “飞雪公主”樊龄柔闻声一愣,豁一下抬起她尚带稚嫩的面孔,似乎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看上去还像少女一样青涩的她,竟然已为人母,且是这翼国的王妃。 “飞雪公主”樊龄柔细长的双眉因为受了惊吓,好似水上的两片柳叶般,正欲各奔西东。她眉宇间的惊惶和青涩让人禁不住想到春天的郊外,马蹄踏处,唯留一路青草仓皇北顾。 “母妃!”四殿下闾丘雪健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句,想得到母亲樊龄柔的回应。 “哇”房里突然响起婴儿的啼哭。 “飞雪公主”樊龄柔像只受惊的蚂蚱,纤瘦的身体豁然跳起。她顾不得男孩,双臂微张着,慌慌张朝着墙角的婴儿声扑去。 墙角处有一个不起眼的木架,支着个藤编摇篮。樊龄柔弯下腰,从篮里抱起一个翠锦襁褓,襁褓口露出一张嚎哭着的婴儿的脸,红红的,像粽叶包裹下白糯米上嵌着的一颗红枣,正是出生四个多月的小公主。 恰这时,炉子上的水开了,陶壶开始叫。壶嘴“呜呜”的,像夜枭在哭壶盖则“嗒嗒”的,像青蛙在笑壶肚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像在讲那个“咕咚来了”的故事。 茶案边立着的四殿下闾丘雪健反倒安静了,不再关心水晶钵里的金鱼,眼里住着的两只小鸟一起瞪着炉子上的水壶。 四殿下闾丘雪健和他眼睛里的两只小鸟,都想不到那个鼓着肚子、坐在那里的胖家伙,竟能发出这么多奇怪的声响。 “飞雪公主”樊龄柔赶紧又抱着襁褓去拎陶壶,手刚碰到壶柄就被烫了,飞快地缩回手,差点连怀里的孩子都扔了,她用被烫的指尖捏住自己耳垂。 襁褓里的小公主扭动起来,哭声比刚才更响,小脸胀得通红,随时要被胀破的样子。 “飞雪公主”樊龄柔手忙脚乱,顾了孩子顾不了壶,急得大叫:“晴姐,晚晴姐姐,你快来啊”声音里已带上哭腔。 “长公主,等我来!”门帘一掀,进来一个年轻女子,正是刚才买烤包子的晚晴,此刻她已除去斗篷,装包子的小纸袋还捏在手中。 只见晚晴将三个小纸袋往茶案上一放,左手抄起案上的布垫拎了壶,右手拿火钳夹起炉盖,火舌从炉口刚一探头,就被她用炉盖封了回去。 她搁下壶,转身从“飞雪公主”樊龄柔手中接过襁褓放回摇篮,顺手从篮下抽出一条尿布,解开襁褓换了,又重新将襁褓裹好。 板凳上的四殿下闾丘雪健已经在拿一个烤包子啃了,这时瞅准空隙叫道:“晴姨,小鱼饿了”。 晚晴遂抱着襁褓踱到茶案前,一手晃着襁褓,一手抽开个屉子,从中拿出一个木罐,揭了盖,用木勺舀出一匙鱼食,撒入水晶钵中,再把木勺、木罐、抽屉归位。 此刻,襁褓中哭闹的小公主已止住哭声,屋中复归宁静。 从晚晴进屋那一刻起,“飞雪公主”樊龄柔就一直巴巴地望着她,可晚晴明显在回避。提壶、抱孩子、换尿布、喂鱼食晚晴的目光鱼一样四处游走,始终不肯和“飞雪公主”樊龄柔对视。 而其实,晚晴已留意到,她刚进屋时飞雪长公主眼睛一亮,此刻,看到她刻意回避,飞雪公主脸上满是失落,身子微微瑟缩着,像秋风里一片树叶。 晚晴不由一阵不忍,她心想:“唉,其实飞雪公主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却不得已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四年前生四殿下时还好,这次生小公主,竟连一滴奶水都挤不出。 “如今十九岁了,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瘦得像只风筝,轻飘飘的。外面的人谁能知道,她贵为雪国长公主,在这异国他乡,竟是凄凉若斯!” 晚晴叹口气,低头看着怀中襁褓里的小公主,心中愈发感慨:“这个小公主殿下只怕也是和她母妃一样命苦,生下来轻得像只小猫一样,人人都以为她活不成。四个多月了,好不容易体重一天天增加了,却连个名字都没人给起。 “这翼国王上闾丘羽竟然赐个名字都不肯,对自己的亲骨肉也能如此狠心,怪不得他差点做了亡国之君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4章 你去找找王上吧 晚晴这般想着,心下不由忿忿起来,却也颇感无奈,她明白自己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她既不是翼国王上,也不是雪国王太后,她不过是一根狗尾巴草一样无足轻重的宫女,蒙飞雪公主不弃,和自己以姐妹相称,但她还不至于就此昏了头,真以为自己是根可以挑大旗的幡旗杆。 “晴姐姐,小公主睡着了吧,把她放回摇篮吧。”“飞雪公主”樊龄柔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低声道。 晚晴依言将襁褓放回摇篮,却磨蹭着不肯起身,弯腰做整理摇篮状,心里有些犯愁:“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能派去的人都派过了,别说名字,连王上都没一个人见到过,长公主现在全心指望我了,可我” 晚晴很想转身,让飞雪公主醒一醒,劝她早些死了为小公主请名的心。晚晴想大声告诉她,翼国王上闾丘羽是不会给小公主赐名的,派谁去也没用的。 可是,晚晴只把这些话在心里两只吊桶七上下,练习了很多遍,却始终没有转身说出来。 因为这一刻,晚晴发现,残忍的真相,要揭穿它,需要一颗残忍的心,晚晴实在无法从自己身上掏出这样一颗心。 翼国王上闾丘羽拒绝为新出生的小公主殿下赐名,这是飞雪宫上下都知道的事,此事甚至已传回雪国,惊动了王太后,却只瞒着飞雪公主一人。 然而,据晚晴观察,飞雪公主未必就没有猜疑过这件事,每次派人求见王上,回报不是说找不到王上,就是说王上忙,没空接见,谁都能看出,王上闾丘羽在以种种借口避而不见飞雪宫的人。 可是,这种事情,飞雪公主自己悟通是一回事,有谁敢直接大胆地、挑拨离间地揭开了,又是另一回事关系脑袋的事。 有时候晚晴觉得,很难说飞雪公主是不是自己选择做一只鸵鸟,埋起脑袋,对一切拒绝知道。 果真如此,更不该将飞雪公主埋入沙堆的头硬拽出来。 晚晴自认不是一个不识趣的人,同时,她也确定自己还没有活腻的说,她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才过上悠游的好日子,她多少次告诫自己要好好珍惜呢。 关于小公主未获赐名的事,飞雪宫的宫女们私下议论颇多,都说王太后对此大为震怒,几乎是一天一封国书给翼国,申斥翼国王上闾丘羽,勒令他立即给小公主殿下赐名,否则就荡平翼国。据说,雪国的雪骑已集结在翼国北关外,随时准备攻入。 晚晴心里悄悄分析过,她觉得这些消息还不至于太假。 国书的事,晚晴还向雪国国馆的驻馆使节萧凡求证过,虽然没有传闻的、一天一封那么夸张,但也确有其事。 既然有雪国王上、王太后不断施压,如此看来,小公主殿下的名字应该很快就能有着落,晚晴私心里认为,目前还是耐心等待比较好。 晚晴将这些想法在心中又捋了一遍,拿定主意,决定劝说飞雪公主再等一等,这才从摇篮边站直身子。 只是,她没有料到自己甫一转身,就遭遇飞雪公主的目光,那目光一经与她对视,就爪鱼一样死死抓住她的眼睛,再不松开。 晚晴几次想挣脱飞雪公主的目光,都没能成功,心底不禁一阵发毛。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飞雪公主的目光实在是可怜兮兮,似乎每一道流光都在哀哀地说,在这异国他乡,除了晚晴姐姐你,我还能靠谁?还有谁可以依靠? 晚晴一边闪避飞雪公主的目光,一边在心中暗暗叮嘱自己,提醒自己也不过一个宫女、一名侍婢、一介弱女子而已,她的腰上也绝对没有一把可供拔出的、可以相助长公主的刀。 “晴姐,你去找找王上,试一试,好不好?”“飞雪公主”樊龄柔不仅眼睛像爪鱼,两只手也发展成了爪鱼爪,她抓住晚晴的手臂开始摇晃,像摇着摇篮的样子,声音低低的,眉眼低低的,整个人要低进摇篮中的样子。 然后,晚晴就发现大事不妙,发现自己已经手足无措,然后的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竟鬼使神差地朝飞雪公主点了点头。 刹那间,“飞雪公主”樊龄柔脸上快乐无比,眼中烟花迸放,晚晴才蓦然醒觉,倚在摇篮边扶着额头,心中哀鸣不已: 天啊,我这是又中招了啊!为什么我每次都对飞雪公主的这一招没有办法呢! 我这是又乱答应了什么啊!这根本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我应该大声告诉长公主,我不是能救命的稻草啊!啊! 可是,好吧,当一个溺水的人向你奋力游来,向你伸出求助之手时,你怎么忍心告诉她,你不是一棵可以救她命的稻草呢? 至于她真的抓住你之后才看清你实际只是沙砾,是瓦石,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直我就在水中一直打转吧,打转吧,打转吧 晚晴原地打了个转,将自己镇定下来,当然,她是死也不肯像飞雪公主那样慌乱和惊叫的。 晚晴慢慢抬起手,捂住了腮帮,她的牙又开始疼了。每一次,只要她遇到头痛的事,她的牙就会机灵地、体贴地,先主人之痛而痛起来。 晚晴不止一次后悔过,当年接受王太后萧眉的恳求,跟随飞雪公主来到翼国,并担当这个飞雪宫的宫女统领。她那时哪里知道,在翼国王宫与在雪国王宫完全是两码事。根本不是她和飞雪公主可以应付得了的。只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在“飞雪公主”樊龄柔的殷殷注视下,晚晴重新披上斗篷,挪动脚步,她尽量将自己的步伐迈成救命稻草的样子,软绵绵地飘出了飞雪宫。 晚晴沿石子小路东行,脚下如草,心中也乱蓬蓬如草,想到自己此行的使命是为小公主请名,晚晴又开始牙疼了,她心里实在有些发毛,因为,她连该去哪里找翼国王上闾丘羽都不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5章 谁知宫中是死地 晚晴在宫中游荡着的,实在不知该向何方去,脚下越走越慢,终至停下。 晚晴倚着一块假石想了一会儿,忆起飞雪宫宫女们常说,翼国王上闾丘羽极为勤奋,常常宵衣旰食,很多时候都会在慎德殿处理政务,晚晴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去。 几年前,初来翼国时,晚晴也曾去过两次慎德殿,现在还依稀记得路。 晚晴抬起头,朝王宫东南角望去,那里有王上闾丘羽的寝宫清影殿、处理政务的慎德殿、接见臣子的春和殿、会见外宾的来仪殿,甚至闾丘家祭祖的霆钧阁也在那里。 只是,翼国王宫很大,飞雪宫又位于王宫西北隅,离东南角有一程不短的距离,晚晴只能慢慢而去。 晚晴没来翼国之前,听说翼国专门在王宫里修建了一座飞雪宫,那时候还想着,来了可以好好在翼国王宫里逛一逛,参观游玩一下这个有着三百年历史的王宫。她早已听说,这里面亭台楼阁的设计和建筑,代表着鸿羽大陆最高的建筑水平呢。尤其是闾丘一族祭祖的霆钧阁,更是鸿羽大陆上所有各国的最高建筑。 可是,等她跟随飞雪公主来到翼国,晚晴了才发现她们简直就是到了一座孤岛,甚或是住进了一所监狱。若不是还有一扇小角门可以通到王宫外面去,她可以偶尔出去买两个包子,喝一碗豆腐脑,整个飞雪宫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 至于再逛街走远一些,一来飞雪宫和翼国王宫的规矩都不允许,就算那些被特批可以出去采购的宫女,回来也是叹气着说,翼国侍卫会在她们身后公然监视,而翼国商家百姓对她们飞雪宫的人总是避之唯恐不及,逛街的事情,真是索然无味,不逛也罢。 不夸张地说,西北一隅,除了鸟雀和雪国信使,几乎无人敢造访,连路过宫人的影子都没有一个。宫里人人都知道,西北角是禁区,那里只有王上闾丘羽去得,而事实上,即或王上本人,飞雪宫的人也没怎么见他来访过。 晚晴听说,有一次,不知哪个宫里的一名小宫女追蝴蝶追得忘乎所以,竟不知不觉闯进了这块西北隅的禁区,回去不久就皮肤溃烂死掉了,太医说是接触了有毒的花粉。自此,飞雪宫所在的王宫西北角,就与死地同义了。 也曾有一个飞雪宫里的宫人耐不住寂寞,向外试探,想到王宫各处走走,观光一下。结果,没走出多远就满口鲜血地奔回飞雪宫,嘴唇肿得比脚下的鞋底还厚,张开嘴哭嚎,大家看到他嘴里一粒粒的牙,几乎全掉光了。 问他原因,此人却言辞混乱,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一会儿说是自己摔倒了,一会儿又说,自己是给人打了,可说来说去,总是颠三倒四,到底也没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总之,飞雪宫落成后没多久,飞雪宫与其余各宫的宫女宫人就通通都明白了大家彼此敬而远之,各安一隅,最是妥当和安全,这样,各人的小命可以久长些,牙也可以长得牢靠些。 如此情形之下,小公主殿下出生之后,飞雪宫自然没有人愿意主动请缨,找王上给孩子赐名。前几次被飞雪公主派去的人,个个都是再三推脱,直到逃无可逃才去,回来后,没一个脸色好看的,每个人都经历了一次劫后余生的历险。 对此,晚晴早有耳闻,这一次,轮到了她。 从飞雪宫出来的晚晴心事重重,她低着头边走边想:就算王上真在慎德殿又如何呢?王上会见她吗?之前那些被派去的婢女宫人,可是连王上的影子都没见上。 一想到这一点,晚晴就颇为郁闷,呵呵,谁让她们是敌国的人呢,活该受到人家如此待遇吧。 有一刻,晚晴甚至想,没名字有什么大不了,难道小公主殿下就因此长不大了么?穷人家给孩子起名,讲究贱名长命,名字越贱,孩子越容易养,起的都是狗剩、毛蛋、福娃、胖妞之类的名。 现在,小公主殿下甚至不幸到连个贱名都没有的地步,这样岂不更好养、更长命,大家应该为此高兴才对。 虽然,小公主殿下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她同时有着翼、雪两国的王室血统,可王室的孩子也一样是凡胎,一样要哭闹生病吧,自然也还是遵从一下民间习俗比较好。 晚晴这样天马行空地想着,索性琢磨起小公主殿下的“贱名”来。晚晴自幼读了不少诗书,可说到给孩子起贱名,她就所知甚少了,只得苦思冥想左邻右舍一些穷孩子的名字:“土妞”、“阿花”、“傻姑” 不过,马上,晚晴就不得不承认,这些名字用在翼国公主身上,实在有些贻笑大方。 她暗自设想了一下,小公主上殿参见王上或者有他国的贵宾、使节来拜谒公主时,传诏的公公站在王宫大殿前或者公主府门处,托着拂尘,尖着嗓子喊:“宣土妞公主上殿”、“某某觐见阿花公主”、“傻姑公主有请谁谁” 那时节,殿上殿下、府内府外一定是一张张震惊尴尬、忍俊不禁的面孔。 晚晴这么一想像,“扑哧”一声,自己先把自己逗笑了。 晚晴的笑声惊起两只小鸟,扑楞楞飞去,有几片叶子被小鸟蹬落了树,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晚晴的目光追着小鸟望去,看到路旁不远是一片小树林,清一色的梧桐树,应该种植没有太久,树干都不粗壮。 此刻刚刚入冬,枝桠上残留着一些颜色深浅不一的梧桐叶,一片一片,执拗地举向空中,像孩子索要糖果玩具的手掌。 这让晚晴忽然就想起了她家后院的晚园,那时她常在晚园嬉戏,放声地笑,放肆地笑,笑声攀向树梢,常常引来满园鸟鸣 忽忽数年,物非人亦非,此刻的她,已是飞雪宫一个宫女,正在这初冬时节的异国王宫,扮演一根会走路的救命稻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6章 大白天遇险 晚晴的目光有些迷蒙起来,眼前的梧桐枝梢在风中扭动舞蹈,有的柔软,有的刚劲,有的媚眼如丝,有的挺拔昂扬。 枝叶间,还夹杂着一支斑驳的翠竹,身姿格外婀娜,正缓缓地向上生长。 晚晴的视线本已离开这支青竹,却忽然怔住了。她静伫片刻,心中慢慢清明起来在这个万物开始凋零的初冬,这个满眼枯枝败叶的小梧桐林,竟然能有一支翠竹节节向上 晚晴努力镇定自己,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将视线重新转回那支“青竹”。目光所及,那根“青竹”还在向上“生长”,它缓缓摇曳着,直至到达与晚晴平视的高度,开始静止不动。 于是,晚晴与这根“青竹”四目交投,面面相觑。 晚晴能感到自己首先是从面部开始僵硬,她已经没有牙疼的感觉,随后,她的手臂也开始一圈一圈发麻。僵硬麻木感一路向下行去,她的腿脚正一点一点僵直起来。 她能感到,自己体内每一寸筋骨都已绷紧,整个人像冬天屋檐下的一支冰凌,从上到下,一节一节冷冻下去。 晚晴想尖叫,可是发现舌头已僵挺,不能弯卷,不能发声,能动的只剩了牙齿,它们每一个都在发抖,互相磕碰着,瑟缩着、低低地互相告诉着:天啊!王宫里真的有蛇! 眼前的蛇皮色翠绿,半截身子挺立着,像极了一根飘摇的青竹,扁平的蛇头随着身体微微摆动,偶尔嘴一呲嘴,露出两排细小的白牙,间或从齿间突一下探出一条妖冶的红信,朝着晚晴一卷。 晚晴吓得眼睛瞪得老大,她紧张地、一眨不眨地盯着蛇头。 按说,蛇应该是没有表情的,可是,晚晴总觉得眼前这条蛇在笑,笑得很得意,很暧昧,连它的目光都满是促狭,嘲弄味十足,似乎在耻笑眼前这个女人的渺小和胆怯。 假如蛇会唱歌的话,晚晴相信,此刻它一定在哼着一曲吊儿郎当的街头小调。 晚晴自认是一个胆大的女人,若面对的是一个人,依她的性子,对方笑她一声,她定会反笑三声回去。 可是,此刻,与她面面相觑的是一条蛇,一条绿得瘆人头皮的蛇,晚晴是连半点都笑不出了。 她一边盯着蛇头,一边开始后退,心中默默计算着脚下的距离,慢慢后撤着,随时准备着一个转身,就撒腿飞奔。 晚晴小时候养过一条名叫皮皮的雪橇狗,常和它在雪地上赛跑,只是,她不知道是蛇的速度快,还是她那条雪橇狗跑得快。 这样后退之间,晚晴忽然脚下一滑,她尚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已失去平衡,扭过头去,眼角余光闪过身后一潭青幽幽的水波。 晚晴一阵懊恼,她慌乱之下竟未曾注意到,这条小路的另一侧是一个水塘! 这样的时节,水面尚未结冰,假山掩映下的池水阴郁而沉寂,像一个匿于暗处的蒙面劫匪,只留一双眼睛冷冷地逡巡着,随时准备接纳晚晴的性命。 晚晴的身体已接近水面,水的寒意从背后寸寸逼近,云层在她眼前漫开。 刺向云端的树梢上有只小鸟,正俯身下望,不期然间,与晚晴四目相交,眼见树下的这个女子即将遭受灭顶之灾,鸟儿已不再鸣啾,露出怜悯的目光。 窒息的感觉充盈了晚晴的内心,她眼中已经流光闪动,后悔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不学习一下游泳。她想象着片刻之后,水草将缠绕她的手臂,泥浆将涌入她的喉鼻,小鱼儿将在她的嘴里游进游出 结束了,她短暂的生命,将像鱼一样结束在一张令它窒息的渔里。 晚晴心中一阵悲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此刻,晚晴颈脖间系斗篷的丝带已松开,斗篷飘落水面。 可是,就在她即将入水的刹那,晚晴突然感觉腰间一紧,随后身如蜻蜓,轻轻一点水,就离开水面,腾入半空。 她的簪花湿了,发髻湿了,肩背湿了,口鼻却不曾呛水。她的腰被什么卷住了,缠上了,由于勒得太紧,令她呼吸困难。 晚晴的手下意识地按到腰上,感觉出缠绕她的东西长长的、凉凉的,摸上去圆滚滚、滑溜溜的,甚至有点皮糙肉厚的感觉。 蛇! 晚晴忽然心头一震,猛然睁开眼睛。 只是,她还没看清腰间,人已跌落地面,踉跄好几步后终于站稳。 此时,晚晴再定睛去看腰间,那里却只有她自己的腰带,并没有蛇,也没有任何其他绳索之类的东西。 晚晴扭头去看梧桐树林,那条蛇不见了,她的眼睛逡巡着四处找了找,也没有看到什么青竹。 晚晴不禁疑惑起来,不是蛇,也不是青竹,那她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呢?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可是,就在刚才,她被那条蛇吓得几乎失足落水,却是真真正正发生了的事情! 这时,她脑子里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奇怪的问题,她明明就要跌进水潭了,怎么却又忽然离开水面,站回到石子路上了呢? 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从梧桐林处传来,此时的晚晴已是惊弓之鸟,她赶紧扭头去看,就见一大片金黄色的梧桐叶被风卷着,喧嚣着向她扑来,而眼光犀利的她,分明在那片金黄之中看到了一抹翠绿是那支“青竹”! 那条青竹样的绿蛇,吐着一点点红,那是它猩红的蛇信,正向她扑来! 晚晴转过身,拔腿就跑,她顾不得收拾发髻,顾不得收拾裙裾,一路狂奔。奔跑的她听到身后一大群干枯的梧桐叶甩开脚丫,“啪嗒”、“啪嗒”追赶她,其中还有青蛇吐信的“咻咻”声。 她只有更卖力地奔跑! 拐过一个大弯,眼前猛然出现一长段石阶,和一堵高高的院墙。背后的“啪嗒”声不知何时已消失,晚晴放缓步伐,卒至彻底停步。 天啊,总算安全了! 晚晴这才感到刚才跑啊跑,跑得好累,她弯下腰,双手扶膝,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7章 鼓起勇气 晚晴头上的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头发凌乱,发梢滴着水,提醒着她刚才几乎落水的经历。 裙裾因为在奔跑中一直被晚晴紧紧抓提在手里,被抓提过的地方此刻已现出明显的皱褶。 晚晴的手指也因用力过度变得僵硬苍白,她整个脸部表情已空,思维也钝了、硬了,许久都无法思考。 她望着眼前的院墙和台阶,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整个人只觉得有些茫茫然、懵懂懂、眼花花、汗哒哒的 许久许久,晚晴才看清前方不远,数十级气派的青石板台阶上,是两扇高大的宫门,宫门紧闭,黑漆金框,门楣上方一块匾额,黑底银色飞雪宫。 三个字龙飞凤舞,行云流水,正是雪国当代着名书法家魏融的亲笔手书。 晚晴有点不可置信,她竟然又跑回了飞雪宫! 这时若有人恰好从飞雪宫开门出来,就会一眼看到晚晴。晚晴定定神,慢慢挪动脚步,将自己隐到一株粗大的合欢树后。 她靠在树干上,身心疲惫,面色苍白。 晚晴想起自己原本要去的地方是慎德殿,是与飞雪宫方向相反的王宫东南角,可她怎么就又跑回来,回到飞雪宫来了呢?还差一点就一口气冲进了院子。 她想起以前派去的几个宫女,也是这样慌慌张地跑回来,回报说找不到翼国王上。 现在想来,她们应该也是这样受了惊吓,然后糊里糊涂地跑回来的,她们可能连慎德殿都没有去到,只是去了趟小树林而已。 晚晴十分懊丧,粗糙的树皮隔着衣衫弄疼了她,她闭上眼,感觉到树干虬结处睁开一双双窥视的眼睛,打量她,嘲笑她,它们看穿了她的内心 原来,看似勇敢的她,其实和别的宫女并无二致,也会害怕,也会惊慌,也会临危逃跑! 虽然,她一直自认勇敢,自认独立,飞雪公主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那样地依托她、信赖她。 可其实,她不过也是个怕蛇、怕死的胆小女子而已,遇到困难和危险,她和别的女孩子一样,也只会撒腿就跑。 此行,她本是奉飞雪公主之命,去扮演一株救命的稻草,去找翼国王上闾丘羽给小公主赐名。 可现在,她这株稻草被风一吹,就一路狂奔,回到。 身后,一树之隔的飞雪宫里,那个一直叫她姐姐的飞雪公主正望眼欲穿,眼巴巴地等她回来,等她的消息。 就算她这根稻草无法救命,可总要复命的,她该怎样回复飞雪公主呢?难道也像之前派去的宫女一样,报告说王上太忙,自己见不到吗? 晚晴想起了自己对王太后的承诺。 送嫁队伍离开雪国的前夜,王太后拉着她的手,嘱托她代为照顾飞雪公主,王太后说着,老泪潸然,对膝下爱女不得不远嫁异国伤怀不已。 随后,王太后擦干眼泪,向晚晴解释了雪王上幼臣疑,唯有和亲一道才能让两国息戈相安,黎民免受战苦,自己做为一国太后,必须以国为重,以民为天,忍痛割爱。 那一晚,晚晴迎着王太后的泪光表示,自己有一颗忠于王太后、忠于飞雪公主的心,她一定悉心陪伴并照料飞雪公主在翼国的今后岁月,晚晴并感谢王太后将自己从苦难生活中解救出来的恩情。 那时的晚晴不曾料到,那一夜,她已在无意之中给自己布下一道难题,多年以后,她不得不在忠于王太后与忠于飞雪公主之间艰难抉择。 当年的承诺声犹在耳,此刻的她逃之夭夭,晚晴忽然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树洞一头扎进去。她顺着树干慢慢蹲下,双手捂住脸。 天空悄悄变了脸,收起不动声色,露出沉重表情。云层迅速垒筑起一座城郭,城头的大王旗几次翻卷后,漫天肃杀。 晚晴忽然站起,亦是一脸肃穆。她开始整理衣衫,整理头发,很快收拾妥当,只见她深吸口气,微一攥拳,迈开了步伐。 她背朝飞雪宫,走向相反方向她决定重新穿越那片梧桐林。 这一次,她不再将自己走成稻草的样子,她的神情坚定而机敏,像极一只猫,一只谨慎、警觉的猫。 她步履轻盈,沿着石子小路行走,时缓时急,随时准备拔腿逃跑,但这一次,她会有意识地控制自己“逃跑”的方向,她要向前奔,往王宫东南方向的慎德殿奔,而不是回头跑回到飞雪宫去。 脚下的梧桐落叶渐渐多了,手掌般张开为她指路,晚晴的心越揪越紧,只觉眼前这一路金色,暗沉而布满杀机。 她停下来,定了定,收敛自己的目光,决定自此目不斜视,只看前路,不看两侧,自然也不去看路边的小树林。 她打定主意,任你再吓人的东西,我不看你,你怎么吓我? 那一刻,她让自己相信了,只要她不去看到那条蛇,蛇自然也不会看到她。 晚晴差点摔了一跤,就在她满脑子都是蛇和梧桐树时。她急急止步,才避免了就这样直直撞上去。 她最先看到的,是一双鞋,那时她正低头往前冲,想快速经过那片梧桐树林。那双脚忽然就出现在她面前的石子路上,杵在那里,还挡住了她。 那是一双靴子,靴子有些旧了,仍旧看得出是棕色反皮,大概是牛皮或者马皮,看上去大而沉重,如果下面钉两块铁掌,晚晴相信自己一定会看成是两只马蹄的。 可是,这么沉重的一双靴子,出现时居然无声无息,仿佛是一棵树,静静地长在路中心。 晚晴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男子,面沉如水,脸色像他的靴子一样铁青。晚晴看看左近,猜不出这个男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看到右手边的水塘,发现自己就在刚才落水的地方。 望一眼面前的男子,晚晴略一迟疑,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左边,她发现这个男子的出现不仅没有吓到她,似乎还给她壮了胆,她要再看一看那片小树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8章 借君剑使 晚晴大胆地将目光朝路边看去,果然,那片梧桐树林就在不远处,离石子路二十来步。 梧桐树林不大,放眼一下子就可以望穿整个林子了。 晚晴眼睛在树林里寻寻觅觅,默默搜索了一番,但是,她既没有看到那条蛇,也没有看到那支青色的竹子。 晚晴的心不由大定,在她心里,蛇总是要比人可怕的,虽然面前这个陌生男子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晚晴这一切,都被陌生男子收在眼中,他嘴角浮起一丝似笑非笑。 晚晴注意到男子手中拿着一条软鞭,背上还斜插着一柄长剑。看着他的脸,和他嘴角的笑,晚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看来,你想再死一次!”男子的声音也冷得似水。 晚晴一愣,看看他手中粗糙的软鞭,忽然明白过来,刚才是此人救了自己! 她不由面色绯红,想起自己竟以为是蛇救了她呢,简直荒唐! 她赶紧敛眉低身,盈盈一福,就要拜谢救命之恩。忽然,她定住了,她看到那人腰间有个布袋,袋子里有东西在蠕动。 “这是什么?”晚晴几乎跳了起来,指着那个布袋问。那人却不答,别过脸去,望向别处,面色却微微红了。晚晴愣怔片刻,恍然大悟。 是蛇! 难怪她觉得那人脸上的表情似曾相识呢,原来是他的笑,他的笑就像刚才那条蛇,简直一模一样! 促狭! 嘲弄! 满眼戏谑! 一肚子坏水! 原来,一个动物养久了,是连笑都会与主人相似的! 就像她小时候养的雪橇狗,邻居就总说狗狗拱雪球时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她。 晚晴恍然大悟的还不仅这些,她明白了此前有宫女外出,然后魂飞魄散地奔回来,大喊有蛇、有蝎子、有三尺长的蜈蚣等,当时大家还说一定是看花眼了,堂堂翼国王宫,怎么可能有这些毒物! 如今才知道,这些毒物原是专为飞雪宫人预备的! 这一下子,晚晴不由来了气。 她心想,我们这些雪国来的宫人宫女,不过是些奉了主子命跑腿的小角色,犯得上要这样对付我们吗?这翼国王宫的手段也太卑劣了! 晚晴不由鼻子一哼,不屑地瞟一眼对面男子,说道:“我发现你们翼国男人打仗不行,有一样倒是挺行的。” 男子转过来脸来,望住晚晴,剑眉挑了挑,算是回答,也算接问:哪样? “装神弄鬼啊!”晚晴立马接了话,“你们打不赢雪国男人,却来欺吓我们这些女人!” 男子脸上已明显有了怒容,手往肩后一掠,握住了剑柄。晚晴殊无惧色,跨前一步,笑道:“请问壮士,小女子可否借壮士背上三尺宝剑一用?” 晚晴的笑有些妩媚,又有些神秘,男子不由一愣,不知晚晴此话何意。只见他剑眉又是一挑,似乎在问:干什么? “前面若再有人装神弄鬼,我就一剑砍了他!”晚晴忽然变了恶狠狠的表情,咬牙切齿道,“我今天就要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看谁还敢拦着我见王上!” 晚晴个子高挑,此刻说着狠话,逼上去,已能从对方瞳孔里看到自己。 她发现男子的眼眸是淡黄色的,比一般人的颜色淡很多,淡得很柔软、很柔软。 晚晴愣了愣,突兀地问:“你是谁?为什么没有穿侍卫的服装?” 只是瞬间,男子已退后三步,面色也已沉静如水,手离开了剑柄。 他沉默地看几眼晚晴,手臂忽然向上一扬,那条软鞭被他一抖,竟一圈圈散开,化成一条长索,直向空中钻去,足有数丈之长。 绳索尽了,男子的手离开绳索,绳索竟不掉落,像是空中有人扯住了它的另一头。 晚晴大为好奇,歪着头向空中望去,只见云翳层叠,看不到绳索另一头。 她正要上前摸一摸绳索,男子忽然一拍腰间,布袋的口就开了,一条青蛇从袋中直窜而出,缠绕绳索而上,转眼就入了云层。 正是晚晴先前在梧桐树林看到的那条青蛇! 晚晴没敢再动弹。 男子忽然朝她一笑,纵身一跃,也抓住了绳索,慢慢地、慢慢地,也攀援去了。 晚晴已被眼前这幕惊呆,过了好久,那条绳索还在空中垂着,晚晴试着伸手碰碰它,绳索就轻轻荡了起来,上面竟然空无一物。 晚晴大惊,正待细看,绳索却向上缩去,片刻后,已彻底没入云层。 晚晴仰着脖子望了很久,终于确定绳索、蛇和背剑的男子都再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了。 她定定神,想了一会,依旧不明所以。 她重又开始迈步向前,脚下缓缓地走着,心中却一直萦绕着那个陌生男子。 他就这样来无影,去无踪,消失不见了。 兴许,他刚才就是从天上来的,现在,才又向天上去了。 晚晴不由又向空中望了几望,天空依旧除了一层一层的云朵,什么也没有。 晚晴想起他身后背着的剑,那把剑曾有瞬间出鞘半尺,她当时看得很清,那把剑绿莹莹的,是一把蛇形剑。 晚晴一路出神,恍恍惚惚,晃晃悠悠,忽然之间,一下子看到前面一片雕梁画柱在前、飞檐翘角。 她蓦地醒觉自陌生男子上天后,她竟一路顺利,现已来到慎德殿外。 慎德殿的门关着,门口站着个瘦瘦的小黄门,双手拢在袖中,耷拉着头打盹,单薄的身子在冷风里瑟索,像一株随时会被刮倒的小树。 “请问公公,王上在么?”晚晴上前打问。 小黄门闻言,翻翻眼皮,见是晚晴,摇了摇头,算是回答,旋即又阖上双眼,继续打盹。看着小黄门瘦削的脑袋在细窄的颈上摇晃,晚晴真担心它像一片树叶般被风吹掉下来。 “看来,只能在这里等了,王上要坐这闾丘家的天下,总不会连慎德殿都不来吧,这里可是他每日要批奏折的地方。”晚晴这么思量着,轻轻踱开步子,在距离小黄门十多步外站定,开始静静等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9章 王请赐名 天空昏暗了许多,暗色云层渐渐全部抢占了天空。 晚晴仰头望去,只觉眼前这灰暗的背景映衬着慎德殿,愈发显得慎德殿高大阔远,殿檐如巨鸟展翅,御风而扑,杀气隐隐。 大地上,殿前的青石板路从远处逶迤而至,在殿前停下,与殿檐遥向互望,眼前仿佛一场青蛇与黑鹰的对决即将爆发。 慎德殿已有百年历史,闾丘氏数代君王在此呕心沥血,经营翼国,殿前这条石板路,更是曾迎来送往多少风云人物,晚晴不由心生感慨。 有一丝清凉的风掠过,晚晴觉得脸上一凉,是要下雪了么? 晚晴心里欢喜起来。这是会颍城今冬的第一场雪! 雪从故乡来,晚晴情不自禁闭上眼睛嗅了嗅,从这清冷的风里,嗅出了故乡的气息。 云层越压越低、越来越沉,随时都会堕地的样子,晚晴看到,青石板路上出现几个人影。 来人越来越近,晚晴已能看清,来人正是翼国王上闾丘羽! 随行其后的是翼国赫赫有名的“风雨雷电”四侍卫,以及随侍闾丘羽多年的戚公公。 最前面开路的是“风雨雷电”四侍卫中的程风、徐雨,二人年纪也都近五十了,王上闾丘羽披一件黑氅在他们后面不远处行着,身旁的戚公公为王上闾丘羽撑着一把黄绢伞随行,他比闾丘羽整整矮了一头,已年近六十了,殿后的是“风雨雷电”四侍卫中的董雷、霍电。 王上闾丘羽大步流星,他的左袖管空了一截,袖管随步伐在身侧摆动。 闾丘羽左手自手腕以上断去一截,关于这段故事,晚晴曾有所耳闻,据说,当年闾丘羽失去这条手臂时,年仅十五岁,尚未登极,还是翼国的五殿下。 翼国上下当时为了五殿下闾丘羽失臂之事,爆发了全国规模的游行示威,局部地区甚至衍生成bn。 这件事不仅翼国家喻户晓,就连雪国的很多人也都略知一二。 如今,闾丘羽已年近中年。远远望去,清瘦挺拔,鬓着轻霜,像极一管寒霜中的劲竹。 在他身后,瘦小的戚公公一路小跑,几次举着伞想为闾丘羽遮风,却总是追不上闾丘羽的步伐。 晚晴被这幅情景逗笑,于是,悄悄在心中悄悄画了一竹一笋,做为这对主仆的写照。 晚晴迎至石板路侧,裣衽行礼,等待闾丘羽经过。闾丘羽却对晚晴视若无睹,经她身边大步而去,并不停留,好像晚晴只是路边的一块假石。 眼看闾丘羽就要进入慎德殿了,晚晴急追几步,在闾丘羽身后高声禀告:“奴婢奉飞雪公主之命,来请王上示下小公主殿下的名字。” 闾丘羽突然加快了脚步,直入慎德殿,戚公公赶紧跟了进去,“风雨雷电”四侍卫守在殿门两侧,挡住了试图入内的晚晴。 原来守殿的小黄门不知何时已悄悄退下,长廊外只剩了焦急的晚晴和面色冰冷的四侍卫。 慎德殿里,戚公公边为闾丘羽解下黑氅,边说:“王上,北关周将军的军报和雪国使节萧凡呈递的雪国国书都在案上了。” 闾丘羽急切地拿起案上的两封信件,问了戚公公一句:“北关情况如何?”,然后先拆了标有北关的信。 “听送信的军卒说,雪骑还是在关下集而不攻。”戚公公谨慎地回答。 闾丘羽浓眉锁了锁,在乌木案前坐下,开始阅读将军周却从北关发来的军报。 戚公公忙着捅火炉,想让房间更温暖些,他温了壶清水到火炉上。 闾丘羽看完北关军报,发了会儿呆,伸手拆开了另一封书信,那是雪国发来的国书。 炉上的水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热气袅袅而出,戚公公冲洗过细嘴瓷器茶壶,准备泡茶。 “欺人太甚!”闾丘羽忽然怒喝一声,一拳砸在案上,惊得戚公公差点摔了手上的茶叶罐。 半个多月来,雪国一天一封国书向闾丘羽施压,同时派出精锐雪骑集结翼国北关下,天天跑马示威。 据北关军报说,雪国士卒甚至脱了战靴、解下铠甲,在北关下架起篝火烤肉喝酒,唱歌跳舞,扬言只要雪国王上夹谷幼淳一声令下,雪骑定在两个时辰之内把青色的狼尾旗插上北关城头。至于翼国的鱼骨旗嘛,当然只会从北关城头一头栽落,粉身碎骨了。 闾丘羽这些日子接阅这些战报,次次都气得肺都要炸了,他恨不能一声令下,开关迎敌,将雪骑餐肉饮血。 可是,现在的翼国根本没有力气打仗,五年前与雪国的那场大战几乎耗尽了翼国全部国力,翼国至今还没有缓过劲来,所谓英雄气短,就是指闾丘羽目前的状态。 看着雪国国书上夹谷幼淳歪歪扭扭的落款,闾丘羽气恨难消,心想,那夹谷幼淳不过是个十岁的黄口小儿,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有写周正,自己一介七尺男儿却要受这个娃娃欺负! 闾丘羽想起五年前,夹谷幼淳初登宝位,年仅五岁,可谓是乳臭未干,自己却还是不得不屈服于他,签订了和亲条款,迎娶雪国长公主飞雪公主夹谷幼淳的姐姐夹谷梅清。 一想起和亲这件事,闾丘羽更是气闷无比,他一把抓起雪国国书,揉成一团砸了出去,转而又一脚踢飞了座椅,撞得房里一片“乒乒乓乓”声。 慎德殿殿里殿外陷入一片安静,铁炉里的柴火却突然“噼噼啪啪”爆响起来,又把戚公公吓一跳。他正要上前查看,闾丘羽已一掀帘子,冲出慎德殿,戚公公赶紧放下手中茶叶罐,扯了黑氅追出去。 慎德殿外,云更低,风愈疾,晚晴正在殿外徘徊。闾丘羽冲出来,晚晴正好挡在路上,闾丘羽差点一头撞在晚晴身上,幸好他刹足得快,才立定住。 戚公公这时追了上来,趁机为闾丘羽披上黑氅。 闾丘羽猛一抬头,看清挡在自己前面的人,竟然还是刚才那个飞雪宫的宫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0章 会呼吸的棋子 翼国王上闾丘羽憋了一肚子的火突然就爆发出来:“你怎么还没走?小公主的名字还需要孤王示下么?不是和四殿下一样,还没出世就已经有名字了么?不叫雪某,就叫某雪,连你们长公主嫁入翼国五年了,你们不还是称她为长公主、飞雪公主么?!孤王封的宁妃你们不叫,赐的宁香宫,也硬生生被你们改成了飞雪宫!你回去告诉你们的飞雪公主,小公主的名字随她起吧,无需问孤!” 闾丘羽说毕,一甩大氅,拂袖而去,氅襟差点甩到晚晴脸上。 闾丘羽一行去很久了,晚晴还没能从吃惊中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闾丘羽离去的方向发呆。此前消失了的小黄门,不知何时,又已回到殿外,重新将自己站成一株小树,开始闭着眼打盹。 又过了好久,晚晴才慢慢相信了这个事实传闻中那个一向彬彬有礼、克己谨让的翼国王上闾丘羽,适才竟对自己这个小小的宫女大发雷霆。 这其实关她什么事嘛!她不过是奉命前来,传个讯息问个话而已! 再说了,难道当爹的给孩子起名字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怎么普通人家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到了这异国王宫就能变得这么复杂要命呢! 适才在长廊外等待时,晚晴还曾试想过,自己应该对闾丘羽发一发火。她本来已经打算好拿出“舍得一身剐”的精神,申斥一番这个狂傲的王上,这个不肯为亲身女儿赐名的凉薄父王,斥词她已打好了几句腹稿,更多部分则准备视情况临场发挥。 可晚晴万万没有料到,翼国王上闾丘羽竟然先她发起了火,看着闾丘羽愤怒痛苦的神情,她反而因为吃惊忘了发火了。 王上在气头上,就算赐名,也别指望能有什么好名字,这名字不赐也罢!晚晴这么一想,决定回飞雪宫复命去。 她慢吞吞往回走,回想刚才闾丘羽的莫名之火,心里颇为不齿堂堂一个王上,怎么可以这样嘛!给小公主起个名又不是什么难事! 比如,雪烟这个名字就很好听啊,闾丘雪烟,雪花像烟花一样开,烟花一样散,美丽来去,自由绽放,多美的名字啊! 晚晴想,王太后和飞雪公主一定会喜欢雪烟这个名字的! 晚晴回到飞雪宫时,已是午后时分。宫人们已用午膳完毕,大多已休息。晚晴随便扒拉了几口剩饭菜,有宫女问到晚晴的斗篷,晚晴不愿说出自己落水、斗篷掉进池塘的事,于是支吾过去。晚晴又磨蹭了好一会,才去给飞雪公主复命。 “飞雪公主”樊龄柔还在圆台前打谱,竟没有注意到晚晴已回来。正在玩耍的四殿下闾丘雪健倒是发现了晚晴,小嘴一咧,就要叫她,却见晚晴摇着指头示意他不作声,他就乖乖地安静了。 晚晴于是悄悄站到樊龄柔身后,看“飞雪公主”樊龄柔打谱,或者说,是看樊龄柔发呆。 根据五年来的观察所得,晚晴相信“飞雪公主”樊龄柔其实谈不上爱好围棋,更谈不上擅长围棋。入翼五年了,樊龄柔的围棋水平一直停留在死活、手筋、定式等这些基本的入门功夫上,只能蒙一蒙那些不懂围棋的门外宫女。她每日所谓浸淫棋艺、专心打谱,戳穿了,不过是对着棋盘发呆而已。 此刻的“飞雪公主”樊龄柔,眼睛盯着棋枰一角,正在对着一块将死未死的棋发呆。是的,只要再落一子,这一块棋就可以被提走了。“飞雪公主”樊龄柔眼神黯然,她想到了自己,她又何尝不是只剩一口气的棋子呢? 生于乱世,普通人家的女子注定要被碾碎成泥,可王侯将相的女儿又好到哪里了呢?逃脱尘埃命,却躲不过棋子劫,自己这个所谓的雪国公主就是最好的证明。若说不幸中还有万幸的话,就是自己这颗棋尚有一口气在,尚未被人提走,尚可以呼吸。 呼吸 从进入飞雪宫的第一天起,她的使命就是呼吸,凭着最后一口气呼吸 春天,在桃树下呼吸,看桃花飘零 冬天,在梅树下呼吸,看梅花飞舞 夏雨秋风里,一天天、一点点、一口口地呼吸 直到窒息 直到死去 她清晰地记得那个晴天霹雳到来时的情景。和亲!她要代替真正的飞雪公主前往翼国,嫁给翼国王上闾丘羽进行和亲! 樊龄柔不敢接受,不能承受,却失音一样无法开口,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般落下。“太后”,她不知道这两个秤砣般沉重的字,当时是怎样冲出她的双唇的。两个字甫一脱口,王太后就拧着双眉望过来,目光如炬,灼烧她的双眼,等到王太后再重重地“嗯?!”一声,她已经跪下,哽咽而出的四个字是“领旨谢恩”。 她怕王太后,就像秋叶惧怕霜风的相逼,她迫不得已,为了父母家人,跟随王太后入宫,摇身一变,变身为飞雪长公主佟谷清。可这样尊贵的身份并不能给她增加任何胆量。 每次王太后咆哮,不管事情是否与她相关,所有人里,那个最慌张、跪得最快的,从来都是她。她的胆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被吓破的,双膝也生来就比别人柔软。 她像一只皮偶,随便被扯扯线,就马上东倒西歪,她的花容每天都会在失色里再失色,直至苍白。 宫里的教习太监申斥鞭打做错事的宫人,她一定是那个捂着耳朵躲在桌子下,浑身发抖的人,仿佛被打的人是她。管教的嬷嬷针扎扭掐那些宫女,她的惊叫声比被掐被扎的宫女还要响亮。 她小小的心里满满装着的,只有一个大大的“怕”字。 对于这场政治内容的婚嫁,她不敢说“不”,她知道这个字有多么沉重,多么锋利,这个字只要一出口,当有多少人的生命轻如鸿毛。 她身为一介蝼蚁,她自己,包括父母亲人的死生都由他人掌控,遑论婚嫁。以飞雪长公主的替身远赴异国和亲,她能做的,不过只剩了领命而已,哪里能侈谈愿不愿意。 于雪国王太后萧眉来说,那不过是一场恩赐,与平日的赐茶赐饭无甚二致,而与她这个领受者来说,只剩了欢喜谢恩的权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1章 她是一只罪恶的鸽子 这一切的回忆,这一切的自伤自怜,让“飞雪公主”樊龄柔忍不住落下了泪来。一串泪珠跌落棋枰上,水花四溅。 看着眼前的“飞雪公主”樊龄柔,看着她的泪花溅落在棋盘上,晚晴的心不由一阵阵纠结得疼,她的眼泪几乎忍不住也一起陪着樊龄柔掉了下来。 晚晴眼前的“飞雪公主”樊龄柔孱弱得像一豆灯影,任何人只需轻轻吹一口气,就可以熄灭她。 一想到“飞雪公主”樊龄柔的眼睛,晚晴就觉得好痛,她不清楚,是怎样的经历,让飞雪公主的眼睛,携带了永世的惊慌和无助。 可怜的长公主! 晚晴无法阻止自己内心用“可怜”一词来形容她的主子。 五年了,在晚晴心里,飞雪公主始终是个孩子,是那个初入翼国时十四岁的少女,没有变过,也没有长大,无论何时何地,这个可怜的孩子永远像只草丛里的蚂蚱,时刻准备着在惊吓中跳起。 翼国王上闾丘羽的指责重回晚晴耳际,说孩子的名字不是雪某,就是某雪,让飞雪公主自己给小公主起名,好像这一切都是飞雪公主的罪责似的。 晚晴心里替飞雪公主鸣不平起来,她真想对翼国上闾丘羽说,有本事你就派兵与雪国再打一仗啊,或者派人和雪国王太后直接交涉啊,这样在宫里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再说了,将宫名由宁香宫改为飞雪宫,弃闾丘羽封赐的宁妃不用,依旧称飞雪公主,将王上赐给四殿下的名字强行换一个“雪”字,由闾丘行健改为闾丘雪健这些事其实与飞雪公主毫不相干,都是雪国王太后的懿旨。 飞雪公主不过是顶着和亲条款,为两国之和平,远嫁异乡的孤弱女子,可到头来,两国的怨怼,两国的奋争和冲突,这一切后果,却要由她一个人来承受。 人们总以为,只有战败国的女人才会被轻贱,来自战胜国的女子必定尊荣无限。可事实却是,无论胜败,政治婚姻面前,女人永远是弱者,是累累伤痕的背负者,连生下的孩子都要连累着遭受冷遇,甚或羞辱。 即便闾丘羽只是个败国之君,但小公主不获父亲赐名,就等于没有得到认可,就不能昂首活在这世上,闾丘雪烟或其它任何一个美丽的名字,都只能和她隔空相望。 许是觉得有些冷了,“飞雪公主”樊龄柔的肩头忽然一抖,她从发呆中醒过神来,就看到了站立着的晚晴。樊龄柔一下站了起来,她热切地望住晚晴的眼睛,希望从中看出什么。 晚晴不忍直视樊龄柔,她垂下头去,心中犹豫再三,最后终于还是盈盈一福,向“飞雪公主”樊龄柔轻声道:“回禀长公主,奴婢也没能见到王上。” 晚晴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飞雪公主”樊龄柔的脸,她完全能想象出此刻樊龄柔脸上的表情,是失落,是绝望,是痛苦,是无助 此前每一个被派去请名的飞雪宫的宫人宫女回来回复时,“飞雪公主”樊龄柔都是这样的表情,晚晴已经亲眼目睹过很多次。 听了晚晴的回报,“飞雪公主”樊龄柔愣呆呆地站着,很久都没有说话。 这一次,王上依旧避而不见,于她来说并不意外,可“飞雪公主”樊龄柔内心依旧无法承受。她强自撑持着,朝晚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掩饰着踱去摇篮边,查看摇篮中的小公主。 小公主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虽然被包裹在襁褓里,小腿却不停地蹬着。看到母亲,小公主突然咧开无牙的嘴巴,“咯咯”地笑了。那一刻,午后的时光不为察觉地出现片刻停伫。 “飞雪公主”樊龄柔的泪一下子扑簌簌而出,落在小公主的襁褓上: 王上为什么不肯给小公主赐名呢?之前的四殿下他不是就给赐名了么?是因为小公主是女孩儿么?可王上他只有这一个公主啊! 是因为王太后派兵吗?听说北关下全是雪国的兵。可那也是因为王上不肯赐名呀,只要王上赐个名字,雪国的兵不就可以撤了吗? 真的会打么?不可以不打么?真打起来的话,我是属于哪边的人呢?四殿下和小公主又算是哪边的人呢?我们该支持翼国还是雪国? 王上他原本是很好的人,他应该也很爱孩子的呀! 至于王上闾丘羽心里对她这个“飞雪公主”怎么想,樊龄柔不敢问,也不敢想。如今的她,虽说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是,她找不到做母亲的安详感,找不到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的幸福感。 安详和幸福是签着别人名字、属于别人的东西,她哪怕只是动一动心思,念想一下它们,都觉得自己是在偷,在窃。 “飞雪公主”樊龄柔从来不认为,翼国王上闾丘羽会因为她的孩子,留着她这颗眼中钉不拔,她也不指望二殿下闾丘闵幽的弹弓会放过自己。 樊龄柔心里清楚,在二殿下和很多翼国人眼里,她和那些被弹弓射杀的鸽子一样,也是一只罪恶的鸽子,任她内心多么纯白,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不为人接纳,决定了她是那么多人的仇敌。 樊龄柔知道,她迟早都有被射杀的一天,像那些鸽子一样。时间只是迟早而已,她原先以为,只要她代替真正的飞雪公主佟谷清嫁到雪国来,就可以挽救父母家族,可是来到翼国后,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她连自己的生存都保障不了了,而且,不知不觉间,她还又多了两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可是,她是一只自己生死不知何时的鸽子,如何能保护得了这么多人呢?现在,是连个名字都为孩子讨要不来。 在这遥远的翼国,在一呼一吸都能感到敌意的地方,“飞雪公主”樊龄柔不知道自己有谁可以依靠。即或是送鸽子给她的、和她有过肌肤相亲的王上闾丘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被黑暗淹没前,是不是可以抓住他的一角衣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2章 君自故乡来 内心里,“飞雪公主”樊龄柔知道,对于翼国王上闾丘羽,她没有资格去爱,也没有资格被爱。 即使与闾丘羽衾枕之间彼此淹没的那一刻,樊龄柔也从不敢奢谈爱与不爱,甚至连一念的念想也不敢有过。 就像今日这样风雪将临的天气,她作为闾丘羽的王妃,甚至连为王上披一件外衫的资格都没有她的地位,甚至不如一个翼国的普通宫女。 “飞雪公主”樊龄柔曾经无数次地自问:她是什么? 这个问题,她也无数次地自答过: 白天,她是一株会呼吸的树,年年自生自发,自凋零 夜间,她是一支风中之烛,任谁一声叹息,就可以将她吹灭。即或灭了,也不会有谁发现,殿里少了她这支蜡烛。 五年了,“飞雪公主”樊龄柔在翼国没有朋友,飞雪宫就是她的全部天下。不仅是她,整个飞雪宫的人除了和一起来自雪国的这些宫人交往,大家都没有飞雪宫外的朋友。没人敢靠近他们,没人敢和飞雪宫的人说话,更遑论和他们亲昵。 翼国王宫上下,除了那些花花草草,没有谁敢正眼看他们一眼。那些宫人宫女,谁若是和飞雪宫的人走得近乎的话,通敌的帽子就离他的脑袋不远了,那顶帽子不仅能把人压扁,还能变成刀要了他们的命。 而另一个方面,和飞雪宫的人接触时,若是不小心开罪了这些战胜国的人,就等于开罪了雪国,弄不好是要引起两国兵戎相见的,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譬如,二殿下闾丘闵幽当年用弹弓打飞鸽的事件,一传回雪国,王太后立即派人诘问闾丘羽,闾丘闵幽被禁足一年。对飞雪宫的人结交和冒犯,都是魔鬼之路,只有远离他们才是明智之举。 当年,四殿下的名字被王太后强行置换一个“雪”字,改为闾丘雪健,樊龄柔明知此举无异在焚烧自己的火堆上浇一桶油。可她除了听从和接受,又能如何! 若不是雪国王太后此后多番书函训问,又委托雪国驻翼国国馆使节萧凡多次交涉,翼国王上闾丘羽恐怕连飞雪宫的门都不肯再踏入,让飞雪宫真的成为漫天飞雪的冷宫。 如今,小公主已出世三个多月,翼国王上闾丘羽未曾探视过一次,连名字也不肯赐,孩子的名字就这样空着,等着叫闾丘雪某,或者闾丘某雪。雪是他们的宿命,王上的赐字是对她的认可。 小公主的宿命早已经到达,王上闾丘羽的认可却还没有出门。 此刻,望着摇篮里的小公主,望着自己十月怀胎、却连个名字都得不到的孩子,无助感、凄凉感笼罩了“飞雪公主”樊龄柔,她不敢再看小公主,转身走到窗前,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 那里,黑云正在堆积,青色的天空像一只巨鸟,张开硕大的羽翼贴近大地,早已膨胀的云层在这种挤压下越发不安起来。大地与天空之间,狂野的风n西撞,无情地撕扯着一切。院子里的花枝树叶、石桌石凳似乎都逐渐慌张起来。 要下雪了么?樊龄柔心中一动。那是来自故乡的雪啊!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还有门前的柳、檐下的燕、池里的鱼、园中的菊 窗外的景物随着一阵狂风的扑袭,在“飞雪公主”樊龄柔眼前变得一片迷蒙。 从慎德殿悻悻而出的王上闾丘羽直奔霆钧阁,气结郁闷之时就登霆钧阁望远,这已经成为闾丘羽多年来的习惯。 气恼的闾丘羽到达霆钧阁入口处时,仍不忘朝着看阁的陆公公欠身致意,陆公公亦欠身还礼。闾丘羽朝霆钧阁顶而去,陆公公在闾丘羽身后看着闾丘羽的背影,目光中满是担忧。闾丘羽进去霆钧阁不久,戚公公也气喘吁吁地跟了进来。 一个王上闾丘羽逆风而行,踩着霆钧阁阔大的青石台阶盘旋而上,近两百级台阶,他几乎一口气登顶。 此时,雪还没有落下,风的鼓点伴着远山的回应,越来越狂放,四野的呼啸挟着天宇的雷霆之威,层层叠叠压向人间,平台中央的青铜巨钟为风所荡,发出金属般的铿锵声,如金戈铁马,王宫中所有的殿宇都似已不堪重压,开始低低地喘息、咆哮。 没有人可以挑战天,哪怕他是天之子!这是风的想法。 压垮一切,传我之威! 驻步于霆钧阁顶呼啸的风中,闾丘羽胸中的怒气终于摇曳而尽,代之的,是疼痛之情、羞辱之感和对自己的愤恨之心。自己做为堂堂一国之主,竟会迁怒于一个宫女! 是的,迁怒!闾丘羽痛苦地闭起眼睛。 回想刚才自己对飞雪宫那个宫女的兜头谩骂,王上闾丘羽顿觉羞耻不堪,他闭起双眼,神情痛苦。他明明白白地意识到,自己正变得疯狂暴躁起来,少年时仗剑狂歌、吞吐天下的豪情和信心已东随流水,被命运揉捏过的自己,心中只剩了无能无力感,无能感。 狂风吹着闾丘羽的大氅如帜飞舞,他的鬓发已经蓬乱,棱角和纹路一起在他脸上纵横出岁月的沧桑。 翼国虽已疼痛之极,雪国却并不就此知足。自从飞雪公主入翼,五年来,雪国的书函就雪片一样接踵而至,平均半月不到,就有雪国的一封函件送来,逼闾丘羽废后,改立飞雪公主为翼国王后。 今天在慎德殿被闾丘羽揉成一团扔掉的雪国国书,已经是第一百一十六封催他废后的书函了吧?闾丘羽想,五年来,他钱粮也付了,和亲的女人也做了,甚至连最爱的人王后周致也很久没再晤面了,所希望的,不过是雪国还能给自己一点点呼吸的空间,给王后一点点仁慈的保留。 可是,饕餮是从无满足的吧,雪国那个狠毒的老太婆根本就是饕餮再世。她一封封国书相逼,逼自己从周致手上拿过后印,献给飞雪公主。而今,更是陈兵北关,进行裸的相逼。 真是欺人太甚!闾丘羽气得浑身发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3章 化雪而去 想起雪国王太后萧眉的相逼,闾丘羽内心的苦痛愈发炽烈。 他承认,他曾经向前来交涉的萧思承诺过,第一场雪,今冬第一场雪之后,废后的事情再做商议,可那不过是虚以为蛇。 今天,雪还没有落下,雪花还在云层中孕育,甚至还不知道会不会落下,雪国的书函就又到了,催促自己兑现诺言,催促自己废后。 这封书函曾在雪国国馆里等了很久吧,只等第一场雪降临。 闾丘羽想,自己一天天拖,一年年拖,也许事情能有转机,却终于没能等到任何转机的机会。闾丘列祖天上有灵,若知道自己竟沦落至此,被雪国掐着脖子呼吸,定会大恸失声,痛斥自己这不肖子孙。 生于乱世,黎民众生只能蝼蚁般苟且,而自己,所谓王者,也不过是个蝼蚁之王!而蝼蚁之王,不过还是一只蝼蚁罢了! 闾丘羽痛苦地闭上眼睛,任凭风刀割过他的面庞。他几乎能看到,自己正被即将到来的这场雪逼疯。 忽然,一点冷意栖上鼻尖,他心中一凛,双眼豁然睁开,他真的看到几丝雪线正飘然而下。 第一场雪降临了!闾丘羽在霆钧阁上呆若木鸡。渐渐地,雪越来越大,终于一朵一朵地开成了花,飘絮一般,越来越多,天地间,像有匹巨大的丝绢相连。那丝绢柔软地飘摇,美丽而轻悠,上面绣满一朵朵银色的花,它们闪亮着,嫣然而笑。 闾丘羽伸出手,去接舞蹈着的雪花。他伸出的左臂有半截空管,垂落的袖管像舞人的水袖,迎风荡漾。他的右手平铺空中,几朵雪花像纯洁的鸽子在他掌心一点,随即化去。好美的雪!只是,人间那些拿刀者,有时也是美丽而含笑的。闾丘羽惨然而笑。 想起这些,闾丘羽缓缓步向平台尽头,那里有一间巨大的房,房门上方的石头上刻着两个字“翼飞”。已在他身后立了一会儿的戚公公见状,抢快几步,走到他前面,为他推开房门。 这是一间挂满各种翼装的房间,房屋两壁开窗,通透明亮,屋子四角还挂着四盏长明灯,这也是闾丘涯定下的规矩,翼装房必须常亮。房间非常开阔,地板上矗立着二、三十具木支架,每个支架上面撑着一件翼装。 这些翼装从用料、到装饰、到形状、到颜色,各自不同,大小、尺寸也不一,有的明显看是小孩子的尺寸,除了个别几套是因为有纪念意义而保留的翼装,看上去比较陈旧,大部分翼装都还很新,应该都是近年制成的。 有件星星装的翼装亮闪闪的,格外引人注目,这个五角金星装正是闾丘羽登基并大婚当日翼飞行的造型。 闾丘羽分明记得自己从空中滑落时,周致仰望着他的欢喜面容。 后来,周致告诉他,她曾梦到一颗金色的大星星坠落怀中,被她抱了满怀,结果,第二天,他就上门求亲了,更想不到的是,他婚礼上给她的惊喜造型就是梦中的那颗金星。 闾丘羽缓步踱到一件金色的蜜蜂装前,站着不动了,目光渐渐深情柔软起来。这是他和王后婚后不久,他送给王后周致的翼装。他耐心地一点点教会她翼飞翔,他们一起飞翔过多少快乐的时光啊。而这些快乐的时光,已经蜂鸟一样飞走,一去不回了。闾丘羽忍不住有些恍惚出神。 半晌后,他终于回过神来,来到几件挨着摆放的翼装前,一件小的虎头装是三殿下的,另外两件男装,仙鹤装是世子的,鹰隼装是二殿下的,精灵装是长公主的,而两件缀满红心的闪片情侣装,则是长公主特为他和王后周致准备的,这是去年三殿下闾丘云在开府祭祖时,长公主为大家设计准备的、用来飞行庆祝的翼装。 闾丘羽借口事务繁忙,没有参加,他当时孤零零地站在慎德殿门口,远远看着红心的周致拉着老虎头的三殿下,从霆钧阁顶楼徐徐降落,接着是白色的世子、黑色的二殿下,还有淡蓝色的长公主。 那么快乐的日子,他却不能分享,只能远远看着。他有什么面目见周致呢? 忽然,闾丘羽开始解脖子上拴着的大氅系带,戚公公一看,急了,赶紧上前扯着闾丘羽说:“王上,飞不得!您已经很久没有飞过了!今天风太大,方向不好掌控,不能飞啊!” 但是,闾丘羽毫不为所动,摘下大氅塞在戚公公怀里,随后开始束袖口、扎裤管,接着走到一件白色的、六瓣雪花状的翼装前开始穿。戚公公再不言语,报了大氅,转身就跑。 闾丘羽穿好翼装,步出房间,回到平台,沿着阁顶角落的一段台阶,上到一个高台。那是霆钧阁始建之初就搭好的、专供翼飞行的跳台。 大风如旗,呼呼漫卷,像要将闾丘羽一卷而去。闾丘羽站在高台上四望,远处的山峦,近处的亭台楼阁,甚至整个会颖城,一下子变得那么渺它们携带的数百年时光,恍惚只是眼前的轻轻一纵。 翼飞行,一纵之间轻自我,亦轻天下。这是闾丘羽喜欢翼飞行的原因,短暂的滑翔是他唯一可以放纵自己的时光。 闾丘羽缓缓张开双臂,风有些大,他的左臂受过伤,又断了一截,想要掌控平衡,格外费力一些。 闾丘羽深呼吸一口,纵身跃下,立即就被一阵大风一裹,差点失了平衡,他拼力张臂控制,总算没有倾斜。双臂稳稳地张开,双腿也全力蹬直,向下徐徐滑去。 有一刹那,他忽然想放弃控制,任狂风吹他,任翼装翻飞,就此失去平衡,翻滚跌落而去,像第九代及第十三代王那样,从此解脱。 这时,雪花已经开始大了,一朵一朵飘在闾丘羽身边。闾丘羽张开的雪花翼装,让他看上去成为天空最大的一朵雪花。 闾丘羽听到那些雪花贴在他的耳边,对他耳语:“下雪了,翼国的灾难就要降临了!” 泪水一下子涌出闾丘羽的眼眶,他神情悲愤,仰头大喊:“苍天,让我化雪而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4章 传孤口谕 此时,戚公公已经抱着闾丘羽的大氅跑下霆钧阁,正气喘吁吁,仰望空中。 戚公公虽然自幼入宫,到闾丘羽已经是跟随了三代翼国王上,却因天生畏高,始终没能学会翼飞行。 戚公公忽然听到闾丘羽在空中嘶喊了一句什么,他赶紧一手拢住耳朵,想努力听清闾丘羽喊什么,恰值一股大风“呼”一下吹来,闾丘羽的声音一下子就散了,他始终未能听清闾丘羽喊了什么。 闾丘羽已经开始贴着地面飞行了,终于,脚尖碰到了地面,开始奔跑,并慢慢减速,戚公公在后面追着他跑,等闾丘羽完全慢步下来,戚公公正想上去扶他一把,就听闾丘羽道:“传孤口谕,今晚夜宴瑞香宫。” 这一声如惊雷般炸响在戚公公耳边,令他猛然停住了脚步,他眼中满是惊恐地望着闾丘羽。然而,他只能看到闾丘羽白色的背影,冰凉的世界衬着他雪花翼装,有些落寞,有些萧瑟,还有些凄凉。 瑞香宫里,王后周致正和三殿下闾丘云在歪在榻上讲故事。周致已经给三殿下闾丘云在讲了好几个故事了,可是,三殿下闾丘云在意犹未尽,还让母亲再给他讲一个。母子两个正在开心地说笑着,房间的暖帘一挑,杜嬷嬷走了进来,一脸凝重地禀告:“小姐,戚公公传王上口谕,今晚夜宴瑞香宫。” 王后周致听了杜嬷嬷的禀报,整个人一呆。 “母后,外面下雪了。”三殿下闾丘云在却未注意到周致和杜嬷嬷的脸色,从暖榻上一跃而起,惊喜地叫道。 王后周致随之扭头望向窗外,果然,洁白的雪花正裹着鲜红的梅花纷纷扬而下。 第一场雪已然到来! 王后周致从暖榻上边起身边问:“戚公公呢?” 杜嬷嬷忙上前扶了周致,回禀说:“戚公公已经走了,说王上特意吩咐,知会我一声就好了。不过,天怜公主昨个也说今晚要过来呢。” 王后周致又望向窗外,定定地出了一会神,才吩咐杜嬷嬷:“你过天怜府和倾珞说一声,就说我身体有些不适,请她改天再过来吧。”周致略一沉吟,又补充说,“顺便带两盆美人蕉给她。” “冯师傅刚还说,今儿个新开了两盆鸳鸯蕉,要不就把这两盆送去?”杜嬷嬷问。 王后周致点点头。 杜嬷嬷刚去了又踅回,对周致说:“小姐,您要不要自己留一盆玩赏?冯师傅说过这花好不容易才嫁枝成的,这个时节开,更是难得。”周致摇摇头:“不了,都给倾珞送去吧。” 杜嬷嬷不再言语,转身正要离去,周致又叫住了她:“别和倾珞说我身体不适了,这丫头听了非跑来不可。只说我今晚想出宫散心,可能回一趟将军府去。” 杜嬷嬷闻言,担心地看着周致,但她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 赏花?周致凄凉一笑。 今夜,这漫天雪花就够自己赏了。 一股黑色的哀伤慢慢地漫延开来,洇湿了王后周致的心。 王后周致看了看立在窗前的三殿下闾丘云在,她原本打算今晚晚宴是和三殿下闾丘云在共进的,此刻情况变化,王上闾丘羽要夜宴瑞香宫,周致只好打发闾丘云在回去他自己的惜云邸。 三殿下闾丘云在自然不乐意,还想留下来,和母后周致一起等父王用餐,周致哄了好半晌,他才噘着嘴,怏怏不乐地走了。 王后周致交代厨房备菜,特别交代要温一壶桂花酒,然后开始挑选比试衣裳,一想到今晚就要见到久未谋面的夫君,周致的心就不由激荡起来。自从飞雪公主前来和亲,闾丘羽到访瑞香宫的次数越来越少,最近更是已经大半年未至了。 但是,望着窗外开始飘起的第一场雪,周致不由忧伤起来,终于意兴阑珊,重新歪回暖榻,心中惆怅愁思。 王后周致一幕幕回想她和闾丘羽相识相爱的种种过往,闾丘羽登基那天,也是他们的大婚之日,洞房花烛夜,身穿新郎服,颤抖的手拿着秤杆,慢慢挑起周致的红盖头,只觉人生夫复何求。 那夜,闾丘羽指点江山,激情洋溢,向周致抒陈自己立志踏平雪国的壮怀,说到动情处,闾丘羽竟忍不住英雄泪满襟。 而周致则向闾丘羽讲述了她听来的关于闾丘羽的点点滴滴的故事,闾丘羽怔愕不已,许久才问:“致儿,你是怎么得知孤王的这些事情的?” 周致眼波流转,笑语晏晏:“喜欢一个人,自然会设法搜集他的点点滴滴。” 那晚,月朗风清,桂花飘香,闾丘羽在周致耳边许下四字诺言:“必不负卿”。 而今,言犹在耳,雪已落地 王后周致望着窗外的飞雪,望着窗外这一场沉重的、会颖城今冬的第一场雪,眼中的泪水再也无力噙住,滚滚而出。 杜嬷嬷遵照周致的吩咐,将两盆鸳鸯蕉送至会颖东城边的天怜府时,十九岁的天怜公主闾丘倾珞正对着铜镜装扮,准备过瑞香宫。送给王嫂周致的几样水果也已令人装好,另外还备了一批衣料和衣服样纸,打算让周致帮自己参详。 却不料,杜嬷嬷突然来到,说王后周致让她今晚不要过去瑞香宫了,闾丘倾珞就对着镜子愣住了,手里尚握着一支发簪。 天怜公主闾丘倾珞转身问杜嬷嬷:“王嫂怎么了,身体不适么?” 杜嬷嬷犹豫片刻说:“外面下雪了,王上今晚要夜宴瑞香宫。”杜嬷嬷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转身告辞而去。 天怜公主闾丘倾珞扭头向窗外看去,果见星星点点的雪花正轻悠悠飘下来。闾丘倾珞一阵失神,手中的簪子落地,脆脆一声,断为两截,粉红宝石坠子摔在远处。 那是一支碧绿通透的青玉簪。 断了,居然断了。这支跟随自己三年有余的青玉簪就这样断了。天怜公主望着地上断为两截的簪子,不敢置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5章 第一场雪落 摔断的是一支青玉孔雀簪,用一块上好的青玉雕成,这是天怜公主十五岁及笄时,王兄闾丘羽、王嫂周致从国库中挑选出一块青国产的青玉,又配以其它宝石,找名匠特别定制的一支簪子,作为自己及笄礼送给天怜公主闾丘倾珞。 三年多来,它跌到地上、摔在别处数次,却从未留过一点瑕疵、一丝裂痕,天怜公主曾为此欣喜和自豪过很多次。 可今天,只是这么轻轻一纵,这支青玉簪子竟就去了,去得干脆彻底,一分为二,仿佛蝴蝶撕裂自己的一双翅膀,泪滴摔碎自己的滚烫的身躯。 这第一场雪落,终是连这小小的及笄簪也不安了、悲伤了?终是这生命的疼痛要裂开了么?终是这家国的泪水要坠落了么?天怜公主对着断裂的簪子发起呆来。 随着冬季的到来,会颖王都悄悄兴起一个传言,说王上闾丘羽已经答应雪国,今冬第一场雪落后,就会废后,改立飞雪公主为王后。 天怜公主最初听闻这个传言时,根本不相信有这么回事,毕竟,王嫂周致在王兄闾丘羽心中的份量,以及在国人心中的份量,天怜公主都是清楚的。 王嫂周致识大体、顾大局,性格坚韧,爱惜子民,再没有谁能比王嫂周致更合适做这个翼国王后。 可是,这种传闻如果只是一个两个人传说,也还罢了,天怜公主常常被那些大臣们悄悄拽住询问此事的真假,到后来,就连太师傅抱一这样级别的重臣,都满腹担忧地找天怜公主问询,这就不能不令天怜公主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了。 此事会不会确有其事呢?为此,天怜公主找王兄闾丘羽旁敲侧击过两次,但是,都被王兄闾丘羽含含糊糊地回避了开来。这就愈发让天怜公主觉得此事不得不防了。 今天,会颖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来了。王兄居然一改以往情形,传宴瑞香宫,天怜公主立即心中不安起来,想到了外面传言的第一场雪落后,王兄闾丘羽就会废后的传言。 “可惜了,这么好的簪子。”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天怜公主的思绪。天怜公主抬头看时,是北山泉。 北山泉将两截断簪举起,迎着光,仔细查看着断纹。 天怜公主却没有继续簪子的话题,她眼睛望向窗外,声音幽幽地说:“第一场雪落了啊!” 北山泉也望向窗外的飘雪,他静静地立了一会,说:“我来给长公主奏琴。”顿了一下,他还是淡淡地补了一句,“也许是最后一次”。 天怜公主猛一回头,不解地望向北山泉。 北山泉却已盘腿坐到琴案前,他略一试音后开始弹奏,正是那首摇篮曲。 两个时辰不知不觉过去了,北山泉反反复复弹奏的,都是那首摇篮曲。 天怜公主心中已然大白,北山泉是来告别的。他曾经告诉过她,有一天他会离去,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像当年十六岁的他摔琴北上一样。 为她奏琴,也许是最后一次。 不是也许,是一定! 再不会有下一次! 这是一场不再有相见的诀别! 天怜公主眼里起了雾,但她没有问北山泉什么,而是说:“再喝一盏梅雪茶吧。” 天怜公主站起身来,提了陶罐瓷碟,缓步出庭,取新雪,摘梅花。一庭清冷,满院琴声。泪珠滚落,融化了梅瓣上的初雪。 雪水煮开了,梅花茶沏好了,屋子里平添一段香冷,天怜公主亲手奉上新茶。 北山泉停了琴,起身,双手接过白瓷茶盅,他没像往日那样小口细酌,而是盅底朝天,一饮而尽,尽管茶水滚烫。 还盅,复坐,北山泉继续那首摇篮曲,琴声依旧朗月清风,不悲不喜。 忽然,琴上跳出几声铮铮之音,琴声嘎然而止。天怜公主愕然抬望,北山泉已起身离去。像五年前一样,最后一次的摇篮曲,他只奏了一半。 不同的是,这一次,北山泉没有摔琴。 北山泉走出很远后,七弦琴的琴声再次响起,是天怜公主在接着弹未竟的半曲,琴音滞涩,琴声呜咽。 这把古朴的七弦琴,正是那次小公主酒会上,天怜公主邀请北山泉来府,说是要还给北山泉的东西。 北山泉如约第二天了拜访天怜府,看到这把七弦琴,才明白了天怜公主为什么不是说“有件礼物赏你”、“有件物品赐你”或者“有件东西送你”他以为,这才应该是长公主赏赐或赠送物品时的惯常用语才对而是说“有件东西还给你”,因为,天怜公主给他的,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是五年前,他上前线杀敌时,摔坏在天怜府门外的那把七弦琴,天怜公主已经将它修复。 这次拜访天怜府之后的三个月里,这把七弦琴的琴声几乎日日都在天怜府响起。北山泉为天怜公主弹奏最多的,是那首摇篮曲,这是天怜公主最爱听的曲子。 这三个月的天怜府,花好月圆,琴声清浅。 有一次,天怜公主听着北山泉弹琴,忽然就落泪了,她垂着眉眼,在琴声中低声道:“我若是被送去和亲,会死的。” “我知道。”北山泉淡淡地应声,头未抬,手未停,琴声无涩。 天怜公主的琴声停歇了,北山泉已不见身影,或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怜公主站起身,来到铜镜前,开始梳妆,贴云鬓,梳云髻 梳妆完毕,天怜公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目光坚定。 每个人都有他或她该做的事,北山泉有,她闾丘倾络也有。 北山泉已经去做他该做的事情去了,现在轮到她闾丘倾络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这些年,一直都是王兄王嫂在为她做什么,现在,该是她为王兄王嫂、为这个家国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天怜公主走进寝殿,拉开梳妆台最下面的小抽屉,取出她心爱的凰。 天怜公主起身,将凰揣入怀中,批了斗篷,边向外走,边喊:“备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6章 王太后懿旨 飞雪宫的寝殿里,“飞雪公主”樊龄柔已经睡着了,手却还紧紧抓着晚清的胳膊,扯得晚晴有点疼。 晚晴静静地坐在炕沿上,望着樊龄柔的脸,满眼都是怜悯。 “飞雪公主”樊龄柔的睫毛被眼泪濡湿了,像挂了露珠的草叶,嘴角则偶尔在梦中翕动一下,似乎梦里也在啜泣。过了很长时间,她脸上的表情开始慢慢放松,握着晚晴的手也一点点松了,最后软软地滑落。 晚晴起身,伸一伸僵直的腰,然后轻手轻脚为飞雪公主盖好被子,用丝帕拭去飞雪公主眼角的泪痕,然后掀帘而出。她穿过中堂,来到旁边的耳房,那里,两个宫女正坐在床头,分别看护午睡的四殿下闾丘雪健和小公主。 见到晚嬷嬷进来,两个宫女双双起身请安。晚晴示意她们坐了,自己过去检视过两个熟睡的殿下,又轻轻嘱咐两个宫女几句,转身出了寝殿。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晚晴刚关上寝殿的门,院子里就响起一阵爆响,把晚晴吓了一跳。 她转过身,捂着耳朵看时,一群宫女、宫人正在院子里,围在一起兴高采烈地放爆竹呢,雪花、梅花和爆竹的碎末被风卷着,乱糟糟地飞得满院子都是。 “怎么大中午的放爆竹,你们也不怕惊扰了长公主午休!”晚晴低斥一声,几个宫人宫女们听到晚嬷嬷的呵斥,互相交换了眼色,低着头正准备散去,人群中却有一人不退反进,向立于阶上的晚晴走来。 晚晴低头看去,那人个头不高,但却生得很壮实,站在阶下,不慌不忙,仰头笑嘻嘻看着晚晴,是前院宫人的统领公公谭文定。 飞雪宫nn有三个统领:晚晴、那骄、谭文定。晚晴负责统领飞雪宫中的宫女,负责飞雪公主的贴身事务那骄统领侍卫,负责飞雪公主的安全谭文定则统领那些杂役宫人,负责宫中各种粗杂活。三个统领之间互不干涉,也互无领导关系。 几年来,晚晴和谭公公在飞雪宫中各司其职,两人之间的交集机会本不多,只是谭公公总能创造出一些机会来。比如这一次,谭公公居然带着宫人从飞雪宫外院,跑到飞雪宫内院里来放鞭炮,而且还是挑飞雪公主和两个殿下都在午睡的时候,这样晚晴怎么可能不管呢!所以,交集机会就又来了。 晚晴看谭文定的样子,对这件大中午在内院放鞭炮,打扰长公主和两位殿下午休的事情似乎浑不在意,晚晴甚至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谭公公这出戏就是等着晚晴来出头,来管这件事呢! 谭公公笑嘻嘻道:“晴姑娘,这放爆竹嘛,我也是遵照王太后她老人家的吩咐。”谭公公说完,目光放肆地打量着晚晴的上上下下,那眼光裸的,好像是流氓的一双手在剥衣服一样。 每次谭公公用这种色迷迷的眼神打量晚晴时,晚晴都恨不能上去扇他两记耳光。晚晴实在不懂,一个被n过的宫里的公公,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晚晴竭力压下心中的怒气,盯着谭公公,等谭公公回复她。 晚晴虽不怎么理会外院的事,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谭公公的特殊使命。眼前这个四十来岁的矮壮宫人,本名谭文定,名义上是个宫人,实则是负责搜集翼国王宫的各种情报和信息,向雪国进行传递的。 谭公公最嚣张之处在于,他做这些事时,从不回避飞雪宫的人,从来都是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去做。因此,飞雪宫上上下下都知道谭公公是小王上和王太后的心腹,宫人宫女们对他既羡慕,又嫉妒,但更多的是惧怕。 飞雪宫的人对“飞雪公主”樊龄柔倒不怎么畏惧,但是,对谭公公却相当惧怕。“飞雪公主”樊龄柔的话,他们经常都能当做耳边风,只是表面敷衍一下而已。 但是,对于谭公公的话,却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就连谭公公的饭菜,也是想吃什么厨房就会给他单做什么,有时,甚至连特为“飞雪公主”樊龄柔备的菜,他也敢要上一份。 “哦?是王太后的懿旨?”晚晴不卑不亢,淡淡地反问。 “那当然!我还敢假传王太后的旨意不成?!”谭公公的两条眉毛已经飞舞起来,他拔高声调,“王太后密旨,今冬第一场雪落时,飞雪宫要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燃放爆竹以庆!” “以庆?庆什么?”晚晴有些诧异。 “哈哈哈,当然是庆贺我们雪骑马踏北关,直捣会颖啊!”谭公公双手往身后一抄,昂首望天,得意之色形于言表,仿佛此刻北关外横n立马、挥军南下的正是他谭大将军。 “真打起来了?”几个宫人一听,齐声惊叫,有人惊恐,有人兴奋。这些人恨不得两国真的打起来,雪队一举拿下会颖,攻克王宫,那他们也不用这么憋气,天天被关在这一方院子里了,或许还可以回雪国回家乡去了呢。 晚晴也被谭文定的说法吓了一跳。 “那倒没有”谭公公拖长音调更正了一下,随后得意地一笑,他显然对自己的话语效果颇为满意,他伸出右手小指,用长指甲边掏耳朵边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也快了,说不定庞将军的雪骑,明天就开始攻打北关了。” 谭公公的话又引起院子里一阵骚动。 晚晴本也以为谭公公说的是真的,北关真的打起来了,如今听他说其实还没有,一颗心才算落肚。 又有好事者追问谭公公道:“谭公公,王太后她老人家吩咐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谭公公一直吊着话题不续,不主动提这第二件事,本就是在等人问他。 此刻,真有人来搭梯子问问题了,谭文定却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反而转身出了内院。 大家偷眼看晚晴没有驱赶的意思,索性站在院子里,窃窃私语着,等谭公公来揭晓谜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7章 沉重的托盘 不多时,谭公公回来了,手里托了样东西,众人看着,却猜不透是什么,因为那东西上面覆着一块红绸。 晚晴此刻已下到台阶来,谭公公一路健行,趾高气扬,来到晚晴面前,将东西双手托了,送到晚晴面前,得意地说:“王太后懿旨我做的第二件事情嘛,就是让我呈这几样东西给长公主。” 晚晴心中略一沉思,大概已经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了,谭公公最近常常出宫,往雪国国馆跑,和雪国驻会颖使节萧凡厮混很熟的样子。谭公公手上这几样东西,大概就是通过雪国国馆那边拿进来的。 可这些东西究竟会是什么,晚晴还真有些猜不出。晚晴一脸狐疑,看看谭公公,又看看周围围着的众宫女和宫人,其中,有些人的目光看上去已经十分急切了,大家都很迫切地想知道谭公公手里托着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谭公公脸上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朝晚晴得意地挑一挑眉毛,示意晚晴将红绸揭开。 晚晴略略犹豫一下后,抬起手,将红绸轻轻掀起一角,低头朝里窥视进去,然而,晚晴只是这样一望,已经变了脸色。 周围的宫人宫女有的想从晚晴的角度一起红绸下的物品,有的伸长脖子指望晚晴揭开红绸让大家伙都一起看清楚。可是,晚晴却只是自己窥视一眼后,就重新将红绸放了下去,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不过,众人都已看出,晚晴对红绸下的东西,吃惊不小。 谭公公对晚晴的反应十分满意,他得意地一笑,凑近晚晴,轻声问:“怎么样,晴姑娘,下面的东西好看么?” 晚晴抿嘴不答,脸带着愠色,脸色却已明显苍白。 谭公公忽然冷笑一声,另一只手一扬,掀掉了红绸,绸下物件赫然呈现众人面前: 谭公公手托一个圆形的黑漆木盘,盘中放着几样东西,最夺人眼球的,是一顶凤冠,珠光宝气,冠顶雕铸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金光闪闪,颤颤微微,似乎展翅欲飞的样子。 凤冠下是一摞折叠整齐的衣裳,黑缎金线,虽未展开,却已见流光溢彩,领沿袖口处的几处凤羽绣饰,一望而知这是一套翼国各种大典时,王后才能穿的礼服。 托盘中,王后礼服旁放着有一双凤头鞋,黑面红底,鞋尖上绣着一对金色凤凰,凤头朝天,活灵活现,两只凤凰的四只眼珠,是用贵重的南珠缀成,仿佛会转动似的。 任谁都能看出,这一套凤冠后服绣鞋,不知是多少绣娘工匠的精心准备了多少时日才制作成功的。 这一片金色实在是过于绚烂夺目了,也过于含义深刻了,所有围观人群全都寂静无声起来。就连晚晴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晚晴过了好一会儿,才留意到黑漆托盘的边缘处,还有一个暗红色的小皮匣,皮匣犀牛皮裹制,压了象牙边,显见也是件贵重之物。 谭公公见晚晴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小皮匣,立即迫不及待地为她打开,皮匣里是一方玉玺,玉如凝脂,晶莹润泽。玺体正方,金螭虎钮。螭虎形象凶猛,双目圆睁,腹下钻孔,可穿绶带。 不用谭公公解释,晚晴已知这是一枚后玺。 围观众人早已摒住呼吸,四围鸦雀无声,已能听清风雪扑杀梅花的声音,有几朵梅瓣不堪吹打,落地了。有几个宫女的目光像刚才燃放的爆竹,已经迸出零星的火花,她们无法掩饰内心的羡慕和激动,目光交流间,似有欢叫爆响,空气中波动着小兴奋。 谭公公突然跨前一步,双手将木盘托起,朝晚晴大声说:“请晚姑娘即刻呈转长公主试穿后服!” “后服”二字,虽已在各人心中打转良久,一旦被谭公公叫破,却仍有石破天惊之势。宫女们眼中的爆竹一下子被点燃了,她们欢呼起来,索性将刚才未放完的爆竹重新点燃,爆竹接连脆响,红色的竹衣被炸碎了,笑嘻嘻地、乘着风到处扑人,人们捂着耳朵,欢快地闪躲着。 这一切欢乐之中,晚晴却呆若木塑,浑身冰冷: 原来,北关下的雪骑不是为小公主的名字! 原来,传说中的第一场雪落为限,是真的! 原来,王太后真正想要、而闾丘羽坚决不给的,是后位! 晚晴呆呆地看着谭公公手中的黑漆木盘,盘中凤冠、后服、绣鞋、玉玺,哪一样都在朝她张牙舞爪。晚晴能闻到空气中的肃杀之气,感觉得出腥风血雨旋踵即至。战火未在北关点燃,却已在她的眼中蔓延。 晚晴仿佛看到,一路北去,白骨累累,血流成河!她陪飞雪公主入翼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雪国没有停止过索取,翼国没有停止过仇恨,而飞雪宫,就处在怒火最热烈处,被灼烧了整整五年。 经过这被烧灼、被禁锢、被仇恨的五年,晚晴已经很清楚,后位,翼国不会像今日谭公公一样双手奉上的。 晚晴不明白的是,翼雪两国之间的战火,为什么是率先在飞雪宫点燃,不是应该先在两国交界处的北关打响吗? 虽然,请王上为小公主赐名,是飞雪公主这个母亲自己的恳求,可是,后位不是,翼国的王后之位是雪国王太后自己想要的东西。 五年来,飞雪公主在这异国他乡,谨慎地呼吸,卑微地行走,原本以为如此就可以平安喜乐,可是没有,今日两国战火重燃,第一个要被投入火海祭祀大旗的,依然是她。 后服,那是强加给飞雪公主的战袍,也是飞雪公主蹈火赴死的祭服! 五年前,为了家国,飞雪公主已经牺牲过一次,且是牺牲了她最为贵重的东西,她一生的幸福,那是一个比她的生命更为珍贵的东西。对于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王室公主,这样的牺牲还不够么? 这一次,还要她牺牲什么呢? 飞雪公主还有什么可以牺牲的呢? 难道,还要索了飞雪公主的命,索了她的两个孩子去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8章 守护一场午觉 晚晴想着这一切,心绪渐渐抑制不住地悲凉起来,她望向谭文定托举着的黑漆木盘中的凤冠、后服、绣鞋、玉玺,目光显得无限伤感。 晚晴想起刚才身后寝殿内,飞雪公主那张沉睡着的脸,那张梦中依然带泪的、孩子一样的脸。 晚晴忽然怒从心头起,她咬一咬牙,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她决定要为身后的飞雪公主做点什么。 晚晴慢慢抬头,望定谭公公的眼睛,然后沉声道:“退下!” 此刻,谭公公还在环顾晚晴和周围众人嬉笑着,忽然听晚晴一声轻斥,谭文定一怔,院子里众宫人宫女原本都在兴奋地围着谭公公,对托盘中的凤冠、后冠、绣鞋、玉玺议论不已,声音嘈杂中,众人听到晚晴突然怒斥一声,再看看晚嬷嬷沉下来的脸色,渐渐也都安静了下来,众人怯怯地退后几步,偷偷地望向谭公公和晚嬷嬷。 谭公公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他有些恼怒起来,却并不退后,反而跨前一步,朝晚晴逼近了些,阴声阴气道:“晚嬷嬷,还请你谨遵王太后旨意为盼啊!这套服饰,需即刻呈送长公主试穿,倘有不合身处,也好给宫女们留点时间修改。若是因为你的原因耽误了王太后明天的大事,我只怕你担待不起呢!” 谭公公冷森森地说出这一番话来,听着似乎语气不是很硬,但字字句句都给人一种不容违逆的压力,毕竟,他肩头扛着的,可是王太后的大旗。 晚晴愈发心惊,愈加觉得飞雪公主处境不妙。她知道前段时间,雪国王太后的二哥萧思来过翼国王都会颖,和翼国王上闾丘羽密谈了很久,双方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 晚晴虽不知谭公公所谓“明天的大事”究为何事,是否与萧思前段时间与闾丘羽的密谈有关,但是,根据谭文定今天的架势,已经他手上托盘中的物件,晚晴愈发觉得飞雪公主的脖颈已入绳套,正被翼雪两国共同使力,一点点勒紧。今天,也许是飞雪公主最后自由的一天了。 晚晴心中暗叹一声,眼中却冷芒更甚:“谭公公,你信不信飞雪公主现在就能治你个冒犯之罪,想来太后也不会允许一个宫人如此忤逆长公主的。待你人头落地,王太后换薛公公、李公公或者王公公过来,”说到这里,晚晴有意一顿,随后才又缓缓道,“他们也一样能做你正在做的一切。你莫不是以为,王太后还会为一个死去的宫人和长公主翻脸不成?” 谭公公仿佛吃东西被噎住一样,瞪着眼睛,满脸铁青,却说不出话来。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年轻的侍女统领。 谭公公重新对晚晴做了一番打量,心中斟酌了一下,试图采用“善意提醒”的方式:“晚嬷嬷,你不要忘了,你我可是奉了王太后的旨意来到翼国的。” 谭公公故意加重“王太后”俩字,对晚晴做足了暗示。 “是的,谭公公,我们都是奉了太后旨意,来伺候长公主的。自然要以长公主为上,事事以长公主为出发点进行审度。”晚晴偏不接受谭公公的好意和暗示,反击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谭文定有些恼火了,他强压怒气,低声咆哮:“晚晴!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晚晴殊无惧色,她望住谭公公的眼睛,字字清晰道:“无他,我只想让长公主睡一个好觉。” 此刻的谭公公已气得嘴唇发抖,他双眼一瞪,就待发作。忽然,“呛啷”一声,响起一声金戈之音,极为刺耳。 谭公公与晚晴一起转身,一起循声望去,就看到不远处一身青衫的那骄正歪坐石凳上,倚着一株梅树饮酒拭剑。只见他左手举起酒壶,仰头含一口酒,然后,“噗”一下,酒被喷在他右手的剑上。 瞬间,薄薄的剑身开始有流转的青光破霜而出,并闪闪烁烁出杀意,就连空中的雪花和梅瓣也能感受到这把剑的杀气,它们在靠近剑身时,倏然折出,齐齐绕行。 谭公公定定地望着那骄。以往,那骄剑出鞘时从来都无声无息,这一次拔剑,却虎啸龙吟而出,且一展剑上杀气,此中深意,谭公公自然明白。 谭公公遂一言不发,托了木盘转身退出内院,宫人们也都随之散去。原先喧闹的内院一下子只剩了晚晴和那骄二人。 “唰”,那骄的剑尖追向空中一朵红梅,空气没有丝毫抖动,那朵红梅已被切割为五瓣,各自飘零。神奇的是,这五瓣梅花先后落地,依然各归旧位,拼出原先完整的梅朵,仿似从未被裁割过。这是那骄每日在梅树下的玩乐。 “你杀过人么?”晚晴忽然问。 那骄并不理会,反而闭上了眼。他似乎在倾听什么,忽然,他剑如虹出,准确刺中一朵正在飘落的梅花。 晚晴以为那骄不会回答自己了,正要离去,却忽然听那骄慢悠悠地道:“王太后派我来保护长公主,自然是因为我不会杀人。” 晚晴莞尔。她转身上阶,准备回房,不知为何,竟忽然想起上午在池塘边遇到的那个奇怪侍卫,她停下来,转头望着那骄:“我还是觉得你不会杀人。不过,你若肯借剑给我,我倒是有可能杀人的,你信不信?”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那骄这次的回答倒很爽快。 晚晴有些意外,扬了扬眉。 “我是指你说的你想让长公主睡个好觉。”那骄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这一次,他是反手出剑,将身后一朵梅裁为五瓣。 晚晴怔了怔,随即拾阶而上,挑帘入房。 晚晴没有想到,那骄竟然懂她,懂她说的是真的。 确实,“让公主睡个好觉”就是她刚才的真实想法,她没有对谭公公撒谎。 正是在看过红绸覆盖下的凤冠后服绣鞋玉玺后,晚晴觉得,在这个纷纭乱世,自己能为飞雪公主做的,也许只剩了为她守护一场午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9章 此去为何 会颖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得不急不徐,慢悠悠在空中朵朵飘洒着,却已开始占据了王都各处角落。 眼前是一座门楣及围墙都十分高大的府邸,门口有四个军卒守卫着,门左侧二人,门右侧二人,四个军卒都是盔甲鲜明,腰配跨刀,手执长n,在风雪之中站得笔直。 四个军卒身后,是高大的围墙和府门。有一对石狮子分卧在府门两侧,一公一母,每个石狮子都有近一人高,昂鼻张发,威猛霸气,因为大雪已经飘扬挥洒了近两个时辰,此刻这对石狮子身上基本已被白雪覆盖,使得这对石狮看上去几乎成为一对雪狮。 两只石狮子之间是一双高大的对开黑漆木门,此刻紧紧闭着,门上钉满碗口大的铜钉,闪亮光滑。门上一人高处两只椒图獠牙伸出,怒视前方,嘴里各叼一个粗大的青铜门环。 大门更高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黑色横匾,上书三个遒劲有力的鎏金大字将军府。书法风格银钩铁划,纵横捭阖,恰与这府邸的建筑风格及府内主人的将军身份相配。 将军府虽然是由一座老旧的宅子改造而成,但是,里面的建筑物都保养得极好,并不显破旧,反而看上去古朴大气。阔大的庭院、粗壮的廊柱、庄重的房屋,都让这座宅子生出一种庄严威风,不容侵犯的感觉。 将军府的前院,是个演武厅,也是整个王都会颖最大的私人演武厅,比普通习武人家的演武厅整整大了三到五倍之多。 此刻,这阔大的演武厅里,正有一老一壮在习武,二人各执兵器,彼此虎视眈眈,严阵以待。 老者年届七旬,白髯及腰,双眼微眯,身着一套宽松舒适的白色练功衣,裤脚及袖口则被系紧,收成里灯笼状。老人左手掌一柄斩马刀,虚拖于地,右掌于空中打开,胸前门户明明半开,是个明显的破绽,却让人不敢小觑,直觉那其中蕴含着一种诱敌的危险机谋。 与老者对阵之人尚处壮年,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与老者一身轻薄的练功衣不同,壮年男子浑身上下包裹的,竟是战场上两军对阵时,冲锋陷阵时的全副武装:黑盔黑甲,前后护心铜镜,腰间缠着藤蒺马鞭,腿上则绑着牛皮护胫,脚下蹬一双软皮战靴,双腿走出弓步,右腿弓着,左腿蹬直,一双青筋遒结的大手握定一杆丈长n。 壮年男子整个人肃杀猛烈,就连手中那杆n也是神采飞扬。n杆白色椆木,n缨白色马尾,n头黑色玄铁,n尾斜斜抬起,n头微微低压,n尖则寒芒闪烁,斜斜睨向对面老者的刀尖,n尖和白色n缨一起微颤着,随时准备寻瑕抵隙刺出。 这一老一壮,正是王后周致的父亲周搏和兄长周却,父子二人皆为将军,周搏封号骁勇将军,是先王闾丘恭所封周却封号勇烈将军,系当今王上闾丘羽十二年前所封。 王都会颖的人们喜欢称呼周博为老将军,称呼周却为少将军,以此区别父子两位将军。 周家父子戎马出身,周却常年戍守边关,短暂回到王都,却也还是常常保持在演武场习武的习惯。而老将军周搏往日里都是自己一个人老当益壮,习武不辍,儿子回来时,总是会瞅准时机,和周却过上几招。父子二人对于马上马下功夫的切磋,多年来从未断绝。 一般习武之人操演,使刀者大多是耍砍刀,使n者则大多为丈二长矛。但是,周搏、周却父子二人常年镇守北关,大小战役经历无数,沙场杀伐更讲究实用,因此,父子二人平日在家中演武厅中操习对练时,更多考虑的也是疆场实用的问题,现今二人手上的斩马刀和丈长n,显然比普通砍刀和长矛这类兵器马上更有效。 二人鞍马娴熟,此刻虽然只是徒步操练,却也不忘是为马上功夫进行演习。这自然也是周家演武厅格外阔大的原因之一,因为有时候,父子二人是还要上马操练的。 不过,二人今天的演武却实在与往日不同,除了俩人肃穆的脸部表情,就是周却身上的戎装了。父子二人虽然常常习武操练,可是,周却如此戎装加身,铠甲在肩,与他往日在王都休闲,在将军府内渡假时的悠闲样子,实在是不同呢,似乎随时准备出发前线,随时准备上马杀敌似的。 倒是老将军周搏,虽然也气势十分凛冽的样子,但那份气定神闲依然还在。 “知否此去为何?”演武厅中央,老将军周搏沉声而问,雪亮的斩马刀紧握在手,就连胸前长髯也是纹丝不颤。 “为社稷故。”少将军周却声若洪钟,声起n起,n花朵朵,白缨如盘,拧一股暴烈之风,直刺老将军周搏胸前洞开的破绽。 这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周却明知老父胸前这个破绽有诱敌之嫌,他却偏要凭手中快n试着去一挑。 果然,早有准备的老将军周搏拧腰侧步,斩马刀并不迎击周却的长n,却反而呼啸着向周却拦腰斩去,周搏颌下的长髯亦随刀飞旋,雪亮刀光与长髯飞舞在一处,仿佛白沙卷日,耀眼夺目。 电光火石间,少将军周却的n头贴着老将军周搏的腋下,搠空而出,而老将军周搏的刀锋却已横抹至少将军周却的双臂处。 再容不得丝毫的迟疑,少将军周却立即吸一口长气,脚下用力一蹬,纵身而起,人n分过,长n从周博腋下破空飞出,身体则迎着周搏的刀光而上,风卷残云一般,从周搏头顶上方卷过。 周却人尚在空中,脚尖已将白色n杆一挑,待得双脚落地时,已然负n在背,n尖指地,人与长n一般挺直无二。 而周却对面的老将军周搏,也已拖刀止步,气度闲逸。微微一笑,反身错步,第二次摆出胸门半开的诱敌之状,垂曳下来的长髯却开始透出隐隐杀气,比前番摆出的招式杀机更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0章 为明珠故 “为社稷?社稷是男的还是女的?方的还是圆的?是你爷爷还是你爹?”老将军周搏右手拖刀,左手一捋垂髯,朝儿子周却翻个白眼说道。老将军周搏这番嘲弄,是点评回应刚才自己问儿子周却“此去为何?”,儿子周却回答说“为社稷故!”。只听老将军周搏朝儿子周却喝斥一声,“社稷它就是个屁!” 周却略一沉吟,双脚一蹬,跃于半空,爆喝道:“为闾丘历代君王故!”跃起的周却反抽长n,双腿箕张,n做棍使,连人带n朝老将军周搏兜头砸下,手下毫不留情,绝有力压千钧之势。 老将军周搏对于儿子的这一砸不急不躁,气定神闲,只见他手腕一抖,已然立刀为柱,雪亮的刀刃朝前,腰杆一挺,足下蹬出,整个人贴着地面,人刀合一,笔直地朝周却疾劈而去,仿佛海上一叶轻舟,劈开巨浪而出。 此刻的周却,正如巨鸟一般从空中猛扑而下,却蓦地惊觉,老父的雪亮的刀刃正笔直地沿着自己n杆砸落的那条直线推行过来,待得自己棍落之时,只怕也是自己攥紧n杆的双手被削落掌指的时候,甚或,整个身体都将被雪亮的刀刃一削为二。周却立即进行应变,只见他硬生生在空中将身体一拧,整个身体于是往旁边跌去,看上去似乎是不慎失了平衡,却终于翻出了父亲周搏刀刃正对的那条直线。 待得双方再次立定,父子二人彼此对视一番,老将军眼中并无两次得势的得意,而周却眼中却已多了更多的审慎。 “为闾丘历代君王故?闾丘家那些变成了灰的、供在霆钧阁底的死王们,是你认识他们?还是他们认识你呀?”周搏扶刀站着,好整以暇,对周却哂笑道,“却儿啊,若不是我们周家人自己从血里爬,在尸上滚,拿命换来无数军功,现在恐怕连闾丘家当今的王上也不认识你,遑论那些早已作古的闾丘列王了。”老将军周搏说着,朝儿子胡子一吹,眼睛一瞪,怒其不争。 老少两代将军,各自执手兵器,目光注视对方,开始慢慢踱步,寻找新的战机。 “原来是为天下苍生故。”周却忽然笑了,他摇摇头,心里自嘲起来,自己怎么就把天下苍生给忘了呢?连妹妹周致都不忘挑一个悲悯苍生的夫君。自己今日此去,自然当为天下苍生计。 “为天下苍生?哼!”周搏冷哼一声,问儿子,“当今王上爱苍生不?” “爱!”周却肯定。 “呸!他闾丘羽一妻不爱,何以爱天下苍生!”周搏豹眼圆睁,瞪视着儿子,声若沉雷地斥道,颔下长须忽然间像刺猬的毛一样乍了起来。 周却不觉目瞪口呆,他脑子里已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答案。 “记住,此去乃是为明珠故!”周搏甩须怒吼,声有金戈决绝之音。刀尖一颤,整个人已然抢攻过去,雪亮的刀刃幻出万点光影,直穿周却怀抱。 周却错步拧n,急急相迎,脸上却被老父的长须甩中,眼睛被胡须打得火辣辣地疼。这一瞬间别说是视物了,长须覆盖之下,连鼻子的呼吸都成了问题。周却只剩了下意识间胡乱的招数来地阻挡老爹的进攻。 “啪啪啪”几声刀n相撞之后,二人分开,周却这才呼吸一畅。再看时,胜负已分。周却的n已被老父削为三截,他左右手各执一段n杆,第三截n杆是带着n头的那截,已被削飞出去,落在不远处,白色的n缨散开来,像一只累了、再也飞不动的白鸟张开翅膀匍匐于地。 又输了!周却有些气恼。虽然明知老爹借着那胡子使了诡计,可是他也知道:兵者,诡道也!不管老爹是怎么赢的,总之,人家赢了。唉,罢罢罢!他周却对老父周搏的比试这么多年就没赢过,今天自己心里又满满地装了妹妹的事情,就更加别指望能赢了。 “为明珠故?”周却想起了最后一刻老父舞刀而攻时的大声教导。 周搏不慌不忙,将斩马刀放回兵器架,捞起一块汗巾擦脸,擦毕,才将眼睛斜着瞄住周却道:“致儿难道不是我们周家的掌上明珠吗?” 周却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是!为明珠故!” 周却大声应毕,转身奔出了演武厅。 演武厅门外,周却的背影在风雪中渐去渐远。周搏将汗巾搭回架子上,神情严肃,捋着长髯,若有所思。 十九年前闾丘羽和周致的这段婚姻,令翼国兴奋了很久,蝇头百姓在街头巷尾、王公贵族在茶余饭后议论不休,在他们眼里,那简直就是天上神话、人间传奇。而周搏、周却父子却从周致说出想要一个“胸怀天下,悲悯苍生的人”那天起,就坚信周致本是一颗真正的明珠,一颗最璀璨的明珠,她早就应该向世人闪耀它夺目的光华。闾丘羽的求婚,不过是将这颗明珠镶在了它应该在的地方那顶王冠上。 周家效忠追随闾丘氏的历史,可以上溯百年历史,周家儿男为了闾丘一族前仆后继,舍生忘死的故事在翼国民间广为流传,人们有一句话,说“翼国天下一半姓闾丘,一半姓周”,就是指闾丘家的这翼国天下,有一半是靠周家打下的。周家的血脉在为闾丘氏的征杀血战中逐渐凋零,乃至如今到了周却一辈,只剩了一支单传。闾丘家对周家的生死与共也是感激不已,历代闾丘君王都对周家恩宠有加,各种赏赐总是源源不断,知道根底的翼国人相信,周家的财富绝不是翼国任何一个家族可以相比,只是周家人一向低调,从不张扬罢了。而周家也以极大的忠诚回报闾丘家的信赖以及知遇之恩,可并不代表周家会容忍闾丘氏的背叛。 演武厅外风雪愈疾,周搏望向门外的眼中射出两道锐利的寒光:“我周搏的女儿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哪怕你是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1章 花一样的少年 少年人笑着。 像一朵盛开的花。 十岁,本就是花一样的年华。 他边笑边抚琴,双眼星星般闪亮。 室内琴声淙淙,如溪流涓涓,溪面上流淌着他的笑和一河星光。 琴案前,一长须老者,年约六旬,身材矮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背着手来回踱步,他不时停下来看看室外的飞雪,然后长吁短叹。长须老者显然刚进屋不久,袍上和发上还残留着室外的寒气和几朵未及消融的雪花。 令人吃惊的是,老者的长须不是一般的长。武将骁勇将军周搏也有一副长须,长及腰际。而此人之须,却长及地面。 当然是几乎及地,尚未完全及地,不然家家户户都会欢迎他来免费清洁地板,先扫后拖用长须扫完地,再把长须蘸湿就能拖地。 这位长须老者正是翼国首辅大臣、饱学满腹、状元郎出身、世子闾丘奋卒的老师、太傅文孝勤。 翼国一文一武,两位长须翁,并称双髯公。又因上朝时文臣站左,武臣站右,人称周搏周将军为右髯公,文孝勤文太傅为左髯公。 如今,文孝勤颌下胡须已经雪白,却依旧长及地面。会颖今冬的第一场雪落了,文孝勤冲进了世子的翩若邸,此刻的他,正在世子翩若邸中,世子闾丘奋卒的琴案前,急得团团转。 “世子,你必须立刻进宫!”文孝勤一边搓着手,一边焦急地对着低头弹琴的世子闾丘奋卒说。 因为生着火炉,室内暖暖的,文孝勤的脸庞红红的,像一颗饱满的醉枣,他胡须上湿漉漉地闪着一些亮光,像是挂了酒渍,其实不是,是他刚刚从室外进来,胡须上挂了雪花,此刻融化了。 文太傅心急火燎地喃喃着,甚至急得抓耳挠腮,大有热锅蚂蚁、树下醉猴的样子。无奈的是,世子闾丘奋卒却始终都只是听老师讲醉话一般抚琴不语,嘴角笑得暖暖的,偷眼看老师急得上蹿下跳,指下却琴声缓缓,一室都是水流潺潺之声。 “世子,你一定要拦住王上!”文孝勤的脸色已经急得醉坨坨地红了。 世子依旧笑而不语,琴声中的水流声却似乎更大了,更来劲了。 “世子,你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文孝勤恨不得放一把火烧一下世子的屁股,让他立即从琴凳上站起来。 世子总算抬了一下头,却只是笑着看了一眼文老师,就又低下头专心抚琴。 “天啊,你个不肖的弟子,你想急死老师啊!”文孝勤终于也上蹿下跳得累了,一屁股坐在一张圆凳上,长吁短叹起来。只是没多久,他就又豁然起身。这一下,文孝勤一个趔趄,几乎被缠绕脚边的长须绊了一跤。 “哈哈哈”,世子再也忍不住,停了琴,放声大笑起来。 文孝勤脸色从枣红变成了茄子紫,朝世子瞪起眼睛,腮帮子鼓鼓地吹气不已。 过一会,世子终于停了笑声,笑吟吟地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是关于抚琴:“老师啊,这曲临江赋,我为什么总是弹不出那种大江奔涌的气势呢?” 文孝勤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眼珠几乎已翻成死鱼眼:“哎呀,世子啊,都火烧屁股了,不要再赋啊赋了,老师我求你了!”说着,竟真的一揖到地。 世子这一下坐不住了,慌忙起身,离开琴案,扶起文孝勤,脸上渐渐敛去了嬉笑:“老师,母后总是教导我,要以父王为榜样,胸怀天下,悲悯苍生。可是,当天下和苍生相冲突时,该如何取舍,母后却没有讲过。这么多年,我自己默默思考过这个问题,也做出了我自己的选择:我会舍天下而取苍生。” 文孝勤愕然:“世子,你脑子绕错线啦?这个时候舍天下?你这是退却,是怯懦,是不负责啊!” “老师,如果闾丘一族没有一个人愿意胸怀天下的话,那么,舍我其谁。但是,如果闾丘氏有别人愿意承担起这个胸怀天下的责任,我情愿去做一个逍遥散仙。您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想用鲜血和白骨成就我的功业,何况是我亲人的鲜血。”世子闾丘奋卒平静地说。 文孝勤怔怔地看着世子,看着自己的学生,这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人,此刻双唇紧抿,唇线分明的嘴角表露着他坚定的决心,宛若磐石上开出的一朵鲜花,风雪中挺立的一树寒梅。 世子闾丘奋卒的眼睛望着窗外的飞雪,目光中没有丝毫的迷惘,没有丁点的犹豫,只有果决和澄静。人间一切的摇摆、痛苦、彷徨、迷离等,于这个十岁的少年来说,仿佛只是喝稀饭要不要加点咸菜的简单抉择。 “天啊,你真是青出于蓝啊,连迂腐也胜我多多啊!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啊!”文孝勤突然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老师,您该为我骄傲才对啊,您平时不也是这样教导我的么?以苍生为重,以天下为重,以父母为重。”世子闾丘奋卒为文孝勤轻轻地抚着背,脸上又露出花一样的笑容。稍许之后,世子不再理会痛不欲生的老师,将黄绸包裹着的世子印鉴找出,放到书案上。 “你欲何为?”文孝勤把眼睛瞪成两只红灯笼,点起亮亮的惊恐之火,望向自己的学生。 “挂印,出游,访名山,做散仙。”世子笑答,随后俯身去收古琴,“这张琴我要带着,必要时,可以卖艺为生。” 文太傅几乎哭出声来,他对世子说:“柿子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哇。多少人想要你的世子身份而不得,可你却居然想去流浪!世子啊,街上的叫花子那么多,不缺你一个啊!” 世子瞪起了眼睛:“老师,您怎么就知道我会成为叫花子呀,您也太小瞧我了!” 突然,世子闾丘奋卒嘴巴一咧,觉得后脑一阵疼痛,他捂着脑袋回头看时,老师文孝勤正手举砚台,站在旁边的椅子上,做金刚伏魔状,嘴里还唏嘘悲叹:“世子啊,老师我真是失败啊!不君子啊!君子动口不动手,老师用嘴巴说服不了学生,只好动手了啊!” 世子闾丘奋卒瞪着老师文孝勤,惊怒交加,正想说什么,眼前的琴案、房顶已经开始旋转。 终于,“咕咚”一声,世子闾丘奋卒栽倒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2章 搏击技巧 虽然是午后时分,天空却有些昏暗,冷风裹挟着飞雪,一再地从天空扑下,将天空与大地的距离一寸寸拉近,给人一种压抑感。 眼前这一幕,简直令人不忍卒睹:飘飘飞雪之中,五个灰衣壮汉,每人各执一根木棍,围殴一个赤手空拳的少年。 那被围殴的少年十七、岁,赤手空拳,在漫天飞雪中躲躲闪闪,试图避开周围棍棒的攻击,却收效甚微。因为,五个壮汉的包围圈实在太小了,可供少年躲闪的空间也就极为有限,少年眼见已经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可能倒毙于地。 而且,少年的右脚似乎有些跛。 五个灰衣人所持,其实已经不是一般的棍棒了。他们所执的“棍”,其实就是一棵棵未经修饰过的小松树,被截头去尾罢了,每根松棒都有小臂粗细,树皮粗糙,疙疙瘩瘩的树瘤也未削去。 不仅五个壮汉人手一根这种树棍,少年四周的地面上,已经有十多截这种断木,可以想象出,显然是一样的树棍刚刚被打断了。不远处院墙边,可以看到有好几堆这种粗糙的树棍,可供这些围殴的人就地取材,随时补充和更换。 此时,五个壮汉正持抱这种粗糙的树棍,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击着雪地中央的那个跛足少年。这样寒冷的天气,少年却几乎完全,麦色皮肤的身上只有一条黑色短裤,雪花刚刚飘落到他身上,就融化无踪,和少年身上的汗水混为一体。 少年身材健壮,肌肉结实,但前胸、后背、双臂、双腿等到处都是伤口和斑斑血迹。在五个壮汉的围击之下,少年终于摔倒了,他一次次挣扎着想站起,可是还没完全站起,就又被一根挥来的树棍砸倒在雪地上。 少年麦色的皮肤、鲜红的血丝、洁白的雪地,堆积在一起,让人触目惊心地怀疑,这是否是一个因为偷盗而被捉拿后,被剥光殴打的少年。 最终,少年趴在雪上一动不动了,五个壮汉刚想停止殴打,却见少年又动了,他甚至还能在雪地上做一个前滚,或者后摔再躲避一次常人无法避开的棍击。 忽然,雪地上的少年暴喝一声,腾空跃起,对围殴的五人开始了反扑,如一头暴怒的雪豹。他拳打脚踢、掌劈腿夹、臂挡肘击掀起一片风卷残云、疾风骤雨般的nn,眨眼功夫,五根树棍断为十几节,五个灰衣壮汉倒在雪中,惨叫不已。 裸身少年立于雪地这片狼藉之中,如一座黑魆魆的山岳,指关节在双手的揉搓压迫下,发出嘎嘎的刺耳声音。一绺黑发从他额前垂下,半遮住他褐红色的眸子,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目光竟如野兽般凶悍、森冷。 跛足少年脸上的这双眼睛,正是当年用弹弓打落飞雪宫的鸽子后,在飞雪宫门槛处盯着飞雪公主的那双眼睛。两双眼睛一模一样,其中的眼神也一样的狠恶。 这个跛足少年,正是二殿下闾丘闵幽,而他身处之处,是他的流华邸习武场,习武场很大,给人很空旷的感觉。 雪更大了,二殿下闾丘闵幽身后,被他击倒的五个灰衣壮汉已经退下,地上凌乱的一堆断木之间只剩了二殿下闾丘闵幽一人,他静静地站着,独自望天,脸上是倔强孤独的表情,一副不甘寂寞的样子。 远处,正有人向二殿下闾丘闵幽走来,来人是闾丘闵幽的亲信随从吴泽。吴泽为闾丘闵幽递上一块热毛巾,又为闾丘闵幽披了件披风。 吴泽一脸兴奋,看着二殿下闾丘闵幽,对闾丘闵幽挑起了大拇指,赞道:“殿下,您现在越来越厉害了!以前还只能打三个人,现在,您可以一个对五个了呢!看来,那个龙虎武馆的师傅还真是不错呢!” “嗯,确实不错,我在那里学会了很多搏击技巧。”二殿下闾丘闵幽点了点头,然后又若有所思道,“那里的师兄弟们也很棒!” 二殿下闾丘闵幽在龙虎武馆学习搏击、拳术等,已经一年多了,师傅是一位民间老拳师,收了不少弟子。闾丘闵幽以往学拳学武艺,多是跟着舅舅外公,或者军队上的将官们,和一群同样是武术拳术爱好者一起切磋学艺,还是第一次,他很喜欢这种氛围。 尤其在龙虎武馆中前来学艺的,很多都是像闾丘闵幽这么大的同龄孩子,更是让内心很孤独的闾丘闵幽找到了心灵的居所。这段时间,闾丘闵幽不仅在那里学到了搏击拳术技巧,还收获了很多朋友和快乐。 当然,二殿下闾丘闵幽在龙虎武馆使用的名字,并不是闾丘闵幽,而是吕鱼鱼。那里除了极个别跟他很要好的师兄弟,别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甚至连龙虎武馆的师傅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子中,竟有一个是当今翼国的二殿下。 吴泽站在二殿下闾丘闵幽身旁,和闾丘闵幽一起,看了一会儿眼前的漫天风雪,他望一望闾丘闵幽,意味深长地道:“殿下,这是会颖今冬的第一场雪呢!” 二殿下闾丘闵幽没有接话,他仔细地擦干身上的汗,将冷却了的毛巾重新递回给吴泽,然后穿好衣服,走到不远处的兵器架前站住了脚步。 虽然,二殿下闾丘闵幽在建设自己的流华邸的演武场时,尽量参照了将军府的演武场进行设计和建造,但是,不同于将军府的兵器架,流华邸演武场的兵器架上,只有一杆孤零零的青龙戟,画杆雪戟,月牙刃下一圈红缨,烈火般燃烧着。那是他最心爱的兵器烈羽戟。 二殿下闾丘闵幽抄戟在手,轻抚戟上红缨,动作温柔,像抚摸着一只鸟的鸟羽。过一会,他忽然说:“你说上天既生我在君王之家,却为什么又要生我为老二呢?就连属相都是,世子属龙,而我却属蛇。” 二殿下闾丘闵幽声音幽幽的,似乎在问身后的吴泽,又似乎在问手中的烈羽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3章 轮椅里的老师 三殿下闾丘云在的惜云邸里,闾丘云在的老师辜为先坐在窗前赏雪,窗户半开着,有些雪花飘进了房里,靠窗的木地板有些湿了。 今年会颖第一场雪虽然有些晚,却还是来了,且甫一开场就纷纷扬扬起来,颇有瑞雪丰年之势。 看了一会雪景,许是觉得冷了,辜为先关上了窗,房间里的光线瞬间黯淡了下来,辜为先这才意识到时光已近黄昏。 辜为先将膝上盖着的羊毛薄巾掖了掖,双手滚动身下的轮椅,来到火炉旁。他从炉下抽出火钳,将炉子里的炭火夹着拨了拨,红红的火苗立即快乐地舞蹈起来,照出辜为先年轻俊美的面庞。 火光里,辜为先左边面颊上画着的一支红梅,直入鬓角,斜掠欲飞,映衬得这个年轻男子的脸有一种出尘的美。 门吱呀一声开了,随着一阵凉风的扑入,小楼走了进来,他因为双手捧着东西,腾不出手来关门,就撩起脚,把门踢上了。 “先生,好了。”小楼嘴角含着笑,欢快地说。他脸型瘦瘦的,眼睛大大的,手上捧着一张薄绢样的东西。小楼很小心地捧着,看得出,很宝贝手上的东西。 小楼来到书案前,案上有些瓶瓶罐罐,还有几碟各色颜料,案中央铺着一张白纸。小楼把手上的东西抖了抖,在白纸上铺开了,又细心地抹平边边角角,随后从一个竹筒抽了支竹签,凑到炉口一烧,转身点亮案上的油灯。 灯芯在油盏边跳了跳,亮了,案几左近罩满柔软的黄光。小楼麻利地推动辜为先的轮椅,将辜为先推到书案前。 辜为先伸手从一大筒毛笔里挑了支小字笔,蘸了颜料,开始在小楼捧来的、那张纸绢样的东西上作画。他中间换了两次笔,灯花跳了几跳后,一支含苞待放的绿梅已经跃然而出。 小楼为辜为先散开头发,围着辜为先、就着那些瓶瓶罐罐,前后鼓捣了一会,又重新为他整理好头发。 辜为先再抬头时,他左边面颊上那支斜飞的红梅,已经换成刚画好的绿梅,花苞点点,生机盎然。 那幅刚摘下的红梅静静躺在书案上,似乎还带着辜为先的体温,薄薄的、软软的,仔细看时,其实非纸非绢,却又让人猜不出是什么材质。因其颜色是肉色,且薄而软,贴在辜为先面颊上,倒让人们忽略了那是一张面具,以为梅花是直接画在辜为先脸上的。 小楼已将铜镜递给了辜为先。 “小楼,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辜为先一边审度铜镜中的梅花,一边由衷地赞叹,“你师父要是知道你现在手艺这么好,会很开心的。不过,这东西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啊,贴在脸上很紧,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显然还能透气呢。” “嘻嘻,不告诉你。”小楼得意地一笑,狡黠地晱晱眼睛,远远近近地审视起自己的作品,隔一会,他突然撅起了嘴,“先生,你一提师父,我又想他老人家了,可怎么办啊?”小楼说着,好像就要掉眼泪的样子,辜为先只得拍拍他的手做为安慰。 忽然,小楼笑了:“哎呀,先生这朵绿梅画得真好看!”小楼远近欣赏了一番,又撅起了嘴,“可先生你怎么老是画梅花啊,就不能画点别的嘛,比如桃花、兰花啥的,画只蝴蝶也好呀。” 小楼的脸简直就是个小猴子的脸,一会儿就可以好几变。 辜为先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拿起那幅红梅,滚动轮椅来到火炉前,将红梅面具投入了炉中。 饥饿的火苗立即开始舔噬,片刻间那张画着红梅的面具就化为了乌有,空气中飘起一股淡淡的异味。 “对了,小楼,要告诉厨房,今晚不用备三殿下的饭了,他在王后的瑞香宫用膳。” “可是,我刚看到三殿下回来了啊。”小楼不解地说。 辜为先不觉有些奇怪,以往三殿下闾丘云在每次从王后或者王上那里回来,都会跑来自己这里叽叽呱呱,报告一番宫里的见闻。而且,三殿下早上进宫觐见王后时,是说要在瑞香宫留宴的。 “推我去看看。”辜为先沉吟片刻后,对小楼说。 小楼推着辜为先穿行在回廊上,有一些顽皮的雪花鸟羽般飘越廊柱,栖息上辜为先的肩头。 辜为先明显地感觉到巡值的侍卫比以前更频密了,这大约与翼雪两国边境近来又开始吃紧有关。 回廊上扫雪的婢女看到辜为先和小楼过来,赶紧闪在一旁,垂首而立,小楼朝她们挤眉弄眼,她们也偷偷朝小楼笑一笑,有的还伸舌头、扮鬼脸,还有个婢女从后面伸手拧了一下小楼的耳朵。 小楼和流云邸的婢女们混得很熟,女孩子们都喜欢他,就连那些老嬷嬷们都很喜欢他,是因为他有一样绝活会给女孩子们去粉刺、除痘痘。他经常用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和材料调一些泥浆一样的东西给女孩子、老嬷嬷抹脸。 初时,没人敢用,后来,用过的人发现效果确实好,长痘痘的痘痘也能好,有暗疮的也能除掉暗疮,小楼一下子就成了流云邸里女孩子们的“好闺蜜”,很受人欢迎,总有女孩子来找他配这个粉,调那个水的,有时候,有人脖子上长个瘊子、脸上起几个麻点,甚至伤筋断骨的,小楼都能手到病除。 不过,让这些婢女嬷嬷们不解的是,有时候一些头疼脑热、肚子胀、喉咙痛之类的小毛病,连婢女嬷嬷们自己都知道该用什么药,小楼反而一窍不通。 婢女嬷嬷们于是取笑小楼是个假郎中,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常常急得小楼脸红脖子粗,却百口莫辩。 因为小楼有顶红皮帽子,据说是赤狐皮做的,上面还有个小铃铛,小楼特别喜欢戴,所以,大家给小楼起个外号,叫他“小红帽”。 小楼问清三殿下是在寝殿里,就推着辜为先朝三殿下的寝宫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4章 幡动风动 较之世子闾丘奋卒的翩若邸,和二殿下闾丘闵幽的流华邸,三殿下闾丘云在的惜云邸显然要小一些,也陈旧一些。当初,这里是四殿下闾丘燧的府邸。四殿下闾丘燧本就不是一个奢华的人,所以,他的府邸是各个殿下府邸中,规模最装修也是最素朴的。 三殿下闾丘云在入住后,也只是简单地做了一些清扫修补,并未进行扩建和翻新,所以,这惜云邸,依旧看上去有些破旧小巧的样子。但即便如此,回廊也依旧不少,小楼推着辜为先绕老绕去,走了好一会,才到达寝宫门外。 “殿下不让我们打扰。”寝宫门口,当值的婢女见到辜为先和小楼过来,赶紧上来行礼请安。 另一旁,早有机灵的婢女取来两块木板,轻轻推开寝宫的门,一里一外,将木板搭在门槛上,然后和小楼一起,熟练地将辜为先的轮椅推过门槛,随即将门带上,退了出去。 房间没有点灯,很昏暗。身后的门槛因为搭着木板,门不能全关上,倒有一线天光泄入。 借着这缕朦胧的光,辜为先看到炕上有个小小的身子裹在被子里。 “云儿,怎么这么早就寝呢?”很多时候,辜为先都不称呼闾丘云在“殿下”,却喜欢叫他云儿,那种感觉好似叫着自己的孩子。 炕上的人没有说话,辜为先看不到他的表情,一是因为光线暗,再是因为炕上的人连头一起蒙在了被子里。 辜为先尽量小心地靠过来,一点一点卷起被头,就像一个抖开衣服扑住蝴蝶的人,一点一点卷着衣衫,生怕蝴蝶会飞走。 被子下面的人儿终于露出来了,那是一个看上去蝴蝶般孱弱的孩子,苍白的小脸,长长的睫毛颤动着,还挂着泪珠。正是瘦弱的、九岁的三殿下闾丘云在。 闾丘云在虽然躲闪着眼睛不肯和辜为先对视,可辜为先依旧从他一闪而过的泪眼中明确无误地捕捉到了悲伤。 辜为先的心为之一疼。他和眼前这个孩子总是可以轻易地、彼此一眼看穿对方的悲伤和疼痛。辜为先想过,这也许是一种缘分,也许,是因为他们本是同一类人。 “云儿,发生什么了?”辜为先柔声问。 “母后不爱我了。”被子里的闾丘云在嘴唇像他的面色一样苍白。 “怎么会呢?母后怎么可能不爱云儿了呢?” “母后说以后都不给我讲故事了。”闾丘云在睫毛上的眼泪掉了下来。 “是不是你惹母后生气了?”辜为先笑了笑,“不然你母后怎么会既不给你讲故事,也不留你用膳呢?” “不是的,我很乖的。”闾丘云在坐了起来,大声抗议,“是父王今晚要在瑞香宫夜宴,母后才让我回来的,还说以后都不能给我讲故事了。她也不让姑姑今晚过去了,本来说好姑姑今晚和我、还有母后一起用餐的。” 辜为先整个人僵硬在轮椅上,脑中有一个惊雷炸开来。再开口时,辜为先发现自己的嗓音因为紧张,有些喑哑了:“云儿,你母后原话是怎么说的?是说不给你讲故事,还是说不能给你讲故事了?你母后是先说不讲故事的,还是先接到你父王晚膳的消息的?还有她是让怎么通知天怜公主的?” 闾丘云在惊异地看看辜为先,发现他整个人已如一张绷紧的弓。闾丘云在定定神,仔细回忆里一下,说:“母后说的是不能。杜嬷嬷先来禀报父王要来用晚宴,母后才说以后都不能给我讲故事的。母后的原话是云儿,母后以后都不能给你讲故事了,你要好好听辜先生的话。她让杜嬷嬷告诉姑姑,今晚她会去天怜府,让姑姑今晚不要过瑞香宫了。” 三殿下闾丘云在这么说着,似乎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妥,他疑惑地问辜先生,“可母后今晚明明要在瑞香宫为父王设宴,怎么可能去姑姑的天怜府呢?” “云儿,快更衣!”辜为先恍如油锅里投入了火枝,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左颊上的绿梅花苞也似乎要迸发开来。 闾丘云在慌忙下炕,他一边在小楼的帮助下穿衣着靴,一边问辜为先:“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你马上跟小楼走,没有我的消息不要回来。”辜为先急急地叮嘱闾丘云在,又回头郑重交代小楼,“带三殿下到席老板那里,等我消息。” 小楼点点头,拽起闾丘云在的手,拉开了殿门。殿外的雪花如归鸟投林般一下子扑来,迷了闾丘云在的眼,他揉一揉眼睛,转过身来望着辜为先:“老师,您会来接我的,是么?” 辜为先从闾丘云在的眼睛里读出了对离别和对未知的恐惧,他不由一阵心疼,三殿下闾丘云在只是个孩子啊,一个不幸生在君王家的孩子! “会的!我一定会去接你的!”辜为先坚定地点点头。 三殿下闾丘云在露出灿烂的笑容。 “小楼,告诉席老板,幡动了。”辜为先说着指了指远处一角旌幡。 闾丘云在看一眼小楼,又看看辜为先,问道:“是因为心动么?” “不,是因为风动。”辜为先看着门外的风雪,神情肃穆。 小楼与辜为先以目作别,拽着三殿下闾丘云在冲入风雪之中。 辜为先隔着门槛,看着风雪像卷走一片树叶般,将闾丘云在瘦小的身躯卷裹而去。 云儿,看来你始终无法置身这场风雪之外 云儿,生在君王之家的你,首先要学会在重重危机中生存下来 而我,将用轮椅上的残生守护你 仿佛是为了与他心中的声音作和,门外风雪更盛,树枝哗啦啦摇着,几欲折断的样子,旗幡舞动更急,有几扇没关好的窗户被风吹着,甩来甩去,“啪啪”作响,引得使女们惊叫不已 这片混乱之中,辜为先听到有个声音在大地徘徊,它向人们低低地耳语:第一场雪落了,翼国的灾难就要降临了。 卷三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5章 扫地宫人 会颖今冬的第一场雪以它神力的手,只用一个午后,就夺取了整个世界。放眼望去,整个会颍白茫茫一片,天与地之间已全无界限。 这样的天气,除了卖煤球、卖棉袍的,没什么档口有好生意。侍卫乔本初一路走来,条条大街几乎都不见什么人影,此时,天光尚亮,很多摊档却已收摊上了门板。因此,当他拐进槐街,远远看到十三的烤包子档也收了时,并不意外。 乔本初昨晚和“小芋头”一起,在王宫西北小角门值夜班,上午换休回家,这会儿睡足了,肚子开始“咕咕”地乱叫,乔本初住处离王宫不远,他于是溜达回槐街,打算和张喜春的烤包子亲近亲近。 炉子微温,里面的烤包子有十来个,大概是张喜春给自己留的。张喜春躺在竹床上,裹着被子,面朝宫墙。乔本初自己动手,钩了几个包子,然后吆喝张喜春收钱。 乔本初吃包子也不是全不付钱,有时候付,有时候不付,豪气来了,有时候还会多付。张喜春自然是从不主动要钱的,乔本初给,他就接着,乔本初忘了,他也不会去提醒。在宫门外摆摊设档,这点觉悟是必须有的。 乔本初包子已经下肚,吆喝了几声“十三!”,竹床上的张喜春却还没反应。乔本初凑近去看,发现张喜春满面通红,身体发抖,一模额头,显然是发烧了。乔本初赶紧倒杯水,扶着张喜春喂了,棚子外就地抓几把雪,捏成雪饼敷他额头降温。 折腾一番,张喜春的体温降下来了,人也安静地睡着了。乔本初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昏暗。 慎德殿旁边的偏殿里,早早的就有一乘肩舆候着了,戚公公照例仔细检查一遍轿内轿外,然后吩咐宫人搬了暖炉进轿,开始提前对肩舆里面进行烘烤保暖。 抬轿的两个宫人依然是铜宝、铁宝两兄弟,都只二十来岁。戚公公对这二人很熟悉,也亲自坐过他二人抬的轿子,平稳舒适。凡有王上闾丘羽用到肩舆时,戚公公总是点名这两兄弟抬轿。 铜宝、铁宝姓关,共四兄弟,两个哥哥金宝、银宝在家乡也是抬轿子的,据说四兄弟的父亲就是给大户人家抬轿子出身,因此,铜宝、铁宝这门抬轿的手艺倒有点家传的味道。 黄昏时分,肩舆抬着王上闾丘羽从慎德殿起轿,遵照戚公公的吩咐,轿子沿着宫中大道一路朝东,向不远处的瑞香宫而去。 看看天色有些暗了,戚公公又叫来一个小黄门挑了宫灯在前引路,自己则跟着王舆,“风雨雷电”四护卫分别护住肩舆的前后左右。 路旁有几处也已点起了宫灯,轿子行去,遇到几组巡逻的侍卫,和几个在宫里跑来跑去办事的宫人,这些人见到戚公公、程风开路的红顶黑边肩舆,自然知道那是王上的轿子,都远远就跪在路边的雪地里,不做稍动,也不敢抬头,直到王舆去远,才爬起身来。 前面是一个拐弯处,路有些窄,一个头戴黑纱宫帽的年轻宫人正拿把大扫帚扫雪。年轻宫人应该在这里扫了好一阵子雪了,因为从前面很远一段路开始直到这个拐角,看得出路面的雪都已被清扫过。只是会颖今冬这第一场雪打上午开始就没停过,而且越下越大,年轻宫人扫过的路面已经又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扫雪的年轻宫人突然看到王上的肩舆过来,慌得将扫帚往地上一扔,整个人就急忙忙趴跪了下去,扫帚被他扑在身下。 挑灯引路的小黄门过去了,程风、董雷也过去了,戚公公在肩舆另一侧,跟在肩舆后面的蒋电尚未经过,就在这时,趴跪于地面的年轻宫人忽然动了,而几乎是同时,董雷与蒋电也已拔刀,空中骤现三道寒光董雷、蒋电的刀光,还有年青宫人手上的剑光。 扫雪的年轻宫人本是趴跪着的,却在闾丘羽经过时,忽然朝肩舆方向就地一滚,只这一滚之间,他右手已经从扫帚里抽出一柄长剑。但他没有机会站起,蒋电的刀已从他侧后方挥至,堪堪削掉他黑纱宫帽,瞬时,黑发从他头上披散下来。 年轻宫人不予理会,朝着肩舆方向又是一滚,带起一片雪花。董雷虽与蒋电虽然同时拔刀,但因距离较远,在年轻宫人第二滚时,他的刀才到,是从年轻宫人的侧前方劈下。 年轻宫人尚未立起,微微仰身,举剑上迎,“嚓”的一声,董雷的刀竟然断为两截,令人骇然!年轻宫人手中竟是一柄削金断玉的宝剑! 就在董雷惊愕之际,年轻宫人已经飞身跃起,挺剑直刺轿身。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抬轿的铜宝、铁宝兄弟虽然轿子抬得四平稳,却没有见过这等阵仗,脑子虽然反应过来这是遇到刺客了,脚下却忘了抬着轿子撒腿跑路,反而被吓呆的样子,立足不动了。 戚公公和徐雨此刻都处在肩舆另一侧,为肩舆所挡,根本无法阻挡刺客。而王上闾丘羽坐在肩舆里,只觉轿子晃了晃就停了,并不知道轿外已经有一把利剑向着自己索命刺来。 这时,第四缕刀光已飞起,那是程风的刀。程风走在肩舆前方,位于挑灯的小黄门之后。肩舆经过那个跪地的年轻宫人时,程风并未发觉异动。及到程风听见动静回头,正看到年轻宫人的长发散落下来,董雷一刀劈下。及至董雷的跨刀被削断,程风已经拔刀回转。 年轻宫人长剑递出,程风不敢去攻年轻宫人之必救,若刺客抱必死之心,这样的方法只会断送王命。何况,刺客已经先发制人,程风根本不可能后发先至。 程风甩出了自己的刀。他的刀是平平飞出的,向着年轻宫人刺出的剑路上横截而去。没有攻敌之必救,却堪堪拦住年轻宫人的出剑。 年轻宫人眼见飞来的这一刀避无可避,于是侧了侧剑身,让剑刃迎上了飞刀,毫无悬念地,程风的刀也应声而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6章 风依旧,花依旧 年轻宫人毫不迟疑,一回腕,举剑准备再刺,却凭空飞来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一个人! 程风像一柄飞刀一样,跟着自己的刀飞至了! 程风与年轻宫人在空中相遇,他手腕一翻,一个小擒拿手法,就死死钳住了年轻宫人握剑的手。 年轻宫人拿剑的手被程风钳住,剑尖虽已刺穿轿身,却再也无法寸进,他脸上已经开始疼得冒汗,却还想要推进剑身,却被蒋电用刀背从背后一拍腿弯,砸跪在地。 程风呆了呆,他没想到这个刺客除了手上宝剑了得,武艺却很平常,自己一出手就制住了他的腕上命脉,蒋电用刀背就能把他拍倒。 轿内的闾丘羽后腰被划伤了,出了一点血,幸无大碍。他钻出轿子,询问情况,程风为他上了金疮药。“风雨雷电”四侍卫早已将刺客按在地上浑身搜查了一遍,只从他怀里找到一支簪子,交给了闾丘羽。 王上闾丘羽瞪眼看着那支簪子,觉得不可置信,那是一支青玉孔雀簪,用上好的青玉雕成,簪头刻着一只开屏孔雀,上面镶满宝石,分明就是他和周致送给天怜公主的及笄簪嘛。 只是,闾丘羽并没有看出簪子上面的断纹,他不知道今天早些时候,这支簪子曾被天怜公主不小心摔断过,此刻已被重新接过,粘接技术可谓十分高巧,效果简直是天衣无缝。 闾丘羽发呆着瞪了一会儿簪子,又开始转眼瞪着刺客看。 那个刺客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发披肩,面容清秀中带着坚毅,此刻虽沦为阶下囚,却依旧气宇轩昂。 倾珞的及笄簪怎么会在这个人身上呢?难道是个偷儿不成?可是,看这人样貌气质又不像是一个偷儿,何况,偷儿怎么可能跑来刺杀他呢? 闾丘羽觉得百思不解,碍于身旁还有四侍卫,且他现在是在前往王后周致的瑞香宫的路上。因此,闾丘羽吩咐先将刺客带下去好生看管,等他晚上回来亲自审问。 这番打斗早已惊动附近巡逻的侍卫,刺客和刺客的宝剑都被侍卫们带走了,程风、董雷临时从侍卫处借了两把跨刀配着。闾丘羽受伤,程风劝他取消瑞香宫今晚的夜宴,闾丘羽执意不肯。 刺客被带下去了,戚公公检视闾丘羽的辇与,轿身被刺了个窟窿,有些破损,戚公公就提出起码回去换身衣服,再换一乘轿子,闾丘羽想着周致正在瑞香宫等自己,怕耽搁时辰,也不同意,只系了条蒋电的腰带,遮住伤口,还乘这顶肩舆,一行人匆忙忙、加倍小心地继续向瑞香宫而去。 早在王上闾丘羽的肩舆从慎德殿刚一起驾时,就有机灵的小黄门飞跑去瑞香宫报告过了,周致估算着时辰,率领一众人等在宫门外的阶前跪迎王驾,此刻已经跪得腿脚发凉了。 杜嬷嬷跪在周致身旁,心疼得不得了,她焦急地张望半天,还是看不到王上闾丘羽的轿子,就试着劝说周致:“小姐,这天寒地冻的,我给您铺个团垫吧,想来王上他来了,也不会怪罪的。” 周致却摇摇头,凄凉一笑,心说,而今我是心比雪寒。 王舆终于到了。戚公公将帘子挑起,闾丘羽看到周致垂首跪于雪阶前,头梳富贵髻,银狐皮搭肩,墨绿色荷叶边长裙覆地,裙裾上满是红梅白雪。 闾丘羽不由一阵恍惚。犹记当年,自己还仅十九岁,先王闾丘恭拖了几年的病体终于再难为继,驾鹤西去,众大臣推举自己接掌王位。 听到这个消息,自己当即直奔将军府求婚,因为,眼前这个巾帼女子是自己心仪了很多年的心上人啊。 彼时,燕尔新婚,他们最爱的就是赏花信步。那时,他们常去郊外走动,累了时,周致喜欢山坡上、草坪中随意而坐,坐久了也是像今晚这样满裙落英。而自己,总是温柔地、仔细地,为她一一拂去那些落英。 而今,风依旧,花依旧,裙裾依旧,赏花人的赏花心却已不再。闾丘羽只觉喉头发涩,来之前想好的一切开场白,均已不知所踪。反复响于脑际的,竟是自己新婚之夜向周致郑重承诺的四个字“必不负卿”。 戚公公一直挑着帘子,等闾丘羽出轿,却见闾丘羽一直坐在轿中发呆,于是将脸凑近些,小声提醒:“王上,王后还跪着呢。” 闾丘羽猛然醒觉,赶紧抬步下轿,紧走几步,弯下腰扶起周致,然后像以往那样,细心地为周致将头上、裙上的梅花、雪花一一拂去、抖去,那一刻,揽着自己的结发之人,闾丘羽只觉双臂无比沉重,他轻轻将周后拥入怀中,眼角、心头阵阵泛酸。 周致的眼泪早已滚珠一样落下,湿了闾丘羽的前胸。她闭着眼,将脸埋进闾丘羽的怀抱之中。她流着热泪感受着闾丘羽的体温和气息,只觉人生如梦如露。她清楚地知道,无论闾丘羽对她做过什么和将做什么,她的心里始终是深爱闾丘羽的,从未改变。 “上,臣妾想您。”低低的声音,只有一人可闻。 “嗯。”闾丘羽回应,依旧是新婚之夜般的温存。 只是这样简单的两句低语,却饱含了五年来、这个家国的多少辛酸和无奈,周致的眼泪流得更快了。 他们已经多久没有见面?多久没有拥抱?半年?一年?还是更久?贵为君王、王后又如何,一样有着身不由己的事情、无奈无望的心情。 五年前,不得已签下和亲条款之时,闾丘羽以为,那不过是个名分,飞雪公主能从他这里拿去的不过是一个名分罢了,不会对他和周致有任何影响的。可是,一步步,他在雪国的逼迫下,先是圆了房,随后不得不偶尔也去探视一趟,更后来有了四殿下和小公主,他觉得自己已经离周致越来越远。 虽然,周致从来没有怪过他,可是,他已经越来越不敢见她了,他觉得自己无颜以对,他负了周致,负了他们的盟约。想到这些,闾丘羽的泪也忍不住下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7章 雪从故乡来 与前几年一样,会颖第一场雪落,飞雪宫上上下下,宫人和宫女们都极为兴奋,宫里热热闹闹。 对于从遥远北国来到翼国的飞雪宫人来说,雪花犹如故乡的访客,它们带着故乡的气息,送来故乡的消息。因此,每年第一场雪落,飞雪宫都像过节一样张灯结彩,唱歌饮酒。 不过,宫人们主要是在外院嬉乐,内院虽不如外院热闹,气氛却一样少不得。 像往年一样,第一场雪落时,王宫里最为兴奋热闹的地方就属飞雪宫了。对于从遥远北国来到翼国的飞雪宫人来说,雪花犹如故乡的访客,它们带着故乡的气息,送来故乡的消息。 因此,每年第一场雪落,飞雪宫都像过节一样张灯结彩,唱歌饮酒。不过,宫人们主要是在外院嬉乐,内院虽不如外院热闹,气氛却一样少不得。尤其今天中午,大伙儿居然还托谭公公的福,放了鞭炮,看到了辉煌夺目的凤冠、后服,心情更是激动快乐。 黄昏刚近,宫女们已经在内院的梅树上挂上了宫灯、剪纸、彩带、挂件等,昏黄的灯光照着清冷的银枝,将庭院笼罩在一片朦胧美之中。梅花和雪花,红白相间,相拥而舞,在灯影前映出绝美舞姿。垂下的彩带被风吹着,你扑一下我,我推一下她,倒像一群嬉笑打闹的宫女,妩媚婀娜。 外院的歌声已经响起,酒令也已开始,内院却还是静静的。长阶顶的寝殿前摆了矮长几,上面瓜果酒水、各色点心都有。几旁已设好几张长凳,飞雪公主和两位殿下还不见人影。 晚晴一边往几上摆放酒具、碗筷、杯碟、暖炉等,一边看不远处的梅树下那骄挥剑裁花。 初入翼国时,每逢那骄在庭院里削叶裁花,宫女和宫人们就纷纷跑来围观,他们先是仰头看到花叶飘零,接着看到那骄挥剑,随后低头,等待那些被裁削过的花叶慢慢飘落、神奇地在地面合而为一,仿似从未被剪裁过,最后,他们惊喜地欢叫、惊讶地蹦跳。 可是,岁月就是一双搓麻绳的手,将一条条敏感的草,搓成了麻木的绳。随着在翼国岁月的无聊重复,那骄舞剑时,旁边渐渐只剩下低头打谱的飞雪公主和陪侍的晚晴。 于是,很多时候,飞雪宫内院里,都是那骄挥着剑,在那里无聊地削叶裁花,晚晴则无聊地看着。 偶尔,晚晴和那些宫女们,也会主动找那骄聊上几句,问问他年龄,出生,爱好等。只是,那骄显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甚或,他根本就是一个沉默是金的人。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飞雪宫人对于那骄的了解依旧有限。 宫女们私下猜测过那骄的年龄,有人说他三十多岁,也有人说他四十多了。他看上去似乎历经了人世的很多沧桑,边幅不修,沉默少言,落拓不羁。大家好奇那骄的年龄和历史,却又无从知晓。 人们所能知道的只是,那骄好酒,那骄腰间那把软剑,叫流萤剑。 有宫女曾经摘来柳叶和流萤剑比,流萤剑厚度不及柳叶的三分之一。晚晴看到那骄月下舞剑时,流萤剑会发出点点寒光,恰似流萤飞舞,猜想此剑概由此得名。 内心里,晚晴为那骄和流萤剑感到惋惜。晚晴相信,流萤剑绝对是一柄天下名剑,一把英雄剑,却和主人一起,被困在这飞雪宫中,无用武之地,只能被它的主人用来削叶裁花。 晚晴和那骄聊天,曾问起过那骄,雪国那边有什么亲人或者朋友,那骄沉默半晌,抚着流萤剑说:“它就是我唯一的朋友兼亲人。” 那骄的话令晚晴沉吟良久,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自己在雪国何尝不是连一个亲人,一个朋友也没有了呢。她最后肯答应王太后随飞雪公主来到翼国,不就是因为她在翼国已经毫无牵挂了吗? 而原来,这飞雪宫中,不仅仅她一个人是孤苦无依的,除了她,还有那骄,可能还有别的很多宫人宫女亦是如此吧。因了这种同命相怜,晚晴心中对那骄多了一分亲近和信赖。 那骄确实是把流萤剑当朋友和亲人看待的,他常和流萤剑一起饮酒,石台石凳,一人一剑,月下对酌,饮至兴高处,那骄就弹剑而歌,流萤剑发出各种声响相和。此时的流萤剑全无煞气,温柔似琴,而那骄则抚琴而歌。 一人一剑把酒相谈,肝胆以照,合奏出的歌曲或高亢,或苍凉,或凄婉,或欢喜。 而一曲终了时,那骄常常噙一口酒,喷在流萤剑上,而后笑呼:“有友如斯,快哉快哉!” 那时,酒罢歌毕的流萤剑和他的主人一样,青光点点,恍若有泪浮面。 晚晴想,那骄内心也一定是寂寞、孤单的吧,那把天下名剑也同它的主人一样寂寥落寞。 此刻,第一场大雪之中,那骄的剑时快时慢,晚晴看着他舞剑,想起午后那骄惊退谭公公的事,忽然觉得兴许谭公公知道那骄点什么。 记得有次宫人们聊天,说到那骄,有个宫女开玩笑地说:“他那把破剑还不知道能不能杀得了鸡呢。” 恰谭公公经过,他冷笑一声道:“那骄的剑是用来杀鸡的么?” “嘻嘻,不是杀鸡,难道是用来杀蛤蟆的?他要能杀了蛤蟆也算他英雄。”那宫女说完“咯咯”娇笑,一众人也跟着哄笑。 “他的剑是用来屠城的!”谭公公冷冷道。 “什么意思?”有人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意思就是给他一座城,像会颖这样的,他可以一天之内杀光全城的人!”谭公公一字一顿,说得好不阴森恐怖。众人却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晚晴联想今天中午谭公公那么专横跋扈、对飞雪公主都不怕的人,却闻那骄的剑音而退,她断定谭公公一定知道那骄的过去。 晚晴不由朝那骄多看了几眼,忽然又想起上午她前往慎德殿找王上闾丘羽,为小公主请名时,在池塘边见过的那个淡黄眼眸的侍卫,他身后背着的剑,是一柄绿莹莹的蛇形剑,是不是也是一把天下名剑呢? 晚晴决定找机会问一问那骄,说不定那骄能知道那把剑的来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8章 人间最美花 “晴姨”晚晴正瞧着那骄出神,听到四殿下闾丘雪健在叫她。 晚晴回过头去,就看到“飞雪公主”樊龄柔正牵着四殿下闾丘雪健的手,笑盈盈地从寝殿出来,樊龄柔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宫女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小公主。 晚晴一眼看出,“飞雪公主”樊龄柔和四殿下闾丘雪健都精心打扮过,“飞雪公主”樊龄柔顾盼生辉,四殿下闾丘雪健更是粉琢玉砌,俩人额上都特意戴了宝石抹额。 “母妃,这是什么花?”四殿下闾丘雪健扯着母亲“飞雪公主”樊龄柔的衣襟,站在梅树下,仰头指着树上的花问。 “是梅花。”“飞雪公主”樊龄柔回答了儿子的问题。 四殿下闾丘雪健歪着头,仰望了一会儿梅花,又问:“母妃,什么花最美呀?” “雪花最美。”“飞雪公主”樊龄柔毫不迟疑地回答。 “为什么是雪花最美?”四殿下闾丘雪健不解地看看母亲樊龄柔。 这一次,“飞雪公主”樊龄柔没有回答儿子四殿下的问题,而是痴痴地看着漫天飞雪。 四殿下闾丘雪健从母亲樊龄柔那里得不到回应,就把脸转向了身后的晚晴,糯糯地叫了声:“晴姨” 晚晴想告诉四殿下闾丘雪健,雪花根本不是花,但她看了看“飞雪公主”樊龄柔之后,什么也没有说。 四殿下闾丘雪健只得再转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正在舞剑的那骄。 那骄斜斜地挥出一剑,刺穿一朵飘零的梅花,剑尖颤微微停在空中没有再动,他过了许久才说:“因为,它是故乡的花。” 那骄这句话一出,一时之间,夜空静谧,在场所有人的乡愁似乎都在这一瞬,为这故乡之花唤醒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很安静很安静,一起看向灯影里飞舞的雪花。那些雪花,轻盈纤巧,时快时慢,纯洁美丽,舞姿婀娜。很多人的眼眶开始濡湿了,就连“飞雪公主”樊龄柔脸上,也不知不觉,挂上了两行清泪。 忽然,“飞雪公主”樊龄柔悠然而唱: “有风来, 有花开, 白色雪花飘啊, 天上人间仙女花。 在枝头, 在窗口, 六瓣雪花开啊, 眉间心上故乡花。 绣发梢, 绣衣袍, 淡淡雪花飞啊, 妈妈指尖亲亲花。 一朵花, 两朵花, 甜甜雪花笑啊, 你是人间最美花。” “飞雪公主”樊龄柔唱到最后那句“你是人间最美花”时,弯下腰,手指点着四殿下闾丘雪健的小鼻头,眼中似笑还泪。 倒是四岁的闾丘雪健欢喜非常,他雀跃着,也用指头点着母亲樊龄柔的鼻尖,清脆的童音跟着母亲樊龄柔的调子,和母亲一同唱和着“你是人间最美花”。 晚晴一直静静地听着,她实在是有些惊讶。她想不到“飞雪公主”樊龄柔竟有如此华彩的嗓音,如云雀穿空一般,明亮绚烂。 樊龄柔唱的这首歌谣,晚晴也是第一次听。她想象着,当年也有一个年轻的母亲,在雪花飞扬的日子,指尖点着一个小女孩的鼻尖,笑着唱“你是人间最美花”,那个小女孩应该就是幼时的飞雪公主。 可是,晚晴想象了一下王太后萧眉的样子,那么严厉的萧眉会给孩子唱这样的歌吗? 晚晴有点不敢相信,心中想,或许唱这首歌给飞雪公主听的人,是飞雪公主的奶母吧,而不是王太后萧眉。 “什么人?”那骄突然一声冷斥。 晚晴和“飞雪公主”樊龄柔都被那骄的声音吓了一跳,俩人扭头看向那骄,却发现那骄犀利的双眸正盯着不远处院墙边的一角黑暗。 看到那骄认真严肃的样子,晚晴和“飞雪公主”樊龄柔,知道那骄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院子里站着的另外两个宫女,包括四殿下闾丘雪健在内,几个人都紧张起来,谁也不敢乱动一下。 飞雪宫内院突然变得很安静,很安静,静得让人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片刻后,院墙边那片暗处无声无息地走出一个人来,身着夜行衣,戴黑色头罩,只露出一双森冷的眼睛,手中提一把剑,剑刃寒光闪烁。 随后,第二个、第三个不断有黑衣人从墙边的黑暗处陆续走出,都是无声无息,每个人的装扮都和第一个人一样,一样的夜行黑衣,一样的头罩,一样冰冷的目光,一样寒气逼人的青锋剑。 “晚晴,带长公主进房!”那骄手掌一挥,晚晴机警地带着“飞雪公主”樊龄柔和四殿下和两个宫女向寝殿走去。 那骄自己则慢慢地,背向寝殿,一步步后退。 那骄用眼角瞟到晚晴和“飞雪公主”樊龄柔,以及四殿下、宫女都进了屋,遂奔行几步,抢上长阶,守在殿前。此时,黑衣人已面朝寝殿,排成两排,每排十二人,共是二十四名黑衣人。 四十双冷冷的目光,放着冷冷的杀意,冷冷地看着那骄,看着那骄手中的流萤剑。 二十四名黑衣人,所有人步幅大小一样,频率一样,起伏高低一样。二十四双脚站成与肩同宽的字,二十四只左手虚捏剑指,垂于左腿处,二十四只右手提剑,剑尖斜指地面,连二十四柄剑的角度和高度也完全一样。 那骄心里已经做出判断:这不是一群临时组合的、简单的江湖刺客,而是一批配合默契、长期在一起合作搭档、训练有素的杀手。 挂在梅树上的那些宫灯,灯光原本温润柔软,此刻在众多剑光的反射下,也渐渐泛出寒意,映照得院中的红梅白雪也都森寒起来。 那骄的目光扫过这片剑光,却不停留,而是慢慢落在今夜来犯的第二十五个人身上。 第二十五个人走路时脚下一样无声无息,但那骄知道,第二十五个人的步伐与其他黑衣人不同,频率不同,步幅大小不同,起伏也不同。 第二十五个人的脚下似乎不是踩着冰雪,而只是踏着软软的、铺满金色银杏叶的林间小道而来。 那人似乎在林荫小道上悠闲地散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9章 夜宴瑞香宫 瑞香宫里,王上闾丘羽、王后周致进入怡情殿中,周致第一件事就是攥着闾丘羽空空的左袖管,关切地问:“上,这几天变天,这里是不是又疼了?” “嗯。”王上闾丘羽低声嗯了一声。 那一刻,王后周致的眼泪差点又滑落。她了解王上闾丘羽,闾丘羽是一个刚强的人,如果不是疼得十分厉害,他是连“嗯”都不会的嗯的。 周致以前曾问过闾丘羽,天气变时,这条断臂是什么感觉,是怎样疼法,闾丘羽被周致追得实在没办法时,才告诉她:“像尖锐的冰渣往骨头里面钻。” 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太久没有见面,俩人之间明显的有了隔阂,二人坐着好半天相对无言,各自心中都有无法言说的心事,俩人闷闷地喝着茶,偶尔不轻不重搭讪一句半句,瑞香宫却始终还是尴尬冷场的气氛 戚公公立在王上闾丘羽身后,杜嬷嬷则立在王后周致身后,俩人均都是沉默不语,而不远处立着的“风雨雷电”四侍卫令大厅中的气氛更加压抑起来要知道,以往闾丘羽来瑞香宫,虽然也会带着四侍卫中的一两个,却从不让他们进殿,四侍卫从来都只是在殿外候着。 可是,这一次,不仅“风雨雷电”四侍卫全都来齐了,四人还跟着王上闾丘羽进了内殿。王后周致虽然对此有些诧异,但是聪慧的她却并未开口询问什么。毕竟,她现在与王上闾丘羽的情形已经与从前不同,闾丘羽跟她隔阂一些,不信赖她也是正常的。 王后周致并不知道,王上闾丘羽在刚才前来瑞香宫途中,遭遇了刺客,并受了轻伤,如此情形之下,程风等四侍卫自然要对闾丘羽寸步不离了。 殿里的的气氛一时间沉闷非常,只有牛油制成的椽烛偶尔爆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禀王上、王后,晚宴准备就绪。”瑞香宫的宫女采儿适时禀报,打破了怡情殿里沉闷的气氛。 王后周致引领着王上闾丘羽到达怡情殿偏殿,面对餐桌上的菜肴,翼国国君闾丘羽愣住了,他抬头看一眼对面的周致,周致眼中果然含着泪。 闾丘羽觉得喉头一哽,强自镇定自己,坐了下去。 桌上摆的,正是当年他亲自拟定的、与王后周致洞房花烛夜的菜谱,一样的菜一汤:花开并蒂桂花莲子羹,百年好合百合带子炒虾球,鱼水相依清汤鳜鱼,比翼双飞鲍参红烧山鸡翅,鸳鸯戏水椰汁炖鸭汤,天长地久冬笋炒豆腐,海誓山盟冰沙莓果,浓情蜜意蜂蜜奶酪饼。 闾丘羽清楚地记得,新婚那晚,他和王后周致把盏欢饮,相吐肺腑之言。他举杯邀月,慷慨陈词,尽吐治国抱负,立志踏平雪国。一旁的周致笑靥如花,眼神闪耀如黑亮的宝石,热烈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也是翼国的新君。 那夜,他在周致耳边许下四字诺言:“必不负卿”。 而今,菜犹在桌,誓犹在耳,他的万丈雄心,却已不再。至于“必不负卿”四字,更加是不堪提起。 闾丘羽渐渐觉得手中的象牙箸重如千斤。 “上,臣妾敬您。”周致隔着餐桌,朝王上闾丘羽举杯。 “嗯。”闾丘羽点点头,举起酒杯,饮下杯中酒。 闾丘羽迟疑着,最后还是象征性地夹了几口菜入口,周致也小口吃着,二人均是食不知味。 偶尔,周致会说一两句话,闾丘羽则“嗯”一两声。窗外的雪落声“沙沙沙”的越来越大,闾丘羽隔一会儿就望一望窗外,随着风雪之声愈盛,闾丘羽有些烦躁起来。他强自按捺自己的情绪,却很久都没有再举箸。 闾丘羽的神情全都落入了王后周致眼中,周致也停了箸,陪着闾丘羽面对满桌菜肴沉默着。 隔一会,殿里总算有了声音,是茶盖轻轻拂过茶水,磕碰茶盅的声音。 “那个,”王上闾丘羽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孤王得走了。” 周致沉默。 “那个,”上闾丘羽又吞了口茶,再润润喉咙,“孤王得带走后印。” 殿里静了很久,才听到王后周致吩咐杜嬷嬷:“请我后印来。” 杜嬷嬷转身去取印。还是只有茶盖轻轻拂过茶水,磕碰茶盅的声音。 “上,您还爱臣妾么?”周致呷一口茶,轻声问。 闾丘羽沉默了一会,轻答:“孤王谁都不爱,孤只爱这个国。” “是臣妾有失德处么?”周致再问。 半晌,闾丘羽喃喃道:“非关卿事。现今百姓流离,孤王有何面目独自为家?” 杜嬷嬷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黄绸包裹。她将包裹放在周致面前。房间恢复沉闷,又只剩茶盖拂过茶水,磕碰茶盅的声音。 隔一会,闾丘羽觉得越发烦躁。他呷着茶,扫一眼戚公公,心里沉吟不下,是等周致自己将印递过来,还是让戚公公上前取。 “王上,”周致突然放下茶盅,开口了,“既然您亲自来了,说明您心里还是有我,那我有些话,就还是想和王上说开来。” 闾丘羽也放下茶盅,眼睛却只是看着别处,不和周致对视,等周致下面的话。 “王上,臣妾担心翼国的士子黎民不愿接受一个雪国公主为翼国王后。” 闾丘羽剑眉微微一挑:“雪国如今陈兵北关,随时会放马南下,到时候国之不存,民将焉附?” “王上,雪国真正打主意的,还不是这后位,而是世子之位。后位如果给了飞雪公主,奋儿的世子之位迟早也得被雪国那个老太婆夺去。何况,”周致顿了顿,才缓缓道,“臣妾听说,四殿下身负异秉,夜能视物。” 闾丘羽听了一怔。他心里想的是,他通过和亲,已经为翼国换来五年和平,如今,若能用王后之位,再为翼国赢取五年休养生息,也还是值得的。 至于王后周致讲的世子之位的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觉得,飞雪公主的儿子闾丘雪健还年幼,就算雪国他日提出,事情也还有得一拖,真到了那时,再思量对策不迟。 闾丘羽却未曾想到,这个四岁的四殿下竟身怀异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0章 退敌良策 “四殿下身负异秉?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孤王呢?”王上闾丘羽纳罕地问,眼前浮现出闾丘雪健的双瞳,心中若有所思。 忽然,闾丘羽想起早上见到晚晴的事,心中一动,“有没听说小公主如何?” 王后周致不解地摇摇头,说:“倒没听说小公主有什么异能。”她不懂王上怎么突然想起了问小公主。 王上闾丘羽默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就莫名地觉得,雪烟这个名字不错,闾丘雪烟,让一切阴霾和不快,都随这个孩子的出世烟消云散! 王后周致见闾丘羽嘟囔了一句“闾丘雪烟”就再没说话,遂补充道:“王上日理万机,四殿下的事,臣妾也只是听得这么一说,未曾亲见。” 王上闾丘羽沉思片刻,说:“异能者为君,天下归心,国家可长治久安,百姓能康健幸福。各国王室都曾设坛祈祷,希望上天能降异秉者于自家,孤王幼时听说海上的岛国随国王上已经三代异能。可惜我闾丘氏福薄,迟至今日才得一个异能孩儿。”王上闾丘羽说到这里,竟有些心神激荡。 王后周致本是想着王上与自己同气连枝,都会为世子闾丘奋卒谋划未来,于是将四殿下有异能的事说出,旨在提醒闾丘羽,雪国一旦后位在手,加上四殿下有异能,就会如虎插翼,将来必将祸害世子,不料想,王上闾丘羽竟有恨不早生这个异能四殿下之意。 王后周致当下气急起来:“王上,你好糊涂,这不是考虑异能不异能的时候。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后位一旦归了雪国的飞雪公主,终有一日,翼国国君将匍匐在雪国那个老太婆脚下,恭声叫她外祖母,那将是我翼国的奇耻大辱啊。到时,你我有何面目去见先王,去见闾丘家的列祖列宗?我们怎可以一时安宁,换永久祸患!当年的和亲就是一次教训啊!” 一听王后周致提到当年的和亲,王上闾丘羽忍不住连连冷笑:“你以为孤想和亲么?你也知道的,那是城下之盟。孤王不娶飞雪公主,雪国就不撤兵,翼国就要亡。难道亡了国,孤就有脸去见先王和列祖列宗了么?今天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孤希望你能识大体、顾大局,爽快地交出后印。” “什么是大体?什么是大局?跪倒在雪国脚下就是大体么?听任雪国摆布就是大局么?”王后周致并不示弱。 “翼国数十万军卒的身死算不算大体?几百万黎民的性命算不算大局?雪国说得很清楚,不废后改立,就要大军压境,马踏北关!”王上闾丘羽怒声反击。 “马革裹尸,为国捐躯,本军卒之幸宁做翼国鬼,不做雪国人,乃黎民之责。”王后周致显然也动了怒。 这是周致与闾丘羽相识以来,二人争执最激烈的一次。 “好!好!好!”王上闾丘羽气得嘴唇都白了,“孤一直以为你懂孤,却原来不是。既然你这么在乎这个后位,我们就坐等雪夷发兵吧。你父兄若能挡得住雪国大军,孤王今日又何至于此!” “我父兄早已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决不畏死!”王后周致坚毅道。 “妇人之见,匹夫之勇!难道孤王就畏死了么?如果一死能换苍生幸福,孤王何尝不能慷慨赴难。”王上闾丘羽已经在咬牙切齿了。 王后周致冷笑道:“可事实是,当年那个傲骨铮铮、誓灭雪国的五殿下,而今已经向雪国低下了他高贵的头。” “放肆!”王上闾丘羽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这后印孤王今天一定要带走。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王后周致气极,先是语结,随即泫然而泣。 “王上、王后稍安勿躁,臣有办法令雪国退兵。”随着声音,从翡翠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铠甲裹身,兜鍪在头。 王后闾丘羽扭头看时,竟是周致的兄长,勇烈将军周却。 王上闾丘羽不由大怒:“周却,谁准你回京的?”王上闾丘羽的呵斥中,竟是连“周将军”的称呼都免了。 “末将特来献策退敌。”勇烈将军周却单膝跪地。 “孤王自有决断,何须你僭越。”王上闾丘羽一昂头,道。 “那么,就请王上示下退敌妙策,臣即刻返回北关。”周却依旧跪着回话,面上不动声色。 王上闾丘羽被周却此话噎得脸色发青,干瞪着周致,却不能发作。闾丘羽总还是说不出口,那退敌妙策就是废后。 看到王后周致脸上未干的泪痕,王上闾丘羽忽觉一阵歉然。 “周将军起来说话吧。”王上闾丘羽无力的挥挥手,声音也软绵绵的。 周却虽然起身,却不肯再说话,殿里气氛沉默尴尬。 “咳咳。”咳嗽吧,王上闾丘羽想,这压抑的气氛总得有人打破,雪国的大军还在北关剑拔弩张着呢,总不能就这样沉默到天亮。 “王上,您不舒服么?”果然,王后周致被他的咳嗽声吸引,开口了,关切地询问道,目光满怀忧虑。 “无妨,无妨。”王上闾丘羽暗嘘一口气,与王后周致对视一眼,将目光转向周却,“周将军有何对敌良策但说无妨。” “请王上先恕末将大逆不道。”周却低头道。 “北关情况如何。”王上闾丘羽心下猜不到周却要说什么。 “暂时没有危险,雪国只是围而不攻,虚张声势而已。” “唔。”王上闾丘羽应了声,“说说你的退敌良策吧”。 周却重新跪在闾丘羽面前,道:“请以飞雪公主为人质,必可令雪国退兵。” 周却话音甫落,不仅王上闾丘羽呆住,王后周致也是一脸愕然。 用飞雪公主做人质退敌?是的,当北关城头探出被五花大绑了的飞雪公主,数十万雪国将士必将偃旗息鼓,望关却步。所有人都知道,飞雪公主是雪国王太后萧眉心爱的女儿,王上佟谷淳的嫡亲姐姐。 王后周致从一脸惊愕中醒来,望向王上闾丘羽,看到的却是一个一脸苍白、已经被这个“退敌妙策”震惊得呆掉的闾丘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1章 黑衣刺客 雪还在飘,细细密密,越来越急。飞雪宫中,那骄独自提剑守在飞雪公主寝宫门口的阶前,一旁是摆满瓜果点心的长几,阶下是排成两排的二十五名杀手。 这些杀手中,很明显,第二十五个人是独立于前面二十四人之外的,他应该是领头的人。 第二十五个人本是最后一个才从黑暗中现出,却缓步穿过前面两排黑衣人,站到最前面来。他虽然没有戴头罩,却也没有将自己暴露在灯光之下,而是在一处树影浓厚处停下了脚步。 与其余二十四名杀手相同之处是,第二十五个人也穿着一身黑,只不过,他的上身是一件无袖紧身黑色劲装。另外,他手中也提着的一柄剑,剑尚未出鞘,最惹人瞩目的是,这柄剑足有普通剑两柄宽厚。 看到这柄剑,那骄的眼里有道寒光一闪而过。 “侍卫何在?!”那骄突然暴喝一声。 这声爆喝是朝飞雪宫外院喊的,侍卫们都在那里喝酒嬉闹,划拳行令的声音隐隐传来。 那骄喊这话显然是用了内功的,中气十足,充沛激荡,声音久久回响在飞雪宫上空,鼓荡得四周的空气“嗡嗡”直响。 那骄这一声喝,一方面是要驻扎在外院的众侍卫都能听到,即使睡着的也要被惊醒,另一方面也是想顺便试一试面前这些黑衣人的内力修为。 令他吃惊的是,眼前二十五个人竟是丝毫没有受到震动的样子,每个人都纹丝不动,恍若未觉,没有一柄剑尖有任何一点抖动。 那骄的心不觉向下沉了沉。 很快,从外院传来一片杂乱的声音,奔跑声、叫嚷声、刀剑声。隔着院墙,那骄可以看到外院火光骤亮。 随即,内院的大门被从外推开,一群举着火把、拎着刀的侍卫涌入内院,带来扑面的酒气,整整四十名,都是从雪国派来保护飞雪公主的带刀侍卫。 众侍卫突然看见内院站着一群带剑的黑衣人,个个大吃一惊,但他们并未因此而紊乱,而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并迅速排列成队,虽然喝了不少酒,却依旧队列俨然。 那骄暗暗舒一口气,毕竟,这些侍卫都是曾在战场上见识过杀伐的军人。这是飞雪宫的全部侍卫了,外院的其余人不过是些普通宫人宫女了,此刻连探头张望的勇气也没有,从内院望去,外院已是空空荡荡。 四十柄火炬将飞雪宫的内院照得如同白昼,那骄清楚地看到黑衣人刚才现身处的院墙上开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当是被用内力无声无息地震裂后再挖开的。众侍卫中也有人发现了那个黑洞,震惊不已。 火炬照亮着院子中的二十五个黑衣人,那骄留心到那二十四个黑衣人的耳朵里都塞了东西,难怪自己的爆喝对他们没有影响。 但是,第二十五个黑衣人却两耳空空,并没有任何东西塞在耳朵里,只在左耳垂上吊着一只亮闪闪的耳环。 那骄意外地发现,这个内力修为极高的杀手领头人,竟然只有十七、岁的样子,一头清爽的半短发,这样清冷的雪夜,只着无袖紧身衣,却丝毫不给人单薄之感。 相反,紧身无袖黑衣勾勒出这个年轻的领头人健美匀称的体格,白皙的肤色在这雪夜与月光相映照,格外耀眼。 他的双臂刺着两条双头蛇,左臂蛇身盘踞山岩,蛇嘴紧闭,蛇视眈眈,右臂蛇身扭曲弓起,蛇嘴大张,凶悍威猛,衬着年轻人遒结的肌肉,双臂充满力量和光泽。 年轻的领头人穿着无袖劲装,领口处有黑线和金线一起绣出灿烂的云霞图案,绣工细腻流畅。脚上长长的靴帮处,花纹亦繁复瑰丽。配了年轻领头人清朗俊挺的五官,竟生出一股与杀手身份格格不入的华贵之气。 即使这样雪夜偷袭的场合,年轻的领头人也丝毫不掩那份狂狷,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与年轻领头人身上的华丽形成对比的,是他手中那柄古拙的剑。剑鞘和剑柄都是漆黑无光,彼此密实地连为一体,显见是同一块黑木所制。鞘体光滑,剑柄结实,二者均无任何雕饰于上,朴素无华。整柄剑黯淡无光,剑感厚重。 此刻,雪夜中,火把下,寝殿门外的那骄看上去一脸落拓,沧桑不堪,像一把蒙尘的旧刃,黯淡无光,恰与对面这位华彩照人的年轻的领头人形成鲜明对比。这光彩一暗一亮的二人对视良久后,年轻的领头人竟朝那骄微微欠了欠身子,和他打招呼。而那骄依旧眯缝着那双蒙尘之目,对年轻的领头人的招呼恍若未见。 其余黑衣人无需年轻的领头人任何指示,在飞雪宫众侍卫进入内院之时,后面一排黑衣人已经转过身,面对院门,与第一排黑衣人形成背靠背之势。雪国这四十名侍卫也横为两排,与寝殿门口的那骄一起,对院中这二十五名黑衣人形成前后合击之势。 而那名年轻的领头人,明知己方腹背受敌,嘴角那抹微笑以及身上的狂狷之气不仅没有稍减,反而更浓了几分。 刀光一闪,有人出击了,是雪国一名侍卫。他的脚贴着地面的积雪滑向自己正面的一名黑衣人。雪亮的刀锋被他的双手竖立在右肩,迎着飞雪闪烁,整个人恰似一柄锐利的朴刀劈来。 这边,三个黑衣人一起迎出,脚下依旧无声。三人一样的速度,一样的脚步,一样的出剑。仅仅一招,侍卫就已扑倒,手中刀光已黯。倒下去很久,才有一丝殷红的血从他胸前压着的雪层里沁出,伤口不大,却是一剑致命。 三个黑衣人已然归队,姿势又恢复为左手剑指虚捏腿侧,右手剑尖四十五度斜指地面,眼神若去别处遛一眼再回来,就很难再看出刚才出击的是哪三个杀手了。 在那样闪电般快捷的一击中,那骄却已看清,刚才三个黑衣人出剑是合击那名侍卫左胸部的同一处,三剑分三个时间先后到达,侍卫的刀招在挡开前面两剑后,招数已经用老,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三剑刺入自己胸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2章 取后印来 雪国侍卫那边看到己方损失一名侍卫,另有三名侍卫互视一眼,提刀一起奔出,立即就有九名黑衣人迎上前去。 黑衣人还是采用刚才三人合击一人的方法,只是招法变化,三个黑衣人有时一守两攻,有时两守一攻,有时同攻,而这同攻的,则有时同袭一处,有时分袭三处或两处。 出击的三名飞雪宫侍卫,最多的接了对阵三个黑衣人三招,最少的只接了一招。只是雪花旋了两旋的时间,三名侍卫又已倒下。九名黑衣人又已归队如前。 先后四名飞雪宫侍卫倒地只是片刻间的事情,发生在第一排十二名黑衣人身后,整个过程,第一排的十二个黑衣人没有任何人回头看过一眼。而站在最前面的那名年轻人,也是一直微笑着看着那骄,目不斜视。 “你只会削叶裁花么?”年轻的领头人忽然慢悠悠地说话了。他说话的时候望着那骄,依旧含笑,仿佛这是一场老友之间的聊天而已。 那骄沉默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流萤剑可是一把英雄剑,却被你当做女人的绣花针来用,真是暴殄天物啊!”年轻的领头人的叹息,像微风一样轻柔。 那骄依旧不语,微眯的双眼盯着对方的眼睛,不做稍移。 战场上杀伐血战中洗礼过的这群雪国侍卫,显然不堪忍受这批翼国杀手的折辱,副统领扬手做了个手势,一跺脚,发声吼:“上!” 三十六名侍卫立即齐齐扔掉火把,裹刀奔出,三人一组,雪亮的刀光分扑面对面的十二名黑衣人。 十二个黑衣人也已奔出,双方在飞雪宫空旷的庭院中部相接,十数声兵器相撞的声音响过后,十二个黑衣人竟然身形如魅,穿墙一般突出了三十六名侍卫排出的横阵,一起挺剑直扑近门处所剩的那几名未参与进攻的侍卫,和刚才发出命令的副统领。 名侍卫大惊失色,立即撇了火炬举刀防御,却不料这十二名黑衣人依旧是三三一组,只攻击其中四名侍卫,这四名侍卫离黑衣人最近、周围最开阔。 其余四名侍卫惊醒过来,从防御状态改为攻击状态,抢来救援时,被围攻的四名侍卫已经全部倒下,均是一招毙命,实际是黑衣人三招从不同方向同击一处,毫无先后,最后由其中的一招或两招取命。 这十二名黑衣人并不停顿,转而迎击赶来救援的四名侍卫,还是三人合击一人,最强的侍卫算是那个副统领,却也不过在合击下走了九招而已。三名黑衣人每人只出了三招,但是这三人九招却在时间、部位、出剑角度等方面配合得严密合缝,看起来九招如一人使出,绵绵不绝,层出不穷,直如蚕茧缚蚕,让被困之人只能设法守护,无力nn。不过,侍卫副统领还是杀死了一个黑衣人。 中间扑空的三十六名侍卫根本不及回身救援,因为他们有的被原先站在前面、面对那骄的第一排黑衣人反身攻击,有的被穿过去偷袭得手的黑衣人反身阻拦。招过后,站于院子中央背靠背排为两排的,已经换为雪国的侍卫了。 原先面朝那骄而站、此刻已经转身的十二人,与近门处的十一人形成合击之势,将三十六名侍卫夹在了中间。 雪地上凌乱未灭的火把照亮这突然倒转的局势,雪国侍卫们已经有些慌乱,喝下去的酒也醒了,而二十三名黑衣人,依旧冷峭坚硬如二十三块玄铁。 那个站在圈外的年轻人,手提重剑,独自面对那骄,身披落雪,笑容款款。 瑞香宫怡情殿偏殿,闾丘羽听到周却提议,用飞雪公主做人质来逼雪国退兵,只觉自己的大脑渐渐变得一片空白。 许久后,王上闾丘羽脑中在这一片空白中,飞起一只鸽子、两只鸽子成群的、雪白的鸽子飞上天际,盘旋飞舞。空旷的地面,一个纤瘦的女孩张着无邪的笑脸仰对天空。她的双臂慢慢张开,作势也要振翅飞去。 那女孩的容貌渐渐清晰,正是“飞雪公主”樊龄柔一只被剪掉翅膀的白鸽。 是的,在闾丘羽心中,“飞雪公主”樊龄柔就像他掌心的一只白鸽,温顺、纯洁,心中却又充满了惊惧和不安,随时会因为各种微小的惊吓振翅而飞,却又不知该飞向何方。 这正是他送“飞雪公主”樊龄柔一群白鸽的原因。 这只惊慌的白鸽成为他的王妃后,他没有看过她几眼,也没给过她什么,除了一群鸽子。 他甚至连她新生的小公主的名字都不肯赐予! 将这样一只纯净无辜的白鸽用做抵抗数十万大军的人质?这个念头让闾丘羽的心生出巨大的恐惧。 那一刻,闾丘羽了解了飞雪公主那份奇怪的惊慌来自何处:她从来都没有安全感,即使自己的夫君,有朝一日,也会产生以她为人质的念头。 “周却,你好大的胆子!”闾丘羽暴吼一声,拍案而起,一双虎目怒冲冲地看向周却,“这样的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周却正想说什么,闾丘羽几步踱开,又气急败坏道:“靠牺牲一个女子来摆平战争,你让我情何以堪!别用你的这种奸计污我德行!” 一旁的周致已被闾丘羽这番话气得脸色铁青,闾丘羽却依旧浑然不觉。 周却斜睨一眼妹妹周致的脸色,轻描淡写道:“那就牺牲另一个女子吧,您的女人,我的妹妹,翼国的一国之后,一,那样情就可以堪了,您的德行也不会被玷污了。” 闾丘羽不觉张口结舌,面色憋得青紫,看看周致,却又发作不得。 末了,闾丘羽一跺脚,双手向背后一抄,在殿中央昂然发令:“戚公公,取印回宫!” 戚公公愣了愣,看看王上闾丘羽,又看看王后周致,犹豫了一会,小心上前,伸手去拿周致面前的后印。 王后周致淡淡地看一眼戚公公,不慌不忙,抬起右手,轻轻平放于黄绸包裹的后印上。 戚公公壮着胆子扯了扯后印,却没扯动。他回头看一眼闾丘羽,闾丘羽的眼睛正瞪着他看,直如要吃了他的样子。 于是,戚公公一咬牙,使出老力再去扯,后印竟然依旧纹丝不动。戚公公吃惊地瞪着周致看,想来王后随父兄多年习武,并未枉担虚名。 忽然,还在暗暗使力的戚公公“噔噔噔”后退几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他竟因黄绸滑溜,扯脱了手。 眼见戚公公扯不动后印,闾丘羽已经气得咬牙切齿,此时又见戚公公滑手倒地,闾丘羽更是气得浑身哆嗦,嘴里说道:“好好好!真是好身手!孤王竟娶了位江湖女侠做后呢!” 王后周致听了,虽然心中不是滋味,却并未放开后印。 “四护卫何在?”王上闾丘羽大喝。 “属下在!”“风雨雷电”四侍卫一齐上前。 “给孤王取后印来!”王上闾丘羽一声令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3章 不自由,毋宁死 程风等四侍卫互视一眼,忽然齐齐低头跪下,竟无一人肯上前取印。 “你们没听到孤王的话么?”王上闾丘羽怒极。 “吾等情愿马革裹尸,与雪国血战到底!”“风雨雷电”四侍卫答。 “哈哈哈,”上闾丘羽怒极反笑,“你们每个人都只会逼孤,你们有本事真的去把雪国灭了,帮孤解决问题啊!难道孤王不想扬眉吐气,不想按自己的意思行事和活着吗?孤王只是苦于身在其位,势不由人啊。”顿了顿,他又咬牙切齿道,“孤王不信,今日这后印真是取不到了吗?孤王亲自来取!”闾丘羽说毕,双袖一甩,径直来取后印。 周致眼见闾丘羽亲来夺印,大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曰:“万望王上听取臣妾劝谏!” 闾丘羽冷着声音说:“朕要是不听你的劝谏呢?” 周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bs,对准自己的心口,仰头望着闾丘羽:“臣妾今日就血溅五步!” “你,你,你竟然要挟孤!”闾丘羽跨步上前,咬牙切齿道,“孤一直以为你最了解孤,却原来你根本不懂孤。难道你竟然认为,孤是可以被要挟的人么?”闾丘羽脚一跺,不去理会周致,伸手就去抓印。 周致正要阻拦,却发现闾丘羽腰间一片暗红,不由吃了一惊,倒不敢真的出力夺印了,只是急急问:“王上,您受伤了?” 闾丘羽腰部受伤,从下轿开始就有意在周致面前遮掩回避这个位置,所以周致一直没发觉。这时候周致忽然惊叫起来,闾丘羽低头,这才注意到腰间的伤口虽然刚才程风涂了金疮药,这会儿又被挣裂了,他伸手抢印之时,蒋电的腰带也没能遮住伤口,就暴露在周致面前。 闾丘羽没有回答周致关于受伤的问题,取印在手,转身就要离去。此前一直跪着的周却豁然起身,挡住闾丘羽的去路:“王上,瑞香宫已经被包围了。” 闾丘羽愣了愣,随后跨前一步,逼视着周却的眼睛:“怎么?周却,你想n么?” “末将不敢!”周却一拱手,“末将只想请王上与王后伉俪相携,永居瑞香宫,由世子掌朝。” 闾丘羽难以置信地看看周却,又转头看了看跪着的周致:“你们想囚禁孤王?”见周却周致不语,闾丘羽复自嘲道,“孤现在才明白,周将军明知北关困境会促使我废后,还敢一封接一封报来军情,自然是早有对策的。” 闾丘羽走到周致面前,弯身低首在她面前轻语:“后,你知道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么?” 周致沉默。 “不自由,毋宁死!”闾丘羽的眼睛忽然就冒了火、含了泪。闾丘羽挺起身高声放言,“孤倒要看看,谁敢拦驾!”此时的他,怒冲霄汉,须发皆张,睚眦欲裂。他将手中后印一掷,扔给程风,脚下跟着一跨,右手已经哗啦一声抽出程风腰间的跨刀。 周却再不犹豫,也呛啷一声拔出腰间跨刀,如门神般煞气毕现,抢先守住殿门,声若暴雷:“那么,请王上恕末将无礼!末将此刀,今日为我周家的明珠故,不得不拔!”两刀出鞘,殿内旋即寒光闪耀。 闾丘羽提着跨刀,杀气腾腾,直扑殿门口的周却。刚走几步,却突然胸中一呕,一口血喷出,溅了一地,整个人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随之而至的,是闾丘羽的接连呕吐,每一口都是血,且是黑血。闾丘羽勉强站稳,转过身,刀尖指住周致,目光里是说不尽的愤怒和失望:“汝,竟然下毒?!” “王上!”眼看闾丘羽大口吐血。 周致惊叫着扔了bs,跌跌撞撞地扑上,扑通一声跪倒,抱住闾丘羽的双腿,大恸道:“臣妾冤枉,臣妾只想过以死相谏,想过陪王上一同归隐,却从来没有想过谋害王上啊!”周致说着,已是泣不成声。闾丘羽渐渐无力,箕坐于地,靠在周致肩头喘息。周致忽然想到了什么,朝周却大喊:“哥,是不是你下的毒?” 随着这一声问,戚公公朝周却怒目而视,“风雨雷电”四侍卫立即将周却围住,除了程风的跨刀被王上取走,另三人均已拔刀在手。程风手中无刀,眼中却有刀,双眼微眯,杀气凛凛道:“周却,我虽答应你一起劝谏王上,可你若想就此害了王上的性命,我程风少不得要与你以死相搏。” 周却看看程风四人,又看看周致和闾丘羽,脸色铁青,厉声道:“朗朗乾坤,吾心可鉴,我周家的刀子从来都亮在明处,几曾做过下毒这种宵小勾当?” 四侍卫尚自不信,那边闾丘羽却已艰难地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闾丘羽偎依着周致,惨然一笑:“孤王心有不甘啊!登基时,孤王立志踏平雪国,谁曾想,最终却走上父王的老路,向雪国低了头。”周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着。闾丘羽伸手为她擦眼泪,“致儿,孤其实舍不得废你,可是你说,国家重,还是你我重?” “臣妾宁愿你我恩爱,要什么国家!”周致恨恨道。 闾丘羽笑了,双眸星子般闪亮:“真是孩子气的话,你忍看雪夷灭我翼国么?”周致落泪不语。“孤王其实好累,这样解脱也好。只是,这烂摊子就留给你了。孤唯一能帮你的,就是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闾丘羽说到这里,把手边程风的那把刀往怀里一带,刀尖穿肠而过。周致大叫,慌慌张为他捂住刀口,满手转瞬血红。 “孤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自尽,今日再来一次又何妨?孤王今日系自裁而死,不关卿事。”闾丘羽忽然笑了,笑得温柔,笑得深情,笑得带泪,一如十九年前新婚之夜罗帐之中对着周致的笑。 周致大恸,悲叫一声,将闾丘羽抱得更紧。周致怀里的闾丘羽忽然窸窸窣窣地、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在周致手上,周致看时,是一个青玉簪子。 周致正自不解,闾丘羽已经艰难地喘息着说:“放了此人,他是倾珞的心上人。” 周致一怔,这才想起这支青玉孔雀簪是天怜公主闾丘倾珞十五岁那年,闾丘羽送她的及笄礼,当时还是周致代为挑选的。 可是周致并不明白这青玉簪怎么会在闾丘羽这里,而闾丘羽所言“放了此人”是什么意思,此人又是何人? 周致正自疑问,闾丘羽嘴边忽然又涌出一口口黑血,闾丘羽忽然紧紧地抓住周致的手,急切道,“致儿,帮孤王看好这闾丘家的江山!” 说完,又吐出几口血,三十九岁的翼国王上闾丘羽就在王后周致怀中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传太医”王后周致撕心裂肺的喊声穿越瑞香宫的殿门,直刺漫天风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4章 重剑无锋 飞雪宫里,那骄望着对面微笑着的年轻人,微眯的眼中慢慢放出寒光,而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却在不断下沉。飞雪公主和四殿下、小公主,还有晚晴的四条命,恐怕只能系在自己一人之身了。自己要一个人守住身后这三间房的一扇门,两面窗。而最要命的是,还得守住屋顶。 “晚晴,我们会死么?”隔着身后的门板,那骄能听到房中“飞雪公主”樊龄柔在担心地问晚晴。 “公主放心,那骄会保护我们的。”晚晴安慰“飞雪公主”樊龄柔。 “抱抱我好么?我好怕。”“飞雪公主”樊龄柔的声音。 院子中一声大吼,双方又是一次惨烈的对冲。刀光、剑影、雪花、梅花、火光和喷涌的鲜血如泼墨重彩,洇染出一幅关于死亡与悲伤的画卷。那些倒下的雪国侍卫,喉头耸动,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鸣。 少数未倒下的侍卫,终于在满院的死亡面前颓然,对攻变成单方的清场。长阶下,黑衣人又倒下两个,剩余的二十一名黑衣人不再分两排而战,而是在阶下形成一个弧形围圈,半围住长阶上的那骄。那个年轻人依旧笑容可掬。 “长公主,我们得做好走的准备。”晚晴若有所思的声音。 “去哪里?”“飞雪公主”樊龄柔有些吃惊。 “回雪国。” “不不,我不能回雪国,王太后会杀了我。”“飞雪公主”樊龄柔连声音都在发抖。 “如果不走,没等见到王太后,外面这些人就会杀了我们。”晚晴声音坚硬。 “飞雪公主”樊龄柔沉默来。 隔一会,晚晴声音柔了些:“不回雪国的话,去哪里?” 一阵沉默后,“飞雪公主”樊龄柔凄凉道:“我没有地方可去。” 三个黑衣人鹰鹫般扑向那骄,三柄剑同一角度,同时发出,刺向同一部位,闪着寒光即将刺中那骄的最后一瞬,那骄动了,像一袭风从鹰翅下穿过,流萤剑出,削叶裁花。 三个黑衣的身形在空中突然定格,顿了很久后,他们吃力转身,望向自己的本队,想迈步回去,却终于怦然倒下。每个人从右颈到左乳有一条弯曲的红线,恍如画笔摹出一朵花的轮廓。 而那骄依旧立于殿门前,流萤剑贴臂垂立,让人怀疑,是否真的曾有一缕飘忽的风来过,一把剑出去又收回。 黑衣人中年轻领头人的右眉挑了挑,出过剑的那骄,已经一扫落拓,浑身凌厉如一柄剑,一柄锋利的、冰冷的剑。 “其实,死了也好。”房门内“飞雪公主”樊龄柔喃喃道。 “孩子面前,别说傻话。”晚晴赶紧制止。 “晚晴,你看小公主笑得多甜,为什么我以前没发现她笑起来这么好看呢?” “咯咯咯”,小公主似乎听懂了母亲的夸赞,竟然真的笑出了声,这金铃一样的笑声一下点亮了这个雪夜。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小公主的笑声。那一刻,飞雪、落梅、院中的人和时光,似乎都因此停顿凝滞了,所有一切似乎都在空中定格了片刻,才复归原样。 年轻领头人的心似乎被这笑声刺了一下,他心下一凛,抬眼四望,似乎想确定刚才时光的停顿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他只听到那串随雪花、梅花旋转的笑声正越去越远,慢慢逝去。 一阵恍惚过后,年轻的黑衣领头人确定,刚才的一切不是似乎,时光的驻足、物体的定格,都不是似乎。他已经可以肯定,这是一种异能,一种罕见异能,让周围时间停止的异能! 刚才虽然时间只是停止了短短一瞬,但是他已经感觉到了。不了解这种异能的人,往往会忽略这刹那的停止,以为是自己发了一下愣、走了一下神,其实不是,是时光万物真的停止不动。不过,关于这种异能,他此前也只是听老师说起过,未曾亲见,想不到今日在飞雪宫中竟遇到了一个有这种异能的孩子,而且是一个同时流着翼雪两国王室血统的孩子。 年轻领头人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将目光重新望向寝殿门口的那骄,眼中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浮上的一层冰意。 庭院里经过片刻的宁静后,转眼,九个黑衣人从两侧提剑扑出,三三一组,左边三人奔向那骄右侧的窗户,右边三人奔向那骄左侧窗户,中间三人直奔那骄。那骄挥手扬剑,纵身而起。 雪花飞舞中,只见他身形如兔,“啪啪啪”蹬出三脚,人与剑齐射,早已来到右侧窗前,人尚在半空,剑花已经卷出,三朵梅花依次在雪中绽放。堪堪落地时,流萤剑在雪地上轻轻一点,那骄又一个兔起鹘落,人剑归一,重新落在殿门口。 右侧窗外,三个黑衣人已经倒地,每人胸口处,血流如注左侧窗外,三个黑衣人捂着眼睛嘶嚎,满手皆血,每个人眼上都插着一只筷子中门台阶前,三个黑衣人坐地不起,大口大口吐出鲜血,每人胸前均印着一个脚印。 年轻领头人漆黑的双眸煞气毕现,他缓缓抬臂,横剑于眉,左手握鞘,右手慢慢拔剑。 “无锋剑!”随着年轻领头人长剑出鞘,那骄脱口而呼。年轻领头人手中握着的,是一柄尚未开刃的剑,剑身与剑鞘、剑柄一样通体漆黑,黯淡无光,却寒意盈盈,慑人心睛,仿佛凝聚着无数冤魂怨魄。整个庭院随着剑身的脱鞘而出,霎那间鼓荡起肃杀之意。 “重剑无锋,你没听过么?”年轻领头人提剑在手,将刀鞘一扔,朝那骄冷冷道,“你杀人用刃,我杀人用心。” 一语未毕,重剑已经抡圆挥出,年轻领头人长呼“雷、霆、万、钧”。 顿时,杀气出虹,直灌周遭。地面积雪裹着土石飞扬而起,花堕树折,寒风呼啸,恍若万千幽灵从地狱杀出。就连年轻领头人身上的那两条双头蛇也像活了,张大嘴扑食而去。 那骄勉强护住眼睛眯眼而看时,近处几十株梅树,已被这股杀气拦腰斩断,残枝断桠满地,院内一片凌乱。而那群黑衣人显然对此心有所备,早就远远避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5章 凋零 年轻领头人一剑甫落,更不停顿,长臂抡圆,第二剑“万箭齐发”在年轻人的咆哮声中斩出,滚滚杀意立刻向着那骄涌去。身上的双头蛇纹身也在扭动,放光。瞬间,风急雪奔,枯枝如箭,无锋重剑下,那骄即将成为又一株拦腰而断的花树。最后九个黑衣人,则如乘风鹰隼,趁势展翼扑袭。 只见那骄抢在剑气到达之前拔地而起,人剑一起飞旋而上,落下时,堪堪在屋顶迎住九个黑衣人。流萤剑挽出剑花朵朵,血红雪白间,九名黑衣人喉头耸动,风筝般轻飘飘落下,黑色的鹰翅软软地耷拉着。 满地鲜血梅花白雪,在这一片死寂里,唰唰的雪声显得格外刺耳。年轻人的第二招剑势已经收回,他静静地望向屋顶的那骄。 “轰隆”一声,三间房的窗棂和木门忽然一起轰然作响,碎木四溅开来。飞雪宫寝殿的墙上,三个大洞敞开向黑夜和白雪。 近门处倒着一个宫女,满嘴是血。房中一张小桌,靠桌一张木椅里,晚晴已经歪倒,鬓角额头挂满血污,裹着小公主的襁褓落在她脚边,寂然无声。襁褓旁倒着另一个宫女。 房里唯一立着的人是“飞雪公主”樊龄柔,她背对庭院,一根树枝从她背后插入。 摇摇晃晃地,“飞雪公主”樊龄柔转过身来,她胸前抱着四殿下闾丘雪健,四殿下闾丘雪健的头安静地垂着,那截血淋淋的树枝从他后背贯胸而出。 “飞雪公主”樊龄柔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看看远处的年轻领头人,又看看怀中的四殿下闾丘雪健,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怎么样?万箭齐发这一招还过得去么?”年轻领头人瞟一眼那骄,随后又冷冷地看了眼飞雪公主。 年轻领头人双手握剑,重新挥起,双臂稍稍停滞,恶煞再生般宣告,他臂上的双头蛇刺青,只青色的眼睛放出恶毒的杀意,四张血淋淋的嘴已经全部张开。 “第三招:一泻千里!”年轻领头人的剑从上而下劈落,势如闪电奔雷,一泻千里,直欲将整个房屋一分为二。 那骄从屋顶跃下,迎着年轻领头人狂暴的剑气扑来,流萤剑横扫而出,整个人如一颗流星冲入年轻领头人人挥出的那道闪电之中。 空中有一丝碎裂的声音响起,轻如帛断。随后,风平了,树也静了。 那骄单膝跪地,手拄流萤剑,鲜血满襟,头发凌乱,虚弱如风中蛛。 年轻领头人全身俯在无锋重剑上,摇摇晃晃,腰间多了一条刺目的血浪,鲜红的皮肉俱已翻卷向外。 那骄身后,“飞雪公主”樊龄柔抱着四殿下,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年轻领头人喘息着站稳,青色的纹身已然细如蛛,几不可见。他推开手中重剑,踉跄着向外走去,那柄重剑应声而倒,竟已断为两截。 年轻领头人走到飞雪宫内院门口,消失于来时的那个墙洞前,转身看了眼那骄,费力地说道:“我叫封芒,有缘再见,希望我们做朋友。” 那个叫封芒的年轻领头人已经从洞口消失很久了,那骄一直单膝跪着,没有起来,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的啼哭,犹如春天的惊雷,催落他眼角一滴清泪。 瑞香宫里,太医宴秋水拎着医箱,满头雪花,携一股冷气奔入瑞香宫怡情殿的偏殿。 太医宴秋水是骑马疾奔来的,因为来得太匆忙,他身上只穿了身薄衫,着了雪后贴紧身子,使得他本就纤瘦的身材,愈发单薄。 太医宴秋水进殿后一眼看到的,就是王后周致抱着浑身是血的王上闾丘羽歪坐于地,那条墨绿色长裙荷叶般铺开,裙上血污斑驳,触目惊心。 杜嬷嬷跪在王后周致身侧,泪水盈面。周致整个人恍恍惚惚,对一切人的禀报和询问都不应不答,仿佛魂游界外。 太医宴秋水顾不得其他,立即动手检查闾丘羽的伤势,腹部插着的那把佩刀他不敢轻易拔下。他撕开闾丘羽的衣衫查看,也看了腰部的伤,腰伤处竟然结着一片暗红色的黑血。 宴秋水又拿出细长的银针检刺,进而查看闾丘羽的身体各部:颈脖、瞳孔、口腔、耳鼻等。随着一步步的检查,他的心越揪越紧,动作也越来越慢,他几次把目光扫过周致的脸,那里只有混沌一片。 宴秋水的内心开始针扎一样难受,他阻挡不住自己的心为眼前这个贵为王后的女人而疼。 宴秋水比周致早半年入宫,他看着她封后,看着她诞下世子、诞下二殿下,看着她这么多年大声走路、大声说话、大声地笑,感受着她的幸福。 可是,五年前翼雪和亲,宴秋水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慢慢萎顿下去,从一个举手投足间流光溢彩的王后,变成一个沉默寡言、萎靡颓废、足不出户的女人。 宴秋水觉得自己就像看着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因失去水分逐日枯萎,却无能为力。 好几次,宴秋水想不顾一切地告诉王后周致,他走上学医之路,就是因为周致。是周致给了他人生的希望,他才能从一个穷孩子,坚持学医,成为小有名气的医生,并进入王宫为太医。 可是,眼看着这个给我自己人生希望的女人,一点点失去人生的希望,宴秋水心疼如绞,却又无能为力。 如果可能,如果可以,如果上天给他机会和允许,宴秋水愿意化身为雨,滋润她,哪怕是化为暴风雨摧毁她,让她在美丽的时候凋零,也比这样看着她干枯而死要好受一些。 眼前的周致抱着血淋淋的闾丘羽,像个绢偶人一样目光呆滞,全无反应,宴秋水恨不能用一声暴喝唤醒周致,甚至上去扇她一个耳光。 做为一个医生,宴秋水清楚地知道,眼下周致最需要的,就是棒喝。 可是,他不能,也不敢,他只是一个太医而已,翼国的一介草民,而周致是一国之后,他最后能做的,只是伏惟而启,将自己的内心深深藏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6章 年少时的梦 程风认得宴秋水,知道他是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最信赖的太医。宴秋水检查时,他一直等着宴秋水说话。 不料,太医宴秋水检查完毕,伏在地上哽咽一声“王后”之后,就再也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语,整张脸藏在双臂之间,薄薄的衣衫掩不住他的瑟瑟发抖。 程风跨前一步,俯身问道:“宴太医,王上怎样?” “王上五脏俱黑,腰伤也有毒。”太医宴秋水没有抬头,依旧匍匐于地。 “意思是王上内外皆中了毒?”程风追问。 “是的。”太医宴秋水埋着头回答。 “什么毒?”程风追问。 “看不出。”太医宴秋水埋着头回答。 殿里一片死寂。 “王上刀伤如何?”周却也走过来问。 “一刀穿肠。”太医宴秋水清晰地回答。 “王上他”周却再问。 “王上已经归天。”太医宴秋水声音哽咽。 此话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程风整个人如同失了魂落了魄一般,目光变得空洞而飘渺。有什么去了,就这样去了,随着闾丘羽一去不回了。是什么?是风么?是流水么?是风一样的记忆么?是流水般的时光么? 程风努力想抓住这个“什么”,却发现“什么”轻飘飘的,让他无从着手,无从发力。 究竟是什么呢?程风将空空荡荡的目光四望开去,大殿、高柱、珠帘、粉阶,不远处还有一桌残宴,这些景物过去二十多年来一直就在他的记忆里,此刻却忽然陌生。 不仅是这些景物,程风感觉自己四望看到的人,也都是陌生的,除了那个躺在血泊里的王。 程风又多看了几眼倒在地上的闾丘羽,闾丘羽的脸埋在周致怀里,程风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那本该高大挺拔的背影,这一刻却婴儿般蜷缩着,那么安宁,那么平静。王上走了,很平静地走了,程风甚至能想象出闾丘羽嘴角有一抹笑容。一切,已随风而去,王上的一切,还有他程风的一切。 程风的眼睛渐渐酸胀起来,他忍住泪水,转移目光,望向徐雨、董雷、蒋电三人,怔愕地,他看到了陌生的白发,陌生的皱纹,看到了三人眼中陌生的沧桑。他有点迟钝、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感觉。 怎么?这些白发、这些皱纹、这些沧桑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程风想起二十多年前,十五岁的闾丘羽结束在雪国七年的质子生涯,准备返回翼国。自己当时也是十五岁,和闾丘羽同龄。当听闻断臂的五殿下闾丘羽将结束质子生涯,入关回国时,他的一腔热血沸腾了,他给姑姑留了只字片语,就悄悄离家,风餐露宿,独自穿行过大半个翼国,来到北关,守在那里等候闾丘羽。 风雪中,他饿了射鸟,渴了饮雪,冷了砍树烧柴,在北关等了七天七夜,终于等到了闾丘羽。他像所有的勇士觐见自己的王那样,单膝跪在闾丘羽面前,求闾丘羽收留他,发誓追随闾丘羽终身。 当英气勃勃的闾丘羽单臂扶起程风,激动地望着他,并为他掸去肩上的霜雪时,程风觉得,有什么于那一瞬在自己心里生根发芽,并且扑簌簌开出花来。当日的这“什么”,也正是他今日想捕捉却无从捉起的“什么”。 程风的姑姑派出的徐、董、蒋三人一路追踪,先是去了北关,未能在那里截住程风,随后追寻到会颖,费尽周折才找到程风。 眼见程风意志坚决,一定要留在闾丘羽身边,护卫翼国这个未来的希望,徐、董、蒋三人回报后,也一起更名,四人遂成为闾丘羽身边的“风雨雷电”四护卫,跟随闾丘羽,这一跟就是近三十年。 那时,四个人一样的黑发,一样的青春年少,一样的眼眸如星,一样的意气纷发。而今,都去了,随着闾丘羽的化去,都去了,风一样、水一样去了。 这样的落寞和伤感席卷过程风的心,他忽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抓住了那个自己一直想抓住的、却眼睁睁看着它逝去了的“什么”原来,是梦想!是他的人生赖以前行的、从少年起就跟随他的梦!是支撑他能一直劲松一样挺立不倒的梦! 这个醒觉让程风一阵心疼,疼得他不得不微微佝偻下身子,来抑制那份钻心的疼,又或者,佝偻了身子后,那份疼痛就可以从前心钻入,后心钻出,不再能停留他体内折磨他。就这样结束了么? 与其说闾丘羽是自己从十五岁起就追随的人,不如说,那是自己追随了二十多年的梦,少年的梦、青年的梦、壮年的梦、以及暮年的梦,他以为自己可以这样一直追着梦想走下去,护卫着这个梦到人生的终点。 或者,永远没有终点也好。 那些梦想,自己发誓用生命去追随、去保护、去扞卫,那些梦想也是他的生命之源。程风不知道自己失去这些梦的指引,生命将如何度过。 生命和梦想,几乎已是一呼一吸,息息相关地在他体内缠绕在一起。 他的梦,也是他的生命,这棵梦想之树从他还是一个少年起就在他的生命里发芽,随后二十年,它枝繁叶茂地和他的生命长在了一起,根深蒂固,如今却突然枯了、死了,被连根而起,连那些依附在树上的藤蔓和草叶俱都毁灭,连一夜之间都谈不上,只是倏忽之间。 追随二十多年的人,追随二十多年的梦,永远寂灭了。这种感觉让程风感到不堪负荷,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让他无力挺拔,他觉得自己的身躯此刻像一片柳絮,轻飘飘的,无处可依。 程风摇了两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少主!”徐雨、董雷、蒋电几乎同时出手相扶。 在场众人,除了痴痴呆呆的周致,其余人等听闻徐雨、董雷、蒋电对程风的的“少主”称呼,均是一愣。 周却若有所思地打量向程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7章 少主请同归 瑞香宫大殿中央,王上闾丘羽、王后周致身旁,太医宴秋水还跪着一动不动。杜嬷嬷轻唤声“宴太医”,示意他退下。 太医宴秋水朝闾丘羽、周致拜了几拜,起身收拾了医箱,向殿外走去。 宴太医经过周却身边时,周却忽然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道:“晏太医,今日之事周某不想它传出宫外。” 周却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心中俱是一惊。 太医宴秋水朝周却一揖到地,语带诚恳道:“周将军,宴秋水一介草民,哪里敢嚼王室的舌头,定不会胡言乱语。” 周却不出声,拦住太医宴秋水的左臂始终横在空中没有动。他目光冷冷地望了会宴秋水,右手放到腰间跨刀上,开始徐徐拔刀。 太医宴秋水也徐徐抬头,与周却四目相接。他能感到周却的目光寒冷如刀,杀意凛凛。 宴秋水回首望一眼周致,周致依旧木然而坐,泪水覆面,对此间一切浑然不觉。 太医宴秋水凄然一笑,笑毕,他缓缓蹲下,将药箱平放在地上打开来,拿出一把薄薄的小刀。 周却眼睛一眯,寒芒爆射,握着跨刀的右手青筋兀地突起。 睹此情景,周却、宴秋水二人附近站着的戚公公警觉地后退开去,徐雨、董雷、蒋电也扯了程风退远了一些,殿里原来侍候闾丘羽、周致用膳的宫人宫女,早吓得缩于一角不敢动弹。 只见两道寒光闪过,就在太医宴秋水躬身扬手之际,周却的手中刀也已迎着宴秋水的刀芒而至。 周却与宴秋水这电光火石的一闪一迎,殿中的空气仿佛被割开一个伤口,却又于瞬间缝合,一切已复归平静。 面容痛苦的宴秋水摇摇摆摆地强自站立着,许久后,喉间发出沉闷的一呼。周却的刀尖堪堪抵住宴秋水的咽喉,只需微一送力,即可破肤而入。 而太医宴秋水双手鲜血淋淋,薄薄的小刀还在他手中滴着血,他的下体一片殷红。 周却略带惊诧地看着宴秋水,目光中的寒芒渐渐隐去。片刻后,周却缓缓收刀。 此时,太医宴秋水终于疼痛难忍,捂着下体伏倒在地,口里喃喃道:“我愿终身不出此宫。” 周却沉吟一会,看了看戚公公,示意他扶宴秋水到后殿休息。 程风已被眼前宴秋水这一幕惊醒,他与徐雨、董雷、蒋电三人互视一眼,许久无话。 眼见宴太医自宫才得以保全性命,四人脸上皆已泛青,程风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吓人。 忽然,程风一弯腰,左右手已经各从自己两腿长靴的靴帮处摸出一把短刺,两把短刺泛着乌光,他缓缓道:“周将军,今日请放我的三位兄弟归去,程风贱命留此,担保此事不会由他们三人之口传出。” 周却尚未答言,徐雨、董雷、蒋电三人已经齐刷刷跪倒:“少主请同归!” 程风望一眼跪着的三人,摇摇头,神情悲绝。 徐雨见此情形,再不多言,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刀在空中挽出一朵耀眼的刀花,挡在程风身前。董雷、蒋电也长鸣一声,翻身而起,两把跨刀瞬间杀气凛冽,一左一右护住程风。 一时间,四人已结成攻守壁垒,与对面的周却怒目而对,刀光相映。 “周将军,你是想杀人灭口,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徐雨说,他是四护卫中年龄最大、平时言语最少的。 周却斜睨一眼徐雨,冷冷地道:“你的意思,今日若不放你们走,这王上之死,就是我做的了?” 徐雨没有接话,只是平静地望着周却,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今日周却若是有心杀人,他徐雨自然就认为,王上之死定是周却所为。将来,消息一旦传出宫外,不仅他徐雨这么认为,只怕天下所有人都会认为,周却先杀王上,再杀四侍卫,不过是欲盖弥彰。 “哈哈哈”周却忽然一仰头,冷笑出声,“只怕你们忘了,这世上还有另外一套事物之理呢。今日若放你们归去,这事不是我为,也会算在我头上。反而留下你们,就算真是我做的,兴许以后就成为你们干的了。因为,人们从来都耳根子软,容易被活人的话左右,而死人是无法辩解的。你们说是不是?” 周却嘴角那丝嘲弄尚未敛尽,身形倏然而退,人已立在怡情殿门口,殿门和两边的窗户骤然洞开,密麻麻的、铁甲披身、头盔护面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出现在窗外、门外,层层弓箭手后面,还跟着全身盔甲、手中刀斧闪亮的刀斧手。 程风一双凤眼中渐渐浮上杀气,浓眉如暴龙横于额上。他双手一抖,双刺在手中一个飞旋,就待扑杀周却,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周将军!” 程风等四人回身看时,刚才扶着宴秋水退下的戚公公,不知何时竟已从后殿返回,此刻,正一手抓住杜嬷嬷的胳膊,一手握刀搁在杜嬷嬷的脖子上。那把刀,正是刚刚王上闾丘羽用来自伤的程风的刀。戚公公和杜嬷嬷脚前,是抱着闾丘羽的尸身歪坐着的周致。周致依旧在发呆,对身后的情况毫不知情。 周却眯着眼睛,注视着戚公公。不仅周却,场中程风等四护卫也奇怪地看着戚公公。 周却的目光在戚公公的眼睛里逡巡了几次,竟没有看到一丝惧意。周却从来没有想到,戚公公会有这样一双坚定、坚决、坚毅的眼睛。 周却又看了看戚公公刀下的杜嬷嬷,杜丽蓉脸上早已血色全无。 周却暗自叹息,杜嬷嬷从小就进了周家,后来又跟着妹妹周致入宫,她与周致的情分,可谓亦仆亦友,周致刚刚失去闾丘羽,如果再失去杜嬷嬷,周却简直不敢想象下去。 同时,心思缜密的周却还留意到,戚公公和杜嬷嬷二人距离周致很近周却的目光重新回到戚公公的眼睛上。 “周将军,还请手下留情,给程风四护卫一条生路。”戚公公那双平日里老迈的眼睛此刻竟有着一种决绝的神采。周却沉默不答。戚公公嘴角冷笑了一下,忽然推着杜嬷嬷,朝周致的方向跨前一步。 周却的心一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8章 雪后的黎明 程风见机,向周却拱手道:“周将军,我四人曾经立誓,此生只追随王上一主。今王上已殁,我四人已别无留恋,所以才选择离去。周将军若心中磊落,就请将军成全。” 周却看看戚公公,又看看程风,再看了看席地而坐的周致,沉吟良久。忽然,他右手挥出,长刀翻卷,门侧一株盆栽富贵树拦腰而断。与此同时,周却左手一甩,一块黑木牌朝徐雨直飞而去。 徐雨抄牌在手,木牌十分沉重,上刻一个“周”字,众人皆识得这是周却的军用令牌。 只听周却冷冷道:“没有此牌,你们今日休想生出王宫。程风,我今日就放你等归去,免得世人以为真是我谋害了王上,才杀你们灭口。不过,如果你们”周却停顿下来,斜睨着门口那棵拦腰而断的富贵树,悠悠而道,“届时,我定必千里追杀!” 程风闻言,冷哼一声,就见他左刺一旋,不远处一只椽烛竟被凌厉的刺风生生削断:“周将军,我程风今日也在这里立誓,王上之死,不管他是将军贵胄还是贩夫走卒所为,我定必上穷碧落,下至黄泉,追查到底!” 程风言毕,翻身向闾丘羽的尸身叩了三个响头。徐雨、董雷、蒋电则提刀围护在程风身后,眼睛盯着周却,不敢稍有懈怠。 程风拜毕闾丘羽,又向戚公公深深一揖:“戚公公救命之恩,程风来日当报。” “程少主不必客气,还请代老奴向你姑姑问好。”戚公公因为还握着刀架在杜嬷嬷脖子上,所以也不敢上前搀扶程风,只得侧着身子避一避,然后向程风点点头,目光虚托一下作揖的程风。 戚公公此言一出,不仅周却愣了,连程风自己也愣了。他刚才以为,戚公公是看在大家多年共同侍奉王上的情分才出手相助的,却原来戚公公竟与程风的姑姑相识。 程风朝戚公公再一揖身,随后在徐雨、董雷、蒋电的护卫下转身离去,包围怡情殿的弓箭手、刀斧手听从周却命令为四人让出一个出口。 不仅怡情殿,整个瑞香宫、甚至整个王宫已层层叠叠,到处是周却的军卒,凭着那块黑木令牌,程风等四人出了瑞香宫,出了王宫。四人驻足片刻,灯火之中回望那座古老而森然的翼国王宫,随后转身,奔入茫茫风雪。 凌晨时分,乔本初拎着熬好的草药,从磁器口的同济药房出来,他拎着药罐,哼着小调,“咯吱、咯吱”踩着新雪回到槐街。 经过西北角门时,两个门卫正在聊天,见乔本初来了,远远就招呼他。 乔本初应酬几句,来到十三的烤包子铺前,将拎着的药罐放在案上,找个瓷碗盛了药汤,掀开十三竹床上的被子,吆喝他吃药,却发现被子下面空空如也,下午还在被窝里发烧打摆子的十三竟不知所踪。 往常这个时辰,天还是黑蒙蒙的,大臣们已经开始梳洗穿衣,各家上朝的轿子已备好,轿子里的暖炉已经烧得很旺。 但是今日,大臣们被家人叫醒时,窗外天光一片,纷纷以为迟到了,正要或者已经发脾气时,推窗而望,才发现外面白茫茫一片,是雪光将这黎明前的黑暗照没了。 再抬头,月影如钩,四野清明,空气清凉凉的,树梢寂静不动,远处街巷除了零星的犬吠声,到处都很安静,风声已歇,会颖今冬的第一场雪,昨夜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铜环敲扣门钉的声音,在这雪后的黎明格外响亮,四处犬吠声大盛,王上身体抱恙,这几日的朝会都免了。 大部分大臣闻讯,直接钻回微暖的被窝,继续好梦去了。也有个别忠心的,或者执拗的,坚持前往,要探问一下王上的病情,轿子就还是抬出了府门。 也有一些素日里就喜欢风花雪月的文雅大臣,想着起都起来了,索性出去溜一圈,赏赏雪吧,瑞雪兆丰年,会颖今冬第一场雪,如此盛大,值得一赏。 这零星几顶忠心的、执拗的、赏雪的轿子出了各家的府门,刚走一小程,就发现不对劲了,街上到处是全副盔甲的军卒在巡逻,且巡逻很多很频密,有时候还能遇上一队骑兵往来奔驰。 跟轿的家丁们都小心起来,隔着轿帘向大臣们小声嘀咕,这京畿安全不是一向由金吾卫负责吗?怎么一下冒出这么多军卒来?这些当兵的是从哪里来的呢? 但他们只敢心里猜测,却不敢拦住那些手持刀剑的煞神们冒然相询。 轿子抬着狐疑和不安来到宫门外时,坐轿子的大臣和抬轿子的家仆们都已发现,王宫外面的情况更加不妙,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当兵的,轿子根本进不去。 距离王宫还很远,轿子就被喝停了,连门环都休想看到,门卫也显然不是宫里的侍卫了,全换了军卒,盔甲森严,刀n雪亮。 有几顶轿子一看这阵势,赶紧转了弯,一溜烟打道回府了。 太傅文孝勤的轿子也来了,他可不是来表忠心、探视王上病情或者来赏雪的,从昨晚开始,他就像一只老鼠围着王宫不停地打转,绞尽脑汁想打个洞钻进去。 王上闾丘羽会在今年第一场雪落后应雪国要求,废除周致后位,改立飞雪公主为后,这个传言一直在朝臣中悄悄流传,文孝勤怀疑消息是雪国使节故意放出来的,旨在引起翼国内乱。 无论这个消息从何而来,听到的人有人当真,有人不当真,有人虽然当真却无所谓。 而文孝勤,他是既当真也有所谓,且很有所谓。 而昨日,第一场雪,终于在人们的猜测和忐忑不安中,落下了,飞飞扬扬了一天一夜,半夜时分才停。 文孝勤现在最急于见到的,就是王上闾丘羽,还有王后周致他希望,翼国王后依然是周致,而没有变为飞雪公主,那样的话,所有的谣言才能不攻自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9章 让我进去 太傅文孝勤始终认为,他是世子闾丘奋卒的老师,他必须为世子的将来着想。闾丘氏经营翼国逾百年,王位一向传嫡传长不传幼,飞雪公主诞下的四殿下闾丘雪健目前只四岁,闾丘羽一直对世子闾丘奋卒恩宠有加,寄予厚望,多年来有意栽培,而世子亦恭谨仁孝,虽无大成,却也没什么让父王大为失望之处。 四殿下闾丘雪健出生后,文孝勤留心观察过王上闾丘羽,可以确定王上对世子关爱没有因此而稍减,因此,对于世子闾丘奋卒将来能否掌国一事,文太傅倒是从不担忧。 但是,王后周致是世子闾丘奋卒的生母,如果周致没了后位,王后变为飞雪公主,世子闾丘奋卒将来就算掌国,名就不是很正,言也不容易顺了,这不是给世子闾丘奋卒出难题,让世子闾丘奋卒难堪嘛。 所以,不管这个废后传言是真是假,太傅文孝勤认为自己必须当真,丝毫不能大意。 现在,传言中的第一场雪已经落了,他必须面见王上,立刻马上,求证此事。 早在此前,文孝勤自己也旁敲侧击,向王上闾丘羽求证过外界传言的真假,闾丘羽却总是支支吾吾,这就让文孝勤觉得很不放心了。 眼见雪真的落下了,太傅文孝勤就打算让世子闾丘奋卒去做这件事的。毕竟,世子闾丘奋卒和王上闾丘羽父子情深,与王后周致母子深情,为自己的母后出头,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就算中间有什么话说得出了格,想来王上也不会怪世子。 所以昨天,他跑去世子闾丘奋卒的翩若邸劝说闾丘奋卒,为达目的,他还吓唬闾丘奋卒,说周致的后位一丢,有可能祸及他的世子之位,将来翼国王位就可能是别的殿下的了。 不料想,那个没出息的闾丘奋卒听了,不进反退,竟然要卷铺盖走人,文孝勤急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挥起一方砚石,砸晕了世子。指望不上世子,他只好自己上阵,当天黄昏时分,他撸起袖子冲向王宫。 那时,雪已经开始大起来了,他跑去宫门口求见王上,很久之后,宫里才有人回话说,王上去了瑞香宫夜宴。 这一下子,文孝勤急了,这还用向王上求证吗?这根本就坐实了传言是真的嘛! 王上已经多久没去瑞香宫了啊,平日里连和王后见面都能避则避,甚至几个殿下的生日酒会王上要么找借口不去,要么和周致的时间故意错开,就算避无可避碰上了,言谈也极少,常常先行告辞,再不像以前那样什么场合二人都同至同归,相携来去了。 文孝勤缠着守门的侍卫好说歹说,又撒谎说世子闾丘奋卒急病,好歹混进了宫,他也实在是顾不得了,只好咒一咒世子生病。 文孝勤急急忙忙追去瑞香宫,路上还滑了一跤,裤子破了,膝盖擦了一大块皮去,他狼狈地赶向瑞香宫,结果,离宫门还老远,他就被挡住了,侍卫说王上和王后在瑞香宫夜宴,任谁也不许打扰。 文孝勤使尽解数,就剩和那些侍卫打架了,最后还是只能放弃。文孝勤安慰自己说,要相信王后周致的智慧,她能登临王位,成为一国之后,就一定有她的个人能力,她定能化解眼前这场危机,保住自己的后位。 文孝勤这么想通了,就一瘸一拐回了家,但他还是几乎一夜没睡,早上四鼓刚过,接到宫里人通知王上抱病,不升朝的消息,文孝勤就心想坏了,一定是王上或者出什么事了。 文府离王宫稍远,文孝勤催着轿子来到宫门口,远远就看到别的轿子打道回府了,他跳下轿子,差点被自己的胡子绊倒,飞步直扑宫门。 文孝勤想着,只要废后的诏书尚未出宫门,就还来得及阻止,面对宫门口的刀n剑戟,他决定硬闯。 几杆雪亮的n尖架在了文孝勤脖子上,还有两把刀剑,但他凛然无畏。今天冲击宫门,文孝勤一早就有准备,鉴于昨晚的教训,他出发前把裤腰带拴成了死疙瘩,这也是他来自于他以前的经验教训。他以前闹雪国国馆,被维持秩序的金吾卫撕扯拽人时,裤子曾经被扯掉过。 此后,每次战斗前,文孝勤都会先把裤子系了死疙瘩再上阵,他也是一个善于总结的人。 “谅你们也不敢杀了我,我是当朝太傅,世子老师,我要面见王上!” “王上啊,周后废不得啊,周后一废,社稷危也!” “王上啊,我们宁可与雪国开战,也不能废后啊!” 文太傅声泪俱下,声嘶力竭,在宫门口闹腾,非要进宫不可。 大早晨的,街上本是静悄悄的,他的声音显得格外大,甚而有点鬼哭狼嚎的意思。 周却此次带回的,是特意挑选过的、常年戍守北关的苦人家的子弟,以减少和朝臣的勾连,避免走漏消息,他们没人见过这么大的官,被太傅大人这么一嚷一闹,真的不敢把他怎么样,只好就这么架着他拦着他,然后赶紧往里面通报。 周却到达宫门有一会儿了,他听了一阵太傅文孝勤的嚷嚷,见手下确实搞不定他,又觉得这老头一脑子都是为了周致,也算是保后派吧,想了想,他就出来了。 太傅文孝勤自然是认得周却的,他见到周却,有点反应不过来:“咦?周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不是应该在北关么?” 周却咳嗽两声,解释说:“情况紧急,王上召我连夜赶回。” “是北关打起来了?” “不是。”周却摇摇头。 太傅文孝勤明白了,周却定是为周后之事回来的啊,他的心一下子就宽了,他明白过来,眼前这些军卒,都是周却的北关兵呢。 文孝勤不担心了,王后周致有父兄周搏、周却两大将军撑腰,哪那么容易就被废了呢! 这一点文孝勤以前也想到过,只是这两日一急,就忘了这一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0章 你是不是把王上害了 太傅文孝勤的脸上浮起了笑容,他和周却寒暄几句,准备打道回府。 忽然,太傅文孝勤转念一琢磨:“不对呀,北关距此千里之遥,就算昨天下午出发,也不是连夜能赶回的呀,起码得连着十几夜才行啊。可这些北关兵昨天还没见过呢,今天却密麻麻把王宫给包围了,根本就是一夜之间从地里冒出来一样,出现在王都会颖的。 “周却这是早有预谋,回来好几天了啊!绝对不可能是奉诏连夜返回的。王上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召回周却啊。要真是王上召周却回来王都的,昨晚王上还会去瑞香宫见王后周致吗?今天,又怎么会又不上朝呢?昨晚上,王上应该带着周却和这些官兵杀去飞雪宫,废了飞雪公主才对啊!” 文孝勤这么一想之后,心中大急起来,他猛一瞪眼,揪住了周却的领口,文孝勤的枣红脸庞在这雪白的清晨像炭火一样发亮。 “你把王上怎么了?”文孝勤像一头凶怒的豹子一样,逼问周却道。 周却被文孝勤问得一愣,他没想到这个红脸庞的矮个子老头翻脸比翻书还快呢!刚刚还表示坚决支持自己妹子王后周致呢,这一下子就翻了脸,为王上闾丘羽揪住了他的领口,逼问起他来。 文孝勤个子低,他要逼视周却,需要踮着脚尖,这样倒有半数重量是挂在周却身上了,周却被他拽得有点弯下腰去了。 周却试着甩了两下,试图甩开文太傅,居然没能甩开。文孝勤像一只爪鱼一样,把他抓得死死的。 周却原先以为,可以三言两语将文孝勤敷衍走的,却不料竟然被文孝勤缠上了。 周却于是试着去向文孝勤做解释,他是先些天就接到王诏,让他回王都,所以,他才能及时出现,可是,这种解释又和他刚才的说法自相矛盾。于是,周却再试图解释,越描越黑起来。 这个时候,周却无论怎么解释都已经没用了,文孝勤揪着他的领口,嘴里嚷嚷着,就是非要让周却陪着他,见王上不看,周却推搪,文孝勤就嚷嚷个不停,最后,文孝勤连“周却你是不是把王上给害了?”这种话都嚷嚷了出来。 这一下,周却的脸黑了,他心知不能再与文孝勤纠缠下去了。 周却于是直接扯下文孝勤腰间的汗巾,进了文孝勤的嘴巴里。周却一个眼色,上来几个北关军卒,把太傅文孝勤大人三下五除二就撂倒绑了,然后架着文太傅,把文孝勤直接扔回了文府的轿子里。 文府的家丁吓得双腿发软,抬起轿子的第一下,差点一个趔趄把轿子翻了,然后就抬着文孝勤往文府飞跑。生怕跑慢了他们家大人又被这帮n提溜去。 轿子在文府府内停定,文府家丁为文孝勤解开绑缚,拽掉他嘴里的汗巾。文孝勤从轿子里跳下来,气得浑身发抖,火冒三丈,再次冲向府门,要和周却理论去,家丁们根本拦不住他。 然而,待到文孝勤出到府门处,文府已经被北关兵团团包围起来,府门被人从外锁了,任何人都不准出去。文孝勤只能隔着府门大骂周却。 这天晚些时候,雪国使节萧凡带着参赞沈顺请求觐见王上闾丘羽,他们自然是来听好消息的。 这时候,把守宫门的已经全都换了周却从北关带回的军卒,他们常年在苦寒之地和雪国人作战,对雪国人可谓恨之入骨,此刻见到这些雪国使节来翼国王宫前求见王上,忍不住朝二人横眉冷目,恨不得一刀剁了二人,把萧凡看着吓了一跳,心中很是不安。 周却闻报雪国国馆的使节求见,不免犯了愁,“风雨雷电”四侍卫走了,戚公公也给软禁了,周却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人出去接洽。 周却倒是也想把两个雪国使节像文太傅那样绑了,扔回雪国国馆去,那样多省事啊,可他毕竟不敢,于是只好硬生生就那么晾着俩使节。 萧凡和沈顺俩在王宫门外候了很久,中间只有人出来回过一句,说王上病了,不见人,以后就再没人理会他们了。然后,那些守门军卒偶尔还怒目金刚似的,望向二人,让萧凡、沈顺愈发不安起来,二人于是小声一嘀咕,直接转到了王宫西北角的小门,去求见飞雪公主去了。 对于他们这些雪国使节,以往觐见飞雪公主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基本上在王宫西北角门处自报过家门后,守门的侍卫就会前面带路,“押”着他们到了飞雪宫前,和他们约定好出宫的时辰后,就会看着他们敲开飞雪宫的宫门进去。 侍卫则会在飞雪宫门外等着,等他们按时辰出来,再带他们原路返回,从西北角门出去王宫。 但是今天,显然这里也变了,原来只有两个宫廷侍卫把守的角门,现在起码有十几个人把守,而且都是军卒,而不是侍卫。这些军卒个个刀剑出鞘,萧凡和沈顺上前请求通报,求见飞雪公主,对方很生硬地直接就是三个字“不许见”。 西北角门处的防值侍卫是在今天凌晨接到换防命令的,角门由北关军接管了,乔本初和“小芋头”们都被放了假,但是薪水照发。 “小芋头”高兴坏了,趁机休大假去了。乔本初不放心生病的张喜春,当天几次回槐街来看,都不见张喜春,就在乔本初以为张喜春将从此永远消失时,第二天黄昏时分,乔本初发现张喜春又回来了,他蜷缩在竹榻里睡着了。乔本初摸张喜春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陆陆续续地,会颖百姓起床吃饭出门了,他们也渐渐觉出了异处,会颖好像全城戒严了,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进不来,进出得有特别放行条,并经严格的搜身检查才行,这批条去哪里弄,没人知道。 大街上常有巡逻小队跑步通过,不是他们熟悉的金吾卫,而是戴着盔甲的士卒,这些军卒在到处搜查,似乎在缉拿查找什么人。 难道北关失守了?雪国人又要打到王都来了么?人心有些纷乱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1章 诡异事件 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瑞香宫怡情殿里,王后周致还在抱着闾丘羽的尸体不放,她始终不许任何人移动闾丘羽。 殿里生了火炉,比较暖,王上的尸体已经有一点变化了,可是众人却束手无策。周致紧紧抱住闾丘羽已经冰冷泛硬的身子,任谁也无法从她怀里拿开。若是有人试图大力些夺走闾丘羽的遗体,她就会发出刺耳尖叫,让人惊恐且不忍卒听。 闾丘羽的双手是缓缓松开的,头颅是慢慢沉重的,肌肤是渐渐冰凉的,周致独自感觉着这一切一点点地在自己怀里发生着。 这一切就发生在她怀中,一寸一寸地切入她的感官,让她痛彻心扉。 随着这一切变化,王后周致分明地感受到,自己的半条命也被活生生地从体内撕走,像以前随王上狩猎时所看到的,血淋淋的獐鹿被一撕两半,分给两群同时射中的人。而自己此刻,就是浑身血淋淋的半只獐鹿。 上天何其残忍,留下只剩半条命的、残缺的她,独自面对以后的风霜雨雪、无边黑暗。其实,从闾丘羽闭上双眼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一片漆黑,沉入了黑薮,曾经照耀过她的那双星子般闪亮的双眸,再也无处寻觅。 此刻,周致才明白,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后位那么重要么?世子之位那么重要么?叫一声外祖母那么严重么?就是整个翼国都换了主子,不再叫翼国,又有什么大不了呢?所有这一切,哪一样比爱人的生命重要?哪一样比两人相亲相爱相厮守重要? 每念及此,周致都会悲悔满膺,号泣不已,闻者无不随她潸然落泪。如果有如果,如果可以选择,周致愿意用自己的一切,甚至用整个翼国,交换闾丘羽的复生。 杜嬷嬷怕周致在地板上一直这样凉着了,命采儿和芹儿搬来锦衾缎被,铺在了地上,让周致坐卧。 周致就这样抱着早已没有知觉的闾丘羽,哭一哭,歇一歇,又哭一哭,再歇一歇,用生命伤心悲号。哭累了,周致就抱着闾丘羽在怡情殿地板上合衣而躺,醒来,就抱着闾丘羽哭泣,或者发呆。 杜嬷嬷将饭食和茶水端至周致面前,却始终没有办法让周致吃上一口、喝上一口。杜嬷嬷眼见于此,自己的眼泪也没有断过,一直一直陪着周致流。 两、三天下来,周致已经开始身若浮萍,双唇干裂。宫女只能趁着她每次昏睡时,用湿毛巾来濡湿她的双唇,为她补充水分。 终于,周致在一次起身如厕时,整个人忽然昏迷摔倒,杜嬷嬷趁机指挥众人上前,七手脚移走闾丘羽的尸体,几个宫女迅速将周致抬出了怡情殿。 这边周致被安置在瑞香宫寝殿里昏昏沉沉入睡了。那边,天怜公主悠悠醒转。 天怜公主看看周围,认得这是在自己的天怜府中,外面天光大盛,她觉得自己好像经历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又似乎什么也记不得了,她努力想了好半天,猛然坐起身,扭头望向窗外。 而窗外,晴朗干爽,树枝上的积雪已经或消融,或抖落,哪里还有飘飘飞雪的影子,雪早已经停了。 天怜公主想起自己是在第一场雪落那天晚间,从天怜府出发的,她坐着马车直奔瑞香宫,怀里揣着凰,她要去阻挡王兄闾丘羽废后。出发之前,她已经想好,王兄如果不听她劝谏,她就将bs凰对着自己的脖颈,以死相逼,如果王兄闾丘羽还是坚持废后,说不得,她最后只有血溅当场了! 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保住她王嫂周致的后位。她绝对不可以让王嫂周致因为失去爱情,失去王兄之后,再失去后位。 天怜公主记得自己的马车跑得很快,可是,很奇怪,走着走着,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犯困,她挣扎着不停甩头,努力让自己不要睡着,可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她撑不住它们,她最终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如今再醒来,自己居然又回到了天怜府里。 天怜公主深感奇怪,她叫了两声,贴身丫鬟细儿、醒儿跑了进来,见天怜公主醒了,赶紧手忙脚乱地倒茶倒水,嘴快的她俩不用天怜公主问,已经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清楚: 昨天黄昏,车夫老白赶着马车带着公主向王宫去,出去没多远,就觉得有个人影在他身后一晃,他没来得及回头看清,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老白发现马车被赶在一处荒野之地。 老白朝车里叫长公主,没人应声。他吓坏了,挑帘子看里面,发现长公主好好睡着呢,于是他赶紧赶了车将长公主送回天怜府,因为天黑,加之不知道当时是在哪里,折腾老半天才找到回来的路。 府里众人一看长公主这样,个个都吓坏了,赶紧遣人去报告王上和王后。结果,王宫根本进不去,不知道哪里来的兵,把王宫包围得严严实实,那些兵也不肯帮忙递个话,于是,府里报信的人只好又回来了。 今天早上还想再派人去宫里报告,结果发现连天怜府也被包围了,外面不知是哪里来的的兵,不许府里的人出去,这会儿大家正乱纷纷不知道怎么办呢,幸好长公主醒了。 天怜公主听了不禁目瞪口呆,她跑出府门去看,外面果然都是军卒,她一个都不认识,那些士卒也不认识她,还得府里的人介绍,才知道她就是长公主。 天怜公主要出去,对方坚决不给,问他们是哪里的军队,对方也不回答,不过对她倒是蛮客气,没有凶吼吼的,只是拦着不让外出而已。 天怜公主很着急王兄闾丘羽、王嫂周致,无奈却出不去,问那些当兵的,却都不理不睬。 天怜公主回到房间,想起了她的凰,她摸摸怀里,凰不见了。她问慧心和几个丫鬟,都说没有看见,又问老白,也说不知道,派人去车厢里仔细翻找,始终没有找到。 天怜公主感觉这件事情很是诡异,她又想打听北山泉的消息,却一样无从知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2章 王上究竟怎么了 翼国王上闾丘羽不上朝已经三天了,无论谁求见,宫里传出的话都是“王上身体有痒,不见。”可是,连日夜侍候闾丘羽的戚公公也不见了。 而且,人们向太医院打听,据说王上只传了宴秋水一个人去看诊,而且,宴秋水也去了好多天了,一直没回。 若说王上真是病得离不开医生了,所以宴太医无法抽身,可也没听说宴太医传话回来,让太医院送些什么药过去。 翼国大臣们渐渐沉不住气了,开始互相走动,打听消息。 看来王上这次病得很厉害,下雪当晚急召太医宴秋水进宫,宴太医到现在还没回来,天天守在瑞香宫,衣不解带看护王上,每日开出药单,着太医院备好送进瑞香宫,那些药都是治疗惊悸、昏迷的,估计王上病得不轻啊,很可能已经不省人事了。 是啊,听说周将军恐朝堂生变,从北关带着兵赶回来了,现在王宫和三位殿下的府邸都被保护起来了,还有天怜府和默府,就连太傅的文府也被保护起来了。不过世子好像不在翩若邸。流华邸有人看到过二殿下想往外冲,被拦住了,世子的翩若邸却很安静,始终不见人。会不会是因为王上随时可能发生不测,所以召世子入宫守在床头去了,太傅则在府里悄悄筹备世子的登极事宜。 不对啊,我怎么看着那几个府不像是被保护,倒像是被监视了呢?府里的下人外出购物买菜,出门都要被仔细检查,回去时携带的物品也要被一件件翻出来检视,倒像是被监禁控制着呢。 这样说的话,周却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啊!他这是要谋反、想变天啊!金吾卫哪里去了?“风雨雷电”四侍卫呢?其他宫廷侍卫呢?该不是都被周却缴械了吧? 就算周却要变天,周家要n,那又如何?闾丘家的江山本来就有半壁是周家人打下的。历朝历代,周家累累战功。今时今日,周家要变天,谁敢说半个不字?谁有能力说半个不字?那是螳臂挡车啊! 唉,先王若在,是不会让王上娶周家的女人的。外戚若强,闾丘氏必遭其害啊。现在不是祸事来了吗? 诸君啊,这些不是最麻烦的。内忧不足虑,外患才更需要担心。现今周却回京,北关空虚,王上病重,世子未登大统,雪国若是这个时候出兵,吾国危殆啊! 每次大臣们互通消息,聊到这个话题就都黯然了,大家只有唉声叹气,于是不欢而散,各自回府。雪国真打来的话,翼国还是只能靠周却来抵挡啊。 同一时间,雪国都城定足已是夜深时分,灯火阑珊,城门外一人一骑举着急令旗大声叫门,守门兵卒赶紧开门,举骑人快马加鞭急速进城,直奔王宫。 很快,王宫里几处殿台的灯亮了,有小黄门急急出宫,几位要臣被紧急请往万和殿。 大臣们到时,王太后萧眉和小王上佟谷淳一起,已经在殿内等候了。消息是由雪国驻会颖国馆使节萧凡派人送出的,由飞鸽带回。 雪国国馆人员在会颖郊外设有几处联络点,饲养了信鸽,专为国馆人员传递消息用。会颖当时虽被周却戒严,人员出入需有放行条并经严格检查,但是,雪国国馆在会颖经营数年,始终是有办法将消息送出会颖城的。 雪国境内近翼雪国边境处,还设了几处中转休息站,可以换鸽子飞。王都定足这边,为防翼国耳目,接收信鸽的地方也设在都城郊外,且狡兔三窟,哪个站点会收到消息,这边也不知道,取决于会颖那边及中转站放出哪只信鸽。 万和殿灯火通明,明亮的牛油灯烛下,王太后萧眉向众臣通报了萧凡昨日从会颖送来的讯报: 翼国王上闾丘羽已两日不朝王太后补充说,算上今日就该三日了,也不见人,王宫及几处府邸均被周却的北关兵封锁了,周却带回去三万北关兵。 另外,国馆失去了飞雪宫的消息。以往就算国馆的人不进去,飞雪宫也常有宫人宫女到国馆来走动,与馆里的人通通消息,或取些吃食,聊聊天,如今两日已过,飞雪宫全无消息。 在座大臣闻报,皆是一惊。首先就有人分析认为,闾丘羽驾崩了,两种可能:病殁或者遇害。 闾丘羽正值壮年,身体一向很好,突然病殁可能性较低,那么就只能是遇害了。 可是,无论闾丘羽是病殁还是遇害,翼国当前最应该做的,首先就是安排世子登继大统,尤其是如果闾丘羽是遇害的话,害死闾丘羽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世子呢,甚至很可能就是世子所为,因为闾丘羽一死,世子是唯一受益人。 而翼国目前既不见发丧,也不安排世子登基,这就有点说不通了,要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闾丘羽若是没了,正常的路子一定是安排世子登基,越快越好,以安国本。 据此,闾丘羽就很可能既没有病,也没有遇害。他人既然还在,却又不出来见人,这是为什么呢? 分析的人双手一拍:一定是被软禁、被挟持了! 这个观点当即有人附议。附议的人进行了补充分析:谁有这种挟持和软禁闾丘羽的能力呢?当然只有周却,别忘了,周却可是带着兵回去的。 周却此行不是要去加害闾丘羽,就是要去软禁他,只有这两种情况才会需要兵马。 若是给闾丘羽把脉看病的话,他应该带医生去,而不是带三万北关兵。 再者,从时间来推算,是周却的兵马先到达会颖,闾丘羽才消失不见的,可见,这二者必然是前为因后为果的关系。 这个提法得到了广泛认同,分析继续深入:那么问题来了,闾丘羽无论病殁、遇害还是遭到囚禁,常理都应该是安排世子尽快登基,现在,已经好几天了,翼国毫无动静,只能有一种解释周却要自己篡位! 此话一出,众大臣纷纷表示震撼,万和殿竟有片刻陷入死寂,大家似乎已能感受到翼国巨变前的压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3章 热议 王太后萧眉一直在认真聆听大家的热议,等各人将各种想法和考虑都说完之后,王太后萧眉开口了,她说:“不!不!不会的!周却不会谋反的!”萧眉对于大臣们分析认为的周却挟持闾丘羽,准备谋反篡位一说,表示不能认同。 王太后萧眉说:“周家与闾丘家结为君臣之盟不是自闾丘羽始,翼国历代君王手上,周家都有机会篡位n,周家如有反意,不必等到今日才发作。 “今日翼国的君王吕丘羽,可以说是闾丘历代君王中最信赖周家的一位,从他敢娶周家的女儿、敢把周家女儿日夜放在自己榻上枕侧,就能看出这一点来,闾丘羽对于周家人是完全心思磊落,毫不忌惮的。 “闾丘羽与周致婚后,独宠周致,不纳妃嫔,对周致情深意重,对周致父兄周搏、周却也信赖有加。打仗用兵,从无牵制,事无巨细,均会征求周氏父子、甚至征求周后本人的意见。闾丘羽对于周家如此信赖,周家还有什么理由,有什么必要谋反呢? “纵观鸿羽大陆,各国外戚n,往往是因为君王对外戚较为忌惮,或者有所牵制,让他们无法安生,他们想当政,但周却这个外戚没必要n,因为周家现在已经在实际把持朝政了,没必要再背一个大逆不道的谋反罪名,就算周却可能鲁莽行事,其父周搏却不会糊涂的。” 随后,王太后萧眉又对当代翼国的君臣关系进行了点评:“翼国这一代君臣是历代君臣中最为同心、最为团结的一代,当年我国就是苦无破其联盟之策,才想到用和亲之计。 “初时,我们只想将翼国长公主天怜公主娶入我国,以为人质,因为天下人皆知,天怜公主是闾丘羽的心头肉,我们手上有了天怜公主,就可以牵制翼国王上闾丘羽。 “不料,虽经我方努力,始终事有不遂。发展到最后,竟是我国长公主飞雪公主远嫁翼国王上闾丘羽,成为他的妃子,但也是他唯一的妃子。飞雪公主进入翼国王宫,既是对翼国王上闾丘羽和王后周致夫妻感情的离间,也是对闾丘氏与周氏联盟的一个沉重打击。 “当然,飞雪公主出嫁翼国,只是我们的第一步。随着飞雪公主诞下四殿下闾丘雪健,我们已经开始推进第二步了。就是派出代表,与闾丘羽多次协商,逼迫他废掉周致的后位。 “这一步,则是为下一步,为四殿下闾丘雪健谋世子位做铺垫。只要周致的后位一丢,其长子闾丘奋卒的世子位亦危矣。后位与世子位,两位可谓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 “我们看似在争后位,实际目的是将来的世子位,这一点,我想,周家一定也看出来了。周却此时带兵回京,谋害闾丘羽也好,囚禁他也罢,都只是手段而已,周家的真正目的是为保住世子闾丘奋卒,只要闾丘奋卒的世子位保住,就能保住周家,毕竟,世子闾丘奋卒身上流着一半周家的血。 “周却此番与闾丘羽谈周致的后位,为什么要带上兵马呢?因为,周却清楚,就连我们也清楚,闾丘羽的性格,是宁折不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五年前,他为了保住天怜公主,不惜二次开战,全然不顾翼国已是悬崖边上的马车,就很能说明这一点。 “周却既知自己和闾丘羽谈不拢的可能性很高,而谈不拢的后果,必然是周致被废,继而闾丘奋卒的世子位亦随大势而去,这样的后果周家承担不起,周却必须要为谈判准备后手,那就是逼宫,用兵马进行兵谏。 “现在周却对翼国王宫及殿下朝臣各府所做的封锁,其本质是周却在对闾丘羽逼宫,在进行兵谏。” 王太后萧眉侃侃而谈,一番条分缕析后,王太后萧眉得出了结论:“周却带兵逼宫,对我们是一件好事。闾丘氏与周氏的联盟破了,他们君臣谈崩了,翼国就会内乱,这正是我们想要看到的。 “后位也好,世子位也罢,都好比是围棋中的实地,拿不到实地,我们就退而求其次,占外势,让翼国内乱起来,对我们自然有益无害。”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趁翼国内乱而出兵北关呢?”遂有大臣提议道。 该提议立即遭到了其他大臣的反对,反方理由如下:“既然翼国内乱这个毒疮是我们精心种下的,何不等它彻底发作,直到烂出脓水来呢?我们若此时发兵,定必转移翼国朝野的视线和矛盾,帮周却卸掉他背上的黑锅,那是周却求之不得的事情。 “对的,对的,就目前情况来看,我们宜隔岸观火,拭目以待。何况,飞雪公主一直没有消息,不宜冒然用兵。”几位大臣反对出兵的理由听来极为充分。 关于出兵与否,王太后萧眉沉吟一番后,这样定论:“开启一场战争应该是先备战,后寻找开战借口,而不是等借口先来,不得不打仗了才开战。我们之前在北关集结兵马,不过是虚张声势,并没有真打的意思。因为我们缺的不是开战的借口,缺的是战胜的实力。 “我们和翼国的实力,不过是半斤两,就算能暂时胜出,我们也吞不下它。不然的话,我们也不必费尽心机经营等待五年了。现在如果开火,等于把五年心血付之一炬。 “至于飞雪公主,她就算被扣为人质,只要闾丘羽在,周却就不敢加害长公主。而后位和世子之位,只要闾丘奋卒一日未登基,飞雪公主和四殿下闾丘雪健就一日还有希望。闾丘羽是不敢主动开战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家底。” 王太后说至此,就有大臣笑着补充,说:“上一仗闾丘羽连夜壶都卖了,这一次若是开战,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可以卖。” 这场殿会在轻松笑语中结束了,最后议定的内容是飞鸽通知雪国驻会颖使节萧凡,即刻以太后病重为由,再次请见飞雪公主,务必见到人。 旨意离开雪国王宫时,定足城和会颖城的打更人,正一起敲响三鼓的梆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4章 灵堂 翼国王后周致就在这通敲三更的梆子声中,睁开了眼。她发现自己躺在瑞香宫寝殿的卧榻上,床边帐幕低垂,窗外一片漆黑,殿内两支昏暗的蜡烛,隐隐约约照出帐外站着的两个宫女。 周致动了动身子。帐外站着的是宫女采儿和芹儿,机灵的俩人马上就发现王后周致醒了,惊喜万分,芹儿赶紧为周致挑起帘幔,采儿则飞跑去报告消息。 不多一会,杜嬷嬷和周却匆匆赶来,殿里掌起了几盏大灯。杜嬷嬷眼睛肿得像两个水蜜桃,一见周致醒了,杜嬷嬷又哭又笑,抹完眼泪就赶紧为周致张罗吃喝。 勇烈将军周却则一改英气酷帅的形象,胡子拉碴,双眼深陷,一见妹妹周致醒来了,周却的眼圈忍不住红了,柔声叮嘱妹妹周致要好好将养。 这位新近守寡的翼国王后周致2憔悴了很多的杜嬷嬷和兄长,想着不知家中老父如何,忆起自己日前情形,心中难免悲痛兼歉疚,整个人已经清醒冷静下来。 周致挣扎着起身,配合着杜嬷嬷和宫女吃了点粥水,出了身虚汗,感觉好了许多。周致问时,王上闾丘羽驾崩已整整三天,此时已是十三日凌晨。 王后周致免不了又是一番伤心垂泪,几乎又要开始莹莹哭泣,在杜嬷嬷和兄长周却的劝解下,才渐渐调节情绪,回转过心神来。 勇烈将军周却看妹妹总算挺住了,心下安慰,问起周致发丧该如何安排,王后周致这才知道,王上闾丘羽驾崩的消息尚未对外发布,而下毒之人尚未查清,并无眉目。 周致和兄长周却合计一番,决定先行发丧,查凶的事情只能慢慢来了。 四更时分,瑞香宫里开始响起零零碎碎的低泣。渐渐地,各宫各院灯火渐盛,哭声四起。数百宫人腰缠白麻,头裹白布,手执白纱宫灯,陆续登上霆钧阁。陆公公眼中含泪,带领数十宫人一起催动钟杵,撞响了第一声“破”钟。 执灯宫人齐声和唱,一声声悲凉哽咽的“破”声悠悠而远,钟杵上的白幡随着钟声上下翻扬。 十数声钟响与“破”唱后,整个会颖城已渐渐惊醒,灯火阑珊而亮。朱门蓬户、斗室深巷,均有人心觉不祥,披衣而探。 远远望去,“破”声中的霆钧阁灯火曈曈,犹如一座灯火通明的十三层巨舸,飘摇在黑色水面,载浮载沉。数十下钟响后,霆钧阁的哀伤已如河流一样,挟着“破”声突入人心,哽咽声已处处可闻。钟声百响之后,街巷之中嚎啕声骤然大盛。 会颖人都知道,并非祭日,亦未有征兵动员,半夜钟响,必为国丧。而只有两种国丧,才会催动霆钧阁顶的“破”钟: 成年太子丧,九十响王丧,一百零响。 钟声初起,王后周致尚自清醒,数十声后,她已在钟声中重新昏昏睡去。 王后周致再次醒来,已是近午时分,窗外遥遥传来幽幽咽咽的哭声。殿里锦帐都已换了白纱素幔,宫女们也都一身素衣,卸下脸上妆容,人人神情凝重悲伤。 王后周致在杜嬷嬷及采儿、芹儿的服侍下,下了床,已觉身体各项的感觉渐渐回复,也能吃些干饭菜蔬了,杜嬷嬷忙前忙后,悉心照料。 周致饭后稍微歇息了一会儿,然后沐浴更衣。杜嬷嬷早已为周致准备好了新缝的麻衣。王后周致看着杜嬷嬷双手捧上的麻衣素服,想着闾丘羽之死,忍不住又开始伤心落泪,杜嬷嬷赶紧轻声劝慰,周致好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摒去容饰,云鬓如蓬,麻衣如雪,前往灵堂。 闾丘羽的灵堂依惯例设在清影殿,那里是他生前的寝宫,属意寿终正寝。 自那日大雪之后,这两日也零星有些雪落,宫中积雪尚未消尽,宫人只扫出一条供人通行的路。 杜嬷嬷怕地面打滑,给周致叫了辇与,但是,周致不肯乘轿,朝清影殿步行而去。沿路所见,宫中到处缟素,愁云黯黯,一片凄凉。 待得远远望见清影殿时,周致眼见灵幡旌旄,白汪汪一片,顿觉双腿发软,眼前发黑,杜嬷嬷和周却赶紧一左一右,及时搀扶住。 跨进清影殿,只觉森冷袭人,素幔白帐中,闾丘羽的梓宫赫然在前,木盆盛放着巨大的冰块,四下拱卫着。两盏长明灯从高处照下来,殿里半明半暗。安息香燃在灵柩前的一樽鎏金香炉里,细若游丝的青烟飘摇而上,缭绕在大殿,如哀魂袅袅。 王后周致仿佛看到闾丘羽悬浮于这缕烟雾中,朝自己颔首而笑。周致忍不住一阵激动,伸手出去,她感觉闾丘羽似乎也在空中笑着,朝她伸出了手。就在两个人的手就要相触的一瞬,殿前幡尾一摆,闾丘羽的身影竟一下子消失了。 周致跌跌撞撞扶住梓宫,眼见棺中闾丘羽紫冠玄衣、闭目沉睡,周致蓦然醒觉,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影,自己此生最爱之人,已经长眠于柩,和自己虽只薄木相隔,却咫尺天涯,从此两途。周致再难支撑,倒地长哭,愁云为之惨淡,长天为之变色,殿内外守灵宫人亦忍不住相与陪泪。 周致哭了几场后,情绪慢慢安静,周却和杜嬷嬷趁机劝得她起身,并安排了烛台香案拜祭。烛火摇曳,灵堂昏冥,白幔轻飘,香烟袅娜。周致手扶灵柩,心神沮丧,渐渐想起闾丘羽的死是为了飞雪公主的后位,渐渐沉默。 过一会,她向灵堂四周看了看,讶然问:“宁妃呢?怎么不来守灵?还有各位殿下呢?” 杜嬷嬷不敢接话,目光闪躲着周致,不时瞟一眼周却。 周却一咬牙,掀开了闾丘羽梓宫后面悬挂的一道垂幔,一大一小两副棺材跳入周致眼帘。 周却道:“宁妃和四殿下在此。” 周致闻言,几乎摔倒,就要上前查看,周却怕周致看到飞雪公主和四殿下闾丘雪健的尸体受不了,示意杜嬷嬷和采儿、芹儿把周致半拖半拽出清影殿,然后架上早已备好的轿子,抬回瑞香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5章 变天 瑞香宫怡情殿里,王后周致面色苍白,坐在红木椅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兄长周却,等待周却说话。 侍候王后地宫女们都已被杜嬷嬷支走了,杜嬷嬷自己也识趣地出到殿外,却还是守在了殿门口,以防有人突然闯入。 勇烈将军周却看着座上的妹妹周致,他沉默了好一会,才道:“闾丘家的人差不多死光了。” 周致一脸震惊,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周却,她不明白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初愈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周却简明扼要地向她汇报了第一场雪夜飞雪宫发生的惨变及各府情况: 飞雪宫尸体成堆,寝殿坍塌,飞雪公主和四殿下遇害,尸体也已找到,死时飞雪公主抱着四殿下闾丘雪健,一根树枝贯通二人身体,凶手当有极高的武功剑气修为。小公主幸存。 飞雪宫刺客离开后,宫女统领晚晴、侍卫统领那骄抱着小公主到雪国国馆避难。飞雪宫人除死去的四十名侍卫和两名宫女外,其余宫人无人受伤,个别人惊吓过剧,目前悉数在控,共计二十名。据这些宫人和宫女称,飞雪宫在王上遇害当晚,遭到一批黑衣人攻袭,现场也确实有二十四名黑衣刺客的尸体。 世子闾丘奋卒的翩若邸一片狼藉,宫人多有死伤,也是在夜宴当晚受袭,根据目击宫人的描述,这批刺客与攻袭飞雪宫的刺客,装束佩戴基本相同,应该是同一批人分头行事,不过,当晚没人见过世子,也找不到世子尸体。 三殿下闾丘云在居住的惜云邸情况和世子的翩若邸差不多,也在夜宴当晚被黑衣人袭击,死伤了一些宫人,三殿下不知所踪。一起失踪的还有云在的老师辜为先、辜为先的书童娄小楼。 周致听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周却,但是没有说话。于是周却继续说下去: 天怜府倒是无恙,王后昏迷期间,天怜公主多次要求入宫觐见王上王后,都被拦下,目前天怜府被北关兵保护着。 默王的府邸未受袭损,府中上下一切安好。 周却说完这些情况,周致面如呆木,嘴唇颤动着,她此刻要咬紧上下牙关,才不至让它们磕出声响。过了很久,她才恍然回神,定定心绪,问周却:“闵幽怎么样?” 周却心里不觉叹服,妹妹骤闻这一系列变故,虽然心神混乱,却还是能留意到自己没有提到二殿下闾丘闵幽。 “二殿下的流华邸伤亡最惨重,闵幽受了点伤,死了很多侍卫,流华邸已被我派人保护起来了。”周却说毕,忽然倾身,附在周致耳边低语了几句。周致闻后十分诧然,侧脸看着周却,不敢相信的样子。周却又肯定地点了点头,算是对她的回答。 周致端起茶盅,呷一口茶,陷入了沉思,过一会儿,她抬头对周却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要全力寻找奋儿,尽快安排奋儿登基。” 不料,周致话音刚落,周却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周致不明其意,她放下茶盅,讶然地看看跪在地上的兄长周却。周却洪声而道:“王上身体初愈,请多加保重,莫为琐事烦扰。” “王上?哥,你什么意思?谁是王上?”周致一脸不解。 周却一不做二不休,咬咬牙,再拜于地,高声道:“妹妹你以后就是这大周国的王,我周家再不为闾丘家卖命。整个会颖目前已全在我掌握之中,重要公卿的府邸也都处在我的监控之下,妹妹你只需登高一呼,三军将士愿意肝脑涂地,效忠周王。” 周致呆立当场,仿佛晴空里听到了一个霹雳。许久,她才确切地明白了兄长周却的意思。 “大周国?周王?”周致豁然起身,厉声道。因为激动,她下唇上咬出了一个血印。她盯着兄长周却的眼睛,一字一顿,“周却,周将军,我翼国王上亲笔御封的永烈将军,你想n吗?!” 此刻的周致,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若不是平日对这个兄长敬重有加,她真恨不能一脚将眼前跪着的这个哥哥踹翻。 周却听周致这么一说,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愤愤然道:“妹妹,整件事情根本就是闾丘羽不仁在先,他这样对你,要废你的后位,我们凭什么不能以牙还牙,对他闾丘家不义?三军将士提刀浴血,谁愿意追随一个只会求和的窝囊王。 “闾丘一族数代以来,哪一个王是有骨气的?当初,我们以为闾丘羽总算还有几两傲骨,岂料最后还是一个软骨头,一样走回他祖上的老路,窝窝囊囊求和也就罢了,连后位都听任雪国摆布。三军将士如何能不寒心?谁还愿意为这样的王上效命?” 周致一阵冷笑,反唇相讥道:“哥哥,你若是能守好北关,抵御住雪国铁骑,王上他又怎么需要求和呢?” “你虽学过兵法,却未曾真正带过兵。战争一事,需上下同心,众志才能成城。所谓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这个道理。三军一面苦战,一面却担心不知道何时就会传来停战令,准备求和,你让军心如何能奋发而前?打败仗是迟早的事情。”周却见周致戳了自己的痛处,越加大声反驳。 周却继续道:“再者说,打仗实际是在拼国力,雪国为了南下准备了多少年?他们连娃娃的功课都针对将来南下用兵做了特别设立,骑射、翼国地理等教习,一切都是为了占领我们翼国 “他们的骑兵雪骑,多少人马啊,所有的战马都是专门经过配种,整整比我们的战马高出一个马头,阵前对抗时,他们的马队都不用挥刀,只需要将钉了马掌的雪骑放开来踩踏就可以了,我们有多少士兵是被他们的雪骑活活踩死的啊。战局如此,势不有人,这些不是我凭一己之力可以改变的” 周却还想说下去,周致拦住了他的话头:“哥哥,容我问一句,建立大周国一事,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周却拧过头不看妹妹周致,沉默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6章 谁是程大小姐 王后周致看到兄长周却的表情,已然明白了,心中不觉大慰,想来父亲周搏并未参与谋划成立所谓大周国的事情。 周致问:“哥,你是不是早就想取闾丘家的天下了?” 周却抬头看周致:“如果妹妹那时还肯叫我一声哥哥的话,我就取了这闾丘家的天下又有何妨?” 周致自然能体会出兄长对她的疼爱和重视,她叹了口气,说道:“哥哥,大周一事,再也休提。今日我对我夫君的在天之灵发誓,周致生是闾丘家的人,死是闾丘家的鬼,谁若劝我背叛闾丘家,我只能恩义两绝。” 周致说这些话时,虽然面容苍白,病体单薄,但她声音里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决绝。 周却的眼神黯然下去。周致是在他的宠溺之下长大的,失去这个唯一的妹妹,周却怕自己就要丢掉半条性命,这是他不敢想象的。 周致已迈开步伐向殿外走去,边走边大声吩咐杜嬷嬷:“即刻安排众大臣春和殿集议。” 周却看着周致的背影,长叹一声。 与众大臣殿会之前,周致先去见了一趟戚公公。周却以为周致此去,是为提审戚公公,却不知周致心中其实另有打算。 戚公公当日为救程风等四护卫,挟持杜嬷嬷,此后一直被周却控制在瑞香宫里。太医宴秋水当时因自宫,一时之间行动不便,周却索性将二人安排一起,同住菊品居。 一来,周却是考虑这样就有个人照应一下宴秋水,二来,戚公公非是常人,他乃闾丘家三代家奴,又是宫里太监总管,不宜投放天牢,尤其还涉及王上之死,周却不愿风声泄露,于是在周致昏迷的这数日期间,戚公公一直没有离开过瑞香宫,对外只说王上病了,公公和宴太医衣不解带,床前伺候着呢。 王后周致爱花,尤爱菊花。菊品居环境清雅,院内遍栽菊花,夏秋时节,满园菊花迸放,清气盈荡,神采奕奕。 周却为宴秋水选定菊品居养伤,也是因为心有愧疚,当初若无自己相逼,宴秋水也不至如此,但另一方面,周却心中也暗暗佩服宴太医的勇气。挥刀自宫,这不是一般男人能有的勇气,不见得比死要来得容易。 菊品居门口,周却派了心腹把守,宴秋水、戚公公二人虽能在堂院内活动,却不能出堂院在瑞香宫别处走动。 宴秋水此时已能下床行走,见到周致、周却进来,就要躬身行礼,却毕竟因下体疼痛有些勉强,周致马上免了他见礼。 宴秋水暗观周致气色,知道王后已重新振作,心下大安,见她与戚公公似有话说,于是找个借口退下了,在门外看到了杜嬷嬷。 杜嬷嬷陪周致一起来到菊品居,却不肯入内,她与戚公公多年来一起伺候王上、王后,经常往来信息,彼此本也算是半个知交,不料这次被戚公公用刀架在脖子上挟持了一回,心里难免生出隔阂,事情虽已过去数日,且杜嬷嬷并未受伤,但她心里忿恨兼心有余悸,遂尔只肯守在门外。 周致想坐近一些和戚公公说话,被周却制止。来之前,周却腰间特意挂了一把跨刀。 戚公公现在是凶徒一名,那晚若不是周却对戚公公毫无防范,也不至走脱了“风雨雷电”四护卫。对此,周却心中耿耿,再来见他,自然十分防备。 “老奴有罪。”戚公公已经跪伏于地,虽只数日,周致发现戚公公老了许多,面目沧桑,鬓发雪白,难免又想起了亡夫闾丘羽,心下不由一酸。 “风护卫是何时婚娶的?”周致问。 戚公公那天挟持杜嬷嬷,放走“风雨雷电”四护卫的事情,是周却和杜嬷嬷后来讲给周致的听的。 周致心中一直有个疑惑,程大小姐究竟是谁?居然值得这个闾丘家的三代老奴用挟持杜嬷嬷的方式来巴结? 戚公公听了周致的话一愣,他知道王后是问他“风雨雷电”四护卫程风的事,可是,据他所知,程风十五岁追随闾丘羽,一直未曾婚娶过。 戚公公答道:“据老奴所知,风护卫并未婚娶。” “哦?”周致眼中露出疑惑的表情。 周却冷笑一声,道:“风护卫既未婚娶,程家哪里来的大小姐?” 戚公公咳一声道:“老奴和程大小姐是手帕交。” “哦?这么说,程大小姐是指风护卫的妹妹?”周致扬了扬眉道,“据我所知,风护卫的妹妹今年不过四十出头,我早前也曾与她见过一面,却未听她提起过戚公公,不知戚公公何以和她会总角之交?” 戚公公大声咳嗽起来。 “戚公公在宫中多久了?”周致聊天一样问。 “老奴七岁入宫,至今已整整五十年。”戚公公道。 “戚公公中途可曾出宫过?”周致问。 “未曾。”戚公公道。 “那么戚公公是如何认识程大小姐的?”周致问。 戚公公咳嗽更厉害了,好半天后,才说:“老奴并不认识程大小姐,只是,只是,仰慕而已” 周却忍不住冷笑起来:“想不到公公竟与程家大小姐是红颜知己。” 周致却含义深刻地问道:“戚公公你确定你仰慕的人,是风护卫的妹妹?” 戚公公忽然嗫嚅起来,脸色通红,渐渐地,才道:“是,是,是风护卫的侄女。” 周却哑然失笑道:“风护卫的侄女?今年多大?” “据说十了。”戚公公的脸更红了。 周却笑得更厉害了。 周致却忍不住叹一口气道:“风护卫三代单传,哪里来的侄女呢?” 戚公公面红耳赤,默然无语。 周却已怒,厉斥一声:“戚长涛!王后面前,你还不从实说来?!”戚长涛是戚公公的本名。 戚公公长叹一声,叩头道:“王后,老奴实在羞于启齿,更不知该从何说起啊!”。 言毕,戚公公老泪潸然,再片刻,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孩子一样呜呜咽咽哭了起来,直哭得天昏地暗、涕泪交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7章 臣想知道 周致、周却均想不到会有这番局面,想来戚公公定必是想起了闾丘羽的驾崩,心里伤痛。 戚公公自幼入宫,服侍闾丘家三代君王,跟随闾丘羽也已近二十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伤心不是旁人能够体会。 周致念及这些,心中亦是悲痛不已,她已无法继续追问戚公公其他问题,站起身来,黯然离开了菊品居。 周却眼看王后周致先行离开,看看地上坐着嚎哭的戚公公,周却没办法,只得跺一跺脚,也追着周致去了。 周却跟随周致此来,本是为着提审而来。闾丘羽在瑞香宫夜宴,中毒而死,他初时怀疑瑞香宫宫人,但是把有机会接触饭菜的厨子宫人宫女都查了一遍,始终没有发现疑迹。 周却遂开始怀疑戚公公与“风雨雷电”四护卫合谋,投毒害死王上闾丘羽,然后又以杜嬷嬷做要挟,放走程风四人。 只是,王后周致对此并不认同。她相信戚公公不是谋害主上之人,周致怀疑戚公公放走程风等人,是另有隐情。 今日见到戚公公如此情形,王后周致越发觉得没有必要问投毒之事了。戚公公贴身服侍王上,要谋害闾丘羽,有很多机会,就算是为了嫁祸周致而选择瑞香宫,周致却也找不到戚公公这么做的理由。 周却跟在王后周致身后,问周致道:“王后,你什么时候见过程大小姐的?”周却边走边问。 “没见过。” 周却愕然:“那你怎么说你见过,还说程大小姐今年四十出头?” “我不过是诈一诈戚公公。” 周却目瞪口呆,停了脚步。 当天下午,春和殿里,太师傅抱一、太傅文孝勤,冢宰沈归、司徒柏纯、宗伯百里高城、司马寇微、司寇屠明、司空帅景然,三公六卿除缺太保外均已到齐。 太保甄为殷数月前病故,闾丘羽在几位候选人中斟酌不下,加之雪国追迫废后一事颇让他烦恼,竟将太保一职虚位至今。 今日殿上位重臣,均面色凝肃,朝服冠带,因有国丧,各人纱帽上都缠了白巾。 人依次就座,彼此一声不吭,齐刷刷喝着茶,静等王后周致,却又分明是相互之间早有默契,此刻只需眉目略微传情即可。 周致一身素服出现,身后跟着杜嬷嬷和戚公公,戚公公的眼圈却还是红的。戚公公是周致特意带来的,王上突然驾崩,程风四护卫出走,若是连同戚公公都一起消失不见,难免让朝臣不安,但是,戚公公前有挟持杜嬷嬷一事,究竟能否带同上殿,周致心里没谱,所以才有上殿前的菊品居一行。 大臣见周致到殿,纷纷起立,君臣见礼。恰这时,周却到了,走得慢吞吞的。来之前,周致叮嘱过他,他摘了跨刀,可此刻一见,他不仅没摘,反而换了把刀鞘更为华丽的、更引人瞩目的,上面饰满彩纹和宝石,大臣想不注意到都难。 周致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大臣也都变了脸,互望一眼后,俱都忿然之色浮面。不过他们也没有办法,从周家第一代将军开始,就获得宫内行走包括上殿带刀的特权,当然,无将军封号的周家人和普通臣子一样,亦不许带刀进宫。 周却找张椅子,在众大臣下首坐了。 太师傅抱一脸蛋圆圆的,眼睛本来很眉毛却又长又浓,耷拉下来更显得眼睛较此刻,却因为发怒,眼睛瞪得比平日大了一倍的样子。 傅太师捋一捋颔下长须,怒红着脸,望住周致,梗起脖子率先发言,大有泰山崩于前绝不退缩、钢刀架于颈也要拼死直言的气势:“王后,臣想知道王上究竟是怎么殁的?” 傅太师这个问题,本是打算先和周致寒暄几句,然后平声静气来问的,无奈看到周却带刀而入,动了怒气,干脆连寒暄也省了,直奔主题就去了。 太师傅抱一是两代老臣,先王闾丘恭时就对他颇为倚重,到了闾丘羽,更是对他敬重有加,近年他虽因老病甚少参与朝政,但是逢重大决策,闾丘羽依然会躬身前往傅家老宅的望春堂,单独就教于傅太师,其在闾丘羽心中分量,丝毫不输周致父亲骁勇将军周搏。 在座三公六卿中,就数太师傅抱一最是德高位重,因而众人推举他打今天的头阵。 “自然是心痛病发作病殁的,太师您不是已经收到通报了嘛。”周却歪坐在椅子里,一边用小拇指掏耳朵,一边懒洋洋地说。 周却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文人,觉得他们百无一用文孝勤除外,周却觉得文孝勤这个文人还稍微有点用。 “平时袖手谈性情,临危一死报君王”是周却对所有文人及文臣的定论。他心里尤其对这个倚老卖老的太师傅抱一看不爽。 早在先王闾丘恭在位时,傅抱一就总是觉得武将无能,周搏在前方率领将士浴血奋战,打赢了傅抱一就说是侥幸,打输了他就滔滔不绝百般指责,仿佛若换了他掌兵,定能战无不克,马到成功。 到了周却掌军,五年前被雪国逼着签订城下之盟,以傅太师为首的文臣就更加与翼国的武将不和,朝堂上倾轧时有发生,颇令闾丘羽伤神。 “我请教的是王后,周将军几时做了翼国王后的啊?难道竟是自封不成?”傅抱一一拧头,望住周却,咄咄逼人。 周却心中恼火,手都已经抓到刀鞘上,奈何周致的目光更加逼人,他只好把气撒在手边的茶盅上,端起茶盅重重一砸,“咣”一声重新放回桌上。 哪成想,周却这边“咣”一声刚落,另一声“咣”紧接着响起,声音还更响亮。是文太傅也照样端起茶盅,在桌上重重一砸,可怜茶盅盖子“叽里咣当”好半天才挣扎着稳住没被震到地上去。 文孝勤摔罢茶盅,目光怒视周却,只怕下一步就要扑上去撕烂周却的袍子了。 周却扭头不去看文孝勤,他自然知道文孝勤发的是哪门子的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8章 太医作证 那天早朝前,文孝勤在宫门口被周却的人捆成粽子提溜回轿子不说,送回文府后,文孝勤几次想冲出文府,都被北关兵卒坚决弹压,几次三番把他捆在椅子上不让行动,文府家丁们只敢等这帮如狼似虎的军卒离开,才敢给他松绑。 后来,文孝勤隔着文府的墙开始骂周却,说周却谋害了王上,要n,结果又被几名将卒捆了,给他嘴里塞抹布,塞臭袜子,最后一次拎了壶尿来,威胁他再嚷嚷就给他灌下去,文孝勤这才从此安静了。 闾丘羽驾崩的消息发布后,午饭时,包围文府的军卒才撤去,文孝勤顾不得吃饭,立即行动,走东窜西,坚决要求严惩谋害王上的凶犯周却。 此次来春和殿前,文孝勤已经和众人约好:“你们直管问,狠狠问,若是问出确系周却害了王上,我负责撕他!我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和这个乱臣贼子同归于尽!” 春和殿内,傅太师、文太傅瞪着眼睛不说话,六卿各自端着茶盅呷茶,谁也不抬头,不说话,自然是早已约好,齐了心一定要等王后周致回答这个问题,毫无放她一马的意思。 周致看着殿内形势,虽知此刻众人都在等她说话,她却始终没有言语。以心痛病病殁对外发布王上驾崩的消息,周却是征得她同意的,她也觉得这样发布相对影响小一些,可以避免朝野过多猜测。可现在看来,朝野还是猜测了。 殿内气氛压抑之极,杜嬷嬷和戚公公虽是见过大阵仗的人,此刻也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太久的沉默后,司空帅景然轻咳一声,放下茶盅,打了个圆场:“王后,臣等只是这数年来,未曾听闻王上有心痛病一说,太医院亦查过诊断记录,从未有任何太医提到过王上有心痛一病,所以,傅太师才有此一问,还请王后见谅。” 司空帅景然当年虽满腹才学,奈何无人举荐,一直默默无闻,是周致偶然发现,以为人才,举荐给闾丘羽,帅景然才得到重视,后逐步升至司空一职,心里总是念着周致的好闾丘羽死得不明不白,他虽也主张彻查,但始终做人念恩,不愿逼人太甚,故而出来圆场,想缓和气氛。 熟料,周却会错了意,手指着司空帅景然怒声相向:“这么说你们是商量好要对王上进行尸检了?好大的胆子!”把帅司空气得一张白脸成了酱紫色。 戚公公从殿阶上跑了下来,他下到殿前,朝大臣跪拜下去:“各位大人,王上之死,责在老奴,是老奴看顾不周,王上他自尽身亡了!” 大臣闻言一片惊愕,面面相觑,难断真假。 戚公公又道:“朝政颓沦,王上苦闷,多年前已有自尽之心,幸被老奴及时发觉,老奴及四护卫拼死才夺下王上宝剑。这一次,这一次,老奴夺不下啊” 戚公公说着,流下了眼泪,他手上一条赤红的长疤因激动而扭动着,众人皆知这条伤疤是五年前与王上争夺宝剑时,被误伤的。那一次,闾丘羽因被雪国所逼,签订城下之盟,羞愤交加,挥剑自刎,被戚公公及四护卫及时夺下。 为此,很长一段时间,剪刀水果刀之类的危险物件,全部被从王上可及的范围内清走,连王上喝水用的茶盅都是喝完就带走,决不给闾丘羽一隙自残机会,如此看管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到确定王上已无死意,侍从及大臣们才放心。 这段历史,在座各大臣均知,并曾一起苦恼过,一起讨论过对策。这一段时间,雪国屡屡相逼,并将雪骑集结于北关下日夜辱骂,闾丘羽为此苦恼,再起自杀之心也不是不可能。 正在诸大臣委决不下时,周致却说话了,她对戚公公说:“戚公公,多谢了!这段时间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戚公公不解周致的意思,迟疑着退下了,临去时不忘回头叮嘱周致:“王后您莫辜负王上一片苦心!” 周致自然明白戚公公所言,意指王上最后挥刀自残时,最后所说,要帮王后周致堵天下人悠悠之口。 戚公公出殿后随小黄门及押解的军士走了,周致忽然朝殿外喊:“传太医宴秋水上殿。” 周却和杜嬷嬷同吃一惊,一起焦急地望向周致。 周致却只当未见。 宴秋水是被轿子抬过来的,他上殿见过周致及众大臣,周致因他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吩咐赐座,嘴上却只说“宴太医近日过于劳累”。 大臣虽然对周致给宴太医赐座有些讶异,却也不觉有它,并未曾想到是因为宴秋水有伤在身。 “宴太医,你将当日王上的情形和众位大臣介绍一下。”周致吩咐,见宴秋水迟疑地看着自己,周致又轻声补充道,“照实说就好。” 宴秋水再次看向周致,最终确定周致确实是要自己据实而言,至于周却几次投来制止的目光,他始终未予理会。他只愿听从王后周致一人的。 “宴太医,本司寇问你,王上是怎么死的?你要如实供来。”司寇屠明早已按捺不住,抢先发问,他生恐周致中途反悔,突然命人带走宴秋水。 屠明特意亮明自己的司寇身份,一来是为了表明彻查王上死因,是司寇府职责所在,理应他来发问二来是给宴秋水一个心理暗示,司寇衙门可不是好糊弄的,如有不实之词,免不了被大刑伺候。 宴秋水定了定心,答道:“王上三处致命伤:一为刀伤,无毒,一刀穿肠,无救二为内脏中毒,毒从口入,具体食物尚未查明三为腰部的剑伤,有毒,这一处毒伤口较浅若能及时发现,或可疗治。特别需要说明的是,经各种检测,剑毒和内n为同一种毒。” 宴秋水此话一出,大臣立即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这与他们所料极为相近,王上不是病殁的,根本就是被人害死的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9章 请王后回答 文太傅早已黑红了脸,几次瞪目怒视周却,意思很明白,害死王上的,就是周却你这个乱臣贼子,宴太医人证在此,你还想抵赖吗? 周却也坐不住了,他阴恻恻地望着宴秋水,满肚子都是“杀”字,只恨自己当初一念之仁,没有杀了这个太医。 杜嬷嬷则担心地望一望周却,又望一望周致。 只有王后周致一脸平静。 太医宴秋水接下来,将自己到达瑞香宫怡情殿偏殿后,为王上闾丘羽进行检视伤口病情的情况,细细讲述了一遍。大臣中途多次提问,太医宴秋水一一作答。 大臣遂知道了宴太医到达瑞香宫怡情殿之后的情形:王上闾丘羽内毒发作,胸前衣襟全是呕出的黑血腹部插着一把刀,已然毙命,看不出所中何毒,刀是宫中侍卫的佩刀腰部有一处剑伤,伤口不大,但是有毒。 “王上在怡情殿偏殿做什么?叙事不是应该在正殿吗?”司徒柏纯是个细心的人。 “我为王上备了几样小菜,我们在用餐。”王后周致解释。 司寇屠明好像抓住了什么,立即追问宴秋水:“宴太医,撇开腰部的剑伤不谈,另外两处致命伤,内脏中毒与刀伤,孰先孰后?要了王上命的究竟是哪一个?” 周却恨不能上去将屠明踹翻在地。 “臣下分不出先后。”宴秋水道。 “是先中毒。”王后周致说。 大臣又是一轮交头接耳,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嘛,分明是周致在饭菜里下毒,毒死王上。至于刀伤,既然先中毒,且中毒必死,可以不管刀伤了。 “诶诶诶,”周却不耐烦起来,“你们听清楚点,腰部的剑毒和内n是同一种毒,这分明就是有人半路截杀王上不成,才又在瑞香宫下的手。” “也可以理解为,瑞香宫的人本来是想把事情做在外头的,结果,没能得手,只好退而求其次,回自家地头再下一次手。”太师傅抱一反唇相讥,翼国文臣受武将压制多年,他满肚子都是怨,这当口自然要趁机出一口气,其实他心里倒未必真的认为王后周致害了王上。 “你”周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而视太师。 “大家不要争,不要急,这事要查明也不难的啊,半路下手的那个刺客抓到没有?抓到的话,一问便知啊。”宗伯百里高城赶紧给场内灭火,摆手示意周却就座。 不料,百里宗伯这番话却捅出一个更大的马蜂窝来,周却扭头就朝司寇屠明瞪起了眼睛:“这事我还没和你们司寇府算账呢,好好一个刺客交给你们,怎么就让刺客从天牢凭空消失了?连那柄毒剑也能一起不见。” 周却此话一出,不仅在座大臣瞪了眼,连堂上的王后周致也心里一惊,她醒来还没来得及和周却交流关于这个刺客的信息,想不到刺客竟从天牢里消失不见。 屠明一看大家都在看着他,火了:“周将军,你这话好笑不?你什么时候把刺客和剑交给我们司寇府了?大家都知道捕犯审犯的流程是无论何人,抓获凶犯时应先交付司寇府登记审查,然后再由司寇府交由监狱看守,物证凶器等也是交由司寇府物证司登记看管,犯人的审讯也应由司寇府进行。 “可你们军方也好,宫里也好,什么时候不是自己想抓谁抓谁,自己想怎么审就怎么审,只有要判刑的时候才想起要我们司寇府出头。这次的刺客也是,宫里的侍卫将他直接送入天牢,送时说得很清楚,人只是暂时羁押天牢,管辖权还是宫里的,王上要亲自提审犯人。 “这件事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到我们司寇府办理过人犯的移交手续,后来,宫里侍卫再来提人和那把剑走,凭的也是王上的手谕,典狱长从侍卫手上接人,再把人交还侍卫,哪一点做错了?他敢不交吗?此事又关我们司寇府什么事呢?” 屠明这么说着,周却就一直冷笑,屠明没说完,他已经想好了反驳的话,只等屠明话音一落,立即跟上:“是宫里哪个侍卫去提人的啊?你找出来啊。还有,王上的手谕在哪里啊?你也拿出来啊。根本就是你们私放刺客,然后杜撰出侍卫提人一事的嘛。” 周却敢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安排典狱长及值班狱卒辨认过宫里侍卫,全部侍卫叫齐了也没找到人,明显是外面的人假扮的,至于手谕嘛,周却看过,上面的王印自然也是假的。 屠明一听周却冤枉他们私放刺客、杜撰侍卫提人一事,更炸毛了:“周将军,你把话说明白,谁私放刺客了?这么大王宫,这么多侍卫,典狱长有什么资格要求宫里非派一个他们认识的侍卫?侍卫有盖着王印的手谕,典狱长留下了手谕,王印我后来也看过,相似度极高,不经专业鉴定,很难一眼看出真假,典狱长又不是常有机会接触王印,凭什么要求他一眼辨出真假!” 文孝勤在一旁听着二人这一通争议,早听烦了,突然从座椅上跳起来,朝坐在堂上的周致发难道:“王后,我只想听你一句实话,是不是因为王上要废后,你们兄妹就合谋害了王上?” 文孝勤这么问着,眼睛就瞪视着周致,只等周致点个头,或者说声是,他就准备扑上去先和周却拼了命。王后他不敢扑杀,但从周却开始扑击,他还是敢的。 这一下,春和殿静了,大家此来,旁敲侧击,东拉西扯,其实心里想的不过就是文孝勤的这句话,只是碍于面子和礼法,一直没敢直接质问王后本人,现在文孝勤直不愣通问出来了,大家互看一眼,再次达成了默契,立即就都闭嘴不语了,连气咻咻的屠明也开始埋头喝茶。 大臣铁了心也齐了心,决不让王后周致跳过这个、他们千金都买不到人问的问题。 周却离文孝勤不远,他并不知道文孝勤接下来的撕杀目标是他,此刻,他差点就想从后面伸脚踹文孝勤的屁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0章 世子何在 周致静了一会儿,看看在座各人,然后挺了挺腰,坐直一些,才认真道:“王上那晚来,确是和我谈废后的事。只是,设若本宫能够杀死宁妃,我还需要毒害王上吗?反之亦同,若我可以毒杀王上,我还有必要杀死宁妃么?这两件案子,任何一案单独发生,最大嫌疑人自然是我。” 周致说到这里停住了,显然,大臣对她的这些话深以为然,周致扫一眼大臣,才继续道:“碰巧的是,这两件案子,同时发生了。” 大臣互望一眼,不明周致所言何意,因为飞雪宫惨案至今封锁未发。 “众卿听明白了么?飞雪宫在王上罹难同一晚,为刺客袭击,宁妃、四殿下遇害,小公主避往雪国国馆。与此同时,世子的翩若邸、二殿下的流华邸、三殿下的惜云邸均遭刺客袭击,世子和三殿下至今下落不明。” 周致缓缓讲来,每个字都令大臣惊心动魄,就连宴秋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脸色也变了。 大臣面色凝重,文太傅如五雷轰顶,重新跌坐回椅子里。众人以为宫内惨剧唯闾丘羽暴毙一件,却不料同一晚竟同时发生这么多惨剧。各人这才明白三位殿下府至今为军队围困的原因,不为保护,不为控制,原是为不泄露消息。 大家再次交头接耳,声音和气势都弱了很多。 “这些事情因怕引起朝野混乱,所以未予发布,只今日和诸位私下集议。众卿是准备让本宫只承担毒杀王上一责呢,还是准备把飞雪宫及三位殿下府的受袭也一起都算在本宫头上呢?”周致问。 大臣面面相觑,一时语结,各自在心中嘀咕: 若说是周致为了后位与周却合谋毒杀吕丘羽,就确实没必要加害飞雪公主,尤其没必要杀害四殿下,如果是为了世子这么做,同时攻击世子府又怎么解释?加之还试图击杀二殿下和三殿下,这是要对闾丘家赶尽杀绝啊!难道是周家想变天?虎毒不食子,变天也不用把三个儿子一起杀干净吧?周致也不像这么狠的人呀。 殿内气氛此时已然与刚开始时不同,大臣气焰差了很多,不似初时那样斗志昂扬,心里开始顾忌动摇起来,或许王后并无他们想象的那么暗黑。 周致突然提高了音调:“今天请各位卿家来,其实不是为了和大家纠结王上的死因。今日真正想和大家集议的,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需要尽快寻找世子,安排他登基。” 大臣心中最后残存的一点疑虑,不过是认定周家想变天,才去赶尽杀绝,因为这数日来,一直没有任何一丝要安排世子登基的迹象,今日一议才明白,原来是世子下落不明了。 众人于是一起扭头望住文孝勤,文太傅是世子老师,和世子最为亲近,世子但有消息,没理由不和他联系,这几日来,他们可从没听太傅说起过世子失踪。 文太傅有些心虚起来,眼睛找根柱子望着不出声。不过没用,大家伙儿还是一直盯着他,等他发言,就连周致、周却也望着他,尤其周致的目光,焦急中带着期盼,也有担忧。最后,文孝勤熬不住了,只得含含糊糊道,由他来负责找寻世子。 那一刻,周致的眼泪直向她眼眶涌来,她赶紧说了声“那就这么定了”,起身就走,杜嬷嬷赶紧跟上,周致边走边头也不回地嘱咐宗伯府拟定世子继位礼程。 门外等候的轿子一见周致当先出来了,立即准备起轿,周致抢步入轿,她生恐迟得片刻,她的泪水就会当众落下。 世子是她的骨肉,她心念世子安危,一听闻世子有消息,周致心中自然欢欣喜悦,更主要的是,闾丘羽临去时,将这闾丘家的江山托付于她,可一旦世子丢失,她不知道自己有何面目去见闾丘羽。 自从听说世子失踪,周致心中焦急兼恐惧,三殿下虽也同时失踪,但她不是很担心,因为惜云邸的宫女说,是三殿下的老师辜为先安排自己的贴身书童小楼带走云在的,他本人也随后走了。 她和周却仔细地、反复地分析过:世子府的人是在晚饭时分发现世子不见的,当时应该是刚入黄昏,而刺客袭击世子府,是在一个时辰之后,这段时间内,没有人看到过世子返回翩若邸,这就大大降低了世子被劫掠而走的可能性。 而且,刺客当时可能正是为了在翩若邸找寻世子,才惊动了很多侍卫,周却事后调查,没有任何人看到刺客离开时有挟持到世子或其他什么人。 那么,世子就很可能是在刺客来前就不见了,而且是离开了世子府。 根据调查,当天最后一个见到世子的人,应该是太傅文孝勤。那天为文孝勤引路的侍仆再三肯定,他将文太傅引到琴房时,世子确确实实是坐在琴案后面弹琴的,这是他亲眼所见。 所以,周致将寻找世子的希望全都系在了文太傅身上。 文孝勤点头的那一瞬,周致觉得自己心中有千斤巨石落地,她真不知道一旦文孝勤说出他也不知道世子何在的话,她该如何承受。 在轿子中独自落泪的周致为自己刚才选择和大臣坦诚相见感到庆幸。 殿议开始前,周却再三叮嘱她,关于王上之死,要一口咬定是心痛病发作,绝不能说是中毒,更不能提刀伤。 毒是在瑞香宫用餐时中的,别说王上还是来废后的,就算不是,瑞香宫也洗不掉嫌疑,就凭这一点,三公六卿就有理由先拿下她这个王后,甚至直接废掉她。 至于那把刀,原本是王上自己插入腹部的,而且用的还是程风的刀,可现在四护卫都走了,戚公公挟持杜嬷嬷显然是敌非友,剩下的目击证人是瑞香宫当晚侍宴的宫女,她们都是你王后的人,她们的证明谁肯相信呢?刀伤的事情就等于死无对证了。17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1章 担忧 至于太医宴秋水,周致和周却都已料到,八大臣肯定会提出要见宴太医的。 周却的意思,关于这个人,一定要搪塞过去,不能让宴太医和众大臣见面。周却说这些时,杜嬷嬷也连连点头,也是觉得周却的担心很正确。 王后周致当时听了周却的意见后,本也是同意周却这个方案的,只是,等到和八大臣直面相对时,周致就发现,如此君臣猜忌,大臣们是不可能交出世子闾丘奋卒的,更不可能协助寻找世子。 而此刻,王后周致心中十分清楚,相对于闾丘羽的死因和她的后位来说,寻找世子闾丘奋卒才是当前最紧迫、最需要马上进行的事务。 要知道,王后周致并不是一个贪恋后位的人,但是,她却一直苦苦支撑,努力要保住这个后位,根本就是为了世子闾丘奋卒。 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了母亲周致的后位,闾丘奋卒的世子位岌岌可危。 现在,世子闾丘奋卒终于有着落了。因了文孝勤给出的他负责寻找世子的这个承诺,轿外的景致在周致眼里渐行渐生动,亭台殿宇、花树山水,连日来肃杀冷漠,此一刻开始,有了些色彩和温情。 周致那双泛着泪光的凤目亦忍不住为之柔软起来,只是她鬓角那朵小小的白菊,依旧透出凄凉,向人们默默昭示,这个翼国地位最尊最高的女人,年仅四十一岁已经守寡,不得不面对翼国的艰难岁月。 春和殿里,周致一走,殿议就算是结束了。周却正准备也离去,司马寇微拉住他说话。寇司马因日常负责军队的粮草马匹、武器装备等,算是八大臣中与周家往来最为密切的一个,司马是一个肥缺,没有周家认可,他坐不住这个位子,何况,周却平时没少关照他,这次跟随两公六卿兴师问罪,本是出于不得已,此刻一见形势转寰,赶紧凑近周却,推心置腹道:“周将军,这段时间幸亏你坐镇王都啊,不然发生这么多事情,王都不乱才怪。”太师傅抱一、太傅文孝勤闻言,一起冷哼一声,他们可不认为周却带北关兵返王都是安着什么好心。 “若雪国趁将军回京,趁虚而入,举兵攻关,可如何是好?”宗伯百里高城担心道,这个问题立刻引来好几声附和。 “无需担忧,”周却摆摆手,道,“这段时间,雪国重兵虽然集结关下,却一直围而不攻,其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给王上施压,帮宁妃夺后位,而其最终目的,则是为了我翼国的王位,如今,不仅宁妃没了,连四殿下也没了,他们还怎么打?打赢有什么好处?何况,我的军队已经今非昔比,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几个大臣听了周却的话,颇觉有理,放下心来。整个殿议期间,冢宰沈归一直没有发言,此刻才谨慎地问询周却:“周将军,王上中毒一事可有查出眉目?袭击各宫的刺客呢?”言下之意,其实他也已不怀疑这件事是周致周却所为了。 周却摇摇头:“尚无。当晚所有饭菜皆已试过,俱都无毒,当晚有机会接触饭菜酒水的宫人宫女,也一个一个做了排查,未发现可疑之人。各宫刺客没有活口。” 宴秋水在一旁点头,他当时也一起参与了每个菜的试毒。另外,他提出一种可能,有可能王上的毒,其实不是在瑞香宫里中的,只是到了瑞香宫才发作。宴秋水此说,虽也确实是一种可能,但他其实亦是存了私念,想为周致开脱,在座各人并不知道他这份私心。 司徒柏纯想起了心中的一个疑惑,问道:“刺客居然能挟剑进入王宫,王宫的守卫是不是有问题呀?有没有查一查?” 周却道:“查过了,应该是从东门进入的,当天负责看管东门的据说是个老头,姓孙,第二天就跑了。估计刺客就是从东门进宫的。” 文孝勤记挂着寻找世子的事,急冲冲先走了,周却亦随后离去,剩余七位大臣拉着宴秋水又打听了很久。宴秋水向他们讲了当晚周致见王上中毒,哭晕在地的情形,自己这几日一直在瑞香宫照顾周后。大臣们这才知晓,周致这几日一直昏迷,昨日才醒转,不免又为自己的疑神疑鬼心生一层惭愧。宴秋水是最后一个离开春和殿的,轿子把他重新抬回菊品居,戚公公早在院门口焦急地等待,免不了拽着他又是一番打听。 当晚入夜后,周致吩咐备辇舆,随后,由杜嬷嬷陪着,带了一队侍卫,往东郊而去。王上驾崩,内疑外扰,周致很挂念天怜公主,她不知道天怜公主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怀疑她这个王嫂害死了她的王兄。 周致心里一路忐忑,到达天怜府时,天怜府上下正忙忙乱乱。问时,天怜听闻王兄驾崩,不胜伤悲,病倒了,发高烧,说胡话,已经请太医看过了。 周致大急,怒斥:“为什么不通知我?” 一众仆从看到王后动怒,吓得齐齐跪下:“长公主不许我们打扰王后,说王后这几天好辛苦、好伤心、好可怜。” 周致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杜嬷嬷赶紧轰退那些仆从。周致在天怜府看护天怜到很晚,像天怜小时候每次发烧那样,周致都是像母亲一样亲自守护,她不断地为天怜擦身、敷冰袋,直到天怜的高烧退了,她才回转瑞香宫,那时,天都快亮了。 临去时,她看着手里的孔雀簪,有点犹豫不决。她一直记挂着闾丘羽临终交给她的这支簪子,那是她和闾丘羽在天怜及笄时送给她的及笄礼物,那晚在瑞香宫,闾丘羽倒在她怀里,临去时对她说:“放了此人,他是倾珞的心上人。”可周致这几天反复琢磨,也没弄懂闾丘羽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今天她带来了簪子,想借探望之机,问问天怜。不巧天怜生病高烧,看来,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问了。 周致遂将簪子重新带回瑞香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2章 死要见尸 雪国王太后的懿旨到达雪国驻会颖国馆时,已是十四日午后,使节萧凡立即会同参赞沈顺一起请见王后周致。 当时,翼国国丧已发布一天有半,萧凡已把这个最新讯报飞鸽送出,算来今天晚些时分可到达定足。萧凡此次求见,是为完成万和殿议定的务必见飞雪公主一面的任务。 西北小角门一直是北关兵把守,萧凡、沈顺已多次求见,均不获批准,此次遂直接求见王后周致。 瑞香宫里,周致正和周却聊天怜公主:昨晚她去看天怜公主,不巧天怜公主发烧。王上临终托付她簪子,她怕拖久了误事,今天上午就让杜嬷嬷持簪子去问了戚公公。 戚公公的回答让她很吃惊,王上那天在去瑞香宫的路上遇到一个刺客,簪子竟是从刺客身上搜出的。 王后周致这才明白闾丘羽关于放人的话,原来是让放那个刺客。 天怜公主的心上人,来刺杀王上,而且是用淬了毒的剑,这事让人有点不寒而栗。刺客竟是天怜公主派来的?那么,瑞香宫里的毒也是天怜公主派人下的? 周却觉得这事极有可能,因为天怜公主常来瑞香宫,有机会在这里安插收买人手。 另外,天怜公主有机会接触到王印,府中也收藏有王谕,就能找人伪造出以假乱真的王印来,从天牢里提走刺客。 但是周致却不愿相信,她觉得天怜公主害谁也不可能害她的王兄,闾丘羽那么爱她,她也很爱闾丘羽。再说,动机呢?天怜公主为什么要置闾丘羽于死地呢?仇恨?利益?这些似乎都不存在啊。 二人正这么聊着,守宫门的士卒来报,雪国使节和参赞求见王后,周致皱了皱眉。她本没打算这么早接触雪国,原计划是待世子登极、闾丘羽出殡后,再与雪国方面约谈。 王后周致不会让闾丘家的血脉流落在外的,尤其是流落在雪国人手里,这种情形小公主随时可能成为雪国手上的人质。周致和雪国赖以谈判的筹码也已准备好,就是飞雪宫那二十八名宫人宫女。 只是,周致也知道这项谈判可能不易,雪国随时可能放弃这二十多个普通的宫人宫女,而她却绝对不可能放弃小公主。 谈判就是这样,谁越在乎,谁就得让步越多。就像当年,闾丘羽在乎天怜,最后就只能用妃位甚至后位、更甚至未来的世子位、王位来交换,周致决定把最难的题留到最后来解。 不料,对方今天先上门了,那就不妨一见吧,先探探对方准备怎么出牌也好。再者,如果对方是来吊唁飞雪公主和四殿下的话,从人道来讲,也不好拒绝。 于是,周致口谕,让雪国使节和参赞在来仪殿相候。 王后周致与雪国使节的相见,其实还有一个前提,就是关于闾丘羽之死,周致和周却已经排除了雪国的嫌疑。闾丘羽一死,损失最大的就是雪国,他们本来有望兵不血刃就获得后位乃至未来的世子位,他们一定不愿意闾丘羽死。 来仪殿里,周致、周却与雪国使节参赞相见。萧凡、沈顺礼节性的对亡者表示过哀悼,对生者表示过劝慰后,提出了面见飞雪公主的要求,理由是雪国太后身体抱恙,思女心切。 周致和周却听了面面相觑,有点不明白了,他们想飞雪宫的侍卫宫女带着小公主既已去雪国国馆,没有理由不报告关于飞雪宫遇袭、飞雪公主及四殿下遇害的事情。 周致与周却互看一眼,周却谨慎地问:“萧使,不知小公主殿下在国馆可否安好?是否习惯?” 这一次,轮到萧凡和沈顺一头雾水了。二人看看周致,又看看周却,确定他们不是在开玩笑,萧凡大惊道:“哪个小公主殿下?是那个未得名字的小公主吗?她没在鄙国国馆呀!” 周致与周却虽然心中吃惊,但还是有点不愿相信,狐疑地看着两位雪国使节。萧凡和沈顺也急了,萧凡已经坐不住了,他站起身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了?我们要求立即见到鄙国长公主飞雪公主殿下,贵国的宁妃!” 周却和周致交换了一下眼神,慢慢道:“就在吾王驾崩当晚,第一场雪落那夜,飞雪宫遭到刺客袭击,宁妃及四殿下遇害。”周却一边说,一边观察二人反应。 萧凡听了,面色惨白,直直地跌回椅子里,眼里的那种大恐惧完全不似装出来的。沈顺稍微好一些,但其实也看得出是在强自镇定。 “怎么可能!贵国王宫侍卫无数,飞雪宫怎么会被刺客袭击!”萧凡忽然一拍桌子,重新站起,“我看你们是为了将长公主扣为人质,才撒下这弥天大谎!我现今郑重要求,我和沈参赞必须立刻马上现在就见到鄙国的长公主飞雪公主殿下!” 来仪殿里没人说话,气氛在安静中泛着诡异。周却忽然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了?” 萧凡大怒,就要发作,沈顺赶紧拽住了他。萧凡与飞雪公主佟谷清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如今听说佟谷清和小公主出了事,怎能不着急。沈顺比萧凡年长十多岁,性格沉稳平和很多,他朝周致、周却点点头,语气坚定地道:“是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却于是叫来一个小黄门和两个军士,令他们领着萧凡、沈顺朝灵堂清影殿去。使节一走,周致焦急起来,问周却:“哥哥,小公主如果没有去雪国国馆,那他们去哪里了?雪国使节居然对飞雪宫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是不是真的?” 周却沉吟片刻,猛一下抬起头来,叫道:“北关危险了!”周致第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也变了脸色。 是的,雪国使节如果真的不知道飞雪宫的变故,那么,传回雪国的就只有翼国官方发布的闾丘羽驾崩的消息,根据这个消息,雪国一看飞雪公主后位无望,很可能就会在世子登基之前大兵压境,用强力为四殿下逼取王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3章 无语 “传于中将,刘中佐!”周却朝殿外大喊。很快,周却已经安排好几名干将,即刻带两万五千兵卒,轻装奔返北关,自己则随后就到。 周致一旁看着周却急得团团转,她待周却安排停当,才说:“哥哥,你先莫慌,为今之计,让雪国使节相信四殿下已殁才是首要,或许情况就能转机。” 周却一愣,慢慢定下心神。是的,他上午还在和八大臣说,雪国知道四殿下遇害的话,是不会出兵的,这会儿一急,就忘了。周致让杜嬷嬷前往清影殿,通知刚才为雪国使节带路的小黄门和两名军卒,从清影殿继续带雪国使节前往飞雪宫一观,观后再带返来仪殿。 随后,周致、周却分析了世子闾丘奋卒的去向,种种迹象表明,世子可能就被文太傅藏匿在文府内。二人一番合计,决定分头行事,周却在来仪殿等待雪国使节从清影殿和飞雪宫返回,周致则前去拜会文孝勤,探听世子消息。 约摸一个多时辰后,歪坐在来仪殿的周却,远远就听到了萧凡奔行的脚步,后面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小黄门的声音:“哎哟,我的小师姐宫里人因为萧凡长得白皙清秀,又因小师姐和萧使节同音,背后都这么叫他,您得先等我通传,王后准了才能进去诶。”小黄门话音未落,萧凡已经怒容满面,出现在来仪殿门口。 “你们太卑鄙了!为了一个后位,居然杀这么多人,连闾丘羽的骨肉、四岁的孩子你们也不放过,简直令人发指!”萧凡人到骂声也到,浑身气得发抖。 萧凡和沈参赞随小黄门先去了清影殿,见到飞雪公主和四殿下遗体的那一刹那,他差点眼睛发黑晕倒在那里,幸好沈顺扶住了他。 随后,小黄门又带着他们去了飞雪宫,那些刺客和宫女的尸体虽已被清走,但是,断壁残垣,斑斑血迹,还是让两个使节触目惊心。萧凡简直是从飞雪宫跑回来仪殿的。 萧凡话音刚落,沈参赞也到了,他情绪也较为激动,但总还算能克制:“王后,将军,还是烦请贵国将小公主殿下交还给我们”。 “明明是应该烦请你们交还给我们好不好?”周却一脸无辜。 “你这是讹人!”萧凡猛一跺脚,脸色涨得通红。 “怎么是讹人呢?小公主去了你们国馆,这是你们飞雪宫人自己说的。”周却大声反驳。 “飞雪宫人说的?谁说的?飞雪宫难道还有活口吗?”沈顺一愣。他们刚才去飞雪宫没见到任何活人,问带路的小黄门,小黄门说尸体已经被清走了,于是二人以为飞雪宫已惨遭灭门。 “唉,我也希望没有活口哪,可结果居然还活着二十八个。”周却阴阳怪气道。刚才王后周致在场,他不敢造次,此刻剩了他一个人,就开始放肆,把往日对飞雪宫的仇恨借机发泄。 萧凡和沈顺听闻飞雪宫尚有这么多活人,顾不上理会周却恶毒的语气,二人惊喜地互看一眼,面色松缓下来。 “我们要见飞雪宫的人,要当面问话。”萧凡说。 周却点点头:“行啊,没问题。”说毕一拍手,早有守殿军卒奔入,周却吩咐去随便提溜一个飞雪宫人来问话。军卒得令,正要转身,沈参赞忽然说:“我们要见一个叫谭文定的宫人。” 周却看着沈顺,若有所思,良久,才对那个军卒发令:“问问谁叫谭文定,有这人的话,带过来。”随后又补充道,“路上狠狠踹他几脚。” 萧凡和沈顺听了,恨不能当即上前,先踹周却几脚。“流氓将军!”萧凡低声骂了句。周却只装没听到。 隔一会儿,谭公公到了,一路过来已经被踹得一瘸一拐,衣服上到处是靴印,他一见萧凡、沈顺,马上就想扑过来,却被押送的军卒举枪拦住,只得隔着军卒的枪杆朝二人大喊“萧使,沈参,救命啊!” 沈顺提出要换个地方,私下询问谭文定,结果萧凡和周却同声反对,俩人都要求就在这里问,当三个人的面问,让双方都听一听谭公公究竟怎么讲那天晚上飞雪宫发生的事。 沈顺只好清清嗓子,开问了:“谭公公,是谁袭击了飞雪宫?” “一群黑衣人,有二十五人,死了二十四个,走了一个。”谭公公答。 “刺客是哪里的?是不是翼国的?”萧凡问。 “诶诶诶,不能这么问,这叫诱供!”周却在殿上拍着椅子扶手,大声抗议。 谭公公沉吟了一下,嗫嚅道:“看不出是哪里的。” “飞雪宫死伤情况如何?”沈顺问。 “长公主和四殿下被刺客杀死没了,四十八名侍卫也死了,还死了两名宫女。其余人还好,就是受了些惊吓。”谭公公用脏兮兮的袖子抹着泪回忆那晚的伤亡,已经哽咽了。自那晚他向翼国王宫报案,飞雪宫二十八人遂被控制起来,至今数日,他们一直没有洗漱更衣,吃的也是只能勉强果腹,此刻看上去自然蓬头垢面,格外恓惶。 “那小公主呢?”萧凡焦急地追问。 “去国馆了呀。”谭公公将一张脏脸从袖子上抬起来,惊讶地说。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的?”萧凡气极,说话有点咬牙切齿了。周却说的果然没错,这话还真是自己人说出来的。 “是那侍卫和晴姑娘临走时说的呀,他们抱着小公主,说去国馆避祸。”谭公公有点惴惴不安,显出很小心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哪句话惹怒了萧凡。 沈参赞眉毛一拧,突然换用雪国话问谭公公:“你为什么不跟着他们,你明知那骄和晚晴不可靠,为什么让他们抱走小公主?” 谭公公瞄一眼殿上的周却,也换了雪国话回沈参赞:“那骄安排我守护长公主的尸体,还要负责向王宫报案,不让我跟。”谭公公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惊恐地瞪大眼睛道:“不会吧?他们居然没去国馆?这怎么可能呢?这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啊!” 萧凡和沈顺均已无语,他们只是看着谭公公,却不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4章 放我出去 萧凡向周却提出要带走谭公公。 “不行!”周却一挥手,语气坚决,毫无商量余地。 萧凡脖子一梗,怒问:“你凭什么扣着我们雪国的人?” “凭你扣着我们小公主啊!你交出小公主,我就把二十八个飞雪宫人全还给你。小公主在贵国国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哦,是你们飞雪宫人自己说的。”周却说到后面,居然笑了。 萧凡不等他说完,已经起身,扭头就走,沈顺只好也跟着,二人气急败坏离开来仪殿,只把个谭公公急得直叫。 沈参赞并不知道,他与谭公公最后两句雪国话对白,周却也听懂了。周家数代领军与邻国作战,子女从小都是要学说邻国语言的,包括雪国、乌国和随国、青国的话,这几国语言,别说周却,连周致也能听懂。 周却从最后两句沈参赞与谭公公的雪国语对白中知悉:侍卫那骄和宫女晚晴本就是雪国不信赖的人。 这就确实存在一种可能,那骄和晚晴确实没有带小公主到雪国国馆,而且他们是出于故意,不是因为发生了意外。按照谭公公说的那骄和晚晴离开的时间,小公主现在很可能已经出城了。 因为,初时周却只是在闾丘羽进入瑞香宫后,让北关兵将瑞香宫包围起来,并没有理会王宫其他处。全城戒严则是在收到飞雪宫报案后,为缉捕刺客,才实施的。 而那时,小公主离开飞雪宫已有一段时间。 加之北关兵这几日在城内搜索,并未发现可疑之人,或者死伤人员。有一点令周却想不通的是,雪国方面既然觉得那骄和晚晴不可靠,还为什么要安排他们在飞雪宫呢?飞雪宫贴身侍女和侍卫,不是应该找最信赖的人担任么? 萧凡和沈顺去后,周却做了个决定,他决定自己先不回北关,而是留在王都,协助安排世子尽快登基,对雪国即将点燃的危机进行釜底抽薪。 文孝勤昨日殿议回来,心里虽对周致、周却比先前放心了很多,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又悄悄走访了一些大臣,私议了一番,都觉得世子现在出来应该还是安全的,周致、周却应该不是以王位为诱饵,想对世子进行诱杀,而是确实想安排世子继位。 文孝勤昨夜很晚才归府,今天一早又拜访了几家,下午刚回府,宫里就有人来报讯,说王后驾到,已经在巷子口了,他赶紧出迎。 周致在文府坐了半个多时辰的样子,从始至终没有询问世子何在,这一点颇让文孝勤满意,他本来还一直惴惴,一旦王后询问,他该怎么回答。周致在文府边品茶,边向文太傅表达了希望世子尽快登基,稳定局面的愿望。 文孝勤一直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直到把王后送走。周致的辇舆在巷子尽头一拐弯,他就立即直奔自家后院。 文孝勤的宅子比较深,共四进,最后一进本是文孝勤的书院,里面藏满了书,就在其中一间书阁里,文孝勤还藏了世子闾丘奋卒。 第一场雪落那天,文太傅在翩若邸把世子砸晕后,看着倒在地上的世子,他吹胡子瞪眼气咻咻的,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就此离开,又担心世子醒来后伸腿跑掉,毕竟腿是长在世子身上的,而且,世子的脑子说不定已经被他砸坏了,他总不能把世子的双腿也砸断,让他变成个傻子加残废。 再者说,砚砸世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世子醒来到王上、王后面前告上一状,他这个太傅就免不了得哭天抢地的自我检讨一番。文孝勤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把自己的轿子叫来,让随从把昏迷的世子连同他的古琴一起扔进了轿子。 可怜文太傅的随从,进世子府的时候抬着一个,出来的时候轿子里坐着两个,差点没把他们压趴下。一进文府,文孝勤命轿子直入后院,只说轿子里抬着新买来的书。 世子原本就想逍遥避世,醒来后发现自己四周到处都是书,且很多都是绝版奇书,大喜,觉得就在老师的书院里避世也不错,索性就在文府后院读书、睡觉、弹琴、吃饭,倒也觉得日子蛮不错。 几日来府前府外发生的事他全不过问,只独自在文府书院快活逍遥,就连文府被北关军封了三天他也毫不知情。文孝勤见世子始终不愿进宫见驾,且文府被围,外面局势未明,就也不去惊动他,只安排心腹家仆,每日为他送饭洗衣。 一连三日已过,昨日凌晨四鼓,霆钧阁上的青铜巨钟突然敲响,钟声响彻会颖上空,世子闾丘奋卒睡梦中被惊醒。等到那口千斤巨铜被连撞一百零八下后,闾丘奋卒已是手足冰冷。 霆锋巨钟连敲一百零八下,这是翼国历朝历代王上驾崩,昭告天下的方式。很快,闾丘奋卒听到前面文府上下都起来了,传出隐隐的哭声,接着,听到老师文太傅在前院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大骂周致、周却为了后位,谋害王上。渐渐地,外面街巷里到处都响起人们的啜泣和哀嚎。 世子闾丘奋卒疯了一样想冲出后院,却被文府仆从死命拦住,他就朝大家有踢又踹,还张口咬人。众人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得将他关进其中一间书阁,后院大门和阁门上都上了铁链和锁。 “放我出去”从文府最后一进院子的一间书斋里,世子用力拍着被倒锁的房门,声嘶力竭地喊着,隔一会,里面又传出世子的啜泣声,像一管洞箫呜呜咽咽。哭声刚刚低下去,他又忽然扯起嗓子悲号:“父王”声音凄惨伤绝,如孤雁失怙。 “唉”文孝勤在窗外忍不住叹息一声。 里面的世子显然听到了,他从里面拍着窗户,急急地叫道:“老师!老师!”这些窗户已被从外面用木条钉住封死。 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开锁声和抽拉铁链的声音,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了。 黄昏的光从门缝里挤进来,朝世子的眼睛一晃,门复被关上,一开一合间,房里已经多了一个人,立刻有人从外面用铁链和锁头将门重新锁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5章 追寻真相 “世子啊,你不能这样没完没了地嚎啊,别人会以为我文孝勤放着圣贤书不读,改杀猪了啊。”文孝勤一进门,就捧着胡须,愁眉苦脸地抱怨。 “老师,求您了,放我出去。”世子扑上去想抓住文孝勤的胳膊。 “你怎么成这样了?”文孝勤刚刚适应房内昏暗光线,骤见世子蓬头垢面朝自己扑来,双手鸡爪子一样又黑又瘦,一身颓废之气,文孝勤不由心下一惊,身子不自觉地朝后一躲,差点把扑过来的世子闪脱倒地。 房内门窗紧闭,没有点灯,光线极为昏暗,只从窗纸透进一点微光。文孝勤摸索着点了灯,眼前的情景让他呆住了:房内乱七八糟,世子显然把能砸的都砸了,地上到处是碎片,书、砚、笔、花瓶、茶具、碗筷等,就连那把曾经在世子府里流水淙淙的古琴也被摔裂在地。 世子刚才被文孝勤一闪,一个踉跄没站稳,索性顺着墙根坐到地上,哭泣起来,他青髭横生、蓬头垢面,一朵十八岁的鲜花,只用两日时光,已变为枯花一朵。文孝勤鼻子一酸,心一软,赶紧扶世子找个椅子坐下。 “老师,父王和王弟罹难,我却藏匿在此,连父王的灵位都不去拜祭,我大不孝啊。”世子捶胸顿足,涕泪交零。 “好啦,好啦,不哭了。”文孝勤抚着世子的背,一边安慰他,一边劝说,“世子啊,今之急重,不是思死者,而是要顾生者,顾天下黎民。所谓民重君轻,放在眼前理解,就是这个意思。国不可一日无君,尽快登基,稳定翼国,主持大局,这才是重中之重,才是当务之急,才是你这个世子现在首先应该去做的。你母后刚才来过,和我谈了你的登基之事,希望你能尽快出来接掌王位。” “老师,父仇未报,我何来心情登极?这个王谁爱当当去,为了这个王位,死得人还不够多么?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为父王和王弟报仇,不然,他们九泉之下,如何瞑目。”世子的哭声已经平息。 文孝勤急了,瞪着眼睛、吹着胡子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么,虽千万人而吾往矣!放在当下就是说,虽然有千万人抢着做王,抢着救这个国家,但是最应该挺身而出的还是你,因为你是世子,你是闾丘家的长子,你血管里流着翼国王族的血液,你要有救翼国、舍我其谁,虽死罔顾的大勇气!……” 文孝勤在那里滔滔不绝,世子这边却听得一阵愕怔。好久,他才迷迷糊糊地看着文孝勤,嗫嚅道:“老师,虽千万人吾往矣好像不是这么解释吧。” 文孝勤胡子一吹,眼一翻:“哎呀,你个书呆子,不要读死书啦,要活学活用,知道伐?!总之,你要是肯听我的话,放下个人仇怨,以国为重,以国为先,马上登基掌位,我就带你去见你母后。 “否则啊,咱们就按你说的办,这个王谁爱当谁当去,你我师生二人,从此就在这里闭门读书。反正周将军的人马几天前就曾经把这里围了好几重,我们想出也出不去,大不了我们再把他们叫回来。” 文孝勤说完,拖张板凳过来,一屁股坐下,呼呼地生气去了。 世子闾丘奋卒沉默半晌,终于长叹一声道:“好吧,老师,我听您的,您带我去见母后。” 文孝勤喜不自禁,一下子从板凳上跳将起来,眉毛一跳跳地开心道:“说好了哦,是你求我的哦,那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听我的安排哦。”世子牙疼般咧了咧嘴,苦笑着,蓬头垢面地点点头,对自己这个老小孩一样的老师束手无策。 在文孝勤的安排下,晚宴过后,世子梳洗沐浴毕,麻衣白鞋,前往清影殿拜祭。周致、周却得讯,也和文孝勤一同陪世子前往。经过洗漱沐浴的世子,多少恢复了一些花样少年的样子。 闾丘奋卒一脚刚跨过清影殿的门槛,就看到闾丘羽黑色的梓宫置于殿深处,更深处是一大一小两副棺柩,牌位分别是飞雪公主和四殿下闾丘雪健。世子当即跌跪倒地,膝行而前,及至看到梓宫中闾丘羽的容颜,更是痛不欲生,泪水长流。 周围上来几个宫人,好歹搀扶着世子,让他先在闾丘羽灵前焚香祭拜了,三跪九叩,又递过一樽清酒,世子捧过金樽,轻酹灵前,拜洒毕,随后又拜祭了飞雪公主和四殿下。 世子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伤楚,伏地痛哭,哀凄无比,几次被人搀起又跪下,如此来回反复数次,世子才慢慢止住了抽噎。陪在世子身侧的文孝勤、周致各人也渐渐压下伤悲,众人转身,准备就此离开清影殿。 周致本是走在最前面的,世子却突然加快几步,从后追上,拦在了周致身前,语气很不友善地说:“母后,儿臣斗胆一问,父王和四弟究竟是怎么死的?” 世子说这话时,红肿的眼睛瞪着周致。众人为之怔愕。 周致看向文孝勤时,文孝勤已经气得脸色发青,胡子乱抖,想着这个木头脑袋的弟子真正能气死个人,恨不能一脚踹醒他,却奈何当着王后周致的面,不敢造次,只憋得说不出话来。 周致见文孝勤青紫着脸不出声,遂转而看向世子闾丘奋卒。闾丘奋卒昂然不惧,直视周致,目光中的怒火一望而知。 周致心中不由长叹一声。她沉吟片刻,尽量柔声道:“奋儿,如果母后说,母后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信不?” “不信!”周致话音未落,世子已经大呼出声。众人愈加惊愕,文孝勤气得又是一阵哆嗦。 周致却不言语,只是平静地望着眼前的儿子闾丘奋卒。 世子原本白皙的皮肤,此际青如索命厉鬼,头上筋脉突起,头上黑发和身上麻衣一起张开,活像一头发怒暴跳的小狮子,咄咄逼人。 世子见周致不言语,遂继续逼问:“母后,这几日街头巷尾都在说,母后您为了自己要被废后的事,毒杀父王,又派人刺杀了宁妃及四殿下。母后,您难道要说这些都是空穴来风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6章 为父报仇 当周致的目光再一次扫向文孝勤时,文孝勤实在站不住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周致面前,痛陈道:“王后,臣教导无方,令世子误信流言,请王后责罚。” 其实,此刻的文孝勤心中纳罕极了,他这才想起世子入宫之前就和自己提到了四殿下之死。 可世子一直被自己关在府内后院,和外界毫无接触,若说王上闾丘羽的驾崩是通过霆钧阁的钟声和城内的哭声可以知晓,可宁妃遇刺、四殿下遇害的消息,连他自己都是昨天殿议才知道,且自己回府也未向家人提及,世子是怎么知道的呢? 文太傅想,他派去监视和照顾世子的几个仆从也不是多嘴的人,就算他们想多嘴,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呢?世子怎么就认定这些是王后所为呢?而且,世子还提到闾丘羽是被毒杀的,这更是绝密啊!文孝勤已经急得汗都下来了。 世子闾丘奋卒一见文太傅为了自己跪下了,急得脸都红了,赶紧为老师辩解道:“母后,这些是我刚才乘轿来时听路人说的,不关老师的事。” 周致挥挥手,示意文孝勤起身。她转向世子说:“如果父王和宁妃是母后刺杀的,那你和云在又是谁袭击的呢?” “当然是雪国所为。”世子接口而道。 “雪国只需废了我的后位,世子之位就垂手可得,再搞这样两场刺杀,你不认为雪国这样做,既是多此一举,也非明智之举么?”周致叹口气,语气中有一些失望。 世子听周致这么一说,不由愣愕,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但他心中早已认定父王之死乃周致所为,自然就认为周致不过是在诡辩,于是说道:“母后,难道父王不是口吐黑血死在您的瑞香宫,不是因中毒死在您安排的夜宴上么?不是您毒杀的,难道还是别人不成?” 周致闻言,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看世子,又看看文孝勤。“放肆!”周却怒吼一声,右手已经握住刀柄,却被周致按住了他的手臂。 “奋儿,先不说你父王和众殿下的事,你是不是认为,母后就该坐在瑞香宫里什么也不做,等着你父王把我的后位废掉呢?”周致的声音疲惫而无奈。。 世子想不到周致有此一问,憋了好久才嗫嚅道:“一个后位而已,值得那么争么。” “呵,后位而已?”周致轻笑出声,“你来告诉母后,我若没了后位,你的世子之位还能在么?你和闵幽、云在的性命将来能保住么?你闾丘家的江山能保住么?这翼国还能是闾丘家的翼国么?” 世子脸涨得通红,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致这一连串的问题,只得把脖子一梗,胸膛一挺,昂然道:“大丈夫生死有命,舍生而取大义。今日,我不是要和母后理论这些孰是孰非,我只想来报杀父之仇!” 世子说着,手在身上一摸,但见寒光一闪,他已从麻衣下摸出一把短剑,青光流转,短剑直刺周致。杜嬷嬷、文孝勤见状同声惊呼,二人因为站得较远,想上前阻拦,却已来不及。 眼见剑尖堪堪就要刺中周致的前胸,稍微靠近些的周却来不及拔刀,情急之下,连刀带鞘一起砸了出去,击在世子持剑的右臂上,世子右臂一阵疼痛,手不由一松,短剑应声落地。周却脚腕一旋,已勾起地上短剑,抄剑在手。 周致嘴唇颤抖,面颊苍白,她向周却索过短剑,认得是青蜂剑,不觉心如刀割。 十九年前,当时身为五殿下的闾丘羽在登极前夕,亲临将军府向周致求亲,与闻讯奔出前庭的周致相言甚欢,二人当即议定结婚大典与闾丘羽的登极大典同时举行。闾丘羽临去时掏出一对短剑,向周致细细讲述了短剑的来历: 这对短剑分别为青蜂剑与青蝶剑,长八寸,由当时翼国最着名铸剑师归去、来兮夫妇合力铸造,是二人的巅峰之作。 归去、来兮夫妇当年听说闾丘羽的断臂之事,遂将珍藏多年的一块精矿,合力铸造为这对短剑,在闾丘羽结束质子生涯归国时,夫妇二人等候在北关,将这对稀世之剑献给了当时年仅十五岁的闾丘羽。 闾丘羽对此蚨蜂双剑深为挚爱,从不离身,既与周致敲定婚期,闾丘羽遂将其中一把留给周致作为信物,就是世子今日手执的这把青蜂剑,剑光呈青色。闾丘羽留给自己的,是青蝶剑,剑光呈绯色。 周致得了青蜂剑后,也是极尽喜爱,因为剑比较短,容易携带,因此也是从不离身。直到世子十二岁小成年礼时,拗不过世子的苦苦相求,才将青蜂剑作为小成年礼的礼物送给了世子。 另一把青蝶剑则一直跟随着闾丘羽,直到五年前,翼国在与雪国的战争中失败,不得不和亲,闾丘羽试图用青蝶剑自尽,被戚公公及四护卫拼死夺下。因了此劫,周致再不放心青蝶剑留在闾丘羽身边,遂在她的婉转建议下,青蝶剑被赐给了二殿下。 如此,青蜂剑和青蝶剑就分别跟随了世子闾丘奋卒和二殿下闾丘闵幽。 此刻,周致看到世子用青蜂剑刺杀自己,心中无比凄凉。她对着手中的青蜂短剑黯然神伤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着世子,叹息道:“奋儿,你这么糊涂冲动,翼国的江山交给你,我怎么放心啊!” 世子却对母后周致语中的感伤毫无所觉,只是捂着尚自疼痛的右臂,怒目道:“我只恨自己学艺不精,今日竟不能报杀父之仇!” 周致听了,心下愈发凄然,哽声问道:“奋儿,若今日母后也死,你要不要报这杀母之仇呢?!” “报!”世子竟毫不犹豫,朗声而答,“我早已想好了,为父王报仇后,我就自刎,为母后报仇!” “噗”周致突然一口鲜血喷出,随后开始大咳起来,唬得杜嬷嬷惊叫不迭,赶紧就近搬来一张紫檀雕花靠背椅,扶周致落座,然后上前又是抚胸捶背,又是端水递帕。众人也是各各紧张。就连世子脸上也现出焦急神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7章 心字成灰 许久之后,王后周致的咳总算顿住了,但已是手脚冰凉,面色雪一样白,她拒绝了杜嬷嬷回宫的要求,用白丝帕拭去嘴角血痕,朝世子惨声道:“奋儿,这杀母之仇我也不需要你报了。今日,我就成全你为父报仇之心。不过,我另有一个要求。” 世子闾丘奋卒不语,只是不解地望着母亲周致。 王后周致又咳两声,整整衣襟,坐直了,酸苦无力道:“奋儿,今日你拜我三拜吧,当是谢我的一场养育之恩。三拜之后,你我不复母子,你尽可为父报仇。我既不复你母,我去之后,你亦无须报这杀母之仇了。” 周却、杜嬷嬷、文孝勤闻之大骇。 王后周致抬起苍白的脸,看着周却等人,平静而道:“哥哥,今日我有心成全奋儿,你们不要抗命于我。我去之后,你们要好生辅佐世子。” 在周致目光的示意和逼迫下,周却虽已重新拾起佩刀,只得持刀退后几步。周致的目光却并不收回,示意他继续退后,周却不得不一退再退,一直退得足够远,直到清影殿的门口。 王后周致这才收回目光,望向世子闾丘奋卒,只见她手臂一扬,青蜂剑划出一道流光,如一只青色的蜂鸟,栖落在世子脚下。 世子闾丘奋卒半晌无语,俊美的少年脸红红白白地变化个不停,像一朵花四季的变化。 忽然,世子闾丘奋卒一咬牙,翻身跪倒,朝周致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每次磕下去,额头都结结实实地触地,砰然而响,如擂鼓之声,每一声回响在空旷的清影殿里,都让众人如雷入耳,心惊不已。 世子闾丘奋卒第三个头甫起,右手一翻,抄起青蜂剑,昂然而立,剑光一闪,剑尖颤巍巍直指周致,青蜂剑如有感应般,竟“呜呜”地发出一阵轻鸣,如枭鸟悲鸣,惨厉慑人。 王后周致闭着眼,对眼前这一切浑不在意,似已飘然界外。而她心中所想,竟是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一种解脱呢。 很多次,周致甚至窃望自己一睡不醒,再不用面对孤单的晨昏。唯因想着闾丘羽临终所托“帮孤王看好这闾丘家的江山”,她才不得不按下求死之心。 王后也好,太后也罢,这些位子对她毫无意义,她爱的只是那个有一颗悲悯之心的五殿下闾丘羽,至于关爱这闾丘家的天下么,她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此刻,双眼紧闭的王后周致,忽然看到闾丘羽正伸出双臂,朝她温柔地笑着。神奇地,王后周致本在滴血的心此时竟渐渐止了血,渐渐清润起来,为那即将到来的相聚。 是的,这次和五殿下闾丘羽相聚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将他们分开了。想到这里,王后周致脸上竟然容光泛起,嘴角噙出一抹隐隐的笑意。 一点点看着周致面部表情的诡异变化,一旁的杜嬷嬷早已吓得面无血色。 杜嬷嬷比周致小几岁,从小跟着周致长大,她从没见过开朗坚强的小姐像近日这样颓丧过,生如行尸走肉不说,动辄泪水盈面。 杜嬷嬷已经被周致吓得睹泪心惊,一颗心总是“扑通”、“扑通”跳着担心周致的眼睛会哭瞎。 果然,昨天召见过文太傅后,周致就突然喊自己看不见东西了,杜嬷嬷的眼泪当即就下来了。 她急召太医,幸得治疗及时,周致的眼睛今天早上才逐渐恢复了视物。 而此刻,看着闭眼而坐、嘴角带笑的周致,杜嬷嬷心里明白,小姐分明已存了一颗求死之心。 杜嬷嬷再看看数步之外的世子,十八岁的世子手握青蜂剑,孑然而立,浑身上下寒光冷冷。 清影殿中的白幡本已森然,此刻为世子周身的肃杀一带,整个大殿竟有人间地狱之感,让人心生骇意。 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此刻自己却无从理解,完全陌生了,杜嬷嬷的心被撕裂一般疼痛。 杜嬷嬷又看向世子身侧、十数步处的太傅文孝勤,文太傅此刻正气得浑身哆嗦,胡子乱抖。 看来,能不能救下小姐周致,要靠周却了。 杜嬷嬷将目光移向殿门口,发现周却正低着头,沉吟什么。 勇烈将军周却正在低头思索如何救护妹妹周致的问题。他心中有些犹疑不下:虽然,自己此刻从背后击杀世子,名正而言顺谋弑王后,罪无可赦。可是,周却发现自己扶着刀柄的手竟有些发抖。 真的要斩杀世子么?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笑起来花一样漂亮的孩子啊!这个孩子曾多少次坐在他的膝头,舅舅长、舅舅短地叫过他啊!即使在他想将这闾丘家的天下改姓周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要毙杀这个有着花一样笑容的外甥。 可是今日,不朝世子闾丘奋卒下刀,他就要失去他唯一的妹妹。他当初听周致的话,放弃夺取闾丘家的天下,是因为天下在他心中,敌不过他的妹妹。 没有了周致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骨肉相连、血缘最亲的、唯一的妹妹,他周却一定会死的,而且是像一株缺了水的树一样,一点点地活活干死、渴死,那是周却不能忍受的痛苦。 剑光在流转飞舞,时间在试图凝滞,风速在时慢时快,生死在忽远忽近,这一刹那,世子已经化身为一只复仇的青鸟,挟青蜂剑直扑周致而去 刀光在流转飞舞,时间在试图凝滞,风速在时慢时快,生死在忽远忽近,也是这一刹那,周却微微抬头,右掌在刀柄上一带,一片寒光飞转而出,直取世子闾丘奋卒的后背。 这一刹那,杜嬷嬷动了,她的身子迎着剑影一晃,想抢在剑光到达前,隔在这母子二人之间。 这一刹那,文孝勤动了,他从世子闾丘奋卒侧后跃起,想去抱住向前的世子闾丘奋卒,而他的身体有意无意间,恰好挡在周却飞刀的去路上。 刀光宁静,剑影停歇,岁月凝滞,风去无痕,生死已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8章 国有新殇 青蜂剑正架在王后周致的脖颈处,贴紧周致柔软的皮肤。世子闾丘奋卒只需稍稍用力,那片寒芒就能割破母后白皙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杜嬷嬷立于周致身侧,右手手腕被周致扣在手中,脉门被制,全身动弹不得。 文太傅倒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着世子的一条腿向后拉扯,周却的飞刀落在他身旁。 周却最终没有用刀刃,他催动刀速,拟用刀身将世子砸倒。可是,他没有料到,被他的刀砸倒的人,不是世子闾丘奋卒,而是太傅文孝勤。 文孝勤以为周却要对世子闾丘奋卒下杀手,他不及细想,就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为世子闾丘奋卒挡刀。 世子闾丘奋卒再不好,他毕竟是翼国的未来,毕竟是他文孝勤从六岁开始,就看着他长大的孩子。 而王后周致,对身旁这一切刀光剑影的风险和变化全然无知无觉,她依旧闭目而坐,嘴角噙笑,面色放光,静静等候世子闾丘奋卒的刀锋划下。 世子闾丘奋卒盯住周致脖颈处的青蜂剑,只见剑身森冷明亮,寒光刺目,如照镜一般,世子在剑身上看见了自己一双嗜血的眼睛,和母后周致的面容。 周致的脸庞在闾丘奋卒眼中,是一张怎样熟悉的面容啊!多少次,这张慈爱的面容为自己讲述父王的点点滴滴,鼓励自己学习父王,胸怀天下,悲悯苍生。从小到大,自己生病时,醒来看到的第一张面容从来都是母后这张面容,充满着焦虑…… 而今,这张面容就倒映在青蜂剑上,不复慈爱,不复焦虑,不复温暖。此刻,这张面容虽然含着笑,流露出的却是悲戚、哀婉、决绝、凄凉、疼痛、死亡、无力、无助亦无牵无挂。往日那双神采流转的凤目,此刻正紧紧闭着,眼角…… 世子闾丘奋卒忽然一惊,抬眼看向周致,正看到一串晶莹的泪珠,从周致的眼角扑簌簌滚落,落在青蜂剑上。霎时,一朵朵细小的、惊心动魄的水花,粲然开放,又于瞬间凋零,然后流淌开来,模糊开来,和那张凄凉的面容哀婉成一片。 世子闾丘奋卒只觉眼前一黑,喉头阵阵发甜,一股腥味涌入喉中,又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闾丘奋卒的手脚渐渐麻木、冰凉,握剑的手如承千斤。 “父王”一声受伤的小兽般的嚎叫从世子闾丘奋卒喉头爆发而出。他撤回青蜂剑,抱着头痛苦不已。 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鸣,父王闾丘羽被母后周致毒杀的想象在世子闾丘奋卒脑中浮现,挥之不去,继之的则是母后周致带泪的、凄婉的面容,这两种情景交替更迭,折磨得闾丘奋卒头痛欲裂,恨不能找块石头一头撞上去。 “呜”忽然,世子闾丘奋卒哭了起来,像小时候跌倒摔疼那样哭泣起来,起初声音不大,很快就变成嚎啕大哭,他眼中的泪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 闾丘奋卒的眼前一片汪洋,万物模糊,天旋地转,他已分不清周围的人谁是谁。他整个人哭着、扭曲着,慢慢越蹲越低,最后跌坐于地,将自己蜷缩起来,仿似一只被人拔光铁针的刺猬,痛苦地抱为一团。 眼见世子闾丘奋卒如此痛楚不堪,周却不忍卒看,扭过了头,杜嬷嬷开始掩面哭泣,周致的泪水也开始纷纷涌出。文孝勤挣扎着坐起,将世子闾丘奋卒搂在怀中,心疼地为他摩挲后背。 忽然,世子闾丘奋卒大喊一句:“父王,孩儿不孝!”随后,就听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渐渐安静下去,柔软下去,怀抱世子的文孝勤发现,自己的长须正在慢慢变红,白衫正被鲜红的液体一寸寸地浸染,像海潮慢慢沁湿沙滩。 清影殿瞬间静谧无声。众人惊恐地看向世子,只见世子在文太傅怀里抽了两抽,就再也没有了声息。那把青蜂短剑,插在世子胸口,鲜血正从那里汩汩而泄。 “不要”周致第一个反映过来,嘶叫着扑向世子。随后扑过去的是周却、杜嬷嬷。只是这眨眼功夫,悲伤就如洪水一样,涌进了清影殿。而清影殿里的人们能做的,只是被这悲伤的洪水,一一淹没,一一沉沦,一一痛若锥心。 “奋儿,傻孩子,不要啊!”周致的哭叫,将在场每个人的心血淋淋地撕开。周却撕下衣襟,试图为世子裹住伤口止血,可是,很快,从世子胸口流出的血变成了黑色,世子的嘴唇已经乌黑,这把青蜂剑竟然淬有剧毒。 文孝勤看着黑色的血水从周却指间山溪般淌过,吟唱着无声的歌谣,流而远去,他已经全无感觉。他慢慢起身,慢慢退后,他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任人摇撼、却再无反应的世子,看着哭喊的周致,看着抽泣的杜嬷嬷,看着头上、手上青筋暴跳的周却,看着溪流般到处蜿蜒的鲜血,看着自己被染成红色的胡须,看着自己衣衫上那片燃烧的云……他沉默安静,灵魂似已脱壳而去,局外人一般注视清影殿的这一切。 眼前一切人的一切动作都已没了声音,无论是周致的哭喊,还是周却的忙碌,进入文孝勤的世界都变得默然无声,安详平和。文孝勤的世界里不再有声音,不再有色彩,只剩下一片死寂。一切,似乎都在他的眼前一切,又似乎远在千山万水之外。 一滴水的声音,穿透天籁,滴响在文孝勤的心宇,如惊雷般将他炸醒。他心中蓦然间清亮无比,他看到了一个光明、璀璨的世界,在那一片金光里,他最爱的学生、自己儿子般呵护着的世子闾丘奋卒,正飘然凌空,拈花微笑。 那滴水沸腾了,唱响了,跳跃起来了,文孝勤看到它穿过自己浩渺的心宇,来到自己的眼角,又从自己的面颊上轻轻跃下,跳落在清影殿的一块青砖上,在那里开出了一朵花,旋出了一支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9章 伤痛 太傅文孝勤忽然明白了自己对世子闾丘奋卒的爱,那是甚于对自己亲身骨肉的爱啊! 世子闾丘奋卒是他精神的传承、理想的传承、梦想的传承、灵魂的传承,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翼国,原本将通过世子,与自己的精神、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梦想、自己的灵魂合而为一。 如今,世子闾丘奋卒死了,自己的心血流尽了从世子闾丘奋卒心口流出的,是他文孝勤的血,不是世子的翼国的未来已毁,至少,这翼国的未来与自己再无关系。自己曾为翼国精心编织过一个梦,这个梦现在碎了,也不可能再重新织造。他编织这个梦用了十三年,他已经没有可能再花十三年重新编织另一个梦,因为他自己也死了,他的血也随着世子的血流尽了。 五年前自己就该死了啊!文孝勤想,他与雪国谈判不力,签下和亲条款,几乎累王上自尽,虽然王上从来没责怪过自己什么,翼国上下甚至以谈判的功臣对待自己,但他内心早已对自己做过无数次审判,他是有罪的,其罪当诛!这些年来,他不过是以待罪之身苟且于这尘世罢了,而那个曾经让他可以苟且而活的借口今日也已不复存在。 清影殿里,没有人注意到文孝勤在跪倒,朝王后周致拜了三拜,随后,他又起身走到闾丘羽的梓宫前,也是三拜。 然后,文孝勤站了起来,回头望向清影殿的人群,和人群中那朵已经凋零的花十八岁的世子闾丘奋卒。 这时,周却恰好抬头,他看到了文孝勤眼中的泪水,和他眼睛里与这个世界无声的告别。 “太傅”周却大叫着扑去,想做出阻拦。 文孝勤泪水长流 君辱臣死!王上当年不得不以己身和亲,迎娶雪国飞雪公主之时,自己就该死了啊! 文孝勤长须一甩,头一低,撞向闾丘羽的棺柩。轰然之声,如巨锤击磬,撞响一个老师与一个学生今世情缘的结束之音。 那曲湿漉漉的、浸透相知相爱之情的师生之歌,以一响生命的撞击为尾音,嘎然而止在翼国王宫的清影殿里。 自第一场暴雪之后,这几日翼国都城会颍上空雪花飘飘停停,时断时续,街头到处是尚未彻底消融的雪和人们踩出的泥泞。灰色与白色的泥雪掺和在一起,覆盖了大街小巷,整个会颖看上去像一位丧子的老妇,虽努力用脏旧的丝巾遮面,却始终掩不住脸上的悲戚。 这个古老的都城久久弥漫在国有殇的悲痛之中,街巷、门庭、民居、茶肆、殿堂等,处处挂素插白。短幡素旌和未融的白雪一起,成为会颍城今冬的装束。阵阵冷风穿街走巷,如古老的歌者吟唱起哀婉的招魂歌。歌声四处飘荡,殷勤地拜访悲伤者的心头,却让伤者更伤。 晌午后的北大街依然清冷,冬雪和国丧显然对店家的生意有着不小的影响。往日颇为繁闹的街头,此刻却只有一些稀稀疏疏的人影。 地处北大街的菊仙楼是会颖王都最大的茶楼,此刻,二楼临街的一个雅座里,一个玄服少年独自坐着,一缕黑发颓丧地耷拉在他额头,褐红色的瞳子无限忧郁。这少年正是十七岁的二殿下闾丘闵幽。 第一场雪落当夜,闾丘闵幽的流华邸就被周却的北关兵封锁,他几次想出府,都被拦回。三天前的凌晨,霆钧阁钟声敲响一百零八下,国丧发布,包围流华邸的北关兵才撤去。 也是自那日午后开始,连续三天,闾丘闵幽每天下午都会来菊仙楼二楼临街的这个位子坐着,叫一壶菊花茶,叫几样点心,却又从来一口茶不喝,一块点心不吃,那双忧郁的、褐红色的眼睛,望着街对面的临水坊出神。 临水坊门口大盆小罐的都是花,盆栽的、插瓶的,高高矮矮,绿叶的、开花的,竟然有序,毫不杂乱。虽是凋零萧瑟的冬季,店门口却姹紫嫣红,杜鹃、茶花、素心梅、三角花、一品红、君子兰、天堂鸟等竞相斗妍,观果类的金橘、代代、佛手等也不遑多让。 忽然,临水坊厚厚的绣花棉帘一掀,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怀抱一捆红掌,正是临水坊店主,花妹可心。可心清丽的脸庞迎着淡淡的阳光微微一扬,就如一场明媚的春雨扑入闾丘闵幽的双眼,将他眸中的森冷柔柔化去。 心心,闾丘闵幽在心底轻声呼唤。 可心并未察觉对面菊仙楼上有人正望着自己,她开始弯腰收拾花卉和盆罐,把一些花盆搬来搬去地移动,并把刚抱出的那捆鲜花插入花瓶中。 不一会,她就出汗了,她直起腰,用手背抹一下汗汗的额头,一绺发丝就贴上她汗津津的脸,清丽的面庞在阳光下闪耀着蜜糖般健康的光泽。 闾丘闵幽心中软软的,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可心汗津津的样子。 可心边收拾花草,边不停地向北大街的两头张望,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又过了一会,可心怅然若失地坐下来,手里拈了一朵黑花魁,坐在台阶上开始发呆。 二殿下闾丘闵幽不由神情黯然,一颗心也随着可心恍惚起来,他看得出,那是可心在等候他的出现。 这些天,有好几次,看着临水坊那边可心悲伤发呆,闾丘闵幽几乎就要忍不住冲下楼,奔向她了。 但是,闾丘闵幽知道,不可以,现在不可以,自己的出现,只会给可心带来麻烦,甚至是性命之忧。 二殿下闾丘闵幽身体往后仰了仰,将脸贴在窗阁上,警觉地望出去。 就在离赵不二的茶庄不远处,有两个人一蹲一站,站着的那个人不停地搓着手,呵着暖气。 从前几天自己可以自由出入流华邸开始,只要自己一出府邸,这两个人就会缀在自己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走到哪里,这两个尾巴就会跟到哪里,有时候坐在赵不二的茶庄里唠嗑,有时候也在菊仙楼楼下开个座候着。 闾丘闵幽知道,那是舅舅勇烈将军周却派来盯梢他的尾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0章 谋局 三天前,当霆钧阁上的钟声敲响一百零八下,闾丘闵幽不肯相信这是真的,他跑去问薛管家,薛金山含着泪再三点头,闾丘闵幽才开始觉到了疼。 二殿下闾丘闵幽觉得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简直像一个发了疯的狂徒,正用血淋淋的双手从里面撕扯,想生生地撕开自己胸前的血肉,从里面跳出来嚎啕大哭,跳出来一路狂奔,一路狂砍,一路杀人越货。 十七年来,二殿下闾丘闵幽从来没有这样悲伤过,这样痛不欲生。 七岁那年,二殿下闾丘闵幽从马上坠落,摔断了小腿,白森森的腿骨穿出皮肉,刺刀般伸出来,他也只是咬紧牙,甚至将下唇咬出了血,他始终没哭 长大了,混在军团里比武、摔跤,有一次,二殿下闾丘闵幽被对手摔成骨折,他也没有掉过泪 可是这几日,眼泪却像久违的朋友,频频到访。二殿下闾丘闵幽坐着、走着、躺着、吃饭、练武、睡觉……任何时候,泪水都有可能忽然之间汩汩而出。 闾丘闵幽停了晨练,停了午后的摔跤,停了夜读,开始孤魂野鬼般在流华邸飘荡。 他已经十七岁了,十七年来,他的理想就是做父王的儿子。可为什么,一夜之间,父王就去了。 父王既去,自己将如何继续父王的儿子? 为了帮助父王摆脱困境,完成攘夷之举,保卫闾丘家的天下,他拼命努力。眼看自己就要以闾丘家最后血脉的身份,承继父王冠带,并在未来统率翼国上下,一举攘除雪夷,成为父王最骄傲的儿子。却不料,父王竟在这个时候惨遭毒害,撒手而去。 闾丘闵幽忽然间迷失了自己,不知道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父王不能亲手为自己加冠披袍的话,一切都落寞起来。也许,这么多年来,他潜意识中要的,是父王的认可,是父王对自己的肯定,那比闾丘家的大统由自己承继来得更加重要。 十七年来,二殿下闾丘闵幽苦苦砥砺,耐心等待。无数次在梦里,父王将王冠加在自己这个父王的儿子头上,那一刻,父王骄傲挺拔,自己笑容灿烂,王冠鎏金溢彩,阳光温暖迷人…… 可是,如今……如今,他是父王不孝的儿子! 已经是父王驾崩的消息已经发布三天了,他连一炷香、一张冥纸都没有机会在父王灵前烧上。当北关兵从流华邸撤走,他流着泪向王宫奔去,想入宫拜祭,却被阻拦在宫门之外。父王的灵柩与自己一墙之隔,却咫尺天涯。父王如何死的,临终有何遗言,他全然无从知晓。 菊仙楼上的二殿下闾丘闵幽一阵哽咽,他握手成拳,紧紧顶在嘴边,才没让哭声和泪水溢出。 当这个麦色皮肤的少年人第一天迈进菊仙楼的店门时,年轻、文气的掌柜柳下言就以他阅历丰富的眼睛,发现了少年眼中那股比墨汁更加浓稠的忧伤。 自此,每次这个少年光临,柳下言都会亲自为他摆上手炉、点心、茶水,然后悄悄退下,识趣地再不来打扰他,只在少年不觉察时偶尔瞟过来几眼。 今天,菊仙楼上的客人忽然多了起来,掌柜柳下言一一招呼,忙得脚不沾地。 “世子昨夜暴毙宫中,听说了没有?”一桌一桌的士子文人、贩夫走卒悄悄说着的似乎都是这个惊人的消息。 “不是昨天还说世子害死王上,要登基了吗?”有人惊讶地插话。 “是啊,是啊,听说北关打起来了。”有人附和。 “还有文太傅也过世了,文府上下哭声一片呢。”马上有人低声补充。 “飞雪公主和四殿下呢?” “死了,死了,尸体和王上、世子的摆一块儿呢。” “那二殿下和三殿下呢?” “三殿下和小公主下落不明,现在就剩二殿下了,流华邸已经被周将军派兵保护起来了。” 人们低声地、七嘴八舌地相互交换着各自的信息。 “听说,世子只是追问了一句王上是怎么死的,就……”说话的人声音压得很低,后面的话没敢说完,自己喝了口茶吞下去了。 却有个不醒觉的揪住了这话:“问谁?” 没有人搭茬。周围人吸气的、喝茶的、打岔的,赶紧把这话头混了过去。 二殿下闾丘闵幽就是在这间菊仙楼茶楼上,听到了世子闾丘奋卒过世的消息,骤闻这个消息时,闾丘闵幽忍不住舒了口气。 世子既故,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已经没有了,可以说,翼国的将来将很大程度地由自己来接掌,这个改变和确立让闾丘闵幽精神振奋了不少。 闾丘闵幽心中对于兄长的不幸,多少有些心情沉痛,但是想着既然生在君王家,兄弟相煎,总是在所难免,自己断不该有妇人之仁,这悲伤之感也就渐渐淡去了。 至于人们所说的,舅舅周却派兵保护自己、保护流华邸的事,闾丘闵幽听了唯有冷笑。世人都认为周将军忠厚,他以前也这么以为。当初,面对围住流华邸的舅舅周却,闾丘闵幽的心纹丝不乱,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自信的笑。 因为,他那时就以为自己已是闾丘家仅存的骨血,就凭这点,舅舅周迟早会向自己屈膝。 可是,舅舅周却随后的种种表现,却令闾丘闵幽产生了怀疑和动摇。 很显然,舅舅周却对自己名为保护,实则监视,他一直阻拦自己和母后相见,和周围的文臣武将相见,用意何在呢? 尤其是世子过世的消息,舅舅周却很显然是刻意向自己做了封锁,这又是为什么呢? 闾丘闵幽在心中盘点了一下目前闾丘家的情况,二叔闾丘渐多年未曾说过话了,姑姑天怜公主对王位从未表现过兴趣,兄长奋卒不幸,三弟云在不知所踪,四弟雪健罹难,小公主下落不明,唯一可以承继闾丘家王业的只有自己这一个人了,可舅舅周却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呢? 看来,舅舅周却未必那么忠诚于翼国,忠诚于闾丘家呢! 想到这里,闾丘闵幽心中不由一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1章 冷意 这个时候,二殿下闾丘闵幽才开始关注起世子闾丘奋卒的死因。 世子哥哥是怎么死的呢?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暴毙了呢?听说,世子哥哥还追查过父王的死因,难道,世子哥哥是遇害而亡的? 父王已经过世三日,就算有什么余孽,早已清理殆尽,如今,里里外外控制宫里甚而整个会颖的,已经不是金吾卫,而是舅舅周却的军队,世子哥哥若是暴毙于宫中,能够置世子哥哥于死地的人,除了舅舅周却还有谁呢? 闾丘闵幽忽然打了个机灵。这个新的认识让闾丘闵幽的神经一下子处在了极度机敏状态。 二殿下闾丘闵幽忽然有点明白舅舅周却想要什么、想要干什么了。 难道舅舅周却想变天?闾丘闵幽突然开始额头冒汗,身躯挺得笔直,这是他想来想去,分析来分析去,唯一的可能。 舅舅想让这天下姓周!这个想法让闾丘闵幽震惊不已,颤抖不已。天就要变了,闾丘家的天,就要成为周氏天下了!这样就能解释得通这几天舅舅周却对自己的态度了。 舅舅带重兵从北关回到会颖的时间,显然不是在父王驾崩之后,而是大雪落下之前,那么,其目的就绝不单只保护母后那么简单了。 突然,闾丘闵幽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非常非常危险,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突然感受到了被一只黄雀跟在后面的螳螂的感觉。 今日的自己,已成为舅舅周却变天的最大绊脚石,为了顺利变天,他周大将军未必不敢将自己这闾丘家的最后一点骨血斩杀干净。 会的,一定会,杀人不眨眼的勇烈将军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闾丘闵幽觉得自己背上、额头都开始冒汗,手心也在出汗,他下意识地端起桌上早已变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本在柜台里专注地翻看账簿的店主柳下言,忽然抬头,诧异地看了眼闾丘闵幽,这个黑衣少年三天来,还是第一次喝店里的茶水。 闾丘闵幽再一次望向街对面的临水坊,目光中满是依依不舍,心中默默地想,只怕这样的凝视,看一次,少一次。 临水坊门口,可心边收拾花草,边还在向大街两头张望。今天,那个叫做鱼鱼的少年依旧没有出现,他是不是从此就像一条鱼一样消失在茫茫人海了呢?是不是再不会有人陪自己看落日,看星出,看月明了呢…… 可心并不知道,她思念的那个人,那条鱼,正在对面的菊仙楼上望着自己。 闾丘闵幽又叫了一壶热茶,换了几样点心,他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做了一番思考。 面对准备变天的舅舅周却,他该怎么办?该用什么去抗衡? 闾丘家两代君王都那么信赖周家父子,外公周搏和舅舅周却兵权在握多年,指挥军队如臂使指,自己虽然贵为殿下,甚至是目前闾丘家唯一的继承人,却被反过来监视着,手上也只有几个目前无法联络的刺客而已。 闾丘闵幽忍不住在心底凄凉地苦笑,我闾丘家赐封周家两代将军,都用了“勇”字,却偏偏没用“忠”字,不知道先王们是认为“勇”字比“忠”字更重要,还是那时就看清,周家人谈不上什么忠诚。 那么母后呢?母后是什么态度?闾丘闵幽想到了母亲周致。 那个自己敬爱敬重的母后,一直以来,在雪国的压迫下,忍辱负重地活着,尽心尽力地辅佐着父王。 可是…… 闾丘闵幽望向窗外的天空,那里,夕阳像一团薄雾浮着,即将被融化的样子,有一声凄凉的鸟鸣从远处传来,像是夜枭的声音。 如果母亲周致想成为新国家的第一代女王,变闾丘家的天下为周氏天下,她不需要亲自做什么,只需坐看舅舅去做,不阻拦、不反对就可以了…… 闾丘闵幽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慢慢燃烧起来,那是流淌在他身体里的闾丘一脉的血。他的心中突然间为壮烈和决绝的情绪所充沛。他暗暗地告诉自己: 你是父王的儿子 你姓闾丘 你必须扞卫这个姓氏的尊严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闾丘闵幽的心里忽然就轻松了,风从窗外扑入,刮痛闾丘闵幽的脸,他发现自己忽然轻松了。既然一切不得不去做,那么,就让自己抛开一切,一往无前吧。他眼中的烈火慢慢在冷风中熄灭下去,眸中的红色也渐渐淡了下去。 当此非常时期,闾丘闵幽决定去见自己的二王叔默王闾丘渐。 菊仙楼掌柜柳下言再抬头时,发现临街那张台后的黑衣少年已经不见了,桌上放在十几枚制钱。 晚些时分,披了紫貂毛氅、骑着小黑的闾丘闵幽,出现在会颖南郊。小黑颈下的铜铃一路泠泠地响着,郊野的风透着清凉,有些地方雪尚自覆盖,冬日的树木枯槁,大地和旷野沉默互对,如同闾丘闵幽荒凉而沉重的心情。 舅舅周却派来的两只尾巴也骑了马,远远缀着,闾丘闵幽觉得没必要去甩掉他们。 这样也好,让舅舅和母后知道,姓闾丘的不是只有我闾丘闵幽一个,你们真要做什么对不起闾丘家的事情,还是多想一想为好。 闾丘渐的默府位于会颖南郊,闾丘闵幽出会颖城南门后行得半个时辰,翻过一个土坡,就看到一片矮矮的树林,这片树林该是默府建成时,特意在府外种植的,闾丘闵幽知道这是一片栀子树林。 二殿下闾丘闵幽以前夏天时远远看到过,一大片雪白的栀子花,如浩雪覆盖,阳光下像银色的雪原,栀子花的香气远远地就可以闻到。 这个季节,真的下雪了,这些栀子花却不见了,树叶也都已落尽,只见虬干枝桠,上面匍匐着毛毛虫一样的雪条,给人毛茸茸的感觉。 闾丘闵幽来到林前下马,雪地上有一条扫出的洁净小路,一直逶迤向林内。 闾丘闵幽牵了小黑,沿小路漫步行去,林子里面空气清凉凉的,不时有雪虫掉下来,打在马背上、身上、甚至掉进他脖子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2章 访客 默王闾丘渐就自请封为默王,独居南郊,不问世事,隐于化外。 闾丘闵幽对于能否说动这个王叔为自己、为闾丘家出山出力,心中毫无把握。但他还是想试一试,毕竟,王叔也姓闾丘,他的血管里流着的,是和自己一样的、闾丘家的血。 穿出栀子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开阔的空地,雪已经被扫尽,可以看到地面由巨大的方形青砖铺砌,空旷平整,可以停放几十辆马车都不止,青砖尽头连着一座安静素朴的府邸,白墙绿瓦,上覆白雪,雅意盎然,驻步其前,让人不由生出超然世外之感。 默府门侧是一个高大的拴马桩,所刻雕像似人似兽,闾丘闵幽看半天也没看明白刻的是什么。 门框上方是一块沉香木黑漆匾额,上镌两个漆金大字“默府”,字体纤瘦挺拔,凌然不可犯之势。 闾丘闵幽一望而知,是父王闾丘羽的手笔,他喉头一阵哽咽,眼睛几乎又红了。 当年,五殿下闾丘羽登极,二殿下闾丘渐被封默王,“默”之一字,既是闾丘渐自请,也是因为他已不再开口说话。 原本神采飞扬、谈吐风雅的“会颖四公子”之一的二殿下闾丘渐,突然间就闭口不吐一个字、成为活“哑巴”的事,会颖城几乎尽人皆知。 那年炎夏,先王闾丘恭久病不愈,驾鹤西去,一夜之间,闾丘恭的五个儿子,竟有三个或暴毙、或遇刺身亡,当时,二十二岁的闾丘渐也遇到了刺客袭击,幸而大难未死,却也从此成了“哑巴”。 闾丘渐是在秋凉馆门口遭遇刺客伏击的,当时已经深夜,他没带侍卫,从馆内出来,与馆主沈双话别后归家,沈双送他一程,二人正边聊边行着,刺客突然出现。 也许是夜色原因,刺客竟误将与闾丘渐身材差不多的沈双当做了闾丘渐,进而袭击,闾丘渐因此才有机会得逃。 闾丘渐经此一事,连惊带吓,返回宫邸就开始发烧,满嘴胡话,整整昏睡了七日七夜,才悠悠醒转,清醒后却再不讲话。 太医对闾丘渐做了全面、仔细的检查,确定闾丘渐的声带等发音器官只是稍有损伤,但是并不影响发声,且很快就能完全康复。但闾丘渐就是不说话,任多少人用尽多少方法,始终无法让他开口说一个字。 这个发烧昏睡时尚能胡言乱语的二殿下,从此竟变成活“哑巴”一个。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二殿下是经不住父王、王兄、两个王弟接连过世的打击,心中起了闭塞,一时难过,因此才不愿开声。 因为大家都知道,五个殿下里,就数二殿下性格最随和、最温润,父王面前最恭孝的是他,世子哥哥面前最听话的王弟是他,最疼爱几个王弟的也是他。套一句会颖城当时的俗话就是,二殿下此人很有爱。 这样有爱的闾丘渐,如何能承受父兄连丧的悲痛呢?因而,其哑在情在理,不足为怪。 按照当时负责诊断的太医的说法,闾丘渐之“哑”,就是哑在这个心结上,何时心结打开了,自然就能发声了。 可是,闾丘渐心中的这个心结究竟需要多久才能打开,太医却又说不准了。 于是,毫无意外地,五殿下闾丘羽在众大臣的拥戴下接掌了王位,顺利登极,二殿下闾丘渐当即上本,自请封为默王。 来开门的是默府管家方默存,方管家认得来人是二殿下闾丘闵幽,然后自己引了闾丘闵幽向后院的书房去。 闾丘闵幽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来默府的人都无需通传,反正他自己仅有的几次拜访,方默总是从不通传,带他直入。 闾丘渐的书房在默府后园,方默存带着闾丘闵幽穿过几条长长的回廊向后走去,偶尔会遇到有房子开着门、或者敞着窗,闾丘闵幽透过雕花窗棂,或者敞开的门窗,留意到这些房中的家具几乎一应都是深沉的黑色,就连长廊边、转角处的一些花架、脚凳,也是黑漆漆的。 因了这颜色,闾丘闵幽心里觉得和王叔闾丘渐亲了很多,他们对黑色有着共同的喜好呢。 方默存将二殿下闾丘闵幽引至书房门口就悄悄退下。书房里,四十一岁的默王闾丘渐一身白衣,左臂缠了一小条黑布。 二殿下闾丘闵幽想,看来,王叔已经知道父王的死讯了。 闾丘闵幽知道默王一直和父王闾丘羽不对劲,却在父王死后,仍旧为他戴上黑布,这让闾丘闵幽心中很感动,也对此行增加了信心。 默王闾丘渐正自低头下棋。几乎所有拜访过默王闾丘渐的人,都是这样总结他们的拜访的 十有九次,默王都在书房。 十有九次,默王都在下棋。 十有九次,默王都是在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下。 二殿下闾丘闵幽也曾试过用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下棋,因为他想揣摩体会一下自己这个王叔的感觉和想法。 可是,闾丘闵幽发现自己做不到,他做不到让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像两个人一样相互搏击,这很困难,因为自己的左手和右手,总是提前就知道了对手的棋路。棋行到棋枰后,简直就不成棋样,一团糟,两手的棋都变得毫无章法,让闾丘闵幽意兴索然。 二殿下闾丘闵幽一直好奇,王叔闾丘渐是怎样做到让自己的左右手互杀的,且能沉迷其中,意趣经久不衰。有时候还面对棋盘忽然之间发起呆来,一出神就是很久。 书房的门开了又合上,默王闾丘渐却似乎毫无所觉,依旧低头捉子。 二殿下闾丘闵幽对此并不奇怪,因为他几次来探望王叔,默王闾丘渐都是如此,不了解的人还以为闾丘渐今日有意慢客呢。 闾丘闵幽没去打扰闾丘渐,他自己将大氅挂在衣帽架上,然后就一幅闲情逸致的样子,开始闲闲地在书房里东张西望起来,摸摸这个摆设,翻翻那本书,耐心等待王叔闾丘渐收官。 一时间,房间里静静的,似乎连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没了,只有默王闾丘渐轻轻的落子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3章 推心 忽然,“哗啦啦”一片提子的声音响起,闾丘闵幽知道这局棋结束了。果然,他回头看时,闾丘渐已经离开了棋枰,立身而起,指尖却拈了一片鲜艳的花瓣,正设法将它粘搁回枝头去。 那是棋案上花瓶里插着的一剪红梅,而今有些凋零,落了瓣在案上。默王对这些花瓣毫不遮掩那份怜惜之情,他将落下的碎红仔细地、一片一片地,像捏棋子那样,用两个指尖拈起来,又将它们一一搁回瓶中的梅枝上,让它们看上去,仿佛还好生生地长在那里。 唉,王叔日日所做,无非下棋、拈花这些无聊之事,如此消磨意志,真不是闾丘家的男儿所应为啊。 闾丘闵幽见王叔如此,心中不免有些郁郁,许是情势不同,心境看法自然就有不同吧。想他前些年,听闻了王叔闾丘渐当年的经历,还很担心这个王叔不够安分。 毕竟,按照翼国王位传嫡传长不传幼的传统,先王闾丘恭驾崩后,世子遇刺身亡,王位就该轮到老二闾丘渐了。 何况,当年的闾丘渐,性情温和友爱,人缘极好。对父顺,对兄恭,对弟爱,对友亲,这是周围人对二殿下闾丘渐的普遍评述。 说起来,这翼国国君若是由闾丘家的人内部投票选举的话,得票最多的一定是这个二殿下闾丘渐。很多人当时就曾言,翼国若是需要一位仁君,非二殿下闾丘渐莫属。 只是,当年的闾丘渐似乎是毫无这方面的兴趣和野心,他更喜欢舞文弄墨,听戏看舞,所结交之人,几乎全是文人墨客、艺人琴师。而他的一手围棋,更是已达国手级别,只要有他下场的杯赛,捧杯人选不做第二人想。形容俊俏、文采风流的闾丘渐还被列入“会颖四公子”。 这样一个生性淡泊、与世无争的二殿下,在自己遇刺后选择默声,其实也是他自愿放弃王位之争的意思表示,也因此,群臣才能顺利拥戴老五闾丘羽登极。 但是,时移势易也,谁能知道今日这位默王怎么想呢,王位毕竟是让人垂涎欲滴、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一件宝贝,难保闾丘渐今朝又萌生出悔意,有了别样心思呢? 闾丘闵幽观察了一段时间,他发现父王对二王叔闾丘渐是毫无怀疑,也毫无防备的,闾丘羽并没有派人留意默王的动静。 为此,闾丘闵幽决定,自己去“考察”一下默王。他于是派出心腹吴泽,监视观察了默王闾丘渐近两年的时间,才最终确定,二王叔闾丘渐十多年来,确实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一个字都没听他吐过,乃至他连梦话也不说。 以闾丘闵幽来看,默王此人实在是一个毫无野心,过于安分的人,那样的安分,说得典雅些,是性情淡泊清冷,说得不屑些,已几近于一个窝囊废,一个自甘沉沦的失败者了,真不知闾丘家怎会生出这样的男儿。 当时,对于这样的王叔,闾丘闵幽心中惋惜之余,是庆幸的,为父王闾丘羽庆幸。 但是,今时今日,站在默府书房中的闾丘闵幽,对此惋惜之余,却是愤怒和悲哀的怒王叔之不争,哀闾丘家之不幸。 “王叔,闾丘一族就剩我们两个男人了,我闾丘一族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闾丘闵幽忽然说。 闾丘渐的手抖了抖,刚刚搁上去的那几瓣梅花落了,另外还又新落了几片,这些花瓣扑簌簌跌落在案上,像一串几个孩子,趁大人不备,一起嬉笑着,一溜烟跑出了门玩闹去了,却不曾想,那外面夜的世界,实在有着一些惊悚和恐怖的。 默王闾丘渐看着案上的片片落红,竟自发起呆来。闾丘闵幽无奈地摇摇头,他原本就是做好唱独角戏的准备的,只是真要自个儿登台时,却又颇觉有些落寞和缺憾。 闾丘闵幽继续他的旁敲侧击:“王叔,我父王驾崩已是第四日,周家人有准您进宫拜祭么?” 闾丘闵幽知道,指望闾丘渐说话是不可能的,他只是顿了顿,遂自问自答:“没有,是吧?”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用一声半憋屈半憎恨的冷笑做为间奏,然后,自嘲道,“连我这个孝子,他们也不许我棂前哭父呢。” 闾丘闵幽说到这里,触动了心里的悲伤,竟忍不住嘤嘤两声,泣出了泪。他掀起袖子抹了把眼睛,强忍住悲,把要讲给默王听的话继续下去:“世子哥哥死了,三弟失踪,四弟惨死。王叔,你我已是闾丘家最后的血脉,却连拜祭权都没有。您想过没,他们姓周这样做,究竟想干什么?” 闾丘闵幽虽然不会作画,却也懂得留白的重要,他不准备将这书房中所有的时间都占满,也不急于将自己口袋里的东西一下子倒尽,他恰到好处地停住了话头,让房间静默下来。他将这片静默留给默王闾丘渐,供默王思考。 在这静默里,闾丘闵幽听到又有两片花瓣跌落在案上,他扑闪着眼睛向四围打量起来。房间很暖,却看不到火炉,更听不到这个季节在别家房宅里、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响起的柴火的噼啵声。 闾丘闵幽踱着步子,在书房里走了一圈,经过四个房角时,他特意停顿了一会儿,感受了一下温度。 奇了,这房子也不似别家房宅里房中央暖和、墙边角落处却发冷的情况,竟是整间房几乎处处暖和,温度均匀得很。 闾丘闵幽踱回原先的站立之地,歪着头思索了一会,然后,低头看向了地板。地面是青砖铺就,每块青砖足有别家青砖的四至六块大,绝不是会颖城建房铺地通用的那种砖,想来应是王叔为默府特别定制。 这些砖色泽沉润,细腻光滑,并没编排什么花样,只是一块接一块连出去,砖与砖之间却是契合得平整紧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倒像一整块巨砖上,用一把长刀,轻轻拉开一线线的缝隙而已,那隙痕整齐而纤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4章 只要 因为外面天冷,且是骑马而来,二殿下闾丘闵幽脚下穿着的是一双小羊皮马靴,鞋跟处还钉了硬掌的,防止磨损。闾丘闵幽遂用这鞋跟轻轻跺了跺青砖地面,果然听到脚下传来空空的声音,原来,这书房的地面是架空起来的,下面烧着地火呢。 闾丘闵幽想起自己从前门往书房来时,跟着仆佣走,是经过几个转折的,这时候行人的注意力往往只顾看了那些转折处了,却不曾留意每次转折时,似乎都要上一个台阶,这书房堪堪是建得比别处都要高出的,这样才能方便地火送热。 闾丘闵幽感于书房设计中这样细致、却又不着痕迹的机巧心思,心里对王叔闾丘渐佩服了不少,他甚至有一刻觉得,其实,王叔应该也是很聪明的,说不准会比父王闾丘羽还要聪明呢。 至少,默王比父王讲究得多。父王在书房看书,冷得跳脚时,最多手上抱个暖手炉,脚下再踏个垫脚炉也就罢了,可王叔却一劳永逸地,将整个书房设计得如此舒适温暖。 看着青砖地,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温暖,闾丘闵幽忽然犯了小孩子心性,想着在这房里,随便掀起一块砖来,丢两个地瓜进去,隔不多久定能香喷喷地烤熟了呢。 这又勾他回想起自己和可心、小黑一起,在会颖郊外烤地瓜、烧苞谷吃的情景,这个貌似刚强冷酷的少年,一时竟忍不住就在这默王府的书房里多愁善感起来。 过了很久,闾丘闵幽才将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拔出,心里暗自怪责自己,想着许是这房间静默得太深、太久了,才会让人不由得生出凄凉和伤悲来。 闾丘闵幽正要开口说话,却豁然发现,有一双眼睛近在眼前。王叔闾丘渐不知何时,竟已站在自己面前,只在咫尺之间,那双沉默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闾丘闵幽的身材虽未彻底发育完毕,但身高业已和闾丘渐差不多了,因此,两双眼睛对视时,距离就显得非常近。 二殿下闾丘闵幽吃了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和王叔闾丘渐如此近距离地对视,他也是第一次发现,他们叔侄竟有着相同的、褐红色的眼眸。 只是,眼前的闾丘渐的那双眼眸,像两口深深深的深井,让闾丘闵幽无法看到底。 莫名的,闾丘闵幽从眼前这两口深井中,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面对这双深井,闾丘闵幽觉得当自己想要靠近它们、窥探它们时,它们却能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你,让你不得而入。可是,当你转身想离去时,它们却又能像漩涡一样扯着你,将你吞没其中。面对这双井,来去不由自己,距离亦由对方掌控。 意识到这一点后,闾丘闵幽忽然就情绪暴躁起来,他开始从潜意识中散发出一缕又一缕暴戾的气息,来对抗来自那双深井的压力。他可不是一个会轻易示弱、随便臣服的人。他开始深沉着眼睛,在地板上踱来踱去,连珠炮一样向默王进言,偶尔还佐以几个加强语气的手势: 王叔,我是来拖你下水的 也是来救你的 你难道没有感到,脚下有地火在燃烧么 地火烧上来,会把人烤焦的,像烤鱼一样 王叔,跟我跳水吧 跳水吧 我是来救你的 救你的 我知道您不想争什么 你只想死后,葬在栀子树林 可是,王叔,王位是件凶器 凶器是嗜血的,是会喷火的 王叔,你看那,你张开眼睛,你打开窗户看 栀子林的大火已经烧起来了啊 烧起来了 舅舅周却会放火烧栀子林的 会的,舅舅会的,他会让你没有葬身之地 王叔,跟着我一起跳水吧 跳水吧 只有水才能克火 水能克火 闾丘闵幽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后,转头看向闾丘渐的眼睛。他再一次吃了一惊,因为眼前那双眸子,不知何时,竟已由原来的褐红色变成了赭红色,仿佛两片被火光映红了的天空,仔细看那其中,竟依稀有两条火蛇在扭动腰肢,它们吞吐着火焰和红信,那红信分着叉,尖尖的,卷着火苗犀利地翻飞,表情痛苦而凄绝。闾丘闵幽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人们说起过的那场大火。 原来,那场大火是真的。十九年前,闾丘渐遇刺时,曾有过一场大火。闾丘渐是在秋凉馆门口遭遇刺客伏击的,当时馆主沈双送闾丘渐出来,和闾丘渐同行,刺客将沈双误做闾丘渐,进而袭击。 待得刺客醒悟自己认错了人,再去追赶闾丘渐时,闾丘渐已经奔入一进院落,不见踪影。 刺客于院中反复翻查,甚至连贮着水的水缸里都伸剑进去刺插过,却始终没找到闾丘渐,最后只好放火烧院。因是半夜时分,等左近邻居呼喝着齐来救火时,那院子已烧起一条暴烈的火龙,张牙舞爪,随时会将进来救援的人也吞没。 所幸那家人那夜走亲戚未回,否则必定命丧火海,只可怜好好一个宅子,一夜之间,竟化为一片黑魆魆的废墟。 据说,那个志在必得的刺客,一直守着大火至凌晨,直至火熄之后,确定没有看到闾丘渐从火中逃出,刺客这才离去。 可是,闾丘渐竟还是从这样的火海里死里逃生回来了。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在火中曾有过怎样刻骨铭心的经历。 闾丘闵幽心中想着这段传闻,眼睛却一直盯着默王的眼睛看。渐渐地,他发现王叔闾丘渐的瞳子慢慢黯了下去,淡了下去,赭红色一点点褪去,一对火蛇也悄悄隐去,那双深井样的眼眸又恢复为原先的褐红色,呈现出古井无波状。 有一瞬间,闾丘闵幽有些后悔,他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来这一趟,他是不是唤醒了一头可怕的睡狮。为此,他的心里竟少有地产生出一点害怕。 可是,闾丘闵幽转而又想,狼也好,虎也罢,狮子也无所谓,随它是什么猛兽,只要它体内流着的,同是闾丘家的血,只要它和自己站在同一个战壕里就可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5章 黄昏 在二殿下闾丘闵幽造访的一个多时辰中,默王闾丘渐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当默王闾丘渐又开始左手和右手下棋时,二殿下闾丘闵幽告辞而出。 想不到,外面的世界已是一片素白。天空正飘着细雪,中午的阳光懒洋洋地斜照着,前面的栀子树林已是玉树琼枝。 小黑一见闾丘闵幽出来,贴上来又是蹭,又是舔,好不开心。 二殿下闾丘闵幽从鞍袋里找出一件薄毡,搭在小黑背上保暖,随后,自己披了来时穿着的紫貂毛氅,牵了缰绳,沿着来时的路穿林而回,免不了在小黑细碎的铜铃声中,一路心事重重。 当日黄昏时分,雪并未稍歇,地上积雪已达寸厚。二殿下闾丘闵幽像前两日一样,来到王宫门口烧香焚纸,遥相拜祭父王闾丘羽。 周却派来护守王宫的军队,也像前两日一样,将二殿下闾丘闵幽挡在距离王宫数百步之处。 这些守在王宫外围的北关兵,铁盔铁甲,五步一人,共是两排,将王宫护在身后。白雪阳光下,他们盔甲森然,枪头雪亮。他们本是习惯了北关苦寒之地的守卫之卒,此刻立于空旷的王宫之前,树木一般直直矗立着,除了换班之时,竟是屹然不动,细雪趴在他们头上、肩上、身上,甚而挂在他们眉毛上,看上去倒像是王宫门前堆砌的雪人兵俑,又或者是冰雕。 王上闾丘羽驾崩消息发布后,中午时分,围住各府的北关兵撤走,二殿下闾丘闵幽嚎哭着、一路狂奔,直奔王宫而来,后面气喘吁吁跟着周却派来的负责盯着他的那两个人。 二殿下闾丘闵幽当时骤见王宫门前多了这些兵卒拱卫,也不管不顾,赤手空拳就往里面闯。 不料,这些兵卒竟于瞬间将他合围,噼噼啪啪一阵枪杆枪头互击粘搭的声音后,二十几杆长枪硬是搭成一个枪阵,将二殿下闾丘闵幽困在中央,闾丘闵幽几次前冲后退,甚至拧身跳跃想挣脱向前,无奈腰间腋下搭着的这些长枪竟像长在他身上一样,让他虽然使劲浑身解数、大汗淋漓,却始终无法脱困。 而这时,围着他的兵丁中有人大喝一声“起”,这些枪竟就硬生生将闾丘闵幽架上了高空,然后一声齐整整轰雷般的断喝之后,闾丘闵幽就被远远地抛了出来,他不得不借着这股力道,翻个筋斗,将自己落了地。 那是二殿下闾丘闵幽第一次见识舅舅周却的北关兵,他心中已知自己闯宫无望。悻悻然不肯离去的二殿下闾丘闵幽那日在王宫外徘徊了很久,却一筹莫展。 不仅近前有这些执枪戴甲的兵卒,远处王宫墙头上也一样站满持盾背弓的北关兵,而闾丘闵幽相信,随时从哪里冒出一队铁甲骑兵也不足为怪。 二殿下闾丘闵幽心中掂量过,就算自己牵来小黑,戴盔披甲,拎着自己的烈羽戟硬闯,恐怕也进不去数百步之外那道王宫的大门。 那一刻,满怀委屈的闾丘闵幽想,如果他不是男儿,如果不是为了闾丘家的骄傲,他想他一定会跪下来,求求那些兵丁,求求他们,就像战时那些蝼蚁般的百姓跪在敌人的刀斧下哭着求生一样,求那些兵丁放自己进去看看父王,看看父王已经停止呼吸的脸。 数百步外就是那扇二殿下闾丘闵幽走过无数次、这几日却朝他紧紧关闭的王宫大门,闾丘闵幽眼泪流了,抹干了,又流出来。 风雪和着这些眼泪在他脸上切割,像切割开一条鱼的肚子,拽走它还活着的、还在一呼一吸、还在一跳一跳的鱼泡、鱼肠、鱼心、鱼肺,然后,依然不肯放过它,还要挖开它的腮帮,切断它的喉管,扯出它红色的血脉和哭泣,而那条鱼,张开的鱼嘴还在悠悠地吐气,白色的鱼目还在用力鼓凸,无遮无拦的眼眶里还在汩汩地、无声地流出泪水。 鱼鱼。 闾丘闵幽听到依稀仿佛间,有个温柔的声音,从临水坊的方向传来,呼唤自己。 鱼鱼。鱼鱼。鱼鱼。 可心的呼唤在闾丘闵幽心中一连声地响起,他更加疼痛不堪,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在这王宫前的雪地上坐了下去,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他真想对着天空,对着大地喊,他是一条可怜的鱼鱼,一条死了父亲,很快也要被拖上砧板被切割剖开的鱼。 天暗了,黄昏将至,倦鸟已在急急地归巢。 哭累的二殿下闾丘闵幽不得不彻底放弃入宫的打算,他怏怏起身,行去买了香烛冥纸,然后返回,就在这王宫数丈之外,隔着拱卫的兵丁,隔着高墙瓦舍,隔着风,隔着雪,隔着泪眼,隔着黄昏的凄凉,向着宫中遥祭父王。 第二日黄昏,雪依旧没有停,细细碎碎地飘着,闾丘闵幽再次来到王宫门外,烧香焚纸,遥相拜祭。 今日,是第三个黄昏。王宫门前的那些北关兵隔着很远就发现,今日的二殿下与往常不同。 今日的二殿下闾丘闵幽,披着黑盔黑甲,穿着高筒马靴,靴边别着青蝶短剑。积雪在他脚下嘎吱、嘎吱地响,他右手牵着盛装的小黑,小黑神俊英武,蹄声得得,颈下的铜铃玲玲地一路细响。 这些细碎的声音迎着黄昏的风雪起起落落,它们有时彼此唱和,有时又各自飘零。 那杆有名的烈羽戟伏在闾丘闵幽背上,戟头从他肩后探出,月牙刃的寒芒一闪一闪,像遥远的星月隔着长空望过来的、清冷冷的眼睛。 刃下的红缨随着闾丘闵幽步伐的起落,跳跃扑簌,像一只鸟栖息在他肩头,红色的颈羽一收一乍。 只是,在这簇醒目的猩红之中,却分明有一条两指宽的、长长的缟素,悲悲戚戚,叠叠荡荡,飘摇着一缕如烟的哀伤。 这样走来的二殿下闾丘闵幽,看上去有一点点孤单,有一点点凄凉,有一点点豪情,有一点点决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6章 天神 黄昏的天光萎靡不振地追逐在闾丘闵幽身后,像一个老得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隙的忠仆,踉跄着脚步,伸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为少主人拂掠肩背上的细雪,最终却痛心地发现,无论怎样,也拂不去少主人心头的伤痛。 于是,这黄昏的阳光愈加忍不住老眼浑浊起来,且噙了泪,含了痛,带着凄凉。 一阵风过,雪忽然急了,裹挟着一股浓烈的酒香飘来,大家这才注意到,闾丘闵幽未执辔的左手提着一个坛子,正不断飘逸出酒香。 北关兵们的鼻子不由抽搭了几下,他们马上嗅出,这是烧刀子的味道。 北关兵常年戍守苦寒之地,烈酒是他们不可或缺的御寒之物,也是他们驱赶孤独、苦闷、思乡情绪的有效法宝。因为军队对喝酒有约束规定,军营附近也禁止开酒肆,将官们喝酒要么是偷偷地喝,要么只能等某些特殊的节假日。 而烧刀子酒,因其在饭店酒肆最为普遍,也最廉价,同时也最烈,极得官兵们的青睐。 军中十斤烧刀子酒的兑价是一条羊毛毡子,还经常是有毡子无酒。烧刀子酒俨然已是军营中的一种流通货币,甚至打赌欠债,军卒们都喜欢用多少坛烧刀子酒来对赌或记账。 酒如其名,吞下烧刀子酒,就像吞下了火,吞下了刀。只觉一条火龙在人们体内一路行去,所过之处烈火熊熊燃烧。又如一把快刀从喉咙处向下划去,只觉肠胃喉咙到处撕裂。 酒在肠中,只觉五脏六腑煮沸,七经八脉翻滚,那一刻,喝酒的人仿佛觉得,自己一张口,就能像火龙般喷出三味真火,一翘舌,就能在舌尖上绽出一记春雷。那个时候,上刀山下火海,全然无惧,因为,喝酒的人觉得,自己就是刀山,就是火海。 一直以来,二殿下闾丘闵幽和翼方的关系是亲近的,但那仅限于与高级将官,中下层的兵卒对他是没有什么认识的。 王宫前这些来自北关的兵,他们只含含混混地知道,这几天,日日黄昏来王宫前远远拜祭的这个黑衣少年,是当今二殿下,在王上和世子相继已殁的情况下,据说,这个少年二殿下极有可能成为翼国未来的王。 但是,无论闾丘闵幽是当今的殿下,还是未来的王,与他们这些兵卒的距离都是遥远的,都是高不可攀的。 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这黄昏风雪中飘荡着的、烧刀子的酒香,让这些兵丁的心里忽然就和这黑衣少年亲近了起来,他们的目光开始活络,眼眸开始放光,他们兴奋地发现原来,当今的二殿下,未来的翼国王上,和自己喝的是同样的酒。 对面,闾丘闵幽在渐渐走近王宫,右脚稍微有一点点跛,距离拱卫王宫的兵卒数丈之遥时,闾丘闵幽停下脚步。只见他腰一拧,手一抛,烈羽戟已经绽开红缨,斜掠而出,戟头一闪,便深深扎入白雪覆盖的地面,月牙刃也有半截直没雪中,只有墨色的戟杆斜立在黄昏的风雪中,颤微微如一根胡琴的弦,喑哑萧瑟,欲说还休。 闾丘闵幽从小黑背上的鞍袋里拿出香纸及火石,然后行前几步,放置好酒坛纸钱后,就焚起香,朝王宫方向三跪九叩,随后又烧了纸,开了那坛烧刀子酒,在雪地上酹酒三巡,祭奠父王闾丘羽。 纸灰和香烟袅袅而上,如扯不断的线,解不开的结,向无凭处竭力勾扯逝者的英魂。一时之间,王宫门前,细雪轻风中,竟弥漫出一片说不尽的凄凉。闾丘闵幽身后,烈羽戟红缨如火,月牙刃雪亮,墨色的画杆羽纹繁叠,恰似一只红颈黑羽的烈鸟,瞪着凛冽的双眼,俯颈而立,守护着主人。 远远地拜祭完毕,闾丘闵幽突然脚步斜动,影子一晃,已经抄戟在手。就在守宫官兵愕然之时,烈羽戟已经如一只巨鸟般,上下翻飞,月牙刃下的红缨扑簌簌抖刺成一圈,恰像巨鸟发怒,乍起脖颈处的红羽。 墨色画杆上的羽纹也于这瞬间生动起来,原本若隐若现的白色细纹,与那条柔软的缟素一起,迎着雪光和夕照动如流水,轻易就勾勒并带活了画杆上的墨色羽纹。 随着雪亮的戟尖鸟喙一样穿刺叼啄,戟杆上的鸟羽仿佛也在一张一翕,一耸一落。 不远处的小黑眼见烈羽戟伴随主人意气纷发,心中早已按捺不住,不断打出响鼻,四只霜蹄刨雪砸地,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却因未得主人召唤,不敢擅自行动。 闾丘闵幽似乎了解小黑的心意一般,一声唿哨,小黑立即快乐地长嘶一声,发了力瞬息奔至。闾丘闵幽不等小黑停稳,拄戟一撑,已经跃上马背,小黑越发扬鬣奋蹄,向前直冲,颈下铃声大振。 但见马上之人盔甲鲜明,胯下之马身姿如电,巨戟如鸟,窜高伏低,刺、扎、挑、钩、啄、砍、劈、割,王宫之前,细雪翻飞,素带翻飞,红缨翻飞,一人一戟翻飞。 军中早有传说,二殿下闾丘闵幽一柄烈羽戟,戟法卓绝,神出鬼没,众人今日一见,无不心底喝彩。只是碍于军纪,众人只是默默观看,无人敢把这声彩喝出。 黄昏的天光刀一样从远处的地平线斜抹而出,切割过王宫前的广场时,免不了与雪光、戟光、盔甲之光、马革之光一番混战,彼此刀剑往来,折射交叠,渐渐竟在人马画戟周围形成一圈巨大的光晕。 那光晕更产生出放大镜的功能,让远远近近的北关兵可以清楚地看到,光晕之中的每一粒细雪,每一粒尘埃,看到它们急速的舞姿,快乐的颜色。 原来,那些细雪,那些尘烟,从来都不是白色,不是灰色,不是无色的,它们是七彩的,像舞女艳丽的裙,像孩童多彩的梦,像天边绚烂的虹,像春天妖娆的花。 光晕笼罩下的闾丘闵幽天神般威武,小黑帝骖般神骏,而那柄翻飞的巨戟,犹如一只七彩的凤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7章 烈羽 观看二殿下闾丘闵幽奔马舞戟的北关兵越来越多。近处有王宫前面负责拱卫的两排兵卒,远处宫墙上初时只有当值护卫,不久已是人头攒动,不仅普通兵卒闻风而至,就连很多高级将领也都站在墙头,目不瞬移地盯着远处的闾丘闵幽。 场中情形若是放在往日,此刻早已墙上墙下,雷鸣般的叫好声、鼓掌声响成一片了。 小黑又是一个来回折返,闾丘闵幽挥戟一探,月牙刃已将雪地上的那坛烧刀子酒钩起,戟头一挑一甩,酒坛迎空飞出。 闾丘闵幽双足在马镫上一点,跃身空中,接坛在手,落下时,灵性的小黑恰已奔至。闾丘闵幽将自己轻轻坠下,立于马背之上,雪戟横肩,犹如檐头一只临风巨鸟微张双翼。 北关兵心中又是忍不住一片叫好。 此时,马背上站立的闾丘闵幽一仰脖子,拎着酒坛直灌起来,马未停蹄,酒不停灌,直到酒坛见底,他才手一扬,酒坛远远飞出,跌碎在雪地上。旋即见他脖颈一甩,“噗”一声,一大口酒随之喷出,如万千条水箭,扑射在戟端的月牙刃和红缨上。 忽如春风吹至,戟花万点开出。在墙上墙下官兵们终于按捺不住的同声惊喝之中,闾丘闵幽竟自开始立在马背上舞戟。雪白的刃,鲜红的樱,火样的酒,在这黄昏的风雪之中蓦然相逢,犹如英雄相惜,知己同欢,忍不住击节高歌,快哉快哉! 饮过烈酒的戟刃和红缨,竟似醉了一般,红得更烈,舞得更狂。奔驰的小黑颈下铜铃声如铜锣,脚下蹄声疾如鼓点。 在这狂风暴雨般的疾舞中,闾丘闵幽一双淡褐色的眼眸,渐渐如火一般燃烧起来,泛起红光,最终成为炽烈的赭红色。 烈羽戟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狂烈,开始低低地呜咽,发出金鸣之声,这声音渐渐激越起来,几近长啸,让人直疑这柄戟继续舞动下去,会引起海啸,引起山崩,引起电闪,引起雷鸣,引起整个大地的翻转和沸腾。 众看客的心不由自主全都绷得极紧,恍似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在他们胸口砸着、擂着、攥着、挤着,让他们的心,随时会和即将到来的海啸、山崩、电闪、雷鸣一起,迸发开来。 突然,小黑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闾丘闵幽紧紧附于马背之上,手中长戟指天,烈羽戟鸣啸不已,直欲破天而去。一人一马一戟,蓦然静止在这黄昏的风雪之中,如一座石刻的雕像。 许久之后,小黑依然人立不倒,烈羽戟红缨已歇,只剩一带缟素如一面哀矜的旗,戚戚地飘摇在风里,以一种诀别的姿势,祭奠着一个英雄的末路,生命的最后一曲悲歌在这带缟素的剌剌之声中轻轻唱响,歌声慷慨而苍凉。人们发现,不知何时,闾丘闵幽已是泪流满面。 四围一片死寂,只有风声低徊,雪声扑簌。小黑胸前的铜铃,渐渐轻摇着安静下去。王宫的墙上墙下,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这个黑盔黑甲的少年,看着他手中那杆指天的画戟。戟杆上的羽纹画得繁复奢华,却掩不住深深的悲戚。 那一人一马一戟的含泪伫立,像是一种祭奠,一个怀念,也像是一截乐谱,一段舞蹈,却始终都透着凄凉。 细雪轻飘,素带漫摇,闾丘闵幽赭红色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恢复为淡褐色,他缓缓望向王宫的墙头。在那里,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 周却正和将官们一起,站在王宫的墙头上,远远地看着闾丘闵幽,偶尔说一句什么,身边的将官就笑了起来。当甥舅二人隔着王宫前的风雪,和风雪中站立的两排兵卒对视的刹那,闾丘闵幽也笑了,雪白的牙齿迎着天光亮了起来,一颗颗,像他脸上的泪水一样纯净。 这是他等待的时刻啊。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久得像一首只剩了旋律却忘了歌词的儿歌。做一个闾丘家的男儿,做父王最骄傲的儿子,那是他十七年来从未停止过的梦,他在这个梦里不停地奔跑、喘息,跑了整整十七年。今天,这个梦就要实现了。 指天的烈羽戟被缓缓收回,闾丘闵幽脸上挂着泪,嘴角笑着,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那声长叹仿佛一枚书签,一直夹在书里,经过漫长的收藏和等待,在书页已尽的今日,随风飘落。那分明是一声长叹,不是一声长吟,更不是一声长啸,可墙上墙下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人们静静地看着闾丘闵幽,看着这个奇怪地哭着,奇怪地笑着,又奇怪地叹息着的少年。 烈羽戟被重新举起,重新伸向天际,戟尖颤了几颤后,笔直地指向墙头,指向站在那里的勇烈将军周却。 墙上墙下的人们定定地看看戟尖,然后又和身边的人互相看看,从别人眼里确认一下自己的所见,然后就突然间一片哗然,整个北关兵像一锅开了的水,沸腾起来。 军界的惯例或者说是阵前规矩,戟尖或者枪尖、刀尖指着一个人,意味着一种挑衅,一种挑战,是下战书的意思。 北关兵初时以为闾丘闵幽这个娃娃大概不清楚军界的这个规矩,所以才会误将戟尖遥遥指住大将军周却,可是他们随即看到闾丘闵幽满脸肃穆凝重,尤其几个副将知道闾丘闵幽往日和军界的密切关系和往来,就明白闾丘闵幽是完全清楚军界的这个规矩和习惯的。 这个黑盔黑甲的少年确实是在挑战勇烈将军,挑战自己的舅舅,挑战翼方的最高统领。 将官和兵丁们看了看墙头周却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转而再看向闾丘闵幽时,他们看他舞戟时眼里的喜爱和亲近没有了,转而警惕、敌意地望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有一些悲悯的目光扫过,像扫过一只垂死的蚂蚁。他们不知道,这个黑甲少年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8章 入见 四周围观的北关兵中,已经有凶狠、彪悍的将官拔出腰刀或者取来了长枪,准备出战,就像面对两军阵前的叫阵,翼国将官从来都不乏勇敢出阵者。而王宫前不少兵卒,已经提枪在手,准备随时听候一声命令,就将闾丘闵幽团团围住。 风忽然大了起来,戟头的缟素鼓荡着,猎猎而舞。那一刻,它的舞姿不再悲伤,转而呈现出一种决绝。闾丘闵幽孤单单地立在风里,不断有细雪拂掠过他的长眉,迷蒙上他的双眼。 有一片冰凉的、瑟瑟的东西被风卷至,贴在闾丘闵幽的面颊上,他轻轻将它的取下,拢在手心里看时,是一片纤细的、枯黄的树叶。闾丘闵幽不认识它是什么树的叶子,却忍不住想象它年轻时的勃勃生姿。它是那棵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么?它终于没能战胜冬天而就此凋零了么? 闾丘闵幽知道,此刻的自己,也是树梢上的最后一片叶子,在向整个冬天宣战。但他心中毫无畏怯,他心里想的是,既然今日自己尚在枝头,就要为闾丘家的荣誉而战,哪怕,那是一片叶子与整个冬天为战。 如果明日,甚至片刻之后,自己就将凋零,那么也好,就和这片叶子一起,埋在这个冬天吧。闾丘闵幽打开手心,那片叶子呼一下就被风卷了去,不知飘向了何方。 闾丘闵幽再次抬头时,王宫墙头上已经不见了舅舅周却。没隔多久,王宫大门开了,几个兵卒还在合力推着大门向两侧开去时,一彪人马已经从宫门里奔出,马蹄带着雪花一路飞奔。宫门前的兵卒早听到声音,正对宫门处的两排兵卒,立即飞跑着向两边分去,让出中间一个缺口。几匹马眨眼就冲出了缺口,直奔闾丘闵幽而来,马蹄急似奔矢,仿佛闾丘闵幽就是场子中的箭靶,每支箭都瞄准了,憋足了劲,决心穿心而过。 闾丘闵幽紧握烈羽戟,全神贯注,胯下的小黑也开始敲起碎步,准备随时听候主人的命令,扬蹄奋足。这一刻,恍似有一股怒焰即将在王宫前的广场上燃烧开来。 距离闾丘闵幽数步之遥时,几匹烈马在骑马之人的一片嘘喝声中,收住了马蹄,中间拥出一匹白色的骏马,马上之人四十来岁,手执缰绳,身躯笔直,披一件白毛大氅,正是翼国的三军统帅勇烈将军周却。他身边是他的几位得力干将于翠平、王灿、许峰等勇将。 闾丘闵幽褐红色的眼眸眯成一条缝,望着周却的目光里满是杀意。他留意到周却没有穿戴盔甲,也未执长兵器,只在腰间悬着一柄跨刀。甥舅二人隔着这黄昏的风雪对望着。许久之后,还是闾丘闵幽先开了口:“周将军,您就准备不着盔甲,用一把跨刀迎战我的烈羽戟么,您也未免太托大了吧。” 周却没有说话,看着闾丘闵幽的眼睛若有所思。闾丘闵幽少年心性,先自不耐烦起来,长戟一举,对舅舅周却说:“既然你一定要托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这话,催动小黑就要来战。 这时,周却却在马上不慌不忙地欠了欠身子说:“王后有旨,请二殿下入宫觐见。”闾丘闵幽本自蓄力待发,却忽然听到母亲让自己进宫。一时勒马不及,在原地打了几个转,这才稳住小黑。 闾丘闵幽心里原是认定了母后和舅舅周却合起来,要搞变天的阴谋,要除了自己而后快,想着自己恐怕是这辈子都入不去王宫,见不到母后,更别提在父王棂前拜祭了,所以才决定要拼死一战。这一刻,自己憋足劲正准备狠狠打这一拳出去时,却忽然发现,目标消失了,靶子不见了,命运似乎戏耍了一把自己,让自己几乎被这一拳甩脱了膀子。他忽然就满腹委屈起来,想着自己长了十七岁,父王不疼,母后不爱,仅仅因为自己晚出生了一年,世子的位子就是哥哥的,自己就不得不为此付出很多,最后却连拜祭都不被允许,还不得不单枪匹马,挑战舅舅周却,挑战整个三军……想着这些,他越发觉得心下好委屈,忍不住鼻子一酸,心头一口热血涌上,眼眶就红了。 周却见此,想他始终是个孩子,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忽听闾丘闵幽一声冷笑,质问道:“母后终于肯见我了么?她终于也怕这世间悠悠之口了么?” 闾丘闵幽本来后面还有半句话,是“她舍得放弃她的周家天下了么?”,但是他前面的话刚出口,就看到舅舅周却的目光已经冷却到可以杀人,闾丘闵幽心里也知道这些话在这么多兵卒面前说始终不妥,于是便刹住了话头,可他心里依旧愤愤地想:这些事情,你们姓周的做都可以,我却连说都不行么? 甥舅二人正在用目光刀兵相见中,旁边有人说话了:“二殿下,王后宣你入宫觐见,你是奉旨还是不奉?!”闾丘闵幽看时,认得是舅舅周却的中将于翠平,这人是家中独子,大人怕养不活,从小当女孩儿来养,还取了个女孩子家的名字,许是这些原因,这于翠平说起话来常常都是细声细语,却又阴阳怪气的。 这话要是别人说时,闾丘闵幽也许就不做什么想法了,可是这个于翠平,出了名的鬼点子多,闾丘闵幽听了就免不了一怔,心里想着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圈套。他想到了世子的死。世子哥哥应该也是这样被宣召进去,进而遇害的吧。可是,想想死去的父王,想想舅舅周却手上自己撼动不了分毫的三军将士,闾丘闵幽忽然觉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就算真有什么圈套,至少可以在死前拜祭一下父王啊。于是,闾丘闵幽双腿一夹,就要骑着小黑直闯宫门。 于翠平忽然一催马,横在闾丘闵幽面前,嘻嘻一笑道:“殿下您请下马,宫中不许跑马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9章 拜祭 二殿下闾丘闵幽对于翠平怒目而视片刻,最后却还是很无奈地下了马,早有机灵的兵卒上前接了小黑的缰绳。 二殿下闾丘闵幽举步要行,于翠平却又探来一支枪头,碰碰他手中的戟,又敲了敲他腿侧的剑,眉毛一挑,示意他把戟和剑也留下。 二殿下闾丘闵幽大怒,想他从小跟着父王母后出入王宫,小刀小剑没少带过,就是五年前得了青蝶剑后,也不是没带着青蝶剑入过宫。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中将如此刁难,心中着实愤愤。 闾丘闵幽不由看向了他的舅舅周却。 周却此时却坐在马上,低了头,似乎在沉思什么,不知是有意不看这里,还是真的有什么心事。闾丘闵幽只得咬咬牙,一转身,将戟、剑及头盔,一并留在小黑身上。 “小子们,迎客”于翠平忽然声若轰雷,吆喝道。闾丘闵幽白眼看了看他,心下想原来这个人说话也可以不娘嘛。 王宫前两排北关兵早已答应一声,呼啦啦地奔跑起来,改前后两排为面对面的两列,片刻功夫,就用长枪搭起一条直通宫门的“迎客”甬道,甬道两侧兵丁,那是军中迎接敌使之仪,类似官场上的下马威,衙门里的杀威棒,多是示威警告的意思,迎客之意微不足道。 二殿下闾丘闵幽看看空中一杆杆雪亮的枪,再看看那些兵卒狰狞的脸和他们腰间的跨刀,心知一旦进入这个甬道,有枪搠至,或者有刀攻来,任是谁恐怕都插翅难飞的。 二殿下闾丘闵幽忽然豪情上涌,心想:罢了,罢了,今日本也没打算活着回去,死在宫外和死在宫内,死在舅舅周却之手和死在母后之手,又有什么区别呢?于是,昂然而入。倒让一众将官和北关兵们心下暗暗叹服。 于翠平看着闾丘闵幽从甬道进入王宫,心里暗暗得意,偷笑个不停,心想这个臭小子,就得要这样敲打敲打他,刚才竟敢挑衅三军之主。周却身边王灿等几员将领也都抿嘴偷笑。周却翻了他们几个白眼,没有说什么,打马奔进王宫。 闾丘闵幽进去宫门时,早有一个小黄门等在那里,将闾丘闵幽一直引至闾丘羽生前的寝宫,今日停棂的清影殿。 殿里的棂柩和牌位,比两日前又多了一副世子闾丘奋卒的。 还有什么悲伤可以和这个相比呢! 王后周致坐在清影殿近门处的一张椅子里,头微微侧着,闭着眼倚在门框上,整张脸藏在阴影里,门外的天光和门内的长明灯的灯光都照不到她的脸。周致的脸上写满悲伤,她把自己的悲伤藏进黑暗里。 接连的丧夫丧子之痛,杜嬷嬷不知道这世上几人能够承受,换了别的女人,恐怕早已倒下去了,可是,她的小姐还可以倚着门坐着,为此,她心里已经感激感动到落泪了。她想,只要小姐没有倒下,这王宫,这翼国,这一切的一切,就还有着希望。 二殿下闾丘闵幽已经在殿门口看了周致好一阵,他怎么也想不到,距离上一次觐见母后,也就十数日的时间,母后前额处竟赫然生出一片白发,隐在门侧的母后的脸他无法看清,恰有一线烛光从另一侧门后照过来,停留在她的一侧额发上,那里竟夹着众多白丝。 在黄昏的风中,这一绺黑白相间的额发门里门外地飘摇,像晒在庭院里的衣服的袖子,任风吹着甩来甩去,了无知觉,了无生气。闾丘闵幽心头忽然一阵凄凉,双腿就跪了下去,哽咽道:“母后,儿臣给您请安来了。” 王后周致缓缓睁开眼睛,一张挂着泪痕的脸离开门框,出现在光影下。杜嬷嬷可以清楚地看到,周致眼中初时的喜悦,和继之的冷肃。 杜嬷嬷叹一口气,等了一会儿,见周致始终无语,闾丘闵幽始终跪着,杜嬷嬷就赶紧上来打圆场,示意闾丘闵幽进来拜祭父兄。 棂柩中闾丘羽闭着眼睛,面色沉静,闾丘闵幽盯着父王的遗容神思恍惚,发呆了很久,才意识到父王真的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他,再也不会和他说一句话了,闾丘闵幽扑通一声,再也站不住了,双膝撞地,嚎啕大哭,其悲声直如山呼海啸,哀哀欲绝,引得周致又一次泪水涟涟。 杜嬷嬷眼见闾丘闵幽哭个不停,连这两天本就已经大为不妙的周致又跟着伤心欲绝,杜嬷嬷赶紧来拉劝闾丘闵幽,很费了一番力气,才好不容易将闾丘闵幽拉扯起来,焚纸烧香做拜祭,闾丘闵幽又低泣很久才渐渐止了哭声。 闾丘闵幽拜祭完毕回头看时,舅舅周却已经不知何时悄悄进殿,正站在母后周致身后。 二殿下闾丘闵幽听得二人在说后天出殡的事,届时文太傅也一起出殡,安排各大臣明日拜祭,只是三弟云在依旧没有消息,却并不听他们提及自己登极的事情。 二殿下闾丘闵幽心中不平,遂扑通一声跪在周致面前,忿忿道:“母后,儿臣不敢像世子哥哥那样问父王是怎么死的,儿臣只想问,父王临终有何遗言?” 周致冷冷地看着闾丘闵幽,许久才说:“你父王遗言,让母后看好这闾丘家的江山。” 二殿下闾丘闵幽听了,鼻孔里冷笑不已。周却冷声问了他几次笑什么,他才恨恨道:“我笑父王所托非人。” “放肆!”周却一声怒喝,就要上前。却被周致无力地摆摆手,制止了。 二殿下闾丘闵幽却不肯放弃这个当面质问的机会,逼视着周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那么,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问,母后您是怎么考虑的?” 王后周致看着跪在面前的闾丘闵幽,沉默着。隔一会,她对杜嬷嬷说:“给我倒杯茶来。” 杜嬷嬷端来了茶,周致呷了一会茶,将茶盅递回给杜嬷嬷,望着门外越来越昏暗的天光,又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闵幽,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向母后解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0章 追问 二殿下闾丘闵幽听到王后周致突然这么问他,微微一愕,但他很快镇定自己,咬了咬牙,脖子一梗道:“母后,儿臣只想知道,世子哥哥和四弟过世,三弟失踪,儿臣已是闾丘家最后一脉,母后却为何不安排儿臣继位?” 王后周致望着自己的二儿子闾丘闵幽,不掩满眼的失望,她浑身酸痛无力,心也酸痛无力。 周致想起几天前夫君闾丘羽头枕在自己怀里,嘱托自己看好着闾丘家的江山,这才短短几日,自己看着的这江山,就送了一个又一个闾丘家的人去。那其中,还有自己和闾丘羽最心爱的儿子世子闾丘奋卒。 而现在留下的闾丘家唯一的一点骨血,这个二殿下闾丘闵幽,又是让她如此失望的人。 周致神情沮丧,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完成闾丘羽的临终嘱托,不知道该怎样来完成心爱之人的托付。恍惚中,她甚至想,那一刻,死去的如果是自己,而不是闾丘羽,该有多好!那样,她就不会有这么多生的苦痛和生的艰难了。 周致抬头,见闾丘闵幽正在看着自己,等自己说话,遂点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不过,我们今日只谈拜祭,不谈国事吧。” 闾丘闵幽还想说什么,就看到杜嬷嬷站在周致身后,不停地向他打眼色,示意他退下。闾丘闵幽看看周致苍白到一点血色也无的脸,想了想,就磕了个头,起身准备离开。 恰此时,有小黄门来通传,默王闾丘渐前来拜祭。周致遂起身肃容,由周却、杜嬷嬷陪着,迎出殿去。待得几人接了默王闾丘渐进入清影殿时,杜嬷嬷发现闾丘闵幽还没走,几次示意他离开,闾丘闵幽只做未见。 闾丘渐依旧一袭白衫,不着片尘,清风一缕般,被簇拥在众人中间,默然不语。祭案旁负责引导的老黄门早安排着递上香烛、御酒,闾丘渐依次拜祭了闾丘羽、世子、飞雪公主及四殿下,然后向周致欠欠身子,算是问候了,就转身准备离去。从始至终,他对于立在一旁的闾丘闵幽竟视而不见。闾丘闵幽几次想从这个王叔的目光里探寻一些意思,都没能捕捉到默王的目光。 就在默王闾丘渐即将跨出清影殿的殿门时,闾丘闵幽忽然翻身跪倒,大声朝周致道:“母后,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母后尽快安排新王登极,免得外面的人非议和猜测。儿臣上午为此事专程拜访过默王,王叔他老人家也是这个意思。” 正欲离去的闾丘渐闻言,遂顿住身形,缓缓转过身来,若有所思地看向闾丘闵幽。此时,殿中几人都看向了闾丘闵幽。杜嬷嬷满眼焦急,周却满眼飞刀,周致的目光倒是和闾丘渐一样,若有所思。随后,默王闾丘渐和王后周致的两双若有所思的眼睛,对视在了一起。昏黄的灯烛照着他们的脸,若明若暗。 殿中静默了好一阵后,才听周致淡淡道:“先出殡吧,新王之事,出殡之后再议。”周致说这些话时,看似是在回答闾丘闵幽,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闾丘渐的眼睛。 闾丘闵幽再次发言:“历来都是由新王扶棂并主持出殡仪式,今日却要先出殡,后登极,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谁说没有这样的道理?”一声轻斥从清影殿外传来,周致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杜嬷嬷则满眼喜色,周却用他刀子一样的目光剜了闾丘闵幽一眼,然后望向殿门处。 烛影摇曳间,人随声至的是长公主天怜公主闾丘倾珞。后面急急地跟着诚惶诚恐、来不及通传的小黄门。 天怜公主见到王嫂周致憔悴如斯,心中一阵疼惜。她朝王嫂轻轻点点头,示意她安心,旋即豁然转身,朝跪着的闾丘闵幽道:“闵幽,难道你不懂死者为大的道理么?躺在这里的可是你的父王和亲兄弟呢。我闾丘家的男儿,怎么竟说得出这样没有一点为子、为弟、为兄之道的混账话呢?” 天怜公主说这些话时,面朝跪着的闾丘闵幽,眼睛却一直乜斜着一旁站着的默王闾丘渐,其中诸如亲兄弟、为兄之类的话,在场诸人大概除了闾丘闵幽,自然都知道是说给闾丘渐听的。 听了天怜公主的斥责,闾丘闵幽正想辩驳,眼梢就瞥见默王闾丘渐转身出了清影殿,闾丘闵幽一急,站起就想追出去,却听周致一声怒喝:“闵幽,你越发的无法无天了,见了姑姑竟然也不请安?” 闾丘闵幽无奈,只得刹住脚步,向天怜公主施了礼,恭恭敬敬道:“闵幽给姑姑请安。”随后离去。 天怜公主却未理会闾丘闵幽,早奔上前去,和王嫂周致拥在一起。闾丘羽过世后,天怜一直病卧在床,周致几次探望,天怜要么在发烧,要么在昏睡,二人今日才算是第一次真正见面。天怜在卧病期间,也得知了飞雪公主、四殿下、世子过世的消息。姑嫂二人平日情同母女,心意相通,如今同丧亲人,更加同命相怜,片刻之间,两人都已泣不成声。 出了清影殿,闾丘闵幽才发现,雪已经停了,大地雪白,天空墨黑,宫里到处都已点了灯,因为是国丧期间,原先红纱的宫灯都被撤了去,所有的灯影都是一点点黄黄白白的,像一个个捉迷藏的小人,无声无息地隐藏进假山或树叶背后,又倏忽间被风捉着跳了出来。 闾丘闵幽挑着光线较黑的小道走,似乎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他黯淡的心情。头上墨色的天空很高很远,星星们却很近的样子,像自己从小就想要的那件东西,很远却又很近。 闾丘闵幽一路走,一路仰头痴痴地看星星,跌跌撞撞,倒有几次差点摔了。 快近宫门时,一轮月牙挂了出来,淡得云色再浅点就会找不到它,浅得用手轻轻一拨就能拨散它,雾得像有一口气呵在冬天的镜子上,而一旦将那镜子上的雾气吹散,露出的是一派澄澈透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1章 迎战 二殿下闾丘闵幽抬头望着天上那抹淡淡的月牙,不由痴了。 闾丘闵幽想起他心中藏得最深的一个人,那个人的笑,也是这样淡而浅,若有若无,而那张笑容后面的脸,更是冰清玉洁。 临水坊可心那张娇美的面容浮起在月空之中。 闾丘闵幽的心忽然就痴狂起来,他好想好想马上就见到可心,见到这个今天自己几乎就要生死永隔的最心爱的人。 他再也不想理会舅舅周却的那些监视了,这些日子不能与可心相见,只敢躲在对面的菊仙楼里偷看她几眼,他已经受够了! 这一刻,二殿下闾丘闵幽的忍耐到了极点,他只想马上看到可心! 马上! 片刻不能耽误! 闾丘闵幽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卒至飞奔起来,他甚至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直接飞到北大街的临水坊去。 王宫外的广场上火光通明,负责守卫的北关兵已经点着了火把,广场上还另外燃烧着两堆篝火,将雪地和天空照得如同白昼,任是鸟雀飞过,老鼠窜过,恐怕也难逃他们的眼睛。 闾丘闵幽早看到他的小黑,小黑见到主人前来,高兴得又是喷鼻,又是蹭脖子。 闾丘闵幽拍一拍小黑的脖子,抓了缰绳,翻身上马,他拨转马头,待要双腿夹住马肚,放蹄飞奔时,却迎面看到五六个骑马北关兵横在前面的去路上,其中有俩人执了火把。 火光照耀出这几人正是黄昏时分和周却一同奔出的于翠平、王灿等几员中将,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闾丘闵幽的舅舅勇烈将军周却。 周却未戴头盔,只着了皮甲和肩甲,皮甲中央的护心镜在火光照耀下闪闪烁烁。 周却胯下战马不再是黄昏时骑过的那匹白马,而是换成了一匹火红色的老马,那火比场内任何一把火都燃烧得炽烈。闾丘闵幽认得那是舅舅以前骑过的马,名唤骄阳。骄阳当年也曾是叱咤疆场、赫赫有名的一匹战马。后来因为受了伤,周却就让它退役下来,一直养在将军府里。骄阳和小黑一样,都是四蹄雪白。 此刻,周却除了腰间跨刀,骄阳背上还横搁了一支红樱黑杆白枪头的烂银枪。这杆枪闾丘闵幽认识,是周却马上惯用的一杆枪,铁力木枪杆,枪头精钢,沉重而锋锐,不知挑下过多少冤魂。而一片火光之中,最为肃杀的还数周却的目光,那是刀一样,直欲杀人的目光,是清影殿中目光的延续。 “二殿下,我是来接受你的挑战的。”周却左手牵着缰绳,按住骄阳背上的烂银枪,右手举起马鞭,直指闾丘闵幽,口中冷冷地喝道。 噼啵两声,有个中将手中的松脂火把爆了个火花,火把随着一亮,转瞬又暗了下去,闾丘闵幽的脑海随着这个火花猛然一亮,像元宵节被烟花飞弹突然照亮了的夜空。他不由自主打了个机灵: 昨日,自己在菊仙楼上苦思冥想,好不容易才想明白,舅舅周却、母后周致想要变天 而自己,已成为舅舅和母后变天的最大绊脚石。他们为了顺利变天,一定会先将自己这闾丘家的最后一点骨血斩杀干净 刚才,母后没有爽快答应自己登极之事,就是为了拖,要拖到舅舅周却将自己这块绊脚石清除 今天,愚蠢、鲁莽、无知、呆笨的自己啊,居然选在这个时候向舅舅发出挑战,分明就是在别人要杀自己的时,自己居然递了一把刀过去啊! 闾丘闵幽心中无限懊恼,恨不能给自己大腿扎上一刀,狠狠教训一下鲁莽、愚蠢的自己。他开始警觉地注视四周王宫门前负责护卫工作的北关兵已经围出一个大圈,层层叠叠,密密实实地将自己和舅舅周却围在当中。 闾丘闵幽只觉得四围到处是火把,自己仿佛一只置身火中的飞蛾。 周却身边的几个中将已经散去,站到圈外,和那些兵卒站在一起。那些兵卒兴奋地举着火把,并在把更多的火把点亮起来,被围进圈内中的一堆篝火正被十几个兵卒收拾着,搬移到远一些的地方去。 闾丘闵幽淡褐色的眸子渐渐森冷下来,他心里明白: 这是由自己发起的一战 这是由自己发起后,自己又想避开的一战 这是由自己发起后,自己又想避开,却已经是避无可避的一战。 闾丘闵幽缓缓下马,将挂在小黑脖子上的头盔摘下,缓缓戴上,又将原先斜插在鞍袋里青蝶剑缓缓取出,缓缓别进马靴里,最后,他将挂在小黑身侧的烈羽戟缓缓摘下。闾丘闵幽缓缓地做着这一切,他的心一点一点向下沉去,缓缓地沉进一个冰凉的所在。 未战先怯,闾丘闵幽想到了兵家大忌。未战先怯,闾丘闵幽知道,此刻,这是一个不吉利的词。可是,闾丘闵幽没办法让自己摆脱畏怯的情绪,他的心经过一个黄昏,经过月光的洗礼,似乎已经不再刚强。自己这就要死了么?他不能想象自己的死亡。黄昏之前,他还是那样的渴望慷慨赴死,此刻却忽然留恋起生来。他舍不得今夜的月光。 闾丘闵幽在跨上小黑之前,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还是那么淡,那么浅,那么雾,他想,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月亮了。于是,他的目光更加贪婪地望向月亮,他心里想,那是可心的笑啊。他不想让可心看着自己死,就心里默默地说,月亮,请你闭眼,请你在我今夜的死亡之前闭眼,请你在我闭眼之后闭上你的眼睛。 于是,闾丘闵幽缓缓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后,才又缓缓睁开。他看到,天空中,月亮不见了。他心中又悲又喜,悲的是看来自己今晚真的在劫难逃,喜的是自己不用在可心的注视下死去了。 闾丘闵幽在马镫上用力一踩,跨上了小黑。他一边缓缓地举起烈羽戟,一边想,不知道明晚的月亮会不会知道今晚的一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2章 必死 火光在四处摇晃,高高低低,像脚上绑着火圈的巫神在跳舞,却没有歌声,没有鼓声,只有起起伏伏的呼吸声。一道火光踏着这些呼吸、卷着踏碎的雪花破空而来,蹄声如鼓,为这寂静的火的舞蹈配出最铿锵的伴奏。 闾丘闵幽来不及跟上这突起的鼓点,只能在寒光与火光中凭着直觉一低头,那匹火一样的骄阳从小黑身旁奔过,周却手中的烂银枪已经挑走了闾丘闵幽的头盔。全场顿时一片沸腾,口哨声,叫好声,呐喊助威声响成一片。 闾丘闵幽拨转小黑时,周却正用枪尖挑着闾丘闵幽的头盔在空中转着,目光冷冷。转了几圈后,周却枪尖一甩,头盔飞入兵卒群中,早有人跳起来接住,又有人大喊着拿酒来,于是,这些围观的北关兵们将闾丘闵幽的头盔装满了酒,击鼓传花般在人群中传递开去,兵卒们笑闹着,都以捧着这个头盔一饮为乐。 闾丘闵幽想起自己也曾无数次地想象过,像这些北关兵一样,以兜鍪为杯大笑着豪饮,但那是关于自己驰骋疆场、斩将夺旗的想象,匕首割敌肉,兜鍪饮敌血,做一个豪气云干的好儿郎。而这幅蓝图,也是舅舅周却帮他描绘的。 闾丘闵幽忽然想起,舅舅周却教了自己很多,包括今日之未战先怯,也是舅舅告诉过他的兵家大忌。刚才,一枪挑兜鍪,即是舅舅周却讲过的兵法上的攻其不备。他想起,自己的戟法也是舅舅所教,就连这杆戟,也是舅舅送他的兵器呢。他的手心开始冒汗,抓着烈羽戟的手有些打滑起来,舅舅、外公虽然一再鼓励他青出于蓝,可是今晚,一枪过后,就对战胜自己的师父再也没有了一点信心。 “闵幽,你听好了,”骄阳背上的周却说话了,“这第一枪,是代你母后教训你。你可以怀疑我,却不该怀疑你的母后。她对你父王,对世子,对你,对你们闾丘家,倾尽了她的全部,你却还要那样的猜忌她。这一枪,你受得不冤。” 周却话音未落,火红的骄阳就再次被催动,疾奔而来,“看枪”的声音响起时,周却的第二枪已经朝闾丘闵幽当胸搠来。 攻敌必救,舅舅周却一定以为我会横戟自救。 闾丘闵幽淡褐色的眼眸暴射出一片狠辣,目光流转之间,已经催动小黑奋力向前,怀中烈羽戟亦全力刺出。 一死换一死,一命换一命,这却不是舅舅你教过的兵法了。 跳跃的火光中,骄阳已经和小黑马颈相交,两匹马一匹炽烈如火,一匹黝黑如炭,在雪地上各自为主人奔出生死时速。就在闾丘闵幽屏起呼吸,准备聆听烈羽戟刺穿对方身体时的声音,同时也感受自己的的胸被舅舅一枪破穿,却忽然见舅舅周却身子一侧,手中枪已经改搠为打,烂银枪横着向后扫去。 闾丘闵幽虽已看出变化,奈何舅舅周却的枪速太快,闾丘闵幽的戟已经无法回抽格挡。周却烂银枪的枪头狠狠地拍在了闾丘闵幽背上,若不是小黑速度快,化解了周却的一部分力量,同时又有盔甲护背,不然闾丘闵幽即使不掉下马来,这腰恐怕也要废了。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实实虚虚,虚虚实实。原来舅舅刚才那一枪搠是虚招,横打才是实招,这也是舅舅讲过的兵法啊。闾丘闵幽心中一片黯然,想起舅舅那闪电般神出鬼没的枪法,不知比自己一杆花里胡哨的戟要强多少倍,他只觉失落异常。 “闵幽,”周却冷冷的声音重新在雪地上响起,“这第二枪,是我这个舅舅兼师父教训你的。什么叫匹夫之勇?你看看这四周,我只需一声令下,光是这些战马就能把你踏成泥浆,你就像一只蚂蚁,大象的腿随时会隆隆踏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而你,却毫不审时度势就在军前叫阵,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 闾丘闵幽向四周扫了一眼,发现四面围观的人群除了原来守护宫门的两排兵卒外,又多了很多,许是宫内的北关兵也都闻讯而来了。外围的很多人是骑在马背上的,估计是怕人多,看不清比武,所以纷纷牵了马来。闾丘闵幽估算了一下,外围起码立着上百匹骏马。 场中的空气静默了一会,周却才又说:“准备好了么?接我第三枪。” 周却这第三枪却简直不是枪,严格来说,只能算棍。因为周却这第三枪,根本谈不上什么枪法,就是简单地以枪当棍,朝着闾丘闵幽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的。 眼见舅舅周却马至枪至,闾丘闵幽催小黑挺烈羽戟来架,骄阳和小黑在雪地上纠缠在一起,周却的枪和闾丘闵幽的戟则在空中撞击在一起。相碰的刹那,闾丘闵幽只觉一股大力从枪那头传来,虎口一震,烈羽戟差点就撒了手。 闾丘闵幽手上的麻劲尚未完全消弭,周却的第二下已经又劈头盖脸砸下来,闾丘闵幽如前法再次横戟去架,这次左手虎口被彻底震裂,血丝渗出。 周却的第三下又是同样砸下,闾丘闵幽接完这一砸,左手已是鲜血淋淋,疼得无法握戟,只剩右手还勉强提着他的烈羽戟。 周却眨眼间砸出沉重有力而又快速的三下,眼看第四下又来了,闾丘闵幽只得咬了牙,双手再举画戟,勉力来格,不曾想,周却的枪尖顺着闵幽向上的出力方向,在闾丘闵幽的戟杆上一抹一挑,画戟就被挑飞出去,闾丘闵幽的身子也失去了平衡,跌下马去。 骄阳曾是一匹优秀的战马,这些上过战场的战马都专门受过马踏敌人的训练。战场上遇到步卒,或者这样缠战时从马上掉下来的对手,这些战马从来都会毫不犹豫地、狠狠地踏上去的。 围观的北关兵们眼见闾丘闵幽掉下马去,虽见周却已经奋力勒扯缰绳,却都认为闾丘闵幽必死无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3章 骄阳 可是,奇怪的是,骄阳的两只霜蹄不仅悬在倒地的闾丘闵幽上空很久都没有踏下去,末了还往旁边一跳,大眼睛扑闪闪地望住闾丘闵幽,然后用马嘴、用脖颈去拱他,讨好他,亲热他。一旁的小黑也凑过来,和骄阳一起讨好地上躺着的闾丘闵幽。倒让围观的北关兵们看得瞠目结舌。 原来,闾丘闵幽常去将军府外公处玩,与骄阳厮混得很熟,常常是一见面,就一个猴挂抱着骄阳的脖子不肯下来了。骄阳和他很亲,每次见面都是喜不自禁的样子。这一次,骄阳本是远远就认出了闾丘闵幽的,他还在和主人周却一起站在北关兵这边时,就热情地朝着闾丘闵幽摇尾甩颈,要不是周却勒着缰绳,只怕早跑来和闾丘闵幽相见了。 周却跳下马来,拍拍骄阳和小黑的马颈,示意它们自己玩去,两匹马于是看两眼雪地上的闾丘闵幽,踢踢踏踏地相跟着,一起跑远了。 “败了吧?兵器都没了,还怎么战?闵幽,无论何时何事,力量、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招数、阴谋,在力量和实力面前,都是无用的。这个道理,只怕我再砸你几十枪,你也不会懂。”周却站着说完这些,蹲下身来,手拄银枪,咬着牙低声道,“刚才这几枪,是代你父王教训你。你怎么可以去相信你那个王叔,那是一条不叫的狗!” 周却说这些话时,闾丘闵幽四肢摊开,仰面躺在雪地上,褐红色的眼眸望着天空。 狗不狗的事他不管,他现在满心所想的,是蚂蚁。今夜的自己一败涂地,在舅舅周却枪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正如舅舅周却所言,他们踩死自己,就像大象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可是,舅舅周却并没有踩死自己,他连杀都懒得杀自己,因为他根本不屑于去杀一只蚂蚁。 自己虽是闾丘家的最后一脉又如何?不过是一只蚂蚁。周家人就是当着自己的面变天又如何?那不过是当着一只蚂蚁的面变天罢了。 自己辛辛苦苦、踌躇满志地准备了这么多年,以为终有一飞冲天的一日。可是,这一天真的来时,自己却飞不起来。闾丘闵幽觉得自己就像一片落地的雪花,和身下、身边这所有的雪花一样,只能等待默默消融或者被人践踏。 空中,有一朵云的颜色忽然淡了、清了,慢慢地,竟从它身后钻出一弯月牙,剔透晶莹,盈盈欲泪,像烈羽戟上的月牙刃一样清冷,又像可心的眼睛一样亮丽。 可心在看着我呢,看着一只雪地上的蝼蚁。闾丘闵幽忽然笑了,嘴一咧,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像雪地上捉迷藏的小雪人儿们,调皮地朝天空睒着眼睛: 月亮、可心,你们来 我告诉你们一个蚂蚁的故事,是一只姓闾丘的蚂蚁 有一天,他快要死了,躺在雪地上望着天 他对自己说:我闾丘家的蚂蚁,就算死,也应该是站着的 说完这话,那只姓闾丘的蚂蚁,就后腿着地,站了起来。 闾丘闵幽从雪地上一跃而起,拔出靴边的青蝶剑,朝舅舅周却扑去,嘴里大声喊道:“看剑” 那时,周却已经起身,拎着枪向骄阳走去,他准备就这样结束今晚与闾丘闵幽的这一战。他听到了背后传来的闾丘闵幽的喊声,也听到了四周自己的兵将们突然而起的一片惊呼。他人未回头,身体往前一倾,烂银枪从斜后一递,使出一招剑式中的“苏秦背剑”,封住自己后背。 只是轻轻的“嗤”的一声,脆如丝绢破裂的声音,周却手中的烂银枪已经一断为二,双手各执半截。周却又惊又怒,耳听着第二剑又至,周却不敢怠慢,赶紧转身,将两截枪使出双锏的招法,再次封去,却在青蝶剑一削之下,两截枪又各自短了半截。此时,周却手中所剩,已短似两截敲鼓的棒槌。 闾丘闵幽不做稍顿,剑如秋水,绵延而至,第三剑、第四剑……在四围的惊叫声中,周却不停地后退闪避,他一边扔了手中的“鼓槌”,一边从腰上抄起跨刀,竟是来不及拔出,就不得不连刀带鞘迎着闾丘闵幽的剑封了上去。 “铮”,这一声虽带着金石之鸣,却不甚响亮,场中原先的惊叫骤灭,忽然间变得鸦雀无声,周却手中的刀,连刀带鞘被齐齐削断。堂堂三军之主、勇烈将军周却的跨刀,自然不会是一柄俗物。 可是,这柄刀却被闾丘闵幽的短剑一削即断。 不仅围观的兵将们发了呆,就连闾丘闵幽自己也怔了怔。 父王和母后将这把短剑赐给闾丘闵幽时,闾丘闵幽只知道这是一把宝剑,和世子闾丘奋卒的青蜂剑是一对。闾丘闵幽平日里虽是随身携带它,却从未拿出来与人性命相搏过,最多只是拿出来比划比划,供众人瞻仰浏览而已,他没想到这把剑竟是锋利如此。 此刻,月光下,这把青蝶剑青光流动,竟似有一条蛇影在其中游走。 闾丘闵幽的怔愕也只是一瞬,转瞬之后,他已经再次挥剑向舅舅周却斩去,一剑快似一剑。周却接连退避中,已经退到骄阳身侧,于是一翻身跃上马背。闾丘闵幽削出去的青蝶剑,因了周却这一避,竟朝着骄阳的马腹、马腿直去。 眼见骄阳不被剖腹开膛也要被削足断腿,全场惊呼再一次响起,马上的周却更是惊急交加,急提马缰,想让骄阳纵跃而起,却明显已来不及。 闾丘闵幽一矮身子,青蝶剑贴着骄阳的腹部而过,剑尖却还是划过了骄阳的左前腿。 骄阳长嘶一声,疼得纵身而起,差点将周却掀下马来,周却赶紧抓稳了,然后自己下马,一眼就看到骄阳左前腿连接腹部的所在一道血痕,血流如注。 周却气急败坏,朝着闾丘闵幽大吼:“除了你父王给你留下的这把青蝶剑,和闾丘这个姓氏,你还有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4章 有泪 周却还想再骂闾丘闵幽什么,却也明白方才全靠闾丘闵幽急挫身子并回收剑势,不然,骄阳此刻只怕已经开膛断腿地倒在地上了。周却朝闾丘闵幽怒视几眼后,不再理会他,向场外大喊马倌和军医,然后就仔细地查看骄阳的伤口。 闾丘闵幽看看周围正向这里跑过来的北关兵,又看一眼骄阳流血的伤腿,右手捏起拇指和食指,在口中打了声唿哨,小黑迅速奔至。闾丘闵幽收好青蝶剑,捡起雪地上的烈羽戟,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不知何时,空中开始再次飘起雪花,且越来越盛,一朵一朵,如牡丹,如芍药,如玉兰,娇美凄凉,将至地面时,却又变得飞刀般迅捷冰冷,扑打下来,闾丘闵幽甚至感到了疼。他不仅感到脸颊被一下一下扑割得生疼,他的心也生疼。他忽然觉得自己年轻的生命,也如这漫天飘雪,飞舞奋争,若花燃燃,炽烈而悲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油然而生,冷风一样将他层层包裹,这股孤独感似已在他体内沉睡千年,今日始苏醒,令他心中凄凉不堪,却不知谁堪与共!刹那间,两行泪珠扑簌簌从他眼中滚落下来。 闾丘闵幽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流泪,刚才被舅舅周却打翻在地时,他反而还能笑,此刻,他多少也算是扳回半局来,虽然那是凭着青蝶剑的锋利。可是,他眼中的泪水就是止不住地掉下来。 也许,是舅舅刚才那句话刺激了他,自己的确是除了父王留下的青蝶剑和闾丘这个姓氏,一无所有!一无是处!一事无成! 十七年,自己来到这世上,顶着闾丘这个姓氏生活,已是十七年。闾丘家的祖先赤手空拳打天下,十七岁的时候已经开创了翼国父王闾丘羽十七岁时,也已从雪国质子归来,名扬天下。 而自己,十七岁了,没有任何自我奋斗而得的成果,所依靠和使用的,始终是祖先的余荫,躺在祖先的基业上,却连守业只怕也做不到。 今日一战,若不是凭着父王留下的这把青蝶剑,只怕连闾丘家基本的颜面都难存。 小时候,自己也曾在树下玩过蚂蚁,看那些渺小的蚂蚁忙忙碌碌,自己用一根很细的、落叶的叶脉,就可以将它们随意拨弄。 而今,自己也是祖先种下的、闾丘这棵大树下的一只蚂蚁,一只姓闾丘的蚂蚁,连树上的一片叶子都不是,在树下看着闾丘这棵大树被虫蛀、被刀砍、被火烧,甚至被连根拔起,却无能为力,无所作为,无可奈何。 闾丘闵幽眼前出现父王闾丘羽棂柩中的容颜,那双紧闭的眼睛,永远不会再张开,紧闭的双唇,永远不会再说话,他的心开始一阵阵发痛,眼睛再一次被泪水迷蒙。 很久以后,他才发现,身下的小黑已经不动了,静静地立着。他抹一把眼泪,看清眼前竟然是临水坊。 临水坊已经打烊,门闭着,有一些雪粒被风赶着,从檐上飘洒下来,扑在闾丘闵幽脸上,清凉凉的。檐沿上顶着厚厚的积雪,像戴了一顶兔毛边的棉帽子。 屋檐下的那盏心型桐油灯还亮着,但是,可心二楼的房间却已熄了灯。 黄色的纱灯像是一双柔软的眼睛,暖暖地,注视着眼前的归人。 细碎的风铃声随着纱灯的摇曳缓缓流动在风里,像是谁的吟哦,温柔如水。闾丘闵幽感觉有什么包裹住他那颗冰冷的心。 “吱呀”一声,临水坊的门开了,像一生归棹的欸乃,带着叹息,带着欢喜。 可心在临水坊的二楼听到了马蹄声,那曾经带给自己风一样的快乐、雨一样忧伤”得得”声,只属于小黑。 蹄声从北大街东头而来,离临水坊越来越近,即将像鸟一样飞过,可心再不迟疑,向楼下奔去,她决定拦下这蹄声,留住马背上那个让她疯狂思念的人。 小黑的蹄声忽然没了,只有奔跑过后的喘息声,从门缝里传来。隔着门,可心清晰地感觉到,一人一马,停伫在临水坊的门外。 可心等了一会,并不见有人来敲门,于是,她轻轻地打开门。 大地雪白,月光从天宇垂下来,冰凌一样通透纯净,那个叫做鱼鱼的少年,身披盔甲,手提画戟,天神一样坐于马背,仰头望天,像每次他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一样。月光照耀着他的盔甲,雪花覆盖其上,寒光熠熠,宝光灼灼,流转着神祗的光芒。 可心仰望着马背上的人,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仰视他,也是她第一次看吕鱼鱼穿着盔甲的样子。 她从来都知道,他是她心中的英雄。 很多次,当她的英雄向她抒怀自己要北定雪国、横扫天下的抱负时,她的神思就会飞驰着想象他立马横戟、斩将夺旗的神武样子,却也未曾想到,当他身披盔甲,手提画戟,沐浴着月光时,竟是恍如天神。 可心一步步走过去,伸出左手扶上小黑的脖颈,小黑早已把她当做半个主人看待,这些日子未见她,此刻自是亲昵万分,见她伸手过来,高兴得摆颈摇头。马上的闾丘闵幽却始终没有低头看她。 许久以后,闾丘闵幽缓缓垂下头来,望向可心。 可心惊愕地发现,她的英雄,这个叫做鱼鱼的少年,满脸泪水。 可心第一次见他哭。这个爱穿黑的少年,平时总是酷酷的,很爱笑,她却从未见过他哭的样子。 可心几乎以为,她的英雄从来不会流泪。 然而此刻,月光下,她的英雄,她心爱的鱼鱼,竟也盈盈有泪,那晶莹的英雄泪,正无声地滚落下来,有的落在雪地上,有的落在可心脸上。 可心的心有些慌,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人。她于是向前走近一些,将自己更靠近一些那股忧伤,脸更仰着一些,直到它可以承载到闾丘闵幽的泪水。 闾丘闵幽的眼泪稀稀落落地掉在她脸上,又从她的脸上滚到雪地上。17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5章 花开 终于,闾丘闵幽扔了画戟,弯下腰,抱着马颈,哭出了声,他的脸贴着可心扶着马颈的手,滚烫的泪水淌过她的手背。可心将扶着马颈的手慢慢翻转,手心抚上闾丘闵幽的脸,那一刹那,她感到这个叫做鱼鱼的少年哭得更痛了一些,哭声也更响了些,那张流泪的脸更深地向她掌心里蹭过来,像一只受伤的猫咪向母亲怀抱索求安慰和温暖。 可心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风里,仰头望着空中的月亮。她左手的手背贴着马颈,手心贴着闾丘闵幽的脸,就像流水承载着一片落叶。这一刻,小黑很安静,月亮也很安静。闾丘闵幽哀哀的轻泣,像夜行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像夜风碎碎的敲门声,穿过夜的北大街渐行渐远。 闾丘闵幽渐渐安静下来,止了哭泣,止了流泪。这个时候,伏在马颈上的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有泪水落在可心脸上,却依然有泪从可心脸上掉下来,溅落雪地上,斑斑点点。 闾丘闵幽坐直身子,看到可心眼中正大颗大颗地涌出泪珠。闾丘闵幽下了马,双手捧住可心的脸,轻轻地、一点点地为她吻去泪水,舌尖的感觉告诉他,自己化鱼在梦中徜徉的水,竟有些咸涩。于是,他试着去舌尖圈堵那两个泉眼,似乎用了很久,泉眼里不再有咸涩的泉水涌出,泉眼上薄薄的覆盖开始变得柔软,泉边的青草渐渐有了生机,轻颤起来。 在这样孤单的夜,总算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依靠一起。 夜,原来可以这样安宁,这样美好,这样温柔。 闾丘闵幽在心底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半夜时分,闾丘闵幽在临水坊二楼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一双眼睛,可心正伏在自己胸上,看着自己。闾丘闵幽想起昨晚自己和可心一起上了楼,自己解了盔甲,可心怕小黑冷,抱着一张毡子下楼去给小黑披着,然后,疲累的自己没等可心上来,就倒在炕上睡着了。 “在干什么?”闾丘闵幽笨拙地问。 “在临水照花。”可心巧妙地答。 可心说这话时,眼睛看着闾丘闵幽的眼睛,这个叫做鱼鱼的少年,有一双淡褐色的眸子,不会很深沉地黑,也不会很刺眼地亮,却柔软如水,在那两汪水里,映照着自己。 闾丘闵幽也在可心眼里看到了自己,那个曾经哭泣、伤痛的自己,此刻平静如水,澄澈如水。月光从窗棂缝里透进来,照着闾丘闵幽胸口的可心,像照着一朵夜的魅的花,幽幽的、莹莹的光从她发间、眉梢、唇角散发出来,像有一波接一波的花香袭来,杀伤闾丘闵幽的呼吸。 今夜,你是一朵倒影我眼波中的水中花。闾丘闵幽低低地叹息。 似是不堪微凉,水中花瑟瑟发抖,室内的冷意与暖息低回婉转间,叶片开始层层剥落,花瓣开始曼曼舒展,花蕊开始怯怯吐露,那一刻,花香四溢,满室皆春。 衣衫尽解的可心呈现在闾丘闵幽面前,含羞带怯,月光清丽如笔,淡淡地描过她饱满的唇,清丽的眼,轻扬的眉,如描一朵扶风之荷。 闾丘闵幽的眼波微微颤动,波光里的艳影,凝霜带露,晶莹欲滴。他指尖颤抖着,呼吸沉重着,却不敢伸手去触碰、去摘下眼前的花朵。 那花,却柔柔地,自己钻入他怀中。 闾丘闵幽淡褐色的眸子瞬间燃烧,一簇簇绚烂的烟花在那里迸放,天空最终一片赤红。那朵水中花,就在这片赤红的天空里舒卷,吟哦,绽放,盛开,直至爆发,然后融化。 闾丘闵幽长叹出声,他终于知道了,那朵倒影他眼波中的花,不是妖艳的牡丹,不是暗香的米兰,不是脱俗的清荷,不是沁脾的玉兰,而是一朵清丽的雪花,会在他箍紧的双臂里,在他炽热的怀抱里融化,带着夜的清凉、水的甘甜、花的幽香。 “我有天下最勇敢的男儿。”可心噙着笑睡去前,在闾丘闵幽耳边呢喃。 “要是有个儿子,就给他取名扫。”闾丘闵幽的嘴角也噙着笑,眼皮正在沉沉合拢。 可心想问为什么,却已无力睁眼,吐出的“为什么”三个字,听起来更像小猪的三声哼哼哼。而闾丘闵幽早已在小猪哼哼中呼声大作。 窗外,雪停了,夜风轻轻地和着风铃呢喃。临水坊的二楼偶尔会响起两声笑声,那是梦中的可心和闾丘闵幽在笑。他们的梦是金色的,金柳迎着夕阳,漫野鲜花向青草更青处伸展,山坡上跑的都是牛和羊,一个淡褐眸子的少年骑在牛背上一边放歌,一边快乐地甩响鞭子,他对旁边那个骑在小黑背上的女孩说,我的理想是养牛养羊养你,他的牙齿雪白,像天上一朵朵的云,地上一只只的羊。 这个时候的王宫,很多灯已经灭了,风中树影绰绰,雪白的大地上,黑魆魆蜿蜒着的,是一条条被扫清积雪的道路,寂寞而沉闷地在王宫里爬行着,这个冬季的王宫似乎比往年格外凄凉。 瑞香宫后面的庭院里,王后周致和长公主天怜公主正沿着一条洁净的青石路漫步着,身后不远跟着杜嬷嬷,更远一些是两个挑着风灯的宫女慢慢跟着。 “王嫂,我知道你很心痛,直到现在都不肯接受王兄和世子离世的现实。”天怜公主说着,扭头看了看周致的脸色,见并无太多变化,才继续说,“但是,闵幽说的也对,国不可一日无君,总还是尽快安排新王登极才对。” 王后周致苦笑一声,也不看天怜公主,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天怜公主诉苦:“可是,倾珞,我们立谁为君呢?” “当然是闵幽啊,还能有别人吗?”天怜长公主奇怪王嫂周致竟有如此一说,“难道你想将王位给云在吗?云在那么小,何况现在又下落不明。” 周致听了天怜公主这番话,却仍旧苦笑着摇头。 天怜长公主忍不住心中一惊,道:“王嫂,难道你还有别的人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6章 惊闻 王后周致停下脚步,望着天怜公主,好一阵沉默着。 天怜公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她停下脚步,耐心等候王嫂周致说话。 终于,王后周致长叹一声,说道:“倾珞,你知道飞雪宫的惨案是谁干的吗?还有翩若邸和惜云邸的惨案。” 天怜公主闾丘倾珞闻言一震,疑惑地望向王嫂周致。 周致却还是默然不语,但是眼中已经含了泪。 天怜公主闾丘倾珞的心渐渐揪紧在一起,她感到了一种不可置信的恐怖向她逼来。 好半天之后,她试探地问周致:“王嫂,您是说闵幽?” 周致痛苦地闭上眼睛,缓缓点头。 “怎么可能?”天怜公主吃惊地瞪大双眼,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声音太大了些,看看四周,压下嗓音说,“闵幽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起初我也不相信,可这是千真万确。” 天怜公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脸上的表情渐渐肃穆沉重起来。她知道,既然王嫂周致这么肯定地说,就一定已经是证据确凿了。 “王嫂,你准备怎么样?闵幽还是个孩子。”过了很久,天怜公主才低低地、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因为,她自己也只比二殿下闾丘闵幽大两岁而已。可是,她想,如果她都不为闾丘闵幽说情的话,还有谁可以为闵幽求求情呢,这件事情,恐怕连知道的人都没有几个。 周致没有接话,一阵风来,她将身上白色的狐裘裹紧一些,连日来的打击和繁琐让她面色苍白,整个人轻飘飘如一个纸糊的偶人,似乎风再大一些,就可以将她吹走。风中有什么鸟在远处哭泣,声音时断时续。天怜公主不忍再听,和杜嬷嬷交换个眼色,二人半扶半劝着周致返回了寝宫。 天渐渐亮了,已是翼国王上闾丘羽驾崩的第七天,一众大臣等被安排棂前拜祭。一大早,就有官轿、马匹从会颖城的四面八方陆陆续续向王宫中汇集。会颖城的地面不再雪白,开始有些泥浆,到处污秽起来。踩着泥泞的官轿、马匹行至宫门前,面对守护王宫的两排北关兵,不得不下轿、下马,然后有小黄门导引着,徒步依序而行,进到清影殿拜祭。雪国方面也有人来拜祭了飞雪公主及四殿下,礼仪隆重。 文府也对文孝勤的拜祭做了开放,前些日子还只是一些大臣们的私下拜祭,今日,却是连乞丐商人也被准许自由出入文府,灵堂拜祭。闻讯涌至的,自然还是以会颖城乃至从外地赶来的读书人为最多。 一时之间,两处啼声不断,拜祭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 当晚是闾丘羽及飞雪公主、四殿下的头七,王后周致、天怜公主闾丘倾珞、二殿下闾丘闵幽、勇烈将军周却及杜嬷嬷一起在清影殿通宵守七。 五更鼓响,守棂七日已满,叮叮当当封馆的锤声最早在文府响起,那里哭声一片,文家妻子儿女直把灵堂哭得灯昏烛暗,愁云惨淡。 王宫中清影殿里却没有悲泣,也不闻哀嚎,只有清脆的锤声一声长、一声短地响着,像河上纤夫的号子,悠长而有力。天怜公主、二殿下、周却已先退下了,殿里的护卫、宫人等也被撤走了,殿中央素幡飘摇处,只有周致一人清伶伶的身影。殿门外,杜嬷嬷红肿着眼睛守立着。 飞雪公主和四殿下闾丘雪健的棺柩被封好后,挥锤的老人将一双浑浊的目光望向王后周致。周致上前,拔下头上的玉簪,轻轻放在闾丘羽枕侧。当她转身时,挥锤老人伸出一只拳头拦在她面前,拳头慢慢展开,沟沟壑壑的掌心里是一枚元宝钉,缀着一条细细的红绸。老人用嘴型和目光示意周致留钉丁,周致颔首致谢,留了钉在手,走出清影殿。 锤声重新响起,缀着彩绸的铁锤起起落落,像鼓槌上下飞舞着敲响铜锣大鼓。周致走下清影殿的台阶时,听到身后传来老人沙哑的歌声,叮叮当当的锤声一下下响着,仿似在为他的歌声敲打节拍: 屋大好停丧 门大好出丧 千年出一口 万年出一双 …… 今天的太阳升起得格外晚,当会颖街头早已稀稀落落出现人影时,天似乎才开始有亮的迹象。远处从地平线起,一抹又一抹白亮的云霭向空中累积上去,像搭建一个云梯,有什么东西在一级一级踩着云梯向上去,却朦朦胧胧并不肯露出面目,直到它沿着云梯爬得很高了,才猛然间自己揭了盖头,跳在半空里,这时大家才蓦然发现,原来那是东君日头。可惜今日这东君日头脸上全无血色,白惨惨的,像一张大饼挂在空中,悠哉游哉,让人看得着却吃不着,全不管今日这苍茫大地,几家忧愁几家欢乐,几家饿着几家饱了。 整个会颖城的人都知道,今天是王上闾丘羽出殡的日子,还有文府的文太傅好像也是今天出殡。翼国的很多平头百姓并不清楚王室发生的惨剧,因而也不知道届时一起出殡的还有世子、飞雪公主和四殿下。 出殡路线是一早议定的,主队伍将从王宫西门出发,中途拐个弯,途经文府,那时,文府的出殡队伍将跟随于后,两队将一直穿过北大街等会颖闹市区,向西郊行去,并在西出会颖城之后,两队重新分开,一队奔向闾丘家的王陵,一队向文太傅之子为父选定的坟茔而去。文孝勤不是会颖人,祖籍是翼国某处乡间之地,因此,在会颖郊外是没有文家祖坟可供归宗的,太傅也未曾留下扶棂还乡的遗愿,遂由其妻子儿女做出上述安排。 官府头一天已经发出公文,送殡队伍行经的所有街巷一律停业一日,沿途将有金吾卫封锁护卫。公文虽然没有明言周却的北关兵是否将参与安全工作,但了解内情的人都毫不怀疑,届时北关兵必将担纲重要角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7章 出殡 临水坊今天没有做生意,可心和北大街上所有的店主一样,头一天就已将门前收拾得干净妥贴,没有任何杂物阻道。 早起不久,北大街上已经有金吾卫跨刀拎枪,沿街巡回了,有的金吾卫还骑着马往来疾奔,似是在传递讯息。大街上人群拥挤,人们戴着棉貌、袖着双手探头探脑,猜不准王上的棂车何时到达。 很多小孩子嬉闹着在大人的腿间泥鳅一样钻来钻去,难得有这样热闹的时候,至于说大人们是悲是喜,又关孩子们什么事呢。 北大街上先是来了两队弓箭手,一看就是北关兵。他们分列大街两侧,面朝那些房子,他们虚虚地张弓搭箭,箭头在临水坊各家的房顶、窗口、高楼等可能藏匿刺客之处来回逡巡,不时停下来做一个瞄准,似是练习,又似是威胁。这些较高的地方早有禁令,不准站人观看,否则,格射勿论。 待得突然有金吾卫打着马哗哗地奔来,后面还小跑来一队提刀拎枪的北关兵,与原先的那队弓箭手相间而立,人们知道,终于来了。 北大街两边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仿佛锅里的热水开始冒起泡泡,纷纷伸长原来冷得缩起来的脖子,原先缩在房间里的人也都闻讯涌了出来,挤进人群张望。孩子们空间突然逼仄起来,已经没有空隙可以供他们钻,于是,吵吵闹闹的叽喳声渐渐凋零,只剩了一街的窃窃私语。 没有过太久,就从北大街东头传来阵阵哭声,随着哭声越来越大,人们已经可以踮着脚隐隐看到经幡摇摇,素带飘飘。 顷刻之间,悲伤如流水般活络起来,沿街而淌,所过之处,濡湿人们的眼睛和喉咙,更多的人开始流泪哭泣,甚至嚎啕而哭,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眼前的五具棺柩而哭,为他们失去的王而哭,有些人不过是感怜自身,自伤自怜罢了,但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只要此刻大家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就可以了。 于是,悲伤的流水在沿街而泻时得到了壮大,像雨水与河流的关系,此刻人们的哭泣和这条悲伤的流水互相推动和充沛着彼此,悲伤盛大,哭泣弥高,于是悲伤再上台阶,哭泣就更为撕心裂肺,整个会颖城于是陷入一片悲伤的海洋。 棂车缓缓而至,队前引棂的,是几个白衣白铠、骑着白骏的北关骑兵,身配长剑,着白色手套,仪容整齐肃穆,缓辔行来,马上饰物一应素色,连马缰都换了纯白的。 可心的眼睛已经濡湿,泪眼朦胧中,人们似乎知道了出殡队伍似乎有两队,前一队是王上的,却不知为何有好几具棺柩,也许是些陪葬的,于是,翼国人很乐意想象,让那个和亲来到翼国的飞雪公主作为陪葬。 后面的一队出殡队伍,人们最初也以为是宫里的,还在猜测除了雪国的飞雪公主陪葬,难道还有其他一些宫女宫人陪葬不可? 但是,随着队伍来近,人们渐渐知道了那队出殡队伍是来着文府,太傅文孝勤府上子女似乎比较多,十多个人一起扶棂。想来,棺椁中的文太傅要比王上闾丘羽安慰得多,毕竟,给自己扶棂的有十多个子侄,而王上闾丘羽,虽贵为起王上,扶棂的却只有一个儿子。 沿街的人们一面窃窃私语着这些,一面热闹开心地张望着。 可心站在人群中,对大家这些议论半懂不懂地听着,他听人们说,那个一身白麻独自给王上扶棂的是二殿下,可是,她看不清那个少年的面容。 到处都是白色的经幡和素带,可心挤在人群里,常常被人群和这些飘舞的幡幢遮挡住视野。恍惚中,她好像看到有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今日竟也是一身素服,她想要看清楚一些加以确认,却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可心急急地离开人群,站上临水坊的台阶,想要看高看远一些,她踮着脚竭力地眺望寻找,可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到长长的送棂队伍,和两侧浪花一样涌动起伏的人头。 闾丘闵幽麻衣麻裤,头系素带,站在八匹白骏拉着的棂车上,一手执着哭丧棒,一手扶着闾丘羽的灵柩经过北大街,街道两边虽然密麻麻挤满了人,闾丘闵幽微微侧身,将自己隐入车边插着的幡幢之后,他不想让可心及临水坊左近开档口的人看到他,他只想做可心江水里的一条平常的鱼。 闾丘闵幽从旗幡之间的缝隙望出去,在临水坊门口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可心。可心的目光在追逐那些奔跑的金吾卫、骑兵、仪仗队以及丧乐队。人们都没有注意到灵车上林立的旗幡后面还站着一个麻衣少年。 出殡的队伍在金吾卫和北关兵的护送下从会颖的西门出了城。引棂的骑兵正要打马前行,却见一个传递消息的哨兵快马奔至,原是周却传令,依王后周致吩咐,棂车在西门外停留一盏茶时间,让王上闾丘羽最后再望一眼他出生长大并毕生守护的会颖都城。 闾丘闵幽当即就落下泪来,他仿佛能感到棺柩中的父王突然间睁开了眼,那双王者的眼睛慢慢扫过会颖城高大的西城门,最后慢慢看向他,看向他这个身穿麻衣手扶灵柩的爱子闾丘闵幽,目光里充满了爱意和嘉许。那一刻,闾丘闵幽对母后周致的细致周到充满了感激, 王后周致和天怜公主的驾舆是缀在出殡队伍的中间,其实是王宫棂队的最后,再后面跟着的就是文府的棂队了。王后周致和天怜公主乘坐的马车,整部车都用素白缠裹,白马为驾,因为垂着帘子,路人并不知晓车厢里坐着的是王后周致和天怜公主闾丘倾珞。二人只在厢中默然端坐,神色悲戚,天怜公主偶尔握一握王嫂周致的手,以示安慰。 一盏茶之后,棂队继续前行,行至一处分岔路口,文府派人前往周却处及王后周致的车前告别请准,然后,两队人马彼此分开,各行其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8章 奇怪 王上闾丘羽的棂车经过一处荒凉的旷野时,站在棂车上的闾丘闵幽恍惚看到远处有一个瘦小的身影遥相跪拜,他以为是看到了三弟闾丘云在,可是,等他拨开遮眼的幡幢素带再细看时,却又空无一人。 闾丘闵幽沉思了一会,觉得是三弟闾丘云在的可能性极低,如果三弟就在附近的话,有什么理由不出现,不来祭奠父王呢?他有片刻的担心那个身影真的是三弟云在,可是,他转而就释怀了,他相信此刻就算闾丘云在真的出现,新王也是非自己莫属的,三弟构不成对自己的威胁,正是出于这样的权度,当初自己才会将主力集中在飞雪宫和世子的翩若邸,派人袭击惜云邸三弟那一笔,不过是图个万全罢了,并没有志在必得。就目前局势,真正的威胁依旧不是三弟云在,恐怕还是周氏的变天。 闾丘家的王陵处早已有人做好接棂的准备,棂车一到,祭祀及灵柩入陵大典立即开始,闲杂人等回避于远处,一时之间天昏地暗,金吾卫和北关军将陵地团团围起,跑马激起的尘土飞扬起来,遮断远处望过来的所有视线。 周致及天怜公主等眼见闾丘羽的灵柩徐徐入到陵内,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之中,哭声之哀更比之前,四围也都愁云惨淡,风乱刮,树乱摇,天上乌鸦聒噪着扑棱起翅膀乱飞,倒似闾丘羽这一去,翼国的天真的要塌了。 出殡结束,闾丘闵幽入宫向母后周致请安,临去时,周致告诉他安排了三天后在霆钧阁祭祖。闾丘闵幽的心不由一阵狂跳,他看过王宫里的一些简章廷记,知道数百年来,每逢添子加孙、宣战出兵、祈福免灾、年节婚庆等重大事项和重大节日时,王室都会在霆钧阁上举行盛典,祭告天地和祖先。而这些重大事项中,自然也包括新王登极。 闾丘闵幽眼中快乐的火焰没有逃脱天怜公主的眼睛,她心中默默叹气,一直看着闵幽的背影在晨曦中淡去,化为模糊的一团。天怜公主扭头看向王嫂周致,周致此时也正望着闾丘闵幽的背影出神,目光沉痛。一旁还站着周却。 “路上安全吧?”周致向哥哥周却询问道。 “嗯,我已经派了人在暗中一路护送。”周却点头。 天怜公主问周致:“王嫂,一定要这样做么?就不能原谅闵幽这一次么?他还是个孩子。”说完这些话,天怜公主叹了口气,自己也知道这些话苍白无力。 “倾珞,闵幽的祸闯得实在太大了,你觉得,王上如果在的话,会原谅他么?” 天怜公主没有说话。 看到天怜公主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周却接口说:“我已经暗中化解过几起针对闵幽的刺杀,只是闵幽自己不知道而已,王后的这个办法对闵幽是最好的,也才可能为闾丘家保住这最后一脉。” 周致扶住倾珞的肩头,难过地说:“就算我不处置闵幽,闵幽也会不断地受到追踪和刺杀,闵幽不死,只怕那些人不会罢手。” “究竟是谁要这样针对闵幽?找不到幕后的策划人,始终不是办法啊。”天怜一听闾丘闵幽随时都有性命之危,大急。 周却接言:“目前还没查清究竟是谁想刺杀闵幽,所以,届时就对外宣称永久囚禁闵幽,也好引出这些暗势力。感觉不止一股势力,这些势力谋略得很深,手法也很隐蔽。其实,不仅是闵幽受到他们的影响和威胁,可能连世子也早已在他们的目标范围之内,这点是我们最近才察觉的。 “按照文太傅及文府其他人所言,世子是在王上遇害之前就已经被太傅带回文府,困于后院之中,文府上下,除了太傅本人和两个心腹,没人靠近过世子。 可是,世子竟详细知道王上之死的每个细节,甚至连口吐黑血都知道。我们问过,太傅的心腹也不知道这事。世子自己说是坐轿听到的。 “可是,这件事情我派人问过两个轿夫,轿子一路都是走的人少的路,抬轿的人自己都没听到什么,坐轿的人反而听到了,这就奇了。另外,世子剑上的毒也来得蹊跷,竟然和王上中的毒一样。”周却说着瞟了一眼天怜公主。 周致看看周却,又看看天怜公主。天怜公主注意到了周致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疑问地看着周致。周致犹豫半晌,还是从袖中掏出当日闾丘羽交给她的青玉孔雀簪。天怜一见,惊呼出声,脸色瞬间刷白,扯着周致的袖子急急问:“这簪子怎么会在这里?” “我正要问你呢,这簪子你送给谁了?” 天怜公主听周致一问,想起了断簪那日的情形,两片粉颊瞬间被烧得通红,她有心想辩解簪子不是她送的,是那人自己揣在怀里,可是想想自己当时明明看见,只假装没有看到罢了,于是嗫嚅道:“一个琴师,叫北山泉。” 周致遂明白闾丘羽所言非虚,这个北山泉应该确实是倾珞的心上人。于是又问:“他人呢?” 天怜一愣:“我也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公主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一旁的周却插话道。 “第一场雪落那天。”天怜公主说着,眼里竟已有泪。 在周致的追问下,天怜公主又描述了北山泉的外形长相,与戚公公描述的刺客长相基本吻合。周致与周却对望一眼,周致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天怜公主北山泉行刺闾丘羽,不过基本没伤到闾丘羽,只是划伤点表皮,北山泉被四侍卫生擒,闾丘羽临终托付她放人,但此人竟从天牢里凭空消失。 天怜听毕,先是目瞪口呆,随后哭出声来,她这才明白北山泉所谓必须去做的事情,原来是刺杀王上。她边哭边着急地向周致解释,北山泉不会是真的想要杀王上的,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周却本想告诉天怜公主,北山泉不仅刺杀王上,他用的还是淬了毒的剑,该毒和王上在瑞香宫中的毒系同一种毒,他想问问天怜公主对这种毒是否了解,但是,周致向他悄悄摇头,制止了他。周却只好悻悻地别过头去,没有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9章 交剑 第二天下午,周却终于等到了北关军报,雪国已停止攻关。他长舒一口气。看来,一切和他们所料没错。 翼国这边十三日一早发布王上驾崩消息,雪国十四下午接报,以为飞雪公主和四殿下在,遂于十四日晚发动攻关,想用武力夺取王位。十四日下午雪国使节得悉飞雪公主和四殿下遇害,十六日也就是昨日下午雪国王宫收悉,晚上遂停火。北关军报昨晚发出,今日十七日到达周却手中。 周却算好的时间,等到了平安军报。 二殿下闾丘闵幽在流华邸好好休整了两日,这段时间他太累,自会颖城第一场雪落到如今已经整整十天,闾丘闵幽竟似过了十年的感觉,短短十日,竟是经历、体验了人生太多的情绪。 何况,他可不是从雪落那天开始才奋斗和准备的,现在,基本已算尘埃落定,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而闾丘家的血脉只剩自己这一个,所以,花不旁落,除非母后决意变天。现如今,母后既然明天要在霆钧阁祭祖,就说明母后还是把她自己当闾丘家的人的,那么,变天的担心就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一切只在明天。 闾丘闵幽决定在今晚霆钧阁祭祖的前夜,做一件人生重大的事情。 夜幕初垂时,闾丘闵幽骑着小黑来到北大街,敲响了临水坊的门。 可心开了门,只觉眼前一亮,月光下闾丘闵幽一身水蓝色长衫立于阶前。她还是第一次见他换下玄服呢。 可心侧了身子,让开一些,等闾丘闵幽进门。 闾丘闵幽站着未动,反说道:“我是来买花的。” 可心微微一怅:“哦,做什么用?” “求婚。” 可心愕然,她盯着那双淡褐色的眸子深深地看进去,那里一切都是淡淡的,未见什么。 “玫瑰花吧。”可心边说,边整理了一束红玫瑰递给闾丘闵幽。 “好的,谢谢。”闾丘闵幽掏钱付账,眼睛看着可心的脸,见她眉目之间虽是无限落寞,却倔强地咬着唇一语不问。 可心接了钱,就要转身上楼,闾丘闵幽忽然说:“我还是要这束花吧。”说着自行上前,从可心身侧挤进门去。可心还在愣神时,闾丘闵幽已经抱了一捧格桑花,重新立在临水坊门外。 可心的脸渐渐漾起一片红潮,粉色的潮水洇过她的耳根,又向她雪白的脖颈洇去。她心中半嗔半恼,格桑花“怜取眼前人”的花语她却不能装作不懂。 闾丘闵幽越是见可心脸慢慢红起来,越是不肯说话,只嘴角含笑,戏谑地看着她。可心实在忍无可忍,一扭身就要关门,闾丘闵幽却一手撑住门,转而单膝跪了下去:“心心,嫁给我!” 可心的脸更红了,过一会,她忽然咬牙道:“就一束花么?”说时眼睛乜斜向闾丘闵幽。 “你是说聘礼么?”闾丘闵幽咧开嘴,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还有那个荷包。” 可心目含疑惑,似乎不懂他说什么,闾丘闵幽遂揶揄道:“桐油谨留下,荷包请取回。” 可心笑了,笑得又是弯腰又是捂嘴,直如花枝乱颤:“原来是你啊!”笑声未毕,可心又说:“就只一捧花和一荷包钱就想求婚?还有什么?”可她这样说完,却不等闾丘闵幽回答,就一把夺了格桑花,把两扇门一关,门内响起嗵嗵嗵声,闾丘闵幽知道可心踩着木楼梯跑上楼去了。 闾丘闵幽默默地说:“我会将整个天下送到你面前做为聘礼的。” 跪地求婚成功的闾丘闵幽慢慢起身,转身望天,胸中豪气云干。他忽然觉得自己踏上了云端,踏上了人生最幸福,最自豪的云端。 做一个肖父的儿子,一直是闾丘闵幽的梦想,十七年来,他的每一步都是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当年,父王闾丘羽在登极前夕向母后周致求婚,登极大典和成婚大典同日举行,今日,自己效仿父王,在霆钧阁祭祖的前夜向自己心爱的女人求亲,然后,然后是登极大典和成婚大典同步。想到这一步,闾丘闵幽心头一阵激动,攥紧的拳头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临水坊二楼忽然响起了可心的笛声,笛声温柔缱绻,充满了欢喜。闾丘闵幽眼神明亮,立于门外,听着笛声,只觉天地浩大。 第二天一早,像以往任何一次参加霆钧阁的祭告活动一样,天还黑着,星辰还未褪尽,闾丘闵幽就已经起床,沐浴熏香。他一定要让今天的自己神清气爽、气宇轩昂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闾丘闵幽到达王宫时,天光初现,通往霆钧阁的宫道上已经密麻麻站满了一片,都是随同祭告的各类人员仆众,其中竟有铠甲森然、腰悬跨刀的北关兵,这点很令闾丘闵幽意外。更让他意外的是,闾丘闵幽进入母后周致的瑞香宫时,宫门竟由舅舅周却亲自把守,周却见他进来,很不客气地拦住他,朝他扬一扬眉,指一指他的青蝶剑,示意他交出。 闾丘闵幽皱皱眉头,心中有些犹豫。青蝶剑他向来是剑不离身的,虽然,这段时间因为是非常时期,自己前几天进宫拜祭时,已经交过一次青蝶剑了,但是今日霆钧阁祭祖,闾丘闵幽却并不觉得有交剑的必要。 小时候跟随父王、母后年年都参加几次霆钧阁的祭祀,那时,自己先是带个木刀木剑,后来则开始带着小刀小剑,再后来就是带着青蝶剑,父王母后从来没说过什么。但是,今天舅舅周却始终将手伸在空中,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闾丘闵幽心里不觉冷笑,想着舅舅周却可能是那天被他的青蝶剑追斩怕了,心有余悸,所以今日才公报私仇。 二殿下闾丘闵幽虽然有心不交出青蝶剑,可是看今日的阵势,只怕自己不交出剑就可能见不到母后,甚至上不了霆钧阁,权衡之下,闾丘闵幽还是从腿侧抽出青蝶剑,交给了周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0章 告天 翼国王都会颖今天的天气,难得的雪霁云开,天空碧蓝如洗,晴朗澄澈。 王宫中通往霆钧阁一路上的积雪被已被清扫干净,一众人等从瑞香宫出发,跟随在王后周致后面,向霆钧阁缓缓而去。 北关兵各班人马在周却的安排下,分别把守住王宫通向霆钧阁的各要害处,王后周致、二殿下闾丘闵幽、勇烈将军周却、天怜公主闾丘倾珞、杜嬷嬷在几名全副武装的北关兵护送下,到达霆钧阁入口处,众人向陆公公一一行礼,然后沿青石台阶向上,缓缓登顶,站上了会颖城最高建筑的顶部霆钧阁顶。 阁顶的积雪也已被清除干净,祭案香烛、瓜果点心等一应祭祀用品早已准备妥当,祭案左右比往日的祭告活动又多了些素幢素幡,装点出更为肃穆凝重的祭祀氛围。案前摆着一个蒲团,是供人跪拜用的。 不过,二殿下闾丘闵幽觉得今天的气氛凝重中似乎还透着些诡谲。以往祭告,多有宫人仆从侍应左右协助,可今天,宫人仆从一个不见,倒是多了很多剑拔弩张的北关兵,不仅刚才一同登顶的那几个周却的亲信们干戈森然,原来在阁顶也早已有一批北关兵在候着了,个个都盔甲闪耀,剑戟森然。闾丘闵幽心中很是诧异,以往霆钧阁祭告,几曾有过如此森冷压抑的氛围。 霆钧阁的建筑近似于一个高高的塔楼,却比普通塔楼要阔大得多,只有最顶部是阔大的空地,以下皆是房间阁楼,内中有螺旋型窄梯连通上下,内梯层层都有小口与主阶相接,可开可闭,构思精巧,防守严密。这里的房间常年储备有香火纸张等祭祀用品,并不需要每次祭祀都从下面搬运物品。 祭案如往常一样,摆放在钟亭前。巳时,祭告大典由王后周致亲自主持,周致三跪九叩,行的都是祭祀用的大礼,这一天是翼国丰元历十九年十一月二十日。 闾丘闵幽看着周致祭告,想起以往祭告都会有司仪官诵读祭文,宣告本次祭告的具体事项和内容,这一次,却未宣读祭文,只母后周致在跪拜之后,跪坐在祭案前的蒲团上,合着眼睛,静默很久,似乎在祷告什么。 忽然,和众人站在侧面的闾丘闵幽惊愕了,因为他不经意地发现,从母后周致紧闭的双眼中,竟缓缓流下两行泪来。闾丘闵幽有些迷惑不安起来,他看看周围的人,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王后周致脸上的表情。 不远处的杜嬷嬷垂目而立,舅舅周却面无表情,似乎并无异样。姑姑天怜公主却正也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一撞,姑姑天怜公主眼中竟有一丝悲悯和不忍。闾丘闵幽心下又是一动,却又不懂其中缘由。 此时,王后周致已经默默祭告完毕起身,就听她说:“闵幽,你跪到这里来。” 二殿下闾丘闵幽愣了愣,旋即依言跪在祭案前母后刚刚跪过的那个蒲团上。 二殿下闾丘闵幽跪了很久,始终不见母后周致说话,他于是抬头,就见母后周致和姑姑天怜公主一人一张椅子,坐在旁边不远处。俩人后面站着舅舅周却和杜嬷嬷。姑姑天怜低头不语,母后则看着自己,目光深沉。闾丘闵幽只觉今日的气氛极为诡异,似乎人人眼中都含着一层深意,却是自己弄不懂的深意。闾丘闵幽重新低下头去。 四围静悄悄的,似乎只有人们的呼吸声。大家都在等王后周致开口。 “唉”王后周致竟是一声叹息,这声叹息幽幽的,似乎在湖底沉睡了很久,此刻才泅出水面,于是在冒头的刹那长换一口气。 又过了好久,四围还是静悄悄的。 “闵幽,你抬起头来,看看这根哭丧棒。”听得出,王后周致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 闾丘闵幽微微抬头,顺着母后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自己左前方靠祭案立着一根哭丧棒,似乎就是自己当日扶棂之时亲手执过的那一根。 二殿下闾丘闵幽不解其意,正自疑惑时,周致说话了:“这根哭丧棒是为你准备的,那天你棂前拜祭,我原打算用它将你杖毙在你父兄棂前。” 二殿下闾丘闵幽听母后这么一说,心下一阵发冷。他想起那天拜祭,恍惚是看到祭案旁倚着一根素杖的,估计就是这根哭丧棒。难怪那天杜嬷嬷直朝自己使眼色,让自己尽快离去。他忽然也理解了姑姑天怜刚才目光中的含意,并且明白到,今天的一切不同和诡异,似乎都是因了自己。 二殿下闾丘闵幽虽然开始觉得登极无望,心也开始烦躁不安,却还是将自己强自镇定下来,朝母后周致顿首道:“儿臣不懂母后在说什么。” “你不懂,是么?”周致看一眼闾丘闵幽,声音冷削,“闵幽,不念你是闾丘家最后一点骨血,就你的所做作为,我现在就可以让人把你推出去斩了。今日在此祭告,不过是不想落世人口舌,说我对你不教而诛。” 王后周致的“诛”字出口,闾丘闵幽他心中那个自己吹了很久、在空中漂浮了很久的希望的泡泡彻底破灭了,他明白了今天原来根本就不是做关于新王登极的祭告。闾丘闵幽头上的青筋爆了起来,心头渐渐郁积起怨气和怒气,他决定拼死一争:“儿臣本以为今日是为儿臣登极之事祭告天地祖先。” “登极?你还有脸登极?”周致望着闾丘闵幽,容色凛冽。 “儿臣为什么没脸登极?天下是我闾丘家的天下,我是闾丘家仅存的血脉,我不登极谁登极?”闾丘闵幽豁然起身,怒视周致,“母后,你和舅舅不肯让我登极,是不是想变天?是不是想把我闾丘家的天下变成你们周家的?” 放肆! 住口! 你说什么? 勇烈将军周却的“放肆!”、天怜长公主的“住口!”和王后周致的“你说什么?”几乎同时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1章 自断 站在周致身后的杜嬷嬷已急得面色忽青忽白,不住地朝闾丘闵幽示意,要他赶紧向周致认错。闾丘闵幽却不理会杜嬷嬷的暗示,眼见事已至此,也是气急败坏,索性豁了出去,将一直以来就想说的话直接倒了出来:“母后,舅舅,你们想变天,也要先问问我答不答应,我闾丘闵幽一息尚存,就不会让这天下姓了周!” 周致气得脸色苍白,浑身哆嗦。周却正想上前教训闾丘闵幽,周致已经大喝一声:“跪下!” 闾丘闵幽被母后周致这一声怒喝吼得一愣,他看看母后那张苍白的、怒容满面的脸,终于没敢再说什么,慢慢地重新跪了下去。 王后周致跟着站起来,却一阵晕眩,身子晃了晃,几乎摔倒,杜嬷嬷和天怜公主眼疾手快,赶紧左右扶住。 “闵幽,我还没问你呢,你竟来质问我!”随后,周致大声道,“取来!” 周却一个眼色,马上有人下楼去,隔一会儿送上一个黄稠包裹。周却打开,放在闾丘闵幽面前,正是世子印。 “这是从你流华邸搜出的,你怎么讲?”周致问。 闵幽已经黑了脸。 王后周致走到跪着的闾丘闵幽面前,痛心疾首道:“你告诉我,你怎么就忍心手足相残,加害你的兄弟们呢?!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你是怎么做出来的?!你父王的毒是不是也与你有关?” 闵幽大惊:“父王中毒与我无关!世子哥哥孱弱无能,不堪大用,我翼国需要的是一个钢铁男儿。为了翼国,我愿赴汤蹈火,百死无悔。但我绝对不敢加害父王!” “孱弱?世子的仁厚,在你眼里原来是孱弱?你还想要登极为王,你懂不懂怎样做一个仁君?” “仁君?为王者岂可有妇人之仁,成大事者应该不拘小节。父王就没有妇人之仁,我不过是在学习父王罢了,父王不就是暗杀了自己的几个哥哥才得以……” 闾丘闵幽话未说完,周致已经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闾丘闵幽嘴角慢慢渗出一丝鲜血。闾丘闵幽捂着火辣辣的脸,吃惊地望着母后周致,这是他有记忆以来,母后第一次动手打他,甚至可能是母后第一次动手打人,平时的母后总是那么温婉大度,从容不迫,何曾动怒到如斯地步。 “好好好,”周致指着闾丘闵幽的手指停在空中,颤抖不已,苍白的唇也是颤动不已,却只能吐出“好好好”三个字来。她心中一忽儿悲怒交加,一忽儿心灰意冷,许久之后,她突然咬了咬牙道,“你父王是举刀朝自己,你却是朝着手足兄弟你父王是对自己狠,你却是对兄弟狠你父王有的是坚决,你有的却是狠毒。你觉得你们一样么?既然你口口声声要效仿父王,那么,今日你若能学你父王自断一臂,这翼国的王位就归你好了。” 周致说着,已是泪水奔洒,她随手就去拔周却腰间的跨刀,周却急忙伸手去拦,却被周致手腕一翻,绕了过去,跨刀被扔在闾丘闵幽面前。闾丘闵幽愣住了,很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向母后周致,只见周致一脸悲绝。 闾丘闵幽又低头看向地上的跨刀。雪亮的跨刀就那么静静地卧在自己脚下,懒懒地放散着诡异地光芒,那凌厉的杀气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睡,眯着的眼睛里偶尔一闪,露出一抹嘲弄的微笑。 闾丘闵幽发现自己整个后背都已经汗湿。自断一臂!光是这样的想象就让他连打几个冷战,心中升起满满的怯意。 断臂,那是要连骨头一起砍断的啊,何其痛哉! 闾丘闵幽想想自己这么多年,虽说是练武不懈,且曾经多次受伤,最严重的时候曾经骨折过,连骨头都戳出来了,可是,刀戟之痛却是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涉及兵器对练时,没有谁会伤到自己,自己这个二殿下的身份,让所有和自己持着兵器对练的人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对方偶尔有失手,也不过是给自己带来一点皮外伤而已。 周围的人包括舅舅周却在内,都不认为自己有练习武功到多高境界的必要,因为,作为二殿下的自己,将来做一军统帅也罢,为王也罢,永远不会有身履险地的一天。 刀剑之痛,他只能靠想象来体会,想来,那一定是会痛彻心扉的,何况是断臂,他就听母后讲过,父王闾丘羽当日断臂后,曾经痛得昏死过去,整整三日三夜才醒。而每逢天气变化,更是如万千冰箭钻骨,苦痛不堪。 再想想断臂之后的情形。他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金戈铁马,左手执辔、右手举戟,率领翼国铁骑踏平雪国的情景他也想象过自己气宇轩昂,大步上堂,王者之姿踞于朝堂的样子。他就是没有想象过,自己马不能骑,戟不能举,一条袖管空空如也。 这样的自己,坐在朝堂那把椅子上,别人当你是王,可是,当你走下金阶,步入市井百姓之中,你就只不过是一个残疾人而已。周围的人,会以异样的眼光悲悯你或者蔑视你,脚下则会躲着你,你是一个残破不全的、丑陋的怪物,其凄凉还甚于毁容。 仅只是面部毁损时,你还可以内心强大,还可以面目狰狞,谁敢可怜你、蔑视你,你就扑上去拧断他的脖子。可是断臂的你,残疾的你,面对世人的鄙视和怜悯,除了垂下你卑微的眼脸,祈求世人的善良和怜悯,甚至唾面自干,无力的你,无能的你,还能如何呢? 他忽然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父王微服出巡前往民间,他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父王,现在看来不是,他竟从未曾想过,父王的内心,是不是也有他很痛苦、却不为人道的一面。 唉,他终究做不来父王的儿子! 父王可以断臂求生,自己却做不到断臂求王父王可以坦然面对一截空空的袖管,自己却万般不敢父王可以做到对自己狠,而他闾丘闵幽正如母后周致所言,真的是只能做到对别人狠,做不到对自己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2章 飞鸟 二殿下闾丘闵幽的脸渐渐苍白。他一直骄傲于自己是最肖父的那个儿子,却其实,根本不是。自己何止是不肖父,他根本没法肖,他实在比父王差远了啊。他甚至梦想有一天会超过父王,现在却连肖父都谈不上,他不过是一个永远及不上父王的闾丘家的蝼蚁罢了。 舅舅周却说的没错,自己除了父王留下的那把青蝶剑和闾丘这个姓氏,一无所有,连父王的勇气都没有继承一点,遑论智慧、霸业。离了闾丘这个姓氏,自己什么也不是。 父王,对不起,我做不来你的好儿子,做不来你肖父的儿子。二殿下闾丘闵幽惨然而笑,他忽然看清了自己,原来,那个一向自诩强大骄傲的二殿下,竟是如此的懦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二殿下闾丘闵幽颓然倒地,箕坐于那把跨刀之前,先是嘤嘤而泣,继而放声大哭起来。 这悲伤绝望的哭声中,王后周致率领天怜公主等拂袖而去,只留下那些戴甲持械的北关兵。闾丘闵幽听见母后周致临去时留下一句话: 二殿下闾丘闵幽永禁霆钧阁。 二殿下闾丘闵幽还听到母后周致的一句话,是在母后周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阶后传来的声音: 如果二殿下愿意,帮他请来北大街临水坊的卖花姑娘相陪。 可心,可心,可心,这个温柔的名字叠叠荡荡响起在闾丘闵幽耳侧,让他的心忽然之间就癫狂起来。 二殿下闾丘闵幽想着自己刚才不敢断臂,潜意识里,未尝没有可心的因素。他的私心,未尝不是想为可心留下一双有力的臂膀。 他不能想象,断臂的自己怎样去拥抱那朵清冷的雪花,怎样将她箍紧在自己的双臂之间令她融化。就算她不嫌弃自己,肯追随自己。 可是,断臂的自己还能给她幸福么?只怕连一个普通丈夫能做的最简单的活,譬如从井里挑水灌田,收割麦子等,自己都无法做到,更何谈为她征战沙场、斩将夺旗。而就算她能接受这一切,可自己又怎能忍受自己这样无能无用。 如今,可心就要来了,自己的双臂也留下来了,可是,可是……闾丘闵幽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见了可心又如何?自己怎么有脸向她伸出双臂?怎么有脸去拥抱她呢? 前些天,可心还在自己的耳边说“我有世上最勇敢的男儿”,可是,今天,她心中这个勇敢的男儿,竟是连捡起跨刀在手臂上比划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的,他其实是天下最懦弱的男儿。 如果这世上只有两种人:蝼蚁和英雄。那么,可心自以为得到了一个英雄,可其实,她得到的只是一只蝼蚁。这只蝼蚁,是我闾丘闵幽给她的,而我,完全可以给她一个英雄,我有这样的责任,也有这样的机会,可我却选择了给她一只蝼蚁。他忽然想起自己未来的、那个横扫天下的、名叫闾丘扫的儿子: 儿子,我会有一个儿子么? 如果他知道他有一个懦弱的父亲会如何?他还肯叫我父亲么? 我的父亲是天下最勇敢的男儿,可我儿子的父亲呢?是一个懦夫,一只蝼蚁。 这一切,让二殿下闾丘闵幽的心越发失魂落魄起来,眼泪如决堤之水狂涌不停。 很久之后,二殿下闾丘闵幽慢慢起身,走到霆钧阁边的一个垛口处,垛口很高,至他的胸口,也很窄,只能容一人探视,闾丘闵幽从垛口向远处望去。 二殿下闾丘闵幽又换了两个垛口,才找到北大街的方向,他想着可心这会儿正在临水坊忙碌着,不时直起身子抹一抹额上的汗水,阳光照着可心几近透明的皮肤,晶莹剔透。 这样纯净的她啊,怎么可以被我玷辱。 让我给她一个引以为傲的英雄吧,而不是一只可耻的蝼蚁。 我已经没有机会做父王勇敢的儿子。我要做她勇敢的爱人,孩子勇敢的父亲。 我已经错误一次,不可以错第二次。 二殿下闾丘闵幽扶着霆钧阁的垛口向下看去,王宫的各色建筑像一小块一小块的青砖,散落在地面,偶有雄壮点规模大点的宫殿,也不过就是块青砖的样子。 他甚至看到了母后周致、姑姑天怜公主等一群人的身影,从高高的霆钧阁望下去,像一群移动的小黑点。闾丘闵幽忽然一笑。 母后,你们将成为蝼蚁,而我,将如巨鸟临风。带笑的他忽然间容光焕发,晶莹的一层泪水在他脸上造成一种流动的光的效果,在太阳的照耀下,竟给人一种通透的升华之感。那一刻,他身材挺拔而起,像一尊圣洁的天神立于这天地之间,不悲情,不畏惧,不忧伤,不贪恋,有的只是从容、宁和、平静、喜乐。 闾丘闵幽带着这样的微笑,再次望向临水坊的方向: 心心,请你看着我 请一定要看着我 请不要哭泣 请吹响你的哨笛 为我送行 为我欢歌 今日,我将展翼飞去 为王为子 为风云之王 为天地之子 二殿下闾丘闵幽转身,面带笑容,向翼飞行的跳台缓步走去。 两个北关兵发现了他脸上的诡异表情,心里忽然一动,一起大喊:“拦住他!” 但是,二殿下闾丘闵幽已经开始奔跑,虽然,他的跛足对他的速度有所影响,但是,他训练有素的身体,依旧让他轻松地绕过了第一个拦截他的北关兵。 接着,闾丘闵幽又做了一个假动作,晃过了第二个拦截者,又有两个北关兵拦住了他,其中一个被他拽住手臂,背摔在地,另一个被他扫堂腿扫倒。 闾丘闵幽爆发出豹子一样的速度和力量,用肩背撞倒刚刚赶到的三个北关兵,并顺势一滚,他已经到了通向跳台的台阶下,他手脚并用,爬上台阶,站上高台。 瞬间只觉风云浩大,天地浩大,耳边如万马飒沓,眼前似龙蛇乱舞,远山如丸,四野齐喑,整个会颖城像一只小小的甲壳虫温顺地匍匐于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3章 芍药 就在二殿下闾丘闵幽从霆钧阁顶纵身而下之时,会颖城里有两个女人忽然之间心有所感,一个回首,一个抬头,一起望向高高的霆钧阁顶。 王后周致由杜嬷嬷和天怜公主扶着,走下霆钧阁,一路向王宫另一角的瑞香宫行去。她的心里本来是被悲伤笼罩着,却忽然之间很乱很乱,并很快不安起来,似有一群野狼追逐着一头麋鹿急急奔过,蹄声如鼓点,如锣声,凌乱不堪。 周致猛然回首,就听到遥遥地传来一声“母后”,那是闾丘闵幽对她最后的呼唤。随着那声音,闾丘闵幽纵身一跃,如一只大鸟般扑向大地。 空中的二殿下闾丘闵幽如一头七彩羽毛的凰鸟,徐徐而下。阳光从他张开的双翼穿透过去,让他如一片羽毛般漂浮在一片通透耀眼的、如梦如幻的、斑斓夺目的光辉之中。 周致甚至能看到二殿下闾丘闵幽的眉目含着笑,笑容如羽毛一样轻薄,那笑容仿佛在说: 母后,你看清楚了,我闾丘家的男儿是连死都不怕的。 母后,我是父王的好儿子,我没有辱没闾丘这个勇敢的姓氏。 周致多么希望那是她看到过的无数次翼飞行中的一次啊,有黑色的翼装包裹着、保护着、控制着闵幽年轻的身体。周致向霆钧阁奔去,想追上那只坠落中的凰鸟,用手托住他,却终于没能够。 随着那只巨鸟的落地,周致在天旋地转中跌倒了,在昏迷在杜嬷嬷怀里之前,她拉着天怜公主的手哽咽道:“倾珞,你说的对啊,我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呢,他还是个孩子啊!” 可心正在北大街临水坊门外整理花草,却忽然心有所感,抬头向四处张望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她转了一圈又一圈,心中始终迷茫,却始终不知原由。 最后,可心忽然将目光缓缓地停伫在会颖城最高的建筑上王宫的霆钧阁顶。 可心看到一个黑影正从那里徐徐坠落,它全然不同于偶尔曾见过的王室的翼飞翔,那是一种垂直的坠落,是一种放任的下沉。 那个黑影初时小小的,慢慢地像极一朵黑花魁,在坠落中层层舒展着,徐徐绽放着,终至完全盛开,高贵夺目,清新圣洁。 可心的心莫名地感到欢喜,眼中却又莫名地流下泪来,泪水狂奔,亦喜一悲,可心丝毫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她只觉自己心中那份欢喜,仿佛春天的一次花发带给她的悸动那股泪流,犹如秋天的一场叶落引致她的伤怀。而莫名的,在清冷的、冬季的今日,春秋两季携手到达,欢喜和泪流一起奔袭而至,让可心终于不堪承受。 可心按紧疼痛的胸蹲下身去,扶着临水坊的台阶,大口大口地干呕起来,眼泪滴滴答答跌落在阶上,像下过一场急雨。 许是冬季的雪飘飘断断、总也不停的原因,许是国殇带给会颖城的悲哀一时难以散去的原因,临水坊花店这段时间的生意有些萧条,门口的花常常摆出几日还在那里孤伶伶地等待主顾的到来,用于置花的盆盆罐罐也显得有些凌乱,主人似乎也缺少收拾整理它们的心思。 那个叫做吕鱼的少年又有很久没有来过了,可心不知道他家在何方,府邸何处,但他,已经是自己认定的夫君。 瓶中的那捧格桑花早已凋零,留在可心手中来自吕鱼的物品,就只剩了那个金线缝制的、黑蟒缎子的荷包,可心有时会摸着荷包在楼上出一会神,若不是这个荷包的真实存在,她会疑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有时,她也会下楼倚着门,盯着门前的系马桩继续发呆,那里,是那个少年拴马的地方,也是真实存在的。发呆的日子轻飘飘的,像扶摇而去的风筝,断了远了,无凭无依,却依旧让人放怀不下。 可心幽幽地吹响哨笛,是那天吕鱼求婚时,自己吹奏的那首喜乐的曲子。她知道吕鱼那天一直站在门外听完全曲,才牵着小黑离去。她知道他的心那天也一定喜乐,他们的喜乐在笛声里互相凝视了很久。 今日喜乐,皆当欢喜。那一晚,她能听到吕鱼牵着小黑边沿着北大街走去,边和她这样说。 可如今,那个少年又在何方? 突然,有”得得”的马蹄声传来,是小黑的蹄声。可是,同行的脚步声却不是吕鱼的。可心放下哨笛,犹豫了一下,小黑的蹄声已经止在门外。临水坊刚刚打烊,门是关着的,可心等待敲门声响起。 敲门声响起时,可心已经立在门后,她快速地拉开门闩,打开门,却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阶前站着一位贵气的中年妇人,她身后不远处立着小黑,小黑身旁站着一个另一个中年女人,装饰稍微朴素些,想来是随从人员。小黑看到可心,摇头摆尾,响鼻连连,眼睛一亮一亮的,它想上前来靠近可心,却被系马桩拴住了马缰。 可心疑惑地望向这个贵气的中年妇人,眼前的妇人身上是掩不住的雍容华贵,脸上是掩不住的憔悴苍白,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哀伤如水。 “我是受人之托,来买马饰的。”周致看一眼身后的小黑,对可心轻声道。 可心一惊,嘴里却镇定道:“请问您要什么花?” 周致颤抖的唇吐出两个字:“芍药。” 可心闻言,却已面色大变,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中年妇人,她不敢猜测这个贵夫人和吕鱼的关系。 那个贵妇人朝她再次郑重点头。 可心转身向屋里走去,脚下的步子却有些轻飘飘的,她拿来一朵硕大的芍药递给那妇人,眼睁睁看着她系在小黑的马颈上,小黑黑亮地眼睛映出那朵硕大的白芍药,妖娆而惨烈。 月光下,白色的芍药懒懒散散地舒展着,幽幽地亮着,邪魅地笑着,可心觉得自己的眼睛一阵刺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4章 离别 周致看了一眼眼前的可心,转身临去时,又对可心说:“你这里没有马厩,小黑我带走了。这个留给你。” 周致朝身后挥挥手,更远处遂有人奔来,送来一把画戟。 已经有泪水涨潮一样从可心的心底漫上来,无声地涌出,她身体晃了一晃,几乎倒地,却还是扶着门框艰难地站住了。她使出浑身的力气砰一声关上门,踉踉跄跄向楼上爬去。 上了楼,可心将身体整个扑在床边的木案上,手瑟缩着抚摸桌面,又一次,她摸到了那八个小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八个小字,刻得太小、太浅,以至于她是在近日才在某一天抹拭桌面时发现的。 她从字体、字迹上看出,这八个字,该是鱼鱼刻上去的。可是,鱼鱼是什么时候刻下这八个字的?是在他们彼此交付对方的那晚么?她不能确定,她当时甚至亦不大明白这八个字的含义,只隐隐觉得不安。 如今,再次抚摸这行小字,她忽然体会到了鱼鱼刻下这八个小字时心中的凄凉。她不由放声大哭。 周致看着临水坊的二楼,在阶前立了很久,直到楼上的哭声小下去,变成啜泣,最终停歇。霆钧阁上的那些护卫说,闾丘闵幽最后的遗言,是帮他去临水坊买一朵芍药给小黑做马饰。如今,遗愿已了。 周致正打算离去时,忽然听到从临水坊二楼传来哨笛之声。 那笛声初始时呜呜咽咽,凄凄凉凉,像风中一朵不禁的蒲公英,摇摇曳曳,不忍回顾后来,笛声开始断断续续,哽咽不已,似是在诉说那别后离情,聚日无望再后来,笛声终于再难成调,一个破音迸出,笛声戛然而止,似是连那笛子都已悲不胜音。 片刻的死寂后,从临水坊二楼传来可心压抑的哭泣,哭声似乎被什么东西捂着、堵着,却又捂也捂不住、堵也堵不住,那哭声终如洪水一般破窗而出,沿临水坊外的石阶而下,倾泻到北大街上,将此刻这角时光席卷而去,沉入一片凄凉。 芍药一名可离,故将别以赠之 赠君芍药,以志离别 百般不舍,却不得不舍 这是自己向鱼鱼讲过的芍药的花语啊! 吕鱼你就这样离开我了吗?就这样不要我了吗?可心的哭声更加剧烈起来,直如胸被剖开,心被撕裂。 周致将闾丘闵幽的烈羽戟放在临水坊门外,转身慢慢离去,小黑”得得”地跟随于后,蹄声清越,一如每一次闾丘闵幽牵着它穿过北大街。 周致的眼睛渐渐模糊,她数次停步转身,望向北大街的临水坊,望向夜空中的星河,望向身后的茫茫暮色,望向暮色中的霆钧阁,她不知道多年以后,人们是否还记得,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曾有一个身背红缨画戟、淡褐色瞳子的黑衣少年,牵着一匹蹄声得得的小黑马,独自穿过会颖城的茫茫夜色。 会颖郊外,黄昏的田野,野草萧索,人烟稀少,远远近近尚有一块块未消融的雪散乱地覆盖在地面,此时此地,本没有什么良辰美景,值得人们在这里消遣闲情。可是,偏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在这片山坡上看日出日落。 大人三十来岁,孩子七、八岁的样子。大人面颊俊美,双眉入鬓,半侧脸上,总是画着一枝梅花,有时绿梅,有时红梅,有时白梅,有时青梅。孩子则单薄消瘦,小小的脸微微地苍白着。两人所穿衣服,都布料考究,不似附近农人所着。 大人始终在轮椅里坐着,孩子则有时立于轮椅之后,有时扶在轮椅之侧,有时又爬上轮椅坐在大人怀里,有时就坐在大人旁边的土坡上。还有时,那个孩子会干脆躺在山坡上睡着了,冬天的草短短的、干索索的伏在他身下,温顺而暖和,偶尔有零落的野花探出头来,好奇地拂过他的眼睛,孩子那长长的睫毛,让这些婀娜的野花都妒忌。 大人和孩子有时候低声私语什么,有时候却又静静地,只是看,看太阳从云端扶摇而上,看落日缓缓隐入山峦,看云蒸霞蔚,看繁星满天。细雨飘飘时,他们会撑起一把伞,看烟雨迷蒙,看旷野遥远,他们在一起是那样的协调,像一顶大蘑菇下贴着一块小石子。更多时候,他们像两棵长在一起的树,一棵大树,一棵小树。 风突然猛烈了,大雨将至,地上舒展的蘑菇赶紧卷了收了,天上的蘑菇却一朵朵地开始舒展,那个孩子会一咕噜从山坡上爬起,拍拍小屁股,然后推起轮椅,像一股快乐地小旋风,飞快地刮下山坡去。 “老师,我一直以为,只有塞外才有长烟落日的景象,却原来原野也可以看到。” 这一大一小,正是三殿下闾丘云在和他的老师辜为先,这样的日子他们已经在会颖西郊过了十多日。 辜为先眼睛望着远方,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远处正有人家的数缕炊烟升起,袅袅而上,斜入一轮徐徐下坠的红日之中。过了一会,红日越来越贴近地平线,倒像是将入水的一颗火球,忽上忽下地沉沉浮浮起来。 “那天,左叔叔带我去看了父王的棂车。”三殿下闾丘云在说,他的声音有些感伤,听上去像是感冒了一样,带着糯糯的鼻音。 辜为先扭头看看三殿下闾丘云在,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那里盖着一块羊毛薄毡。 三殿下闾丘云在爬上轮椅,坐进他怀里,倚靠在辜为先胸前,头顶着他的下巴:“我也看到了二哥,二哥好像也看到我了。可惜我没有看到母后和姑姑,后面那辆车里坐着的应该就是母后和姑姑吧。我还看到了舅舅,他骑着马。他们都好就好。” 三殿下闾丘云在小小的身子抖了抖,似乎有些怕冷。 辜为先将毛毯从膝盖上抽出来,把三殿下闾丘云在裹住,将他抱得更紧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5章 凝结 “世子既殁,新王人选只在你和二殿下之间了。云在,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三殿下闾丘云在沉吟片刻后,轻声道,“二哥一直胸怀天下,他若能顺利登极,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没什么意见。只要他能真的带翼国强大起来,少受些雪国的欺侮就好。”闾丘云在说了这些,看老师辜为先在侧目注视自己,就低了头,嗫嚅着补充道,“虽然,二哥派了人到惜云邸想杀我,可是,我不想介意。” “嗯。”辜为先应了一声。 三殿下闾丘云在说完,似乎觉得如释重负,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自己往里缩了缩,更深地匿进辜为先的怀里,然后和辜为先一起,专心看向远处的日落。 地平线上巨大的红日里,舞蹈着一束束蓬松的茅草花,原本雪白的花朵此刻已经渐渐泛红,焰火般跳跃着,狂姿飘摇,似乎随时可以将整个旷野点燃。 “老师,天上也有茅草花么?父王他们在那里也能看到茅草花么?”闾丘云在望着天空,双眸映照着落日余晖,亮亮的,却始终驱不走其中淡淡的忧伤。 “喂”远处传来呼唤的声音。辜为先和云在转头望时,就见辜为先的书童娄小楼气喘吁吁爬上山坡,因为一路急奔,小楼站定后双手扶着膝盖,喘了几大口气才说出话来:“先生,席叔叔让您回去,有新消息来了。”小楼急急说完,就和云在一起,推了辜为先的轮椅往回走。 王都会颖的西郊是些起伏的丘陵和山坡,住户极少,只稀稀疏疏地有一些院落,多是附近种田的农人,为了守着田地耕作收割方便。但是,生活却极不方便,日常用品往往很久才能补充一次,且需要去到会颖城中采购。 辜为先几人这段时间居住的这进院落,因为附近无甚可供耕作的好田地,比别处那些农人的院落更加偏远一些,院中一排七间瓦房,孤零零地立在一处荒凉的山坡之后,因是建在凹地上,故而若不生火炉取暖、开灶台烧饭的话,是很难被人发现的。 席侑堂于数年前择地购建此房,即是看中了它的隐蔽性,却又离开王都不远。此房建成后,席侑堂虽也常派人打扫保养,却从未使用,房屋只在最近这一次才启用。 娄小楼和三殿下闾丘云在推着辜为先回到院子里时,席侑堂、左炎、柳下言早已在中央那间最大的暖房中等候,那是辜为先的房间。因为辜为先行动不变,故而这段时间以来,凡是有什么消息或事情要商议,大家都会自觉地聚集到他房中。 房中三人,席侑堂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矮矮肥肥的他,五十来岁年纪,头戴一顶宝蓝色瓜皮小帽,面团团像个富家翁,常常都像怕冷一般,双手袖着抱在胸前,眼睛则半眯着打盹的样子,一双短而淡的眉,似乎是羊毫笔在水墨画中抹出的淡淡两笔 坐在席侑堂对面的是个年轻人,有些不修边幅,一头乱蓬蓬的短发,活像个鸡窝,还有点天然卷,令人诧异的是,二十四岁的他一双大眼睛竟然澄澈异常,笑起来腮边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只闻其名者哪里会想到“翼国第一剑”左炎竟然像个孩子般纯净、透明,好在一双眉毛还算粗浓洒脱,颇有神采 席侑堂身后立着菊仙楼的掌柜柳下言,他面色白皙,斯斯文文,看上去颇有几分书生意气,无论如何不像个生意人,一双入鬓长眉整齐清晰,年仅二十一岁的他,却有一双饱经世故的眼睛。 隔着窗户,三个人看到辜为先他们回来了,柳下言和左炎帮忙推抬着辜为先的轮椅进到房中。房里虽然点着灯烛,但是因为房间很大,光线就显得不很足,甚至有些昏幽幽的感觉。一旁,小楼早已为大家快手快脚地端上了热茶。 辜为先就着房中央的火炉一边烤着手,一边看了看席侑堂,席侑堂半眯着眼睛,看不出表情,辜为先遂把眼睛望向站在席侑堂身后的柳下言。 他们一行人居住在此,但却并没有与世隔绝,就是因为有菊仙楼的掌柜柳下言传递消息。 席家本是翼国南部的一个望族,只是经过了数代单传后,人口渐渐有些凋零。柳家是席家的三代家仆,柳下言比席侑堂小十多岁,自幼即跟随少爷席侑堂前后侍应。 席侑堂出手阔绰,交游甚广,却不知为何,有一年突然折卖了所有家当,北上会颖,半是定居,半是隐居,但席家生意却并不因此有所缩减,虽说席侑堂处理变卖了不少生意,却同时也新增了不少,增减比对,席家生意反而是更大了的。所有生意,席侑堂很少亲自出面,多是由席家的门客仆从打理。 北大街上的菊仙楼就是席侑堂入住会颖之后悄悄盘下来的,一直交由柳下言打理。席侑堂来自外地,会颖人并不知道柳下言和席家的关系,人们只道菊仙楼的老板是二十出头、年纪轻轻的柳下言,纷纷艳羡不已,却不知,真正的幕后老板是席家的少爷席侑堂。 大家已经知道这主仆二人的习惯了,席侑堂在,柳下言是从不肯坐着的,总是规规矩矩站在席佑堂身后。据说,这是柳家的家训,做家仆,就要守家仆的规矩。 柳下言看到辜为先探询地看着自己,他不敢做主,于是低头看向席侑堂。席侑堂睁开半眯的眼睛,反而望住辜为先,下巴朝三殿下闾丘云在那边轻轻扬了扬,辜为先明白他在问,这些话要不要当着三殿下闾丘云在说。 辜为先扭头看看三殿下闾丘云在,想了想,然后朝席佑堂微微颔首。席侑堂遂朝柳下言点了点头,重新半眯起眼睛来。众人也都一起望向柳下言。 柳下言这才环视一眼全场,一字一顿道:“二殿下闾丘闵幽暴毙宫中。”柳下言语毕,房中的空气为之凝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6章 完卵 柳下言说话时,三殿下闾丘云在本来是扶着辜为先的轮椅站着的,此时却慢慢走到靠墙处一张红木太师椅前想坐下来,但他个头太小,椅子却高,坐不上去,只得先爬上去再翻身来坐。一旁的左炎看闾丘云在爬得艰难,伸手拽了他一把,闾丘云在还镇定地说:“谢谢。”辜为先看着闾丘云在,眼中满是担心。辜为先知道,这两天,闾丘云在其实很悲伤,只是,他在强自坚强。 炉子里的火和摇曳的灯烛将花瓶、水壶、烛台等一些物品拉长了影子,一一投映于墙上。那些影子摇摇晃晃,在房间的墙边和顶棚上覆盖出片片阴影,恍惚间仿佛还会跳舞。坐在椅子里的闾丘云在就隐在这样一片摇曳的暗影中,房间里的人都不清他的脸。 隔了一会,案上的灯花爆了爆,炉火也恰巧在这时跳了跳,这时,人们才借着忽然放大的光亮,看清了闾丘云在:此刻,瘦小的他正深深地坐在阔大的椅子里,腰背挺得笔直靠在椅背上,因为双腿太短,腿弯不及座椅边缘,只好平伸向前。脸上两片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像两片锋利的刀片,露着坚毅。两个小小的拳头放在两边的扶手上,因为攥得太紧,手背上细细的青筋蚯蚓一样,突兀出来,有些刺眼。 闾丘云在渐渐感觉出了大家的担心,尤其是老师辜为先的,辜为先望向他的眼中掩饰不住的都是心痛。闾丘云在遂笑一笑说:“不用担心,我已经是大人了。”他苍白的笑,像夜色中火折子擦亮时绽开的一朵白色的、小小的火花,转瞬熄灭。随后,他的脸再次隐入阴影之中。 房中安静了一会,没人说话。最后,是左炎用他招牌的两声“嘎嘎”打破了沉静:“也不惘我们等了这么多天啊,现在机会来了,该到我们出手了吧!”左炎说着挥起右拳,“啪”一声,砸在自己左掌心里。 左炎从不带剑,可天下人都知道,被翼国人誉为“天下第一剑”的左炎剑法独步天下。这个十五岁至十七岁之间抱一柄桃木剑,挑遍翼国无敌手的少年剑客,在达到人生的辉煌后,过了一段再也无所追求的荒唐日子,十九岁时偶遇席侑堂,与席侑堂一夜长谈后,竟从此跟随在席侑堂身边,令江湖人士百思不解。 左炎见众人不语,就继续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如今三殿下成就霸业的机会已至,我等这下都能跟着扬眉吐气了。”左炎说完,见众人都看着辜为先,还是不语,于是,他又冲辜为先说,“先生,还犹豫什么呢?我们应该立即启程,带三殿下返回会颖,接掌王位才对。我们等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许久后,才听辜为先说:“再等等。” “还等?我们等了多少天了,还没等够啊?”左炎一下子从座椅上跳将起来,瞪起一双澄澈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辜为先,“辜先生,大家聚在这里,是因为还想做点事,要是只为种块地,席先生的地多的是,大家尽可以一人一块种地去,管教一辈子吃喝不愁。我们跟着三殿下,可不是为了像您一样,在这荒郊野岭天天看太阳、看月亮、看星星的。” 房间里在座几人中,小楼毕竟孩子心性,听左炎说到辜先生“天天看太阳、看月亮、看星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其实,这一点,也是小楼觉得好奇的,他真不懂辜先生做为三殿下的老师,不是像别的西席那样,给云在讲书,而是天天带着三殿下看天是什么意思。不过,小楼笑了这声后,见大家都绷着脸,就赶紧也绷起脸来,拎起茶壶,踮着脚尖,缩着脑袋,猫着腰,给众人一一添茶,自罚赎罪去了。 左炎气咻咻坐回椅子里,却依旧愤愤不平,他一拍红木椅子的扶手,继续道:“当初,既知闾丘羽极有可能废后,我们就该主动出击,却莫名其妙地躲起来,结果被那个心黑手辣的二殿下抢了先机,天下差点成了闾丘闵幽的。现在,比之前更好的机会来了,闾丘闵幽暴毙,这天下三殿下明明唾手可得,为什么还要像小楼一样缩着肩膀,做缩头乌龟呢?” 左炎说这些时,小楼刚好拎着茶壶缩着头添茶至他面前,听他如此一说,早一瞪眼,一巴掌向他的脑壳拍去。却不知怎的,也不见左炎离开椅子,他只是膀子一闪,小楼的巴掌就落了空。小楼只得金鱼一样瞪眼鼓腮,干生气。左炎却乐得又发出“嘎嘎”两声招牌怪笑。柳下言见这俩人打闹,满脸都是掌不住的笑意,只抿紧嘴唇,不敢笑出声来。 房间的空气虽经这样轻轻一冲,动了动,却还是免不了最终的沉闷。一时之间,房间里只有众人埋头喝茶的声音,和左炎在椅子里故意东扭西拧,不时搞出来的一些怪响。 柳下言眼睛瞟过,见辜为先低着头、席侑堂半眯着眼,两人都沉默不语,他略略沉吟后,开口道:“有些等待还是必要的。”柳下言既起了话头,干脆踱步到了房中央。他也不理众人是不是在听,仿佛只是自我整理思绪一般,嘴里自说自道起来。这正是柳下言多年来,遇到复杂事务时的老习惯,了解他这点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断他的思路。 “所谓谋定而后动,等待是为了看清大势,然后采取相应的对策。我们初时的等待是最久的,就是听闻三殿下的母后周致有可能被废之后的等待。那段时间,我们确实无能为力,废后大事,不是我们这几个朝野外的人能够左右,我们只能试着在倾巢之下抢救一颗完卵而已。” 柳下言说着,朝三殿下闾丘云在坐着的方向看了一眼。众人也都情不自禁地随他一起望去。 因为,大家都明白,这颗幸存的完卵,意即三殿下闾丘云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7章 处境 房间里的空气静默了一会儿,柳下言才继续道,“如此,我们当时能做的,确实只有等。等结果,等王后被废,或者等王后没被废。如果周后胜出,三殿下的日子自然还能照着以前过。子以母贵从来都是王室最真的真理,一旦周后被废,说不得,三殿下就只有逃亡的份了,设法保住小命要紧,别的什么王图霸业,一切休言。 “不仅三殿下需要逃亡,就连世子和二殿下也别想善终,三兄弟要跑得一块儿跑,斩草不除根绝对不是雪国妖婆的行事风格。西北部的随国和南边的乌国,都是最佳出逃方向,我们在会颖西郊准备这处宅院,而没有选择在东郊,其中考虑也就在此。 “从这里往西北跑,或者往南逃,都能很快就上大道,大大提高逃亡的成功率。当然,逃了不代表就什么都不管了,成功逃脱后,再设法与世子和二殿下取得联系,三兄弟共襄大举,那是后手。” 柳下言停下脚步,仰头望了一会房顶,又低头看了一会青砖地,眉目紧锁。柳下言这番话缜密稳重,很难让人相信他只有二十一岁。 柳下言沉吟一会后,脚下重新迈步,继续整理思路:“第二阶段的等待,打个比喻说,算得上是一种鱼肉类型的等待。周后虽然保住了后位,可是王上闾丘羽没了,这点是我们始料不及的。 “王上没了不打紧,只要世子能顺利登极,那样也是好的,三殿下一样可以回去惜云邸,过回原来的日子,因为那样的话,闾丘闵幽的目标就不会是他三弟了,而只会是世子,世子在一天,三殿下就还可以过一天安稳日子。 “可是,天意难测,世子竟然也没了。接下来,王位只在闾丘闵幽和三殿下之间了,这个时候,我们本可以主动出击,向王后周致揭露闾丘闵幽袭击飞雪宫、袭击世子、袭击三殿下的罪行,可是,我们却采取了守势,眼睁睁看着闾丘闵幽成为王上灵柩的唯一扶棂人。 “当然了,对于二殿下闾丘闵幽接掌王位,三殿下自己也是乐见其成的,他愿意将这个王位拱手让给自己的二哥,即使这个二哥曾经想置他于死地,是这样吧?三殿下?” 房间里响起一点轻微的、瑟缩的声音,可以感觉到,椅子里的三殿下闾丘云在小小地动了一下,有些许的不安。 “可是,三殿下你想问题过于简单了。”柳下言停了一会儿,让闾丘云在自己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才若有所思地看着三殿下闾丘云在,缓缓道,“你二哥闾丘闵幽那晚可以杀你第一次,以后就还会杀你第二次!” 柳下言语声凛冽,声音中似有金戈杀伐之声,在场众人皆知他所言非虚。 柳下言道:“所谓卧榻之旁,岂容老虎安睡,二殿下闾丘闵幽一旦登基,在他漫漫的执政路上,三殿下这个王弟就是他王位稳固与否的最大威胁,不除掉三殿下,他岂能安睡。他是一定会设法除掉三殿下的,早晚而已。 “那时,三殿下若想活命,回去可不是个聪明的办法,那样自己就成了一条跳上人家砧板的鱼了。三殿下能做的,只有永远隐姓埋名,散落乡间旷野,做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如此或可保命。 “我觉得这个附近就不错,这么多山坡一块一块开垦出来,种上地瓜、土豆、西瓜、向日葵之类的,还有菊花,那我菊仙楼的小吃和茶叶就都有着落了。反正三殿下喜欢看太阳、看月亮、看星星,到时候只怕想不看也不行了呢。嘎嘎。” 柳下言这最末两声“嘎嘎”摆明了是学左炎的,难为他竟学得惟妙惟肖。这两声“嘎嘎”把房中众人的脸上都逗出了笑意,左炎更是先把自己的脸笑成了一株三殿下未来的向日葵。 “第三阶段的等待就是现在闾丘闵幽暴毙了。”柳下言突然脑袋一歪,说,“其实,我也觉得没必要等了,三殿下现在完全可以回去了。” “我就说嘛。”一听柳下言的结论,左炎高兴得使劲一拍大腿,两只大眼快活地扑闪着,放着光芒,他对柳下言大为赞赏,一副引为知己的样子。 辜为先听完柳下言这番侃侃而谈,又思索了许久,才平静地说道:“云在现在露面,会有生命危险。” 左炎、柳下言闻言,颇为不解,二人疑惑地望着辜为先。一直袖着手,眯着眼闷坐的席侑堂此时略略睁开眼睛来,补充道:“世子、二殿下本是好好的,却先后暴死宫中,这事不能不让人生疑。而且,听说王上也是在瑞香宫夜宴时被毒杀。”席侑堂说着,侧目看了一眼闾丘云在,顿了顿,才又说,“不排除一种可能,这翼国的天下,以后说不定就不再姓闾丘了。” 不姓闾丘姓什么?席侑堂如此说法,众人先是不解,片刻后就都明白过来了。辜为先点点头道:“是的,变天有两种变法,一种是彻底点直接变,天下姓了周第二种,表面不变内里变,云在作为周家的傀儡被放上王位。云在年纪小,性情也温和,容易控制,不像世子和二殿下,不排除云在的两个兄长就是因为不肯受制于人才遇害的。” 话说到这里,房内各人就都不吱声了。周家两代将军,周搏虽已归隐,但在朝中的影响力依旧很大,无论文官武将对周搏都极为尊重周却则手握重兵,据守北关周致为后多年,深得民心,在翼国民众中威望极高。这样的周家,真要变天的话,只怕没有人能阻挡得了,来几马车螳螂也阻挡不了插着周字大旗的车前进。 房内诸人想着闾丘家的天下转眼即有可能改姓周,心情都很沉重,大家担心地看向闾丘云在,就连对这些事情一向懵懵懂懂,晕晕乎乎的小楼,也觉出闾丘云在的处境不妙,偷偷望了望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8章 也好 三殿下闾丘云在知道大家都在看着他,他将座椅里自己小小的身子往前挪了挪,离开点椅背。于是,三殿下闾丘云在那张微微苍白的脸出现在房间的亮光里,只听他淡淡道:“母后当国,也是好的。” 房间众人,除了辜为先外,听闻三殿下闾丘云在如此一说,都颇为震愕。 左炎更是再次起身来到三殿下闾丘云在面前,弯着腰上下打量了闾丘云在几番,然后开始踱步,来回走了好几个回合,才停下来,长叹一声道:“三殿下呀,三殿下!你知道么?当日席老板对我说,一把好剑应该放到最有价值的地方,让我追随你。我第一次见你,觉得你还行,因为我当时将一把还在滴血的剑搁在你脖子上,血顺着你的脖子一直流进衣服里了,你居然还能沉住气,做到不叫不跳,眼睛也不眨,可现在呢?你当年的勇气都去哪里了?” 不怕死的小楼居然在这个时候笑着插言道:“哎呀,炎炎,他那是吓傻了好不好?吓得不能动弹了!” 左炎朝小楼一瞪眼,小楼赶紧缩了头。可大家已经被小楼逗笑了。 左炎摇摇头,朝三殿下闾丘云在继续道:“三殿下,现在你九岁了,怎么反而越长越没用了呢?还有人比你更窝囊么?你还是不是姓闾丘啊?你母后、你舅舅、你外公的刀已经架在你们闾丘家的脖子上了,你却还能说母后当国,也是好的。 “三殿下,你脑子进水了不是?要么就是跟着你的老师天天晒太阳,把脑子晒坏了!你姓闾丘的都不在乎,我们在乎个屁!这天下爱谁拿拿去,我们在这里瞎操心干吗,没得浪费我好几年的青春。” 左炎说着,忽然来了情绪,他气咻咻地道:“我练到这个地步我容易嘛,为了让剑尖不发生一根头发丝的偏差,为了关键时刻火山一样的爆发力,不能沾酒,不能要女人,童子功是那么好受的么?!早知道,我还不如投身军营,跟着周却干,现在早已叱咤天下,保不准还封侯拜相了呢。” 左炎这一番话,也正是除辜为先外在场诸人想说和想问的,因而,大家虽见左炎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不屑,亦未出言禁止,只用眼神示意他注意措辞。 左炎却只装看不见,一口气气咻咻说了一箩筐话还没有罢休的意思,倒是有些口渴起来,想喝茶,可茶盅是空的。 左炎好几次边慷慨陈词着,边示意小楼添茶。偏小楼将个茶壶紧紧地抱在怀里,脑袋拧一边,也学左炎装做没看到。 来到这郊外,最开心的人是小楼,辜为先和三殿下闾丘云在喜欢看太阳、看月亮、看星星,小楼就喜欢背个布袋,腰里别把铲子,到处刨,常常能从野外觅得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虫子,晒干来做药,就连泡茶都能变出很多种具有不同功效的花样。从口感、到花色,再到功效,小楼牌茶水很受众人青睐。 柳下言曾多次劝说小楼将茶方子供给菊仙楼使用,小楼死活不肯,只说将来自己要开医馆用,哪怕柳下言出高价收购,小楼也不为所动。 无奈,柳下言只好读书人偷书不算偷,卖茶人偷茶也不算偷,开始动手偷盗小楼的茶壶茶渣,查验检录茶渣茶壶中的配料。 用此办法得来的配方,虽然各种比例等难免偏差,且有些配料柳下言带回去请菊仙楼的茶大师辨认,都说不认识,却也还是得到了几样走样不大的小楼牌茶种。小楼这样着了柳下言的两次偷道后,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到哪里都拎着他的茶壶不放,柳下言来时,更是将茶壶一刻不离地抱在怀里不放。 左炎实在渴得不行了,小楼又装没看见,无奈,左炎只好停下口里的唠叨,端着空碗,杵到小楼面前,蛤蟆一样鼓腮瞪眼,朝小楼怒目而视,冲冠一怒为吃茶。小楼赶紧嘻嘻哈哈地猫了腰,假装刚看到左炎的茶盅空了,给他续了茶。 左炎看着小楼的大脑门,眼里咔嚓、咔嚓闪电不断,想象里早不知给了小楼多少记核桃敲,可是,出于对小楼牌茶水的惦记,左炎终究没敢真的在小楼脑壳上来一记。 柳下言趁左炎“咕咚”、“咕咚”灌茶的功夫,在一旁笑道:“左兄,你不是第一天见面就知道三殿下有刀架在脖子上还能从容不迫的本事么?你刚不是还说,你当初就是爱他这个么?这会儿怎么反倒牢骚起这个来了?他现在就是被周家的刀架在脖子上还镇定自若啊。” 左炎一听,气得鼓腮瞪眼,却又做声不得,像一条垂死的鱼,就差翻眼睛了。 三殿下闾丘云在等他们说完,才道:“我确实不介意母后变天,也不介意做母后的傀儡。只要能治理好天下,黎民过上安稳日子,这王位谁坐不一样呢?我相信母后有这个能力。”左炎的眼睛终于朝上翻出了那条白,完成了一条死鱼最后一道加工程序,仰着头,无语问苍天去了。 这边辜为先已经接过闾丘云在的话头:“做傀儡不可以。云在,你不懂傀儡的苦,不自由,毋宁死的感受等你真做了傀儡才能体会到。我不愿你为这天下牺牲自己,因为不需要你的牺牲。没有你的牺牲,你母后一样可以治理这天下,你相信她吧。你还是个孩子,牺牲这些事情,不该由你去考虑。” “好吧,我听老师的,不做傀儡,虽然,我想我受得了那份苦。”闾丘云在说完,朝辜为先、左炎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左炎也朝三殿下闾丘云在回了个鬼脸,呲着牙,桀桀怪笑起来:“好吧,那就等着这天下姓周,然后,我们一起去恭喜周后、周将军吧。到时候就把剑称斤卖了,开始喝酒、找女人。话说,我长这么大,不懂酒的味道,不懂女人的味道。你们说我是不是白活一场啊?” 柳下言和小楼听了,都抿嘴看着左炎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9章 好商量 辜为先、席佑堂等人在会颖西郊的这所房子里商讨结束,最后的决定就是:静观其变,继续等。 这已经不知道是这些日子来,在这间房里召开过的、第多少次以“继续等”做为结论的商讨了。 众人散去了,左炎本已和大家一起走到门口,又忽然踱着步子,踅了回来,来到还在椅子里坐着没动的闾丘云在面前,他有些好奇地问:“三殿下,我自己是想做一番事业的人,不知道你是不是。如果你可以做一番事业的话,你最想做什么呢?” 柳下言和席侑堂本来也都已经走到门口,将要出屋,忽听左炎这么一问,就都停下了脚步。 三殿下闾丘云在想了想,回答了四个字:“天下止戈。” 左炎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止戈?嘎嘎,那我的剑怎么办?岂不是要成废铁了?再说了,你怎样做到让天下止戈呢?” 三殿下闾丘云在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作答。显然,他并不知道怎样可以让天下止戈。 左炎看着脸憋得通红、却作声不得的三殿下闾丘云在,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眼看那两声经典的“嘎嘎”声就要出来。 “以戈止戈。”席侑堂说这话时,双手依旧袖着,眼睛还是半眯着,若不是这些人熟悉他的声音,只怕没人想到这话刚才出自他口。 什么意思?三殿下闾丘云在和左炎则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迷茫。 席侑堂没再解释,起身钻出门帘,走了,柳下言赶紧跟出。 接下来的几日,辜为先和闾丘云在继续看太阳、看月亮、看星星。有时候出门或者回去时遇上左炎,左炎总是脑袋一仰,这样就看不到对面的师徒二人,只能看到天了。 有一次,三殿下闾丘云在问辜为先:“老师,我们住在这里,是想等什么呢?” “等命运。”辜为先看着一天星光说。 “命运只能等么?”三殿下沉吟一下,问道。 “有时候命运只能等。”辜为先点点头回答说。 过一会,辜为先又说,“我一直不希望你陷入王位之争,那个位子太辛苦,是一把吃人的老虎椅,坐上去,就像坐进了老虎口里,随时可能顺着老虎的喉咙,掉进老虎肚子,被老虎吞掉。可难道,你终究还是逃不脱这个命运么?”辜为先这么说着,眼神渐渐伤感起来。 三殿下闾丘云在紧紧握住辜为先的手,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老师。想来,坐在那个老虎椅上的人虽然是自己,可是,只怕老师比他更担心。 雪国驻翼国国馆的使节萧凡和参赞沈顺已经求见王后周致好几天了,却始终得不到召见。二人别无他法,只能是一边继续求见,一面设法在翼国朝臣中走动,请人帮忙说项请见。可是,各朝臣连自己都见不到周致,又如何能帮他们呢。 究其原因,一是由于周致接连丧夫失子,倍受打击,身心憔悴,卧病不起二是周却恨雪国妄兴刀兵,恨两个使节错传消息,引发北关战争,以故避而不见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雪国已经听到了风声,飞雪宫刺杀和二殿下有关,现在二殿下闾丘闵幽已故,周却就想来个死不认账,自然还是躲起来不见为好。 让周却嗤笑的是,守卫宫门的士卒转呈的雪国国书,其内容居然是请求给小公主殿下赐名,并予册封的。 周却觉得这件事简直可笑,那个小公主殿下,当前完全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居然还要赐名?还要册封?当年连王上在时,都没有给她赐名,现在王上没了,小公主殿下也不见了,这册封,这赐名,谁来赐?谁受赐?谁来封?谁受封呢?搞赐名和册封,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可这一天,太师傅抱一求见,周却就不好说不见了,现在三公只剩了傅抱一一人,周却怎么都是要表现一点尊重和怜惜的。王后周致因卧病在床,不好躺着见人,遂由周却独自前往约见。 春和殿里,太师傅抱一一人在座,他似乎有些怕冷,袖着手,眯着眼,老眼昏花的样子,好像睡着了。周却想起数日前,这里八大臣在座,大家群情激昂,商讨世子即位的事,如今,却连二殿下即位也已无从商讨了,更甚,几个殿下竟已全部无从商讨。 周却不禁心下凄凉起来。他轻咳一声,见太师动了,遂吩咐宫人给殿里生个炉子。 春和殿暖了起来,傅太师咿呀半天,却原来是为了雪国使节而来,想来是萧凡、沈顺求见无门,遂转头求太师去了,请太师来做说客。 “雪国不是怀疑我们害了宁妃和四殿下吗?”周却试探地问。 “嗯,只是怀疑而已,又没证据。不是连王上都遇害了么?我们总不会连王上都害。何况,两位殿下殁,三殿下失踪,这事怎么都不会是我们干的。” 太师声音闻声瓮气的,像是感冒了,在周却听来却格外动听。 “就是嘛,用屁股想一想,也能知道这事怎么可能是我们干的。”周却笑着说。 “嗯,”傅太师抽了一下鼻子,“小公主册封的事,雪国说可以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周却没好气的说。 “好商量的意思就是可以好好商量。”傅太师又抽一下鼻子,周却不解,抬头看他,发现傅太师眼睛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周却一愣,等他再想细看时,发现傅太师已经又眯起了眼,变回一副老气横秋、昏昏欲睡的样子。 周却纳罕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哦哦,好商量!好商量!”他一拍大腿,大笑着说,“让司马和他们商量!” 太师傅抱一面无表情地起身,朝周却微微欠身,算是告辞,然后慢吞吞走出了春和殿,双手始终筒在他宽大的棉袍袖子里。 周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傅太师的背影,咧开嘴巴无声地笑了。等傅太师走远之后,周却终于哈哈大笑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0章 听微 周却特意把这场“商量”安排在听微殿里,对太师只说那里小巧清雅,安静舒适,真正的原因,实则是因为周却知道,那里别有玄机。 听微殿早在百年之前建筑时,是做了特别设计的。里面的地板、墙壁、天花,乃至桌子、椅子、一个小挂件,处处有门道,道道可传音,房间四面八角,都接有可传声的竹筒,声音被传入里面的一个雅房,再从一个木刻大喇叭花里放出来。 听微殿的名字其实也暗示了其间的妙用。以往重要事务时,周却陪周致在那里旁听过两次,是以知晓。 看守听微殿的老黄门自也知道这个殿的门道,只是周却既是王后胞兄,又且是闾丘羽亲封的将军,王上在时,用殿这种事,他还可以去请示王上,如今旧王已殁,新王尚无,他也不知道该向谁报告,想来就算向王后周致请示,周致也不会不允的吧,遂也就听从周却差遣,打扫殿堂,端茶递水,准备监听设备去了。 太师安排了两个人和雪国“商量”:司马寇微和冢宰沈归。雪国派出的代表则是使节萧凡和参赞沈顺。对方两个人,我们不能先在人数上占了下风嘛。周却暗暗点头。 司马寇微在“商量”前得到过周却的面授机宜,所以他一开场就开始拖长调调打官腔:“哎呀,没这个说法啦,小公主殿下连人都不见了,还册的哪门子封、赐的哪门子名啊!再说了,先王当日在时就不肯赐名小公主,我们怎好违逆王意呢?我看这件事啊,还是等新王登基以后再议好了。” 周却对司马这番欲擒故纵的“商量”颇为满意,在雅房里听得笑眯眯的。萧凡则看着对面的司马,心里直骂:“议你个头!等新王登基了还议什么?我们为的就是将来登基!”但萧凡不敢把这些表现在脸上,只能在对面点头陪笑。 司马寇微用眼角扫一下对面的雪国使节,让自己的脸色尽量严肃一些:“再说了,贵国完全不讲信义嘛,你们在北关说打就打,说翻脸就翻脸,我们当初订立的盟约呢?你们当初的承诺呢?说忘就忘了?难道只是个屁不成?我国民众怎么可能接受给这种国家的公主册封呢?没有诚信的国家的公主,多半也是个不讲诚信的人嘛!” 萧凡翻翻眼睛,好想反驳司马:“小公主明明是你们翼国的,怎么成了我们雪国的公主了!”但是参赞沈顺几次扯他的袖子,他就还是忍下了。来之前沈顺再三叮嘱过他,今日前来就一个字:忍! 只见沈顺突然站起,一个九十度大鞠躬,桌子上的茶盅“当啷”一声,差点被他的额头碰翻,沈顺说:“我们为北关一战向贵国道歉!” 司马寇微心里一乐,瞄向沈归,想和他飞个眼神,示意该他上了,上来点题,沈归却装作看不见,低着头假装呷一口茶他不敢真的喝,怕喝多了跑茅房,错过关键话头,然后就埋头审视茶盅上的花纹,一副对茶盅比对谈判更感兴趣的样子。寇微心里骂一句沈归,只好自己来点题:“道歉管什么用呢?道歉有用的话,还需要赔偿吗?”寇微刚一说完,自己就先红了脸,心想自己这也太直接了点。 萧凡、沈顺倒并不诧异,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萧凡道:“我们愿意赔偿!” “怎么赔?”寇微马上跟进,坚决追击穷寇,不给敌人反悔的机会。 “北关打了两天,看看你们有些什么损失,我们赔偿。”沈顺补充说。 “我们死了三百人!你们能赔给我们吗?”寇微翻个白眼说,“难不成你们田里还能像种人参果一样种出小孩来不成?小孩还得养到十八岁才能当兵呢。再说了,从你们雪国田里种出来的,是你们雪国人?还是我们翼国人啊?就算你们拿种子给我们,从我们翼国的田里种,那样种出的也是你们雪国的种啊,算不得我们翼国的!” 周却已经在雅房里笑得直不起腰来了,但他却只敢张大嘴哑笑,不能出声,怕外面听到了。萧凡本想赔一些粮食物种,雪国粮食颗粒大,种子饱满,成活率高,是很多国家的所爱,不料被司马这么一通抢白,倒不好提了,只得说:“我们可以赔别的。” “一言为定!那就赔别的吧。”司马爽快地说,显得很大度的样子。他面上还是严肃的,可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终于水到渠成了! 他清清嗓子,正想画龙点睛,一直低着头琢磨茶盅花纹的沈归忽然抬起头,说话了:“死了三百人,就赔我们九百张狐皮吧。”雪国的狐狸皮,毛色纯正,光泽亮丽,手感极佳,摸上去丝缎一样滑溜,在各国市场售价极高。 “不行!”司马一拍桌子,他不干!他坚决地朝雪国使节说,“赔三百匹马来!”这才是他和周却面授机宜定下来的东西。他说完阴沉着脸看着冢宰,心说,沈归啊,沈归,从谈判开始到现在,你就一言不发,让我一个人说得口干舌燥,面臊耳赤,你却不帮一把。现在,我好不容易忽悠成了,你就来捡便宜,只想卖了皮子贴补你的国库,可你就不想想,未来战争我们打不赢雪骑的话,你的狐狸皮只有烂在库房里,大家命都没了,还穿什么狐皮大衣啊! “不!九百张狐皮!” “不!三百匹马!” 寇微和沈归互不相让,都站了起来,额头抵着额头说话,活脱脱两只顶角地公牛。眼看俩人就要打起来了,周却恨不能冲出去,拧着沈归的耳朵把他拎出殿外,摔石头上。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傅太师要派两个人来谈判,傅老头简直太坏了!太狡猾了! 萧凡和沈顺冷眼看着寇微和沈归在那里吵,心想你们两个也太能装了吧,不就是两样都想要嘛?直说就好啊,何必演这出呢?刚才司马就绕了一大圈才说出要赔偿,这会儿又来兜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1章 协助 “唉,”萧凡站起身分开二人,“二位不要争了,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寇微和沈归停下争执,一起望向等萧凡,等他说出“四百五十张狐皮”或者“一百五十匹马”的话。他们俩人开出的九百张狐皮和三百匹马都不是他们的底价,四百五十张狐皮和一百五十匹马才分别是二人的实价,他们都等着雪国杀一半呢。 可萧凡却说:“我们两样都赔!九百张狐皮加三百匹马。” 听微殿雅房内外的三个人周却、寇微、沈归都傻眼了,三个人一起发了呆。周却就想,大概雪国王太后放过话,不惜一切代价拿到册封和赐名吧。寇微则想,是不是我们要得太少了啊?沈归则想,早知道就多要点,现在不好加价了吧! 三个人还没醒过神来,参赞沈顺就说:“不过我们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寇微和沈归同声问。 “册封大典的礼仪官由秦九如担任。” “哦。”寇微和沈归一起嘟圆了嘴,看来九如同学当年主持天怜公主的册封大典,一战成名啊,连雪国也知道他了。 其余细节就谈得很快了,寇微和沈归忍不住在心里美滋滋的,这可是翼国数十年来第一次从雪国得到赔偿诶! 协议草案敲定,拿给周却看,周却一看就火了,指着其中一条说:“这是什么?你们俩竟把翼国的王位给卖了?还只卖了九百张狐皮和三百匹马?!”说完,把草案摔到了他们脸上。 寇微和沈归互相看了看,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们捡起地上的草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注意到其中确有一条关于王位的:“翼国兹有三殿下闾丘云在及小公主闾丘雪烟两位合法继承人,二人现均下落不明,未来谁先返回,谁即可继承大统。”俩人小声讨论了一下,这一条的意思是不是说,三殿下和小公主谁先出现,或者谁先被找到,谁就当王? 司马寇微不吭声了,协议是雪国预先起草好的,他只顾着在划着横线的空白处填上三百匹“战马”,而不是三百匹“马”,萧凡和沈顺要么没有注意到他的巧妙用词,要么虽然注意到却已来不及抗议,填好后,他就开始飘飘然开心起来,再没注意其他条款。 冢宰弄明白这一条后,倒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一来先找到的未必就是小公主,二来反正小公主和三殿下都姓闾丘,谁当王还不一样,“只要大家能过上好日子,狐狸皮、狼皮、豹子皮能一车一车拉来,高粱、玉米、小麦能一袋一袋扛来,翼国就出个女王又有何妨呢?” 看周却已经在找板凳要抄了,二人赶紧逃出了宫,身后还传来周却的怒吼,狐狸皮不许要,战马也不要了,这协议不签!两个人在宫墙根下,哭丧着脸那个心疼诶,煮熟的鸭子要飞了,眼看九百张狐狸皮、三百匹战马就要到手,却被两行小字给弄没了。 消磨了几天后,协议二稿终于敲定了。这一次,寇微和沈归学乖了,他们没有直接呈送周却,而是先请太师过了目,觉得没问题了,才通过小黄门转交周却,俩人都没敢露面。周却看时,关于王位那一条,改成了协助寻找的内容,具体如下:“翼国兹有三殿下闾丘云在及小公主闾丘雪烟两位合法继承人,二人现均下落不明,双方应相互协助,寻此二人,任一方获有相关消息,均有与对方分享、且毫无保留地分享的义务。”与此同时,横线上地狐狸皮变成了四百五十张,“战马”变成了“马”,数量也成了一百五十匹。另外,这一稿,总算寇微和沈归多了个心眼,发现雪国连小公主殿下的名字都已起好,并写进了协议,就坚决要来了封号的拟定权。 周却拿着协议草案,担心周致不愿给小公主赐名和册封,却又还是舍不下战马和狐狸皮,纠结半天,就还是找个机会,呈给了周致。想不到周致看后,竟很容易就同意了赐名和册封,还说,王上当时不肯赐名,不过是为了她,雪国逼王上废掉她的后位,王上这口气不顺,所以不肯赐名。雪烟这个名字王上也提到过,想来王上也会喜欢的。 周致分析了雪国要求册封小公主的目的:一是为获得认可,给小公主正身份,要名分二为召唤,希望那骄和晚晴听到给小公主册封的消息后,能带回小公主。寻找小公主其实也是她想做的。 但是,关于协助寻找条款,周致说了这样一番道理,直听得周却哑口无言,才知道文臣的重要性,明白了文臣也一样有战场,而谈判桌和协议稿,就是他们的战场。 周致说,根据那天周却听到的雪国使节与谭公公的对话可知,雪国对那骄和晚晴并不信任,对应的,那骄和晚晴应该也不会信任雪国,否则,他们没理由不和雪国方面联络,这样的话,他们返回雪国的可能性就很低了,他们很可能会隐姓埋名,在翼国潜伏下来。同样,三殿下也不可能去雪国。 那么,协议中的“相互协助”实质上就成了单方面协助,唯有翼国单方面协助雪国在翼国境内寻找三殿下和小公主,还要和他们分享信息。而从翼国方面来说,寻找三殿下,我们可以独立完成,且必须独立完成。 试想,如果雪国有了这份协议的授权,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堂而皇之地参与到找寻三殿下的行动中,那对三殿下的安全是一种威胁,说严重点,雪国随时可以在翼国大街上,凭这份协议,将云在拉上马车带走。 周致最后长叹一声,怀念起了文孝勤,说如果文太傅还在,这样的条款是不会被呈递到她的案头的,说得周却倍感汗颜。 该协助条款最后被改成了对小公主的单独协助:“翼雪两国在寻找小公主闾丘雪烟过程中,应精诚合作,共享信息,相互协助。” 同步的,雪国将狐狸皮进一步退缩成三百张,马匹一百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2章 义庄 这封关于小公主的赐名和册封协议,三易其稿后,最后终于敲槌定音!双方加盖玉玺后,签字换约。虽然狐狸皮和马匹都不尽如周却和寇微、沈归的意,但也还是让他们梦里笑出了声,他们暗颂闾丘羽英明,当日坚决不肯赐名,而今这名字和封号竟换得狐皮三百,马匹一百。 小公主的名字既已确定为闾丘雪烟,接下来就剩下封号了,为能尽快册封,小公主的封号限定在三日内拟定。虽然封号的拟定权归翼国,但是,雪国使节萧凡争取到了旁听权。为了提高翼国大臣的工作积极性,激励他们献计献策、群策群力拟个好封号出来,萧凡包下了秋凉馆,每日好吃好喝招待众人,且放出话去,无论哪个大臣,只要愿意来献一策,随时欢迎大驾光临,于是,翼国大小文臣闻讯,都流水一样涌来,积极参与到讨论之中,气氛热烈活跃: 第一天 册封大典既然是老秦主持,不如就叫九如公主 这么叫的话,岂不是封个包子做公主了吗 那封号直接包子公主吧 这个封号还是留给老秦用好了 我老婆都五十了,还怎么用啊 纳妾啊!纳妾就有机会用了 我和小妾会被老婆当包子吃了的 …… 雪国使节萧凡在一旁听他们这样来来去去,一整天全是些不着调的胡闹话,下午还没听完,就气得摔门而去。 第二天 我看可以考虑麒麟公主 您是说小公主头上长角了吗 想要不长角的?那大伙儿帮忙想想啊 狐狸公主,狐狸不长角 这个号好,还有说法 有什么说法 狐狸皮换的呀 …… 萧凡上午就摔门走了。 第三天 老秦啊,你这次主持大典,出场费多少啊 起码也有九张皮吧 哪儿有!就三张 话说,萧使节是不是说,我们人头一张啊 才一张?起码也得三张吧 那封号就叫三张公主如何 代表我们广大臣子的美好愿望 好,就这么定了 …… 这一天,萧凡索性不去听了,小公主封号随他们起好了,包子公主、狐狸公主,随便好了,再不行,就叫随便公主好了。萧凡这么想完,心里吓了一跳,怎么只旁听了一天半,自己就被同化了? 参赞沈顺好奇萧凡怎么今天没去旁听,萧凡就说起前两天的气人讨论,沈顺就笑,说我们好吃好喝招待他们,说好三天为限,三天未到,封号怎么可能拟定呢?用帽子想想也知道啊。 三天后,小公主的封号拟定,册封大典三日后举行,地址在秋凉馆。王室将册封封号、大典日期昭告全国,告示贴满会颖大街小巷,还被送往翼国各地粘贴。雪国王室也同样出了告示,大肆宣告。 小公主封号为:长安公主。一生一世,长乐安宁之意。 萧凡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当即放出豪言,册封大典当日,免费供应九如包子。所有到场贺客,只需说一句“祝长安公主一世长安”,就可以免费吃九如包子,现场能吃多少吃多少但是,不可以带走。 于是,长安公主册封当日,翼国发生空前尚不知能不能绝后一幕:全国各地的乞丐,甚至有些虽不是乞丐,只是贫寒人家而已,俱都扶老携幼、浩浩荡荡开向会颖,像一条大河涌向王都。他们不远百里太远的算算日程赶不到只好放弃带着空荡荡的肚腹,来到会颖,排在秋凉馆外,等吃名牌包包。九如牌包包,原本是他们一辈子都没可能吃到的,这一次却因了长安公主,可以管饱吃、放开肚皮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那一天,在翼国王都会颖,第一次,不同阶层的人,同一时间走向同一条街巷,走向同一个院落,在同一处聚餐。虽然,他们最终,一个阶层进入馆内,另一个阶层只在馆外排起长队,围住门口热腾腾的包子,但是,尽管如此,长安公主已经足够让两个阶层都终身难忘。 这一次,萧凡特意将会颖王都赫赫有名的“九如”包子摊请了来,“九如”包的来历他已经听说了,这次,就是希望小公主也能沾一点天怜长公主的福气。 “九如”包子摊先开始只摆出三个,因为人多,只得增加三个,直到最后,增加到了九个。围着包子的队伍秩序井然,人们一个一个上前,说出“祝长安公主一世长安”,说一句,领一个包子,当即吞下去,再说一句,再领一个,再吞下去。排队的人越来越少,领包子的人从刚开始一口吞一个,到后来,领了包子只能含在嘴里离开队伍。吃包子的人说起来,都知道这包子是长安公主派的,却没人知道,这个长安公主目前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长长的队伍里,乔本初和“小芋头”排着队白吃包子,然后,他们在另一条队伍里,看到了十三。自从飞雪宫惨案不再是秘密后,十三的包子档就再没出现在八槐街,乔本初和“小芋头”最后一次见他,是他帮太平义庄抬尸。 义庄是为死者提供一条龙服务的,不仅出售棺木、寿服、花圈、龛格、纸扎人马、纸钱元宝等,还提供各种与死丧相关的服务,从收敛、化妆、丧礼、下葬,直至哭丧、守七、周年祭、清明上坟烧纸等,只要客人有要求,义庄就有服务,当然服务不是免费的。 那种兵荒马乱的年头,经常死人,很多人家的想法是活人可以受罪,死人一定要体面,再穷的人家,都想尽量为死者操持一个体面的丧礼。有些人活着,一辈子没钱穿一双好鞋子,却能在死后衣着光鲜,正所谓死者为大,活着的亲人总要设法给他们最后一点关怀和尊爱。 甚至有些单身汉没有亲人,早早就会把一笔钱放在义庄,以防哪天身有不测,暴毙街头时,不至于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这个时候,义庄的信誉就很重要了。会颖城有十来家义庄,其中口碑最好、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西门口的太平义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3章 抬尸 太平义庄的店老板叫王善,王善人如其名,为人和善,人缘极好,价格也公道,很多事都好商量,做事也够麻利体面。 这次宫廷惨案,飞雪宫、翩若邸、流华邸、惜云邸四处共有百来具刺客及侍卫的尸体,是件大买卖,又是宫里出钱,会颖城每家义庄都想做这笔生意,各家背地里不知使了多少手段,最后还是被太平义庄拿下了。 只是,让乔本初和“小芋头”没想到的是,消失了几天的十三,那天突然跟着太平义庄的人来飞雪宫抬尸,抬尸的人是从西北小角门进宫的,抬着几十块门板。 那天恰好乔本初、“小芋头”当值,二人见到十三张喜春,很是意外,问他怎么不卖包子,转行抬尸去了?十三只是腼腆地笑,也不解释。后来听太平义庄的人说,十三是为了推销他的烤包子去的。 乔本初和“小芋头”想不明白,怎么卖烤包子卖到义庄去了?难道死人也吃烤包子不成?就算卖包子给死人也用不着抬尸吧? 再后来,二人听说十三张喜春先是去太平义庄找工作的,他找到太平义庄的店老板王善说,烤包子生意不好做了,自己身强力壮,可以帮着抬尸,工钱要的也比别人少。 太平义庄的店老板王善告诉十三张喜春,说他们不需要人手,他们现有人手绰绰有余。 十三张喜春又说,那他不收钱,免费帮抬,当是练手,王善也不要再后来,十三张喜春干脆说,倒给大家包子吃,帮忙推销他的包子就行,抬尸他是一定要抬的了,王善被他缠得没办法了,只得同意他一起抬尸。 据说,抬尸那天,十三真的带了两大袋他的烤包子给一起抬尸的人吃,吃得大伙儿挺高兴的。 可这个愿意给人免费吃他两大袋烤包子的人,今天却为了几个免费包子,排在了长队里。 “小芋头”就对乔本初说:“乔哥,你觉不觉得,十三很可疑。” “有什么可疑?” “飞雪宫惨案后,他也一起消失了。” “或许因为八槐街生意不好,或者因为死了人晦气,换地方了。” “惨案那天,他半夜出城去了,第二天下午才回来。” “哦?” “当时已经戒严,要不是守门的认识他,跟我一块儿吃过他的包子,他就回不了城了。” “你怀疑飞雪宫惨案和他有关?” “听说飞雪宫跑了一个刺客。” “他有那身手?” “或者他负责带路、放风?” “放完风和刺客一起出了城?那他又回来干嘛?好不容易走掉,应该不回来才对呀!” “刺探消息!”、“刺探消息!”这一次,乔本初和“小芋头”竟是异口同声。 “也可能是掉了什么重要物件,回来现场找。”乔本初猜测。 “他那句十三叔带你看烟花,会不会是一句暗号?”“小芋头”说。 “就算是暗号,见人就那一句,顶多像打更的报个太平无事。”乔本初反对。 “泡妞哪有自称叔的,自称哥还差不多,多半是和人接头呢。”“小芋头”不屑的表情。 “和谁接头?”乔本初不解。 “我们可以抓他来问一问。”“小芋头”两眼放光。 “别管闲事了,捕盗破案是司寇府的事,我们俩只是宫廷侍卫。”乔本初摇头。 “乔哥,你不觉得宁妃很可怜么?死得那么惨。还有四殿下,晚晴抱着他来买包子,我们都见过,多可爱的小孩啊。”“小芋头”撇着嘴说。 “宫廷斗争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谁成谁败,没有谁可怜谁不可怜之说。”乔本初说。 “哦。”“小芋头”明显有些失望。 与馆外围绕包子展开的气氛不同,秋凉馆内的气氛,则围绕狐狸皮展开。秦九如这个礼仪官的三张狐狸皮还没到手呢,都已经被订走了,其余参加过小公主封号拟定的大臣们,每人一张狐狸皮也已开始卖期货,交易气氛非常活跃,不比那三日讨论封号的时候差。 秋凉馆的小雅间内,则是巨鳄们围着太师傅抱一、冢宰沈归打听官方三百张狐皮的拍卖及竞价流程。 周却也很高兴,他去秋凉馆溜达了一圈,应酬了几句,吃了俩九如包,就喜滋滋和于翠平等将佐看马去了。第一批三十匹马是昨天刚到的,虽然肯定是雪国马里面的次品,但是,结不结实、漂不漂亮先不管,起码个头在那里呢,足足比翼国本土的马高了一头,周却欢喜得嘴巴都咧到耳朵下了。 长安公主的册封典礼结束后,十三张喜春离开了秋凉馆,走了一程,他发现有人在跟踪他。 十三张喜春加快了脚步,开始在小巷子之间穿梭。可是,跟在后面的人,显然比他更熟悉那些街巷,好几次,他以为已经甩掉了对方,可对方总是又从旁边一个小巷子里穿出,缀上了他。 十三张喜春开始狂奔起来,甚至开始翻墙跳院,就在他气喘吁吁,确定已经把追踪的人甩掉时,有人挡在了他的前面,是乔本初。 不久,后面的喘气声和奔跑声也来了,“小芋头”出现在了巷子另一头。 “小芋头”没想到乔本初会出现在这里,他愣了一愣,随后笑了。两个人把十三张喜春拽进了乔本初住的院子。 小芋头发现,原来乔家就只乔本初一人,虽不算殷实,但有两进院子,共九间房。外院四间,左右各两间里院五间,左右各一间客房,横排是一卧室,一门厅,还有一储物室。房子日久失修,都有些破旧了。 二人把十三张喜春拖进客房,拉起了窗帘。 “你们是准备对我用私刑吗?”十三张喜春先发制人,反客为主,并无惧色,看上去很有刺客的胆识,这越发让“小芋头”怀疑他和飞雪宫的刺杀事件有关。 “我们只想和你聊聊天。”“小芋头”轻描淡写地说。 “控制住他人的人身自由来聊天?”十三张喜春冷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4章 缉拿 “那我们就不聊天好了,聊一聊案子。”乔本初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木牌放在桌上,居然是司寇府的捕快牌,正面是个“捕”字,反面一个“寇”字,两个字都是黑色。 “我做什么了?我犯法了吗?”十三张喜春瞟了一眼那块捕快牌。 “那你为什么要跑呢?”“小芋头”问。 “如果你觉得有人想抢劫你?你会站以待抢吗?”十三张喜春反问。 “飞雪宫遇袭那天晚上,你去哪儿了?”“小芋头”问。 “我生病了。” “可是你没有在你的竹榻上。”乔本初说。 “我买药去了。” “买到了吗?”“小芋头”问。 “没有,到处都关门了。” “可为什么我就买到了呢?”乔本初说。 十三张喜春沉默。 “为什么不在八槐街卖包子了?”“小芋头”问。 “那里发生了凶案,还怎么做生意啊!”十三张喜春苦笑。 “你现在做什么?还卖包子吗?”“小芋头”问。 “是的。” “在哪里?”小芋头问。 “没有固定地方,我推着车到处走。” “那天,你为什么要帮着抬死人?”“小芋头”问。 “想赚点外快。” “可你却贴了两大袋烤包子。”“小芋头”问。 十三张喜春沉默。 “你本名叫什么?”乔本初问。 “张春喜。” “排行十三?”乔本初问。 “不是。” “那为什么要自称十三?”乔本初问。 十三沉默。 “你参过军?”乔本初问。 “嗯。” “若不是你看过你的军籍档案,我会以为你是雪国间谍,整天起来在那里传递情报的样子。十三叔带你看烟花,这句话什么意思?”乔本初问。 十三张喜春沉默。 “你入伍前是唱戏的”乔本初问。 “嗯。” “唱什么角儿的?”乔本初问。 “青衣。” “难怪还扎耳孔。”“小芋头”恍然大悟。 “退伍回来呢?有继续唱戏吗?”乔本初问。 “嗯。” “那为什么又改行卖烤包子了呢?”“小芋头”问。 “戏园子生意不好,倒闭了。”十三张喜春还是沉默。 “是为了接近飞雪宫吗?”“小芋头”问。 十三张喜春继续沉默。 “你这次来册封大典,是不是来找晚晴的?”“小芋头”问。 十三沉默。 后面已经没有办法再提审了,十三张喜春对所有的问题,十三张喜春都拒绝回答,只是沉默。 天黑下来了,乔本初给十三张喜春吃了几个包子,然后将他反锁在房里,和“小芋头”到了院子里。 “我们去报案吧,就说丢了什么,是十三偷的,这样就可以留住他,引司寇府介入。”“小芋头”说。 “丢了什么?” “丢孩子啊!宫里不是丢了一个孩子吗?就说抓到人贩子了。”“小芋头”兴奋道。 “人贩子贩到小公主头上来了?”乔本初白眼小芋头,但是因为天黑,“小芋头”没看到乔本初的白眼。 “有可能十三和晚晴里应外合,弄走小公主卖了,或者十三路上被晚晴甩了,晚晴自己卖孩子去了,十三不忿气,想找晚晴算账?”“小芋头”继续想象。 “卖孩子应该卖给王上啊,谁出价能出过王上啊,小公主现在多值钱哪,都册封了。”乔本初又翻一个白眼。 “是现在没有王上吗。”“小芋头”说。 乔本初无语了。 “这块捕快牌是真的吗?”“小芋头”摸摸乔本初手上的金底黑字木牌,羡慕地问。 “假的。”乔本初将令牌收入怀中,然后朝“小芋头”严肃道,“以后不要乱抓人,王上没让我们办的案子,我们不要介入。捕快也好,侍卫也好,都只是王室的工具。” “那你怎么又帮我抓了呢!”“小芋头”说。 “我不会帮你第二次!”乔本初明显有些恼了。 “才怪!”“小芋头”却笑了。 俩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打算天亮之后,将十三张喜春送到司寇府去。后半夜时,乔本初去隔壁房睡了,“小芋头”一个人看守十三张喜春。 等乔本初一觉醒来,去找小芋头,十三张喜春已经不见了,“小芋头”爬在十三张喜春坐过的桌子前,睡得正香。 乔本初费很大劲才把“小芋头”摇醒,“小芋头”慢慢回想起来,他搜了十三张喜春的身,发现有一盒奇怪的粉末,他问十三张喜春这是什么,十三不肯说,他闻了闻,发现很香呢,然后,他就睡着了。 翼雪两国协助协议中,那条单方面协助的条款,雪国倒是履约积极,册封典礼的第二天上午,雪国就依据协议,提出了协助请求:要求翼国发布内部通缉令,协助追捕两名逃犯那骄和晚晴。 协助请求最早是由雪国使节萧凡呈递冢宰沈归的,沈归一看就傻眼儿了,大冷天儿的,他背上的汗就下来了,这下子才知道,三百张狐狸皮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沈归支吾半天,把雪国的请求文件批转给了宗伯府,外交事务嘛,理当由宗伯府来管。宗伯看完协助请求,也批了几行字,转给了司寇府,抓逃犯明明是司法事务,自是该由司寇府管辖。 司寇屠明则认为,我的翼国的司寇,不是雪国的捕快,雪国跑了犯人,干我何事,谁收的雪国的狐狸皮,谁帮雪国抓逃犯去。 雪国的协助请求,最后被放在了傅太师的案上。傅抱一左右而顾,推无可推,只好贴上他傅太师的标签,送进王宫。 周致、周却二人一看,觉得这件事情很是荒唐,昨天才册封小公主,今天就把她的侍卫和侍女通缉为逃犯,虽然只是进行内部通缉,不公开张贴通缉令,但也有一个如何向各地方衙门解释的问题呀。 可是,对于雪国的这个协助请求,还不能置之不理,因为刚刚签订生效的协议写得清清楚楚,翼国方面确有义务协助雪国寻找小公主,当下苦无推脱良策,只好借口逃犯资料不详,退回去雪国国馆,令其补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5章 交换 下午时,参赞沈顺回定足当面向王太后汇报册封情况去了,萧凡正在国馆休息,守门的传报,有三个翼国将官求见,说是奉周将军之命来谈判的,萧凡问谈什么,通传的人去了,隔一会儿又回来了,说是问过了,是来谈飞雪宫二十八个宫人和宫女的返还的。萧凡有些奇怪,他从没想过这事还得谈,我们自己的人返还我们就好了,有什么好谈的呢?有什么要谈的呢?有什么值得谈的呢?居然还正儿八经的派来了谈判代表。萧凡只得让人将三人引到茶厅。 来的三个人,一个中将,两个下佐,萧凡自然就知道谁是主谈了。中将王灿是一个新兵教头,在军队里主要负责新兵训练,招来的新兵蛋子都是交给他调教,之所以交给他,是因为他很会收拾人,这一次,周却把飞雪宫二十八个宫人和宫女交给他,对他说,这二十八个人,你能收拾成啥样,就啥样吧。 王灿矮矮肥肥,帽子歪戴,连走路都吊儿郎当的,萧凡就不喜欢了,萧凡自己是个斯文人,自然也就喜欢和斯文人打交道,可周却偏给他派来这样一个匪气的家伙。 “请问有何指教?”萧凡让人给沏了茶,然后开门见山,想尽快结束这场谈。 王灿第一次进雪国国馆,东张西望,很好奇的样子,好半天都没理萧凡,萧凡只得耐心等他。 过一会儿,王灿还在张望,萧凡只得再问:“请问,王中将您是来谈飞雪宫宫人和宫女的返还事宜的吗?” “啊,是的,是的,”王灿如梦初醒,“请问萧大使您想要他们吗?” 萧凡有些纳闷,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请问您要活的,还是死的?”王灿问。 萧凡一听,吓一跳,他还没说话,王灿又问:“要胳膊腿儿全的?还是缺胳膊短腿儿的?” 萧凡沉下了脸,说:“这事我不跟你谈,让你们周将军来跟我谈。”萧凡说完站起身,就要送客。 王灿却并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在椅子里朝后躺了躺:“我们周将军说了,这事儿由我全权负责。” 萧凡只得又坐下:“那您准备怎么个负责法呢?” “我当然想负责任地把他们完完整整地交给您。” “那很好,谢谢!” “我也谢谢您了,总共三十二匹马,种马。” “什么意思?”萧凡不解。 “一人换一匹呀,那个谭公公换五匹。” 萧凡说:“他们本来就是我们雪国的人,为什么还要我们拿马来换呢?” “非也,非也,”王灿竖起右手食指,边摆指头边说,“他们是陪飞雪公主来和亲的,也就是陪嫁,自然就是我们翼国的了,现在你们想要再拿回去,当然就得等价交换。” 萧凡冷笑道:“前些天和你们司马、冢宰谈,北关一战,贵国死三百人,也只需狐皮三百,马匹一百,如今,二十八人反倒要三十二匹,还是种马,这就是中将您说的等价交换?” “非也,非也,”王灿又摆着他的右手食指,说,“其一,那三百人是死的,这二十八个是活的,活人不比死人值钱吗?其二,这些人是你们雪国人,不是我们翼国人,在贵国眼里,我们翼国人的命一向都贱如草芥,可你们雪国人就不同了,一向都精贵得很,不是吗?其二,这里还有个颜面问题,贵国的颜面,不知道萧大使觉得值不值钱呢?” 萧凡火了:“我们不换!他们又不是战俘,谈什么交换!” “不换是吗?那好吧,那就不换。我们翼国人呢,从不强取豪夺,做生意都是你情我愿,最讲公道。”王灿说完这些话,转头对身边的两个下佐说,“你们俩回去你打听打听,有哪些没老婆的男人或者死了老婆的,想买宫女的,就卖给他们。至于那些男宫人吗,看看有哪些大户人家愿意买去,可以做骡子做马驮驮行李、推推磨嘛。再不行,问问妓院,找两个水灵的送过去,挂个牌子雪鸡,大家只吃过土鸡,没吃过雪?外来的洋鸡格外补人哦……”王灿说着,又摆起了他的右手食指。 萧凡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恨不得冲上去掰断他的手指。但是,正如王灿所说,这里确有个雪国的颜面问题,这些宫人宫女若真的在翼国落入这种境地,雪国颜面何存,他这个驻娄使节如何向国内交代,最终,他妥协了,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三十二匹种马。” “至于那五十个死人,四十八名侍卫和两名宫女,就按您和司马、冢宰谈好的价格?”王灿又说。 萧凡一愣:“不是已经下葬了吗?” “葬了可以再挖出来呀!” “死的我们不换!”萧凡怒极,一张脸气得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又发紫、变青,像开了酱油铺子似的,直把王灿看得心里乐开了花。 “不换啊?不换挖出来白送你们,扔你们门口,或者扔马路上去。要是换就不挖了。”王灿的手指头又摇起来了。 萧凡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五十人就是五十张狐皮,十七匹马,种马。至于为什么是种马嘛,还是那句话,你们雪国人不是比我们楼国人精贵吗,即使贵国的死人也自然精贵过我们。” “你们欺人太甚!”萧凡一拍桌子站起来,气得直哆嗦。 “我们欺人?凭什么你们能要我们的,我们不能要你们的?”王灿也一拍桌子。 “我们什么时候要过你们的种马?”萧凡质问。 “当年和亲,你们不就是把我们王上当种马吗?除了我们王上,你们还要了我们的丝绢绸缎,粮食水果,金银珠宝,铠甲兵器……你们要的还少吗?”王灿冷笑道。 萧凡几乎睚眦迸裂,只恨自己谈小公主册封的事时,没有一起谈好这些宫人宫女。现在,有心不受王灿的这股窝囊气,却又担心他们真的把那死去的侍卫和宫女挖出来,扔到国馆门口来。 “活人死人统共是五十张狐皮,四十九匹种马了哈,”王灿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又道,“萧使,要不要加一匹马,凑个整数呀?谭公公的衣服那么破了,脏兮兮的,那天你也看到的,算是给他添置点衣服嘛。” 萧凡再也忍不下去了,一抬手掀翻了桌子,自己先走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6章 扳指 谭公公最后是光着屁股回来的,二十八个人中,只他一个如此,赤条条的,像一匹没有鞍鞯的、光屁股的马,穿街过巷,被驱赶着回到雪国国馆,好在是夹在其余二十七人当中走,总还能稍稍遮掩躲藏一下。 但是因为天太冷了,路程还不近,谭公公的屁股被冻紫了,一坐就疼,睡觉都只能趴着睡,国馆的医生给他敷了好几天药才医好,他本是叫谭文定,这下差点要改名谭青定腚。 谭公公后来一再抱怨萧凡小气,说三百五十张狐皮、一百四十九匹马都给了,何必在意加多一匹呢?为此,萧凡请谭公公好酒好菜,吃了好几天,才把老谭的气消下去。 萧凡那天晚上,又在自己房间,备了酒菜招待谭公公,酒酣耳热后,萧凡忽然问谭公公,在翼国都城会颖,雪国方面除了自己,还有谁跟谭公公联络?这个问题把谭公公吓一跳,他马上瞪大眼睛说,没有啊!我一向都是只和你单线联系,从没和别人联系过! 萧凡放下酒杯,凑近谭公公,瞪着一双喝红了的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颇有灯下看美人细细观赏的意思,直看得谭公公毛发直竖,差点就从椅子上掉下去了。萧凡最后从脖子下扯出一条项链,上面穿着一个大扳指,他把扳指取下来给谭公公看。 谭公公看那枚扳指时,是一块暗红色古玉,包了边,黑色的,也不知道什么材料,像铁又不是铁。玉上的花纹如云如龙,迎着灯光一照,把谭公公吓一跳,竟看到里面有一堆小鱼在游来游去。 萧凡问他知道这个扳指是谁的吗?谭公公摇头,萧凡就说,是沈长天的。 “谁是沈长天?”谭公公有点儿迷糊了,他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叫沈长天的人。 “就是那个四年前在飞雪宫外打听宫女的人。” 谭公公仔细想了想,终于记起来了,四年前,有个雪国男子在会颖,向外出的飞雪宫人偷偷打听有没有一个叫柔儿的宫女。 “想起来了,他是要找一个叫柔儿的宫女吧?这事儿还是我报告给您的呀。”谭公公说。 “是的,就是他。这件事,除了我,你还还向谁汇报过?” “没有啊,没有别人啊,我只向你一个人报告过!”谭公公咬死不承认。 “可是,沈郎死了,被王太后派人暗杀了。”谭公公一听,傻眼儿了,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后来不见了,他还以为那人在飞雪宫找不着人就不着了,去别处找去了。 “可我并没有向王太后报告这事。”萧凡说。 萧凡因为没有汇报这件事,被王太后怒声责骂,质问他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汇报。萧凡解释说,他没觉得这算什么大事,结果被王太后好一通申斥。 但萧凡自此却知道了,会颖起码还有王太后的另一条线,不管飞雪宫是只有谭公公在对外联络,还是还有别人,总之,去达王太后那里的一定不止他萧凡一条线,这已确定无疑。 幸好,以前谭公公转给他的信息,他全都一一转给了王太后了,真不知道,若当时哪一个重要消息没有转呈,会是什么后果。他怀疑过另一条线可能是沈参赞,但是,他经过了观察,又觉得不像。 沈顺没多少机会回定足面见王太后,就算是他,也还要有人跟他联系才对,可他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人和沈顺联系。这件事过去四年了,他查了四年,却一直没查出第二条线是谁。 今天,他趁着酒性,问起了谭公公,可谭公公死不承认,他也没办法。或许,第二条线的下线确实不是谭公公。 萧凡向谭公公讲起了沈长天的死,他说,沈长天死得很惨,那时,他刚刚接替林漫来到翼国,担任驻翼使节,他当时不懂王太后为什么会派出“黑手”担当刺客。 “黑手”是王太后暗黑势力中即为强悍的一个小分队,萧凡因为和王太后的姑侄关系,王太后又极为宠溺他,有些事情并不避讳他,所以,关于这个暗黑势力,萧凡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这个小分队之所以叫“黑手”,是因为他们共有五个人,就像一只手的五个指头,各有短长,却又配合默契。一般情况下,只有被王太后视为心腹之患的棘手人物才会派出“黑手”去解决。 萧凡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沈长天,会引动王太后派出“黑手”分队来收拾。 可后来的事实说明,如果派来的不是“黑手”,还未必杀得了沈长天。那一次,“黑手”一死一伤,小指重伤,中指彻底断在会颖。 萧凡后来才知道,那个男子叫沈长天,三十三岁,是名中将,狼师尖锥团团长。当年攻克北关,就是他的尖锥团凭着每人一长一短两把尖锥,半夜爬墙,率先攻上北关墙头。 可是,如果没有那个女孩意外出现,即使是“黑手”,也不一定能杀得了沈长天。 “黑手”选在戏园子门口伏击他的,戏园子的门很窄,只容两人通过。沈长天刚从戏园子出来,隐在门庭上面的中指就向他兜头抛下黑金丝网,他们显然很忌惮他,想先制住他的双手。 当时恰好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也是刚从戏园子里出来,就在沈长天身边,丝网罩住了他们。显然是为了救这个女孩,丝网收紧的瞬间,沈长天顶着丝网向上冲起,女孩儿脱出网外,他自己却被丝网彻底缚住。 这样短暂的瞬间,沈长天还是甩出尖锥击中了中指,尖锥几乎穿透了中指的胸。暗器已经雨点一样打来,一轮过后,其余四指才敢对他近身攻击,饶是如此,沈长天又重伤了小指。 沈长天最后是死在戏台子上的,他的尸体被戏园子老板抬出来,扔到马路上,三天没人收,是萧凡去收的。 收尸的时候,他上身还缠着黑金丝网,已经破碎了,但萧凡还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彻底解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7章 传来资料 萧凡告诉谭公公,他后来后来问过王太后,为什么一定要杀这个人呢?他不过是打听寻找一下自己的爱人。王太后却说,打扰飞雪公主的生活就是死罪,这些宫女,既已陪嫁到翼国,就不该再牵挂儿女私情,就应一心一意伺候长公主,沈长天胆敢扰乱她们的心智,就是死罪。 萧凡说了沈长天的死状,如果不救那个女孩,他或许还有机会逃脱,王太后听后就冷笑,说沈长天不配做军人,军人是不可以有慈悲之心的,否则只会害死自己。 萧凡对谭公公讲到这里,忽然就落泪了,隔一会,索性趴在桌子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谭公公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想,萧凡是真的伤心了,萧凡是王太后的亲侄子,可王太后却不信任他,在会颖另外安排了情报线,这对积极求取上进地萧凡来说,确实是一种打击。 可是,萧凡和王太后他都得罪不起,他于是只有沉默。当一个人感觉到自己有说错话的风险时,最聪明的办法不是仔细斟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是什么也不说。于是,谭公公这么沉默地坐着,过一会,萧凡的哭声小了,谭公公就借口去方便,尿遁了。 萧凡又过了好久,才渐渐平息,他对着扳指又一个人喝了好多酒。他的心事,不敢和任何人讲,只能和沈长天的扳指说一说,他觉得只有沈长天的扳指能理解他,他和扳指干杯,和扳指对话。 王太后批评他,说他和沈长天一样,有一颗不该有的慈悲心,也不适合做使节,只是萧凡是她唯一的侄子,他一定要做这个使节,王太后只得由他。萧凡承认王太后说的没错,他确实容易心软,所以他不愿意去参军。他有时候觉得雪国确实对翼国太狠了,要了翼国很多物产还不够,还要和亲,起初点名要翼国的天怜公主,后来又坚决地送来了自己的飞雪公主,现在,飞雪公主惨死在这里,还搭上了四殿下、小公主,四十八名侍卫和两名宫女。这场悲剧,如果当时心软一点,慈悲一点,是可以避免的,那么,他表妹飞雪公主现在就还在雪国,和自己心爱的人,幸福平安地生活在一起,或许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可王太后拿他和沈长天比,说他和沈长天一样,却是他内心里不敢认同的,萧凡觉得自己和沈长天完全没有办法相比。沈长天是一个多么勇敢的男儿啊,他为了爱情,从雪国一直追踪到翼国,不远千里,不言放弃,他羡慕沈长天的勇气,这也是他私心里当初为什么不向王太后报告的原因,他甚至暗暗希望沈长天成功,希望他找到那个叫做柔儿的宫女,与她携手连理。可是,沈长天死了,在他找到柔儿之前就死了,这让萧凡更加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沈长天的爱情是没有希望的爱,他的爱情也和沈长天的一样,永无希望。可至少,面对艰险,沈长天敢于追寻,敢于抗争,而他,却连追求的勇气都没有。 谭公公睡在消防隔壁,他侧耳聆听萧凡房间的动静,哭声没有了,他以为萧凡就此消停了,可没曾想,他睡到后半夜,又被萧凡的歌声和琴声吵醒了。萧凡一边抚琴,一边唱:“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谭公公没读过书,是个粗人,不大懂萧凡歌词中的意思,但他还是从歌曲旋律和音调中听出了萧凡的伤心。让他不解的是,含着金钥匙出生,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脸有脸、前途钱途两样都有的萧公子,哪来这么深的愁呢? 第二天,萧凡酒醒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找来谭公公,问他飞雪宫是不是真有一个叫柔儿的宫女,谭公公说他也不清楚,宫女归晚晴管,他只管男宫人。这次交换回的二十八人,其中七个男宫人,二十一个宫女。萧凡于是把这二十一个宫女叫来,一个一个问她们,问谁认识沈长天,沈中将,狼师尖锥团团长。他每一个宫女都问了,连老嬷嬷也没放过,却没有一个人认识沈长天,也没人认识一个叫柔儿的宫女。萧凡不死心,又拿沈长天的扳指给她们看,都说没见过。 难道沈长天要找的柔儿,竟是这次死去的那个年轻宫女?萧凡和谭公公虽觉得不会这么巧吧,却也已经无计可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个柔儿。 几日后,沈顺从雪国返回,还带来两个人和两封信。一封是王太后给萧凡的,萧凡拆开看时,内容写的是让谭公公留在国馆,专职寻找小公主的下落,其余二十七名宫人宫女,交给沈顺带回的二人带返雪国。萧凡很开心,自己又得一个助手,谭公公也很高兴,以后可以留在翼国,和萧凡做同事了。另一封信是件密函,沈顺说是应此前翼国方面的要求,补充的晚晴和那骄的资料,不过,他也没看过内容,信函封着口,沈顺说王太后让直接交给雪国王宫,无需拆封。 周致、周却收到函件,没想到雪国真的补充来晚晴和那骄的详细资料,而且这么快。可二人拆开信函看时,却大吃一惊: 入翼之前,晚晴和那骄竟然都不是雪国王宫的人。 晚晴,二十三岁,来翼国之前,并非宫女,其父亲名叫晚归疾,是雪国一个小城的城尹。父母早亡,惟一的兄弟也早逝,晚晴成了孤女。 王太后与晚晴父亲晚归疾曾有一面之缘,获悉晚晴的境遇,遣人将晚晴接入宫中陪伴自己左右。 后来,应晚晴自己的要求,晚晴以宫女身份陪飞雪公主入翼和亲。 飞雪宫侍卫统领那骄,三十四岁。入翼之前,那骄是天牢里的重犯,因杀人获死罪,被判斩候决。其所杀之人为狼师第五军团的将卒,第五军团共三百零三名将士,被那骄一夜屠尽。第五军团从此灭了番号,不复存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8章 变态 周却看完晚晴和那骄的资料,恨得咬牙切齿,差点掀了桌子。晚晴也还罢了,那骄根本就是个杀人魔头,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危险犯,雪国居然把这样一个极度危险的重犯,从天牢提出,放在翼国王宫五年之久! 王后周致也有些后怕,一个曾在一夜之间杀尽三百零三名将士、灭了一个军团番号的人,她和王上还曾与这个人面对面近距离见过,却全无所觉。 周致与周却分析认为,雪国如此迫切地希望发布通缉令,主要原因是他们想尽快找回小公主,最好是先于翼国找到三殿下,那样就有机会再作关于登基的文章。 册封小公主,是一颗糖,给晚晴和那骄的糖,希望引诱晚晴和那骄主动现身,这是一招软手,也是明手发布通缉令则是暗的一手,也是硬的,晚晴和那骄如果不自己回来,就把他们硬抓回来。如此双管齐下,一软一硬,可以大大提高找到小公主的机会。 但二人却不得不佩服雪国王太后的胆识,当初任用那骄作为飞雪公主的侍卫入翼,所针对的应该主要是翼国士兵,担心终有一日,我们会以翼士假扮普通刺客,袭击飞雪公主。那骄的情况,把他放在飞雪公主身边,虽然对飞雪公主也构成了一个威胁。 但是,飞雪公主一旦遭受外来袭击,那骄就可以提供最强有力的保护,他一人就可以挡住一个军团。事实上,雪国老太婆的押宝押对了,如果没有那骄,小公主可能已经死了。 那天晚上,飞雪宫四十八名侍卫全部战死,来袭刺客除一个走脱之外,其余二十四名从伤口来看,都系那骄一人所杀。 令兄妹二人不解的是,那骄为什么要杀雪国狼师那第五军团的三百军士呢?灭一个军团的番号,相当于江湖寻仇,屠人满门了。另外,那骄又是怎样被抓住的呢?像他这样的人,要想抓他,只怕是很不容易。 周致周却甚至突发奇想,认为那骄会不会是翼国人,才会去对付雪团,不小心被抓后,遂以保护飞雪公主为条件,换取了活命。 可是,一个敢杀三百军卒的人,会是一个怕死的人吗? 第二天,周却约见了雪国使节萧凡。萧凡带着谭公公一起去了来仪殿,谭公公非常高兴,走路昂首阔步,挺胸抬头。数日之前,他光着屁股被人赶出了王宫,如今却以国馆工作人员身份,重返翼国王宫,内心的骄傲不言而喻。 周却正一脸怒容,坐在来仪殿等他们。谭公公看到周却,有些心虚起来,生恐周却提起那天自己光屁股的事儿。不料,周却只是看了一眼他,就丢给了萧凡一封信。萧凡看时,正是昨日转递的那封密函,已经拆开了。 “这就是你们和亲的诚意?放个一级杀人犯在我们王宫?”周却怒问。 萧凡不解周却的意思,他看看谭公公,谭公公朝桌上的信函努努嘴,示意他打开看看。萧凡于是打开那封密函,看了起来,却被内容吓着了。他赶紧递给谭公公,让他也看看,谭公公看完,也吓了一跳。二人都不敢吱声。结果整个召见过程,都是听周却骂人。好不容易挨到结束,俩人逃一样离开王宫,其狼狈程度并不比上次谭公公光屁股离开王宫好多少。 王太后要求的通缉令自然是被拒绝发布了,好在周却最后给出的理由还算体面,让萧凡和谭公公对上也好交代一些,理由是:小公主现在二犯手上,动手抓捕,一旦不慎,可能刺激二人,导致小公主受伤害。通缉令虽然不颁发,但是翼国方面答应,一旦发现二人行踪,第一时间通报雪国国馆。 二人嘀咕,这件事牵涉繁多,其中更还有狼师的面子问题,既然那封密函王太后让他们封着给翼国方面,就是不愿他们知道这些,二人于是约定,谁也不说看过信函内容的事儿。这成为他们俩共同的秘密。 后来,二人借喝酒之机,私聊过很多次这件事。谭公公说,他以前只听说那骄杀过好多人,是个魔头,却没想到竟然是一夜杀了三百人,杀的还是军士,甚至灭了人家番号。这灭军团番号得是杀得全团一个不剩才行,但凡团里还有一个活口,就可以增补军士,保住番号,这是建军规则。那骄在军团大杀四方那天,团里怎么就刚好连一个外出吃饭、开小差、休假、溜号,或者到茅房拉肚子的都没有呢?那骄会不会根本就是冲着灭第五军团的番号去的?这就像有心灭人满门,踩好点子,等人全家在的时候开杀,一个也不让跑了。这得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萧凡就提醒谭公公,他以后负责寻找小公主,遇到那骄这个魔头,可千万要当心,这让谭公公因为可以留在国馆工作刚兴奋了没几天的心又冷了下来。 二人也聊到了晚晴,既然晚晴是从宫外来的,那么,沈长天要找的柔儿,很可能就是晚晴。他们定是在宫外相识,却因晚晴被派往翼国而分开,沈长天于是一路追踪,来到翼国。二人据此推定,晚晴就是沈长天要找的柔儿。 这些天,“小芋头”和乔本初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十三张喜春,他们在会颖城到处摸索,却始终没有找到十三张喜春,就在他们觉得十三张喜春已经出城了时,却突然传来十三张喜春的消息十三张喜春被抓了,因为耍流氓。 就在飞雪宫宫女准备返回雪国,上路的前一天晚上,十三张喜春在半夜偷偷爬入雪国国馆,一直猫到后半夜,等飞雪宫那些宫女睡熟之后,他潜进她们房间,一个一个去摸那些宫女的胸。宫女们惊叫起来,几个侍卫闻声冲进去时,十三张喜春还在撕扯那些宫女的衣服。 乔本初听到后,有些意外,“小芋头”却不以为然,他说:“十三张喜春本来就是个变态,我早就听说,他那天在飞雪宫抬那两具宫女的尸体时,也偷偷摸人家胸来着。” 十三张喜春的事儿,在看守小角门的那些侍卫群里,被热议了好几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9章 拿牌 会颖西郊,柳下言给席佑堂、辜为先等人带来了小公主被册封为长安公主的消息,另外还有别的消息:会颖城被翻遍了,且被翻了好几遍。周却派侍卫、金吾卫、北关兵拿着三殿下的画像,在到处寻找,派出的人手比前些日子多出了数倍不止。更重要的,不仅周却一股力量在寻找闾丘云在,柳下言说他能感觉到的,起码有数股不同的力量都在寻找三殿下。 “这样看来,王位之争暗潮汹涌,有多股势力交织其中,三殿下一旦出现,只怕会身履险地,处于风口浪尖。”柳下言已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说闾丘云在可以站出来为王的话了。 “是的,”辜为先补充道,“就算周却寻找云在不是为了杀他,是为了让云在登极。可是,用不了多久,周却就会将我们这些人一一遣散,只留云在一个人在宫里,那时,我们对云在就爱莫能助了。” “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我们得尽快离开。周却在会颖找不到三殿下,很快就会向外寻找。”席侑堂沉吟道。 “周却只是没有想到,我们早在王上驾崩前就出了城,不然,他可能早就找到这里来了。”柳下言说。 “去哪里?我们去哪里?”左炎早已耐不住寂寞,在这里呆烦了,此时一听说要行动了,第一个开口询问去向。 席侑堂伸手在椅背上按了一下,墙上那副松鹤延年图徐徐升起,露出此前被它遮住的另一张图,是一副地图。众人仔细一看,是翼国全境图,中央的王都会颖,周边是翼国四郡:北与郡、南田郡、东圃郡、西岐郡,翼国北与雪国、西北与随国、西部与宁国、西南与炎国、南部与乌国的接壤边界都有详细绘制。辜为先和左炎一起看向席侑堂,目光中既是佩服又是疑惑。 席侑堂来至地图前,柳下言递来一根细竹。席侑堂此刻已经不再袖着手,眼睛也不再眯缝着了,目中有精光一闪一闪,他用细竹指着图中央的一个红圈说:“这里是王都会颖,我们现在西郊,要动,只有三条路可走:往西北入随国,往南进乌国,再就是一路向西。北去随国、南去乌国的路,有可能会遭到封锁,一旦如此,我们就只剩了一条路,向西。” “西至最远可到哪里?”辜为先问。席侑堂举起细竹,点在一处,圈了圈。众人看时,已是翼国最西部的地方西岐郡石头城,因为再往西去,就是一条大峡谷了,峡谷对面是宁国与炎国境内。 左炎先乐了,望望辜为先,又望望柳下言,笑道:“席老板可真会说笑,我们此去一路西窜,周却一路追来,追到石头城之后我们再如何?难不成一起跳进峡谷扶着辜先生的轮椅玩漂流?” “有可能,”席侑堂一脸严肃,似乎听不出左炎的挖苦打趣,“到了石头城我们虽然有天险可据,但是,如果我们没有办法阻止追兵,就真的只能跳峡谷了。” “也未必,”左炎豁地起身,拿过席侑堂的细竹,指着石头城说,“这石头城虽说西边就是条大峡谷,很难穿越,但它北与随国接壤,南与乌国为邻,我们到时候北去南往都可以,何必非得画地为牢,与重兵相拒,自己难为自己呢?” 这回倒是柳下言笑了:“左兄啊,周却的将军你以为是混吃混喝混来的么?他手下那些兵是干什么的?那么容易让你出境啊?” 左炎轻蔑地一笑,不以为然道:“过个边境有什么难?到时候我给你过个十趟八趟开开眼界。”左炎说着,不忘顺便朝小楼得意地扬一扬下巴。 柳下言满眼都是戏谑的笑:“你是准备一个人过呢?还是带上我们大家一起,过个十趟八趟啊?” 左炎看看大家,尤其是看一看辜为先的轮椅,虽然很不想在柳下言面前认栽,却还是没敢乱吹牛,只把脸别到一边,不去看柳下言那张明显是找揍的笑脸。 “我不要叛国。”闾丘云在忽然说。左炎正因为被柳下言奚落,没个撒气之处,一听闾丘云在这么说,马上抢白道:“那你就等着你父兄召唤你到天国吧。”闾丘云在并不理会左炎的讽刺,表现出一种很少见的倔强:“宁为翼国鬼,不为他国雄。要我叛逃国外,我宁愿跳峡谷。” “要是能跳峡谷也还不错呢,就怕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我们连石头城都还没进,就先进了卖鱼铺子,做了板上鱼肉了。”柳下言半真半假,笑着调侃道。这下众人却都笑不出来了。 “嗯,要先设法到达石头城。我们什么时候动身?”辜为先问。 “今夜就走。”席侑堂说。 “估计我们一动,形迹就会立现,先生的轮椅目标很大。”柳下言不无担心地说。 “我们可以分开走,让三殿下和席老板先行,我陪着先生在后。”左炎自告奋勇陪护辜为先。 “不,我不和老师分开。”闾丘云在坚决地说,再一次表现出让人意外的倔强。他走到辜为先的轮椅旁,紧紧抓住辜为先的手,好像生怕老师被人拽走似的。 左炎不耐烦起来:“你舅舅周却的大军随时会到,你却还像个小丫头片子一样腻腻歪歪、拉拉扯扯的,你干嘛呀?放心,有我在,你老师想死没那么容易。” 闾丘云在苍白着小脸不出声,只把拽着辜为先的手抓得更紧。左炎张口还要再说,闾丘云在索性爬上轮椅,坐进了辜为先怀里。左炎只得把要说的话硬吞了下去,差点没自己把自己噎死。 “三殿下和辜先生由我护送,”席侑堂沉吟片刻,说,“左炎你要负责帮我们拿到牌。” “什么牌?”左炎不解地看着席侑堂。 “谈判的牌。”柳下言微微一笑,朝左炎挤挤眼睛。 左炎“哦”了一声,朝柳下言翻个白眼,心中暗骂这个死柳下言,谋略方面事事都比自己强,自己比柳下言差了何止一截,简直是一根竹竿到头,中间太多节了嘛。 “希望这件事情,最后能通过谈判来解决。”席侑堂看着左炎道,“谈判得有谈判的资本,我们要有牌打才行。现在,我们是被人扣着手腕、受制于人,不得不和对方坐于同一侧,根本连谈判桌的对面都坐不过去。我们必得先展示点实力出来,才会有人愿意和我们坐下来一谈。” “好,我来将大家送到桌子对面去。”左炎桀桀怪笑起来,笑声里已是杀意凛冽,煞气毕现。 柳下言却又笑道:“左大侠,杀戮可是对谈判不利的哦。”说完嘴里发出“嘎嘎”两声。 左炎气得一掀帘子,钻出门外,再不要看那个不说话、生怕别人当他是死人的柳下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0章 谁通的消息 瑞香宫里,王后周致半歪在寝宫的暖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羊绒毯。炉火生得极旺,房间里很暖和,温度已经不算低了,可周致上身还是穿了件皮袄。 闾丘闵幽身亡后,王后周致更显憔悴,连眼睛都深深地凹下去了,让人猛一看时,倒像是看入两眼深涧之中,黝黑而不见底。 杜嬷嬷掀开薄毯一角,给王后周致怀里塞了个暖炉。 周却匆匆赶来,在床侧的圆凳上坐下,向王后周致汇报收到的最新情报:在会颖西郊一处山坡上,发现了轮椅碾过的痕迹。轮椅的轮迹比平板车的轮迹要细,因此很容易就能比对出来。 仅仅用了几天,关于会颖西郊某处宅院的信息,就被汇总放到周却面前: 数年前被神秘人高价买下,整个宅院经过了重资改造,却多年来一直闲置,只偶尔有人前来打扫养护,最近十多天突然开始有人居住,确切说,那套宅院是在王上驾崩之日开始启用的。 居住那里的人可能有四至七人,与外部的物资及信息联系,基本是靠北大街菊仙楼的老板柳下言。 汇报过后,周却对王后周致分析道:“看来他们几年前就开始准备了,是我低估了他们。我一直自信地以为,王上驾崩当晚,我就开始全城戒严,四门看守人员都是我的心腹,云在他们无论如何不可能出去城外,尤其他的老师辜为先还是坐着轮椅,所以才一直在会颖城里找,却想不到他们已经在当天白天就出了城。” 周却对此显然有些意想不到,甚而有些恼怒,大约是对手下人的疏忽和办事不力有些生气吧,他一边火大地踱着步子,一边继续道:“当日接防时,我的人也问过原先那些守门的人,并未有人见过三殿下及一个坐轮椅的人出城。一定还有旁人协助,否则,辜为先乘坐轮椅,行动不便,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了会颖城。不过,不用担心,我早已传令南北边境处严密封锁,防止这行人出境。” 王后周致一直静静地听着兄长讲话,直到周却一口气说了很多,停了话,王后周致才疑问道:“哥,你说他们准备这么久想干什么?挟持云儿么?” 周却拧着眉头,也是一脸疑惑:“就算挟持也得有个目的吧?绑架勒索么?这些天也没见人找我们谈啊。再说,挟持云在也没那么容易吧,你别看云在瘦小,其实他性格很倔,不那么容易左右和控制的。” “有没有可能云儿和辜先生一起被挟持了?云儿很爱他的老师,为了老师不得不听人摆布?”王后周致问。 “这不可能。”周却断然否决,“斥候报告说,云在和辜先生行动自由,西郊的农人常看到云在推着他的老师一起看太阳、看月亮、看星星呢。”说完,忍不住自己先笑了。 周致听说三殿下天天看星星、看月亮,初时很惊讶,随即嘴角放松,想着闾丘云在的天真烂漫,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可是没过多久,她脸上的神情就重新落寞起来:“既然云儿是自愿的,那他躲着不回来是什么意思?” 对于妹妹周致的这个问题,周却是有答案的,但是他不愿说出来,于是,房内一片沉默。许久,还是周致自己幽幽地道出:“他是不是以为王上是我加害的,担心我也一样加害于他?” 周却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有可能。” 王后周致苦笑起来:“要这么说的话,那些人恐怕是准备鼓动云儿造反了。” “造反?就他们几个人就想造反?怎么造?能逃出会颖已经是很侥幸了,想再回来联络公卿大臣造反,有那么容易嘛?我的兵又不是吃胡萝卜长大的小白兔。”周却不以为然,笑道。 “其实,他们也不过是想拥戴云儿为王罢了,怕这天下旁落,尤其是落在我们兄妹二人的手上。”周致幽幽地叹了口气。 周却听闻妹妹如此说,不屑地哼了声,嗤之以鼻道:“让云在登极不也正是我们的想法么?我们干脆把这个打算放出去,让天下所有的小人之心就此落肚。” 王后周致一心护着闾丘家,不肯让这天下姓周,周却颇为不满,可是,眼见妹妹周致对闾丘家如斯忠心,却不为天下人了解,他心中更加郁闷。 “不可以,风声一出,我怕云在有性命之危。”王后周致急道。 “嗯,确实,”周却点头,“我能感觉到会颖城里,不仅我们一股力量在寻找云在,我担心那些势力想对云在不利。” 大将军周却、王后周致兄妹二人经过细细合计,最终确定当务之急,是要先接回三殿下闾丘云在,确保他的安全后,才能对外宣布让三殿下接掌翼国之事。 俩人议定后,周却正要离去,王后周致却突然冒出一句:“奋儿和闵儿都是被我逼死的。” 周却回头看时,妹妹王后周致满脸泪水,脸上是深深的痛苦之色。周却只得回转身,重新坐回床侧的小圆凳上,柔声道:“你不要乱想,他们两个的死,不关你事。” “我对他们太严厉了。”王后周致哭泣道。 周却叹气道:“是他们太倔强了。世子、闵幽、云在,三个孩子都是倔性子。” 王后周致问:“奋儿被关在太傅的书房,究竟是什么人告诉他,王上是被我毒杀在瑞香宫的?” 周却答:“文府的人都一一问过,没有人向世子说过,接触世子的人自己都不知道王上死时的情况。” 王后周致又问:“那个叫封芒的刺客抓到没有?” 周却摇头。 “我一直奇怪,闵儿怎么会留下世子印给自己做罪证呢?是不是有人陷害他?”王后周致说。 “闵幽自己都承认了啊。”周却说。 “嗯。”王后周致痛苦地低下了头,她虽然在心里一直拒绝接受这件事情,但是,她也清楚,事实终究是事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1章 布下罗网 周却看出妹妹周致心情不好,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道:“不过世子印应该不是闵幽自己想要的。那晚惨案后,流华邸被我派人保护起来,闵幽不能外出,只有管家薛金山等可以外出采购蔬菜瓜果。惨案第二天,薛金山经过武馆,被武馆的人叫住,说封芒有件东西让转交二殿下,薛金山向知闵幽和封芒交好,就把东西带回来了。 “结果闵幽看过东西,就骂管家怎么会带回这件东西,薛金山挨了骂,就说自己再送回去好了,闵幽就说算了,拿都拿了,于是半夜自己埋掉了。这些是我派去监视的人看到的。闵幽半夜跑到后院,在树下挖坑埋了薛金山带回的东西,后来我的人去挖开,里面是世子印。” “封芒这么做,要么是想讨好闵儿,要么就是故意让我们知道是闵儿做的。”周致问道。 “有一点很奇怪,四府的攻击同时展开,按正常操作,闵幽应该会和封芒约定,对飞雪宫、世子府、惜云邸的攻击是真的,对自己流华邸的攻击则只是做做戏,可是,事后我看过现场,也找当晚的流华邸的侍卫调查过,当时来的刺客应该确实是想取闵幽的性命,全力搏杀,全靠流华邸的人拼死相护,闵幽才幸免于难,整个攻击过程,对方的攻击目标很明确,就是二殿下,要置闵幽于死地。”周却说。 “其实,只凭一个世子印,闵儿当初如果抵赖,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封芒走了,我们没有更多的证据。”周致道。 “是的。”周却说。 “闵儿是怎么认识封芒的?”周致问。 “闵幽去武馆学习拳道,封芒也在那里学,俩人就认识了。”周却说,随后又补充道,“据说也是个富家子弟,专门来会颖学拳的,具体哪里人,武馆也不清楚。” 周致想了一会儿,问周却:“是闵儿先去武馆学习的?还是封芒先去的。” “是封芒先去的。”周却说,“怎么了?” “如果是闵儿先去的,封芒就可疑了。”周致说。 “哦,是的。”周却想了想,道,“是封芒先去的,闵幽后去。”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周却告辞去了。周致忽然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一直撑着身子的肘臂忽然一软,半卧着的身躯一下跌在榻上,杜嬷嬷赶紧上前要给周致掖被,却在周致的示意下,又扶着周致缓缓坐起倚靠在榻头。 寝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过分沉寂起来,好在炉火明亮温暖,但即或如此,也让人觉得殿中泛着淡淡凄凉。 周致的目光缓缓扫过对面的墙壁,两柄短剑斜挂墙上,青色的蛟皮剑鞘在炉火映射下有幽光流转,正是世子闾丘奋卒的青蜂剑和二殿下闾丘闵幽的青蝶剑,现在这对短剑双双悬挂瑞香宫墙上,如两只青鸟栖息着,就像幼时世子和二殿下玩累后,伏在周致膝头睡着的样子,安静而恬然。 周致的双眸一点点发酸起来,泪水慢慢涌出她的眼眶,唬得杜嬷嬷赶紧上前,一边嘴里劝着“太医说小姐不能再哭,否则眼睛会瞎的”,一边伸手拈着手帕为周致忙忙地拭泪。 西郊席侑堂的那套宅院,现已被周却的人密密实实地围了起来。包围圈有里外两圈,外圈禁止任何车辆、马匹接近那所宅院除了菊仙楼柳下言的那匹大骡子,以免他们乘车出逃。 周却并另外布置人手,埋伏在辜为先和闾丘云在每天看日出日落的山坡左近,准备先行将三殿下闾丘云在抢回,然后就放开手脚,强攻那所院子。目前那所院子一排七间房子,内部结构不明,斥候尚未摸准闾丘云在究竟住在哪间房里。 北部边境的守军和南部边境的守军也都收到了周却飞鸽传书的手令,再次要求严密封锁与封、乌两国接壤的边境,注意乘坐轮椅的辜为先一行。 周却手令中并附上了辜为先和三殿下闾丘云在的画像,令函中再三叮嘱戍边将领一旦发现三殿下师生二人,一定要拦下,但是决不能伤害,尤其是对三殿下及其老师,只可设法留人,不得无礼。会颖通往这两处边境的重要路途上,也都做了封戒,来往路人都需受到严密盘查。 北大街的菊仙楼,作为辜为先等人的信息及物资之源,自然也逃不脱周却的监控,每次柳下言只要一出菊仙楼,立即有斥候沿途轮换,紧密追踪。 周却亲自坐镇包围圈的内圈,布下天罗地网:西郊窝点被围,南北去途被控,边境出路被封,消息及物资来路也被周却掌握,随时可以切断,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不信辜为先一行还能带着轮椅、带着三殿下闾丘云在插翅而飞。 可是,说来奇怪,自从周却派人在辜为先和闾丘云在常去看日出日落的几个山坡挖好巨坑,将人手埋伏在坑附近准备伏击,一连三天,愣是不见那原先最爱看太阳、看月亮、看星星的俩人再出来看一眼,师徒两个突然足不出户了。 包围西郊宅院窝点的内圈兵卒远远观察,可以看到房顶一直有几管细烟冒出,想是各房间暖炕排出的烟。一日三餐,到了煮饭时分,也有浓烟从最东边的那管大烟囱里冒出来,那里是厨房。每次花费的煮饭时间也还是和以前差不多。晚上各房间也有灯亮,偶尔也见人影晃动。 院子里有一口水井,几天来却不见人出来打水,难道房子里的储水足够多?通往宅院的小路上并不曾见有车辆、马匹出入,只依旧是北大街菊仙楼的柳老板牵着一匹大骡子,驮着两个装得满满的蛇皮袋子和两大坛子酒进去,然后又牵着骡子,空着袋子出来,一天一趟,显见是运输各种物资进去,准备长期藏匿所用。这样看来,一切又似乎是如常的。 鉴于三殿下闾丘云在在对方手上,周却等不出云在师生二人,心里虽然焦急,却也不敢莽撞行事,只得还是不断派出斥候,打探各路消息,其余人马耐着性子继续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2章 嘻嘻哈哈 第四天时,有个机灵点的斥候忽然对另一个斥候说:“六毛,你有没有发现,这几天我们几次窥探,从没遇见房子里出来过人。虽说这天气冷,人们不爱出来,可也不能一次也遇不上吧。” “对哦,水饺,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显然,“六文”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虽然,他们一直都是很小心地在远处窥探,可是院子里如果有人走动,就距离来讲,也还是应该能够看到的。二人于是又嘀咕了一会儿,决定试着比以往再靠近一些,且埋伏得再久一些,做一次深入刺探。 这次“水饺”和“六文”的位置已经能看清院中人的眉眼了如果有人的话。二人大气不敢喘,打了麻药般一动不动要有麻药他们真愿意在腿上来一剂,一口气埋伏了近三个时辰,还是不见人,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想走也爬不出那个坑了,俩人又麻又饿,于是一边呲牙咧嘴做腿部按摩,一边嚼起了怀里的干粮,又吃又揉地过了一会,俩人肚子好受了点,腿也好些了,就小小声扯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俩人虽说同属南田郡,但俩人家乡之间却隔得不远不近,远到口音一听,还是很有些不同,近到彼此却又能听懂对方的话。“水饺”本名王保山,“六文”本名李树山,都有个“山”字。“二山”虽说是一个郡的人,却互不相识,只在入伍之前,彼此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王保山是郡上某处路边饺子档的小工,老板娘三十来岁,是附近有名的饺子西施。李树山偶然一次到郡上办事,肚子饿了,刚好经过饺子档,他就问饺子西施:“老板娘,你水饺多少钱一碗?”,因为说话带口音,且音调不分,李树山这话听起来就是“老板娘,你睡觉多少钱一晚?” 老板做为饺子西施,客人虽然也常调戏她两句,可调戏得这么直接的,还是头一遭,饺子西施当时就凤眼圆睁,怒声道:“六文。”可这李树山偏就听成了“六文”,于是喜不自禁地大声道:“六文?这么便宜啊,我要三碗。”饺子西施当头就一勺挥来,李树山躲得再慢点,就要被舀去脑浆做饺子汤了。当下把坐着吃饺子的客人和一旁做小工的王保山笑了个前仰后合。 不久,“二山”先后参军,编入一个小队,王保山看着李树山眼熟,就问他有没有曾经买饺子,遭遇过这么一出,李树山说有啊,至今还在纳罕那个疯婆娘平时是怎么做生意的呢。 王保山就笑,说自己就是那个站在锅边下饺子的小工,然后如此这般将当时的对话一解说,李树山就傻了眼,可怜他直到此时才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于是二人哈哈笑着,一个叫对方“六文”,一个叫对方“水饺”,各自得了个外号。 后来“六文”和“水饺”一起被派驻北关,并一起做了斥候,更是经常混在一起,感情越来越好,经常一起执行任务,近期才随一批北关兵调防会颖,此次包围西郊这套宅院,由他们负责内圈的侦探工作。 二人正这么低低说笑着,就听从院子方向传来“砰”的一声,虽说此次他们埋伏得较近,但是,竟然还能这么清楚地听到院子里的响动,俩人还是吃了一惊,于是愈发小心地抬头去看。 “六文”和“水饺”一看之下,就见一人左手拎着酒壶,右手捏着酒杯,晃悠悠从西边一间房里出来,头发乱蓬蓬的,活像一个鸡窝。他身后的门大敞着,刚才那声响动,估计是开门的声音。 这个“鸡窝头”也不关门,走得东倒西歪,嘴里嚷着:“辜先生,来,我敬你一杯,三殿下,你也一起来,你们师生两个对我一个。” “鸡窝头”说着,踹开中间的门进去,“流氓”和“睡觉”赶紧伸直了脖子往房里窥探,“鸡窝头”却朝后一撩脚,“砰”一声关了门。 房间里传来“呯里嗙啷”一顿响,好像是“鸡窝头”撞倒椅子之类的东西,然后就听得一大一小两个声音劝他小心点,少喝点,中间还夹杂着“鸡窝头”嚷嚷“我没事”的声音。 看来房子里有人啊,而且还喝着小酒,日子过得很红火热闹呢,他俩纯粹瞎操心,“水饺”和“六文”于是揉着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潜回营地,当夜俩人睡得死猪一样,呼噜声震天,几次被同营的捏鼻子都没醒过。 第二天,“水饺”一睁眼,就想起事情还是不对。他捅捅旁边的“六文”,说:“流氓,你说我们埋伏了一整天,怎么只看到一个鸡窝头啊,那所房子的人不会跑得就剩一个鸡窝头了吧?” 第三天,“六文”一下给吓醒了:“有可能哦。”“不行,我们得再去看看,这事要真是这样,干系就大了。”“水饺”已经在穿衣起床了,“六文”也赶紧跟着一咕噜爬起来。 二人虽然昨日听到了左炎、辜为先、闾丘云在三个人说话,但是,斥候所受训练是一定要眼见为实,以免被敌人故布的疑阵迷惑。因此,二人又揣了干粮,重新来到昨日埋伏过的坑里做近距离观察。 “六文”和“水饺”二人以为这一次又要几个时辰才能有所发现,却不料,竟很快就看到西边第二间房里有两个人影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只听一个人说:“你输了!你就得背我三圈!” 另一个说:“再来一盘!完了一并算!”听来,二人应该是下棋做赌来着,赢的一方要求输的一方兑现诺言。要求对方背自己者声音稍显尖细,而输了却耍赖要再来一盘者声音一听就是个老成的中年人。 “不行,不行,一盘算一盘的,不准耍赖,现在立刻马上就背!”尖细的声音不肯罢休,一定要那个老成点声音的人马上兑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3章 偶尔散步 如此一番缠磨后,门开了,就见一个胖子背着一个长瘦子出来,勉强下了台阶,开始在院子立转圈。瘦子将两条腿伸得直直的,因为腿太长,胖子为了不拖地,不得不把腰弯了又弯,几乎弯成了一只大虾米,面朝黄土背朝天,嘴里哼哧、哼哧喘粗气,瘦子却在胖子背上高兴得手舞足蹈,嘴里不停地叫:“快点快点,再快点。”这一幕,就连“水饺”和“六文”看了,都忍俊不禁想笑。 “水饺”和“六文”这次收队比较早,两个人回去将这两天所见向上头做了汇报,吃饱喝足,上床睡觉。谁知,睡到半夜,“水饺”上了趟茅房,回来就又觉得不妥了,于是去捏着“六文”的鼻子。“六文”虽然被他捏醒了,可是眼睛上粘满眼屎,怎么也睁不开,只迷迷糊糊地问他啥子事。“水饺”就说:“你说这两天怎么就没见三殿下和他老师出来上一下茅房呢?茅房明明在院子里啊。难道他们是在房里拉屎拉尿?不大可能吧。三殿下和他老师是不是已经不在那房子里了?” “可也没见到鸡窝头、胖子和瘦子上茅房啊。”“六文”说,眼睛还是闭着的。 “水饺”倒不曾想过这一层,一时不禁语结。 “六文”又说:“会不会房间里面有茅房?” “水饺”闻言,朝“六文”一瞪眼:“你家修房子把茅房修房里呀?还每个房间都带茅房?” “六文”这时倒睁开眼睛了,看两眼“水饺”,不以为然道:“我家又没这么大的房子,要有,还真修个茅房在屋里,省得大冬天上茅房,屁股被冻裂了。” 扑哧一声,“水饺”不怒反笑,“六文”见“水饺”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原来二人所说,是北关兵的一件真事:有个北关兵便秘,某天晚上上茅房,在外面蹲得久了一些,最后使劲往起一站,就听咔嚓一声,倒像是冰裂的声音,正自奇怪,屁股处渐渐疼痛起来,手往后一摸,才知道是屁股被冻裂了,当下就哭爹喊娘起来,几乎惊动了整个营地的人,大家乱纷纷一片,拎刀抢枪的,还以为雪骑来偷袭了呢。这件事情的结果就是北关军营中的茅房后来真的被修到了室内,还生了火炉,只是经常要开门开窗,保持通风。“水饺”和“六文”大半夜的又嘀咕了一会儿三殿下他们的上茅房问题,决定还是天亮后再去刺探一回,以防万一。 这次观察的结果,二人初步断定,房间里应该有茅房才对,只不知是哪一间,而且,估计里面还有一条专门通道可以让各房相通。因为,他们发现厨房里到了饭时是按时冒烟烧火的,却未曾见到有人从院子这里进出厨房,可见,那条通道也能直接通入厨房。早有消息说这套宅院被经过重资改造,看来,茅房、通道等,这些应该都是被重点改造过的部分。 二人既有了结论,正想撤回,就听正中间房里叮叮当当的,锤击砸打之声响起。隔一会,叮叮当当的声音停了,房间的窗户被打开来,先是有一截木头被扔出,接着又是一截木头,然后是一块大木板,又一块方木板,隔一会,扔出来两个轮子,就听“鸡窝头”的声音在房里响起:“我说先生,你这么缝缝补补、瞎锤瞎砸的,什么时候才能修好这轮椅啊,还是看我的手艺吧。嘎嘎。”睡觉和流氓再看刚才扔出来的一堆,可不是个被大卸成八块的轮椅么。 随后,“鸡窝头”带着锤子、钉子、锯、凿等木匠的一套工具,来到院子里,赤了膊,开始叮叮当当地修理起来。 “水饺”和“六文”这才知道,之所以这些天不见三殿下和他老师,感情是轮椅坏了呀。二人当即回去向上面汇报了这一重要发现。周却的心这才踏实下来,大家于是坐等左炎将辜为先的轮椅修好的日子,那时,就可以先将三殿下抢回了。 左炎这两日做木匠,竟然有板有眼,又是拉墨线,又是刨扶手,一丝不苟。“水饺”和“六文”就猫在坑里看他修轮椅,直到第二天黄昏时分,就听左炎说:“嘿,轮椅好了,三殿下,你明天就可以推着老师去看日出了。”说着推动轮椅,在院子里走得飞快,轮椅果然是修好了。 于是第二天,周却安排人手在往日辜为先、闾丘云在常去看日出的地方埋伏,自己则亲自带队,将内圈向内收缩,在宅院四围的山坡处埋伏,居高临下,将宅院包围得更加密不透风,只等伏击三殿下师生的人一得手,这边就立即攻下去,全力一击。 奇怪的是,第二天太阳已经爬得很高,在半空里气喘吁吁、白白胖胖地浮肿着,却迟迟不见辜为先、闾丘云在师生出现,二人往常看日出的几个山坡都未见人,负责监视宅院的斥候们也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们出来。 周却坐镇高处盯着宅院,正在委决不下,是不是下令直接强攻时,院子里忽然有动静了。 中间房间的门被打开了,然后,轮椅出现了。因为要下台阶,轮椅是背对着门出现的,一高一矮两个扶着轮椅的人因为要退着走,所以也是背对着门。轮椅被小心推着,一点一点退下台阶,终于到了院子里,轮椅被徐徐转了过来。这一下,盯着轮椅的数百士卒全都看清了三个人的情况。 轮椅上坐着的,青衫薄带,年轻俊挺,半面脸上画着一枝红梅,正是三殿下闾丘云在的老师辜为先,辜为先腿上盖了一块薄毯。 推着轮椅的一高一矮俩个人,高个子是个大人,虽然有帽子遮了头发,但是根据斥候这几日的描述,此人应该就是“鸡窝头”左炎矮个子的是个孩子,看服饰应该就是九岁的三殿下闾丘云在。 三殿下似乎是生病了,看上去有些怕风的样子,穿得密密实实不说,脖子上圈了条围巾,连嘴巴鼻子都一起围住了,头上也带了帽子,帽檐拉得低低的,压在眼睛上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4章 手忙脚乱 在周却北关军的眼皮底下,院子里的一切清晰可见。 “鸡窝头”左炎和三殿下“闾丘云在”一左一右,推着三殿下的老师“辜为先”在院子里转圈,三殿下“闾丘云在”不时东张西望,偶尔也凑近老师“辜为先”的脸,“辜为先”这时也会侧过头去,师生二人似乎说几句什么。 “鸡窝头”左炎也时常低了头去和“辜为先”说话,那时,“辜为先”的头又会拧过这边来,和左炎絮语。 “鸡窝头”左炎还会时不时地停下车,猫着腰给三殿下“闾丘云在”紧一紧围巾,整一整帽子,尔后再摸摸头,捏捏耳朵,一副很亲昵友好的样子。 周却皱着眉头,从远处的一处高点看着院子中的这一切,他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妥,可是又说不出来。 周却心中正自嘀咕狐疑着,就有人报告说,监视北大街菊仙楼的探子有情况要汇报。 周却赶紧从山坡高处下去,到山坡背面来接见来人。 报信的人是从会颖城里骑马一路疾奔,至外围包围圈后,再弃马跑步来向周却报信的。 这是周却事先做的规定,久经沙场的他,细微末节都考虑得十分清楚。他担心跑马扬起的尘土会引起辜为先等人的怀疑。因此,从外包围圈到内包围圈的这段路程,斥候报信都只能一路徒步而行。 远远地,送信的人就看到,勇烈将军周却已经在山坡上等着自己了,身边站着中将于翠平等人,送信人更加加快了速度,直跑得一颗圆脑袋像个刚出锅的馒头,直冒热气。 送信人来到周却面前,顾不上喝水休息,赶紧将菊仙楼的情况做了汇报: 三天前柳下言从这里送物资回去,钻进菊仙楼就再没出来,今昨两天也没见他出来送物资。今天他们派人潜入菊仙楼寻找,找了几遍都没见到柳下言。换言之,柳下言失踪了,且已经失踪三天。 报信之人因为跑得面红耳赤的,说话间还有些气喘,周却也不催,任他这样一句一句地讲着,自己则若有所思地听着。冬日的冷气在那人嘴边结成薄薄的气团,开开合合,被他的话语吹开来,又合拢去,似是和他两片嘴唇戏耍一般。 周却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会,转身朝高处走去,于翠平等赶紧跟随。周却再次望向院子,左炎、辜为先、闾丘云在还在那里转圈圈晒太阳,左炎的嘴巴开合间,热气在嘴巴附近袅袅婷婷,云在的嘴虽然被围巾围着,也一样有热气浮出,唯独轮椅上的辜为先,虽然有左转头右转头说话,却一点热气都没有。 到此之时,周却已知有诈。他怒火中烧,唰一声拔出腰下跨刀,正要命令全队出击,那边就见左炎突然怪叫一声,甩掉帽子,露出乱蓬蓬的“鸡窝头”来,然后嗖一下就钻到了屋里,一起的“闾丘云在”也跟着怪叫一声,将帽子往院子里一甩,扯下围巾朝地上一丢,就跟着左炎钻进屋子去了。 这几下变起虽然迅疾,可四围兵卒却还是看清了,刚才那个一直推着轮椅的所谓“三殿下”,竟然是一只猴子!不少兵卒被这一幕惊呆逗乐了,却碍于军纪,始终忍住不敢笑出声来,只脸上浮现出绷不住的好笑神情。 院子里只剩了轮椅上的辜为先,说来也怪,他见“鸡窝头”左炎和猴子跑进了屋,却毫不惊慌,依旧端坐不动,镇定自如,眼不眨,眉不跳,脖子挺得笔直。有些大胆的北关兵就伸长脖子去仔细瞧,很快就有几声惊呼声响起,原来,那个端坐轮椅里的三殿下的老师,其实,不过是一具草扎的稻草人而已! 周却早已脸色铁青,刀一挥,四围人员纷纷跃出壕沟,向宅院围去,包围圈眼见越来越小,只等周却一声令下,就该踢门了。只是这时,那几扇门不等大家踢就自己从里面开了,从屋子里传来“杀啊”、“砍啊”的一片喊叫声,听起来倒像是里面藏了千军万马的样子,众兵卒不由心下凝肃,脚下步滞。 就在众人这一凝神的功夫,“三殿下闾丘云在”已经从房中杀了出来,虽然还是先前那身衣服,但这次的“三殿下”既没戴帽子,也没围围巾,于是,众兵卒个个瞧得分明这个“三殿下”真的是一只大马猴! “三殿下闾丘云在”英勇无比,手舞砍刀,目露凶光,嘴里哇呀怪叫着,直朝人群最密集处杀去,有眼神好的兵急急地喊了声:“猴子尾巴着火了”众人留神看时,可不是么,那尾巴上刚还在冒烟,这会已经开始“噼噼啪啪”了,原来是绑了一串鞭炮,此刻爆竹随着猴子尾巴甩来甩去。 就在众人这一看间,猴子的大砍刀已经朝面前一人狠狠砍下,那人不曾和猴子对过阵,也不知道猴子的武功臂力如何,只认真举了腰刀,狠狠一架,只听当的一声,有一把刀被崩飞了,那人看时,还好,自己的跨刀还在手上呢。 猴子“三殿下”手上没了大砍刀,但是尾巴上的爆竹还在响,因此也不停步,依旧甩着尾巴,怪叫着在人群里上蹿下跳,抓伤了好几个人。一时间,大家纷纷躲避,一群北关兵虽久经阵仗,却不曾有过与猴子近身厮杀的经验,竟就乱了。 忽听有人大叫:“鸡窝头跑了!”。人们扭头去看时,“鸡窝头”左炎早已在包围圈外不知多远的地方,“嘎嘎”怪笑着,越跑越远了,边跑还边回头喊:“哎呀,不好玩不好玩,我本来还准备了几个把戏的,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耍呢”。众人有心去追,却哪里还能追得上。这边厢猴子的尾巴甩来甩去,爆竹烧光了,也蹿跳着不见了,一众人等却被这只猴子折腾了个手忙脚乱。 七间房都被周却的人做了彻底清查,房里都是空的,没找到人,倒是从厨房里找到一条密道,只是已被人为摧毁,不知道通往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5章 与猴子嬉乐 周却立即飞鸽传书,与北部楼封边境和南部楼乌边境的守军取得联系,那边消息回馈,目前为止,两边都尚未发现辜为先、三殿下一行。 房中被毁损的密道被周却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做了疏通和勘察,很快得出结论,密道笔直向西,出口已在十里之外,连外包围圈都已经出了,难怪这一行人会消失得无声无息,始终无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周却派出几路斥候朝西路探查过去,果然这一行人是投西去了,有几间西出的客栈曾接待过坐轮椅的辜为先、闾丘云在一行,他们共有十数人投宿,有的骑马,有的乘车,出手阔绰,住行讲究,很受各家客栈欢迎。 据说,前面有些客栈闻讯,还主动派人前来接引他们一行,只是,这一行人已经离会颖很远了。周却集齐所有这些信息时,已经离左炎和猴子闹事之日,又过了三天。 中将于翠平、王灿、许峰等人将地图摊开在周却面前,大家仔细看了从会颖起的西去之路。会颖处于翼国的中心位置,会颖以东的翼国较为富庶,以西部分较为贫穷,越是向西去,百姓过的越是艰苦。西去之路的尽头处是西岐郡的石头城,石头城西边就是一条大峡谷了。 虽说峡谷对岸就是宁国和炎国,但是峡谷上无桥梁可通,下面水流湍急,舟楫难渡,辜为先、三殿下等西出宁国和炎国的可能性不高,这是众人的一致看法。那么,他们的真正目的就不是向西,向西不过是他们的疑兵之计。 他们真正要去的地方,应该还是北部的随国或南部的乌国,说不定,他们一行十数人中,已经有这两国来的接应的细作在引路了,这样也正好可以解释何以这一路看来,辜为先、三殿下一行,竟带有充裕的钱资。 最后,在众将的讨论声中,一套三翼齐飞的追堵方案形成了: 中间一路为主,南北边境两路策应。中路由周却亲自率领,沿着辜为先等人西进的痕迹,快马追赶,争取早日赶上辜为先、闾丘云在一行,前哨每日将辜为先、三殿下等一行人的西进位置以飞鸽传书告知南北边境,这两翼集中主要兵力,将这行人当前位置所对应的南北出境处做为重点封锁地段,严加巡查,一要防止这一行人出境,而要防止边境有兵马接应。重点封锁地段跟随这行人每日的西进位置,沿边境线每日向西做同步推移。 为免将三殿下同行之人逼得狗急跳墙,转而将三殿下挟为人质,伤害到闾丘云在,周却严令,中路前哨只可暗中远远缀着,保护和跟踪,探知三殿下的情况和所在位置立刻通报各路,其余绝不可轻举妄动。若是发现这行人折而向南或者向北,即以最快速度通知三路人马。 周却相信,只要封死辜为先、闾丘云在这行人的南北出路,把他们始终留堵在翼国境内,就一定能够迎回三殿下,哪怕就这样放任他们一直向西,等他们到了石头城下、大峡谷前,这行人还不回头更待如何呢。主意拿定,心中笃定后,周却一声令下,三路人马各奔前程。 中将于翠平带着十多个精干人手,便装轻骑,带着信鸽,先行出发担任中路的前哨,沿着辜为先、闾丘云在所去的大路追去。周却则自领中路的两千人马随后,王灿带领其余人马在王都待命,随时准备出发策应。 出发前免不了要先整顿好马匹装备,及沿途所需印信,周却粗略估算了一下行程,令兵卒们每人带了五日的干粮后就上路了。 周却领着大队人马快马加鞭而行,根据军用地图,画出一条西行捷径,有望拦截在辜为先及闾丘云在他们的马车前面。这样赶出两日后,周却忽然感觉队伍有些停滞不前,正要询问,已有斥候打马来报,说前面发现了“鸡窝头”。 周却听了斥候报告,先是一怔,一时想不起“鸡窝头”是什么,后来才猛一下醒悟过来,斥候所言“鸡窝头”就是那日带着猴子一起搞怪之人,大家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偏他又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于是兵卒们干脆就叫他“鸡窝头”。 周却策马随斥候来到军前一看,前面是一条甬道型山谷,谷底乱石纷呈,极为狭窄,勉强够一辆马车通行,两侧则峭壁嶙峋,壁上长满成片的老松,遮天蔽日,风起处松林飒飒有声,这些松树树干粗壮虬结,每株树龄均有数十年以上。队伍行进的路恰好一直通入这片松林中的山谷,谷口距队伍约莫十数丈远。 依着兵卒们的指点,周却远远望去,“鸡窝头”左炎正蜷坐在山谷入口处的一棵松树上吃松籽,他旁边一支树杈上则蹲着那日扮作三殿下的那只猴子,一人一猴都是尖嘴猴腮,东张西望,偶尔还相互呲牙一笑。 周却暗暗吃惊,这片松林中每棵松树都在十数丈高之外,粗壮起码都需两人以上合抱,猴子能上去不足为奇,可这个“鸡窝头”竟然也能上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 远处,“鸡窝头”左炎蹲在一棵松树上每吃过几颗松籽,就会轻轻一纵,跳到另一棵松树上继续吃,那只猴子也和他一起蹦来蹦去。 左炎跳的时候,偶尔能一步到位,更多时候却常常搞出一些惊险动作,不是一只脚踏空了,全靠另一只脚风筝线一样扯着人晃晃悠悠半天才上去树杈,就是两脚都踏空了,全靠一只单臂抓着树枝,惊叫半天后,才能笨手笨脚爬上去。 那只猴子有时候扯他一把,有时候就也和他一起用尾巴卷着树枝摆荡。有一次,左炎从树梢向地面几个跌落,一路手忙脚乱,惊叫着东踩一脚,西抓一把,临近地面时才抓到一根细枝轻轻一弹,整个人又像云雀般一下子窜上最高处抓牢站稳,引得众兵卒又惊又叫。 整个过程中,那只猴子也跟着他桀桀怪叫着直上直下,玩得很是过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6章 追松鼠 周却眼看着左炎和猴子在林中窜上跳下,玩着一些惊险动作,他心中却明白,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鸡窝头”,竟怀有绝世轻功。 这个发现让周却心中吃惊不已,他实在没有料到,看上去瘦瘦小小、毫不起眼的三殿下闾丘云在身边,竟有如此出佻的江湖人物。 许峰等几个将佐拥过来请示周却说,不能让队伍就在这里看这个“鸡窝头”耍杂技,几人商议后,决定挑出一批勇武的兵卒开路,尽快穿过眼前的松林。就在此时,忽听众兵卒轰然一片,惊呼起来。 周却、许峰等人一起抬头,循着众兵卒的目光望去,就见那边松树上“鸡窝头”左炎正在扑杀一只松鼠,他动作笨拙而滑稽,好几次都差点把自己折腾得从几十丈高的树上掉下来,故而引来观者一片惊呼。而那只松鼠,似乎只是抢了他的几颗松籽吃而已。 左炎眼见抓不住那只松鼠,很是气恼,顺手折了根两指粗细的松枝朝松鼠捅去,那松鼠却很机灵,眼见情势不妙,跐溜一下抱着树杆就向地面溜去。 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鸡窝头”左炎追杀松鼠之心如此执着,他竟然头朝下一栽,双腿夹着树杆,也跟着往下跐溜,追杀速度绝不亚于前面那只逃窜的松鼠。 眨眼之间,“鸡窝头”左炎已经接近地面,他几乎追上了松鼠。人还在树上倒悬着滑溜,松枝已经扬起,从上至下一甩,朝松鼠划拉过去。那只松鼠想是林中长大,所经遇风险已多,乖巧警觉得很,感觉着身后松枝袭来,后腿一蹬,前肢张开,身子轻轻一纵,倒像一只长出翅膀的松鼠,跃上旁边另一株松树。 周却眼见只是左炎与松鼠嬉戏,懒得再看,刚想转身与许峰等人安排部署队伍通过松林事宜,就听众兵卒又是一片惊叫,等他抬头再看时,就见一株苍天大树正缓缓倒下,“哗哗啦啦”地扯挂下周围许多松枝,惊飞一窝窝的林鸟,那只猴子也惊叫着向别处窜去。 看位置,正在倒下的这棵松树,恰是刚才“鸡窝头”左炎倒溜着追打松鼠的那一株,此刻的左炎,已然追着松鼠到了另一株树上。 周却不大明白这棵树是如何倒下的,心中正暗自疑惑,就见“鸡窝头”左炎手中松枝又是轻轻一挥,向树根处的那只松鼠挑去,这一次,周却及众兵卒都瞧得分明,那株苍天老树随着左炎手中松枝这一挑,竟于树根处齐齐而断!远观的北关兵不由轰然叫好,彩声鹊起。 周却吃惊不小,他没想到这个长相滑稽的“鸡窝头”内力如此深厚凝注,看上去只是那么轻轻巧巧地一挑,就能将一株两人都不能合抱的老树齐根削断。 这边厢众人震惊未毕,那边左炎已经追着松鼠到了第三棵树上,手中松枝再次挥起。 这一次,周却、许峰及众兵卒全都瞪大了眼睛,誓要看清每一个细节: 那只松鼠仍旧是在松枝到达前一瞬纵身而去,而“鸡窝头”左炎的松枝并不因松鼠的跳离去速稍减,枝梢触及树皮后斜斜划过,虬结的松皮随着他这一划立即翻出雪白的内皮,树干随即侧倾,缓缓地露出树根处斜而向上的切口。 这切口虽由松枝划开,却如被利剑削割而成,平整光滑。又因切口陡峭,斜而向上,一头高一头低,于是,松树倒下时就被控制着朝切口较低的一面倒去,而那边,恰是谷底的方向。 “好小子,你真是鼠胆包天,竟敢抢爷爷的松籽吃!”左炎嘴里这么吆喝着,身纵手划间,已经追着松鼠又跳过十数株松树,随着手中松枝轻挑慢划,那些松树一株尚未倒地,另一株又已倾斜而下。 片刻间,谷口哗啦啦一片乱响,原本寂静的松林惊起各种飞鸟,有的尖叫着振翅而上,有的掠着地面疾飞。 远远看去,最多的是一种灰色的、肥大的短羽鸟,它们咕咕乱叫着,说飞不是飞,矮矮的双腿常常着地,说跑不是跑,短短的翅膀也偶尔能扇动身子离开一段地面,只是全无方向,没头脑一样乱撞,往往两三只逃窜间一头撞在一起。 随着十数株老松一棵接一棵倒下,原先晦暗不明的谷口忽尔有了些光亮。倒下的松树枝桠虬结,每一株都有十数丈高,有的粗壮至需数人合抱,它们乱七八糟横在谷口,硬生生封住了入谷之路。 北关兵们忽尔安静下来,不再有人惊呼,不再有人叫好。大家望着谷口目瞪口呆,默然不敢语,那里,刚才还能三匹马并行的谷口,此刻别说马匹过不去,恐怕连钻一个人进去都要费番功夫。 众兵卒的脸色渐渐凝重下来,成群地窃窃私议,再没人敢大声喧哗,大家用眼角余光偷偷察看周却将军、许峰中将等的反应,发现将官们早不知何时青了脸色。 其实,最早察觉左炎之目的所在的,还是周却、许峰等目锐的几人。 当松鼠堪堪避过左炎的松枝,跃向第四棵松树时,许峰已经气咻咻地和周却交换过了目光,他们已然看出,那只松鼠哪里是在自己跳跃,分明是受控于那个可恶的“鸡窝头”左炎的掌力,被他遥相发出的内力驱使控制着。 等于左炎让它何时起跳,它就何时跳让它跳到哪棵树,它就跳哪棵让它跳树根处,它绝对不会爬半腰去。左炎那只未握松枝的左手恍如拽着一条细线,一起一伏间,将那只活松鼠皮影般扯动着来去。 正是在这样的掌控指挥下,那只松鼠才一口气跳了十数棵松树,每株松树都生在谷口左近,每次,那只松鼠都只跳在那些松树的树根处,“引”得左炎砍了一棵又一棵,直到这些砍倒的松树足已封住谷口,松鼠才吱吱惊叫着,一副侥幸“逃脱”追杀的样子,一溜烟攀爬跳跃而去。 那只猴子一看他逃脱,跳跃着随后追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7章 吃松果 眼见松鼠逃走,再也无法追上,“鸡窝头”左炎朝松鼠逃去的方向骂骂咧咧几声后,轻轻一跃,欲坐回高处的树杈,结果,一下没坐稳,差点摔下去,手脚在空中乱蹬乱抓半天,才好不容易重新安顿好身子。 这一系列动作配上他的搞怪表情和鸡窝发型,着实滑稽,可是,这一次,北关兵却再也没有一个人笑了,他们人人都已清楚,眼前这个“鸡窝头”根本就是身怀绝技,他正以一人之身,挡住整个队伍的前行之路。 远处,“鸡窝头”左炎已经好整以暇地重新坐回松树上开始吃松籽,他一边吐松籽皮,一边怪笑着唱起跑调的小曲儿,众人听时,那唱词竟是:“此路是我开,此林是我栽,要从林中过,留下买路财。” 众兵卒面面相觑,想着这“鸡窝头”是要拦路抢劫啊,不是抢普通商贾行旅,是抢劫军队,抢劫堂堂北关兵啊!这“鸡窝头”的胆子不是一般的肥啊!本已安静下来的北关兵重新炸开了锅, “看他砍得快还是我们搬得快,就算他把一林子松树都砍了,我们一一挪开就是,还怕了他不成。”有两个大块头的兵卒愤慨地嚷道。 “就是就是。”不少人大声附和。于是,马上就有十几个士卒捋起袖子,主动请缨,众人组成一个小队,上前搬移挡路的松树。 许峰对众兵卒的反应颇为满意,心中暗自道:“任你鸡窝头再大本事,我北关兵面前,也不过一只挡车的螳螂罢了!” “鸡窝头”左炎坐在树上,眼见那些兵卒捋袖上前,遂怪笑着大声问道:“喂,你们喜不喜欢吃松果啊?我请客,别客气!” 话这么说着,就见十几个小球连珠弹一样从松林里飞出,大家明知道那就是“鸡窝头”请大家吃的松果,却打不掉、避不开、推不却,那些松球像极了主人的忠仆,为深刻贯彻主人宴客的热情和真诚,每个松球都撒开脚丫追着客人的嘴巴跑,一定要请客人吃到嘴才满意。 那些兵卒里面正说着话、张着嘴、反应慢的,松果就刚好打进了嘴里闭了嘴,不肯吃的,嘴唇则被砸得高高肿起。至于牙么,闭嘴的和不闭嘴的都有被敲下来的。 有一个兵卒反应最快,一见不妙,当时就双手捂嘴,弯下了腰,可那颗请他吃的松果还是追着砸在了他脸上,把两只捂嘴的手砸成了两块胖乎乎的发面饼。 这通松果吃完,众兵卒彼此互望,吃了松果的,就想幸好吃了嘴巴肿了的,就想早知如此,不如乖乖地吃松果,顶多像眼前这几个,松果一下子不容易吐出来,用点劲,互相帮着拔一下,也能拔出来。 忽然,树杈上的左炎探出“鸡窝头”朝众人贼笑了一下,人们看到他雪白的牙齿迎着阳光一闪,竟然发出宝石一样纯净的光。旋即,一粒松球直飞而出,其速如电,竟是朝着站于队前的周却而来。 许峰及众护卫大骇,奈何不及阻拦,松果已经到了周却面前。只见周却右手一扬,连刀带鞘在面前一封,就听当啷一声金石之音,周却手臂一震,跨刀几乎脱手。 再看那颗松果,只是一颗松林里随处可见的普通松果,此刻已经深深嵌入周却的刀鞘之中,倒像是匠人特意镶雕在刀鞘上的一朵木花,一半突出鞘外,一半嵌于鞘内,悠然而放,散发着幽幽的松香。 周却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暗暗吃惊,他想不到“鸡窝头”竟能将一颗木质的松果打出金石之力,当真是匪夷所思。 众军士看到主帅周却被“鸡窝头”偷袭,人虽然没事,但是,若不是周却反应快,用佩刀进行格挡,只怕已经遭了暗算。当下,北关兵大为紧张愤慨,早有将领一声令下,人群中立即奔出一排弓箭手,拈弓搭箭,“嗖嗖嗖”连珠而发,朝左炎瞄准了射去。 “鸡窝头”左炎眼见箭矢纷至,身子往树杆后一隐,那些飞来的箭便要么擦身而过,要么被半路上伸出的枝丫挡了,要么就是射在他背靠着的树杆上,并不曾奈何他。 倒是“鸡窝头”左炎趁箭雨甫歇,又飞出二、三十个松果,这次的松果却是请弓箭手“吃”的。 那些弓箭手来不及闪躲,有的手被砸肿,弓被砸掉,也有的鼻子被砸塌,或者嘴巴被砸肿,牙齿也有被砸掉的,箭阵登时乱成一团。 此番混乱尚未结束,霍然又一阵乒乒乓乓的金石之声,周却四周立着的许峰等中将、及各护卫人员均被左炎请“吃”了松果,各人都在纷纷拔刀拒“礼”。刚才周却刀挡飞果,让众人猛然醒觉,此前被那个“鸡窝头”嘻嘻哈哈一顿搅合,飞果来时,竟都忘了拿刀格挡,只一味躲闪,此刻醒觉后,眼见松果飞来,人人都是举刀相格。 只是,这“鸡窝头”左炎请大家吃的松果显然不是那么好拒绝的,众人举刀相拒时,力气稍欠的就被松果敲掉了刀,力气大的,刀虽然拿稳了,虎口却被震裂出血。 还有个士兵眼见松果飞来,拔出跨刀咬牙奋力一挡,因为心中已做好充分的准备,故而手拿得够稳,刀并未脱手,可刀身竟被松果对穿了一个窟窿,直看得众人傻了眼。 周却盯着树上的“鸡窝头”左炎,那边左炎还笑嘻嘻朝他睒了睒眼睛。 周却看着这个松枝断木、飞果伤人,功夫深不可测的年轻人,他不再犹豫,一挥手,示意队伍后撤,停在了“鸡窝头”左炎的飞果掷程之外。 不过,如此一来,弓箭手若想射中“鸡窝头”却更加不易。 周却看看道路两侧,虽然不算太陡,但都是山岩,兵卒也许可以勉强攀爬而过,马匹是决计无法通过的。 而这次周却为了能尽快追上辜为先、三殿下闾丘云在一行,带的人马以骑兵为主,这样看来,眼下情势,就算队伍想翻过山梁,绕道而行,也决计不可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盾牌手 眼见此情景,中将许峰在心里发了狠。本来,“鸡窝头”左炎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只挡车的螳螂,不自量力。可如今,这只螳螂竟然真的挡住了大军前进的车轮和铁蹄! 许峰恼怒非常,只听他暴喝一声:“盾牌手结阵掩护!” 许峰令出,顷刻间就有三排手执盾牌阔刀、面戴头盔的北关兵奔出。周却见此,嘴角浮起微微的笑意。这次追寻三殿下闾丘云在,周却的意思是速度为上,全队轻装而出,一律使用轻骑兵。可中将许峰则坚持要带上一批步卒,其中包括一队盾牌手。 盾牌手的装备是阔刀、巨盾、头盔,不惧箭矢、刀剑、石头等攻击,在军中往往只用于防护,且多在阵地战、军团战中使用。 许峰要带上盾牌手以防万一,周却当时并不以为然,他丝毫不认为此番追寻三殿下闾丘云在会有什么机会用上盾牌手。 三殿下不过是一个只顾逃亡的九岁的孩子,而他的老师辜为先,身有残疾,还坐着轮椅,这样一队逃亡的人,哪里会有什么战斗能力呢,又哪里能顾得上回头对周却的追兵进行攻击呢?抱头鼠窜估计就是他们的最佳写照,这队人满心所想,不过是如何逃得离周却和王都越远越好罢了。 况且,他这个做舅舅对三殿下闾丘云在并无加害之意,只是想追他回来即位而已,三殿下此刻虽然不明就里,拼命逃窜,但待得双方相遇,周却只需告知他真意,三殿下必定欢欣鼓舞,跟随自己回京,双方哪里需要动手。 此外,盾牌手拖着沉重的盾牌步行随队,只会拖慢全队的追击速度,周却觉得不带为好。 无奈许峰始终坚持,而周却又从来也不是刚愎之人,可有可无、可左可右时,往往也都由着这群和自己二十多年来生死与共的兄弟们定了,于是,这队盾牌手才得以随行至此,却不料真的就要用上了。 此刻,这些盾牌手的巨盾和带面罩的头盔,刚好可以克制和防御林中飞果。 眨眼间,盾牌手已经结阵完毕。只见前排蹲伏执盾,中排立着执盾,后排朝上举着盾牌,封住空袭来路,将箭手围裹于其中,掩护起来。 早有一排新的弓箭手奔出,替换下刚才受伤的弓箭手。箭手后又有三排盾牌手跟随,掩护着数十个膀阔腰圆的兵卒,准备为大队人马清除路障。 方阵开始缓缓移动,向谷口靠近,期间,只要左炎的“鸡窝头”稍一探出,或者一露胳膊之类的部位,马上就有数名弓箭手一齐箭射,而举牌掩护的盾牌手也会于同时闪开一条缝隙让弓箭手射击,箭出后盾牌立即还位,配合极为熟稔。 方阵甫一到达谷口,盾牌手和弓箭手立即散开,另结队,盾牌手护住一至两个弓箭手,那些负责搬移树木的兵卒虽然不再有盾牌手防护,却因左炎被弓箭压制住,少有出头机会,倒也没受多少骚扰,众人呼喝一声,开始埋头清理树障。 大半个时辰的辛苦之后,被封堵的谷口终于豁然开朗,远近诸人均各自欢喜,许峰右拳在左掌掌心一砸,就要催动队伍入谷,却见左炎一个飞身,身体借着松木掩护笔直后窜,边窜边挥动手中松枝,打落几支身后追来的箭矢,同时连砍带削。 一片“哗啦”声中,众人眼睁睁又看着十几株松树倒地,横亘在下一段谷底,又惊起一片飞鸟。 大家不由傻了眼,一双双眼睛跳过挡路的松树向远处望去,沿谷底这段路,路边起码也有数百棵老松,若是被他一一砍倒,搬动起来着实也是项大工程啊! 许峰的肺都要气炸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指挥盾牌手、弓箭手、清路兵卒依前行事,慢慢前移,再次挪开那些松树。 左炎似乎并不着急,悠哉游哉地靠在树上休息、嗑松籽、看热闹,等大家搬完松树了,他就又出来“哗啦啦”地划拉松树玩,如此这般,兵卒们来回搬挪过五六批松树后,天黑了,弓箭手已没法看清和找到左炎。 而他们为了合力搬树,还得烧松枝火把照明,倒是重新给了左炎“请吃松果”的机会,又有好几人的牙被敲掉。 有一次火把被砸落,差点将倒地的几棵松树点着,众人后怕不已,一旦整个松林着火,那样固然可以将藏于林中的“鸡窝头”烧成一只火鸡,但是,森林大火几时能休就不好说了,大队人马可能就要被这场大火更长时间地阻隔在此了。 不得已,许峰只得下令盾牌手、弓箭手和兵卒撤回,虽然清开的路已经通入林中一定深度,但是大队人马尚未敢跟进,鉴于“鸡窝头”神出鬼没的爬树本事和“请吃松果”的把戏,与之在林hggg眠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大家唯一担心的就只是今日清好的路,明天会不会又被重新堵上。好在“鸡窝头”划拉松树也只能就近来,靠近谷底的松树被砍完,远处和高处的树就算他砍得倒,谅他也不能拖到路中间来。 众人虽是这么想着,心底却始终吃不准,惴惴了一晚。 第二天,天一亮,盾牌手、弓箭手和清障的兵卒们吃了干粮急急入谷。还好,原先清理过的路段没有新的障碍物出现,只有昨晚未清完的几株松树残留着。大家精神大振,再次开始合力搬移。 这一次,清障的兵卒换过了一批,盾牌手、弓箭手也进行了调整和轮换,被安排休息的盾牌手就将自己的头盔贡献出来,让给清障的兵卒使用,这批清障的兵卒于是套上了头盔作业。 北关盾牌兵的头盔制作巧妙,顶部穹窿形用金属制成,面罩部分用藤条和皮革编织而成,一格一格横条遮面,既能保护脸部在遭遇攻击时不容易受伤,又不影响视野,极为实用。 负责清路的兵卒有这样的头盔护面,搬移清理树障时心里少了很多担忧,动作麻利了不少。14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9章 火鸡林 “鸡窝头”左炎依旧像昨日一样,好整以暇地坐在树干上嗑着松籽,看北关兵劳作,那只“三殿下”猴子和他一起并排坐着吃松籽。 左炎今日坐得比较远,弓箭手的箭矢基本无法射及,而他自己的松果,自然也甩不过来。只是,“鸡窝头”左炎偶尔也会跃起捣乱一番,于松林中突然飞跃着欺近过来,引得弓箭手一通乱射,左炎也趁机飞来一通松果。 只是鉴于大家都有头盔护面,左炎的松果只能朝大家的腰啊c屁股啊c胳膊之类的地方招呼,好几个人被他敲得腰不能动,或者背上c屁股上肿了大包,有两个兵卒被松果钻刚巧进了脖子,掏了很久。 “鸡窝头”这样捣乱完,就又会飞远,重新坐在树上,荡着两个黑脚丫嗑松籽吃。 这样又是一天,清理完十几处树障后,一群北关兵累得腰酸背痛,天色已再次转黑。 随后一连三天皆是如此,直到第四天,林中道路才彻底通畅,负责清路的北关兵已经可以望到山谷另一头的出口处了。 许峰于是命令全军行进,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骑兵打马,步兵跑步,快速通过了这片长满老松林的山谷,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得谷口,众人发现了一块石碑,那石碑被风雨侵蚀日久,上面的字迹颇为模糊,辨认很久之后,才识出是“火鸡林”三字。 围着石碑的一群人不由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这才知道三日来总在林子里慌慌张张c奔来跑去的那种灰色肥鸟是火鸡。 想想几天前夜晚作业,火把差点点着这处林子,若是将满林子的火鸡和那个“鸡窝头”一起烤熟,就真应了这林子的名字了。 几个中将看过石碑,凑在一起嘀咕起来,随后召来一队弓箭手,如此这般嘱咐了几句,弓箭手们立即满脸喜色,呼哨几声,就重新钻回了老松林。 半顿饭功夫后,他们回来了,人人手上c肩上c背上提着c扛着c背着c拽着的全都是火鸡,那些火鸡被拴住两腿绑在一起,一串一串的,扑棱着翅膀,挣扎着c咕咕地叫着,就被拖拽出了林子。全军上下见此情形,一片欢喜。 就连勇烈将军周却也忍不住笑了,令队伍原地修整,马上就有兵卒又被派去砍松枝c架火堆c烧烤火鸡,大家忙得不亦乐乎,郁闷了三天的队伍一下子就活络起来。 很快,香味出来了,随风飘送中,闻者无不食欲大振,尤其是松枝燃烧后的香味入了鸡肉,更让这些烤鸡有了一种独特的清香。 有人边吃边抱怨起没有烧刀子酒喝,荒郊野岭的也不见酒肆,不然更不知要如何大快朵颐呢。 “鸡窝头”左炎隐在远处,眼见那些被自己在老松林阻了三天的北关兵吃火鸡吃得欢天喜地,他郁闷异常。 闻着远远飘来的松枝香和肉香,“鸡窝头”左炎只恨自己当初没抓两只火鸡来捷火先烤,捷口先吃。这会子被那群吃货占了道,又没法回头去抓,只能干看着c闻着c咽着口水,口袋里原先装着的炒得喷喷香的松籽,一下子变得寡淡无味起来,“鸡窝头”左炎再也吃不下一颗,干脆全掏出来,迎着风,幽怨地,来个“天男散籽”。 队伍休整时,周却接到了三线追踪人马的飞鸽传书: 两翼的边境追缉队始终与中路前哨于翠平一行保持同速前进,却一直未发现辜为先c三殿下等人的行踪中路前哨于翠平则报告说,已经缀上三殿下一行,他们的逃亡路线似乎是笔直向西。 周却心中算了一算,此刻,三殿下闾丘云在等人和自己的队部恰好隔了七天的路程。 前哨追踪到三殿下闾丘云在一行,周却的心安了不少。他拿出羊皮地图,用一支朱笔划出一条笔直向西的红线,红线的终点是一个叫做石头城的地方,周却重重地画了个圈,将石头城三个字圈在其中。 只要南c北c中三路人马能把辜为先c三殿下闾丘云在一行始终压制在翼国境内,那么,最远到达石头城,面对湍急的大峡谷,届时,这行人就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再也无处可走了,那时,一定能够迎回三殿下,周却很笃定地想。 与此同时,另一张地图上,一条黑线笔直向西,黑线尽头是石头城,石头城三个字也被重重圈出,那是席侑堂的地图。 辜为先c席侑堂c柳下言等人和三殿下闾丘云在一路逃亡向西,席侑堂始终和南北两翼边境处的暗人保持着联系,两边不断有人飞鸽来报,北边与随国边境c南边与乌国的边境都有重兵云集,严查所有出入境者,显然是在寻找他们这些人。 席侑堂得报后,长叹一声,既然别无出路,大家只有一路向西了,这是无奈之举。 这边,周却的大队人马吃完烤火鸡,休整完毕,立即前行,朝着前哨于翠平报告之地笔直而去。 翼国西部属于荒凉地带,加之连年战火,更加人烟稀少,风物苍凉。 周却的大队为求尽快到达于翠平报告之地,更是翻山越林,尽量走直线而行,这三日一路行来,常见房舍出现,内里却常常空无一人,荒弃已久。 大队人马因为是出来轻装追踪,并不是正规作战,且行程尚在翼国境内,因此所携带干粮不多,数日追踪后,队伍竟就开始出现干粮短缺的情况。 好在三日前,众人在火鸡林补给过一顿大餐,不少军卒都随身装了几大块烤火鸡肉,此刻拿出来充饥,作用不小。 这时,斥候来报,前面有一条河,宽约二十来丈,河对岸发现有炊烟升起。 众人闻听,军心因此振奋不少,于是兼程赶路,半日后终于看到斥候所言的河流。 周却c许峰等人拿出羊皮地图,看地图上的标注,此河名芜水,最终将汇入翼国东部的艾溪,然后入海,此处为芜水自北而南的一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0章 断桥 众人芜水远远望去,只见河面一片光亮雪白,阳光折射过来,现出七彩光华,耀眼美丽。渐渐走近河边,可以看到河面上覆着一层浅雪,因是初冬时节,河水尚未彻底冻结,只在水面结着一层薄冰,有兵卒用枪杆一捅,冰面立即破开一个窟窿。 芜水河上有座木桥,看样子已很古旧,桥墩是两排粗大的木桩,出水很低。两侧桥栏用木条钉成,有几处已经缺损,行人过桥时需得小心行走桥中央才安全。桥面并非木板铺成,而是一株株粗大的圆木一路滚成,从桥侧目测,这些横亘着铺成桥面的圆木每根径粗都有车小,远远望去,整座桥最结实的部位当属这桥面了。桥不算宽,只可供匹马通行。 对岸桥头有两间矮小的土房,房前几根木桩撑起一个草棚,草棚三面无墙,棚里摆置着几张桌椅,却不见有人,只卧着一头白色的东西,和一条看上去很老的狗,毛都快掉光了。那狗虽已看到对面旌旗招展,人潮鼎沸,却只是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就继续卧着不动了。 那头白色的东西站了起来,晃悠晃悠向屋后走去,竟是一只肥大的白鹅。突然,草棚顶上立起一只大黑猫,脑袋上还顶着几根枯草,想来是在那里睡觉晒太阳,突然被这边的人吵醒了,那黑猫眯缝着眼睛朝对岸望了许久,转头不见了。 草棚外杵着一根细杆,挑出一面破旧的旌旗,旗子中央绣一个斗大的“面”字,上方横着三个较小的字:一根筋。原来是一个敞开门做生意的桥头面馆,此刻,一缕青烟正从屋顶的烟囱中袅袅而出。 大家一看这面馆名字,都觉得好笑,想着这店老板多半是个脑子一根筋的人物,若不然,怎么会连面馆名字都起名叫一根筋呢。兵卒们隔河看到有面馆,颇为兴奋,各将官大声吆喝着,开始安排过河事宜。 忽然,队伍中有人大叫一声“鸡窝头!”周却c许峰等人闻声而望,只见对岸小面馆原先空荡荡的草棚下,坐了一人一猴,赫然正是“鸡窝头”左炎和那只老猴。 此刻,一人一猴各自手捧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正吃得欢实。大家第一次见到猴子吃面条,颇为惊奇。 土房的门帘一掀,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腰系一块半黑不白的围裙,手托一盘热菜,想来是这家小面馆的店主人。 店主人一抬头,已经看到了官兵,一双铜铃大眼愣怔怔地看着对面,脸上半是惴惴,半是欢喜。 店主人眼见对面来了这么多兵马,心里早开始了盘算:若是照正常的生意经来说,人吃的饭菜,马吃的干草,即或给个八折优惠,于这小店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一桩大买卖,赚一次足足顶上一年的生意。 可是,若是遇上白吃白喝还白拿的官匪,可就惨了,这一桩买卖就会让他这小店赔得倾家荡产,接下来的三年只有天天手拿铁筷,敲着底朝天了的铁锅,唱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了。 翼国连年来地方治安很不安稳,偏僻处更加是兵荒马乱,匪盗横行,官兵也常常出来祸害百姓,店主人被白吃白喝已不止一次,心中早有阴影。此番眼见对面大军,心中虽也有侥幸心理,却还是迅速打定了主意,一会再妥善安置c伪装一下后院的地窖,千万要把米面油盐等财物藏匿得尽量安全一些。 周却c许峰等人望着对岸的左炎,他们不知道这个棘手的“鸡窝头”这次又准备给队伍出什么难题。 忽然,一连串扑通声响起,桥头大乱,木桥上正在渡河的军卒通通掉进了河里,河上薄冰被破开,出现一片大的冰窟窿,掉进其中的十几个兵卒大呼小叫,上下沉浮,嘴里“咕咚”c“咕咚”喝着冰水,想爬上来的把冰窟窿越扒越大,好不狼狈。 所幸薄冰下的水流较为平缓,岸上兵卒纷纷抛出枪杆c绳索等及时施救,掉进河中的兵卒总算无人溺毙,先后都被拖拽上岸。 不用说,大家已经完全能猜到,看上去好好的一座桥,为什么会突然坍塌,将大家陷入冰冷的河水里,肯定就是那个“鸡窝头”搞的鬼! 大家一面拼命往岸上爬,嘴里一面骂骂咧咧起那个杀千刀的“鸡窝头”来,更有人后悔当时没把那个“鸡窝头”和火鸡一起烤了吃。 周却c许峰等人到桥头查看,只见木桥上横着的树桩,原本一根接一根横着被绑定排到对岸去,作为桥面供过桥诸人踩踏,此刻却被一剖为二,一条直线从桥这头直通对岸,桥面这一串圆木已全部被切割为左右两截。 靠近岸边的这一小段桥面经军卒踩踏,两侧圆木各自荡开,有的仍然被麻绳c铁钉c木楔固定在桥栏和桥墩上,有的已经脱散开来,掉进冰窟窿中漂浮起伏着。 往前看去,尚未经踩踏的桥面若非仔细留神,中央那条笔直的c将圆木切断的直线竟不易发现,概因切口太过锋利整齐,当为薄忍切割所致。 左炎似乎早就巴不得看到众军卒落水这一幕,此刻面也不吃了,“嘎嘎”笑着趴在桌子上,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贴着桌面抖个不停,手中筷子敲得面碗“砰砰”直响。 “鸡窝头”左炎肆意的笑声直传过河对岸来,早引得军心愤愤,一时间箭矢如雨都朝对岸的小面馆射去,竟比数日前松林中的射击还要密集。那只猴子早窜回了屋里,临走不忘端走面碗。 伏在桌上的“鸡窝头”左炎似乎并不知道箭矢纷至,依旧爬在那里嘎嘎地笑个不停,笑声无有少许停滞。 倒是立在左炎身后的店家被吓了个半死,他当时正走到左炎身后准备上菜,忽见箭雨纷飞,几曾见过这般阵势的他惊得面色煞白,全身都僵了,托着菜盘的手也忘了落,双眼一闭,心想我命休矣,接下来一定就是万箭穿心的感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1章 隔岸 第一支箭已经到达对岸,眼见着,“鸡窝头”左炎的那头乱发,就要被利箭射穿了。 突然,一双筷子跃上半空,侧面而望,捏筷子的手型像足一个灵动的鸟头,一双开合的竹筷恰似鸟喙,细长而坚硬,一口叼向飞来的箭矢。 鸟喙与箭头一触即分,箭头随即一偏,带着尖锐的啸声和震动的尾羽直插入后面的土墙。一连串清脆的碰触声c尖啸声后,后面的土墙已经满是羽箭,草棚里地上c桌子上c木柱上也到处落了c插了些箭。 店家听着“乒乓”脆响,耳际风声呼呼,却始终没有觉得哪里疼痛,渐渐壮了胆子试着将眼睛睁开微微一线,却在一看之下两眼骤然瞪大,一双眼球几乎爆裂而出,两腿间瞬时有一股热流涌出。 店家眼观鼻c鼻观心,泥塑般立着,再没敢动弹分毫。一只羽箭呼啸而至,堪堪停在他的鼻尖处,离他那样近c那样近,他几乎还能感到精铁箭头上发出的微热,那是羽箭穿云破风时摩擦所至。 许久,店家的眼珠总算不再滞涩,可以稍微转动了,他的目光沿着箭杆慢慢向后挪移,箭身上的箭羽还在颤动,箭的尾巴处被一双筷子夹着,便如被拽住了尾巴的斗牛,再也前进不得分毫。 那双夹着箭尾的筷子,正是那个吃面的年轻客人捏在指间的筷子。那是店里给客人准备的,插在筷子桶里的,普普通通的一双筷子。却想不到可以将箭矢格挡夹住。 可从始至终,这个头发像鸡窝的客人一直趴在桌上“嘎嘎”笑着,笑声没有止歇过,上半身和那头乱蓬蓬的短发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桌面,只有一只握筷子的手仿佛生着眼睛般,自己在空中上下翻飞。即或此刻,箭雨已歇,客人“嘎嘎”的笑声却依然未绝。“砰”一声,店家手里的菜盘子掉到了地上,惊醒过来的他嗷叫一声,转身冲进了土房。那条卧着一直不动的大黄狗,也嗷叫一声,跟着主人窜进了土房。 此岸边的兵卒们眼见此景,士气颇受打击,弓箭手停了射击,个个垂头丧气。许峰等将领虽然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看远近河面白茫茫一片,无舟可渡,冰又太薄,队伍想从踏冰而过显然也行不通,不免焦虑起来。 周却看上去依旧沉着,并不十分着急。“鸡窝头”此人当是辜为先特意留下的,用来阻拦追师,拖延时间的棋子,于这一点周却已是非常清楚。既然前哨于翠平已经缀上三殿下闾丘云在一行,那么,追踪到这些人只是迟早的事。“鸡窝头”此番再次出现,让周却对此更加笃定。因为,从“鸡窝头”目前行进的路线来看,此人该也是要西去与辜为先c三殿下等人会师,周却的队伍就算是跟着“鸡窝头”走,也迟早能见到三殿下。这样一番思索后,周却心中反而大定。 “将军,我们是不是绕道而行?派出斥候查探一下最近的桥梁何在。”许峰等几名将领围过来,试探地问周却。 “不必了,修桥。”周却淡淡道。 许峰等人闻令,转身安排队伍安营和修桥去了。 修桥二字,命令容易下,活可不那么容易干。几名将领找来几个老军卒,一伙人围在桥头实地勘察c讨论半天,终于定出方案:原先铺筑桥面的圆木被“鸡窝头”一断两截后,已经无法承重,除非有神力能将两截木头完好地接在一起,恢复原状。 好在木桥的桥墩仍在,桥栏也破损不大,作为桥面的这些圆木虽然被利器切开,但是圆木两头依旧大部分固定在桥栏和桥墩上,这样就起码还能起一定的作用,就是在铺设新的桥面时,对于木板的宽度可以不那么要求严格了,不一定非要宽及两边的桥墩和桥栏才行,而是差不多宽度的木板也可以拿来用。 新的桥板可以绑在两边各自半截圆木上进行固定,当然前提是要在铺设木板时,将这些固定圆木的绳索c钉子等也彻底检查固定一遍,以免出现绑定的木板被踩踏时,其下圆木忽然散开的情形。 众人这样讨论着方案时,又把对岸“鸡窝头”的歹毒狠狠地咒骂了一通。 接下来,就是去哪里弄树木,弄木板的问题了。老松林的松树倒是可以用,可惜距此有三天路程。看来,目前唯一可行的,只有去附近找些无人居住的房子拆房梁c卸门板c拖床架c摘窗板了。 好在这三日所经路段,常见有废弃屋舍,倒也不是没有希望。于是,大部分轻骑兵都被派出去寻木板和树木,不到半天功夫,已经有骑兵返回,有的是马背上驮着木板,有的干脆就是将树木捆成一捆,套在马鞍上拖回来的。很多骑兵还顺便捎回些绳索和铁钉。 还有个骑兵甚至带回来一柄铁锤和一把木匠用的锯子,这两样工具马上就被派上了用场,修桥工作顺利展开。 众将领看看河宽,目测着度了度两岸的距离,虽然觉得“鸡窝头”这一次若再抛掷松果,不那么容易,可是大家一次被请吃,十年怕松果,觉得还是小心为上。 因此,令盾牌手用盾牌连成一堵短墙,将那些修桥的兵卒护于盾墙之后,另外安排了一些弓箭手们,万一“鸡窝头”攻击时,虽说伤不了他,但起码可以起到压制作用。 盾牌后面有两个盾牌手聊起天来,俩人一会探头看看对岸的鸡窝头,一会低下头嘀嘀咕咕,你一言我一语琢磨“鸡窝头”这次会不会请大家吃松果。 很快,他们就得出了结论:不会。 因为他们相信,“鸡窝头”绝不可能随身携带松果,几天前那是在老松林,那里满林子都是松果,地上掉的,树上长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全是松果。 而今,“鸡窝头”就在对面的草棚里坐着吃面条,身边没见有什么可以装松果的布袋啥的。 因此,二人笃定,“鸡窝头”此次肯定不会请大家吃松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2章 殷勤 二人遂又开始猜测“鸡窝头”这次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奇异暗器请大家吃,你猜我猜乱猜半天,眼见没什么进展,就要偃旗息鼓时,其中一人忽然灵光一闪,喊了声:“哎呀,鸡窝头会不会请我们吃灶膛里烧红的小煤球?!” 这位盾牌手的话一脱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因为无数道犀利的目光已经飞刀一样“唰唰唰”向他射来,随时准备把他的小身板拖到半空,里里外外捅成百上千个血窟窿,每一道目光都在恶狠狠地说着三个字:“乌鸦嘴!” “呸呸呸”,这个盾牌手心知自己已经犯下十恶不赦的“死罪”,赶紧朝地上啐了三口,连拍盾牌三下,算是自说自破了这只乌鸦嘴里吐出的魔咒。不过,奇怪的是,并不见有什么寒风吹至,盾牌后面诸人却忽然都怕起冷来,纷纷将衣领竖高并扣紧,每个人心里都在暗想:“这一次鸡窝头若真是请大家吃滚烫的红煤球,别处还好,万一钻进了脖子,那可真是乖乖不得了!” 小面馆里,店家已经换过一身衣裳。他刚才一惊之下,下身涌出异味,上衣则被汗湿,此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后,他的心情似乎也随之清爽不少。只见他面带笑容,进进出出,为左炎先后托出四样鲜爽小菜。 左炎一边不解地看着桌上小菜,一边上下打量店家。店家一脸尴尬,神情间略有羞涩,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中的大锅盖朝身后藏了藏。左炎忽然明白过来,忍俊不禁,几乎喷饭。 店家一见左炎笑了,大喜,也不再羞羞答答,干脆凑近来,一手拎锅盖,一手指点着桌上四样小菜说:“区区薄礼,不成敬意,答谢壮士客官救命之恩!”店主人声若洪钟,却配了一副羞答答的小媳妇神情,大有恨不能以身相许之意,竟全然不记得适才那阵几乎夺了他小命的箭雨,本就是眼前这位壮士客官招惹来的。 左炎举筷吃菜,店家立在他身后,一边踮着脚朝对岸探头探脑,一边自言自语道:“他们一会儿会不会还射箭啊?”、“他们怎么就不射箭了呢?”……言语之间颇为失落,竟是窃望对面再来一通箭雨。店家这样自语着,就舞动起手中锅盖来,状似劈风拨箭,动作颇为雄武豪迈,脚下却半步也不曾离开左炎身后。 “哎呀”,左炎忽然叫了一声,手中筷子已断为四截,只听他忧心道:“要是这当口对面射过箭来……”左炎话音未落,店家早已变了脸色,举着大锅盖飞一样跑入了后堂,又飞一样窜了回来,手里举着满满一桶筷子。左炎“嘎嘎”两声,差点又笑得趴到桌子上,好歹忍住了,只微微一笑,重新抽了两根筷子,继续吃菜。店家则依旧立回他身后,重新举起锅盖,探长脑袋。 过了一会,左炎漫不经心地问店家:“你属什么的?” “老鼠。”店家不假思索,脱口而答。 左炎一歪脑袋,放下手中筷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店家,然后很认真地说:“我瞧你像属猫的。” 店家闻言一愣,心想:“这人空有一身本领,却连常识都没有,十二属相里哪里有个猫?”他心下虽然这么想,却不愿戳破,免得壮士客官失了颜面,于是,只朝左炎嘿嘿笑着,陪了个笑脸。 此岸悠闲适意,彼岸却辛苦忙碌。北关兵的修桥速度还是蛮快的,半日时光就将桥头及落水的那一段桥面固定重修好了,只是作业并不顺利,时有人员落水,好在众人开始就做足了防护措施,施工军卒腰间都栓了绳索,一旦落水,立即就被拖拽上岸。 直到日落西山,令彼岸盾牌兵们担心的红煤球总算没有出现,令此岸店家翘首盼望的箭雨也始终没有飞来,双方各自平安入梦,左炎就在店家的土屋内借宿了。 许峰本拟漏夜修桥,奈何几名老军卒提出,桥面狭窄,夜晚照明和施工都不容易,无法确保质量,万一大军渡桥时出现断裂等情况,只怕悔之不及,许峰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周却也不支持夜间赶工,说夜间作业万一折损兵卒不值得,并说只要“鸡窝头”在,大家跟着他慢慢走总能找到真正的三殿下。 次日,起得最早的是那只猴子,起来后就追着那只黄狗、那只鹅、那只黑猫打闹,四只动物一会“哦哦”、“喵喵”、“汪汪”、“桀桀”叫着开心地玩在一起,一会又凶恶地打成一团。左炎有些偃起,打着哈欠出到草棚时,对岸的北关兵已经忙乎得热火朝天,他们是天刚蒙蒙亮就开始接着修桥的,轻骑兵继续跑出去找木板,施工兵卒则继续在桥面捆绑、固定木板。 店家倒是很早就起来,奈何没有壮士客官在前,他顶着锅盖也不敢出到外面的草棚去,只在后面土房里忙乎。一俟左炎出现,赶紧巴巴地跟在后面出来了草棚,这次略略胆大一些,没再提着锅盖了,身子也不时刻隐在左炎身后了,偶尔也敢和左炎并肩而立。 店家今日不用左炎吩咐,依旧备下四样热腾腾的小菜,端上来一大碗香喷喷的面条,对左炎当真是殷勤之至,美中不足的是左炎滴酒不沾,若不然,店主人还可以有更多殷勤可献。 当左炎坐在草棚里吃着小菜,吸溜着面条,店主人立于他身后,心潮起伏,想着他那日飞筷夹箭的绝世神功,当真有与眼前英雄共仰止的骄傲。 他想自己虽也见识过一些草莽英雄,但是像眼前这位壮士客官如此神功了得,却是生平仅见,那么自己此刻豪情激荡,惺惺相惜,英雄所见略同也就在所难免。 店主人这样想着,一时间更加豪气云干,挺胸凸肚起来,直引得左炎好几次回首,不解地望向他,连那条久不理人的大黄狗也抬起头望着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3章 请客 而在芜水东岸追赶左炎的一众北关兵,因为随身携带的干粮即将耗尽,人人都是只敢吃一点点垫底,可是,还得修筑桥梁,消耗体力。此刻看着对岸茅草棚下的“鸡窝头”左炎,坐在那里大口吃热菜,大碗吃热面,当真是羡慕之极。 此前一直担任斥候的“六文”李保山和“水饺”张树山,一起蹲在河边破冰饮水,无奈腹中饥饿,忍不住望向对岸的面馆,肚子里立即开始“叽叽咕咕”地乱叫起来,喉中也随即“咕咚咕咚”开始吞咽口水。 左炎忽然扭头,吩咐店家:“再来两碗面。” “来咯”店家轻快地应一声,脏兮兮的抹布往肩上一搭,挑帘进了后面土房,片刻功夫就托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转回。 左炎从筷子桶里抽出两双筷子,分别插入两碗面中,随后一手端起一个面碗。 店主人在一旁瞪眼看着,心中早已感慨,英雄就是英雄,连吃面条都和常人不同,居然可以两手同时端两碗面条,左右开弓一起开吃。可是他很好奇,这位壮士客官准备用什么抓筷子,是用耳朵么? 店主人盯着左炎的耳朵看了许久,发现他的耳朵确实非同凡响,耳廓看上去确实比常人要阔一圈的样子。于是,愈发瞪大眼睛瞧着,生恐像那日错过飞筷夹箭的神功表演一样,今日再错过他耳朵抓筷子的奇功。 岂料,壮士客官并未如店家猜测的那样伸出耳朵来抓筷子,而是两只手腕一抖,将两碗面斜斜甩出,向水面击去。 两个土陶大碗旋转着到达河中央,碗底与冰面一碰,激起片片碎冰,煞是好看。面碗经此撞击后,朝空中跳起,如陀螺般转了个圈,随后,旋转着径向对岸奔去。 众军卒一片惊呼,“六文”和“水饺”也傻了眼,却眼见两只碗直直地朝自己撞来,俩人慌得手脚并用,赶紧爬起身来,欲转身逃离,却为时已晚,两个面碗瞬间已飞至眼前。 唬得二人慌慌张伸手去推,却不料两个碗就此撞进俩人怀中,二人一通手忙脚乱,不意竟将两碗面抱了满怀,手捧面碗,兀自能感到碗外壁温热暖手。 “六文”和“水饺”不敢在岸边继续逗留,抱着面碗飞快回撤,直离开岸边数丈方歇。低头看看怀中面碗,两双筷子始终稳稳地插着未倒。 这时,就听对岸“鸡窝头”喊道:“流氓c睡觉,我请你们吃面条!” 众兵卒立即大哗,人人脸上现出惊愕之色,纷纷转头望向“六文”和“水饺”,目光中满是狐疑,均不知对面的“鸡窝头”如何竟会得知他俩的绰号,此刻两军阵前,还公然请二人吃面条,显见交情非浅! “六文”和“水饺”早已吓得脸无血色,看着周围众人忽然站远,空出来一大片空地,直如上了刑场一般,手中这碗面条便是那碗上路饭了。 俩人在心里早将“鸡窝头”骂了千句杀了千刀,却知道无济于事,眼下的自己就算跳进冰窟窿也已洗不清。 里通外敌,死罪也!只看这荒郊野岭之处,有没有人发发善心为他俩收尸吧! 很快,周却c许峰等人就被簇拥着来到二人面前。“六文”和“水饺”的脸简直比哭还难看,嘴巴歪扭着,却慑于军威军纪,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一双腿似乎还能动,不停地打着摆子。 队伍极为安静,就连正在搭桥的军卒也闻讯停下,向这边张望,有的眼睛在里里外外的看各人的表情,有的眼睛则一直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面。 周却走近二人,低头看了看他们手中的面,只见一碗白花花的面条上飘着两滴油星,两片薄牛肉,还有几颗葱花,当真是香喷喷好吃看得见,周却不由赞道:“不错嘛!” “六文”c“水饺”闻言,却更加是欲哭无声,百口莫辩。忽然,周却拔出“六文”碗中的筷子,挑起面条吃了一口,再赞:“好香啊!”此刻的“六文”c“水饺”仿佛听了死刑判决般,两腿已经抖得几乎无法站立。 周却将筷子插回碗内,拍拍“六文”的肩膀,又看一眼“水饺”,说:“吃了吧,味道不错!”然后转身离开。“六文”c“水饺”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站着不敢稍动。许峰朝俩人挤挤眼睛,抓起“水饺”碗中的筷子也飞快地咬了一大口面,然后才快步去追周却。 “六文”c“水饺”尚在云里雾里,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周围的军卒已经一拥而上。手快的抓住了筷子,更快的直接伸手捞起了面条,最快的干脆端走了面碗,可怜“六文”和“水饺”担惊受怕一场,竟是一口面没吃上,一啖汤没喝到,连面带碗就已不见。 彼岸,店家和左炎看着这一幕,一人伏在一张桌上,俩人一起笑得“嘎嘎”响。 经过了两天的相安无事,到得第三天时,芜水东岸的盾牌手们大多除掉了头盔,弓箭手也不再那么全神戒备。除了修桥军卒和负责在周围警戒的少数兵卒外,其余北关兵都颇为悠闲,在营帐中c河边等处,三三俩俩聚着聊天c休憩。 店主人今日依旧备下四样小菜,主食却换了三大盘手工饺子,这是他一爬起来就开始切菜c剁肉,忙乎了一个早晨给左炎现做的。那只猴子显然对饺子很感兴趣,两只爪子左右开弓,一会儿就干掉一盘。这时候的店家,已经敢离开左炎数步之遥了,有时甚至敢英勇地站在左炎桌前,朝对岸张望几眼,其时,他背心里却分明在悄悄渗汗。 店主人有些想不明白,这些官兵好好的桥不过,非要将那些铺成桥面的圆木先拆成两半,然后再在上面重新搭绑上木板,这究竟是为的哪般?店主人几次问壮士客官这个问题,那个客官却只会“嘎嘎”怪笑,店主人好没声气,便再也不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烧烤 北关兵隔河望见“鸡窝头”在吃饺子,大家于是嬉笑着,推搡“六文”和“水饺”到岸边去等饺子, 这时的北关兵已经对“鸡窝头”左炎没那么畏惧和防备了,很多人心中甚至觉得,这个“鸡窝头”其实也是蛮好玩的,甚至心里还有了一点期望,说不定自己站位离“六文”和“水饺”近一些,也能跟着吃上一两口呢。 所以,大家就可着劲想让“六文”和“水饺”上前去向“鸡窝头”讨饺子吃,可是,“六文”和“水饺”任别人怎样劝说,却死活都不肯再到河边。即使渴了,也只肯央着别人帮忙到河边凿水。 别的北关兵初时不肯帮忙,故意为难他俩,后来见二人极为坚决,嘴唇都已发干,还是不肯去河边取水,众人无奈之下,也就罢了。 倒是盾牌后面那只预言会有红煤球吃的“乌鸦嘴”朝对岸探探脑袋、吞了吞口水说:“这个‘鸡窝头’要是能像请吃松果那样请我们吃饺子,该有多好!”引来周围一片哄笑。 忽然,阳光下白光一闪,那团的白光在河面上跳了跳,激起几片冰花,随即飞旋而来,“乌鸦嘴”不及闭上,已经有什么东西钻进他嘴里,那东西在他口里打了个转,就顺着他的喉咙滑进了肚里,虽然时间极短,“乌鸦嘴”尚来不及合拢上下牙,但这一转一滑,他也已经品出那团带着温热的东西是什么。 “哈,是个饺子!”“乌鸦嘴”大喜之下眉飞色舞。他身边军卒眼见“乌鸦嘴”话一出口,就隔岸飞到嘴里一个饺子,个个目瞪口呆,每个人的眼睛都在说:“天啊!这乌鸦嘴真灵!” “乌鸦嘴”才不管大家惊恐的表情呢,咂吧咂吧嘴,喜滋滋地补充道:“嘿,‘鸡窝头’还给我蘸了点醋和蒜泥儿呢!” 很快,“鸡窝头”请“乌鸦嘴”吃饺子的事就传开了。整个上午,几乎所有的北关兵都在笑谈那个饺子,饺子经众口相传后,被蘸上了醋、蒜泥、酱油、芝麻油、辣椒酱、糖、蜂蜜、番茄酱、芝麻酱、花生酱、韭花酱等各种调料,反正众人根据各自喜好,爱蘸啥蘸啥,想点什么点什么。 至于饺子的馅儿,有的说是白菜猪肉馅儿的,有的说是芹菜牛肉馅儿的,有的说是鸡肉香菇馅儿的,还有的说是韭菜鸡蛋馅儿的,猜粉条虾皮馅儿的也有,可立即就遭到了反驳,反驳的人说,粉条虾皮只会用来做包子,怎么可能包饺子…… 鉴于馅子问题大家争论不休,于是,就有人跑去问“乌鸦嘴”。“乌鸦嘴”一听就傻了眼,憋着脸嗫嚅半天才说:“那饺子是囫囵滚下去的,他根本没来得及咬,哪里知道是什么馅儿!”不同馅儿的几拨人马各不相让,于是开始下注,赌那个饺子究竟是什么馅儿。 东岸的北关兵,修桥修得热火朝天,下赌也下得朝天热火,一晃就过了大半天。西岸的左炎和店主人却无聊之极,哈欠连天,连那只大黄狗、黑猫和白鹅也一个个都懒洋洋的。最后,左炎干脆回土屋会周公去了。 下午时,睡足了的壮士客官终于伸着懒腰从土屋里出来了,店主人赶紧殷勤地端上土陶壶茶和茶杯。左炎却忽然停顿,鼻子一抽,跟着又嗅了几嗅,然后望向对岸。 那里,一群人架起了破柴和树枝,正在烤地瓜呢,香味阵阵,随风过岸,刺激得左炎食指大动。想来是那些外出寻找木板的骑兵,顺便从哪里挖来一些地瓜。左炎很生气,生气店家为什么就没想到烤地瓜给他吃,于是,一脸黑线,立即就要店家给他烤地瓜吃。 店家心里“哎哟”一声,暗暗叫苦。这店里的食材他已经是尽量备置了,可哪里想到会有客人点地瓜呢。地瓜这玩意儿在乡间土疙瘩下面随处可见,饥民往往用来充饥果腹罢了,到了餐馆有啥好点的啊!他在后院地窖中备了茄子、豆角、香菇、木耳、黄花菜等等菜果,甚至包括土豆——因为客人常有人喜欢醋溜土豆丝、香辣土豆丝、清炒土豆丝、呛土豆丝、炸土豆条、牛肉炖土豆等——偏偏就是没有备地瓜! 店家汗已经下来了,战兢兢问道:“客官,烤土豆行不?” 左炎摇头。 “烤茄子行不?” 左炎摇头。 “烤豆角行不?” 左炎摇头。 “烤香菇行不?” 左炎摇头。 “烤豆角行不?” 左炎摇头。 “烤瓜行不?” 左炎摇头。 …… 最后,店家终于哭丧着脸道:“壮士客官,店没有地瓜啊!”说完咧开了嘴巴,眼看着“哇”一声就要哭出来了,“鸡窝头”左炎果断地大吼一声:“烤上!烤上!全烤上!”店家先是一愣,旋即笑逐颜开,一溜跑着就去了。 让“鸡窝头”左炎满意的是,店家居然有烧烤架子! 殷勤的店家专为自己的大客户“鸡窝头”左炎,在岸边安放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然后,笑眯眯地端来茶壶茶杯,再点头哈腰地邀请左炎在河边坐了。 然后,就开始挽起袖子大干起来!天知道已经多久没有这样阔绰豪放的客官,在他这个店点吃烧烤了! “鸡窝头”左炎兴趣盎然,他先还是边品茶边看着店家烧烤。不久,他就也开始积极参与进来。 在左炎的指挥下,店家快乐地将土豆、茄子、豆角、香菇、瓜等沿河一溜排开,放在架子上烧烤。 那只猴子也很兴奋,帮着端盘子递碗筷,显然对烧烤也很感兴趣。 本来,风自东边来,店家应该背对河岸烧烤才对,可是,左炎为了让对岸的官兵看清他的烧烤内容,坚持要店家面向河岸烧烤,还指挥他拼命往对岸扇扇子,发誓要把对岸的香气比下去。 不久,店家的眼睛就被熏成两只泪汪汪的熊猫眼。不过,这样烧烤的效果十分明显,很快,对岸就陆续投来一双双直勾勾的目光,那些北关兵的口水流入冰封的芜水,很快就融开一个个大大的窟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大雁 “鸡窝头”左炎十分得意,缩着腿窝在椅子里,咧开嘴来,正要来两声“嘎嘎”,却忽然不知道从何处抢先响起“嘎嘎”两声,把左炎吓了一跳,因为那声音太像他自己的笑声,而他明确肯定地知道,他刚才没有笑,至少还没来得及笑出声来。 他怀疑是那个该死的柳下言来了,于是直起身子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嘎嘎”,又是两声,声音竟然是从空中来的。左炎抬起头,一行大雁正从头顶掠过,那“嘎嘎”声,是头雁发出的。这时节正是北雁南飞之季,各种鸟类从北边的雪国飞来,穿越翼国,南至乌国安家。 左炎忽然想起前几日北关兵在老松林烤火鸡吃的情景,此刻眼见雁群低飞,他突的跳下椅子来,顺手拎起桌上的茶壶。 左炎没喝几口茶,壶里的水几乎是满的,左炎将手中茶壶一甩,壶嘴向天,一束水箭喷射而出,如长虹贯日,直向空去。 过了一会儿,远远一声哀鸣传来,雁阵尾巴处一只雁摇摇晃晃跌落在河边。 左炎这一手水箭射雁,把店主人和对岸官兵们惊呆了,大家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神奇的功夫,看来,世间事,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一众官兵开始毫不掩饰地对“鸡窝头”赞誉不已外加崇拜有加,若不是碍于军纪,只怕还会有个别狂热分子凫水而过,求签名求交往。——可是,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没过多久,他们就不得不转而开始咒骂他们的偶像。 河边的雁又叫又跳,好几次差点蹦进水里。那只猴子正想去捡,黑猫和大黄狗早一个从草棚顶、一个从草棚下同时窜出,还是大狗动作快一点,一口就叼住了雁脖子,迈着碎步献给了主人。 店家乐得合不拢嘴,凑近河边的冰水,开始开膛剖肚,拔翎去毛。那只大白鹅从屋后优雅地踱出,伸长脖子好奇地看店主人修理那只除皮肤外、各处都和自己长得很相像的黑种鹅。 清理干净后,店家就着火堆开始烧烤起雁来。肉香很快飘出,金黄灿烂,外焦里嫩,手艺着实不错,店家颇为得意。左炎盛情邀请店家和自己一起对付烤熟的这头雁,店主人乐得嘿嘿直笑。 长这么大,店主人还是第一次吃雁肉呢。大方的左炎甚至邀请了大黄狗、黑猫和白鹅,随便一丢就给它们一个翅膀或者一块好肉,他也不管那只白鹅吃不吃雁肉。 东岸的北关兵早就纷纷站到了河边来,流着口水望着这边,都希望能有个好运气,可是,眼睁睁看着一整只雁就要被那二人四动物干光了,“鸡窝头”愣是没丢一块到东岸去,别说肉了,连块骨头、连个雁屁股也没有! 这样也还罢了,偏那“鸡窝头”还一边啃雁肉,一边大声嚷叫:“哎呀,真香啊!真好吃啊!”、“比老松林的火鸡好吃多了!”、“这雁肉哪儿是火鸡肉能比的?”、“火鸡能有这么肥嫩吗?”口口声声,全是那天的火鸡。 若“鸡窝头”左炎只说雁肉如何好吃,官兵们还不一定那么受刺激,因为没几个人知道大雁的味道,可是,左炎一提火鸡可就不同了,那香味是人人皆知啊,且是前几天才刚刚吃过,余味犹存呢。 北关兵们开始愤愤不平起来,失望加失落的他们初时还有点不大好意思骂,毕竟,对岸那个“鸡窝头”刚才还是大家的偶像呢,这么块就转个大弯开骂,北关兵还不大适应。因此,愤愤不平声开始时比较声,渐渐的越来越大,连店主人都能听到了,什么“气”、“鼠肚鸡肠”、“睚眦必报”等不一而足。令店主人不解的是,对岸官兵骂得越凶,此岸的壮士客官就越是开心欢畅,这是为了哪般呢? 当晚恰值十五月圆,夜色如水。“一根筋”面馆的土屋里,一灯如豆,左炎一边剥着壳吃花生,一边向店主人结算饭钱和菜钱,准备告辞。店主人竟是颇为不舍,竭力挽留,口水滴答落地,眼见挽断罗衣留不住,就又开始追问英雄你在哪个山头混饭吃?大有从此执鞭随蹬,鞍前马后,四海追随之意。直把左炎笑得一阵花枝乱颤,花生皮丢了一地。 店家眼见挽留和追随都不可得,忽然一跺脚,脸蛋瞬间就红了个扑扑,愣把一把洪钟嗓子捏细了问道:“壮士客官,你为什么看人家像属猫的?是不是觉得人家英气勃勃,大有猛虎之威?”说毕昂首挺胸,单等左炎点头称是。 店家话音未落,“鸡窝头”左炎的“嘎嘎”声已经在数十丈之外响起,那只猴子也跟着窜了出去。很久之后,答案从风里飘荡而至:“因为最好奇的动物就是猫。” 店主人一片茫然,不知这位壮士客官所云何意。不过,他发现自己竟然打心底喜欢上了这个脸上有酒窝,头发像是鸡窝头的年轻人,甫一离别,就已开始思念。于是,他手扶门框,一双泪眼缠绵悱恻地望向左炎的去路,个中满含逆旅的追思。 忽然,“嗖”一声,一个重物凭空窜起,然后没窜多高,又从空中跌了下来,店主人吓得一缩脖子。店主人再看时,地上那重物初时还在蠕动,片刻后,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店主人借着月光,心去看,竟是一只肥硕无比的黄鼠狼,不由大喜,想着这厮不知偷食了他多少鸡鸭,这次天可怜见的,终于拿住了它,将灯掌近看时,黄鼠狼屁股和脑袋各有一个血窟窿,屁股上的窟窿里还能看到嵌着一粒带壳花生。店主人遂明白这必须是那位壮士客官所为,不由感激涕零。 趁着黄鼠狼血还热着,店家赶紧挑灯夜战,手脚利落地开始剥皮清理,月亮只向树梢爬了一截,黄鼠狼已经皮肉分家。 店家将黄鼠狼的皮挂到树枝上吹风,又将黄鼠狼的肉剁了藏进地窖,这才打着哈欠,入屋睡觉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渡河 天刚擦亮,北关兵就开始了修桥,桥面已经离对岸很近,今晚黄昏之前,一定能修完。大伙儿边干活边向对岸探头探脑,都很关心“鸡窝头”今天吃什么,会不会又显示点什么神功给大家看, 可是,直到日上三竿,对岸的面馆上空才有炊烟升起,土墙上的门帘一掀,店主人懒洋洋地出来了,却不见“鸡窝头”跟出。 众人心中犯疑,又等了一会儿,眼看着店主人抹桌子、扫地完毕,转身回到土屋,半晌后,自己端了一碗面出来吃,并不见他给那个“鸡窝头”客人准备饭菜。 诶,那个“鸡窝头”呢?还睡着呢?抑或已经走了?北关兵们开始嘀嘀咕咕,议论纷纷。 “鸡窝头”左炎消失不见的消息很快就被报告给了许峰和周却,二人出帐向对岸的面馆望去,果见只有店主人一人坐在对岸的毛草棚下吃面。 许峰当即令人在岸边喊话,问对岸的店主人,你那个客人“鸡窝头”可还在? 店主人闻话,初时一愣,不明白对岸这些官兵所言“鸡窝头”是谁,不久即醒悟过来。对岸这些官兵问的“鸡窝头”,即是他的偶像——那个壮士客官。昨天那些官兵隔河谩骂时,他隐约听到他们称他为“鸡窝头”,当时他看着偶像一头乱蓬蓬的短发,心里还想这个外号起得真是贴切呢! 想到这里,店主人忍不住“嘎嘎”两声,竟发出“鸡窝头”左炎的招牌怪笑! 店主人一愣,没想到自己和那个“鸡窝头”才相处三日,竟然被荼毒至此,连笑声都已被改变! 然而,他心里又有点窃喜,为了自己虽然别的本事没有学会,至少学会了偶像的招牌怪笑。 对岸北关兵的呼喝声又起,店主人被惊醒过来,赶紧收回思绪。 “呃,他昨晚走了。”店主人长叹一声,哀思复起。 北关兵得到“鸡窝头”已经离开的确切消息后,加快了修桥速度,军卒们嚷嚷着,让店主人先和好面,洗好菜,烧好肉,剁好馅子,大军一过桥就要开吃。店主人表面上诚惶诚恐,鼻子里却不屑地一哼,心里抱定他的老主意,反正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些官兵们要是白吃,他就只有那么点面和菜,只够他们塞牙缝的,要是肯付钱,那就万吃好商量,想吃什么都有——呃,除了地瓜和雁肉。 店主人想起那日“鸡窝头”拎着茶壶,壶嘴朝天一甩,就掉下来一只大雁的情景,他忽然懊悔起来,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央“鸡窝头”多打几只大雁下来储备着——腊雁肉,那可是一定能卖好价钱的,哪怕付“鸡窝头”点工钱也值啊。 此刻斯人已去,斯窝(左炎头上那个鸡窝)渐遥,店主人唯有手摸茶壶,眼望天空,摇头叹息。忽然,店主人的脖子不摇了,一动不动望着长天,那里,一行大雁正扯着脖子、扇着翅膀飞过。 店主人不假思索,拎着茶壶就站到了草棚外,他像打了鸡血一样豪情万丈,学着左炎把壶嘴朝空中一甩,只听“哎哟”一声大叫,土陶茶壶被店主人扔在地上碎了。 天上的大雁没掉下来,店主人自己倒像只大雁一样低着脖子,舞着双臂,又叫又跳,后颈处一片通红——原来,茶水太烫,钻进他脖子把他烫伤了。 修桥的官兵将整个过程看得真切,忍不住哈哈大笑。 整座桥完工时,太阳距离西边山顶还很高的样子。店主人一路点头哈腰,将渡河而来的周却、许峰等将官招呼到土屋之内。 大家没想到的是,土屋居然不,很大的灶台,上面坐着好几个锅,墙上挂着很多锅铲,还挂着蒜头、辣椒、玉米、熏肉等,灶台连着一个土炕,对面墙上有一道门,门敞着,可以看到里面的大炕,挂着的衣服等,该是用来睡人的一间房。土屋后壁也有一道帘子,周却等人以为也是一间房,挑帘一看,豁然开朗,一片辽阔的田野在前,竟是出到屋外去了。 店主人陪众将官出到土屋外,眼前是一片田野,一望无垠,远处有几处屋舍,都是断壁残垣,毫无生气,早已荒弃多时。 近处几块田园修葺得却很整齐,长长短短的枝杆被绑搭成各种瓜、豆等架子,现在虽是初冬,只有少少几点绿色和一些葱蒜等种植,然依旧可以想象,夏秋之季这里五颜六色的丰富果蔬。 众人经此一望,才发现芜水西岸这边,近岸部分较高,尤其桥头土屋此处,正因如此,他们尚未渡河时,从对岸望过来,只能看到岸边的情景,并不曾想到,后面尚有这么一大片低凹的田地和菜园,除了对岸看到的大黄狗、黑猫和白鹅,店主人还在这里养了鸡鸭,喂了猪。 “店家,这片地都是你的吗?”许峰问。 店家有点害羞,又有点狡黠地一笑:“以前不是,现在是。” 众人不大明白什么叫“以前不是,现在是”,店家遂做解释: 翼国连年战火,盗匪横行,很多家庭肚子吃不饱,租税交不起,纷纷南下,逃往乌国,据说那里的生活要富庶很多。他是西岐郡人,那里除了石头啥都没有,家家户户穷得叮当响,人们成批成批地出走。 他随着流浪人群往东南走,走到这里时,突然就不想继续走了。因为一路上,他看到的都是拖家带口的,都有奔头。 可他呢?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是童子身,连个后都没有,逃到哪里不是两腿一蹬、哪里死了哪里埋,有什么好逃的。 看看桥头这个土屋不错,估计以前就是个面馆,只是现在废弃了,他于是就留下来,将土屋修葺一番后,开了这个“一根筋面馆”,他以前在西岐郡黄岗镇就是在西岐郡“一根筋面馆”面馆做面工。 店主人说这些时,虽是嘻嘻哈哈,嬉皮笑脸,众人听着,却莫名升起一段凄凉之感。 店主人讲完很久了,周围还是静静的无人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赌注 周却清了清嗓子,问店家:“这附近可有盗匪?” “怎么没有?”店家铜铃大眼一瞪,喉间洪钟撞响,说起了这里的盗匪情况:这附近不仅有盗匪,而且还不止一拨,随便个山头就有山大王山寨主,他们经常火拼。 不过,店主人说,他倒是不怕,这里的盗匪都不会来欺负他,因为这方圆几十里,盗匪好多家,可面馆就他一家,而且他手艺祖传,炒菜拉面飞饼通通一流,盗匪也是人嘛,肠胃里也养着馋虫嘛,若是惹了他不高兴,今天多放点盐,后天少点酱油的,也是可能的嘛。 一次,有个新来的混混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打了他,他三个月没下炕,急得那些来打牙祭的盗匪团团转,最后,几家盗匪一起上山,将那个混混捉了来,给他磕了三十个响头。所以啊,现在的盗匪互相可以你打我,我揍你,可是谁也不许碰他,已成大家的约定。店家说完哈哈大笑,众将官也跟着笑出了声。 许峰由衷道:“你子胆子不嘛!” “那是!敝姓熊,名豹胆,俺娘起得名字好!”店家报完字号,一拍胸膛,颇为自豪。 “那岂不是你要想离开这里的话,盗匪们也不会答应?”有个将领说。 熊店主闻言一愣,他倒是从没想过这一点,当下心里就开始嘀咕:“以后想要离开时,还真是个问题,方圆几十里都是盗匪,随便一个喽啰都认识我,看来,得半夜偷着走,还得买一匹快马,一夜奔出几十里,最好再易个容。” 众人见店主人不说话,以为他发了愁怕了呢,却不曾想到他已然在心里计划好了将来的出逃。 熊店主正自沉吟将来的出逃事宜,另一个将官突然双手一击,喜滋滋道:“我们只要将人手埋伏在这里,就能捉住一窝又一窝盗匪,包括那些官府高价悬赏的盗匪头子,是不是这样?” 熊店主闻言又是一愣怔,心想:“哼,净想便宜事,你们只要在方圆几十里一冒头,点子马上就报到各山头了,哪里还会跑这里来吃面,真是傻大兵!”但他嘴上却什么也不说,那些盗匪可是他的衣食父母呢,自己该怎么站队,他心里亮堂着呢。 这期间,有人来请示周却、许峰等军务,熊老板一听眼前人是赫赫有名的勇烈将军周却,立刻热血沸腾,表示愿意执鞭随蹬,鞍前马后,四海追随。 周却笑问他以前怎么没入伍,熊店主“唰”一下红了脸,嗫嚅许久才说:“俺打晕血,指头破个皮都能晕倒,所以当不得兵。”没等众人笑出声来,他马上铜铃眼一瞪,补充道,“可是现在全好了,自从一个人在这里开面馆,啥都是自己收拾,晕血症自己就好了。那天你们看到的,我连大雁都敢劏的。” 许峰嘴里不知道在嚼巴什么,乜斜着眼睛问:“那你敢杀人么?” “杀人?”熊店主一愣,旋即道,“杀人有什么难?不就像切菜么!”熊店主说着,随手抱起院墙边的一棵大白菜,摘了刀,左臂夹菜,右手持刀,手起刀落间,嚓嚓嚓,大白菜就被切下白花花的一圈又一圈。 旁观的众人早已忍俊不禁,捂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 熊店主兀自还在切大白菜,从土屋里窜出四个军卒,不由分说,一人从熊店主腋窝下拔出剩余的半截大白菜一丢,另外三个连拖带拽带推,扯着他就穿过土屋出到了草棚外。 草棚这边好不热闹,兵头涌动,四个军卒拨开人群,将熊店主“押解”到桌前,熊店主一下就傻了眼,只见几张桌子上,全都堆上了钱,大大有十几堆。 只听一人大吼:“店家来了,我们一问便知!” 熊店主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是值得这些大兵来请教的。 “店家,我问你,你们店的饺子馅儿有没有肉?”一个大胡子兵率先发问。 店家一听就急了,铜铃眼马上就瞪了起来:“开玩笑!吃饺子不给肉,那不是缺德嘛!本店虽,从不欺客,客官你千万不能造谣啊!” 草棚里笑声鹊起,大家好像很喜欢听店家的这番慷慨陈词。 “说得太好了!”众人纷纷赞扬。 啪啪啪,有人用三击掌让众人安静下来:“既然有肉,那就好说了,等于我们人人都下对了。接下来就要看是什么肉了。大家下注吧,已经下了的,现在还可以改。” 就有人主持着,十几堆钱开始重新动了起来,各人将自己的钱栓成一串,上面串上写着自己名字的腰牌。众人七嘴八舌中,熊店家才弄清楚这些大兵原来是在下注赌钱,赌“鸡窝头”壮士客官那天吃的饺子是什么馅儿的,就是飞一个到对岸盾牌手“乌鸦嘴”嘴里的饺子。 桌子上十几摊钱,分别是下注猪肉、马肉、鸡肉、羊肉、牛肉、驴肉、兔子肉、鸭肉、鹅肉、狗肉、猫肉的,有人为了保险起见,还押了大雁肉。 待十几堆银钱安定下来,再没人调来调去后,所有人瞪起眼睛,一起盯住了熊店家,等待他揭晓谜底。 店家忽然笑了,笑得很诡异,还带了点扭捏,手中菜刀指着桌上的钱说:“要是没有人对的话,这些钱是不是就是我的?”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僵,随即乱嚷起来:“没可能!”、“怎么可能?!”、“一个也不对?”、“不会吧?” 忽然有人跳上桌子,大吼一声:“河!”手臂直指草棚外结冰的芜水。 “是哦!怎么忘了这里有条河了?”众兵卒有一大半懊恼起来,怎么就忘了这茬了呢! 这面馆前面就是河,虽说现在结了冰捞不得鱼虾,可是准不定夏天捉了鱼虾藏了,这时节拿出来剁了做肉馅儿呢,更何况,下水捞起来就能吃,连钱都不用付,于开店的来说,简直是无本万利的首选啊! 于是就有人抽出自己的串钱,想改押虾、鱼、龟、鳖等水产品,一时间场面颇为混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藏储 于是有人就说,这样下注范围太大,且容易乱套,不如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先让店家给圈个范围出来,然后大家再下注。此提议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成。 “好吧,”店家无奈,苦笑一下,给这些当兵的点出了范围,“是地上跑的。”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大家乱纷纷议论一番后,开始重新下注,除了之前下的猪肉、牛肉、马肉、鸡肉、羊肉、驴肉、兔子肉、鸭肉、鹅肉、狗肉、猫肉等,有人还提出这里荒郊野岭,保不准有虎狼出没,于是还有人押了老虎肉、豹子肉、狼肉、狐、山狸肉,最后甚至有人看店家一副奸商的样子,干脆押上了老鼠肉。 店主人看大家都押好了,打个哈欠,伸着懒腰,依旧用菜刀指着钱堆,不急不慌,慢吞吞道:“还是那句话,要是没人对的话,这些钱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切,有人嗤之以鼻,众人嚷嚷着,这一次可再不能上当。上一次被店家一吓,就纷纷往水里押,钱差点就打了水漂。这一次既然是地上跑的,这么多人押了这么多花样,就不信圈不住一个饺子! “好!要是没一个对,算你店家赢,这些钱都是你的!”有人直着嗓子吼到。“好!”、“行!”、“不信这个邪了!”众人纷纷附和。 店主人哈哈大笑起来,手中菜刀一通乱舞,倒把周围几个军卒吓得纷纷躲避。有个大个子嫌他啰嗦,上前一把夺了他的菜刀,使出板斧的招数来在他面前一削,刀锋差点削了店主人的鼻子,大吼一声:“笑个鸟!快说!” 熊店主一凛,这才收拾住笑声,却又将身子往桌上一爬,先把所有银钱搂住了,这才开盘道:“是黄鼠狼肉!” 操!靠!众军卒一通乱骂,有心想偷偷抽回自己的钱,无奈众目睽睽,熊店家先又爬在上面将钱抱在怀里,无机可乘,待得熊店家起身,他的胸一下子大了很多,那些钱已经全被他乎撸进上衣里了。 “我不信!”有人嚷道。马上就有人附和:“就是啊,怎么可能?”、“黄鼠狼肉能吃么?”、“这里会有黄鼠狼么?” 店家嘿嘿笑了两声,道:“你们不信,到去后面树上看看啊。” 很快就有几个人去了又转回,拎来一只从树枝上解下的黄鼠狼,只剩了皮,还未彻底风干,大家伙辨认血迹,这只黄鼠狼确实应该是这一两日才被剖开的,据店家所讲,“鸡窝头”用带壳花生击杀这只黄鼠狼的,检验皮上伤口后,更加确认无疑,如此,众人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悻悻罢了。 “那我押对了。”有个个子军卒忽然大喊。 就有人问他:“你押了什么?” “我押了狼肉。” “黄鼠狼不是狼!”熊店家和其他军卒一致说。 “不是狼怎么有个狼字?明明就是狼!”那军卒坚持说。 众人笑着一哄而散。 熊店家凭空得一笔横财,为人自然大方起来,加之队伍有勇烈将军周却这样的英雄压阵,中将许峰许了他照单付账,他心下愈发踏实,于是指点众人,打开地窖往外搬面菜马料等。 地窖居然不只一个,众人一边搬,一边叹服,若不是有店家指点,此刻即或大伙是盗匪,这么广袤的田野,还真不知道店家的地窖挖在哪里。 地窖表面看上去和别的地表一般无二,或干裂,或覆草,都伪装得很好,有的地窖口上还堆着几坨狗屎,想来那也是店家故意干的——或者,是店家指使大狗故意干的。 说到大狗,众兵卒发现不仅那条大黄狗不见了,连黑猫和白鹅也遍寻不见,好几个军卒忍不住去询问店家,结果他们一张嘴就发现店家的眼睛能看穿他们的五脏六腑,那双铜铃大眼冷冷地闪着光芒,似乎在说,你们不过是肚子里各处山头庙宇空虚,才会惦记那几个动物吧。 军卒们在这样的审视下,不免神情尴尬,他们或干笑、或干咳着做掩饰,却始终压不住心头那份好奇,依旧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来店家这里探听消息,盘根究底。 这些北关兵却不知,这多年来,老道的店家已是无数次面对同样的问题,却从来都是要么冷笑着不回答,要么傻笑着说不知道,他也确实不知道他们躲到了哪里——乖乖,那可是三只成了精的动物,它们从来都是在被劏被剁被拔毛被烧烤的危险来临前神秘消失,然后在危险过后,悠然重现,店主人为此倍感喜悦。 土屋里,各种菜蔬、肉类堆成一座山,北关兵们捋起袖子自己上阵,和面的、切菜的、剁肉馅儿的,忙成一片。 土屋的厨房不够用,草棚下的桌子也被用来擀面、切面、收拾肉菜。芜水西岸很快就沿河搭起几个灶台,等屋里屋外几个灶台都生起火来时,众军卒傻眼了,他们眼睁睁看着店家抱着一捆捆羽箭往炉火里添烧,那些都是北关兵的羽箭。 有几人从火舌里抢了几支羽箭出来看,那些羽箭已经被折去了箭头,只剩下木质箭杆,几个军卒不由对着箭杆发起呆来,怎么都想不通他们从对岸射过来的好好的羽箭,怎么就没了箭头,成了秃头雁。 熊店家眼疾手快,早从几个军卒手中麻利地夺回了秃头羽箭,他一边将这些秃头羽箭重新丢回火炉里,嘴里一边开始唠叨:“哎呀,这些箭好沉啊,我当初一支一支从土墙上往下拔时,真是费了老大不的劲啊,差点就把我的土屋给拔塌了。 “这些鸟箭也不知道是谁射的,把我的土墙射了那么多窟窿,我要知道是谁射的,我一定要他赔我土墙,起码也得让他担一担泥巴和草灰来给我把土墙抹上一遍……” 这几个射箭的军卒原本准备质问店家,箭从何来,箭头又去了哪里,此刻一听店家的这番唠叨,互相看一看,竟硬生生将自己要说要问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面条 似乎通了人性一般,灶台里的火苗听着炉膛口店家的这番唠叨,看着那些军卒们的窘相,愈发觉得这些箭杆美味无比,长长的火舌更加快乐地舔食着箭杆,灶膛里噼啪声不断。 熊店家的唠叨却犹未停止:“那些箭头可都是精铁铸的呢,很沉的说,我都存起来了,下次交税时,就可以用这些精铁做抵了,我要告诉那些税官,这些箭头可都是官兵羽箭上折下的箭头,工匠连熔都不用熔,更不用重铸,直接往箭杆上一安就行了,若是税官问我这些官兵是哪里的,这个,这个,我倒是忘了问他们……” 熊店家说着,转过头去,似乎想找个官兵问一问,身后却早已空空,原先那些立在他身后脸色铁青、怒气冲冲、恨不能一箭射穿他的北关兵早已跑了个精光。 熊店家不由自主就是“嘎嘎”两声,眉目间满是诡计得逞的得意。 最先飘出香味儿的是河边的烧烤处。那些军卒早在尚未渡河时就合计好,一过桥就搬出店家的烧烤架子,把“鸡窝头”那日烧烤过的吃食全部烧烤一遍。此刻,烤在架子上的有土豆、茄子、豆角、香菇、瓜等,比之左炎当日,当真是一样不少——呃,少了雁肉。 意识到这点的北关兵频频抬头望天,几名弓箭手经常是左手弓右手箭,随时准备射击。 精明的熊店家也跑来打听谁是神射手,得了指引后,悄悄塞给三个箭手各一串沉甸甸的银钱,挤眉弄眼央他们大雁来时,多射几只下来,熊店家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敝店的地窖很空,多少只大雁都能装下。” 只可惜这一日,直到日落西山,大伙儿的脖子都望酸了,也没见一只大雁飞过,心中好不失落 周却、许峰等将领另外在后院搭了两张台吃饭。周却说,坐在这里看看这田野风光也不错。手脚麻利的熊店家很快就给众将官端上一样又一样可口热菜,其中一盆花生焖山狸,其实就是那只黄鼠狼,店家怕大家吃到左炎打出的那两粒花生,干脆就加了花生来焖。 熊店家殷勤好客,特意献上两坛窖藏老酒给众将官喝,众人极是喜欢,吆五喝六,吃菜喝酒,酒酣耳热之际,就有人笑言,不如带了这个熊店家走,立即有人附和说可以让熊店家做军厨,另一桌上就有人大声接话说,让店家当厨子太浪费了,店家这身材、这嗓门、这名字、这对铜铃大眼,最适合阵前自报家门然后喊话招降,众人轰然大笑。 熊店家在土屋里忙乎,听着外面大家说笑,知道大家吃得高兴,于是,他也很乐呵,跑着给众人送上几大碗热腾腾的拉面,几个将官抢着接了,先端给周却、许峰等将领。 忽然就听有个将官嚷嚷起来:“店家你也忒粗心了,做这花生焖山狸怎么连花生壳都没去干净!”说着,噗一声,从嘴里吐出一粒带壳花生来。 熊店家吓得双腿发抖,面色红红白白,却不知该如何接口。 好在这时恰巧周却提了一个问题:“店家,那个‘鸡窝头’是用什么把桥面切开的?” 店家还在对着那粒带壳花生发愣,好一会儿后,他才明白周将军在问自己什么。 “啊?桥被切开了?”熊店家魂游归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怪那天他看到这些官兵闲了没事,将桥面先拆成两半,再重新绑上木板,折腾一番才肯过河。 原来,那么粗的圆木桥面竟然被切开了! 而且是“鸡窝头”客官干的! 未等店家答话,旁边就有人说:“会不会是用树枝切的?”在场诸人,除了店家,均见识过左炎在老松林用松枝切树的本事,因此,闻此一说,并不觉荒唐。 熊店家却说话了:“怎么可能?树枝怎么能切开那么粗的圆木啊?以为切面呢?切面还得刀呢!”他这么说着,顺手就从腰间抽出菜刀挥舞起来。 可这么一挥之下,他又有点犹豫了,举着菜刀发起呆来,心中忽然觉得这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若放在以前,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有人能用树枝切开圆木桥面的,但是,见过“鸡窝头”的神功后,他觉得“鸡窝头”可能真有这个本事。 他似是自语、似是疑问般喃喃道:“可是,我没看到他拿刀、拿剑啊,甚至连根树枝我也没见他拿过!”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再猜不透“鸡窝头”是如何切开那滚木桥面的。 熊店家转头回去,继续给众人做拉面去了。 不一会,他忽然大叫着“面条、面条”从土屋里慌慌张奔出。众人以为他又送拉面来了,可抬头看时,店家却是两手空空,只是两手都沾着面粉,嘴里不停地这么大叫。 众人好生奇怪,见他兀自大叫,许峰恼他吵嚷,往起一立,一脚踏上凳子,腰间跨刀呛哴一声就半出鞘来,刀光雪亮。 这招真灵,熊店家马上闭了嘴,不再嚷嚷,许久才陪着笑脸,心翼翼道:“面条!‘鸡窝头’客官是用面条切开桥面的!” “面条?!”众人均是半信半疑,要说“鸡窝头”的绝世神功,那是许多人都见识过的,可这面条切桥,始终是大家不能想象的。 呛哴一声,许峰刀已归鞘:“讲!” 熊店家不敢再卖关子,赶紧结结巴巴开讲:“那天,那个‘鸡窝头’客官来了,我给他做了一碗拉面,我的拉面有个名字叫‘一根筋’,这名字很有讲头,不是指拉面的人一根筋,也不是指烧火的柴一根筋,在西岐郡‘一根筋’面馆很有名气……” 呛哴一声,许峰的刀重新出鞘,熊店家吓得差点咬了舌头,赶紧跳过广告,奔向正题:“一个碗里只有一根面,不对,是一根面就要拉满一大碗,中间不能断,断了不收钱,这就叫一根筋。” 店家微微一挺胸,语气中颇见自豪,却不敢再做广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根筋 熊店家继续洋洋洒洒介绍着:“‘鸡窝头’客官听说我这面条,是一根筋,满满一碗,却只有一根面后,就端着碗过到桥那头,然后,我就看到他将面条从碗里倒出,用手抓住一头,一整根面条竟被他扯得直直的,恰如一把雪亮亮的三尺宝剑!他就这样一手提碗,一手拖面,慢慢地从桥那头又走了回来,然后竖着大拇指,直夸我的面‘够劲道!’” 店家眉飞色舞地向周却等将官讲述了左炎那日切开桥面的情形,尤其说到左炎将面条捏成三尺宝剑处,更加手舞足蹈。 但是,围着他的众将卒却听着半信半疑,大家初时不说话,互相看着,毕竟,那个鸡窝头的功夫大家也还是见识过一点的。可是,要说他竟然可以用面条切开桥面,大家却又觉得实在也有点夸张过头了。 “不可能吧?”终于有人嘟囔出声来。于是,就有人拿筷子挑了碗里的拉面看,果然是一碗一长根,三尺长短,指粗细。 人们试着将拉面倒出,拖着拉面在地上行走,确有几分手中提剑的味道,可惜面条软绵绵的,全无三尺青锋的锐气,走得几步,竟就断了,哪里还能切割圆木,恐怕连切块豆腐都不得,但各人心下却都信了,“鸡窝头”多半就是用面条切开那桥面的,不免又是一番议论与浩叹。 北关兵全部人马吃饱喝足后已是月上中天,周却行军令一出,众人匆匆收拾行囊,点起松枝火把,准备连夜赶路。 熊店家双手在围裙上擦着,巴巴地跟在周却身后,再表鞍前马后、执鞭随蹬之愿,眼见许峰等人已经有留纳之意,只周却笑而不语,熊店家缠得久了,周却才缓缓道:“你若从军,这个店就要关门了,届时,往来客商吃饭打尖如何解决?”熊店家嘴巴一瘪,几欲哭出声来,看来自己就是一面馆老板的命,不能行走江湖扬名立万,也不能沙场建功,光宗耀祖。 队伍走出很远之后,走在末尾的几个士兵回过头,惊奇地发现,众兵卒找来找去不见影的那一狗、一鹅、一猫,此刻正齐刷刷地和熊店家站在门口,遥望着他们。 自此以后,店主人熊豹胆逢客便说,他的一根筋面条着实好劲道,一根面就可以切开一座桥! 十天前,辜为先、三殿下一行,从西郊密道潜出,辗转上了官道,早有席佑堂安排好的数辆马车在道口接引,三殿下闾丘云在和辜为先同坐一个车厢,柳下言特意备了一车茶叶,于是,一行人扮作茶商,沿官道一路向西,途经大的酒店茶庄,亦会进去贩卖茶叶。看上去,路途似乎平静悠闲,浑不似逃亡。 九岁的三殿下闾丘云在一直都在王宫里长大,自己开府也只一年光景,尚未有机会外出历练过,就连王都会颖他亦从未离开过,哪怕是出去游玩。此番跟随辜为先、席佑堂西行“贩茶”,一路行去,可谓大开眼界,增进不少见识。只是他不曾想到,翼国竟还有这么大片、这么大面积的荒凉之所。 在三殿下闾丘云在的想当然中,翼国全境都如王都会颖一般,亭台楼榭,深宅高院,民风喜乐,生活优雅,人们歌舞欢颜,饮酒酬唱,江山处处繁华锦绣,却不料,初次出行,所见所闻,全然不同。 初出会颖风光尚可,车辆越往西去,四周越发偏僻,人烟荒芜,房屋废弃,即或已经是入了城镇,酒肆茶楼,也常常要找好久才有一两处。 有两天,他们甚至根本找不到店家可以投宿,不得不在马车里休憩,就近砍些柴禾,在马队周围生起火堆,防止野兽袭击。 一路行去,路上行人很少,但乞讨的人却常见,有些房屋门口坐着人,大多衣衫褴褛,村野并不见炊烟袅袅,亦不闻田园牧歌。 有一天,云在甚至在路边看到了一具冻死骨,那是一个瘦得皮包骨的老人,死去该已有一两日了,却无人收尸过问,三殿下闾丘云在坚持要掩埋,席佑堂只得令车队停下,命人就近给老人挖穴下葬。 这样沿途看了几日,闾丘云在终于忍不住了,问辜为先:“老师,翼国怎么是这个样子呢?全境都是这样吗?我以为整个翼国都像会颖一样繁华喜乐呢。” “也不全是如此,有百分之八十是这样吧。”辜为先答。 “西岐郡是不是翼国最贫穷的地方呢?”闾丘云在问。 “翼国四郡,西岐、东圃、南田、北與,西岐还不算最穷的,北與郡因翼雪两国长年战乱,有些地方天天都有人饿死,人们吃不饱,穿不暖,不得不吃草根、树叶,编织干草蔽体,更甚者易子而食。”辜为先道。 “是只有翼国如此吗?雪国呢?乌国、随国呢?”三殿下闾丘云在有些焦急。 “连年战火,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只是百分之八十与百分之七十的区别。” “为什么就不能不打仗呢?让百姓安居乐业,安心耕织,难道不好么?”三殿下闾丘云在心中不解。 “在这块土地上,各国之间已经打了数百年的仗,那些王者除了打仗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他们从出生到执政,所见所闻,被耳提面授的生存和发展法则就是打来打去,强者冀图通过战争获得利益,弱者希望通过争战成为强者。” 辜为先指着窗外荒芜的乡村,继续道,“云在,你这一路所见,就是战争的结果。翼雪两国停战已经五年,但这场战争的余害至今犹在。不仅体现在翼国战后沉重的赔偿里,更重要的,战争给翼国造成的创伤,需要很多年才能愈合和修复。 “战争中,你父王最后所卖不过是他的夜壶,而翼国黎民所卖,是他们吃饭的锅,是他们睡觉的床,是他们遮风避雨的房子,赖以产出的土地,甚至是他们的儿女,以及他们自己的生命。” 辜为先所讲震撼着三殿下闾丘云在,他很久才说:“老师,我若为王,就下令翼国永远止戈!” 三殿下说着,攥紧了他的拳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1章 伏击 辜为先看了看三殿下闾丘云在,说道:“云在,如果别人抢夺你的土地,杀掠你的臣民,你怎么止戈呢?” 三殿下闾丘云在毫不犹豫地道:“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好了!这土地、这臣民,都给他们,做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子民去,没有什么。总之,只要这个世界没有战争就可以了。” 辜为先摇摇头道:“云在,你想得简单了。侵略者会屠尽你的子民,会灭尽你的族人,他们只要你的土地和资源,不要你的臣民,即使要,也是让他们为奴为婢,奴役他们。而一旦为奴为婢,被奴役者的生活往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老了、病了,没有奴役价值后,依然是被杀戮。翼国所有的人,所有的种族,都将被奴役、被屠杀干净。你愿意这样吗?”辜为先说。 三殿下闾丘云在有些发愣起来,过一会,他问道:“老师,席叔叔说得以戈止戈是不是真的可行?” “要做到以戈止戈,前提条件是,你必须有比别人强大很多的戈,而这支强大的戈不会凭空产生,当你还在努力强大,还没有足够强大时,别人就会来灭掉你了,没有任何人会坐视你、会允许你强大成一支可以止别人戈的戈。”辜为先道。 闾丘云在沉默了。 辜为先等了一会,看闾丘云在不说话,遂继续道:“另一方面来讲,以戈止戈,说白了,就是以战止战。但是,即或是一场用来止戈的战争,其本质依旧是一场战争。而一场战争,不管其起因如何,不管它的目的多么正义、正当、正确,它的结果、它的作用却始终是恶的。 “在这天地之间,每个人都有生存权,以正义之名去屠杀他们,也一定是错的,因为屠杀本身就是一场错误。永远没有一场战争是正确的,所谓正义的战争其实是不存在的。所有的战争都是罪恶的,因为它们夺走本该美好、自有地存在着的很多事物和生命。” 闾丘云在听着老师辜为先向他娓娓而道这一切,小小年纪,竟开始心事重重起来。 当闾丘云在和辜为先在关注沿途的所见所闻时,另一辆马车里,席佑堂则在担心这一行人的安危。 虽然,他们通过密道逃出了周却的包围圈,但是,上了大道后,还想继续藏匿行踪,就困难多了。不说别的,单是辜为先上下马车,需要人抱上抱下,目标就很是明显,加之三殿下又是个孩子,一路行来,这两大目标,不给人留下印象是不可能的。 果然,他们上官道没多久,柳下言就报告说,后面有人跟踪。仅仅两天的时间,跟踪人数已经从最初的几个,增加到十多个。这些人一直跟着他们的车队,在他们左近晃悠,就连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三殿下也发现了不妥。 车队第一次受袭是在途中的一处宽阔处。毕竟是官街官道,总不能自己走了就不许别人走,因此,当几匹健马和车队同向而行时,护车的人也只能是尽量将他们与车厢的距离隔远一些。 但是,袭击还是发生了。 经过的马上数人同时向闾丘云在和辜为先的车厢发动了攻击,赶车车夫及席佑堂的人当即出手,进行拦护,但是,刺客还是有一剑刺穿了车厢,好在没有刺伤人。 当马车忽然停下,车厢外刀剑之声不断传来时,闾丘云在的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坐垫,指关节都发白了,但他依旧能镇定地不发一声。 三殿下后来说,是对面坐着的老师辜为先的镇静给了他勇气。 这次的刺客,并非只靠车队的赶车人和护车人就能打发的,就在席佑堂的人全力围击原先几名刺客时,突然从后又冲来一匹马,马匹奔行速度极快,眨眼已到闾丘云在及辜为先的车厢旁,只见马上之人踩着马背,一跃就上了厢顶,众人想回护却已来不及。 就在这紧张一刻,连珠羽箭从四面射来,车厢顶的刺客不得不出剑四面格架,再无暇攻击厢内。随着这些羽箭到达,射箭之人亦从四面现身,有十数人之多,均骑着骏马,向车厢合拢。 厢顶之人不得已,只好滚下车厢,上马驰去,其余几名刺客见来者人多,也一同遁去。这十数个射箭之人到达车厢后,并不停留,他们夹着马绕车厢一圈后,领头之人呼哨一声,一行人打马向后离去,令人费解。 第二次袭击发生在一个餐馆里,当时,席佑堂、辜为先和三殿下闾丘云在正在用餐第三次袭击发生在夜间,众人投宿在一家旅店,正准备就寝。后面两次遇袭与第一次情况相似,车队同时遭到数名刺客袭击。 护卫们手脚忙乱,险象环生,又是那十几个背羽箭的人突然从天而降,出手相助,众人才化险为夷。而这三次袭击,刺客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三殿下闾丘云在,而不是车队的财产货物。 这时候的席佑堂,心中颇有点后悔把左炎派出去。若是左炎在此,十个八个刺客他完全不必担心。当初他只惦记着要拦截周却的追兵,却忘了前路凶险,现在有心想招左炎尽快赶回,却又不知他现在何处。 席佑堂原先以为,他们走大路,周却也必会沿大路追来,所以,他让小楼沿途给左炎留的讯息,都在大路沿途。三殿下第一次被袭后,他就已经留消息给左炎了,让他迅速赶来汇合,因为当前来说,确保三殿下的人身安全,比避免他被周却抓回去要更加紧急,更加重要。 可是,消息发出已经几日,左炎始终未到,刺杀却又发生了两场,席佑堂这才想到,周却、左炎很可能走的不是大道,而是小路。这让席佑堂不得不重新考虑和部署三殿下的安全防护。 但是,三次刺杀的三批刺客,是否来自同一处,以及车后尾随而来的那些人,是一起的,还是来自不同的派遣处? 席佑堂猜不出来,这不能不令他加倍小心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2章 石头城 席佑堂思谋半晌,迫于无奈,决定把三殿下的安全交给那群背羽箭的人。 虽然,这群人是谁,是哪里来的,奉谁的命令而来,他全然不知,但是,他相信,至少这群人对三殿下是没有加害之意的。 于是,再后来,柳下言根据席佑堂的吩咐,每当车辆将要途径僻静处时,他就下令停车,等那些背羽箭的人出现,才一同前行。 而那群背羽箭的人,也颇有默契,他们干脆不再隐身,吃饭住宿,都与席佑堂的马队同进同出,金刀大马,露出江湖人的行色,看上去,俨然就是席佑堂一行人的保镖,而且还是亮出旗号的明镖。 柳下言几次想去搭讪,打听一下对方的来路,对方都刻意回避,不肯道明来历,柳下言遂只好不再理会,一路只偶尔赠一两坛好酒给这群“保镖”。 庆幸的是,自从这十几个背羽箭的人与他们公开同行,同吃同住,虽然依旧有躲躲闪闪的鬼祟之人跟在车队左近,却再未发生过刺杀事件。 但是,这一路行来,十几日劳顿,众人极为疲惫,人困马乏,加之精神高度紧张,都有点吃不消了。 虽说一路走的都是大道、官道,可这些所闻官道,虽说当年是人工铺修,但因缺乏养护,现在也不过是比那些骡马自己踩成的乡间道路宽阔而已,依然是颠波起伏土道,大土包连着小土包,大土疙瘩连着小土疙瘩,有些地段尚有未融的积雪,马蹄打滑,马车上下颠簸,众人颇为辛苦。 尤其闾丘云在,何曾如此舟车劳顿过,加上天气寒冷,车厢内虽有暖炉一路暖着,却依旧挡不住寒气,云在瘦弱的身体备受折磨,虽有小楼一路想方设法,为他调配饮食,但他途中还是呕吐了无数次,用他自己的话说,吐得吐得已经吐习惯了。 前面越走越荒凉,脚下已经谈不上路途,脚下是蒿草砂石,这样走了二十多里路,众人简直以为这样的荒凉永无尽头,也就是凭着星光和太阳的指引,一直向西。 这一天近黄昏时,车队止步了,就在众人以为是要打尖投宿时,柳下言宣报,前面已是翼国西界尽头石头城了,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纷纷下车观望。 只见远处一片金光笼罩之下,一座山城巍峨壮观,山石陡峭,千形万状,有的似狼奔豕突,有的似虎啸马嘶,有的如舞姬翩跹,有的像神祗凝目。 山不算高,但峰顶处仍有未融积雪,夕阳下映出霞光万道,向辜为先、云在一行射来,竟似主人深情款款的问候和迎迓。 为谨慎起见,席佑堂令柳下言带两个随从,先行驱赶一车茶叶入城,探听虚实,众人则远远跟随查看动静。 柳下言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渐渐望到了城楼,城门上方“石头城”三个遒劲的大字已经清晰可见。城楼上竖着一杆红边黑旗,旗面上是一副白色鱼骨,森然而孤独,落日余晖里,竟有些萧索的意味。越是靠近城门,柳下言心中越是兴叹好一座壮观的城门! 别的郡县城门大多青砖修砌,而眼前这座城楼,一望而知是用巨石砌成,门上方的“石头城”三个字直接凿刻在巨石上。 柳下言到达城门处,发现城门高大不说,竟然是一副全石板门,左右两块石门都是用一整块青石制成,只是四边包了铁皮,铁皮有些生锈了。此刻石门紧闭,左侧石门上竟有个手掌大的小方口,想来用来了望的小窗,不过里面有东西挡着,柳下言看不到里面。他试着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也不知道是城门从里面锁着,还是石门太重,他推不动。他大喊了几声,也无人应话。就在柳下言急得抓耳挠腮,入城无门时,门上的小窗口忽然开了,窗口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柳下言喜出望外,赶紧凑前说话:“军爷,小人是贩卖茶叶的。” “城里没人喝茶。”里面的声音瓮声瓮气。 “小人贩茶途经此处,想打尖投宿。”柳下言又道。 “途经?你要上哪里?” 柳下言一时语塞,这地方已是翼国尽头,确实无法途经:“军爷,小人从东部一路卖茶到此,错过了投宿,也不知前面还有哪些去处。” “城里没有旅店。” 柳下言有点急了:“我等烧壶热水喝总可以吧?” “城里没有柴火。” 柳下言张口结舌,饶是他这见多识广、八面玲珑的人竟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不过,水却是有的。”里面的声音自己转折了。 “那就饮饮马吧。”柳下言赶紧说。 小窗重新关上了,柳下言细心聆听里面的动静,隔着石门,竟然听不到什么,但是过一会儿后,城门开了,一个壮实的军汉将左边的石门向里推开。柳下言留心看时,石门下方和门洞上方,均有石槽。 石门下方靠一个石球与石槽接轨,石球载着石门沿石槽滚去,石门就开了,犹如春米一般,那军汉这般推着门,似乎并不费力气。柳下言试着搭一把手,发现石门还是相当沉重的,并不如看上去那么轻松。 军汉四十多岁,浓眉大眼,穿一双很旧的大头军靴,一身军装虽然旧了,却不破,缝着很多补丁,腰间悬着挂一把腰刀,气势却也威武。 柳下言随他进城,四周约略一看,竟然真如这军汉所言,不仅不见旅店,甚或连房屋和人家都不见,果然是连柴禾都看不到一根,莫说煮饭烧水了。大致转了转,柳下言发现城内居然不见人,就连守门的军卒,也只见开门的这一个军汉。问时,他亦说,石头城就他一个人守城。 柳下言心中纳罕之极,又多交谈几句,终于明白,所谓石头城,虽名为城,其建制并不是一个县城,甚至连一个乡村都算不上,它其实只是一个哨所,是楼国最西部的一个边防哨所。在此守卫的哨兵只一个军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3章 安顿 当柳下言将这些信息带返席佑堂时,席佑堂也很惊讶,他只是高价买了张地图,并从地图上得知翼国最西部是一座石头城,与宁、炎二国隔峡谷相望,南边与乌国接壤,北边与随国相接,未曾想,这所谓石头城其实是一个哨所而已。 也难怪,这两年,大家围着三殿下,只是着力经营如何觊觎王权,何曾想过有一日要狼狈出逃,且不得不一路向西,来到翼国边陲之地呢。 当席佑堂、辜为先等大队人马跟着柳下言一起入城时,那些背羽箭的人却转头离去了。 入了石头城哨所,席佑堂等人确见石头城里荒凉无比,不见人烟,而且放眼附近,一株树、一棵草都没有,想生一堆火以防猛兽夜袭都不能,众人正在发愁,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个守门军汉说,可以宿到城楼上面去,众人大喜,于是用轮椅抬着辜为先,云在跟着,一起上了城楼。 城楼上面颇为开阔,宿下这几十人不成问题,只是要露天而睡,需做好保暖工作,但起码不用再担心野兽夜袭了,于是众人去车厢里取被褥、斗篷等。 楼顶有两座石头房子,一座大的,据说是军械库另一座小一点,里面石床、石桌、石凳齐全,离床不远,有个灶台,台上有个石锅,揭开石锅盖,里面满满一锅水。灶台旁边,堆着一些木炭、柴禾及干草,显见是这个军汉平日储存下来自用的。 床上铺着一床烂棉被,褥子则是用乌拉草编织而成,用于遮风的门帘也是草编的。屋角立着一杆枪,挂着一张弓,一壶箭。这里应该就是守门军汉的住所。 离小房子不远,有几杆树枝搭成的架子,树枝已经被熏黑了,云在悄悄问小楼这是干什么的,小楼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席佑堂、柳下言、三殿下闾丘云在正在城楼上围着辜为先说话,那个守门军汉走了过来,他偷偷打量了一会儿三殿下闾丘云在,又看了看轮椅上的辜为先,突然跨前一步,朝着闾丘云在双拳一抱,大声道:“石头城守将宋大奇欢迎三殿下视察边防!”其声如雷,城楼上正在吵吵嚷嚷的几十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席佑堂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柳下言,他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挡在那名军汉与三殿下之间,然后问道:“三殿下?你指谁?” “末将两日前接到军报,三殿下将在近日微服巡视边防,让末将小心侍候,认真接待。末将只是没想到,三殿下装扮成了卖茶叶的。” 席佑堂、辜为先互望一眼,柳下言再问:“你怎么肯定,我们就是三殿下?” “军报上说,三殿下九岁,三殿下的老师坐着轮椅。” 已经再无隐瞒的必要了,闾丘云在露出了苦笑。 宋大奇一走,柳下言道:“现在看来,周却是有意放我们进来的,目的很明显,想对我们瓮中捉鳖。” “我们是不是需要离开这里?”云在问。 “离开?去哪里呢?”席佑堂叹声气。 辜为先也道:“已经人困马乏,边境也已封锁,我们还能走到哪里去?” “嗯,看来只能做鳖,等着人来捉了。”席佑堂道。 柳下言忽然笑了:“这个捉鳖的瓮是石头做的呢。” 众人也都笑了。 当晚,宋大奇确实“小心侍候,认真接待”了三殿下闾丘云在:他将自己的石床让给了三殿下闾丘云在,石屋被临时改成三殿下的行宫,三殿下闾丘云在还喝上了石锅烧开的水,只不过,晚上就寝时,三殿下闾丘云在无论如何不肯自己睡石床,坚持要让给老师辜为先,最后是辜为先和云在一起挤在石床上,睡在乌拉草的褥子上云在说,他还从没睡过草编的褥子,这次一定要睡一次,于是,大家只好抽去锦褥,依着他。 马匹因为无法上楼,遂牵入城门洞中休息,门洞口用车厢挡住。当夜无风,众人本以为可以睡个好觉,却不料入夜后猿啼声不断,马儿受惊,不断嘶鸣,车夫需不停地安抚它们才行,后半夜总算四围渐渐安静,众人这才入睡。 可是,众人感觉刚睡没多久,就被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吵醒了,人们眯着眼睛从睡袋望出去,发现天还未亮,只在东方露出微微的一线天光。吹号的是宋大奇,他站在旗杆下,鼓着腮帮,仰着脖子,吹着号角。 号角吹毕,他开始升旗,那面红边黑底的鱼骨旗从他手中冉冉升起,最后停在高高的旗杆尖上。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昨晚是什么时候降下这面旗并收起的。宋大奇的升旗仪式,以一个标准的军礼结束,大家躺着瞻仰完他这一个人的升旗仪式,才又重新睡去。 柳下言躺在睡袋里正做梦,迷迷糊糊之际,又被人摇醒了,他睁眼一看,是三殿下闾丘云在。 三殿下闾丘云在拽起柳下言,急急向楼下走去,柳下言被拽得跌跌撞撞,走到楼梯口忽然就被吓醒了,城楼下密密麻麻都是人,起码有数百人人,封堵在了楼梯口。 这数百人俱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瞪着眼睛,静静地望着三殿下闾丘云在和柳下言。 柳下言心中一紧,想不出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以为是周却预先放在城里的埋伏,可是再细看,这些人虽多是壮年男子,但衣衫褴褛,手上并无兵器,间或还有几个妇孺,他们打量着三殿下闾丘云在和柳下言,有些人还对门洞那里的马车指指点点,目光中更多的是好奇。 三殿下闾丘云在和柳下言正在紧张和不解,宋大奇走了过来,他一眼看到拥堵在楼下的众人,双眼一瞪,喊道:“散开!散开!”人们听了,竟然就很听话地乖乖地散开了。 三殿下闾丘云在和柳下言看着这些奇怪的人安静地爬上层层叠叠的山石,安静地消失在石头之间,像一阵风无声地吹来一大片树叶,又无声地卷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4章 狮子山 柳下言奇怪不已,他问宋大奇:“这些是什么人?” 宋大奇介绍说:“这些人既不是这里的守军,也不是这里的居民。实际上,石头城是没有居民的,它只是建立在石头山上的一个哨所。而刚才这些人,都是西岐郡或者其他郡县的人,甚至还有宁国、炎国、随国、乌国四国的人,他们都是逃难、逃荒、逃灾、逃兵、逃债、逃税、逃役甚至是逃婚、逃命至此的,凡是有需要逃的,很多人都逃到了这里。 “因为这里常年没有人查,没有人管,没有人欺负他们,也没有人管他们,他们知道这里的守军就我一个,而我也愿意这里多一些人陪我,于是他们就来了。他们的仇家也好,债主也好,还有官家和匪徒都不容易找到这里来。” 宋大奇指着远处的石头山,向柳下言和三殿下闾丘云在介绍说:“石头城里的房子不用钱,在山上凿开一个洞,门上挂一个干草编织的门帘,就可以住,晚上最多搬块石板挡一挡门。 “昨晚你们来着,之所以看不到他们,一个是因为石头山在远处,再一个是因为他们都在洞里,洞口都是朝南开,这样才光线好,够温暖,也够干爽,而我们城楼所在,是在山的东面,所以看不到光线,也看不到他们的门帘。” 三殿下闾丘云在问宋大奇:“这些人依靠什么生活?” 宋大奇回答说:“这些人一年会出去几个月,帮人耕田、种地、收成,或者做手艺,然后把工钱换了干馍馍、咸菜、土豆地瓜等可以储藏的粮食带回来,吃一个冬天。好多人已经在这里生活多年了,其实也应该算是这里的居民了,只不过,政府没有查清在册,未曾给他们颁发户籍。 “他们在这里唯一的不好,就是生活困苦一些,可是现在到哪里生活不困苦呢?这里起码安全,没有土匪恶霸,大家都是穷人,谁也不会欺负谁,谁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去抢去偷的,所有的人都是一贫如洗,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区别,大概就是多几十个馒头吧,或者墙上多一串儿辣椒吧。” 当柳下言问起山上大概住着多少人时,宋大奇的回答让三殿下闾丘云在和柳下言再次吃了一大惊。眼前这座不起眼的山上,居然住着差不多大几千,甚至近万人! 天渐渐亮了,辜为先等众人慢慢起了床,护卫们在宋大奇的引领下,去到峡谷边砍柴挑水。席佑堂、辜为先等逐渐明白,这座石头城不是没有柴火,只不过在很远的峡谷边不是没有水,只是要到峡谷边去挑不是没有人家,只是没有住房,人们藏匿在山上,不愿被外人知晓。 关于这座山的名字,宋大奇说,翼国人叫它石头山,所以把这座城也叫做石头城,但他更喜欢另一个名字狮子山。 宋大奇说这个名字,是从宁国和炎国来的人告诉他的,因为从对岸望过来,这座山巍峨壮观,就像一头狮子雄踞在这里,可惜我们翼国人看不到,我们只能看到狮子的后背和尾巴。宋大奇并说,你们来的那条路就是狮子尾巴,你们就是踩着狮子的尾巴来到这里的。 闾丘云在听了,立即喜欢上了狮子山这个名字,他正想说“我回去就让父王赐名这里狮子山”却忽然意识到他的父王已经不在了,于是沉默未语。 下午的时候,左炎回来了,那时候,大家站在城楼上,远远看见一个人沿着狮子尾巴就来了。大家还在猜测是不是左炎时,就看到了那只猴子从路边窜了出来,三两下就跳上左炎的肩膀。喜得柳下言和小楼赶紧下楼去给他们开城门,可是那个城门连门闩都是石头的,他们俩弄半天都没有弄下来,最后还是宋大奇来才开了城门。 左炎一见柳下言,就开始吹牛,吹自己如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还拉着柳下言说要请他去吃面,去找一家“一根筋”面馆吃。云在一旁听着,嚷嚷着要一起去,忽然就看到了那只猴子,于是,真三殿下就追着假三殿下玩去了。 左炎拽着柳下言去找面馆,柳下言只捂着嘴偷笑,也不说什么,只跟在左炎后面走,左炎带着柳下言沿着城楼对出的道路,走了一个来回后,他的眼睛已经瞪得老大,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柳下言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左炎才知道,他们来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地方,用他的话说,就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宋大奇趁着三殿下独自和猴子玩儿的机会,悄悄走过去,问三殿下闾丘云在,他是不是被绑架了,三殿下闾丘云在听了很吃惊,瞪着眼睛看了宋大齐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随后,三殿下闾丘云在笑着说:“当然没有。他们是我的老师和朋友,怎么会绑架我?我是随他们一起出来游玩的。” 宋大奇之所以这样问,是发现三殿下闾丘云在的随从中,竟没有官兵,几十名护卫显见得都是私家卫队,他很奇怪,觉得三殿下闾丘云在就算微服出巡也不该全无官军护送。 但是,三殿下闾丘云在既然说他不是被绑架,那些人是他的朋友,宋大奇也就点点头,默默走开了。 左炎已至,周却的大军自然不会远了。当夜,席佑堂安排了护卫警戒。第二天一早,宋大奇升旗结束没多久,远远就看到尘土飞扬,众人知道是周却的大军到了。 周却和前哨于翠平是在昨夜汇合的,于翠平向周却汇报了三殿下被不明刺客刺袭三次,均未得手,另有一批神秘的背羽箭的高手沿途护送,现在三殿下闾丘云在一行已经进入石头城。 周却的队伍稍事休整后,天一亮就出发,两千人马很快就到达石头城外,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打出周字大旗与鱼骨旗,两面大旗并排着在周却身边飘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5章 守军一人 周却望着城头的辜为先、三殿下闾丘云在一行,长吁一口气,心情大为舒畅。他部署三翼齐飞,目的就是把这一行人控制在翼国境内,避免他们逃脱,如今,自己从会颖一路追踪,终于看到了出逃的这一行人。 虽然离实际抓到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但也已是咫尺之遥了。周却心里轻松了不少。 许峰和周却并辔站在一起,二人商量了一会儿。许峰的手臂一挥,一匹快马立即驰出,喊阵军卒疾奔上前,在马上叫朝城头叫道:“石头城守将听令,勇烈将军周将军到此!还不速速开门!” 宋大奇正在城头趴着看城下兵卒,此刻听了喊话军卒的话,又认得城下的军旗和军装,不由大喜,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这几天了,前天刚见到三殿下,今天就又来了勇烈将军! 宋大奇转身就要下楼去开城门,却早被几名护卫挡住了他的去路。 席佑堂过来告诉他,勇烈将军周却谋反,一路追杀三殿下至此,不得开门! 席佑堂这么说,不仅宋大奇感到意外,三殿下闾丘云在也很不解,二人一起看向席佑堂,席佑堂却面色冷峻,毫不理会两人的目光。 三殿下闾丘云在于是扭头看看老师辜为先,见辜为先不说话,他也就不吭声了,转而重新看向城下的舅舅周却。 宋大奇偷瞄一眼三殿下闾丘云在,看到三殿下没出声,他也就站着没动。 宋大奇这几日已悄悄观察过,三殿下闾丘云在行动是自由的,加之他又偷偷问过三殿下,三殿下说这些人是他的朋友,所以宋大奇也就相信这些人对三殿下没有恶意,都是三殿下的朋友。 宋大奇只是奇怪,军报说三殿下是来微服巡边的,三殿下自己却说是出来游玩的,而三殿下的朋友却又说,三殿下是被人追杀至此的。 宋大奇虽不知都城会颖发生的惨变,甚至连王上闾丘羽驾崩他亦不知,但是,他心中已经决定,不管三殿下究竟是什么原因来到石头城,在接下来周将军与三殿下的对抗中,他要站在三殿下这边。 不仅因为翼国本来就是闾丘家的,更因为,这个孩子总是一脸纯真的笑,他喜欢! 宋大奇这样想清楚后,他跑回石头房子,取出他的弓箭,重新站回三殿下闾丘云在身边。宋大奇将自己站直,挺得像一杆枪,望着周却的队伍。 周却的人马在石头城下等着进城,却始终不见门开。于是,喊话军卒阵前跑马,又喊了两遍,城门还是不见动静,城头那些人只是静静看着他们,并没有开城门的意思。 周却并不焦躁,他相信辜为先、柳下言带着三殿下闾丘云在到此,已是插翅难飞。他与于翠平、许峰合计一番,决定攻城。只是,队伍一路追踪三殿下闾丘云在到此,并没有带云梯等攻城器械,也没有带撞车、撞木,于是,于翠平带了几个随从,去找西岐郡郡守。 西岐郡郡府设在抚州,距离石头城两百多里,郡守孙以刚一听勇烈将军的特使到,赶紧出迎,于翠平说了周却要攻打石头城,缺云梯和撞车。 西岐郡守孙以刚吃了一惊,不知道这石头城是何时被哪国攻占了去,他不敢细问,心知丢了石头城毕竟是自己失责,慌忙让守备军队为于翠平准备两副云梯,不过,他们没有撞车,只有一根撞木,从军械库找出来和云梯一起,用一辆马车拉了,跟着于翠平朝石头城去。 孙以刚临行不忘备了些酒肉干粮一同带了。 一行三百多人匆匆赶路,饶是如此,到达石头城下时,天已黑了,席佑堂、辜为先远远就看着一片火把向石头城来了,火把照着马车,车上拉着云梯、撞木,随行军卒有数百人。 郡守孙以刚五十多岁,背已经有点驼了,头发也已半白。于翠平本劝他不必随行,但是,孙郡守坚持随行,自己治下出了这等大事,周将军又亲自到阵,他没有不去的道理,于翠平拗不过他,只好带了他一起。 两边军卒见面,酒肉搬下马车,北关兵就欢腾了,这几日他们为了追赶“鸡窝头”,常常漏夜行军,走的又是僻静道,见不到酒家食肆,当真疲惫。周却遂令大家休整一晚,明日攻城。 席佑堂、辜为先一脸凝重,当夜合计一宿,依旧一筹莫展,只得等明日再临阵应变,宋大奇带着众护卫们连夜搬出弓箭、滚木等,做好守城准备。难为他那些存放多年的箭矢,被他日常擦拭得锋利雪亮。 最为沉静的人,倒成了三殿下闾丘云在,他反正觉得跟着谁走都无妨,他相信舅舅周却不会害他,母后更不会,当然,他的老师也是爱他的。虽然双方争夺的对象是他,并为他今夜无眠,可他却睡得最熟。 半夜猿啼声起,左炎的那只猴子闻声,竟然蹦窜而去,无论左炎如何打口哨呼唤它,也不见它回转。 西岐郡守孙以刚自然识得国舅爷周却,有一年进京述职,二人曾有一面之缘。因此,当晚二人把酒叙了一番旧。王上闾丘羽驾崩及各宫惨剧,孙以刚已经听说了一些,许是自己最近太过操心王都的消息,反而忽略了自己辖下的事,竟然连石头城丢了也不知晓,为此,孙以刚深为自责。 孙郡守小心地向周却打听这石头城是被哪个国家占了,内里有多少兵力,以至于周将军要亲自来收复? 不料,周却反而问他,石头城当前有多少守军,战力如何,一旦攻城,容不容易拿下?有没有人可以从内策应? 孙以刚眨巴着眼睛想半天,还是弄不明白不周却怎么会准备攻打石头城里翼国自己的守军,难道发生兵变了? 孙郡守于是告诉周却,石头城的守军只有一人,叫宋大奇,若是石头城已经失守,现如今,这宋大奇是否还活着就难说了,因为这人是一个不容易变节的人,估计也没法从内策应了。 周却听完,吃惊不已,陪坐一旁的中将于翠平、许峰也都听得目瞪口呆,他们谁都未料到,这石头城的守军竟然只有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6章 跳下去 看出了周却等人的疑惑,西岐郡守孙以刚赶紧解释: 石头城守军的编制有三千,可是,从来就没有达到过,人数最多时候,也就一千多人。从多年前翼雪两国交战始,守军人数就开始逐日递减,很多军卒被调派东北前线。 后来,翼雪两国虽然停战,但翼国需支付巨额赔偿,守军军饷就一再裁减,还拖欠,人数遂越来越少。 加之石头城生活苦闷,全城没一户居民,住的又是石头洞,于是军卒们渐渐逃走,最后只剩了宋大奇一人。 宋大奇从十六岁开始在石头城戍守,目前已经二十多年,他每半年会去芳洲郡守府衙签领军饷一次,也就是签个白条单,然后,文义刚会设法给他背着一袋干粮、咸菜回来,好的时候能再给他弄几斤酒肉,也就仅此而已了。 周却听着西岐郡守孙以刚的介绍,半晌无语。他知道与雪国议和,翼国赔偿沉重,却不知道地方财政沉重至此,以至于让一个边防哨所应有的三千守军走得只剩一人。 第二日早炊后,周却的人马已经开始收拾撞木、云梯准备攻城了。孙以刚至今没有弄清究竟是哪个国家的人占了石头城,他仔细看时,城头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出现密麻麻的异国守军,只有几十个护卫打扮的人,拿着弓箭。 孙以刚还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他正在奇怪,忽然看到了宋大奇,就站在那个孩子身后不远。 孙以刚大喜,遂跃马阵前,朝宋大奇喊话道:“大奇,宋守卫,我是西岐郡守孙以刚,石头城是不是有外敌侵入了?你莫要慌,打开城门,勇烈将军周将军到了!” 宋大奇还未做出反应,席佑堂已经令人在城头应话:“西岐郡守听着,勇烈将军周却谋反,意图谋害三殿下,一路追杀至此,你等不得助纣为虐!” 席佑堂又朝三殿下闾丘云在示意几次,三殿下闾丘云在看了看辜为先,终于也大声道:“西岐郡守孙以刚听令,本殿下命你带着云梯、撞木,速速退返芳洲府衙。” 三殿下闾丘云在始终还是没舍得喊出舅舅周却谋反的话来。 稀奇军事孙以刚听到城头那样喊,愣住了,他带来的那三百兵卒也开始交头接耳。 周却只得打马上前,与孙以刚并辔而站,朝三殿下道:“云在,跟舅舅回去,你母后在宫里等你呢,你忍心让她伤心么?” 周却这么喊完,低声向孙以刚解释说,那个孩子确实是三殿下,三殿下受人蛊惑,和王后周致闹别扭,玩离家出走的游戏呢! 孙以刚遂扭头朝宋大奇喊:“宋守卫,三殿下他是个孩子,与王后闹了别扭,现在离家出走,你要好好规劝他,莫让他被人带坏了。” 宋大奇听着,怎么三殿下到石头城的原因又变了,最早是微服巡边,后来是外出游玩的,接着是被人追杀,现在又成了离家出走。 宋大奇有点搞不清哪个原因真,哪个原因假,但他既已铁了心和三殿下站在一起,就不管这些了,因此,只要看三殿下自己没有出城的意思,他也就站着闷不吭声,对郡守孙以刚的话只当没听到。 城门始终不开,周却焦躁起来,下令攻城。 一时之间,北关兵盾牌手在前掩护,防止城头射箭,攻城队架着云梯,用卸去马匹的马车推着撞木冲向石头城城门。 城头上,一直坐在轮椅上,未曾说过话的辜为先,忽然扭头,叫了三殿下闾丘云在过去,他伸手抚摸着闾丘云在的头,看了他一会,才说:“云儿,老师要你做一件事情。” “嗯,老师您请说。”闾丘云在点头。 辜为先看着城下冲来的北关兵,对三殿下说:“云儿,老师与你情缘到此。此城若破,你就从城头跳下去吧,老师随后就来。” 三殿下闾丘云在一怔,脸色变得刷白,但是,片刻后,他抿紧了嘴,点点头,随后转身,向城头坚定地走去。 城楼上每一个听到他们对话的人都大惊失色,但是大家看看辜为先,又看看席佑堂,谁也不敢去拉三殿下。 三殿下闾丘云在走到城墙边,站上垛口,朝城下大喊:“舅舅,你若攻城,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小小的他,挺着胸膛,衣襟被风吹得飘起来,竟有一股威武不屈的大丈夫气概! 城下正准备攻城的北关兵已经被吓坏了,停了攻城,赶紧去报告周却。 周却还未说话,孙以刚先急了,马上着急地喊:“停!停!停止攻城!”说着话,孙以刚已经打马跑到城下,朝城头的三殿下喊:“三殿下快下去!快下去!危险!我们不攻城了!不攻了!” 孙以刚喊完,开始驱赶那些北关兵返回队伍,北关兵还在犹豫,他跳下马来,开始和他们争夺云梯,不让他们搭上城墙去,最后抢得连头发都散了,花白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大家才没发现孙以刚已经急哭了。 周却虽然表面镇定,其实心里也很慌乱。辜为先刚才叫三殿下过去,然后和三殿下说话,他从城下都看到了,虽然听不到内容,但是,三殿下听完辜为先的话,转身就去跳楼,这点他始料未及,但就此,他也知道了辜为先和三殿下说话的内容。 周却以前只知道三殿下和老师辜为先的关系非常好,对辜为先极为敬重,但是,三殿下对老师辜为先竟言听计从至如此地步,却是他未曾料到的。 周却的手心已经在悄悄出汗了,他不敢赌。 事实上,周却丝毫不认为三殿下只是吓唬吓唬他。 世子闾丘奋卒、二殿下闾丘闵幽、三殿下闾丘云在,三个孩子都是非常倔强的性格,这一点,他十分了解。 世子已挥刀自尽,二殿下已从霆钧阁跃下身亡,他毫不怀疑,他的攻城令会逼死三殿下,三殿下是真的会从数十丈高的城楼顶跳下来的,他差一点,就让他最心爱的妹妹失去最后一点骨血。 周却发现,自己连手都在哆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7章 王后驾到 周却一直默默地看着,看着孙郡守将攻城的北关兵,一队一队都赶回阵来,周却掉转马头,命令队伍退后。 在临时搭起的营帐里,西岐郡守孙以刚泣不成声,生怕周却再次攻城。孙以刚是知道的,世子和二殿下已死,三殿下闾丘云在已是翼国唯一的继承人,闾丘家的唯一血脉,三殿下闾丘云在若是被逼死在石头城,孙郡守说,那样他也将无颜活在世上。 孙以刚在那里哭诉,周却就在那里叹气。他当日敢让于翠平向石头城守军发出军报,让石头城放三殿下一行入城,是因为他信心满满,只要三殿下闾丘云在一行入了石头城,他就一定能够瓮中捉鳖,却不料出现如今的局面,令他束手无策。 于翠平向孙以刚问起石头城的粮草储备情况,不料却遭孙以刚抢白:“这又不是两军对阵,可以围城数月,等他们粮草耗尽。现在城里面是三殿下,就算里面没了粮草,我们也要设法送进去,难道真把三殿下饿死在石头城吗?” 一干将领,互相看一看,再没人敢说话。 周却反复斟酌,最后做出决定,向王都会颖飞鸽发送讯息,向王后周致通报这里的情况,请王后定夺,攻城人马原地安营,等候消息。 郡守孙以刚对此决定大为赞同,想方设法,积极劳军。 两日后,送信的飞鸽回来了,同时也带来了王后周致的懿旨: 勇烈将军周却原地待命,不得强攻石头城!一切事宜待王后到达亲自处理。 西岐郡守孙以刚赶紧回郡府安排迎引王后周致驾临的事情去了。 接下来等待王后的日子,遂成为周却的北关兵和西岐郡守军联谊的日子,他们日日在城下修养,聊天,吃饭,玩乐。城楼上诸人,一边看着城下的人聊天,吃饭,一边也在城头吃饭,聊天。 席佑堂随车带的干粮只支撑了他们三、四天,郡守孙以刚派人送了很多酒肉蔬菜和干粮,宋大奇用箩筐垂下城去吊上来。 未来不明,城头大部分人都没有心情玩乐吃喝,除了左炎,他居然念念不忘熊豹胆的烧烤。 左炎当时上得城楼,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几杆熏黑的树枝搭成的架子,马上认出这是一个烧烤架子。 在左炎的纠缠下,宋大奇不得不带着他,拿着一杆特制的、尾巴带着长长的铁链的标枪,下到峡谷较低处,投射深水中的鱼,俩人居然一人投中一条大鱼,二人随后将鱼先拖上地面,再抱上城楼,宋大奇、娄小楼找来些木炭,大家就在城楼的烧烤架子下开始烤鱼。 烤鱼的香味飘到北关兵的扎营处,有两次,左炎故意用筷子夹块红木炭在垛口走了几步,城下的北关兵见状,吓得纷纷后退。西岐郡的军卒却觉得莫名奇妙,搞不懂这些北关兵是怎么了,见个鸡窝头在城头走一走,就吓成这样。 柳下言见此,却捂着嘴笑了,左炎也得意地咧开嘴笑。 十多日后,沿着地图上的狮子尾巴,大路上来了一队浩荡的人马,三千军兵一半轻骑,一半步卒,人人铠甲森然,个个刀枪雪亮,队伍中间被护送的马车却只有一辆。 车厢宽大,由八匹纯白色高头大马拉着,马铃悠悠,马鬃飘飘,车后没有旌旗,车前没有仪仗,车厢帘幕低垂,厢顶华盖上反而系着一带白绫,仿佛两行哀伤的眼泪在流。 马队最前方是西岐郡守孙以刚,他骑一匹黑骏,紫袍在身,腰杆笔直,浑不似五十多岁的人。 马队中间,王灿黑盔黑甲,全副武装,紧随在马车旁,他座下是一匹枣红色马,足足比其他人的马高出一头,正是最近得的一匹来自雪国的马。 周却早已得报,迎出很远,而城头众人,遥望马队,也已猜出那是王后周致的辇与。 马车停在了离周却营帐不远处,周致在杜嬷嬷搀扶下,下了辇与,进入周却的营帐,入帐之前,她抬眼望了一会儿石头城城头。 三殿下闾丘云在忽然抱住一旁的柳下言,将脸贴在柳下言身上,柳下言能感到三殿下闾丘云在的热泪在涌出,打湿了他的衣衫,于是,柳下言将三殿下闾丘云在紧紧搂住。 第二天一早,有十数名郡府的人先骑马离开了,半个时辰后,孙郡守也带着几十人离去了。 近日中时分,来了一辆大马车,从车上下来的却只有赶车人一人,并不见其他人出来。 席佑堂和柳下言在城头看着这些人来来去去,小声分析着,均猜不透周致和周却这是在准备怎么做。 又过得半个时辰,有个军卒忽然从周却队伍骑马奔出,到城下喊话:“王后请三殿下的老师辜为先出城叙话!” 席佑堂和柳下言一听,立即警觉地互望一眼。 其时,辜为先本来正和三殿下在一角偶偶私语着什么,也听到了城下的叫唤。楼上几人遂都安静下来,看着辜为先。 辜为先正想说话,席佑堂抢先说道:“不能去!”席佑堂只简简单单三个字,语气却丝毫不容商量。 柳下言和小楼也都摇头,表示辜为先不能去。 辜为先看看席佑堂,又看看三殿下,叹了口气,说道:“逃避不是办法,何况,我们已经无处可逃。” 三殿下闾丘云在惨白着脸,坚决道:“老师,我和您一起去!” 辜为先苦笑:“你若一起去了,还有必要谈吗?” 辜为先然后望着席佑堂,商量道:“三殿下若想回去他母后那里,你可以让左炎跟随他吗?” “我才不跟一个小屁孩儿去呢!”左炎用力一甩额前的头发,牙齿一呲,道,“我要和柳下言开个烧烤店去,烧遍海陆空!” 左炎说完不忘发出“嘎嘎”两声怪笑,然后望向柳下言。此刻的柳下言,却一脸肃穆,根本笑不出来了。 辜为先却轻松地笑了,他在轮椅上双眉一扬,刚才爬在他眉头的惆怅就此扬了去。 辜为先转动轮椅,对小楼大声道:“小楼,送我出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8章 鸣湖 小楼是哭丧着脸将辜为先的轮椅推出城门的,辜为先拍拍他推轮椅的手背,示意他到此为止,小楼转身进了城门,宋大奇等人立刻将城门重新关好。辜为先滚动轮椅,去向周却的军队,早有两个军卒飞跑而来,为辜为先推动轮椅。队伍里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辜为先,他们再也想不到,三殿下的老师竟是一个坐轮椅的残疾人。 石头城上也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遥望着辜为先的轮椅被推入周却队中,很快又被几个军汉抬着,上了那辆半个时辰前才到来的马车。原来,那辆马车是为辜为先准备的。席佑堂长叹一声,王后竟已算准,辜为先一定会应邀出城。这时,三殿下的泪水已经下来了,他朝着辜为先嘶喊:“老师,云儿等您回来!”喊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王后那辆车顶拴着白绫的辇与动了,辜为先的马车随着也动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沿着众人来时的路飞驰而去,王灿早领着来时的人马在前开路并左右护卫,许峰则领另一队人马在后跟随,狮子尾巴扬起连天尘烟。 辜为先坐在车厢里,感觉马车似乎走了很久,中间转过几次弯,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已经很久都没看到行人和房屋,火红的太阳正在渐渐没入荒草之中,仿佛随时可以把那些枯草点燃。辜为先很想云在,他想起这两年来,几乎每天这个时候,他们师徒二人就会坐在一处高岗或者高楼上,一起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太阳落下去,月亮和星星升上来,看日月轮回,看星空万里。辜为先的眼睛湿润了。 马车忽然停了,辜为先想可能是到了,他朝窗外望去,就看到西岐郡守孙以刚正在不远处引领王后下车。隔一会儿,他车厢的门帘被挑起,一股清冽之气扑面而来,辜为先旅途劳顿,本有些昏昏欲睡之感,此刻为这股凉气一扑,清醒了不少。等他被军卒抱下,坐稳在轮椅里,放眼一看,眼前竟是一片无比瑰丽的景色:第一眼,以为是漫山遍野的小野花,五颜六色,缤纷炫目,及至定神细看,才发现那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湖,湖面将要结冰却尚未结冰,一小朵一小朵的冰渣一样的冰花铺满整个湖面,夕阳从地平线处平着照过来,光线穿透这些冰花,让它们幻化出七彩绚丽的颜色,便似开出满湖的野花,绚烂夺目,动人心旌。 很久之后,辜为先才舍得从湖面移开眼睛,望向四周,他惊奇地发现湖畔竟有几间雅筑,房顶还有炊烟袅袅。军卒推着辜为先,将他送至其中一间雅筑内,有小厮侍候着他洗沐更衣,而后用餐,是一顿很美味、很精致的晚餐。餐后,他再次被推出雅筑,那时,夕阳已逝,中天一抹淡月,湖面已是另一番风光,斑斓的野花不见了,银色的湖面偶尔闪烁淡蓝色的幽光,清冷妖娆。 军卒推着辜为先,将他送至湖边一个凉亭里,凉亭四角,挂着四盏风灯,昏黄的灯光,像四颗朦胧的星。对出凉亭,有一条伸向湖中的木栈道,可用于垂钓观光。亭子里,王后周致已经在坐着喝茶了,旁边只杜嬷嬷一人侍候。军卒摆放好辜为先的轮椅,也退下了。这茫茫旷野,忽然变得很安静,星野从头顶垂向远方,湖面蓝色的幽光追踪而去,芦草间偶尔响起几声野鸭的叫声,这样的精致,让辜为先再一次想念起了云在。 夜已很深,风有些凛冽起来。凉亭里的三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两个坐着,一个站着,没有人说话。湖边长长的芦草摇曳着,发出夜晚才有的声音,像谁低声吟唱着而来,又像是谁脚步匆匆而去。 辜为先看了几眼王后,月光下的周致,轮廓亦有些清冷,比一年前二人相见时憔悴许多。那次,三殿下正式拜辜为先为师,王后周致到惜云邸祝贺,王上闾丘羽未至。那时,他就能隐隐感到周致心中的凄凉和哀伤,今夜,这样的冷淡的月色下,隔着石台,周致心中的凄凉和哀伤再一次像风一样吹过来,像湖面的凛冽一样凝结在四周的空气中。 辜为先叹口气,轻声道:“王后,节哀顺变!” 周致没有回头,没有看辜为先,什么也没有说,起身离去了。杜嬷嬷随后。凉亭里只剩了辜为先一人,他又看了很久夜景,听了很久夜的声音,才回去雅筑。 第二天,阳光柔软明媚,湖面上漾起一些水波,昨夜盛开着的很多冰花,此刻都蜷缩了起来,像含羞草一样,团成了花骨朵,只等夜深人静时才肯重新绽放。凉亭下的周致已经换过妆容,人似乎也明媚起来,但辜为先依然能觉出,她那颗被刀割伤过的心,此刻亦冷若刀锋。 辜为先就坐,杜嬷嬷为他斟了茶。 “先生喜欢这里吗?”周致说话了,她的声音像四周的薄雾,有些飘渺。 “是的,这里很美。”辜为先发自内心地说。 “这里是西岐郡的鸣湖,不结冰时,清可见底,荡舟湖心,可见到湖底有一巨磬,风起时,常有磬声自湖底传出。当年翼国第六任君王闾丘涯还是殿下时,曾在此处闭关冥思过一段时间,他命人制了当时翼国最大的一个磬,日日在湖边演奏。其间,他父王去时,传位于他,他入京即位,临行前将磬沉于湖底,后人遂将此湖更名为鸣湖。”周致向辜为先介绍。 辜为先昨日问过侍候的小厮,这是什么地方,那个湖叫什么湖,没人告诉他,今日他没问王后,王后却说了。 “先生喜欢这里就好,这里宜居宜葬。”周致淡淡地补充。 辜为先端着茶盅的手停住了,片刻后,他饮下茶,朝周致微笑着点头道:“谢谢王后。”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太阳像一个顽皮的孩子,鼓着腮,将鸣湖吹起更多的雾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9章 争夺 许久之后,辜为先打破了凉亭里的沉寂:“王后,您知道我和云在在哪里认识的么?” 王后周致扭头望着辜为先:“听说是在湖边?” “是的,在王都会颖的微雨湖畔。当时我正在湖边,三殿下过来了。”顿了顿,辜为先道,“王后,您知道我当时在湖边,正打算做什么吗?” 王后周致摇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出来。 辜为先道:“我正准备把自己葬在秋湖底。” 辜为先的嘴角露出一抹凄凉的笑。 王后周致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她吃惊地看着辜为先,却并没有说什么。 片刻的静默后,辜为先一抬头,环顾四周,洒然道:“我本来是想永远栖住微雨湖底的。不过,还是鸣湖的风景更好,这里烟波浩淼,还有鸣磬雅奏。而且在这里,我衣食无忧,什么都不会缺的,不是吗?” 周致想说:“是的,先生要什么,这里的人都会给先生提供的。”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有几只大鸟从一人多高的芦草中忽然飞起,远远而去,竟然是几只白天鹅。 周致看着辜为先,这个年轻男子,竟有一种不着尘埃的气质,冷冷的,却又有几分暖,左颊边的梅妆为他平添一段神秘,周致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人。 周致将辜为先面前已经冷了的茶倒掉,杜嬷嬷上前准备添茶,周致示意自己来。 王后周致为辜为先和自己续上茶,然后自己先举起了杯:“辜先生,我该敬您一杯的,尚未多谢您对云在的教导和保护。这若在会颖,我还可以亲自下厨,为您布几道菜。那晚如果不是您带走云在,他可能已遭遇不测。” 周致饮完茶,辜为先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王后周致杯未落台,却忽然说:“可是,您可以把云在还给我吗?”周致说毕,看着远处的湖面,自嘲道,“说来真是令天下人耻笑,我自己的孩子,却来求别人还给我。” 辜为先还是看到了王后周致眼中淡淡的波光,他轻声道:“他也是我的孩子。” “你还想要什么?”周致闻言,一脸怒容。 那是一个被人夺去孩子的母亲所能忍耐的极限! 辜为先叹口气,说:“王后,我去之后,请您多为云儿考虑。” “这就是你的遗言?”周致笑了,“我的孩子,却需要你来求我为他考虑?” “您不了解他。”辜为先道。 周致强压怒火:“我了解他现在是翼国王位的唯一继承人!你了解吗?” 辜为先道:“我了解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周致道:“他姓的是闾丘!” 辜为先道:“不管他姓什么,他首先是个孩子!” 周致冷声道:“辜先生,我在和您讨论翼国的将来。” “我在和您讨论一个孩子的未来!您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的未来。”辜为先的语气中也有了怒气。 周致良久未语。 辜为先继续道:“王后,您背负的太多。您自己背负,王上背负,是你们夫妇自己的选择,您不该让您的孩子也来背负! “王朝霸业,最终不过人生一梦!平安幸福才是人生最重要的!您忍心把这样一副重担交给一个九岁的孩子吗?您觉得他能承受,他会快乐吗? “再者,我想请问王后,王上是怎么死的?是死在您的瑞香宫吧?” 周致冷眼看着辜为先,正想说什么,辜为先举起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听自己继续讲。 辜为先道:“王后,您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无意冒犯您,更不怀疑您。我要说的是,王上在您自己的宫里,您都保障不了他的安全,云在已经是您最后的骨血,您该替他、也替您自己想一想,云在回去王宫,您保证得了他的安全吗? “您已经死了两个孩子,死因如何,您清楚吗?敌人是谁,您查清楚了吗?王上的死,您不清楚,两位殿下的死,您也不清楚,这种情形下,您让云在回去登基即位,您就放心吗?就不怕他亦有什么不测吗? “放在您身边又如何?就安全了吗?您该比谁都清楚,王位那把座椅现在是多么危险的所在,您确定要把您唯一的孩子,九岁的云在放到那个座椅上去吗? “王后,我们这一路逃亡,云在三次遇险,寻找和刺杀他的人不止一波,不是只有周将军的人在找他,您好好替云在想想吧!!!” 周致默默地望着辜为先,过好久,她问:“那翼国这么办?王位谁接?” “您可以自己为王!其实,谁做王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天下姓闾丘、姓夹谷、姓周、姓李又有什么所谓呢?百姓要的只是能安居乐业。” 周致愕然,她没想到辜为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辜为先又说:“这也是云儿的想法。他说过,母后为王亦可的。” 周致终于怒了:“辜先生,我把孩子交给您,您就是这样教育他的吗?一己为重,天下为轻?!” 王后周致一脸怒容,拂袖而去。 已经是来鸣湖的第三天了,一大早,辜为先就听到雅筑外面人喊马嘶,马铃儿叮叮,接着,人声、马声、马铃声渐去渐远。 辜为先的轮椅被推出雅筑时,四围已经看不到那些兵卒,也不见了周致那辆系着白绫的辇与,就连他来时乘坐的马车也一起走了。 辜为先独自在凉亭里看湖光山色,听风声悠扬,如此过了大半日,中午时有小厮推着他回去雅筑用了午饭,午后小憩后,他再次回到凉亭。 辜为先想他的余生从此将成为一叶小舟,日日在湖边和雅筑之间被人摆渡。 接着,辜为先又想到了云在,那个善良、敏感而又脆弱的孩子,没有看到他回去,会急着跑出石头城,向母后和舅舅要人,而周却也就无需攻城了,事情到此结束。 似乎起了风,风声又送来了人声、马声和马铃儿的声音,辜为先没有回头,这世界无论什么声音都已与他无关了。 轻轻的,凉亭进来一个人,那人坐下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风景,才说:“王上是一个悲悯苍生,以天下为重的人。” 说话的是王后周致。 王后周致去而复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0章 磬王 辜为先点点头,对王后周致的话表示赞同。 王后周致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鸣湖的风景,才说:“辜先生,你知道文太傅是怎么教育世子的吗?” 这一次,辜为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因为他不知道文太傅是怎么教育世子闾丘奋卒的。 王后周致等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文太傅教育世子,虽千万人而吾往矣!那样的一种承担精神和一往无前的勇气,正是我所希望的给予我的孩子的教育。” 辜为先默默地听着,他能听出周致在提到世子闾丘奋卒和太傅文孝勤时,竭力掩饰的那股心中的背痛。 过一会儿,王后周致又缓缓道:“我的二儿子闵儿,二殿下闾丘闵幽曾对傅太师说过,为了翼国,他愿赴汤蹈火,百死无悔!” 王后周致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辜为先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他抬眼望向远方,他已经知道,王后周致提到世子和二殿下,提到她的两个儿子,是想跟他说什么了。 辜为先庆幸自己一直以来,对王后周致的判断是正确的。王后周致不仅是一个爱护爱惜爱怜自己孩子的伟大母亲,她也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人。辜为先对三殿下闾丘云在的教育和良苦用心,这个聪明伟大的母亲终于懂了。 果然,周致最后轻泣着道:“可是,世子和二殿下都没了,我的两个好儿子都没了,他们不在了,永远去了” 那是一个母亲发出的、最悲伤的声音。 凉亭里的气氛像第一晚那样,凄凉起来。 王后周致突然决绝道:“辜先生,你如果真的想要我的云儿,我给你机会,用你的性命来换取我的云儿。” 辜为先不解地望着王后周致,他不明白周致所言的“交换”是怎样的意思。 王后周致咬咬唇道:“告诉我一个你的秘密,作为交换如果你恰好有的话一个随时可以令我以之为理由处死你的秘密,交换我对你的信任,我就把云儿交给你。” 王后周致挥挥手,守在亭外的杜嬷嬷远远地离开凉亭。 杜嬷嬷远远地看着亭子里的两个人,两个人都在沉默着,王后周致在等待辜为先说话,而辜为先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过一会儿,辜为先侧过头去,望着王后周致,周致也望向辜为先。 辜为先忽然朝王后周致说了一句什么。 王后周致闻言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仿佛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相信似的。 王后周致望了辜为先许久许久。随后,周致也起身离开了凉亭。 杜嬷嬷赶紧迎了上去。 夜,凄清而漫长。 辜为先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见到三殿下闾丘云在。 他回想那一日,自己在城头对三殿下闾丘云在说“老师和你今生情缘已尽”,是否,要一语成谶了? 子夜时分,辜为先尚未入眠,听见窗外似乎起了风,于是喊小厮推他出去雅筑。 果然,一阵阵的风掠着湖面荡过来,送来一声声清澈的鸣响,确如巨磬轻敲,音色纯净悠扬。 慢慢的,风越来越急,磬声变得宏大起来,直至如金戈铁马,奔雷怒剑。这声音来自天,来自地,方自回旋在湖岸寸草,乍然已奔向四面八方,气势恢弘,浩浩荡荡,直达辜为先心底。 辜为先那颗原本忧伤而焦虑的心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他仿佛看到,在石头城城楼上,九岁的云在也正闭目聆听这浩大的、来自天、来自地的巨磬的鸣响。 而另一间雅筑里,王后周致也正倚在床头,聆听窗外的风声和磬鸣声。 这一夜,王后周致彻夜未眠, 天终于亮了,风声、磬声已歇,人声、马声、马铃儿声再次响起,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驰出鸣湖,一行人兵马粼粼,剑戟森然。 近午时分,队伍到达石头城外,辜为先的车帘虽然被挑起了,却没人来帮他下车,他抬头看向对面城楼,那里早已站满了人,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小小的三殿下闾丘云在。 辜为先向闾丘云在露出了笑容。 勇烈将军周却已经上前迎接,杜嬷嬷下了车,却不见王后周致下来。 王后周致的车厢帘子依然挂着,不曾卷起。 周却狐疑地看着杜嬷嬷,杜嬷嬷只朝他摇摇头。 王后周致在车厢里吩咐杜嬷嬷叫来西岐郡守孙以刚,周致隔着帘子和郡守孙以刚低声交代些什么,孙郡守凝神听着。 过一会儿,从车厢内递出一卷黄绢轴,郡守孙以刚恭恭敬敬地接了。 周却愈发心神不宁起来,他以目光询问孙以刚,孙郡守却只是一脸凝重,未给周却任何暗示。 随后,郡守孙以刚迈开了脚步。 早在郡守孙以刚被杜嬷嬷召唤到车前,隔着帘子和王后周致说话时,石头城上城下就已鸦雀无声。 此刻,见郡守孙以刚动了,大家都静静地看着他。 西岐郡郡守孙以刚在众人都注视下,拿着王后周致给他都那件黄绢卷轴,迈开步伐,越出人群,一步一步走到石头城下。 孙以刚立定后,抬眼看了看城楼,然后展开了卷轴,朗声宣道:“传王后懿旨: 水何漾漾,磬何荡荡。 八音齐鸣,灿灿煌煌。 人有磬时,祸亦有磬。 泪有磬时,悲亦有磬。 鸣以聚众,声传四方。 至此而磬,纷纷攘攘。 西岐有郡,赐我磬王。 既和且平,依我磬声。 封三殿下闾丘云在为磬王。” 宣毕,孙郡守合起卷轴,又说,“另:册封大典待新王登基后再行补办。” 石头城上一片忙乱,席佑堂听完西岐郡守孙以刚的宣读,立即命人备置香案。 但城内简陋,无案可置,亦无香可焚,急得席佑堂满头大汗,还是柳下言机灵,奔去柴火堆里找来三根三尺多长的、笔直的松枝,每根松枝都有小指粗细,点燃后当香用,左炎将三根松枝香插在垛口的石头缝里,让三殿下闾丘云在跪拜谢恩。 此刻的三殿下闾丘云在,早已泪水长流,他遥望母后周致的辇与,嘴里高声道:“儿臣谢母后恩典!” 而后,三殿下闾丘云在长拜于地,一拜,起身,再拜,再起身,三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1章 拔营 第四百四十章拔营 眼看着三殿下闾丘云在跪在香案前泪水涟涟,石头城上鸦雀无声。众人都感觉到了这是一个庄严肃穆的时刻。三百年的古老翼国如今正在发生一件即将载入史册的大事件: 当今三殿下闾丘云在,在石头城城头,被封为磬王,并领有了西岐郡为封地。而他们现在站在石头城城头的这一众人,都是这次历史事件的见证人和参与者。 就连一向喜欢嘻嘻哈哈,唠唠叨叨的“鸡窝头”左炎,此时此刻也安静如一个石像,一脸凝重地望着三殿下闾丘云在的背影。 不过,左炎心头忽然有些迷惘起来,他不确定眼前的情形,三殿下闾丘云领地西岐、分封磬王,是不是就是他这么多年来想要的、他想追寻的东西 石头城上一片宁寂,石头城下,北关兵众将卒却窃窃私语,王灿、许峰等人一脸担忧地望着他们地将军周却。 而勇烈将军周却此时此刻,已经被这个突然宣布的分封消息气得暴跳起来。他想不到,这么些日子来,他苦苦寻觅、追踪三殿下闾丘云在,迎来的结局却是一旨分封,将三殿下闾丘云在留下西岐郡为王,彻底放弃 周却怒冲冲奔到周致的辇与前,早已顾不得君臣礼仪的他,一把掀起了车厢的帘子,周却正要质问妹妹周致,却猛一下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坐在车厢里的妹妹王后周致满脸都是泪水 众人只看到周却对着车厢怔愣良久,一言未发,又悻悻地甩手,放开帘子,转身离去。 离开王后周致的辇与后,勇烈将军周却猛一跺脚,从就近的一名骑兵手中拉过坐骑,打马向石头城城下奔去,众军卒赶紧吆喝着,给周却让开一条通道。 周却骑着战马,一口气奔到石头城高高的城下,才一扯缰绳,勒住马头,站定在那里。 他用马鞭指着石头城城头怒吼道:“闾丘云在!三殿下!好你个磬王!你下来,下来谢恩!你难道一辈子都不打算出石头城了吗?有种你出城谢恩,向你母后当面谢恩!” 周却身下的马匹因是被生人骑着,烦躁起来,不停地想撒蹄,却被周却勒着辔头,只能原地打转,蹄子在地上刨着,灰尘滚滚,嘴里不停地“咴咴”地叫着,躁动不安。 西岐郡守孙以刚宣读完王后周致的旨意,尚未返回队伍,这刻被这匹突然跑来的马绕着他掀蹄子,吓得东躲西藏,好几次差点被马蹄踹中。 此刻,满胸怒火的周却恨不能立即下令攻城,把三殿下闾丘云在拖下城头,抓回会颖。 周却心中恼怒,就在石头城下开始用鞭子不停地抽打身下的坐骑,那马更加凄厉地嘶叫起来,周围的兵卒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杜嬷嬷听到王后周致隔着帘子,哽咽着吩咐了一声“起驾”。 杜嬷嬷赶紧招呼车夫拨转车头,准备离开,王灿看周却始终没注意这边,只得用马鞭在空中甩个响,周却这才抬头望过来,王灿又甩马鞭示意了一声,然后匆匆召集人马,为王后的辇与开道护卫去了。 泪流满面的三殿下闾丘云在九拜起身,看到一众兵马簇拥着母后周致的辇与正在离去,母后的车帘始终没有掀起过,他始终没有看到母后的面容。车顶的那条白绫,被风吹着飘起来,像母后伸向他的、不舍的手。 “母后”三殿下闾丘云在哭号着倚在垛口,向远去的辇与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拉住那条白绫。 看到这一幕,城头诸人的眼睛均已湿润。 王灿的三千人马一走,城下空了一半,周却安静了,他座下的马也安静下来。 周却兜转马头回到队中,于翠平、许峰接住他,三人交流几句,剩下的军卒开始拆帐篷,收拾炊具,准备拔营。 小半个时辰后,被围困十数日的石头城下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西岐郡守孙以刚带来的两百多人马和两辆马车,一辆是搭载云梯、撞木的,一辆是辜为先乘坐的。 孙以刚朝城楼拱手施礼:“属下西岐郡守孙以刚参见磬王殿下,不知可否容属下进城一叙。” 席佑堂命人开了城门,众人奔出,接入辜为先,同时也放入孙以刚及其人马,城外只留了两辆马车和云梯、撞木等。 宋大奇刚把城门关好,就见狮子尾巴灰尘复起,当先一人是半个时辰前刚随周却离开的中将许峰。 众人大惊,以为是周却的人马去而复返,准备再次攻城。及到近了,才发现队伍中间护卫着一辆马车,但那辆马车并不是王后周致先前的车,车顶既没有白绫,车身装潢亦明显不同。 众兵卒一直将马车簇拥到城楼下方,马车停了,一个年轻女子从里面掀帘而出,竟是长公主天怜公主。 天怜公主站在马车上,仰头望向城楼,城楼上只有席佑堂、柳下言等少数人。天怜公主显然是来找三殿下闾丘云在的,可是,她没看到三殿下。 天怜长公主遂将两手拢在嘴边,朝城头喊道:“云儿,姑姑在此,你出来答话!” 席佑堂使个眼色,柳下言早下楼去,将刚入城的辜为先推着,向远处去,三殿下闾丘云在自然也跟着,离城门越行越远。 天怜长公主站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城门不开,城头也始终不见三殿下闾丘云在,遂喊道:“云儿,朝野本就非议你母后想篡国,如今,你受封磬王,将置你母后于险地,你知不知道?” 天怜长公主这样喊毕,依旧不见城上有动静,继续道:“云儿,我闾丘家死了那么多人,就是不想让翼国王位被雪国染指,你今天却将王位拱手送人,你于心何忍?” 城楼上三殿下闾丘云在始终没有露头,天怜公主渐渐焦躁起来,嘴里反复喊的都是:“云儿,你出来!跟姑姑回去!” 如此耗了小半个时辰,天怜公主已无可奈何。许峰和她商量片刻,马车重新启动,许峰等护卫着天怜公主离去。 石头城里,三殿下闾丘云在一直追在辜为先的轮椅旁,追问老师和母后这几天都聊了些什么。辜为先淡淡地告诉他,那是一个父亲和母亲为孩子的教育、前途等展开的普通对话 卷四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2章 寻人启事 王后周致一行从石头城回来已经好几天了,瑞香宫里始终愁云惨淡,哭哭啼啼,但是,哭泣的人不是王后周致,而是自小跟随周致的杜嬷嬷。 杜嬷嬷这几日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哭了好几场,每一次都哭得一塌糊涂,还得她的主子小姐、王后周致倒过来劝慰她。 此刻,杜嬷嬷又在哭泣了,她边哭边说:“老天为什么这样不公?小姐,还有比你更悲惨的母亲吗?” 王后周致叹一口气道:“丽蓉,你要从另一个方面来想,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辜先生说得或许是对的,这种方法,可能就此保全了云儿。生命是一场赌博,我可以用自己去赌,但我不敢用云儿去赌,他已经是我、是先王最后的骨血了。” 说到这里,王后周致忍不住还是伤感起来。 天怜长公主闾丘倾珞也在瑞香宫,她问周致:“王嫂,你就那么信赖云儿的老师辜为先?这个人如果对云儿别有所图呢?” 王后周致摇头道:“不会的,辜为先是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试问一个敢于和勇于自杀的人,还会贪恋什么呢?” 不远处坐着的勇烈将军周却闻听妹妹王后周致如此说,忍不住翻起白眼,长声叹气,却什么也没说。 隔一会儿,周却竟然吹起了口哨,仿佛万事都已不在心上。 王后周致、天怜长公主、杜嬷嬷三人一起望住了他。 周却于是停了口哨,摊摊手说:“我该说的都说了,还让我说什么?” 大家静了一会儿,王后周致又道:“我打算启动王机处。” “为什么?”天怜长公主和周却一起瞪大了眼睛。 周致叹了口气:“因为我解答不了辜为先的问题。” “什么问题?”周却问。 “辜先生问我王上是怎么死的?世子是怎么死的?二殿下是怎么死的?我却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周致低头道。 “可是,王机处一旦启动,闵幽的事情就捂不住了。”天怜长公主着急地说。 周致坚定地道:“正是为了闵儿,才要启动王机处。这些日子来,司寇府一再探寻我的意思,我都没敢点头让他们放手去查,对封芒的寻找也只是通过北关兵暗中进行,为的就是保住闵儿的名誉。 “但是,也不能因此就让王上和世子死得不明不白。辜为先说的对,事情一日不查清,危险就一日还在,王位这把椅子就没人敢坐。启动王机处,可以解决这两件事情的矛盾,既可以查清真相,又可以让真相不外传,从而保住闵儿。” 天怜公主听了,点点头道:“王嫂说得有道理,启动王机处确实是个办法。先祖闾丘涯当年设置王机处的目的,就是专为王室服务,帮王室办理一些司寇府不方便办、办不了、办不好的案子。” 天怜公主思量了一会儿,犹疑道:“可问题是,王机处并不是一个正式机构,也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王上现在又不在了,我们谁知道王机处在哪里呢?十九年前,王上为了调查其他几位王兄的死,启动过王机处,结果,案子没查出来,王机处还从此杳无音讯了,再没出现过,我们这阵子可去哪里找他们?” 天怜公主为此犯了愁。 周却揭开道:“据说,王机处成立之初,就和王室有约定,他们是独立办案,包括案件的受理也是,也就是说王室和王机处之间并没有绝对的领导关系。但是,他们不愿意理会上一次的案子,不代表这一次也不肯出手帮忙。 “现在的局面,相信王机处的人也已经看到,连王位都已经虚悬,王室已经无路可走,这个时候王机处还不现身,就有违当年乔家兄弟和闾丘先祖的约定了。” 王后周致点头道:“我已经想过了,我们找不到他们,可以让他们来找我们。” 第二天,会颖街头大街小巷,到处都张贴出一则奇怪的寻人启事,上面写道: 兹有叔叔王吉初,走失十九年,望见启事后尽快与家人联系。侄子:王世。 这则启事的奇怪之处在于,王世寻找的是一个十九年前就走失的人,并且,这个叫做王世的人,未留下任何联系方法。 飞雪宫的宫人统领谭文定自从离开飞雪宫,留在雪国驻会颖国馆工作,身心俱是十分愉快。他快乐地享受宫外生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对自己的新身份和新生活适应得极快,感觉十分惬意。当然,这份惬意的生活多得国馆使节萧凡的提携和关照。 短短几个月,萧凡带着谭文定几乎去遍了会颖所有的高档娱乐场所,酒肆、舞厅、茶楼、饭馆、画室、诗社、杂耍、收藏,每一处都是谭文定向往已久却未得机会亲临之所。 慢慢地,那个数月前光着屁股进入国馆的谭公公,走在会颖街头或出入这些场所,举止投足,已经有模有样了。 国馆的领导编制自谭文定来后,已经自觉地成为一个使节两个参赞,或言一使一参一赞,他已经在有意识地纠正人们对他“谭公公”的叫法了,他总是主动介绍这位是雪国国馆的萧使,那位是沈参,敝人是谭赞。 很快,谭文定就明白了萧凡为什么不肯回去雪国的原因。他觉得他自己不愿意回雪国,这件事情容易理解,因为他毕竟是公公,若是回去定足,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在雪国王宫里呆着,就像这些年在会颖的飞雪宫呆着,不能自由行动,不能花天酒地,不能观光学习,不能与民同乐,五年去过的地方,加起来还不如现在一个月去的地方多。 但是萧凡不同啊,萧凡是贵胄子弟,是王太后的亲侄子,唯一的侄子,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在定足街头完全可以横着走,可萧凡居然不愿意回去,这个问题谭文定原先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现在却已完全理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3章 推理练习 在谭文定的认知里,萧凡在雪国王都定足,其自由和权利都是有局限的。 萧凡虽贵为王亲国戚,可他再牛叉,有王上牛吗?还有王太后常常召唤,父母大人日日过问,烦也得烦死。 在翼国王都会颖这里就不同了呀,不仅山高王上远啊,王太后呀、爹妈呀、妻呀、妾呀都远,那才真是逍遥快活呢! 至于说离雪国国馆两条街就有个王上,可那是翼国王上,不是他萧凡的王上呀,萧凡自然可以过无法无天的日子,一定要有法有天的话,萧凡自己就可以是法,就可以是天! 不过后来,谭文定听萧凡说,萧凡还没娶亲,也未曾纳妾,谭文定就有点替萧凡惋惜了。晚上有妻妾可以搂着睡觉,就算多一些人生烦恼,也是值得的呀。谭文定顺便慨叹了自己身为公公的烦恼,身为来这世间走一遭的男子,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享受人间欢娱,命运对他实在有些不公了! 说起萧凡来会颖担任驻翼国使节的经过,萧凡也对谭文定不隐瞒了,说是自己悄悄找表弟王上“求”来的肥缺,姑母王太后是不赞成的,只是眼看生米已经煮成熟粥,也只得罢了。 萧凡坦言,现在的他是根本不想回雪国的了,恨不能就这样在会颖终老。这倒让谭文定有些意外了。 水云间戏园子翻修,请来一个名叫粉墨的戏班子,连唱七天大戏,萧凡带谭文定去听,听到第三天,台上正唱得精彩,萧凡突然隔着小桌,朝谭文定低声说:“你知不知道十三是干什么的?” “谁是十三?”谭文定正听得正兴高采烈,被萧凡冷不丁这么一问,有点反应不过来。 “就是那个半夜钻我们国馆摸胸的。”萧凡压低嗓门说。 “哦,”谭文定想起来了,“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因为他以前也是唱戏的。”萧凡说。 谭文定又“哦”了一声。 “我觉得他摸胸可能是因为他唱戏。”萧凡又低低地说。 “摸胸和唱戏有什么关系?”谭文定不明白。 “哎呀,不是。”萧凡恨不能端起茶碗砸他的榆木脑袋。“是唱戏、沈长天和摸胸之间可能有关系。” 谭文定这下更糊涂了,瞪大一双眼睛傻傻地望着萧凡。 “算了算了,回去再跟你说。”萧凡懒得和他讲了。 戏一完,萧凡拉着谭文定就近找了个馆子吃饭,二人要了一个小包间,萧凡就对谭文定说开了:“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沈长天死在戏园子的台上,被老板抬出去扔到街上,三天没人管,是我去收尸的。” “嗯嗯。”谭文定使劲点头,表示自己虽然脑子笨一点,但是,记忆力不坏。 萧凡继续说:“那个戏园子,就是我们今天看戏的这个水云间。” “啊?”谭公公大叫一声,有点毛骨悚然起来。说实话,他胆子小,上次飞雪宫惨案那骄让他看尸体,他全是让别人去看的,结果大家谁也不去,二十几个人宫人宫女全都是窝在外院看尸体的,还把内院与外院之间的门关上,好在那些尸体都好好的,没人偷。这会子一听自己刚才自己听戏的台子上死过人,就立马觉得瘆得慌。 萧凡没留意到谭文定的恐惧,他继续说道:“你意识到沈长天的问题没有?” 谭文定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沈长天的问题在于,他当时是从戏园子里面出来,在园子门口遭到伏击的。他受伤后,不是顺着原先的方向、同时也是正常人的逃亡方向往大街上人多的地方去,反而折回了水云间,还爬上了戏台子。他上戏台子去干嘛?他又不是去唱戏。 “而且,当时是白天,水云间里兵没有演出,只在后台有戏班子住着,但是,要去后台,必得经过戏台子。所以,沈长天爬上戏台子,他其实是想去后台找人,可惜半路不支,于是就死在戏台子上了。” 谭文定愣了一会儿,脑子里把萧凡的话重新过了一遍,然后脑袋点得像母鸡啄米,表示了赞同。 萧凡继续道:“沈长天去后台找谁呢?找十三。” “啊?”谭文定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跟不上趟儿了。 “十三当时应该就在水云间后台,他那会儿是个唱戏的,你没听这几天那些听戏的议论,说水云间这几年生意不好,一是因为几年前戏台子上死过人,二是因为原来养着的戏班子塌了,走了几个台柱子,其中一个是青衣,十三刚好就是唱青衣的。”萧凡说的头头是道。 萧凡说到这里停下,观察谭文定的反应,见谭文定只是不停地眨巴眼睛,未置可否。 于是,萧凡从怀里掏出沈长天那枚扳指,压低嗓门道:“老谭,还有一点,你知道沈长天的扳指我是在哪里找到的吗?是在沈长天的手心里!他死的时候就把这枚扳指攥在手心里,抓得死死的,我费了好大劲才掰开。 “戒指不是都应该套在指上的吗,或者像我这样揣在怀里,可沈长天当时被五大高手围击,死的时候手心里抓的不是暗器,不是刀剑,居然是一枚扳指。你试着猜一猜这其中的奥妙?” 谭文定这会儿脑子突然灵光了,马上接口道:“他是拿着扳指要给人!去后台给十三!” 萧凡见一拍大腿,道:“就是这样!” 谭文定两眼放光,很兴奋自己也学会了推理,他继续道:“于是,沈长天死后,十三就从唱戏改行卖包子,天天在飞雪宫门口打转,目的就是……” “帮沈长天找柔儿。”萧凡与谭文定异口同声道。 萧凡笑了,谭文定也为自己的开窍喜不自禁,他起身为萧凡添上酒,自己也续了,二人痛快地碰了杯,一干而尽。 谭文定一杯酒落肚,又开始犯迷糊了:“可沈长天和十三,一个是雪国中将,一个是翼国戏子,他俩是怎么认识的呢?难道是听戏认识的?” “这个问题我们问十三好了。”萧凡信心满满道。 谭文定再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4章 提审十三 萧凡和谭文定又要了一壶酒,这一餐饭,二人吃得格外愉快。 确定了要去询问十三之后,二人后半截加快了喝酒吃菜的速度,吃完二人就直奔司寇府去了。 十三张喜春当初被抓,本来就是因为半夜潜入雪国国馆里面,耍流氓摸宫女才被抓的,如今,雪国国馆使节萧凡提出,要求亲自提审人犯,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典狱长将萧凡的要求报到司寇屠明那里,屠司寇掂量了一下,也就点头同意了,但是叮嘱典狱长,萧使节提审期间,要盯好十三,莫让十三趁机溜走了。典狱长唯唯诺诺去了。 很快,萧凡和谭文定就在监狱的提审间里见到了十三张喜春。 萧凡、谭文定和十三张喜春之间隔了铁围栏,十三张喜春的手脚都戴着铁镣,看上去很阴郁的样子,身上穿着灰褐色的囚服,衣服前后有一个大大的白圈,圈中写着一个黑色大字“囚”。 这是萧凡担任雪国驻翼国使节以来,第一次进入翼国监狱,近距离接触翼国的囚犯。 提审十三前,萧凡和典狱长聊了几句,听典狱长说,十三张喜春的案子司寇府已经审结,只等择日宣判,十三张喜春很可能会被判服役三年。 见到萧凡和谭文定,十三张喜春表情冷冷的,也没多少反应。 这二人他并不认识,他只对谭文定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毕竟在八槐街小角门外卖了几年包子,谭文定也颇有些出入次数,只是今时今日的谭文定衣着打扮、精神面貌都与往昔大不相同,所以十三张喜春只是觉得面善。 “你原来是做什么的?”萧凡问。 “卖烤包子的。”十三张喜春答。 “卖包子以前呢?”萧凡又问。 “唱戏的。”十三张喜春答。 “唱什么角儿?”萧凡问。 “青衣。”十三张喜春答。 “在哪家戏班子?”萧凡问。 “水云间。”十张喜春三答。 萧凡和谭文定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为什么改行去卖烤包子?”谭文定问。 “卖烤包子比唱戏赚得多。”十三张喜春答。 “为什么选在八槐街?”谭文定问。 “那里生意好做。”十三张喜春答。 “是因为那里有飞雪宫吗?”谭文定问。 “宫女和侍卫都爱吃我的包子。”十三张喜春答。 “认识沈长天吗?”萧凡冷不丁问道。 十三张喜春的目光里马上有了警觉之色。 “回答问题!”谭文定厉声道。 “不认识。”十三张喜春答。 萧凡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沈长天的扳指,用指尖捏着举起来,十三张喜春的眼睛瞬间一亮。 “我们是长天的朋友,你如果也认识他,我们就还可以继续聊一聊……”萧凡慢吞吞地道。 过很久,十三张喜春点点头。 萧凡朝谭文定飞了飞眉,谭文定朝他悄悄竖起大拇指。 “你和沈中将是怎么认识的?”谭文定问。 “听戏认识的。他打赏了我很多钱。”十三张喜春答。 “你刚才不是说唱戏不如卖包子能赚吗?”萧凡问。 十三张喜春沉默。 “你为什么半夜潜入国馆摸那些宫女的胸?”谭文定问。 十三张喜春沉默。 “是在帮沈长天找人吗?”萧凡问。 十三张喜春沉默。 “找一个宫女?”谭文定问。 十三张喜春沉默。 “那个宫女的胸口有颗痣?所以你去摸胸?”萧凡问。 十三张喜春沉默。 “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谭文定问。 十三张喜春沉默。 “是不是叫柔儿?”萧凡问。 十三张喜春的脸色终于变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萧凡和谭文定又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光里满是喜色。 “柔儿是沈长天什么人?”谭文定问。 十三张喜春沉默。 “是他未婚妻吗?”萧凡问。 十三张喜春慢慢地点点头。 萧凡得意地打个响指。 “你找到柔儿了吗?”谭文定问。 十三张喜春摇头。 “这枚扳指是沈长天想让你交给柔儿的吗?”萧凡问。 十三张喜春点头。 “那你知道柔儿是谁吗?”谭文定问。 十三张喜春又摇头。 “那你想知道柔儿是谁吗?”萧凡问。 十三张喜春眼中放出热切的光芒。 春天的风吹出了树枝上鹅黄色的小嫩芽,也吹荡起小菜馆门上的花布帘,“哗啦哗啦”飘着,像店主女儿殷勤招客的手。 可饶是如此,这间名为“春天的风”的小菜馆里客人还是只有乔本初一桌,这一桌也只乔本初一人。 桌上一坛老酒,两盘小菜,乔本初举着筷子却不去夹菜,“啪啪啪”,在夹空中的苍蝇。可惜这家酒馆太干净,又是乍暖还寒的初春,馆子里并不见苍蝇,因此,乔本初不能真的夹到苍蝇,只能练习练习夹苍蝇的动作。 乔本初想,筷子有什么用呢?除了夹菜,也就只能夹夹苍蝇了。可有时,人们连夹菜也用不着筷子的,因为饿极了的人是不用筷子的,他们用手直接抓菜抓饭战场上的将士也不用筷子,他们用匕首扎着肉送到嘴里他还见过牢房里的犯人直接把脸趴在饭盆饭碗上吃。 筷子,就剩下太平盛世下脑满肠肥、生活悠闲的人日日举箸和夹苍蝇了。 可是,现在太平吗?翼国四境,常常有小接火,大的战役也随时可能发生,前不久王上驾崩,翼雪两国不就又在北关打起来了吗? 尽管如此,父兄、二叔、三叔,他们都还是坚持要让他做一双筷子。 乔本初十六岁那年,父兄、二叔、三叔一起去了,因为他们没有做筷子。 乔家人原本都是木匠,上山伐木,然后,把木头做成箭杆,供给军队打仗。他们无需服兵役,他们做箭杆就是服兵役,没黑没夜地为军队赶造箭杆。 乔家的人,不仅把满山的树的做成了箭杆,他们最后还把自己做成了短弩,射向敌人,死在与敌手的较量下,断在与刀剑的比拼中。 可是,乔家人临死时,却塞给乔本初一双筷子,让乔本初做一双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5章 筷子的命运 乔本初记得,二叔撑着最后一口气,握紧他的手,让他握紧手中的筷子,对他说,本初啊,你就做一双筷子吧,一辈子平平安安,吃饱就好,不要再想任何约定。 二叔说,我们乔家对闾丘家已经够意思了,我们有足够的理由为自己留一双筷子,而不是把所有的木头都做成羽箭,折断在战场上。一个家,总要留一双吃饭的筷子。 他们让乔本初做一双筷子,就因为他已是乔家最后一人。 乔本初后来仔细研究过筷子,发现它们如果生在好人家,就可以一辈子平平安安,轻轻地吃着饭,夹着菜,直到某一天,沾上了湿气,发霉了,于是会被丢弃,到死都未曾发出过一丝声音。 他也研究过一根羽箭的死亡,它们从来都是尖啸着而去,穿过风,穿过云,穿破甲革,刺入敌人的或心脏,那些名箭,射中的就算是石头,也能没矢而入。有时候,羽箭也会射偏,可他们在跌落草丛腐朽之前,也能用平生之力,拖出长长的哨响,还可以用速度在空中划出一道火线,甚至用箭尖点燃一小片云朵,生得美丽,死得灿烂。 乔本初想,他已经做了十九年筷子了,这双筷子也已经开始长毛发霉了,什么时候他这双筷子就将默默地、毫无声息地死去呢? 只在春风将帘子微微吹起的那一霎,“小芋头”就看到了馆子里坐着的乔本初,他好奇地坐到乔本初对面,好奇地看他练习夹苍蝇。“小芋头”根据乔本初在空中夹筷子的手法,就知道他在练习夹苍蝇。 乔本初手中的筷子突然一伸,差点儿夹住“小芋头”的鼻子,幸亏“小芋头”躲得快。 “嘿嘿,是你啊!”乔本初一笑,放下快筷子,不夹苍蝇了,呼唤店家添一个酒杯,加两个菜。但是,没过一会儿,乔本初就又开始拿起筷子,练习加夹苍蝇。 “小芋头”问:“乔哥,你今天怎么了?” 乔本初停了筷子,看了一会儿“小芋头”,忽然压低嗓门,神秘地说:“你知道闾丘家的人就要死光了吗?” “小芋头”左右看一看,幸好这家小菜馆就他们一桌,店家也到后面去了。 “小芋头”说:“你是说王上家吗?不是还有个三殿下吗?” “三殿下被封了磬王,他已经是闾丘家最后一人了。”乔本初说。 “那他也是闾丘家的人。”“小芋头”说。 “你说三殿下是一双筷子,还是一根羽箭?”乔本初突然问。 “筷子?羽箭?”“小芋头”眨眨眼睛。 “嗯。”乔本初点点头,又把筷子在空中夹了夹,这一次,他特意让两根筷子互相撞击,夹出了“啪啪啪”的声音。 “小芋头”忽然一扬头,说:“三殿下是羽箭里面最锋利的部分箭簇的部分,只要给他装上箭杆,就能射杀一切想射杀的人。” “咳咳咳,”乔本初开始大声咳嗽起来,嘴里说着,“可是我们乔家,只剩下一双筷子,连箭杆都不是。” “小芋头”赶紧给咳嗽中的乔本初拍拍肩膀。 乔本初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又问:“如果你是截木头,你愿意一折为二做一双筷子?还是做一根箭杆?” “当然是做箭杆!”“小芋头”毫不迟疑道,“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雁过不留声不知春夏秋冬,人过不留名不知张三李四。我小芋头有机会就要做一根箭杆,取敌咽喉,好过做一双筷子,日日只知吃饭夹菜,最后老死饭桌。” “说得好!”乔本初拍案而起,“大丈夫生当豪气,死当留名,筷子一样老死饭桌,不过是白活一场!” “咔嚓”一声,乔本初坳断了手中的筷子,走出了“春天的风”餐馆。急得“小芋头”在后面大叫:“乔哥,乔哥,你还没有付账!” 春天的风吹着乔本初有些长长了的头发,向后飘扬着,他心里说,二叔让我做一双筷子,可是筷子说,他想做一支箭。不为王命,不为责任,不为传承,不为约定,做一支箭,只为那种飞翔的感觉。 夜深人静了,春天的风吹着墙上已经破旧的、“王世”的寻人启事。寻人启事被人悄悄揭下。 乔本初把着灯台,打开了储物间的门,里面堆满了箱子柜子。他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取出里面的被子衣服等杂物,丢在一旁,露出方格花纹的箱底,他在这些木格上有规律地拍了几下,箱底忽然向下打开。乔本初下到箱子里,将箱盖重新盖上。 箱子下面有间地下室,无窗,一桌两柜,还有一床。乔本初打开两个柜子,里面是各种装备、文书和令牌,几乎囊括了行走江湖可能用到的所有装备,夜行衣、弩箭、毒药、迷药、易容膏、软甲等一应俱全,更令人乍舌的是,还有调动各个郡县人手的、盖有王玺的文书,和出入翼国各府门的令牌,其中就有那块当着“小芋头”的面使用过的司寇府的捕字牌,甚至还有一块出入王宫的宫禁牌。乔本初从其中取出一个印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枚小印,刻着葫芦形的两个阴文字“星稀”,葫芦边有个小缺口。 陆公公今天早上醒来,发现铜镜里的自己,似乎又多了一些白发,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了,他从二十一岁开始看守霆钧阁,至今已整整三十年。他像三十年来的每一天那样,早起第一件事是打扫卫生,从地下室开始扫起。地下室很空旷,摆了几副条案,供着几个神像。在最边角的一个神案上,陆公公看到一个牛皮信封,信封口用红蜡封着,盖着一个小小的葫芦形状的红印,是“星稀”两个字的阴文,葫芦边有个小缺口。 陆公公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忽然开始哆嗦,他抚摸着信封,无限爱怜和珍惜,像抚摸一个久违的朋友的面庞,他原本浑浊的眼睛开始晶莹起来。 陆公公及时刹住了自己的情感,他拽起袖口,抹一抹眼睛,将霆钧阁上了锁,向瑞香宫匆匆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6章 春天的风 王后周致正在瑞香宫怡情殿喝茶,杜嬷嬷一旁侍候着。忽听看守宫门的侍卫通传:“霆钧阁陆公公请见。”王后周致当即放下茶杯,连喊两声:“快请!快请!” 陆公公进殿,正欲行礼,王后周致早上前扶住了他,并让他坐了。杜嬷嬷也上前为陆公公沏了茶,王后周致又吩咐厨房端来几样精致的点心。 陆公公呷过一口茶,这才从怀里取出信笺,毕恭毕敬递给王后周致。 王后周致看到封口的“星稀”葫芦印,眼睛亦是一亮。她小心地打开来,里面虽无其它,只一张署名“王世”的寻人启事,但周致已经欢颜尽展。王后瞟一眼陆公公,发现陆公公眼角眉梢分明也有着喜意。 王后周致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她看一眼杜嬷嬷,杜嬷嬷早已会意,端着一盏点燃的烛台过来,王后周致就着烛火将信封及寻人启事燃了。 而后,王后周致为陆公公亲自斟了茶,随后,王后周致请陆公公稍后,自己转身进了书房,怡情殿上只留了杜嬷嬷侍候陆公公。 半盏茶后,王后周致转了回来,她手上另外拿着一个蜡油封好口的红笺信封,和一盒印泥。王后周致将手中红笺信封递给陆公公。 陆公公并不拆看信函中的内容,他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印,就着王后周致的印泥点了,盖在红笺信封的封口处。陆公公的印鉴是一个月牙形的小印,仔细看去,可以辨识出那是阳文的“月明”二字,只不过,印鉴的月牙边上也有一个小缺口。 但若细心比对,就会发现葫芦的大小和月牙的大小完全相同,两者边缘的部分可以完全叠合,而两印的缺口亦可以叠合。 陆公公收好印鉴和红笺信封,起身告辞,王后周致恭恭敬敬朝陆公公道一声:“谢谢!”随后,王后周致和杜嬷嬷一起伫立,目视陆公公步出怡情殿,陆公公的背影孤单而有些寂寥。 王后周致眼圈忍不住湿润了,她知道陆乔两家给予闾丘家的恩情与功勋,岂是自己简单的两个字“谢谢”能酬一二! 翼国第六任君王闾丘涯还是殿下时,喜欢微服私访,了解民情,陆家和乔家的祖先陆秉章、乔起机缘巧合,与闾丘涯相识,三人纵谈天下,畅抒胸怀,均有为翼国开创一片朗朗天地的豪情壮志,遂结义为异性兄弟,发誓生死与共。 后闾丘涯接掌王位,建筑霆钧阁,成立王机处,霆钧阁由陆家世代守护,王机处由乔家秘密运作,共同协助闾丘家治理翼国,距今已近两百年时光。 这近两百年间,陆乔两家各自有着怎样的经历,更迭了多少代人,周致不清楚,但周致知道,这近两百年的时光里,两家人用他们的血脉,始终坚守着当年一诺,尽力帮助着闾丘一族治理翼国。 乔家的王机处曾侦破过几件宫廷大案,几乎每一任翼国王上都曾启动过王机处,更有两任君王在最危急的时候,逃入霆钧阁,得到陆家人的帮助,得以幸存。这历历功勋,乔家与陆家人却从未求索过奖赏。 乔家人自闾丘涯后,从无人现身过,只隐身在暗处为闾丘家工作。 陆家人则只有看守霆钧阁的一人得见,而这一人所要,也不过就是出入宫廷的自由,他们本也不属于王宫的人,只是因为当年建筑王宫时将霆钧阁圈入其中,陆家守阁人才不得不随阁进宫,王室及宫里人称他们陆公公,并不是因为他们是阉人,只是表达他们对陆家人的尊敬。 另外,陆家人虽在宫中,历任翼国王上都特许他们不阉割,既是对陆家人的信任,也是出于让陆家能有子嗣世代守护霆钧阁之需。 夜晚时分,周致令人给霆钧阁的陆公公送去几样可口小菜,和一壶好酒。 陆公公遂在霆钧阁顶,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中间还起舞唱了几句,可惜没有观众。 第二天一早,陆公公来到霆钧阁地下室,最边角那张神案上,王后周致的那封红笺信封如约消失了。 陆公公将地下室打扫一番,出到霆钧阁外。有飞鸟从他头上掠过,他仰头望天,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好温暖,云也好美,连今天的风都是温柔的,空气里到处都是甜味。 陆公公举目四望,发现春天的风已经将四周的枝桠,吹出鹅黄色的嫩芽。 易容后的乔本初带着易容后的“小芋头”,拿着司寇府的提字牌去牢房提十三张喜春时,却被告知十三张喜春已经被释放了。 查核牢房的档案记录,发现是雪国国馆的使节萧凡和参赞谭文定来放的人,持的是司寇府的放字牌,释放理由是苦主撤告。 这也确实是符合司寇府的办案程序的,既然十三张喜春当日入狱,是因骚扰雪国国馆里的宫女们而获罪,那么,今日雪国国馆代表这些宫女撤回告诉,案件没了苦主,于是销案处理,人犯释放,并无不妥。 乔本初和“小芋头”遂轮流监视雪国国馆,连续几天,他们未见十三张喜春出入,再通过给雪国国馆送菜送酒的小商贩和国馆里的人套瓷,均证实十三张喜春没有在雪国国馆囚禁,而最近,国馆也未有派人往雪国解送过什么人犯。 看来,雪国国馆是真的把十三张喜春放了。 可问题是,雪国国馆为什么要放走十三张喜春呢?如果是因为不想追究,完全可以在当初就不惊动官府,自己处理,为何要在案件审结,十三张喜春已被关押数月之后,雪国又突然撤告呢? 十三张喜春是翼国人,侵犯的是雪国人,雪国国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同情和原谅他的。 不是基于同情和原谅撤告,那就只有基于人情和利用。十三张喜春只是卖烤包子的,之前也只是个唱戏的,并无显赫身世和显赫朋友。 人情排除后,十三张喜春的释放只有利用了。是什么样的利用价值,会让雪国国馆释放这个翼国的流氓犯呢? 乔本初和“小芋头”喝了好几顿“春天的风”也没有想通这个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三府闹鬼 乔本初和“芋头”当然想不到,雪国使节萧凡释放十三,是基于一种同情。而这种同情,并不是对于十三张喜春本人的同情,而是萧凡个人对已故雪国狼师尖锥团团长沈长天的同情。 萧凡私心里对于沈长天的长情,非常尊重和羡慕,他遗憾自己在沈长天生前未能有机会帮助他,于是,就想着在沈长天死后对他有所帮助。 萧凡有意成全沈长天,希望假十三张喜春之手,将扳指交给晚晴,替沈长天完成最后的心愿。 于是,萧凡以十三张喜春有利用价值为由,释放了十三张喜春,理由是如果放出十三张喜春追踪晚晴,雪国方面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失踪的公主,谭文定参赞就可事半功倍,故而这个方案甫一提出,就受到谭文定鸡啄米般的点头赞成。 至于沈参赞的那一票,自谭文定来后,基本就不用考虑了,少数服从多数嘛,萧凡和谭文定的两票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于是,萧凡和谭参赞兴高采烈地去了司寇府,尔后,又拿着司寇府的放字牌,兴高采烈地去了牢房,将流氓犯十三张喜春提出来,放到大街上。 与十三张喜春分开时,萧凡将沈长天那枚扳指悄悄塞进十三张喜春手中。 乔本初和“芋头”对雪国国馆的监视虽然没发现十三张喜春,却有了意外收获。那天,二人看到有两个疑似雪国细作的人奔入雪国国馆,不久后,这两个细作离开了雪国国馆。二人因为监视重点是十三张喜春,于是,并未跟踪这两个细作,而是继续监视雪国国馆。 不料,半个多时辰后,他们看到了谭文定。 此刻的谭文定已经是谭参赞,谭参赞鬼鬼祟祟,化妆成一个算命先生的样子出了雪国国馆,朝会颖南门去了。 谭参赞看上去脸色很不好,情绪也极为低落,那是因为他经过了这几个月逍遥快活之后,终于还是不得不回到了现实。 谭文定记起了他的任务不是在雪国国馆做参赞,跟着萧凡吃喝玩乐,出入歌厅舞榭,他恼人的职责是去追踪公主的下落,是去把丢失的公主找回来,从那骄那个杀人大魔头的手下找回公主。 现在,既然有线报已经缀到了十三张喜春到行踪,他也再没有理由赖在会颖不出发了。 至于算命先生的头巾、衣裳、旗幡等,是他早就预备好的,起初萧凡给他预备了看病郎中的药箱之类的,他死活不肯,怕给人诊病死了人要抵命,还是扮扮算命先生,骗人容易些。 于是,沮丧的算命先生谭文定,只好歪着巾帻,举着算命幡,沮丧地上路了。 乔本初和“芋头”看到他的算命幡上写着“不准不收钱”时,差点笑出了声,真想马上就追上去让他算上一卦。 乔本初和“芋头”分手之后,又一个人在会颖城里溜达了近两个时辰,夜深才回去。穿过巷子,走到自家门洞下,冷不丁被一个突然站起的人吓了一跳,借着月色看时,原来是“芋头”。 “芋头”说:“乔哥,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乔本初说:“等我干什么?” “芋头”说:“乔哥,你忘了我们之前的分析了吗?十三张喜春根本就是刺客一伙儿的。雪国也在追踪刺客的下落,放长线钓大鱼,这就是雪国放走十三张喜春的目的。今天谭参赞扮成算命先生南出会颖,一定是追踪十三张喜春去了,他会跟在十三后面寻找刺客。我也要去追十三张喜春,那些杀死宁妃和四殿下的凶手,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芋头”慷慨陈词一番,乔本初一直抱臂听着。看“芋头”讲完了,乔本初才说:“然后呢?你不是应该跟着谭参赞南出会颖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芋头”脸上露出窘相,扭捏很久,才支支吾吾道:“我想借你那块司寇府的捕字牌。” 乔本初正想说什么,“芋头”抢着道:“没关系,没关系,假的也没关系,假的也好过没有啊,关键时刻我说不定可以用它唬唬人。” 乔本初摇着头苦笑起来,他把“芋头”带进家,给了他那块捕字黑木牌,索性又顺便给了他一些其他装备,夜行衣、易容膏、软甲等,还给了他一把弩箭,和一柄极锋利的匕首防身。 “芋头”摸着那些宝贝,激动得舌头都打结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像一个孩子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玩具。 俩人还约定了联络方法和暗号,“芋头”答应,一有消息就联系和通知乔本初。 乔本初好人做到底,最后又资助了“芋头”一些盘缠。 “芋头”离开时,乔本初听他在巷子里边走边快乐地吹起了口哨。 三位殿下的府邸荒废已经很久了,自从世子闾丘奋卒自尽、二殿下闾丘闵幽身亡、三殿下闾丘云在流落到西岐郡,受封磬王,翩若邸、流华邸、惜云邸起初还有人照拂,渐渐的,仆佣们或自行逃走、或被遣散,每府都是只留一人看守大门,其余处再无人看护,内里花草残败,到处是蛛丝飘荡。 可是,近几日,三府的看门人,都先后发现了府内似乎有人迹,到夜间的时候,还偶尔有灯火。 看门的检查过几次,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也就算了,因为他们实在不觉得这府内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三府解散之时,各种略微值钱的东西甚至有纪念意义的物品,都被从王宫派来的人带回王宫了,其他就分给了仆佣们,或者被他们私下瓜分了,除了些旧书、废纸、扫刷工具没人要,连窗帘、地毯都陆续被人摘走了。 不过,有些胆的看府人就开始私下嘀咕了,说一定是这些府邸荒废太久,被妖妖鬼鬼盯上了,成了妖妖鬼鬼的聚会之地了。人们于是索性晚上再有动静,也不敢去察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8章 蒙尘的账本 一个多月后,看守霆钧阁的陆公公给王后周致送来了第二封信,封口处依旧是盖着那个“星稀”的印鉴。 与上一次信封之中空空如也不同,这一次,这封“星稀”的信函,居然是沉甸甸的一个大大的牛皮厚信封。 王后周致看着这封来自“星稀”的信,有些迷惑不解,她仔细地将信函拆开来,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两本厚厚的账本。 账本已经有些破旧了,封面也已经没有了,但是,王后周致经过仔细阅读和辨认后,慢慢明白了,“星稀”给自己送来的,是二殿下闾丘闵幽流华邸过去两年的账目。 其中,有二十来笔开销,被人用红笔重点画了圈,特别标注了出来,王后周致猜想,这应当是“星稀”标注给她看的。 王后周致细琢磨这二十几笔账目,慢慢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其一,这二十几笔开销名目均为“礼品”。闾丘闵幽堂堂翼国二殿下,需要给谁送礼呢?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不是别人送二殿下礼才正常吗?怎么反倒需要二殿下闾丘闵幽送对方呢?而且这个礼每个月都有,是送给不同的人吗? 会颖城有这么多人需要二殿下闾丘闵幽送礼吗?还是一直都是送给同一处的?如果是同一处,收礼的又会是谁呢? 其二,这二十几笔开销每一笔的数目都很大。王后周致约略算了算,用于“礼品”项目下的开销几乎每月都占到流华邸当月全府开支的五分之一左右,二殿下闾丘闵幽为什么会将这样一笔巨资,长期用于送礼呢? 其三,这二十几笔开销的领受人那里,签名统一都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水”字,看笔迹是同一个人所写。但是,账本别的开销名目下,领受人那里的签名全都是宫人的真实名字。 “水”是一个人名?还是仅是一个代号或什么特殊意义?每次都是谁签下这个“水”字的呢?签下“水”字的人与拿走这笔钱的人是同一个人吗?每月宫里拨给各殿下府的钱银送到各府账房后,这笔“礼品”的钱是由谁从账房拿走呢?难道是二殿下闾丘闵幽本人? 其四,这笔“礼品”的开销时间并无规律。并不是说每月五日或者十日那天出,而是无规律的出现,有时候,某个月会连续出现两三笔这种“礼品”开支,有时候却连续两三个月都没有这笔“礼品”费。 王后周致有些百思不解,她于是让杜嬷嬷找人通知兄长周却进宫议事。 周却匆匆赶来,他仔细看过账本后,说这件事情容易查清,账本是管家薛金山做的,找薛管家一问便知。 三府人员虽已遣散,自谋生路去了,但是薛金山还在会颖,周却那日遇见过,此人现在永福街开一间名号为“金山”的小茶馆。 乔本初正在“金山”茶馆里喝茶,就看到四个北关兵进来,直奔柜台,说是他们周将军找掌柜薛金山有事相商。 薛金山脸色惨变,他连算盘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带出了茶馆。馆内茶客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却无一人敢上前拦阻。座中有一个正在喝茶的年轻客官,对这一情形更是看得目瞪口呆,面如死灰。 带着薛金山的那几个北关兵已经走出去很远了,那年轻客官的手脚还在发抖,他慌手慌脚,想给自己添杯茶压压惊,却不小心将茶壶碰翻了,茶水洒了他一裤子。 跑堂的小二认得这是店主人的老客户,赶紧上前帮着这位年轻客官擦身子,收拾桌上和地上的茶壶茶碗。 就在这时,这位年轻客官忽然眼前一亮,他看到有一人恰好经过茶馆门口,遂立即奔出,追着那人不停地叫唤:“方管家留步!方管家留步!” 那被称为“方管家”的人闻声,反而加快了脚步。及至年轻客官气喘吁吁地追上他,他却看看左右,一副好像不认识年轻客官的样子。 “方管家,你怎么走这么快!”年轻客官喘着气说。 方管家又想拔腿走人,年轻客官赶紧拦在前面,说道:“方管家,我们两个说过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现在,我家二殿下已经死了,我吴泽落魄无依,您不能就此装出不认识我呀! “方管家,您给我介绍一份差事好不好?或者,就安排我去默府当个小差行不行?您是默王的管家,默府用多一个跑腿打杂的,还不是您一句话吗?” 这二人,正是默府管家方默存和原二殿下闾丘闵幽流华邸的仆从吴泽。 北关兵在京这段时间,周却给几个中将租了几个大宅子,供他们居住。薛金山就被几个北关兵从他的金山茶馆带到了这里。 薛金山进去宅子里没有多久,那四个带走他的北关兵又折回永福巷的金山茶馆,来找一个叫做吴泽的喝茶客人。 那时,吴泽刚刚和方管家分手,一脸沮丧,正准备重新回到“金山”茶馆喝茶等薛金山的消息,刚到门口,就听到几个北关兵在向店小二打听他。 吴泽转身就想跑,店小二早已看到了他,遥遥一指,四个北关兵如狼似虎,立即向他扑去,吴泽没跑出多远,就被拿下,四个北关兵将他也带回了那个宅子。 薛金山进了宅子,见到周却本人,三言两语,就交代出账本上的那个“水”字是代表流华府的一个仆人,真名叫吴泽。 薛金山并且指出,刚才他被带走时,吴泽就在他的金山茶馆里坐着喝茶。钱是二殿下交代给吴泽用的,具体用于干什么,他这个管家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吴泽是二殿下的心腹,二殿下经常交代吴泽做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为此,薛金山说,他向二殿下闾丘闵幽抱怨过,觉得吴泽每月的这笔开支实在太大了,他这个做管家的要管全府开销,往往捉襟见肘,很辛苦,但是二殿下对于他的抱怨置之不理,他也没有办法,他试着向吴泽打听过这些开支的用途,吴泽守口如瓶,从不肯向他吐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9章 千刀万剐 吴泽被带到周却面前时,起初还是有点嚣张的,虽然,他也认得眼前此人是赫赫有名的勇烈将军周却,但是,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曾经是二殿下的心腹,也算是有点身份的人,所以,对于周却初开始的提问,他并不像薛金山那样配合。 可是,周却对于吴泽,却是毫无耐心的,他大手一挥,上来几个北关兵,架着吴泽就出去了,等吴泽再被带进来时,身上已经有几处皮开肉绽了。 细皮嫩肉的吴泽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态度已大不一样,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当即哭泣着,对周却的提问有问必答,答必清楚。 以下是后来周却拿给王后周致的审问记录: 问:你叫什么名字? 答:吴泽。 问:这个“水”字是你签的吗? 答:是的。 问:钱也是你拿的吗? 答:是的。 问:为什么不签你的本名呢? 答:是二殿下交代这么做的,他不想让人知道是我。水的意思和泽相近。 问: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是你? 答:因为我在执行秘密任务。 问:什么任务? 答:监视默府。 问:为什么要监视默府? 答:二殿下怀疑默王是假装哑巴,觉得他心怀不轨。 问:监视结果默王是真哑还是假哑? 答:是真哑,默王确实快二十年没说过一句话了,也没有图谋不轨。 问:你送礼是送给谁? 答:默府管家方默存。 问:为什么要给他送礼? 答:二殿下让我设法接近他,从他那里探听默府消息。钱不全是买礼品,一大部分是请他吃饭、桑拿、看戏用了。 问:有什么效果吗? 答:当然有,方管家被我拉拢过来了。 问:怎么说? 答:他愿意与我一起,追随二殿下。 问:跟着默王不好么? 答:良禽择木而栖。默王不问政务,跟着他没有前途的。 问:你们为二殿下做过些什么? 答:也没做什么,主要是鼓励鼓励他,偶尔出谋划策。 问:怎么鼓励呢? 答:我跟他讲他的父王是怎么通过个人努力最终登基为王的。 问:怎么登基为王的? 答:他父王闾丘羽排行第五,王位传长不传幼,本来是绝对轮不上他的,但是…… 问:但是什么? 答:但是他不畏万难,清除障碍就登基了。 问:怎么清除障碍? 答:犹豫片刻后小声答就是杀了与自己竞争王位的几个王兄。 问:这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答:是方管家告诉我的。 问:你认识封芒吗? 答:我不认识,听说是二殿下在武馆认识的。 问:哪家武馆? 答:龙虎武馆。 问:这家武馆是你带他去的吗? 答:不是,我只是鼓励他去武馆学习,多结识些江湖豪杰。 问:这是你自己要鼓励他的,还是方管家让你鼓励的? 答:我自己也想鼓励他这样,方管家也有让我鼓励他去吃武馆学习的,我们都认为二殿下从武馆多结识些豪杰人士,收为己用,对他将来的王业有帮助。 问:二殿下为什么去龙虎武馆,而不是别的武馆呢? 答:这家武馆就在出流华邸巷子后一转弯处,二殿下天天都要经过,自然不会舍近求远。 问: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答:你们都是周将军的心腹吧?可不可以引荐一下我,让我也追随周将军左右? 至此,王后周致、勇烈将军周却终于知道,默王闾丘渐的默府在这一连串的惨案中所起的作用,就连封芒与二殿下闾丘闵幽的相识,其实也是默府的安排。 当周却请示周致如何处理吴泽时,周致从齿缝间吐出了一个字死。这是母仪天下、慈爱仁厚的王后周致平生第一次杀人,准确说,是第一次下令杀人。 周却眯眼看了看妹妹王后周致,再次问道:“怎么个死法?” “千、刀、万、剐。”王后周致一字一顿道。 几天后,二殿下闾丘闵幽的流华邸府门外,悬挂出一具尸体。尸身上的肉被人一条一条划开,垂下来,初时尚血淋淋地滴着血,后来血流干了,尸身也被风吹干了,一根一根的腐肉,蛛丝一样在风中摇荡。 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死者的舌头显然是被生生剜出,后被铁丝穿过,系于颈下,那条舌头也被剪破,舌尖处亦被风干为丝丝缕缕。 这具尸体在流华邸门口挂了一个多月,没有官府过问,也没有人收尸。 看门人却自此再也不敢看守这座瘆人的宅子,流华邸彻底成为一座荒宅。 吴泽的尸体在流华邸门外挂出当天,默府管家方默存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但是,方默存并没有去流华邸外看一眼吴泽的尸体,也没有再去验证这个消息的真假。因为,方默存对吴泽之死深信不疑,他早料到吴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当初,吴泽奉二殿下闾丘闵幽的命令接近方默存,被老于世故的方默存一眼就识穿了。 说起来,原因很简单:吴泽不过流华邸一个小小的仆从,和方默存交往却出手阔绰,不仅可以请方默存吃喝玩乐,甚至还买了古董收藏、高档消费品等送给方默存。试想,如果不是二殿下闾丘闵幽在吴泽身后授意及支持,吴泽哪里来这么多可以开销的钱银呢? 据此,方默存推断出,吴泽是二殿下闾丘闵幽派来收买和监视默府的人。 于是,方默存在向默王汇报之后,将计就计。他一面假装已被吴泽拉拢腐蚀,表示要投靠二殿下闾丘闵幽,在未来的王位之争中,说服默王,支持二殿下闾丘闵幽 此外,方默存又巧妙地利用吴泽的舌头,去蛊惑、煽动二殿下效仿自己的父王闾丘羽,去屠杀兄弟,以此获得王位。 方默存深知就算二殿下闾丘闵幽有心去杀其余几位殿下,闾丘闵幽也没那么大力量,因此,方默存又让吴泽引导二殿下闾丘闵幽进武馆招揽江湖人手。 二殿下闾丘闵幽对于吴泽这个建议大加奖赏,觉得从武馆招揽江湖人士作为自己争夺王位的帮手,实在是一个太好的办法! 闾丘闵幽却不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落入默王的算计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0章 默王不默 吴泽得了二殿下闾丘闵幽的奖赏,心中对于默府管家方默存愈发感激,因为,向二殿下闾丘闵幽进言,建议二殿下从武馆入手,招揽江湖人手的办法是方默存帮他想出来的,这个建言最终得到了二殿下的认可和奖励。 自此,吴泽愈发视方默存为知己,对方默存推心置腹,无所不谈。方默存通过吴泽,详细地掌握着二殿下闾丘闵幽的一举一动,他甚至比吴泽更加了解闾丘闵幽的内心的想法。 毕竟,吴泽只是一个年轻的、没有见过世面的仆从而已,而方默存身后,却是历经劫难,来自王室的默王闾丘渐。默王来自那个几位王兄王弟杀伐争夺王位的年代,自己也几乎在刺客的刀下丧身,幸存至今,他对于王位争夺的惨烈比吴泽和方默存有更多的体会,也更能明白二殿下闾丘闵幽身为闾丘羽的次子殿下,对于王位一步之遥的恨与爱。 二殿下接受吴泽的建议,就近选择了龙虎武馆,这一点,毫不出默王和方默存的预料。龙虎武馆早已在流华邸路口开设多年,江湖口碑也不错,距离流华邸又很近,极为方便,二殿下闾丘闵幽接受吴泽建议后,进入龙虎武馆习武,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所以,当二殿下闾丘闵幽进入龙虎武馆时,封芒已经在武馆学习数月之久了,也正因为这个时间关系,二殿下闾丘闵幽对于与封芒的结识,毫无戒心,至死也不知道,封芒是默王安排进入龙虎武馆等他的人。 就这样,在二殿下闾丘闵幽毫无觉察之下,默府巧妙地安排二殿下闾丘闵幽与杀手封芒结识,最终,二殿下在封芒的帮助下,把对各府殿下的刺杀付诸了实施。 吴泽之死,方默存向默王闾丘渐做了汇报:“主子,吴泽死了。” 默王闾丘渐闻言,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所有愚蠢的动物,不管是猪,还是人,都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这些话确实是默王闾丘渐讲的,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把自己要说的话,写成字给自己的管家方默存看,而是用嘴,一字一字说给方管家听的。 方默存已经激动得泣不成声:“主子,您,您,您终于肯说话了?!” 默王闾丘渐点点头算做回答。 这几个月来,会颖城的茶楼酒肆、庭院府邸等各处人群聚集的地方,八卦热点不断,先还是王室惨剧,这几天已转移到默王闾丘渐身上。最近,有关默王发生了三件大事。头一件大事,就是沉默、“哑巴”了十九年的默王闾丘渐,一夜之间,忽然不哑了。默王不默了,默王开始说话了。 一个人开口说话本不是什么大事,就像孩子会哭,鸟儿会叫一样,都稀松平常。只不过,就算只是孩子的哭声,因为哭的时间、地点、情境不同,引发的效果自然也会不同。比如,人在呱呱坠地时的第一声哭,是多么惹人注目和欢喜啊,可长到六、七岁了,有了弟妹,爹不疼娘不爱了,这时候摔个跟头哭了,又有谁会在意和关心呢,一样是哭,效果截然不同。 至于人们第一声说话,叫出“妈妈”或者“爸爸”,甚至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饿”之类的无聊话,在自己的三口之家,或者十三口之家引发的欢声笑语或者震惊的眼光,大体也可以想象一番,绝不会被认为稀松平常。 大家都知道曾经有过一个傻孩子虽然故事里说他是个勇敢的孩子,但他其实的的确确就是个傻孩子这个傻孩子那次在大街上说“他明明什么也没穿”。 傻孩子嘴里的“他”是一国之君,他说这话时,是在满街都是密密麻麻来瞻仰王上新衣服、准备一睹为快的黎民百姓,满街人都在面对什么也没穿的王上鸦雀无声之时。 傻孩子说这句“他明明什么也没穿”时,或许只是轻声呢喃,甚至没有平日朝着母亲喊“我要吃苹果”时十分之一的音量,可是,他真的引发了满街甚至满城的效果。这效果之震撼令他的这句话穿过历史的长河站到后人面前,站成一座纪念碑的样子,接受无数人的仰望和缅怀而不仅仅是钻进人们的耳朵了事。 此刻回头再读那个傻孩子的故事,就会发现,这故事所涉及的时间、地点、情境其实是一回事,时间即地点,地点即情境,情境即时间,都是四个字:鸦雀无声。鸦雀无声之时,鸦雀无声之地,鸦雀无声之情境。 此时的会颖,此时的翼国,此时的闾丘一族,也正是鸦雀无声之时、之地、之情境。正是于此时、此地、此情境之下,默王闾丘渐开口说话了。 前段时间发生的王室惨剧,如今已不成其为秘密,更多的人知道了王上闾丘羽驾崩后,先是四殿下闾丘雪健和世子闾丘奋卒不幸而去,随即是二殿下闾丘闵幽暴毙身亡,九岁的三殿下闾丘云在随后淡泊西岐,受封罄王,接下来谁将接掌翼国王玺? 闾丘家的天下谁来承继?是否天亡闾丘,闾丘一脉是不是就此油枯灯尽?不仅达官贵人在猜测这个问题,就连平头百姓也在偶偶私语,人们从没想过翼国传承数百年的闾丘一族,会有无以为继的一天,而且,这一天忽然就已经到了。 所有人在思考和讨论这个严峻问题的时候,似乎都自动忽略了闾丘家还有一个叫做闾丘渐的人存在着。 人们忘了那个十九年未曾开口说话的默王其实也姓闾丘。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个人虽为王姓,却是一个连话也不会说的“哑巴”。 一个哑巴,怎么可能为王呢?哑巴做了王怎么发号施令?怎么治理国家呢?这似乎是翼国上下未经沟通、串通就一致达成的共识。 于是,所有的人在讨论翼国王位的继承人时,都自动将闾丘渐摒除在外。 可如今,情形似有所不同,局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此翼国王位虚悬,闾丘氏无以为继之时,哑了十九年的默王,突然说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1章 第一句话 会颖城街头巷尾的风刮得有多快,默王开口说话的消息就传得有多快。 很快,整个会颖,乃至大半个翼国都已议论纷纷,人们议论翼国,议论王位,议论闾丘家,议论默王,议论先王遇刺、默王变哑,甚至议论到了秋凉馆及秋凉馆的前任馆主沈双。 对这些知道得较多的人、较少的人、一无所知的人纷纷凑在一起,大家共同翻出早已泛黄的账本,一起分析、互相补充着,人们甚至翻出了从十九年前秋凉馆前的那笔旧账,翻出了默王闾丘渐与秋凉馆之间生死渊源。 十九年前,秋凉馆前,老王闾丘恭驾崩的翌日,默王亦即当时尚未封王的二殿下闾丘渐遭遇刺杀,刺客将与他同行的秋凉馆馆主沈双误认为是闾丘渐,沈双身中十三刀惨死,闾丘渐得逃,却从此一言不语,成为活“哑巴”,五殿下闾丘羽登极,闾丘渐上书自请封为默王。 近日默王重新开口说话,人们惊讶地发现,冥冥中似乎一切都是天意,或者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安排,十九年前,默王的沉默始于秋凉馆门口,十九年后的今天,默王之沉默竟又终于同一个地方。 据说,那天,默王就站在彩虹街的秋凉馆外。 当时,秋凉馆的大门敞着,一股清凉凉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卷来几滴雨,扑打着门口的两尊麒麟,有几个客人从馆中告辞而出,被几滴雨一扑,以为下雨了,大家就赶紧手搭雨棚,抬头望去,虽然起了风,但天还算晴朗,也未见浓云。 等在门口的几辆马车这时就有侍童、仆从跳下,迎了过来,还有人撑起了伞。彩虹街上有一些树叶被风扑簌簌吹着,从西向东,沿街而行,像一双双小鞋在匆匆跑着,穿鞋的人却隐了身,不肯与人相见。 有两个推着小吃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从这几个客人身后穿过,这两个小商贩都安安静静地没有吆喝,他们认得这里是秋凉馆,秋凉馆出来的客人永远不会眷顾他们的生意,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他们推的小车、挑的担子,除非是女客。 这个地方让他们每次经过时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畏惧,那是一种穷人对富人与生俱来的畏惧,这种畏惧会让他们想悄悄捂紧身上的钱袋子。 秋凉馆门口说起来还不像有些场所,门口站着凶神恶煞的人,秋凉馆的大门甚至是敞开着的,据说二门开始才有人侍立,可是里面的一次消费就是小贩一年的收入。 还有就是,秋凉馆门口死过人。这一点,让所有站立、出入、经过秋凉馆门口的人,都安静了很多,甚至是尽量做到噤声。 默王闾丘渐开口说话时,那几个从秋凉馆里出来的客人刚抬头看过天,他们远远见到默王闾丘渐走来,拱手行礼毕,正准备安安静静地离去。那两个小贩则推着车,步履谨慎地,准备悄无声息地通过秋凉馆,走在彩虹街上。 默王闾丘渐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说的也不多,他只是简单地、低声说了一句。可是,话语的传播速度并不就决定于说话的音量。有些大臣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第二天他嘀咕过的话就到了君王的案头。 有些年代,有人甚至连晚上睡觉说的梦话,眨眼就被传到了三千里之外。就像前面说过的那个傻孩子,他只是低低地和身边的家人说了句“他明明什么也没穿”,可这话,眨眼就传遍了整条街。 一个虫子叫了,总是很快的,满院都是蛩鸣。池塘边一只青蛙喊一声,你听吧,几里地以外都是蛙声一片。不知道哪知小知了颤微微一声起,呵,一树树的秋蝉,就都拼了老命小命地使劲叫个不停。 通过这些小动物的演绎和诠释,我们就能明白传播的过程是怎样进行的,其速度也与起音的大小毫无关系。 一个人说的话,只要有另一个人听到就够了,甚至没有人听到也一样,声音自己就会长了翅膀,向云端快乐地飞去,飞入千家万户,你不听都不行。 你关起门窗,这声音就会从门缝里飞进去,而且据我所知,人们面对别人的八卦时,就像面对种种流言一样,乐于开窗开门迎客,只恨自家的门窗太窄了。 默王闾丘渐开口说话的当天,甚至是当下没过多久,消息就传遍了会颖。“默王开口说话了”成为会颖城自王室惨案以来,头一件惊天大事。 一个人说话引发的效果,有时候只关乎我们前面提到的说话的时间、地点和情境,与内容无关。比如,此刻的默王,无论他说什么,哪怕他只是伸着懒腰说一句“我好无聊啊”,都会引起会颖城的震撼。 可有时候,一个人说话的效果不仅关乎时间、地点、情境,还关乎内容,像前面提到的那个傻孩子的那句话“他明明什么也没穿”,如果他说的是“他明明很胖”或者“他明明没有胡子”,自然不会产生那样的效果。 又或者,他虽然说了“他明明什么也没穿”,可他说的这个“他”是他父亲,或者是他才满一岁的弟弟,也一样不会有那样的震撼效果。 于是,聪明的人不会只关心引起震撼效果的那句话产生的时间、地点和情境,还会关心这句话的内容。一个人说出的话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都能产生震撼效果,而一旦含有了重要内容呢? 毫无疑问,内容会给这种震撼加速、加力、加效果的。原先的震波如果是左右摆动的,是微微摇撼的,那么,辅以内容之后的震波就是上下摆动的,是剧烈跳跃的。 这就是为什么有心人在风闻默王不默时,会细心询问,那天在秋凉馆外,重新开口的默王,究竟说了什么? 人们竭力打听,“哑”了十九年的默王一朝开口,他说的第一句话究竟是什么? 而据说,默王那天在秋凉馆门外,只说了一句很简短、很简短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2章 做我的王妃 当默王那句简短的话被人们想方设法、挖金子一样挖掘出来之后,人们讶异到了几乎无语的地步。 默王那句金子一样的话是这样说的:“儿子,你们今天开心么?” 被默王称为“儿子”的,是一双五岁的男童,沈又刀、沈又俎。 而会颖贵族都知道,这对双胞胎男孩沈又刀、沈又俎,本是秋凉馆现任馆主沈鹿呦的孩子,至于两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却一直不为人知。 如今,默王闾丘渐突然开口说话,本身已构成会颖城一件震撼人心的大事件,而他所说的第一句话,是对沈馆主的这对双胞胎孩子说,“儿子,你们今天开心吗?”这句话后面所含的内容,分明又引出了另一件令会颖人震撼和兴奋的大八卦! 秋凉馆馆主沈鹿呦的双胞胎儿子,父亲竟然是默王闾丘渐!这件事情对于翼国朝野的震撼程度,绝不亚于默王开口说话本身所引起的震撼! 看来,造化的确喜欢弄人。十九年前默王的沉默与十九年后默王的重新开言,竟然先后与秋凉馆的两任馆主沈双、沈鹿呦相关。 至此,人们对于冥冥中有一只命运之手在翻云覆雨一说,已深为慑服。 默王闾丘渐自然也知道自己重新开口说话,对于翼国朝野的震撼。 十九年,他整整沉默了十九年,喑哑了十九年,也足足等待了十九年! 十九年来,他不肯在人前开口,不是他说不出话来,不是他讲不了,而是他不愿讲。 十九年前,那件秋凉馆外的刺杀惨案发生,他对世界的看法和认知改变了许多,首先就是关于声音的。 遇刺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卧病在床,日日倚窗聆听蝉鸣鸟叫,可是,他发现,只需一场寒风吹过,那些蝉鸣就无声无息了,天空只需一只羽箭飞过,那些鸟叫就坠落于地了。 这样的声音,发出的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他发出的也只是蝉鸣鸟叫之声,随时都将被这世界的喧嚣淹没,被寒风吹噤时,他宁愿选择沉默。沉默,是他醒来后新领悟的人生哲学。 他曾经尝试去聆听蚂蚁的声音,却什么也听不到,即使它们正成批成群地被车轮活活碾死,它们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或许,就像他一样,它们不是没有声音发出,只是声音太过微小,微小到不能被别人听到,因而就无法引起人们的注意,无法让人们发现那些正在碾压它们的车轮的罪恶。 他不要做蚂蚁,不要无声无息地死去,他也不要做飞鸟寒蝉,发出那些风一吹就会飘散的声音,他要发出的,是虎啸龙吟,是飓风狂飙,是山驰海啸,是洪水浩荡,是天崩地裂,是呼风唤雨,是金戈铁马,是剑鸣刀歌闾丘一族,舍我其谁! 这正是默王闾丘渐沉默十九年、等待十九年的原因! 如今,帷幕已拉开,舞台已空,灯光已聚集,该是他闾丘渐上场的时候了。十九年后的初次亮相,他不准备一个人登台,他要携妻儿一起登场。 五年来,对于沈鹿呦和他的这对双胞胎儿子,他一直远远地看着他们出生和成长,他从未向沈鹿呦抗议过孩子没有姓闾丘,他很识趣地,对此事一直保持了沉默。 他远远地看着两个孩子,关注、关心他们,却从不骚扰他们直到那天,“哑”了十九年的他突然重新开口说话。 他的这对孩儿,是一双那么漂亮、那么可爱的双胞胎兄弟啊!这是每个男人都会引以为豪的事,他闾丘渐也不例外。 至于他的妻子,如果可能,如果可以,也将是会颖城所有男人都艳羡不已的梦中情人。 而会颖城的人议论纷纷,他们发现,默王这十九年不动则已,一动就在一天之内造出三件轰动全城的大事,包揽会颖八卦新闻榜状元、榜眼、探花。 排在状元位的自然是他在“哑巴”十九年后,突然开口说话的事。会颖了解情况的人,知道他只是十九年来不肯说话或者说是不肯在人前说话而已。 更多会颖人传说的,却是那个四十多岁的默王本是天生哑巴,或者是年轻时突然哑巴,现如今睡一觉醒来,就神奇地自我修复能说话了,简直神了。人们本喜欢各种神奇的事情,自己不能直接贡献神奇,至少也乐意免费帮加工一下神奇的事情。 默王另两件轰动会颖的事情突然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和突然向秋凉馆馆主沈鹿呦求婚究竟哪个该放榜眼,哪个封探花,众人有点争执不下,各说各有理,因为这两件事都一样石破天惊,最后两边人马算是各自妥协,不按重要性或轰动性排名了,按时间顺序排列。 于是,有金枫叶卡的会颖人,聚集在秋凉馆前庭的馆堂里,没有金枫叶卡的人则聚集在秋凉馆外的彩虹街上,等候默王求婚的结果。 默王向沈鹿呦求婚的事,是两位闾丘小公子众人已经自觉地帮他们认祖归宗改为姓闾丘了向众人爆料的。 那天,风和日丽,天高气爽,秋凉馆馆内馆外的人都很多,默王在秋凉馆门外见到两个正在玩耍的儿子,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儿子,你们今天开心吗?”两个孩子以奇怪的、疑惑的目光望着这个叫他们“儿子”的人,原来是默王,默王他们还是认识的。 默王却并不介意他们的目光,他一左一右,牵起两个孩子的手,进入秋凉馆,来到秋凉馆后院。 那时,沈鹿呦正站在栀子树下,检视树叶和枝干。原先那株栀子花已经死去多年,这是沈鹿呦新栽种的一株,树龄尚幼,花朵还不能开得像原先那棵灼灼其华,但她很是爱惜,精心照看。 沈鹿呦听到两个孩子叫着“母亲”,从馆外回来了,却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与他们相随。直到有一个磁性的、男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愿意做我的王妃么?” 沈鹿呦没有回头,但她整个人都已僵硬,戴白手套的手举着修枝剪刀定在空中,半天都没有动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3章 你是我的天使 这时候,秋凉馆总管高轩适时进来,悄悄地带走了两个小公子,临去还拉上了后院的门。不料,他一转身,两位小公子已经像两只出林的报喜鸟,张着翅膀飞入前院馆堂中好奇的人群中,叽叽喳喳地说:“我妈妈要做王妃了。”这样劲的爆料立刻得到客官们的棒棒糖奖励。 高轩急得上前制止了这边小刀乱语,那边小俎又被人哄去藏入了人群。很快,秋凉馆馆内馆外,喝茶的、听戏的、读书的、聊天的、吟诗的、作画的、卖东西的、抬轿子的、赶大车的、过路的都已经知道,默王向沈鹿呦求婚了。 等小刀和小俎被人们放出人群时,高总管已经无力制止八卦的蔓延了。人们不理会他的尴尬和焦急,已经嚷嚷着开始摆台下注了。结果,所有的人,一边倒的全部下注沈鹿呦会答应嫁给默王。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生了别人的两个儿子,即使她贵为秋凉馆馆主,也一定是想嫁给这个人为妻的,何况对方是身世赫赫的默王闾丘渐,文采风流不输会颖任何一个才子。沈鹿呦有什么理由拒绝求婚呢? 但是,下注这样一边倒是不行的,可是,馆里馆外所有的人都是下注“允婚”,没人下注“拒婚”,这时,他们发现漏了高总管,高轩还没下注呢,于是一窝蜂地将高轩拥到赌桌前。 高轩逃不掉,只得认真思索一番,然后下注在“拒婚”这一侧,立刻引发了人群欢声雷动,这场赌注总算成局了! 接下来,大家自觉地竖起耳朵,保持安静,拼命听后院的声音。每个人都恨不能钻回娘胎,让各自的妈妈重生自己一回,给自己生一对招风长耳,好能听清楚后院栀子花下沈鹿呦与默王的对话。 栀子花下,沈鹿呦还像之前那样站着,始终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默王一直静静地等她,等她回答,见她很久不语,默王沉吟了一下,说:“你不需要考虑契约,你可以拒绝。” 就是这一句话,打开了沈鹿呦泪水的闸门。原来,她爱的两个男人不仅长相、性格相似,就连说出的话也都一模一样。 当年,在那棵已经老死的栀子花下,沈双也是这么说的“你可以拒绝”,拒绝那份契约,拒绝接受他指定的男人,因为于他来说,那就是一份简单的买卖契约,同意亦或拒绝,一切都很简单。 可是,于沈鹿呦来说,这份契约的意义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她沈鹿呦不是青楼馆妓,不是贫家为了几头牛要卖出去的女儿,她跟着沈双来到会颖,不为荣华富贵,不为优渥生活,她骑着她的鹿来到这个陌生城市,是为了寻找她的梦,是为追逐那个七彩光环而来。 她是为了爱 可是,她爱的人要她为另外一个男人生孩子,沈鹿呦心中的伤有多深,只有她自己知道。 其实,她在沈双提出契约的那一刻就该明白,沈双更爱的是那个男人,而不是她。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却一直拒绝承认,一直把自己鸵鸟一样躲藏起来,拒绝正视。 虽然,沈双说了“你可以拒绝”,可是,沈鹿呦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还需要为谁保留自己、珍惜自己呢?没有了沈双,她在会颖、甚至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已经毫无意义。 那么,她何不将已经舍弃的自己,成全她爱的沈双,也成全沈双爱着的人呢?所以,她没有拒绝沈双,因了心中的绝望。她至今犹记,她在那张契约上按下指印时那种冰冷的感觉。 今天,又一个她爱的男人,对她说,她可以拒绝,拒绝他的求婚。他是希望她拒绝呢?还是害怕她拒绝?抑或他根本就是刚刚求过婚,就已后悔?他难道不知道她有多么喜欢嫁给他,多么喜欢和他朝夕以对吗? 于是,沈鹿呦连泪水都没有去抹,就那么湿漉着面颊和眼睛转过了身,闾丘渐说:“你先回答我三个问题,我要听真话。” 沈鹿呦直视着闾丘渐的眼睛,在她喜欢的那双褐红色的眸子里,她没有看到反对,于是她问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突然想要结婚?” 闾丘渐略微沉吟了一下,才说:“翼国未来的王,不可以没有王后,也不可以没有殿下。” 沈鹿呦的长睫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扑闪个不停,她脑子里费力消化了好一会儿,总算稍稍明白了一点。但是,闾丘渐肯回答她的问题,她就已经很高兴,虽然她并不知道闾丘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沈鹿呦问的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是我?” 这一次,闾丘渐沉吟的时间更久一些,他看着沈鹿呦的眼睛,许久,才慢慢道:“因为你是我的唯一。” 沈鹿呦忽然就不敢看闾丘渐了,她侧头望向院子的角落,那里有一株绯红的天堂鸟,正朝这边探头探脑,沈鹿呦的面颊忽然就和天堂鸟一样绯红了。 闾丘渐一直静静地望着她,等她的第三个问题。沈鹿呦却似乎忘了自己还有一次提问的权利,和墙角的天堂鸟互相偷窥了好一阵子,才咬咬牙,提出了她的第三个问题:“最后这个问题我以前问过,还是那个问题,沈双说要送一个天使给你,你怎么回答的?”顿了顿,沈鹿呦再一次强调,“我要听真话。” 闾丘渐的眼睛浮起了冰霜,但是沈鹿呦无所畏惧,她勇敢地迎视闾丘渐的眼睛,目光澄静而执拗。闾丘渐转过了身,向门口走去。沈鹿呦眼睛里的泪水重新泛起,就在她以为闾丘渐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闾丘渐却丢下一句“你就是我的天使”然后,打开门走了。 沈鹿呦过了好久才明白这句话就是她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沈双说送闾丘渐一个天使,闾丘渐的回答是“你就是我的天使”。这里的“你”当然不是她沈鹿呦这个被沈双当送给闾丘渐的“天使”,而是沈双,沈双才是闾丘渐的天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4章 无爱的求婚 这是一场无爱的求婚,沈鹿呦已然明了。 需要她沈鹿呦的人,不是默王,不是闾丘渐,不是那个有着褐红色眼眸的中年男子,而是翼国,她是翼国未来的王上为翼国未来的百姓选中的王后,她的一双孩子,是被选中的殿下。 甚或根本就是因为她的孩子被选中为未来的殿下,她才有机会被选中为未来的王后! 闾丘渐作为一个王室的男人,需要有个女人帮他实现更高一级的登顶,觉得她最合适不过。她收到的是闾丘渐的求助,而不是求婚。 至于说她是他的唯一,这唯一,不是说她是他唯一的爱,只是说她是唯一一个他还勉强愿意抱一抱的女人,她却宁愿他也去拥抱别的女人,哪怕她和别的女人之间要分享他。 而现在,她将不得不永远和一个男人、一个死去的男人一起分享他。 可是,如果沈鹿呦还知道什么叫“拒绝”,她对“保留”二字却是不懂的。竭尽所能,不遗余力,为爱付出,为爱蹈火,是她愿意用生命去践行的原则。 沈鹿呦想起何云梦曾经拽她一起玩过的一个游戏,据说是会颖城每个待字闺中的少女都曾玩过,那是一道选择题:当你不能嫁给一个爱你且你爱的人时,你选择嫁给你爱的,还是爱你的? 沈鹿呦记得当时,何云梦毫不犹豫地选择嫁给爱她的人,何云梦说,她可以允许自己不爱对方,绝不能接受对方不爱自己。而沈鹿呦拒绝选择,她一定要找一个自己爱且爱自己的人才肯谈嫁。 结果,她被何云梦追着、揪着她的耳朵,教训了三天,向她唠叨什么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沈鹿呦的耳朵都被何云梦揪红了,实在是疼,最后没办法了,她才勉强做了选择,选择嫁给她爱的人。 沈鹿呦说,爱是火种,只要她小心翼翼地保存自己的火种,相信终有一天,可以点燃对方的爱火。 何云梦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沈鹿呦是痴人说梦,提醒她小心没把对方点燃,却把自己烧死了。 现在,闾丘渐既已向她伸出求助之手,沈鹿呦愿意帮他这个忙。而另一方面,她也将尝试着借此机会,取出她珍藏多年的火种,去点燃一堆爱之烈火。 为了爱,她愿以身试火 她的努力和尝试,或如飞蛾扑火,此生燃尽,或如凤凰浴火,涅盘再生。而她究成飞蛾还是凤凰,她愿一扑以试。 两个孩子已经又如两只张开翅膀的小鸟,飞回后院,拉着沈鹿呦的手叽喳喳来问:“母亲,默王是我们的父亲吗?这是不是真的?”而沈鹿呦也在他们的叽喳中,得知默王问他们今天是不是开心。 沈鹿呦心中微微叹气,默王懂得关心孩子们是否开心,却不会问问她是不是开心。 秋凉馆前院馆堂及秋凉馆外下完注忙着打听消息的众人,看见默王闾丘渐一脸黑线从后院出来,不发一语,直奔馆外,坐着车就走了。 众人全都傻眼了,他们原本还打算赢了钱后,一拥上前,恭喜一番,贺喜两句,来一通新郎的实地采访,做一次婚讯的现场发布,这下全都不吱声了,纷纷叹气,看来,还是老于了解他们馆主,除了他,全部人都输了,输给了高总管一个人。 于是这一天,高总管赚得盆满钵满。 世事总是出乎人们的意料,仅仅几天后,人们发现,默府总管方默存正在安排各种采购,一打听,竟然是在筹备婚礼,新娘正是秋凉馆馆主沈鹿呦! 人们不干了,一窝蜂涌进秋凉馆,要高总管退钱。 高总管却说,一切赌局都是现场开盘,概不翻旧账,哪里有今天开出三个点,大家散伙了,钱银两讫了,后天又开出六个点,就要重新分配赌资的道理。何况,默王求婚数次,最后这一次成功,不代表大家下注的那次成功,那天的沈馆主确实是拒绝了默王的求婚嘛! 于是,大伙儿又一窝蜂涌到默府门外,向方总管打听默王究竟是哪天求婚成功的,是他们下注的那天,还是后来又再次求婚才成功的。 方总管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去拆未来亲家府高总管的台,于是,也附和说主子确实求婚多次,至于是哪一次求婚成功的,他做下人的还真不知道,他只是昨天才得了主子吩咐,让筹备和沈馆主的婚礼。 闾丘渐是王上闾丘羽的王兄,受封默王,其婚娶原本需要上书王上,由王上颁旨允婚后才能筹办,如今王位空缺,这道程序也就跟着省了。 三媒六聘下过,吉日良辰择过,婚礼在两个月内就举行了。 那一天,默府宾客盈门,门庭若市,原本安静的南郊突然热闹非凡,栀子花正式盛开时节,雪一样热情洁白,香气阵阵,林中车马穿梭,府门外临时增设了很多拴马桩。 会颖城内,金吾卫全副武装,往来巡逻戒卫,格外卖力因为是默王的大喜日子,人人头别一朵小红花,这自然少不了默府的一番打点。 尤其是从默府至秋凉馆的几条主要街道,因为婚车要行经,更是戒备森严,金吾卫们深知既不能失了安全,也不能失了喜乐,因而执勤之时都是既严谨又和气。 装饰豪华的迎亲马队吉时出门,爆竹开道,舞狮团随后,接着是骑马的仪仗队,十六个黑红衣妆的仪仗人员,骑清一色十六匹枣红色骏马,八人开道,八人殿后,拱卫着迎接新娘的高大马车。 拉车的八匹白色马儿神骏异常,飘扬的马鬃,整齐的出蹄,简直就是训练有素的仪仗队马,马脖子下挂着黄金铃铛,马身上披着彩绢丝带,马鬓角盛开着硕大饱满的黑花魁。 车厢红幔轻纱,紫玉流苏映日闪耀,铂金华盖波光流动,一切美仑美奂,就连赶车的小伙子也一身红缎,鬓角还插了一朵大红牡丹,格外喜气。 迎亲的车队慢慢穿行过会颖城的几条主要大街,引来无数人围观,一大群嬉笑的孩子一路跟随,最后缓缓到达彩虹大街的秋凉馆门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5章 豪华婚礼 秋凉馆内,沈鹿呦在何云梦等一众闺蜜的忙碌下,已经妆扮齐整,婚服自然还是出自织云坊的掌门人何云梦之手,只不过,沈鹿呦这次亲自监督,坚决不肯听从何云梦的建议,做过多暴露。 何云梦无奈之下,只得按照沈鹿呦的要求,为沈鹿呦设计了白色与金色镶嵌的镂空新娘装。这身妆扮,既能凸显沈鹿呦的美妙身材,又不至于让沈鹿呦暴露太多。沈鹿呦虽然对于暴露的部分还是觉得不很满意,但也只能如此了。 此刻,盛装的沈鹿呦和何云梦等人听着秋凉馆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知道是默王迎亲的马队到了。于是,媒婆当先引领,一众姐妹外出迎接。 沈鹿呦则顶着盖头,独自一人坐在闺房大红锦被上,听着外面人走了,院子安静了,遂下床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出了一张薄绢打开来。 薄绢上有几行字,上面还有沈双和她一大一小两个红红的指印,因日久而变得暗红,正是当年沈双交给她的那份契约。 这份契约,沈鹿呦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了,此刻,她看着薄绢上“沈双”的名字,觉得好奇怪,好遥远,就连契约上的“沈鹿呦”这个名字她也觉得陌生。 沈双已不是她当年认识的沈双,她自己也已不是初来会颖、骑着小鹿、无忧无虑的那个沈鹿呦。 当年,她答应沈双,会认真履行这份契约,如今,契约已完成,闾丘渐的一双孩儿已是一对快乐的小鹰。 剩余的时光,她将追求自己的一切,她的未来不再与契约相关,不再是建立在契约的基础上。 沈鹿呦就着红烛台,烧毁了那份保存了十九年的契约。 新郎迎亲团与新娘送亲团的人,免不了在秋凉馆门口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一番大战,最后,新娘得以上车。担任花童的小刀和小俎也被打扮得花团锦簇,一起登车。 默府这边,宾客已大多来齐,不仅公卿重臣全部携家眷到齐,就连在会颖建有国馆的随、雪、乌三国使节、参赞也都来了。自王上闾丘羽驾崩以来,这是翼国各级官员、外国使团人员聚集最齐的一次,他们借机在默府的婚宴上展开各自的外交。 王后周致、勇烈将军周却自然也没有缺席,默府管家方默存依周致的意思,为他们兄妹在僻静处设了专座,杜嬷嬷跟在周致身侧。 关于默王突然开口说话的事,兄妹二人早已耳闻,自二殿下闾丘闵幽的心腹吴泽被王机处查出与默府的关联,默王就已引起他们的注意,当此之时默王突然开声,他们自知其意不善,却因没有铁证,也无可奈何,只能怨自家孩子禁不起蛊惑,才会乱了心性。 翼国的天下毕竟是姓闾丘,周致两子暴毙,三子闾丘云在又不愿即位,周致兄妹眼看着默王登台献艺,长袖善舞,他们也唯有掌声喝彩,难不成真要把闾丘家的天下变姓为周?周致若肯如此,局面也不会到今日田地。 默王既已粉墨登场,接下来要演出的节目自然很多,当前向各界人士展示他贤惠美貌的妻子和聪明伶俐的一对双胞胎儿子,还只是第一步而已,大招只怕还在后面。 沈鹿呦的花车刚到达栀子林外,就有人向里迅速通报。 此时的栀子林,每棵栀子树都被披上了彩色丝带,花团锦簇,挂着灯笼红福,大双喜字,一片喜乐。众宾客在管家方默存的指引下,一起来到默府门外迎接新任王妃沈鹿呦。 新娘子的花车甫一钻出栀子树林,众人就一片鼓掌。只是,花车停稳后,轿帘挂起,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坐在车厢里,却不见新郎来搀扶新娘下车。 众人于是开始叫嚷“默王呢?”、“新郎官呢?”、“怎么不见来接新人呀?” 突然,一束烟花冲天而起,默府人员开始在府门外燃放烟花,方默存站到人群面前,大声喊道:“诸位请看霆钧阁顶” 众人于是一起扭头,望向东边的霆钧阁,远远地,大家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 有些见过世面的来宾恍然大悟,激动地大叫起来:“翼飞!默王要翼飞行!” 会颖人已经太久没有看到过翼飞行表演了,很多人对于翼飞行只是听闻长辈们谈起过。 翼国近些年战争不断,国力衰微,大型庆典已几乎完全停办,加之闾丘羽、周致夫妇为人低调,三位殿下的生日都只肯在小范围内庆祝,翼飞行虽然还进行,却只在王宫里飞一飞而已,外面的人很难有机会目睹全程飞行。 想不到,今天有幸在默王的婚礼上,目睹默王的翼飞行,而且是从会颖最高建筑霆钧阁顶起飞。 激动过后,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关于风向、关于难度、关于飞行路线等,大家开始为默王担心起来: 首先就是落点的精确性。从霆钧阁翼飞行至默府前,其难度要比单纯从霆钧阁滑落下降至王宫内要难很多,王宫很大,也很空旷,单纯从霆钧阁翼飞降落,不拘哪个宫苑皆可,技巧只在早早打开背后的降落伞。 但是,从霆钧阁飞至默府门前降落,其精确性的要求就高多了,弄不好别说飞到默府来,说不定直接掉前面栀子树林里也不一定。 其次是飞行的距离。翼飞行的距离往往由起跳高度决定,想要飞得越远,就要站得越高,往往滑出两尺距离,就不得不降落一尺高度。 因此,翼国闾丘狐时代的翼战士,往往都是从高山出发,扑向山坡或原野上冲杀的两军,凭速度和高度进行快速斩杀,一击即走。 但是,此刻计算霆钧阁的高度,再估计一下霆钧阁与默府之间的距离,这样的高度显然不足够。 好在今天的风力不小,风向逆吹霆钧阁,估计默王在选婚礼的日子时,也是预测过风向的。 但总体来说,这次默王想要从霆钧阁到默府之间进行翼飞,难度不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次危险的飞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婚翼飞 宾客之中,知道今天默王要翼飞行的只有王后周致和她身后的杜嬷嬷二人。 默王闾丘渐当初向王后周致提出,他与沈鹿呦的大婚之日要从霆钧阁进行跳飞,王后周致当即表示不同意。 从霆钧阁跳飞的传统来说,一直以来,各位殿下们生日,尤其是世子生日,往往有从霆钧阁阁顶跳飞的习惯,甚或是一种要求。 但是,婚礼方面,历来却只有世子或者王上大婚时,才会从霆钧阁进行翼飞行的。 对于其他殿下的婚礼,王室既不要求王子殿下进行翼飞,也不提供霆钧阁进行起跳。默王现在的身份,不仅不属于殿下,只是一个受封的王亲而已,其实是根本无权在婚礼上使用霆钧阁进行翼飞行的。 可是,默王闾丘渐显然有备而来,他当即质问王后周致道:“请问弟妹,霆钧阁是你周家祭祖的地方,还是我闾丘家祭祖的地方?你周致可以上去霆钧阁,我闾丘渐凭什么不能上? “大婚之日我要祭告我闾丘列祖列宗,告诉他们闾丘家没有断绝,我这最后一脉现在有后了,还是一对双胞胎儿子呢,你这外姓之人有什么权利拦阻我使用我闾丘家的祭坛呢?” 王后周致许久无语,最后还是同意了默王闾丘渐大婚是从霆钧阁跳飞的要求。 这个件事情,王后周致严令杜嬷嬷,不得向勇烈将军周却透露。周致担心,王兄周却若得知默王闾丘渐对自己如此目中无人,如此冒犯,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因此,默王将从霆钧阁上翼飞一事,今日出席婚礼的来宾中,就只有周致和杜嬷嬷二人知晓。 几束烟花尽后,各位来宾看到霆钧阁上那个黑点似乎动了,于是,也约略知道,刚才的烟花是打给霆钧阁的信号,是通知默王,王妃到了。 人们开始安静下来,有人屏着呼吸,有人踮着脚尖,有人手搭凉棚,人们一起仰头望向霆钧阁,紧张地望着那个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人们已经渐渐看清,天空飞着的黑点渐渐变红了,默王穿着的是一件红色的新郎翼装,最让大家感到刺激的是,默王手脚都在齐齐释放彩烟,远远看去,他像是正牵着一条彩虹飞向默府,人群开始骚动、欢呼。 将至默府时,默王背上的伞花撑开了,上面红梅朵朵。默王几个奔跑,准确地、稳稳地降落在默府门外,人们齐声喝彩,欢声雷动。 默王脱下翼装,笑吟吟走至马车前。 在默王整个飞行过程中,沈鹿呦一直用手撑着盖头一角,紧张地观看他翼飞,默王飞行时的潇洒姿势让她既刺激又担心,直到默王平稳落地,沈鹿呦眼中满满都是喜欢与爱慕,直到看见闾丘渐向自己走来,沈鹿呦赶紧低下头去,用盖头彻底遮住自己的脸。 默王牵着佳人之手下了车,接着,在大家的起哄下,抱着沈鹿呦迈过默府门槛,最后交由媒婆将沈鹿呦送入洞房,暂享安宁。 周却在角落里找到周致,恼怒地责问她,在这样敏感的时期,为什么竟然同意默王从霆钧阁翼飞?!这是只有世子和王上才能享受的待遇,默王此举,分明就是要昭告翼国民众,他就是未来的世子,未来的翼国君王,他已经在行使世子和王上的权力,享受只有他们才能享受的待遇! 周却气呼呼的,喜酒也不喝了,提前告辞走了。 但是,婚宴的喜乐气氛并未因周却的离去而受到丝毫影响,沈鹿呦那对五岁的双胞胎儿子,此前已经认同了自己的闾丘王姓,如今,方默存带着俩兄弟看过各自气派奢华的住房、书宅后,他们又很快认同了自己的新家。于是欢笑着在默府前后院之间飞进飞出,林鸟一样穿梭于宾客中间,被人问及姓名,总是很热情地自我介绍,自己名叫闾丘又刀、闾丘又俎。 和会颖所有的酒会宴席一样,天怜公主的到达成为全场高潮,十九岁的她明眸皓齿,艳光照人,甫一出场,立即吸引了全场目光。 天怜公主这次带给大家的是一个同心发型,黑发与红色头绳一起编出两颗心形图案,极为应景,立即引发现场一群名媛的围观,大家立即对这个同心发型的编织要点展开了讨论,天怜公主则微笑着,耐心等大家研究她的发型,然后在大家讨论技巧要诀时适时做出提点。 等这群名媛满意散去,才轮上会颖的公子哥们上前,项援和雪国使节萧凡二人当时都正想迎上前,却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对方,项援赶紧闪躲,萧凡则当机立断,马上横穿人群向他而去,于是二人一个东躲西藏,一个东扑西抓,就在默府宾客间玩起了捉迷藏游戏。 皆因项当年为天怜公主设计天怜府获得报酬,一百一十八个梨花木雕人头发型,萧凡当年费尽唇舌,才从项援这里重金购得,后来,运回雪国王都定足,收藏在自己书房密室,途中还遭遇了劫匪。 可不曾想,萧凡再次回来翼国王都,担任雪国驻会颖使节后,听说项援还在出售门票,接待观摩那一百一十八个梨花木雕人头发型的人。 那么,萧凡重金购得的木雕人头发型,和项援如今收藏在府内的发型,一定有一方的是仿制品。 究竟萧凡带回雪国的那一百一十八个梨花木雕人头发型是仿制品,还是项援如今收藏在项府中的人头发型是仿制品,萧凡很想问清楚项援。 因此,二人每次见面,都成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一个见了对方就躲开,一个见了对方就往前扑。 坐在角落的王后周致目光扫过一个大肚子女孩,开始没在意,却忽然有似曾相识之感,她心中一动,目光重新锁定那个女孩,只见女孩白色连衣长裙,正挺着大肚子,指挥两个厮摆弄花盆,周致心中一惊,这不是北大街临水坊的那个卖花姑娘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车水马龙 王后周致再一次扫过可心的面容,她再一次心地确认过,眼前的姑娘确实是那个北大街花店的姑娘,她们曾在临水坊的阶上面对面说过话,周致对于可心的容貌记忆犹新。 只是,这个临水坊的卖花姑娘可心现在大着肚子,明显是怀孕了,已有六、七个月的样子,王后周致不免有些吃惊。 周致算算日子,闾丘闵幽离去已经半年多了。于是,王后周致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跟随着可心,观察着她,很快,她就注意到了一个伙子,他总是跟在可心身后,总是一张灿烂的笑脸,尽心竭力地听她指挥,摆搬花草,中途还不忘扶着可心坐下来憩,又跑去向默府人讨来茶水给可心喝。 这个殷勤的年轻人,正是伊三公子——伊玉诚。 这一天,王后周致的目光一直不为人觉察地留意着可心和伊三公子。 夜晚降临,喧闹了一天的默府终于安静下来,宾客们逐一告退,累了一天的仆佣匆匆打扫收拾院落后,也渐渐安静了。脱下新娘装,换了粉色睡衣的沈鹿呦,雪颈秀发,越发妩媚性感,浑身每个毛孔和线条都流淌着成熟女人的诱惑。 “谢谢你给我一个婚礼,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闾丘渐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之后拥住了她。沈鹿呦将脸贴在闾丘渐胸前,听着他胸膛中强有力的心跳。 忽然,沈鹿呦觉得脖颈处湿漉漉的,一抬头,原来是闾丘渐哭了。沈鹿呦轻抚他的肩头,希望能抚慰他,闾丘渐的泪水却流得更快了,最后,他竟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沈鹿呦想起那天秋凉馆后院,在那棵已经老死的栀子花下,他也是哭得这么伤心。 “十九年前,五弟闾丘羽登基与大婚同日举行,我也是这么哭的,彻夜哭泣,哭了通宵。”闾丘渐突然哽咽着说。 沈鹿呦僵住了,她想不到闾丘渐心中竟有这样深的苦痛,而且,在他们新婚的第一个晚上,他就愿意告诉她。 “知道十九年前那场刺杀,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沈双为了救我,死死抱住刺客,我才有机会逃入一个农家院躲起来。刺客很快就追来了,他到处翻找,甚至连院子里蓄水的大水缸,都拿刀在水里捅过了,他始终找不到我。于是,他就放火烧院,然后守在院门外,想把我烧出来。大火眼看就要烧到我了,我当时躲在茅房里,为了活下去,我只好跳入粪池,藏身毛石板下。 “刺客一直等到院子被烧成一片废墟,也没看到我,这才离去,我才敢从茅坑里爬上来,浑身都是屎尿和蛆虫,我干呕着跳进水缸洗过自己,回到府中就开始发烧,七天七夜后醒来,就听说沈双死了,父王驾崩了,世子、三弟、四弟全部遇害,五弟闾丘羽将在第二天登基并大婚。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与谁争什么。我对王位和天下都没兴趣,我只想一辈子在秋凉馆琴棋书画,听风赏月。可是,他们害死了沈双,沈双为救我死了,死得那么惨。 “当五弟和周致洞房花烛时,我却万念俱灰,痛不欲生。那一夜,我发誓,我再不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从此,我只要我为刀俎,人为鱼肉。我要为自己和沈双,为几位王兄王弟,还有父王,讨回公道!” 夜已经很深,闾丘渐拥着沈鹿呦,流着泪讲完他的心声。很久很久,房间里很安静,沈鹿呦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云层遮遮掩掩,悄悄提醒房内的新人,今晚是洞房花烛夜。 沈鹿呦偷偷望向闾丘渐的眼睛,那双褐红色的眸子里有两簇火苗,但那只是残余的怒火,而不是欲火。渐渐地,就连那两簇残余的怒火也熄灭了。他们的目光相遇了,闾丘渐忽然别开了目光,沈鹿呦心中黯然而叹。 忽然,闾丘渐站起身,背对沈鹿呦,给自己倒了杯水,正要仰头喝下时,沈鹿呦拦住了他。沈鹿呦拿过水杯,看到杯中的水在渐渐变为粉红色,那是她曾经给他喝过的催情水,再过一会儿,水色就会变清回去。沈鹿呦把水泼到地上,抱起一床锦被,离开寝房,独自来到沈双那间房,临去不忘对闾丘渐道声晚安。 天快亮时,从沈双那间房传出轻微的鼻息,新娘沈鹿呦睡着了,度过了她在默府的第一个夜晚,她的新婚之夜。 连续多日,默府门前车水马龙,访客不断。默王闾丘渐容光焕发,偕同王妃沈鹿呦,迎来送往。 王妃沈鹿呦仪态优雅,举止大方,每有客来,总是一脸微笑,应酬得体,闾丘渐则总不忘唤出一双公子,牵着他们的手,将他们引荐给访客,然后,再为他们一一介绍来人,这个是司寇府的,那个是宗伯府的。 两位公子唇红齿白,彬彬有礼,已能约略见到乃父年轻时“会颖四公子”的风采。 闾丘渐在庭上一声声“刀儿”、“俎儿”地召唤一双孩子,自豪满满,拜访的人群于是也顺便询问了解了两位公子的名字——闾丘又刀、闾丘又俎。 其实,早在婚礼之前,随着默王的重新开声,会颖南郊的默府就已不复以前的清幽和安宁。翼国一众文臣武将,对默王重新开口讲话的消息极为敏感,大家立即意识到,在闾丘一族风雨飘摇、无人为继之时,开口说话的默王不异是一根定海神针,中流砥柱。 于是,一夜之间,地处南郊偏僻之所的默府就热闹了起来,车马往来稠密,有人见此情境不解地问:“南郊开新楼了?”以为有新的声色场所在南郊开张了。后来知道沉默十九年的默王闾丘渐忽然开口说话了,自然也是一惊。公卿们遂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拜访默府。 默府管家方默存着人将府前那片栀子林中的道路进行了拓宽,原来只能单行一辆马车,拓为可以两辆大车并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无以为策 自从三殿下闾丘云在躲避王位,出逃西岐郡,最终在那里分封为磬王,这些日子来,闾丘一脉后继无人的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公卿大臣的心上,让众人苦恼非常。人们不知道这延续了三百多年的闾丘家的翼国将何去何从,人们从没想过翼国某一天会失去闾丘家的指引。 可是,一连串的王室惨案,闾丘一族风雨飘摇,眼看已是人丁凋零,无以为继,众大臣只看得目瞪口呆,却束手无策,一颗颗心像风雨中无助的树枝树叶,东倒西歪,狼藉满地。 如今,天可怜见的,就在闾丘氏即将倾塌之际,正处危难之时,默王闾丘渐披挂上阵,明确表示愿意担纲国家之难,引领翼国重上大道! 更令公卿和各位朝臣激动满意的是,默王闾丘渐还有一双聪明伶俐、俊俏可爱的公子闾丘又刀、闾丘又俎助拳,更加之会颖百年会馆秋凉馆馆主沈鹿呦掠阵,这样一家四口的组合,让众人的心忽然就安了,就明朗了,觉得天总算晴了,翼国的前途终于不再灰暗不明了,大伙儿总算能长舒一口气了。 大婚之后的默王闾丘渐,第二天起,就开始携沈鹿呦一起,逐一回访拜谢参加婚礼的朝廷各位大臣和会颖各界名流。 拜访之时,所携一应礼物均由新婚王妃沈鹿呦选备,默王闾丘渐从不用操心,当真是默王的贤内助。 当默王闾丘渐在前厅与主人寒暄议事时,沈鹿呦就会进入后堂与夫人、姐们展开外交,她的优雅大方、温柔得体给默王闾丘渐拉到了不少女性支持者,而这些每个家庭都有的女性,又反过来为默王闾丘渐增加了很多要界的男性支持者,短短时间,默王闾丘渐声誉雀起。 朝野内外已基本达成共识,虽然弟位兄袭有悖祖制,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翼国王位虚悬过久,势必影响社稷安危。 既然闾丘羽的后人无以为继,那么,默王闾丘渐作为先王闾丘羽的二哥,是目前血缘与先王最相近的人。 且默王闾丘渐儒雅风流,年轻时候就有仁名和贤名,王妃沈鹿呦及两位殿下又都温柔可爱,由默王接掌翼国,于翼国长远发展,当属最佳选择。 于是,默王闾丘渐登基,在大多数文臣眼中,已无异议,剩下的似乎只有时日与择日的问题了,早有阴阳八卦先生,自荐上门,愿为默王筹措,就连宗伯府的人闲聊,内容多也是登基大典的仪式与主持了。 但少数几位重臣,也在担忧周家的反应。 毕竟,翼国兵权是在周家手上,缺了武将赞同,只有文臣拥戴,谁做王上都难免吃力。 而他们几次试探周致,王后周致的意思都是暂缓,说磬王闾丘云在只是暂时避位,放他一年半载在外历练,之后再回来即位。 几位重臣于是担心默王闾丘渐操之过急,引起翼国分裂,甚至激起兵变,又想劝说默王。 但默王闾丘渐怎肯再拖,他要的是快刀斩乱麻,只恐夜久生变,因为难保磬王闾丘云在现在虽然屁事不懂,有一天却忽然想通了,跑回来要即位,那他到时候还得料理云在,弄不好这些年的积蓄与努力可能前功尽弃, 默王闾丘渐动作频繁,外界纷纷扰扰,瑞香宫不是没有耳闻。周却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差一怒拔剑,强行兵变了。可是,妹妹王后周致不放话,他不敢,不愿,不舍。 拔剑就会伤人,到时候伤得不仅是闾丘家的人,也会伤了妹妹王后周致的心。 周却说:“王后,你现在是在坐以待毙,坐等闾丘渐将绳索套上你的脖子。你知不知道外面在传什么?你知不知道默王在跟那些人说什么?说你夫君闾丘羽当年就是靠屠杀兄弟才登上大宝的,王位本来就该是他的,他今日只是拿回他应得的。” 周却又说:“妹妹,现在,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不是你一个人的存亡,是我们周家所有的人,甚至连老父的性命,都已系于你的一念了,你的一念之差、一念之仁会害死一大批人的。” 周却再说:“致儿,我们除了举兵变天,已经无路可走。现在不是我们要变,是人家已经把刀伸过来,架到我们脖子上了,你还要我们跟你一起伸着脖子等吗?现在还来得及,虽然局面已经与王上刚刚驾崩时相差甚远,但也还是可以一拼的。早点拿主意吧!” 周却刚走,天怜长公主又来了,她看到王嫂周致案头堆满奏折,翻了几本,均是举荐默王闾丘渐登基,附议者众,他们批驳反对王后周致的王位暂缓与拖延政策,语气较为委婉的,也主张默王暂代、暂摄王位,待磬王回都,再行让位。 天怜公主说:“这怎么可能?二哥一旦登基,怎么可能再将王位还给云在。只怕他今天代摄王位,明天就会发兵西岐,踏平石头城。王嫂,千万不能让他得逞啊!他现在到处说当年是王兄害了众兄弟。王嫂,当今之计,应把云在召回,命他接位!” 王后周致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这些,像入了定。周却和天怜公主都以为她没有听进去,其实她心中很苦。 难道真去把云在抓回来吗?她答应过云在,答应过辜为先,放云在在西岐平安成长。把云在抓回,强行放上王位上,看他在上面因害怕而哆嗦,她这个做母亲的于心何忍?万一他在这个吃人的宝座上发生什么意外,或者,倔强的他又像上一次那样以自尽对抗,可如何是好?云在已经是她和闾丘羽最后的血脉,不能再有任何差错,她不可以冒险。 那么,她真的要听周却的,自己坐上翼国王位吗?这个提议甚至连辜为先都曾向她提过,可是,那样她怎么对得起闾丘羽?将来九泉之下她怎么有脸去见他? 可是,她又怎么对得起养大她的父兄和周家人呢?还有那些这么多年来,忠心耿耿,辅佐闾丘羽的人,默王一旦登基,一定会把他们铲除的。 王后周致想来想去,竟没有一个万全之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心有猛虎 王后周致犹豫很久,还是告诉长公主天怜公主道:“倾珞,我相信你王兄,他不会骗我的,他曾向我说过,先王驾崩前一晚,就有雪国说客找到他,提出辅佐他登极,条件是他能北與几个重镇割让雪国。 “你王兄当时觉得雪国说客纯属无稽之谈。因为翼国传统,王位传嫡传长不传幼,而他上面不仅有世子,还有另外三位王兄,怎么也轮不到他。岂料,两天之内,世子及三王兄、四王兄竟接连亡毙,一个被刺杀,一个暴死府邸,二王兄闾丘渐也险些遇刺身亡,却从此不肯开口说话。众大臣于是推举他这个最幼的殿下接掌王位,他也没有想到。 “登基之后,你王兄曾悄悄启动王机处调查当年几位王兄的死,结果,王机处从此失去联系。如果几位王兄的死是他所为,他又何必启动王机处呢?” 天怜公主安慰了一番周致之后,离开了瑞香宫。 天怜公主走后,周致想起了可心的事。她不敢让周却去查可心,想了想,于是坐到案前,铺开纸笔写了几行字,用红笺信封装了,让杜嬷嬷悄悄给霆钧阁的陆公公送去。 这一天,默王闾丘渐觉得,该是拜访天怜府的时候了。虽然他知道沈鹿呦和自己这个王妹很是交好,但他还是决定自己独自去天怜府。因为有些话,还是他们兄妹私下说比较好。 只是,当默王闾丘渐和十九岁的天怜公主两个人,隔一条长桌坐在空阔的天怜府正殿时,看着这个容如皎月、花枝招展的妹妹,他突然有一种时光茫茫,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感觉。 默王闾丘渐犹记闾丘倾珞初生时,是一张的、粉拳一样的脸,一眨眼竟已十九岁了,闾丘渐意识到自己这沉默的十九年,错过了生命中一些重要的东西,而正是这些东西,造成了现在大厅中隔阂而压抑的气氛。 默王闾丘渐喝着茶,满腹心事,忽然被茶水呛了一下,于是“咳咳”地咳嗽起来,一直咳到脸红脖子粗,忙得天怜公主赶紧跑过来给他捶背。 默王闾丘渐惊恐地发现,原来,沉默可以成为一种习惯,一种气质,一种性格,甚至是一种顽疾,像癫痫一样在关键时刻发作,让他无从作声。十九年的沉默,不是他突然想改变就可以轻易改变的。 默王闾丘渐回想这段时间,他在众臣之间能够做到长袖善舞,今日面对天怜公主竟找不到话题可谈,可见,自己心中对天怜公主这一票十分重视。 事实是他不得不重视,现在闾丘氏在王位继承的问题上,可以说只有两票,除了自己这一票,另一票就是妹妹闾丘倾珞,如果天怜这一票投出的是否决票,那么,他登基为王的计划就会遇到很大障碍。 默王闾丘渐开始后悔没有带沈鹿呦来了,如果鹿呦在场,今天的气氛不会这么难耐和尴尬。 想到沈鹿呦,默王闾丘渐忽然想起了沈鹿呦给天怜备的礼物,于是放下茶杯,双手一拍,默府跟来的厮闻声从厅外进来,呈上了礼盒。闾丘渐暗舒一口气,说道:“妹妹,这是你二嫂特意给你备的礼物。” 府中仆人接了,呈给天怜公主。天怜打开看时,识得是乌国产的手工珠花,有二十几样,用来簪发的。朵朵珠花明媚灿烂,匠心独具,自也价值不菲。有几朵珠花,天怜一瞥之间,已经想到如何配以发型了。 沈鹿呦那样玲珑剔透的人,加之又很了解天怜,她为天怜备的礼物,自是能配到天怜的心坎上。 只是,天怜公主心知,默王闾丘渐和王妃沈鹿呦的这份礼不是她轻易能消受的。 “谢谢二哥、二嫂,我很喜欢。”天怜长公主命人收了盒子去,仆人们都退下了,厅堂里又只剩了兄妹二人,“二嫂忙什么呢?还有两位侄子,怎么不一起带来玩呢?” “改日让你二嫂专程带他们来拜访你。昨天老师给刀儿和俎儿布置了功课,二嫂今天在府里监督他们做功课呢。”默王闾丘渐说着,脸上不由又浮起了发自内心的自豪。 “好的。”天怜公主笑着点点头,厅堂里重新沉寂下来。 默王闾丘渐想,该入正题了,于是说道:“妹妹,咱闾丘家的王位一直这么空着,不知道妹妹有什么想法?” 默王闾丘渐特意强调王位是“咱闾丘家的”,一来暗示天怜公主,只有他是和天怜公主同姓闾丘,是真正的一家人,别人其实都是外人;二来他用一个“咱”字,拉近了与天怜公主的距离。 天怜公主道:“二哥别急,王位也不会空太久的,云在只是去西岐郡历练一段日子,很快就会回来接五哥的位子的。” 天怜公主语气间似乎并不认为王位空着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她刻意强调,位子是“五哥的”。 天怜公主这样一番对“五哥”闾丘羽明显维护的话,显然激怒了默王闾丘渐,但是,他竭力控制住了自己。他看着天怜公主的脸,静了一会儿,忽然问:“妹妹,你知不知道你三个哥哥是怎么死的?” “不是说是遇到了刺客吗?” 默王闾丘渐点头:“那你知不知道,刺客是哪里来的?” 天怜公主摇头。 “是你五哥派来的,害死几个哥哥,自己登基为王。”默王闾丘渐道。 “五哥不是那样的人,再说,这事也没有证据。”天怜公主不以为然。 “没有证据就是证据!只有王做的事才不会有证据!”默王闾丘渐激动起来。 “二哥,按你这样说法,岂不是天下没证据的事都可以说成是五哥做的?”天怜公主反驳。 默王闾丘渐霍然起身:“那你问周致,她敢用云在的命发毒誓说不是老五做的吗?” “关王嫂和云在什么事,”天怜公主不满道,“这事五哥启动王机处查过,结果王机处也没查清。” 天怜公主话到嘴头,没说王机处自此十九年失联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图穷匕见 默王闾丘渐冷笑道:“王机处设立以来,就没有他们查不清的事,除非凶手是最高权利者。历史证明,当真相不被发现时,杀人者就只有一个。” “二哥,你这是强词夺理。”天怜公主道。 默王闾丘渐忽然发了狠,扑到天怜公主桌前,双手撑桌,逼视着天怜公主道:“是不是我找到证据,证明是老五做的,你以后就支持我?” 天怜公主呆住了,这个问题是她以前没有考虑过的。因为她始终认为,她五哥闾丘羽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今天面对默王闾丘渐这样信誓旦旦的质问,她不得不也问问自己这件事情的可能性了。 思考片刻后,天怜公主有了结论,她说:“二哥,我只相信我自己眼睛看到的。我没看到五哥杀人,也没听五哥承认过他杀人,而我这么多年认识和了解的五哥,绝不会做出残害同胞兄弟的事情,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现在指证五哥杀人,就算拿出证据和证人,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五哥已经死了,死人是无法和你的证据、证人进行对质的,这样对五哥不公平。” 默王闾丘渐被天怜公主一番言辞说得一时语塞,好半晌,他才摆手说:“好好好,那我们跳过此事不谈。既然你五哥已死,周致不过是个外人,你总不会帮着一个外人对付你二哥吧?倾珞,我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妹,你姓闾丘,我也姓闾丘,我们才是亲人,你说是吧?” 天怜公主沉默了。是的,她和面前这个二哥同父异母,有着很近很近的血缘关系。 可是,在她心里,不是只有血缘才叫亲人。 一起相濡以沫、生死与共的人,也是亲人! 她虽然称呼周致是嫂子,可是,王嫂周致于她,是母亲一样的养育之恩! 她一岁时,父王驾崩,两岁时,母亲媛妃也过世,以后就是跟着闾丘羽、周致一起生活。 生病时,是周致不怕传染,不辞辛苦,亲自照顾她,抱着她,哄着她。她长这么大,周致从来都不曾说过她一句重话。 为了保住她,闾丘羽不得不和亲飞雪公主,从而牺牲了与周致之间最珍贵的、一对一的爱情,周致从来也没有因此怪过她、怨过她一句,依旧那么疼她,宠着她。 今时今日,五哥没了,王嫂周致也算是孤儿寡母被人欺,她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背弃王嫂周致! 天怜公主这么想着,眼睛里就放出了坚毅的光芒,就连案下的拳头也悄悄捏紧了,只是嘴上什么也没说。 默王闾丘渐已明白她的心意,惨笑道:“是了,无论怎样,你始终是要站在你五哥五嫂那边的。只有你五哥才是哥,我这个二哥就不是你哥!” 天怜公主没接话,也不去看闾丘渐,双眼只是正视前方,她肚子里主意已定。 默王闾丘渐的眼睛已经在喷火了:“一样是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偏心?是因为我没有养育你么?我当时自身难保,靠装聋作哑十九年才活下来,不然我早就像你另外三个哥哥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了。十九年前,如果登基的是我,我一样会把你养育成人,我甚至会比你五哥更宠你,给你更好的生活!”闾丘渐说着,已经哽咽了,眼睛也湿润起来。 天怜公主心中有些不忍起来,她叹口气,抬头看着她二哥,想安慰闾丘渐,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天怜公主心想,二哥要是不来争这个王位该有多好,她就可以和这个二哥亲亲热热说话了。这么多年,二哥不肯说话,每次逢年过节她随五哥五嫂过府拜望,一家人都是沉默以对,几乎没有过任何交流。 现在五哥又没了,闾丘这辈就剩了他们兄妹二人,二哥肯说话了,本是一件开心事,他们本可以从此欢欢喜喜,坐一起说一些体己话,却想不到,兄妹二人要为王位的事情,弄到今日这般无言以对的田地。 天怜公主这么想着,就伤心起来,眼睛也慢慢红了。 默王闾丘渐坐回椅子,过了一会儿,忽然道:“倾珞,你知道北山泉在哪里么?” 天怜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吓了一跳:“二哥你说谁?” “北山泉。”闾丘渐道。 天怜公主脸色大变:“二哥,你认识北山泉?他在哪里?快告诉我!”天怜公主简直要急哭了。去年,第一场雪落那天,北山泉从天怜府告辞后,从此没了消息,后来听周致说,他又从天牢里凭空消失。 闾丘渐看着天怜,却不说话,似乎在沉吟什么。 天怜公主忽然浑身一冷,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闾丘渐:“二哥,北山泉在你那里?” 默王闾丘渐点头:“是我从天牢救出了他。” “二哥,你想干什么?把北山泉还给我!”天怜急得站起了身。 默王闾丘渐压低嗓音,推心置腹道:“妹妹,他可是行刺王上的要犯,被人发现要被斩首的。” 默王闾丘渐的语气里满是关心和替天怜公主着想。这是他刚才沉吟后做出的选择,在威胁与关爱之间,他觉得对天怜公主还是要选择后者。 因为刚才的对话经验让他体会到,自己和天怜公主的感情没有闾丘羽和她的深,这是导致天怜公主倾向于周致的原因,所以,他决定从关心的角度和天怜公主谈北山泉,兴许可以帮助他实现沟通。 默王闾丘渐的话提醒了天怜公主,她跌坐回椅子里,似乎这才意识到,北山泉那天从天怜府告辞后,是去行刺王上的。 只是一直以来,闾丘羽生前猜出北山泉和天怜公主的关系,临终特别交代周致要放人,而王后周致几次和天怜公主聊到北山泉,都只是奇怪他为何会从天牢里凭空消失,从来没有说过要追究的话。事实上,王后周致那天本就是着人去提北山泉准备释放的,这一切造成了天怜从来没有意识到北山泉身上是背了死罪的,一门心思只是寻找和打听北山泉的下落。 如今突然知道北山泉的下落了,天怜公主才猛一下意识到,北山泉是一个背着死罪的、天牢里的死犯,是一个活着也不能见光的逃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囚车已成 天怜公主只觉浑身冰冷,许久之后,她问默王闾丘渐:“二哥,你想怎样?” “倾珞,别这么说,我们是亲兄妹,互相帮忙是应该的。”默王闾丘渐淡淡地道。 北山泉在默王闾丘渐手上原本是一张“很简单,支持我登基”的条件牌,但是,临出牌时,默王闾丘渐将他换成了一种亲情打法。 天怜公主想了想,说:“二哥,我要见他一面。” 这自然早在默王闾丘渐预料之中,他愉快地道:“好说,等二哥给你安排。” 默王说完,在不拖延,起身告辞。 天怜公主没有起身送客,默王闾丘渐离开已经很久了,她依旧呆呆地坐着,就这样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又坐了好久好久。 醒儿、细儿等几个丫头几次悄悄探头,都只看到天怜长公主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里,不说话,也不动弹。 丫头们不敢上前打扰长公主,只得悄悄站在远处,细心留意着长公主。 表面看上去安静无比的天怜长公主,此刻心中却在翻江倒海。对北山泉的思念像潮水一样涌来,淹没了她。她现在迫切地想见到北山泉,问他为什么要刺杀王上,问他和默王究竟是什么关系,问他是不是还安好…… 只要北山泉愿意认错,只要他能给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她愿意原谅他的刺杀行为,与他从此退隐江湖,毕竟王兄不是死于他的刺杀,这是让她最庆幸的事情,是上天、是王兄闾丘羽对她最后的恩宠。 两行泪水流出了天怜公主的眼眶。 已经三天了。三天来,天怜公主大部分时候都和默王闾丘渐刚刚离开时一样,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天怜府的正殿里,直至深宵。所有活动都已取消,所有客人都被婉拒。 殿里空荡荡的,陪伴天怜公主的,只有茶盖碰响茶碗时殿堂四角传来的回音。天怜公主当初给项援的设计要求,就是要能在正殿举办容纳上百人的酒会,加上连接出去的花园,可在夏日举办数百人参加的聚会。这样空阔的殿堂,三日来却只坐着天怜公主一个人。 殿门敞开着,盛夏的风,好奇地进殿溜达一圈后又去了,热情而莽撞。从天怜公主坐着的位置望出去,可以看到花园里的鲜花虽然依旧锦簇,但残色已显,花瓣张牙舞爪,在最后的迸放间,露出慌张与浮躁。霞光、日光、月光、星光、夜光在一日之中轮番抚扫草坪,为它化出深浅不同的妆色。 天怜公主让自己的心在这一片浮光掠影里,沉静为一块石。 她首先需要想明白,北山泉为什么会在她二哥手上? 天怜公主首先排除了北山泉是奉默王之命刺杀王上的可能性。 北山泉为什么会刺杀王上,这一点天怜公主想不明白,这件事北山泉事前并没有和天怜公主商量过,只是暗示过她,他必须做一些他应该做的事情。天怜公主了解北山泉的性格,他自己认定该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 北山泉一身傲骨,不是任何人能够收买的,金钱美色,地位前途,所有这些世人眼里看重的东西,都不能让北山泉心动。 北山泉常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样的北山泉,只会凭自己的品格和思想行事,不可能为利卖命,这也是天怜公主深爱这个人的原因,她欣赏他的傲骨。 所以,天怜公主不认为北山泉刺杀王上,是为了默王闾丘渐。 既然北山泉不是默王的人,那么,默王为什么要救北山泉呢?仅仅是因为他也恨闾丘羽,也想让王上死,与北山泉同仇敌忾吗? 因为同仇,就不顾引火烧身,从天牢里救一个刺杀王上的死罪的重犯吗? 默王闾丘渐不可能仅仅出于同情和同仇就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吧。如此,答案就很明确了,默王闾丘渐救北山泉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她这个长公主。 天怜公主回想了一下二哥默王闾丘渐的说辞,“我们是亲兄妹,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她的这个二哥默王闾丘渐真的是为了帮她才救北山泉的吗?天怜公主不觉得她这个二哥默王闾丘渐真的关心她。 这么多年,二哥默王闾丘渐对她的成长基本不曾闻问过,当年,大臣中要求派她和亲、以退敌兵的朝议甚嚣时,并不见他二哥默王闾丘渐有什么表示,照天怜公主对默王闾丘渐的猜测,若当时为王的是二哥闾丘渐而不是五哥闾丘羽,她可能就被强行做通思想工作,为国过民、送去和亲了。 还有一点说不通的地方,默王闾丘渐若果真是为她而救北山泉,为什么不暗中通知她一声呢? 大半年的时间,一个消息不给她,让她牵肠挂肚,到处查访,却在这一刻因为闾丘渐登基为王的问题,兄妹二人发生分歧了,默王闾丘渐才说出这件事。 北山泉是被闾丘渐当牌打出来的,他是默王的底牌! 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讲,闾丘渐确实是为她天怜公主才去救北山泉的,但他不是出于关心,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压制、对付天怜公主,有了北山泉就等于掐住她的咽喉。 天怜公主这么想着,就感觉呼吸不畅起来,她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动走动,但是大殿地板上一块块巨大的青砖,让她有一种随时可能踩到机关的感觉。 默王闾丘渐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关注并设计她的,她毫无所觉。此刻,她的囚车已成,她已端坐其中,她周围的重重机关布置已就,只要她妄动一下,机关就可能被启动。于是,默王摘下手套和帽子,露出他的手段和假发,向她亮明了底牌,而她,却只能这样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天怜公主不敢找人帮忙,不敢和王嫂商量,不敢派人监视跟踪闾丘渐,不敢和任何人讲。她生怕自己的妄动带来任何差错,导致她今生再没有机会见到北山泉,她不可以冒任何风险,不可以让北山泉有一点闪失。 因为,她承受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信物在手 天怜公主依照默王闾丘渐的要求,在天怜府内等待了三天,这三天里,她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半夜三更一点动静她就会醒来,以为是二哥默王闾丘渐找她来了。 天怜公主告诉自己,她必须像石头一样等待,这是艰难的时刻,难熬的时刻,但她必须忍耐。 她必须独自面对默王闾丘渐,面对这个城府很深、斗争经验很丰富、年龄是她两倍的二哥。 她一再提醒自己,如今的她不是只有十四岁,不该再象当年面对和亲一样,只会躲在衣柜里哭泣。 如今,被关在柜子里的人是北山泉,她必须设法营救! 虽然她和北山泉都从未向对方言说过“爱”字,但天怜公主以为,他们的相爱是无需言表的事实。 今日,北山泉被困,就算他们之间没有这份相爱,她也该酬报那年她躲在柜子里时,北山泉为她连奏三天三夜的琴声。 第四天上午,天怜府门外来了一驴一人,毛驴又老又瘦,让人担心放几只鸡鸭上去就能压扁它,赶驴的人大概六十多岁,也是又老又瘦,须发皆白,连眼睛都是昏花的,被门房带进来时,差点被高大的门槛绊一跤。 老汉牵着毛驴在门外嚷嚷,非说是天怜公主雇他来的,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说是下定的信物。 若没有这柄匕首,看门的老冯头是不会把他带进来见长公主的,会当他是个疯子。 匕首银色皮鞘,薄而轻,绘着一只彩凤,笔法华丽,栩栩如生。匕身微一拔出已觉寒气逼人,看一眼都忍不住想打冷战,就算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这柄匕首不是等闲之物。 天怜公主抚摸着匕首半晌不语,这柄匕首正是她的“凰”。 王兄闾丘羽遇害那天,也就是去年冬会颖城第一次雪落那日,她打算进宫劝谏王兄,让他切不可轻易废后。当时,北山泉一曲未奏完,起身离去。她亦怀揣这柄匕首凰,命府内车夫老白备车,前往王宫,不料,半路上突然遭遇袭击。 醒来后,天怜公主发现自己已经莫名奇妙回到天怜府,天怜府并为周却的北关兵所围困,不得外出。天怜公主当时醒来,就曾检查过,发现自己携带的匕首“凰”不见了。 如今,八个多月而已,“凰”失而复得,身边事却已物是人非。 手持如此贵重的“信物”,天怜公主已知眼前人是二哥闾丘渐派来的,只是不懂她二哥派个赶驴人来,这玩的是哪一出,心中暗自奇怪。 果然,询问老人时,老人说他叫刘贵,是一个靠出租驴子为生的人,今日早上,他在南门口牵着驴等活干,有个“北山大人”给了他这柄匕首做下定的信物,让他来长公主府接活。 天怜公主摒退左右,问起刘贵这位“北山大人”的长相,刘贵说是四十多岁,矮矮胖胖,既不是北山泉本人,也不是默王和默府管家方默存的长相。 天怜公主再问刘贵,北山大人有没有说过是干什么活,刘贵回答说“北山大人”让他来长公主府驮一位姑娘回娘家省亲。 天怜公主沉吟一会儿,心下已经大致明白。于是,安排赶驴老汉到后门等,省亲的姑娘片刻即出。 刘老汉于是欢欢喜喜绕到天怜府后门候着去了。 赶驴刘老汉出去后,天怜公主犯了难,闾丘渐既指定她骑着毛驴出城,自然是要她化妆一番,像大街上一个普通姑娘一样,不露行藏。 可天怜公主从到大的化妆术,都是学习如何化得花枝招展,如今,却要她反其道而行,着实难为她。 天怜公主想了想,先摘了首饰,卸了妆,然后让贴身丫头细儿找烧火厨娘要来一身干净衣衫,自己换了,再梳一个普通发髻,初步形象已出,勉强达到要求,再用眼影把眼睛化得些,额头黯淡些,想想还缺一个斗笠,又着另一个贴身丫头醒儿去库房找,还真找到一个,是以前茶园有个茶娘送茶来时,落在天怜府里的,斗篷上还带着一圈遮阳纱,再好不过。 天怜公主嘱咐细儿、醒儿莫要乱声张,只静静等她消息就好,尤其要瞒着王后。细儿、醒儿约略知道长公主此去是幽会北山泉,也就答应为她守口如瓶,只嘱咐她早去早回,注意安全,有机会就报个平安的口信回来。 心思缜密的两个丫头不忘给天怜公主备了个包袱,交给等在后门口的刘老汉驮着,这样看上去既更像一个省亲的普通姑娘,又装了些攀缠和路上的用品。 刘老汉牵着毛驴,驮着天怜公主从东郊出发,穿过几条街巷,出了会颖南门,守门军卒都认得刘贵,看到驴背上戴着斗笠的天怜公主,并未上前盘问,只恭喜刘贵又接到生意了,刘贵高兴地答应。 毛驴出了南门,沿大路继续向南,一路上刘贵几次搭话,天怜公主只是不语,心想既是二哥的安排,自己且行且看即可。 果然,沿大路行了里之后,看到了那位给刘老汉下定的“北山大人”,带着一辆骡车,已在路边候了一段时间,三十多岁年纪,举止倒算沉稳得体。 “北山大人”付了刘老汉酬金,刘老汉回城去了,天怜公主上了骡车,“北山大人”亲自驾车,继续前行。 黄昏时分,二人投宿于店中,天怜公主想暗记一下店名,无奈店门上的牌匾被蒙上了黑布,显见得是不想让天怜公主知道。整个店是被包下的,除了天怜公主和北山大人,再无别的客人。 也没店伙计来侍候天怜公主,饭菜都是“北山大人”亲自端进天怜公主的房间。 天怜公主用膳毕,打开细儿、醒儿为自己准备的包袱,里面有两套换洗的内衣,还有一套茶具。 天怜公主遂喝了些茶水,洗涑后躺下,心中有些不安,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外住宿,且孤身一人,只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在外守护。 天怜公主以为自己会这么忐忐忑忑地一夜无眠,不料旅途劳顿,她很快就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少夫人当心 第二日天亮后,天怜公主被“北山大人”敲门唤醒。 用膳结束,还是不见店伙计,店门外已经候着一辆双轮马车,马匹虽不神骏,但马车比之昨日的骡车要高大宽阔。 车厢内有锦座靠枕,天怜公主乘坐其中,舒服许多,车内还备了换洗的衣衫,均是按天怜公主的身形尺寸以及日常穿衣习惯准备的,换洗过后,天怜公主感觉舒适了很多。 车夫已换了一个面容冷峻而沉默的年轻人,“北山大人”扶天怜公主上车后,交代车夫几句,马车就开了,“北山大人”自己却并未跟随。 天怜公主亦不多问,坐在车上能觉出车子忽而南,忽而北,忽而西东,自然是为了让天怜无法正确判断方向,天怜公主最后依着太阳和星星的方向,大致算出此行最终还是在向南而去,估摸着应该已进入南田郡内。 如此又是一日,中途换了一辆大马车,晚上再次投宿。客栈门匾依旧被布蒙了,依旧不见店家和伙计。 第三日清晨赶路时,客栈门外候着的已变成一辆四轮马车,车内装饰越发舒适,还有了一个卧榻,天怜公主可以躺在其中憩。 这样行了大半日渐近黄昏,天怜公主被颠簸得有些疲乏,在车厢中正自迷迷糊糊,忽然感到车厢停了。她掀起窗帘一角向车外看时,一片绿色的平原一望无际,马车停在一处开阔处,却并不是投店。 赶车人示意天怜公主下车,天怜公主挑帘看时,见有一男一女候在车旁,俩人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车边放着一个锦墩,二人见天怜公主挑起帘子,连忙上前侍候,口里轻唤着“少夫人当心”,扶着天怜公主下了车。这俩人在天怜公主面前虽自称奴仆,但其衣饰却实属考究。 不远处有一队马车,天怜公主默默数了数,共计八辆大车,均是八匹马拉的四轮车,除一辆马车上是阔大的车厢外,其余七辆马车,满满驮着的都是各色锦缎布匹,光是这几车锦缎,就够一个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令天怜公主惊讶的是,每辆马车上都竖着一根木竿,上面挑着一盏薄纱灯笼,灯纱上写着“北山”二字。整个车队由几十个劲装护卫拱卫着,每个人背后都别着刀剑。 天怜公主满腹不解,但她始终忍住不问,只依言上了八辆马车中有车厢的那辆。车厢内的装饰堪称豪华,笔墨纸砚俱齐,几本价值不菲的绝版书随便扔在车厢里,都是天怜喜欢的古谱诗词等,茶碗杯具均是足金,几案上一个黑玉镇纸恐怕就能买下半座城。 马队离开大道,上了一条侧路,虽是侧路,却休整得平坦开阔,可容两车交汇。 走出一程后,进了一处园门,路途风光一改几日来的单调,多彩柔润起来,花红柳绿,莺歌燕舞,水色山光,旖旎动人,沿途亭阁多有仆佣侍应,像是进了谁家的后花园。 天光渐暗,四围景色开始模糊不清,马车上挑着的灯笼被点亮了,“北山”二字闪闪发光,车队像一条河,穿过黑色的大地上,静静地向前流淌。 渐渐地,四围的灯火越来越多,天怜公主从车窗向外极目望去,她吃惊地发现,似乎方圆数十里,到处灯火都映照闪烁着“北山”二字,和马车灯笼上的“北山”二字一模一样。 天怜公主觉得自己像乘坐一叶舟,划行在黑色的河流上,水面到处飘荡着写着“北山”字样的火球,舟穿梭在这片浮浮沉沉的火球之间,推开这个火球,那个火球又飘了过来,黑色的水和红色的火球都看不见尽头。 忽然,马队停了,那一男一女再次轻唤着“少夫人当心”,侍候天怜公主下了车,另有两个劲装汉子挑着“北山”纱灯为天怜公主照路。 一股清凉凉的风吹来,天怜公主就着灯光看到了面前的波光,原来他们到了一处水岸边。不远处,一艘双层彩艇越划越近。 天怜公主登了船,上了顶层,凭栏望去,就发现不远处有一簇密集的灯火,彩艇便是朝那片灯火而去。 彩艇四围挂满“北山”纱灯,将彩艇照得通透雪亮,天怜公主有一种身处纱灯之中的感觉,自己驻足的这艘彩艇,俨然是最大的一盏纱灯,而这盏纱灯,不仅有“北山”字样,还有她凭栏其中。 天怜公主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巨大的满足感,一辈子,在标有“北山”字样的纱灯中,被收藏,被爱怜,被放在心上照亮,就这样就好。 彩艇行得两盏茶功夫,被一片芦苇荡所阻,停泊不前。此时,暮色已昏,水面凉风正起,吹动芦苇摇摇荡荡,似黑黢黢的一片卫士正戍守湖面。 过了一会儿,借着艇上的灯火,天怜公主看到有数艘舟荡出芦苇,向画艇靠来,每只舟的船头都挑着一盏“北山”纱灯。 各舟停稳后,天怜公主被扶着下了彩艇,登上其中一只舟,其余舟亦载了十数人,先后向芦苇深处驶去。 苇荡中的水路,隐秘悠长,芦花被一层一层拨开,一群又一群的水鸟被惊飞、火光头过纱灯照着芦花,加上水波和月光的折射,芦花幻化出粉色、紫色、绿色等各种斑斓色彩,神秘而美丽。 不知过了多久,水域霍然开朗,众人显已穿过这片芦苇荡,水中早有另两艘彩艇停泊于荡外,迎候众人。 于是,众人再弃舟登艇,各舟则重新钻入芦苇荡中,去接应剩余人员和物品。 一个多时辰后,彩艇终于动了,一路迎风而驶,速度也快了很多,天怜公主没觉得用了太久,船就停靠了。 在一片“少夫人当心”的轻声提醒中,天怜公主下了船,数十名仆佣挑着“北山”纱灯为她引路,她能感到脚下踩着的一条窄窄的栈桥,因为刚下船的原因,天怜公主觉得脚下的栈桥在水波荡漾簇拥下,似在微微摇荡。 栈桥不很长,仆佣扶着天怜公主慢慢行过,踏上了岸土,远处可看到盏盏“北山”纱灯亮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一生一世 人群簇拥着天怜公主向那片灯火行去,渐渐行近一处府邸,只见门楣高大,门匾上悬挂端正温润的三个大字匾额——“北山府”。 那个一路随来的三十多岁的女仆引天怜公主进了府内寝室,房间装璜华丽,用器精良,比天怜府还要华贵几分,单是梳妆台上楠木梳、琉璃箅、金步摇、血玉簪、金丝等一套三十六件梳妆用品,就是天怜府亦凑不齐的物件。 早有一群年轻丫头为天怜公主备好鲜花浴,侍候她洗涤后,又为她更换了清凉凉的薄丝衣。 “少爷泛舟未归,少夫人舟车劳顿,可先休息。”女仆妇微笑着,为天怜公主铺设好幔帐锦被后退下了。 天怜公主不清楚这些仆佣口中的“少爷”是谁,既然这里是北山府,到处都是“北山”纱灯,这少爷多半也是姓北山。可仆佣们为何又口口声声称呼她“少夫人”呢?难道这个北山少爷就是北山泉? 想到这里,天怜公主竟有些狂喜起来,她想起自己这一路南行,为的就是见北山泉一面。 可是,天怜公主没有看到北山老爷与夫人,她以前也不曾听北山泉讲过,他家在南田郡竟如此富庶。是夜,天怜公主在狐疑与焦虑中度过。 第二天一早,天怜公主是被啾啾乱鸣的鸟叫声吵醒的,她推窗望出去,好一派明丽的风光,远处山清水秀,近处柳暗花明,莺啼燕舞,花开雾绕。 天怜公主心情大好,穿衣出门,这才发现北山府是在一个岛上,沙滩上的沙极细,阳光下泛着微微的红光。 从岛上望出去,三面水天,湛蓝一色,只有东向却是无尽的荷塘,荷花开得正好,莲蓬低垂,荷叶舒展,荷花挺拔,花色娇艳明媚,花姿如众仙齐舞。昨夜她踏过的栈桥,木色新鲜,当搭建不久,正是伸向荷塘的方向。 忽然,清凉的风里,一叶舟从荷花深处荡出,满载莲蓬与荷花,荡舟人一身白衣,戴一顶斗笠,船艄尖尖的,像荷塘深处伸出的一枝花骨朵,直向天怜探来。只是几个轻划,舟已将至栈桥桥头,而天怜公主已然泪流满面。 舟上的白衣人虽然容色有些沧桑,还蓄了胡,但天怜公主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北山泉。 天怜公主再不犹豫,手提裙角,踩着栈桥向舟奔去,水边一群鸥鸟被惊飞起来,慌慌张乱叫成一片。 立在舟上的北山泉笑了,笑容里有憔悴,有爱怜,有思念,也有忧伤…… 接下来是漫长而短暂的三天。漫长得让天怜公主觉得这就是她的一生一世,她愿意就此老去,就此埋首这片湖岛。短暂得像惊鸿的一掠,让天怜公主觉得,这三天的时光时刻会飞去无踪,无处捕捉。她用呼吸与共来厮磨这漫长的一生一世,用朝夕相处来攀缠这短暂的片刻停留。 他们一起看太阳从湖上升起,一起看月光给水面洒满清辉,一起捕鱼捉虾,一起摘荷弄藕,一起吟诗作赋,一起饮酒吃菜。就连睡着的时候,天怜公主都要抓着北山泉的手,若是半夜醒来不见了北山泉,她就会惊慌失措。 北山泉在天怜公主的卧榻旁握着她的手,看她入眠,又在她醒来之前,重新牵住她的手。 这三天时间,天怜公主从北山泉这里弄清楚了他是一时冲动,自行去刺杀的王上闾丘羽,与默王并无关系,背后也无其他人指示,她同时也弄清楚了,北山泉被抓后,是默王将其从天牢救出,一直关在一处民宅的地下室里; 北山泉也从天怜公主这里得知,王上驾崩后,世子和二殿下先后毙命,三殿下避位,在西岐郡受封磬王,现在会颖城里默王正积极活动,想登基为王,掌政翼国。 而天怜公主来到红沙岛与他相聚,是因为她曾与二哥默王之间有过一次对话,默王希望她支持自己登基,而天怜公主选择和王嫂周致站在一起。 天怜公主向北山泉解释了自己不肯支持默王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默王一再说,闾丘羽是靠谋害父王刺杀几位王兄,包括刺杀默王而登上王位的,因此她担心,默王登基后,首先要做的一定是报复王后和磬王闾丘云在。 第三天夜晚,北山泉引着天怜公主上了舟,向湖中央荡去,渐渐地,四围只剩了黑幽沉静的湖水。北山泉放开木浆,起身将舟前挑着的一盏北山纱灯取下,吹灭了。 天怜公主正自不解,忽然一阵鸣响,不远处升起一片绚烂的烟花,一场盛大的焰火表演不期而至,借着焰火的光,可以看到几艘彩船停在前方水面,焰火正是从那里施放起来。 天怜公主仰头望着那些美丽妖娆的烟花,整个人都痴了,泪水在她光洁的面庞上汪洋成一片。 天怜公主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三天来,动辄流泪,开心时流泪,伤心时也流泪,这一生的眼泪似乎要在这三天里一股脑儿流尽。北山泉掏出巾帕,为天怜公主温柔地拭去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在天怜公主觉来,可能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她恍惚听到北山泉在她耳边说:“长公主,你该回去了。” 天怜公主睁开一双迷濛的眼睛,发现自己正偎依在北山泉怀里,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双手紧紧地攥着北山泉胸前的衣服。前方的烟花已消失,风里飘来淡淡的硫磺味,月亮正冷冷地当空悬挂,水面波光清幽,水汽泛着凉意。 “再呆一会儿才回去。”天怜公主把眼睛重新闭上,呢喃道,依偎回北山泉怀中。 “我是说回会颖。”北山泉抚摸着天怜公主的头发,声音低低的,生怕惊了水中的鱼儿似的。 “会颖?”天怜公主霍一下睁开眼睛,愣怔着,盯着北山泉。她费力地想了很久,似乎终于想起了会颖是什么地方,她低下头去,“我不回去!我们再不要分开!我们就这样一生一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我们一起走 “唉,”北山泉叹息一声,“这正是默王想要的啊!此岛在长公主到来之前并无什么北山府,我亦是数日前才被接到此地等候长公主,岛上设施和府邸都是专为长公主建设。默王费尽心机设计这个温柔乡,就是为了让长公主老死山水之间,从此不问国事,他就可以顺利登基了。” “怎么可能?!”天怜公主瞪起了眼睛,大声反驳,“王嫂怎么可能让二哥登基?王位是留给云在的。有王嫂在,二哥不可能即位。” 北山泉望着天怜公主的眼睛,在天怜公主澄澈的眼底,他看到了天怜公主对王后周致完全彻底的、毫无保留的信赖。 只不过,单纯的天怜公主对于朝堂争斗,庙宇诡计实在有些不大了然 北山泉摇了摇头,看着天怜公主的眼睛,认真地道:“长公主,翼国毕竟是你们闾丘家建立的,三百年来,一直都是你们闾丘家内部进行王国事务的管理,和王位的更迭传递,朝野也都是你们闾丘家擢选的忠于闾丘家的臣子。 “周致虽然贵为王后,但是,她毕竟还是姓周,没了你五王兄在她背后撑腰,王后周致再有能力,她现在在众人眼里也不过是个外姓人。王后周致出手干预你们闾丘家的王位之争,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三殿下当初无意为王,才会受封磬王,领地西岐,这一点天下人皆知。默王此刻出来争夺王位,王后束手束脚,无力抗衡,如果长公主你都袖手不管,就没有人能阻止他了。” 天怜公主愣住了,北山泉说的这些她从未深想过。她内心里当然是支持王后周致的,只是她一直深深地相信,她强大的王嫂,一定能够掌控局面。 此刻,北山泉的话让她想起了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一切: ——王上闾丘羽的死,王嫂周致有多么不舍,却始终无能为力; ——世子闾丘奋卒与二殿下闾丘闵幽的死,王嫂周致可谓痛彻心扉,却无力回天; ——三殿下闾丘云在受封西岐,周致有多么心不甘情不愿,最终却只能妥协。 ——很多事情上,王嫂周致其实也很难,也很无奈,虽然她从未向她这个姑说起和抱怨。当年飞雪公主入翼和亲,王嫂周致的内心也一定很痛很苦很无奈吧,却只默默承受着,而那些苦痛,本该是她这个长公主的。 天怜公主想着这些,眸子渐渐黯淡下去,沉默了很久。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于是对北山泉道:“你忘了一条,大将军周却可是王嫂的兄长呢!翼国数十万大军都在周却手上!” 北山泉点点头道:“对的,正因为如此,翼国现在极其危险。所有人都已看出,默王是来复仇的,朝先王闾丘羽和他的王后、儿女,报他十九年前死里逃生的仇!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先王闾丘羽做的,默王已认定就是先王做的!他把兄弟几个的血债都记在了先王一家的头上了。 “默王一旦登基,紧跟而来的将是王后周致被赶出王宫,甚至被囚禁、处死,远在西岐的磬王也会被王师征伐。而周家不会坐以待毙,双方交锋的结果,必将激发兵变。那时,翼国将陷入血腥和混乱之中,惨遭浩劫。雪国、随国、乌国若再趁机兴兵犯境,翼国亡矣!” 北山泉顿了顿,捧起天怜公主的脸,轻声道:“倾珞,只有你能救翼国!” 听着未来这一片乱局,天怜公主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她满腹委屈,哽咽着说:“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刺杀我王兄嘛?!”说完,举起双拳,擂鼓一样开始擂打北山泉的胸口。 “对不起,我让你心痛了。”北山泉痛心地说着,眼睛潮湿起来,他将天怜公主紧紧搂在怀中,想用拥抱来道歉和补偿她,“我当初刺杀王上,只是不想让翼国废后,从此陷入内乱。两人死,天下安。” 北山泉看到天怜公主对自己的话有些迷惑不解,遂继续解释道:“王上迫于雪国压力要废后,而王后周致一向贤名远播。后位也还罢了,雪国最终将取得翼国的世子之位。 “未来,翼国民众将不得不接受一个有着雪国血统的世子,这个世子将来很可能继承翼国王位,这让在数百年间、几代人拼死抗击雪国、丧失无数亲人的翼国民众情何以堪! “我自己亦是其中一个不能接受的人。当听说王上要在第一场雪落后废后,午夜梦回,我见到的全是北方战场上那些倒在血泊里的战友,他们在雪国雪骑的铁蹄下挣扎、奋争、呻吟和死去。这样的梦景,让我寝食难安。 “我以为,王上一死,世子即位,翼国就从此太平了。只是,没想到王上死后,世子也殁了,王位如今竟很可能成为默王的。” 听了北山泉这番话,天怜公主想起自己曾被雪国逼着和亲,逼进衣柜里的日子,心中一阵疼痛,她看着眼中含泪的北山泉想,他们都是憎恨雪国的人。 天怜公主向北山泉讲了飞雪宫雪夜遇袭的事情,飞雪公主和三殿下都在袭击中身死,公主下落不明。 这让北山泉又是一番唏嘘感慨,他说,如果他当初知道飞雪公主和三殿下会身死,王上无新后可立,自然也就不会废掉周后了,那他也就无需刺杀王上了。 “我们一起走,一起离开这里回会颖吧!”天怜公主说。 北山泉摇摇头:“默王不会放我走的,我是他的人质,用来要挟你的人质。但是,只要你不受要挟,我这个人质就没有意义了,那时,对我的看管就会放松,我就有机会自己逃走。” 北山泉这些话,其实有一大半是在骗天怜公主,他只讲人质没有价值时看管会松,却不提还有另一种可能,没有价值的人质会被撕票! “那我们一起逃,现在就逃,划着船离开。”天怜公主忽然激动起来,为自己想到的这个好办法感到兴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被困孤岛 北山泉却苦笑道:“我查看过了,这个湖不大,四面都被封锁了,湖岸上隔不远就有一个人,都是默王派来监视我们的,我们逃不出去。” “就算我愿意走,二哥也不会放我的。”天怜公主道。 “不会的,默王要的是你的支持,不是你的消失。何况,你若真的就此消失,他立即就会落下把柄。默王对王位谋算多年,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出这样的纰漏。你回去,可以再设法搭救我。”最后这一句是北山泉为安慰鼓励天怜公主离开而说的,其实他对自己的生已不抱任何希望。 “好吧,那我先回会颖。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别担心,王上不是你刺死的,他是在瑞香宫被毒杀的。你刺中王上的伤口很,只是破了点皮,王上临终都交代过让放了你,王嫂也没意见。” 北山泉知道天怜公主对王上的死所知甚少,她不知道王上在瑞香宫中的毒与他剑上的毒是同一种。北山泉什么也没说,他用拇指摩挲着天怜公主的眉,指尖是无尽的爱怜。 想着即将到来的别离,天怜公主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关于那场刺杀,关于王都会颖,关于她的长公主身份,是她三天来一直在回避,不敢提也不愿触及的话题。 如果没有那场刺杀,如果没有王都,如果她不是长公主,所有这些如果,只要有一个如果存在,她和北山泉的生活就会被改变,就没有如斯痛苦。 天怜公主把自己藏进梦里,生怕眼前这场好梦,被自己生生煞了风景去,她私心里愿意生生世世就像这三天这样,一直下去,不仅她自己忘却,翼国所有的黎民百姓包括北山泉在内都忘了她是长公主天怜。 可是,北山泉愣是敲醒了她,残忍地将她推出了梦境,而北山泉自己,却依旧站在梦里。 他们两个从此要一个在梦里,一个在梦外,一门之隔,她却不得不转头回去,回王都会颖拯救王嫂,拯救翼国,履行她与生俱来的、长公主的天职。 月亮已经很高,天怜公主还不肯回去北山府邸,他们于是任由舟在湖面漂泊。四围的水面泛着银色的波纹,回应天怜公主低低的啜泣,偶有鱼儿“扑啦”一生跳起,偷看一眼舟上的这对恋人。 第二天,天怜公主和北山泉唤来那一男一女两个三十多岁的仆佣,他们现已知这对仆佣女的名叫锦屏,男的叫卜聪,二人是这座北山府的男女总管。原先护送天怜公主登岛的那队配持刀剑的护卫已离岛,目前,卜聪和锦屏领导着岛上近百名仆佣照料天怜公主和北山泉的起居。天怜公主向两个总管提出自己要回王都会颖。 卜聪听后,与锦屏对视一眼,沉吟片刻答道:“少夫人,默王为您和少爷购置这个岛和这个湖,岛名红沙,湖名绿玉,左近三百亩良田,三百户人家,也都被默王购得。我二人及这里百十仆佣,都希望可以依托少爷和少夫人,一世衣食无忧呢。” 北山泉不理会卜聪这套哀辞恳请,冷冷道:“这里没有少夫人,也没有少爷。你们面前的这位女子是我翼国的长公主天怜公主,请两位速为长公主安排舟车回京。” 北山泉这么说完,锦屏与卜聪却只是沉默,天怜公主忽然心中一动,佯作叹口气道:“其实,北山泉是担心他天牢逃犯的身份,他一个人隐姓埋名也就算了,不愿连累我和他一起过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 锦屏与卜聪又对视一眼,锦屏道:“默王曾对属下提及过,新王登基后会即刻先王闾丘羽弑父杀兄的罪行,那时,少爷不仅可以得到赦免,还将成为翼国人人敬仰的大英雄,长公主和少爷也就无需隐姓埋名了,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公开生活在一起,这个绿玉湖和红沙岛,还有我们这百十名仆从,几百亩良田,几百户人家,全都属于少爷和长公主,对外只说是少爷您的老爷和夫人给您留下的家产即可。” 天怜公主听了,愈发觉得北山泉所说没错,默王为了王位可谓煞费苦心,连如何为北山泉洗涤罪名、未来如何重新生活都已筹划停当。北山泉却面色愈冷:“默王好意,北山泉心领。但是,北山泉是北山泉,长公主是长公主,请勿混为一谈。且北山泉一介布衣,没有尊长为我留下如此丰厚的家资。长公主现已离京数日,须立即返回,若有差池,王后怪罪下来,不仅你们担当不起,只怕就连你们的默王也负不起这个责。” 一直未曾言语的锦屏忽然笑了,她看看长公主,又看看北山泉,然后眼睛望着窗外,拖长语气道:“说到担当,长公主当初若肯担当点什么,翼国天下何至像今天这样乱纷纷民不聊生呢!” 锦屏这么轻描淡写说着,脸上露出惫懒的神情,不等话音落地,已经转身向厅外婀娜而去,倒让北山泉和长公主怔了。 卜聪赶紧作个揖道:“容我等请示过默王再来回复。”说完匆匆追着锦屏去了。 午后,北山泉和长公主透过窗户看到,卜聪与锦屏乘着舟去了,随后,几艘彩艇也相继离岛而去。 下午,北山泉和天怜公主发现,这座红沙岛已经像一片浮萍一样,彻底与大陆失去联络,环岛一圈,他们都未能找到一只可以涉水的舟。 北山泉宽慰天怜公主莫要担心,因为王后发现她日久未归,一定会设法营救。只是,他越是这么劝解,天怜公主越是焦躁,最后竟还露出心虚的神色,北山泉再三追问,才知道天怜公主怕触怒默王,加害于他,当初竟一点信息未留给王后,一个人“很配合地”易装出了会颖,走得悄无声息。 至此,二人已知,只怕等二人出得此岛,天下已变,对北山泉的赦令已出。那时,将是王后周致一族灾难的开始,也是翼国灾难的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幸福的螳螂 此时的王都会颖,像一片树叶,被裹挟在风言风语中,飘摇瑟缩。街头巷尾,人们都在悄声议论,说周家要变天了。 于翠平、许峰、王灿等将佐初听这些传闻,只当是流言,因为他们了解他们现在的周将军周却,也听说过已经退在幕后的周老将军周搏,父子二人可谓忠肝义胆,周家数代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忠义声名,他们父子二人也同样会用鲜血和生命去捍卫。 可是,再肯定的了解,都禁不起流言的日夜吹摇。于是,几个人商量一番,推举于翠平、许峰、王灿三人出面,向周却求证。 三人第一次去到将军府,在厅门外察颜观色一番,才吞吞吐吐、遮遮掩掩问出。 果然周却豹眼一瞪,钢牙一咬,就要开踹,三人早有准备,都只一只脚跨入厅内,即刻转身,一溜烟而去。 随着日深,风言风语也像入秋之后的风,越刮越盛。武将们围在于翠平、许峰、王灿三人身旁,鼓动他们再去打探。 大家都打过仗不是么?哪次打仗将军不是让斥候再探再报,哪里能只探一次了事呢? 这一次去,他们学精了,连一只脚都不踏入厅里了,只把三个脑袋探过门槛,向里面张望。 六只眼睛滴溜溜看看厅上坐着的周却,又滴溜溜互相看着,三个嘴巴都不说话,末了只得挤眉弄眼,互相怂恿。 厅上的周却却出声了,他只发出一个字:“唉——”,那是一声忧心、无奈、憋屈的长叹。 厅外三人如老鼠偷听到了老猫的心曲,互相使个眼色,蹑手蹑脚去了。 第三次再探再报,于翠平、许峰、王灿三名将佐来到将军府,并排站在周却面前,周却两次指着厅里的椅子,示意他们就坐,他们齐刷刷跺脚挺胸,不肯就座。 于翠平、许峰、王灿三人一脸凝重,不仅贼头贼脑的神色没了,眉宇间还挟着一股狰狞的杀气。 这一次,他们已经铁了心,就算他们的将军周却不反,他们也要策反了他! 他们已知,默王最近在会颖活动频繁,不仅频频出入文臣府邸,就连军营也有默王党人渗透进来,悄悄策反军卒,一大批将佐之位已被默王许出,默王已准备随时登基,随时解除周却的兵权,收回帅印。 而对周却死忠的现任各级将佐,要考虑的已经不仅仅是保卫将军周却,同时也要保卫他们各自用军功赢得的将佐之位。 于翠平、许峰、王灿三个人愤愤然,一人一句,唠唠叨叨,周却却始终未发一言,他的眼睛从三个人的空隙间望过去,目光空洞,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看着什么。搞得于翠平、许峰、王灿三人有点茫茫然不知所错,几次停下话头,互相瞧瞧,又扭头看看身后,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他们和周却四个人,身后除了敞开的客厅大门,什么也没有。 但是周却这样心不在焉的样子,最终让三个人打住了话头,他们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周却。 周却没有认真听于翠平、许峰、王灿讲话,他们讲的关于默王的种种他都知道,他只是在心里想一个人,一个女人。 此刻,他的目光似乎能穿过前面一道道围墙,看到那个女人正孤单单一个人坐在瑞香宫里——她姓周名致,是这个国家的王后,是闾丘家的遗孀,也是他唯一的妹妹。 周却记得母亲过世时,周致只有六岁,的她趴在母亲身上哭得好伤心,谁也拉不走,她把自己像只壁虎一样在母亲身上吸得紧紧的。 是他毅然决然地、拼尽全力扯起了妹妹周致,一路抱着周致,回到寝房,七天七夜,寸步不离,守在周致身旁,哄周致吃饭睡觉,陪周致慢慢平复。 曾几何时,妹妹周致嚷嚷着要习兵器,兵器架上一眼挑中的,居然是一把长柄砍刀! 那时,妹妹还很瘦,喜欢穿一套绿色的练功衣,头上扎两根冲天辫,可就算加上辫的高度,她站直了还不及刀柄高,却坚持要执此兵刃。她扛不动砍刀,也举不起,就算周却帮她立住刀柄,她也扶不稳。 于是,妹妹周致每日的所谓习武,只是拖着刀柄,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散步,偶尔忽然神力爆发,竟能抡起刀柄将砍刀甩离地面,惊得周却赶紧奔过去帮忙接停,生怕刀柄脱手,周致伤了自己。 此刻,周却的目光穿过于翠平、许峰、王灿站立的空隙,望着厅外的院子,似乎还能看到那个扎辫、穿绿色衣裤的周致,拖着一把长柄砍刀漫步,像秋后一只螳螂在漫步——“螳螂”是周却给妹妹起得外号,因为在周却看来,她细胳膊、绿衣衫、拖着砍刀漫步的样子,实在像极一只螳螂。 一转眼,那只“螳螂”就长大了。他又开始担心她嫁不出去,担心没有男人敢娶一只拖着砍刀的螳螂。他暗暗发誓,她若嫁不出去,他就一直一直养着她、守护她。 终于,妹妹周致如愿以偿,嫁给她心仪的、“胸怀天下、悲悯苍生的大英雄”,成为翼国万众瞩目的王后。他从内心里为妹妹王后周致欢喜,心里悄悄戏称,妹妹周致和她的王上丈夫闾丘羽,是一对拖刀走江湖、亦走庙堂的“螳螂夫妻”。 可是,再一转眼,那只幸福的“螳螂”怎么就忽然守寡了、落单了呢? 那只当初信誓旦旦、从他手中接过她的“螳螂王上”,怎么就这么轻易放手,去了呢?不再拖刀,也不再牵着她的手一起行走江湖,行走庙宇,却把守护“螳螂”的职责重新还给他这个做兄长的! 而他这个做兄长的,本该在周致这个最需要亲人的时候,时时探视她,事事支持她,可此时此刻,他却坐在这个离周致并不遥远的大厅里,想着要背叛和放弃她 这对他这个做兄长的,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任何人,任何一件背叛亲人的事,其实都是不容易的吧 周却忍不住长叹一声。 周却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瑞香宫了,自打上一次他为了要找人做掉默王的事和妹妹王后周致大吵一通后,兄妹二人之间就已无话可说。 还说什么呢?他已明了,她既不肯变天为周,也不愿主动出击拿下默王,那么,摆在他们兄妹面前的路就只剩了一条——等死。 妹妹周致要对亡夫闾丘羽负责,默王早已放过言,欢迎她妇承夫志,来杀闾丘羽没能杀尽的最后一个王兄,如此,周却若是动手,就关乎了闾丘羽的名节。她还要对闾丘家的天下负责,闾丘家的天下可以亡,但不可以亡在她周家手上。 “你有你要负责的,我也有我要负责的!”周却记得他当时的怒吼几乎震落瑞香宫顶的琉璃瓦。 他曾经为周致放弃过他一己的君王之梦,可如今,要他放弃的,是周氏一族百十口人的性命,是数十万忠于周家的将卒。 默王登基之后的报复和屠杀,谁能幸免和阻止? “啪”一声,周却放在扶手上的右手一紧,有什么东西应声而碎。 于翠平、许峰、王灿警觉地互望一眼。周却慢慢张开拳头,两块木牌掉在地上。 原来,他右手一直攥着一块黑木令,刚才一用力,令牌竟断裂成两片。 王灿一个眼色抛过去,于翠萍上前捡起了令牌。周却忽然觉得四肢无力,他嘴唇发白,嗫嚅很久,才软软地说出四字:“随时待命。” 虽只四字,却让面前站着的三人精神大振,于翠平、许峰、王灿齐刷刷应道:“末将得令!”三人拿着裂了的令牌转身离开,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望着三人匆匆而去的背影,周却忽然如释重负。这些日子来,压在他胸口的巨石,随着碎裂的令牌,化成两只雀鸟落地后,又飞走了。 在他难以抉择之时,那块黑木令以决绝的断裂方式,向他宣示了它的决心! 那一刹,他明白了,它和他共同的选择——断裂。周致与他血脉相连,他却只能选择断裂。选择断裂她、背叛她,是为了另一个选择——对百十口周家人负责,对周家经营数代的军心负责。 舍弃一个,却可以挽救万万千千。 妹妹周致要对她的亡夫负责,因此,他不会去刺杀默王,免得玷辱她夫君的身后令名。 但是,妹妹夫君家的天下,周却这个做兄长的决定拿过来自己坐。 窃国大盗的不忠不义之名就由他一个人背负吧,再加一个不孝——他决定一并断裂他的老父周搏,以囚禁的方式将老将军与未来的是是非非隔离。 只是,天下姓周的那一天,他心爱的妹妹、心爱的“螳螂”会如何反应呢? 妹妹周致曾经说过,无论是默王登基,还是他周却变天,她都会去霆钧阁。 去霆钧阁干什么呢?周却不敢问,也不敢想象。 周却还记得二殿下闾丘闵幽像一只大鸟,从霆钧阁坠落的情景。 周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螳螂是否生有翅膀?是否可以像鸟一样飞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国不可一日无君 武将们暗磨刀剑之时,文臣们也已撸起袖子,准备褫袍夺印,他们初时只是暗中联络,道路以目,不久就已经明目张胆,公开宣志——誓死捍卫闾丘家的翼国。 街巷之中,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子文人加入“保闾”阵营,呼吁默王登基的公开演讲和宣传开始出现,当年忠肝烈骨的太傅文孝勤成为大家今日的效法榜样。 也有军卒武将身穿贫民服装混迹街头,常常是横眉立目听着这些书生演讲,而嗤之以鼻。 台上台下,街左街右,不同阵营的人三言两句不和,卷起袖管就干起来了,规模的骚乱频发,还发生了数起纵火事件。 王都会颖的治安在逐步失控,金吾卫疲于奔命,不能阻止骚乱面积日渐扩大。街头巷尾,广场集肆,参与骚乱的人群已不仅仅是政见不同的周、闾两派支持者,讨不到老婆心中有恨的人、给不起酒钱对酒肆老板不满的人、借了赌债还不起的人、欠下嫖资被追杀的人、甚至是觊觎隔壁老王家的母鸡、牛犊子的人等,都趁机走上街头,开始打砸抢,开始浑水摸鱼、浑街摸人。 只苦了胆怕事、正经谋生的平头百姓,他们叫苦不迭,赶紧收拾摊档,闭门不出,躲避骚乱,对于他们来说,谁做王上都无所谓,只要纷乱早息,能早点恢复往日的正常生活就好。 不仅会颖,整个翼国都已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崩溃。周、闾两派的不可调和、文臣武将的公开矛盾,让这三百年大厦危如累卵,系于一线,万钧之力集压于一点——这一线、一点、最下面的一卵,就是王后周致。 她这一线只要抖一抖,这一卵只要晃一晃,这一点只要微微微微地倾斜一下,翼国就将天崩地裂,陷入浩劫之中。 最近这段时间,许是认为时机成熟,又或是迫于情势紧急,太师傅抱一日日请见周致,每次在瑞香宫落座,他开篇第一句都是:“王后,国不可一日无君。”接下来就是应该安排默王尽快登基的各种理由。 周致似乎有些精神不振,每次听傅太师面陈,都神情萎靡,但她从未拒绝接见,这让傅太师觉得王后态度尚可,不是没有商量余地。只是,对默王登基一事,周致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表态,每次听傅太师陈辞毕,她只说:“知道了。”其余再无一言。 傅太师虽焦急王都形势,但是,考虑王后连遭丧夫失子之痛,不忍逼迫太急,也免得诟病于人,说他们欺负孤儿寡母,于是只耐心劝谏。 有一次,他正在苦口陈辞,立在周致身旁的杜嬷嬷忽然惊叫一声,惹得他停下话头,与周致一起扭头看杜嬷嬷,杜嬷嬷却在盯着周致看。 忽然,杜嬷嬷伸出手,在周致头上拨弄起来,随后,轻轻一用力,拔下一根雪白的长发。 周致倒没什么,傅太师不由一愣,他心中暗自算一算,这周后今年才四十一岁啊。 傅太师叹息一口,起身告辞,那是他连日来离开瑞香宫最早的一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一触即发 如此,傅太师耐着性子,日日请见王后周致,日日陈辞利害。只是随着会颖局势一日比一日紧张,傅太师也一次比一次在瑞香宫呆的时间长,近几日甚或有了点静坐的意思,往往要坐到杜嬷嬷说,王后该吃药休息了,傅太师才肯起身。 最近两次,傅太师找司寇屠明陪他一起在瑞香宫静坐了一回,另一次则给周致带去了会颖士子界的代表郎延煦,郎延煦向王后呈递了万名士子签名的请愿血书,要求为国家计、尽快安排默王登基。 这两次会见,王后周致听完后,依旧是疲惫地说了三个字:“知道了。”不过,他们离去时,杜嬷嬷亲自送他们出宫,路上向他们说,王后周致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还请大家稍做等待。三人则焦急地说,等不得了,再等下去,王都就要乱了! 支持默王的文臣们不是没有考虑过来硬的,直接拥戴默王登基,只是,一来顾虑兵权在周却手上,强行登基,势必激起兵变,引致冲突和流血;二来,王宫和王印都在周致手上,若不能令其主动交出,默王就算登基,入不得王宫,用不得王玺,这个新王的威信和权力都会大打折扣。 最重要的,王后周致从来没说过不同意默王登基,这就使得他们也没有足够的理由采用强硬手段。 他们相信,周致身为王后,始终还是个聪明人,变天为周,失民心的事,周致未必会做。勇烈将军周却已多日未进宫,而且兄妹二人曾在瑞香宫大吵一顿,这一点,傅太师等自也有所耳闻。因此,大家只耐下性子,看王后还能拖多久。 稍有见识的人都已觉出,会颖危机四伏,随时可能上演一场“周闾”两大阵营的文武血拼。有人为此惧怕,也有人为此激动。 改朝换代的事,不是谁都能有幸赶上,早有一批人下了决心,此番要把握时机,竭尽所能,争做开国元勋。 文臣准备用头颅与鲜血,挥舞闾丘氏巩固了三百年的民心大旗,冲锋陷阵。武将则准备用刀剑杀开一条血路,开辟一个周天新朝。 未来,是闾丘氏的民心夺下周家滴血的刀剑,还是周氏刀剑砍翻闾丘民心,无人可知。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无论哪一方获胜,会颖都将血流成河。 周闾两大阵营,没有人敢贸然出手,因为,双方都担心,谁第一个动手,谁就第二个死去。两败俱伤,结果随机,这是双方都冒不起的风险。双方暗中蓄力之时,互相也都在监视对方。 武将们厉兵秣马,一举一动,文臣们一一掌握。而傅太师日日请见王后周致的内容,周却也都能及时收到详汇报。 双方都在等待王后周致的决定,等她点头,或者摇头。 只要周致对默王登基一事轻轻点一点头,或者轻轻摇一摇头,会颖城立刻就会血浪翻涌。 而王后周致,一直精神萎靡,多数时间都在卧榻沉睡,逢事只答三个字“知道了”,有时候甚或只有一个字“哦”。 于是,等待的双方不得不第二日继续等待。绾天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燕尔新婚 在会颖城这锅煮开的沸汤中,物事沉浮,人心焦虑。只有南郊的默府,俨然一块沉在锅底的石头,任由鼎沸,不为所动,沉静而安然。 当初在这个锅底架起柴禾、引火点燃的默王闾丘渐,此刻正和新婚妻子秋凉馆馆主沈鹿呦下围棋,别院书斋里传出两位公子的读书声。 这段时间,沈鹿呦陪默王出入公卿府邸、商贾馆所、士子书院,温柔机敏、长袖善舞的她帮默王征服了整个会颖社交界,扶佐他从容踏上通往王位的第一层阶梯。 他们之间已经建立了至交好友的信任,虽然离夫妻之间的信任还差着一层——他们至今还是分房而居。 但他们已经聊得很深,就连沈双也已不再是他们的禁忌话题。 “双!”默王闾丘渐落下一个白子的同时,笑吟吟念道。这些日子的棋枰较量,沈鹿呦已知“双”是默王最爱用的手筋,她举黑子应招。 默王闾丘渐忽然笑了,他想起当年和沈双下棋的情形,每次他使出双的手筋,嘴里都要嚷嚷好几次“双!”,一直嚷到沈双说“我看到了,正想对策呢!”,他却又笑着对沈双说“我不是说棋,我是叫你呢!”。于是一个人笑变成了两个人笑。 沈鹿呦看到默王忽然笑了,问默王笑什么呢,默王闾丘渐遂告诉她,他曾经对沈双说:“你父亲真是糊涂,你这样的人儿,本是天下无双的,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可你父亲竟然希望还来一个,岂不是糊涂?他本该为你起名沈无双的!” 沈鹿呦听了默王闾丘渐这番话,也笑了,说:“可不是嘛,那样绝代无双的人儿,原该只有一个的。” 沈鹿呦这么说着,仿佛看到沈双一身白衣,立在旁边,双手负在身后,含笑看着她和默王闾丘渐下棋,沈鹿呦的心就微微胀痛起来。 这段时间在默府的生活,沈鹿呦已清楚地看到,沈双是如何深深地占据着默王闾丘渐的心灵,甚至占据了他的日常习惯。 比如,瓶中的插花凋落棋案后,默王闾丘渐总是将花瓣一一捡起,又心地一一叠回花枝,让它们看上去像是未曾凋落过的样子,这原本是沈双的葬花习惯,可默王闾丘渐却坚持贯彻得比沈双还要彻底。 对于如今和默王闾丘渐一起生活的沈鹿呦来说,沈双对于默王闾丘渐的占据,其实也是对她沈鹿呦的生活的占据。沈鹿呦能认识到这点,却无力摆脱。 有时候,沈鹿呦明明想把两个人的话题离开沈双,于是努力去讲些别的,可是,隔不多久,她就发现话题不知何时,又已不知不觉回到沈双身上。 沈双是她和默王闾丘渐的媒人,也是隔在他们夫妇之间的栅栏,在他们怡然而快乐的日子里,沈双是从空中投射下来的、一抹挥不去的阴影。 前些日子,是沈双的忌日,默王闾丘渐和沈鹿呦一起到艾溪边祭奠沈双。 当年沈双遇害,闾丘渐秉承沈双生前心愿,将他的骨灰撒入艾溪,逐水而去。 沈鹿呦和默王一早去到艾溪边,洒鲜花于溪水祭奠。看着水中鲜花随波,岸边香烟冉冉,空中纸灰飘飞,默王闾丘渐先还只是默默流泪,渐而低声哭泣,随后开始痛不欲生,终至失控。 默王闾丘渐忽然解开自己的衣衫,拔出随身携带的bi,向胸前割去,吓得沈鹿呦拼了命去夺刀,还差点掉进水里去。 沈鹿呦这才明白,以前所见默王闾丘渐胸前那些深深浅浅的刀痕,竟就是这样每年在艾溪边祭奠沈双之时,默王闾丘渐自残所致。 默王闾丘渐被沈鹿呦夺去bi,失魂落魄,坐在艾溪对着流水哭得像一个孩子,他向艾溪哭诉,也是向沈鹿呦哭诉,说早知道一个人活着这么痛苦,当时就不该听沈双的话逃跑,就是两个人一起死了也是好的。 沈鹿呦一旁听着,心神黯然,知道默王闾丘渐从未将她今年的加入放入心中,在默王闾丘渐的世界里,往年是一个人,今年依旧是一个人,哪怕他今年已娶了一个叫做沈鹿呦的女人。 祭奠结束后,默王闾丘渐和沈鹿呦二人又在溪边徜徉一番,近黄昏时回了趟秋凉馆,沈鹿呦取些衣物。 与默王婚后,沈鹿呦忙于陪闾丘渐各处应酬,秋凉馆已无暇打理,只得交给总管高轩负责。 高轩不期然看到馆主和默王回来,自是非常高兴,赶紧前后张罗,就在后院的栀子树下奉上菜蔬果盘,外加一壶清酒。 栀子花开得正好,似乎识得故人,雀跃欢喜。 默王闾丘渐和沈鹿呦坐花下酌,顺便检视一番这棵新栽的栀子花,见它长势喜人,亦颇为舒心。话题不知如何转到沈鹿呦那次偶遇默王闾丘渐在栀子树下痛哭,原来,那天竟是沈双的生日。 沈双在世时,每年那天,默王闾丘渐都会在以前后院那棵老栀子花下,为沈双摆酒庆生。 默王闾丘渐和沈鹿呦这么聊着,夜就深了,二人这才开始收拾衣物准备返默府,默府的马车黄昏时送二人过了秋凉馆就已返回,高轩遂安排了秋凉馆的马车送他们。 应默王闾丘渐要求,沈鹿呦把那个印着手印的花瓶和那只栩栩如生的灰狐一起放入车厢。 途中,默王闾丘渐担心马车晃荡摔了花瓶,就一直抱在怀里。见沈鹿呦讶异,遂解释说这个花瓶沈双生前极为珍视。 默王闾丘渐向沈鹿呦介绍了这个瓷瓶的来历,那是沈双十八岁那年夏天,栀子花开时节,默王闾丘渐和他一起在瓷器坊亲手制作的,专用来插栀子花的。 瓶身上的两个手印,右手是沈双的,左手是默王闾丘渐的,是当初两人捏好瓶胎后,一起抱着瓶胎,用力印上去的。 沈鹿呦听默王闾丘渐讲着,想象着那一刻,他们的手仿佛穿过瓷瓶,十指相扣。 沈鹿呦垂下头去,默不作声。怀里卧着那只灰狐,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望着她,似乎能看穿她的心事。 沈鹿呦问默王闾丘渐这只狐狸是怎么来的,默王闾丘渐沉吟半晌,说忘了,后来又讪讪地补充,他也不知道这只狐狸的来历。 沈鹿呦没有再追问,她心里自然清楚,默王闾丘渐怎么可能忘记,他记得关于沈双的一点一滴,他只是不愿和她分享而已。 许是累了,默王闾丘渐不再说话,抱着花瓶,倚在车窗打盹。沈鹿呦也不去打扰他,自个儿默默想心事。 而其实,默王闾丘渐只是闭上眼睛,一个人默默回忆那只灰狐的来历。 那年冬天,默王闾丘渐亲自驾车,和沈双一起去远郊踏雪寻梅。天寒地冻,路上积雪几乎淹没了大半个车轮,好几次马车都差点滑翻,实在凶险,于是不得不中途折返。 途中,车子稍稍停顿了一会儿,这只灰狐就突然爬入车厢,把闾丘渐和沈双齐齐唬了一跳。俩人均是养尊处优惯了,又都不会武功,哪里见过这等骇人物事,当即都不敢动弹。 惊吓过后,默王闾丘渐慢慢想起车厢里有一把宝剑,于是悄悄掣剑在手,准备在狐狸扑上时护卫自己和沈双。 但是,许久之后,灰狐还是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沈双偷偷地、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只狐狸已是奄奄一息,遂朝默王闾丘渐使眼色。 默王闾丘渐于是大起胆子,试着用左手抓着的剑鞘捅了捅它,灰狐竟软绵绵的,毫无反应。 原来,这只老狐冻饿交加,临终找到一个温暖所在,总算费力爬上车厢,却已耗尽它全部力气,最终在车厢里咽下最后一口气,倒让默王闾丘渐和沈双虚惊了一场。 关于灰狐的这个故事,沈双身前没和任何人讲过,默王闾丘渐自也不愿和人分享。 有些事,只属于他和沈双两个人。 当天夜间下起了雨,沙沙的雨声落入失眠的沈鹿呦耳中,很有些心烦,她索性起身,披件风衣,到廊庭下散步。这大半年来,沈鹿呦睡眠不好,入默府后,更有加剧的趋势。 默王闾丘渐也没有睡,沈鹿呦看到书房的灯亮着。她试着推开书房的门,往里张望,就看到默王盘腿坐在棋枰前,独自下围棋。 沈鹿呦进房,放轻脚步走过去,默王闾丘渐抬头看看她,继续走棋。沈鹿呦坐了,偎依在默王闾丘渐身旁,看他走棋。 初时,她以为默王闾丘渐是在打谱,再看几步,已知他是在左右互搏,左手和右手下棋。 左右手互搏,因互相知道对方的棋路和用意,两边往往旗鼓相当,绝杀对方及被对方绝杀的机会都格外难得,因而也格外费神。 默王闾丘渐的两道长眉拧着,盯着棋盘,表情煞是严肃,看上去甚而还有几分痛苦。 沈鹿呦忍不住伸出手指摩挲着默王闾丘渐的眉,想将他拧着的眉头摩平。 沈鹿呦一边摩挲,一边问默王闾丘渐:“好不了么?”语声温婉。 沈鹿呦想起多年以前,她也是这样描着沈双的眉,问沈双为什么带她来会颖。不过那时,她常是摘一朵栀子花,用花梢沾了清酒,描摹沈双的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难以入眠 默王闾丘渐听沈鹿呦这么问他,不假思索地答:“好不了了。” 默王闾丘渐以为,沈鹿呦是问恨,问他心中的仇恨。 因为默王闾丘渐曾经告诉过她,他之所以常常左右手互搏下棋,是在体会兄弟相残的感觉,是要自己不要忘了被自己最信赖的兄弟残害之恨! 左右手互搏下棋,旁观人往往不甚了了,可下棋的左手却清楚地知道右手想干什么,右手也知道是左手杀死了自己。 这就像他和闾丘羽的兄弟相残,同根相煎,每个人都说当年的事不是闾丘羽干的,而身在其中的他,却清楚地知道,十九年前,在秋凉馆前想要杀他的人就是闾丘羽,杀害父王及其余两个兄弟的,也是闾丘羽! 左右手互搏,右手杀了左手,左手一定要报仇回去! 默王闾丘渐最不能原谅的是,闾丘羽杀死了沈双,那比杀死闾丘渐自己,更让他痛苦和仇恨! 正因如此,沈鹿呦问默王闾丘渐“好不了么?”默王闾丘渐遂坚定地望着沈鹿呦的眼,告诉她:“闾丘羽欠我的,我一定要他加倍还我!” 沈鹿呦听了默王闾丘渐的话,微微地有些失望。 因为其实,沈鹿呦问默王闾丘渐“好不了么?”,不是问他的恨,而是在问默王闾丘渐的爱,问他的心。 沈鹿呦一边摩挲着默王闾丘渐的眉,一边心想,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忧伤,要对一个死去的男人念念不忘?为什么就不能属于我,爱我呢?他心中没有为她留出地方居住,可哪怕能腾出一角,让她有个地方席坐也好的呀。 可是,面对默王闾丘渐误会她的问题,断然回答“好不了了”,要从闾丘羽那里加倍讨还他的一切,沈鹿呦亦不去纠正,她只是顺着默王闾丘渐的话说:“可是,我想,沈双希望你能快乐。他一定不希望你一直这样活在仇恨里” 沈鹿呦还想说,也正因为如此,沈双还煞费苦心地为你安排了我但是,沈鹿呦垂下眼睫,将后面这句话盖在了心里。 沈鹿呦抬出了沈双,默王闾丘渐沉默了,愤怒的神情渐渐黯淡下去。 过了好一会,默王闾丘渐才说:“我知道他希望我快乐,可是,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开心了。沈双为我而死,我怎能安于欢乐?” 默王闾丘渐这么说着,脸上的神情重新痛苦沉重起来。 沈鹿呦停下手指,哀怜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因为爱一个人,而去一辈子独守一身容易,可因为爱一个人,因为要为这个爱的人复仇,反去和别人生活,何其难啊! 沈鹿呦不愿为难默王闾丘渐,不忍对默王闾丘渐有何要求,她知道于默王闾丘渐来说,和她一起生活是件多么艰难的事 在沈鹿呦的想象里,解衣衣之,停食食之,那是默王闾丘渐和沈双才有的日子,她永远也没有机会从默王闾丘渐这里获得 那夜之后,沈鹿呦每晚这个时候就准时醒来,再难入眠绾天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纸包不住火 沸水中的天怜府,却做不到像默府那样安定从容。失了天怜公主的天怜府,犹如失了锚的舟,在巨浪之中无法平稳停泊。 天怜公主的贴身丫头细儿、醒儿已经安排长公主“卧病在床”快一个月了,每日吩咐厨房做些粥水,然后,再由二人奉入寝房,喂食长公主。 天怜长公主显然“病得不轻”,因为粥水往往吃不了多少,就被原样端出。府中仆从已有很久没有见到长公主出来走动散步了,暗中都在议论,不知长公主得的是什么病,只怕病得不轻。 奇怪的是,天怜长公主这次生病,竟不肯延医。听得这些风议,细儿、醒儿不得已,只好在话语间暗示众人,长公主患的是相思病,故而不思饮食,亦不肯延医,只能靠时间医治。 这下众人恍然大悟,想起原先那个日日来府弹琴的俊美琴师,确实也已好久不见,想来长公主内心郁结,才会卧病吧。 有天怜长公主的闺蜜好友前来探访,细儿、醒儿总以天怜长公主在休息为由,婉拒会见。 好在王后周致宫中自有烦心事,这些日子也没顾上天怜府这边,因而天怜长公主诈病一事尚未被拆穿。 饶是如此,天怜长公主太久不归,细儿、醒儿早已有些魂不附体,吓得不轻,整日价愁眉不展,旁人只以为她二人是为长公主的病发愁。 细儿、醒儿私下嘀咕,怎么天怜长公主去幽会个北山泉,竟然就去了这么久,大有一去不回之势,难道就此私奔隐居了不成?那也应该有个口信回来呀,天怜长公主出门时虽然没说要去哪里,但是答应过要捎口信回来的。 细儿、醒儿心下不安,二人遂商量好由细儿在府内守着,免得穿帮,醒儿则出门打听。 城里的人比往日多了很多,有些乱乱的感觉,街巷处有一些书生士子围成一圈圈地,在谈论国事,常有人气愤填膺的样子。 醒儿想着长公主当日是乘着驴走的,多半已出了城,只不知是出的哪个门,于是有意识地去各个城门口溜达。 细心的醒儿竟在南门口处发现了老汉刘贵,刘贵那日到天怜府接长公主走,醒儿、细儿打包行李送长公主出后门,自然认得他。 刘老汉和几个一样都是卖苦力的汉子倚墙坐着,那些人有的在打盹,有的在聊天,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拴着好几头瘦毛驴。 醒儿遂上前,装作有物品要驮送,叫了老汉刘贵跟着。 醒儿引着老汉刘贵走,待到僻静处,才问起刘老汉那日驮天怜府姑娘探亲的事,问刘贵那姑娘去哪儿了。 长公主家的活刘老汉生平也就揽这么一回,自然记得,遂告诉醒儿那次自己的活一出城门就完成了。 醒儿不解,细问之下,原来甫出南门,长公主就下了刘老汉的毛驴,上了“北山大人”的马车走了。 醒儿问起这位“北山大人”的长相,无论年纪还是长相,显然不是北山泉。 醒儿心中不免着急,追问老汉刘贵,那姑娘是自愿走的,还是被绑走的? 一下就把刘老汉惹急了,他一把抓住醒儿的胳膊,脸也红了,眼睛也瞪起来了,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得清清楚楚,倒把醒儿吓一跳,差点要拔腿开逃,心中懊恼自己不该选这僻静处,如今要吃大亏了。 哪知老汉刘贵只是脸红脖子粗地再三强调,那姑娘是自愿走的,他刘老汉送客,怎能让客人给绑走而不顾呢?!姑娘你千万不能瞎说,这样要坏我名声也坏我生意的。 老汉刘贵边说边手上用力,以强调他的清白,却把醒儿抓得疼叫起来。 醒儿连忙道歉,又胡乱指着附近一户上了锁的门,诓刘贵说,家里不巧没人,改日再找老伯驮物,赶紧付了点辛苦钱给刘贵。 老汉刘贵还想抓着醒儿继续说天怜长公主的事,醒儿已用力甩脱他,匆匆逃了。 醒儿一路疾奔,跑回天怜府,和细儿一商量,知道这事情大了,俩人不敢再兜着瞒着,还是由细儿在天怜府守着,醒儿急忙忙进宫找王后周致去了。 王后周致正在午休,许是心烦的原因,近来她总觉困顿,却又睡不沉。醒儿在外殿和杜嬷嬷声说话,王后周致已经在里面听到了,就问是谁,恰好杜嬷嬷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王后,听王后周致叫唤,赶紧带了醒儿进房。 醒儿一进王后周致的寝房,“扑通”一声跪了,脑袋“砰砰砰”磕地,哭着说:“醒儿该死!请王后责罚!” 王后周致由杜嬷嬷扶着坐起,见醒儿如此,沉了脸问:“发生什么了?长公主怎么了?” 醒儿不敢耽搁,赶紧一五一十把天怜公主离京多日,如今音讯全无的事讲给王后听。 王后周致听了大怒,手都气得哆嗦了,怒斥醒儿:“我当日怎么交代你们的?特意给你和细儿一个起名醒儿,一个起名细儿,就是要你们细心点、警醒点照顾长公主。也再三嘱咐过你们,天怜府有什么风吹草动要立即汇报。你们倒好,长公主离京快一个月了,现在才来和我说!” 王后周致说着,立时就要责罚醒儿,还是杜嬷嬷一旁劝说,提醒王后现在最当紧的事是要寻找长公主。 王后周致于是强压下怒火,详细询问醒儿一些长公主出行前后的情况。 醒儿本就是个机灵丫头,才会被王后周致指派去侍候天怜公主,这次是因为长公主命令她们瞒着王后,才差点误事。此刻听王后周致问起情况,赶紧将长公主出行前最后几日的情况详细道给周致听。 醒儿重点提到长公主离京前三日,曾在府内独自接待过来访的默王,谈话内容无人可知。又讲了赶驴的刘老汉那日来到天怜府,手拿长公主的贴身bi,说是北山大人让他来的,大家遂以为长公主是去约会北山泉去了,所以才帮着长公主隐瞒去向。 醒儿自是不知北山泉刺杀闾丘羽被捕,后来又从天牢里消失的事。但是,王后周致听了,前后一分析,心中已大致有了结论。 王后周致想,北山泉多半是在默王闾丘渐手上,默王闾丘渐才会用北山泉将倾珞诱出京城。 只是,这一切都没有证据,就算找来赶驴的刘老汉指证,他既不能指证被他用老驴驮出城的易容女人是长公主,也不能指证默王闾丘渐,最多可以指证那个假的“北山大人”,可那个“北山大人”真实身份是谁,人现在哪里,也不易知道。这一层,想来默王也早已算计好,所以才敢放任刘老汉在会颖继续活动。 再者,刘老汉就是默王放出去的风向标,老汉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默王闾丘渐那里一定会收到风声,就难免打草惊蛇。 当务之急是要赶紧解救天怜公主,快一个月了,已经是不短的时间,倾珞现在哪里也不清楚,真担心她有什么不测。现而今,该如何是好呢? 王后周致这么想着,手上就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杜嬷嬷和醒儿看王后周致在思忖,也不敢打扰,一个跪着,一个站着,都静静的。 杜嬷嬷给王后周致续了三次茶后,王后周致忽然放下茶盅,让醒儿近前说话。 第二天早膳后,傅太师整理衣冠,准备进宫,这是他这些日子来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他当前的第一要事。当然,他认为自己做的这件要事,也是翼国当前的第一要事——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先王闾丘羽驾崩,当前的翼国,国已不国,连个像样的朝会都没了,这像什么话,像什么国呢! 傅太师望春堂的客厅里,司徒柏纯、宗伯百里高城在等,傅太师约了他俩今天一起面见王后。收拾停当,三人正要出门,宫里派了公公来,说王后有请太师春和殿议事。 传旨的公公刚走,司徒府和宗伯府就都有人追来望春堂了,两家都接到了黄门的通知,王后有请春和殿议事。 三人不由精神大振,想着王后终于是拖不下去了,终于是要做出决定了。三人估摸着通知往春和殿议事的,还有别的一些大臣,于是赶紧向春和殿去。 果然,春和殿里,冢宰沈归、司马寇微、司寇屠明、司空帅景然都到了,另有一人令在座众人比较意外,就是白衣郎延煦。 不过,傅太师倒是心里有数,郎延煦是他带去瑞香宫引荐给王后的,作为士子届的代表向王后呈递血书,今天王后既将郎延煦也一起请了来,傅太师更加笃定太后今天的议题了,十有就是王位继承人的事!让郎延煦参加,是要给士子们一个交代,这样说来,王后还是在乎民议的,看来自己这剂药是下对了。傅太师心中微微得意,脸上也随着微笑起来。 王后还没到,众人寒暄起来,感慨大半年前,王上驾崩后,也是在此处,众人讨论世子登基的事,如今在座各人独独缺了文太傅,好在江山代有才人出,今有后起之俊郎延煦在,后生可畏,可喜可贺绾天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南郊风光好 上 大家伙正这么客套热闹唏嘘着,就听殿外的黄门唱道:“勇烈将军到——”春和殿里瞬间安静了,大伙儿有点猝不及防的感觉,似乎人人都忘了大半年前那场讨论,周却也是在场的,今日怎么可能少了他呢? 只是众人心里排斥他,竟就暗暗希望王后不召此人出席今日殿议。但周却还是来了,众人虽然沮丧,但想一想也是,若真是讨论王位承嗣问题,军方怎么可能不派员参加呢? 大伙儿扭头从殿门看出去,就看到周却在上台阶,和大半年前那次殿议一样,他左手提了把刀。 郎延煦吃了一惊,他是第一次参加殿议,虽然王上不在,但他依旧想象着大家在殿上面对王后,如何如何恭敬谨让,没料到周将军竟是提着刀来参加殿议。 郎延煦环视众人,见大家虽不如他这么意外和吃惊,但面上明显也都有忿忿之色,不知谁气咻咻说了句:“带刀干什么?是想杀我们还是怕被我们杀了呢?” 周却进了殿,郎延煦本想起身迎接招呼一下,但见众人都坐着不动,且周却也没望他一眼,于是,他也就假装端了茶喝。 众大臣记得,周却上次殿议带的刀,刀鞘极为华丽惹眼,上面饰满宝石和彩绘。这一次的刀却是另一种风格,冷削森然,刀鞘也不知什么材料做的,发着鬼火一样的幽光。对比之下,那把华彩的刀可能没杀过人,这把刀就极为嗜血了,刀下不知已死过多少冤魂。 周却与众人隔开两个空位,在近门的末座坐了。把刀往桌上一撂,茶碗杯碟“叽里哐啷”响了半天,宫女赶紧上来添茶。 众人刚才只顾看刀了,这会儿才发现,周却居然还带了两个随从来,这俩人往周却身后一立,不走了。 开始大家以为是宫里的侍卫,送周却入殿的,这会子才发现这俩人的装束不对,再一琢磨,这是周却带手下来了啊。 这下本就热了的锅冒烟了,大家气不打一处来! 座中只有司寇屠明认得,那两人是周却的中将于翠萍和王灿。 司寇屠明火了,说道:“怎么着?怕一个人打不过我们大家,带帮手来了?” 屠明说这话时,是抬头望着房上的横梁说的,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话是放给周却听的。 “扑嗤——”周却身后的王灿忍不住笑了,大家立刻对他怒目而视,每一道目光都在说,我们不敢瞪周却,还不敢瞪你么? 王灿一见情形不对,赶紧敛好容,站直了,也抬眼望房梁去了。 周却今天接到王后通知,让他参加殿议,他估计是讨论默王登基的事,他心里没底,于是带了于翠萍和王灿,这两人一向点子多,周却有心带二人一起来听,好有个商量。 周却心里暗暗发了狠,想着这帮文臣若是逼周致逼得太急,他就干脆动手了。临去时,他交代许峰整集军队,密切关注宫内消息,随时听命。 “那俩人倒是没带兵刃。”司空帅景然悄悄安抚大家。 “谁知道衣服下面有没藏兵器呢!”冢宰沈归声道。 “难道进宫不用搜身?”司马寇微压低嗓子,骇然道。 “搜个屁!别说侍卫了,整个王宫都被他们控制了。”司徒柏纯虽忿忿不平,不过声音也是刚够他们几个听到。 “难不成想一锅端了我们?”宗伯百里探过身子,低声提醒隔壁座位的太师傅抱一。 傅太师却一昂头,大声回应他:“今日杀一个,自有后来人!他们杀得了我们,杀得了千千万万正义之士吗?!” 傅太师这一声满庭都听到了,周却三人冷眼旁观不做声,只把郎延煦惊得差点摔了茶碗。 郎延煦第一次参加殿议,听闻要血溅春和殿,心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赶紧看众大臣脸色,见大家各自忿忿,他不知傅太师的话是真是假,茶却再也喝不下了,在那里如坐针毡。 就在众大臣在春和殿上气愤填膺、惴惴不安之时,天怜府里乱纷纷起来。醒儿、细儿一早用完膳就开始招呼大家准备车辆、礼品,说长公主今儿要拜访默府,给新王嫂贺喜去。 仆从们听闻长公主终于从病榻上起身了,都来了精神,乱哄哄张罗起来。找礼物的一会抱件丝绢过来,一会儿拎个竹篮过来,醒儿、细儿有的直接否了,有的点头了,有的则说要去问问长公主去,一众人跑进跑出,眼花缭乱。 醒儿让细儿到车厢里查看长公主坐的靠的垫脚的是不是齐备舒适。众人预备停当后,醒儿扶着公主登车厢。 众人看长公主病了这么久,精神确实差了很多,被醒儿扶着,歪着头,也不说话,慢慢进了车厢,里面由细儿照顾着,醒儿只在外面问长公主如何,细儿大声回答。 隔一会儿启程了,一行人浩荡而出。 王后周致在杜嬷嬷陪同下,终于出现在春和殿里。 与众人一一寒暄招呼后,王后周致说:“今日请大家来,主要是想和大家商议王位继承人的事。”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环视一圈在座各人,忽然扭头问杜嬷嬷:“怎么不见默王和长公主?” 杜嬷嬷先是一愣,继而是一副恍然觉悟的样子,慌慌张跪了道:“是奴婢糊涂,忘了让人通知他们。” 王后周致示意杜嬷嬷起身,沉吟片刻后,她忽然道:“既是关于王位继承人的事,总不好缺了闾丘家的人。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到默府商议吧。”随后又笑着补充一句,“南郊风光好,我也好久未出宫了,就当是大伙儿一块散散心吧。” 殿里各人听王后周致这么一说,气氛立刻活跃起来,就像学生听到老师说,今天到郊外授课,一众学子耳朵里只有“郊外”二字,浑不把授课听进去。 这会子这几个老少臣子听说要去南郊默府,立刻就有了郊游的感觉,面容喜乐,浑身轻松,有一会儿竟忘了是到默府商议国家大事去的。 大家开始说笑,座中有人“呵呵”笑出了声,立刻有人提议,去了一定要喝默府酒窖里三十年的陈酿。绾天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南郊风光好 下 座中只有周却愈发阴沉了脸色,一言不发,他想着这些人已经准备向默王讨要喜酒喝了,看来,默王登基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了,周却心中不觉愤怒,几次将恨恨的目光望向王后,周致只当不觉。 杜嬷嬷安排了人到天怜府,通知长公主往默府候驾。侍卫们一番忙碌,备好车驾,一行人分四辆马车,王后与杜嬷嬷乘坐一辆,其余三辆众臣分坐,周却三人骑马。一队侍卫前后护卫着车队,出了宫门向南郊去。 王后与众大臣从王宫出发不久,天怜府的一行人就到达默府外。 默府看门人赶紧往里面通传,醒儿已经招呼仆往里面搬东西,默府有仆佣闻讯,刚刚探出头看热闹,就被醒儿吆喝着一起帮着搬礼品。 默府管家方默存急忙忙迎出府门时,门里门外已经乱纷纷搬成一片。 这片混乱之中,“天怜公主”已下了车,往府里走去,醒儿扶随着。 方默存要前面引路,醒儿却让他去安排那些礼品,看看各自该往哪里摆放,这时,也确实有仆佣过来请示方管家,天怜公主带来的东西该如何摆置。 方默存匆忙忙安排了一下,然后自己抢着进去禀报默王夫妇去了。 醒儿随便问了两个默府丫头,两位公子的厢房怎么去,就和“天怜公主”进了默府,一起转个弯去了。 等默王闾丘渐得知消息,从后院与沈鹿呦一起迎出时,却不见“天怜公主”,就有丫头说“天怜公主”可能去看两位公子了。 正在这时,有宫中侍卫先行来报,王后周致及一众大臣正向默府而来,已经穿过栀子树林了。 默王闾丘渐一下变了脸色,不得已,只好暂时将不见了人的天怜公主之事暂放一边,携同王妃沈鹿呦出府迎驾。 王后周致及众大臣的车马一到,默府门外好不热闹,先前到达的天怜府人员也和默府仆众一起,在默府门外两侧跪了一片。 王后周致等人下了车,几位大臣笑吟吟的,面色轻松,若不是现场人多,恐怕就要上前“恭喜默王”、“贺喜默王”了。 忽然,天怜长公主的贴身丫头醒儿、细儿慌慌张张从默府奔出来,大叫着:“不好啦,不好啦,长公主不见啦——” 早有两名跨刀侍卫,手扶刀柄上前阻拦,齐声呵斥:“何人大胆,在此喧哗?!”唬得刚刚站起的几个仆佣又赶紧重新跪了下去。醒儿、细儿也“扑通”、“扑通”跪在离王后不远的府门过道上。 杜嬷嬷沉了脸,上前一步问话:“王后在此,何事惊慌?” 细儿赶紧回话:“奴婢是长公主的贴身丫头,刚才长公主进默府去探望两位公子,谁知转了个弯儿,长公主就不见了,奴婢们找来找去也找不到长公主,急得不行。” 王后周致听了,笑道:“多半是倾珞那个丫头贪玩,故意躲起来了。”杜嬷嬷也点头微笑。 “不是啊,”醒儿着急起来,她大声分辩道,“奴婢们到处叫唤,到处找,没有一点长公主的声息。长公主一向对奴婢们极好,看到奴婢们着急成这样,不会和奴婢们开这种玩笑的。” 王后周致和杜嬷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王后周致转头望向默王,语调仍旧轻和:“该不会是默府太大,长公主迷路了吧。默王以为如何?” 默王闾丘渐还在思忖应对眼前局面的方法,王后周致已经迅速地将话锋指向他。 王后周致的这句问询听来温软,其中所含的骨头却很硬,让默王闾丘渐实在难接! 如果他说“是”,就等于认了长公主在默府,他要负责交人的。若说不是,众目睽睽下长公主进了默府,又有两个贴身丫头信誓旦旦地指证,他如何赖得掉呢? 刚才,管家方默存向他报告长公主到访,默王闾丘渐就已经起疑,难道倾珞从红沙岛脱困出来了?可他没接到任何消息啊。 现在这一出上演后,默王闾丘渐知道自己已中了圈套,被王后周致公然“讹”上了,王后周致摆明了在向他要人,要天怜长公主。 默王闾丘渐心中不免对王后周致的狠戾和自己的迟钝恼恨起来,他沉着脸,望着周致不说话,褐红色的眸子渐渐浮起一层怒气。 王后周致始终不动声色,目光淡定温和,但她那双长长的丹凤眼却分明在和默王闾丘渐对话:“我是讹你了,可那又如何?我难道冤枉了你不成?” 一旁站立的众大臣本来没觉得眼前有什么大事发生,不就是天怜长公主进了默府,丫鬟们找不着她了么,再找找就是了,天怜长公主这么大人了,又是在默府,怎么可能丢了呢?大臣们脸上的笑容还在,肚子里的馋虫已经闻到默府酒窖的陈香,蠕动起来了。 白衣郎延煦心里更是跃跃欲试,想着一会儿要在天怜长公主面前好好表现,作为天怜长公主的仰慕者,他曾几次到天怜府递帖子求见长公主而不得,此次大好时机决不能错过。 可是,周围静悄悄的,竟然没人说话,没人回答王后。大家觉得奇怪,就一起扭头去看默王闾丘渐,见他面色阴沉,瞪着王后周致一言不发。 大伙儿忽然觉出事情的蹊跷和诡异来,难道天怜长公主真出事了?真在默府里不见人了?这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呀!可既然没有出事,既然这事绝无可能,默王怎么不说话呢? 几个大臣狐疑地互相看看,再一起扭头看看默府门外的马车。除了他们一行乘坐的四辆马车,另外还有三辆,是先到的。其中一辆一看而知是天怜长公主的座驾,另两辆应该是拉礼物的车子,上面的物品还没搬完。 府门外跪着的仆佣,女佣的衣饰区别不大,但是男仆的一望而知是两府的。 看来,这不像是开玩笑,天怜长公主刚才确实是进了默府,然后,现在,天怜长公主可能真的不见了,在默府不见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大件事了,面色纷纷凝重起来,谁也不敢出声了,连呼吸都心谨慎起来。绾天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进府叙话 “王后,进府叙话如何?我也好为王后奉茶,府里有今年新蓓的毛尖,昨日刚到。”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沈鹿呦突然出现,她笑吟吟上前,迎向王后周致,打破了这片僵局。 王后周致微微一笑,沈鹿呦原来主理秋凉馆时,二人本就有些交情,也算是惺惺相惜的。 王后周致颔首道:“王妃有心了,有王妃亲自泡茶,我等今天有口福了。” 王后周致环视一圈身后众臣,正待举步,周却忽然闪身拦在她面前,目视周致,沉声道:“王后!” 周却自是担心妹妹周致进入默府会遭遇危险,现在摆明默府已不见了一个天怜长公主。 “无妨,无妨。”王后周致含笑道,“府门外的事情还请周将军照料一下。” 王后周致说毕,朝兄长周却微微颔首。 只这一颔首间,一道闪电划过周却心中,照亮了他的思维,他发现他和周致的隔阂消失了,他们兄妹几十年的默契重新回到他心中,他惊喜得差点大叫出声:“啊啊啊,我怎么这么傻!这是王后开始向默王反击了啊!我就说嘛,我聪明伶俐的妹妹,怎么竟然一直坐以待毙,原来她在等待时机啊!啊!啊!” 周却这一醒悟,立即像一匹被扯起缰绳的老马,跃到一旁,给周致让开了路,脸上露出快乐的神情,要不是众目睽睽,他还想朝妹妹调皮地睒睒眼睛呢! 周却这些神情变幻,自然全落到王后周致眼中,但她不动声色,迈步向前。 今天来这里之前,除了杜嬷嬷、醒儿、细儿这三个必须一起配合演出的人,没有其他人知道她今天其实是来“讹”人的,也是来要人的,是带众臣来讨伐默王、向默王兴师问罪来的! 这个演出计划,她没敢预先告诉周却。一出戏参演的越多,演砸的可能性就越高,而这出戏却关乎了天怜公主的性命,周致不敢大意。 王后周致凭着她和哥哥几十年的相爱和默契相信,就算她不预先告知哥哥,她哥哥也一定能明白她,并在关键时刻助她一臂之力。 刚才,哥哥周却显然明白了一些情况,至于他是不是还想多了些什么,这些不要紧,重要的是,今天大家要齐心协力,默契配合,共同逼宫默王,迫他交出天怜公主! 在沈鹿呦的引领下,王后周致在前,众大臣随后,一行人鱼贯而入默府。作为主人的默王闾丘渐反而成了走在最后的一个,他慢慢地、怏怏地跟着人群。 默王闾丘渐的身影在府门处甫一消失,周却立刻挥手召来于翠萍和王灿,向他俩声交代了几句。二人立刻跳上马背,打马奔去。 周却则手扶刀柄,面对府门,像一尊煞神一样矗立不动,把一众地上跪着的仆佣吓得鸦雀无声,好久才敢动弹。大家开始默默地、手脚麻利地继续搬移长公主带来的礼品。 很快就从从栀子树林外传来狂乱的马蹄声和人群奔跑的声音,许峰是早就带兵准备好了的,于翠萍、王灿一到,三人立即带着人马出发,眨眼已到默府门外,将默府团团围住。 默府门口的仆佣们此时已全部消失,躲进默府,马车上余下的物品也没人管了。 周却带了于翠萍进入默府,腰间跨着那把冷气森然的刀,于翠萍这次也带了刀。 默府大厅里众人已经就座,王后、沈鹿呦、默王坐在上首,大臣分坐两侧,周却还是在末座找个位子坐了。 众人虽是突然到访,但桌上已摆满各种瓜果食,可见默府的储物之丰。 两位公子闾丘又刀、闾丘又俎正在向王后及各位大臣一一行礼。沈鹿呦问他们刚才有没见到姑姑,就是长公主天怜公主,两位公子回答没有,然后被带下去了。 方管家显然也已安排了人寻找,不断有人进来朝他摇头,或者与他附耳,从表情上可以看出结果都是令人失望的。尔后,可以看到方总管悄悄朝沈鹿呦摇头。 默王闾丘渐则在一旁低头不语,不理会这一切,也不看众人,显得心事重重。 座内气氛比较沉闷,只有王后周致和沈鹿呦偶尔聊几句,其余众人则一边品茶,一边冷眼旁观,三十年陈酿的事是没人提了,就是嘴里的茶也品不知味,人人心不在焉。 众人渐已明了,天怜长公主是真的找寻无望了。于是相互以目,各自将心中疑惑用目光、表情、嘴型、手势、动作等无声地对拆起来: 冢宰沈归用惊恐的表情和抹脖子的动作问对面的司马:“默王真把天怜长公主给做了?” 司马寇微用惧怕寒冷般的瑟缩回道:“啊?不至于吧?我好怕啊!” 司徒柏纯给他俩一人一个白眼,想告诉他们:“天怜长公主可是老五这一派的,她与闾丘羽感情尤其好。默王一旦登基,有刚才两位公子在,磬王就永绝王念了。就算王后能答应,长公主也不能答应呀。” 只是这番话司徒柏纯用白眼讲来,不知冢宰与司马各自听懂多少。 柏纯旁边的宗伯百里倒是看明了些,他微微摇头,右手食指中指扣一扣眼前的茶案:“这老默是糊涂了,就算要除掉长公主,也不能在自家门里动手呀!” 司空帅景然两眼一瞪,双手一摊:“不在这里动手在哪里呢?最近长公主很低调,基本不出门,默王实在也是找不到别的机会了吧。” “操之过急,操之过急啊!”司寇屠明浓眉紧锁,痛心疾首,就差捂住心口了。 “唉——”老成持重的傅太师忽然长叹出声,脑袋猛地一摇,灰白头发一甩,大有野马分鬃的怒势。 其余各人也纷纷跟着摇头,一边惋惜默王的功亏一篑,一边惋惜到口边的三十年陈酿。 只有郎延煦没有参与和众人的目光对话,他心神黯然,内心在自己为自己惋惜。 看来他与长公主实在是缘浅,竟连正式会一次面的机会都没有,莫说是表白心迹了。 以往,他都是隔着芸芸人群,远观长公主。这一次,他好不容易脱颖而出,站到台上来,有机会让天怜公主面对面认识他了,却不见了佳人。绾天下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