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之风起北宋》 正文 第一章 苟富贵勿相忘 第一章 苟富贵 勿相忘 “你知不知道老子自打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很不爽你,要不是因为老子爱好和平早就他娘的出手教训你了,现在你他娘的还敢来踩我的点?” “呵呵,打不过就打不过,什么他娘的爱好和平,要么干一架,不干的话,那你他娘的就乖乖的认做老子手下败将,以后看见我的时候有多远就滚多远。” “你让老子滚?老子这么多兄弟跟我混饭吃,你让我滚我就滚?你他娘的以为你谁啊?你是太上皇?老子城西小霸王还他娘的从来没怕过谁,只是不想让你在你这么多兄弟面前难看,所以给你个台阶下而已,没想到你这么不识趣,既然如此,那老子今天就让你明白明白,在云济,这条街他娘的是谁说了算。” “正好,我他娘也想看看你这王八蛋究竟有几分能耐。” “能耐不多,老子爬山涉水不远千里只请来了一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威武将军而已。” “威武将军?难不成能比我的兄弟还厉害?” 宋朝末年,北长城以南阳山之地,名为云济的小县城里,西街聚集了至少二三十十个衣着褴褛,最大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堵住南来北往客商必须经过的地方,拉开了地盘争夺之战。 “老规矩。” 赵二牛看向面前这位面黄肌瘦,本不属于云济,从外地逃难而来被朝廷安排在此的“过江龙”,比划着一个两人大大小小较量十几次的熟悉的动作。 “老规矩,三局两胜。” 李文杰看着眼前这生的虎头虎脑,身体健壮的“地头蛇”亦比划出了这么一个同样手势。 西街往来客商不少,难民亦不少,似早就习惯了这群毛孩子在战乱之年还有心情“争夺地盘”,最开始还有心思当做看猴戏一般去看看,到了后来越发觉得索然无味,只因觉得有那闲工夫倒不如多省点体力还能让饥饿来的更晚一点。 倒是也有不少才踏入这片土地觉得好奇的客商或是难民心有好奇,想看看这二三十少年人究竟能打成个什么样子,只是在稍微看了几眼之后便哑然失笑。 因为这两队方才才骂的爹妈都不认的少年人居然从怀里掏出来两个草履编制而成的草笼子,从那草笼子里弄出来两只被视为珍宝的蛐蛐,一番“惨烈”的争夺战就此浩浩荡荡拉开序幕。 “威武将军,咬它,干它,对,就是这样不要怂,逮住就是干。” “飞将军,不要怕,这什么威武狗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它在跟你唱空城计呢,千万别怕。” “威武将军,加油,使劲儿,咱们兄弟们的好处就全指望你了啊。” “飞将军,你别心理负担太大,影响你的正常发挥。” 大街小巷,闹市街头,只闻这两帮少年人叫嚷声好似比夜里隐约听见的长城外的厮杀声更厉害。 两群脸红脖子粗的少年人在如此被两只从山上抓来的蛐蛐带动情绪之后不过四五十个呼吸时间便闻一阵唏嘘声。 “唉,他娘的,又败了。” 赵二牛捧着“威武将军”的尸体一阵叹气,就连他也说不出来个为什么,从前这条街基本就是他的天下,就在几个月前来了面前这么一群家伙之后,情况则完全变了过来,从前一锅饭十个人吃刚好够,而今饭依旧只有一锅,却换成了二十个人吃,怎么算都吃不饱。无奈之下双方只能定下约定,每日一小斗,十天一大斗,月底一终极斗。 可这么斗来斗去,自小便出生在这片土地的结实少年人好像真没几次能赢过那个明明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吹倒的瘦猴子。 果然是人倒霉,头生疮,半夜起床补裤裆,今天的晚饭又吃不饱了。 赵二牛摸了摸分明比同龄人壮实不少,在他眼里却还觉得不是理想中那般饱态的肚皮。 “长平这家伙也真是。” 赵二牛心中不免嘀咕一句。 “怎么算咱们都才是从小一起到大的好兄弟才对,怎么就会把好东西分给这些家伙呢?他们可都是一群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家伙。” 再不愿意看胜利者李文杰的不可一世之态,赵二牛捧着“威武将军”的尸体灰溜溜回到了自家那间破败不堪,下雨天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老宅,靠在房檐下的柱子下思忖起来。 “威武将军啊,怎么算咱们都算是哥们儿对不对?哥们儿有难你不能不帮啊,你要是把我当兄弟就不能不原谅我,你要是不把我当兄弟,那正好,我他娘的也不愿意当你的兄弟。” 夕阳西下,霞光透过秋天银杏树上的黄叶照射到老宅时候,已是繁星点点,面向夕阳的少年人左看右看确定无人时候终将“威武将军”尸体一口吞到了肚子里,完了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舌头。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以后跟文杰他们好好相处,你怎么还搞出来这么多事儿呢?” 几乎是在赵二牛吞下蛐蛐儿尸体同一时间,老宅的破旧木门打开,进来了一个身着花豹皮衣,露着肩膀结实腱子肉,肩扛一只重逾百斤野猪额头还有不少汗水的少年人。 不久之前才争的唾沫星子横飞,恨不能老子天下第一的赵二牛瞬间涨红了脸。 “长平,你又不是不知道兄弟们的脾气,你辛辛苦苦跟你爹去山里打猎卖钱接济我们不容易,可现在那些家伙平白无故要来分一杯羹,我们当然不愿意,要说你也是,咱们兄弟们好好的不就行了,干嘛管那么多闲事?” 赵二牛实在不能理解卫长平有时候的固执,哪怕他们是穿一条裤子一起长大,更是没少一起偷看人姑娘洗澡,要说卫长平从小到大有哪里是让他最烦的,那恐怕就是卫长平的善良,因为善良,好几次他赵二牛偷来的食物都被卫长平规规矩矩送了回去,因为卫长平说被偷的人家现在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也因为善良,从前有那么几次险些被人打断腿,因为他赵二牛偷来的钱是一位老婆婆当了家里最后的家当换来的老伴儿的救命钱,不过这些都已是好几年以前的事情,在那时候,中原还未曾有战乱,也不曾有什么烧烧抢掠无恶不作的金兵,不过倒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卫长平便跟随其老父亲一起做起了打山的营生。 接过从卫长平怀里取出来的两块烧饼,赵二牛大快朵颐同时仍不忘重复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调调。 “长平啊,你真应该去做秀才,干猎户实在是太委屈了,你看你长的眉清目秀的,眼睛又好看,一看就是个状元郎,我从来都没见过有谁长的有你这么好看的眼睛,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 “说完了吗?” 卫长平丢下肩上才死去不久的野猪。 “说完了就赶紧吃,每次打猎回来总要提前先给你开点小灶,没想到这样还堵不上你的嘴。” “哈,想堵住我的嘴?那可不容易,最起码两块烧饼肯定不够。” 包着一大口烧饼的赵二牛含糊不清道。 “我胃口大,最起码要四个才能堵住我的嘴。” 卫长平照例娴熟的将野猪开膛破肚,取走实在不能吃的东西,这时候不久前才斗了蛐蛐的“过江龙”与“地头蛇”们才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寻过来帮着卫长平的忙将野猪分尸。 “老规矩。” 卫长平拍拍手。 “我占两成,兄弟们占八成,怎么分。看你们自己。” “不用看了,长平哥。” 与赵二牛最先互相看不顺眼的面黄肌瘦少年人极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刚才赵二牛已经输给我们了,八成当中我们占六成,他们分两成。” 或许是觉得如此堂而皇之瓜分“仇人”兄弟的劳动果实有些说不过去,末了,李文杰又加上了一句。 “这是长平哥你定下的规矩,咱们得按规矩来,不算我们贪得无厌啊,” “行了行了。” 卫长平无所谓的摆摆手。 “怎么样都行,愿赌服输,没什么好说的。” 想要杀死一头野猪很难,尤其对今年不过才过了十五岁生日的卫长平来说,更是要花费不少功夫和力气,不过想要瓜分一头野猪却太简单,三下五除二就能搞定的事情。 “长平哥,要不你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吧?这么大一头野猪,咱们今天晚上搞一个烤野猪肉晚会怎样?” 手里拎着两大块肉。李文杰笑的几乎咧不开嘴,哪怕与他素来不对付的赵二牛对此嗤之以鼻说是借长平的花献长平的佛。 哪怕人家正主儿都没说什么。 “文杰,二牛,你们可曾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在这个深秋时分,又一个满天繁星,萤火虫四处飞舞的夜晚,赵二牛难得的愿意跟李文杰一起与卫长平躺在草垛之上,关外的阴山火光通天,隐约红了半边天,关内万籁俱寂,只剩蛐蛐儿的叫声与拂面的阵阵秋风。 “这个问题啊,实在太长远了。” 赵二牛极少想除了吃与抢地盘之外的恼火事情,故此在念及此处时候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的挠挠头,随后才乐呵呵道。 “若是有可能的话,我倒是想去参军。因为参军就有军粮啦,还有军饷,不知道能买多少烧饼,不过就是不知道我会不会因为吃的太多被人家军营赶出来不要我。” “瞅你那点出息。” 哪怕吃的肚皮圆鼓鼓的李文杰看起来依旧没有才吃了个半饱的赵二牛那般强壮,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的烤肉油。 “我将来肯定不会参军,当兵要打仗,打仗就要死人,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活下来,不可能就这样白白死掉了,那样也对不起我爹娘拼死将我送出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等再大一点就去京城赶考,不说中个状元郎,中个榜眼或许探花郎也行,这样有了铁饭碗一不用饿肚子,二不用上战场去死,还能光宗耀祖,怎么算怎么都划算啊,那么你呢?长平哥,你将来打算做什么?” “我?” 卫长平有些迟疑。 “我能做什么,我爷爷打猎,我爹也打猎,到了我这一代还是打猎,如果没有机会走出家乡的话,我看我八九不离十也就是一辈子猎了,其实想想也不错,最起码我就是因为会打猎才认识了这么多好兄弟的对不对?只希望你们两个家伙将来有飞黄腾达的时候不要忘了我这个好兄弟就行啦,有句话怎么说的,叫什么富贵来着。” 继而,其左手侧的李文杰立马道。 “苟富贵,勿相忘。” “对对对,就是这个。” 卫长平挠挠头。 “虽然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是狗富贵,难道鸡鸭牛羊就不能富贵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龙生龙凤生凤 卫长平识不了几个字,如同某个古谚语所说的那般,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卫长平当然不会打洞,倒是自小便学到了一手打猎的好本领,其父早早便将家里世世代代留下来的一套打猎工具传给了他,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近阳山之地自然便靠着这阳山开始了祖祖辈辈讨生活的玩儿命营生,每年打猎的人都要拜山,说是打了山神爷养的看门动物,必须要给山神爷先打过招呼,如此一来才能保证家里平安。 今年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猎人拜山之日,每年的腊月时节,说是山神爷也需要过年,也需要人孝敬,长平并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什么神明,若是有神,怎能坐看原本的太平盛世如今战乱频频百姓流离失所? 以往每年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不外乎便是谁家的母猪又生了几窝小猪仔,又或是谁家的老婆又红杏出墙偷汉子,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以往这种随便哪几个人见了都能唠上几句的“风俗”渐渐变成了平日里的熟人见面都像防贼一般提防,人们的话题也从以前的千奇百怪变得逐渐稀少,到最后只剩下如今的金兵又打到哪里,杀了多少人,有多少百姓逃了出来,又说金兵就快打到北长城啦,守城的将士又死了哪几个,死无全尸等等,稍微富裕一点的从这让人听了便风声鹤唳的消息传来之时,便已经着手准备全家南迁,希望能躲避战乱,以前能卖至少好几千两的豪华宅院都直接贱卖个几百两,总有人心里指望着战争不会打到云济来,这个时候买下房子稳赚不赔,卫长平其实并不喜欢这些个总是喜欢发国难财的商人,有些时候甚至巴不得打仗真的打道云济来,让这些个商人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他知道这些事情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北长城坚不可摧,大宋军队所向无敌,区区金兵大概也只能在长城之外闹腾闹腾。 “伢子,还不起床,起床赶紧收拾收拾,这个地方已经不能在呆啦。” 尚还在睡回笼觉做着美梦的少年天色刚刚蒙蒙亮便被自己的老父亲从梦中拉了起来,长平有些埋怨道。 “爹,拜山神也不用起这么早吧?山上冷的很,要不等太阳出来我们再去。” “还拜什么山神哪?赶紧给我起来。” 卫父一巴掌拍到长平身上。 “本来还打算在家里过个年,等过了年再逃命也不,不过根据今天早上传来的风声,说是金兵已经打到长城外啦,那么高的长城,愣是被这些蛮夷人给造出来了跟长城一样高的云梯,阳山那边已经打起来啦,早上才送回来一个断了腿的小娃娃,那娃娃我看啊最多比你大五六岁,还是个娃娃兵嘞,就那样活生生的疼死过去了。金兵也忒不是人拉,咱们得全家赶紧逃命去。” 长平打猎传承至自家父亲,都说猎人都是出手无情,便是几个月大的猎物都不放过,可到了卫家这里就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至少长平从未见过自家父亲用那张需要极大力气才能拉动的强弓去射杀那些小动物,即便有时候花了好几天功夫才布置下来的陷阱被两三月大的山羊破坏,卫父也不会生气,反而会将掉进陷阱的山羊放出去,别人家的陷阱下面少不了木刺,唯独他们家的只有一层软软的枯草,长平倒是闲来无事时候听总在云济小城客店里的那老掉牙的说书匠说过,这个好像叫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别个猎户家里面都过得挺殷实,唯独长平家一年四季几乎都是穿着盖不住脚趾的草鞋。 “怎么会这样呢?” 长平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咱们国家这么强大,难道还对付不了一群金人?” “这些事情谁说得准。” 卫父一边收拾包袱一边回答这其实连他都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打仗这些事情哪里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懂的,哎呀不说啦,赶紧起床收拾收拾,你娘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就等你了,再晚一点可就来不及了,咱们小镇上的人可都跑的差不多了。” 都说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听了自家父亲这句话后,本来还想多眯一会儿的长平一咕噜从咯吱咯吱响的老旧木床上爬了起来。 “爹,你们先收拾吧,收拾完了不要等我,我先出去一趟,待会儿直接上来追你们。” 长平道完这句之后也不洗脸便直接穿着草鞋跑出了门,也不管身后自家老父亲的一阵痛骂。 自家离镇上尚有差不多一盏茶时间距离,待到衣裳都没穿整齐的少年人气喘吁吁跑到小镇上时候果真如同其父说的那般,家家户户收拾东西逃命,牛车马车轿子皆有,微微看了几眼之后长平便去到了那群被自己所收留的小伙伴那里,也叫过来了从小一起长大的赵二牛。 “要打仗啦,长平哥,你不去逃命还回来做什么?” 瘦弱的李文杰彼时也正在收拾自己根本没几件像样的衣裳。 赵二牛本就住在小镇,得到消息的速度亦比长平快上不少,故此已经收拾好了自家老宅中唯一的几样东西,这其中还打包好了其父母的神主牌。 “我过来看看你们,看看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真没想到金兵真的打到北长城了,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有说的那么凶残,难道咱们堂堂大宋还对付不了这群野蛮人不成?” 长平言语之间有些不忿,又或是因年少,心气高,总觉得金兵也是人,没什么好怕的罢了。 “大宋能不能对付得了我们哪儿知道啊,咱们又不是守城的官兵,只能人家跑我们也跟着跑了,万一真的打过来了就咱们这些个虾兵蟹将也不一定能拦得住他们对不对?倒是长平你,你把我们带上方便不?你可要想好,咱们这么多人不说别的,就算是吃一顿也得吃不少,你就不怕我们把你吃穷?” “臭小子,说的哪门子话,你们又不是没长手长脚,最不济到时候山穷水尽我去打猎,你们来帮我打下手,到时候总能混个温饱。” 少年人心性大多如此,总觉得其实在那些大人看来根本解决不了的事情有多简单一般,多年以后当长平回忆往事之时,每每想起这个画面,都不免觉得滑稽。 逃难自这一日开始,整个云济城都陷入了空前恐慌,甚至还有不少平日里就游手好闲的家伙趁着这个时候打家劫舍,好在朝庭在颁发紧急撤离命令的同时亦从原本就告危的兵力之中抽调部分出来镇压意图趁乱生事的暴民。 云济城一个上午时间过去便成了一座空城。 幼时常戏水玩耍的小溪,经常听说书匠说书的那家酒家,以及儿时曾经喜欢过的姑娘都已在日头东升时候便成了长平人生中的一缕余晖。 才出了云济城不久便追上其实故意放慢脚步等自己归来的爹娘,长平带着一伙最大不过十六七岁少年往南而行,黄昏时分北长城终于告急,在金兵近乎不要命自杀式的攻击下,历经不知多少朝代,不知多少年头都屹立不倒的长城,终于打开一个缺口,远远可见一股金色洪流宛如黄河堤坝被冲开一般倾泻中原大地。 存在阳山已不下二十辈的云济城不过半个时辰过后便已火光通天,将晚霞映照的更加通红。 “走吧,伢子,别看了,已经没了。” 卫父悄然抹去眼角两行清泪。 “这下是真的没啦,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这辈子到底能不能回得来,只希望这些天杀的金人不要那么损阴德破坏了我们家祖上先人的坟墓就行啦。” 清晨时候便踏上逃难的路,夜晚时候宿在荒山野岭,只因靠近云济方圆几百里之地早就人去楼空成为一座空城,怕是用不了多久金兵就会追上来。 “爹,咱们就这么逃,得逃到什么时候?逃到哪里去?” 长平分出去自家为数不多的干粮给小伙伴之后忍住腹中饥饿问向自己这个自小便教自己许多做人道理的老爹。 “爹哪儿知道逃到什么时候,逃到哪儿去,反正跟着大队伍总是没错的,到时候就算遇上了金兵我们这么多人团结起来说不定还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朝廷官兵在护送百姓们离开云济之后便义无反顾回去支援长城守军,因此出了云济之后百姓们便再无人护送,只留下了那么几个指挥百姓的官兵,只是几个人的官兵对于几千的百姓来说实在太过渺茫,更何况是在夜里? 官兵们勒令熄灭所有火把,因为金兵已入中原,几乎可以说是无处不在,这些个世世代代只会种地打猎的百姓遇上骁勇善战的金兵莫说是抵抗,恐怕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时值年关,今年自入冬以来还未下过一场雪,也不知是老天爷可怜中原大地惨遭浩劫还是因为金兵杀戮太重老天爷要降下惩罚,就在逃命的第一夜,时隔一年的大雪终于纷纷扬扬洒向人间。 有钱人家与其说是出门逃难,倒不如说是出门旅行,家眷行李无数,甚至备好车马,在这寒冷冬季,长平一家人连可以御寒的棉被都没带,而队伍里的马车里却是温暖如春。 头一夜虽然寒冷,好在平安无事度过,如此过了三日之久,用来准备逃命用的干粮已经告罄,连着三日的大雪也早就将这大地变成银装素裹,除去天际尽头的一片褐色土地之外,其他地方皆是棉花一样的白,那褐色土地是金兵烧杀抢掠之后被烤的炽热的地方,雪花都冰冻不了,已经有身体不好的老弱妇孺频频掉队,掉队之后便再也没有跟上,都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却无一人直白的说出来,因为金兵就在背后步步紧逼。 “二牛呢。” 冰天雪地中长平于睡梦之中惊醒,冻得有些麻木的脚才站起来便险些一个趔趄,多亏李文杰扶着才不至于落得一个狼狈狗啃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他们不会赖账的 “二牛带着几个小伙伴说他出去找吃的去了,待会儿回来,咱们都没吃的了呢,若是再不想点法子,恐怕咱们就得饿死啦。” 李文杰嘴里叼着一根枯草翻来覆去嚼,却怎么也嚼不出来野猪蹄子的味道,摸了摸原本就有些干瘪如今更加深陷的肚皮。 李文杰咽了咽口水道。 “要不是因为我实在没力气跑不动,我还真想跟二牛那小子换过来,我去找吃的,让他在这里等,免得说不定找到了吃的那家伙说不定就会先吃饱了才给我们送回来。” 长平哑然失笑。 逃难第五天,除了那些家境殷实的人,其余百姓几乎都已饥肠辘辘,要是看见谁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白面馍馍,一准儿像是穷了几辈子的人突然看见一座金山银山一般双眼放光。 若不是因为还有官兵在场,恐怕立马便会发生抢吃的这些伤人事件。 “爹,娘,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看看二牛他们跑哪里去了,万一走丢了就麻烦了。” 与爹娘打过招呼之后长平便顺着二牛离去的方向背着弓箭寻了过去,雪地里脚印清晰,自然能辨别出来离去方向,当看到二牛正领着五六个小伙伴在雪地里拖拽着一只看起来才死了不久的野猪狂奔时候长平下意识停住脚步,因为在二牛几个小伙伴身后正有几个宋人策马狂奔并且已用弓箭瞄准几个小伙伴。 “兔崽子,站住,再不站住我们就放箭了,我们射杀的野猪你几个臭小子也敢抢?” 高头大马背上有着一个凶神恶煞男子,身后负刀,手上搭弓备箭,只是那弓弦拉的并不是十分饱满,长平一眼便能看出来这汉子怕也是饿了很久了。 身材本就虎背熊腰的赵二牛力气并不小,虽饿了好久,但在一头野猪的诱惑之下还是紧咬牙关几个人用草绳拖着已经彻底断了气的野猪狂跑,二牛并且不时头也不回的道。 “放屁,你们说是你们射的就是你们射的了?老子还说这野猪是我用眼睛瞪死的呢。” “小兔崽子,胆子不小,看老子一箭射穿你的腿看你是不是还能跑那么快。” 人需要吃饭,弓箭并不需要吃饭,只需要足够的力气拉开即可,在一头野猪诱惑之下,眼看二牛等人就要离开这山头,到了山那边山路崎岖,马匹肯定是追不上,马背上男子终是放出了离弦之箭对准二牛大腿。 人岂能比弓箭跑得快? 只是这支离弦之箭到底还是没能真正伤到二牛,当马背上的男人拾起自己被撞飞的利箭之时同样也拾起了那根造价不过几文钱,箭头被磨的锋利,箭身却是粗制滥造的木头小棍子的箭矢。 “好厉害的箭法” “哎呀,他奶奶的,真的是累死我了,要干掉这么大的一只野猪还真他娘的耗费了老子们不少功夫,我还真不得不佩服你,长平,我们八个人合力才捅死了这么一头家伙,你以前一个人是怎么办到的?” 赵二牛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拖着野猪回来的时候,饿的饥肠辘辘的李文杰两眼放光。 “好家伙,厉害了,这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大一头野猪,恐怕光是拿刀子捅都得捅半天才死吧?” “那可不是吗,要说这事儿也就老子才能做到了,要换成你李文杰,只怕是见了这家伙跑都跑不赢,行了,这么大一头家伙,咱们未来三天的饭都不用担心啦。” 长平就安静的看着二牛不说话,这般眼神实在盯的二牛有些不自然,后者咧嘴一笑之后便屁颠屁颠的就着夜色去了无人的地方借口拉屎。 “长平哥,这头野猪怎么办?” 文杰不禁问道,他本瘦弱,若是再有个年保管也能成为一个文弱书生,处理野猪肉的事情自然是做不来的,长平思忖片刻,在见周围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同行的百姓赤裸裸的目光之后终是轻声道。 “分了吧,我们留下三成,他们分七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饿死在路上,好不容易才逃命了出来,若是就这样死了还不如安安静静在家里吃饱了等死,那样还死的舒服一点。” “长平,你干嘛把老子辛辛苦苦打回来的野猪就这么分了出去?那可是弟兄们拿命换回来的,有了这头野猪咱们节约一点最起码还能活十天呢。” 二牛见长平前来,慌忙放下脏兮兮的衣裳盖住身上淤青。 长平并不直接回答二牛这个问题,而是摸了摸其脸上的淤青,想来是因为太着急慌乱之下摔的。 “抓野猪能抓到脸上都是伤,你也算是厉害了,怎么样?疼不疼。” “疼,不疼他娘的才奇怪了,不过换来这么大一头野猪,怎么看都值了,哈哈。” “胖子,咱两是不是兄弟?” 冰天雪地一片银白中,长平极为认真的盯着二牛眼睛。 “是阿,当然是兄弟,你问我这个问题干什么?” “既然是兄弟,以后就不要那么拼命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了一条大腿!” “” 话到这里,赵二牛也终于知道是谁拦下了那几个汉子。 “长平,谢谢你了。” “是兄弟就少他娘的来这些娘们儿的矫情。” 长平笑骂着拍了拍这自小与自己几乎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的肩膀。 “走吧,赶紧过去,咱们今天晚上好好吃一顿,免得本来就天寒地冻的,肚子还吃不饱那就大事件了。” 两兄弟一前一后回到难民们驻扎的营地,然而到了营地时候,营地却已经乱成一团,同时长平也看到了不久之前才见到的的那几个人高马大的负刀汉子,地上躺了几个被打晕的官兵,李文杰正在那射箭汉子的大刀下瑟瑟发抖。 “小朋友,你还不说你们这头野猪是怎么来的?你不老实交代的话可能我就要砍了你的脑袋哦。” “谁谁他娘的是小朋友?这野猪是我兄弟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哦?跟我们没关系?看来小朋友你还是不打算说实话了,既然这样,那你就试试掉脑袋的滋味。” 汉子手起刀落,刀下少年人吓的面色惨白直叫娘,甚至在那么一刹那还湿了裤裆,完全不负当初与二牛斗蛐蛐那般神勇,只是那刀到底还是没有落下,因为被长平一声冷喝制止。 “住手,这么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孩子,就知道欺负自己人,有能耐怎么不去欺负金人啊,欺负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呵,你这小子终于出现了,这支箭是你的?” 汉子冷笑着拿出来身后一根粗制滥造的箭矢。 “是我的又怎么样?” 长平直截了当,哪怕身后父母恨不能立马堵住他的嘴。 “是你的就好,你的箭法挺不赖的嘛,居然能击退我的箭,那么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跟你的这几个小朋友兄弟一起下去陪野猪,毕竟敢抢老子的东西,可是让老子心里好不爽哪,至于第二条路,跟我比比箭法,你要是输了你的这几个小兄弟命可就没了。” “好,你想怎么比?” “在你兄弟头上放一块猪肉,谁能射中就算赢了,如果你赢,野猪老子不要了,如果你输了,老子还得让你们死,至于你这几个兄弟,你打算拿谁来做木桩?” 汉子笑意盈盈,长平却犯难了。 “长平哥,不要啊。” 李文杰泣不成声。 再看被吓的有些失禁的文杰,还有其余几个灰头土脸躲在后面的弟兄,最后不得不苦涩看向二牛。 “二牛,你相信我吗?” “相信啊,我他娘的不相信你还相信谁,要不是长平你老子这条命早就没啦,现在就算你输了还给你也是应该的,呸呸呸,我这张臭嘴,你怎么可能输。” 脸上装作镇定,心里却怕的不行的二牛咕噜一口口水,他看向那几个汉子道。 “可是你们这几个家伙,我们为什么相信你们的话?万一你们输了赖账呢?那咱们找谁说理去?” “他们不会赖账的。” 风雪中,一负剑老道缓缓上山停在长平等人身旁。 “他们若是赖账,贫道自会替你们料理他们,这样一来,这打赌可还算公平?小兄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活着就是一个字 突如其来的木道人让原本剑拔弩张的一群少年人有些错愕,即便连这几个高头大马汉子都微微皱皱眉头。 “道人什么来路?” 那道人摇头道。 “贫道没有什么来路,不过一闲云野鹤道人而已,恰好经过这里,遇见了不平事,拔刀相助一番而已。” 拔刀相助? 那汉子好似听见了极为可笑的事情一般丝毫不掩盖其脸上嘲讽。 “道人你可知世上哪种人通常会死的最快?” “贫道不知。” “你不知道那我就破例告诉你,这天下爱管闲事的人死的最快,你既要管,那我也不说你,只是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恐怕都没机会了。” 长平不知如何自处,再看二牛虽表面镇定,实则小腿早就开始发抖,或许连他自己都没了主心骨,只能看向才无端出现的老道,期望这留着长长山羊胡须的老道能指给他一条路。 老道捋着下巴上长长的山羊胡笑道。 “小兄弟不要管贫道,贫道无非只是替你做个中间人而已,你若真能百步穿杨,那恐怕就算有些人想赖账都赖不掉,你若是不能有那等箭术,你们有言在先,贫道也不会做让人背信弃义之事,小兄弟尽管出手即可。” 出手两个字说出来不过简简单单,只是真当搭箭在弓的时候才知道有多困难,赵二牛站在百步开外死死的闭上眼睛,长平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能狠心放出这一箭,因为这一箭射的并非猎物,而是活生生的人。 那汉子有些等的不耐烦了,下马一脚将长平踹了一个趔趄。 “娘稀皮的,小子你箭术是很好吗?怎么现在箭都不敢放出去了?老子给你三个呼吸时间,你若不放,老子来帮你放。” 三个呼吸时间很快,落到此时长平眼里却像是好几个时辰那么漫长,箭头直指自大小便相识而且关系极好的双腿哆嗦的赵二牛,阿牛深吸一口气。 “二牛,来了,瞪大眼睛,看见情况不对立马闪开。” “闪你娘的,废话多,小兔崽子。” 那汉子不等长平松手便一掌推向长平肩膀,猝不及防之下箭矢离弦,正对二牛眉头而去,此箭虽粗制滥造,但对于人的血肉之躯而言几乎全无任何阻碍。 长平二牛皆大惊,后者甚至全然还没反应过来那利箭便已近在咫尺,说时迟那时快,老道右脚轻轻点地,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便有一块拇指头一般大小石头激射而出,去势更快箭矢六分,终于赶在那利箭穿透二牛眉心前打偏箭矢方向,斜斜向上,正好穿透二牛头上野猪肉。 这时候二牛已脸色惨白直接瘫软在地,再看那方才打乱阿牛一箭的汉子亦是满面怒容。 “道士,我敬你非红尘中人才让你三分,你竟敢打搅我好事?” 才踢出一块石子的道人与这男子的怒发冲冠相比则显得风轻云淡许多,他笑道。 “允许施主出手叨扰这位小兄弟,就容不得贫道略施小小手段?总之胜负已′,以贫道看来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遵守之前约定就是。” “放你娘的屁,死道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大爷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让你明白什么事情该管,什么事情不该管。” 众目睽睽之下,这持刀汉子果断出手,刀主霸道,本就魁梧身材这一刀下去又怎一个霸道说的尽?这看似要将道人从肩膀生生一分为二的一刀在受惊难民的注视下在道人肩头戛然而止,不知何时道人的剑已经出鞘端端在其肩膀挡住了汉子的一刀,分明不过两指宽的剑却稳稳挡住了巴掌宽的刀,也许不过是好剑罢了,那汉子手臂再度发力,企图将道人整个人身子压跪,怎料那道人竟全然纹丝不动,甚至面不改色,反观汉子早已是脸红脖子粗。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汉子已是几人中最为厉害好手,如此全力一击之下竟没能伤到道人分毫,当时便觉得今日里恐怕是遇上硬茬儿了,但总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灰头土脸离开,索性便一不做二不休,几个汉子同时朝那老道围攻而去,老道身材偏瘦,没想到身法更是灵活,像是浑身都长了眼睛一般能避过砍过来的每一刀,如此躲避三十二刀之后道人终于也有了愠怒之色。 “贫道与你们不过是打过一次照面而已,就如此对贫道痛下杀手,有这个能耐为什么不去跟官兵一起抗击金人?欺负自家人算是什么本事?” “鬼才跟你是一家人。” 之前那汉子大概没想到他几人联手之下竟直接将老道压制住,故此也完全放下心来,他冷笑道。 “如今天下即将大乱,就凭老子们几个就能挡住金人?痴人说梦,还是多想想怎么样活命要紧。” “要想活命就必须将金人从大宋赶出去,否则走到天涯海角亦是丧家之犬。” 道人据理力争,只是那汉子却根本不以为意。 “要去挡金人,老道你这么能说会道不如你去好了,不过现在看来你他娘的好像只能上黄泉路去抗击金人了。” “无知。” 老道怒斥。见几个汉子全无悔改之意后,老道亦不再留手,三尺青锋再起,剑气涌动,三招之后几个汉子便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直至此时此刻几个汉子才明白原来这老道不过是扮猪吃老虎罢了。 “老东西,有种就杀了我们,不然肯定有你好看的。” “贫道不杀你们,贫道还不至于做出像你们这样欺负同胞的事情,今日暂且取你们几条腿,留你们性命在这冰天雪地中,能活着出去算你们有本事,若是死在这天寒地冻亦不能怪贫道心狠手辣。” 道人来的快去的也快,长平等人几乎没看清楚这老道的身法便消失在漫天大雪中,老道甚至不同他们几人先打过招呼。 只剩下几个在雪地中断了腿呜呼哀嚎的汉子,平民百姓逃难已久,虽有不少或萌生杀人越货之心,但真见到这些个不存在于市井的江湖中人厮杀的时候已早就吓破了胆,又有谁真敢在这三个男人身上去摸索什么? 劫后余生的二牛见几个男子再无反抗能力之后激起了心中凶性,少年人终做不了杀人之事,只能换做远远的丢一些石头木棍之物发泄心中怒火,一直砸到这几个男子鼻青脸肿之后才被长平拦住。 “算了,反正他们都要快死了,出了口气就行了,没必要那么痛下死手,至少给他们一个痛快,至于这几匹马儿。” 长平看了一眼在寒风中惶恐不安的马匹。 “马肉是酸的,不好吃,还是放了吧。” 说是给这几个早已再无半分力气反抗的汉子一个痛快,但事后长平甚至觉得不如直接杀了几个汉子来的好,因为那几个汉子就在大部队继续北上没多久之后便被不知从哪儿来的一群野狼给活生生分了尸。 长平甚至有些怀疑落在大队伍之后的那些个难民是不是也早就被这群碧眼骨瘦如柴的饿狼给裹了腹。 细想之下便再不敢让任何一个小伙伴掉队。 北风依旧呼啸,金人的金戈铁马之声也越来越近,难民们掉队的愈来愈多,冻死,饿死,又或是直接被亲人抛弃,死亡的方式有许多种,但无一例外最后都落得同一种下场,被一直跟在身后的那群野狼给吞进了肚子里。 也许它们早就爱上人肉的味道。 长平饥寒交迫时候总是会这样胡思乱想。 长平裹了裹早就脏的不成样子的衣裳,以至于让北风不至于那般狠厉钻到本来就渐渐冰冷的身子里。 “不能再这样下去啦。” 卫父已不是第一次说同样一句话。 “咱们现在吃的也没啦,朝廷的救济还没来,金人就跟在咱们屁股后面啦,最多再坚持两天咱们可就全完了,唉。” 两天时间。 长平默默算着自己们这具将死之躯能不能撑过这两天,也不知是有人将天捅了一个窟窿还是怎的,这场大雪从年关时候一直下到现在,分明已是春天来临,却依旧冰冻三尺,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我们要把身后那群畜生解决了才行,不然不说能不能撑到官兵来接济,你们看咱们身后那群畜生的样子,像是活脱脱想要把咱们生吞活剥了一样。” 作为这支小伙伴队伍的老大,长平的号召力毋庸置疑,少年人心性不坚,但当发起狠来的时候也是锋芒毕露。 “行吧,长平你就说怎么办,我就琢磨着这几天没东西吃,弄死一头野狼来祭我的五脏庙呢,就是这些畜生是吃人的,我若是直接吃了他们,岂不是间接性的吃了人?哎呀,不管他那么多了,想那么多搞求啊,都快饿死了,怎么样弄到吃的才最重要。” 已经饿的看什么都像是馒头包子咸菜的赵二牛虽有吓破胆的时候,同样也有义薄云天时候,倒是原本生的瘦弱,如今更是只剩下一具皮包骨头尸体的李文杰有些犹豫。 “长平哥,倒不是我不听你的话,只是这么多狼咱们就这么一些人,怎么搞得定啊,你看看其他人,别说让他们来帮忙了,恐怕见到了这群畜生跑命还来不及嘞。就咱们这二十来个小孩子,能办到吗。” “你这瘪犊子玩意儿,那能不能办到不还是得等亲自做了才知道吗,难道咱们就在这里等死不成?长平,你说咋办就咋办,我二牛这条命是你给哒,就是你让老子现在去送死老子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去你娘的。” 本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长平有气无力一脚踢在二牛身上。 “别他娘的动不动就死啊死的,咱们逃到现在可不是为了一个死,既然想要活着,肯定就要为活着做些事情,干。” 长平一拍膝盖一屁股踉跄站了起来。 “活着就是一个字,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完颜静康 长平本就是想到了什么便要去做的事情,默默远远看了一眼屁股后面始终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狼群,至少也有上百只,若是能杀死一半,那这些狼肉也绝对足以熬过这个走投无路时候。 随意跟卫父找了一个借口,长平便带着二十来个小伙伴脱离队伍,原本卫父绝对不会答应长平一群人脱离大队伍,但这些日子几乎都是靠着这群晚辈在冰天雪地里弄回来一些吃的才勉强过来,再加之好像从未出过什么大事,卫父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提醒道不要走太远就好。 “我看要不咱们刨个大坑算求,大坑里面弄上些木碴子什么的,等这群瘪犊子玩意儿追上来的时候把他们引到坑里,到时候直接一个个弄死它们。” 赵二牛似乎永远都有说不尽的奇思妙想,反观李文杰倒是现实了许多。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不说咱们能不能在这冻土下面挖一个大坑出来,就说狼这种东西,我小时候听先生说过嘞,这狗东西狡猾的很,根本不容易上当,不信你问长平哥,他打过猎,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没错,狼的确是挺狡猾的。” 长平点点头。 “想要解决一个狼群,首先解决这个狼群的狼王才行,它们归狼王统一指挥。” “哎呀,那咋搞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咱们就直接扑上去跟这群瘪犊子玩意儿死杠到底?那不是找死吗?我还不如舒舒服服躺在地上等它们来吃了我算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二牛说起此处时候文杰突然两眼放光。 “咦,有道理,我好像有办法了。” “嗯?你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该不会是把这群瘪犊子玩意儿召集在一起听你说书,说死它们吧?” 二牛说起此处时候捧腹大笑,让李文杰好一阵难堪,若非此时已饿的昏头转向,恐怕两人立马就会昏天黑地打上一场。 “行了行了,二牛,你没事儿也少说两句,文杰读的书多,哪儿像你斗大的字儿不认识几个,文杰肯定还有话没有说完,不妨先听听他的办法。” 李文杰果然有后续下文,在说了将狼群引过来之后,他又有气无力道。 “咱们可以将这群畜生带到金兵扎营的地方,到时候让他们来一个两败俱伤,咱们岂不是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说不定还能从金兵那里翻出来不少吃的嘞,到时候既出了一口恶气,又解决了五脏庙,两全其美呀。” “这” 二牛不住挠头,随后才担忧道。 “办法倒是一个好办法,可就咱们现在这种情况,恐怕还没到金人就被狼全部吃啦,早知道这样就不放跑之前那几匹马儿啦,要是有它们肯定能做到。” “嘿,你会骑马吗。” 李文杰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让二牛下不了台的机会。 “我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听有些人说过,小时候才摸到马儿身上的时候就被踢断了几根肋骨。” “我” 二牛有心解释,却无力开口。 “好了好了,别扯这些没用得了,要说二牛,要不是因为爹娘早逝,自己又没个正型儿败光了祖上留下来的家财,恐怕别说是马了,就是咱们镇上张大官人家里面的龙飞凤舞马车都能给弄几辆来,现在说的是怎么吸引狼群的问题,跑肯定跑不过,也不知道唉,快看,那是什么。” 长平大喜,原来其实那几个汉子的马儿一直跟在他们队伍后面,也不知是因为马儿也怕狼群还是因为马儿天生和人比较亲近,长平只是大叫着招招手马儿们便嘶鸣着小跑了过来。 “那现在谁能骑马?” 长平不禁问道。 问了半天都没人敢站出来,也许他们真无人会马术,也许是因为有些原因不敢站出来罢了。 犹豫片刻,长平最终还是看向二牛。 “喂,你这家伙看着我干什么?难不成又是我啊,上次你射箭那事儿我还没缓过来呢,不行不行,坚决不行,换人,我看文杰他们几个就挺不错的,不如就他们算了。” “他们肯定不行。” 长平比划着文杰几个小伙伴的身子,一阵风都能吹倒那种,绝对不适合在这等天气骑马。 “也就是说老子身上有肉还成了老子的罪过是吧?” 二牛忿忿不平的站了起来。 “行行行,老子赵二牛就是命贱,活该给你们这群家伙当马头卒,去就去,大不了就他娘的是个死。” 面色极度怪异的李文杰憋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 “那什么,二牛,不是马头卒,是马前卒。” “管你他娘的什么卒呢,老子走了,你们就安安心心坐在这里等着吃肉吧。” 两度翻身上马,最终还是在长平咬牙搀扶下二牛上了马。 “我跟你一起去。” 长平不会马术,只能仅仅拽住缰绳不至于从马背上摔下来,好在这几匹马儿早已被驯服,不算烈马,终是让二人极快的消失在了漫天大雪中。 北风凌厉,恐怕并不比刀子刮在身上舒服多少,二人甚至睁不开眼睛,只能保持着一个大概方向,长平紧紧抓住缰绳的手已冻的完全失去知觉,只能死死拽住不松开,风雪漫天中似听见二牛大声说着什么,一直等到二牛硬撑着避过舌头也被冻成冰块的危险重复第八次之后才听了个清楚。 二牛忿忿不平道。 “长平,你知不知道我那短命的爹小时候经常跟我说的一句话是什么?一碗米,养恩人,一斗米,养仇人。” 完颜静康已在这座高山上站了许久,作为此番第一个率兵攻入长城的不过才而立之年的金兵大将,他从不担心北风呼啸,这与他身上穿的厚厚的刀枪不入的盔甲并无半分关系,因为完颜静康本来就是一位武功极好的高手,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几乎前赴后继攻下北长城时候依旧活的完好无损,他挺喜欢这等分明已是初春,却依旧冰冻三尺的季节,又或者说是他更喜欢中原的世界才喜欢如此站在最高处俯瞰大地。 完颜静康身边无多少侍卫,不过两人而已,一左一右。 “这场仗一打就是半年,半年时间才攻下北长城,打开缺口让我大军入关,宋人其实并非我们所想的那般孱弱不堪,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入得了中原?” 他在问自己手下两个兼左右前锋将军的侍卫,得到的却只是二人异口同声一个多亏将军带军有方的答案。 完颜静康有些不悦。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不要在我面前来那一套虚的,别忘了你们是军人,而不是那群只在皇宫里面发号施令的文人,别的本事没学到,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跟那些家伙有得一拼,我们之所以能入得了长城,并非宋军弱,相反,正是因为宋军太强才会如此,因为他们强我们不敢跟他们两军壁垒,只能分而骚扰之,我军流动性大,可随意更改作战路线,宋军不行,因为他们必须要防守住一整条长城,故而如此屡屡骚扰之下,宋军不堪重负,我们才能一举拿下北长城。” 因为强才会败? 这种理论若是传到别人耳中,恐怕即便不会捧腹大笑亦会暗自嘲讽。 可说出这句话的是完颜静康,因为是他,所以便不会错。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完颜静康顺着右将军的指头看过去,微微皱眉。 狼群。 极目之处,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狼群,让人头皮发麻,狼群前方不过二三十丈距离处,两匹黑马极速奔跑,吹拂的马鬃迎风飘扬。 “来啦来啦,就在屁股后面了,” 二牛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么刺激的场面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原本以为不过百只饿狼而已,马儿总比狼群跑得快,谁曾想这么一路下来狼群加入的孤狼竟然是越来越多,似有非要将其二人撕成碎片的模样,以至于眼看金兵大营近在咫尺时候,身后已经跟上了不下一千只狼。 长平不曾见到过如此恐怖甚至于有些夸张的猛兽群出画面,但却真真正正见过金兵洪流突破阴山时候的画面,身后狼群虽比不得涌进中原的金兵,但也绝对不会差上多少,受惊的马儿几近跑断腿,即便如此长平仍是强做镇定道。 “没事没事,再坚持坚持,马上到了,这么多狼对上金兵,绝对会是一个两败俱伤下场。” 然而长平到底还是低估金兵实力,因为早就在上千只狼的奔跑之中,金兵从大战之后的松懈立马回过神来。 完颜静康冷笑不已,他是第一次见中原有如此聪明之人将这忍饥挨饿一个冬天的狼群引入金兵大营。 “有点意思,我原本以为宋人自长城大开之后便只会逃窜,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想出来这等办法,马上的两个小子我要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完颜静康下达这命令之后,其实不过才一刻钟时间而已,金兵营帐之外便布满密密麻麻机甲劲弩,完颜静康一声令下,三拨飞箭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直朝狼群而去,能射穿精铁打造盔甲的利箭入了狼群如同烧红的烙铁入了已经凝结的牛油一般,没有丝毫阻碍,仅仅三波飞箭便让一群少年琢磨半天琢磨出来的法子扑了一个空。 “我以为宋人百姓只知逃命,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自己送上门来,你们两个小兄弟很聪明,我不杀你们,算是敬佩你们,除了不杀你们之外,我还要好好的送你们回去,我知道你们肯定饿了,否则绝对不至于冒这么大的险,我不止送你们回去,我还让你们带上足够你们所有人吃的粮食,让你们挨过这个季节,小兄弟意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那年冬天 长平此时后悔不跌,原本以为将狼群引至金人大营,不说能让金人损失惨重,至少也会让金人自乱阵脚,从来不曾想到如此规模巨大的狼群在与金人一个照面之后便所剩无几。 他还好,尚且还算镇定,再看二牛,早已吓的说不出来一句话,哪怕完颜静康此时并不曾对他二人五花大绑,甚至还视为坐上宾客一般备好了酒菜,酒是好酒,菜是山珍海味,早就饥肠辘辘的二人却生不起任何大快朵颐一番的心思。 见二人不说话,完颜静康为二人斟满两杯酒之后又才笑道。 “两位小兄弟是不是觉得有了这么一群狼群就能将我金国大军从中原赶出去?如果两位小兄弟知道我金国人自小便在塞外长大,从小与豺狼虎豹为群,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我敬佩两位小兄弟的胆气,故此才留下你们一条命,并且好酒好肉招待,两位小兄弟莫不是担心我会在酒菜里下毒不成?” “你当然不会在酒菜里下毒,你想杀我们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没必要用下毒这种麻烦的办法,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不杀我们?” 长平咬牙终于是在面前这高大威猛身穿甲胄的男人面前说出了第一句话。 “为什么?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两位小兄弟,我敬佩你们的胆识吗?” 完颜静康倒并无任何不耐烦的情绪,甚至还极为耐心的冲长平解释这个问题,长平苦涩一笑不以为然。 “我们可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胆识,无非疾病乱求医罢了,现在被你们抓住,命都在你们手上,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最好给我们一个痛快。” “长平,我不想死” 闭口不言半天的二牛说出来这么一句话,不想死,试问都是娘生娘养的,又几个人会想死? “我也不想死。” 长平抹去二牛眼角泪痕。 “不过不想死又不是不会死,不就是死而已,没事的,一刀的事情。” “看来两位小兄弟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了。” 完颜静康饮一杯酒笑道。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会是个死,那在死之前做个饱死鬼上路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对不对?如今战乱四起,又有几个人真能在死之前吃一顿饱饭?所以我觉得两位小兄弟没必要再纠结,安心吃,安心喝,吃饱了再送你们上路,黄泉路不好走,喝杯酒上路总是要暖和一点的好。” 完颜静康说完这句话便起身出了安扎在冰天雪地中的营帐,并勒令不需要看管二人,让二人在营帐自己胡吃海喝就好。 长平二人大抵是觉得完颜静康说的并不无道理,在其离开不久之后当下再也忍受不住美食诱惑,大快朵颐起来,两壶驱寒的烈酒喝的一干二净,二人不胜酒力,才在饮酒之后不久便倒在有碳火取暖温暖如春的营帐中呼呼大睡起来。 完颜静康掀开营帐而入,左右依旧是左右前锋将军。 “将军为何不杀他们,反而如此好酒好菜招待?” “宋人有一句话我非常喜欢,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现在你们给这两个小兄弟换上暖和衣裳,备好马车,送他们回去,另外,多多准备一些足够他们熬过这段时间的粮食一并送回去。” “我们还是不明白将军的意思,如今我们本就已深入中原腹地,粮草告急,哪儿还有多余的分出来给他们?” “我说有就有,以战养战,听说宋王朝已经派下粮草赈济这些灾民,我们为何不派出一支奇兵截下这批粮草为我们所用?这就等同于以宋人的粮草收买宋人的人心,对我们来说,很划算。” “高,将军实在是高。” 左右将军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 然完颜静康却丝毫不以为意,将军掀开营帐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不禁轻声呢喃。 “不能怪我完颜静康毫无怜悯之心,只因为这是一场战争,既是战争,便不能有仁慈之心。” 长平二牛二人醒来时候正在豪华马车上面,外面北风呼啸,马车内温暖如春。 卫父卫母因为担忧而落下的清泪早已干涸。 “伢子,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哪儿来的这么多粮食?难道是朝庭的赈济来啦?” 赈济? 长平掀开马车门帘一看,果真见到漫无边际的灾民们都开始升起了炉灶做起了饭,再看一旁的小伙伴们早就吃的肚皮圆圆滚滚倒在冰雪中呼呼大睡,喘气的白烟混合在分明已是初春却依旧不曾停下的大雪中很难分辨出来。 “我” 长平有心解释,却根本解释不出来个一二三,难不成要告诉大家这些粮食是金人送的不成?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只是长平还在犹豫时刻前方便传来一阵轰动,一行负了重伤的士兵在临近灾民群时候翻身落下马来,临死之前最后一句话。 “救济没了,被金人劫了” 朝廷的救济被金兵截断,在灾民们的逼问之下,长平不得不告知大家真相,这些粮草是金人送来。 “没错。” 两匹生在北方早就习惯这种恶劣天气的快马极速而来,左右前锋将军大声道。 “这些粮草是我金国送给你们的,宋朝廷无能,不管你们,派人赈灾就派这么一点兵马,我们将军说了,只要你们肯为我金国效力,就有吃不完的粮食还有穿不完的暖和衣裳,要是不肯,那就别怪我们出手无情。” 继左右前锋将军之后,金人兵马又至少五六百包围住了这群灾民。 灾民百姓出身低,从来都只管怎么活下去,怎么有饭吃,两位将军这么一句话之后当即便有不少灾民向金人投诚,又有不少真有骨气者拒不投诚,果真被金人屠戮当场。 长平与一群小伙伴誓死不从,便是连卫父卫母都破天荒坚决了一次,金人杀了足足上百人灾民之后便不再动手,而将不顺从的长平等人全部押回了大营,其余已经投诚的宋人甘愿做牛做马在前开道,让宋国军队不得不放金人入关。 “小兄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再见面时候,完颜静康再无半分平易近人之态,哪怕他已经换下甲胄,穿上了一身貂裘金国服饰,长发披肩,这位将军高坐看台之上,身边有酒有肉,身下却是一群在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的灾民。 “你们很有骨气。” 完颜静康道。 “可是你们应该知道骨气这种东西是填不饱肚子的,天大地大,没有什么比五脏庙来的更大,选择投诚我金国,从此有酒有肉,胡吃海喝,选择誓死效忠大宋,结果肯定不外乎就是个死,并且死的会很痛苦。” 灾民们一众保持缄默,拒不开口,或许是对上这位将军全无底气,又或是都晓得谁先站出来就会死的最快。 在完颜静康如此强大气场之下,当即又有十之三四灾民就地俯首称臣,完颜静康很守信用,他果真为这些灾民提供了温暖的营帐,并且提供香喷喷的饭菜,反观长平等一干灾民却依旧在北风中被冻的面红耳赤。 “我现在大概知道你们的选择了,你们想有骨气,有气节,那就带着你们的气节等死。” 将军不下令杀人,他只是下令将其余人全部绑起来,暴露在天寒地冻之中,足足两日,又死了不少灾民,卫父卫母早已被折腾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哪怕如此作为父母仍是惦记着自己的孩子。 “伢子,爹娘快不行啦?往后的路就得靠你自己走下去啦,爹这辈子没什么出息,没把你培养成秀才,只能给了你一身打猎的本事,爹对不起祖宗啊,如果你能活下去,那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这样,爹娘就算是死也瞑目啦。” 这一年冬天之后才入春天时节,卫父卫母终于是抵不过将近一个月的折腾,死于关内,尸体被金人与其他被冻死的尸体一样堆进了大坑之中,被冰雪冻成冰块,随后又掩盖在漫天大雪之中。 长平已声音沙哑再也流不出来一滴眼泪,因为眼泪才从眼角出来时候便已经冻结成冰。 “长平啊,我们是不是就快死啦,小时候总听村口的那几个老爷子说人在要死的时候自己会有感觉的,没想到这种感觉真的来啦,你知道吗,我好想你打回来的那些野猪,狍子,烤肉的味道,长平啊,如果咱哥儿两还有下辈子,下辈子你来当胖子,我来当打猎的,咱们互换一下,嘿嘿嘿,我也想试试去打猎的感觉,那家伙肯定会很刺激嘞,肯定会的” “二牛,你个狗日的,不准睡,睡着了就醒不过来啦。” 长平歇斯底里怒吼,然而被捆绑的结结实实,衣裳都结冰的少年终于是香甜的睡了过去,这么睡过去,就再也没醒过来。 嘴里流出来的哈喇子已冻成冰锥子。 二牛一定梦见了许多好吃的好喝的,长平心里这样想着。 如果人死的时候还能做这样的美梦,那一定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了。 “恭喜你们,你们很有骨气,将军很欣赏你们,你们不用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春雨无声胜有声 “不用死?你们还想耍什么花样就来吧,反正老子的小伙伴已经被你们折磨的死的差不多了。” 再度面对完颜静康手下的左右二将军时候,长平再无之前任何胆怯,反而像是什么都看开了一般,哪怕他卫长平至如今依旧还是一个少年。 二牛已死,如今文杰等小伙伴也被折腾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算来算去,也不过就自己好了一点,想来是从小打猎原因,身子比其他小伙伴硬朗不少,但现在长平倒宁愿自己生的那么瘦弱一点,只有瘦弱一点,才能在这天寒地冻时节死的更快一点,也才不用担心会再被金兵弄出来什么花样。 他们被带进了一座舒适的营帐,营帐中有碳火,有酒肉,当然还有一个左右将军。 “你们很有骨气,可是骨气这种东西是不能当饭吃的。” 还活下来的人依旧被五花大绑在木头桩子上,只可惜二牛已经永远埋在了万人坑里,文杰早已气若游丝,两眼翻白。 “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说吧,我们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比这种情况更糟糕的。” 长平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临死之前反而开始豁达开来。 右将军道。 “我们想要你们做一件事情,只需要做到了你们就不用死,当然,这件事情并不是要你们通敌卖国,也不需要你们为我们金兵开路,我们只是想玩儿一个游戏,你们杀人,杀你们自己人,每杀一个,我们就放一个,你们可以选择不杀,不过那样我们就会随机杀了你们当中一个。” 右将军当众出刀狠狠捅进长平右侧木桩上早就饿的瘦骨嶙峋的男子心脏,鲜血如同瀑布一般喷洒出来,溅了长平一身,亦溅射了右将军一脸,右将军轻轻拂去脸上血渍。 游戏开始。 他把刀交给了另外一个难民,他让他杀与他一同逃难至如今又一起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兄弟。 “不要,我不要杀人,我连猪都没杀过。” 右将军冰冷道。 “给你三个呼吸时间,要不他死,要不你死。” 三个呼吸时间后,那男子果真用连猪都不曾杀过的手砍了早已吓的痛哭流涕的兄弟的头颅,右将军果真如约放了那个男子,只是在长平看来放或者不放其实都已经没了多大区别,因为那男子已经疯了。已经被这宛如屠夫一般的右将军活生生逼疯,一个疯子在战乱年代活不下去,尤其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他很快就会便宜了并没有被杀光的那群饿狼。 有不愿意杀人被杀的,有愿意杀人最后被放走却成了不是傻子就是疯子的活死人,行尸走肉。 “该你了。” 将军将刀交给了李文杰手上。 “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很不想死对不对?不想死就杀人,不过你的年龄比较小,你需要杀两个人才能救回你的命,如果你不懂得怎么拿刀杀人的话,我来教你。” 将军解开文杰身上绳索,果真手把手教他握住了刀,对准与文杰一起逃难到云济的小伙伴的脖子,长平记得这小伙伴平日里最为以文杰马首是瞻。 那小伙伴早已大小便一起失禁拼命闭上眼睛呼唤着自己早就死在战乱中爹娘的名字。 “爹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我不,我不要杀人,我不要杀人啊。” 本就适合去做秀才郎的文杰同样不敢睁开双眼,却眼角清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他不想杀,又怎奈何的住右将军的力气?待到脸上溅射来一股温热之后,长平终是忍不住别过头再不去看那具无头尸体一眼。 “很好,杀了一个,还有一个就能换你的性命了,我金国人说话算话,下一个,就轮到这小子了。” 右将军冷眼看了一眼不忍睁开眼睛的长平,长平深吸一口气鼓起所有勇气道。 “你不就是想找乐子,想享受我们这群阶下囚在你们手下的恐惧吗?不就是想看我们杀自己人吗?不如让我来怎么样?我肯定能让你满意的,我从小就打猎,我不像他们那样猪都没杀过,我连野猪豹子都杀过呢,要不要试一试?试一试你肯定就会相信了。” “哦?” 右将军大概没想到长平居然如此主动,故此在稍微迟疑片刻之后便允了长平想法。 “那行,我倒想看看你是怎么个厉害法。” 长平被松了绑,同样被将军给了刀。 人生中第一次提起不是杀野兽的金刀,长平只感觉浑身止不住颤抖。 杀人与杀野兽有什么区别? “行,不就是杀人吗?” 早就连刀都拿不稳的长平咽了咽口水道。 “好啊,我现在就杀给你看,你看好了啊,我现在就杀给你看。” 闭眼一刀下去,血溅五步。 长平放声歇斯底里大笑。 “哈哈,你看到了吗?我杀人了啊,我已经杀了一个,他的头都被我砍掉了,我现在又杀啊,你等着,我马上杀给你看。” 再度大笑时候,长平趁身后右将军不备,一刀甩出似要同样取了右将军头颅,并同时鬼哭狼嚎一般大骂。 “你要我死,老子先弄死你,畜生啊” 这一刀究竟没能取了右将军性命,哪怕长平出手时机角度都是最好,可右将军能作为前锋将军,自然是少不得刀山血海走过来,如此一刀又岂能轻易杀了他? 将军迅速本能抬起穿着甲胄的手臂抵挡这一刀,他到底低估了长平愤怒之下的力量,又或者太低估了自己那把杀人无数的刀,金刀破了甲胄,直接削下将军左臂,长平与此同时也被一脚踹飞出营帐,倒在了冰天雪地之中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风里雨里活到现在,没想到最终还是难逃一个死。 长平似乎已经认命,能在死之前还报了仇怎么说都不算太亏。 长平舒舒服服的躺在雪地中,任凭风雪拍身,迷迷糊糊晕倒之前最后听见的并非是自己头颅被割下的声音,而是马蹄阵阵踏破金兵大营的声音。 宋朝迟迟不来的援兵终于到来,只是却并非是王朝派兵前来,因为王朝军队此时都在为一入中原便如同狼入羊群的金兵苦恼,来的是江湖中人。 为首的老道身负三尺青锋,剑气纵横,所过之处便是极为坚韧的金兵盔甲都挡不住这霸道剑气,残肢断臂处处皆是。 完颜静康变了脸色,金人虽厉害,但不过是一个单兵作战厉害,倘若打攻城战定不是宋军对手,如今金兵落到这些宋人中的江湖人手中如何能敌? 不过数百人的队伍便直接冲的金营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完颜静康当即换上士兵衣裳蒙混在金兵之中趁乱逃出大营,这场战斗持续足足两个时辰有余,宋人死伤不少,但犹为恐怖之处是金兵无一活口。尽数死的极其凄惨。 老道脱下了带血的青衫道袍,在尸山血海中一具一具搜索着尸体,他们看到了早已冻成一坑冰碴子的万人坑,亦看到了那些被逼的自相残杀没了头颅的同胞。 老道双眼通红。 “金人欺我大宋无人,当真该诛。” “道长已经在这里搜索了很久,难道是这里有道长想要找的人?” 与老道一同前来之人不乏江湖名流,亦不乏极少出山的绝世高手,但都无一例外对这其貌不扬的道人毕恭毕敬。 “贫道的确在找一个人,在找一位小兄弟,他不该死,贫道也不信会这么就死了。” 天寒地冻,老道在尸体群中足足搜索一夜才找到了早就被冻的浑身僵硬的长平。 “还有救。” 老道两眼放光。 “分明已经死了,怎会还有救呢?难道道长没感觉到这位小兄弟尸体早就冰冷异常?” “贫道当然知道,贫道更知道人在死之前会有一种假死状态,度过这个阶段才是真的死,小兄弟还有救,速速回去。” 长平醒来之时,根据老道所说已经是半月之后,半月来老道用尽各种珍稀药材终将他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 长平醒来时候第一句话便是他们还活着吗? 他们? 老道如何不知眼前这位小兄弟嘴里的他们是谁? 只可惜老道却摇摇头。 “可能贫道带人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有早就分辨不出来谁是谁的尸体,他们有可能还活着,但也有可能已经死了,不是谁都能在那样的环境中活下来,你是一个例外。” 有可能已经死了? 长平黯然落泪。 与其说有可能,倒不如说他们真的已经死了,老道所说的话也不过只是出于安慰自己的原因罢了。 已是春天,这座山间茅屋外面红花绿草长的正盛,长平和衣而出,任凭二三月的雨打湿身体。 “道长真不应该救我,我爹死了,娘没了,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也被丢进了万人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无非只是徒增伤悲罢了。” 徒增伤悲? 老道意味深长的摇摇头。 “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与其说小兄弟你能活下来是侥幸,倒不如说能活下来是因为有其他人的在你之前去死,贫道当然知道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什么化悲愤为力量的话,贫道说不来,也不会去说,贫道只希望你想想走在你前面的那些人,莫要让从今往后逢年过节连给他们烧点纸钱的人都没有,该怎么办,小兄弟自己拿捏,贫道能做的只是救你回来,至于你回来后要不要再赴鬼门关,那是小兄弟你的事情。” 老道青衫飘飘,一头花白头发花白胡须端的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身后不再是三尺青锋,而换做手拿拂尘,身子如同闲云野鹤一般飘然踩树上山头,于山头落足入定再不言语,任凭山风吹起一头银丝。 长平眼里甚好,自是看得见这春雨竟是完全近不得这老道身体,皆在其体外一寸之处调转方向洒落人间。 他一定是一位山间修行的真神仙。 长平微微闭上双眼,他没有老道那等厉害手段,也只能任凭细雨滴滴答答从头发丝上低落,早已分不出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长平默念这十几年来的风风雨雨,从孩童时候一直到少年,见过的那些一张张熟悉的脸,最后脑海中也只剩下了那么几张他大概此生都不会忘记的脸。 爹没了,娘没了,文杰没了,二牛也没了,便是那张自家爹爹亲自为自己做的打猎用的弓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好像算来算去唯独只剩下自己。 长平凄然转身回茅屋。 总不能让他们将来清明节扫墓烧纸钱的人都没有,哪怕他已经不知道他们究竟还有没有坟墓。 山巅的老道微微睁眼看向那道落寞单薄身影。 这二月间的春雨好像又下大了那么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草木枯荣 春秋更替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长平跟随着老道一一念诵这些只能认识十之二三的文字,老道读书并不像从前镇上夫子那般摇头晃脑,他读书时候极为认真,与其说是读书,倒不如说是在咬文嚼字,每读一句必要给长平解释其中意思,哪怕其实压根儿长平就没听进去过几句。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等这一篇文章念完之后才看向长平道。 “你在想事情,只有一个人在想事情的时候才会如此走神。” “老师,长平的确在想事情,想的却不是读书的事情,我想跟老师学武功,只有学了武功,拥有了像老师一样的本事才能报仇,才能将金人赶出去。” “难道你觉得一定要学武功才能将金人赶出去?又或者说你觉得想要救国,必须要从武?” 老道一连串抛出两个问题让长平回答,长平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心中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他老老实实道。 “老师想说的道理长平也不是不明白,小的时候只听说爹娘总希望自己孩子将来长大后能老老实实读书考个秀才郎,却总没听说过谁希望自己孩子将来做个武夫,可是秀才郎长平做不了,从小到大更是字都不认识几个,但不读书未必就代表不知道书中道理,天大地大比不得爹娘养育之恩大,如今爹娘尸骨未寒,长平活着也不过就是为了报仇一件事情,若非有报仇信念支撑,长平恐怕早就随爹娘而去,小时候常听乡下说书匠说男儿此生什么仇都可以放下,唯独两件事情,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而今老师既救了长平,长平真希望老师传授我武艺,待报了父仇,若是长平还有机会能活下来,才是考虑家国之仇时候。” 老道阅人无数,自是能看出这一番话乃是出于稚子之心,他轻声道。 “贫道有那么一句话想送给小兄弟,一个人若是背负着仇恨活下去,那么这个人此生都不会快乐,反而,如果放下仇恨会活的轻松许多。” 放下仇恨? 长平轻轻摇摇头。 “老师,我做不到,我忘不了爹娘离去时候的画面,也忘不了二牛文杰他们,老师说要我放下仇恨,但其实老师亦有仇恨对不对?否则也不会将长平从尸山血海中带回来,老师也杀过不少人,多半也是因仇恨而杀,长平希望老师明白长平心中痛苦,倘若活下去注定是一个人背负着仇恨活下去,那么长平愿意那么做。” 见长平心意已决,老道也不再劝阻,只是又悠悠道。 “小兄弟若是放下仇恨,将来就算不说是康庄大道至少也有一万种可能,若是选择报仇,将来不外乎就两个结果,要么生,要么死,不过小兄弟似乎早就拿定了主意,你要学武功,贫道教你就是,不过在学武功之前,贫道还是要教你读书识字,能文能武才是真英雄。” 长平长跪不起谢过老道恩情,虽从小山中打猎,但毕竟对于武功是第一次接触,老道倒也不着急,只是先让长平做些挑水砍柴的粗活,每日里需读完三卷古籍之后方才可做一些学武功的马步等基本功夫,长平倒也不抱怨,每日里都按老道要求来做,甚至老道要求需每日砍柴三担,他便会多加一担,老道要他每日里读书三卷,他便读四卷,每日里闻鸡起舞,日落而歇,起初老道不过以为长平是一时兴起,但见长平哪怕磨破了脚皮,好几次担柴回家都险些摔断腿依旧苦苦咬牙支撑之后才明白长平意志之坚决。 三个月的强身健体早已让长平越发出落的强壮无比。 从最开时候挑着一桶水从山涧回来都踉踉跄跄到如今一手拎一桶水都已是健步如飞, 长平都有些惊讶于自己身体变化,两桶水虽不知道具体有多重,想来肯定比一只野猪重了不少,更何况并非是在平路行走。 老道道。 “既然要学武,那便从根基打起,如今长平你正是学武最适合的年纪,最适合打基础,若是过了这个时候,将来若是再想,恐怕此生注定也不会有太大成就,只是武道一途,最主要是心性坚毅,在教你武功之前,不如长平你先收拾东西跟我一起下山去走一趟,只会打架斗殴的只能称之为武夫,只有心性与武功同在的才能称之为道,贫道现在说的你可能不是很明白,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走的最长的从来都不是脚,而是心。” 说是收拾行李,但其实长平并无什么行李可收拾,被老道救回来时候遍就只剩下一具残躯,但即便如此长平依旧是收拾了不少平日里总是翻来覆去念诵的书本,背着竹篓,与老道一起下了山, 此山间山路崎岖,飞鸟走兽无数,看起来很少有人走过的羊肠小道之上还有早就不知道干涸多久的牲畜粪便之物。 “此间原本是一小山村,靠近阳山长城之地,与你故乡云济不过才几天路程而已,因为金兵来的快,百姓早就在长城破的时候便搬离这片地方,如今已经过了差不多四个月之久。” 四个月,如今原来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夏天,山间知了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叫着,长平无老道那般神功护体,早就在背着放满书的竹篓下山时候汗流浃背,因为说是下山,但其实不过是从一个山头到另外一个山头而已。 老道手指山下一片荒芜。 像是在告诉长平这个地方从前是多么热闹一般,只是如今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几间茅草房歪歪扭扭的像是要倒塌一般。 “如今金兵早就越过了这片土地去往了更深处的中原腹地,此间恐怕只剩下金兵留下的部分斥候把守罢了。” “老师说要带我下山见人间疾苦,如今这片地方早就成了一片荒芜,又能看见什么人间疾苦呢?” “长平你莫要心急,有句话说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句话虽然用在这里并不是很适合,但很快你就会见到你想见到的东西了。” 不过才越过第三个山头便果真柳暗花明,此间虽是大山,但地势极为奇怪,才出了大山便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原野,甚至连原野上的金兵大营都能清楚看到。 长平紧紧握住拳头,因为除了金兵大营之外,看到的最惹人注意的不外乎就是那些被关在露天场地中堪比牲畜的大宋子民。 “这些畜生。” 愤怒的有些颤抖的声音从长平喉咙里面传出来。 “他们的确是畜生。” 老道也附和道。 “前不久闹了一场瘟疫,大概是死在冬天的百姓尸骨无人掩埋,等到夏天一来便彻底化了冰雪,尸体恶臭无比,也自然滋生了瘟疫,金兵不愿意治疗这些被他们捉来用作安营扎寨苦力的百姓,便直接将所有人放出来关在外面只等他们自己死去,此种行径当真是毫无人性,他们自然也就成了畜生。” “老师打算怎么做?” 长平不禁问道。 “还能怎么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大宋子民就这样死在这里,贫道打算下去瞧一瞧这瘟疫究竟是什么来路,若是能治好最好,若是治不好,那贫道也不会让他们死的那么痛苦。” 就这样下山? 长平不禁愕然。 这样下去不是自己送死?哪怕老道再武艺高强,不过对上这至少上百个金兵恐怕就未必真有能活下来的可能,毕竟金兵之骁勇善战长平可是真真正正见识过,当初对上那冰天雪地中至少一千只饿狼都不过一波攻击而已。 “老师不是在说玩笑?” “你看贫道可像是在说笑?走吧,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事情到底做不做的成。” 一入原野便是一路平坦大道,很容易便靠近金营,那城寨高高筑起城防,身穿甲胄的金兵在城寨之上来来去去,却唯独不曾对衣着朴素的二人放下任何一箭。 也许在他们眼里,自己二人性命终是比不过这金兵耗费不少时间打造出来的箭头罢了。 有那么两个金兵大开城寨门骑着高头大马向二人缓缓走来,城下二十丈之外便是关押百姓的大营,炎热天气,长平每走百步距离之远大概就要饮水一口保持不至于脱水,而那被百丈见方栅栏关押的得了瘟疫的数百百姓们却只有那么一片小小的隔着老远都能闻见一阵恶臭的浅水洼罢了。 高头大马之上的金兵冷冷道, “你二人是什么人?” “贫道不过是一山中道士而已,途径此地,见百姓得了瘟疫,不忍见百姓就此被瘟疫折磨而死,故此特来一看究竟,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法子将这些鲜活的人命救回来,还望两位军爷行个方便,毕竟贫道相信金营中也有不少军爷被这场瘟疫所累,若是就此下去,恐怕死的人会愈来愈多。” “就凭你? 你会医术?” “谈不上会,倒是因为自小在山中长大,能知道天地有阴阳,一年有四季,草木有枯荣,万事万物皆相生相克,有瘟疫,那就有治瘟疫的法子。” “好啊,那你就跟着这群猪狗牛羊住在一起吧,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法子把他们从鬼门关上拉回来,若是你敢出这猪圈一步,老子就立马一刀砍了你。” 长平当即怒火中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多少钱都不卖 紧紧捏住虽小却有力的拳头,长平手臂青筋毕露,到底却还是被老道轻轻摁住。 “既如此,那便听几位军爷吩咐,贫道留在这里就是,只是要治好这瘟疫,恐怕少不了出去采摘药草,所以还希望到时候军爷们给个方便。” 那几个金兵很爽快便答应了老道这理所应当的请求,老道入了这被金兵称作猪牛圈的地方,扑鼻而来一股恶臭,甚至有不少瘟疫染重的百姓身上已经开始长满浓疮之类的东西,流出散发着刺鼻气味,目之所及,一片死气,哪怕他二人这两个生人踏进这片地方都没有任何百姓愿意多看一眼。 “这群畜生。” 长平只觉得心中实在难以平衡这种怒气,值得低声从嘴里歇斯底里出来。 老道附身一一查看这些百姓身上瘟疫,如此直至查看十余人之后眉头愈发凝重。 “老师,还有救吗。” 长平不禁问道。 “很难,” 老道摇摇头。 很难终归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老道与长平出这原野,入深山,崇山峻岭悬崖峭壁采药,终是勉强凑够了治疗此瘟疫所需要的药材,单单只是这两日便又死了不少百姓。 炎炎夏日生起火堆熬药,又一片片捣碎药材,如此一直在此原野呆了三个月才渐渐将病情的蔓延遏制住。 金兵大抵没想到他二人真能有此起死回生本领,才在瘟疫控制时候便将二人“请”进了大营中,说是大营,其实留在此地驻守的士兵不过百来人而已,金兵不敢孤军深入,每走一段路程便留下粮草补给,并留下士兵看守,因是在北宋节节败退之下,倒无人真敢打主意到金兵大营来。 “你这老道本事还挺大,我们军医都没办法对付的瘟疫你居然就这样搞定了,我们这儿也有士兵被感染,你治好他们就可以走,不然,死。” 在这金兵头头的抽刀威胁之下,老道不得不从了其意,治疗金兵所用的时间比百姓时间更短,金人本就身强体壮,故此好的快也是理所当然。 一月后,老道已将感染瘟疫奄奄一息的金兵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是这时候金兵却变了卦。 “道人,你本事这么大,不如干脆留在我们军营专门为我们服务好了,这样还能保证留下你一条性命,有吃有喝,总比跟着外面那群猪狗亡命来的要好的多,你说对不对?” 被治疗好的百姓又重新为这些金兵开始做牛做马,有时候长平甚至后悔老道救下了这些可怜百姓,死或许会很痛苦,但死了之后便不会再痛苦,又何至于落得一个生不如死下场? 只是出乎意料的老道却点点头。 “好,那就按照各位军爷说的办便是了。” 只不过这一日金兵正在生火做晚饭的时候,老道突然从营帐里消失,再回来时候,老道已是一改这几日心事重重之态变得有些神秘莫测起来。 “老师干什么去了?” “投毒。” 投毒? 长平不禁疑惑。 “投什么毒?难不成是在金兵饭菜里下毒?可是这根本不可能,他们每天吃的饭都是要经过仔细检查的,一旦有毒不可能不会发现。” “的确如此,不过贫道所投的毒也并非简单的毒,而是投的瘟疫。” 瘟疫还能投? 长平更加惊讶了。 “没错,投的瘟疫,只不过不再是之前那种瘟疫,这段时间贫道潜心琢磨,终于是在原来瘟疫基础之上再混合了几种病进去,此病发作时间不会那么快,已经足够我们带着所有百姓离开这个人间炼狱。” 到了这时候长平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日子其实只不过是老道为了得到金兵信任故意这么听话的而已,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与其投毒,倒不如直接杀了他们还来的快一点,虽然这么做有些困难,但我们加上这些百姓也未必就不会做不到,长平虽然不知老师武功究竟有多厉害,不过肯定也是一位非常厉害的高手对不对?” “高手谈不上。” 老道摇摇头。 “确实,如你所说想杀了这群金兵并非很麻烦,但贫道并不打算就这样让他们痛快的死,让他们感染瘟疫,然后传给其他金兵,如此无穷无尽,也让他们试一下被瘟疫折磨的痛苦。” 这时候已是深秋,原野也从盛夏时候的一片绿油油变得枯黄起来,秋风萧瑟。 这一年,有那么一个北风呼啸夜晚,老道一把火烧光了金兵大营,因金兵并非全部在睡梦之中,故此有不少还不知道自己感染了瘟疫的士兵都逃了出去,老道与长平趁着混乱带领所有百姓逃出了原野,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 “老师果然是好厉害,现在那群金兵还不直达额自己感染了瘟疫,恐怕等他们找到大部队的时候,整个大部队都会被感染了。” 长平忍不住叫好,甚至联想到倘若借此一举将整个金兵拖死在中原岂非更好? 只是这种念头到底还是被老道否定。 “没那么简单,贫道虽有手段,但金兵之中亦不乏高人,虽然能拖累不少金兵,但绝对对付不了所有金兵,他们一直在南下,听说如今已经打到襄阳,我们便跟着他们的脚步去襄阳,若能联合起来天下有志之士,说不定大家携手还有很大的可能遏制住金兵这种凶猛劲头。” 长平背着装着不少书本的竹篓骑着老道从一伙打劫百姓金兵那里抢过来的小毛驴顶着呼啸寒风前行。 他其实并不愿意骑这唯一的一只毛驴,就算要骑,也应该是老道才有资格才对,他想着若是自己背着竹篓牵着骑在其背上的毛驴赶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老道始终不愿意,甚至还与他说了一番行路即是修行的道理。 说是读书万卷,行路万里,世间一切皆是修行。 故此,长平所想的画面竟是完全颠倒过来,他骑毛驴,换做了老道来牵绳。 “老师,我们到襄阳还有多久的路程?我从来都没出过云济城,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在家背后的两座大山而已,小时候总听说襄阳非常繁华,里面一个馒头能卖好几个铜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襄阳的确是挺繁华,那儿也是金兵想入中原必经之地,如今金兵长驱直入,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直逼襄阳城,我们这个时候去正是襄阳鱼龙混杂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见到那些江湖上跺跺脚都能抖三抖的大人物,到时候若能联合起来这些人,与王朝本就告急的军队携手,则金兵断无再前进一步的可能。” “大人物?能有多大?难不成比老师你还厉害?” “贫道算不得厉害,顶多就是会一些巧术而已,那些人等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冬季,襄阳城一片冰天雪地,不知不觉金兵竟已入了北长城快将近一年。 天寒地冻中,襄阳城城门紧闭,想要入城也只能从大门一旁的小门才能进去,只是这时候门口处却有着至少二三十个宋兵在检查进进出出的行人或是难民,以防有金兵探子混进襄阳城中。 小毛驴咯哒咯哒踩在被清扫的干干净净青砖铺就的官道上前行,穿着一双有些破旧布鞋的老道无疑很快便吸引了城卫军注意,还不至小门处二人便被拦了下来。 宋军仔细检查二人行李发现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之后还有些不放心。 “老道你从何而来?看你并不是像逃难来的,没见过逃难还如此闲庭信步的。” “贫道是逃难,也不是逃难,要说逃难的话,如今整个宋王朝危在旦夕,天下人皆在逃难,要说不是逃难,贫道也的确可以说是并非为逃难而来,贫道反而是为救襄阳而来。” 救襄阳?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笑的玩笑。 宋兵本念这老道如此冰天雪地依旧这般单薄衣裳,本想就此放其入城的时候却听见这么一句话,顿时脸黑了下来。 “老道,我念你年长,不愿说一些难听的话。可你若是再如此口出狂言,也不能怪我不念同胞之情谊了,你看看你不过一老一少两人而已,无兵器,更无兵马随从,怎么看都像是一日三餐都吃不饱的,如今却大放厥词,老道你自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贫道过分或是不过分皆有自己的道理,军爷不信也是自然,贫道虽不过一介山中道人,却亦胸怀家国天下,腹中一腔热血,而今国家危在旦夕,贫道故此来襄阳传授救国之道,军爷若是不信,届时大可前来一观。” 这句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下来,宋兵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妖言惑众,姑且念你是初次,今日放你一马,但倘若还有下次,被我抓到定不饶你,进去吧。” 老道见此倒也并无叹息,只是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罢了。 长平下了毛驴,与老道一前一后入城,如此老少组合虽让人频频侧目,但毕竟还没人闲到上来问东问西。 战乱年代,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我在城门口见过你们,你们的小毛驴好漂亮,多少银子?我把它买下来好不好?” 才找到一处歇脚的客栈便被这看似客店老板女儿的少女瞪着一双灵动双眼凑了过来。 “不卖。” 长平坚决摇摇头。 “小毛驴是我们的伙伴,你给多少钱都不卖。” 或许是觉得突然拒绝如此一个女孩子实在有些太不给人留情面。 末了长平再加一句。 “虽然小姐你长的很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活路 听长平如此说,那与他年纪相仿的姑娘竟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这虽还未长开便知其将来定是大美女的姑娘才打趣道。 “好啦好啦,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必这么紧张。” 长平这时候才放下心来,也不知为何,竟觉得心中有种莫名感觉,又说才踏进这家名为客似云来的客栈,这客店麻溜的店家小二便在小姐之后凑了上来。 “哟,两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小二哥,给贫道二人安排一间普通的房间即可。” 才入襄阳城便嗅到了一股惶恐不安味道,入襄阳城以往是来往客商居多,如今却大部分涌进来的都是难民,难民中不乏真正穷苦百姓,亦有不少有钱之人,有钱之人才能住的上客店,无钱之穷苦百姓便只能居于人檐下,以至于襄阳城如今虽算不上人头攒动,却也是熙熙攘攘,朝廷倒也并非就坐视难民流落街头不理,以往太平年代乡绅富豪尔虞我诈,如今到了战乱年代反而同仇敌忾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纷纷出手协助朝廷安置难民,只是虽如此,襄阳城却也安置不下来每况愈上的民众。 与这客店小姐别过之后,老道与长平上了客房,老道这时候便拿出这一路上从落单金兵那里得到的银两交给了长平手中,吩咐其出去买一些烧饼馒头之物救助这些灾民,谁知不如此还好,一如此这整家悦来客栈便很快被成山的难民包围过来,只因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说是此间有大善人布施。 钱粮有尽头,灾民却无穷无尽,这不禁让长平有些犯难,犹豫再三之后终是将自己这几日的口粮也全部拿了出来救济灾民,几番安慰之后终是将灾民全部遣散,老道并不在房中,不知去了哪里,忍不住腹中饥饿,长平便出了客店房门看看能不能去厨房找些吃的,大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房中温暖如春,外面天寒地冻,哈一口气都能结出来冰碴子。 “咦,你怎么还没睡觉?一定是肚子饿了出来找吃的来了吧?” 才打开厨房门便看到应该是忙忙碌碌许久,原本美丽的脸蛋上已经沾了不少碳灰的少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正准备出门。 长平局促不安,不知如何回答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纵有万种解释,落到这个时候也只有与小姐相对一笑化解尴尬。 “我白天看见你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救济老百姓了。” 长平吃面,少女就那样坐在他对面双手撑着下巴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的原本的一口面,长平愣是要分成次才咽的下去。 他不说话,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这一张恐怕他会记得一辈子的脸,少女又道。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闲着无聊睡不着,知道你白天没吃饭肯定饿了,正打算给你送上去没想到你居然自己下来了,我爹说你跟你师父是好人,我也看出来了,毕竟要是其他人,我才不会这么做呢。” “谢谢小姐。” 依旧局促的长平憋了半天终是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哇,你终于会说话了,我还以为你就打算这样一直跟我大眼瞪小眼下去呢,好啦,我也不打扰你吃饭了,免得你到时候吃饭吃不好还得怨我多事了,我走了。” 少女挽着两根麻花辫子蹦蹦跳跳准备离去,只是才走出五六步又回过头来莞尔一笑。 “对了,我叫小蝶,蓝小蝶,你呢?” 才迫不及待喂了一口青菜面在嘴里的长平立马含糊不清道。 “我叫长平,卫长平。” “我记住你了,长平哥,哈哈,晚安。” 这一碗不过单纯的青菜面却好似人间最美味的珍馐一般让长平铭记于心,他记得这一夜的许多事情,记得那碗面,记得那张少女的脸,却唯独没记住这场雪是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我们今天要去拜访襄阳城第一大帮会的总瓢把子,他是这片地方说的话比得上官府的人,有他出面,咱们此番前来襄阳游说各大江湖帮派联手共同抗击金兵的把握就会大很多。” 长平与老道一同出客店,大雪覆盖了整座襄阳城,城中暂时没有安顿下来的百姓虽无居住之处,朝廷却派发下来许多御寒之物,不至于让这些百姓冻死在寒冬腊月,才出客店便看到各大屋檐下裹着褥子睡的正香甜的难民,官兵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负责在城中空地处搭建营帐给老百姓过冬。 “如此虽有效果,却始终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老道微微皱眉。 “要做到让百姓真正安定下来,不用再背井离乡,也唯有将金兵从中原赶出去才行。” 蓝小蝶起了个早,才揉着睡眼惺忪眼睛便看到消失在门口拐角处的老道长平二人。 追上去时候亦只能看见一老一少两个行走在冰天雪地之中的背影而已。 “这家伙,好歹我也给你煮了一碗面吃,招呼都不打一个。” “我曾经听过你,木道子,一年前你率领北方一百多英雄豪杰大破金营,将金将完颜静康逼的扮成小兵混在逃兵中跑了出去,就凭这么一件事情,我马龙便要敬你一杯酒。” “贫道不饮酒。” 木道子笑着摆摆手,哪怕面前是一桌子少说也值个二三十两银子的山珍海味,也哪怕面前这个生的豪放不羁,一头黑发披肩的刀疤男人就是威名响彻襄阳天龙帮的总瓢把子。 “贫道前来其实只为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想必贫道即便不说总瓢把子也能猜的出来,那便是联手抗金的家国头等大事,据我所知,天龙帮门下帮众少说也有一千人,这样的一股力量在襄阳城绝对是屈指可数,倘若总瓢把子愿意带头扛起这杆抗金的大旗,贫道相信定会有许多英雄豪杰愿意唯总瓢把子马首是瞻,不知总瓢把子意下如何。” “恕我直言,木道长,在下敬佩你的英雄气概,哪怕你只是一介山中道人,不过敬佩归敬佩,有些事情我可以做,有些事情,我却不能做。” 马龙性子直来直去,这点从其言谈举止之中便能看出一二,事实上若非有此手腕之人,也未必就有能耐组建起如此大的帮会,长平不懂人情世故,亦看不出人心究竟几何,但在其看来,作为朋友,这马总瓢把子一定是一个极为够义气的朋友,这一点,从饭局还未开始便摆放在一旁的盘子便能看的出来,那里面装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就比如这抗击金兵之事,倘若金兵真打到襄阳城来,不需要木道长说,我马龙自会率领帮众堵在城门口,不让一个金兵入城门,但至于道长所说的组成联盟,恕在下万万不能答应。” “这却又是为何?” 木道子不禁问道。 马龙又才叹息道。 “道长非襄阳人,亦不知襄阳事,如今国家动乱,按道理说我等的确应该同仇敌忾共抗金人,倘若我马龙还是十年前孑然一身还就罢了,大不了一条烂命,可是到了今天,我马龙所代表的亦不再仅仅是我一人,我得为了我的兄弟们着想,我不想我的兄弟们不是死在金人明枪之上,反而是死在我们自己人的暗箭之下,所以,恕难从命。” 原本才开始进入正题的交涉却是没想到竟然就此戛然而止。 长平才夹在碗里的一大块鸡肉又不得不重新放了回去,殊不知这般动作竟惹来马龙哈哈大笑。 “小兄弟可真有意思,我与你师父谈事情,这关你吃东西什么事?莫不是觉得大事谈不成这顿饭也吃不成了?” 马龙亲自将那块肥硕鸡肉又夹回到了长平碗中。 “小兄弟尽管吃就是,从你们昨天刚刚进襄阳城时候我便知道是你们,想必这一路之上风餐露宿也吃了不少苦,今日里尽管大快朵颐便是,咱们就不谈大事了,安心吃饭。” 木道子原本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不过见马龙似不愿在这话题上多讨论下去,便只能作罢,此时此刻也不免神色黯然几分。 马龙赠银,老道本不接纳,但这总瓢把子除了豪爽之外说话亦有一套,他道。 “这些银两其实也并不就是赠与道长,只是在下听说道长心系百姓,倒不如道长再将这些银两换成白面馒头发出去,这件事情肯定不能让我来做,要是要我来做的话,包子铺的老板哪儿敢收我马龙的一分钱。故此只能麻烦道长,也算是道长为我马龙积累下功德一件啦。” 银子本就不轻,再加之老道亦是心事重重,长平便不免也觉得心里添堵。 “老师,他说的暗箭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宋人自己人也会对付自己人?” “差不多可以理解成这个意思。” 老道有些沉重的点点头。 “家国大事毕竟属于国家,江湖虽生于家国却并不依赖家国,故此这些帮会才会在如此时候依旧各自为政,有道是窥一斑而见全豹,今天只走了这天龙帮一趟便看出了许多问题,恐怕接下来就是去拜访其他帮会亦不会有太大收获,国人顽劣,不到亡国灭种时候恐怕很难做到上下一心,这是个问题。” 边走边说没用多久功夫便回到悦来客店,只是才踏进门时候长平便不免愣住。 客店里一楼的桌椅板凳早就被砸了个稀巴烂,茶杯碗筷碟子碎了一地,蓝小蝶蜷缩在墙角低声抽泣,小二哥早已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小蝶爹爹,也就是胖子老板正战战兢兢打着算盘,面前摊开一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的账本,五六个呼吸之后才对那趾高气扬鼻子朝天的恶公子低声下气道。 “算好了,刘公子,这个月例钱是二百一十八两。” “错。” 那恶公子拿过账本又夺过去老板手中小笔在那账本上修改一通,随后才似笑非笑道。 “应该是二千一百八十两才对。” “不能这样啊,” 胖子老板吓的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你这是要断我父女两活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公子 “断你活路?我可不敢当,当初你租下这间店铺的时候可是说好的,每个月赚的银子跟我张家五五分成,另外每个月还有二百两租金,结果这个月你告诉你才赚了三十几两银子,你觉得我会相信?咱们这家客店不论是地段还是生意都可比其他客店好的多,你说你这样算不算毁约呢?” 面对这客店胖子掌柜的卑躬屈膝这公子哥丝毫不为所动,倒是有意无意时不时总会看一旁蓝小蝶几眼,长平不甚了解人情世故,但也能看出来这公子哥儿或许应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才对。 胖子掌柜痛哭流涕道。 “这个月的确只赚了这点银子,如今战乱频繁公子你不是不知道,襄阳城突然涌进来这么多难民,大家都是宋人,总不能看着自己同胞兄弟冻死饿死在街头对不对?朝廷虽已设法安置,但对于这么大基数的难民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再加上襄阳城中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客店自然应该也是鼎力相助,公子,这个月账单全部在账本上,你若是不信大可自己拿过去看一下,实在不应该这样逼我父女去死啊。” “账单什么的我没兴趣,我只认当初咱们两家签下的契约,你要去做善事那是你自己事情,别把我张家人也扯进去,更何况你这个月进了多少食材酒水我那里可都有记录,要不要咱们去官府那里当面对峙?看看究竟是你在公堂上有理还是我张家有理。” 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竟是道出事情所有始末,长平不得不在心里嘀咕一声这什么张家公子也实在是太霸道一点,难不成就如此看着难民们饿死冻死一毛不拔?这并非是宋人应该所为。 背着一筐沉甸甸那帮会老大所赠银两,长平快步走上前去想要扶起其实根本难以扶动的掌柜,费了好大力气才扶起来,随后又安慰不知如何的少女一番,这么突兀变故倒是完全不落被公子看在眼里,他倒也不阻止这看起来穷酸落魄的少年人,而是略微留意了与长平同时进门的木道子一眼。 “公子,恕我直言,你这么做有些不对。” 长平头一遭对上这盛气凌人张家公子,不知不觉气势便落下五六分,虽算不上说话宛如蚊子一般大小,但也是显得底气不足。 “哦?是吗?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小朋友。” 张家公子略微看了一眼长平身后的鼓鼓筐子便大概能猜出来那是什么,听惯了银子碰撞起来声音的公子这辈子再也听不进去其他声音。 “他们已经说了钱全部做善事花了出去,这并不是他们父女两私吞,再加上大家都是宋人,自是应该雪中送炭,故此,我觉得公子做的有些过了。” 长平说话间仍是余光留意老道神态,但见老道泰然自若时候才放下心来,与老道相处时间不短,自是知道老道如此表情之下大概这件事情是并不怪长平横插一脚。 “你说本公子过了,那你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才好?有契约在这里,难道你觉得我张家应该默默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年轻公子不傻,若真是长平一还不至及冠之年少年人出来出头,恐怕话都说不上一句便被一脚踹了出去,不过公子见多识广,也能看出来长平一同而来的这老道应该并非一般人,否则绝不至于如此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公子,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我准备拿出银子来赈济灾民时候可是得到你张家老太爷允许的,怎的今天说变卦就变卦了呢?” “老太爷?老太爷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如今的张家是我父子二人做主,更何况你说你与我家老太爷说过,我当时并不在场,我哪儿知道你们究竟有没有协商好,说不定你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来搪塞我对不对?行了,我也不想废话,当初契约怎么签订咱们今天就怎么来,两千多两银子,你们若是拿不出来恐怕我们也只能见官去了,到时候看官府大老爷怎么判。” 怎么判?白纸黑字俱在,证据确凿,官府还能怎么判?还不是判这张家公子有理,更何况恐怕去了官府还免不得一顿牢狱之灾,到时候才是覆水难收。 客店掌柜早已吓的惨无人色,再看蓝小蝶亦是彷徨无助,长平咬咬牙,两步踏至老道身前,还不开口便听老道轻声道。 “去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莫要助长了坏人气焰就行。” 不可助长坏人气焰,长平心有所悟看向那不可一世张家公子道。 “银子我们赔给你就是,契约上面怎么说的怎么来。” 契约上说银子赔完之后这家客店从此便易主为蓝家,看见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之后长平才放下心来,这客店胖子老板到底还不至于如此傻,知道当初在上面加上这一条,总算不至于落得一个无家可归下场。 只是长平却犯难了。 因为其身后背着的银子虽也有那么几百两,但绝对不够支付这么大的一笔银两。 “怎么?钱不够吗?若是不够可别怪我拉他们父女去见官了。” “的确不够,不过也差不了多少。” 长平无奈之下便又只能看向将自己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木道人。 木道子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枚古色古香玉佩交给张家公子。 此玉成色极好,按照现在行情怎么着也得值个小一二千两银子,张家公子并非不识货,正因为识货才如此微微皱眉。 “老道你这玉佩并非是宋玉,怎么看这上面文字都像是金玉,你是从何得来?” “从哪里得来你就不需要管,你就说这玉佩值不值你这一二千两银子便行。” “值。” 公子肯定点点头,哪怕心中另怀鬼胎也不得不全然不犹豫接过这块玉佩,只因这玉若是经其手里面再倒腾一次恐怕又能赚上不少钱。 “既然银子也还清了,契约也不应该再有存在必要。” 老道将那公子手中契约接过来当着所有人面撕成碎片。 “好,你们两父女不错,今天遇上贵人了,就算你们运气好了,哈哈。” 张家公子带着一群仆人大笑着想要离去,知晓老道七八分心思的长平却突然拦住这群趾高气扬前来讨债的人。 “对不起,你们还不能走。” “不能走,你们还想做什么?莫不是反悔了不成?” “自然不是反悔,我师徒二人做的事情万万没有后悔的道理。” 不去看门口那一群看热闹的百姓,虽不过少年,其实却已生的与那公子差不多高的长平低声道。 “按照契约所说,这家客店现在的主人已经正式变成他们父女两了对不对?” “对,没错,的确是这样,那又如何?” 对于长平如此突然拦路,公子有些不悦,但总归不愿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做出欺负百姓事情,故此耐着性子对长平解释。 “既然这家客店现在不是你们张家的,那你们打碎客店这么多桌椅板凳碟子碗筷当如何处理?” 见老道如此支持自己,长平也从最开时候有些胆怯渐渐胆大起来,只因老道虽看似不像贵人,但所走之处即便是连马龙这等天龙帮总瓢把子都以礼相待,想必自家师父定然大有来头,最起码比这襄阳城听都没听过的张家来的更大。 故此长平才瞬间如此底气十足。 张家公子又好气又好笑,到最后依旧耐着性子解释道。 “这些东西的确是我打碎,不过却是在他们支付违约金以前打碎,怎么?这笔账你也想算到我头上来?小兔崽子,你恐怕是活腻歪了吧。” “管你怎么打碎,只要是破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要赔偿,否则这么大的国家岂不是乱了套?你赔不赔?不赔的话恐怕我们只能带着你们去见官了,到时候公堂之上看看是你有理还是我们有理。” 张家公子讶然,没想到自己不久之前才用的小小手段竟是被面前这衣着简陋的少年人同样还了回来,故此公子咬咬牙道。 “行,你小子有种,不就是赔偿?五十两够不够?” 五十两银子从公子钱袋中掉在地上,发出阵阵清脆响声,然而这足够三口之家富庶生活好多年的银子最终是没能让自幼生活在乡下没见过大世面的长平去捡。 长平默念老道说的那句不能助长坏人嚣张气焰只摇头冷冷道。 “不够,五十两远远不够,这些桌椅板凳都是世上独一无二,根本不是一个区区五十两能买回来。” “哦?那你倒是说说这些东西怎么个独一无二法。” 见长平如此执意不要自己离开,公子索性抱拳想要看看长平究竟要耍什么花样出来。 长平又道。 “这些桌椅板凳在此地呆了这么久,他们招谁惹谁了?要遭受如此飞来横祸?每张桌子凳子皆有自己的故事,有自己接待过的客人,有自己身上不同划痕,故此我说他们是独一无二的,除非你能将这些独一无二的桌椅板凳完全还原,否则莫说是五十年,恐怕就是公子你拿五百两五千两都不一定能换回来。” 世间虽看热闹人多,但同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不在少数,在见此衣裳单薄少年人如此当庭堵住这恶公子时候便有不少曾经受过客店老板恩惠之难民在心中称快,又见长平如此伶牙俐齿让公子下不了台之后终是在客店之外爆发出阵阵掌声。 公子咬牙切齿。 “王八蛋,你这是故意找茬是不是?” “还不都是跟公子你学的?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公子是要修复这些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还是要赔钱,公子自己看着办即可,若是拿不出来一个满意办法,恕我直言,就算小子允许公子出去,外面百姓们也不一定会让公子出去,因为公子赔偿的钱到最后我们客店只会拿出来赈济百姓们,公子你自己掂量掂量。” 张家公子怒不可遏,但在面对如此人多势众灾民之后也不得不低了头,如今襄阳城涌进来这么多逃难百姓,众怒难犯,若是今日出了个什么差池,也未必他就能走出这家客店,到时候法不责众,又能找谁说理去? 不得已之下只能下令下人回家去取银子,来来回回不过一个时辰时间功夫便留下足足五千两银子才肉痛的离去。 临走之前仍是不忘留下一句走着瞧有你们好看的诸如此类言语。 长平不过一笑置之罢了。天理昭昭,难不成这公子还真能做出无视王朝法纪之事不成? 老道果真如同长平先前所说那般将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银两全部送了出去。 两袖空空,面对掌柜老板父女二人感激涕零再无之前那般对待公子时候硬气,世人都说视钱财如粪土?但又有几人真正能做到视钱财如粪土? 普天之下唯有木道人一人而已。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长平哥,两千多两银子,我父女二人肯定会还的。” 是夜,襄阳城渐渐沉寂下来,即便城门口处依旧有不少于风月之夜风尘仆仆赶来的难民,但大多数都在才入了这座好似城堡一般牢不可摧襄阳城时候便好像卸下了千钧重担一般再不愿提起任何事,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百姓心里不得不感慨一声,有家真好,有国,真好。 “没什么可谢的,至于还不还的事情就更不要提了,这些银子本就非我跟老师的,只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已,倒是你们父女俩,小姐,我跟老师始终是要离开襄阳城的,就怕那家伙还会再回来找你们父女俩麻烦,那家伙白天我也看到了,他他好像其实真正的目标是你。” 虽不愿说出这等有些像是泼皮无赖说出来的话,长平吞吞吐吐半天到底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小姐面色不太好看。 “我知道他已经惦记我很久了,当初也正是因为我才将这客店押给我们父女二人,不过我肯定不会随了他的意愿,他若是敢乱来我就立马报官,我就不信他敢怎样。” 长平得到此回答时候总算勉强放下心来,借口夜深匆匆上了二楼回了自己房间,却见老道打开窗户立于窗前怔怔出神,屋子外面冰天雪地,屋子里面温暖如春。 “老师在看什么?” “贫道在看这天下。” 木道人轻声道,只是外面早已夜深,早就不是万家灯火通明,从这里看出去除了能看到银装素裹之外其实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又何谈能看到天下? 长平不懂这些晦涩言语,他听不到城外马蹄阵阵,亦看不到关外战火连天,只能感觉到这北风吹进来的寒冷以及衣裳单薄罢了。 长平好奇道。 “老师今天用作抵押的玉佩可是从金人身上搜出来?此玉值那么多钱,想必能佩戴此玉的金人地位也是非同凡响对不对。” “贫道不知,” 木道人摇摇头。 “倘若一块玉便能看出一个人地位,这么说未免太笼统一点,这块玉贫道带在身边亦有不少年份,如今突然没了未免还有些觉得不习惯。” “那要不长平去把那块玉要回来?” “不用不用,玉会自己回来。” 自己回来? 玉又没有长手长脚,怎么会自己回来? 就在长平狐疑间很快便明白了老道话里意思,玉的确回来了,而且回来的不止是一块玉,还有一张白日里才得罪过的脸。 这张家公子还真敢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仇人的味道 灯火昏暗处,张家公子率领家丁模样下人二三十人很快便趁着夜色包围住了这家客店,尚不等昏昏欲睡店小二主动开门迎接这半夜里才到来的不速之客便听闻哐当一声。 张家公子愤怒一脚之下竟是直接将这用木头闩住的房门踹了一个稀巴烂。 “人呢?最好赶紧给我滚出来,莫要逼我出手拆了你们家店。” 公子趾高气扬更胜白日里几分,说话时候更是唾沫星子横飞溅了小二一脸。 面对这等盛气凌人,小二哪里还敢多说半句,识趣的乖乖退到一边,将这等根本接不住的大麻烦推给了才匆匆下楼衣裳都没怎么穿整齐的胖子掌柜。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觉得我来是做什么?难道是来找你们喝茶不成?少废话,赶紧将人交出来,不然小心老子今天拆了你们的店。” 这等动静,不说本就是惊弓之鸟的蓝小蝶,便是这家客店里面暂时歇脚的客人都被吓的不轻,少女着急忙慌下来险些将脚都崴了,只是这张家公子却根本不多看这平日里还对其有点儿意思的小姐,只直勾勾盯着楼上最后打开的那扇门。 老道还未睡觉,穿戴整齐,与长平一并缓缓下楼,近至这公子身前时候长平才有些不悦道。 “莫非白天的事情你又忘记了?坏了桌椅板凳你要赔钱,踢坏了门恐怕赔的更多。” “是吗?我他娘今天还就是冲白天事情来的,五千两雪花银,连本带利八千两,你们要是还的出来这件事情也就罢了,若是还不出来,就莫要怪我欺负你们这两个外乡人了,现在,八千两,你们给是不给?” “你倒是挺会做生意。” 即便这公子领着看起来就不是善茬的几十个家丁,长平依旧面不改色。 “白日里拿走你五千两,现在你要八千两,我跟老师没钱,倒是有两条命你要不要?” “你是在逼我?你以为我不敢要了你们两个家伙的命?就算杀了你们,我也有办法从官府那边开脱出来,还有你,小杂种,老子今天最先收拾的就是你。” 这公子冷不防一脚朝长平身上踹过去,只是长平虽不会武功,这么几个月下来马步都扎了不少,又岂会让这最多不过是混吃混喝二世祖的家伙得逞?微微侧身让开便让这愤怒之下张家公子一脚踹了一个空。 一脚踹空之后下盘不稳,便直接双腿呈一字摔到了地上,听不见公子闷哼惨叫,倒是能听见腿部肌肉拉扯过度的痉挛之声。 “我去你奶奶的,小王八蛋,你敢躲开?” 捂住大腿半天爬不起来的张家公子吃痛破口大骂,长平不置可否。 “你如此踹我,我又不是傻子,难不成就这样眼睁睁给你踹吗?” “王八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打啊。” 这张家公子一下令,从府中挑选出来的二三十个平日里跟着其欺男霸女早已习惯的家丁便群起而上,心道不过就是一花白头发老道与一个最多不过健壮一点的少年人,还不就是手到擒来之事?只是当看似弱不禁风老道灵活避开每一次攻击并且借力打力时候这些家丁才知道今日里是碰到了硬骨头。 老道到底还算留手,只是略微小小惩戒了一番这些个家丁便就此作罢,不过即便如此,伤筋动骨却根本少不了,长平窃喜,恐怕这些家丁没个个月是不能再有机会出来为虎作伥了。 老道出手控制完美,几乎是不破坏这让蓝小蝶父女两相依为命的客店一砖一瓦便让这怒气冲冲而来找麻烦的张家一群人灰溜溜滚出了客店。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老道冷眼看了一眼早已吓的不知所措的张家公子。 “贫道不喜欢对付自家人,怎么着你与贫道也都是宋人,有这份本事怎的不用到对付金兵上去?偏偏喜欢欺负起自己人来,若是再让贫道见到你欺软怕硬,恐怕下次就不是小小收拾你们一番就罢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长平以为此事基本告一段落,毕竟自家老师已撂下狠话,想必那张家公子就算再有胆量也不敢再找上门来。 谁知胖子掌柜经此一事之后却是越发忧虑。 “道长与小兄弟恩情我父女俩记下了,只是若二位若是打算久住襄阳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得罪这张家公子了,倒不是因为这家客店,这原本就不属于我父女二人的东西,没了也就没了,其实压根儿就没什么可惜的,倒是二位恩人,俗话说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记,你们若得罪的是一个正人君子还好,可偏偏为了我父女得罪了这么一个恶霸,他若就此善罢甘休恐怕也不会叫做张为鳄了,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古人诚不欺我。” “贫道先谢过掌柜提醒了。” 老道微微拱手。 “只是我二人本就不过只是襄阳过客而已,不会在此久留,要说小心,也应该是你们父女俩二人才对,我观此人小肚鸡肠,他的确如掌柜所说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在这里还好,倘若我们不在,你父女二人势必不会就此被他放过,再加之如今金兵就快逼近襄阳,这座城池究竟能不能守住,现在还是未知数,倒不如你父女二人赶紧趁着现在还来得及,离开襄阳回乡下,虽说以后有可能这辈子都回不了襄阳城,但最起码捡了一条命不是?只有保住了命,才能再说其他的话。” “道长说襄阳城会破?这不太可能吧?这座城池古往今来多少前来侵犯的人都打不进来,难不成道长觉得就一群蛮夷便能攻进襄阳城?” 倒不是这胖子掌柜太过自大,只因恐怕并非他一人是如此想法,恐怕如今逃来襄阳城的所有难民都将这里当做了金兵根本就攻不进来的坚不可摧城堡。 故此,木道子并不惊讶,只是叹息道。 “襄阳城比之北长城又如何?长城都能攻下,凭什么就说他们攻不下一座襄阳城?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该怎么办,掌柜自己看着来就行。” 木道人或许有些杞人忧天,也许客店掌柜也不过左耳进右耳出,但却被长平牢牢记在心中。 “老师觉得襄阳城真守不住?” “也许,贫道自己也说不上,贫道希望此襄阳能牢牢保护住中原第二道门槛,不过有时候希望也未必就会真正办到,贫道听闻金军中有奇人异士不在少数,所制造的机甲劲弩攻城器械根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根本挡不住,只希望这些传言终究只是传言还好,若是事实,恐怕襄阳城危在旦夕。” “那老师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是像拜访马龙一样一家一家拜访?” “没必要那么做,贫道已经说过了窥一斑可见全豹,天龙帮尚且如此,更不说其他大小帮会,他们怎么算都能算是道上的人,道上的人都有自己规矩,井水不犯河水,想让他们同仇敌忾难如登天,明日里跟随贫道去拜访这襄阳城几大财主,倘若能得到他们点头,有了财力物力上的支持。何愁守城兵力不足?眼下正是寒冬,襄阳城粮食储备即将告罄,想必金兵也不会太好过,他们将战线拉的太长,粮草军备根本供应不上,只能靠着烧杀抢夺来维持,如今虽然我大宋已丢掉三成城池,但其实并算不得损失什么,这还得多亏百姓们多了一个心眼,逃难时候能带上的都带上,不能带的全部烧成灰烬,金兵即便得到城池,也不过是一座座空城罢了,唯有襄阳绝对不能丢,丢了襄阳,这座城里如此多的百姓根本无处可逃。只能等待死亡以及成为奴隶,倘若能熬到明年盛夏,新一批的粮食出来,金兵之危不攻自破,但我们能想到的东西,金兵也能想到,所以襄阳攻守战,想必不是今年这个寒冬就是明年开春,时不待我。” “老师可懂得真多,攻城打仗你都知道,想必老师年轻时候肯定见多识广。” “算是吧,一个人想要知道的多,总得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光凭一张嘴巴一双眼睛很难知道真正想知道的事情。” 原本以为这一夜会心事重重度过,谁曾想长平刚刚躺下时候便昏昏沉沉睡去,这么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一个天色大亮。 推开窗户,才一阵寒风吹进来便让其昏昏欲睡瞬间清醒了大半。 “人呢?老师怎么不见了?” “道长爷爷一大清早就走啦,要不是看你睡得香甜不忍打扰你恐怕就要把你一起拉出去了。” 蓝小蝶很勤快,虽说这些擦桌子抹板凳的事情都应该店小二来做,本就不是出生在富贵之家,故此早就练出来一手做家务的好本领。 桌上已摆好咸菜馒头稀粥,虽然简朴,怎么着也比之前在冰天雪地中风尘仆仆舒服的多。 “老师应该带我一起去的,有些话老师不方便说,我还可以替他说,他不方便做的事情我也能替他做。”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不叫道长爷爷师父,而是叫老师呢?” 才里里外外忙的累出一身香汗的蓝小蝶好奇不已。 “老师跟师父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啊,师父是传授你本领,老师是为你传道解惑,两个根本就不一样的好不好。” “是吗?” 长平不禁讶然。 “如果按小姐你这么说的话,老师与我既是师徒又是师生,这种关系又应该叫做什么?” “这个这个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反正不能叫做老师就行了,哎呀,我差点忘了锅里还炖着菜呢,你自己自便,我要下去忙了。” 扎着马尾的蓝小蝶说完时候便蹦蹦跳跳直朝厨房而去,唯独长平一人在房间无所适从,不知应该做什么才好,想着似乎自己自打开了襄阳城便没有好好出去溜达过,翻了几遍早就翻的滚瓜烂熟的圣人之书,长平终于是一个人迈出了客店。 街道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除去两旁房檐之上结冰不少,屋顶积雪化水时不时滴滴答答之外,一切就好像是春天即将来临。 然而其实是今年这个年都还没过完。 涌进襄阳城难民也到了最高峰时候,城中几乎再无任何寸许之地空下来,长平甚至想不通如此一座襄阳城究竟能否容纳下来那么多关外难民。 算来算去,距离自己当初被木道子从尸山血海中扒出来已差不多快过了一年。 长平今年十六岁了。 如此走神时候竟是连自己到了什么地方都摸不透,倒是能听到前方不远处的喧哗以及人潮涌动。 原来竟是难民与当地人起了冲突,大致事情经过便是难民饿的吃不上饭,拿了包子铺老板两个包子没给钱,纠纷因此而起,看热闹的人多,真正愿意掏出几个铜板买下这两个馒头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虽心善之人不在少数,但大抵谁都不愿意花钱去帮助如此一个吃了东西不给钱的无赖。 都是自己人,何苦为难自己人? 长平掏出身上仅剩几个铜板为那看起来蓬头垢面已饿的很久没吃东西整个过程窝在墙角捏着两个包子一语不发的男人付了账,这时候人群才渐渐散去。 得了两个包子本应该大快朵颐一顿的蓬头男人却整个过程都一语不发。 即便如此,这人长的模样却还是有那么几分眼熟,莫不是在哪里见过? 天下这么大,应当不会有如此巧合事情。 长平自己否定自己了这般想法。 也许是觉得这人肯定受到不小惊吓,还未回过神来,故此长平靠近其身边安慰道。 “没事儿了,人已经走了,你现在可以吃了,其实真犯不着如此被人瞧不起,咱们有手有脚,哪怕是去做个几个铜板的搬运工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受人冷眼对不对?” 正要与这男人再好好说道一番其中道理的长平却看到这比乞丐并好不了多少的男人竟是一声谢谢都不说起身就走,他若不如此长平甚至还看不出来这男人原来其实左臂袖口空空如也。 原来其实他是一个残废。 这倒让长平想起将近一年以前那个同样是冰天雪地时节的金兵将军,自己曾在那将军膀子上砍了一刀,那一刀下去虽说有铠甲保护,不过那金刀乃是杀人无数利器,再对上长平茫然无助甚至于愤怒之下的全力一刀,此一刀就算断不了那男人整条膀子,也势必能让那条膀子从此与身体筋脉再无联系,彻彻底底成为一个摆设。 正犹豫之间那蓬头垢面男人脚步却又陡然加快几分,这么做实在不合常理。 哪儿有人会在受了别人两个包子恩情之后一声谢谢都不道的? 男人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不过拐角处那回头一望却是让长平当即呆住,与无数次夜里反反复复梦见的那副画面一般。 蓝小蝶已为长平做好炖菜,甚至大清早还去买了一条新鲜冬鲤熬汤,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见长平归来,正有些埋怨长平走时候一声招呼都不打,谁曾想这时候竟见到长平神色匆匆快步踩着步子从外面回来。 孑然一身而已。 他不言语,蓝小蝶便一而再再而三追问到底,一直到面色阴沉的长平疑问道。 “负责襄阳城防卫工作的官老爷在哪里?” “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蓝小蝶疑惑,不过见长平并不像无缘无故没事找事之后才立马道。 “官府大老爷听说好像就住在城门口那边,是一个年轻将军,平日里对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也是不错的,你找他有什么事情?” “找他的确有点事情。” 长平根本不去看那让人垂涎欲滴的鱼汤第二眼便再度出门,临走之前又压低了声音补充道。 “襄阳城出了大事情。” 金人细作恐怕是混进襄阳城来了,当长平将自己发现的事情告诉面前这住在城门口不过三十来岁便官居四品的年轻将军之后,将军先是侧耳倾听,随后面色阴晴不定,到最后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兄弟你真有意思,你说我襄阳城中混进金兵探子来了?我告诉你,那根本不可能。” 将军极为爽朗,与其说是将军,倒不如说其跟绿林草莽来的更为接近一点,哪怕他不带任何兵器,哪怕是在城门口自己暂时居住的府邸中挂的也不是什么兵器枪头,而是一幅幅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的字画。 “我襄阳城固若金汤,每日里都要检查来往客商以及百姓,绝对不会错放任何一个敌人进城,本将军更是每日里大到十多次抽查,小到五六次,几乎无一日不检查进城之人身份,如今小兄弟你却说我襄阳城中混进来敌人细作,我念你年幼,不忍责罚于你,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还敌军呢,恐怕你连那些金兵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吧。” “我见过。” 长平咬牙无比肯定道。 “不止如此,我还差点死在金人手中,我爹我娘,我的小伙伴们,皆都惨死,我不知道将军你有没有试过每日每夜脑海中都几乎从未间断的出现过那一幕幕血腥画面的感觉,可是我告诉将军你,我试过,那条膀子是我亲手砍下来,我可能会记不得这天下曾经有恩与我的人,但我绝对不会忘记一个害死我爹我娘,我从小到大一起长大小伙伴的仇人。仇人的味道,你这辈子都忘不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路漫漫 “你确定你没认错人?” 将军半信半疑,都说童言无忌,长平早就过了童言时候,即便是忽悠人也未必会有如此大胆量敢来忽悠他这位名声在外的将军,只是有些事情可为有些事情不可为,若是长平具体告知那极有可能是探子的金人在何处还好,了不起就是派士兵前去捉来慢慢严刑拷问,总有说实话的时候,只是如今就连长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仅凭一句话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作为战场厮杀的士兵,不需要考虑太多,只需要一鼓作气厮杀即可,只是如今作为护城将军,需要考虑的已经不知道比为士兵时候多出不少。 “我肯定不会认错人,都说这世间有两种仇无论如何都不能姑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长平身为人子,若是连自己杀父仇人都认不得,又怎敢有脸苟活于世?” 长平或许从前没读过什么书,但这么一年下来,虽算不得博览群书却也看过不少圣人箴言,再加之木道子潜移默化影响之下,便渐渐改变了原来说话方式。以至于就连将军也不相信这样一句话是从面前这本应该张狂年纪的年轻人口中说出来。 “你说的事情我会记下。” 将军道。 “只是记下归记下,本将军不能单单就你一句话便调动全城士兵满城搜索,你也不小了,应该理解本将军处境,本将也只能保证若是发现了你说的那个独臂人定会捉拿回来给你辨认,若是找不到,那我也只能权当没事情发生过了。” 长平虽有些失望,但到底并非榆木疙瘩,也能理解将军苦衷,道谢之后便离开将军府邸。 数九寒天。 长平不自觉紧了紧有些单薄衣裳。 回客店之路还很长,哪怕街道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哪怕城门口依旧人来人往,长平心思复杂,以至于入客栈时候面对蓝小蝶的热情相迎都全然无动于衷。 “你去哪儿了?怎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木道子已经归来,归来时候似乎依旧身边除了银子之外别无长物。 自家老师一定是又失败了,富贾虽多,但必定没人愿意做此出头鸟,想来多半又是与马龙一般送了一些银两便打发老道走,老师并非乞丐,却被人当成了乞丐。 如今大宋与金国如火如荼,金人虽长驱直入但大宋未必就只能缴械投降,说到底也不过只因为当初长城破关时候宋兵已经疲惫不堪疏于防备而已,不然金兵也未必能入此中原第一大关。 穷人想的是如何能团结王朝所有兵力一举将金兵赶出中原,富人想的永远是倘若大宋不敌,接下来应当如何,总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故此当木道子无力归来时候,长平虽惋惜其实说到底也并不觉得有多惊讶。 “我去了城门口一次。” 长平老老实实道。 “我好像看见了当初逼死我父母还有二牛他们的那个家伙,我肯定自己不会弄错,我不会忘记那个家伙。” “也就是说你说有金人趁乱混进了襄阳城。” “应该是,我也不确定究竟是他自己一个人还是很多人一起混了进来。” “这是个大事情,不过这些事情你说出来只会闹得人心惶惶,此举暂时不可为,敌暗我明,倒不如以静制动,守城将军贫道曾经也见过一次,此子心思缜密,不然也不可能在战场上活下来,你将此事告知了他,他想必也会采取相应措施,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贫道听说金兵已经在襄阳外开始囤积兵力,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举大军进攻襄阳城,这才是贫道最担心的,而今襄阳城各自为政,全然不团结一心,到时候只会如同一盘散沙一般一击即溃,襄阳城破,中原岌岌可危。” “老师打算如何?” 长平不禁问道,木道子叹息。 “现在就是有团结之心,恐怕也未必能做到真正所有人同仇敌忾,想必也只有等到金兵攻破襄阳城时候这些人才知道除了团结之外,大宋绝无可能还有第二条路可走,说的难听点,不见棺材不掉泪。” 长平道:“难不成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兵破了襄阳城?这城中现在百姓不说百万,最起码也是数十万人计,届时一旦城破,恐怕立马便会成为人间炼狱。” 木道人道:“襄阳城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短短一两个月时间之内安全还是可以保证,若是在这一两个月之中没有援兵相助,没有足够粮草,襄阳城恐怕会不攻自破,毕竟如此大人口基数每日里需要消耗的钱粮根本无法说的尽,在此之前,贫道只能以贫道所有的力量看看能否说动大家同气连枝。” 若说遇见了一年前面目狰狞的右将军是长平一大噩梦,那木道人这番不痛不痒的话则更像是寒冬腊月里的一个噩耗一般,长平非襄阳人,严格来说对襄阳城亦并没有什么情感,故此哪怕襄阳城破与他其实也并无什么关系,只是往前追溯到大宋子民同为一家人,襄阳城破,便定会有无数个与他一般家破人亡家庭,长平非圣人,却也不想与自己一般大少年品尝这人世间最痛的痛楚。 这一夜过的似乎格外很漫长,长平于昏昏沉沉中睡去,醒来时候木道人早已收拾妥当,想来自家这位心怀天下的师父恐怕自今日起便要在此襄阳忙碌开来处处游说了,只希望莫要被人当做乞丐才好。 与木道人同出客店,蓝小蝶一如既往起的很早,见到二位恩人之后亦是热情相待,草草吃点稀粥馒头之后便出门。 连着许久时间以来的大雪终于停下来,即便停下来却依旧没见到有什么好天气,天色阴霾,就好似长平此刻心情一般,沿途灾民非但不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客店门口安顿下来的难民一批换一批,最开始来的已经渐渐分配到了住处,或是民宅,或是救灾用的营帐,新面孔越来越多。 倒是没想到木道子竟直去城门口,原来其是想拜访护城将军。 木道子虽不过一介道人,不过一年前率领英雄豪杰前去相救被困灾民的事迹早就传遍大江南北,故此当年轻将军见到与长平一同而来的道人之后还有些不愿相信。 即便如此将军仍是放低姿态拱手道。 “我本以为道长一定是个年轻气盛不出世的奇人,倒是没想到道长竟如此白发苍苍,在下敬佩道长风骨,道长当得本将一拜。” 木道子不惊不喜,只微笑道。 “昨日里长平已将城中混进金人细作的消息告知给了将军,却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打算? 将军苦笑,自己能有什么打算?倘若事情是真,难不成还能大张旗鼓告知整个襄阳城百姓说是襄阳城中混进来金兵探子不成?那时候恐怕城未破,城中百姓却也早已是人心惶惶,届时金兵来犯,又当如何抵挡? 将军轻声道。 “本将昨日里自小兄弟离开之后便暗中派遣士兵化作寻常百姓明察暗访,只是这么做怎么说都如同大海捞针,再有一个便是严格检查出城之人,一旦发现可疑之人便抓起来,除此之外本将没有别的办法,难不成道长为本将带来了什么锦囊妙计?” “无锦囊,亦无妙计。” 木道人摇摇头。 “金兵既然派出探子,想必此探子绝对经过严格训练才会被放进城中来,莫说是贫道没有办法,恐怕就是将这城中挨个翻个遍都不一定能将其找出来,并且城门口严格检查也只不过是寻求一个心里安慰罢了,想要传信出城根本防不胜防,总没人有能耐能将每一只出城的鸟儿都射落下来不是?” 将军叹息不止。 “倘若连神通广大的木道长你都毫无办法对此金兵探子,难不成我襄阳城只能坐等城破不成?倘若只此一座襄阳城那还罢了,只是襄阳城破,金兵一但入此中原第二关,必然势不可挡直逼京城,到时候我大宋气运,恐怕也就尽了。” “也并非全无不可逆转机会。” 木道子突然道。 “探子来襄阳不外乎便是为了刺探襄阳情况,既如此,我们便来个将计就计法如何?” 将计就计? 将军两眼放光,迫不及待问道。 “道长有何将计就计法?” “很简单,我们只需静等一些时日便在城中放出消息,就说城中粮草即将告罄,恐怕只够今年这个冬天所用,根本无法熬到明年盛夏,到时候便让那探子将此假消息放出去,届时金兵恐怕今年这个冬天一过便会立马举大军来犯,到时候我们以逸待劳,据守襄阳,说不定还能有一战之力。” “此计甚妙。” 将军所有所思点点头,随后又苦笑道。 “只是道长可能根本想不到你的随口一说其实已经一语中的,我襄阳城的粮草如道长所说,只够熬过这个冬天,原本此等虽非军机却丝毫不亚于军机的大事不应该就如此说出来,只是本将敬重道长英雄气概,故此才告知,道长如今觉得我襄阳又应该如何?” “贫道倒是没想到襄阳此雄关居然这么快就没了粮草,按道理说襄阳粮草储备绝对不亚于京城才对,怎的会如此轻易就见了底?” 木道人一脸凝重之色,都说三教中人一心潜修不理人间世事,更是喜怒不形于色,可到了此道人这里则全然不同,长平不禁也觉得恐怕自家老师真正仙风道骨时候也只是当初才下山的那时候罢了。 木道人又道。 “朝廷就没有派出救济?” “有的,救济自然是有,只是如今王朝本就内忧外患,再加之襄阳涌进来的并非一城一池,而是整个长城之地受此灾难百姓,说起来道长也许不相信,本将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下令我军营士兵从每日里的三餐缩减至两餐,余下来的军粮补给城中灾民,只是即便如此却依旧是杯水车薪,而今皇帝陛下已经下令还未被战乱祸及的城池所有富商百姓募捐粮食救济,不过如今这个世道,想必道长也是知道的,就算募捐,又能真正凑得襄阳城几日口粮?说到底也是治标不治本。” 将军虽不明说,但即便是连长平都知晓其话里意思,又更何况木道人?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都在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又有几人真愿意掏空家底来救济这些毫不相干的黎民百姓? “看来情况比贫道想的要恶劣许多,如今贫道也只能借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看看能不能说动襄阳富商开仓放粮,只是此举只可在暗地里为之,绝不可堂而皇之摆到台面上来,待贫道凑到足够熬过明年春天粮食之后,将军便可将消息放出去,此消息不宜过早,早了探子恐有怀疑,亦不能过晚,否则没有支撑一场战争的资源,那这一仗自是不战而败,在此之前,贫道恐怕还要先拜访一趟襄阳中负责粮草的官才行。” 将军倒是没想到木道人居如此有担当,竟是将全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尽数揽在身上,身为一将军,断然不可能亲自出面会见这些富商,不然单从身份上便落下了好几级,届时恐怕也只会被这些富商牵着鼻子走,怎样算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道长当真真英雄豪杰也,当得本将再拜一次,只是道长只需尽力即可,万不能委屈了自己,尽人事听天命,我永远不相信老天爷真的要亡我大宋,道长尽管行事即可,本将虽不是襄阳最大的官,但本将有兵权在手,倘若有人敢明里暗里使绊子,不需道长出手,本将也自会出面料理。” “怕的不是使绊子,怕的就是与将军一同为官的那些个人猫腻太多。” 木道人一句话让将军缄默良久,饮下一口酒之后,将军咬牙道。 “若是真有此官,道长亦不需手下留情,该怎么办怎么办即可,即便本将这乌纱帽不要了也要力挺道长到底。”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将军虽未濒临垂死,说出来的这一句话却像是表明自己立场判定自己下场一般。 就连将军自己也不得不苦笑,堂堂家国大事,如今竟要全倚仗一位本应该在山中闲云野鹤的道人,但思来想去,似乎这件事情除了木道人这等在民间有极高声望的来做之外换做谁都不合适。 二人出将军住处,长平便忍不住问道。 “老师这两次前去说服那些富商帮派老大团结一心尚且不能如愿,更何况筹措粮草此等大事?老师打算如何。” “如何?贫道怎知如何?” 木道子轻声叹息道。 “路漫漫,贫道也只能走一处看一处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利用 若是金银财宝,长平觉着以自家老师影响力未必就不能筹措一些出来,毕竟有马龙以及另外几个富商在先,试问若是没有一点影响力,又怎会被如此隆重对待? 只是筹措粮草熬过接下来的三个月春天却并非是金银财宝这些容易办到,战乱年代,什么都没有吃食来的重要,钱再多,有钱花不出去才是最大问题,故此长平即便一少年人都知晓粮草之事,难如登天。 偏偏木道人还真就一人扛下来这等大事,虽未立下军令状,但凭着自家老师的性子,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恐怕无论如何也都会去做才是。 “贫道虽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贫道也知道从哪里着手,先从负责襄阳粮草调度的监事官开始,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 “将军都说了如今襄阳城粮草告罄,想必也是经过这监事官佐证的,老师去又有何用呢。更何况也不一定这监事官就跟那位将军一样是很好说话的。” 长平倒是没想到自己这随口一说的话居然就真成了现实,当从襄阳城这头走到那头时候,天色依旧阴霾,若是有太阳的话想必此时已经日落黄昏。 天快黑了,人在白天时候大多理性,做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唯有每每这个时候才会从一天忙碌之中卸下防备来,所以大多数公子哥出门时候都选择这个时辰,只有这时候才能吟出让那些姑娘们听了都面红耳赤的诗词,也唯有这时候才能说出一堆含情脉脉的话,若是再有美酒佳肴,花前月下,不怕得不到那姑娘芳心。 这负责粮草监事的官乃是一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额头颧骨高高隆起,才踏进无人看家护院的门槛时候,这官正在一张老旧桌子上吃着一碗根本没有油水的青菜面,见老道与阿牛二人踏进门槛,只不过看了一眼便叹息道。 “我大概知道你们会来,将军已经提前通知了我,要我全力配合你们此次筹措粮草的事情,我原本还抱有希望,心道你们纵使不是江湖中一呼百应的有名人物也最起码是名动一方的豪强,倒是没想到你们只是一个道人加一个少年,是将军如今疾病乱求医?还是我大宋如今真走到山穷水尽地步?” 木道子不停脚步,一直到不请自来坐到了这官的对面时候才轻声道。 “山穷不穷,水尽不尽,也只有走到那一步才知道,如今一座山不过才爬到半山腰,一条河才走了一半,就这么断言山穷水尽实在是太过早了点,事在人为,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监事能从一穷困潦倒秀才走到如今负责起整个襄阳城的正四品大员,这个道理,监事恐怕比贫道还明白。” 坦言之,这张姓监事不论是从家底还是个人来看,都绝对是清官无疑,毕竟又有谁见过府中连一个下人都没有的官是不是? “道人你倒是能说会道。” 监事放下手中筷子,一双手微微颤抖。 “可是你也应该知道光凭一张嘴,救不了襄阳城,光凭一张嘴,也未必就能说的动那些囤积粮草的商人,商人和平年代时候无利不起早,如今战乱频频,恐怕再也不会信奉那时候的教条,是个人都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孤注一掷的人,或许有,但绝对不会太多,道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贫道明白,监事无非只是想让贫道知难而退,这样或许还能保全不少颜面,想必监事早就明里暗里打听过城中哪些人家中有粮,家中无粮,有粮的又都是一些什么人,所以才会如此盖棺定论。”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在最近一段日子明里暗里打听不少,有粮的不肯拿出来,没粮的天天逼着我这粮草监事不放,要不是怕人心慌乱,我恐怕早就忍不住将粮草即将告罄的消息散布出去,我也更不会连自己口粮都克扣下来,落到每日里只吃这么两碗面的地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被金人给害的。” “监事心系百姓实在难得,贫道其实原本也无意挑起这等重担,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贫道愿意出面看看能不能说的动那些个富商拿出粮草赈灾,只是却不能如此堂而皇之去说,凡事还都得讲究一个方式方法才行。” “道长可有什么锦囊妙计?” “妙计虽无,办法倒是有一个,监事只需要配合贫道给这城中所有人放出一条消息便是。” “什么消息?” “就说襄阳城有一大批即将发霉的粮食要售出去,并且在城中大肆为百姓派发粮食,原因是因为王朝下一批粮食马上就要到了,仓库里囤积不下故不得不如此。” “这这又能有什么用?难道道长以为那些个奸商会就这样相信了不成?能做成富甲一方的富豪,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道长想的那般头脑简单。” “的确如同监事所说,他们每个人都不简单,所以我还希望最近这段时间监事大人多改善改善自己生活才行,多点油水,家中多摆放一些值钱物件儿,这样那些富商造访时候才会相信,只有他们亲眼目睹才会知道自己手中囤积的粮草没多大用处,到时候要么低价抛售,要么就烂在家里等发霉,贫道相信他们都会知道该怎么做,到时候贫道再出面拿着官家的钱明里暗里收购这些粮食,就说是为做善事而用,不怕他们不卖,以区区障眼法,换来这么多粮草,怎么算都不亏对不对?” 这句话从分明超然世外的木道人口中说出,即便是连长平都有些惊讶,熟悉自家师父为人者都应该知道木道人所行之事皆是有情有义,又怎会做出如此近乎于骗的举动?只是见自家师父气定神闲似早就成竹在胸,长平纵使有千言万语也不得不全都憋回心里。 师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果然这张监事反应一如长平所想那般有些激烈。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这根本就是骗嘛,到时候万一得了手,被那些富商怀恨在心一起前来找我要个说法,那我当如何?我是堂堂朝廷命官,一言一行皆代表朝廷,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区区监事绝对担不起责任。” 若非这放着碗筷的桌子还算平坦,这么激烈一巴掌下去恐怕那碗才吃了一半的清汤面都会被震翻在地上,绝对不会仅仅只是洒落了几滴汤水而已。 木道子云淡风轻,好似没看见这监事难看表情一般继续道。 “他们联手给监事施加压力,监事不会太舒坦,可监事想过没有,若是这全城百姓联手起来闹到了你这里会是什么后果?商人虽无利不起早,总归还不会做出丧心病狂事情,因为不论他们再如何抛售粮食,都会给自己留下足够的日常生活所用,可百姓就不一样了,饿急了的狗都吃人,更何况活生生的人?监事你说到时候结果会如何?纵观古今,大灾之年人吃人的事情也并不是没发生过,难不成监事想要这惨绝人寰的事情也在襄阳城中出现不成?按贫道说的做,襄阳足够熬到明年夏天粮食成熟,倘若监事一意孤行不肯为了小部分人得罪大多数人,那么后果监事心中恐怕比贫道还清楚,贫道言尽于此,监事如何决断好生思索,待想好时候来找贫道商酌就是。” 木道子来的快,去的也快,整个过程中连这监事家中一杯清水都未喝过,回去路上已经天黑,长平终忍不住问道。 “老师今天实在有些让我捉摸不透。” “为何?就因为贫道设计将这些商人家中粮草骗出来?还是你觉得修道之人就应该是你想的那般超凡脱俗?” 长平语塞,面对木道子的疑问,最终也不得不轻轻点点头。 木道子道。 “长平你想的没错,做出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无奈之举,若非被逼无赖,贫道也不愿意得罪那些送给贫道钱财的大老板,只是他们再大,也大不过百姓,百姓才是王朝的天,委屈了谁,都不能对不起老百姓。” 长平似懂非懂。 回到客店时候早就是夜阑人静,房檐依旧吊着不少冰锥子,蓝小蝶已在一楼桌上趴着睡着,长平不小心之下碰到凳子才让小蝶从睡梦中惊醒。 “回来啦?” 尚眼睛有些不愿意睁开的蓝小蝶梦呓一般坐了起来揉揉眼睛。 “你们等等,我这就去给你们热饭,都等了你们许久了。” 长平下意识阻止,这时候却听见自己与木道人肚子同时出了咕咕声,原来忙碌之下竟是忘了两人好像从上午开始到现在未进一粒米食。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关了北风呼呼吹进来的门窗,点燃蜡烛,没多大功夫香喷喷的两碗面以及一些小菜就端了上来,一荤一素,搭配刚刚好,木道子不吃荤,蓝小蝶还特意为其准备一盘素菜。 “小蝶姑娘倒是好手艺,贫道似乎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木道人吃饭时候倒并不多讲究,一直到一碗面连汤水都喝进腹中时候才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 “道长那是因为你们已经很饿了才会这样觉得,我的手艺一般般的,比不得我娘手艺,可惜她已经不在了,吃完就早点休息吧你们,我也得上楼休息去了,明天一大早还得起来买菜,最近这物价涨的也太厉害了,官府的人也不出来管管,那群无良商人,唉,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少女打着哈欠上楼,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长平与木道人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心里浓浓担忧。 朝廷的官不好当,没有足够底气说出来的话就带着几分心虚,现在想来倒也不能怪当官的不出来为老百姓做主,要做主不是不行,有了足够钱粮做什么都好说,没钱没粮,恐怕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未必好使。 得赶紧让监事同意了自家老师的办法才行,只要襄阳安然无恙熬过明年春天,一切难题都将不攻自破。 长平心里默默计较。 “你不是想学武功?现在看来差不多是时候了。” 木道人放下碗筷轻声道。 “之前不同意你学武功,不过只是觉得你刚刚失去亲人,心中仇恨占据所有,这样情况下即便你学武功,学到的武功也只是最下乘的功夫,现在看来,这么久时间下来你给我的感觉是恩怨分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过有句话贫道不得不说在前面,那就是有些东西要么永远别拿起,要么拿起来了,这辈子都再也放不下了,就比如一把剑,你看到的仅仅只是一把剑,可你若是到了贫道这个年纪,看到的却不再仅仅只是简简单单一把剑,你看到的将会是整个江湖。” 拿着一根筷子说它是剑,这看起来的确有些滑稽,不过长平却根本没有想笑的意思,道理很多,只有自己到了那一天时候才会知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木道子栽下来的这棵大树,却被自己拿来用作乘凉,当真是造化弄人。 长平从木道子手中接过那根被他比喻成剑的筷子。 “如果拿起来了就再也放不下,其实就算拿起来也没什么,毕竟这把剑其实也不是我想象的那么重。” 这一夜,本就极少时候能舒舒服服睡一觉的师徒二人收拾碗筷之后压根就没睡,就着这把不是剑的筷子在这这客店一楼之中说了许多事情,说的太多,长平也并不能完全记住,到后来只是隐隐约约记住了睡着前自家师父的一句话。 “若是拿起了就不能放下,贫道还真后悔当年拿起了这把剑。” 风雪依旧,北风从并不是完全密封的客店缝隙之中吹进来让人觉得浑身冰凉,他下意识裹紧了身上被子,却又突然从梦中惊醒。 还是在客店,原来是木道人打开了窗户才会让长平觉得怎么这一天比其他日子格外要冷一点。 “老师你昨夜没休息?” “贫道没有休息,就算要睡觉也未必能睡得着,故此连夜为你准备了不少东西,希望你看的进去,也能领悟的进去。” 木道人大袖一挥,吹落这客店门板上无数细小粉末,粉末随风在房中飘荡,长平咳嗽不已,咳嗽之后却是满脸震惊。 原来这本来有些老旧的房间门板上已经刻画满了密密麻麻无数的文字图案。 绝世武功? 长平从床榻之上立马坐了起来,匆匆和衣,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离不开目光。 “长平你现在无剑,贫道且送你一把剑,当做你拜了我这个半吊子师父的拜师礼。” 木道人从桌上匣中抽出一把浑身散发着木材气味的木剑递给长平。 “此剑非铁剑,不过却也是一把剑,只要是剑,在贫道看来不论是什么材质都是一样,这天下有许多人觉得有一把剑在手,就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许多事情能用嘴解决却一定要用剑解决,贫道希望你牢牢记住一句话,剑是君子,唯有君子才配用剑。” 木道人不休息,凌空从客店二楼落下,白雪不沾身落到后院,后院积雪已经被蓝小蝶一大早打扫干干净净,这里几乎不会有外人来,亦可以理解成几乎不会有能见光的人来此后院议事,换句话说,来后院议事的人一定不是能正大光明见得阳光的人,哪怕今天依旧没有阳光。 就譬如眼前这穿着一件老旧长袍的清瘦官人。 “监事考虑好了?” 木道子笑道。 “是否要听从贫道意见,为了大多数人而开罪这一小部分富商?” “全凭道长安排就是。” 张监事看起来一夜未睡,两眼通红,不难看出其昨夜里定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以至于大白天走路时候都是全程低着头。 有些人一看过去就知是官家的人,因为派头足够大。 张监事唯独不属于此列,不过这并不影响长平对其油然而生的敬佩。 官府开仓放粮,这消息于寒冬腊月之中几乎可以说是一个重磅消息,原本还在担心这个年该怎么过的灾民们喜极而泣,奔走相告,恨不能对王朝感恩戴德一番。 几家欢乐几家愁,襄阳城中富商们却坐不住了,果真如同木道子所料那般,几日下来张监事府中门槛都几乎被踏破。 不愧是做官的,就算再心虚也不至于在一群无利不起早的商人落下了气势,因此几番试探几乎都可以说是被监视圆满圆了过去,更没想到的是,张监事竟然还自主与京城那边通了信,这让原本还打算借着自己人脉去京城打探消息的富商们再度失望不已。 于是就在官府开仓放粮之后,各大富商也相继开仓放粮低价出售。 一切都如同木道子所料方向发展,长平知道是该自己师父出手时候了。 得了官家相助,木道子如鱼得水,短短半个月时间便明里暗里分别派人低价购买所有抛售出来的粮草囤积起来,事出无常必有妖,商人们并非笨蛋,反而嗅觉极其灵敏,很快便反应过来怕是中圈套了。 再度包围张监事府邸时候,几乎囊括所有在此次事情中血亏的大老板,彼时张监事心情大好,正在府中喝起了难得犒劳自己一次的美酒,倒是不曾想到这些商人竟将木道子也一并邀请过来。 “道长,你给我们解释解释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张监事,要不是我们多方打听之下我们恐怕还真的被蒙在了鼓里,以一批即将发霉的粮草把我们所有的存粮全部套了进去,那批粮食可绝对足够襄阳城所有人生活三个月之久啊,现在恐怕早就被你们低价收购搬运到官府粮仓中去了吧。” “诸位的确是上当了。” 木道子笑了笑。 “事实上就连贫道也被这张监事利用了,不信的话,监事大人敢不敢与贫道对质?” 正心情极好的监事脸上笑容戛然而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攻心 监事失色道。 “道长,你这是何意?为何突然将所有事情全部转嫁于我头上?又从何而来对质?” 木道人波澜不惊,哪怕分明之前说好,如今变了卦也依旧不将这些情绪挂在脸上,他道。 “监事大人且回答贫道两个问题,第一,收购粮草所用银钱是不是由官府提供?” “没错,的确是银钱由官府提供,这不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要让他们将所有粮草储备放出来赈灾,这是道长你出的主意。” “没错,的确是贫道出的主意,贫道让堂堂朝廷四品大员出钱来购买粮食,贫道有这么大的能耐。请问诸位信吗?” 木道子一句话让这些个兴师问罪的富商面面相觑,事实亦的确如此,木道子即便是在这江湖上再有名气,始终也不过一道人而已,又如何能与面前这位朝廷命官相提并论?都说民不与官斗,富不与官争,难不成木道子真能有此能耐让这朝廷堂堂四品大员唯命是从?再看监事面色已经彻底拉了下来,都说天气变得快,倒是没想到木道子的脸变得比天气还好快。 “第二个问题。” 白衣青衫老道微微闭眼道。 “襄阳城粮草不够熬过明年春天,监事大人为百姓考虑才出此下策,试图将襄阳城所有暗地里储存起来的粮食拿出来救济百姓,价格虽低,好歹也是官府出钱办事,监事大人出发点根本就是为了百姓,这一点当得贫道敬佩,只是大人,贫道一直有一个问题弄不明白,那便是以往太平年代,襄阳城绝对算得上是天下首屈一指大城,襄阳之地年年丰收,即便是朝廷每年征粮也依旧有不少存粮,怎可能短短一年时间不到便落到如此地步?更何况抛去金兵来犯,其实襄阳今年依旧算得上是一个丰收年,贫道想问问,襄阳如此大的储备怎可能如此短时间之内便捉襟见肘,哪怕如今城中涌进来难民无数,可我们都知道,难民也并非所有人就都是难民,贫道以往就这一点,监事大人能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监事拉下了脸来,哪怕已经极力克制自己愤怒情绪依旧是没做到真的喜怒不形于色。 “道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之前怂恿我使计将各位老板囤积的粮草骗出来不认账也就罢了,如今竟是连襄阳的事情都扯到了本官身上,难不成道长竟是觉得我吃了襄阳粮草不成?没错,襄阳这些年来的确风调雨顺,每年都有个好收成,百姓缴纳的粮食绝对足够此城池在孤立无援之下还能坚持三年,只是道长想过没有,有地方丰收便有地方受灾,王朝之所以得以太平就是因为州府之间互相帮衬,难道我襄阳城粮草就不能借了出去?” “借出去?不知监事大人究竟是借出去了,还是卖出去了。” “道长,你莫要如此欺人太甚,我敬你超然世外,故此才事事顺从于你,你让我背黑锅也就罢了,如今怎能说成是我中饱私囊?难道你没看见我每天吃的是什么,喝的是什么?” “贫道看见了,正因为贫道看见了才有此疑问,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监事大人来此襄阳最起码也有十余载岁月,又是在此襄阳年年丰收时节,不说别的,就说大人每个月月奉下来也绝无可能至如此清贫地步,恕贫道直言,有些事情是做给自己看的,而有些事情,其实根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大人以为如何?” 木道子态度转变来的太快,半月之前才与这监事谈笑风生,半月之后便突然调转枪头矛头直指监事,便是长平都没有料到,面对木道子以及这襄阳城中富商的眼神灼灼,监事心中无力。 百姓每年需要缴纳一定赋税,又更何况是赚的满载流油的富商们,别人花了钱定也想知道这钱究竟去向何处,倘若自己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势必会被这些个襄阳城中大老板们造势一番,到时候莫说百姓让不让自己这个监事做下去,恐怕就是自己也不好意思在这位置上再坐多久。 监事轻声道。 “道长所说的话不假,四品命官俸禄的确足够本官一家老小开支,绝不至于落到这等每天只能清汤寡面地步,只是道长若是有心了解,那就应当知道本官并非土生土长襄阳人,家中犹有年迈的爹娘,有许多早年间的穷亲戚,本官的俸禄,基本都补贴给了他们,至于道长所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居然不是空穴来风,本官的确想过贪,不过也仅仅只是停留在想想而已罢了,并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百姓的事情,倘若诸位不信,大可到我府中搜查便是,看看能不能找出来一样值钱的东西。” 监事就如此让开道路,对着面前道人以及一群兴师问罪而来的老板们大开门户,脸上全无惧色,倒是木道子又接着道。 “搜查不搜查在贫道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监事大人少年及第,如今不过短短二三十载光阴便能升至朝廷正四品,若说没有一点手腕,恐怕谁都不信,再笨的人都不会傻到将贪赃而来的东西放到自己家里,更何况是监事如此聪明人物对不对?因此搜查与否,其实在贫道看来根本都没这么做的必要,大人你说对不对?” “所以道长的言下之意就是直接咬准了本官不松口?” “是非曲直,等到得到具体证据时候自有公论,倘若监事大人真如同你自己说说清正廉明,了不起贫道与你道歉一番就是,可倘若监事大人自己都说不清楚有些事情,那恐怕今天的事情就得盖棺定论了。” “道长你想怎样?” “贫道不想怎样,只希望大家稍安勿躁在这里静等片刻即可。” 木道人并不曾说这静等片刻的片刻究竟是多久,商人们面面相觑各有所思,监事大人阴晴不定,甚至连最基本将面前这些人请进府中的心情都无,唯有长平在心里默默掐算着时间,一直等到头顶一片冰锥全部化成水时候才有马蹄声奔跑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的声音传来,当头三骑黑马乃是城中城卫军,亦是护城将军麾下,余下二十名士卒紧随快马奔跑而来,到达这监事府外时候竟是脸不红心不跳,当头高头大马之上中年士兵下马时候甚至看都不去看那群已经规规矩矩让开的商人们一眼,冲木道子微微颔首之后便看向脸色难看的监事大人。 “张监事,将军下令让我彻底查清你门下所有产业,可真是让我好找,足足查了半年时间才将你那些根本不会让人想到的事情全部查了出来,十年来你每年向朝廷谎报赋税,谎报每年粮食,更是偷偷与其他州府负责粮草调度的官员狼狈为奸,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士兵一句话道完之后便从怀中取出一本古朴泛黄账本,账本上从已经渐渐褪色的账目到看似最近才加上去的皆历历在目,监事面色惨白,只来得及道一声冤枉便被这士兵身后同样两个孔武有力士兵擒住动弹不得。 前前后后甚至都没给这监事大人辩解时间便被架走,原地只剩木道子与一群结伴而来兴师问罪的襄阳城富商,当然,这其中少不得根本未反应过来的长平。 “将军速度倒是挺快,没想到居然半年前就开始着手调查,说句难听的,肥猪都在猪圈里面,想要吃肉时候随便拉一条出来屠宰即可,如今抄了这监事的家,想必襄阳城又能多支撑那么一些日子了,各位老板,今日事情,有些能说,有些却说不得。” 木道子笑着看向这群兀自还在迷惑不解中回不过神来的老板们。 “粮食差价,贫道设法让将军给你们补上去就是,如今有了各位老板慷慨解囊,襄阳定能支撑到这个春天之后,到时候襄阳之危基本可以说是不攻自破,这其中少不了各位老板功劳,不过为了不至于让襄阳百姓人人自危,接下来的事情,贫道希望各位老板保持缄默就行,若是城中出现了半点对朝廷不利的谣言,以咱们这位护城将军的性子,到时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所以,为了襄阳安全,贫道还希望各位老板能各自互相监督,至于这次强买强卖,就算是贫道与将军先欠下各位几分大人情了。” 长平并不是很明白木道子今天所作所为一切,哪怕回去路上都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老师这么做有什么道理呢?到最后还不是以他们想得到的价格将粮草卖了出去?他们并没有亏什么,而且长平也不明白老师说的最后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寒风已不似几个月之前那般凌厉,不知不觉从城中穿过的河流两岸柳树已经抽出新芽,看样子大概春天已经差不多来了。 一年四季中就好似人的轮回,亦好像草木枯荣一般有迹可循,故此才有诗人将春天比作希望。 城中难民百姓虽多,在那位护城将军安排之下却是都渐渐安顿下来,粮草之危解决之后,长平不知怎的竟觉得好像整个襄阳城都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一般。 木道子春风扑面,哪怕冰雪依旧还未消融,这等吹来杨柳依依的春风吹在身边这位满脸褶子的老师身上,竟有了几分说不出的飘渺味道。 木道子看似心情不错,不过这不错的情绪之中却好像隐隐掺杂别的感情,只是长平并不是很明白罢了。 木道子捋捋花白胡须行走在杨柳之下,他轻声道。 “和平年代,商人图的永远是利益,而换做如今天下大乱,商人想的却永远只是如何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我们取他们粮食,而他们粮食却并非是非卖不可,你仔细想想,挣的钱再多,若是到时候性命都保不住,又有什么用呢?如此天下动荡年代,有钱不一定有用,因为总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可一但有了粮食那就变得大不相同,有粮食就等于有了饭,银子是喂不饱人的,只有饭才能喂饱人,也只有饭才能驱使人,不然你觉得金兵为何放着那么大一片漠北不要,而要图谋我中原?这些商人要的并不是银子,因为银子不一定能买到性命,但是粮食却绝对可以,贫道这么做,无非只是想将他们逼上绝路而已,逼上与我们一起团结起来共同抗金的路,没了足够几百万人吃的粮食,他们即便是想向金兵投诚,金兵也未必就会瞧得起,贫道这么说你可明白。” “明白。” 长平点点头。 “说到底老师只不过是想将他们跟我们绑在一条绳子上而已,只有我们宋人团结起来,才能真正打赢这一仗对不对?” “你说的没错,只有团结这么一条路可走,不论是他们的钱,还是他们的粮食,都是我们要团结的对象,更何况这些钱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可惜的,羊毛出在羊身上,赚的永远只是我们。” 长平并不明白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句话,只是紧随木道子之后去了将军军营,今日事情并未大张旗鼓,只是派了那么一队士兵带走了监事,想必具体后事如何还有待商量,毕竟怎么说也是堂堂朝廷正四品大员,哪怕是惩治贪官污吏也绝对不是他一个护城将军可以决定的事情。 不过长平却是想错了。 将军并不在军营,反而是去了菜市场,从古至今对于罪大恶极者都是斩首示众,今日亦不例外,菜市场人山人海,只因突然传出护城将军要替襄阳城百姓做主的消息便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菜市场人山人海。 监事被枷锁困住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两个军中侍卫押解着面对襄阳城中百姓双膝跪地痛哭流涕。 将军身着盔甲,往日威严犹在,只是今日里又加上了几分痛心疾首。 他对着城中百姓大声道。 “为官者自当应该清正廉明为百姓做主,不然如何能称得上是百姓父母官?可是就在最近,本将军却在我襄阳城中查出来一件大案,本来本将并不想将这件事大白于襄阳城,只是后来一想若不如此实在对不住各位父老乡亲,前不久朝廷派下来粮食来我襄阳赈灾,这批粮食没想到才到了襄阳便被大家面前主管襄阳粮草的张监事与其同谋联手以低价卖了出去,这也导致我襄阳恐怕粮草储备很难支持多久了,不将张监事就地正法,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面对朝廷,张监事当斩,即刻执行。” 等到长平与木道人赶到菜市场之后,监事头颅已经落地,人首分离,尸体佝偻在地上,菜市场百姓渐渐散去,在将军保证不会让城中百姓吃不上饭的时候才总算没有让襄阳城彻底陷入混乱。 “贪了那么多钱,落到这种下场也是活该,只是可惜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我还真没看出来这么一个清正廉明的官居然在背地里做了这么多鱼肉百姓的事情,看来我以后要向老师你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最起码识人断人这一套,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老师你学习。” “你没看出来的东西的确挺多的。” 木道人将监事人头与尸身放到一起,并轻轻掩上了监事不甘的始终不闭的眼睛。 长平纳闷道。 “如此一个贪官,何以当得老师亲自为他收尸?” “因为这是贫道欠他的。” 木道子怅然落寞道。 “他不该死,他只是一个替死鬼而已,那本账本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只不过是襄阳城中这些大老板暗地里做的不少假账而已,是贫道害他死,自然是贫道来替他收尸。” 长平当即呆住。 “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的的确确是个清官,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死,他死了才能给襄阳百姓一个交代,也才能平息百姓怒火,不至于让整个襄阳城暴乱,而我们用来补差价的那些银子,肯本就是这些商人暗地里这么多年来瞒着官府不上交的赋税部分,所以贫道才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如今你应该知道你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了。” 以一个不该死的人换来平息襄阳城百姓对于将军假放没有粮草消息的愤怒,若非亲眼所见,长平绝对不信是自家这位慈眉善目师父能做出来,即便是做,在长平心中也应该是将军来出谋划策才对,如此才不会玷污木道子在自己心中形象。 这般少年人的心思自是瞒不过洞悉人情世故的木道子,才在长平不知所措时候木道子便冷冷道。 “也许你觉得贫道太过心狠手辣,不过天下大事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以小部分利益牺牲换取大部分人利益,死了一个张监事,假放出城中粮草告罄消息引金兵来攻,到时候金兵战线拉长,守尾不顾,则城中守军事半功倍,如此一来才能守住此关不破,此关不破,金兵便只能囤积在此,绝对威胁不到襄阳身后的那些州府,我大宋才能得以喘息,蓄势反攻,此乃攻心之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奇袭襄阳 虽近初春,天气依旧寒冷,监事尸体被木道子收拾起来埋在城外黄土坡上,面向襄阳城,背对漠北,长平想大抵是自家老师也想让这为了平息民怨而死去的监事大人看看襄阳城这座中原第二大关是如何在金兵前赴后继攻城中屹立不倒的吧。 平了民怨,虽说粮草告罄,但将军已下了命令下去,百姓们今年这个春节绝对是安然无忧的,春节过后朝廷便会组织粮草送来襄阳,襄阳城可保无忧,长平不知是否朝廷真会有粮草送来,因为如今中原大乱,处处战火,自家门前积雪都扫不干净,又有几人会关心别人家房屋瓦片上的寒霜? 不过倒是没想到春节过后朝廷倒真有粮草派了进来,不过那已是后话了。说这个春节过的比往年还要热闹,因为襄阳城中早已是人满为患,处处是人,百姓们也难得在担惊受怕中过了一个舒适的年。 除夕之夜将军组织城中歌舞团献艺,百姓前来看热闹,各大酒家客店皆是热闹异常,长平并不喜欢太热闹,哪怕蓝小蝶几番相请也不动容,随着道人走在襄阳城热热闹闹大街上,长平却心中一片落寞。 木道子语重心长道。 “逝者如斯,过去的就不要再想,亦不要再提,在贫道看来,天下事,今日以前的事便是往事,往事不可回头,亦不要追究,各安天命。” 天命又究竟在何处? 长平背负着木剑,这些日子以来天天练剑,自问已经有了几分本事,不过就凭这几分本事想杀进金兵大营还是太嫩了点。 城中热闹一片,越是如此放松时候,襄阳城守军便越是警惕,哪怕分明应该白日放歌纵酒的新年,将军亦是下令营中将士滴酒不允许沾染。 “也不知之前事情如何了,那监事大人死的虽冤枉,却不得不如此,将军心有愧疚亦只能受着,守住襄阳城才能让监事走的安心。” 彼时将军正在军营中愁眉不展,营中士兵早就习惯长平师徒二人造访,虽不明说,但都大概知道,大家都已成了一家人,故此军营防卫对木道子来说不过是形同虚设。 将军道。 “怎么算也算朝廷命官,即便是要死,也轮不到本将军来执法,这次算是越俎代庖了,怕是免不了吃一场官司,不过若是为了百姓,莫说是吃一场官司,哪怕是让本将军下去陪监事也并无不可,只是朝廷中如今大将全不够支配,故此本将军即便是想死,也不得不在解决了金兵之后才能死。” 将军令侍卫送来茶水点心,随后起身看向其实隔了一座城墙并看不见城外的战火连天处道。 “最近夜里时常做梦,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经常梦见金兵百万铁骑囤积在襄阳城外蓄势待发,他们的士兵个个龙精虎猛,他们的战马若是齐头并进,足以让大地颤抖天地变色,他们的旌旗连城片就如同遮天蔽日的火烧云,我襄阳城不过两万守军,真能坚持的住?” 将军不禁扪心自问,并非没见过金兵,他也并不是趾高气扬年少轻狂之人,否则不会从战场之上活下来,亦不会成为此将军。冲锋陷阵从来都只是士兵的事情,将军所做的无非就是指挥这些士兵而已,只是要真让自己这些朝夕相处形同手足的士兵前赴后继赴死,恐怕很难让人做到。 木道子道。 “将军可是对自己产生怀疑?贫道曾听闻金兵中久经沙场悍将无数,将军担忧也是情理之中事情。毕竟漠北荒芜,金人长年累月都只能靠发动战争来四处掠夺,反观我大宋,百年之间根本无大的战事,一边厉兵秣马,一边久享太平,故此长城一破,金兵才能走的这么快,短短一年时间就已经直逼襄阳城,害怕的心每个人都会有,便是贫道也不例外,不过其实若是将军真正跟金兵大张旗鼓打上一场的时候就会明白,其实恐惧也只不过是想的太多而生出来的而已,敌人不会因为恐惧手下留情,战场之事,贫道并不太懂,但大概也能猜到无非就是那么一种结果,敌人躺下,我们还活着,那就是赢了,贫道倒希望金兵来的快一点,贫道更希望他们的战马如同洪流一般冲击襄阳城,这样士兵们便不会有时间去体会恐惧的味道。” 木道子饮一口热气腾腾的茶水,将军却是吹了几次漂浮在茶杯上的茶叶之后又轻轻放下。 他轻声道。 “我已派出士兵向京城求助,前前后后差不多已经有八次,只可惜等了这么久依旧没等到结果,若是我所料不差,怕是襄阳城真混进来了不少金兵细作,我派出去的人,多半是回不来了,道长以为我应该如何?” “其实该如何将军心中早就有了决断对不对?” 木道子耳朵动了动,确定周围并无隔墙之耳朵后才轻声道。 “有了那批老板们的粮食,襄阳城粮草危机基本并不需要担忧,将军之所以派出士兵其实不过只是为了让敌人中计而已,士兵派出去的越多,金兵便越是欢喜,因为他们觉得襄阳城粮草危机已迫在眉睫,将军倒是好计谋,如此双管齐下,不怕金兵不来犯襄阳,只是希望能安安静静过完这个年才好,最起码也应该让百姓们从战争过后的恐惧中恢复过来才是,如此才不至于让襄阳成为惊弓之鸟,只是如此下去肯定不行,贫道还有一计,贫道希望将军从京城真弄来一批粮草。” “道长应该知道如今王朝状况,实在没有多余的粮草。” “贫道所说的粮草,也并不一定非要就是粮草。” 长平不懂不是粮草的粮草究竟是什么,只是见到将军与木道子二人对视一眼之后竟都同时开怀大笑。 天依旧寒冷,倒是得了一个好消息,说是不久之前敌营传来消息,金兵不知得了什么厉害瘟疫,此病很快就在敌营弥漫开来,让金兵极度恐慌,长平在得知此消息时候几度从梦中笑醒,想起半年之前遇见的那群被圈起来的百姓,在木道子鬼神莫测手段之下,如今金兵也算是得到了大报应,只是木道子却并无长平看起来这般高兴,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忧虑。 “天下大概有三种人,一种人看事情不看表面看里面,一种人看事情不看里面看表面,还有另外一种人,那就是看事情只要自己高兴喜欢怎么看便怎么看,长平你觉得自己是哪种?” “老师想说我是第二种。” 长平欢喜戛然而止。 木道子点点头。 “不错,金兵得了瘟疫看起来的确是个好消息,贫道亲手下的毒有多厉害贫道自己清楚,隔了这么久大概也是金兵被大部分传染消息传播出来的时候,只是即便如此,贫道依旧不能心安,正如贫道对你所说,聪明人做事看别人都是聪明人,蠢人才会也把别人当成蠢人看,金兵不傻,襄阳城想出去几个求援的士兵尚且做不到,又如何能让我探子混进他们军营将这消息带出去?其中个中缘由想必你也能猜的透。” 长平疑惑道。 “故意放消息出来?故布疑阵?” “就算不是也差不了多少了,金兵之中亦不乏高人,这实在没什么稀奇,如今襄阳城一片新年气象,算算时间,金兵也应该就在最近就会按捺不住了,不过不会是夜晚,也不会是白日里,他们若想攻城,定会选择在黎明时候动手,因为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只有黎明才是军中士兵最为放松时候。” 这个除夕之夜过的还算不错,木道子似一夜之间成了襄阳城名人,这其中多半大概就是一举处理了监事的功劳,虽说其实别人并不知情这其中奥妙,从上午开始便不断有城中富商以及江湖帮派相邀请,木道子带着长平见了不少人,亦吃了不少山珍海味,夜晚回客店之后又吃了一顿蓝小蝶亲自下厨准备的年夜饭。 一过午夜,襄阳城百花齐放,鞭炮锣鼓阵阵,烟花震耳欲聋爆炸在这座中原第二大城上空,照亮整个黑夜。 越是如此热闹,将军越发凝重,于这坚不可摧城墙之上眺望关外,看见的永远只是刹那之中明亮又堕入黑暗的黑夜。 他对身边侍卫道。 “我命你们从半个月前开始于襄阳城五十里地之外设立哨卡,监视金兵动静,你们做的如何了?” 侍卫老老实实道。 “全部依将军所吩咐,哨卡五里一处,莫说是金兵,怕是一只苍蝇都逃不过我们监视,将军大可放心就是,金兵就算来得,我等也定让他们回去不得。” 闻言之后将军紧绷的心才轻微放松下来。 他道。 “值此年关,千万不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本将军定要你们提头来见。” 木道子说的不错,老虎尚且还有打盹儿时候,又更何况是日理万机城中大事的将军?将军已经两天两夜不曾合眼,已经到了看见一张凳子都像是看见了一张床地步,踉踉跄跄下城墙,才进入营中便见木道子竟与长平再度过来。 “夜深了,道长怎的还不休息?” “贫道睡不着,故此过来看看。” 木道子摇摇头,也不理会打着哈欠的长平。 “贫道知道将军已经许久没有休息,若是将军信得过贫道。将军只管休息便是。这前半夜交给贫道来守城,后半夜将军再起床,如何?” “甚好,交给道长的事情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得了将军允许,长平才与木道子登上城墙,倘若这是白日里,定能见到万物复苏天下一片回春迹象,只是在这夜里好像除了茫茫一片黑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老师真确定今夜金兵定会来犯?” “贫道不确定,贫道只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而已,论动手,今日的确是最好时机,不过说不定金兵也要过这么一个新年,总之万万不可大意便是。” 前半夜安然无恙,守城士兵看起来几乎都是个个龙精虎猛,想必都是将军亲自挑选,虽有不少打着哈欠,但终归是在北风吹进衣襟时候一个激灵没了全部瞌睡,长平衣着单薄,木道子亦如是。 木道子盘膝而坐在襄阳城头,微微闭目调息,五十里地之外有哨卡,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定会通知襄阳城,只是长平却有些不放心。 他轻声道。 “金兵当中也有不少高手,既然是哨卡定不会有太多人,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那你说说你心中是怎么想的。” “我想亲自去城外一看究竟,毕竟这么大个事情若是出了一点差池那便会波及整个襄阳城。” 只有面临生死安危时候方才知道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才能放心是何种心情,这天下许多人说都应该阶级制度,元帅管将军,将军管士兵,如此才能上下一心造就出一支无坚不摧军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说这些风凉话的人不是元帅罢了。 原本以为木道子定不会允许,却是没想到木道子竟出乎意料的点点头。 “如此也好,只是需要小心一点,金兵若想大规模行动定会先派出斥候,早就在半月之前便囤积百里之外,久而不攻定是有所阴谋诡计,你若去,只可前进九十里,九十里之后立马返回,切记,小命最重要,只有活下去,才有无数种可能。” 木道子虽如此说,不过就在这城墙之上守卫的几个士兵听了却有些不乐意,他们道。 “道长倒是杞人忧天了,我们这些久经沙场的士兵亲自设立哨卡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道长竟是觉得长平小兄弟比我们兄弟还来的可靠不成?就算他再怎么是你徒弟,始终不过也才一十几岁少年人而已,金兵若真有阴谋诡计,我们那些兄弟会不会那么差中了计先不说,即便他们遭了毒手,你又如何确定长平小兄弟就能虎口脱险?” 这般摆明了是听见木道子的话故意挑刺的话语并不能让木道子为此生气,虽说长平听了是有些不乐意,不过倒也并非全然不能理解这些士兵心中忧虑。 木道子轻声道。 “小兄弟说的没错。” 以木道子年纪,绝对有资格可以跟这些士兵说小兄弟三个字,哪怕他口中所谓的这些小兄弟其实都是一个个至少三四十岁的汉子。 “怎么看长平都不过才十六七岁少年人,论勇猛,他不如你们,论战场厮杀,更是不如,至于别的,好像除了他年纪比你们小之外再拿不出任何优势,可是你们当中又有谁能做到在敌营中取了敌将一条手臂的壮举?又有谁能在尸山血海之中挣扎着保住了一条小命?更何况,那个时候他才十五岁。十五岁,本该背着行囊上京赶考的年纪就开始为了活下去拼命,也许长平并不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但他绝对是不论怎样都会活下去的人,而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希望。” 木道子这一番道理说的那几个士兵哑口无言,最终也只能看着长平骑着快马出了城。 过了护城河便是一条康庄大道,为一人而放下桥梁,士兵多有不愿意,不过想着这每日里定随木道人而来的少年也有可能这么一去之后便再也回不来时,士兵心中只能祈祷长平莫要死的太快才好。 城外杨柳依依,城中烟花漫天,在这种天气骑马并不是一件太舒服的事情,所以以往这个时节,大富大贵人家通常都是乘坐车马出城,马车中有熏香,有温暖木炭,有酒有菜,有时候对于富人来说,出门是一种享受,而对于穷人来说,走的越远便越是煎熬。 五十里地有哨兵,身下乃是军中好马,五十里地最快也不过才半个时辰而已,伴随着马蹄铁踩在大地上的咯哒咯哒声,长平被风灌进单薄衣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突然有些想知道金兵的几十万大军骑着战马踩着大地铺天盖地而来是什么场面,尤其想知道在高达十丈的襄阳城墙之上看这种画面是什么效果。 半个时辰很快,哨卡并非有许多士兵,一处哨卡也不过五六个人而已,搭建在最不起眼却看的最开阔的地方,高高修建起来瞭望塔,塔下有茅草房,房中有炉火,有酒菜,也有三个正在打盹儿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士兵,茅草房到底不是房屋,四下透风,虽有炉火,依旧有些寒冷,长平取下床上褥子盖住了靠在墙角围着炉火取暖的三个士兵,炉火之上一壶水几乎已经烧干的见了底。 “谁?” 士兵精神高度紧张。才在长平触碰时候便突然睁开眼睛抽刀,只是手却被长平摁住。 长平取出怀中令牌时候三个睡眼惺忪又突然惊醒的士兵连忙赔罪。 长平却笑着道。 “三位大哥不用如此紧张,我不过是奉将军命令前来看看而已,大家都在城中过年,唯独你们在此守卫,将军让我带来问候,却是不见其他两位大哥去了哪里。” 得知是将军派人来之后,三人才如释重负道。 “我们五个人,换班来守夜,上半夜他们两个,下半夜我们三个,现在应该在塔上,小兄弟若是想看,那便就请上塔,我们还得再休息一会儿,不然后半夜没精神万一被金兵钻了空子那可就事情大啦。” 知道前因后果之后长平点点头直上瞭望塔,此塔高约三丈,上去之后才知道什么叫风雨飘摇。 “倒是辛苦两位大哥了,在这里风吹雨淋的,又没地方躲避。” 面对长平由衷敬佩的两个满脸伤疤的老兵大笑。 “小兄弟说那些干甚,这些本来就是我们责任,再说啦,总得要个人顶着这个位置不是,只希望金兵不要这个时候来才好,最起码也得给我们过一个安安心心的年不是?要打也要等过了年,到时候想怎么打老子们都奉陪到底。” 士兵到底大多出身最底层,说不出什么大道理,能说出来的也只有这些朴实的话,长平再度关怀一番之后便出了这处哨卡,因为哨卡不止一处,既然要看,那就要全部确定无事之后才算完成任务。 好在几乎都没什么事情。也许金兵现在也正在军营里面过年吧,毕竟金兵就算再怎么野蛮那也是人,既然是人,那便都有感情。 再往北四十里,木道子说最远也只能走到这么远,距离金兵营地不过只有十里路程,如此距离便是远远看上一眼都能看见金营究竟在干什么。 再往前走,襄阳城有暗哨,金兵也不见得就会没有,只是这一路上倒是顺风顺水,想来因为是即将大战时候,襄阳城外空无一人,便是连山中冬季出来寻觅食物的野兽都没有。 漆黑一片,静谧无声,这实在有些太过不同寻常,莫非野兽也能嗅出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味道? 长平下了马,步行上小山包,木道子所言旌旗漫天如同乌云闭月时常回响在他耳边,如今真到了要看见这画面时候已是澎湃异常。 只是似乎这襄阳城外好像除了风声再无一点别的声音,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长平探出头观望,原本以为能看见篝火无数,星星点点波澜壮阔画面,却看到了山包后面居然什么都没有,漆黑一片,一点火光都无。 金兵去了哪里? 长平猛然后背惊出一声冷汗,胯上战马以数倍于之前的速度冲回哨卡之处,并同时扯破嗓子歇斯底里呐喊一声。 “敌袭” 也就在同一时候,才不久在瞭望塔上负责观望的两个老兵身中箭失,从三丈高的瞭望塔上摔了下来。 兵者诡道也,善用兵者能让百万兵隐于闹市,亦能凭空变出一支大军。 这一年除夕之夜,襄阳城外数十万金兵用布条裹住马蹄铁,绳子绑住战马嘴巴,所有士兵换成黑衣黑甲,趁老虎打盹儿时候,黎明时分奇袭襄阳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江湖无人做主 除夕之夜,担惊受怕一年好容易才彻底放松下来过一个新年的老百姓就此沸腾起来。 长平胯上战马从金营十里处飞奔回撤,才至监视金兵动向哨卡处时候便见负责瞭望的老兵被人从瞭望塔之上射了下来。 长平歇斯底里怒吼。 敌袭。 但此地距离襄阳城尚且还有足足五十里,恐怕就是扯破了嗓子也未必能有人听得见,早就在负责瞭望士兵从塔上掉下来时候便惊醒其余睡梦之中士兵,伴随着北风呼啸,十几根用来报信的火箭终于是在金兵包围之前射上了天去。 五十里外清晰可见。 长平来不及拖上两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还未彻底死去的老兵,胯上飞驰战马直向襄阳城而去。 五十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长平如此在黑夜中实在太过引人注目,才发出敌袭一声怒吼就已经有四五道弩箭无声无息射来,长平自幼打猎,早就对危机有了强烈感应,几乎是在弩箭发出来的同一时候便趴下身子在马背上,弩箭擦过头皮,射穿马儿头颅,战马嘶鸣一声双膝跪地倒下将长平摔出去大老远。 长平吃痛,膝盖只感觉到一阵火辣辣,但此时已来不及挽起裤腿看受了多重的伤势,因为潜伏在黑夜里悄无声息进军的金兵终于是露出真容,黑衣黑骑,马蹄铁被黑布包裹住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唯独那杆长枪在此时长平眼中像是催命符一般。 长平不敢犹豫,抽出木剑撩起大片夹着尘土的雪花拦住那几个金兵视线,忍住膝盖疼痛撒腿狂奔,但人如何能快的过马?长平不禁想起自家老师当初那等脚踏青松凌波微步的绝顶轻功,倘若此时有轻功在身,逃命又有何难? 三骑金兵看不清真容,两匹黑马分左右两侧包围住长平,两杆银枪似要将长平洞穿一般刺了过去,这角度无比刁钻,看了木道子不少武功秘籍的长平一眼便能看出来能刺出这两枪的也绝对是金兵中两个高手,不然断然不可能会成为前锋。 长平与木道子行走天下一年,高手也见过不少,亦见过不少高手打斗,再加之练体三个月,躲开这两枪并不难,只是才弯腰躲开这致命两枪之后那两杆银枪竟是调转势头直取其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两道破空之声,像是打在金兵两个手腕上一般发出骨头碎裂声,两杆索命银枪就此脱手,长平还未看清楚这突然造访是友非敌人影真容便感觉自己已被人拎起来丢到了左侧马上,那马上还有一个手腕骨头碎裂的金兵,金兵根本没反应过来便被长平一剑刺穿喉咙直挺挺倒下了马。 原来这看似平平无奇的木剑竟如此锋利。 那黑影亦取了另外马背上金兵性命,又拾起银枪投掷到身后,洞穿第三位金兵黑甲之后才算完毕。 两匹受惊的战马就此绝尘而去。 长平得以保住了一条小命,只是命虽保住了,此时却又遇上了极大的麻烦,原是襄阳城守军早就在接受到敌袭信号之后便拉起护城桥,紧闭高达几丈的城门,再无路可登城楼。 襄阳城不愧为中原第二关,短短半个时辰之内便全部部署完毕。士兵们严阵以待,城墙之上旌旗飘飘,用来守城的机甲劲弩俱是完备,摆出一副只等敌人前来架势,城墙之上守军密密麻麻至少五六千人皆严阵以待。 将军与木道子二人独占鳌头,静候敌人,却是不曾想到最先见到的竟是长平与另一人的战马极速奔来。 “不得放箭。” 将军呵斥住身旁正拉开满弓的士兵。 “他们是我们自己人。” 长平已经高呼起开城门入城,将军亦打算如此。却被木道子挥手拦住。 “不可开城门,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长平与那人身后已经有密密麻麻黑云铺天盖地而来,倘若此时开城门,这等重达千钧的城门与护城河吊桥势必没有足够时间收回来,到时候岂不是被金兵钻了空子? “可是长平小兄弟还在下面。” 将军道。 “若不放他们进城,金兵就在其身后,届时又当如何?” 木道子道“倘若此时大开城门,金兵趁虚而入,城中百姓又当如何?长平一人性命焉能比得过这么多无辜百姓?” 木道子大声道。 “长平,你可怕死?” 十丈之下的长平听的清清楚楚这等来自迟暮老人的声如洪钟,城墙之上火光飘忽,人影憧憧,身后又是敌人漫天而来。 世上有几人真不怕死? 不过即便如此,长平仍是咬咬牙道。 “死都死过一次了,又何惧再死一次?只是不想连累了我身边这位大哥。” 近至将整个襄阳城半边天空映照的清清楚楚的火光之后长平才见得身边这人真容。 一头凌乱头发随风飘扬,身穿黑衣,风尘仆仆却难掩其满面英气,只是额头一道刀疤看起来实在有失协调。 被他叫做大哥的男子道。 “就算我不救你我也会面对这种情况,不开城门是对的,此襄阳城高达十丈,易守难攻,恐怕就算是绝顶轻功也绝对做不到没有借力之处还能轻轻松松上城墙。怕是遇到难题了。” 长平下意识道:“大哥可借箭上城墙?” 那人道:“以箭绑绳索,再借以绳索上城墙听起来并非不可能的事情,我也确信自己应该有那个能耐,不过却不是眼下这种时候,我们的速度再快也比不得身后这些家伙的箭快,恐怕十丈才上五丈便就会被射成筛子。” 长平道“难道真别无他法?我倒不是怕死,只是觉得就这样死了实在有些不甘心,最起码也应该看看金兵是如何大败而归的画面才心里舒坦。” 那人道:“死不死的问题现在说还为时尚早,活都活到襄阳城下了,怎能就此死去?你信不信我?” “我当然信,若不是大哥你,我恐怕早就死了,还有什么不信的?我的命都是大哥你救的。” 长平随后有些懊恼道。 “只是现在说信不信又有什么用呢?” 那人又道:“你既然信我,那就在这里待着,问他们上面要一捆绳索来给我。” 金兵速度慢过他们当先两匹快马,因此直到一捆足够十丈长的绳索丢下来时候最先头部队的箭才到了二人射程。 襄阳城城墙之上一千弓箭手早就蓄势待发,战鼓雷鸣,将军一声令下千支弓箭密密麻麻遮天蔽日齐齐向才露出一个头的金兵大军而去,来不及恐惧,哪怕面对这逐渐全部出现宛如幽灵一般的庞大军队时候,守军亦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恐惧,因为自弓弩手之后十架投石机已经准备完毕。 将军默默掐算着此投石机的射程,一直到城下金兵到了射程之后才咆哮道。 “放。” 金兵训练有素,排头弓箭手与盾牌手交替前进,前一批从襄阳城墙上而来的弓箭大部分为盾牌所遮挡,造不成太大伤亡,唯有这冷兵器时代的投石机才最为可怖,这些专门运来做城防的巨石每一块都呈圆形,落到地上时候绝对能将人砸成肉饼,并且还能借着滚动之力造成更大的杀伤力。 几乎是一块巨石便能摧毁一大片人。 十块巨石呼啸着从襄阳城头飞下,金兵迅速让开,但即便如此依旧有上百人死在这等千斤巨石身下,襄阳城有守城军械,金兵亦有攻城器械,长达十丈拼接起来的云梯乃是为襄阳城墙量身定做,亦有拼装起来足可与城墙上投石机相提并论的器械将无数装着鱼油的火罐从城外抛向了襄阳城中,一时间城中火光四起,加之北风呼啸,襄阳城陷入一片火海。 才是人间太平模样,眨眼之间便成为修罗地狱。 巨石从头顶呼啸而过,来自两边的弓箭劲弩宛如夏日里的暴风雨一般倾泻人间,长平已紧紧捏住手中木剑,因为此时金兵已在盾牌兵掩护之下一点点移动靠近襄阳城。 绳索意欲何为? 却见这额头有刀疤的英气男子身后负刀,手中亦有一杆银枪,银枪红缨处早已绑好绳索。 十丈高距离。 瞅准机会,这刀疤男子怒喝一声,脚踏大地,将手中长枪直挺挺向上抛掷而去,竟是稳稳钉入一块从金兵投石机上打进襄阳城中的一块巨石,绳索迅速拉开,尚对此等力气震惊的无以复加的长平还未回过神来便被抓住绳索尾巴的男子拎住衣裳,被那悬在头顶的巨石带着上了天。 天兵? 又有何人愿意就坐视二人逃出生天? 至少有四五十弓箭对准拽住绳索借着巨石惯性逃走的长平二人射了出去,而此时男子一手紧紧拽住绳索,一手紧紧拉扯住长平,再无多余力气对抗这几十支随意便能将人射成筛子的利箭。 只在长平闭目等死时候,木道子轻点脚下,老道轻飘飘跃出城墙,身后三尺青锋剑光流转,斩断所有来犯之剑,但此时无处借力,斩断这些箭矢之后木道子亦再无回天之力,只能让身子慢慢落进这已经靠近襄阳城城墙的金人大军中,被群攻耗尽内力而死。 一命换两命? 长平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划算事情,至少他认为这天下没有人能比得过木道子,自家这位老师,抵得上襄阳一千兵马,故此,被刀疤男子紧紧抓住的长平挣脱了男子的手,在男子一脸惊愕之中长平咧嘴道。 “怎能让老师为我而死?即便是死也应当与老师同赴黄泉才对,如此才不至于老师一个人在黄泉路上没人伺候。” 长平紧随木道子从几丈高的半空中又落进了如同蝗虫一般密密麻麻的金兵之中,刀疤男子怒骂一声。 “真是蠢货,死一个人就够了,还非得两个人一起去送死,我可没那个心思如此自寻死路。” 他被巨石银枪带着直接从城墙上飞过落进了襄阳城中,而城下的木道子与长平二人则直接以一老一少面对上了根本杀不完的金人。 危在旦夕。 木道子大声责备道。 “你下来干什么?不好好回城墙上去,下来送死吗?” 长平亦大声道。“死就死,即便是死,长平也应当与老师死在一起才对。” 他成了木道子累赘,木道子手段通天,若是一人来此金兵群中,虽九死一生尚有一搏之力,可如今有了长平在其左右再也不能任意施为,只能处处被人掣肘,虽心中恼火却也不愿再责备长平什么。 城墙之上将军看的发急,但总不能连他也如此没有大局观念冲下去为师徒二人拼命,木道子手中三尺青锋,剑生剑气,每每剑过,残肢断臂,短时间之内金兵竟根本近不了二人身子,困住二人的金兵终究只是少数,大部分金兵都瞄准了这号称坚不可摧的襄阳城墙,十架长达十丈的云梯被金兵拉着绳索重重靠在了襄阳城墙之上,金兵如同蚂蚁上树一般以极快的速度爬上云梯,直取城墙,城卫军拼死抵挡,上来一个杀一个,即便如此也依旧像是根本杀不完一般。 如此庞大数量金兵之下,襄阳城真有一副岌岌可危之感。 “走,去云梯那边,上云梯,这样杀只会耗死我们。” 木道子眼疾手快,以一剑在手,终是从黑压压的金兵中以其强大手段杀出了一条生路来,这位一年前率领中原好汉大破金营的老道以几乎根本无人可挡的神通手段将长平带上云梯,又从云梯上杀出一条生路来,登上城墙时候,道人黑白相间头发已成了红发,一身青衫道袍亦被鲜血浸湿染红。 十处云梯已有不少金兵上了城墙,士兵杀红了眼,早已没有什么章法招式,来一个,杀一个,杀到浑身麻木,再看城中靠近城墙这一片几乎是大火燃烧,红透了半边天,百姓惊恐哀嚎,城墙上士兵浴血奋战,襄阳城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将军抽刀亲自上阵杀敌,一把宋刀已被砍的遍是缺口。 一剑砍翻两个金兵之后,木道子大喝道。 “如此打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城中士兵不过区区几万人而已,就算一命换两命都换不过这些金兵。” “那道长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将军声音夹在厮杀声中格外引人注意,他道。 “朝廷已下了死命令,不论如何,必须守住襄阳,若是受不住便提头来见,我除了死战之外根本就别无他法。” “死战也并不一定要死,眼下吹的是北风,于襄阳城不利,下令分出一部分士兵控制住火势,待到风向有所转变改为火攻,咱们上演一出火烧连营,今日守城一战务必坚持到天明,不惜一切代价,待到天明时候摸清楚城下金兵布阵玄机,贫道自有破解之法,如此一来,金兵定当自己后撤。” 算算时间,如今距离天明至少还有一个半时辰,这时间如何在金兵如此不要命之下渡的过? 将军愁眉不展,亲上战鼓台,擂响战鼓,以近乎歇斯底里嗓门大喝道。 “弟兄们,我知道你们害怕,你们恐惧,你们面对这些畜生手足无措,我可以告诉你们,老子也怕,但今日之战,事关中原安危,若不想尔等家中妻女被金兵侮辱,不想襄阳城血流成河,不想亲人惨遭屠戮,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杀,杀光这些畜生,誓不放一兵一卒入襄阳。” “杀。” “杀。” “杀。” 手握重锤铮铮鼓声鸣的将军连道三声杀字,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瞬间高涨,即便连手拿木剑的长平胸口亦是豪气干云,随手取过身边一尸体尚有温热士兵手中的刀,师徒二人浴血奋战,与城墙之上士兵同进退,终于是将这一个半时辰坚持了过去。 虽有十副云梯,但从云梯上去的金兵始终只是少数,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之下,金兵终是没在这新年的第一个黎明拿下襄阳城。 木道子如他自己所言,待到天明时候识得金兵布阵之法便能找到破阵之法,果不其然,黎明时分,集结大批士兵攻城的金兵为木道子于城墙之上精巧布置之下损失惨重,不得不退五十里地日夜观望襄阳。 “死了多少士兵?” 将军浑身浴血,一副盔甲几乎就要到了被血液黏住脱不下来的地步。 手下参军怀抱手册老老实实道。 “死伤过半,不过幸亏金兵也是损失惨重,根据城下尸体判断,保守估计不下两万人。” 两万人?再加上襄阳城伤亡士兵岂不是有三万人? 短短几个时辰之间便死了这么多士兵,怕是所有听到这消息的人都会惊讶的张大嘴巴。 见将军不说话,参军又道。 “烈士们的尸体已经清理完毕,余下城墙下金兵尸体无人来收拾,金兵退守之后这两日一直在观望状态,便是自家的士兵尸体都不管,当真是太过没有人性。” “人性?” 将军冷哼道。 “他们不过是一群觊觎我中原繁华的强盗,一群畜生而已。” “畜生也好,强盗也罢,总之我们都没有足够的兵力应对下一场攻城战了,若是不赶紧补充兵源,襄阳城必败无疑。” 木道子忧心忡忡。 “眼下金兵长驱直入,后方定会粮草供应不足,他们坚持不了太长时间。等熬过了这段时间,襄阳城难关将不攻自破。” “这段时间是多久?一天,两天,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将军笑的有些勉强。 “若是这段时间之内他们再组织第二次,第三次进攻又当如何?并非我这护城将军不愿请命朝廷派兵增援,只因如今朝庭也有自己难处,整个中原有一半的地方沦陷,实在抽调不出足够兵马前来增援,我襄阳如今算上所有可以参战的士兵,还有不足两万人马,这两万人马当中还有不少是已经退役的老兵,还有一些甚至是连看家护院的都算上的,金兵早就在半年前便在襄阳外囤积兵力。朝廷并非察觉不到他们意向,只是道长你也应该知道,自从北长城告破以后,我中原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要分出一部分兵力保护百姓,一部分兵力围剿入了中原的散兵游勇金兵。余下兵力驻守京城,各大州府之外,基本留给可以调配的已经是寥寥无几,怪不得朝廷,其实今日之战,本可以不必如此惨重,个中缘由,道长你知道的,我大宋朝廷有人做的了主,这座江湖却没人能做的了主。” 将军说起此处时候眼中惆怅无奈皆有,木道子如何不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意思,就连长平也大概体会到了一点。 若是今日守城一战有襄阳城各大帮派以及江湖中人助阵,又何至于如此伤亡惨重?归根结底一句话,人心不齐罢了。 才是新年襄阳便死寂一片,百姓怨声载道,本以为坚不可摧的襄阳城没想到差点毁于一旦。 至此,坊间甚至还有不少流言蜚语传出,说是金兵城外尚还有数十万,而襄阳城如今面对没兵没粮草,坚持不了多久啦,大家赶紧逃命去吧。 长平在听到这些煽风点火的流言蜚语之后也大概能猜到是从哪里传出来,想必就是那些混进城中的金兵探子所为,巴不得城中内乱。 让百姓逃命,又能往哪儿逃? 若是逃命便能解决一切,恐怕也不会有今日的血流成河了。 靠近城墙处街道民房已大部分被大火烧的体无完肤,亦有不少百姓不能幸免于难死在大火之中,这让长平看这世间百姓疾苦不禁又多看深了几分。 “将军那句话说的挺有意思的。” 才从护城高墙之上下来的师徒二人已成了两个血人,不过师徒二人却对此全不在意,长平想起不久之前将军的无奈时候与木道子说道。 “朝廷有人能做主,江湖却没人能做主,若是江湖能有人做主,率领群雄协助朝廷,又哪儿会有金兵什么事情呢对不对?” “这句话本来是没错。” 木道子叹息道。 “不过用在这江湖却是大错特错,那便是江湖并非没人能做主,而是没人敢做这个主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南风天 的确无人敢做这座江湖的主,襄阳守城一战之后,将军不愿让这座屹立不知多少年依旧巍峨的城池不倒,他曾亲自不止一次下闹市,寻找到这襄阳城中能说的起话,亦有不少手下的帮派,又或是山庄,得到的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回答。 襄阳城守不住,金兵以数倍于襄阳城的兵力攻城,即便是以三四个金兵换一个宋兵的代价别人都输得起,更何况如今城外金兵仍旧源源不断集结,到了自己这边,援兵几乎没有,此消彼长,襄阳早晚都要覆灭,既如此,又何故要白白牺牲这么多性命?倒不如趁着如今还有时间将此城池搬空,只留给金兵一座空城,再寻其他打算。 将军又道其实大家只要团结起来未必就不会有可能将金兵赶出襄阳,那些个帮派之主以及山庄之主们又道。 “团结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真正临时团结起来也不过是各怀鬼胎,都想消耗别人力量,最后一家独大,这样的团结比起不团结又差的了多少?总之要我们上战场,做不到,即便是能做到,也没人愿意去做,至于将军说推选一个武林盟主出来率领群雄,恕我等直言,若是以往没有战乱的时候将军有此意见,对于这位置有兴趣的人定然是趋之若鹜,只是换成现在,恐怕没有一个人敢接这块烫手的山芋。” 将军趁兴而去,败兴而归,回军营时候无处话凄凉。 只是为将者,纵有天大压力也只能自己受着,不能乱了军心。 “也许道长你出面会比我好的多。” 他冲正在与受伤保住了性命的士兵包扎伤口的木道子道。 木道子洗干净了满是血污的手,看向这百般惆怅的护城将军,他轻声道。 “难道将军竟以为贫道的面子比你大不成?连你都不能请动的人,你又如何会以为贫道能请的动?他们若是想来帮忙,便会来,他们若是不来,你也拿他们完全没有办法,便是你跪在地上求他们都没用,这一点,贫道已经看透了。” “可是道长一年前不也同样亲带领那么多人去劫了军营?道长名声在外,又有几人敢不给你面子。” 将军仍是不愿意放过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可惜木道子也如同他所见到的那些个本有能力却不愿意出力的人一般婉言拒绝。 木道子轻声道。 “面子这种东西并非是放在哪儿都好使的,一年前贫道团结的是家乡已经沦陷的人,愤怒之下他们才会如此勇猛,可如今襄阳还未覆灭,各怀鬼胎之下都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你认为又能有谁可以说动他们?恐怕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得能行,我们只有一两万兵马,以一两万兵马挡住十几万金兵听起来的确有些天方夜谭,按贫道估计,金兵进军如此迅速,想必辎重并无多少,还是那句话,只要能坚守一段时间金兵便自动瓦解,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只能对峙。” “倘若金兵段时间之内再组织第二次进攻,我襄阳城如何能守得住?” “守不住也要守,金兵退居五十里地之外,等处理完这些伤患之后,贫道打算夜探金营,至少要摸清楚此次金兵将军是谁才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战争伊始两大国便互相已经知根知底,知晓双方都有哪些悍将,有哪些智慧近妖出谋划策的军师,将军为此准备的文案足足堆满了一文案。 长平本以为自家老师会仔细查看一番,事实上将军也领着木道子专门去了这等军机重地,原本以为木道子会仔细看上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这老道竟是只淡淡一瞥就算了。 他道。 “贫道曾经游历天下时候去过金国,对金国也有不少了解,而今登记在册的金兵悍将也有不少贫道曾经听过或者见过,故此不需要再看,现在天色正好,长平随我一起出城,我们要弄清楚金兵粮草究竟能支撑多久,在这段时间之内再做权宜之计。” 出城时候已是早春,树木发芽,生机盎然,倘若不是城中民怨沸腾,襄阳城绝对是一个休息的好去处。 酒家无心营业,城中百姓乡绅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不知何时便会弃城而去,在这样一处充满着惶恐以及不安的地方,有那么一个人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凌乱的头发随意披在肩膀,一身黑衣,身后负刀。 长平正犹豫要不要跟这前两日救了他一命的“高手”打个招呼时候,这与局促不安襄阳城格格不入的最为镇定的男人却主动先与他打起了招呼。 “嘿,小兄弟,记得我吗?” 记得,怎会不记得这丢下他与木道子二人独自神兵天降入襄阳城的家伙?他很不够义气,哪怕他原本就没义务为自己师徒二人搭上性命,不过不够义气四个字也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长平心中。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更如同浮屠再造,只是打个招呼喝一杯酒并无不可,贫道在外面等你。” 隔着几十岁年纪,木道子并不愿意打扰了长平与这刀疤男子的独处,他轻踏脚步离去,长平犹豫片刻,终是醒着头皮踏进了这家并非蓝小蝶父女二人的酒家。 “看你这样子是打算跑路啊。” 刀疤男子上下瞟了神色匆匆的长平一眼,随后又看了一眼长平身后木剑,他揶揄道。 “你小子若是把身上衣裳脱了换一件青衫道袍上去,不像是小侠客,倒像是一个活脱脱的俊俏道士,哈哈,我说你该不会是打算逃跑去找座深山古刹寻尼姑吧。” 长平并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默想自己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似乎除了自己那几个小伙伴之外便极少跟人说话,算来算去,话最多的恐怕也是与自家老师在一起的这些年了。 寡言少语的人总是很容易令气氛有些尴尬,所以这天下有些人喜欢喝了酒才打开话匣,刀疤男亦属于这种,他已饮了不少酒,吃了不少肉,才在见到长平时候一改平日里的沉默。 长平不知如何接过到刀疤男这句话,只能默默接过其手中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才借着火辣辣的酒劲道。 “我以为大哥你已经离开襄阳城了,没想到你居然还在城中。” “哈哈。” 刀疤男笑道。 “太斯文的话就不要说啦,你直接说以为我早就逃命去了便可,你我都是男人,不用来那些直娘贼的矫情,小兄弟你以为如何?” “这” 长平哑然失笑,倒是没想到一句话便被刀疤男子道破心中想法。 “既然如此,那便听大哥你的就是,我看这城中几乎所有人都匆匆忙忙,唯有大哥你在这里波澜不惊的喝酒,难道大哥你就不怕金兵在这个时候突然攻城吗。” “怕,当然怕,攻城这种事情是个人都会害怕。” 刀疤男子又囫囵吃一大口牛肉。 “老子就怕他们的投石机投过来的石头把我桌上的酒杯砸没了,你知道这天下大概只有三件事情男人不能忍受。” “哦?三件事情,大哥可不可以说说看是哪三件事情?” 长平被这刀疤男一句话弄的来了兴趣。 “想知道是哪三件事情你必须得喝三杯酒才行,怎样?小兄弟有没有想法把自己灌醉!” “大哥你也不必激我,我连死都不怕,又怎会怕区区几杯酒呢对不对,你说的三件事情我大概已经知道一件,那就是你说不能容忍别人打扰喝酒,余下两件是什么,还请赐教。” 腹中空空,还未吃点东西祭五脏庙便已饮酒四杯,这酒卖的贱,但往往也只有卖的贱的酒才有真正酒的味道,四杯酒下肚已驱散这初春的寒冷感觉。 刀疤男痛快道,余下两件便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长平忽然沉默下来。 良久不开口,刀疤男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大概能猜测出来在长平身上发生了何事。 战乱之中失去双亲的孩子举不胜数,这不是一件稀奇事情,不过他仍是安慰道。 “许多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我来说的话应该换成男人报仇十年不晚才对,小兄弟你也莫要着急,报仇的机会总是有的,不过肯定不是现在,亦不是在此襄阳城中,故此,那天晚上我才丢下你跟你师父逃命,因为我知道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在该死的时候。” “什么时候该死?” 长平不禁沉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死。” 刀疤男摇摇头。 “不过应该不是现在,因为现在死了并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多在乱葬岗上增加一座孤坟罢了,国人麻木不仁,不到山穷水尽时候永远不知道团结起来反抗。” 这般大道理从刀疤男嘴里说出来有些让长平难以相信,毕竟怎么算眼前这家伙打仗时候是实实在在的跑了路。 长平道。 “大哥你跟我老师说的话如出一辙,不到亡国灭种时候中原大地永远不会团结起来,只是我很疑惑,真到了亡国灭种时候团结起来又还可能有用?” “小兄弟担忧不无道理,那也许是需要操心的事情,不过肯定不是今天该操心的事情,众人皆醒我独醉,众人皆醉我独醒,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何必要用今天的时间去操明天的心?你与我相识即是有缘,既然有缘,当再饮三杯。” 长平本不愿喝酒误事,只因自家老师如今还在等待,但架不住眼前这刀疤大哥劝酒功夫实在是极好,短短半个时辰便被劝的昏头转向不知天南地北。 “不喝啦不喝啦,遭不住啦。” 长平连连摆手,洋相尽出。此番喝酒并不是像从前喝酒那样小口小口,刀疤男酒量很大,喝酒从来都是一口一杯,长平如何能禁得起这般灌? 金营是去不得了,三两番呕吐之下长平竟是直接趴在桌上香甜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时候,长平已在熟悉又温暖的床榻之上,木道子不在,倒是多了一扎着麻花辫子生的水灵的姑娘。 见长平醒来,蓝小蝶才眨眼道。 “你终于醒啦?都睡了一夜了,要不是人家把你送回来,恐怕我们还得专门找人将你抬回来了。” 长平头痛欲裂,幸亏蓝小蝶蕙质兰心早就准备一杯茶水解渴,才勉强褪去喉咙干涩。 “是谁送我回来的?是不是额头上有刀疤的家伙?” “不是,是客店伙计送你回来的,要不是都知道你跟道长住在我们家,恐怕你就算喝的吐血都没人管你呢。” 蓝小蝶言行举止间还有几分不满,想来是对长平这等连招呼都不打便喝的烂醉如泥的态度有些恼怒。 长平尴尬不已,才打算撑起身子时候便听闻蓝小蝶惊叫一声,原来自己竟是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被褥里。 蓝小蝶红着脸捂着鼻子小跑出房间,只留下长平不知如何是好。 想来怕是自己身上衣裳裤子都被蓝小蝶给脱了去。 “以后喝酒这种事情量力而行,莫要失态了自己,也麻烦了别人。” 木道子悄然回来,回来时候整整齐齐,并无一丝一毫狼狈。 想来是得手了。 长平这时候才起身穿好衣裳恭恭敬敬道。 “老师,昨天的事情” “你也说了是昨天,既然是昨天的事情,那就不必再拿到今天来说,酒醒过来了的话,就赶紧吃点东西与贫道去将军那里一趟。” 军营中仍是肃穆一片,城墙之上往来士兵皆不敢大意,将军依旧愁眉不展,见是长平与木道子前来时候将军迫不及待迎接了上去。 他道。 “我就知道以道长本事去一趟金营犹如探囊取物,不知道道长此番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不是好消息。” 木道子摇摇头。 “贫道昨夜里夜探金营,看见敌营中生起锅灶无数,一锅灶大概可供金兵十人饭,目之所及不下一万,金兵数量绝对不下十万人,敌营中粮草尚且足够半个月军用,若非敌军对粮草保护实在严密,贫道恐怕就得放一把火烧了他们后路。” 十万人,半月粮草。 将军的心不免更加凝重起来。 “也就是说金兵在半个月之内绝对会发动第二波攻城之战。” “看起来应该是这样,并且,第二波攻城恐怕比之前还要来的更加疯狂,襄阳勘误。” “就真没有破解办法?” “等,再等等。” 木道子看向这军营之外的阴霾天气。 像是即将迎来第一场春雨一般。 “贫道要等一个机会,等到那个机会,将金兵一网打尽。” “这个机会是什么时候?” “等南风天气,火攻金营。” 木道子在长平眼中俨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精,竟是连一年四季季风气候变化都了如指掌,只是木道子依旧有些忧虑。 “此番贫道前去金营时候也打听出了一个消息,这次负责带兵攻打襄阳的乃是完颜家族长子完颜静烈。” “完颜静烈?” 将军不可置信道。 “可是那位号称金兵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 “正是此人,倘若是别人还好,可如今遇上了这金兵当中最难啃的硬骨头不可谓不麻烦,完颜家三子当中唯独此人最为勇猛,带兵亦有自己一套,不同于其他两人,不过这种性格亦有自己坏处,说的好听点叫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说的难听点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对付这种人。硬碰硬实在是下下之策,倒不如退而求其次想想其他办法。” 木道子并未说出能想什么办法对付完颜静烈,大概就连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 自打来了襄阳城这些日子,军营早已仿佛成了自己家一般,来去自由,与军中士兵亦有不少达成熟悉关系。 大概谁都知道面前这位道人即便是连自家将军都不得不佩服,故此亦有不少士兵斗胆询问如何保住襄阳之法,每每此刻,木道子都只道办法就在襄阳城中。 姑且算是卖了一个关子。 行走在充斥着惶恐不安的襄阳城大街上,木道子突然对长平道。 “贫道让你学的武功你学的怎么样了?” 长平不知木道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情,但仍是老老实实答道。 “老师所传授的武功长平悟性不够,只能领悟到三四成,至于再多,恐怕得需要时间的累积才行。” “三四成,也不算少了,以你的资质,假以时日全部掌握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师为何突然说这个?” “因为贫道打算远行一趟。” “襄阳城不管了?” “襄阳当然要管,没了襄阳,那便不能再叫做远行,应当叫做逃命才是,襄阳之危,贫道自有办法可解,只是能解一时,却终究是解不了一世,故此,贫道不得不远行一趟,不过这一趟你不能跟随贫道而去,因为贫道并不敢保证能护你周全。解决襄阳安危之后,贫道三年后会回来找你,到时候希望你能将贫道传授你的武功全部学会,剑要学,书也要读,如此才不枉费贫道将你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跟在贫道身边,虽然能保护你性命无忧,只是你应该明白,贫道并不希望你做温室里的花朵,自己的路,终归是自己来走,贫道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你的带路人而已。” 这一番话大概是木道子与长平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听见自家师父要远行,长平自是舍不得,只是舍不得亦不能阻拦木道子脚步。 时隔六七天时间之后,果真如同木道子所料那般等来南风天气,大地复苏,一片生机勃勃。 在将军亲自安排之下,襄阳城城门大开,二千骑兵出城,就着夜色奇袭金兵大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灭门 两千士兵几乎是抱着必死信念,以两千数目对上数十倍的金兵,如何还能活的下来? 长平曾听人言,一百战马踏着马蹄铁奔跑在大地上的声音便已如同冬雷震震,又何况这五十里地之上的两千兵马? 目送这群死士离开襄阳城,将军亦是一片悲壮心情,更是专门为这二千士兵杯酒壮行,二千士兵背负火油火把在城头阵阵鼓声下离开襄阳,前往金营。 将军忧虑道。 “道长这火烧连营的计策真的没问题吗?风向改变,完颜静烈哪怕再自负也不至于傻到明知道我们可以用火攻还如此将军营全部连起来才对。” “将军所言的确不假,完颜静烈不是傻子,毕竟哪儿有傻子当上了将军这种事情,此人自幼熟读兵法,精通天文地理,更是对我中原文化有极深的研究,可是此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太过于自负,自负的人通常都会觉得对手不敢做许多事情,只是襄阳隔着金营五十里远,想必最多近二十里处我方士兵便会被拦截下来,这才是重中之重,所以我让将军命令二千骑出襄阳城便立马四下散开,更是长长扬起战旗做背水一战状,因是夜里,完颜静烈定看不清我们究竟有多少士兵,马蹄铁带起飞扬尘土更让金兵狐疑,到时候定带兵大部队拦截正面,一千人,就算要被金兵杀,最起码也能杀半个时辰了,” 木道子说起此处时候颇为无奈,甚至带着几分伤感。 明知要去赴死却还故此慷慨就义,若是中原男儿皆如此的话,又何惧区区金人呢。 “由他们在正面牵制,余下千骑便左右冲进军营纵火,如此天气,加之天干物燥,用不了多久金营便会彻底燃烧起来,到时候你们再率五千骑出城,趁势直捣黄龙,贫道就不信破不了他完颜静烈。” 木道子并非能征善战的将军,不过这番对敌之策说出来时候便是连将军都有些不愿意相信,他不愿意相信的并非是木道子这直捣黄龙的计谋,而是木道子竟能如此掌握好天时地利,甚至连南风天气都给算了出来,难怪如此气定神闲。 “我想道长一定是神仙下凡,我自问曾见过许多所谓的奇人异士,不过大多数都只是沽名钓誉而已,唯有道长这等人物才能称之为真神仙。” “神仙贫道不敢当,只是曾偶然接触过这些如今不能找寻到到的上古秘术而已。” 木道子言至此处时候,几千兵马已至金兵军营,隔着五十里从襄阳城墙之上望去已能看见火光通天,亦能听见似有似无的厮杀之声。 被困襄阳一年来的怒气怨气似在这一刻再无什么可阻拦一般被释放出来。 “他们真的能行?” 将军恨不能亲自率兵出城支援,只是他知道自己并不能那么做。 “既然做了决定,就不需要瞻前顾后,相信他们就是,金营连成一片,但凡只要有一片区域燃烧起来,整个大营便会瞬间成为火海,不说能烧死多少士兵,最起码这之后金兵所有粮草储备都会被焚烧干净,就算灭不完他们,他们也不会再在襄阳城空耗下去,只能再等其他机会,襄阳城最起码还能有半年喘息时间,以贫道估计,半年时间朝廷也应该能抽调出来足够兵力来相助襄阳,到时候才是真正背水一战。” 一夜之间焚烧五十里外连营,杀声震天,数千士兵齐齐成为这场战争之消耗品,所幸的是果真如同木道子所言那般,完颜静烈太过于自负,并不曾以为宋兵能有胆子主动送上门来,金营土崩瓦解,只剩完颜静烈带着余下士兵狼狈而逃,据后来好事者回忆,以鱼油燃烧的代价换来的便是方圆百里之内土地尽数被烧成赤色,估计是百年之内再也生长不了任何植物,打扫战场时候,根本见不到任何尸体,因为尸体已经全部被烧成了灰烬。 一战大捷,举国轰动。 作为此番奇袭策划者的木道子却无声无息消失在了襄阳城。 “你师父真没告诉你他去了哪里?” 将军自襄阳危机解除之后已不是第一次问长平这个问题,只是无奈长平根本就不知道木道子去向。 他对将军道。 “老师胸有大志,不愿让我大宋王朝死于金国马蹄之下,想必除了襄阳,亦有不少地方需要助力,他只告诉我等时机到了自会回来,只是我却不知道这个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 “那你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襄阳城?” “我也不知道。” 军营之中,面前摆满酒肉,长平却无心下咽,他摇头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参军?来我的手下当兵,以你的胆识和武功,在军队之中定大有作为。” “还是算了。” 长平轻声拒绝。 “当兵虽好,不过却不是我想要的,因为当兵就不得不服从军队军规,这对于散漫惯了的我来说只是一种煎熬而已,不过即便是不当兵,我也会为我大宋王朝出一些绵薄之力,既然都是出力,那在不在军营其实都差不多了。” 将军道。 “你既如此说了,那我便不强求你,只是今天还需要喝了这顿酒你才能离开,因为我不知道我跟你还有你师父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我们三人再见面的那一天,这就是战争。” 长平与将军喝了一顿酒,来襄阳城喝了两顿醉酒,第一顿大概就是与那刀疤汉子在客店之中喝的酩酊大醉被店小二抬着送回了客店,第二顿酒便是在今日,一直等到蓝小蝶亲自寻上门来时候将军才肯放人。 “我又失态了。” 长平头痛欲裂,醒来时候喉咙干涩之感极为难受,好在枕边一如既往有蓝小蝶准备好的漱口茶水,亦有一些瓜果点心,蓝小蝶不在,长平确认自己衣裳还穿好在身上之后才下了楼。 一觉睡醒原来已是深夜,早春时候依旧有些凉意,算算日子,差不多今日已到了元宵佳节。 楼下客店人满为患,在解决襄阳危机之后,王朝得了一丝喘息时间,百姓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总算能平平安安度过新年,岂不应该大醉一场?蓝小蝶与店小二一起忙前忙后,见到长平下楼时候亦只是吩咐让他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只是在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长平又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额头上的刀疤实在让人过目不忘。 “大哥倒是好兴致,十次打渔九次都有你。” 与刀疤汉子喝了一顿醉酒之后倒是再没了之前生疏感觉,也不等他相请,长平便自己到了他对面坐下。 “如今没了金兵虎视眈眈,当然应该要好兴致,倒是小兄弟你,我听说你师父走了对不对,师父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跑去喝酒,还被人灌的昏天黑地才回来,我就纳闷了,难道你师父走了是一件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长平无语,哪怕明知道眼前这家伙其实不过就是开开玩笑而已,他不喝酒,只以茶代酒道。 “现在襄阳城已经安全下来,大哥你接下来打算何去何从?” “我可没想那么长远,说不定我会就在襄阳城中找个活儿干安定下来,总之那不是今天应该操心的事情,亦不是这顿酒应该操心的事情,喝酒的时候只说酒话,其他话不要说,败了兴致。” 正说至这里时候,忽闻一阵人潮涌动,随后便有一行人气势汹汹踏进了客店门槛,那趾高气扬模样恐怕说成是鼻孔朝天都不过分。 长平不禁觉得一阵头大,襄阳危险时候见不到这群富家公子出面,如今金兵刚撤,自家老师刚走竟是立马便冒了出来,看来始终还是没收拾得服服帖帖。 直接绕过不知所措的蓝小蝶,长平拦住这最先跨进门的张家公子冷冷道。 “如果是吃饭来的我们欢迎,不过若是闹事来的还请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张家公子冷笑。 “还跟我在这儿装呢?我都知道那王八蛋老道士离开了襄阳,没了靠山我看你们今天还打算怎么办。” 随后这公子面向客店中面面相觑的食客道。 “吃饭的人都可以走了,免得待会儿打起来伤到了你们。报官你们也不用想了,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提前跟官府打好了招呼,如今是收回自家的产业,并算不上强取豪夺。” 其实哪里用得着他特意警告一番,早就有熟知这襄阳城恶霸的食客才在其一行人踏进门来便匆匆放下饭钱离了去,客店眨眼之间人去楼空,只剩不知所措的父女二人以及七八个伙计罢了,当然,还有最不起眼处一个自斟自饮的刀疤醉汉子。 长平看了一眼此番这有备而来的张家公子哥儿身后的家丁以及打手,一共十二人,皆带有棍棒凶器,反观长平唯有一把木剑,此刻还放在了楼上。 “怎么样?是要乖乖通通给我滚出去还是等我自己来动手?” 张家公子目不斜视,但仍是有意无意看了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的蓝小蝶。 长平冷眼相待,以一人对十几个人尽管未免有些势单力薄,但依旧不畏惧,这十几人比起当日里亲探金营时候遇见的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的军队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的比较好,我家老师的确不在,不过就算他不在也由不得你们胡来,这天下始终还是有王法的,之前你自己说了什么话也不是记不得,这家客店早就是小蝶父女二人的,你凭什么来做主?” “我凭什么?现在老子就告诉你凭什么,动手,给我砸。” 那十二个家丁打手早就蓄势待发,如今得了自家公子命令更是直接动起手来,大有一副要将这客店拆了的模样,长平怒不可遏,年少轻狂,哪怕这一年来读了许多书,走了许多路,依旧压制不住心中怒火,趁那张家公子不备时候单臂拎住胸口貂裘,顺势往下一拉,张家公子竟是直接被拉扯的踉踉跄跄趴到了地上,还未破口大骂时候便只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原是长平已顺手抄起桌上一块碎碗对准了其脖子。 “你敢再让他们动一下试试看。” 长平目露凶光。 “我家师父不忍杀你,那也仅仅只是他而已,我跟他不一样,他不忍心做的事情,我却不见得就不会做。” “你敢,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敢动我,立马让你全家死光。” “不好意思,我全家已经死光了,用不了你劳驾,而且好像你也没那个机会了。” 不是没有杀过人,只是如今杀起了这为富不仁的张家公子时候长平却莫名的心中生起一股快意。 碎碗极其锋利,抹过张家公子脖子时候如同宰杀一只鸡鸭一般。 热热闹闹的襄阳城突兀惊叫一声杀人啦。 长平趁乱跑出客店,临走之前仍是不忘带上木道子送给他的木剑,并将客店墙壁上所有武功全部毁去。 “为什么要杀人呢,你可知那张家在襄阳城中亦能算是大户,更传闻家中有在京城做官,你杀了那小子,如今整个襄阳都沸腾起来,这里你怕是待不了了,就连我都不能保住你。” 长平首先去的便是军营,找到将军时候便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将军又道。 “我不能保你,最多只能答应你替你照看好他们父女二人。” “将军能为我做这些已经够了。” 绵绵春雨元宵之夜,长平衣裳已经全部湿透。 “我本来不想杀人,只不过想警告一番便罢了,只是这张家公子一而再再而三来找上门,他这是逼我亲自动手取了他的性命,将军亦不需要保护我,我来,只是在离别襄阳之前想再为襄阳做一件好事而已。” “你最好别这么做。” 将军叹息,他好像已经猜到了长平还想要做什么事情。 长平摇头道。 “反正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只是希望让这天下所有为富不仁的人都看看坏事做的太多了会是什么下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穷人,也未必就真的拿富人没有办法。” 细雨湿身,长平行走在冰冷街道上浑身被遮在斗篷之中,去往张家府上路还有一段时间,倒是没想到却被人拦了下来。 “你小子今天这事儿的确干的有些冲动。” 刀疤男子说话时候都带着酒气熏天。 不过刹那之间他又咧嘴笑道。 “冲动归冲动,不过还是要说一句,真他娘的过瘾,哈哈。” “大哥,我现在已经成了杀人犯。你总不至于闲到跟一个杀人犯开这些玩笑吧,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恐怕就要失陪了。” “急什么,你就不打算问问我拦住你干什么?” “总该不会是拉我去喝酒。”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小子很有意思,又有义气,想让你带着我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罢了。” “我想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好地方坏地方无所谓,我只想知道那个地方银子多不多。” “这个别的不敢保证,不过银子应该不会少。” “那就够了,正愁没有银子喝酒,走吧,那我们就去他庄上打劫一番。” 长平在心里默默记下了眼前这刀疤大哥的情意。 二人趁张府悲痛欲绝时候潜入张家,手起刀落俱是人命,一夜之间,张府鸡犬不留。 襄阳恶霸就此除去了张家。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得了不少银票,刀疤男子心情大好,哪怕二人都已无法在襄阳继续待下去。 长平道。“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总之去没有战争的地方就是。” 刀疤男子道。 “那我跟你想的倒的确不一样,富贵险中求,越是战乱的地方才越有大钱可以挣,既然这样,看来你要往南边走才行,南边目前还算太平,而且你那个恨不得把天下人都扛在肩膀上的师父肯定也去了南边,说不定你还能碰上他,我得往北边走,越乱的地方挣钱的机会越多,将来你若是想找我,去最乱的地方总是没错的,当然,那也得你这小子有心来找我才行,” “在分别之前,大哥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不然以后就算想来找你,连你名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名字这种东西我早就不记得了,你若是高兴尽管叫我刀疤脸就好,我以前那些朋友们都这么叫,不过现在可惜大多都不在了,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再磨磨唧唧恐怕官兵就要找来了,我得走了,小子,我会记住昨天晚上跟你小子灭门这件事情的,哈哈,很有趣。” 刀疤男子走了,一如当初才见到他的时候无端出现一般,长平虽已学了不少武功,不过始终难以一个人灭整个张府上上下下一百多条人命,说的难听点,一个人去,去了也只有送死的份儿,若非刀疤男子相助,他也不会有机会能在这里谈笑风生。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竟是欠下了刀疤男子两度救命之恩。 最后看了一眼这高达十丈的襄阳城,长平才从将军为其开的小门踏出去一步的时候便突然愣住。 身后传来女子的抽泣声。 蓝小蝶到底还是追上来了。 “你就这么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声?” 依旧扎着两根麻花辫,只是如今却哭的成了一个泪人儿的蓝小蝶收拾好了包袱,就在长平身后五丈处。 长平叹息道。 “我现在都是杀人犯了,不走还能做什么,总不能真的先跟你去见个面打声招呼。” 他不回头,因为不敢回头,怕回头时候便忍不住抹去姑娘脸上的眼泪。 蓝小蝶呢喃道。 “带我走,你去哪里我跟你去哪里。” “我不能那么做。” 长平摇摇头。 “你还有爹,还有家,我哪儿都不能带你去,那样太自私了,况且,我根本不知道我的明天在哪里,带你走只会拖累你,毕竟说不定我明天就会横死,所以你还是回家的比较好。” “你就这么绝情?” “非是我绝情,我卫长平没多大的本事,不过也知道责任两个字。” 长平最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才轻声道。 “你若是有心,便等我回来,我若没死,将来定会回来,倘若你等不到我回来的那一天,那便证明我已经死了。” 大抵已经能感觉到身后女子蹲在地上失声痛哭的画面,长平不舍,但最终还是迈出了另一步。 小蝶,你什么都好,可我并不能给你一个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黑风寨 风餐露宿,辗转多次,从骑马到走路,从走路到乘船,长平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少路程,只知道一路往南而行,从早春走到杨柳发芽,芳草依依,又从炎炎夏日走到硕果累累,走到漫山遍野金黄。 远离襄阳半年多路程,战火到这里似乎已经成了极为遥远的事情一般,这儿的百姓安居乐业,这儿的渔村年年丰收,这儿的姑娘也远远比从前见过的那些北方女子温婉如水,只是再怎么好的姑娘,始终比不得当初最后分别时候梨花带泪的那个女子。 “小哥看样子应该不是我们南方人吧,说话的口音也不像。” 非是当地人,自然学不得当地人的口音,故此风尘仆仆的长平才踏进这家小镇客店准备慰劳一番肚皮时候便被眼尖的小二哥认了出来。 长平也不遮盖什么,只是开口诚实笑道。 “的确不是南方人,我是从北面过来的。” 身后背负着木剑,一身单薄衣裳,鞋子都快被磨的见了底,这双蓝小蝶亲自为他做的鞋子长平缝缝补补始终舍不得丢,只是现在看来,不丢也不行了,倒不是缺钱又或者说是舍不得出那么几个钱换双新的,出门在外,财不外露的道理长平还是明白的。 小二哥一边擦桌子一边热情道。 “听说北边打仗打的正厉害,金兵就囤积在襄阳城外虎视眈眈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长平默默算了算日子,距离上次襄阳大捷已过去这么久,完颜静烈吃了大亏,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木道子曾说襄阳可还有半年喘息时间,如今金兵囤积在城外也应该是早就料到的事情,好在这半年以来朝廷不断派兵前往襄阳增援,兵力足够与金兵抗衡,故此才有了如今僵持之状,但长平依然坚信这种僵持定不会持续太久,等到平衡被打破的那一天,也就是双方真正不死不休的那一天。 “听说金兵厉害的紧,那些家伙一个个人高马大,一只手就能拉住脱缰的马是不是真的?” 小镇里来了这么一个北方人,除了热情之外,大概更多的是稀奇以及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跋山涉水半年多,长平早就磨平从前凶性,故此对人对事早就如鱼得水,哪怕他其实不过才十七岁而已,十七岁便跨过大半个王朝从北方来到南方的人并不多。 “假的吧。” 长平轻声道。 “其实金兵也就那样,跟我们没什么区别,都是两只眼睛两只耳朵,至于小二哥你说的单手拉住战马,金兵当中有肯定是有力气这么大的人,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宋军之中也并非没有,故此,实在没什么稀奇。” “吹牛的吧?” 小二哥乐呵呵一笑。 “金兵要真是跟咱们的军队差不多,怎么可能才短短一年时间就打到了襄阳城对不对?所以我说小兄弟你不要蒙我啦,我们可都听说了,那些个金兵虎背熊腰的就跟野人一样,一个人能打我们的士兵十个呢,要是金兵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对付,那小哥你为什么还风尘仆仆的逃难到我们这里来呢对不对?” “这” 长平突然不晓得该如何辩驳小二哥这句话,因为的确不论怎么看自己都像是一个逃难的难民,总不能告诉别人说自己逃难并非逃家国之难。 长平不说话了,既然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便索性闭嘴,这样就能舒舒服服吃顿饭了。 小二哥也识趣,喋喋不休半天之后总算不再说话,这才让长平有了片刻独处时光。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小镇来了北方逃难的人,这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招惹来了一大群对这场战争极为好奇的市井百姓想要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平只能硬着头皮一一解答,好在说起城外那一场大火时候说的绘声绘色,让这些慕名而来的百姓听的热血沸腾。 “这一把火烧的好啊,要不是这一把火,说不定现在金兵都已经打到我们这里来啦,只是可惜了那些兵娃娃哟,被大火烧的骨头都化成灰了,不容易啊。” 看热闹的人男女老少皆有,听起此处时候便有不少老人嗟叹不已。 “谁说不是呢。” 长平叹气。 “可是打仗嘛,打仗总是要死人的,差别也就是有的人有全尸,有的人没有全尸罢了。” 长平为这客店招揽来了不少生意,客店老板心情大好,大有留住长平在此多住几日的意思,只是长平并不愿意为了这承诺下来的几日好吃好喝耽误行程。 他婉言拒绝道。 “小子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故此只能谢过老板好意了。” “这可如何是好?” 客店老板有些失望,不过随即又道。 “即便要走,也不应该是今天走,现在天都快黑啦,不能走了,再往前面走就是黑风寨的地盘,要是小哥遇见了黑风寨的那批贼人,丢了钱财是小,可要是连性命都丢了去那可就得不偿失啦。” “黑风寨?那是什么地方?” 挎着包袱正要离开客店的长平突然停下脚步。 客店老板老实道。 “黑风寨是我们这地方最大的賊窝,上面汇聚的都是一些臭名昭著的强盗土匪,这群人白日里睡觉,一到太阳落山时候就出来活动,打劫来往客商,已经有不少人遭了他们毒手啦,所以我劝小兄弟在此休息一晚,待明日一早再动身又如何?” 长平并不表态客店老板的好言相劝,而是回过头问道。 “这么乱的话,官府的人不会管吗。” “官府啊?官府倒是想管,问题官府管的了吗?黑风寨野猪林地势险要,官兵根本就攻不上去,再加上现在大部分兵力都抽调去了北方,哪儿还有足够的人手去抓这批贼人啊,这不因此黑风寨势力盘踞的越来越大,到现在几乎可以说是远近闻名了。” 提起黑风寨三个字的时候,客店掌柜嘴里眼里俱是浓浓惧色,如此劝阻之下,长平也能看出来绝对是出自一番真心意,不过长平仍是摇头道。 “多谢老板好意,不过我还是要赶路,黑风寨势力大,想必并不会为难我这么一个身无长物的流亡人,因此,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三两度劝说无效,老板只能目送长平背着行囊上路,只道是年少轻狂不知人心险恶。 “怕是野猪林又要多添一条亡魂咯。” “那也说不一定。” 早先将长平看在眼里的那之前长吁短叹痛心疾首的老汉道。 “这小兄弟孤身一人从襄阳到了我们这个地方都没出过事,看来想必也是有过人本领,我们就不要担心啦,人各有命。” 才踏出小镇时候天色便黑了下来,南方多雨水,还好不是在今日这个秋日,月亮尚圆,还能辨识得清路。 长平趁着夜色上路,没多久就到达了老板所说的野猪林,倒的确算得上是地势险要,密林重重,要经过这野猪林必须要走山脚远过去,而山脚正是老板所说经常被贼人洗劫的地方,黑风寨那批贼人更是以此谋生。 长平心道以我如今本事,就算真个遇上几条拦路狼也能轻轻松松解决,千万不要人来的太多才好。 念及此处,才踏出没几步远便听闻一阵细细碎碎声音,随后前后路便被个小喽喽堵住。 这几个小喽啰每日里埋伏在此山脚,打劫了无数过往客商,自问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但像长平这般年纪又孤身一人来此的,绝对是第一个。 “道士?” 其中一个手持大刀的独眼龙疑惑道。 “不是道士。” 长平兀自波澜不惊道。 “只是一个过路人而已,身上一无钱财二无贵重之物,还请各位好汉放我过去。” “那可不行。” 独眼龙冷笑着摇头。 “不管怎么样也得先给我们搜查一番你身上再说,若是真无钱财那还好说,怕就怕你把我们当成了傻子蒙我们,还有,我们也不是什么好汉,我们是山贼懂吗?打家劫舍的山贼,不是大善人。” “我懂。” 长平轻声道。 “不过你们想要搜我的身那也不行,我虽身无长物,不过也不能随便被人搜查,毕竟你们又不是官兵。” “那就是没得说了?” “好像是这样。” 长平最后看了独眼龙一眼。 “要么放我过去,要么就让我送你们下去。” “就凭你这小子?” “就凭我,再加上我身后的剑。” 长平自还在襄阳时候学了木道子所传授的武功,在那时候还只懂皮毛,可是这么半年以来跋山涉水,从未落下武功,每日里勤学苦练,早就练就了一身好本领,虽比不得自家师父那么厉害的身后,不过对付几个小喽啰却是根本不在话下,故此才能孤身一人踏遍大半个中原。 以木剑对小喽啰兵器,长平兀自不惧,只三两剑便将几个小喽啰砍翻在地,不过长平到底还是留下了几个小喽啰性命。 “今日我不杀你们,是想给你们一个教训,回去告诉你们黑风寨头领,有手有脚就应该找点正事来干,而不是盘踞在此打家劫舍。今日我不杀你们,但倘若你们还不知悔改,他日定会有别人来取你们性命,不信走着瞧。” 独眼龙在地上痛苦哀嚎,但仍是嘴里不认输道。 “小子,你完蛋了,你敢动我们黑风寨的人,我们老大肯定不会放过你,你准备好等死吧。” “你们老大?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老大叫什么名字。” “混江龙霍清。” 黑风寨不愧为寨之名,周围每十丈便有哨兵把手,更是有栅栏重重,若想进攻黑风寨,首先得从这看尽野猪林周围风光哨兵眼里偷偷过去,随后经过几乎只能容许两人并排通过的羊肠小道上山,最后才是到了黑风寨城寨地盘,这城寨高达三丈,往来山贼有说有笑,此刻山寨聚义堂里早就聚齐了野猪林高层,为首位置上一张虎皮铺就的位置之上,正坐着一个赤裸着右肩膀,露出一条过肩龙的碧眼汉子。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我混江龙来了黑风寨五年,还是第一次遇见敢在我头上动土的家伙,那人现在在何处?” 他看向匍匐在身下身受重伤却依旧不敢抬起头来的独眼龙等几个小喽啰。 “他他大概是往南边去了,现在应该还没走多远。” “没走多远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追?张三李四,你们两个亲自去,要是抓不回来,那也就别回来见我了。” 独眼龙所说的张三李四乃是左右二侧另外两个山寨头领,虽然没有露出膀子那等豪放不羁,但二人身上亦是布满密密麻麻刺青,看着分外骇人。 张三李四得了令,不敢惹恼了自家头领,二话不说出了聚义堂直朝山脚而去,上山下山的路俱是一条,此乃野猪林天堑,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势,下山容易上山难,二人没多久便追上了步子并不是很快的长平,在见长平原来不过是一个差不多及冠之年的少年人时候,二人彼此都能看见双方眼里的震惊以及不可思议。 张三心道如此年纪便有如此厉害身手,能三两剑砍翻对做坏事早就轻车熟路的独眼龙几个人,更何况此剑并非铁剑,乃是木剑,想必就算不是出自哪个名师之手,也来头极大。 张三正默默合计是不是要先试探一番此人来路时候正停歇下来喝水的长平已然先开口道。 “二位,话说你们到底是打还是不打,来了这半天就站在那里发愣算是什么意思?” 非但不怕,反而变被动为主动提前跟二人打起了招呼,二人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猜测,既如此,我二人倒不如先放下身段将这小子请上山去在做打算。 李四道。 “适才听闻小兄弟砍伤了我山寨几个喽啰,原本我二人打算找到小兄弟之后定要狠狠拾掇一顿,但真见到小兄弟之后才不免为小兄弟所惊讶,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小兄弟如此年纪便有如此厉害身手,想必来历极为不同寻常,敢问小兄弟师承何处?” “无门无派。” 长平盖上水壶老老实实道。 无门无派?二人自是不信,只当长平守口如瓶罢了。 “哈,看来小兄弟对我二人来意还有些误会,我们并不是寻找麻烦而来,只是受了我们老大的命令要将小兄弟请上山寨去吃一顿酒罢了。” “那还是算了,我又不傻,你们山寨人多势众,到时候你们要对我下手,我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瞪大眼睛瞅着?还是算了,多谢二位好意,既然不打,那我可就走了。” 长平站起身,拍拍屁股大步流星。 张三心急,也没考虑其他便几个箭步拦住长平。 “小兄弟切莫如此着急,我二人在此保证,只要小兄弟与我们回山寨,我二人以性命担保绝对会对小兄弟以礼相待。” “说的的确挺不错的,不过你觉得我会信你们这群土匪吗?还是那句话,要么打一架见个高低,要么赶紧给我让开一条路,我还得赶路。” 长平言语之间有几分不耐烦,只是张三李四二人并不打算就此放其离开。 “小兄弟的意思是我二人今天恐怕只有动手才能将你带回山寨了是不是?小兄弟你身手的确是好,这不假,不过我二人能混上山寨头领位置也并非浪得虚名,恕我们直言,两个人斗你一个你是决计斗不过的。” “那也得试试才知道。” 长平已然先出剑,此剑虽是木剑,不过木道子留下的功夫当中正好有一门是专门为木剑所准备,以内力御剑,才与张三一枪砍上,后者便感觉到从枪身之上传来一股极其厉害的力道,险些将长枪脱手而出,张三惊骇,心道这小兄弟好生了得,若是再任由其成长几年,恐怕到时候名头定会响彻大江南北,我若不趁现在好生带上山去结交一番,他年等到人家真正功成名就之后再贴上去岂不是有锦上添花之嫌?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 张三当即收枪后退一丈直摇头道。 “不打啦不打啦,小兄弟功夫好生了得,若是继续打下去,我二人之间必有一伤,这么做实在太不划算啦。” 明明才剑拔弩张,怎的突然说不打就不打? 长平虽不理解,到底还不至于在二人几度退让之下再出手。 他道。 “二位,话就挑明了说吧,你们到底想怎样。” 张三笑道。 “不怎样,只是希望小兄弟跟我们上一趟山寨,小兄弟或许信不过我二人,不过小兄弟你自己想一下,若是我山寨真要拿小兄弟怎样,我二人又怎会如此以礼相待对不对?因此我二人真希望小兄弟能跟我们上山去吃一顿酒,不为别的,就当为了小兄弟年轻有为也当得我黑风寨如此盛情款待。” 长平再度无语,两度试探之下都看不出任何纰漏,遂相信了二人的话。 他再道。 “既然如此,要我跟你们上山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小兄弟你尽管说就是,只要我二人能办到,一切不在话下。” “很简单,我要你们从此不得再打劫来往客商,要你们弃恶从善。” 二人当即愣住。 “这这似乎不太好办。” 张三挠挠头道。 “我们虽身为山寨头领,不过真正发号施令的乃是我们大哥,再说了,要不是那群富人为富不仁,那群当官的官官相卫草菅人命,我们也不会汇聚在这野猪林落草为寇对不对?凡事有因必有果,不过我们虽不敢答应小兄弟这个条件,倒是可以带小兄弟回山寨好生跟我们大哥商量,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这一切还需要小兄弟跟我们上山才行啊。” “不行不行。” 长平直接拒绝。 “我若跟你们上了山寨,那是生是死还不是你们头领说了算。这绝对不行,既然没得商量,那我可要走了。” “小兄弟且慢。” 就在此时,密林身处又出来一个人,张三李四见到之后皆齐齐变色,来的不是别人,除了自己的大哥混江龙还有谁? 原来混江龙在二人下山之后总觉得不放心,怕遇上什么厉害人物交代了自己这两个从最开始时候便跟随自己的兄弟,几番思索下来最终决定亲自下山来一看究竟,故此才在长平打算离开的时候走了出来。 长平在见到混江龙时候已然不知不觉后退两步,手中木剑紧紧握住,以面对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变故,谁知混江龙亦紧紧盯住长平手中木剑,两个呼吸之后混江龙立马出手,以朴刀对长平木剑,仅仅只是一招长平便觉得好似虎口都要裂开了。 这家伙,好恐怖的力气。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长平才在交手时候便萌生出退意,只是没想到才转身准备进入密林逃命便感觉到衣裳被人拉扯住,混江龙不仅力气大,就连速度亦是不慢,这么一把竟是直接将长平拽的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混江龙这时候才笑道。 “小兄弟莫要惊慌,我又不取你性命,如此害怕作甚?我不过是觉得你这把木剑很有意思,还有你的武功,像极了一个人,故此才出手试探,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没想到不只是像,根本就是出自一个路子,现在看来我还不得不请小兄弟你上去吃一顿酒了,” 长平惊讶,不过脸上仍是装作镇定。 “你说我的武功像一个人,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一个道人。” 混江龙轻声道。 “一个来无踪去无影的道人,也是我曾经的救命恩人,若非他,恐怕我也不会有机会来此黑风寨落草为寇,若非他,我亦不会有机会活到现在,前不久曾听说他在北方出现,随后又无端消失,这倒挺符合他的性子,这些年我一直想找他都找不到,故此才会萌生出打家劫舍想法,因为我知道我的那位救命恩人嫉恶如仇,但凡他知道天下哪儿有不平事都会出现,我盼着能跟恩人再见一面,左等右等,等了足足五年,恩人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你这么一位小兄弟,容在下多嘴问一句,小兄弟师承木道子对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男儿有三跪 “没错,能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人?” 听眼前这男人说了这么多,长平大概也相信他并非是空穴来风,想来绝对真的跟木道子有千丝万缕联系,故此长平才放下心来压低了声音问。 “我外号混江龙,真名霍清,也是从北方来到这鱼米之乡落草为寇,我知小兄弟心中定有许多疑问,只是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倘若小兄弟信得过我,就应该跟我回山寨咱们摆下酒席仔细说道一番才是。” 或许之前想过溜走,但当混江龙连自家老师姓名都道出来之后长平心中也隐隐相信了几分,心道不论如何,现在自己性命都拿捏在别人手上,混江龙却是绝对没有跟自己拐弯抹角那么多的道理。 一路有说有笑,将野猪林这方圆百里的山水几乎说了个遍,回到山寨时候霍清果真如他所说大摆宴席,隆重招待,长平汗颜,不过仍是难以拒绝这番盛情,醉了好几场昏天黑地的长平哪怕再发毒誓不喝酒,这一天也不得不先敬三杯表示谢意。 “霍清大哥,张三李四两位大哥,适才事情有些误会,打伤了独眼龙大哥他们几人是我不对,我再饮三杯表示歉意,” 长平是的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以为这黑风寨定是自己所想那般乌烟瘴气一片,倒是没想到这里上上下下几百号小喽啰都是如此豪气干云,也在这时候才明白原来黑风寨这些年打劫的那些个过往客商也并非是如同传言那般人财两失,虽算不上劫富济贫,不过黑风寨倒还真没有过行天地不容之事的例子。 混江龙拦下长平手中酒杯,心道这小兄弟果真是爽快人,我那位恩公倒也没收错弟子,只是如今来了黑风寨饭都还没吃上几口就这么喝酒,到时候喝醉了岂非对不起恩公? 混江龙极为爽快道。 “长平老弟切莫心急,别说什么对不对的,就算要喝酒也应该他们几个敬你才是,要不是遇见的是你,换做其他人说不定他们几个小命都交代在山下啦,” 言及此处,混江龙正上兴头,便亲自下令将那几个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小喽啰带过来饮酒,只是等了一盏茶时间都不见任何动静,心里不忿时候才有小喽啰屁颠屁颠跑来,原来独眼龙几人早就在听说长平被请上山并且大摆宴席的时候吓的躲起来啦。 满堂哄笑。 长平在这里找到了这半年多以来从未有过亲情,半斤酒下肚竟是与混江龙他们打成了一片。 不待混江龙过问木道子去向长平便主动道。 “老师走了,半年以前离开的襄阳城,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他是往南方来了,在襄阳城犯下灭门命案之后我才逃了出来,如今半年多没回去我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原来恩公早就离开了。” 混江龙言语间好似有些失望,不过即便如此仍是笑道。 “不着急不着急,咱们肯定还能有再见的时候,在此之前,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痛痛快快喝完这场酒才行。” 从天黑时分开始喝酒,喝到午夜山风阵阵,酒菜已不知被热了多少次的时候才算作罢各自睡去,长平在此黑风寨一住就是三天。 三天每天大鱼大肉,连长平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大鱼大肉对江南这等富庶之地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不过遥想千里之外还被包围在襄阳城内的那些同袍,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可以吃,另外大概就是不知道心中牵挂的人儿究竟怎么样了。 “霍大哥,我打算离开了,在黑风寨待了三天,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 收拾包袱,长平几度思量之下才终于有勇气找到正在聚义堂议事的混江龙道出心中想法。 混江龙放下手中关于山寨存亡生计大事疑惑道。 “长平老弟为何要走?莫不是觉得我们哪里亏待了你又或是谁得罪你了不成?若是如此你尽管直接说出来就是,我来替你料理这个人。” “没有没有。” 长平连连摇头,混江龙又道。 “难道是我寨上酒菜不合胃口?若是这样我现在就下令换个厨子,换个会做北方菜的厨子。” “也不是。” 长平轻叹道。 “无功不受禄,长平本就不过普普通通一介流亡人而已,今机缘巧合之下上了山寨,认识了各位头领已是三生有幸,至于其他的却是再也不敢多想了,三日来几位大哥待我简直没得说,怕是比我那已经被金兵害死的爹娘还要好,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卫长平就算脸皮再厚也绝对厚不到再白吃白喝下去的地步,黑风寨我是不能再待啦,我得继续往南走寻找师父踪迹才行。” 混江龙几度打算挽留,不过见长平去意已决终是不好勉强什么,又命小喽啰准备了五十两银两相赠,奈何长平说什么都不接,便不得不作罢,最后送长平下山时候,怎么上的山,便是怎么下的山。 “长平老弟,我就不送你啦,我希望你将来找到恩公的时候能帮我带句话,就说我霍清到现在都忘不了他的恩情,若是将来有机会能来黑风寨最好,若是来不了,小兄弟也务必要给我修一封书信回来才行啊。” 堂堂丈八汉子情深意切时候竟是红了眼眶。 长平不知当说什么,只能连连点头,并表示他年定会再回黑风寨一看故人。 下了黑风寨,长平百感交集,谁说匪患便一定就是人口中所说的那般无恶不作?人都有自己苦衷,若不是走到山穷水尽地步,没人愿意落草为寇。 也并非所有恶人所做的都是大恶之事。 混江龙说南方多匪患,野猪林方圆百里之内虽只有黑风寨,可是一旦出了这百里地便又是一番山头林立景象,不过混江龙到底在此地为匪多年,也算是有一定名气,平常时候周围人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要给其几分面子,故此有混江龙亲自准备的书信带上,长平倒也算是顺风顺水。 一路南行,大大小小也遇见七八个山寨,也见过不少山寨头领,除了个别人的确有些凶性毕露之外,其他人几乎都很好说话,虽然这大概不过是因为要给混江龙几分面子罢了。 但沿途之上山寨似乎都隐隐行成一种默契,盗亦有道,故此只听说了他们洗劫来往客商,却根本没听说这些常年盘踞在此的匪患入村庄杀人放火。 长平心道,看来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古人都说了人之初性本善,想必就算被这个年代逼的走投无路也并非是每个人什么坏事都会去干的。 “小兄弟你说你从北方来,这么一路上来是否经过了天地岗这段路程?” 又是一家客店,只不过这次主动来跟长平搭上话的不是店家小二,而是换成了掌柜亲自来问话。 囫囵吃了几口酒肉,长平含糊不清道。 “是的,小子的确从那段路程过来。” 天地岗说的便是匪患猖獗的这段路程,长平并无什么好隐瞒的,故此便老老实实回答,只是没想到这么一句话出去之后客店内本就寥寥无几的十几个食客与掌柜齐齐变色。 “怎么了?可有什么问题?怎么大家都是这幅表情?” 长平不解道。 这时候那客店掌柜分明眼中已有了几丝若有若无的惧色。 长平虽年少,但这么一两年时间来见到的人形形色色皆有,也大概能猜测出来是怎么回事,自己不过十七八岁少年人便能孤身一人穿越天地岗来到这渔村,中途且不说面对多少凶猛野兽,便是一路之上的匪患都足够自己喝一壶的,也无怪别人会将自己当成与山贼一伙。 有些事情需要解释,有些事情却是越解释越麻烦,故此长平只是轻声道。 “掌柜不用有什么疑心的,我身上一无钱财二无贵重之物,便是他们想要拿我也根本落不下什么好处,故此又何至于为我这么一个小喽啰大动干戈?” 掌柜老板自是不信,不过也不愿意当面让自己客店生意做不成,故此掌柜留了一个心眼打着哈哈过去。 但长平总觉得吃饭时候掌柜总是若有若无关注着自己。 一顿酒菜完毕之后踏出客店,长平还未走出多远便被人在小巷里面前后堵住去路。 “说吧,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我已经解释过我并非山贼亦不是强盗,只是一个过路人而已,对待一个过路人你们都尚且如此全不顾闹市街头,难道这就是南方人的待客之道?” 这拦住去路的七八个汉子当中有一人生的满脸络腮胡子,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已证明此人要不就是一个武师,要不就是一个替人看家护院的头头,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长平却全然不惧怕,就算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混江龙霍清不成? 那头领汉子冷声道。 “有人想请小兄弟去做客一趟,并且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把你带回去才行,观小兄弟气机内敛,走路神色匆匆脚不沾地定是一位看不出来的少年英雄,若是不多留个心眼将路拦住,恐怕我也回去交不了差了,所以还请小兄弟卖我王冲一个面子,也好让我在十里八乡乡亲面前不至于落得一个抬不起头来,小兄弟你觉得如何。” 长平暗自心惊,原来眼前这拦路汉子便是在这天地岗名声不下于混江龙之下的人物,急性子王冲,难怪会行事如此明目张胆。 长平并不愿在此地大打出手,原本就非本地人,若是再闹出点什么花样,恐怕就是官府来了也是齐刷刷靠向王冲。 故此长平不动声色道。 “那你倒是告诉我究竟是谁想见我?难道他自己没有长腿?连走几步路亲自来要我的胆识都没有?” 王冲冷冷道。 “小兄弟现在还没资格让我们家大人亲自接见,总之若是不想在此大大一场再被我擒住的话,小兄弟就赶紧跟我走吧,别的我不敢保证,我家大人应当不会伤你才是,他也并非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长平自是不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只是眼下看来好像似乎乖乖跟王冲走之外再没了别的选择,王冲之所以能在此江南有这么大名气,亦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他卫长平就算学的武功再厉害,师承再高,始终不过才学武功一年不到而已,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信得过你王冲名头,我便跟你去一趟就是,只是我跟你们回去必须得走大路,不得走小路,另外,还需要好酒好肉伺候着,如果不从,我今日就算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都不会被你王冲乖乖带回去,顶多到时候带回去的也不过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已。” 王冲心惊,心道眼前这小子虽看起来不大,不过这心机好生厉害,只走大路,到时候这小城之中所有人都知道这平安走过天地岗的少年人是被他王冲带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势必会走漏了风声,他知道我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山寨贼人,故此给我抛出一个难题,我不如就先应承他,等见到大人时候便再行定夺,念及此处,王冲点头答应,带着长平欣然前往。 转朱阁,绕池塘,又踏过长长走廊,长平才得见王冲所说的他们家那位大人的真容,雍容华贵,头束发髻,一身白衣袖口缠绕金丝带,双手挽在袖口之中倚楼听风,待看见其真容之后长平不免已觉得矮了此人最起码有八分。 原来世间真有此生而便带着一股贵气的人,只是眼前这不过三四十岁的男人怎么看都有一股子慵懒外加包含在其中的几分愁眉不展。 “见到我家大人还不下跪?” 王冲旁敲侧击,只是长平根本不为所动,他轻声道。 “男儿活在世间,双膝可跪,不过一跪天,二跪地,三跪双亲,至于其他的,却是不能再跪。” 不待王冲说话,那丹凤眼男子已淡淡道。 “小兄弟说的没错,男儿的确当有此三跪,只是小兄弟可曾听过世间还有一跪,叫做君王之跪?” 长平当即愣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陪葬 难道面前这生而贵气的男子竟就是当今大宋国当朝皇帝? 只是终不是他心中所想那般不可思议。 见长平愣住,男子随即莞尔一笑。 “小兄弟莫要惊慌,我并不是什么皇帝,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也不需下跪,你让我在府中摆好酒肉,我已令下人备好,之所以选择在此处见小兄弟一面,只是想看看小兄弟当不当得起我这一顿酒肉而已,现在看来,小兄弟的确如我所想那般生来便不是寻常之人,那么现在,可以令下人备酒席了。” 他不过淡淡一句话落,便有下人端着长平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鱼贯而入,便是伺候喝酒的丫鬟放到自家家乡那边也绝对是连大户家小姐都未必比得过的姿色,长平虽惊讶,到底还是不曾在这些凹凸有致的江南女子身上多停留多久。 有酒,还未开壶便已酒香四溢,有肉,都是些长平见都不曾见过的好菜,一时之间长平百感交集竟不知当说些什么。 王冲先替丹凤眼男子倒满一杯酒,随后才是长平。 “小兄弟,我家主子待会儿问你什么还请你老老实实回答比较好,这等待遇也只有你有,别人我却是从来见都没见过。” “好了,这些话就不要说了。” 丹凤眼男子亲自为长平夹一块鱼肉,他笑道。 “这鱼乃是我这池塘亲自喂养长大的鱼,做工也是极为讲究,就这么一道菜上上下下最起码也得三个时辰才能做好,本来是打算给自己吃的,听说小城里来了你这么一位有意思的小兄弟之后我才拿出来与小兄弟你分享,平常别人却是根本见不到的。” 他自饮一杯酒。 “小兄弟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是个很小气的家伙?好酒好菜留着自己独享,却不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他就那般自言自语全然不管长平是否听了进去。 “其实倒不是我小气,只是有些菜可以拿出来分享,有些菜就不行,就比如这道鱼肉,每每吃起这道菜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古人留下来的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是用来提醒自己也不为过,只有每天面对鱼肉,才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如坐针毡片刻不能安稳,我这一桌子菜得花不少银子,原本并没打算如此隆重,只是听说小兄弟从北方那边来,那边战乱频频,想必不是走投无路小兄弟也不会如此万水千山而来,最贵的酒菜招待最远方的客人,我觉得这很划算。”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长平终于是开了口,他随后又道。 “面前这一桌子酒菜的确是我见过的最珍贵的饭菜,可是在我看来,他其实还不如人在饿了几天几夜时候送去的一个窝头,而且,人在饿到不行的时候,想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只是希望能有一个馒头一碗稀粥就足够了。” 长平出自一番真心真意,这落在那丹凤眼男子眼里也是别有触动。 “小兄弟看来曾经吃了不少苦头,不然不会领悟到这等言简意赅的大道理,既然小兄弟连这些小道理都知道,那更应该知道天下乱再于人心散乱的大道理,所以我想我接下来的几个问题,小兄弟也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只要我能回答的上来。” 其实不用说长平也大概知道定是关于天地岗这一路之上匪患的问题,果不其然,与丹凤眼男子对饮一杯之后,后者轻声道。 “原本我并不想理会这事情,都是为了生活,只要做的不是太过分,那么当此天下大乱之际,有些事情我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也知道,如今天地岗方圆百里之内再无客商敢踏足,甚至朝廷派去的官兵去了那里也再也说不上话,我江南古来富庶,更是号称鱼米之乡,声名远扬,如今这伙盗贼将天地岗搞的是乌烟瘴气臭名昭著,若是再由此继续发展下去,恐怕未来这片地方将彻底成为无人敢问另津之地,恕我直言,敌人我们要同仇敌忾,对于内乱亦绝对不能容忍,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亲自让王冲带小兄弟回来,现在看来,小兄弟跟我猜测的没错,你并非山贼也并非强盗,你的的确确只是一个过路人,因为强盗是不喜欢与人坐在一张桌子上讲道理的,他们只喜欢动手,动嘴的时候,要不就是骂人,要不就是吃饭,你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我不知道怎么接过你这句话。” 长平道。 “我的确只是过路的,不过谁都知道如果单单只是一个过路的绝对不可能安然无恙走过天地岗来到这里,我说实话,倒不是我受不得别人一点小恩小惠,我只是觉得你跟我见过的其他贵人不一样而已,我认识这伙盗贼当中的一人,也正是因为他我才能平安到达这里,至于其他的,我不做评论,我也不了解其他人,只是知道我那位大哥是绝对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别人落草为寇是因为没饭吃,被人欺负,故此团结起来,可我那位大哥不一样,他只是为了引起某个人的注意才那么做而已。” “我突然想见见你那位大哥了。” 丹凤眼男子道。 “我正在寻思着是不是将这伙盗贼诏安为朝廷所用,想必小兄弟你也看的出来,我是朝廷中人,故此我行事不得不以天下大局为重,至于我在朝中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一点小兄弟你就不需要再知道了,我现在需要小兄弟为我做一件事情,你从天地岗过来,一路上定会经过大小无数山头,我若给你纸笔,你能不能将这些山寨的分布画在纸上,以便朝廷诏安?” “不能。” 长平坚定的摇摇头。 “我虽跟他们不过一面之缘,我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更何况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恐怕不说是你,就算我自己也会看不起我自己的对不对?谢谢你的好酒好菜,我吃的很饱,我得走了,我不能出卖那些不能算是朋友的朋友,我最多只能告诉官人你,如果朝廷能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家,又有谁会愿意做那连祖宗十八代的坟墓都被人挖掘出来鞭尸的盗贼呢?” 长平站起身,阁楼秋风依旧,片片黄叶凋零,也不知是这府中下人太懒惰还是面前这丹凤眼男子下令,庭院中遍地金黄依旧无人打扫,一阵秋风吹来落叶翩翩起舞。 秋意凉,长平裹了裹衣裳,最后看了一眼其实根本就没动过筷子的山珍海味,长平轻声道。 “换句话说,如果朝廷真值得他们信任,不用朝廷诏安,他们自己便会下了山头从此卸甲归田。” “小兄弟,且慢。” 不待那丹凤眼男子说话王冲已抢先一步想要拿人,却被男子喝住。 “由他去吧,也许我们是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而不是将所有原因都推给别人。总之不论如何,小兄弟,谢谢你这番金玉良言。” “不谢。” 长平大步流星踏出阁楼,随秋风离去。 阁楼内,丹凤眼男子两度夹起尚有余温的鱼肉又两度放下,食欲全无,随后站起身双手负后目送长平离去。 王冲道。 “王爷,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算了当然是不可能的,匪患必须除去,否则朝廷便根本不能安心对付襄阳城外的敌人,如今天地岗势力越来越大,又不断有人来投,若是任由其发展下去,王朝岌岌可危,故此,也不能怪本王略微施一点小小手段了,只是如此一来,怕是这位小兄弟要吃一些苦头了。” “王爷是打算引蛇出洞?” “权且一试,也不知道能不能引出来这些蛇群,你即刻散布消息出去,就说我们抓住天地岗强盗头领一名,定在三日后当众处决,记住了,并不是在城中散布消息,而是让你去天地岗散布消息,不论如何我要一天之内所有大小山头都知道,若是他们来了,那本王倒还真相信小兄弟所说的盗贼亦是有情有义之人,那便还真有转圜余地。” “若是他们不来又当如何?” “他们不来就说明其实并没有把这位小兄弟当一回事,故此,小兄弟心中的那份所谓义气也应当该烟消云散了,到时候本王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怕这位小兄弟不为我所用。” “高,王爷这一手一石二鸟之计实在高明,如此一来不论什么结果,对我们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吗!一石二鸟?” 年轻王爷随手抓了一把饵料丢进阁楼下池塘中,惹来池塘中鱼儿竞相争食,就着一汪秋水,他轻声叹道。 “如今这局势,一颗石头能打下来一只鸟儿都算不错,又怎敢奢求真能打下来两只?” 长平要继续往南而行,心道只要与自家老师始终保持一个方向,那早晚都会有碰头机会,只是不曾想到才踏出阁楼没多远便被王冲追上。 “还要来找我做什么?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想要我出卖他们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冲道。 “小兄弟切莫误会,我家官人敬重小兄弟够义气,特命我来相送,并赠给小兄弟一些东西。” 长平道。 “若是金银财宝那便算了,我还有些盘缠,不至于到让人接济地步。” 王冲道。 “自然不是金银,我家官人岂是那等庸俗之人?” 长平道。 “既如此,那便多谢官人好意了。” 才接过王冲递过来的包袱,长平甚至还未打开看一眼便只感觉一阵迷烟袭来,随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天地岗野猪林,黑风寨依旧人声鼎沸,这里大概是整个盗贼横行的绵延数百里地之内最为热闹的地方,往来投靠之人大多数首先考虑的也只是此黑风寨,混江龙看着面前摆放的一把玲珑木剑面色阴沉,身下是二头领张三。 “人抓来了没有?” 他冲张三问道,后者沉声道。 “一并带回来了,只是这家伙似乎料定我们不敢伤他一般,行事说话肆无忌惮,若非牵挂长平兄弟安危,恐怕我早就一刀砍了这厮。” “没杀就好,带上来我问几句话。” 混江龙下令之后,一名王冲手下汉子这才被架着带进了聚义堂来。 面对这等江洋大盗的威压,那汉子虽凝重,到底还是强作镇定道。 “想必这位就是霍清霍大当家的,那位小兄弟已被我家官人抓了起来,若非查到他身上有大当家你的亲笔书信我们也不会料到这小兄弟居然跟你们有关系,而今我家大人已经下了令,那小兄弟私通匪患,三日后处决,若是不想小兄弟有什么闪失,还请霍大当家带领天地岗所有当家的一同来临安府下相商酌要事,若是不来,恐怕小兄弟到时候难免会落得一个人首分离下场。” “你这是在威胁我?” 混江龙霍清不怒自威。 “你就不怕我山寨兄弟将你剁成肉酱做成包子喂狗?” “怕是自然怕的,又有谁不怕死对不对?” 汉子毕恭毕敬道。 “只是我们好像还真的见过了一个不怕死的,那位小兄弟就是,我家官人三番五次拷打严刑逼供都没能让他带官兵来围剿你们,如今在监牢里怕是只剩下半条命啦,那位小兄弟尚且如此够义气,几位头领想必也不会输给这么一个少年人,总之一句话,我家官人就在临安府下百里镇等你们,三日后若是不来,小兄弟受尽折磨之后恐怕就要问斩了。” 这汉子三言两语之间道完事情经过之后便要起身离开,只是却被张三拦住。 “你这厮当我山寨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就将你剁成肉酱喂狗。” “慢着。” 混江龙犹豫两个呼吸时间之后大喝。 “让他滚,滚回去带话,就说我混江龙三日之后定当前来百里沟,让你家官人洗干净脖子等着就是。” 有惊无险的离开黑风寨之后,那汉子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后背衣裳竟是早已湿透。 “大哥,我们真要去临安?那里可去不得,到处都是官兵,说是龙潭虎穴都不为过,他们这么做摆明了是想引你上钩,更何况就算咱们去了,那其他山寨头领也不会同意啦,而且要是咱们孤身前去,不说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算真活着回来想必也定然被其他山寨所怀疑,到时候咱们可就不好办啦。” 李四劝道。 “所以到底怎么办大哥还得好好跟兄弟们商量商量才是。” “不用商量了。” 混江龙霍清道。 “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连累兄弟们,我一个人前去就是,至于其他山寨头领,能不打扰就尽量不打扰,能活着回来算我命大,若是死在了临安府,大不了当做跟我那小兄弟一起陪葬就是,以免将来见了恩人我连抬起头来说话的底气都没有。”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混江龙一言整个聚义堂沸腾。 张三带头道。 “大哥,恕我直言,长平小兄弟虽在我们山寨不过才待了三日之久,不过三天时间早就跟兄弟们打成了一片,我们也早就将其当成了我们自家兄弟,而今长平兄弟更是为了保住我们山寨闭口不说关于我们的任何事情,我们又如何能就这样让长平兄弟丢了性命?依我看,倒不如咱们山寨所有兄弟都去,反正我们的命也是大哥你给的,活在乱世已是不信,乱世之中能遇见大哥此等英雄豪杰却是不幸中之大幸,大哥只需要一句话,我山寨几百号弟兄便立马收拾家伙大闹临安府一场,倒要看看他们官兵有多厉害,襄阳城外的金兵不打,偏偏来针对我们这群被逼的落草为寇之人,当真可恶啊。” “好兄弟。” 混江龙走下属于自己的那把龙头交椅,重重拍了拍张三李四肩膀。 “如今我山寨有多少弟兄?” “还差五人便有千名。” “好,我们就以野猪林黑风寨的名义大闹临安府一场,让他们知道兔子急了都还会咬人的道理。” “报。” 正在兄弟们士气高涨时候,一负责山间巡视的小喽啰屁滚尿流而来。 张三不禁不满道。 “何事如此大惊小怪?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小喽啰上气不接下气道。 “不好啦不好啦,三位头领,其他山寨的头领找上门来啦,差不多七八个大头领都到齐了,现在正朝山上来啦。” “嗯?他们来做什么?” 混江龙狐疑。 张三沉思后道。 “怕不是正是为了长平兄弟的事情而来,只是这反应来的也忒快了点,想必是要阻拦我们,毕竟倘若事情一旦闹大,惊动朝廷的话,恐怕这天地岗也再不是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所。” “我估计也是这样,这群家伙,难怪在天地岗只能屈居我黑风寨之下,做事如此畏首畏尾如何能成大事?传令下去,夹道欢迎,命厨房准备好酒菜,不管怎么样,礼数咱们最起码要尽到才行,免得别人说我们不懂规矩。” 准备酒菜并用不了多少时间,也差不多就是刚刚完的时候一行神态各异的山寨头领以及大小当家便鱼贯而入分次坐下。 混江龙霍清身居头把交椅抱拳道。 “各位当家的都来了想必是知道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妨开门见山说了,这一仗,咱们是打还是不打?” “当然不能打。” “绝对不能打。” “非但我们不能去,就连你混江龙也不能去,因为我们大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离了谁都活不成。” 才不过短短一句话落,混江龙便迎来众位头领的一致反对。 张三面有愠怒之色他冷冷道。 “那不好意思了各位头领,这一仗不管你们去不去,我们黑风寨是非去不可。” “张头领,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群头领其中一个独臂汉子冷冷道。 “莫非你们黑风寨是要与我们这么多大小山头唱反调不成?” “当然不是唱反调。” 混江龙霍清补充道。 “今日我就想问一句,倘若被抓的不是长平兄弟,而是在坐的当中任何一位,你们是希望我们就此撒手不管还是团结起来救你们性命?各位扪心自问,若是你们觉得死也无妨,那我混江龙把话撂在这里,男儿大丈夫说得出做得到,若是你们都不想死,那就不要再阻拦我去救人。” 混江龙赤裸着膀子,一条青龙从肩膀搭过去,他手握头把交椅扶手大声道。 “谁若再阻拦我去救人,形同此椅。” 足有其手臂粗细的黑木交椅被其一把抓住拉扯断,随后众目睽睽之下,混江龙右手发力,再松开时候无木头,只剩下一堆齑粉。 才气势汹汹而来的各山寨头领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如此恐怖的力道简直骇人听闻,混江龙,果然还是那个最初时候在天地岗打下一片天地安身立命的混江龙。 再无人敢明目张胆提出来反对二字,一顿酒菜吃的是各怀鬼胎,好不容易煎熬完毕这顿饭,众头领纷纷匆匆下山。 “这群家伙当真好给我们这一行丢人,若非出了长平兄弟这茬子事情,我倒真想给大哥出主意将这群没胆子的家伙全部砍了,从此这天地岗只由我们黑风寨来说话,恐怕也比现在和气的多。” 张三心有不忿,只是混江龙却摇摇头。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别人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在我混江龙这里,我却说是凡事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地步,最好还是不要赶尽杀绝。”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那小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不知大哥打算何时动身?临安府官兵不是笨蛋,想必早就准备好重重埋伏静等我们前去,这一去,定会少不了一番恶战,听闻临安府守将名为呼延豹,乃是一员悍将,此一去,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能活着回来,若是能带回来长平兄弟还好,若是带不回来” “那我混江龙就亲自给我这小兄弟陪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贼寇 长平醒来时候木剑已不在,却也不再是热闹的大街上,亦不是在那丹凤眼男子府上,而是置身在一处监牢之中,四周墙壁已点燃油灯,虽然昏暗,却也能看的清清楚楚,两个衙役正在这监牢入口处举杯换盏,旁边牢房关押着几个愁眉惨淡,一片死寂的犯人。 “为何抓我?放我出去?” 才醒来时候不过片刻迟疑,人生中第一次踏进监牢的激烈反应再不可抑制如同洪流一般爆发出来。 兴许是觉得长平如此大声嘶吼实在扰了耳根子清净,那其中一个喝的满脸通红的衙役竟直接抄起桌上一盘子吃的见了底的肉朝长平脸上扣了过来,长平躲闪不及便被这油污扣了一脸。 “聒噪。” 那衙役呸了一口。 “来这里的人每个都会问为什么抓他们进来,可是为什么抓他们难道他们心里真的就没点数?衙门又不是傻子,难道像疯狗乱咬人?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就给老子安静点,莫要打扰了老子吃酒。” 长平再不说话,垂头丧气靠在了墙角默默清理身上油污。 事到如今,即便不说,究竟是谁下的手已经一目了然,倒是没想到才在两个衙役大动肝火之后不久,络腮胡子王冲便进了这监牢,见长平满脸油污之后才愤怒道。 “这事儿是谁干的?” 现实报总是来的很快,两个衙役还根本没弄清楚状况便被王冲拖将出去赏赐了五十大板,完事之后还命下人拖着两具半死不活的躯体丢到了长平面前。 “我这么处置,小兄弟可还满意?” “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长平冷冷一笑。 “从前只知道两面三刀这句话只是在书里出现,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我卫长平遇上了,恕我直言,你们要捉拿我在那官人府中便可动手,为何还要等我放松懈怠下来时候才使迷香将我迷晕?不觉得多此一举?” 王冲语塞,但念及此番来意之后便压住了心中几分埋怨,他道。 “小兄弟千万不要误会啦,只是我家官人知道以小兄弟性子,怕是吃软不吃硬,我们若当时直接在府中拿人,只怕小兄弟会立时翻脸,小兄弟能孤身一人从北方来到临安府便已证明小兄弟身手不凡,倘若直接大打出手,只怕不是伤了我们就是伤了小兄弟你啊。” 长平再度冷冷道。 “伤了我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关系?总比不得你家官人大计划来的重要,我晓得你这次来是做什么的,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要我出卖朋友。你干脆一刀直接劈了我罢了。” “这” 王冲犯难,一想起自家那位官人为了这伙盗贼食宿不好模样便觉感同身受,他语重心长道。 “小兄弟不要执迷不悟啦,我们已经派人前去天地岗通知了混江龙一伙人,如果他们真够义气的话,到时候肯定会来临安劫你。” 尚不等王冲这番话说完长平便接过话道。 “然后你们便使我作诱饵,让霍大哥他们打不能打,到时候只能乖乖降于你们对不对?你们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只可惜是打错了人,我就算到时候自杀恐怕都不会如你们的愿。” 王冲叹气道:“小兄弟你这是何苦来由,我们要他们降非但不是要断他们后路,反而是要给他们一个机会改邪归正,到时候落下一个皆大欢喜岂不最好?小兄弟你要相信一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要被这伙盗贼表面上的义气给迷惑了。” “这句话说的倒是挺好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觉得用在你们身上最为合适不过了,行了,多余的话也不要再说了,总之我是不可能如你们的愿。” 长平沉默片刻后又道。 “虽然我不久之前真想过试试你们的法子,不过现在么?绝对不可能了。” 屡次劝说无果,王冲不免又落下了一个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再度见到自家主子时候,丹凤眼男子身前一盘鱼食已经抛洒干净,还不待王冲先说话男子便道。 “小兄弟一定拒绝了对不对?他大概是这样的性子。” “王爷料事如神,什么都被你猜到了。” “很正常,年少轻狂,谁都有年少轻狂时候,既然如此那便不需要再劝,此时此刻,想必天地岗那一伙贼人已经下山了。” “王爷如何得知?” “因为我们派去的人平安回来了,行了,算算时间,他们也差不多快到了,埋伏在镇外的刀斧手准备完毕没有。” “已经准备完毕,全部按照王爷吩咐,已经将邻县所有的官兵全部抽调过来,等平了天地岗匪患,到时候江南无忧就不怕后背再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安心对付金兵了。” “希望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男子拍拍手。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干脆一起在镇外等候,这一仗只能在外面打,以免殃及百姓。” 说是给天地岗三日期限,其实哪儿用得着三日时间,混江龙与张三李四三人才在负责通报消息之后不过吃了一顿酒时间便召集好了山寨兄弟,近千人浩浩荡荡出野猪林,这等动静是从来没有过的,故此前往临安府下的这一路之上基本上都是闲杂人等能有多远避多远,唯恐给自己惹上麻烦。 “大哥,我估计官兵肯定在镇外面设好了埋伏,咱们就这么光明正大去怕是就中了官兵下怀了。” 张三有些担忧,只是混江龙却愤怒道。 “不管他们设不设埋伏这一仗都必须要打,我那小兄弟必须要救回来才行,难不成因为镇外设了埋伏咱们就不打啦?那肯定不可能,你且让兄弟们到时候先看着,待我先取了百名官兵性命你们再冲将出来。” “这太危险了。” 张三李四劝道。 “俗话都说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双手,大哥你一个人怎么能应付的过来?” “能不能应付都要应付。” 混江龙肩上扛着一把阔刀,一条过肩龙分外引人注目,他并非鲁莽之人,虽看起来五大三粗,实则是个心思细腻汉子,否则当日里遇上长平恐怕也不会亲自下山一看究竟,只是这黑风寨是他混江龙带着兄弟们打下,今日事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当年与木道子一番救命恩情罢了,与木道子有恩情的始终只是他混江龙,并非黑风寨这一帮兄弟们。 混江龙心中合计道,我若差遣兄弟们先前去送死,只怕会让弟兄们心寒,倒不如我先出手,反正以我霍清能耐一个人砍翻百十个人也不在话下,如此还能提起兄弟们士气,何乐而不为呢?更听说那呼延豹乃是一员悍将,我倒偏要见识一番这悍将是如何一个厉害法。 心里已打定主意,便再也听不进去两个兄弟劝阻,才入官道,混江龙便胯上黑马一人兵临城下。 单臂高举阔刀大笑道。 “你们这群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不是要老子混江龙来?如今爷爷在此,呼延豹何在?还不赶紧出来送死?” 城内,丹凤眼男子听得这即便隔着一座城墙依旧震耳欲聋的怒喝声,再看一眼身边身着盔甲重达两百斤右手拎住一把重至少八十斤青龙偃月刀的悍将,他道。 “呼延将军,往日里你总说朝廷应该派你去前线对抗金兵,说朝廷放你在如此弹丸之地简直是不识货,大材小用,而今这天地岗悍匪混江龙已来城下,单凭其声音便知此人勇猛绝对不在你之下,也算是等来了你想等到的对手,千万莫要让本王失望,将对将,所有刀斧手都不得动手,就请将军出城。” 呼延豹一言不发,翻身上马,直压的那军中宝马踉跄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疾风劲马,百里镇城门大开,将军拖刀出城,还未动手便已是杀气扑面而来。 好一个当世悍将,不敢小瞧了这闻名江南的将军,混江龙不惊不慌同样刀尖朝地,虽无青龙偃月刀那般大气,不过那刀杀气也是惊的胯下马儿嘶鸣不已。 “你就是呼延豹?” “你就是混江龙?” “我且问一句我那长平小兄弟如今何在,你们可曾让他受了半点委屈?若是真有,我霍清今日定要你临安府十倍百倍偿还。” “只会逞口舌之利有何用?还是等你真正有那个能耐能胜的过我呼延豹在说,我也正好想见识见识你这江南混江龙究竟有何德何能能成为第一大悍匪。” 两番对话言罢,两匹黑马在二人牵制之下对冲而来,又见分明足够两个人抬的呼延豹近霍清身前两丈处时候左手猛拍战马后背,两百斤的身子跃起在马背之上,随后右脚再点已被先前一掌震的嘴角吐泡沫的战马后背,战马终于不堪重负这等恐怖力道双膝跪地瘫软在了地上,呼延豹亦借着这股反冲之力跃起一丈,左手右手一起握住关公大刀把手,对着身前混江龙当头一刀砍下,罡气扑面,混江龙一头凌乱长发齐齐向后飘动。 好恐怖的力道,如此体重再加这把刀与惯性落下力道,绝对不下于五百斤力道,此时避无可避,只见混江龙大喝一声。 “呔。” 同样整个人从马背上跃起,以手刀对长刀,两件兵器相交,迸射出火光阵阵,混江龙赤裸着的手臂青筋暴起,于众目睽睽之下愣是挡住了那青龙偃月刀,二人齐齐落到地上,才落到地上时候,重达八十斤的长刀仿佛不需要喘气一般再度当头砍来,霍清躲闪不及,只能将长刀举过头顶双收撑住抵挡,只是这么一下力道便让霍清右膝跪地,高手相争,二人竟然首先拼起了力气? 又说霍清单膝跪地,而呼延豹此时亦是用尽所有力气,哪怕憋的脸色通红依旧手上偃月刀再也不得下落半分。 “大哥,我来助你。” 张三眼见霍清陷入被动,连忙出声想要相助,却只听见霍清怒吼一声。 “不许过来,我混江龙今日若是连此呼延豹都擒拿不住,有何面目面对当年道长救我恩情。又如何有脸面对誓死不出卖我等的长平小兄弟?我霍清今日说什么都要将呼延豹斩于刀下。” 眼见那偃月刀就要触碰到自己头颅时候,霍清双眼通红,手臂已被这力道压制的遍布青筋,说时迟那时快,霍清突然撒手,整个头颅歪歪倾斜过去,偃月刀带着百余斤力量直接镶嵌进霍清左肩膀,还不至整条肩膀都被砍下来时候霍清忍住钻心疼痛左手趁着尚未完全失去知觉一把抓住偃月刀刀环。 呼延豹哪里想得到混江龙竟对自己如此狠心,还未反应过来时候便只见到一道刀光,原来霍清竟是打着以自己一条手臂换呼延豹一条命的算盘,此时撤刀已然来不及,因为刀环已被半个身子湿透血水的霍清牢牢扣住。 大事不妙也。 呼延豹索性弃刀逃命,但再快又能比得过霍清手中刀快?一道寒光闪过,呼延豹只感觉肚皮一阵凉嗖嗖,已被霍清手中刀划过了肚皮。 虚惊一场,原来这一刀不过是划破了肚皮上的盔甲,但即便如此,这等能划断盔甲的一刀也足够让呼延豹心惊胆战。 “好个混江龙,果真有几分本事。” 呼延豹后退两步之后抓住偃月刀柄,干似要直接发力切断混江龙肩膀一般。 “有没有本事要等再打过才知道。” 肩膀疼痛已经侵袭全身,混江龙霍清浑身冷汗直流,这般兵器相交以及对手二人的呐喊声即便是隔着一座城墙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丹凤眼王爷手捧参茶,只摆摆手便有侍从将五花大绑的长平推了出来。 “小兄弟,外面动静你也听见了,莫非你真打算让混江龙就此打下去?混江龙手段厉害不假,可你也应该知道呼延豹乃是我朝中悍将,混江龙名气大在江湖,呼延豹名气却大在天下,如此打下去,最后恐怕连两败俱伤的结果都落不到。” 长平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想让我出面劝降霍大哥?恐怕你是小看了我,也小看了被你们逼上梁山的这群江湖豪杰。” 王爷接着道:“小兄弟,我因为惜才所以才没直接下令埋伏在外面的刀斧手射杀混江龙,毕竟我是真心想让此人归顺朝廷,能落得一个好前程不说,还能在今天保住性命,我知你说的也确实有道理,百姓倘若真的有饭吃有一口酒喝,没人会傻到与朝廷作对,可是朝廷如今形势你也看到了,又怎能允许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占山为王?” 长平道:“那跟我没关系,山头非是我卫长平竖立起来,山寨兄弟们也并非是我拉拢入伙,若是你以为单凭我一个人就能左右整个天地岗意志,那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 王爷叹息道。 “看来小兄弟还是不明白我良苦用心,朝廷下的命令是彻底剿灭这伙贼寇,我念小兄弟年纪轻轻却仗义,故此才打算给他们一条活路,可你却一条道走到黑,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怪我出手无情了,动手吧。” 城外呼延豹与混江龙打的正昏天黑地,霍清已浑身被鲜血湿透,嘴唇泛白,一柄青龙偃月刀到底还是没直接取下他的胳膊,只在这个时候,城内号角声响起,呼延豹并不甘心如此放过眼前身受重伤的混江龙,只是军令如山,不得不徒步回了城中,霎时,两根从混江龙身后发出来的箭矢带着破空之声直向呼延豹而去,原来是黑风寨弟兄实在不愿见到自家老大如此受了重伤,想两箭取了呼延豹性命,只是呼延豹又岂能如此容易得手?轻松避过两支伤人暗箭,城中号角声再起,密密麻麻数百箭矢齐齐朝混江龙身后官道中的密林而去,又听闻一阵杀声,同样等候在混江龙身后的黑风寨弟兄齐齐出动,与埋伏在官道两旁的官兵顿时混做一团。 风骤起,因失血过多,混江龙再无可战之力,被一前一后交替开道冲过来的张三李四一左一右搀扶从混战中杀了一条生路出去。 混江龙歇斯底里道。 “放我再战,我那长平小兄弟如今还在这群狗,娘养的手中,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三大声道。 “大哥,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番官兵早有准备,又是以逸待劳,兄弟们吃大亏在所难免,这群王八蛋还打算用长平小兄弟牵制我们,定不会这么早对他下手,不如我们且先回天地岗从长计议,再做一番打算。” 混江龙虽不愿,到底还是架不住失血过多的昏厥,歪头昏了过去,一千黑风寨弟兄,差不多与之数目相当的官兵,两方人马直战斗了一个昏天黑地之后才就此离开。 “跑了,真是可恨,我还差那么一点就能干掉那賊头头,官人你实在不应该那个时候鸣金收兵。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大战过后才清理战场,两百斤的将军便一阵叹息,王爷对此不以为意,只是看向已经被解开绳索的长平。 “呼延将军,我怕你杀了混江龙,可能用不了几年就会有人杀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生路?死路? 呼延豹道:“官人你就莫要开玩笑了,难道你觉得就凭这小子也能取了我性命?恕我直言,莫说是这小子一个人,便是再来百个帮手我呼延豹又有何惧怕?” 不去理会长平见了这伤了混江龙的将军那般愤怒眼神,丹凤眼王爷轻声道。 “这位小兄弟现在杀不了你,未必以后也杀不了你。” “那我现在就干脆解决了他性命,以免将来果真如同官人所说留下祸患。” “将军且慢。” 王爷大袖一挥道。 “这位小兄弟死里逃生从北国而来,好不容易留下一条性命,岂能容你说杀便杀?更何况其原本就并非天地岗贼人,只不过小兄弟如今尚且年幼,还分不清是非黑白罢了,更何况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身手一路走来风雨无阻,想必就算出自名师调教,来头也并非一般,我不让你杀他,其实不过是为了保护将军你性命而已,如此说了,将军可明白我的心意?” 呼延豹虽生的二百斤的壮汉,不过猛当上将军却不是简单有武功便能完成,其头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故此很快便明白自家主子意思,只是却并不仅仅只是表面的那般意思,他道。 “可是官人已经放话出去,两日后处决这位小兄弟,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这还不简单?监牢中死刑犯有多少?随意拉一个出来替小兄弟换了命不就成了。” “可是如此怎么瞒得过天地岗那群贼人?” “瞒不瞒得过都已经没有必要再仔细追究,如今混江龙一伙人自今日与我官府交手之后实力十不存一,按照那帮强人一贯的做法,你可认为他们还会放着黑风寨这块肥肉不吃了去?恐怕等他们回去之后便是窝里斗的开始,山贼到底只是山贼,始终上不了台面,亦根本无法跟朝廷正面抗衡。” “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长平淡淡道。 “倘若你以为就这点手段便能让霍大哥他们自相残杀,那你也太小看了他们一点,恐怕至这一仗过后,天地岗的弟兄们立马会抱成团共同对抗官府。” “是吗?小兄弟你以为你自己很了解这伙强人?” 丹凤眼王爷不以为意道。 “古人都说了弱肉强食,在我看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一只狼叼着一块肥肉未必有野狗敢打其主意,倘若叼着这块肥肉的是一只狗又会如何?小兄弟虽然年轻,不过也应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既然天地岗去不得,那我便让天地岗内斗起来,待到消磨的差不多时候,再由官兵出面来收拾烂摊子,” 长平心惊,虽心中始终觉得混江龙那一帮人应该团结起来才是,但如今被眼前官人三言两语之下,竟不得不开始相信了他说的话。 “你到底想要怎样?” 王爷道:“不怎样,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的用意,我只是不希望朝廷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他们若是肯为朝廷所用,我便立马有办法对他们从前所做的恶事既往不咎,便是不听朝廷,倘若能自行散去,亦能从轻处罚,可惜小兄弟你始终不听我的劝告,你觉得朝廷中的官大多数都是逼良为娼的,故此才有次乱世,我不否认朝中的确有个别贪官污吏害的百姓落草为寇,但小兄弟你应当始终坚信,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长平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难不成就因为你请我吃了一顿酒?” 王爷道:“小兄弟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不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我现在放你离去,你若是不信,大可回天地岗看一下,看看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贼寇始终都是贼寇。” “你就这么放我走?” 长平有些难以置信。 “就算你两天过后斩首不斩我,我也有些不敢相信。” “没什么不敢相信的,小兄弟你尽管放心踏出这个门槛就是,没有我的命令,我不信有人敢阻拦你,” 长平走了,果真如同王爷所言那般无人阻拦,甚至出去时候还被赠送快马一匹,快马加鞭赶回天地岗时候,只在山脚时候便分明感觉到一股血腥杀气。 长平暗道大事不妙,再想起那丹凤眼官人所说种种,即便打心眼里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信了几分,顺着那条直上黑风寨的小道上去,昔日山上兄弟把手的地方如今除了鸟儿的鸣叫声之外别无他物,便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真被那大官人说中了? 长平到底不愿打草惊蛇,只是压低了脚步从密林处上山,才看见不久之前才分别的那座城寨时候便瞪大了眼睛,遍地血污,还有不少还未被打扫干净的一张张熟面孔,果真应了那官人所说,黑风寨被人霸占了。 再看这黑风寨门前供做平日里喽啰们吃喝玩耍地方的空地处,除了地上躺的,便是现在依旧还站的起来的,这人中有一白衣书生,手持宝剑,剑身上还有仍未干涸的血迹,长平如何不认得这天地岗最后一处山头的头领,此人绰号小诸葛,不知真名姓甚名谁,大概只晓得此人亦是仗着自己一身俊俏功夫在山下犯下不少罪行,最后更是落得一个被官府各郡县通缉下场,到最后不得不在此天地岗落草为寇,因其人足智多谋,短短时间便混上山寨头领,也落下了一个小诸葛的外号,但在长平看来,与其说是足智多谋,倒不如说是阴险狡诈来的恰当一点,这般足智多谋与自家师父木道子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就在长平躲在暗处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时候,小诸葛已对着另外其他山寨几个头领冷冷道。 “放虎归山,遗祸无穷,绝对不能让霍清兄弟三人就这么跑了。” 听到这时候长平才放下心来,原来混江龙三兄弟并没在此遍地尸体当中,只是既然没在,那他们又到哪里去了呢? 小诸葛对面几人长平也有不浅印象,都是当日里带着混江龙书信拜访各大山头时候见到过的头领人物,只不过叫不出来性命罢了。 只听其中一糙脸汉子道。 “天地岗就这么大,他们还能跑到哪里去?总不可能顶着江洋大盗的名头下山,慢慢找,总是能找出来的,我们派兄弟们四下搜索,混江龙如今已没了一条手臂,就好比一条蛟龙没了爪子,怕他作甚?” “话是这么说,只是混江龙哪怕是没了一条手臂也依旧还是过江蛟龙,否则前日里我等来此黑风寨也不至于被他一句话便吓的不敢说话。” 小诸葛俯身以地上一具小喽啰尚有余温的尸体身上衣裳擦拭干净剑上血液后轻声道。 “现在此天地岗唯混江龙马首是瞻的日子已经过去,那些个大头领已经全部被我们解决,待到将混江龙捉拿回来的时候,我们基本上就可高枕无忧,到时候我们守在这黑风寨上,莫说此地易守难攻,便是官兵真有余力分出一部分来对付天地岗,我们也足可以高枕无忧了。” “愿听大当家差遣。” “愿听大当家差遣。” 简简单单一句话落,小诸葛已成了这江南之地天地岗的大头领。 长平并不知天地岗从前的事情,但从这小诸葛简简单单几句话中便大概猜测到了所有事情经过,想来是这阴险狡诈的家伙早就已经觊觎这大当家位置,甚至暗中早就收买了不少人心,故此才有今天之变,如此说来,哪怕是没有自己被绑的事情,天地岗早晚都要生出动乱。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且先看看能不能将大哥他们找出来,到时候带回百里镇,最不济到时候说动大哥他们投了那官人便是,然后又率领官兵前来剿了这伙贼寇,有对此天地岗熟悉无比的霍大哥带队,恐怕也没人拦得住这条混江龙。” 长平踩着小步子小心翼翼退下这山头,谁知一不小心竟踩断一根枯朽的树枝,只听闻咯吱一声响,生来警惕的小诸葛便立时反应过来出剑蜻蜓点水而来。 好快的速度,这家伙非但阴险狡诈,并且连武功都如此厉害,也无怪能坐上这天地岗大当家的位置。 那剑速度丝毫不比离弦的箭来的慢,长平稳住身形时候剑已到了眼前,木剑至今仍在混江龙那里,长平身上无剑,便只能趁着小诸葛没看见自己样子时候迅速窜进野猪林茂密的丛林,这地方轻功再好也无济于事,因为这里实在太过浓密,荆棘横刺无数,甚至还有不少蛇虫鼠蚁。 长平不同于小诸葛一身白衣,他一身粗布麻衣进了这野猪林便如同鱼虾归了江河,根本就不可能单凭肉眼看得到。 “跑了。” 小诸葛停住身形,身后是一如既往几个小头领。 “会是谁呢?” “大当家的,要不我们派几个兄弟进林子去搜索?将这家伙找出来。” 身后一小头领建议道,小诸葛却是摇摇头。 “不必了,只要此人不是我天地岗的人就好,最不济也就是将我天地岗发生动乱的事情说出去,这没什么大不了,眼下还是先找到混江龙三兄弟最好。” 长平其实并未跑出多远,一直在不远处聆听小诸葛动静,听到这里时候才微微放下心来,心道这小诸葛倒是挺有心思,知道在这野猪林里想找一个人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与其浪费这么多人力,倒不如安心操心混江龙三人的事情。 只是天地岗这么大,要去什么地方寻找霍清他们呢? 长平蹑手蹑脚下山,小诸葛是定然不会放过混江龙三人,如今三人还顶着江洋大盗的名头,定不会有胆子出天地岗。 天色已黑,天地岗一但天黑下来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能看见的也不过是各大山头隐隐约约的火光罢了。 山间野兽多,时不时阵阵咆哮此起彼伏,落到长平耳中实在渗人的很。 长平忽然有些后悔应该在百里镇的时候就应该带上一件兵器,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个防身的东西都没有,赤手空拳与猛兽搏斗?想想就行了。 小诸葛到底行事颇有手段,不过才当上这大当家位置短短半天时间便已上下一心。黑风寨上派出不少小喽啰夜里打着火把漫山遍野搜寻,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星星点点漫天星辰味道。 长平踩着堆积了不晓得多少年头的枯叶小心翼翼避开每一个即将靠近的小喽啰,却在一处黝黑密林地方突然被人捂住嘴巴出不得声音,长平下意识反抗,武功虽算不上很好,但木道子留下的武功也学了不少,对付这等从背后偷袭阴人的小人还是绰绰有余,三两手便将身后这人击打的闷哼一声,差点连别人命,根子都踢爆。 “住手,是我啊。” 正要再度手肘击打到身后这人小腹时候长平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后立马收手,张三已面色惨白躲在地上满头冷汗。 “怎么是你们?” 长平喜忧参半,李四从密林中钻出来低声道。 “当然是我们啊,若不是我们,恐怕刚刚三哥手捂住你嘴巴时候便用匕首取了你性命,哪儿还会被长平你打成这般模样?” 搞了半天弄清楚事情经过之后长平也大概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从百里镇带领着残兵败将回黑风寨,还未休养生息时候小诸葛便带人找上了山来,说是天地岗的兄弟已经被混江龙一伙人出卖给了官兵,不久之后便有官兵找上天地岗来,此事断然并非真是,只是素来为人痛快的混江龙本就重伤昏迷不醒,张三李四二人虽也是头领,不过亦不是这能说会道小诸葛的对手,短短时间天地岗兄弟便成了众矢之的,这才有了后面事情,张三李四拼了性命带着混江龙逃下了山,但此时霍清已经昏迷不醒,倘若再长途跋涉势必会丢了性命,那时候一番挣扎岂不全部付诸东流?思前想后之下,兄弟二人正打算留下混江龙在此密林藏好,一人看守一人出去天地岗寻找大夫的时候便碰上了也同样才下黑风寨的长平,故此才有了后面的误会。 长平听罢亦是心惊胆战不已。 “三位大哥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黑风寨就这样被小诸葛顶替了去,实在有些不值,只可惜长平武功还不到师父那么厉害,否则现在就早已提刀杀上了天地岗,又怎会让三位大哥如此落难,唉。” 李四道:“行了,长平,此事与你无关,我们都看得明白,哪怕没有你被那伙当官的抓了去这种事情,他们迟早也会对天地岗下手,俗话说打蛇打七寸,首当其冲的也定是我黑风寨无疑,眼下说那么多已无用,小诸葛的那些个手下马上就快找到我们这里来了,而今大哥又重伤昏迷,这可如何是好啊。” 长平思忖后道。 “不论怎样也要先出了这天地岗才有活路,不如现在我们就带着霍大哥出去?”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张三疼痛终于消退,他沉声道。 “倘若我们三人不是江洋大盗身份那还就罢了,只是如今我们身份可是朝廷通缉的大盗,想要医治大哥伤势就得有大夫,就必须去最近的镇上,可长平你有所不知,比起天地岗上的这伙人来,被外面那些百姓抓住的下场才是人间炼狱。” 李四也附和道:“没错,以前我们山上那些个被百姓抓住的兄弟,不是被砍成碎片就是被丢进狼狗群里撕咬,总之没有一个死后能有一具完整尸体,所以如果非要死,那我三兄弟宁愿死在小诸葛手上,这样最起码还能得到一个全尸不是?” 长平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听说过,江洋大盗,说的好听点叫大盗,说的难听点就是山贼,强盗,被抓住恐怕连被送到官府公平审判的机会都不会有。 更何况是混江龙这等闻名江南的人物? 若是真个被捉了去,小时候总听说的人肉包子也未必就不会成为现实。 “这么说来似乎除了在这里等死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就算两位大哥真捉来了大夫救治,一来一去得花多长时间?恐怕还没回来霍大哥就断了气,现在看来,好像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了。” “什么路?” 张三李四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长平缓缓道。 “三位大哥接受朝廷的诏安,从此为朝廷出力。” “不可。” 二人同时失声道。 “这条路千万不能走,莫说是千万,就是亿万也不能走。” “为什么?” 长平不禁问道。 “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霍大哥的命还来的重要?若是再不想办法救治,恐怕大哥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张三深吸一口气道。 “长平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是什么人?道上的人,说的难听点就是黑道,你想让我们漂白被官府收编,且不说那群鱼肉百姓的家伙会不会出尔反尔,就算真有这种机会,那我们即便是去了又能怎样?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去当兵,先不说让天下人耻笑,单单只是军营中便要受人不少白眼,甚至还有可能对我三兄弟下黑手,千辛万苦死里逃生保住性命,莫名其妙死在了军营里,你说这能算怎么回事?所以兄弟你这并非是生路,反而是比死路更难走的路啊。”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这么看来的话,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了。” 长平紧咬牙关道。 “我让那官人救大哥性命,三位大哥亦不用为朝廷出力,小弟我亲自率领官兵前来攻打天地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兵不厌诈 “这可万万使不得” 张三李四齐齐劝道。 “长平兄弟你可知不说你能不能得到那官人信任给你派遣兵马,毕竟你如今才多大年纪,又怎会有人愿意听你号令,再说了如今天地岗是那小诸葛做头领,这个人平日里看不出来,直到今日之变方才晓得根本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恕我说的难听点,长平兄弟你这样就是带着官兵来天地岗送死啊,” “送死就送死,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甚么比的上霍大哥的命重要?两位大哥不要再劝了,行我也得试,不行我也得试。” 言至此处,长平更是心中已经打定主意,遂带着三位黑风寨头领去了百里镇,出乎意料的是那丹凤眼官人竟好似早就料到会有此一番行动一般。 丹凤眼王爷已等候许久,甚至连酒席都已经摆好,张三李四本是绿林强人,莫说与官兵如此近距离接触,就算是远远望上一眼也定下意识逃命,又有谁会想到居然会有今天这么一幕? 堂上稳坐王爷,依次左右分别是将军呼延豹,还有张冲,长平尾居末席,至于张三李四,则分别也如同呼延豹那般坐在长平左右。 气氛僵硬,片刻后丹凤眼主动满起一杯酒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那么告诉我,小兄弟你是否已经说服了你这三位大哥帮我解决天地岗匪患。” “不曾说服。” 长平摇头道。 “三位大哥本是绿林出身,为官人你效力又算怎么回事?不过三位大哥曾经犯下的罪行,小子愿意来将功抵过,求官人给我一千兵马,再派遣呼延将军为我助阵,三天拿不下天地岗,小子提头来见。” 身负张三从野猪林带下来的木剑,长平本不喜饮酒,却还是让一旁官人侍从将酒杯换成大碗,一口气连干三大王,直喝的胃里作呕才放下酒碗。 “笑话。” 呼延豹不等长平坐下便大笑不已。 “小朋友,你如今什么年纪?莫说是要你带兵打仗,恐怕你见到那群强人凶神恶煞的时候便要吓的尿裤子,你居然还要本将军听你差遣?你是不是太瞧得起自己了。就连本将军若要攻打天地岗也要抱着必死之心,你说你算什么?” 丹凤眼也不说话,只是双手插在袖中做冷眼旁观状,他也在等长平回答,看看究竟这么一个不是一般人的一般人究竟有什么好的主意,毕竟一千官兵又不是木头桩子,做将军的,除了打胜仗之外,余下需要考虑的大概便是怎么样让士兵少流一点血,让这个国家少增加几个残缺不全的百姓家。 长平强压住胃里翻涌,咬牙道。 “小子如今的确只不过还不到及冠之年,不过家师曾经告诉过小子这么一句话,英雄出少年,自古哪个大英雄不是年纪轻轻便崭露头角?以年纪论英雄,未免太过片面了一点,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更何况我千辛万苦才活下来,自然不会轻易让自己去死,呼延将军说的好,要打天地岗就连他也要抱着必死之心,这样一比较,小子又算的了什么呢对不对。可即便如此,小子仍还有一句话要说,如果非要打仗,官人应该宁愿相信一个无论怎样都会想着怎么活下去的将军,而不是相信一个抱着必死之心去打仗的将领,官人以为呢?” “好。” 不待那丹凤眼说话,其右侧的王冲已经不管呼延豹的脸色阴沉直拍掌叫好,这般动作惹得呼延豹很不喜欢,正要发作时候却见那丹凤眼官人将手从袖口中掏出来,摆摆手道。 “小兄弟说的固然有几分道理,只是我的士兵也是有家有口之人,况且我们对天地岗的了解仅仅只限于从百姓口中打听而来的消息,若小兄弟就这么几句话,恕我很难将这么多兵马托付于你。” “官人说的自然是有道理,其实我也知道官人究竟想说什么,小子曾两度踏足天地岗,虽说对天地岗的了解不比那群在天地岗落草为寇的绿林汉子,不过也大概知道天地岗的大小山头分布情况,更何况我这三位大哥本就是天地岗头领,他们虽不会直接出面帮忙,但实则暗里也会给小子提供不少门门道道的信息,有他们三位做我后盾,再加上我已立下军令状,官人怎么样都应该知道我比呼延将军来的更可靠一点才是,倒不是说将军不如我勇猛,只是有时候打仗的事情,并非光靠一个勇猛就能解决。” 这番话落,丹凤眼眼角余光自是看到了早已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呼延豹。 丹凤眼心中轻叹,年少轻狂,口无遮拦,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又何尝不是率性? 呼延豹的确勇猛过寻常人一大截,否则也不至于连昔日天地岗悍匪混江龙到如今都还躺在床榻之上下不了床,不过为将者,又岂能简简单单一个勇猛就能说的尽? 权衡二者之间,加之如今战事紧急,再不解决天地岗匪患,怕是不久之后金兵一旦破了襄阳,那便再无回天之力了,可是若是就此答应了长平,岂不让呼延豹寒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丹凤眼当即慎重道。 “小兄弟,我觉你说的有理,不过你毕竟是外人,并非我朝廷土生土长将军,军中将士想必也肯定不会听从你这还不及及冠之年小兄弟的调遣,可我也晓得你救人心切,不如这样,我命你与呼延将军一同带兵前往天地岗,呼延将军为主,你为辅,主要告知将军天地岗上一切情况,打仗的事情,将军来,打仗之外的事情,你来,你意如何?” 能争夺至如今这个地步,早就是长平始料未及的事情,又怎会再多做矫情?如此一来,混江龙性命可保住不说,还能火并了那小诸葛一帮人,报了黑风寨的大仇,两全其美,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反观呼延豹到底还是没被长平骑在头上,虽始终对这木剑小子心中不爽,不过性子虽大大咧咧,到底还是晓得不能在酒席上反驳了官人面子的道理。 他道。 “既如此,呼延豹便听从官人调遣,让小兄弟与我一同前去天地岗便是。” “如此甚好。” 谈判就此结束,余下时间便到了酒席时间,张三李四虽开始对呼延豹极度不忿,但几杯酒下肚,众人齐齐交心过后,大抵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怨的不是呼延豹,毕竟倘若天地岗死不归降,没了呼延豹,将来还会有张豹,李豹,怨的不是人,怨的只是这个人吃人的世道罢了。 丹凤眼很守信用,哪怕是一个曾经臭名昭著为天下人不齿的江洋大盗,他也找来了这临安府最好的大夫来治疗混江龙伤势。 对于攻打天地岗一事,说大不大,比起如今大宋与金兵的交战来说始终算不得什么,只是说小也不小,最起码也是轰动临安府的大事情。 说什么也得仔细筹划一番才好,故此长平也得来了三天的喘息时间。 “大哥,你曾作为天地岗大头领,自然应该晓得小诸葛这人的一切事情,现在眼看就要动身了,我想听你说说这个人平日里都有什么习惯爱好。” “兄弟你怎的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难道单凭一个人的习惯爱好便能晓得一个人的弱点不成?” 混江龙躺在床榻之上,有气无力,长平替他盖好棉被,随后才轻声道。 “家师曾经说过,一个人的小习惯往往能反映出这个人的一切,我知道小诸葛人阴险狡诈,他搜寻不到大哥你们三人,定会多留出一个心眼,长平死不死无所谓,可是却不能将官人给我的一千官兵性命当做儿戏,长平已经体会过一次失去亲人的感觉,不想让别人再体会一次,故此,能知道多少我都想知道,最好能将小诸葛这个人平日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说出来,不知道他的底细,我就想不出对付这家伙的最好办法。” 这番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嘴里说出来,混江龙有些不愿相信,不过若是这少年是那个人的弟子,就没什么让人吃惊的了。 混江龙道:“要说什么特别需要留意的地方,我暂时想不出来,不过小诸葛这人来天地岗落草也有好几年,其人平日里寡言少语,只有各大山头每个月开例会时候才会时不时出来说几句话,给人感觉并不好相处,实在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家伙,居然能在暗地里策反了这么多山寨头领,我天地岗这么多年从一个小小山头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就被这么一个连话都总共没说过几句的家伙弄了去,我心有不甘啊。” “不甘现在也无济于事了,老师曾经说过,寡言少语的人大多数都是在心里打算盘,城府极深,这句话用来形容小诸葛再合适不过,不过往往也是这种人最不容易相信别人,也许我们可以在这上面下一些功夫。” 长平道。 “总之怎样可以避免少流血我们就怎么来。” 休息三日之后,以长平推算的时间来看,那小诸葛定然也早已将天地岗打理的井井有条,从这一点上来看,绝对不是最适合动手的时机,最好的时机莫过于天地岗才刚刚发生动乱的时候,趁其不备。 但长平与木道子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也早就剖析了一番人情世故,越是越没有可能攻下天地岗的时候,才越是最有可能的时候。 带着一千士兵出发,为防止这百里镇中有天地岗匪患埋伏下的内奸,与呼延豹商量之后总算勉强达成一致,一千士兵化作百姓模样分批次出城,呼延豹为总兵,长平为辅,一行人出了百里镇再集结在一起之后已是浩浩荡荡挺进天地岗。 已是深夜,天地岗一如既往各大山头星星点点,只是却已经没了派遣出来搜寻混江龙三兄弟的小喽啰。 “不可大意。” 长平劝住急于行军的呼延豹。 虽说之前因为混江龙的事情,二人心中嫌隙已生,不过这并不影响对于此番二人出来共同剿匪的合作。 长平道。 “呼延大哥,小诸葛这个人能不声不响控制了整个天地岗,想必其人定有过人之处,我们能想到的事情他如何会想不到?恐怕这天地岗看起来虽并无异色,其实早就被小诸葛埋伏下了不少暗哨,如果呼延大哥相信小子,那就请给小子五名好手,先去前面探路,待到确定并无危险之后大部分再出发,如何?” 呼延豹能作为将军,勇猛自是不必多说,不过却不仅仅只是勇猛便能解决许多问题,虽比不得长平这等老成持重,其中门门道道却也大概能看个分出来。 他道。 “长平小子,虽说你这小子与混江龙一群人走到一起让我心中十分不安逸,说的直白点,倘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恐怕我呼延豹早就带兵端了天地岗,再加上我们官人做事总是喜欢瞻前顾后,才有了今天的事情,我虽恼你,却并不恨你,既然官人让你我二人合作,那我也不能以大欺小,探路的事情交给我来,待到确定安全之后你再带领兄弟们跟上来,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毕竟论武功,若是遇上十来个人围攻,你就算身手再好,也始终抵不过这些刀口舔血的家伙,我既将你带了出来,总得将你完完整整还回去才对。” 这番话能从呼延豹嘴里说出来,长平也是有些不信,看来这将军虽打仗时候勇猛过人,实际上心里也有细心的一面,长平默默记下了呼延豹这分算不得情义的情义。 他咧嘴笑道。 “呼延大哥,倒不是我不愿意让你去探路,可是” 长平伸出手比了比呼延豹至少二三百斤两的身子,随后又比划了一下自己。 这让呼延豹哑然失笑。 的确,以自己这体型,简直就是人形野兽,又怎可能胜任探路这种需要隐藏自己身形的任务? 呼延豹心中默默念叨,长平这小子也无怪于能被我家官人赏识,别人家的孩子这时候要不就是在学堂读书,要不就是跟着爹娘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养活一家人,而像长平这样,年纪轻轻便能带兵打仗的,天下可还真是绝无仅有。 我倒真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师父能教出来这么好的徒弟了。 呼延豹叹气道。 “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没有别的办法了,那便只能麻烦长平兄弟你了,只不过侍卫可得带多点,十个人肯定不够,万一你出了什么岔子,且不说我能不能与我家官人交代,便是你那混江龙大哥还有另外两位哥哥肯定也饶我不过,他虽被我砍了一条手臂,不过那只是因为我们立场不一样罢了,若你真出了事情,我能招架的住混江龙,却是绝对招架不过他们三兄弟联手,更何况还有一个你那不知在何处云游的师父。” 带兵打探军情自然是人越少越好,长平原本只想带五人即可,说带十人已是因为怕呼延豹担心,如今三两次回绝依旧说不过混江龙的执拗,便只能作罢。 心道这位大哥倒是交得,虽然平日里有些目中无人,但实际上对手下关怀却是面面俱到,也无怪无多少计谋也能坐上将军位置了。 长平带着二十士兵悄悄钻进林子里,因为有张三李四提供的情报,知道了天地岗中匪患分布情况。自然而然也晓得了哪些地方有暗哨,很容易便拔掉了这些据点,只是对手如今已不再是混江龙,而换做了小诸葛,故此长平多留了一个心眼,果不其然在原来的暗哨分布处又拔掉了十多个据点,到这时候才放下心来。 小诸葛再厉害也不可能将此天地岗寸寸徒弟都掌握在手中,可是最大的难题来了,野猪林三面悬崖,唯有一条道路可上山,占据此地便如同占据天堑,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强攻肯定是不行的。” 一千士兵将野猪林周围团转全部围住,天地岗大小山头不少,但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只要拔掉最厉害的那个,其他山头最多也不过是一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只是如何打上去却成了最大难题,长平不得不与呼延豹召集了手下几个得力弟兄来商酌此事。 长平道。 “强攻的话,恐怕就是十个我们的弟兄也未必能换的了野猪林一个山贼,必须得使点计谋才行。” “能有什么计谋?我们连野猪林上都上不去。” 呼延豹言及此处时候颇为恼火,从前没来此地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不外乎就是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可真当见了野猪林地势之后才明白为什么连朝廷都奈何不得,只是此番已下了军令状,若就这么灰溜溜回去,有何面目面见官人? 三两次商讨之下,呼延豹恨不得此时便强攻上山,泄了心头这股火气。 长平思绪一动,也不知从哪里想起来当日里在自家老师山中小筑处看了一本兵书。 兵不厌诈。 长平当即道。 “呼延大哥你信得过小弟否!倘若信不过,那此计策就罢了,若是信得过,便请大哥取来绳索,让我将大哥牢牢捆住送上野猪林去,交给那小诸葛处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十里送长平 黑风寨灯火通明,自小诸葛使计策策反天地岗众多头领之后,今日已是第四天,为表庆祝,连日来黑风寨酒肉无数,众头领举杯痛饮,便是小喽啰们也每个人分到了不少好东西,如此算是小诸葛收拢人心的第一步。 今夜里月黑风高,众头领已经喝的七荤八素,即便连小诸葛自己也是有些觉得头晕目眩,但却并不代表他喝醉了,可他还是承认他醉了。 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醉了的人总喜欢说自己没醉,而真正没醉的人却说自己醉了。 小诸葛便是后者,因为他已不想再喝,喝酒误事,尤其是在这等至今没有抓到混江龙的情况下。 难道这厮真跟官兵勾搭在一起了?否则即便是出了这天地岗也不应该半点消息都没有才对。 小诸葛绞尽脑汁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要差人趁着夜色混进临安府打探消息时候忽闻山寨外一片人潮涌动,片刻之后便有一小喽啰来报。 “报告大头领,山下好像有官兵打起来啦。” “什么?” 小诸葛心沉到了谷底,不过随之便心间疑惑,官兵怎会互相打起来呢,忙随那小喽啰前去观望,果不其然从上向下看去,山脚兵戈之声阵阵,不时伴随着阵阵哀嚎,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山脚布下的据点已经被官兵拔了去。 这可如何是好呢? “再报,大头领,有一伙官兵直朝着咱们山头上来了,看样子最起码有二三百人嘞。” “上来了。” 小诸葛脸色阴沉,随后才缓缓道。 “差人堵住上山的路,只要那官兵赶上来一步便立马射杀,我倒要看看究竟谁不怕死。” 火把在林间攒动,不多时候山脚已有大概二百多名官兵到了山腰。忙有小喽啰传达小诸葛射杀令,这时候那官兵中突然有人大喝。 “好汉饶命,且容我等再近前一步说话可好?那群狗,娘养的追上来啦。” “不行,我家大头领有令,有什么话就现在说,不说的话可莫要怪我们射箭了。” 只听那山下官兵又接着道。 “山上好汉,我等受朝廷命而来此天地岗缉拿你们,原本我们就不愿意来此地送死,奈何呼延豹那厮非逼着我们强攻你们黑风寨,兄弟们也是有家有口之人,实在不愿意就这样前来送死,故此趁着呼延豹不注意时候,十几个兄弟才将这厮抓住捆绑起来,更惹得我们大打出手,窝里斗,如今临安府我们肯定是回不去啦,故此合计着将呼延豹送上黑风寨交给诸位好汉处置,看能不能给兄弟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众小喽啰听到这里才齐齐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难怪分明都是吃公家饭的人这时候动手窝里内斗了起来,正要下令大开山门时候小诸葛却突然摆手道。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他们真将呼延豹带出来再说。” 山寨小喽啰听罢之后立马传话,不多时候果然见一重达至少二三百斤,生的五大三粗的汉子被捆在木桩上被三名官兵押解着近前而来,只见呼延豹鼻青脸肿,想来不久之前应该吃了不少骨头,一身盔甲也是七零八落。 只听呼延豹怒骂道。 “你们这群狗东西,本将军平日里真是信错了人,居然对你们那么器重,没想到今日里居然反水,千万别被老子逃了出去,不然定要灭了你们全家老小,山上的贼人,你爷爷我就是呼延豹,有什么手段尽管放马过来,我呼延豹要是眨一下眼睛就是孙子。” “呼延将军果然是好气魄,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 小诸葛落草为寇之前也是临安人氏,如何识不得这位由江湖草莽起家的将军?一眼便看出来果真是呼延豹其人,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有些狐疑,这来的也太突然了一点。 “想必你就是那小诸葛吧。” 尽管被捆绑的严严实实,呼延豹依旧有一张嘴可以动,山寨灯火通明之下自然一眼朝见到了那白衣男子。 “你的事情老子已经听混江龙他们说了,倒是没看出来你这小王八蛋居然还有这等本事连混江龙都给算计了进去。” 果不其然。 小诸葛心里惊呼,难怪这么几天搜寻下来都没有混江龙三兄弟的消息,原来果真是投靠了临安府。 小诸葛不动声色道。 “想必也正是因为混江龙告诉了你我天地岗的山头分布,将军才有胆量来打这让朝廷最为头疼的天地岗,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将军肯定不会料到被自己手下兄弟出卖,当真笑煞我也。” “笑你奶奶的腿。” 不只是身子被捆绑住,那绳索尽头处还被两个官兵死命拽住,由此便足可见呼延豹此人有多勇猛。 呼延豹破口大骂。 “小王八蛋,有什么手段赶紧对爷爷使出来,不然到时候被爷爷挣脱了绳索就是你们这伙贼人的死期。” 继呼延豹之后,又有官兵道。 “大当家的给我们一条生路吧,现在下面那些家伙马上就要追上来了,我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投了天地岗,当家的可莫要连这条生路都不给啊,否则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说大当家你没有道义?我们这帮拼了命的兄弟到时候也会落得一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啊。” 小诸葛有些迟疑。 看混江龙身上伤势并不像是作假,可万一真是中了圈套岂不阴沟里翻了船?再说那官兵说的也有道理,倘若今日里名头传了出去,那怕是天地岗再无好汉来入伙。 见其迟疑。 手下有一喽啰提议道。 “大当家的,倒不如我们直接杀了呼延豹这厮再放他们进来入伙怎么样?反正我们跟朝廷也是势不两立。” “不可。” 小诸葛极其肯定道。 “杀一个人也许算不得什么麻烦事情,不过也得看杀的是什么人,呼延豹不能杀,他好歹也是朝廷悍将,留着对我们还有用。” “那现在到底怎么办?再不做决定官兵真的要打上来啦?到时候传出去道上的好汉们岂不说咱们黑风寨断人后路?” “暂时不着急。” 小诸葛本就生性多疑,更何况是这么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道。 “你带两个人前去检查一番呼延豹身上绳索是不是有问题,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算放他们上来也没关系,他呼延豹就算是只狼,到时候也不过只是一只被捆绑起来的狼罢了,至于这二三百官兵,就算真想弄出什么动静,在我小诸葛的地盘上也扑腾不起来什么浪花。” 至此,山门大开,二三百官兵押解着呼延豹进了黑风寨,齐齐被卸了兵器,以防不测,并无人注意到长平也混合在这群官兵之中。 余下追将上来的官兵被挡在山门外,攻不进来,便只能破口大骂,天地岗一片乱哄哄。 聚义堂内,呼延豹被五花大绑,堂中是已经醒酒不少的诸位头领,小诸葛俨然坐在最上方。 呼延豹遍体鳞伤,额头血流如注,一看便知是真经历了一番殊死搏斗,身上绳索依旧被两个官兵死命拉扯住,以至于呼延豹就算想要动弹也根本动弹不得。 二三百受伤程度不同的官兵都被安置在外面,小诸葛多留了一个心眼,没确定究竟是真反还是假反之前,这些官兵身上兵器全都被没收,便是一件铁器都没有。 长平混合在其中极难引起注意,他故作肚子痛道。 “那边的好汉,能不能让我去方个便,也不知吃什么东西了,居然吃坏肚子了。” 只是方便的话落在这些小喽啰眼里也并无什么不可,只是当看清楚这小哥模样不过才是一个少年之后便打趣。 “哟,小兔崽子,这么小就学别人上山剿匪来了?你娘的奶你吃够了没有?” 一边笑骂一边替长平指路,没人会对这么一个小兵生戒心,尤其是最近几日过的太舒坦的小喽啰们。 故此长平随那看样子是百姓落草为寇的汉子去茅厕时候轻而易举从后面拧断了汉子脖子,并一把将起推进了茅坑里。 “奶我吃够了,我怕是你吃屎没吃够。” 得了这汉子身上兵器,长平故意用泥土抹花脸,又卸了身上盔甲,化作与山贼一般无二的喽啰,直去了山腰把手关隘的地方,山寨喽啰众多,各个山头都有,故此也没人对这陌生面孔生起戒心。 “大哥们,换班啦换班啦,大当家的说该你们上去喝酒吃肉啦。” 长平知晓天地岗上不少事情,就比如这守住上山关隘的喽啰是一天三班倒,假借着这个时候支开喽啰们最适合不过,只是长平不知道的是,小诸葛早就在接手黑风寨的时候便将时间调了一番,以此避免有内鬼混上山来。 故此当长平一看到小喽啰们不对劲的眼神时候便知出了事情。 果不其然,其中一小喽啰开始仔细端详起长平来。 “小子,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难道大当家规定了换班时间的事儿你不知道?” “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长平急中生智。 “可是今天这情况不一样啦,老子们山寨白白又拉了这么多人入伙,又抓住了呼延豹那厮,大当家高兴啊,这不才让老子下来通知你们提前换班,至于见过我,你这他娘的不是废话。咱们天地岗才多大?见过很稀奇?我还瞅着你长的像官兵呢。” 长平这般一股气匪气的语气也是跟随小喽啰们学来,再加之反咬一口转移注意力,果然那小喽啰连忙陪笑。 “哪儿能啊,老子要是官兵还不早就被大当家的扒了皮?对不对,原来是大当家今天心情高兴才提前让兄弟们乐呵,可是怎么就你小子一个人?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他娘的喝醉啦,喝醉了就想婆娘,可惜了大当家不让老子喝酒,说老子还小,不应该想婆娘,唉,真是他娘的气死我了,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去吧,晚了就没了,这里由我把手,下面那群狗,娘养的官兵还隔着几里地嘞,他们要是有动静我马上叫你们,肯定没问题。” 三两番忽悠之下,小喽啰们竟信以为真,一个个眉开眼笑的上了山,山腰处只留下长平一人把守。 惊魂未定的长平抹了一把额头冷汗。 差点就露出马脚了。 万一到时候真出了什么问题岂不是功亏一篑? 只是从山腰到山顶根本花费不了太多时间,倘若这段时间被发现,那也将打乱整个计划,故此长平不再犹豫,连忙趁着四下无人蹑手蹑脚去了关隘口处拔掉门闩,大开了紧闭的山寨门。 学着鹧鸪的叫声,没多久时候山下几百官兵便细细碎碎带着兵器涌进了山门。 只听这时候山顶传来异动。 时间到了。 长平心里一紧,想必那刚刚才上去的一帮小喽啰定遭了小诸葛怒骂。 “杀。” 长平歇斯底里怒吼一声,与此同时,大抵是因为听见了突如其来的厮杀声,分明被捆绑在木桩上正被众头领千方百计羞辱的呼延豹同样怒喝一声。 “狗,娘养的小诸葛,老子今天就取了你狗命。” 生而勇猛,超乎常人,一刀取了混江龙半条手臂,呼延豹憋足力气,直接将身后那两根绑成十字的圆木硬生生折断,原来那圆木其实早就在中间锯出来一条豁口,捆绑什么的都是障眼法,只要圆木一断,一切困扰都将不攻自破,小诸葛大惊,暗道一声坏事了。 怎的方才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绳索之上,就没仔细去看这两根木头呢? 持剑想逃命? 呼延豹岂能让他如愿?一手持一截圆木,重达二三百斤的身体高高跃起一人高,两截圆木对着小诸葛当头落下,只这么一手便让小诸葛崩裂,溅射了一地,倒在地上时候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真是可谓成也呼延豹,败也呼延豹。 呼延豹身后那两名拖拽住绳索的官兵也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再加上呼延豹,三人不过片刻时间便拆了聚义堂,而山寨内,一千官兵在山下打不上来,但一旦上了山,这些经手系统训练的军人到了一群乌合之众这里如同狼入羊群,半个时辰时间。 天地岗大定。 “兄弟你真不打算久留?” 庆功宴上欢聚一堂,丹凤眼如同他所保证的那般治好了混江龙,只可惜这条蛟龙如今只勉强算得上是有一只半利爪的蛟龙,被呼延豹砍的那条膀子虽然勉强保住,但终归是不复当初。 天地岗大捷,轰动江南,多年来朝廷都拿之没有办法的匪患如今终于不复存在,而这一切最大的功臣,长平却要在这时候功成身退。 官人有些不理解。 “小兄弟,你可知道你这可是来之不易的机会,朝廷甚至都降下圣旨要赐你一官半职为朝廷效力,你应该知道,哪怕我大宋如今已不复当初荣光,那也是实打实的大国,受了这道圣旨,那便等于从此吃的是皇粮,而不再是粗茶饭了。” 不只是丹凤眼,就包括原本并不待见朝廷的混江龙三兄弟也是三番五次相劝,更不说还有一个虽然是长平升官,却好似自己要做上元帅的呼延豹。 长平一一婉拒。 酒桌上,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我哪儿有什么功劳啊,这些都是呼延豹大哥的功劳,若是没有他两棒拍死小诸葛,恐怕小诸葛一旦逃走,没了这个天地岗,还有下一个天地岗,要我说就算要升官也是他该升官才对,我就不必啦。” 长平心中有挂念。 “虽说吃皇家饭听起来的确是挺让人羡慕的,可我卫长平不过就是一个穷苦人家孩子而已,从小打猎,只因为被老师看中才学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本事,莫说是做官了,便是做人我都还有很多地方整不明白,所以,各位还请不要再劝啦,长平虽然即将离开临安,不过,将来肯定还是要回来的吧。大家还有再见面的时候,因为家师曾经说过,战火烧到哪里,他便会去哪里,他去哪里,长平也自然会跟随一起。” 送别临安这一日细雨霏霏,丹凤眼王爷亲自相送,虽不似古人那般十八里相送,但送了也最少有十里路程,呼延豹一直跟随在身后,至于混江龙三兄弟,长平倒是没见到,但想来以他们三兄弟的性子,现在应该不会比自己舒服多少。 哪怕官人送了银子,送了新衣,长平走的时候却只是带上了几块白面馍馍当做盘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就送到这里了。” 官人撑着油纸伞,依旧遮挡不了被微风吹的飘风雨,长衣下摆湿了不少,但他好像并没有很在意。 “长平兄弟,打从我见你第一眼开始便知道你非池中之物,若是我大宋年轻一辈都如同你这般英雄出少年,何愁金兵不破?我本有意留你,可我也知道,有些地方就像是一个大染缸,待的时间长了人反而会改变,都说人之初,性本善,我不愿见你被俗世所叨扰,希望你继续抱着一颗质子之心走下去,话我也就说到这里了,剩下看看呼延将军有什么要说的。” “我能有什么好说的?” 呼延豹一如既往横眉冷对。 “倒是你这臭小子给我记住了,那天晚上我挨的那顿揍早晚要还回去,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虽然是为了大计划,其实更想做的是替你混江龙大哥报我那一刀的仇恨。” 长平哑然失笑。 不回头,胯上马儿,背好包袱,风雨之中官道之上马蹄阵阵,却不是长平的战马。 “长平兄弟,等等啊,我们把大哥抓来了。” 张三李四骑着两匹快马强行拖拽着中间马背上的混江龙。 “他说他不想来送你,因为最讨厌男人像个娘们儿一般矫情,可是我们告诉你,大哥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的比娘们儿还厉害嘞。” “长平兄弟,你走,我们十里送你,你回来,我们二十里外接你。” 马背上不曾回头的少年人几度忍住回头冲动。最后长呼一口气,背对着身后知道正在目送他远去的那几个人。 挥挥手。 再见。 很多年以后长平才知道,就在那一年的那一天,官人亲自下令在他离开的地方动工,自掏腰包修建了一座亭子。 亭前对联。 千里走江湖,十里送长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侠 “他怎么还不来呢?” 炎炎夏日中,官道供做来往歇息躲避这火辣太阳的凉亭中,白衣人手持折扇,好似要驱赶秋天的蚊子一般有气无力的摇啊摇。 说是凉亭,不过是几根柱子撑起来的茅草屋而已,只是这简陋的凉亭中,石桌上却摆了一个精致玲珑的食盒,旁边还配备一壶茶,一壶酒,因为他不知道他要等的那个人究竟是喜欢喝酒,还是喜欢喝茶。 他听说大部分行走江湖替天行道的侠客都喜欢喝酒,可是他要等的那个侠客好像从来都不喝酒,可是如果这样精心准备的江南美食如果没有美酒来搭配,好像真不怎么像话,并且,好像他虽然不喝酒,不过他的伙伴倒是挺喜欢喝的。 这荒山野岭处其实并没有什么蚊子,也没有苍蝇,只不过他已经从早上等到现在,一把扇子从早上就摇到现在,换做谁,手上也没有了力气。 山间有清风,清风扑面,不过在这炎热的江南,即便是有风,那也好像是从火炉里面扑出来的热浪。 “他怎么还不来呢?” 他已经念叨这句话从上午到现在不下一百遍,可他还是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期待。 从来没有人会觉得等人是一种享受,大多数人都只会觉得是一种煎熬,可他还是挺享受这个过程。 如果是那位最近声名鹊起的长平子,很多人都不会觉得不耐烦。 他听过关于他的事情太多了,说他劫富济贫,说他行侠仗义,他劫富济贫是真正的济贫,他行侠仗义,那是真正的仗义。 那家伙一定长的比我还英俊,他在心里默默嘀咕,不然怎可能烟雨楼的老鸨连他的过夜钱都不要? 他武功一定很好,不然不可能三进三出连家堡,还顺手摸了一只烤的金黄流油的烤鸭出来。 他的兵器一定是神兵利器,不然不可能长久以来都用布包着,从来不轻易示给人看。 可是他为什么还不来呢? 这已经是这亭中有气无力的白衣男第一百零八遍念叨这么一句话。 因为他发现好像变天了,要下雨了,他如果还不来肯定会淋雨的。 “他”到底还是来了。 官道中,一匹毛驴咯咯哒哒自由散漫,毛驴旁边,一青衣男子任凭雨前逐渐变大的风吹拂披散着的头发。 他跟他想象的一样,英俊消瘦,眉间忧郁,身后负剑,只是他跟他想象的终归还是有些不一样,比如江湖传说这位长平子从来都是只着青衣,而今却换成了一身粗布麻衣。 果然高人就是高人,行走江湖有谁不会把自己打扮的潇潇洒洒,不说让人远看一眼便能记住,最起码也要那些个姑娘们见了眼睛离不开才行,没有谁会穿这种农夫才穿的粗布麻衣,要不怎么说是高人呢? 只是这位高人,看起来也未免太过年轻了一点,二十四?二十五? 才耷拉着被这炎热天气逼的低垂的头,见到这只小毛驴时候立马来了精神。 “长平子,这里,我在这里等你,我等你很久啦。” 牵着毛驴观山看水的游侠儿展颜一笑。 “你不用叫的那么大声,我已经看到你了。” “哈哈,大声还不是因为高兴吗?我从上午等到现在,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把你给盼来啦。” 他将食盒打开,里面有各种精心制作的凉卤,点心,毕竟若是热菜,放这里时间这么久,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也倒满了一杯凉茶,一杯好酒。 长平子饮了凉茶,却将那酒赏赐给了规规矩矩卧在其旁边的小毛驴。 小毛驴也口渴了。 “不好意思,我朋友就这个脾气,总喜欢时不时来两口,那么现在来说说你的事情吧,刘公子,我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不急不急,吃完了咱们慢慢再说。” 刘秀连连摆手,事实上他又怎么可能不着急呢?不着急便不会三十里相迎,只是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雷都不打吃饭人,不论什么事情,都要等填饱了肚子再说。 “不急不急,说完了再慢慢吃。” 长平子也同样聊聊摆手。 他知道一个人跑这么远专门来接他,肯定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论肚子有多饿,总要先给人吃一颗定心丸才是。 刘秀倒是没想到这位名动江湖的长平子居然这么随和,随后他才轻声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扭扭捏捏了,其实此番相请长平大侠来,是因为家中遭遇了一点事情。” 原来这刘秀本是燕京城中大户,家中有客店十几家,良田无数,家中下人数十,生活也算的上是有滋有味,可也不知道是哪儿得罪了老天爷,最近两年惹来了不少麻烦,一是客店中的饭菜吃死了人,到现在都还在打官司,因此闹的十几家客店全部关闭,随后又是家里良田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最近两年颗粒无收,眼看就要掏空家底了,谁知这时候家中小妹又被城中恶霸看上,整天上门生事,燕京城中无人惹得起这恶霸,更传闻这人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根本无人敢管,思来想去,最后不得不通过多方打听才联系到了长平。 “你想让我出手帮忙对付那恶霸?” 长平夹了一块凉卤。这是燕京城有名的卤猪头肉。 绝对是对付五脏庙的最好兵器。 “倒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找官府?官府的话来的不比我的有用?” “官府也是有钱人才能去的了的地方,前几年还好,如今家中眼看就见了底,哪儿还有银子去打官司?更何况我估计那恶霸早就买通了县官,不然何至于如此猖狂?”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长平点点头。 刘秀瞪大眼睛道:“没错,只要长平大侠愿意帮我刘家这个忙,我刘秀此生定做牛做马来回报你。” “那不用不用。” 长平指了指饮了一杯酒还在兀自舔舌头回味的小毛驴。 “我已经有了一个它了,有一个它就够了,你若是不着急的话能不能稍微先等等?我这一路上来也没多少盘缠,没吃过几顿饱饭,想把这些东西吃了填饱肚子咱们再出发。” “哈哈,长平大侠太会说笑了,尽管吃,虽说家中捉襟见肘,不过长平大侠的饭菜却还是稳稳管够。” 自临安府一别,如今已过去五年,五年时间,长平孤身一人跋山涉水走上了追寻木道子的道路,事实上就连他都不明白自己何时无缘无故成了天下人口中的大侠?侠之大义,为国为民,他并不觉得自己达到了自家老师那个高度。 倒是一直勤学苦练当年在那女子父母恩女二人客店内自家老师留下的毕生所学,行走之处,有一处不平事便帮助一处,有恶人便除恶人,倒是不记得五年内究竟做了多少好事,帮助了多少人,只记得有多少次死里逃生才活下来。 对于侠这个字,长平却是万万不敢接受的,故此当刘秀妹妹刘怡出现时候唤了一声长平大侠还觉得真不适应。 “你们还是叫我长平好了,这样我听着舒服一点。” 长平有些拘谨,他也说不清道不明为何自己在看到漂亮女孩子的时候总是放不开来,完全不像是遇见那些为非作歹的恶人时候一般英勇。 她像极了当年的那个女子,倒不是说长得像,而是年龄上下真的像。 不过她跟那女子始终不是同一种类型的,见多了大家闺秀,但像刘怡这般始终不肯抬起头来见人的还是第一个。 “长平大哦,不对。” 刘秀尴尬的笑了笑,虽然只不过是长平一句自己并不是很喜欢大侠这个称呼,落到这子承父业的落第秀才耳中却也被奉成了圣旨一般。 “长平兄弟还请在寒舍小住几日,待洗去一路风尘之后我们再去那恶霸家里说理。” “那就不用了,我看还是先干正事要紧。” 长平淡淡一笑。 “风尘什么的总会有的,便是洗的再干净也始终是避免不了的,我不能过太舒服的日子,不然浑身不得劲儿,就好像我是一只老鼠,被一只猫盯着一样。” 噗嗤。 一直低头同样局促的江南大家闺秀终是没忍住一口笑了出来,大抵知道自己失态,捂着通红的脸蛋小跑出了厅堂。 “这” 刘秀不知如何化解尴尬,长平已经站起身。 “刘大哥,我那兄弟就拜托给你照顾先,我去这城中溜达一趟,顺便打听打听那恶霸底细,你就不用跟着来啦,我怕待会儿打起来可能没精力一并顾着你。” “这” 刘秀不知如何是好,长平已起身离去,只有一只小毛驴卧在庭院里有气无力的没病呻吟。 “这真是大哥你口中说的那位大侠?怎么好像全然没有半点传说中那般孤傲的性子?” 门口探进来一张可人儿的瓜子脸。 刘秀白了一眼道。 “妹子,你懂什么?人家这叫平易近人,要不怎么会在江湖上口碑那么好呢。” “可是大哥你真放心他一个人出去?我可听说但凡大侠都喜欢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他方才说的话不就是最好的证明?我看要不这样吧,就让小妹代你出去跟在他后面,也免得惹来一些无妄之灾好不好?” “不好。” 刘秀义正言辞拒绝。 “难不成你还不吸取教训?要不是你一个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又怎会惹来那恶霸觊觎?” “哼,我不管,我就要去,你若是不让我去我就三天不吃饭。” 留下这样一句践行过许多次的狠话,刘怡扬长而去。 剩下一脸无奈的白衣公子。 都说男孩儿长大不听话会很恼火,可谁又知道要是女儿家不听话才更让人头疼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长平怒打郑官人 “看他年纪不大,口气倒还挺大,一言不合就打起来顾不上别人,我倒要看看这家伙是不是真像别人口中说的那样文武双全,侠义无双。” 哪怕如今家中出了变故,再不是从前那般燕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刘怡也依旧带着只有大户人家女儿才会有的知书达理,只是被礼教束缚之下的本性也有压制不住全部浮现出来的时候,刘怡是一个外表温婉,其实内心却充满了好奇以及猎奇心的女子,女扮男装打扮一番之后若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差别,眉目之间亦有淡淡几分英气,她不过在长平离开一刻钟时间左右便出了刘府追了上去。 心道你长平子若真是如同江湖传言那般也就罢了,可万一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白白浪费了我大哥这么长时间四处去寻找你的时间,本小姐定不饶你。 长平与这土生土长在燕京的本地人大有不同,如他那般随意披散着头发的男子实在太少,尤其身后还背着一把用布包裹着的宝剑,稍微一打听之下便打探到了长平去向,原来竟是先去了花鸟市场。 这家伙,来我家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不操心我家的事情去花鸟市场作甚?我一定要看看你究竟搞什么名堂才好。 长平的确来了花鸟市场,刘秀说想要强娶刘怡的人乃是燕京城中一大臭名昭著的恶霸,哪怕明明晓得这恶霸住处,长平仍是不着急,这几年来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活下来也让他明白了凡事不可轻易听信别人一面之词的道理,究竟是黑是白,是非曲直,往往在一个地方最容易打探到消息的地方才弄得清楚。 “小兄弟你说你是刘家的远亲?那不好意思,这只鹦鹉我不卖了。” 长平本来就不打算买下这只叽叽喳喳的鹦鹉,有时候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又哪儿有闲心做这些只有富家子弟才会做的事情?无非只是假装有意无意提一下罢了,看看刘家口碑在燕京究竟如何,也才知道刘秀究竟值不值得帮忙。 仔细询问之下,听这花鸟老板说道一番之后长平也才晓得了刘秀并非是欺骗于他。 看来这恶霸当真有几分可恨之处,竟使出这等法子处处掣肘刘家,逼迫刘怡出嫁。 长平心道,我且再走几家看看,看这名叫刘屠的恶霸究竟只是为祸一方还是到了已经令人发指的地步。 三两番走街窜巷下来,大概也知道了一件事情,那便是那恶霸当真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百姓怨声载道。 既然如此,我便替燕京城处理了那恶霸,也免得将来还有百姓再被其欺负。 那恶霸据说是家中世世代代经商,颇有财富,仗着自己家里有点钱,郑屠便花钱买通了官府,让官府对其某些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日里除了欺男霸女之外最大的兴趣便是饮酒作乐,他家中亦开了一家燕京城中最大的酒楼,名为飞云楼。 刘怡女扮男装一直跟着长平,直到见了长平进了郑屠家的产业之后才微微放下心来,心道方才片刻我并未抬起头来面对他,想必他也认不得我的模样,再加上我是女扮男装,就算坐在他面前也未必认得出来,不如我趁这个时候也随他去飞云楼看看?反正那郑屠也只是曾经见得我一面罢了,又不了解我,说不定时间过去这么长连我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 带着这个念头,刘怡紧随长平之后也去了这飞云楼找了一个角落位置落座,长平果真没认出来。 “客官,请问你需要点甚么?”飞云楼虽是那恶霸郑屠家所开,但不得不说这小二待人接物还是很有礼貌的,长平同样礼貌道。 “在下听闻这家酒楼是郑屠郑大官人家开的,特此来拜会,只是来这里为什么好像没有见到郑大官人在哪里呢?” 那小二闻言有些诧异,心下合计道,平日里来找自家官人的人不少,不外乎都是一些前来求大官人出手帮忙或是消灾的,来的哪个人不是毕恭毕敬?便是连对他这种小厮都不敢大声说话,怎的眼前这人竟直呼其名为郑屠?须知就在前不久,也有同样一人如此无理,不过那人现在坟头草都差不多都一米高。 店家小二当即心中合计道,我也不管这人来飞云楼究竟想做什么,且先将楼上吃酒的大官人唤下来再说,该怎么样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跟我一个小小的小厮却是没多大关系了。 小二笑道。 “这位客官稍等,今日你来的巧,我家大官人正在楼上吃酒,你且先稍微等等,我这就唤他下来见你。” 小二上了楼,长平独自一人站在楼下堂中等候,约摸一杯茶功夫便见店家小二屁滚尿流诚惶诚恐下来,随后便传来一个骂骂咧咧声音。 “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老子正在喝酒?” “大官人,我也没办法啊,楼下这客官指名点姓要见你,我若不叫大官人你,那我可该怎么打发这位客官啊。” 逼不得已之下,店家小二也不得不将长平卖了出来,长平也不恼,只是扶起那从楼梯上面滚下来摔的鼻青脸肿的店家小二。 他冲楼上道。 “郑大官人,在下远道而来只为见官人一面,若只是因为一句在喝酒,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不如大官人暂且放下手中酒杯,听在下与你说几句话如何?” 这时候才闻得房门打开之声,随后一生的结实,重比之呼延豹最多差了一线的粗狂汉子怒气冲冲下了楼,脚踩在楼梯上让楼梯发出阵阵呻吟之声,长平倒是没想到世代经商的大家族到了这一代竟会生出来这么一个名字取的无比贴切的家伙。 他的确更像是屠夫。 “小子,就是你想见我?” 郑屠说起话来满嘴酒味,不过碍于面子,长平只是稍微侧了一下脸,随后才道。 “没错,正是在下要见大官人你,开门见山了说,我是来劝大官人弃恶从善的。” “弃恶从善?” 郑屠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我看你这厮怕是脑子有问题,怕不是走投无路来讨酒吃了,我郑屠虽广交天下朋友,不过像你小子这样磕惨的,还是免了吧,要讨酒喝滚去别处,莫要打扰了我酒楼生意,不然定不给你好果子吃。” 三言两语便要走,即便是要吃酒,对于每日里山珍海味的郑屠来说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故此长平便推断这二楼之上定还有贵客,他也不拆穿,只淡淡道。 “不好意思,大官人,在下不喝酒。” “不喝酒你跑酒楼来做什么?莫非是吃饱了撑的不成?” “我来酒楼是为要大官人弃恶从善,从此改邪归正,莫要为难了别人,也替自己积点德。” “我看你这小子八成是皮痒痒来挨揍来了。” 郑屠并非什么好,性子之人,三两句话不对劲便借着酒劲朝长平一拳扑面而去,这等二三百斤的壮汉这么一拳下去,便是一张桌子都可能承受不住,长平身形瘦弱,又乃是血肉之躯,如何能硬扛?酒楼中食客早就在情况不对劲时候匆匆结了饭钱离开看热闹,倒是刘怡非但不担忧,反而好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想看看长平究竟有什么本事,长平不躲不闪,一直等那拳头触碰到鼻尖时候才闪身借力打力,顺势一推将郑屠推了个始料未及,直到砸塌了一张桌子才算停下来。 “你这厮竟敢躲我?看我如何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 长平早就得知郑屠自幼便练武,走的乃是外家功夫路子,再仗着自己块头大,平日里根本无人敢招惹,故此才越纵容越难以收拾,心道今日且先给这郑屠几分教训,看他究竟改是不改,倘若改了那便两说,倘若不改,我便再寻上门来将其打个服服帖帖,不怕他不服气。 从木道子那里学来的武功并不是如同郑屠学的那些练体的外家功夫,光有蛮力有什么用?不过斗杀了二三十个回合郑屠已经躺在地上鼻青脸肿不得动弹。 平日里打鹰,没想到反被鹰啄了眼睛,当真是阴沟里翻了船,走河边湿了鞋子。 “好汉饶命,不知好汉究竟是甚么来路?我郑屠究竟哪儿得罪了你要你如此大动肝火。” 郑屠虽生的五大三粗,不过倒也并非蠢人,反而是八面玲珑,否则也不至于在这燕京城中混的风生水起无一人敢得罪,长平并不愿牵扯出刘家事情,心中合计自己早晚都是要离开燕京,我若是离开,待这厮后面生了报复之心对刘家出手又当如何是好?恐怕到时候就算想管也是力不从心鞭长莫及。 他道:“你没得罪过我,不过是我看你在这燕京城中名声太坏,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故此才打算与你好好说道,怎料得你这人偏不听,还要动手打我,你今天挨了打也只怨你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取我性命,我打了你一顿,此事算是抵消,可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让我再晓得你有任何一点欺压百姓的事情,下次我再来恐怕就不仅仅只是打你一顿这么简单了。” 那郑屠自然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哪怕他其实并算不得什么好汉,当即心下合计道,我不如权且先应付着他,待得今日保住小命,只要弄清楚这人来路,定有他好果子吃。 长平才入燕京城第一天就将那臭名昭著的恶霸狠狠拾掇一顿,真可谓大快人心,刘秀更是喜上眉梢,只是差人去找长平踪迹时候却根本找不见人,只等到小妹刘怡回来才问。 “恩公去了哪里?怎的也不回来?” 刘怡委屈道:“我哪儿知道?他打了那郑屠之后就不见了人,我小跑追了出去也不见任何动静,只能一个人默默回来。” “这就奇怪了,难不成被那郑屠报复出现了什么意外?” 眼下天色已黑,这么大个燕京城,要找一个人出来又能比大海捞针容易得了多少? 刘秀默默不安胡思乱想时候只见刘家宅院内高墙之上一阵异动,一道人影身轻如燕,轻轻落到庭院之中,不是长平又是谁? “恩公你去哪了?怎的找了一天都不见人影,真是急死我啦。” 早就在长平才落下来时候刘怡便迅速离开,以防自家这女扮男装的模样被长平看到,让长平心生隔阂。 长平笑道。 “刘大哥莫要担心,我不过是以防那郑屠派人尾随于我,到最后发现是你家出的主意,到时候我若一但离开燕京,说不定他便会事后报复,到时候燕京城又有谁能阻拦?” “恩公考虑的果然周到,是我多心了,只是我原本想恩公以你自己的名头警告那郑屠一番也就罢了,毕竟谁都晓得此人乃是城中恶霸,做的也都是一些地痞无赖事情,你此番打了他,料想他定不会善罢甘休,故此这两日为了恩公安全,还请就在寒舍小住,哪儿也不要去的好。” 被刘秀这么一口一个恩公叫着实在有些不习惯,长平本想解释一番,等换了女儿装的刘怡再出来之后却是不由得愣住了,美人如玉,江山如画,说的不正是刘怡这等美人? 心道也难怪那郑屠仅仅只是看上一眼便魂牵梦萦,这等女子便是自己见了都有些心动。 他垂头道:“我也打算先观察这郑屠几天,看看他是不是死不悔改,倘若他真敢再犯,我定不饶他。” 长平在刘家小住三日,三日来刘秀也果真尽了地主之谊,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通通都拿出来,便是连睡的床榻都能比得上燕京城中最好的风月楼,长平实在有些不习惯,每日里哪怕有好吃好喝招待,却也只吃那最贱的白面馍馍,便是睡觉时候都是直接拼了两张桌子囫囵对付。 刘怡是真第一次看见如此奇怪的人,好东西不要偏偏要坏东西,这一日她终于忍不住好奇道。 “公子为何每日里不吃好菜吃白面馍馍,睡觉也不睡床榻?莫非是我兄妹哪儿招呼不周?” “没有,小姐千万不要误会。” 好不容易直视一次刘怡眼睛,长平笑道。 “吃喝玩乐并不是我所追求,我若每日里吃习惯了这些好东西,睡这么舒服的大床,等我哪一天突然离开,小姐你让我如何习惯得了四海为家的漂泊生活?” 刘怡有些惊讶,心道从未听长平提起过自己的事情,当下便疑惑道。 “公子怎的会没有家呢?没有家公子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我的家?” 长平苦涩一笑,随即眼中落寞黯然回忆皆有。 “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如今已经成为金人马蹄脚踏下的黄土地,我从北方来,我知道我早晚都要回北方去的,毕竟落叶归根。” 刘怡倒是不曾想到原来这名动江湖的大侠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心酸往事,不过她又接着道。 “回北方有什么好呢?那边已成了金人的天下,去了也活不长,难不成是因为你的家乡那边还有人在等你?” 她说的话比较含蓄,但长平也依旧听得出来这小姐话里意思,他道。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还在等我,但如果非要等,我宁愿她嫁到了一个好人家,没有人愿意跟着一个浪子四处漂泊。” “可是浪子也不是非要漂泊的对吗?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有一个家不是吗?” 刘怡眨着眼睛问道,只可惜长平依旧无动于衷。 “家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而且我现在也不太希望自己有一个家,至少我现在还不想有什么牵绊,男儿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在我看来这句话顺序应该倒着来,国都快没有了,哪儿来的什么家呢对不对?” “你真是一头犟驴,我懒得跟你说那么多。” 女子咬着牙愤愤离去,躲在门外偷听已久的刘秀苦笑着叹气走进门来。 “小妹方才无礼,得罪了恩人,还请恩人莫要怪罪。” “唉,刘大哥,我与你不知都说了多少次了,恩人这两个字我听着实在别扭,就不能不说啊。更何况那郑屠名声在外,就算我不出手,也自然会有人看不顺眼出手料理,故此恩人这两个字我实在是不敢当,对了,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那郑屠最近有什么动静?” “没动静。” 刘秀摇摇头。 “我也想不透,依着这厮的性子被人打了之后绝对没有理由一点状况都没有,我也差人去了郑府,连同他家酒楼都去看了看,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这个人一样,事出无常必有妖。” “我也觉得没这么简单,按照大哥你的说法,我估计那郑屠恐怕是正在想办法找我报复我,我看不如这样,待今夜时候我去那郑家一趟,我不信他不回家,到时候再看看他想耍什么把戏,倘若真的改邪归正最好,若是不改,我倒不介意让上次的事情再来一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大闹燕京城 燕京的夏天总是很热的,白日里便是仅仅走几步路便汗流浃背,哪怕是日落黄昏之后稍微降了温度也是不能在房间安安静静睡着。 白日里知了不厌其烦的一声声叫着,夜晚里池塘里的青蛙亦是呱呱呱个不停,让人感觉好生烦躁,富贵人家这时候总会弄几样小菜,几壶好酒在庭院里点着蜡烛喝酒聊天,再好一点的便是去那风月楼点几首好曲儿听一下,至于那些个家境不怎么样的普通老百姓,也只能围城团儿说一说那些最近听见过的奇闻异事罢了。 有钱人家摇的是折扇,普通人家摇的是蒲扇,最差的那种,便只能砍下一截棕树叶子拿在手里摇摇晃晃了。 郑屠家乃是燕京城大户,自是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在烦躁为什么青蛙总是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叫的时候长平却很高兴,只有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多了,才会掩盖他此刻的行动。 小心翼翼趴在墙头上,仔细听那亭中依旧鼻青脸肿没有消退的郑屠究竟在说些什么。 只见那亭中有三人,除了郑屠之外还有两人,皆是富贵模样,正好奇为何这郑屠明明被自己打了为什么还如此淡定无动于衷时候,郑屠突然开口道。 “那小子自从那日将我打过之后便如同销声匿迹了一样,我派人走访城中许多角落依旧没能将其找出来,想来定是怕我事后报复故才跑的这么快,我心中不忿,一定要将这厮找出来大卸八块,不过眼下却还有另一件事情希望二位官人替我拿主意。” 长平心惊,原来这生的富贵二人竟是朝中当官的,难怪郑屠对其毕恭毕敬,只听那其中一华服柔弱官人道。 “郑兄莫不是还想提那刘家小姐一事?此事并非我二人不愿意,只是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二人就算再如何偏袒于你也不能不考虑考虑这件事情会给我二人带来的影响,你们本同为城中富贾,我二人若真是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必百姓们愤怒之于定要拆了衙门啊。” “哼,我看谁敢。” 郑屠怒喝道, “这群刁民说话做事也不看看对象是谁,既然如此,那我看这样比较好,二位官人既不好出面,那我干脆强娶了那刘家小姐便是,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我再拎些彩礼去他刘家登门赔罪,到时候怎么算都是一家人,我就不信那刘秀到时候敢不给我好脸色看,再说了,到那时候我便与刘家成了一家人,就算别人想多嘴,那也管不了我们自家的事情,这两年我为了得到那刘怡已经是煞费苦心,弄倒了他们家酒楼,又糟蹋了他们家良田,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谁知道又突然窜出来前两天那王八蛋,其实就算我没见到,我也大概知道这件事情定跟他兄妹二人脱不了干系,否则怎的会这么巧?” 原来刘家酒楼竟是郑屠做的手脚,甚至连田地都是郑屠搞的猫腻,长平越听越气,听到这里时候更是再也没能忍住,翻身下墙,一阵风一般到了郑屠跟前,一脚踢飞桌子,那酒菜溅的那二位官人满身都是。 却见此时郑屠面色大变。 “好汉饶命。” “我已经饶过你一次命了,怎料你居然死不悔改,还有你们两个。” 长平冷眼看向面色惨白的两位官人。 “身为朝廷命官,不为百姓做主,反而助纣为虐,我看你们这官也不用做了。” 两脚踹翻两个官人,那二人本就不会武功,在加上身体柔弱,如何能禁得住长平这般一脚?一人踹翻过后直接在地上扑腾了两下没了动静,余下一人虽未当场毙命却已是气若游丝。 郑屠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不可思议道。 “你杀了人,你可知道他二人是什么人?一人燕京节度使,一人燕京知府,他们可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又如何?命官不拿百姓的命当回事,要这种命官又有何用?不如早早去见阎王。” 愤怒之下,长平抄起旁边红木椅,直朝那还未咽气的官人脑袋当头砸去,好似西瓜被砸碎的声音,脑浆迸裂,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正要将又几道江南小菜端上桌来的下人见此一目歇斯底里大吼一声。 “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 既然要杀,那便索性杀个够。 长平心中起了杀意,原本打算这郑屠就算不会痛改前非至少也应该不至于再似从前那般明目张胆,怎料此子非但死不悔改,反而更甚从前,甚至直接打起来强取豪夺的念头,长平岂能让他留着性命继续祸害百姓。 下了一个念头,却好似过了一百年那么漫长一般,恍惚间,郑屠只隐约见到眼前这年轻人解下了身上一直背负着的宝剑,那分明就是一柄木剑。 只是木剑又怎么能杀人呢?还能轻而易举取了自己头颅? 炎炎夏日,原本有些烦躁到后来终于万籁寂静的夜里,火光冲天而起,厮杀声一片,官兵问讯前来,等到达这已经化成废墟的郑府时候,只是从废墟之下找出来许多被烧成木炭的尸体罢了。 “我杀了人,我得走了。” 长平老老实实道。 “他牵上了自己的小毛驴,又重新裹好木剑,再回刘府时候已成了血人一个。” 刘家两姐妹大惊。 刘秀道:“恩公怎能犯下如此滔天罪行?朝廷命官岂是想杀就能杀啊?恐怕现在官兵已经封锁了城中所有出口,正挨家挨户找你呢。” 长平道:“所以我才打算走了,亦不连累你两兄妹,从此之后燕京城中再无人敢欺负你们。” 刘秀痛心道:“恩公何至于如此为我兄妹落到这等地步?我知恩公武艺高强,只是再怎么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啊。”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我这几日吃了你刘家几日的饭,亦喝了不少茶,全当做报答你兄妹二人,他年若是还有机会再见,还要再好生交谈一番才好。” 长平走了,哪怕身后刘家小姐哭的歇斯底里也依旧不回头。 算算这几年来杀的那些个恶人,长平还是第一次杀了朝廷命官,本以为这么做会有别的一些不一样的感觉,可是到头来发现,原来杀人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就算我卫长平将来不得善终又如何?恶人还需恶人磨,我杀得是恶人,问心无悔。 长平牵着毛驴,再无法做那隐藏身子的动作,只能身着血衣行走在炎热又带着些许冰凉的青砖小道上。 夏日里天气总是变得特别快,还未体会到狂风扑面吹走灼热的感觉便闻惊雷阵阵。 下暴雨了。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这燕京城的城门楼,城下银甲寒光闪闪。 “我手里的剑只杀恶人,不杀官兵,你们且让开一条路,莫要打起来害了你们性命才好。”他轻声道。 “今日长平所杀一是奸人,二是奸官,倘若你们还有一点良知,就应该放我过去。” 没有回答,官兵皆是奉命而来,又有谁管你杀的是什么人?杀人就不行。 狂风骤起,惊雷炸响,燕京城数百守军齐齐朝长平围拢而来。 困兽之斗? 长平只觉今日怕是定要放手打杀一场了,只是手中剑饮的不是金人的血,反而成了大宋同袍,当真是造化弄人。 我卫长平好不容易才从当年那场灾难中逃出来,一路之上风吹雨打都不曾皱皱眉头,岂能在今日就怕了?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木道子曾经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兵器并非铁剑,乃是木剑,以木剑对上这燕京城官兵手中兵器,但见剑影重重,人所至处便是残值断臂横飞,一直杀到那燕京城城墙之下始终不离不弃那只一路上风雨伴随而来的小毛驴。 此城墙虽比不得襄阳城巍峨,亦不是轻而易举便能翻越,更何况还一手牵着小毛驴? 长平一边厮杀一边合计道,我这老伙计可不能交代在 这里,不如杀将那城门口去将城门大开,方才能一人一驴都有活路,但真当长平拼着性命杀到那城门口处时候才发现那城门口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身着铠甲,一杆银枪还未动作便已是杀气阵阵。 强敌。 长平心惊,竟是完全不曾想到燕京城中还有这么一员猛将,他遂沉声道。 “老子剑下不杀无名之鬼,报上姓名来。” “银枪董超。” 那将军只不过冷冷四个字落手下士兵便规规矩矩让出一条路来。 “年纪轻轻便杀气这么重,更害了我这么多兄弟性命,今日我董超若是拿你不下便对不起我这身上盔甲,贼人,拿命来。”c “呸,老子看你们才是贼人,不分青红皂白助纣为虐的贼人,若不是你们不放我出城在先,我又岂会大打出手?既然你依旧执迷不悟,那便让老子也送你一起上路。” 此时再也顾不上小毛驴,所幸那群士兵早已退去不少距离,故此长平倒也不担心小毛驴出了什么岔子,只是真当与这董超第一招对上时候长平便瞪大眼睛,感受着手臂上的阵阵发麻,心中惊骇不已。 “如此手段不去做那北方对抗金人的将领,反而在此燕京城斗起了自家人,真是厉害。” “废话少说,本将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贼人来管,想要出城,那也得看你今天有没有这个本事。” 二人再战至一起时候,瓢泼大雨蓄势已久,终于是铺天盖地而来,大雨冲刷着长平身上血淋漓的衣裳,也像是要将此燕京城中鲜血全部清洗干净一般。 董超其人之勇猛绝对不下余呼延豹之下,偏偏就是这两名放在战场上绝对可以大放异彩的将领却偏偏被雪藏起来用作了后方没有战事的部队,看来果真是天下将乱,奸佞当道。 长平心道今日里怕是当真遇上麻烦了,遂立马开口大声道。 “傻小子,你还愣着搞什么?赶紧逃命去啊,别让咱们老哥儿两今日都把命交代在这燕京城里才是正道理。” 董超正疑惑长平在跟谁说话的时候却见那方才傻愣着的小毛驴最后看了血衣长平一眼,一溜烟没了踪影。 原来竟是与那只毛驴在说话。 真是奇怪的组合。 他下令让官兵不许射杀那只毛驴,长平倒是因此高看了董超一眼,只是这并不足以让他在对上董超的时候留手。 “贼将,你想要害我性命,没有那么容易,就算我今天死也要拉你一路垫背,去黄泉路上再打个高下。” 董超并不知长平不过只是为了转移他注意力而已,才要将手中银枪取走长平性命时候,只见长平右脚点地,轻轻跃起两丈高,这时候才晓得长平不过是想跃上城墙逃命罢了,城外荒郊野岭,倘若真给长平如此逃了出去,到时候又去哪里抓人?只是心中也震惊长平原来不只是武功这么好,原来轻功也绝对算得上是当世一流,究竟什么人能调教出来这么厉害的徒弟? “莫要给这贼人逃了去,撒网。” 董超一句话落,长平只感觉城墙之上突然丢下密密麻麻蛛网,正要以木剑破开那些蛛网时候,董超已脚蹬着城墙到了长平身后,长平身处半空之中无处借力,只能试图反手以木剑接住那杆银枪,董超臂力惊人,一枪之后,跟随长平这些年死里逃生的木剑断做两截,长平直接被打的七荤八素掉下了城墙,一二十张绳网已经到来,回天乏术。 长平歇斯底里怒吼。 “董超,你这贼人,明里拿我不住,便使出这等卑鄙小人才会用的手段,我卫长平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正要班师回营的董超听见这句话时候突然顿住脚步。 “你说你叫什么?”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卫长平。” 董超突然愣住了,心道莫非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只是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他见到了那城中宽阔道路上徐徐而来的一辆豪华车马,也见到了那些将至少上百士兵尸体抬开的黑甲官兵。 马车内那人不下车,只从马车内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董将军,为了这么一个小贼折腾出来这么大动静,真的值得吗?” “报官人,此人不是小贼,一连杀害了郑家一百多条人命,又害了我军中一百来条性命,自先皇驾崩以来,我王朝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案件,城中百姓已传的沸沸扬扬,便是城门口附近百姓也被本将全部安排至别处,不是小贼,此乃大贼。” 董超虽心中不愿,但此时已无力回天,只能借坡下驴,先将眼前的事情圆了过去。 要怨,只怨长平为何不提前道出姓名,不然现在也早已逍遥法外了,又何至于会面对这种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劫法场 “害了这么多条人命?这可是大案子,这贼人怕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了。” 大雨过后,马车徐徐入衙门,那马车上官人下车之前还有仆人先搬来阶梯才徐徐走下,一身薄衣,气度非凡,只是一双眼睛,怎么看都不会让人有很好的感觉。 董超虽不过只是一介武夫,却也知道相由心生的道理,一个人是好人是坏人,从面前便能看出一二,更何况他原本就对此官人了如指掌,他本来就不算是一个什么好人,只是说起长平犯下的这么大的事情,怕就是当今皇帝想要为他开一扇后门,也得问问文武百官答不答应了。 “的确是如此,只是千刀万剐到底是不可能,自先皇登基以来便废除了此刑法,最多也不过秋后问斩,更何况其实那郑屠一家也名声在外,并不算什么好人,如果大人没有意见的话,定在秋后问斩最好。” “为什么要秋后呢?那贼人杀了两个朝廷命官,若不赶紧处理,我怕朝廷上面会颇有微词,我看就定在三日后问斩好了,并且贴出去告示,让全城百姓都晓得此贼人被我官府擒拿住。” 董超领了命,心里却是五味陈杂,带着几分疑惑,他便去到了关押长平的监牢,也自是见到哪怕被精钢铸造,地上全浇筑糯米灰的监牢困住,上天不得入地无门,长平也依旧脚上手上都带了镣铐,想来这大牢牢头也怕长平真是什么手段通天的悍匪,怕出了什么闪失。 董超不由得轻声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用不用我帮你把镣铐给松开?” 长平抬起头看向这个使阴谋诡计背后暗算才将自己擒住的将领,冷冷道。 “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难不成你以为你现在装模作样对我好点,我死后便不会化作厉鬼去找你索命?” 董超不禁一阵头大,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为怕被人听见心中秘密,他便差了牢头出去弄些酒菜来,只剩自己与长平二人四目相对。 他道:“你叫卫长平,云济人士,今年二十三岁,战争孤儿,被人从冰天雪地尸体堆里找出来,师承木道子对不对?” 长平心惊,心道此人为何知道自己的底细这么清楚?难不成调查过自己?那也不可能,当年那个在战争中失去双亲以及小伙伴的孤儿如今已早就不在,只剩下一个行走江湖替天行道的长平子。长平当即冷冷否认。 “你这厮怕不是认错人了,天下叫卫长平的又岂能仅仅只有我一个人?你知道的卫长平并非我这个卫长平。” “是吗?” 董超心下合计道,长平虽年纪轻轻,但做事却多了一个心眼,这倒是好事一件,他倒也不急于解释,只是干脆将那监牢外面青砖上盘膝而坐说起了这些年长平经历的往事,一字一句,点滴不漏的全说了出来。 长平最先是心惊,到最后已渐渐变成了震撼。 “你这厮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么说来也就是你承认你就是我所说的那个卫长平了对不对?” 董超终于是笑了,但这笑容中怎么看都有几分苦涩。 “倘若你早点报出自己名号又怎会惹出这么多事情?大不了到了城门楼时候我网开一面放你出去就是,到时候我也最多落到一个办事不利贬职的下场而已,又如何会连你性命都赔了进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 “也罢,那我就说说我为什么知道你这么多事情。” 原来董超这些事情其实不过全部都是从木道子口中听过来的罢了。 两年前,董超还不过只是这燕京城中守军一个小小百夫长,因为接了命令说是燕京一代附近渐渐已经有贼人开始出现,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董超领了军令率领士兵前去缉拿这群臭名昭著的贼人,原本不过以为只是一帮流寇,百余士兵便能轻松解决,谁曾想这群流寇岂止是流寇?当中绿林高手都不计其数,董超因为事先并没有得到关于这群流寇的具体情报,盲目进攻之下只落得一个全军覆没下场,最后仅剩自己一人仗着武艺高强勉强保住了一条小命,本以为逃出生天,谁曾想那群贼人竟是紧追不放,正在董超都要不甘心的闭上眼睛时候,那身负三尺青锋的老道从天而降,一夫当关,踏平那座山寨,这其中究竟厮杀的有多惨烈董超也不知道,只晓得那道人回来之后身上不下四五处伤痕。 “什么?师父居然受伤了?这怎么可能?” 长平不可置信道。 木道子的武功修为具体多高他也不知道,但想来在这座江湖中至少也是数一数二,否则便不会成为执牛耳者,这天下有人能伤到木道子,那这个人又该有多厉害呢? 见长平打岔,董超连忙道。 “你且听我先说完,木道子受伤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更何况他是以一敌那伙贼寇数十人,受伤并不稀奇,能保住性命已是我董超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事情,那日道长救下了我,我又怎能留下重伤的道长不管?我将他带回了我老家乡下,足足修养三个月才好,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道长其实早就受了很重的内伤,只是一直压制着而已,你的事情也正好是那三月我听道长一一细说而来,值得说道的是,那三月来道长所说的每件事情好像都跟你有关,我也曾问过他其他的事情,譬如他来自哪里,要去往何方,他都不曾回答过,他只说你,心里也只念着你,三月过后道长伤好,与我道了别,他只告诉我依着你的性子,想必将来定会踏上寻找他的路,若是有朝一日你真寻到燕京来,便差我告诉你,三年之后当年的地方再见,我原本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今日真的撞见了你,并且是在这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是好呢?那之后我冒领了道长功劳,军功连上,两年来步步高升直到了今天将军位置,一切都拜道长所赐,我本应该直接放你出去,可是如今官人指名点姓要三日后处斩你,就算真有办法,到现在也再没了一丁点办法。” “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 长平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杀了人自会认罪伏法,只是却不知如今老师他老人家在何方,临走前没能见他一面,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董超同样叹息。 “你只剩下三天时间,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尽管说出来就是,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为你做到。” “我一个将死的人,无亲无故,能有什么想做的?无非最多不过是想安安静静呆三天时间罢了,好了,我累了,想休息了,董将军,你忙你的吧。” 对于董超的话,长平已然完全相信,毕竟没人会凭空杜撰出来这么一个故事欺骗一个将死之人,也没那个必要。 董超好似想起了什么,才踏出的脚步又转回身来,他道。 “我能不能多嘴问一句,这两年江湖上声名鹊起的那位长平子,跟你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 “是吗?” 董超心中早已了然如同明镜,木道子,长平子,卫长平,说没有关系又有谁信呢?只是长平不承认,他也不拆穿罢了。 董超心中已拿了主意,心道既然你便是那长平子,我董超虽然救不了你,不过以你在江湖上的名气,未必就不可能没有办法,只是时间紧迫,只有三日,怕是刻不容缓了。 长平被关押进大牢,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甚至就连董超都不能太过频繁,免得惹人生出来疑心。 他才出监牢时候就见到一男一女在监牢外面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正是刘秀刘怡兄妹两,见董超出来,兄妹二人欣喜异常,只是在得知长平根本就没有打官司机会时候都黯然神伤。 刘秀卑躬屈膝:“恩公是为了我刘秀才出手杀人,就算要偿命也是我刘秀偿命才对,请将军放了恩公。” 董超将这位内心愧疚自责悔不当初皆有的破产门第公子扶了起来,他道:“这件事情本将说了也不算,不过我观那小兄弟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我就知道其中另有别情,可是如今条条罪名坐实,根本不容辩驳,你们若是真想救这位小兄弟,便只有一个法子。” 董超压低了声音道。 “只有在处斩当日里安插人手劫了法场,你兄妹二人敢是不敢?” 劫法场? 兄妹二人几乎不敢相信这句话,因为这句话是从本来应该遵循律法的将军嘴里说出来,也不敢相信天下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见二人迟疑,董超心里也没了底,心道难不成此番看错了人? 谁知就在这时候兄妹二人齐齐点头。 “罢了,那就劫法场,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没有这件事情,那郑屠定要逼迫的我郑家家破人亡,有了这件事情,我兄妹二人也不能忘恩负义,只是这劫法场又该是怎么个劫法!还有将军你,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帮助一个死刑犯是不是?你们权当做我不忍见白发人送黑发人就行了,至于劫法场的事情,你们只需要按我做的,如此这般就行” 领了董超的安排,刘秀却犯了难,要在短短三天时间将长平子即将问斩的事情传给这座江湖,并且保证一个来回,这可怎么做得到呢?也就是传播消息最多也只有一天时间,余下半天留给那些绿林好汉们做准备。 刘秀不禁犯了难。 更何况长平虽然这些年行侠仗义,可未必就代表了其他人也是如同他这般大公无私,毕竟人心难有齐头并进。 刘秀道:“要不实在不行我便将我刘家最后家业全部变卖了,去请些绿林好汉三日后来帮忙,将军那边亦会散布消息出去,恩公除了郑屠本就是燕京城一大快事,到时候再随便煽风点火一下,惹来百姓打抱不平,趁乱救出恩公也不是没有可能。” 刘怡道:“哥哥你说的这倒也的确是个办法,可是请来的人真能信得过?他们是拿钱办事的,更何况如今我刘家恐怕就是连这栋老宅卖了也请不够刀斧手的钱,况且公子的命只有一条,绝对不能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那这该怎么办呢?该如何是好呢?” 刘秀心里百般焦灼,正拿不定主意时候忽见那门外天上飞鸟飞过,顿时灵光一现。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马儿跑的肯定比不上信鸽来的快,我们不如将这城中家家户户的信鸽全部买过来,再绑上关于恩公的消息,让这些信鸽飞回到它们本来的地方,恐怕半日功夫都不到便能传遍方圆数百里,到时候就算十个好汉当中能来一两个加起来也足够啦。” “这倒是个好主意。” 刘怡也赞同,兄妹二人分工,一人准备信件,一人购买信鸽,不到半日功夫一传十十传百便弄来了一千多只信鸽,又差人来绑信件,下午时分这一千多只承载着长平性命的信鸽便飞向了大江南北。 “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 刘怡叹道。 “要不实在不行,我们再将这老宅变卖了请些不要命的刀斧手,做两手准备。” 刘秀道:“妹妹你这么做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你要想清楚,老宅是爹娘留给我们的唯一东西,变卖了可就真的没了?到时候我兄妹两可就无家可归流落街头了。” 刘怡道:“无家可归就无家可归吧,大不了到时候我兄妹二人跟着公子浪迹天涯,毕竟我们连家都卖了,公子总不可能丢下我们不管吧。” “那倒不可能,恩公倒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哥哥只是担心,若到时候老宅卖了请了刀斧手。两手准备都没将恩公救出来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那我兄妹二人就从此自食其力啊,自食其力也能吃饱饭穿暖衣裳的对不对?” “也许吧。” 刘秀心中感叹。 小妹啊小妹,你可曾想过若是恩公救不出来又没了老宅,哥哥我将来又拿什么给你当嫁妆呢? 三日时间对外面的人来说过的很快,但对于监牢里面的长平来说,却好似度日如年。 “今天差不多该吃断头饭了。” 长平依旧带着镣铐,再看到董超到来时候,身边已多带了五六个官差。 “没错,不过我知道就算给你吃你也肯定不会有胃口,所以我私下给你免了,倒是给你带来了一坛断头酒,以前总听人说,当人喝醉了被砍头是不会觉得疼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还是想让你试试。不管有没有用,多一点希望总是好的” 长平道:“不好意思,我不喝酒的,从我叫自己长平子开始的时候,我就滴酒不沾。” 董超道:“可是这坛酒一定要喝,就当是为了你师父喝。” 为师父喝? 这话怎的听起来这么怪异? 长平正打算继续追问时候,董超已将那坛老酒放到了牢房之中,并带走了几个手下,长平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董超定不会没事找事,那酒坛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酒香扑鼻,长平打开坛盖,才饮两口便感觉嘴里好似咬住了什么东西,吐出来一看,那竟是一把钥匙。 董超想让自己解开镣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风雨大作 风雨大作。 长平怎么也想不到送自己上法场这一日竟这么大风雨,也更是不曾想到即便这么大风雨依旧闹市口围拢来了密密麻麻的人,是来看热闹还是真替自己不值? 那锦衣官人正高居监斩台,也不知怎的,长平见这官人时候总是不知不觉拿这官人与五年前那官人做比较,二人是相仿年纪,之前那官人光是气度与眼前这人比起来,便已是碾压出去太多。 大雨倾盆,那高台之上刀斧手早已准备完毕,一柄不知道已经砍过多少人脑袋的索命刀扛在肩膀上,任凭风吹雨打依旧巍然不动。 “就算是要砍头,要走之前也应该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才是,你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可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董超站在那官人身边,一身盔甲被大雨冲刷,与那浑身被包裹的完好,甚至面前还有一壶美酒的官人比起来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同是为朝廷效力,待遇也是天差地别。 “想说的话有很多,不过换做是谁到了要砍头的时候肯定都没心思说出来。” 跪在那断头台上,长平苦涩一笑。 “而今天下烽烟四起,北方天天都在打仗,天天都在死人,南边却是夜夜笙歌,同样都是一个王朝之下,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恶人没有人来管,我便替天行道来管管,诸位如今正在这菜市场看热闹,可曾想过同在一片天下,另一边如今却是正在征战沙场?百姓流离失所?有句话我倒还是真想说说,那就是我们朝廷的有些当官的,心思不放在家国大事之上,却放在了我这个小小老百姓头顶,当真是可笑,可笑啊。” “大胆贼人,死到临头了还胡言乱语?” 也不等董超先说话,那高堂之上的官人立马呵斥道,若非面前实在没有可以抛出去的东西,恐怕早就丢出去砸到了长平身上。 长平也不恼,只声音混合在那雨水中道:“看来你是被我三两句话戳到痛处了?你可是怕被百姓听见了寒了心?之前那两位狗官助纣为虐的时候你又在哪里?郑屠草菅人命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抓住我了来监斩你倒是来的挺快,狗官,你最好祈祷我今天能逃过此劫,不然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定要取你项上人头。” “可惜你这小賊已经没那个机会了。斩。” “大人且慢。” 正在此时,刘家兄妹姗姗来迟,刘怡撑着油纸伞,刘秀带着食盒痛哭流涕道。 “我这兄弟是为我兄妹才会如此,若就此被砍了头我兄妹实在良心过意不去,遂匆匆准备饭菜一盒,想为我们这兄弟践行,还请大人给个机会。” 官人怒斥道:“啰啰嗦嗦的,都要死的人了还吃什么饭?” 董超见情况不对连忙搭腔:“大人,既然都要死了,那么干脆给他们一点报恩的机会,毕竟还有这么多老百姓看着,若是就此全不给情面,恐怕老百姓会心生不满,毕竟这厮到底还是为了燕京百姓才出手害人性命。” 那官人虽恼怒,却也知道董超说的在理,遂当即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一顿饭的时间。” 如此刘秀才算得了机会。 雨幕越下越大,长平穿着囚衣已浑身湿透,哪怕这炎炎夏日里能被湿透身子也未尝不是好事一件,他却也依旧感觉浑身冰凉。 刘怡撑过伞,任凭大雨冲湿自己的半个身子,也任凭轻纱里面的肌肤若隐若现。 她轻声抽泣道:“公子可还有什么遗愿未了?” “遗愿总是有的。” 长平道。 “有谁这辈子都没什么遗憾的呢?只是有些惋惜自己,倘若早知会被擒住,我便应该豁出去性命多杀几个狗官,如此一来我也不算亏了。” 刘怡道:“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公子且先吃饱这顿饭再上路,黄泉路上冷冰冰,既然做了鬼,也绝对不能做饿死鬼,这酒,公子可一定要喝啊,这可不仅仅是我们兄妹的心意,还有天南地北无数人的心意。” “也罢,哈哈,那我就做一次饱死鬼。” 有酒有肉,已经渐渐不喝酒的长平在董超一坛酒之后又把刘秀带来的一壶酒一饮而尽,顿时只觉得心头热血上涌,浑身毛孔如同被炸开了一般。 “斩。” 刀斧手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对着长平脖子直直落下。 疾风骤起,惊雷划过。 长平蓦然一个打滚儿将那长刀避过,口中吐出钥匙解开手脚沉重镣铐。 “想要我死,那你这狗官也得搭上一条命才是。” “来人,抓住此賊。” 谁都不曾想到长平竟会有打开此镣铐的钥匙,那官人眼睛瞪直好像要暴露出来一般。 长平冷笑不已。 “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擒住我。” 法场周围已尽数被官兵包围,更遑论上头还有一个有万夫不当之勇的董超?那官人自是信心满满,心道便是你有钥匙打开镣铐又如何?便是你武功高强又如何?难不成还能从这么多人手下逃出去?到时候还不是得乖乖赔上性命?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长平夺了那刀斧手的砍头刀之后,原本混在看热闹百姓之中事先已拿了钱准备好的刀斧手齐齐跃上高台。 “小子。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还有我们。” 天南地北马不停蹄赶来的各路绿林好汉横刀立马而来,原本一场砍头事已变成一场恶战。 长平本就武艺高强,又夺了那刀斧手的刀,加上有这么多帮手帮忙,更是如虎添翼,尤其在那董超被四五个绿林好汉困住之后更是势不可挡,直拖着带血的长刀朝那吓的面色惨白的官人而去,三两刀之下便将那官人砍了手臂又划破胸膛,拎出那官人心肝才算罢休。 留给驻守燕京城的士兵本就不多,有道是恶虎架不住群狼,官兵被冲散,董超也无可奈何,直看着长平与那群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好汉扬长而去。 心道这次麻烦可真的捅大了。 他原本以为只要长平得救之后便会马不停蹄离开,没想到竟是还要杀了那地上已直挺挺躺着的官人时候才走,杀的若真是一般角色也就算了,自己好歹是个将军,也能说上几句话,可杀了丞相之子,这罪名下来,怕是连自己也得掉了脑袋。 董超心下合计道,倘若真是自己一人那还好,死了便是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权当报了当年木道子的恩情,可是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到时候被诛灭九族可如何是好呢? 话说长平被那群刀斧手与绿林好汉相救之后亦是感激不尽,刀斧手是刘家姐妹变卖了所有家产所请,那些绿林好汉原来本就是他这些年行走江湖所结交的交情过命的兄弟,他们离开了燕京城,带上刘家兄妹去往别处,大吃大喝三日之后,好汉们各自离开,长平这时候才对刘家兄妹道。 “我怕是还要回去才行,我虽然不知那狗官究竟是什么人,但连董超都对其毕恭毕敬,想来身份地位可见一斑,我若是就此离去,岂不是害了董超将军?” 兄妹二人听罢齐齐惊呼,但长平心意已决,根本就劝不回头。便只能作罢。 长平笑道:“小姐大哥莫要担心,算来算去,我跟董超多少也有些转角关系,我若主动去投,以他的地位替我说上几句话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再将事情前因后果胡乱编造一番,说不定就可以大事化小,毕竟被朝廷通缉始终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是能减轻责罚,只是冲军几年的话其实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反正都是为了国家出力,到时候几年征战沙场回来,再寻你兄妹二人也不迟,这几年我在外面结交的朋友也不在少数,二位去往一处只管报上我姓名,大小山头都不会有人为难你们,如今刘家老宅已不在,二位可以到临安府下暂时安居,我那里还有四位大哥,他们定会好好照顾你们。” 言罢。 长平将那快马牵来,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已哭的泣不成声的刘家小姐,挥挥手,消失在官道尽头。 董超自三日前长平逃走之后便陷入麻烦之中,原本以为可压着燕京城的大案暂时不报朝廷,待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后才做打算,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两天后朝廷便加急传书,将派下钦差大臣下来彻底追查此轰动朝廷的大案。 说来也巧,这钦差大臣竟也是姓郑,单名一个宏字,等那大臣来的这两日董超茶饭不思,左思右想依旧想不出来如何将这案件圆过去,正在第四日,算算时间是那钦差大臣差不多到来时候,倒是完全没想到长平竟会主动找上门来。 “你还回来做什么?既然逃了为什么不远走高飞?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虽嘴上颇为恼火,但董超其实也被长平的义气深为感动。 长平道:“我若是就此离开,留下董超大哥一人,到时候岂不是害了大哥?我回来,有大哥在一旁多为我说几句好话,总比直接砍头要来的好一点不是?” 董超叹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也不止那钦差大臣脾气如何,不知他是善是恶,倘若真是好官也就罢了,就怕也是蛇鼠一窝。” 长平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了,还请董大哥将我拷起来,等那钦差大臣亲自发落,到时候再做打算。” 董超听罢,心道似乎也没有了更好的办法,便取来镣铐又将长平送到了镣铐。 第五日时候等候三天的钦差大臣才姗姗来迟,董超带着这郑宏到了监牢亲自看被关押在甲等监牢的长平时候,长平才知这官人模样,虽与那郑屠都姓郑,却俨然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郑宏道:“就是你害了我表弟一家性命?” 表弟? 长平董超齐齐吃惊。 难不成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心道这次可真算完了。 那官人好似看出了长平惊讶,随后又道:“本官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也没什么惊讶的,郑屠只不过算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弟而已。” 听到这里二人才齐齐松一口气,不过却仍是不敢大意。 郑宏继续道。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可那郑屠一家也不仅仅只是在燕京城有权有势这么简单,郑屠还有一个在京城开镖局的堂兄,还有一个官拜四品的叔叔,我不知道你们听到过没有。” “这这怎么可能?” 董超都有些难以置信。 “为什么我们从未听说过他们家还有这么多人?” “你们不知道很正常,有些事情要高调,有些事情要低调,不然你们以为单只是一个郑屠便能左右朝廷命官?” 听到这里,董超心中大概也明白过来,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真当一个人得了道,只会担心家中鸡狗扯自己后腿。 眼下又该如何是好呢? 长平道:“那郑屠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我这么做是替天行道。” 郑宏道:“替天行道的事情如果全部交给你做了,朝廷来做什么?总之不论怎样,杀了人是事实,哪怕你再为名请愿也不应该杀了丞相的儿子,好在你福泽不浅,也不知是哪门子运气砸到了你头上,当朝靖王居然亲自替你求情,让圣上开恩免了你的死罪。” 董超惊呼:“靖王?可是那位皇帝陛下的亲弟弟?” 郑宏道:“难道除了他,我朝中还有别的靖王?有靖王出面,便是丞相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你去襄阳充军五年,五年后不死,大赦,若是战死,亦没有英雄冢。” 说是调查,可居然就这么草草结了案,着实让董超有些弄不明白,再看长平亦是满头雾水。 “我什么时候认识了什么靖王?” 发配充军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长平这五年来饱读诗书,也知道唐朝时候有一诗人曾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说是发配充军,不如直接说是去死在战场来的痛快点。 “本来你得了靖王求情,按道理说是不用太多差人押解你,可你也知道你乃是悍匪,我若是太过马虎,万一出了差错恐怕我也要连带,故此差官兵二十人押解你去往襄阳,责令身上枷锁任何时候不许取下来,你可愿意?” “愿意。” 长平点点头,能活下来已是不错,又怎敢想那许多?而且去往的地方还是襄阳,算来算去,这样岂不是也是冥冥之中天注定? 取来枷锁,又将脚上了镣铐,二十差人看守,才第二日长平便被押解出了燕京。 临行前董超一再相送,直送到长平泪目实在不忍继续时候才停下。 董超道:“兄弟,我就送你到这里啦,前路漫漫,原本以为这郑宏跟之前那几位是一丘之貉,倒是没想到其人还公私分明,他肯让你充军已是不幸中万幸,待我回去时候定要请他吃顿酒才是。” 长平道:“大哥何至于此,当年家师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便得大哥如此涌泉相报,大哥恩情长平此生都将铭记于心,就此别过,再见。” 董超挥挥手,又与那二十差人不少银票,嘱咐一番之后才三步一回头离开。 回去时候只见郑宏早已摆好酒席。 董超受宠若惊,连忙道:“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若非大人到来,恐怕属下性命都将不保,这顿酒怎么算都应该属下准备才是。” 郑宏摆摆手道:“你我二人何须说那么多?今日了却心头事一件,心里高兴,定要醉一番才好。” 心头事? 董超听的糊里糊涂,但听郑宏道。 “我的心头事不过就是那犯下滔天大罪的小賊罢了。” “可是那厮不是已经在去往襄阳的路上了吗?” “是已经在路上了。” 郑宏冷笑道。 “我也不瞒你,将军,如今靖王在朝廷早就不是几年前的那个靖王,朝廷现在是丞相大人的天下,他正有意招揽你,就看你愿不愿意效力了,而且那小賊也不是去襄阳的路上,而是去黄泉路的路上。” 董超听罢当即黑了脸。 “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将军应该明白,那二十个差人乃是我专门挑选的好手,出此燕京百里之外有一处江河,那里名为天水谷,我让他们在那里下手,到时候尸骨无存,便是靖王想找证据也找不到,除了这小賊泄了丞相大人心中怒火,到时候你我二人可就飞黄腾达了,哈哈。” 董超听罢,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火气,拍案而起,谁知还没将郑宏擒住便已有十来支冷箭对准了自己,当即叹息一声,没救啦。 “将军是个明白人,不过我看你现在有些冲动,还是先去监牢冷静一下比较好,另外我还有几位贵客。” 郑宏道完这句话,便见另外二人踏进门槛,才晓得原来这二人就是郑屠在京城的后台。 董超当即长跪仰天长叹。 兄弟,是哥哥害了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一瓢水 话说长平被那郑宏亲自差遣的二十差人押解去往襄阳,前几日风雨大作,这一日却是风和日丽朗朗乾坤,那差人得了董超好处倒也算实在,连路之上好生照料,渴了递上清水,饿了取出鸡腿,若非浑身依旧被镣铐捆住,倒像是大户出游。 才下过雨,山间空气清新,从早上走至下午都不曾停歇,一直到远远听见水流声音时候身旁那持着官刀的差人才道。 “此地名为天水谷,乃是一道天堑,谷下是汹涌江水,唯有上方一座桥才能通过,我们也行了一天,不若就在此地歇息片刻再动身如何?” 他看向长平道,其实长平本不喜欢被这么多人围拢,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但见这差人也好相处,便点点头表示默认。 到了桥上,果真水流湍急,汹涌咆哮,只有在此五十丈长的桥头上时候才知道造物主可真神奇的很,山壁上天水谷三个字古朴无华,由来已久。 取了清水,又弄来干粮时候长平依旧未被解开镣铐,他倒也不愿意为难了这二十差人。 一顿饭吃饱,有了些许力气,长平正要起身再赶路时候忽见一差人竟从包袱中取出了绳索,心头诧异之际那绳索已是朝自己头上套来。 “各位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郑大官人让我们在此天水谷送你上黄泉路,贼人,拿命来。” 二十差人纷纷亮出兵器。 长平大惊失色,惊呼道。 “郑宏你这厮竟敢害我,我定饶你不得。” 身上被上了枷锁,脚上又上了镣铐,前有虎狼拦道,后有恶鬼索命,千钧一发时刻长平高高跃起一丈,躲过二十把官刀,又撞倒两个官兵,抢来官刀对准枷锁朝桥上撞去,企图劈开枷锁,怎料那枷锁坚固无比,三刀都不曾劈开之后,二十差人又以绳索套住长平双脚,拖向早就插在桥梁之上的两把官刀,要将自己割成三段? 长平顺着绳索方向而去,快近那两把长刀时候上半身拍地而起,跃过两把官刀踹飞两人到那汹涌江水之中,一个气泡都无便被江水吞没。 差人惊呼道:“大家小心,此贼人厉害的很,切莫大意丢了性命。” 性命岂是想不丢就不丢?隔断脚上绳索,长平将那枷锁狠狠撞在护栏之上,一下,两下,三下,一边躲避索命的把把官刀,一边试图撞坏捆绑住自己的枷锁。也不知挨了多少刀,不知流了多少血,伴随着枷锁碎裂之声,长平将那脚上镣铐两刀砍断双眼通红歇斯底里道。 “我卫长平原本与你们无冤无仇,可你们却非要来害我性命,今日便怪不得我要送了你们下黄泉。” 桥下波涛阵阵,桥上厮杀震天,正是诗云: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将那余下一十八差人大刀劈死十个,踢下江水五个,又将余下三个剁了头颅一个,挖了心肝一个,最后一个,双拳直接打的血肉模糊再也分不出来原先模样。 长平拖着早已砍的密密麻麻都是豁口的官刀缓缓站起身,还未走出天水谷便又见十余差人索命而来。 原来是那郑宏不放心,又派来帮手,长平已身受重伤,但仍是拼了性命又将十余人全部砍翻才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流着血泪。 心道我卫长平行走天地间问心无悔,怎料如此受人迫害,倘若我不为自己出一口气。又有谁来替我出气? 草草将身上伤口包扎一番,又将那官刀换成一把还未受损的刀,拖刀入了燕京城。 燕京城守军不少,但谁都认得长平,白日里董超被囚禁,郑宏暂代将军一职本就让军心不安,再者也有不少小道消息说董超为何被扣押,再见长平入城时候竟无一人拦阻,就那般目送长平远去。 此时夜已深,百姓睡的正深沉。 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别处万籁俱寂,原先郑屠家的酒楼却是灯火通明。 天色阴沉,起风了。 怕是又有一场大雨。 长平去了那酒楼,又将那先前打过照面的店家小二擒住,道出郑宏此时正在楼上吃酒时候长平便携着那店家小二上了楼,又两刀砍了那店小二,风渐渐狂暴,吹的这酒楼灯火忽明忽暗,正在那房中吃酒并寻了几个妙龄女子寻欢作乐的郑宏三人正要起身关窗户时候房门已被人一脚踹开,正要看是何人时候一阵狂风吹进门,熄灭了烛火。 闪电划破夜空,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就此出现在门口,那几个妙龄女子只惊叫一声有鬼便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郑宏心里害怕,却不得不镇定道。 “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是来找你这狗官索命的人。” 大雨瓢泼,长平拖刀入房间,那房中本有一人乃是郑屠那在京城开武馆的堂兄,功夫也甚是了得,长年也不离开一把双股剑,与长平大打出手一时竟是稳占上风,正要冷笑不自量力时候忽见长平调转势头,将那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郑宏一刀劈掉了半个脑袋,又将郑屠那官拜四品的叔叔胸口挖了一个大洞。 双股剑汉子大怒,一剑取其咽喉,一剑取其胸口。 谁知长平竟只是避开了咽喉那一剑,任由另外一剑洞穿离心脏不过二指距离的胸口。 他左手抓住剑身不得动弹,右手长刀对着那汉子当头砍下,汉子惜命,以剑抵抗,只是任凭功夫再好,不愿意后推,硬扛这么一刀岂能好过?官刀入了那汉子肩膀,长平咧嘴宛如地狱来的修罗一般阴森笑道。 “去死吧。” 一脚踢爆汉子下体,那汉子撤剑之际又一刀砍了他的脑袋,至此仍不罢休,直到剜了那汉子两颗死不瞑目的眼珠时候才算完毕。 酒楼大火,通天的火光与外面的瓢泼大雨互相争锋,好似非要分个高下一般。 长平强撑着身子去那监牢将董超放了出来,到底还是架不住伤痕累累一头昏厥过去。 得知方才事情之后董超喜忧参半,一连死了这么多朝廷命官,怕是自己官职也保不住了,索性遣散了家中下人,又将妻儿老小全部安排出城之后告别部下,趁夜色带走了伤重昏迷的长平。 董超本就身为燕京城守将,对燕京方圆百里亦是了如指掌,知道距离燕京城六十里处有一处草庐,那里有一奇人专治疑难杂症,几乎是药到病除,可是那人却有一个毛病,每日里只看四个病人,四个之上就不多看了,其人姓陈,因为每日里只看四个病人,倒得来了一个陈四病的称号,他很固执,从来就没有破例的时候,董超心道如今长平伤这么重,也不知今天那老头儿是否正好还有名额。 天色大亮,快马到了那草庐处时候果然见那草庐早就人满为患,不少人慕名而来只希望能药到病除,这可如何是好呢? 没办法了,总不能让长平就此因为耽误治疗而丢了性命。 马背上的将军快马加鞭,一杆银枪在前来路,直嚷嚷让道。 前来求医之人哪儿见过这等阵仗?纷纷让开。 健马如嘶,只是还未到草庐跟前便马失前蹄,将董超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连同长平,一个狗啃泥就此让众人捧腹大笑,但见长平伤势之后却是再也笑不出来。 寻常人只以为是马失前蹄,但董超如何不知道这匹跟随自己大小打仗无数次的战马?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使了手段,在此草庐,是谁动的手已经昭然若揭。 董超当即跪下抱拳道:“求陈先生救我兄弟性命。” 半天之后那草庐之内才传来一个慵懒声音,敢情是这位奇人才刚睡醒? “每日里都有人来叫我救他们性命,每日里都要排队,排到谁便是谁,你如此风风火火而来,原本我还看你这兄弟实在严重准备先救他,可你如此不懂礼数,故此,我打算不救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董超听罢当即瞪大眼睛,这如何能行? 遂当即道。 “方才鲁莽是我错,还请先生原谅在下失礼,我这兄弟却是再也不能耽搁了。” “不能耽搁的人多的是?凭什么你就觉得你的兄弟与众不同?” “因为我兄弟” 董超语塞。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遂无奈道。 “就算我兄弟没什么不同,可我连夜赶来,难道先生就不能破例一次?” “不能破例,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难道你还能将泼出去的水收回去?” “我若是将泼出去的水收回来,先生是否就愿意出手救我兄弟性命?” “” 无人回答,董超权当是默认。 他便寻来水瓢,又取来清水一瓢水洒将出去,弄的那路边花草到处都是,又趴下身子将那花草上的水滴一点点收集,洒落在地上的徒手去挖,直累的满头大汗也不停下。 半日时间才收集一小瓢水。 董超来不及理会脸上灰头灰脑,将那小瓢水端到草庐前咧嘴道。 “虽然一瓢水没全部收回来。好歹也收回了小半瓢,先生不需要全部收回你说的话,只需要收回那句不救我兄弟,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倒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草庐内传来那陈先生不咸不淡声音。 “看你身着盔甲,这小兄弟又身穿囚衣,只听过兵賊势不两立,还从未见过当官的居然为了如此一个犯人低声下气。” 这番话是当着草庐外面那许多求医而来的百姓说的,董超心下合计道看来此事多半是瞒不住了,悠悠之口又岂能全部堵住?他遂只能老老实实将这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通。 “我这兄弟虽是犯人,可所做之事乃是为百姓除害,难道先生就不能破例一次?更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老百姓看着,倘若那几个狗官不死只会害更多人,那先生又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害人呢?” 前来求医的百姓听罢也是连连点头,当即便主动为已经昏迷不醒的长平让开了一条道,甚至还主动冲那陈先生求情起来。 草庐内沉默片刻,那时候陈先生才道。 “既然如此,我便救这小兄弟性命。” 董超背着长平进那草庐时候,原本以为那陈先生定是一位疙瘩童袜老人,却是根本没想到缘来只是一位而立之年的年轻男子。 年纪轻轻便如此功参造化远近闻名,董超当即心中也生了几分敬意。 长平连在草庐呆了一夜才悠悠转醒,醒来时候只见董超已与那陌生男子收拾好了所有包袱,原来是陈先生知道长平与董超来了他草庐的事情想必很快就会传出去,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惹祸上身,听董超解释一番之后长平也觉心中愧疚万分,当即冲那先生作揖一次。 先生道:“能救此少年英雄,哪怕我没了这间草庐也依旧没什么可遗憾的。” 一把火将草庐烧了个干干净净,三人马不停蹄离开燕京。 只是接下来又去往哪里却成了一个头疼问题,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燕京事件没过多久便被整个江南所知,三人也齐齐成了家喻户晓的通缉犯。 长平知道此事后倍感内疚,对那陈先生亦是愈发敬佩,只是行走江湖这么几年,天下有名的好汉也大概都听说过,却根本没听过陈先生这号人物,这实在有些没道理,毕竟能在燕京城远近闻名的又岂是泛泛之辈? 八月秋高风怒号。 辗转反侧不知不觉三人已是逃亡两个月之久,两个月辗转江南,竟是无一处地方可以容身。 “真是连累了先生与大哥,若非小弟实在做事不计后果,又怎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呢?” 寻到了一处破庙,长平百感交集。 却见那陈先生不以为意道。 “此事怨不得小兄弟你,便是没有你的这档子事情,我亦安分不了太久。” 破庙外狂风呼啸,里面就着篝火与几只烤兔肉,陈先生道出了他一段往事。 原来这陈先生本就是江南人士,自幼家中殷实,无奈受奸人迫害,家道中落,原本就是年少轻狂时候,再加上有几分本事便寻了那谄媚小人,杀了人上下十八口人命,成为逃犯四处东躲西藏之后有幸得遇一世外高人,传授了其一身能医活死人白骨的本领,后来才在燕京城外隐姓埋名安了家,到现在依旧还是朝廷犯人,被抓到也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因为名气大,故此倒还借着陈先生的身份安安稳稳多年,如今遇见长平董超二人实乃是天意。 听罢,长平董超二人皆是叹息不已。 为何老天总是要迫害忠良呢? “前不久我得到一个消息。” 陈先生突然道。 “我大宋朝廷中可能有不少跟金兵搭上了线,说的直接点,就是做了内奸。”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 二人同时惊讶。 “空穴不会来风,我虽然只是听说,但想必多少都应该有几分是真的,如此也才能解释为何金兵对我大宋兵力了如指掌,只进攻最薄弱的地方,屡战屡胜,逼的我大宋节节败退,而且我知道金兵当中有一员当世悍将,名为拓拔春雷,此人勇猛世所罕见,听闻一双拳头能生生打死两匹战马,有此悍将坐镇,便是大宋没有奸细,亦是绝对难以取胜。” “只可惜我大宋始终是各自为战,根本就不知道团结,倘若诸多势力一旦团结起来,区区金人又算的了什么呢?” 长平道。 “据我这些年化名长平子行走江湖的情况来看,我大宋武林的高手,能与那拓拔春雷比肩人并不是没有,我大宋败不过就是因为败在了一盘散沙之上罢了。” “道理谁都明白,可是却根本没人能想出来能让大家团结起来的办法。” 董超道。 “我在燕京城做了这么多年将军,见过的大大小小帮派也不在少数了,几乎都是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勾心斗角,如此实在难成大事,而据我所知,金兵当中却并不完全就是士兵,甚至还有不少散兵游勇也加入了侵略我大宋的队伍,如此众志成城,又怎么可能推不倒我大宋的长城呢对不对?” 一席话说完三人齐齐缄默,一时之间却是根本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忽然,陈先生好似想起了甚么一般道。 “二位与我皆是性情中人,都不忍看我大宋落入金人铁蹄之下,不如我三人便用毕生所学为咱们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做一份贡献如何?” 董超叹气道:“可是我们三个人现在不过是通缉犯而已,莫说是报国,便是露上一面都会招来官兵,又如何做贡献呢?” 只见陈先生却摇摇头,他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前些年还未来此燕京时候也曾流亡过一段日子,也知道王朝中涌动的乱流,表面上是朝廷说了算,但有道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朝廷之下依旧有不少大小不一的门阀势力,倘若能得到这些门阀器重,将功折罪未必就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陈先生道:“我不知道二位是否听过山东张琼这个人,此人生来仗义,手下更是收留了一帮客卿,更是广交天下英雄好汉,江湖上早已名声在外,我们三人若是去投他,以我三人本领定会被重用,而且我曾听说此人最近两年明里暗里招兵买马,大概是有了拥兵自重的念头,而今朝廷内忧外患,根本无暇顾及,我们此时去投,真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三样占尽。” “话是这么说没错。” 董超如今妻儿老小已全部安排好,早已没了后顾之忧,自是想着再干一番大事业,而今天下烽烟四起,想拥兵自重的又何止张琼一人? 倘若投对了还好,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也不用怕朝廷官兵,可一旦投错了人,那便是才出狼窝又送虎口了。 董超心道我三人始终早晚都是要有个去处的,倒不如看看长平怎么说。 他便冲长平道:“兄弟你意下如何?” 方才二人争执长平句句听在耳中,也知董超这是将决定权交给了自己,他沉思片刻后道。 “我觉得陈大哥说的有道理,反正早晚都是要寻个安身立命之所的,而且我听说过张琼此人,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想来应该不会太差,更何况即便是人面兽心也无所谓,他若到时候敢为难我们。我便出了朴刀两刀砍了他便是,我不信他的脑袋还是铁做的,” “好。” 连长平都如此看得开的问题,董超自是没多意见,反被长平一句话弄得士气高涨,只是真上路去往山东时候才犯了难。 原来听说金兵已经快打到山东,此时去莫不是羊入虎口? “我看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长平道。 “我们三兄弟的本事联合起来,莫说是来了金兵,便是那拓拔春雷亲自来了也未必能全部拿捏住,横竖是个逃命,去哪儿不是逃呢?去了山东最多也不过算是早些遇见了金兵罢了。” 听罢,董超也觉得有理。 兄弟三人扮作走江湖卖艺的江湖人,倒也无人生疑惑,到达山东时候已是晚秋。 金兵还没打过来便已经嗅到了惶恐味道。小摊贩们没心思做买卖,有气无力,更有不少百姓已经收拾细软准备逃命,可是又能逃到哪儿去呢?不外乎是图个多活一天是一天罢了。 见此凄凉,三兄弟齐齐泪目。 心道这便是不团结起来的后果,见金兵打到哪里便从哪里逃走。只是大宋虽大,终究还是有再也没地方去的一天,那一天便是亡国的时候啦。 “其实这些事情也不能怪老百姓。” 长平道。 “百姓们只知道求生计,又有谁会把打仗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来对不对?倘若我们不是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也断然不会如此胆大,百姓是不会武功的啊。” 这一日才到山东境内,连日来的跋山涉水早就人困马乏,寻了一处开在官道上的酒家就打算吃酒一番。 那小厮见三人个个生的不凡,到底见多识广,送来一壶白干又端来三斤牛肉之后才乐呵呵道。 “三位客官一定是外乡人对不对?听你们的口音我便听的出来。” “听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长平不禁好奇道。 “难道你们酒家不给外乡人吃酒还是怎的?” 那小二立马陪笑道。 “小哥说的哪里话,我们做买卖的怎可能还要分地方招待客人?只是我一看三位便知不是我们本地人,故此一猜就想到了三位好汉要去哪里。” “咦?这个你都能看的出来?” 长平当即放下筷子,又与那小厮倒了两杯酒,小厮喝罢才道。 “那可不是吗,小哥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我们本地人都在往外面跑的时候却突然有三个人往我们本地跑,那想去哪里还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啦?三位一定是想去那二龙山对不对?不是我多嘴,若是如此,三位好汉倒不如现在就打道回府,也免得再多跑那么多路程。” 二龙山正是那张琼接待天下好汉的地方,故此三人听罢齐齐惊讶。 心道看来恐怕这二龙山在江湖上已经大有名气了,也不知此番前去能不能谋到一个好差事了。 “没错,我们的确是要去二龙山,兄弟你好像对二龙山很了解,那你倒是与我们说说这二龙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言罢,长平又与这小厮倒了二两酒,那小厮酒劲上头,便也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这张琼乃是本地远近闻名的大户,因为自幼便向往江湖,故此就从小喜欢结交江湖上的绿林汉子们,久而久之在当地也成了远近闻名的人物,人送外号仗义相公。 说这仗义相公前些年原本还好好的,只是买下了二龙山修建城寨作为那些个绿林好汉的安身立命之所,就在前两年突然性子大变,开始招兵买马,更是连山东本地的大官都明里暗里杀了好几个,朝廷下令彻查此事,却根本查不到仗义相公头上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故此仗义相公之名一夜之间一落千丈,那二龙山也成了百姓口中的虎狼一窝,正因为如此,才有越来越多犯了事情被朝廷通缉的罪犯入伙,这两年下来,二龙山诸位头领加小喽啰下来怕是最少也有两三千人。 只是前不久却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仗义相公突然一夜之间得了重病,遍寻名医也治不好。 百姓都说是报应,拍手称快,可二龙山的头领们却一个个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怕是再如此耽搁下去张琼也即将一命呜呼了,最近慕名去投的好汉们几乎个个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毕竟人大当家的都病成那个样子了你还去跟人家谈条件,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所以当小厮见到三人之后便奉劝还是吃完了哪儿回哪儿去的比较好,莫要自讨没趣了。 三人听罢对视一眼,皆明白各自心中想法,对于别人来说是自讨没趣,可别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药到病除的陈先生,如此一来,此番上了二龙山岂不正是天意?治好了那仗义相公,一举成名,说不定还能在二龙山谋下几个头领位置,到时候说话也来的有分量一点。 一壶酒被那小厮喝了个七七八八,昏昏欲睡,却见三人并不听他劝阻,放下酒钱便扬长而去,只心道这天下果然是不肯听劝的人太多了。 话说长平兄弟三人自那日别了那酒家小厮便马不停蹄上路,只怕一但耽误了时间,害了那仗义相公性命,到时候可就真的无力回天,终于是在第三日时候到了那远近闻名的二龙山。 说这二龙山巍峨比不得其他大山,却也是绝佳的风水宝地,没有天堑,倒是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三兄弟来不及解决腹中饥饿便要上山施法救那仗义相公,谁知才到山腰便被两个小喽啰拦了下来,在道明来意之后小喽啰亦是不给好脸色,只道是最近山寨只欢迎懂得医术的好汉,其他人一概不收,也免得上了山谈条件让各位头领头疼。 “巧了。” 长平道。 “我们这里正好有一位神医,我这位哥哥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神医。” 他冲那小喽啰指了指陈先生,谁知那小喽啰见到了却是满脸不屑。 道:“小子你莫要诓我们,天下的神医哪个不是一把年纪才明白得了那许多药理?就你说的这位,神医不像,我看更像是神棍才对,行了,好话莫要我们说第二遍,赶紧收拾收拾下山去吧。” 那小喽啰说的自是有几分道理,纵观古今,的确好像没有三十来岁就成为神医的说法,只是这小喽啰说话实在狗眼看人低,董超本身为将军,如何受得了这般低声下气,当即怒喝道。 “你这厮说话好没礼貌,赶紧速速让开,我三兄弟自有救仗义相公性命之法,倘若你不让,莫要怪我两枪挑飞了你。” “哟,还想挑飞我?你倒是来试试看?莫非真以为我二龙山好欺负?你们说你们是神医那就是神医了?若是每个人过来都如此说道一番,那我家相公怕是没病死也要被你们折腾死了,赶紧速速滚下山去,莫要我使我们头领来打杀了你们才是。” 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 长平连忙劝住董超,压低声道。 “倘若我们在此动手怕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董超恼怒道:“难不成我们就如此眼睁睁看着自己错失机会?大老远来了山东就这样回去?” “肯定是不能就这样回去的,只是如果不摆平眼前这两个小喽啰,怕是见不到仗义相公,即便我三兄弟强行打上去也只会造成更大伤亡,我看不如这样好了。” 长平心下合计,干脆将董超当初身为朝廷将军的令牌取出来表明身份,只是如此一来难免让这二龙山上诸位头领心中生疑,但倘若不如此,怕是根本上不去二龙山了。 只好寄托治好张琼之后能让人摒除心中疑虑。 董超取来那将军令牌冲那小喽啰表明身份,小喽啰大惊,不敢决定这等大事,便只能使了山寨一小头目来处理,这小头目换做双刀徐宁,在见到山下三兄弟时候亦是心中疑虑。 长平禀明来意,他不敢私下做主,便只能领着三兄弟上了山,去了白虎堂见诸位头领。 才入白虎堂三人便齐齐被卸了兵器捆绑住手脚,正是 龙游浅水被虾戏 虎落平阳被犬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何去何从 话说长平三兄弟被卸了兵器,五花大绑入了白虎堂,只见天罡地煞分头而立,最堂上虎头交椅虎虎生威,若是能再有一块惊堂木配备,怕是与那衙门中的官人审案也没多大差别了。 那头把交椅自然是应该由那仗义相公来坐,只是此时那相公病重,故此空落落,倒是那第二把交椅之上坐着一个光头汉子,两条青龙盘旋两条手臂,竟是比混江龙手臂刺青还要花哨。 却见那双龙汉子冷冷冲三人道。 “就是你们说自己能救我家相公性命?还有那厮,身上居然有朝廷令牌,你们三人究竟是甚么来路?” 长平冷冷道:“来路什么的头领也就不用问那么仔细了,只需要晓得我三人是走投无路才来此二龙山就行了,而今正好仗义相公病重,我这哥哥恰好又有一手医活死人白骨的本事,特来相助,却被诸位头领卸了兵器又五花大绑起来,看来二龙山也不过如此,这么多人居然还怕了我们兄弟三个人。” 那手臂两条龙的汉子听罢,多看了面前这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眼,心下合计道,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实在没必要怕他三人,到时候就算有甚么猫腻,难道光是三个人就翻了天不成?也罢,那就放开他们说话。 小喽啰取了三人身上绳索,又搬来凳子坐下,这时候长平才又道。 “看来这位当家也并非不明白事理的人,既如此,为何不肯相信我三兄弟,让我这哥哥去瞧一瞧相公伤势,反正我们人在这里,倘若我们真是奸人,大不了你们这么多人将我们剁了就是对不对?更何况你们若是不放心,尽管跟我这哥哥一起去看就是,有句话说的难听是难听了点,死马当成活马医,可现在你们家相公的情况,不论你们承不承认,他都是那匹死马,横竖都是个死,让我们瞧一瞧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番话说罢那群头领齐齐变了脸色,却又见那手臂两条龙汉子摆手道。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便信你们一次,只是那厮身份实在太过可疑,我必须要将他关起来才放心。” 这汉子能坐上二头领位置自不是庸才一个,也能悟透长平话里的意思,只是即便如此仍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董超身份实在可疑。 好在董超也并不在意这许多,对陈先生医术自是相信无疑,毕竟能将只剩下半条命的长平从鬼门关拉回来又岂是一般人能做到? 董超被两个小喽啰带着不知道关押在了什么地方,陈先生被其中一个头领领着去了那仗义相公住处,众头领四下散去,只剩那两条龙的光头与长平大眼瞪小眼。 那光头汉子上下左右直将长平里里外外打量了一个透彻,随后才开口道。 “小小年纪便有这份胆量闯我二龙山的人可不多见,想必没有精钢钻,你也不会揽这瓷器活,不如你干脆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来路,也免得受一番皮肉之苦,你觉得如何?” “按照头领意思,我若不说岂不是要被狠狠拾掇一顿?” 长平淡淡一笑。 “如果你真有那个想法,倒不如现在就赶紧出手的好一点,正好我也想看看你这二龙山二当家是不是实至名归。” “好胆,那我就让你看看。” 那光头汉子话落已整个人跃下二把交椅,还不等长平做出反应便已是劲风扑面,才与这头领对了一拳长平便连连倒退,直到五步之后才停下。 好大的力气,怕是与呼延豹都不相上下了。 不能跟这家伙硬碰硬,长平心中合计,手上动作丝毫不慢,直与这头领斗杀五六十回合依旧难分胜负,二人心中皆是有几分惊讶,长平这些年能在江湖上闯出来一个名头,身上武功有多厉害自是不用多说,但这名不见经传的头领竟是丝毫不弱于他,又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打斗始终只控制在一方位置,也只是使用了一些最基本体术,并未造成多大损失,长平心中知晓,若是二人真一旦用兵器打起来,恐怕光是兵器上的罡气都足以毁了这白虎堂。 那汉子收了手,看向长平目光也更加深邃。 “你这个年纪,又这么好武功,绝对不可能是无名之辈,我倒听说有个人跟你很像。” “哦?什么跟我很像?” 长平故作惊讶,但其实心中已经做好被拆穿身份的准备,毕竟这江湖上自己这个年纪,又这么好武功的人,除了长平子又有谁呢? 果不其然,这光头汉子下一句话便道明长平身份。 “我听说的那个年轻人行侠仗义,常年不离一头小毛驴,身后负剑,也是你这般大小年纪,并且前不久我曾听说他在燕京城大闹,杀了好几个贪官污吏,又从法场逃了出去,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是你呢?” “你觉得那个人会不会可能是我?” 长平并不直接承认这句话,几年来行走江湖也大概知道凡事要多留一个心眼,不然可能某一天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毛驴还在,被刘家两兄妹带去了暂时安全的临安府,只是那柄几年来朝夕相处的木剑却是断了。 “最好希望你不是。” 本以为就在要被揭发的时候,谁知光头男头领竟是不作疑他,这时候长平才渐渐放下了心来,只因他与董超二人皆是朝廷头等钦犯,与这些前来二龙山的绿林好汉不同,倘若被识破身份,试想又有谁愿意收留两个大祸患呢? “这么说来二头领愿意收留我三兄弟入二龙山?”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等你那哥哥真有能耐救好了我家相公再说。还有那厮,我定要好好盘问一番,看看究竟是不是朝廷派来的奸细。” 听到这里,长平也总算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心道有陈先生出手,那仗义相公命肯定是保住了,只是董超的身份如何遮盖过去却成了难题,若是被查了出来,想必这二龙山铁定容不下三人,到时候自己三人又将何去何从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投名状 董超被关在二龙山专门为有可能是内奸的人打造的监牢之内,此监牢比起官府监牢实在是差了太多,不过却依旧不是人力便能破开。 只因为放出令牌便遭了如此待遇实在让长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若非自己,恐怕董超现在正被供着好吃好喝好睡。 他去见董超时候方才见到这监牢乃是修建在山洞之内,常年见不到光线,洞壁潮湿,蛇虫鼠蚁爬来爬去,实在是肮脏的紧,好在董超从小也吃了不少苦才有如今将军地位,他倒不觉得有什么,怎么看这些蛇虫鼠蚁蟑螂也比战场上的死人尸体来的亲切,他冲长平道。 “兄弟你就莫要再好似个娘们儿一样悲秋伤月了,这点苦算不得什么,再说了,等到陈先生将那仗义相公绝症治好,我看他二龙山敢不笑脸相迎?就算到时候怀疑我身份,我们只需要随便合计一番糊弄过去就是啦,总之来二龙山相投是真的就对了。” 见董超如此豁达,长平心中即便再不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记下董超情义,心道将来定要好好报答才是。 陈先生不愧为药到病除,不过三日之后原本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仗义相公便有了气色,山寨众头领大喜,便宰杀了牛羊又准备了美酒款待三人,董超也因此被放了出来,席间长平也见到了那仗义相公张琼真容,方方正正一张国字脸,面如婴儿红嫩,当真是好一个相公。 只见张琼连敬陈先生三杯酒感谢救命之恩,后者一一喝尽,又将三人底细打听了一个清清楚楚这才放下心来,又差小喽啰送来不少金银,却被长平婉拒。 长平道:“我兄弟三人前来不为相公金银,只是听说相公仗义,广招揽天下好汉,特地前来相投,还希望相公能给个小喽啰身份在此二龙山安身立命下去。” 张琼听罢忙笑道。 “三位来意我自然是晓得,只是这山寨三位要来,金银也必须收下才好,不然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一连推却三次都推不得,若再下去定会让场面难堪,故此长平不得不受了这百两文银,一顿酒吃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散去。 张琼道明日里要前往江浙与其他几个毅力山头的大人物共谈大事,命那二头领为长平三人安排住处活计,从此之后大家就是一家人。 这一夜过的相安无事,第二日仗义相公果然乔装打扮一番,挑了两个武功了得的头领随他上路一起去了江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长平目送此相公远去背影,冲董超道。 “从前听师父说过识人断人之法,这张琼将来定不是一般人,我们此番来二龙山是果真来对了。” “希望如此吧。” 董超看了一眼这陌生的已经成为他兄弟三人安身立命的地方。 “希望不会出什么事端才好。” 话说仗义相公张琼离开江浙之后,头三日长平三兄弟在山寨中吃好喝好,有酒有肉,只是却不见有人来拜访,三人去造访其他头领时候亦是被别人爱理不理。 第四日时候长平实在想不过,便找到了那光头二头领,有些不满道。 “相公留我们在此二龙山入伙,说好了是自家兄弟,怎的到了你们这里就全不是这样了,商量山寨事情的时候也不叫上我们,这就是所谓的自家兄弟?” 光头汉子淡淡道:“官人说的我们都做到了,与你们好吃好喝,只是自家兄弟四个字却万万不敢苟同,我们山寨兄弟但凡入伙都有自己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想要成为我们兄弟,你们最起码也要有投名状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雷老虎 投名状?还有这个说法? 长平不知是笑还是不笑,但见那光头头领继续道。 “没错,没有投名状便不能表明你们是立了决心来入伙毕竟你们也应该晓得我们山寨都是些什么人,更不说你们当中还有官兵,若是没有投名状” “若是没有投名状你们就会把我们赶下二龙山?” “那倒不至于,相公吩咐的事情我等还会照办,只是还是那句话,即便是留在二龙山,也只不过是混吃混喝等死而已。” “看来没有别的选择了,二头领你且说说你所说的投名状需要我们做什么?” “要你们杀人,你们三个人入伙就需要杀三个人,不然弟兄们不会完全信任你们,势必会产生隔阂。” 杀三个人,这事情对长平来说倒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总不能随便逮着三个人就杀,更何况才来此山东安身立命,前面的事情还没摆平现在又惹出来麻烦的话,到时候又怎么收场呢? 左思右想之下,长平心道我且先答应下来就是,看看他还有什么苛刻的条件。 他道:“当家的,投名状不是问题,只是我还想问问这人头是你定还是我们自己挑选来下手,还有,有没有时间限制。” “自然是有的。” 光头青龙男道。 “给你们三天时间,我知此处百里外有一个地方名为三台,三台县那里有一个官老爷绰号雷老虎,此人平日里行事多不为百姓做主,光是他亲手处理的冤假错案都不下一百条人命,可以说根本就是死不足惜之人,杀了他,再杀了他的两个狗头师爷,取下头颅回山,我们便容你们。不过我得提醒一句,那雷老虎虽然是贪官一个,不过府上拉拢的客卿高手可不在少数,三天时间,若是回不来,那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 长平听到这里便知今日恐怕是骑虎难下,才死里逃生走了一遭,没想到又要拼命搏杀一次,当下便别了光头男回到住处与董超陈先生二人仔细商量。 董超道:“也罢,杀得既然是贪官,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权当是做了好事一件,只是三日时间未免也太过仓促,我们总不能听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最起码也应该了解一番情况才是对不对?” 长平陈先生二人均点头认同,只是人在屋檐下,却不得不低头。 第二日三兄弟便辞别二龙山带了兵器去了那三台县。只留下一脸惊讶的众山寨头领,那其中一白面书生冲光头男道。 “那三台县高手无数,便是我们去了都不一定能取那贪官狗命,哥哥怎的这么相信他们三个人?” 光头男道:“相不相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二龙山绝对不允许来历不明的人入伙,万一将来坑害了我们众多兄弟又到哪里说理去?我差他们去杀那雷老虎不过是想让他们骑虎难下而已,相公相信他们,那是因为相公仁义,可是我们却不能随随便便相信人,毕竟那厮身上可是有官军的令牌,我们怎知道那厮不是朝廷派来的奸细?” “可他们倘若真的能杀了那雷老虎,到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简单,那雷老虎身边高手如云,就算杀了,回来时候也多半只剩下半条命,到时候我们便以他们三个杀了朝廷官兵的名义拒绝他们入伙,毕竟这么大的事情,没几个人愿意牵扯上关系,到时候就算相公回来想必也不能多说什么。” 原来这光头男竟是根本从来都没真心打算过让三人入伙,故此才弄出来一个声名远播的硬骨头故意刁难长平三兄弟,只是没想到长平三兄弟竟如此直接,眉头都不眨一下便受了命。 长平三兄弟清晨出发,中午时分便到了那三台县,话说这一日是秋高气爽,可这县里的百姓却是愁云惨淡,能逃走的都已经选择逃命去啦,剩下的老弱妇孺跑不动便只能守在家里安静的等待不知道甚么时候便会打过来的金兵。 县城里酒家掌柜无心营业,无精打采趴在柜台上,小二哥亦是拼了两把凳子慵懒的睡着午觉,时不时一阵秋风吹来驱赶着三个秋老虎的炎热。 “小二哥,三斤熟牛肉,两斤白干。” 董超才坐下时候便扯着嗓子惊醒正在梦里搂着婆姨恩爱的店家小二,亦让正做着金山银山美梦嘴角留着口水的掌柜睡眼惺忪。 “没啦,没有熟牛肉啦,” 店家小二有些不耐烦道。 “后厨的伙计都跑光了,哪儿还有人为你们准备熟牛肉?” 咦? 三人齐齐惊讶,若不是因为赶路饿扁了肚子,以董超的性子想必现在早就拎着那店家小二一顿胖揍了,只是终究到底还是没那么做。 董超耐着性子道:“既然没有伙计,那我便借你们厨房一用,自己来煮一顿饭吃饱了再上路如何?” 那店家小二倒是没说什么,只道是厨房的食材随便用,到时候只收一个成本费就行。 董超挽起了袖子,长平陈先生二人搭手,没用多少时间便弄出来一桌酒菜,又打了白干,三兄弟除了长平不喝酒之外,陈先生与董超二人皆喝酒,且酒量极好,一盏茶时间功夫一坛酒便见了底,又差那店家小二带来一坛。 “两位哥哥何须如此狂饮?别忘了我们接下来可还有重要的事情。” 时间只有三天,一个来回要一天功夫,若是真喝醉了在床上再躺个一天,那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拿不到投名状岂不代表这一趟山东白来了? 只见董超再饮一大碗酒,随后才道。 “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叫借酒壮胆,要说咱们兄弟打过的架这一路上也不在少数了,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几乎没有几个能拦住我们兄弟的,可是这次这个实在有些不一样啊,若是不借几碗酒壮一下心中胆气,到时候万一去了回不来那可该如何是好。” 董超武功长平自然清楚,年纪轻轻坐上将军,能跟自己打个平手,怕是不在呼延豹之下,倒是没想到此番连董超都有些害怕了。 长平心中合计一番,心道既然喝酒壮胆,那我不妨也破例喝上几杯,几杯酒下肚果真壮了心中胆气,也不管那掌柜和店家小二是否聆听便沉声道。 “那雷老虎平日里欺压百姓作恶多端,我三兄弟千里迢迢来此若是不拿出一点有力的投名状,岂不是太过寒酸?他雷老虎手下高手再多又真有几个愿意为他拼命的?我看我们也不需要什么计谋了,直接吃喝一顿提将兵器上去,打杀了这恶霸就是。到时候还来的大快人心。” “硬拼肯定是不行的。” 陈先生倒显得比较镇定。 “我们连那雷老虎是不是在家中,究竟在何处都不知道,这样贸然前去势必会打草惊蛇,不如等这顿酒吃完我先去打探一番消息,等到知己知彼之后再动手也不迟。” 长平董超二人虽酒劲上头,却到底也不是昏头昏脑,听罢都同意陈先生意见,只是这时候才放下酒碗便突然有一队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汉子持着兵器闯进客栈将三兄弟全部包围起来。 为首的那虬髯汉子冷冷道。 “就是他们要杀雷大官人?” 他冲那店家小二以及掌柜道。 “就凭他们也想动雷大官人?” 三兄弟齐齐变了脸色,再看那店家小二以及掌柜时候更是没了半点才刚打照面时候的感激。 “你们这两个厮,胆敢出卖我兄弟三人?老子今天要取了你们两个狗命,” 董超之勇猛自是不用多说,才出了银枪便一枪打晕两个拦路汉子直取那掌柜小二性命。 只在此时那虬髯汉子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前一手握住董超长枪一边惊呼。 “兄弟且先将兵器放下,我们有话好说。” “谁他娘的是你这厮兄弟?赶紧给我放开,免得我将你性命一并取了去。” 二人怒目圆睁,正好似山中虎狼,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那虬髯汉子表面虽拦住董超长枪,心里却是苦涩的紧,因为董超力气惊人,只要他稍微少用力,那银枪绝对能轻而易举捅破他的喉咙,顺便再穿透身后二人眉心。 憋的面色通红却不知当如何解释,真是好生煎熬。 只在这时,稍微理性一点的陈先生才劝导。 “兄弟不妨先放下兵器,且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反正以我三人本领想取走他们性命实在是易如反掌。” 董超听罢,也觉有理,遂才撤了长枪,那虬髯汉子松了一口气,连吃三大碗酒之后才发现原来不知甚么时候他的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手下弟兄关好了门窗,又差人外面放风之后才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方才所作所为只不过是试探而已,刚刚三兄弟吃酒时候的豪言壮语都给店小二听见,是店小二趁他三兄弟不注意从后门溜出去报信,本来也觉得没什么,三台县想杀雷老虎的好汉大有人在,只是却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真的得了手,倒是听过雷老虎杀的好汉一个又一个,只是因为三兄弟的豪爽惊讶了掌柜罢了,一连吃了两坛酒都不见醉意,如此人物又岂是泛泛之辈?遂才通知了虬髯汉子。 “我们兄弟也是憎恨那雷老虎平日里张扬跋扈欺压百姓,只是无奈一直没有机会动手,而今得见三位好汉才知道我们要等的人终于来了,若是三位不嫌弃,我们便集结在一起收拾了那雷老虎如何?” 这变故来的实在有些始料未及。 长平思索片刻后道。 “原来是误会一场,只是哥哥所说要联手,我们三兄弟却是不敢同意,那雷老虎行事谨慎小心翼翼,人太多只会让他起了疑心,更何况我三兄弟要取了他头颅当做投名状,倘若得了帮手,只怕是二龙山上那二当家到时候又要故意找麻烦了。” “三位好汉要投二龙山?” 虬髯汉子有些惊讶,随后又连忙道。 “实不相瞒,我们兄弟也曾去过那二龙山,准备相投,只是时运不济,那二当家实在欺负人的很,让我们取了投名状,随后又百般刁难,直逼的我们兄弟不得不下山,你们表面看那厮绝对是一个够豪爽够义气的人,只是只有我们才知道他不过是打压别的入伙弟兄,为了稳固他的二头领位置罢了,光是我知道的二龙山本领不在他之下的好汉就有不下两个,只可惜因为被打压,到现在只做着一些小喽啰的活,实在太过憋屈啦。” “哦?还有这种事情。” 长平有些惊讶,心道果然是日久才能见人心,心下合计倘若待得我们三兄弟取了投名状上山时候,那二当家又会如何呢? 当即不禁陷入两难。 这时候只听陈先生道。 “既来之则安之,来了二龙山,岂能如此两手空空而回?不妨先杀了这雷老虎,到时候拎着投名状上山看那厮又会怎么说,倘若他真守信用允许我们入伙,那么即便是做个小喽啰也无妨,他若真是言而无信,那我们便索性也来个不讲道理反客为主,取了他性命就是。” 那虬髯汉子听陈先生如此豪言壮语愈发认定自己是找对了人,心道既然三人不愿有人帮忙,那我兄弟们就干脆做外援,等到有需要时候再出手,到时候与三位好汉一同上二龙山,到时候也才真正能一吐心中不快之气。 众兄弟又吃过一顿酒,随后才各自散去,那掌柜知道三兄弟是为替三台除害而来自是不肯收饭钱,反而又与三兄弟文银二十两当做酬谢,只是这次长平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要了。 “打铁要趁热,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看我们便索性今晚动手,早点解决了雷老虎那厮,回二龙山又看那光头怎么说。” 有了虬髯汉子提供的情报,三兄弟自然而然轻易锁定了雷老虎位置,在得知其正在花楼潇洒时候更是高兴了一把。 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你雷老虎死都死在女人身下,也算是死得其所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变天 话说长平三人当日里便趁着酒劲,磨亮了兵器,趁着夜色去了那雷老虎喝花酒的地方,还未至楼下便闻纸醉金迷,周围皆是侍从把手,看样子是将这一整座花楼全部包了下来。 从外面动手只会打草惊蛇,到时候跑了雷老虎想再找到就难了,到时候就是功亏一篑,只是想正面进去也太难了点,因为即便是这花楼小厮出门进门时候都会接受严格盘问。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我看不如这样,我三兄弟就假扮成收夜香的,将兵器藏在桶里,到时候混进去再下手如何?” 陈先生一个提议让董超满头黑线。 堂堂一个将军倒夜香?不过好像为了投名状似乎也只能这么做了。 只是刀剑藏在马桶里好办,可一杆丈八银枪怎么藏呢? “哥哥你勇猛异常,我看这银枪也就不必带了,到时候上去了再想办法。” 董超无奈,不得不听了长平意见。 三人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午夜时候才等来收夜香的,与了几钱银子,又伪装一番才推着粪桶去了花楼。 那收夜香的一老一小自是欢喜的不得了,第一次听说这种闻着大便的活儿还有人花了钱干。 三兄弟将兵器藏在粪桶之内果真是没有被那些侍从打开检查,毕竟谁愿意闻这能让人觉得恶心作呕三天的味道,只是有些诧异为什么平日里来收夜香的都是一老一小,今天却换成三个汉子罢了。 长平随机应变道是那老的生病了,小的在家里照顾,可是三兄弟也是第一次做这活儿,怕出了甚么岔子才来了三个人罢了。 那侍从虽有些惊讶,到底还是没多想什么,虽说平日里总知道有人想杀了雷老虎,可是真没有人得手过,又怎么可能在今晚出问题呢? 那侍从想的简单,长平却想的多了,看来这雷老虎亦不是第一次来,不然不会连收夜香的老小都认得,由此也能看出此人是当真该杀了。 长平兄弟三人进了那花楼,从后门进去,看不见前门的奢华,却能看见往来大多是女子,浓妆艳抹带着浓浓风尘。 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好好找个活儿养活自己,偏偏要做这种营生来挣钱呢? 长平不禁心里疑问。 “难道这些女子真的是被逼无赖所以才做起来这种营生?” “兄弟你怕是想的太多了。” 只在此时董超轻声道。 “从前我做将军时候见过的也不少,说什么被逼无赖养家糊口的基本上都是骗人,天下哪儿那么多的可怜人,无非只不过是想为自己的懒找一些借口罢了,也有不少女子在风尘之后攒了钱便回乡下嫁人的,不过这种终究只是少数,大多数都是挣多少花多少,到时候女子最美的那些年华都过去,享受过了,却什么都没落下,反而落的一身毛病,这种女子这辈子基本上就废了,所以一把年纪还在做着接客的活儿,要么运气好能找到一个老实人嫁了,到时候也多半会告诉别人自己是当年少不经事被骗甚么的,或者便直接否认,总之,女人,绝对不是男人想的那么简单就是了。” “看来兄弟你是经验之谈啊。” 陈先生好难得打趣了一次,董超一阵尴尬,随后不得已之下才无奈道。 “先生你不是吃皇粮的人,所以你不懂这其中有些门道倒也正常,总之不要轻信了女子就是。” 三兄弟推着夜香,因为是第一次,不熟悉,在那花楼龟公带领之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挨个收拾,好在那龟公也闻不得这恶臭,不在房中守候,粪桶里兵器也不至于被发现。 “咦,这个房间还没收拾呢。” 路过一灯火通明房间,却见那龟公直接绕道而行,长平不禁问道。 那房间外守候着两个凶神恶煞侍卫,走廊里还来回走动好几个,心下断定肯定就是雷老虎的房间无疑,果然见那龟公连忙道。 “想死啊你们,不知道雷大官人正在里面办事情吗?赶紧跟我走。” 办事情?莫不就是那些男女之间的事情? 也曾闻床榻咯吱咯吱响伴随着女子娇,喘声音,听动静好像还不止一个女子。 果然是狗官。 长平咬牙切齿,有些庄稼人家一辈子老婆都娶不到,这雷老虎倒好。一个房间好几个女人。 默默记下了这门牌号,三人推着粪桶随那龟公继续走下去,只是这么走下去终究有个头,等到夜香收完了又该怎么办呢? 长平心下一动,趁那龟公只顾埋头时候一拳打晕,又取出粪桶内黑布包裹着的兵器,将那粪桶倒洒了一地,臭味熏天,果不然便有几个雷老虎侍卫满脸愠怒捂着鼻子骂骂咧咧而来。 “干什么呢你们?” 侍卫有三个,四下无人,但很快就会来更多骂骂咧咧的人。一不做二不休,绝对不能等到楼下那些侍卫上楼来,长平兄弟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趁那三个侍卫大意时候一招取了性命,又将三人衣裳迅速换上丢进了地上的粪便里,这时候花楼的人才尽数到来看发生何事,却只看见三个倒在粪便里的庄稼汉子还有一个晕过去的龟公。 三兄弟早就跃上房顶,正对雷老虎房间,揭开一片瓦,只看见床榻之上的耕田犁作挥汗如雨,亦只看的见三个赤身裸体女子轮番上阵。 董超一掌拍碎房顶脊梁,三兄弟齐齐落下,还不等那雷老虎反应过来便一刀取了脑袋,那赤身裸体身下女子亦只能望着趴在身上的一具无名尸体下意识惊叫。 “杀人啦。” 花楼惊动,董超提着雷老虎头颅用衣裳包着就跃上房顶,只见这一声惊呼已经惊动前前后后至少五六十侍从,若是打出去只会惹来越来越多帮手,到时候可就是插翅难逃。 幸亏长平早有预料穿着侍卫衣裳,心道越乱才越好,又放了一把火趁着秋高气爽将这花楼全部点燃了起来,趁乱逃出了花楼。 却说虬髯汉子早就埋伏在四周等候动静,在见到三兄弟平安回来之后亦是越发觉得算是跟对了人,当下便趁热打铁又寻到了雷老虎那两位还在睡之中的师爷,两刀砍下两个人头,共和十七人连夜兼程回了二龙山,整个过程不过一日半的时间而已。 二龙山众头领与小喽啰都惊讶,但那三个头颅的的确确是摆在面前,并未有什么易容化妆过后的痕迹,鲜血淋漓,死不瞑目。 “我三兄弟已按照头领吩咐,取了三个投名状,至于我们这些兄弟,是半路上偶然相遇,一起来投二龙山,还望头领莫要让他们空手而归才是。” 长平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那光头男面色如常,分明是之前投过二龙山的虬髯汉子,他也装作不识,故此长平愈发肯定这汉子怕是心里城府真的深得很。 话说十七人落了二龙山,又取了投名状,虽然混到了一个头领位置,但好像其实并无什么变化,十七人住处也是山寨最偏僻的地方,闲来每日里除了衣食住行之外其他的事情也就是偷望浮生,看岁月不知不觉从指尖流走罢了。 “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啊。” 辗转下来已是冬天,天地一片银白,长平转眼之间又大了一岁,年纪轻轻便能成为山寨头领是少年英雄,只是这个冬天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被金兵抓住,饿死冻死爹娘的那个冬天。 金兵依旧虎视眈眈,大宋告急,三兄弟却在此二龙山过的甚是逍遥,再联想到此时不知在何处为了家国鞠躬尽瘁的木道子。长平越发觉得心里愧疚。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有人得过一天且过一天,有人明日愁来明日忧,但我却不属于他们这种,倘若我此生只能这样过了,那我宁愿现在就直接下去见我爹娘,古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安乐,是通向灭亡的道路,所以我决定,反了二龙山。” 反字从长平嘴里说出,就好像这个突如其来的冬天,房中炉火正盛,不知怎的却好似比之前更加冰凉。 “兄弟你可想好了。” 董超沉声道。 “倘若一旦反,非但我们会落下一个恩将仇报的名头,而且不知道山寨其他兄弟是否愿意跟随我们,而且,仗义相公始终是对我们有恩,这么做难免惹来闲言碎语。” “既然要做,那我肯定是已经考虑周全,如今天下烽烟四起,正是我大宋儿郎投身报国的最好时候,虽然朝廷乌烟瘴气,可我们始终还是大宋儿郎,总不能眼看大宋落在金人铁蹄之下,倘若二龙山就此在那厮的领导之下继续下去,不出年定将走向覆灭,不如趁此时候大闹一场,杀了那厮,让我们来统领二龙山,到时候再跟其他势力汇合,共同对抗金人。” “既然兄弟你决定好了,那我们自是无话可说,只是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毕竟我们势单力薄,必须得找几个帮手。” 董超沉思片刻。 “我倒是有几个合适的人选,有他们帮忙,大事能成。” 董超说的便是虬髯汉子之前说的那几个受打压,本领不在那光头汉子之下的好汉。 当机立断。 虬髯汉子便趁着夜色将那几个好汉请进门来,又烫了几壶烈酒,备了酒菜商议大事。 这三人本领了得,奈何始终受打压,心中本就郁郁寡欢,听了长平一席话之后皆是激动异常,并道早就有了此意,只是无奈一直寻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罢了,当下便同意结成联盟,寻找一个合适机会,让这二龙山震上一震。 有诗为证。 鹅毛大雪满院栽,天寒地冻友难来。 他时我若成奇志, 报与桃花漫山开。 话说这一日相聚过后,众人便都在寻找最合适机会下手,只是等来等去依旧等不到好时机,让人倍感焦灼。 年关将近,江南张灯结彩,唯独此山东却是愁云惨淡,因为金兵最多再一个月就打到山东,能跑的都跑啦,跑不动的也只能等死。 二龙山小喽啰们都在张罗这个新年应该怎么过,那二当家房门槛已经被踏破,唯有长平兄弟几人住处门可罗雀。 这一年的冬天像极了那一年,大雪纷纷扬扬从未停下过,压垮了几处草庐,也坍塌了几处马厩。 “机会来了。” 房中依旧是当初共谋大事的那几人。 “听说张琼就快回来了,我们趁此机会请那厮大吃大喝一顿,想必碍于张琼的面子他不会不来,到时候我们便趁那时候动手,一举结果了这厮狗命。” 陈先生抓住这来之不易机会与众位兄弟商讨。 可是长平却有些不同意。 “约那厮到我们这里来,再结果了他,恐怕到时候只会闹的山寨不安宁,我看我们不如趁着新年夜动手,到时候山寨众头领定会相聚一堂,到时候少不得我们,到那时候我便与董超大哥装作敬酒,三两句话不注意取了那厮狗命,到时候再当着众兄弟面说说我们这么做的理由,再由几位哥哥武力震慑,不怕他们不服气,就算到时候仗义相公回来,我们也有理有据。” 长平一句话,众位兄弟纷纷表示同意。 “话虽这么说,可是那厮的武功我们都清楚,单是我们兄弟二人真能三两下就结果了他?” 董超的担心不无道理,众兄弟也都正纳闷的时候长平却只是笑笑,他道。 “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一天我不在勤学苦练当年师父留下的武功,若非情况特殊,我一人便能结果了那厮,故此诸位哥哥实在没必要担心这个问题,只需要担心等到那新年夜时候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来就是。” 一切都按照计划里的一切有条不紊进行。 新年夜终至,山寨欢聚一堂,外面是冰天雪地,白虎堂内却是温暖如春。众头领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唯有长平三兄弟坐在了最角落里的位置。 是时候动手啦。 只是到底还是生了变故,聚会不允许带兵器,以防兄弟之间喝酒闹事伤了自己人,这可如何是好呢? 长平苦叹一声好事多磨。 但事已至此又岂能半途而废! 长平董超二人端起酒杯,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那光头汉子面前。 道:“从前多谢哥哥收留才有我几兄弟安身立命之地,这酒是我兄弟二人敬哥哥。” 三杯烈酒下肚好生快意。 “承蒙哥哥看得起才得了一个头领位置,在此有吃有喝什么都不愁,当再饮三杯。” 又三杯酒下肚已是豪气干云。 “我们还要敬三杯酒给哥哥。” “哦?” 那光头汉子有些诧异。 “还要敬酒做什么?” “敬你心胸狭隘,有本事的人不用,偏偏招揽一些阿谀奉承之辈,此第一杯酒。” 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长平倒满一杯酒又继续道。 “第二杯酒敬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给我三兄弟头领位置却住在最偏僻的地方受人冷眼,被人从背后戳脊梁骨。” 第二杯酒饮下长平已是胸中熊熊怒火。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歇斯底里怒吼出来。 “最后一杯酒,送你这王八蛋上黄泉路,你不配坐第二把交椅。” 情况陡变,罡气四起,只见长平董超二人前后夹击住光头汉子,圆桌轰隆隆散成碎片。 董超擒住那汉子双臂堵住去路,只见长平抄起桌上一把筷子,灌注内劲,将那光头汉子头颅摁在地上。 一把筷子尽数捅进咽喉。 白虎堂惊变,但此时已有三位本领不下二当家众所周知的好汉拦住两侧去路。 “今日谁敢动作就跟这厮一个下场,有没有人想来试试?” 无人敢动,却不代表无人敢说,当即便有平日里好几个忠于二龙山的头领怒骂道。 “你们这群白眼狼,二龙山给你们吃给你们喝,非但不感恩反而恩将仇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们山上才是。” “哥哥你错了。” 锁住光头男咽喉,任凭其在地上挣扎兀自不放手的长平冷冷道。 “我们兄弟既然来投了二龙山,那自是想为二龙山出一份力气,只是我们为二龙山出力气却不是为这厮出力气,他坐不得第二把交椅,这位置换做谁来坐都行,就是不能给他,并且我兄弟们还会一如既往当诸位是兄弟,当然,若是有人想为挨千刀的这厮出一口气,尽管上来就是,我兄弟们既然闹了,就索性闹的再大一点,让这二龙山变了天又如何!” 无人敢闹,只因为这不过才二十来岁年轻人手段实在骇人听闻,再看其左右,董超与三个本领高强之人帮忙,又有谁敢不惜自己性命? 更何况这二当家其实也并非是人心尽向,落到此下场也有不少人拍手叫好,几个蚂蚱折腾不起来多大浪花。 不罢休又还能怎样? 那光头男已经扑腾的没了力气,两眼一翻上了黄泉路。 长平拔出来一把血淋淋的筷子,擦了擦脸上血迹淡淡道。 “收拾了这厮拖出去喂野狼,年会继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珍重 新年算是在有惊无险中过去,原本已经做好被这些二龙山众头领赶出二龙山的打算,倒是没想到如此顺利便坐上了二当家位置,几日光景很快便过去,也到了仗义相公将要回来的时候。 这一日依旧大雪封山,众头领在山下相迎,杀了那光头汉子,这第一个的位置也自是长平无疑。 其实在商量这二当家究竟该由谁来做的时候,兄弟们也为此争执一番,原本是选董超出来,只是却被董超以长平才年轻有为所推却,故此这头领位置便给了长平。 至于私底下三兄弟提前商量过的事情却是无人说出来,兄弟三人并不愿意一辈子做这二龙山上世人眼里的贼寇,定要轰轰烈烈干出一番大事业,只是一无粮草二无兵马却让三兄弟犯了难,眼下到了此二龙山莫不就是最好时机?那仗义相公在此招兵买马若说只为偏居一隅之地是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趁着他在此盘踞最好时机入了二龙山,寻一个头领位置到时候再慢慢壮大岂不正好? 又说左等右等从上午等到中午始终不见仗义相公身影,三兄弟便索性出了二龙山三十里相迎,终于是等来那一道让人忐忑不安的身影。 长平话不多说半句便直接将这事情原本说与了一路风尘的张琼来听,原本以为张琼就算不会大发脾气也定不给甚么好脸色,只是却没想到此仗义相公竟只是长吁短叹一句。 “这都是命。” 以往的仗义相公绝对不会如此唉声叹气,三人心道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便与张琼一同山上,一同进了白虎堂,连吃三碗酒之后张琼才无奈道。 “这些日子我去了好些地方,原本想着那些个正在囤积兵马的势力会团结起来同仇敌忾共同对抗金兵,又怎会想到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呢?难道是天要亡我大宋?任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那些人始终不为所动,难道争地盘抢过来抢过去真比得上我大宋江山重要?倘若我大宋子民早早就联合起来,莫说是区区番兵,便是他们再来十倍百倍又如何?长城岂能告破?” 一番话落,又吃三碗酒才勉强平复心情。 听到这里长平便知道张琼招兵买马真是为了大宋安宁,当下便心生敬意,心道仗义相公这外号取的倒真是没错。 “哥哥说的其实我们早就想到了。” 长平站起身来,虽不过二十几岁年纪,却举手投足之间有了几分气度,让人刮目相看。 他冲白虎堂众位头领道。 “这些年我走南闯北,见得太多,金兵打到自家门口来了,国人都还麻木不仁,只希望金兵打进来能多杀几个对头,多灭几处叛逆之地,到时候再一家独大,只是他们却根本不曾想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哥哥此番前往江南结果已在我们预料之中,只是哥哥心系大宋安宁,令我等敬佩不已,只是大哥可曾想过,软的不行,我们为什么不来硬的?” 满堂哗然,众头领以及小喽啰当初来此二龙山不外乎便是为了求得安身立命之地,一不怕官府来扰,二不担心连一个遮阳蔽雨的地方都没有。 故此才来投二龙山,只是长平这一句话说出来莫不是要大家直接扯起虎皮揭竿起义?好容易才安定下来的生活就这么被打破? 不同意,一万个不同意。 长平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出,他倒也不生气,只是先冲仗义相公一笑,随后才看向这些一听闻要造反就翻了天的众头领以及小喽啰道。 “诸位不同意也并不奇怪,谁都不想在战场上丢了性命,更不愿意让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日子就此打破,只是不知道诸位想过没有,倘若我们不联手起来,我大宋兵马势必敌不过如今已过了阴山的金兵,大宋灭亡也不过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到时候金兵解决了我大宋官兵,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允许我们二龙山继续过这神仙一般的日子?而且我曾听闻金人喜好奴役我宋人,他们抓到我们宋人首先不杀,先是取乐子一番,随后才是开始让宋人未其奴隶,做牛做马,吃不饱穿不暖,妇女姑娘只会沦为玩物,男人则一天到晚劳作不休,很不凑巧,在下就是当初在那种情况下逃出来的,或许诸位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哪怕再是强弩之末,大宋也能再顽强撑个几年,几年之后的事情又有谁说的清?我猜大家一定这么想,可是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几年之后待到我大宋再无反抗之力的时候,受苦受累的已不仅仅只是我们,还有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将被金人奴役的体无完肤,如果是这样的安宁,我想请问大家,你们愿意要吗?” 无人作答,白虎堂一片静悄悄,除了外面的漱漱大雪声音,掉下去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良久之后才是吃了六碗酒早就想一吐心中不快的仗义相公大叫一声好,拍案而起。 “兄弟快人快语,正大合我心意,否则我当年也不会在此二龙山修建起来高高的城寨,你来做二当家果然比二龙好的多,一番话听的我心中热血沸腾,只是说归说,你说要来硬的,我倒是想听听你打算怎么来这硬的。” “很简单。” 长平笑道。 “如今我二龙山兵强马壮,手下兄弟也有上千人,足可以抵得上一支军队,不妨咱们就以二龙山为据点,派出兄弟下山四处继续寻求志同道合的绿林好汉,又分出一部分人下山去攻打别的山头,朝廷如今分身乏术,我们却有的是时间,到时候一步步蚕食,一步步吞并其他山头,我二龙山势力只会越来越大,到时候想做什么还不是哥哥你一句话的事情?再说只要我们派兵攻打金兵,朝廷非但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反而会相助我们一臂之力,待到将金兵驱赶回漠北时候,我们兄弟定会裂土封侯,到时候又有哪个敢说我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兄弟此言甚得我意。” 古话说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到了张琼这里绝对可以换成是大哥看小弟,越看越有趣了。 “只是想要派出兄弟攻打其他山头又谈何容易呢?先不说去了人家地盘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就说那些敢自立山头的又有几个是简单人物?念及此处,不得不头痛啊。” 长平拱手道。 “这个不需要哥哥担心,倘若哥哥信得过小弟,便由小弟指定十个人随我下山,只需要十人,一年之后我还哥哥你一千人如何?” 单凭十个人就能攻城拔寨? 这岂不是天底下最好的笑话? 可是一但真的成了,又有几个人敢说是笑话呢? 众头领纷纷表示不屑,更莫说那些本来对长平好管闲事就不觉得怎么舒服的小喽啰。 唯独仗义相公信了,非但信了,还当众许下诺言,带二十人下山去,金银财宝有二龙山作为后盾,用多少拿多少。 长平当即谢过,又在山寨逗留了一夜,第二日清早时候便收拾了行李准备出发了。 临行前仗义相公十里相送,也像极了那一年别了临安府的画面,只不过那时候并不是像现在这般天寒地冻罢了。 “承蒙哥哥相信,小弟无以为报,也只能铭记在心了。” 佩服这仗义相公是真仗义,故此长平倒也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又不忍再编出来谎话欺骗眼前这位相公,便将兄弟三人来历原原本本告知。 谁知张琼却并不意外,只是笑道。 “我早就知道啦,从江南回来的路上我便听人说过了,说你大闹燕京城,又血溅风月楼,否则昨日里我回来时候知道你杀了自家兄弟为何不赶你下山呢对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秘密,兄弟你肯将你心中秘密说给我,那便是相信了我,既然相信我,那我又如何能对你保留呢?此番前往江南,能动嘴的尽量不要动手,我晓得你虽智慧过人,但亦不能小瞧了这些能从乱世之中活下来的人,否则早晚都是要吃大亏的,况且以武力震慑,震慑的始终只不过是一时而已,等到他们有足够把握的时候定会反抗,到时候可就不好收拾啦。” 一番话语重心长,教会了长平做人道理,亦是真认了这仗义相公做哥哥。 大雪纷纷扬扬,张琼头顶已顶上了片片雪花,像极了美娇娘头上的白丝罩子。 长平背着剑,董超扛着银枪,陈先生亦是宝剑在手,不去理会飘进来脖子便立马就会融化的片片雪花,三兄弟带着挑选出来的十八好汉,与仗义相公分别吃酒三碗,祛除了身上寒意,又将相公所赠的二十一件御寒风衣穿上,骑了二十一匹快马,飞雪之日再下江南。 仗义相公看着逐渐远去带起漫天积雪成花的二十一位好汉,目送离去,手中酒碗冰冷。 正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他只在心中道了一声,珍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去而复返 寒风夹雪,以天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霜,将人间做熔炉,以万物为黑铁。 风雪依旧很大,黑衣二十一人寻着官道上过往行人留下的脚印一步步顶着寒风艰难前行。 一里之外,身后三辆鎏金马车留下滚滚车辙印,带着阵阵轰鸣之声追赶上来。 二十一人不让亦不减慢速度,只因这条官道宽敞的很,却是没想到那马车上三个马夫像是全然看不见一般只管挥动马鞭鞭笞那三匹早已累的筋疲力尽的马儿。 天下不平,人吃不饱饭穿不暖也就罢了,如今连马儿都受此波折,看不惯那三个马夫如此行径,长平更不管那疾驰的马车,径直艰难行走在风雪之中。 “前面的人让开。” 马车上马夫大声呵斥。 “后面的人赶车长点眼睛。” 长平不咸不淡道,声音夹在在风雪之中,似有似无,却还是清楚到了那三个马夫耳朵之中。 “好胆。” 三架马车也不让路,好似要将此二十一人尽数碾压在马车下面一般。 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十布。 马儿高高跃起前蹄,止不住这强大惯性,嘶鸣一声之后人仰马翻。 三个马夫从马车上摔下,连那马车里的几个富贵小姐也受了波及。 马失前蹄? 自然不是,之所以马儿如此受惊只不过因为当中有个黑衣人拔出了剑而已。 “找死,瞎了你的狗眼。” 三个马夫纷纷亮出兵器,如此猖獗又岂是简单的三个马夫? “我的眼睛没瞎,倒是差点摔断了你们三个的后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道理懂不懂?” 黑袍之下的长平冷冰冰道。 “这算是一点你们出言不逊的教训。” 也不理会那惊愕的几家小姐以及丫鬟二十一人重新上路。 三个马夫横刀立马,正要出刀时候却被一个红衣貂裘小姐拦住。 “算了,不要节外生枝。” 三个马夫心有不甘,但却不得不将出鞘的刀收了回去。 “算了,那便留他们一条性命,只是若再有下一次,那就怨不得我们了。” 这是前往江南的官道。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如今新年刚过,大地也才迎来万物复苏,虽是初春,仍在下雪,莫不是如今中原民不聊生连上天也不忍见到? 长平二十一人自下了二龙山便马不停蹄前往江南,仗义相公带回来不少关于江南的消息,如今北方战事正猛,南方各大阀门为了在乱世之中求得自保,也纷纷开始拥兵自重。 单凭二十一人冲这些豪门动手,未免有些太过异想天开,思来想去只能先从各大小山头下手,待到有足够势力之后才慢慢吞并其他门阀。 官道积雪无人打扫,从最开始的一层被车辙压过之后渐渐成了一层冰。 路不太好走,但默想自己这些年走的路,又有哪一条是好走的呢?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后面那帮人跟上来了。” 董超提醒了一句。 将军已不再是将军,身上沾染了几丝草莽之气,但这种亦正亦邪倒更加让此将军变得让人琢磨不透了几分。 “也许他们只是碰巧跟我们走的一个方向罢了。” 长平道。 “哥哥不必理会他们,如此霸道行径就算长的甚是漂亮,其心里也住着一条毒蛇。” 他在说那几个原本在马车上,现在却不得不一并艰难行走在冰天雪地中的女子,至于那几个马夫,究竟是不是马夫,又是什么样的马夫,都不是那么重要。 积雪漫过脚踝,人的温度是很高的,如此一来没用多久,那三个马夫与那几个小姐丫鬟便湿透了鞋子,走起路来越发泥泞起来。 “千万不要再让我们找到收拾你们的借口,不然我兄弟三人肯定让你们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三个马夫心里同时生出这样一个想法,可前方那二十一人很争气,他们始终不紧不慢的走着,每个人腰间挂一壶酒,一壶单凭气味便能分辨出来是烈酒的酒。他们每个人都带着兵器,刀剑枪斧皆有,统一着黑袍,在这样的年头,天下不太平,每个人出门的时候都会带兵器,这不稀奇,而且如今这个年代也早已经过了那个看见别人带着兵器就不敢招惹的年代。 “他们走了多久?就不停下来休息休息吗?为什么没有马呢?” 与红衣小姐相伴的还有两个女子,十八九岁,生的自是不用多说,事实上只要是大户人家小姐,好生打扮一番的话,没有看起来不漂亮的,如果不是脚上泥泞太过显眼的话。 “看他们是长途跋涉而来,身上风尘仆仆,不可能没有马。” 公子小姐如此解释道。 “有可能是他们遇见了什么麻烦,丢了马,又或者” “又或者是因为穷过了头,只能将马儿变卖了换做钱做盘缠。” 不待那红衣小姐解释,身旁马夫已先她一步道了出来。 “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喝这种平日里连酒鬼都不愿意喝的烈酒兼劣酒呢?” “三哥你倒是知道的挺多。” 红衣小姐略微有些不忿,大概不喜欢她说话时候被人打断。 “三哥你这么聪明,你能看出来这二十一人是谁带头吗?” 她继续冲那马夫问道。 马夫道:“如何看不出来呢?你看他们走在最前面的三个人,那个肩膀扛着一杆银枪的家伙,每走一步皆是两尺长,三寸深,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至于另外那手里拿着宝剑的男人,走路歪歪扭扭没有章法,实际上却是每一个动作都攻守兼备,不过他应该主要不是练武功,你们看他的手就知道了。练剑的人虎口又怎么会没有老茧呢?我觉得他像是一个军事,至于最中间那个年轻人,也就是方才惹恼了我,我想杀的那个,身后负剑,不盯前方的路,一直盯着脚下,这年轻人一定是一个很有心思的人。如果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带头的话,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拿枪的那个,因为他武功最好。” “两位小妹又觉得谁像?” “当然是拿剑的那个咯。” “我看你们是觉得人家长的英俊才这么说吧。” 被自家姐姐道明心事的两个妙龄少女俏脸一红,吐了吐舌头。 红衣女子却目光意味深长。 “方才我观察了他们说话,那拿枪的每一句话都是先冲那年轻人说,我倒觉得,那年轻人像是带头的,不过怎样都无所谓,不招惹的尽量不去招惹就是。记着我们来这里的初衷就行,前面十里处有一个茶铺名为十里坡,赶路半日,大家也都累了,不妨在那里休息片刻再动身也不迟。” 红衣女子的话便是命令。 三个马夫多看了始终走在他们前面不曾减慢速度也不曾提起来速度的长平。 这么小年纪就能带头?谁信呢?总之方才的事情我三兄弟都记在心里。 很不凑巧,也很凑巧,长平一行人先他们一步入了那家茶铺,茶铺不多不少刚刚七张桌子,一张桌子四个人,长平二十一人便占了六张,而身后的马夫一行人,三个男人,三个小姐,三个丫鬟,九个人,就算全部都能坐下来,还有两个人没有桌位,这该怎么办呢? 三个马夫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想找机会教训教训这帮没有眼力见儿的人,眼前不就是最好机会? “我们有九个人,你们有二十一个人,这里只坐得下二十八个人,所以你看你们能不能挤一下?给我们腾两张桌子出来?” 他们最先找到的就是长平,因为小姐说他是带头的人,也因为他们最看不惯的就是长平。 出来行走江湖,讲的无非就是一个面子,古往今来为了面子大打出手拼的头破血流的人比比皆是,更何况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他们已经做好长平但凡说个不字或者言语之间有一点冒犯便抽刀砍翻长平的打算。 在这个年头,砍死一个无名无姓的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好。” 瞠目结舌之下,二十一人打了挤,让了三张桌子出来,长平微微点点头,换到了另外一张与弟兄们一起的桌子,正要倒一杯茶水驱寒时候,那其中一马夫又道。 “兄弟,你听错了,我要的不是你让的这个位置,而是你现在坐的位置。” “有区别吗?” 长平淡淡道。 “同样都是喝茶的地方,同样都是一种茶,为什么非要我的位置呢?” “因为我兄弟三个喜欢,也因为我家小姐喜欢,难道你不打算给这个面子?” “小姐喜欢?” 长平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对三个马夫恼怒的红衣小姐,他道。 “既然是小姐喜欢,那么我便让了就是。” 他果真又让了一个位置。 三个马夫倒是没想到这不久之前出剑的年轻人竟如此好脾气,这倒也难怪,只要是世间的男人,看到了他们家小姐,没有不乖乖听话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只是难不成你以为坏了我们车马,让我们脚磨破了皮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天下肯定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不知发生何事又不敢多说半句的茶铺老两口战战兢兢上茶,又往炉火里面加了一些柴,只希望这些好汉们吃了茶又取了暖便早些上路,莫要再晚一点真打起来拆了老两口安身立命的小小茶铺。 风雪从开了一丝的窗户里面吹进来,凭添几分冰冷。 “你们没看见我们家的小姐鞋子都湿透了吗?拜你们所赐,为什么还不让开给我家小姐烘干了脚上的鞋子再上路呢?” 三个马夫想让正在围着火炉取暖的几个二龙山好汉让开。 红衣小姐倒是没多说什么,因为她也的确觉得脚上不舒服,很冰冷,鞋袜都已经湿透。 二龙山几个好汉有些不乐意了。 一忍再忍,怎么还如此得寸进尺呢? “既然小姐要烘干鞋子,那么几位哥哥让他们一下也没关系,毕竟我们将来也会有女眷,将心比心。” 长平轻声说了一句。 果然。 三个马夫心惊,小小年纪真做了此二十一人首领? 几个好汉让了开来,三个小姐,三个丫鬟,六双玉足,就这样呈现在茶铺之中,添加了几分春意。 吃完了茶,陈先生推开茶铺门,吹进来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天气阴霾,分明才中午时候确像极了日落黄昏的暮色。 “哥哥看天气如何?” 长平问。 虽说都是自家兄弟们,又都是男人,不畏艰难险阻,只是有时候如果苍天不作美,男人也是不好受的。 陈先生伸出一只手仔细感受这本应该不出现在春天的寒冷。 “今夜还有一场暴雪。” 他轻声说。 “过了这场大雪,差不多应该就春暖花开了。” “敢问老丈,这方圆百里处可还有投宿的地方?” 长平看向忙忙碌碌的老两口。 “方圆百里就咱们” 话未说完老丈便感觉到了与自己一起生活大半辈子的老婆的目光,心道坏事了。 不是要赶紧打发他们走才是吗?怎的一时间说漏嘴了呢? 但此时想收回已然来不及,因为他已经看到长平带着有些期望的目光。 长平的眼睛很澄澈,通常长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行事都应该是光明磊落的才对。 再加上已经摆在面前的十两文银,老丈咬咬牙这辈子硬气了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方圆百里之内就咱们这一家啦,小哥若是想留宿,只要不嫌弃我这里简陋,晚上只能就着炉火睡板凳的话,那便在我们这里休息一夜吧。” “如此,那就多谢老丈了。” 长平心中大定。 暴雪天气出门是一个很不好的选择,哪怕自己手下这些兄弟们个个武艺高强本领非凡,可是武功再好,也架不住老天爷的种种刁难。 “你们能看出来今天晚上有暴雪?” 红衣小姐说了进茶铺之后的第一句话。 是对长平说的,她也认定了长平就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 “不敢保证,只是赌一下罢了。” 长平轻声道。 “我这哥哥对天气变化略有一些研究,就算赌错了也没关系,权当休息一夜就是。” “我看你们是一定错了,我看这天气分明像是春回大地的征兆,哪儿来的什么暴雪,也不看现在都是几月份来了,妖言惑众,小姐切莫听这厮胡言乱语耽误了我们行程,等到小姐烘干鞋袜之后我们便立马动身。” 马夫坐不住了。 大抵是因为看不顺长平始终一副不咸不淡的态度,又或许是因为到现在都没出了不久之前心中恶气觉得实在不自在,他们总想逮住机会收拾长平一顿,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在小姐的心里印象又差了几分。 这二十一人的马儿绝对不是卖了换盘缠,因为那样拮据的人是不会如此豪爽一口气拿出来十两银子的。 红衣小姐又有了几分不乐意,不过是因为其实心中也不愿意相信有什么暴雪罢了。 况且,就算真有,该赶路的还是得赶路。 一个时辰之后,鞋袜烘烤干净,又当着茶铺内二十一条好汉的面穿上鞋袜才站起身。 留下银钱不多不少十一两出了茶铺。 那银钱不是红衣小姐所留,是其中一个马夫所留。 “直娘贼,这不是羞辱人吗?兄弟你真不该如此忍让,让我们兄弟一起出手解决了这三个厮就是。” 董超心里兀自有一口气出不出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 长平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 “更何况我们若是在这里打起来,老丈老两口就靠着这家茶铺讨生活,到时候就算有银子赔给人家,又有谁愿意这么大老远跑来盖房子呢?” “那你就这么把这口气咽下去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那杀伐果断的兄弟,当初我们在二龙山上造反的时候你可比现在有干劲的多啊。” 董超唏嘘不已,倒不是抱怨,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长平摇摇头道。 “那时候只有我三兄弟,天大地大任由我们去闯,可是如今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十八位哥哥,当初我可是在相公面前保证过,要将各位哥哥活着带回去,怎么能还轻易打打杀杀呢?更何况,他们应该还会回来的。” 一直到日落黄昏时候还不见大雪征兆,说是日落黄昏,其实根本没有太阳的,只是按照往常时候,这时节正是夕阳西下,落日熔金。 半个时辰之后,风暴骤起。 黑云笼罩了整个大地。 陈先生说的暴雪终于来了,铺天盖地而来,好似要将这茫茫中原都尽数掩埋在一片洁白之下。 茶铺房门被风吹的咯吱咯吱作响,房中却是温暖如春。 几盏油灯昏暗。 在这样的时节,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真是一桩很舒服的享受。 如果不是房门突然打开,险些掀翻几张桌子又吹熄灭油灯的话。 他们果然回来了。 去而复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礼貌 “见鬼,这天气真的是见鬼了,前面才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下起来这么大的雪了呢?” 三个马夫已成了三个活生生的雪人,被狂风吹的咯吱咯吱响的房门险些要两个人的力气才将它关上。 “要不是大小姐看情况不对及时回头,说不定咱们现在还在半道上往回赶呢。” 红衣小姐的丫鬟有些埋怨。 女子大多数都是极爱美的,哪怕只是一个小小丫鬟也有爱美之心,被风吹的头发一团糟,衣裳杂乱无章,每个女子都不会乐意见到,她们的鞋袜又湿透了。 老丈老两口重新点燃油灯,又往炉火中加了几块柴火,这才打着哈欠去休息,临走之前仍是不忘多看了长平两眼,那意思很清楚,莫要打架就是。 “过来烤火吧。” 长平冲三个小姐三个丫鬟说。 “只可惜这里实在不方便,倘若可以的话,我兄弟们将这房间让出来给几位也没关系。” “让出来就算了,现在风雪这么大,这里也就如此大个地方,都是江湖儿女,没那么讲究。” 红衣小姐倒是不谦虚,二龙山几个汉子倒是没多说什么就让出了位置,各自找了板凳躺了上去,将身上烘烤干的长袍盖住身子,枕着兵器安然入睡。 英雄爱美人,三个美人却也诱惑不了早就有了家室的董超,他也去了角落位置休息,陈先生只拍拍长平肩膀,表示自己出去看一看,留下长平一人与六个女子在火炉边取暖。 “这么冷的天气,他出去看什么呢?” 红衣小姐脱了鞋袜,又将冻的通红的玉足露了出来。 “看周围有没有危险。” 长平靠着茶铺的泥土墙壁,耳边便是一扇禁闭的门窗,分明看不见外面的冰天雪地,目光却依旧放在门窗外面。 这样的男人自己见得多了。 红衣小姐心想,但凡这种男人表面上看起来是没有关注自己的玉足,实际上余光早就看了个清清楚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的大概便是这种。 她故意将脚收回,只想看看长平有什么反应,却是没想到长平双眼瞳孔涣散,一直盯着其实根本就看不见外面的窗户。 她失望了。 如果一个人专注于一件事情,那么他的双眼一定是囧囧有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目光涣散的。 通常这样的人也只有两个可能,要不他是个死人,要不他就是在缅怀一些人或者事情。 “危险?这荒郊野岭冰天雪地的能有什么危险?难不成还能突然冒出来一大堆鬼怪不成?” 三个马夫一如既往挑刺儿。 “对啊。我也想问问,像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能有什么危险呢?” 红衣小姐也来了兴趣。 “这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必须路过,恐怕打着灯笼都没人愿意来吧。” “就是因为这地方打着灯笼都没人愿意来,所以才要小心,这样的地方,换句话说,可不正是就算你死了都没人知道的地方吗?” 房间气温骤然降低了几分。 哪怕就坐在炉火旁边,红衣小姐依旧有些觉得后背发凉,但仍是装作镇定道。 “别吓人了,哪儿有那么多死人?”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死人,有兵器的地方就会有死人,北方打仗每天都在死人,江湖仇杀每天都有死人,凭什么小姐觉得这里就不会死人呢?” “这” 这句话难住了红衣小姐,亦让那三个马夫满面怒容。 “小子,你这是话里有话,说的你好像曾经杀过很多人一样,我倒是想问一句,杀人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感觉。” “不知道。” 长平极其认真的摇摇头。 他在缅怀,缅怀自己这些年杀的那些人,该杀或者不该杀,该死或者不该死,该痛苦死或者该舒服死的那些人。 “杀人的时候应该是没有感觉的,只有被杀的人才有感觉,如果你一定要想知道的话,你不妨试试换个位置,或许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混账,你这是挑事儿。” 那马夫才一句话落。 正在酣睡的十九好汉皆纷纷坐起。 “没事没事,我跟这位大哥聊聊天,各位哥哥尽管继续休息就是。” 长平摆摆手示意不必理会,随后才将头从墙壁上扭过来看向说话的马夫。 “我只是在跟你说一下道理而已,我知道在你们的心里,江湖可不就是这样吗,打打杀杀,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谈江湖,而且大多数人也是这么做的,可能我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这些日子想了想,其实也并不一定是那样的,如果我们凡事都在解决之前说几句道理话,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流血事件发生了。” “就凭你年纪轻轻也配与我们说大道理?老子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对我说教,你算老几?” 马夫抽出来长刀架在长平脖子上,寒光冷冷。 十九条好汉果真听了长平的话好好休息,即便交情最深的董超亦只是慵懒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便继续假寐。 见识过长平的武功,也大概知道了一个答案。 或许这天下真有兵器能取长平的血,有人能取了长平性命,不过那兵器肯定不会是这把刀,那个人也不会是眼前这个两句话不对头就屡次挑衅的马夫。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将兵器放下?” 红衣小姐怒斥,包括其身边两个妹妹三个丫鬟也是张大嘴巴惊讶的合不拢嘴。 说打就打上了? “小姐,请恕我这次不能听你的了,这小子实在太过可恶,太过目中无人,我大漠三鹰何时这么给人瞧不起过?让我放下刀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这小子给我跪下来磕头三个我便饶了他性命。” 大漠三鹰?莫不就是最近几年声名鹊起的那从大漠来的三个绝顶高手? 这次就连长平都有些诧异,中原何时来了如此厉害高手? 又是为什么来的呢?这红衣小姐叫他们三位哥哥,他却叫她们小姐,这又是什么逻辑呢? 长平不说话,那大漠三鹰越发冷笑不已。 “你若是再不做决定,你这颗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公子,我看要不你就服软一次与他们道个歉算了,此事就此罢休,他们三兄弟性格我了解,你若不道歉,定说得出做得到。” 这次就连红衣小姐也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知道长平若是不道歉,这颗人头在大漠三鹰的刀下,怕便是神仙都难保住了。 “为什么要道歉呢?” 长平不是很理解。 “方才我才说过,若是我们在遇上矛盾的时候能说几句道理话多好?也不至于这江湖血腥味这么重了。”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道歉磕头?” 二鹰声音冰冷,他绝对不是开玩笑,哪怕这茶铺当中还有其他二十个人,只是就算到时候大打出手,三兄弟自认为也能稳占上风。 “他又没错,为什么要跪下磕头呢?” 房门打开又关上,陈先生抖了抖身上雪花。 “这位兄弟还是放下你手上的刀比较好,我这弟弟正跟你说道理,你为什么要拔刀呢?” 又来一个讲道理的。 三鹰越发看不顺眼,只是冷冷道。 “最后一次机会,道歉,还是丢了脑袋?” “我哪个都不选。” 长平轻声道。 “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了,我也曾告诉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再有人逼我做任何一件事情。” 他曾经被逼过一次,刀架在脖子上。 杀了同胞就能活,不杀就得死,怎么选? 生死真是一个很难的选择,有时候也不得不为了生死做一些自己并不想做的选择。 “是想打一架吗?可不可以出去打,我不想拆了这间茶铺连我们最后的躲避风雪的地方都没有。” 他站起身,哪怕那把刀不让他站起身,他也依旧一只手抓住刀背,陈先生已经打开了房门,好似一个门神一般。 “好啊,出去打,出去将你大卸八块又如何?” 风很大,雪很大,顾不上冰冷的天气,红衣小姐已看着那在风雪之中的两道人影。 黑袍猎猎作响。 罡气四起,三尺青锋慨然出鞘。 一柄寒光宝剑一剑直取二鹰咽喉,只是一剑而已,平平无奇的一剑,到了二鹰眼中却宛如看见了千万把剑铺天盖地而来。 还未出刀便已落败。 那一剑到底没有割断他的喉咙,因为余下两只从大漠飞到中原的秃鹰挡在了他的身前,也因为那把剑其实到了他身前一尺就已经停下。 “士可杀不可辱,杀了我。” “士可辱不可杀,我不杀。” 青锋回了剑匣。 长平裹着黑袍三步两步进了茶铺。 “留下你的性命,记住今日的耻辱,如果有一天你想来报仇,记得来找我,我不希望你到时候连我的一剑都接不上,大漠三鹰,总得要对得起这个名字才行。” “告诉我三兄弟你的名字。” “他叫卫长平。” 陈先生轻声道。 “而且三位好汉用不着跟自己过意不去要强行上路,眼下暴雪正大,就算不为你们考虑,也该为你们小姐考虑才是,更何况方才我聆听大地震动,好似有马蹄铁的声音,如果所料不差,官道上还有人在赶路,不知道是坏人还是好人,若是遇见了恶人,以三位小姐如此容貌,怕是免不了发生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这是可怜我三兄弟?” “不,只是不忍见三位小姐跟着你们一起吃苦头而已。” 大漠三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其实并不想进去的茶铺。 之所以不想进去是因为不久前才对长平颐指气使,如今却立马落到下风,进来岂不是被那房中二十条汉子嘲笑? 只是三鹰到底还是失望了。 茶铺内的众好汉只是睡的香甜扯呼,其实根本就没人太关注三人,甚至三鹰还有些怀疑之前的矛盾,打斗,这些汉子是不是根本就没看到或者是听到? “不用如此惊讶。” 陈先生笑道。 “输在我这兄弟手里不冤,也不要觉得我们这些弟兄是心大,他们只是真的觉得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而已。” “是么?” 三鹰虽冰冷,心里却是五味陈杂,再看那几个一路跟随自己兄弟三人的女子,亦是围拢了长平像是发现了流星一般。 “年纪轻轻这么厉害的武功,中原竟如此卧虎藏龙,终日打雁终被雁啄,我不冤。” 陈先生关好了房门,又将房门锁住之后才熄灭了几盏油灯,茶铺之内一阵昏暗,只剩炉火中的点点星光。 “为什么要熄灯?这样我家三个小姐可能有些不习惯。” 吃了亏是老实多了,说话时候都变得客气了起来。 陈先生轻声道。 “外面那帮人要到了,不知是敌是友,不知来路,这荒郊野岭少惹麻烦就尽量不去招惹,只盼望他们被风雪迷了眼睛看不见这里才好,毕竟这房间就这么大,却是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他们人很多?” “二三十人应该是有的。” “与我们也算旗鼓相当,就算打起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三鹰倒也并不木讷,吃了一亏又得别人以礼相待之后也终是没有再摆出一张臭脸,甚至将自己三兄弟与陈先生一伙人站在了一起。 “怕是不怕,总之能少惹麻烦就少惹的好,到时候万一真动手起来拆了人家茶铺又让人老丈两口无处安身,该如何是好?更何况我们打起来亦顾不上她们六个姑娘,你要我们如何放的开手?” 三鹰听罢,也觉有理,便听了陈先生的话,只是从门缝中向外望去外面画面。 “你武功这么好,偏偏又藏的这么深,我从未见过如此年纪就这么懂得隐忍的人,你身上有很多故事?” 三鹰心里忐忑,陈先生亦不敢大意,唯有火炉旁却是最轻松的地方,红衣小姐第一次仔细打量起来眼前这张双眼澄澈的脸蛋。 “如果没有许多故事,是做不到如此藏拙的。” “故事可不就是已经故去的事吗,这么一说的话每个人都有故事,所以我会告诉小姐你,在我身上的确有许多故事。” 长平如此道。 他倒不是年少轻狂觉得寂寞了想亲近这位红衣小姐,只是觉得在等候暴雪下过的时间很无聊罢了,其实多一个人聊聊天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想听听你与众不同的故事,你肯定杀过很多人才有这么厉害的武功,能不能告诉过我你杀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六个女子齐齐睁大眼睛,好似要将长平里里外外全部看个透彻一般。 “女孩子不都应该关心针线刺绣活儿吗?怎的小姐还会对杀人这种事情这么感兴趣?难不成小姐以为杀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当然不是。” 红衣一口回绝。 “针线刺绣的确是大多数女孩子的兴趣,不过那其中并没有我,而且我也并不是对杀人感兴趣,我只不过是对你感兴趣而已。” 她才说完这句话就后了悔。 因为已经察觉到了五双瞪大的水灵眸子。 “你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的故事肯定很有意思而已。” “有意思的故事有很多,我也的确杀了不少人,小姐你若是想听,其实跟你说一说也没关系,那就从五年前说起吧。” 别了临安府,长平一路继续往南走,只因为要追随木道子的脚步。 双亲已不在,昔年小伙伴也已在那个冬天魂归黄泉,这天下好似就剩下了木道子这么一个亲人。 曾跋山涉水只为一碗佳酿。 曾冲冠一怒只为一时之快。 也曾被骗干净身上盘缠身无分文。 也曾天降横财一夜之间挥霍干净。 曾上山搏了猛虎。 也曾下江河斩了蛟龙。 曾一剑过后遍地尸体。 也曾收剑之后内心焦灼不安。 当被那红衣小姐问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喝酒的时候,长平也回答不上来,只是轻声道。 “大概是觉得人活一辈子不能总是靠酒过日子的时候。喝了酒的感觉是挺好,头晕晕乎乎,快意恩仇,可是你也知道。人总是要清醒的,就好像如今的大宋天下,浑浑噩噩之后也终归有醒来的一天,只有醒过来的时候才有救,才能将金兵重新驱赶到北长城阴山之外还我中原安宁。” “大道理我不懂,我只是个女子,不过我感觉你肯定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可惜我也不喝酒,不然我肯定要敬你一杯了。” 小姐不喝酒,不过却有人喝酒,并且喝的醉醺醺的直敲茶铺的门。 难道陈先生说的那二三十不知是敌是友的人竟是一群酒鬼? 他们到底还是看见了这间不大不小的茶铺,也到了这里来躲避大雪。 只是开不开门却成了两难选择。 隔着门板都能闻见外面酒味的陈先生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放他们进来也许这群醉鬼会喝酒闹事,不放他们进来怕是会直接拆了这家茶铺,到时候大家都没了歇脚取暖的地方。 “让我三兄弟去杀了这烦躁的家伙。” 败给长平的二鹰道。 “杀了一个看他们还敢不敢如此没有礼貌。”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三兄弟半日之前就很有礼貌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关中老人 “也许他们真的只不过是喝醉了,在大雪中迷了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长平他说。 “也不能说直接就开始打打杀杀,那样对谁都不公平,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了,既然他们要进来,我觉得哥哥们倒不如将他们放进来,且看他们先说些什么再决定怎么办也不迟。” “可是放进来如果到时候是歹人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二鹰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将他三兄弟与长平二十一人捆绑到了一起,长平倒也不介意,只是轻声道。 “如果是歹人,我们越是不放他们进来,就越是容易出事情,故此倒还不如痛快一点,屋子不够大,到时候大家将就一点,出门在外,给别人方便其实也就是给自己方便,更何况也许说不一定我们就结交到了贵人。” 肯定不会有人觉得一群喝醉了还在冰天雪地中赶路的人是贵人。 如果非要说的话,倒更像是走投无路的江湖汉子才对。 但陈先生到底还是打开了这茶铺正门,任凭风雪灌溉进来。 “我们还以为人都死光啦,敲半天门没有动静,黑灯瞎火乌漆嘛黑,是没有油了还是舍不得那几个灯油钱?” 才将进来便有一头发乱糟糟如同鸡窝一般的半老头儿对着为他打开这遮风蔽雪的茶铺门的陈先生大声嚷嚷,陈先生脾气极好,一直放这二十一人入了茶铺才艰难两门重新关上。 说来也巧,不多不少正好与他们队伍一样的二十一人,只不过这二十一人有马儿相伴罢了。 房间油灯被重新点燃,六个赤脚的女子自是首先得到了关注,只是这关注不过只持续了陈先生关一扇门的时间。 “慢着。” 那大大咧咧鸡窝老头儿一手拿捏住了陈先生即将上上去的门闩。 “你就这样把门关啦,外面我们的马儿怎么办?难不成就在外面冻死吗?赶紧打开,把马儿也放进来。” “这里是人住的地方,不是马住的地方。” 陈先生耐着性子解释。 “更何况牲畜本就生活在各种各样的环境里,这点风雪,冻不死它们。” “你说冻不死就冻不死啦?万一冻死了怎么办?明天咱们兄弟难不成走路去江南?” 那甚是不讨人喜欢的老头儿并没有就这样放弃的意思。 “走路去有什么关系,我们也是走路去江南。” 假寐的董超半眯着眼睛说了一句。 “你们的马儿冻不死,如果实在担心得话,不如你们全部出去晚上抱着你们的马儿取暖,不想出去的话就请你们安静一点可好?” 空气好像在这么一句话之间就充斥了几分硝烟味道。 那醉老头儿极为阴沉的看了董超一眼,又看了一眼纷纷醒过来有意无意摸身边家伙的其余十八条汉子,到底还是咽下这口气,嘴里骂骂咧咧几句便不再执意要马儿也进来躲避风雪。 只是本就不大的屋子又如何能容纳得下这么多人共同休息?好像除了被占据睡觉的地方之外,留给这二十一人的地方已经实在没多少,燃烧得正旺盛的火炉便成了被风雪迫害的一行人最佳的选择地方。 先是那醉老头儿最先快步走到火炉旁,脱下臭气熏人的鞋袜便开始取暖,也不管身边还有靠着墙壁的长平以及右手边还有六个温婉女子,白色的玉足与几近黑色的脚行成鲜明对比,红衣小姐看起来也是修养极好,虽实在闻不惯这味道,到底也不过只是微微皱皱眉头,至于另外两个妹妹三个丫鬟却是直熏的翻白眼,偏偏那鸡窝老头儿好像全然没发现一般更加放肆,直一只手搭上长平膝盖,一只手搓着脚丫子的皮屑,时不时还将手放在鼻子上闻一闻。 他先一个人来,随后好像又有几个才找地方坐下便有些蠢蠢欲动的醉汉打算过来,红衣小姐并不愿与这些人起了争执,连忙穿好鞋袜,在大漠三鹰好似要杀人的目光中去了另一处还算没人的地方,几个姑娘也跟了上去,腾出来了六个人的位置,果不其然便有六个不知道观望多久的醉汉迅速过来做起了同样的举动。 “嘿,小兄弟,你艳福可不浅哪,一个人分六个,怎么分的过来?” 醉老头儿愈发大胆,大抵是觉得长平是这间茶铺原住民当中最为好说话的一个,不像董超那般一眼看去便知不好惹,也不像大漠三鹰一双眼睛就好像要杀人一般。 长平的确不论从哪里看都好似个人畜无害的青年郎。 本以为长平会直接怼回去,红衣小姐心中满怀期待,好想看一看这很多故事的绝顶高手发脾气是什么样子,却是没想到长平的一句话气的她们直跺脚。 “分不过来难道你还打算分一杯羹?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又这么喜欢喝酒,喝酒太多对男人的肾不好。” “啊哈。” 那疯老头儿大抵是也没想到长平如此性情,好像被勾引到了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两眼放光压低声道。 “肾好不好那也得试过才知道,小兄弟,我看你半天,你跟这六个婆娘在这里烤火了半天,你们认识?还是说她们是你的女眷?不过我瞅起来有些不太像女眷。” “这话怎么说的?这个还能看出来?” 长平故作好奇。 “这个嘛对于小兄弟你这样的雏儿辨认肯定有难度,不过对于我来说就不难了,你看这六个婆娘走路双腿紧闭,屁股又小,一看就是没开发过的,小兄弟你有福气啊。” 不去理会六个姑娘紧紧捏着的拳头,长平哑然失笑。 “是吗?你懂得还真多,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过来人?” “差不多啦,八九不离十,怎么?小兄弟不打算让这几个小娘子过来一起聊聊天?” “你们把人家烤火的位置挤走了,人家还怎么过来?” “唔,这倒也是。” 老头儿满嘴酒气,也不知多少年没刷牙,夹杂着一口恶臭。 “可是这天气太冷啦,脚都冻僵了,让我兄弟们取暖一下再把她们几个小娘子叫过来怎么样?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轻易错过,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季节,这么温暖的火炉旁,可正是男欢女爱的最好时候呀。” 房间外暴雪依旧,时不时夹杂几声马儿的嘶鸣,那二十一匹马肯定不太好受。 不过现在的大漠三鹰心情似乎比马儿还要焦灼几分。 “老头儿,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大鹰有意无意用手指敲打腰间的宝刀,三分警告,七分威胁。 “哟,差点忘记了还有你们三个,怎么?三位兄弟也有想法来分一杯羹?不过这里已经有我们跟这位小兄弟了,三位兄弟恐怕也要分个先来后到才行。” “找死。” 不待那醉老头儿继续说道一两句,大鹰已抽出腰间宝刀,轻吟之声响起,只是才出鞘三分大鹰便戛然而止,因为手上的宝刀刀柄已经被那老头儿恶臭的脚顶住再也出鞘半分不得。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大鹰满脸惊骇,余下二鹰亦复如是,至于那两个白衣小姐只是拍手称快,想来也是想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只是见大鹰再不动作的时候有几分不理解。 “拔刀砍了这令人讨厌的老头儿阿,还等什么。” “大哥不是不想拔刀,是拔不出来了。” 红衣小姐五味陈杂。 以为有了大漠三鹰如此高手相伴,这一路上定会顺风顺水,又有谁会明白一天之内连着遭遇两次强敌的苦涩? 倘若此处没有长平一行人,怕是今晚自己这几个姐妹定是要遭遇了这行人毒手,现在她不禁有些后悔起来之前对长平一行人还有所试探,更是纵容三鹰屡次咄咄相逼,没有留下半点好印象不说,反而还多有挑剔,倘若长平不肯帮自己九人或者长平也不是这群人对手又当如何? 而且她也并不一定就敢保证长平能敌得过这武功深不可测的老头儿。 骑虎难下了。 “好刀。” 醉老头儿似笑非笑。 “可惜用这刀的人不怎么样。” 一双恶臭的脚再度发力,已出鞘三分的刀整个退回到刀鞘,不止如此,大鹰也被这一脚震的后腿三步,撞翻身后老丈两口子安身立命的桌椅一套。 “老头儿,不要欺人太甚。” 三鹰同气连枝,老大受了“欺负”,老二老三自不会放任不理,两刀再出,得到的下场也并不比大鹰好到了哪里去。 高手,顶尖高手,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看你们三个的刀法路数,三兄弟又如此同心协力,最近那个名声正盛的大漠三鹰是不是你们?” 醉老头儿不咸不淡道。 “如果是的话就可以乖乖给我出去看守我的马儿了,如果不是的话,我就当着你们的面将这几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就地正法,怎么做,自己选。” 三鹰硬着头皮打开了房间出去果真老老实实看守二十一匹快马。 “小兄弟,怎么样?现在咱们是不是可以好好合计合计咱们的计划了?” 醉老头儿又靠上了长平的腿。 长平有些惊讶。 “你不是说他们三个出去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我说?我说你就信吗?我还说我不会杀了你,你信不信?” 一口黄牙,满嘴恶臭。 长平苦笑着摇摇头。 “你的武功这么厉害,你说什么我哪里敢说个不字对不对?” “算你小子有眼力见儿,对了,这屋子里的人。都是你兄弟?” 醉老头儿倒也只是嘴上说说,并不曾真的动手对长平下手。 “是的,都是我的兄弟们,怎么了?有什么指教?” “指教没有,就是觉得你这群兄弟很有意思而已,为什么明明看见我都威胁你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能他们只是太困了想好好休息,再说了,你不也没对我下手不是吗?” “这倒也是,既然咱们都把话说开了,不如就开门见山的好,你觉得那边那个穿红衣服的婆娘怎么样?” 疯老头儿毫不避讳,再无之前谨慎,赶走了大漠三鹰,好似这房间已经后来居上成了他做主。 “挺好。” 长平轻声道,过来或许是觉得如此回答太过敷衍,末了又加上一句。 “我见过的姑娘也挺多了,有勤劳型的,有温婉型的,不过像她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一老一小就此众目睽睽之下开始点评起来红衣小姐。 后者自是恼怒,但却不得不如坐针毡不敢有丝毫惹怒了那醉老头儿的动作。 “她这样的,她这样的是什么样的?” 醉老头儿大概很少能找到一个这么聊得来的“忘年交”,甚至直接解开腰间酒壶问长平要不要来一口。 长平摆手谢绝了这一壶酒。 “你看她像不像是一个美极了却心里又住着一个粗狂汉子的姑娘?我猜她现在心里肯定早就想将你大卸八块了,可是她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样的女人还是尽量不要招惹的好,报复心很强的。” “这话说的,不给她这样的机会不就行了?我看要不这样,这六个女的,你的兄弟有二十个,我也有二十个,我们双方持平,每边三个怎么样?等快活了之后杀了就是,这样就不怕报复了对不对?” 醉老头儿这般提议。 长平好奇道。 “为什么你会跟我们分呢?我可不觉得你像是这么好心的人,不然也不会将大漠三鹰赶出去看马了对不对?” “问得好,我就喜欢你这实在的性子,大漠三鹰虽然厉害,可他们只有三个人,就算拼了命跟我打,三兄弟也最多跟我打成一个平手,可是你们有二十一个人,要是分赃不均,打了起来,你说到时候拼个你死我活对咱们都不好对不对?你舍不得你兄弟们,我也舍不得我的兄弟们。”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 长平点点头。 那醉老头儿又继续补充道。 “更何况我能看出来你这些兄弟们个个武功高强,尤其坐在墙角那个假装睡觉却一直看着我们这边的那个家伙,他很棘手。” “他比大漠三鹰还厉害?” “说不上来,不过单打独斗,三鹰没有一个人打得过,所以我琢磨了一下,还是跟你们分了比较好,免得惹出来什么麻烦。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我愿意让我的兄弟们请你们的兄弟们吃一碗酒。” “可是我们身上有自己的酒,你知道出门在外陌生人给的酒最好不要喝,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时刻记着这句话,所以喝酒的事情,我估计他们不会答应的。” “说的好,哈哈。” 醉老头儿大笑。 “好一个陌生人给的酒不能喝,你怕我们在酒里下肚害了你们性命,到时候六个小美人全部都是我们的对不对?这倒也无可厚非,既然这样,那不如你们请我的兄弟们吃一壶酒怎么样?我的兄弟们不怕你们在酒里毒。” “要表明合作的办法有很多,为什么非要喝酒,更何况就算不喝酒对我们的合作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很简单,因为我们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哪儿有不喝酒的,我看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我看小兄弟你遇事沉稳,不慌不忙,而且看你们这样子也不像什么官家人,如果你们是无路可走在江湖漂泊的话,我倒有个主意,你们不妨跟着我,我给你们一个好的去处,而且如果你们知道我的名号,也一定不会拒绝,我叫关中老人。” 二十一条好汉齐齐变色。 长平长舒了一口气不可置信道。 “就是塞北那个名头最大的关中老人?” “难道这天下还有第二个人敢自称关中老人?我给你们开的条件怎么样?跟着我,我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而且我知道你们也一定不会拒绝的,以你们的身手,再加上我这二十个兄弟,这江湖没人能拦得住我们。” “大漠三鹰败在你手里也不冤了,为什么会找上我们?关中老人的名号无人不知,可我们只是一群籍籍无名之辈。” “因为我觉得你们能成大事,从我进门开始我就观察过了你们每个人,就算没有我关中老人,你们用不了多久也会在江湖上大出名头,与其这样,倒不如提前招揽你们,这酒,你们请是不请?” “这是强行要拉我们入伙了,这件事情我要跟兄弟们商量一下,实话实说,我们的确是正想找个安身之处,至于是不是跟着你,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长平说完站起身果真将兄弟们聚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商量,一盏茶功夫之后便已经拿定主意。 “我的兄弟们可以跟着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 “什么条件?” “放了这几个姑娘和大漠三鹰,让他们走。” “可以放了大漠三鹰,但是不能放了这几个小娘子,因为我和我的兄弟们已经很久没碰女人了。” “那跟不放大漠三鹰又有什么区别呢?你明知道三鹰会跟你拼命的。” “他们要是想自己找死,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好,我依了你。” 长平突然笑了。 “本来我还不相信你就是关中老人,不过我现在相信了,因为只有关中老人才会如此好色,不过我和我的兄弟们不好色,她们全部给你们,我们一个不要。” “够痛快,我就喜欢你们这样爽快的,那么从今之后我们就是自家兄弟了,哈哈。小娘子,你们是自己宽衣解带还是等我主动来脱你们衣服呢?” 醉老头儿大笑。 他看起来很开心,换做是谁在如此冰天雪地里得了三个美娇娘都会很开心的。 “混蛋,无耻,我们真是看错了人。” 红衣小姐破口大骂,她骂的自然是长平,后者却是一脸淡然。 “我们跟你们始终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之前大漠三鹰还屡次出手相逼,没有落井下石已经很不错,为什么还要怪我们不救你们呢?” 红衣小姐恼怒悔恨,但长平说的话毕竟不错,无恩无惠于别人,又怎能怪别人不出手帮忙?更何况对方是关中老人如此厉害人物? “罢了,姐妹们,这老头儿若真敢对我们下手,我们以死相逼就是。” “死了那可就没意思了,兄弟们,把这六个婆娘全部绑起来给我送到里屋去。” 里屋还有正在睡觉的老丈老两口,就如此被驱赶了出来。 “六个,这” 长平不知当如何开口,只是冲关中老人道。 “既然如此,那你是打算一个人先去还是叫上几个兄弟帮忙。” “当然是我一个人先去一个个开了苞。” 关中老人迫不及待。 “兄弟们且在外面好好聚一聚培养一下感情,吃点酒菜什么的,待我完成这件力气活儿之后兄弟们再来享受现成的,哈哈。” 茶铺老丈两口只是唉声叹息道自己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惹来了如此麻烦。 三个小姐齐齐叫救命,可怜嘴里被身上撕下来的碎布遮盖住,根本无法叫出声音,房间外面风雪依旧,想必那大漠三鹰在如此天气下也定听不见里面动静。 更何况三鹰原本便是因为长平在里面才放心出来,并没有联想到事情会这样。 外屋酒气四溢,里屋温暖如春,还有六具已经浑身赤条条的美丽胴,体并排躺在床上不得动弹。 关中老人乐开了花。 “小娘子们,从谁先开始呢?” 他好像在问这床上的六个女子,可是这六个人嘴里已经全部被布条塞住。 关中老人突然有些后悔了,因为他觉得在行乐之前应该取下这六个小娘子嘴里的布条才是,如果不取下布条,六条躯体任凭自己驰骋没有半点动静岂非太没乐趣? 而他自己恰好是一个很注重乐趣的人。 也许应该先取下来布条,可是这样势必会大喊大叫,会惊动外面的大漠三鹰,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应该解决了大漠三鹰才是,免得到时候一边行乐一边还要提防三鹰的报复,岂非太没意思了一点? 思来想去还是要先杀了三鹰。 “小娘子,你们先等着,我去去就来,哈哈。” 六个女子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不会武功,对上如此厉害的江湖恶人除了放弃抵抗又能怎么办? 只恨那外面的长平,分明武功高强却眼看着关中老人施为不帮忙,可是仔细一想,好像其实根本也怨不得长平什么。 罢了,都是天意。 关中老人要杀了大漠三鹰需要多少时间,她们并不知道。 只是知道这种躺在床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间过得很慢,好似煎熬。 但其实人活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煎熬? 也不知等了多少时间,好似度日如年,关中老人没等到,倒是等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眼睛缠着眼罩进了门。 盖上六人身上被子,又将捆绑手的绳索解了下来。 “起来吧,没事了。” 倒头便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智取 长平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在这家小小茶铺,温暖如春,事实上春天也的确是已经来了,过了最后一场暴雪,终于迎来春回大地。 唯一不同的便是之前六个姑娘躺的床榻如今已变成他躺了上去,女子留下的香味隐约可闻,大多数却还是淡淡的血腥味。 “又捡回了一条命。” 陈先生端着一碗才煎好的草药放到长平身前。 “以你现在的年纪,拼着性命取了关中老人性命,这等武功,当世找不出第二个。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如此拼命的好,能连着两次不死已是大运。” “谢谢哥哥教导了,也就是这一次,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草药汤汁入喉,苦涩无比,但只有知道苦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窗外的春日暖阳照射进来。 活着的感觉真好。 “也幸亏是你活着,不然这天下也就不会有我们大漠三鹰了。” 三鹰齐齐进门,身后还有眼眶通红的红衣小姐。 大鹰道。 “兄弟你若是活不下来,那我三鹰也定当紧随你后面一起上路。” 提起前两日,长平至今心有余悸。 关中老人进门之后,外面的人欢聚一堂,互相吃酒,早就在兄弟们聚在一起商量是否投靠关中老人时候便早有准备在酒里下了毒,互相敬酒时候便以自己的酒换关中老人兄弟们的酒,以此表示结盟,毒发之后无声无息干掉二十个人,随后才是火并关中老人,也因此险些丢了性命。 “以后你要做什么决定的时候能不能事先跟我们通个气?知不知道我们差点” “知不知道大姐就差点眼睛哭瞎了?” 不待那红衣小姐说完,身后两个小妹已经补充。 长平却道:“应该是知不知道你家大姐在心里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才对,好了,既然人活着,那就最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了。” “有一件事情还需要你注意。” 董超亦踏进门。 “兄弟们跟着你下了山开始为的就是共同创一份大业出来,也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你其实根本不用什么事情都想一个人扛在身上,就好像这次杀关中老人,明明兄弟们一起集火绝对能取了他的性命,可你偏要一个人上,差点丢了性命,我知道你是之前承诺过相公要将兄弟们都完整带回去,可是你不妨想想,如果你出了事情,兄弟们又怎么才能算是完整的回去?就好比行军打仗,冲在前面的永远都只是士兵,不会是将军。” “可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将军。” 长平老老实实道。 “我只是这个计划的发起人,也没资格做各位哥哥的主。” “可你早晚都是要做将军的,与其这样,倒不如从小做起,还有你的宏图大志,你若是连我们二十个兄弟都掌握不好,将来给你一千人,一万人,你又如何能服众呢对不对?” 这个话题未免太过沉重,沉重到现在还没想到那么多。 披了衣裳,又跟老丈两口道了歉之后长平才推开门望向逐渐消融的冰雪。 “等明天我们就动身,这几日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一年的时间,看起来很长,其实过的也很快的。” “你们打算往哪里去?” 红衣小姐也跟着出了茶铺门,关中老人一行人的尸体已经全部打扫的干干净净,无人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老人一夜之间将在天地之间不复存在,也没人会知道他们埋在了哪里。 “哪儿有纷争,哪儿有不平,我们就去哪里。” 长平这样对她说。 “哪儿的名头最大,我们就去哪里。”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们想做的事情一定很大,也许,也许我可以帮你们的忙,也算是谢过你们救我们姐妹一命。” “你能帮我们什么?钱?” 长平似笑非笑。 “我们不需要钱,我们现在需要人手,需要愿意为我们出力打天下的人手,至于钱,我们身后有一座金山。” “打天下?就你们二十一个人打天下?” 这实在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甚至是一个可以说是狂妄的笑话,大宋有多少兵马?金人又有多少兵马?几年下来都不见得哪一方将天下平定下来,区区二十一个人就妄言打天下? “这天下不是那么好打的。” 红衣小姐摇摇头。 “不知道多少人怀揣跟你们一样的想法,可据我所知,这种梦想用不了多久便一一破灭。怀揣如此梦想的人,也多半没有落到什么好下场。” “可是如果连梦想都没有,那到时候自己为什么而死都不知道,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天下将乱,再无人可以独善其身,不管你想不想入这座江湖,其实都早已在了这座江湖之中。” “这么说来我是劝不住你了?” 小姐有些不甘心。 “没人能劝的住我,这是我的梦,也是当年我从那个死人堆里活下来之后给自己立的誓言,金兵一日不滚出关外,我卫长平便一日不罢休。” 春风拂面,吹拂起来小姐梳理的整整齐齐的青丝,笼罩在春日暖阳长平影子里的红衣女子从没有过任何一刻觉得眼前这年轻人如此深沉。 他一定曾经经历过很多痛苦,否则不会如此对金兵恨之入骨。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轻声道。 “这几年我听说江湖上有一个口碑极好的大侠,唤做长平子,是你!” “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区别?只要是为天下伸张正义,都是应该值得被尊重的。” “我们还能同行多久?” “那要看你们去哪里。” 长平道。 “不过不出意外最多两日我们就会分别,我听说离这里三日路程有一处山头名为火焰山,那里有一伙贼寇经年打劫往来路人,无恶不作,不出意外,我们接下来会去那里。” “那我们看来真的是只有两天同行路程了,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机会这种事情谁能说的清?只能听天由命。” 一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第二日修养好之后便上了路,只是这次已不同于之前相遇时候的一前一后,换成一起同行。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也再没了能湿透鞋子的积雪。 三鹰一路上一言不发,只默默跟在身后,不忍打扰了这俊男美女最后时候的分别。 从天南说到海北,从天下说到地下,一直到再无什么可说的时候终于迎来黄昏告别。 “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的对不对?” 小姐一双灵动眸子紧紧盯住这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愈发不能忘记的脸。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请你好好喝一杯,到时候就算你不喝酒也得给我喝。” “那就等到真有机会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挥挥手,长平轻声一笑。 二十一条好汉与九人就此分别,天南地北。 小姐目送二十一人远去良久不动脚步。 “后悔吗?后悔的话大姐你追上去不就行了吗?人家长平大侠肯定不会忍心赶你回来的。” “死妮子,胡乱说些什么,大家最多不过萍水相逢而已。朋友一场。目送一下有什么不应该?” “那大姐你倒是不要把娘留给你的玉佩紧紧拽在手心里啊,想送又送不出去的感觉那么难受,偏偏你要强撑着,苦不苦啊。” 到这时候小姐才突然想起原来自己早就在昨天夜里辗转反侧想送出去这块玉佩,也才想起原来这两天自己竟是连自己名字都未曾告诉过长平。 仔细一想,将来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相遇,却叫不出名字那有多尴尬? 只是到底还是没能踏出去追上去的步子。 因为抛不开大家闺秀的矜持,也因为,若是真有缘分,待下次见面,告诉姓名也不迟。 匆匆相遇,匆匆别离,想来是有些唏嘘,可是人生在世可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你不知道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地方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和事,就如同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身边的人和事会悄然从指间滑落,最后剩下的只不过是一份回忆而已。 一份在那一年那官道上夕阳下留下一道身影的回忆,到那时候才会发现,原来有些人其实早就不经意间住进了自己心里。 “如果你要带人姑娘走,人家肯定会跟你走的。” 董超是过来人,也自然能看透彻这年轻人的男欢女爱。 “兄弟,不是说说你,该主动出击的时候就要出击,更何况人小姐的身子你都看过了,你觉得别人这辈子会忘得了你?” “我没看过。” 长平摇头。 “那一夜我是蒙着眼睛进去的。” “我想起来了一个故事,掩耳盗铃的故事。” 董超阴阳怪气道。 “蒙着眼睛不是为了证明自己不看的,而是想要给别人证明自己不看的,可是你真说你从缝隙里面没看到一丁点,打死我都不会信的。” “” “我懒得跟你说。” 末了,长平到底还是说了一句。 “金人不灭,何以为家?” 一年之内将二十一个兄弟变成一千个兄弟带回二龙山不可谓难度不大,但立了军令状,肯定不能当做儿戏,更何况还有仗义相公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 这一夜二十一条好汉便汇聚在了火焰山之下。 这火焰山上的匪患只不过是一小撮而已,算不得什么大的山寨,但即便如此,一小撮也是山贼,害的周围百姓便是白日里都不敢乱走,又不愿离开对平民百姓最重要的老家,便只能提心吊胆活着。 “才一小撮而已,我看我们就干脆直接打上山区,将那头领脑袋砍了,看有谁敢不服。” 董超想的比较直接,对付这些无恶不作的山贼,亦不需要拐弯抹角,拳头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哥哥你觉得呢?” 长平看向陈先生,他的确够得上军师这个称呼,行事也是滴水不漏。 “他说的有道理,再加上我们这些兄弟本就个个本领高强,又走了这么一路,总是需要杀几个山贼泄了心中火气亦找回当初激情的。” 三人商量之后便下了决定,由董超亲自带人上山,直接踢开寨门砍杀一通,看有谁敢不服。 这办法有些血腥,但也的确是最奏效的办法,半个时辰之后山寨上便传来阵阵厮杀,又半个小时逐渐没了动静。 未伤一兵一卒拿下了火焰山。 “我们就将这里作为我们安身立命的大本营,再好好修缮一番,从这里将名头打出去。到时候寻到了更好的地方,我们再搬过去也不迟,只是要想个好听的名头才行,如此在江湖上才能叫的响亮,叫什么名字可得好好琢磨。” “不用琢磨了,我看就叫木道寨吧。” 长平当即下了决定。 木道寨,真是好特别的名字,陈先生不知这木道二字的含义,董超却是清楚得很,连忙道:“这名字取得好,道长出江湖这么久,又行侠仗义,想必帮助过不少人,我们就以这个名字闯天下,但凡受过道长恩惠的人都应该联想的到,到时候不用我们招兵买马就有可能自己来投靠,更何况,说不定待名气壮大之后真能借此找到道长下落呢。” “而且待安定下来之后,哥哥你还能将你的家眷接过来一起住,也免得受一些相思之苦。” 木道寨,就此大定。 前三日时候只做一些修缮山寨的事情,为防止官兵来攻,山下做了不少陷阱埋伏,这之后才到了正式扩张木道寨的时候。 “我们已经打听清楚啦,方圆百里之内大小山头都有好几个,要是能将他们全部搞定,到时候咱们的势力可要一下子大好多啦。” 负责打探消息的一条汉子兴高采烈,好似已经看到了一年之后带着一千人浩浩荡荡回二龙山的画面。 董超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这就动手,打上其他山寨。” “不可。” 陈先生阻止。 “我们才来这里,人生地不熟,就这样贸然打上去实在太过冒险,我们二十一位兄弟就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本钱,少了一个那就是永远的少了,绝对不能鲁莽,我倒是建议不妨我们兄弟二十一人留下几个镇守木道寨,其他人分散开来分别打入其他山寨,以我们兄弟的身手去了其他山寨定能混个不错位置,到时候再教唆各自的山寨吞并其他山寨,由我们互相透气,兵不血刃便能到时候坐收渔人之利,兄弟们觉得如何?” “好计谋。” 众兄弟齐齐称赞。 心道军师就是军师,一句话就解决了这么多麻烦。 长平道:“办法的确是好,可是照这样算起来要花不少时间。” 陈先生道:“多则两个月,快则一个月,我自有办法要兄弟们很快便能得到其他山寨头领信任。以一两个月成为方圆百里最大的势力,跟强行攻打用的时间比起来,只会少,不会多。” 话说到这里,长平亦再没有别的意见,当下便分配了众兄弟各自任务,留下他三兄弟镇守山头。 话说陈先生的确当的起军师二字,与长平董超二人驻守山寨,只将每日里其他弟兄传回来的书信分开阅读思索对策,又摘取了有用信息互相调换,选择了最为重要的信息让十八好汉互相做了内鬼,果然短时间之内众兄弟便坐上了头领位置。 虽说平日里各山头都有往来,但毕竟不会交给对方自己山寨最重要的信息,陈先生正是抓住这点才让兄弟们步步高升又互相唆使了各自头领抓紧机会攻打其他山寨,并保证什么都不用担心,那山寨里头有兄弟我的内鬼,能当上头领的人头脑自是不简单,只是即便如此也架不住如此诱惑,利欲熏心。 因此,两个月之后果然一一验证了陈先生的话。 各大山头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火并,而十八条汉子早就在才打斗时候便如同泥鳅一般悄悄滑走,选择了坐山观虎斗。 反间计不是没听过,只是谁又能想得到居然有人暗中操纵一次性阴了这么多大小山头? 故此,当长平二十一人同时出现居高临下之后,还活着的大小头领已是恨之入骨。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乱来。” 董超笑道。 “你们在这里遇上的地方也是我们提前计划好的,周围早就布满无数机关陷阱,我们想取你们性命实在太过简单,想死的尽管可以试试。” 无人敢动,没有人想死,亦不会有人蠢到觉得弄出来这么大动静的一群人说这句话只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你们想干什么?” 活下来的头领问道。 陈先生道:“不想干什么,只是觉得你们这群散兵游勇在一起永远干不成大事,而我们手中,正好有一个干大事的机会,打算跟你们分一杯羹。” 那头领怒骂道:“屁话,就你们这点人也就只能耍一些阴谋诡计了,还想干大事?” 陈先生继续道:“你说的没错,就因为我们人少又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所以想招揽你们入伙,并且肯定不会亏待你们,你们也可以选择不答应,不过我敢保证如果不答应你们都会死。”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因为你们不相信就会死。”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在假装归顺之后又联手起来反了你们!” “因为那样做也只会死,不信你们看。” 陈先生手指处,董超横刀立马,高高跃起三丈,朝身旁一棵树树冠笔直一刀划下,落地时候直闻一阵树木呻吟,那大树从中间一分为二,缺口整整齐齐,轰然倒在地上。 “如果你们觉得你们的命比关中老人还要硬,你们大可以试试反水。” 几句话落寂静无声。 良久,山下三四百山贼心不甘情不愿放下手中兵器低下了头颅。 乍一看这么两个月便得了三四百人太过简单,但长平却不这么认为。 三四百人当中除了早晚会反水的,贪生怕死的,真正能算作自己人的其实并不多。 “万丈高楼平地起,现在不用想那么多,账也不是你那么算的,你需要想的不是怎么去招揽更多人手,想的是如何将你的第一批人马全部驯服才是,再由他们去给你招揽更多的人,如此反复,这才是完成大业的最佳途径。” 陈先生一句话又指明长平心中困惑,这也让长平不禁感慨,真是遇到了人生中的贵人。 要让这群性子野蛮不服输的山贼服服气气可不是件什么容易的事情。 长平办法用尽,甚至就差面对皇天厚土一起喝结拜酒了,依旧让这群山贼懒懒散散,好在是约束了不允许欺压平民。 “机会来了。” 陈先生又一次找到焦灼的长平。 “你要让他们服服气气,现在是最好机会。” “哦!什么机会?” 长平不禁问道。 这时候掌控方圆百里之内所有情报的陈先生才轻声道。 “三日之后将会有一伙官兵经过这里。这群官兵正是最好机会。” “嗯?” 长平闻言连忙瞪大了眼睛。 “哥哥你不是开玩笑?你要我们对官兵下手?” “是的。” 陈先生极其肯定道。 “非但要对官兵下手,而且要下死手,抢了他们东西,又不留一条性命,如此猜拳最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不一样的山贼 当陈先生道出一番具体情况之后长平才明白过来所谓的杀官兵也不能说真是杀官兵,杀得无非只是朝廷一个大官的鹰犬而已。 原来听闻金兵最近几年屡战屡胜大有一举平了中原之势以后,朝廷中不少当了那么些年官的官老爷都早就给自己想好了退路,一看情形不对便立马收拾包袱准备跑路,无巧不成书,此番陈先生打算下手的这群官兵正是其中一个,官拜三品,看情况不对借口回乡下奔丧收拾了金银财宝准备离开中原。 “王八蛋,当了这么多年官,敛财够了就想走,天下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情?” 长平闻言之后怒不可遏,这反应早就在陈先生预料之中。 “所以我才说这是最好机会,咱们刚收服的这批兄弟,也不外乎就是因为吃不饱穿不暖才做起了这打家劫舍的营生,你若能带领他们劫了这厮,想必他们从今以后定会对你言听计从。” “可是这么一来便是摆明了跟朝廷对着干,平日里犯法也就算了,一旦杀了官兵,我兄弟们当再无回头路。” “可是我们兄弟又什么时候真给自己留过回头路?好官我们不杀,只杀贪官,如此得民心,顺天意,我们才来到这火焰山,老天爷便赐给我们这个机会,难道这一切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陈先生一句话,长平再度下定决心。 “只是不知道这伙官兵当中有无厉害高手?” “高手自然是有的,有一位人称花豹子的军中教头相随,此人武艺高强,需要小心一些才是,实在不行便将董超一起带上。” “那倒不用,那花豹子再厉害,总不至于比关中老人更难对付。” 打定主意之后便静等三日之后到来。 三日后江南已有几分炎热之感,知道那贪官定不会太大意,一定会派出探子在前面探路,长平便带领了山寨一伙兄弟提前将必经之地一处村庄的村民全部请了出去,因为长平在此落草之后非但没有做过坏事,反而广送金银,再加之对人纳事客客气气,故此在村民之中也有不少口碑,才得了村民相让,又说是要收拾贪官之后村民更是欢喜。 “你说那狗官可真的会经过这个地方?” 被收服的山寨有一头领名为张豹,这话便是他问长平。 “一定会经过的,先生说的话总没错,不然你们为什么会轻而易举被我们得了手对不对?” 一句话呛的张豹哑口无言,心道你小子恐怕也就只会耍一些小伎俩了,想必那关中老人便是被你们阴谋诡计害死,绝对不是正大光明砍死。 “倘若这次得不了手,又害了弟兄们性命,别怪我张豹不给你小子好脸色,我可是听闻那花豹子一身武功在朝廷官兵当中也是能排进前十,不比董超那小子差多少,你真能拿得下?别怪我提前打招呼,对付花豹子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去的好,我们兄弟跟着你们可不是送死来的。” “了解。” 从上午一直埋伏在村中,只留了十几条汉子扮作村里农夫,长平与花豹子便扮作了这村口茶铺的老板与小厮。 小厮的活儿,自然是交给了长平。 这一日天气有些炎热,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才终于有了动静,只是却不是官兵,倒像是两个走江湖卖艺的汉子,背着一身家伙事儿汗流浃背,但却不时东张西望。 “来了。” 长平小声提醒,迷迷糊糊正在打盹儿的张豹一个机灵,但见来人是两条卖艺汉子之后便忍不住想骂娘。 “这就是你小子说的官兵?” “自然不是的。” 长平摇摇头。 “他们两个不过是最前面的探子而已,真正的队伍应该在后面才对。”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见过哪两个汉子走江湖卖艺的?要不就是师徒,要不就是男男女女,更何况你看他们走路脚步,是不是像极了官兵?” 这么一说张豹也发觉不对劲,平常人走路都是大大方方,又哪里像这二人如此中规中矩。 “那现在怎么办?” 他问长平,长平道。 “不急,你继续装作睡觉,我继续擦桌子,天这么热,他们定会前来讨水喝,到时候我们再慢慢套话。”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两个汉子看见这边的门口挂着的牌匾,连忙加快脚步过来,到的时候也不多说,只道一声来两壶好茶解渴,一定要动作快点。 长平屁颠屁颠为二人准备好茶水,只见二人连喝三大碗茶,随后才稍微嘴唇有了几丝血色。 长平抓住机会道。 “二位大爷只需要茶吗?需不需要酒?我们这儿有陈年” “打住打住。” 其中一汉子不耐烦道。 “我们倒是想喝酒,可是那也得能喝才行,小哥你随便与我们弄几样小菜填填肚子才行。” “这么着急?” 长平故作惊讶。 “难不成二位还有甚么要紧的事情?” “要紧的事情没有,要命的事情倒是有一件,行了,你这小哥也莫要废话多了,赶紧与我们准备吃食就是,耽误了大爷的事儿,大爷我给不了你什么好脸色。” 到了这里长平也越发肯定自己猜测,这二人只不过是来探路的,大部队在后面才对,至于不喝酒,这倒不常见,换位思考,换做自己要跑路的时候亦不会允许手下人喝酒。 喝酒误事。 当下又屁颠屁颠去了厨房,弄出来几样事先准备好的小菜,那二人也不讲究,直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干净净,完事儿后还又喝了两碗茶,留下饭钱才舒服的站起身。 “二位客官慢走。” “对了,小哥,我要问你你们这附近有没有大的酒家?” 两个汉子临走之前回问。 “大的酒家啊,我们这儿就这么大的地方,平日里就极少有人来,哪儿有什么大的酒家,方圆二十里之内就咱们这一家茶铺啦。”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有总比没有的好。” 两个汉子并不背行李,长平高兴之余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冲二人背影大声道。 “客官,你们的行李” “你不管,就放那里,待会儿我们自己取就是。” 鱼要上钩了。 长平大喜,只是这群人不喝酒倒是有些麻烦了,不喝酒到时候势必打打杀杀,又该如何是好?难道在茶里下药? 思来想去半天,最后也只能心道且行且看。 话说那两个汉子别了茶铺并没多久,大概半个时辰时间村头便一阵喧哗,一行穿平民服饰的人赶着车马徐徐前行,一直到茶铺门口才停下。 长平大概看了一下,约摸四十多人,三辆马车,当中有两架马车车辙印比较浅,至于剩下一架,两匹健马拉车,车辙印深达两寸。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长平心中合计,也不知这狗官当了多少年官才搜刮出来这么多民脂民膏,再看这行人中有一人手捧一杆银枪,腰间悬挂一把宝刀,其人身高七尺,虎虎生威,亦是有三分俊美七分坚毅,有道是看其人观其神,长平一眼便能断定此人大概就是那位花豹子了。 却见四十多人是绝对容纳不下的,当即便先准备八壶茶水,又送了一些点心上去先观察情况,马车内的人没下车,但一架里面隐隐有女子抱怨声,另外一架里面有男人的低声絮叨,想必就是那狗官了。 八壶茶送上,那花豹子先是从怀里掏出一支银针,一一试探过点心茶水之后才微微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这等谨慎倒是惊讶了长平,忙打趣道。 “这位好汉莫不是怕我们这小店下毒?” 花豹子闻言之后只是淡淡看了小厮打扮的长平一眼。 “出门在外,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对了,小兄弟,为何你们村子这么安静?” “唉,说起这事儿就闹心。” 长平装作长吁短叹模样。 “本来我们村儿是有不少人的,可是前不久啊,我们这里来了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山贼,就在前面不远的火焰山上,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能跑的都跑啦,余下的人都没多少,这不,哪怕有山贼那也得过日子啊,这个时候村民都在地里忙碌,村里面能有几个人呢。” 村里其实还埋伏着不少兄弟,只是按提前约定的那般全部埋伏起来,只剩下十来个人伪装出锅碗瓢盆的声音罢了,为了防止出什么意外,长平故此才直接道出了山贼两个字,只为减轻花豹子疑心,只因他看出来了花豹子绝对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果然,正准备去村里查看一番的花豹子听了这句话之后立马来了兴趣。 “山贼?我来这里之前倒也听过一些,可是听说这方圆百里的山贼两个月之前不知道为什么火并了一次,那之后就没了动静,难道他们还没走?” “当然没走啦。” 长平道。 “非但没走,反而在这火焰山上汇聚在一起结成了更大的一伙势力,看各位好汉怕是要经过火焰山,还需要十分小心才是啊。” “如果小心有用的话,那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花豹子眉间几丝愁云。 “行了,总之还是谢谢小哥提醒,你便与我们再弄一些吃食来,待我们吃饱之后再上路,至于那火焰山的山贼,我们趁夜里过去就是,实在不行,那也只能在这里等候另寻他法。” 长平当然知道花豹子的心思,倘若就在此等候,再派人去寻找附近县城官兵来护送,到时候他人多势众,再加上本领高强,也并不畏惧什么。 好在提前在这村头准备了埋伏。 长平又去弄来不少吃食,只是怎么下毒却成了问题,毕竟若真是这么多人动起手来,怕是又要害了不少兄弟们的性命。 能智取为什么要打杀? 长平心思一动,心里有了主意,在准备吃食的时候每样少准备了一些,也终于见那肥头大耳的狗官下了马车与两个小妾模样的妙龄少女上了桌子,少准备的吃食一样全部经过花豹子银针检查,但是一盘菜吃了几口便没了,又端进去加上去的菜却没有被银针试探。 只因那狗官实在不喜欢一根不知道插过多少东西的银针在食物里面搅来搅去,花豹子虽不放心,但在那狗官怒斥之下也不得不罢休。 “要我说教头你可真是想的太多了,火焰山到此还有至少两个时辰路程,哪儿来的那么多奸人歹人,这一路上我就看你拿银针戳来戳去,也没见戳出什么东西来,倒是好几次坏了我们吃饭的兴致,教头,我们要你来是因为你武功高强,可不是因为你有一杆银针。” 两房小妾见花豹子吃鳖,忙捂住嘴巴偷笑,并时不时调侃一两句,但隔着不远的长平却看的清楚那两房小妾桌子下面时不时用腿磨蹭花豹子的腿,哪怕后者步步都让。 长平与张豹对视一眼,心中不免同时感慨。 果然男人有了魅力什么都来了,也就是花豹子不愿意,否则这狗官头上恐怕不知道被带了多少绿帽子了。 其实那两房小妾姿色并不差,但即便如此花豹子依旧坐怀不乱,倒是不由得让长平多看了几眼。 不喝酒,只吃菜,却依旧中了毒,这根本就是想象不到的事情,当一行人尽数被迷晕在桌上时候花豹子已然怒发冲冠。 他一口菜都没吃,没用银针试探过的东西他绝对不吃。 再看长平张豹二人时候手中银枪已熠熠生辉。 “贼人,你们原来就是火焰山的那伙贼人。” “恭喜你,教头,你说对了。” 长平取下头上小毡帽,咧嘴一笑。 “我们就是火焰山上的那帮人,不过却不是贼人。” “使出下毒这种伎俩的还不是贼人?” “当然不是,我们如果是贼人恐怕教头的命早就没了,我知道教头你很能打,不过恐怕你一个人也打杀不过我们这么多兄弟。” 长平拍拍手,几十号兄弟纷纷出了村子手持兵器包围了过来。 花豹子变了脸色。 心下合计道今日里总算是翻了船了,就算真的能从这么多人手里逃出去,可是晕倒的这狗官肯定是会没了性命,到时候回去又如何交差?且不说能不能保住自己名声,怕是一家老小性命都保不住啦。 “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不想怎么样,我们只是觉得这狗官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应该还回来了而已,另外想取了这狗官性命壮大我们的名头,至于教头你,我没打算杀你。” 长平极其郑重道。 “因为我看的出来教头你是一个刚直不阿之人,只不过是走错了路而已。” 走错路?一个山贼说自己一个朝廷军官走错路? 花豹子冷笑不已。 “废话少说,能不能有那个本事从我手里抢东西也要先打过了再说。” 说这话的时候山寨兄弟们已经开始清点最后一辆马车里的金银财宝,足足四箱。 花豹子越发心急,却见长平根本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只是笑道。 “打架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你说,什么条件?” “我跟教头你打,我若是输了,金银财宝全部归还,这狗官我也可以不杀。”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 还不等长平说完下半句话张豹便生气道。 “你拿我们兄弟当玩具呢?” “行了,不就是一点金银财宝?看给你激动成什么样子?” 长平咬咬牙有点恨铁不成钢。 “跟着我们将来十倍百倍都有,另外,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请你别打岔,好歹我也是个老大,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感受?” 张豹闭嘴,虽心里越发不爽,到底还是给长平留了几分面子,至于花豹子,则更难理顺他二人的关系,心道真是一对活宝,随后才听长平继续道。 “我若是赢了,也不需要教头你做什么事情,跟着我们山上入伙就行。” “” 花豹子几句你他娘的硬生生收了口,只冷冷道。 “让我一个朝廷官兵跟你们这群贼寇同流合污?” “教头你的话未免说的也太难听了,你说我们是贼寇。你可曾见过我们做过一件贼寇做的事情?我们是绿林好汉,不是贼寇。” “放屁,臭名昭著的火焰山山寨不是你们?” “呃,这个问题。” 长平挠挠头。 “那你应该说他们是贼寇,而不是我,我是新来的,他们新来的老大,从我入住火焰山开始,就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怎么不说你来了火焰山开始弟兄们就没喝过几顿好酒好肉?” 张豹再度让长平下不了台,后者只能咬牙切齿低声道。 “这不现在就有了吗?我们什么都不差,差的就是一个机会而已,还有,麻烦你给我闭嘴,如果不想董大哥将你的脑袋也从中间划开的话。” 张豹再度被气了一个够呛,不过想起那日里董超一刀划开参天大树的画面。也只能再度忍气吞声。 “怎么样?教头。考虑好了没有,要打还是不打?” “要我花豹子跟你们同流合污,决计不可能。” “教头你这人真是太固执了,你打都没打怎的这么没信心?难道你还觉得你堂堂一个教头打不过我一个乡野村民?更何况你看看我如今才多大,二十几岁而已,教头你怎么着也得有三十多了吧,比我多吃了十年的饭,要是这点信心都没有,那我只能说这狗官是请错了人。” 激将法不是什么时候都起作用的,却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最好使的。 花豹子听完这句话之后心中也是疑惑。 对啊,我堂堂一个教头怕他做什么呢? 当下便解了腰间宝刀拔刀,长平也取来手下弟兄交上来的兵器,出了茶铺就是一番酣战。 只见刀影重重,兵器金戈阵阵,不知刀罡断了多少大树,也不知剑芒毁了多少草坪,花豹子越打越心惊,心道眼前这小子年纪不大,怎的功夫如此了得?难怪能做了这火焰山的主。 酣斗两百个回合之后终是被愈打越勇的长平一剑挑飞了手中宝刀,就此被长剑对准咽喉。 花豹子不可置信道:“你绝对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小小年纪能有这么好的武功,能不能告诉我你师承何处?” 长平笑着摇摇头:“抱歉,教头。在你成为我们自家兄弟之前,我能告诉你的只是你败在我的手里不冤,就算你今天不败,早晚也有一天会败,因为我比你年轻,我的武功只会越来越好,你的只会越来越退步。” 花豹子败了,虽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你杀了我吧。” 他闭上眼睛做好求死准备。 对于学武之人,没几个人能愿意接受手下败将这个事实。 “不好意思,我没这个打算,如我方才所言,我要的只是教头你入伙,你仔细想想,这狗官怎么样恐怕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朝廷乌烟瘴气,为什么我们不自己联手起来保护我大宋安宁呢?我的兄弟们都是冲着这个目标才走到一起的,我们需要教头这样的高手来加入,至于教头还在家中的妻儿老小,我会想办法找人接出来。不至于被奸人迫害,该怎么办教头自己拿主意,更何况现在如果你回去的话,我会放出消息说狗官已死,到时候你势必回不了家,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教头如果质疑我的话,自己跟我上山寨看一眼就知道了,别人霸占山头是为了占山为王,我们不一样,我们想在这里一步步壮大势力,待到金狗来犯时候,兄弟们再尽数下山保卫我中原安宁。” 长平将那锁住花豹子咽喉的三尺青锋调转势头插入了地上青石三寸,单单这份内力便让花豹子更加惊骇。 又命兄弟们将那几十个晕倒的官兵与狗官拖到了林深无人处,至于下场会如何,也不用多说。 倒是那两个小妾的命留了下来,只因为张豹实在不准下手,长平也只能作罢,想到反正又不是逼良为娼,索性做件好事收买人心也不错,毕竟那几个小妾没了狗官庇护,想必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还不如上山安定下来好一点。 金银财宝得了不少,在长平授意之下分给村民一部分,其余的才带上山,这也让花豹子更加惊讶。 只听说过山贼打劫平民百姓,却从来没听过有山贼愿意跟百姓瓜分果实的,难道这伙山贼真不一样? 得了财宝,又拉拢了张豹一伙人的人心,长平真可谓一箭双雕,再加上展露出来的武功连张豹都心惊胆战,岂有不服之理?当下便坐着马车沿着村口的路徐徐上了火焰山。 临别时候仍不忘冲不知将何去何从的花豹子摆摆手道。 “教头,考虑好了可一定要来我们山上找我啊,我可以给你找两个比张豹这家伙这两个更好看的小娘子陪你,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计策 “这样影响实在不太好啊。” 陈先生颇为忧虑,身前是当初聚义时候一伙兄弟,除了张豹,想必这厮正搂着两个美娇娘在行风花雪月之事。 “虽说是两个无主之妾,可我们毕竟不是打家劫舍的匪人,这样直接掳回来,怕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到时候一但养成习性,可就改变不过来啦。” “哥哥所说我也忧虑,不过我后来想了想,反正这两个女子没了那狗官庇护无处可去,单凭她二人姿色想就这样回到家里,乱世之中几乎不可能办到,反正早晚都没个好下场,倒不如干脆趁现在上了山图个安宁好一点,更何况我也答应了那花豹子,倘若他来入伙,便差人将他远在京都的家眷全部接过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就看花豹子会怎么选择了。” 将人逼上绝路并不是长平本意,只是世事无奈,人也无奈。 江湖可不就是如此吗? 话说花豹子自长平一伙兄弟回了火焰山之后便愁眉不展,心想如今京都是回去不得了,可一但在此火焰山落了草,从此以后更是没有回头路,又该怎么选择呢? 大丈夫或许可以以死谢罪,只是倘若自己死了,家中妻儿老小又当如何?更何况即便自己死了,恐怕那狗官党羽也未必就见得会放了自己妻儿老小。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正不知如何选择时候却看到村庄里升起寥寥炊烟一派祥和。 心道我为什么不先打听一下这帮贼人做派再做决定呢? 这么一想便付诸行动,去了村里连问不下十人,都说了这帮山贼与从前那些完全不一样,非但不打家劫舍,反而处处帮助老百姓,平日里百姓们上火焰山做些打猎采药甚么的事情还能趁机去山寨里吃喝一通,反正又不给钱,故此几乎无人说这帮山贼不好。 难道这群家伙真是胸有大志? 连着纠结三日,第四日时候花豹子终是按捺不住,扛着银枪,又悬挂了腰刀,一路硬着头皮上山。 “看吧,我都说了咱们的教头不会让人失望,现在信不信?” 长平心情大好,才来此江南,最需要的便是站稳脚跟招贤纳士,如同花豹子这等好汉绝对是首选。 只见花豹子淡淡道。 “若非被你们逼的走投无路,我也断然不会如此,只是丑话我得说在前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若是接不回来我妻儿老小,那我便立马下山。” “教头尽管放心就是。” 聚义堂上长平一干山寨头领皆笑逐颜开。 “说出去的话肯定是要做到的,不然如何让兄弟们服众是不是?只是教头还需要向我们说明京都情况才是,不然我们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还有最好把京都那些大官们的关系梳理清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殊不知这句话落,花豹子倒是越发高看长平两眼,小小年纪武功高强不说,心思也如此缜密,自己那般小心翼翼之下依旧被暗算导致就活下来了自己一个人,也许这小子真有过人之处也说不定,我且不妨再观察几日,看他究竟有没有做大事那个能耐再说。 花豹子本就在京城为官,要梳理朝中大小官员党派关系自是不难,倒是没想到自己说出来的话居然一条条被长平一字不落全部记住。 “诸位哥哥,你们看由谁去这一趟最为合适。” 长平不禁问各位最先开始聚义的一群兄弟。 “照我看不如就张豹那厮去最好,这两日我看他在床上就没下床过,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好好一条汉子没死在跟金兵打仗的战场上,反而死在婆娘肚皮上啦。” 众头领齐齐大笑。 这倒让花豹子心有触动,倒是没想过本来应该争名夺利的土匪窝子还能如此和谐一片。 “我看这事儿还是让董超去比较好。” 陈先生沉思片刻后道。 “他本是朝廷将军,对官场也很熟悉,去了京都也好办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是让我们其他弟兄去了难免节外生枝,目前为止,我们还不具备跟朝廷贪官面对面硬干的实力。” 将军? 花豹子更加诧异,忙问道。 “你们这群人里面居然还有将军?” “有将军很奇怪吗?” 长平反问。 “我已经和教头解释过我们这帮人都是为了什么而聚在一起,更何况不只是我董大哥,朝廷将军我还认识另一位,我也杀了朝廷好几个大官,可那又怎么样呢?我觉得这天下没有朝廷与百姓的分别,只有正和邪的分别,不知教头可同意我的看法?” “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这些,只想看到我妻儿老小平安归来,你若能做到我们再说其他的,若是做不到,也莫要怪我翻脸。” “翻脸的话现在还是不要提前说出来的好,还请教头给我半个月时间,半个月之后若是没能将你妻儿老小带回来,我董超提头来见,不过,我还有另外一句话要送给教头,那便是我兄弟之所以留下你的性命不杀,不过是敬重教头你罢了,教头你也切莫觉得我山寨非你不可,高手,我们这里是完全不缺的,另外还请教头修家书一封,免得你妻儿老小见了我不信。” 话落时候董超便取来纸笔,直让花豹子写下家书一封之后才牵了马儿,将银枪挑着酒葫芦,飞奔下山。 一个月时间来往京城一趟需要耗费不少功夫,更何况根据花豹子所说,京都如今虽看起来平缓,其实暗流涌动。神不知鬼不觉将妻儿老小从京都带出来不可谓难度不大,花豹子只将信将疑,在山寨住了一月,平日里也不忙活山寨的事情,只是吃喝,倒是看这一月时间长平派出去的弟兄又打回来不少地盘,不知不觉木道寨这三个字名气也渐渐打了出去,从最开始三两天才有个把好汉来投,到月末时候居然每天都至少有五六个好汉来入伙,不得不感慨,这伙山寨恐怕还真的不是信口雌黄。 一月之后,董超风尘仆仆,果真安然无恙将其妻儿老小带了回山寨,长平问起这一路是否顺风顺水时候董超也是唏嘘不已。 “好几次险些连命都丢啦,也不知从哪里传出去的消息说是那狗官死在了我们木道寨的手里,就连教头也没有保住性命,我便趁着教头家里奔丧时候潜进去递了书信,谁曾想这时候教头平日里不对付的几个狗官故意上门来找茬,又欺负他老婆,我便提刀将那几个狗官砍了,又弄来马车连夜将他们送出京城带了回来。” 又杀了几个官? 花豹子越发心惊,只听说賊见了兵只晓得逃命,像木道寨这样见了狗官非但不走,反而要出一口恶气的,天下真能有多少? 妻儿老小重逢,竟像是隔了一遭生离死别,将妻儿老小安顿好之后,花豹子便拎着三壶酒去了聚义堂,二话不说,直当着众位头领连喝下三壶酒才郑重道。 “我这人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承蒙各位好汉看得起,拉我入伙,从今日起,我花豹子定会视诸位头领为亲兄弟,如有差遣,当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就算了,没那么严重,最多是以后真要跟金兵打起来时候教头拎着枪多杀几个官兵就行,哈哈。” 花豹子开心,众头领也开心,长平亦更是开心,当晚便跟着众头领欢聚一堂,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只是才躺下时候便被陈先生推开房门。 长平没喝酒,亦不头晕脑胀,知道陈先生不会无事这么晚还来打扰,便询问有何事情。 陈先生忧虑道:“如今我们山寨的名头也算是打了出去,最近越来越多的绿林好汉来投,这看起来是好事一件,但其实也未必就见得是好事。” “哥哥是怕我们发展壮大太快,反而会生了乱子?” “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人多势众固然是好,可我观最近今日来投的好汉们,其中不乏从前犯过不少欺压百姓事情,又被逼的走投无路才来投山寨的,亦有不少来历不明的,也不知是不是官兵派进来的奸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想,我们是时候好好整顿一下山寨了。” “哥哥想如何整顿?只管说就是。” “我倒有一个计策,不论这个计策是输是赢,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如今我们山寨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不妨趁这个机会再将那群新入伙的良莠不齐的派出去攻打其他地方山寨,他们若是真取下来了,我们能免费得到一块地盘,他们若是打不下来或者是成了一群乌合之众散了,那我木道寨不止节省下来不少开销,反而还将最有可能出问题的一帮喽啰处理,怎么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哥哥这条计策倒是不错,只是派他们去攻城拔寨,那当初我们最先开始聚义的弟兄们又怎么办?总不能一天游手好闲,如此一来还把我们的名声给糟蹋啦。” “所以现在正是将我们最开始一起的十几个兄弟们分散出去的时候,每个人选择一个地方扎根,半年之后再见,想必定能完成答应相公的事情。” “那教头他又当如何?” “让教头与我们四人坐镇火焰山,等待天时,等到时机到了,便召集所有派出去的兄弟们带上人手,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名字 陈先生并未告诉长平那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会是什么事情,陈先生足智多谋当称军师,想必就算不是让天下为之震动也定会让王朝抖上一抖。 两兄弟两夜叫来董超一起商议大事,直将整个江南之地大大小小山头全部算了一个遍才得出来一个计划,先从此处开始,一步步扩张,一步步蚕食其他势力,朝廷就算忌惮也不会同时对付派出去的这些兄弟这么多大小山头,但等到真正想收拾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其实这些山头根本就是一个头领。 想想那时候整个江南起兵的画面,又该是何等气派? 这一商议,一直到天将明时候才罢休,陈先生一夜未睡,索性不睡,一直将十八条好汉每个人的去处安顿下来才算是作罢。 休息两日,第三日时候火焰山便人去楼空,只剩下寥寥几十个看守木道寨的弟兄,这其中自是落不下长平三兄弟与才上山入了伙的花豹子,还有一个夜夜做新郎的张豹。 “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其他头领都领了任务下了山,唯独我花豹子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实话说了吧,三位兄弟心中究竟怎么想的,莫不是看不起我本事?” 目送诸位大小头领下山之后,花豹子实在揣不住心里暴怒脾气,连吃三碗酒怒气冲冲的找到长平三兄弟。 “有些话我们直接挑明了说好,倘若是你们觉得我花豹子在此山寨根本没多大用处,那我立马便携了家眷就此下山,再不打扰。” 正在聚义堂商量事情的三兄弟闻言之后啼笑皆非,陈先生面带笑容,董超捧腹大笑,就连长平亦是连连摇头。 “哥哥你何必如此激动,派他们出去是因为那些事情最适合他们做,若是连哥哥你都派了出去,你花豹子的名头朝廷谁人不知?到时候恐怕我们的计划还未完成哥哥你便被官兵针对一锅端了,我们做的决定肯定有我们自己的考虑,倘若哥哥实在觉得这样整日里吃喝玩乐闲得慌,那我们现在手头还正好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思来想去,哥哥你去最合适。” 花豹子瞪大眼睛连忙问道:“何事需要我来出力?三位兄弟只管说便是,我家妻儿老小是你们救回性命。我花豹子可不能让人说我知恩不报。” 三兄弟听完倒是越发敬佩起这表面滴水不漏实际上也是性情中人的教头。 “最近我们听闻百里外中阳镇来了一伙蕃僧,在此镇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官兵都拿他们没办法,我们寻思着这伙人会不会是金人派来江南的奸细,如果哥哥愿意的话,就请哥哥下山,看看这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不论是不是金兵派来的奸细,只要是为民除害,总是好的,只是听说那群蕃僧武功高强,哥哥此番去了还得小心一点为好,至于我兄弟三人,陈先生在此火焰山负责发号施令,董超大哥则快马前去北方了解如今金兵最新动向,我也得下山一趟寻访一些事情。” 两日之间便将山寨所有人的任务都分配的仔仔细细明明白白,立求做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用处,这乃是在曾经当过将军的董超与足智多谋的陈先生商量下定出来的提议,至于长平,原本是打算四人留守山寨,只是长平实在不喜欢兄弟们在外面拼命,自己却在家里享受,故此定出来的计划,他打算下山趁着还有大半年时间继续寻访一次木道子,反正山寨有陈先生坐镇,几乎用不到他,唯一担心的便是山寨被其他官兵或是山贼进攻,毕竟大部分高手都派遣了出去,只是陈先生却丝毫不担心,说就算有那个时候,自己也有应对计策,长平这才放心下来。 千辛万苦来了江南,原本想带着兄弟们打一番天下,倒是没想到踌躇满志的自己却成了最安逸的一个,这也让长平不得不感慨,人要成就大事,身边还必须得有一个陈先生才行啊。 长平下了山,方圆百里之内已全部都是火焰山木道寨的地盘,回忆起当初亲手端了野猪林黑风寨这个江南地那时候最大的土匪窝,倒是没想到这才隔了多久自己就当上了山贼头目。 果然是世事无常。 “听说了没有?金兵就要快攻破襄阳啦。” 再一次客店小小休息时候,长平又听到了茶余饭后对北方战事的议论。 听到的版本已经不下十个,但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又有谁说得清呢?不亲眼去北方看一看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也许我应该趁这还有大半年时间回襄阳一次,再回临安府去看一看,襄阳还有当初的年轻将军,还有那家客店,也还有那个曾无数次梦见过的女子,临安府有那位当初十里相送的官人,有呼延豹,还有混江龙三兄弟,如今还多了刘秀刘怡两兄妹。 正当长平走神时候忽闻前方闹市街头一阵打斗声。 “又打起来啦,哎呀,真的是,一天吃多了饭没事干总喜欢斗上几个回合,这两个厮真是抽风了。” 他听掌柜如此说的时候也好奇起来,只因为听那兵器打斗的声音便知武功不凡。 而今长平还是整个江南的通缉犯,故此下山时候仍带着斗笠,去那闹市街头一看,只见一个光着膀子手持棍棒的年轻汉子正跟另一个衣裳整齐,手里拿着双锏的年轻人拼的正欢,招招要命却又招招要不成命。 连着看了二三十个回合,以长平如今武功也自是能轻而易举看出来两人交手时候的漏洞。 正看的欢时候,忽闻马蹄阵阵而来,直接冲开街道上零零散散的人群以及小贩,那马车上有一青裙女子正大声惊慌失措道。 “让开,快让开,脱缰啦,马儿脱缰啦。” 这声音来的如此突兀,直喝开围观这棍棒二人的百姓,马儿高高跃起前蹄,直对着原本正酣斗此刻却不约而同愣住的二人头顶踩了下去,马蹄上有马蹄铁,这般力道踩下去怕是要脑袋瓜子开花了。 “武功好有什么用,只是在这闹市街头比斗,跟闭门造车有什么区别?” 长平不禁嘀咕两句。 “真正的高手,那都是从厮杀中蜕变出来的,没经过几次死亡又有谁敢说自己是高手呢。” 将右腿往后一步,左腿微微踏前,原本并不想参合这种事情,只是在这愣住酣斗的二人怕是没经历过如此危险场面,倘若再晚一点点定要丢了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长平两手迅速握住马蹄,一番发力,又动用几分内力,只见那脱缰的马儿与后背上的青裙女子齐齐被这一手强行调转了即将斜斜摔了下去。 “啊” 马儿嘶鸣,女子亦是放声惊叫,只听闻轰隆一声响,马儿侧翻在地正口吐白沫不得动弹,而那青裙女子已是被速度丝毫不慢于马儿摔倒的长平两手托住不至于也侧翻下去。 人群中一片寂静,见过力气大的,却是没见过力气如此恐怖直接将脱缰的马儿直接摔倒的。 足足愣了有三个呼吸时间才反应过来,街道两旁响起叫好的掌声,青裙女子惊魂未定,而那两个方才才酣斗的年轻人也才回过神来。 长平放开托住女子的手,冲那两个年轻人道。 “以后打架应该选择别的地方,在自己家小院里也行,在无人问津的地方也行,实在不济便是房顶上打也行,方才若非百姓散开的快,你们知不知道现在你们二人差不多已经被官兵押解着去了官府了!当街打斗,知不知道这是触犯了大宋律法?哗众取宠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干的比较好。” 长平倒是的确有些生气,只因方才若是再晚了半分,怕是就算不出人命也定要伤了不少人。 这般好言提醒谁知并未让那二人感激,反而那手持双锏的年轻男子却是直接冷冷道。 “我们在哪儿打架关你这厮什么事情?不喜欢看走远一点便是,还请你不要说什么哗众取宠这样的字眼来侮辱我二人,也莫要以为你摔翻了这脱缰的马便有资格对我兄弟二人颐指气使,方才我二人只是有些惊讶没反应过来而已,否则我手里的双锏早就将这马开膛破肚,哪儿还有你这厮什么事情?” “随便你们怎么说,总之以后自己行事心里有点分寸就行。” 长平倒是没想到这人虽然衣冠楚楚,却如此拉不下脸来吸取教训,这样的人,练武就算练一辈子又能有多大的出息呢? 当即便离开这方才大显身手的街道,只是那青裙女子却是不放弃,连连道歉之后更是要请长平吃一碗酒才肯罢休。 “吃酒就不必了,小姐若是想骑马,以后应该选择宽敞的地方才是,免得伤了无辜老百姓。” 那青裙小姐一阵尴尬,好在并未像之前那双锏男子蛮不讲理,只说了三声谢谢,谁知长平不过又才踏出几步又被这青裙小姐追了上来。 “小姐可还有什么事情?” “恩人,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去我府上一趟。” “再帮一个忙?” 长平有些诧异,倒不会觉得这姑娘得寸进尺,只因这女子说话时候局促不已,双手捏着衣摆俏脸通红,想必不是要紧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如此,当即便低声道。 “小姐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说就是,只要我能帮的上忙,而且我现在并没有别的事情,兴许能帮助你一二。”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边吃边说如何?” “” “也行。” 才吃过东西,又要吃东西,不过长平倒是知道如果二人当着闹市街头谈事情难免有些不便,毕竟别人再怎么也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难免影响不好,当下便寻到一处酒家找了个安静位置坐下,又让店小二将饭菜拿来上了一壶清茶才开始听这小姐娓娓道来。 原来这小姐也是本地大户人家,她说的事情倒不是为她,而是她的一个远房表姐,说她那位表姐姿色自是人中凤凰,原本前几年家中便定下了一门亲事,无奈那女子自幼不喜欢女儿家的针线刺绣,反而喜欢江湖的自由自在,前几个月更是直接悄悄离家出走,好在体验了一番江湖险恶之后终于是安然无恙回来,只是回来之后却不知怎的突然后悔了那门亲事,死活不嫁,男方家里亦是有权有势人物,她父母不知为这事儿暗中哭泣了多少次,她却是以死相逼,男方家里终于沉不住气,最近开始频频派人上门找麻烦,派来的人也是武功高强的好手,府上庄客无一人能拦得住,家中家具亦都被那高手打砸不少,报了官也无济于事,此事原本就是女方理亏在先。 方才得见了长平两手拉翻脱缰马儿的本领,她寻思之下才有了这个主意。 “你想让我去你表姐家里帮忙?” 长平也明白了这姑娘来意。 “这件事情恐怕我不能答应,倘若是你表姐家有理此事倒还好说,只是你也说了是你表姐悔婚在先,而且男方家里亦是有权有势,这么大的事情男方势必不愿意丢人,说是自作孽不可活也不为过。” “恩公,求你一定要帮忙才好,我与我表姐自幼一起长大,我知道她的性子,她若是不愿意的事情谁勉强都没用,更何况其实那男方家里并不就是像你想象的那么好,我那个未来表姐夫本就是个花花肠子,还未成亲便弄大了好几个姑娘的肚子,若非垂涎我表姐美色也决计不会如此,原本我是打算去最近名头最大的那个木道寨寻求那群好汉帮忙,谁知居然才到这里便马儿脱缰,能遇见恩公也是缘分,还请恩公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姑娘说至激动处更是泣不成声,好似如今情况已迫在眉睫。 长平却不禁哑然。 而今山寨名头大是不错,在陈先生的安排之下短短几个月名声鹊起口碑良好,只是没想到居然连这种狗血的事情都开始找上了木道寨。 “你既然要去火焰山,那你去就是,我也听说那山上一伙好汉平日里仗义疏财甚是豪爽,你有求于他们,他们肯定不会推辞,为何一定要找我呢?” “因为恩公给我的感觉一定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更何况此番出来我是瞒着家里爹娘,现在世道这么乱,能不能到的了火焰山还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表姐的事情迫在眉睫,我却是耽误不得了,以恩公你的功夫,想必火焰山的好汉们也不一定能比得过你,倘若恩公你不答应,我就我就” 大抵是实在想不到任何可以威胁长平这个事不关己之人的办法,青裙小姐说至最后竟是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若不答应我就哭,我就说你欺负我,外面这么多人,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解释。” “这” 长平不禁一阵头大,真是什么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又心道即便自己不帮忙,这女子怕是也要上山寨,既然如此,何苦还要麻烦陈先生呢? 当下便匆匆结了饭钱,又与这青裙姑娘上了路,日落黄昏时候才到一处大庄园,这女子看来到这里已经是熟客,下人恭恭敬敬,却又多看了长平两眼,大抵是这种带着斗笠遮面的人很少见,故此有些好奇罢了。 才进这庄园便觉愁云惨淡,庭院内花盆被打砸了好几处,石凳掀翻几座,便是门前一副对联也给人划的不像样子。 府上庄客已经走的差不多,敌不过那前来寻麻烦的高手,自是没有脸再待下去。 分别见过两位眼眶红肿的男女老人之后,长平才真正见到了那位出了江湖一趟便死活不嫁的小姐。 看其模样怕是也哭了不下好几次,躺在床上两眼空洞无神,但长平的眼睛却放在了小姐地上的痰盂里,里面有几颗青果果核。 寻常人注意不到,他确是看的清清楚楚,青果这东西酸涩无比,便是再馋的时候也无人愿意吃,又更何况是一位自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通常吃这种东西的只有一种人,那便是怀了胎的女子。 难道这女子出了江湖一趟竟是珠胎暗结?难怪如此死命不嫁。 “表姐,我找来了一个高手,这次这个真的是绝顶高手,有他在,那洪教头怕是再也不敢上门来找麻烦啦。” 本以为那床榻之上的小姐会说一句话,长平却是没想到她依旧双眼空洞。 “黄小姐,你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先出去,让我单独与你表姐说几句话?” 长平轻声道。 “只是说话,并没有其他的事情。” “这” 青裙女子有些迟疑,虽说是请来的高手,不过自己表姐好歹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能带着一个陌生男子入闺房已是破例,又怎能随便留下他一人呢? “静儿,你出去吧。” 床榻之上的女子开口。 “我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黄静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着牙规规矩矩退出房门,并将闺房门带上。 床榻之上的表姐并不看长平一眼,只是盯着床上的被褥两眼空洞。 “大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我不是什么大侠,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长平挨着床边坐了下来。 “小姐喜欢吃青果?” “不喜欢。” “不喜欢却还要吃这么多,小姐若是继续如此茶饭不思下去,怕是要一尸两命。” “你看出来了。” 床榻之上的女子有些惊讶,随之而来的才是淡淡苦涩。 “现在你也应该知道为什么我宁愿死也不嫁了吧?嫁过去只会丢我们家的脸。” “我明白小姐的心情,我只是想问问,他知不知道?” 这个他说的是谁已经是不言而喻。 “不知道,我走的时候还不知道我已经怀孕了,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而且我也不想让他分心。” “他在做很重要的事情?” “他在前线抗击金兵,我如何能在这时候跟他提儿女情长?更何况你知道,打仗每天都在死人,也许他说不定哪一天就死了,我不想让他连个子孙后代都没有,再看看如今的江南,跟北方比起来,我越发觉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也只有那些敢于为了国家而去拼命的男人才能算是真正的男人,而躲在后方享受安宁的这些人,在我看来,根本不配。” 长平苦笑:“小姐你这话却是连我都一起骂上了。” “你要是自己觉得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不过如果你来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个,那你可以走了,还是那句话,我宁愿死都不会背叛他。” “好气魄,如果那个男人知道你如此忠贞于他。想必在战场上也能多杀几个金兵,小姐你可知道我原本不想参合这件与我无关的事情,不过在知道你是军人家属之后,我突然打算不遗余力的帮助你了,你的这件事情我帮你解决。” “呵,你帮我,你怎么帮我?你可知那洪教头是什么人!” “不知,我对这地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我只知道你的男人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你不应该受到如此待遇,我打算在去北方之前做最后一件事情。” 长平道完这句话,淡然起身。 “你想做什么?” 小姐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长平笑道。 “我替小姐你出一口气,也算为你的男人出一口气,我敬重他是一个军人,也敬重你是一个军嫂。” “你这么做是去送死你知不知道。” “送死的事情我经常干,可我活的好好的。”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江南所有大大小小山头门阀势力同仇敌忾同气连枝的时候,那时节你自会知道我的名字,天下人都会知道我的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伙计 长平自认为自己这些年行侠仗义事情做的不少,走南闯北,但凡不平事总会插上一脚,久而久之便闯下了一个长平子的名头,只要报上名头,多多少少总会有些用处,只是到后来才发现如此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大宋病了,得了很严重的病,病入膏肓,倘若就此放手下去不管,这棵已经生了虫子的参天大树用不了多久便会枯萎,到最后重新化作淤泥归于天地。 又好像一个人身上生了很大一块瘤子,想要将这病治好就要将这块瘤子从人的身上剜出来,过程会很痛苦,会痛不欲生。 可不经一番寒彻骨,又何来梅花扑鼻香呢? 痛,则通,不痛则不通。 两棒打翻了那仗势欺人的教头,又将那家强行逼婚的公子收拾一顿,长平撂下一句狠话便离开。 “今日事是从前种下的果,倘若你们再如此下去,我火焰山好汉定饶不了你们。” 也就是此时此刻那青裙女子才晓得原来面前这位便是火焰山上那群好汉的头领。 “公子接下来又打算去哪里?” 临别时候,是表姐妹一起相送。 望向不知道在多遥远的远方,长平轻声道。 “哪里需要我,我便去哪里,听闻北方战事每况愈上,我想去北方一趟,总不能让前线的将士说我们后方的人贪图享受纸醉金迷。” “公子一个人孤身前去?” “暂时是我一个人,不过我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投身到这场战争当中去,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修了书信回火焰山,又胯上一匹飞奔健马,长平眨眼消失在地平线。 木道寨有陈先生做主,定出不了什么乱子,而今兄弟们上下一心,一年之期带一千人回去亦不是什么难事,难还是难在北方战场,长平回忆起当年与父母一起背井离乡逃难时候的那个冬天,他先是孤身一人回了家乡。 人说近乡情更怯,从前不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真到了有这么一天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手捧故乡泥土,闻出来的已不是如同当年那般自由的味道,反而是在金兵金戈铁马脚踏之后的血腥味。 故乡的房屋早就化作一片废墟,连同当年那个县城,当年金兵入关之后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将这片原本莺歌燕舞的土地化作焦土,如今似乎还能闻到当初金兵破长城之后的鬼哭狼嚎。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阴山北长城一带竟已随金兵入关变成了蛮荒之地。 “这里应该很久没人来过了。” 长平望着自家老宅的废墟,杂草丛生,时不时还能见蛇虫鼠蚁从草丛里游过,目之所及处,依然能看见金兵在北长城一带高高筑起来的城寨。 金兵在城寨之上来回巡逻,好似要占据天时地利将整个中原尽收眼底。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阵阵,是金兵往来的斥候。 当年的仇,也是时候该血债血偿了。 长平右手已紧紧握住剑柄,他有信心能在短短几个呼吸之内将这十来个金兵挫骨扬灰五马分尸,即便这样也泄不了他心中恨意。 父母之仇大过天。 五百步,百步,五十步。 是时候了。 然而正在此时长平只听到一个似乎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在附近草丛叫道。 “别愣着了,赶紧过来,被金兵看到就完啦。”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长平下意识松开手,顺着那声音传来方向快步走了过去,才至草丛便被一双有些干瘪的手拽下来捂住了嘴巴。 一直等那队金兵快马走了之后那只干瘪的手才放了下来。 眼前首先看到的是一张花白头发,脸上沟壑密密麻麻的老丈,随后才看到一双饱经风霜的手,最后看见的大概便就是一身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洗过的粗布麻衣了。 “老丈,方才谢过你救我。” 出于礼貌,长平还是先与这老丈打过招呼。 老丈摆摆手道。 “唉,谢什么谢,还好你反应够快,要不然可就完蛋啦,这些金兵杀人不眨眼哪,要不是你反应快今天恐怕也遭殃了,如果像上次那个年轻人反应迟钝,那可就惨咯。” “上次那个年轻人?难道这地方还有别人来过?还有老丈你,为何一个人在此地?这里到处都是金兵,也不知老丈是才到这里,还是一直没离开过。” 老乡这么一句话倒是带给长平好几条信息,长平心急之下也就索性一并全部问了出来。 “小兄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吧。” 老丈说完转了一个身,却并不是站起来走路,反而是一条腿在地上,两只手撑着地,这时候长平才看到老丈原来只剩下一条腿。 一条腿支撑着有些瘦弱的躯体,可不正像是北方的士兵支撑起来堂堂一个大宋江山吗? 看这老丈艰难用双手行走的模样,长平一阵心中酸涩。 “要不,老丈,让我来背你如何?” “不用啦小兄弟,这条腿断了也有好几年了,习惯啦,只是家中简陋,还希望小兄弟莫要嫌弃的好。” “这条腿,什么时候断的?” “还不就是当年金兵入关的时候断的,那一年下了好大的雪,小兄弟啊,我告诉你,当年金兵就是在我们这地方入关的,提起那一天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金兵不是人啊,要是抓住男的二话不说一刀砍死,抓住女的就带回军营,我运气不好啊,跑得慢,眼看就要被金兵抓住,那我为了活下去只能装死尸了,谁知道那些个畜生居然还在死尸身上拿刀捅,看看有没有活口,没办法,我的大腿就被捅了一刀,待在死尸堆里三天三夜,没来得及救,到最后活着爬出来的时候只能把这条腿锯啦,只剩下一条腿,再也不能逃命了,只能藏起来在这地方活一天算一天啦。” 长平表面上面色如常毫无半点情绪波动,但实际上也早就将老丈所说的苦全部记在了心里。 活生生锯断了一条腿,老丈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好似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是谁又知道当时亲自动手锯腿的时候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老丈的家的确很简陋,家徒四壁,甚至连个房梁和瓦片都没有,因为他的家住在一片乱葬岗里,从乱葬岗挖了一个洞穴出来,又用木头将这洞穴顶了一个扎实,虽简陋,却干燥无比。 也无怪老丈能在金兵眼皮子底下活了这么多年,毕竟谁又能想得到一个本应该住着死人的地方却住着一个大活人呢? “小兄弟看样子是南方人吧?” 洞穴昏暗,老丈唯一可以用来照明的东西便是一根沾着动物腐尸油的火把,只是火把的烟雾在洞穴里出不去实在有些呛人。 “南方人?” 长平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内心一阵酸涩。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已经没了乡音呢? 他不说话,老丈便以为他是,又紧接着道。 “活在南方多好的,为什么还要来这地方呢?要不是我实在老了,又断了腿走不动路,我也早就往南方逃命去啦,人老了就是这样,总想着死也要死在家乡,这几年来这边的南方人倒是不少,有对打仗好奇的,有想来看看金兵是什么样子的,可是能活着回去的,还真没几个,如果你是为了看热闹来的,小兄弟,那我劝你还是等天黑之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不要把性命也搭在了这里。” 老丈坐在几床发霉褥子铺成的床铺之上,洞穴之中的吃食只是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尸体还有一些野生瓜果,瓦罐中存了不少水。 长平舀了一碗水喝下去之后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我不是看热闹来的,这儿是我的家,是我的故乡。” 一句话就此打开话匣子。 老丈先是安静片刻,随后趴在仅剩的一条腿膝盖之上,最后终是忍不住流泪低声哽咽。 “终于有人回来了,终于有人肯回来看看了,看看咱们以前的故乡,看看咱们以前的那个云济小县城啦,临死之前能再见一面故乡人,终于值啦。” 长平又能说什么呢?看着眼前这个在此洞穴中苟延残喘至今日,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丈,不过只能等他哭完之后再给一个拥抱而已。 “故乡,我从来都没忘的。” 长平微微闭眼挤走眼眶泪水,随后长舒一口气。 “生我养我,让我长大的地方,怎么能说忘就忘呢对不对?这些年你过得不太好,这些烂肉你就不要吃了,还有这些发霉的瓜果。” 放开老丈,长平一一清理着洞穴里不能再正常食用的东西。 “这些东西吃太多对你的身体不太好,还有这些褥子,也是时候该换换了。” 洞穴外面是累累白骨,已经不知多少年月,腐烂气息早就散尽。 也许此刻脚下的土地便是当年乡亲们的血肉化成。 “孩子,你要去哪里。” 老丈冲站在洞穴外面遮蔽一大半投进来阳光的长平。 “去给你弄些好吃的,咱们家乡人好不容易重逢,总不能太寒酸了不是?” “可是这外头到处都是金兵,你去哪儿弄吃的啊。” “那就去金兵那里弄,欠我们的,也是时候该收点利息了。” 长平并不是在开玩笑,趁着夜色登上长城,拔剑杀金兵三十二人,扛着一麻袋酒肉,又将金兵长枪扛在肩膀挑了两颗金兵军官头颅才回到乱葬岗。 已是夜深,繁星点点。 夜风吹拂进一丈见方的洞穴,两颗金兵军官头颅睁开眼睛被长平放在桌旁,老丈每吃一口酒便匕首刺两颗头颅一次,直至两颗头颅完全面目全非。 长平不难想象出当年老丈以一个废人之躯挖出这一个洞穴用了多少力气,有时候人为了活下去,会做出来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活下去,你要亲眼看着我是怎么将乡亲们的仇恨连本带利收回来的。” 不喝酒的长平也喝了一杯酒。 “这些吃的足够你在这洞穴生活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我会再送吃的来。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要去,要么等到我回江南时候,要么等到我将金兵赶出长城的时候,不论那一个,你都是要等的,只有等下去,才有希望。” 出了洞穴已是月朗星疏。 将那两颗被老丈泄愤过后的死人头又重新挑了扛在肩上,二度回金兵大营。 如今金兵主力兵马几乎都已经逐渐逼近南方,留在长城驻守的终归只是少数,以长平今日之武功并不惧怕任何金兵,三进三出,杀金兵不下百人,又放火烧了两处军营才算罢休。 这一夜待天将明时候长平才离开金营。 金兵当年一举攻破北长城,当时入关兵马始终只是少数,短短几年过去整个中原以北几乎全部成了金营,处处充斥着浓浓肃杀味道。 但大宋活下来为金人奴隶的百姓始终还是有的,从一镇到一县,一县到一城皆有。 这儿的百姓生活大多数还跟以前一样,只是见了金兵的时候只能低头,只是金兵一旦有任何要求,不敢不从。 说是奴隶也不为过。 这种城镇往往有着不少金兵驻守,平日里在城中行事也是肆无忌惮。 喝酒吃肉不给钱已经是经常能见到的事情,强抢民女亦成了百姓每天都会见到的家常便饭。 敢怒不敢言。 也许当年家乡不是在金兵入中原的第一关,或许也能勉强在金兵的统治之下当做奴隶活下来。 可倘若真是那样,亦不会有今天的自己。 “小二哥,麻烦给我上一壶茶,再来两样小菜。” 哪怕长平如今尽量乡音不改,但其实潜移默化之下,也多多少少说话时候与乡音有着一些差别。 “听说了吗?前两天夜里金兵不知道被哪路高人偷袭,死了一百多个,而且连营帐都一把火烧啦,真是大快人心。” “我也听说过这事儿,本来还有些不相信,不过你们这么一说看来八成是真的无疑了。” “嘘你们小声点,要是这给金兵听见了可就了不得啦。” 酒家里总是各路消息来的最顺畅的地方,长平倒也不觉得惊讶,早已习以为常。 百姓生活的太压抑了,压抑到了一个点总是需要爆发的,倘若真有爆发的一天,那么自己愿意点燃这一把火。 这个时代需要英雄。 只有英雄,才能唤起天下黎明的前赴后继决心。 看来这一趟北方是来对了。 长平心中默念,天时地利人和都已具备,差的就是一把火,一把能将中原大地焚烧殆尽的火。 “都别说了,金兵来了。” 正在此时,负责酒家望风的店家小二连忙低声提醒。 酒家内众食客纷纷调转话题,看样子对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熟能生巧,到了现在早已经对改变话题浑然天成。 来了一队金兵,八个人,身穿盔甲,手里拿着金兵统一样式的弯刀。 才进酒家便大声道。 “老板,最近可有没有什么可疑人来过?生面孔,不经常在城中出现的。” 金兵占据此城镇就快十年,因为是金兵占领的地方,除了金人,宋人是基本上不会来的,故此城里的宋人这些年来抬头不见低头见早就互相知根知底,听这么一句话,老板寒蝉若噤。 生人自然是有的,那边可不就坐着一位吗? 不过老板却并未说出来。 “军爷,我们这儿每天都是这些人来吃酒,你又不是没见过,哪儿来的什么生人啊。” “真没有?你可知道隐瞒不报的下场?” “我当然知道,可是,问题是它真的没有生人啊。” 老板痛哭流涕倒不像是作假。 金兵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中金刀。 正要转身离开时候忽然见到了与这些老百姓实在有些不一样的长平,老百姓眼中有的是畏惧,愤怒,痛恨,而这年轻人太过平淡,一双眼睛不含任何情绪,默默吃菜,默默喝茶。 “你哪儿来的?” 金兵终于还是锁定了长平。 长平放下筷子抬起头轻声道。 “哪儿来的有区别吗?现在整个北方都是你们的土地,我又能从哪儿来,又能往哪儿去呢?” “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不回答的下场就是死。” 金刀出鞘三分,带着浓浓血腥味道。 “哎哟军爷,千万不要动手啊。” 酒家老板眼疾手快已开始新一轮表演。 “他是我的远房侄子,因为走投无路才来投靠我的,你们千万不要错怪好人啊。” 老板一边解释一边从腰间掏出来几两雪花银塞进那金兵口袋,三两度求情之下那金兵才冷冷道。 “你真是老板侄子!” “是的。” 长平点点头。 “我是来投奔我这位叔叔的。” 一场大动干戈最终不过虚惊一场。 长平无动于衷,那酒家掌柜却是心有余悸,忙对长平道。 “唉,你这年轻人怎的如此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就没命了,还害得我白白损失了几两银子。” “小子谢过老板。” 长平微微颔首。 “至于银子” “银子就算啦,算我今天倒霉,我看你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有钱人谁会来我们这地方?你要是有心的话就帮我刷几个月碗当做还债,我给你管吃住,要是实在不想还我也没法说什么,只当是做好事一件算了。” 长平本来已经捏在手里的几两银子又悄悄还了回去,心道我不妨就先在这里住下来,看看北方到底是什么形势再说,反正距离回二龙山还有大半年时间,大半年时间怎么着都算够了。 当即吃了饭菜便将身上衣裳换成小厮衣裳,又领了工具去了后厨刷碗。 小城里消息总是传播的很快,茶余饭后互相交涉,城南早上才出来的事情下午便能传的城北人尽皆知,只可惜传播的大概都是一些奇闻异事,如同长平这般扔在大海里都不会冒出来一个泡的小事却是无人问津的。 从前金兵入关之前街头巷尾讨论的事情大多不过是谁家的婆娘又偷汉子啦,谁家的母猪又生崽子啦,谁家的女儿又嫁了一个好人家啦。 金兵入关之后讨论的事情便从以上这些鸡毛蒜皮小事变成家国大事,比如金兵又打到了哪里,宋军又死了多少人,又俘虏了多少战俘,又有几座城池被一锅端了,极少有听到捷报的时候,故此不知何时开始,这座原本太平的城镇已经渐渐被乌云所笼罩。 至于最近三个月倒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百姓们也渐渐开始笑脸多过愁眉苦脸。笼罩在北方的乌云好似也逐渐有散开的征兆。 因为金兵开始屡屡被杀,从三个月前的一夜死了上百,到现在每隔天便会死上几十个金兵,如今算下来最少也死了有一千金兵。 军营被焚毁不知道多少,便是粮草也焚烧了不少。 金兵草木皆兵,每日里检查来来往往百姓,依旧没检查出来个所以然。 不知情的百姓便说是大宋如今已经集结无数武林高手开始反攻,也有人说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派来鬼神相助,更有甚者说是宋军已经来了北方,只是还无人察觉到而已。 版本有很多,天马行空应有尽有,甚至最后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但不论如何,百姓们的生的希望总算是被再度点燃。 人们专注这些大事早就超过了吃喝玩乐,超过了平日里生活中的一切。 长平每每听起来酒家吃饭的食客们茶余饭后说起这些根本不存在的传闻时候都只是当做笑话一般听听就算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刷他的碗,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好似外面传闻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酒家老板从三个月前迫于无奈不愿意白白损失了几两银子之下才让长平来还债,最开始时候自是有私心,不过这私心只不过持续了一个月便变成了有些过意不去,因为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年轻人实在太过踏踏实实,能做的做,不能做的也做,不该做的也做,甚至好几次差不多连这不大的酒家的前后活儿全部都干完了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柴房去休息。 这哪里是还债,这分明是要本老板心里内疚过意不去啊。 今日是清明节,百姓们大多数都忙着去祭奠祖先祖宗,酒家少有食客,故此早早的打了烊,原本就不怎么大气的老板破天荒让厨房弄出来一桌子好菜犒劳店里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伙计。 “长平啊,别忙活了,你也过来一起。” 四五个伙计都坐在了凳子上,唯独长平还在刷洗最后一桌的碗筷,老板看不过去便唤来长平一起。 长平随意擦了一下手便三两步过去擦了一把额头汗水之后才坐下。 “长平,你来我这里也有三个月了吧。” 老板笑着问道。 长平不禁问道。 “三个月又三天,怎么了老板!” “没事没事,就是觉得你来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家中还有什么人,所以想问一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莫不是老板打算辞退我!” “自然不是,你这样的伙计打着灯笼都难找,我又怎么舍得辞退你,只是突然想起来我那远房兄弟膝下有一个女儿,至今还未婚嫁,所以想撮合你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搞了半天是要撮合自己成亲。 长平真是啼笑皆非,做了几个月伙计还能做出来一桩姻缘? “老板,其实我” “唉,你不用觉得你如今什么都没有配不上,其实我那侄女儿人长的也就一般,只是到了婚嫁年纪还没个对象,这不,家里父母着急,我这不寻思着你比较合适吗?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也没什么意见,寻常人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就这样决定了,先吃菜,菜都凉了。” 憋着一肚子话还未说出来便莫名其妙多出一桩亲事,长平也只能作罢,心道或许老板不过是三分热度而已罢了。 吃了饭,又收拾了铺子已是月上柳梢。 “长平,今晚就不回家了吧,我知道每过半个月就会回家一次,现在都这么晚了。” 老板有留人之心,长平却无住下之意。 “不了老板,反正又不远,明天赶回来做工也不晚,就这样啦,走了,老板。” 笑脸告别,穿着伙计衣裳,出了客店,街道冷冷清清。 一张笑脸立马阴沉下来。 取了藏在一棵槐树下的宝剑,又蒙上面纱。 今夜,该轮到这座城里的金兵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我带你走 连着三月来每隔日便动一次手,死在自己手上的金兵亦不在少数,仿佛将当年金兵破了长城时候的惨绝人寰一幕重新上演了一般。 断头,断四肢,掏出心肺,将人头用战旗刺穿高高悬挂,当年宋人死的那些方式也让金兵统统都尝试了一次。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对于豺狼虎豹,给予当头棒喝方能正天地视听。 城中最近金兵人心惶惶,杯弓蛇影,没有人在面对无形的死亡阴影之下会真的无动于衷。 恐惧,担忧,惊恐皆有。 好似一只飞行在黑夜中的蝙蝠,长平轻轻落在了这原本是大宋官员来做主的城中府衙。 往来金兵比以往时候来的更频繁,从前巡逻的队伍一个时辰来一次,到了三个月后已变成了每半个时辰便要来一次。 三月来,长平早已趁着每天酒家关门时候将这府衙中的金兵部署摸索了一个仔仔细细,有金兵二百一十八人驻守府衙,城中负责巡逻的士兵每半个时辰一波,也就是说要在不惊动其他金兵的情况下,半个时辰解决这二百一十八人,还有一位金兵将领,那将领长平曾见过,当年被金兵抓起来时候便是由这右将军与那位断了宅的左将军鱼肉大宋百姓。 有些债,早晚都是要收回来的。 而今日,便是最好的机会。 轻轻落在这庭院之中,不动声色杀了四个驻守在右将军房门之外的金兵,长平亦能听见这房间里的阵阵饮酒作乐之声。 一脚踢开房门。 那右将军果然正搂着两个不得不顺从的大宋女子饮酒。 “谁?” 右将军本能推开两个女子,兵器常年不离身,早已拔出腰间金刀严阵以待。 然而才看见进来的却是一个并不认识的人。 “你是” “我是阎罗王派来的勾魂使者。” 面纱之下的一张年轻脸古井无波。 将军大笑。 “勾魂使者,想要勾我的魂那也得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这个能耐。” 刀剑相交,打斗之声很快便招惹过来将军府上两百多名侍卫。 长平丝毫不惊慌,只将这些年学的武功尽数倾泻在这右将军身上,剑气弥漫,摧毁了整栋楼阁,又砍翻了几处历经风霜依旧不倒的石桌,震垮两处长亭之后,一柄连着三月已饮了不知道多少金兵血的三尺青锋才悄然爬上将军脖子。 “最好别乱动,我会杀了你。” 长平说了一个他本来不愿意说的谎话,以将军要挟手下二百多名士兵纷纷放下手中兵器。 又令士兵互相以最快的速度捆绑起来,这时候才放下了剑。 右将军浑身冰凉:“我已经做了你说的事情,你是不是应该信守承诺放了我?” “承诺这种事情也分是对谁做的,比如对于你们这群畜生,承诺做不做得到在我看来都无所谓,你可能已经忘了我。” 长平取下脸上面巾。 “仔细看你是不是发觉这张脸很熟悉,但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可能是因为你们杀的我大宋百姓太多了,人在做天在看。” “要杀就杀,何必那么多废话?” “杀我肯定是要杀的,不过若是让你们就这样痛快死去岂不是太对不起当年逃亡路上的那些孤魂?我还有两刻钟时间收拾你们,这段时间,你们肯定会很难忘的。” 以三尺青锋挑断右将军手脚筋,不去管这将军歇斯底里的痛苦哀嚎,两只手指插进将军双眼,抠出两颗眼珠子。 “我要你有眼不能看。” 又拔剑削了将军两只耳朵。 “我要你有耳不能听。” 削了将军鼻子。 “我要你有鼻不能呼吸。” 将军已疼的近乎昏厥过去。 不过长平并不打算就此让他舒服。 比死更折磨人的事情,那便是感受自己究竟是如何死去的。 一剑挑飞将军身上盔甲,破了胸膛,捏住将军手掏出来一截肠子塞到嘴里。 “你不会很孤单的,因为会像你这样死去的人有很多。” 紧紧咬住自己肠子的右将军浑身抽搐说不出来半个字,但那模样可不是像极了为什么三个字吗? 为什么? 长平眼眶通红双眼布满血丝。 “因为你们当年不该让我爹娘就那样痛苦死去,也因为你们当年不该让二牛,文杰他们连个入土为安的机会都没有,这些,都是你们欠下的债。” 被捆绑住手脚的二百多金兵已瞪大眼睛浑身哆嗦,分明实在不忍看此人间修罗一幕,却不知怎的竟好似完全挪不开眼睛一般。 “你们呢?你们又想怎么死?或者说你们根本就不想死,可是当年你们驱赶我大宋百姓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愿不愿意死呢?我知道你们只是士兵,高层的决定跟你们没关系,可我还是要杀了你们,不然,九泉之下的父老乡亲们,会骂我不孝啊。” 火光通天,要杀一群手无寸铁浑身被捆绑起来的金兵,是一件很难下手的事情,不过长平依旧这么做了,天下太平,本就是建立在无数人的鲜血之上,若是不能让每个人都体验一番战争带来的痛苦,又怎可能让天下明白和平这两个字的含义? 右将军已经被削成人彘,开膛破肚高高挂在城门楼上,空洞血淋淋的双眼好似在告诉人们他死的有多不甘心,坠在半空中的肠子五脏六腑鲜血依旧滴滴答答往下流着。 城中百姓奔走相告,喜极而泣,但这不过只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便变成了草木皆兵。 事情终于闹过了头,金兵不得不开始注重这些事情,城中金兵亦开始挨家挨户搜查,寻找凶手又或是寻找隐藏起来的金兵。 并无人晓得始作俑者早就出了城去了他每隔半月便会去一次的乱葬岗。 “你哭过?” 老丈一眼便看出来长平红色的眼眶定经历了大失大悲。 “嗯。哭过,是不是很丢人?” 他每隔半个月便会与老丈送去不少珍馐美味,以此来安慰老丈躲在这洞穴里面只能吃蛇虫鼠蚁的这些年岁月匆匆。 “没什么丢人的,活到了我这把年纪,还有什么是觉得丢人的呢?人只要是为了活下去,那么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丢人,也没有对错,孩子,我看的出来你不是一般人对不对?” 老丈也终于道出来连着三个月都不曾说出来的这句话。 “你也不要不承认,我这大半辈子过的桥都比你走的路多,观人识人亦有自己的一套,你太年轻气盛了,杀气太重,这不是什么好事啊。” “难道老丈你觉得我应该放下咱们父老乡亲的仇恨去迎合金兵入关?” “那自然不是的,其实对于我们老百姓来说,想的没那么长远,也没有什么舍身成仁的大仁大义,那些都是书上写的而已,对于来百姓,什么打仗,什么亡国都不如一口吃的来的重要,谁能给咱们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咱们就跟着谁,只不过金兵当年入关时候实在犯下了太多杀孽罢了,我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儿也不晓得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若是这仗再这么打下去,天下将永无宁日,你杀了别人,别人的后代又会杀你,你的后代又会杀别人的后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什么时候百姓才能真正过上衣食无忧安居乐业的日子呢?” 这一夜,老丈说了许多话,亦告诉了长平许多在他看来的确有道理的许多大道理。 只是长平虽在心中记住,不过却并不打算学以致用。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他卫长平不是普通老百姓,亦不会走上普通老百姓委曲求全的路。 老百姓想的永远都是逆来顺受。 但那仅仅只是老百姓而已,并不代表大宋的下一代人也会如此。 一棵大树长满蛀虫,想的不应该是如何将它变成劈柴,而应该是琢磨如何让它的浑身蛀虫全部死去,重新焕发出来勃勃生机。 此乃爱国之事。 倘若大宋真是一棵已经风雨飘摇渐渐倒下的大树,那么他愿意当做这棵大树的支撑点,自己一人不够,还有董超陈先生两兄弟,三人不够,还有火焰山的一众好汉,火焰山的不够,还有山东二龙山,实在不行,那便让整个大宋天下的好汉都齐心协力。 只要活着,那就有希望。 留下足够老丈半个月吃喝的食物,长平趁着天不大亮再度悄悄潜回城镇,只因若是就此无缘无故消失,怕是整个酒家所有伙计都会遭受牵连,所幸总算没有来迟,刚好金兵前脚刚到,长平后脚就冒了出来。 酒家老板如蒙大赦,心道若是再晚来一点点,当金兵问起店里还有一个伙计的时候,又当如何回答呢? 酒家里里外外被翻了一个遍,都未找出来任何可疑的地方,金兵便只能作罢离开。 这时候酒家老板才惊魂未定道。 “长平,你若是再晚回来一点那就出大事儿了啊,城门楼挂的那具尸体你看到没有?” “没有,我不知道有什么尸体。” “没有吗?那可能应该被金兵收拾了,总之以后还是不要随便乱跑的好,还有,我琢磨着这地方怕是也不能再呆下去了,早晚事情会出到我们这里,我琢磨着把大家的月钱发了就赶紧散伙吧,都各自逃命去,人家杀金兵都杀到城里来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直接开打啦,趁早离开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小命。” 说散伙就散伙。若是这是在和平年代,恐怕也没有这么痛快就发放月钱的老板,长平倒不觉有什么,心道他们早点离开此处也不错,毕竟自己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反而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动手,到时候只会连累无辜百姓,若是金兵真被逼的狗急跳墙抓了城中百姓逼迫自己现身的时候又该如何是好?自己是出来还是不出来呢? 长平心中才说完这句话便后悔了,不得不想抽自己一巴掌。 乌鸦嘴,说什么就来什么。 原来是听说城中又新来了一个金兵将领,做事雷厉风行,直接下令抓了一百多老百姓捆绑一字排开在了城墙之上,逼自己现身,三天不现身便杀了所有老百姓,并且已经派出金兵大肆抓捕城中老百姓,已有不少百姓惨遭屠戮。 这可该如何是好呢? “长平啊,这是你的月钱,拿了钱赶紧逃命去吧。” 正走神间酒家老板已经分派好所有伙计月钱,最后才发放到自己头上。 “这老板,我们不是提前说好我替你做工来偿还那几两银子吗?” “还偿还个屁啊,现在都什么情况了,赶紧拿了钱当做盘缠逃命去吧,你没听见金兵都拿咱们开刀了,这次运气好,下一次可就不代表也不会找上我们啦。” 长平并未动作,也不曾接下老板手中几钱银子,这时候老板才又道。 “你可是惦记我昨夜里跟你说的那门亲事?也罢,要是你不觉得我那侄女儿会成为你的拖油瓶,那你便带她一起逃命去吧,金兵一日不出长城,你们便一日不要回来。听到没有。” 言罢,也不管长平是否真有成了这门亲事的想法便拉着长平出了酒家,一路朝城西而去,躲避了好几处如同疯狗一般四处搜索不知是不是藏在城中凶手的金兵,又避开两处金兵设立下来的哨卡,最终才到了三间瓦房屋檐之下。 “这桩婚事我就给你做主,就这么定了,你也不要嫌弃我这侄女儿不怎么样,如今这个年头,能讨个婆娘就不错啦,不要再挑三拣四的了,赶紧趁着你们还年轻,有多远走多远,我就将我这侄女儿托付给你啦,什么彩礼什么媒人也不要啦,我信的过你小子,你也莫要让我失望。” 堂上是老两口儿与酒家老板,堂下是根本没见过面甚至姓名都不知道的一对新人,一桩婚礼就如此仓促办成,洞房花烛夜都来不及便被送出了家门。 纵使有千言万语也只能烂在心头,长平根本无法拒绝两个行将就木的高堂老人期盼嘱咐的眼神。 “我们走了,那你们呢?” 他不禁问道。 “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走,我会尽量保护好你们安全。” “我们就不走啦,想走也走不动了,与其成为你们的累赘,倒不如安安稳稳死在家里。” 长平带着痛哭流涕却依旧盖着盖头的新娘走了,前脚刚刚离开后脚便见到金兵冲进了三间瓦房。 酒家老板给了钱,但很显然这种时刻已不是钱能摆平的。 远远隔着盖头听着母女在金兵怒斥之下的痛哭流涕,也听见了老板被踹倒在地的歇斯底里,随后终是听见了兵器拔出的声音,亦听见了活生生的人倒在了血泊中的声音。 新娘蹲在墙角痛哭流涕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长平闭上眼紧紧捏住拳头道。 “我带你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二牛 老板骗了自己。 长平解开自己这新娘没有取下过的盖头,她生的很好看,水汪汪的一双眼睛,梨窝浅浅,带着几分悲痛之后的我见犹怜。 “你还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活着,也许我会把你送到他们那里。” 对于这桩头一天晚上才定下来的亲事,长平七分无奈,三分迫不得已。 总不能让几位老人连上路都走的不是那么安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包括面前这位长的好看却跟自己并无感情的新娘。 他带着新娘逃出了已经渐渐沉寂下来的城镇,不过他知道自己始终不能真带着人姑娘过一辈子,这桩姻缘,说的难听点,不过是受了老板恩惠不愿让几位老人走的太过伤心而已。 “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几个时辰前才穿着大红衣裳而现在已经换上白衣的女子这样说了一句。 “爹娘临终前的托付你不用管,你该去哪里就去哪里,也不用管我。” 看向面前这位生的清秀,自己那位叔叔嘴里所谓的老实人,哪怕只是第一次见面,却已经得了父母之命,他要送自己走,那有什么办法呢? “我怎么能不管你,我已经答应了” “他们已经不在了,所以就算你做不到,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更何况现在这个世道,我知道没人愿意带上一个累赘,你不因为我是个弱女子便强行霸占我,我对你已经很感激。” “可我始终答应了你爹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许我应该将他们的遗体带出城入土为安。” “你去了只是一个死,金兵那么多,你根本带不出来,更何况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又不会武功” “你才第一天认识我,怎么知道我不会武功呢。” 将新娘带到了原本为老丈所住的乱葬岗,长平嘱咐老丈之后便返回城镇,夜幕降临时候才用一辆马车拉着三具冰冷尸体回来。 他果真让这三具不肯闭上眼睛的尸体入了土,也得了安宁。 新娘有些难以置信。 “你真的会武功,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宋人,不过只是一个父母朋友惨死在金人铁蹄之下的宋人。” “你有这么好的武功为什么还会在我叔叔酒楼里做一个小小的伙计?” “为了掩人耳目。” 一切回答如同行云流水,浑然天成,长平并不打算欺骗这突然得到的新娘什么。 “你肯定在埋怨我为什么不把你的父母救出来,我也肯定有那个本事对不对?只是我若真现了身,到时候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更何况逃亡的路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你父母年纪大了,与其受那么多苦,倒不如安安静静上路,现在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新娘紧咬嘴唇不知当如何是好,早就做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准备,也早就认定了自己将跟随一个店家伙计平平淡淡过完下半辈子,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就好像是原本只希望拜神拜一个小神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玉皇大帝。 新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你会赶我走吗?” 她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看向长平。 长平轻声道。 “我不会赶你走,我只是想为你安排好以后的路,或许是另外找个好人家嫁了,踏踏实实过完下半生,至于报仇雪恨这种事情,是男人的事情。” “所以说你还是打算让我走” “你跟在我身边只会更危险,我做的事情寻常人根本想象不到。” “有多危险?” “杀金兵你说有多危险?” “那么多金兵全部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没错,是我一个人杀的,怎么?是不是觉得害怕了?如果金兵抓到我了肯定会将我五马分尸,你说我会不会让你跟着我?” “可是我已经是你的人” “你也说了你爹娘已经不在了,天下没人知道你我曾经还有过这段故事。” 短短几句话时间位置好像完全调换了过来,长平已从被动换做主动位置。 他知道倘若今天自己若是没表明自己身份,新娘也许还是会跟着自己,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心甘情愿。 也不能说是人姑娘太过势力,毕竟,天底下又有哪个姑娘不愿意自己的丈夫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哪怕这个大英雄随时都有可能灰飞烟灭。 “你好好陪陪你爹娘,等到天色一亮,我便送你去江南,给你找个好人家。” 墓地是长平所掘,在这样的夜里,若是不点长明灯,金兵是绝无可能会发现的。 新娘子穿着白衣带着白花久久跪在三块木头削成的墓碑之前,清泪两个时辰不曾断过。 “孩子,有没有发觉你这样对待人姑娘太过于残忍了一点,她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哪怕跟你不过是才在一起一天而已,有了父母之命,她现在也的的确确是你的娘子,你就这样撵她走?更何况你难道没看出来人姑娘真是做好了跟你过一辈子的打算吗?” 过来人到底见多识广,也能一眼断定出来这其中女儿家的心思。 面对老丈的提醒,长平轻声道。 “我看出来了,我当然看的出来,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她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家,可我什么都不能给她,我又有什么资格真的做她的丈夫。” “不,你还有东西是可以给她的,哀莫大于心死,如果一个姑娘连心都死了,那这个姑娘恐怕也就真的完了,孩子,想必你也不愿意做害了姑娘一辈子的负心人,她是你的妻子已成了不争的事实,哪怕是要送她走,最起码也要给她一个念想,有了念想,她才会觉得有一个家。” 老丈从床上爬了起来,这原先充满发霉味道的几床褥子已经全部被长平丢了出去,这三个月来,换上了最好的龙凤棉被,里里外外焕然一新,虽是洞穴,却并不比最豪华的酒家来的差多少。 老丈点燃两根红烛,又取来酒杯。 “没有对联,那也只能将就一点了,孩子,今天晚上是你们两个人的,莫要辜负了人家姑娘,也不要让人姑娘伤心,我出去替你们把风。” 老丈艰难爬出了洞穴,半个时辰之后,哭的跟个泪人儿一样的白衣新娘紧咬嘴唇,到底还是进来了弯腰进了洞穴,老丈已用木板将门口堵住。 长平不知当如何是好,便只能拘谨道。 “坐。” “嗯。” 新娘低声嘤咛。 “我” “我” 两个我字异口同声,到最后又变成相视一笑。 “不后悔吗?” 长平尽量温柔问道。 “跟了我,这辈子可能不会有一天安生日子。” “不后悔。” 新娘坚定的摇摇头。 “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给你洗衣裳,做饭,带娃娃,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也替你收尸,将我们的娃娃养大,然后跟你一起去。” 虽未说一切,但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夜旖旎,竟是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老丈已准备好早饭,待到一对新婚燕尔出门时候才进了洞穴。 “以后就是一家人啦。有道是夫唱妇随,恐怕你小子以后不论去哪里都得带上你的新娘子了。” “不,我暂时恐怕还不能带上娘子。” 长平摇摇头。 “手上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我打算先将娘子送回江南,待安顿好之后再做我未完成的事情,金兵一日不出大宋,长平一日难安。” “孩子,要将金兵彻底赶出去又岂是短短几句话的事情?你真想好了要这么做?” “早就想好,只是此番回江南,不知老丈愿不愿意与我一起回去,这些日子我杀的金兵不少,金兵也定不会善罢甘休,怕是不把我找出来他们永远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我就不去了,我老啦,也走不动了,眼看没几天活头,为何不安安心心呆在这里算了。倒是你们小两口需要小心一点,我观察最近金兵频频调动,这仗打了也有这么多年,也该是来到大决战的时候了,此去江南定是哨卡重重,远不如你来的时候那么轻松,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三两度相劝,老丈亦是始终不肯离开,长平又如何不知老丈是不想给自己太多累赘?只是自己早晚都是要回江南的,那边还有不少兄弟等着自己回去,心道回去之后集结所有兵马汇合宋军再决死一战也未尝不可。到时候再回来接老丈也是一样道理。 当即心中便打定了主意,只是谁知做了这个决定还没多久,才出了老丈这些年苟活下来的洞穴便听闻铁甲阵阵,长平心惊时候便不得不重新返回了洞穴,又将洞口用木板挡住,这时候那金兵的说话声都清晰可闻。 “你确定是这里?” “大人,小人说的话千真万确啊,那小子我一路都跟在他屁股后面,就是昨天到了这里就不见了人影,因为太晚,我又不敢一个人在这乱葬岗东奔西走,只能告诉大人你们了啊。” 说这话的好似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长平听的心惊。 那小子?莫非自己刚出城时候便被人跟踪到了这里?自己什么时候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只是这声音为何听起来这么熟悉呢? 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却又根本想不起来。 “希望你这丑八怪不是骗我,都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捂住自家娘子嘴巴,长平吹熄灭了烛火,听着外面金兵动静,约摸二三十人,此时正是日落黄昏,眼看天色便要完全黑下来。 长平手里已经握住了剑,只要任何时候有人发现这处洞穴,他都能轻而易举将那人捅成一个刺猬,要将这二三十人解决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解决这些人的同时还不惊动金兵。 正在长平心中默默合计该如何出手的时候只听闻外面同时响起至少十几个闷哼声,紧随其后便是有人倒地的声音。 个呼吸之后才有一阵草丛里面细细碎碎发出来的声音。 “都解决了,老大。” “嗯。解决了就好,此地不可久留,大家赶紧都散开,莫要被金兵发现了。” 说话的正是长平觉得不知在哪里见过的那人的声音。 难道外面这群人竟是无声无息解决了所有金兵! “老大,那你怎么办?” “我想在这里四处走走,这么多年没回来,也想看看当年的乡亲们究竟是怎么被埋葬在这乱葬岗里的。” 当年的乡亲?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难道竟是 长平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张当年那憨态可掬的脸,胖胖的脸颊,一身肥肉,吃东西都比文杰多出来至少两倍的家伙。 “二牛。” 不知何时长平已是泪流满脸,再不管身旁的新婚娘子与断了腿的老丈,迅速一脚踢飞木板从洞穴中冲出去,轻轻跃上地平线。 月色下,一张惨白处处是丑陋疤痕的脸亦是同样惊愕。 “二牛” 长平轻声呢喃。 “你还活着。” 这一句话,好像是用了这么些年从未有过的力气说出来,又不敢说的太大声,生怕一指触碰碎了这个梦境。 风风雨雨五年江湖走下来不曾流过一丝眼泪。 当初燕京受奸人迫害,大闹燕京城,血溅风月楼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便是三兄弟结义上二龙山安身立命处处受排挤,不得已之下反了二龙山都不曾流过一丝眼泪的长平,在此一刻,风雨这些年来积压的情绪终是如同洪水一般倾泻,出来。 长平先是躬身,随后蹲下,再到后来跪在地上发出嘶哑的呐喊。 “二牛,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想你们想的好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滴水之恩 涌泉相报 故人再见,悲从喜中来,当年那憨态可掬模样的二牛已不在,却变成了如今面目丑陋的丑八怪。 长平真不知如何面对心中这种感受,只在新娘与老丈身前双膝跪地痛哭流涕,那一瞬间好似将这一生的眼泪都流了个干干净净。 “长平?” 从当年尸体堆中活下来捡回一条命的二牛有些不确定问道,时隔经年,人会变,世事会变,当年那张清秀的原本应该去考状元郎的脸,如今经历岁月,又多了几分坚毅在其中。 月色下,故人重逢,天下大概已没有比这更让人心生感慨慰藉的事情。 足足一刻钟时间才稳住情绪,两兄弟相拥,如同当年猝不及防的别离一般总让人觉得太过梦幻不真实。 洞穴这里肯定是不能再待了,死了二十多个金兵,倘若再多待一刻被金兵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到时候重重包围之下插翅难飞。 与二牛趁着夜色行走在山林之间,少有半个时辰才到达一处破败老宅,老丈腿脚不方便。便由二牛背着,长平背上了自家娘子,到了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 这老宅里面人不少,正是不久之前协助二牛取了二十多个金兵性命的好汉,只是这些汉子看起来一个个穿着简单,甚至有些脚上的鞋子都磨破了皮,至于二牛,更显寒酸。 他活下来的这些年一定过得不怎么好。 长平哭红了眼眶,面对这群素未谋面的好汉倒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冲着二牛道。 “你的脸” “真的。” 已不似当年的二牛轻轻点点头,哪怕长平并未说出下半句,他也知道长平想说什么,这张脸的疤痕并不是贴了面具,是实实在在的伤疤,不止如此,脱下上半身衣裳,上半身裸露出来亦是如此,无一处完好。 才洞房花烛夜之后的娘子自是不好意思看,但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面偷看,待看到这一幕时候已是张大嘴巴。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更何况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随了长平,便要接受长平的一切,也包括这位隔了这么多年才再度相见的兄弟。 “叔叔你这些伤” “是被虫子吃的。” 二牛在提起这一切时候始终坦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好似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当年他也以为自己死透了,冰天雪地,被丢进了万人坑里,冰雪覆盖,最上面一层的尸体冻僵了,最下面的一层却有了温度,尸体腐烂,生了蛆虫,蛆虫四处游走,寻找可口美味,他就是在那时候被蛆虫啃食又不敢发出半点动静,一直等到三天之后所有金兵离开才挣扎着从里面爬出来,爬出来时候已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长平,你知道吗?我现在特讨厌那些蛇虫鼠蚁,我看到了就会觉得浑身难受,浑身发痒,看到了我总是忍不住想将它们踩在脚底下,使劲踩成一摊烂肉。” 说故事的人在笑,听故事的人已是再度红了眼眶。 “再后来,我侥幸捡回来一条命,因为已经成了这幅丑陋的样子,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便是我们大宋自己的军队都不容纳我,我想过去参军,他们不要,做了两年收泔水的,后来运气不错,遇见了一个跟我差不多一样活着不如死去的老头子,他教了我武功,留下一堆生前都已经发了霉的家当,在有一年春天就闭上眼睛走了,再后来,我就结识了现在这帮难兄难弟,这些年什么苦都吃过了,所以特别珍惜能走到一起的人,前几年我听说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大侠,叫长平子,听他们说起,我算着如果你活着的话,年纪跟那长平子也应该差不多大,后来我便一路跟着兄弟们去江南打听,得知长平子大闹燕京城之后就消失在了江湖。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那时候便越来越坚信你还活着,既然活着,就肯定会有再见的一天,又后来,我回来了我们家乡,听说了嘴里金兵屡屡被杀的事情之后,我也大概知道机会到了,我大宋儿郎反击的机会终于来了,我便想着干脆趁这把火才刚刚烧起来的时候再往里面添一点柴,让它烧的更旺盛,最好让整个中原都能看见,可是我真没想到误打误撞之后居然真的遇见了你,上天待我不薄,那些金兵其实就是你杀的对不对,而且你就是那个长平子。” “没错,长平子是我,金兵,也是我杀的” 长平承认了,两兄弟当此季节重逢,又将各自过往经历全部说了一遍,皆是唏嘘不已。 不知不觉天色近已将明。 替娘子盖好薄衣,长平撑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活着就好,当年的咱们一群小伙伴们,只有我们两个活了下来,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可能不止我们两兄弟活下来。” 二牛一句话让长平当即愣住。 “前不久我无意间见到了一个人,他很像当年文杰那小子,出入宋军军营,不过我当时没敢去认,而且你也知道我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连小孩子见到了我都可能会哭,又怎敢白天突然出现呢!并且,当年我从尸体堆里爬出来之后,将你爹娘安葬了又仔细翻找所有尸体,小伙伴们都在,唯独你和文杰两个人的尸体没有,我那时候就有预感可能你们还活着,没想到成了真的。” 二牛当即又将当年安葬长平父母的地方告诉长平,长平又是一阵黯然神伤。 “如果按照你说的,文杰现在可能真的当了官,能自由出入军营,想必官职也不低,等有时候我一定要找呼延大哥去打听打听,我接下来打算先回江南,将娘子妥善安置,随后带着兄弟们回二龙山起义,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也见到了,倘若说我是你兄弟,难免惹人笑话,哪怕我知道你心里并不介意,可是做兄弟的,自然得替你考虑不是?我打算先留在这里,将你点燃的火苗继续烧大,让整个中原都能看见这把火,你去江南抓紧时间发展壮大你的力量,我等你回来,至于文杰那小子,我们早晚都是要跟宋军合作的,早晚也都有机会见到。”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勉强你,我们两兄弟分工合作总是好的,另外,老丈拜托给你照顾,我们随时保持通信,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再回故里,到那个时候便是我大宋一雪前耻将金兵赶出长城的时候。” 天色终明,一夜交谈好似依旧没将这些年兄弟二人所受的苦难折磨全部道尽一般,但亦总有分别时候。 去了当年安葬父母地方,万人坑犹在,只是坟头却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草,想必这些年二牛亦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打理。 当即两兄弟再度拥抱,互道一声珍重,长平胯上白马,两娘子搂在腰间,一路朝南而去。 二牛目送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影子时候才轻声道。 “这把火,是时候让整个中原都看到了。” 话说长平骑了马,一路朝江南而行,沿途金兵依旧布下重重哨卡,只扮作回乡探亲的小两口,倒也没惹来多大麻烦,只是身边带着一个美娇娘终是有些不便,哪怕故意让自家娘子抹花了脸,可是美人坯子始终摆在那里,故此也惹来不少流氓地痞骚扰,只因长平只扮作了一个老老实实地地道道的平头小老百姓。 他打算去一趟襄阳,看看那里战事有多紧急,只是带着娘子始终不便,眼下距离一年之约还有不到半年,只能先将娘子送回。 “哟,小娘子,你长的真好看哪。” 再度停下来歇息时候,终是又遇上了行事没有眼力见儿的富家公子,只是以往时候别人即便是看了也只是评头论足不说,等到今日时候倒是有一个胆子太大直接凑了上来。 娘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待字闺中一十八年见过的男人除了自家爹爹叔叔之外,唯一一个便是长平,面对这种情况自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紧紧挽住长平胳膊表明长平身份。 “这位公子,有事吗?” 长平饮一杯茶一边问道。 国民麻木不仁,正是因为有太多窝里横的人才会如此,他亦不打算再忍让下去。 杀人或许不是一件很让人觉得舒心的事情,但倘若杀一个人能让百姓称快,能让为鱼肉的百姓唤起心里最原始的那颗奋起反抗的心。 长平愿意这么做。 “没事,就是觉得你家娘子很不错,想请她喝一杯酒而已。” “是吗?在此之前我能不能问问公子你,把你家的娘子带过来给我睡一晚如何?” 客店哗然。 带着三四个随从的锦衣公子变了脸色。 “你找死。” “我不找死,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在作死。” 两只筷子穿透公子哥双手深深插进桌子上。 “跪下,叫三声爷爷,不然我杀了你。” “你敢。” “我还真敢。” 捏断两个侍从脖子,又将两个侍从踹的浑身筋骨折断软绵绵躺在地上。 “现在打算叫了吗?” “我劝你别乱来,我爹是” “你爹是谁已经不管用了,你爹是天王老子今天都保不住你的命。” “慢着。” 锦衣公子的爹恰好就在附近,也恰好见此一幕,下了轿子便怒气冲冲进门,身边还带着几个侍卫。 带着刀的。 是真正的侍卫。 “你敢在我城中行凶?” “你敢明目张胆放任城中富人调戏民女?” “只是调戏,有谁亲眼见到了?” “他们就算见到了也不会说的,因为他们怕你,不过我不怕,因为我知道你也快要死了。” “笑话。” “这不是笑话,不只是你快要死了,大宋所有的如同你这般的人都要快死了,最多不过一年,当此时候,我建议你最好夹着尾巴做人好一点。” 长平说话算话,两支筷子定住那公子两只手之后,又伸手捏断了那公子咽喉,只听清脆一声响,那公子便躺在地上浑身抽搐。 杀了人没那么容易离开,城中有官兵,城中亦有不少百姓,城中,还有当初从火焰山上分派下去的十八条好汉亲信。 官兵缉拿带着娘子的长平,足足半日功夫依旧没能拿下,长平武功实在太好,哪怕带着一个女子亦不是这些普通官兵可以阻拦。 半日之后,城中危急。 不知是从何而来的数百悍匪扮作平民百姓混进城中,一锅端了城主府,亦端了那锦衣公子的一家。 “我知道你们不想死的,你们都是宋人。” 高高建筑起来提前防御金兵进攻的城墙之上如今已不再是官兵,而是霸占了城主府的长平。 城墙之下是上万城中前来观看的百姓。 “还有各位官兵大哥,你们身上流的亦是大宋的鲜血,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国,亦没人愿意看着自己家园被毁,亲人流离失所,既然如此,何必还要自相残杀?我知道身为士兵,你们身不由己,杀人的罪名,我来扛着就是,你们只管告诉天下人杀人的是我卫长平,江湖上都叫我长平子,跟你们没有关系,而且麻烦帮我告诉这天下人,我不会只杀这么一次,只要有为富不仁敢欺压百姓窝里横的,我都会杀,并且一家老小全部不留杀个干干净净,这不是开玩笑,我的兄弟,已经遍布中原,说得出,我做得到。” 长平并非是夸大其词开玩笑,算算这些年来行走江湖自己结交的那些英雄好汉与朝廷忠良,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专门打下来的基础? 想要团结这座江湖,总是要首当其冲抵抗这座江湖冲击力的。 一夜之间,天下闻名,亦成了天下人众矢之的。 “兄弟你闹得太大了。” 回火焰山时候,比提前想的要早一点,但此时距离与仗义相公一年的约定也剩下不了太多时间了。 陈先生对长平大闹宁州的事并不是多认同。 时机尚未到完全成熟的时候。 “虽说如今相公在山东那边招兵买马,实力越发壮大,我火焰山据点有我们兄弟四处发展如今实力也如日中天,可始终还是参天大树才长成幼苗的时候,这个时候便放任风吹雨打,未必见得就是一件好事。不过,有句话我还是想说的,那就是兄弟你这么一闹,你别说,还挺他娘的痛快。” 陈先生激动之余也不免说了一句粗话,这也让长平心生感慨,心道大宋的确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痛快过了,故此才在这一件事情上便让山寨弟兄们慷慨激昂,可也正是如此,才让他渐渐觉得,有些事,一定是要非做不可的。 “哥哥所考虑我也考虑过,的确,我们现在的势力的确是刚刚萌芽,还不到能与金兵正面抗衡的时候,这棵参天大树亦还在生长阶段,经不起风吹雨打,可若是不经历风吹雨打,又怎么样证明我们这棵大树是真的坚不可摧呢?如今中原各处纷纷有了动作的征兆,我觉得当此时候振臂高呼方能一呼百应,这种机会千载难寻,更何况,我是真不打算再等下去,我们每等一日,北方百姓便要多受一分战乱之苦,我这么说大家可能不理解,不过若是大家真的都去过北方看一眼的时候就能明白我的无奈,早日起义,早还我大宋安宁,才能早日肃清朗朗乾坤。” 长平再度回火焰山时候安顿好了已有身孕的娘子,趁着还有时间又连夜赶往襄阳,亦见到了当年的年轻将军,只是在听说蓝小蝶父女两已经离开襄阳之后却是百感交集。 “是不是很后悔?当年其实只要你一句话,小蝶姑娘都会不顾一切跟你走的,可是你知道,天下的事情,很多都是没有后悔机会的,人活一次亦是如此,每个人一生当中都会有一个让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只是很可惜,这个人往往不是陪你到最后的那个人。” 卫长平三个字已经响彻大江南北,对于朝廷来说,一半人欢喜的不得了,一半人恨的牙根痒痒。 将军属于前者,他对待长平如同当年对待木道子一般。 长平轻声道。 “没有后悔,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这种事情,每个人这辈子也都会有的,正是因为遗憾,我们才会牢牢记住一些人或者一些事情,若是没了遗憾,事事顺心如意,这样的人生岂非太过没趣了一点?” “将军所言自是有道理,从前的事,我也只是抱着敬畏的心去对待,此番前来襄阳,所为之事有三件,第一,是来看望将军。” “看我死了没有?看我死了有没有人收尸?” 将军一笑置之。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生而为兵,早晚都是要死在战场上的,能在活着的时候遇见你们师徒,便是我下了黄泉路亦有资格在阎王面前吹嘘了,那么说说正事吧,还有两件事情是什么?” “第二件事情,是想问问将军这些年有没有我师父的消息?” “没有。” 将军摇摇头。 “杳无音信,就好像世间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一样,我也曾四处打听,都没有打听出来什么消息,但我想,倘若道长还活着,以你如今在中原的名气,他定会来主动找你,想必你当日里之所以放下狠话也是这其中一部分原因对不对?我相信道长肯定会来找你的。” 长平笑了笑,不否认亦不承认,只又道了第三件事。 “我来看襄阳如今战事如何,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撑不了多久,当年有你师父良计挨过了那个冬天,这之后太平了一段日子,一直到最近一年,金兵开始时不时骚扰,到如今大军在襄阳城外渐渐集结,怕是离总攻也差不了多远了。” “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带领江湖豪杰们前来帮助襄阳。” “我只能说我尽量,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敢说。” “另外,我想请将军帮我打听一个人的消息,他如今也应该在军队中,叫李文杰,年纪与我差不多大的一个人。” “哦?” 将军有些诧异。 “你居然认识这小子?” “怎么?难道将军你也认识!” 长平有些惊讶,倒是不曾想到这天下原来这么小,兜兜转转想要寻找的人原来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认识倒也谈不上,只是见过几面,这小子如今是朝廷的红人,倒是也挺忠肝义胆,其他的我说不上,这小子前几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新兵几年时间就能做上文官,想必也有几分能耐,由他所破的金兵也不在少数,才能当得如此重任,只是我总觉得这小子实在太过圆滑了一些,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太完美了,可是我始终不相信天下有这么完美的人,包括你师父木道子亦不能做到,否则当年也不会逼不得已之下斩了负责粮草的官。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具体事实如何,我也说不准,不过你若是想见他,恐怕得等明年,他回京都去了。” “明年?明年也好。” 长平轻声道。 “我们已经等待了太多个明年,也安慰自己了很多个明年,现在,苦心等待的这个明年总算是等到了。” 大概,就在明年的春暖花开之后。 与将军相聚,已极少喝酒的长平再度喝了个酩酊大醉,一如当年师徒二人背着行囊前来襄阳,如同当年风雪之夜孤身一人身闯金兵大营,又如同金兵死战不退的那几日血流成河。 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已经这么老了。 别了襄阳,长平还打算去临安府下去看一看,那里还有当年丢下的几个兄弟,还有一个性子粗暴,却又没有心眼的胖子将军。 只是不知道当呼延豹知道了自己就是如今那个朝廷深恶痛绝的悍匪时候会怎么样呢?会不会拿着青龙偃月刀一刀砍了自己,还有那位至今都唤不出名字的官人。 “千里走江湖,十里送长平。” 长平看着这送别亭上的一行对联,不禁一阵唏嘘。 “该是拜谢官人的时候了,滴水之恩,当得涌泉相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汇合 临安府风景依旧,先是去了当初与呼延豹合作带领官兵上山灭了小诸葛的野猪林黑风寨,而今时别多年,当初气势恢宏的山寨已不在,成了荒芜一片,便是山寨原来用来建造房屋所使用的木料都所剩无几,想来是这些年被这天地岗之外的老百姓全部收拾带回了家里。 至于其他各大山头,结果落得不见得比野猪林好到了哪儿去。 当年自己当着官人面许下军令状定要剿灭了小诸葛这伙贼寇,那时候自己大概还是对小诸葛这等山贼悍匪深恶痛绝的,只是又有谁能想得到自己在多年之后的某一天居然也成了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呢? 入了百里镇,倒是能看出来不减当年的人口,几番打听之下倒是轻而易举打听到了混江龙三兄弟下落,毕竟能从山大王洗心革面重新做回老百姓的人,总是很容易受人关注的。 牵了马,徐徐走在虽不是很多百姓的大街上,长平没用多久便寻到了三兄弟在这百里镇上开的猪肉铺子,彼时混江龙正挥动着手里的砍肉刀熟练的分割肉类,剩下了一条手臂自由下垂,当年虽保住手臂,却始终还是没能让这条手臂重新活动起来。 张三李四两兄弟亦忙前忙后,不可开交,甚至当长平走至近前时候三兄弟都未发觉,只是热情埋头招呼道。 “小哥儿要瘦肉还是肥肉?多少斤。” “肥肉瘦肉都不要,倒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当年的好酒。” 一句话得让三兄弟同时抬起头,看见这张多年来无数次梦见,无数次茶余饭后都会提起的脸时候,三兄弟已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砍肉刀。 “回来了?” 只剩一条手臂可以动作的混江龙哽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各位街坊,对不住啦,今天我们铺子要提前关门啦。” 混江龙扯着嗓子大叫一声。 肩膀上当年占山为王纹出来的青龙犹在,若是这条手臂今日里拿的不是猪肉刀,而是当年打杀用的宽刀,想必此青龙依旧还如同当年虎虎生威,只是如今这腰间绑了围裙,手里拿着杀猪刀,怎么看这条龙都更像是一条虫了。 在街坊邻居阵阵笑骂中关了铺子,三兄弟今日心情极好,原本打算将今日的肉全部送出去却被长平制止,赚钱不容易,哪怕再高兴也不能白白亏了这么多钱,更何况长平早就在才打听三兄弟下落时候便知道了三兄弟改头换面做人的这些年里亦是吃了不少苦头,也遭了不少罪。 一个人想要变坏很容易,几乎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但倘若一个人想浪子回头,且不说自己能不能做到,就算做到了街坊邻居也不会相信。 翻身用了好几年时间,这里的猪肉比别处都要便宜不少,三兄弟对谁亦都是笑脸相迎,故才生意如此红火,倒是平日里也少不了呼延豹的关照,方能在此百里镇安居乐业下来。 猪肉铺提前关了门,拉着多年不见的长平回了三兄弟自己搭建的三间简单屋子,本来几乎从来不做这些琐碎事情的张三李四两兄弟亦是烧火做饭,做了一桌子好菜,劝不住混江龙,便见混江龙拖着一条手臂走了来回一里路又打回来几壶好酒。 “呼延大哥呢?是不是应该请他一起过来?还有当初我托你们照顾的刘家兄妹。” 长平不禁问道,只在这时候混江龙才叹息道。 “呼延老弟那边遇到了一些麻烦,刘家兄妹一直都是在他家里暂住,你知道的,那刘怡始终是个女子,跟我们三个大男人始终不太方便,前不久我听说官人在朝中遇到了一点麻烦,已被禁止出京城,搞不好还有掉脑袋的危险,呼延老弟身为将军,亦是想尽了办法都见不到官人一面,刘家兄妹为这事儿也没少操心,我三兄弟想搭手帮忙,可是你也知道我们的身份,若是参合进去只会愈来愈乱,本来寻思着这事儿是应该先告诉你一声,可是这么些年始终没有你音讯,便是想说也无从说起啊。” 百里镇始终只不过是临安府下一个小镇,消息亦没有其他城池那般灵通,对长平最近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不甚了解倒也正常,长平听了愈发觉得难受,打算吃酒之后一定要去将军府上看一看才好。 四兄弟一顿酒吃到天黑,一直到几兄弟喝的不省人事才算完毕,长平亦头脑发晕,原本就已经戒酒,只是今日里架不住三兄弟屡屡劝酒才贪杯了几杯,不想竟如此难受,扶了三兄弟回房间之后才就着月色在小院清醒片刻,只是还未主动推开柴门便听闻有人脚步匆匆而来,不是刘秀又是谁? 恩人再度见面,刘秀先是愣神片刻,随后待确定真是长平之后才喜极而泣,只是此时已来不及诉说别离后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只因为呼延豹刚刚才被朝廷派下来的官兵带走,看那模样并不像是好事,刘秀又不过一介书生,没有武功,束手无策之下才不得已来找混江龙三兄弟。当此时候见到长平岂不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道了一声三兄弟刚刚睡下,长平不做犹豫,直接随了刘秀连夜赶往临安府下将军府,彼时将军府里正灯火通明,不用想也知情况比想象中的严重许多。 刘怡在见长平时候亦是激动不已。只是眼下怕是实在没有心思说儿女情长。 “我看那前来抓捕将军的差人虽面目和善但其实绝对没那么简单,连坐下来吃口酒的时间都没有便直接掏出文案锁了将军带走。” 刘秀将事情前因后果全部告诉长平,大抵也推断出来了定是因为那位素未谋面的官人事情才受到波及。 “那刘大哥你知不知道他们走的是哪挑路?” 长平心中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当初燕京城所遭遇的一切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已经派人跟了出去,估计马上就会有消息。” 刘秀道完这句话之后没过多少时间便有府上下人匆匆回来,只道是将呼延豹带入临安府大牢之后便再也进去不得。 “临安府大牢。” 长平皱皱眉头。 “如果是带进了大牢里,暂时应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我看不如这样,诸位先在家里等候,待我去临安府大牢走上一遭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平当即牵来马儿,酒劲已逐渐消退,胯上白马,月上柳梢时候快马加鞭入了临安府。 临安府号称江南第一大府自是有其中道理,便是关押重犯的大牢亦是守卫重重,长平曾不知何时听过有关于这大牢的传闻,说是前朝年间发生过一次乌龙事件,几个罪名大到足以抄家灭族的悍匪被关进大牢之后想方设法从地下挖了一条通道企图逃出去,谁知通道才挖一半时候便被灌饼察觉,当即那几个悍匪便被官兵直接全部塞到了地下隧道里,外面用泥沙混合浆糊全部牢牢封死,活活将三个本来应该秋后问斩的悍匪闷死在了里面,后来上头追究下来,官府才斥资重新修缮监牢里的每处漏洞,至于地上更是全部夯实又铺上青砖,从此临安大老便多了一个插翅难逃的名头。 能关进这里的人没有几个是泛泛之辈,关进这里的人亦真没有几个能活着出来。 长平一直在大牢外面悄悄监视,一直等到一个牢头儿出来小解时候才找到机会将这牢头儿打晕,自己换上衣裳。 大牢总不会是灯火通明的,临安府大牢更是如此,除了每隔十步的一盏昏暗油灯,还有牢头们用来饮酒守夜的地方之外,其他地方俱是一片昏暗,长平一路埋头进大牢,这时候正是狱卒们打盹儿犯困的时候,并无人会注意到他,只是当想确定呼延豹究竟被关在哪里的时候长平不禁犯了难,只因原来这大牢里面至少也有数百间牢房,皆是分开独立,每间牢房只关押一人,这要真去找得找到什么时候? 事已至此不得不铤而走险,当即又拿了一个狱卒将刀挂在脖子上才得到呼延豹被关押的地方,才至那牢房时候便见昏暗角落一身材魁梧之人手脚被上了镣铐不得动弹,不是呼延豹又是谁? 迟则生变,长平不敢多耽搁,连忙取来钥匙打开房门,与呼延豹四目相对时候,后者亦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长平兄弟,你怎么来了?” 哪怕呼延豹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依旧足以惊动不少正昏昏欲睡的犯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呼延大哥,赶紧跟我走。” 打开了呼延豹身上镣铐,却并不见呼延豹起身。 “兄弟,你能来救我我已经很高兴,证明我呼延豹没有看错人,只是我是肯定不会走的,我这么一走,只会害的王爷更加雪上加霜,王爷待我恩重如山,我又岂能置他于不义之地?” 王爷? 长平听的惊讶。 “莫非那官人其实就是当朝靖王?” “没错,看来你都知道了,当初你在燕京犯下事情时候便是王爷在朝廷之中力保你,只是不想如今王爷受了奸人迫害,我若是就此离去,王爷势必会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到时候若想再做什么,也已经晚了。” “可是哥哥你若是继续在这大牢里待下去才是真正的对不起官人,他们既然动手,想必是早就有了完全准备,哥哥你在这里待下去无非就是一个死,到时候又能真正帮得上官人什么呢?按照官人如今的情况来看,暂时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毕竟好歹也是堂堂王爷,没有生命危险便是我们最大的机会,哥哥不妨想想这其中利害关系,我们如今无法站到与朝廷对等的高度来解决这件事情,就算真死在这大牢里面亦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死,最多不过在这里添加了两条亡魂罢了,既然如此,何不干脆自己制造机会让我们能与朝廷平等对话?到时候再向朝廷施加压力,让他们放了官人,这才是最好办法。” 呼延豹听的越发双眼充满色彩。 “老弟你莫非已经有了对策?” 长平道:“对策谈不上,只是给我们自己制造机会而已,眼下我江南有兄弟上万,山东亦有兄弟们上万,两股势力合二为一,再加上我这些年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不怕朝廷不给我几分面子。” 说此话时候言语间七分霸气三分不容置疑便是呼延豹都有些惊讶,心道几年不见原来长平竟已经在江湖上到了如此高度,当年官人果真没看错人。 不过他依旧有些忧虑,故此低声道。 “我若就此跟你离去,我的一家妻儿老小该如何是好?” “哈哈,哥哥尽管不必担心这个,兄弟我这么些年就像刚刚说的,别的没有,就是朋友多,想要帮哥哥家里人安排个好去处还不是简简单单,更何况哥哥也没必要担心,跟我走在一起的可不仅仅只是江湖草莽,朝廷当官的亦不在少数,且安心听我的便是,哪怕就算是死,我兄弟也不应该枉死在大宋自己人手里,要死,也应该死在对抗金兵的战场上。” 一番话说的呼延豹已是慷慨激昂,只是兄弟二人正要逃出大牢时候忽然感觉身后好似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看,长平猛然回头,只见大牢里数百罪大恶极的罪犯皆从昏昏欲睡中醒来,数百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长平。 长平心惊,对于这些罪犯的来历,恐怕没有人比呼延豹来的更清楚,几乎一半都是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剩下一半亦不会是一些小毛贼。 此时那看守牢门的几个狱卒睡的正香甜,大牢之外守军重重,至少也有四五百人。 长平缓缓站起身,只看向这数百双爆射出精光的眼睛,他低声道。 “你们都想出去?” 没有人回答,但那双渴望光明的眼睛却已经回答了一切。 “我可以放你们出去。” 长平咬咬牙,哪怕身旁呼延豹已多声提醒万万不可。 面前这些罪犯几乎是没人身上不背负着十几条命案的,说的难听点,关押的并非是一群罪犯,反而更像是活在人间的地狱修罗。 只见长平冷冷道。 “不过我也不是做善事的,放你们出去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出去以后跟我走,不许伤害任何一个平民百姓,可以跟官兵打,不过不能下死手,如果一旦我发现有人不听我的话,我会立马杀了他,并且我保证他会死的很痛苦,至少绝对不会比砍了脑袋轻松。” 长平重重一跺脚,脚下一块镶嵌在地上的青砖顿时化作碎屑。 呼延豹越看越是心惊,心道没想到几年不见,长平的武功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单单是这踏碎青砖的内功,想必普天之下能做到的人亦是屈指可数。 无言的震慑力。 数百原本应该品尝各种刑具之后才死的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们就如此全部被长平放了出来。 他们果真很守信用,不杀官兵,只是抢夺了官兵兵器打晕官兵之后便趁着天才蒙蒙亮,所有人跟着长平一起逃回了百里镇,也顺带上了呼延豹一家老小还有刘家兄妹。 事实上这些被以各种罪名叛处死刑的囚犯大多数都是绿林出身,重江湖义气,除了极个别出了大牢便想逃之夭夭的罪犯被长平当场削断了腿再也不能动弹,只能等待官兵来抓之外,其他人都很守信用。 趁着天还不亮,长平不敢拖延,当即便又去了混江龙三兄弟住处,将三个睡的扯呼的兄弟拉了起来。 “三位哥哥愿不愿意与我一起回山东?咱们共同干一番大事情?” 三兄弟哪会有半句话?等了这么多年等的无非就是这个真正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从此以后谁还会说混江龙三兄弟不过是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 当即便收拾细软,又趁着天不亮将猪肉铺子送给邻居一对孤儿寡母,随后跟着长平呼延豹一起带领几百囚犯马不停蹄赶往火焰山。 几番折腾下来,一年之约终是到了。 “情况比我们想的可好的多了。” 负责调度山寨往来弟兄以及资源的陈先生笑逐颜开。 一年前兄弟二十一人下二龙山立下豪言壮语一年之后要带回去一千人,如今一年之期终到,能带回去的又何止只是一千人马? 十八好汉分别下山自立门户,短短一年时间不到便已发展出来十八座大山头,跟长平所想的一样,兄弟各路人马集结在一起,竟早已超过了一万人。 一月前十八个山头同一时间高举大旗,中原一呼百应,几乎是将整个大宋推向了反金的最高峰。 长平知道自己等的那个机会终于来了,大宋这头沉睡的狮子终于渐渐睁开了双眼。 花豹子道:“那群蕃僧果真是金人派来的探子,所幸被我们及早发现,如今已全部料理完毕。” 董超道:“这一年我去了北方,几乎将金兵所有布防的地方全都记在心里,并且与陈先生花费两个月才画出来一张大宋地形图,上面标注了所有布防之地,河流山川,峡谷平原一目了然,有了此地图,我们将金兵驱赶出关外更是如虎添翼。” 兄弟们一一汇报各自战果,皆是喜讯,唯独落到张豹时候,张豹涨着通红脸道。 “我我没什么可汇报的,就是就是多生出来了两个大胖小子。” 满堂哄笑。 好久没有如此欢聚一堂了。 长平心生感慨,只是却不知道自己师父,木道子,究竟现在在何处呢? 二十一条好汉才下二龙山时候是去年的寒冬腊月,冰冻三尺,如今再回二龙山时候正是新一年的春暖花开,正是象征春回中原大地时候,长平兄弟们并不愿意弄出太大动静,只领着一千人马与当初下山时候的十八个兄弟赶回二龙山。 山东已经有很大一片土地被战火殃及,唯独仗义相公紧紧守住二龙山不松口,一直等待长平兄弟二十一人归来。 离别时下山相送,归来时候仍是十里相迎接。 如今的二龙山已再不是一年前的二龙山,这一年来仗义相公大肆招兵买马,俨然已经将二龙山发展成为一支军队,慕名来投的绿林好汉一日比一日多,不知不觉间,二龙山与火焰山静已是成了中原除了朝廷之外最大的两支势力。 又有谁能想到原来这两股势力其实原本就是一家人呢。 “哥哥别来无恙。” 二十一条好汉纷纷躬身,这让仗义相公更是一阵触动,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什么都不说啦,归来就好,归来就好,让我看看兄弟们瘦了没有,这一年来想必在外面肯定不好过,我已经在山上准备好酒席,今天开始连着三天,我二龙山所有兄弟定要喝个一醉方休,待到醒来时候兄弟们再相聚共谋大事。” 一千好汉浩浩荡荡上山,当此时候,不少目击这等两股势力汇合画面的山中百姓只见二龙山高举替天行道大旗摇鼓呐喊,见此一幕皆是百感交集。 更有年入百年的老人因喜极而泣撒手人寰,临走前只是重复呢喃道。 “大宋有救啦,大宋有救啦。” “根据弟兄们商量,我们打算把下山时候定在九月九,正是秋天时候,重阳佳节。” 席间上,仗义相公贪杯,红光满面。 “这一年来我已找来大批工匠暗地里打造战甲兵器,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两万五千套左右,这便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啦,老百姓终于不用再吃苦头啦。” 两万五千套战甲,怕是已经掏空了仗义相公家底,为了反金大业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又有几个呢? 只是长平知道,单单两万五千套战甲肯定是远远不够的,兄弟们需要更多的财团支持,需要得到那些大门阀的支持才能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到最后滚到让天下人都不得不对自己这股势力竖起大拇指。 陈先生道:“战甲有了,只是跟朝廷交涉的事情又应该派谁,这才是个问题,光是我们或者朝廷,任何一方势力都不够足以与金兵开展大决战,只能合作,与朝廷洽谈的人选不得不慎重考虑一下。” “不如让我去吧。” 长平轻声道。 “虽然我如今还是朝廷的头等通缉犯,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就算朝廷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于我,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朝廷中有人,有皇帝面前的红人,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长平不禁又想起了当年那瘦弱身子的少年郎。 文杰,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大赦天下 初入汴京,长平第一感觉便是都城到底是都城,无论是规模或繁华都不是其他地方可比,街道熙熙攘攘,行人人头涌动,北方的战鼓雷鸣好似与这里完全隔绝了一个天地。 长平心道也无怪任凭北方号角声声,京都依旧纸醉金迷,这里的人听说战争也只不过是经过朝廷美化过后的战争,都说战争,不外乎就是那么一回事嘛,死几个士兵,丢几座城池而已,又能怎么样呢?国家与国家之间不就是这样?你打过来我打过去,生活在消息闭塞的年代大抵如此,所了解的也只是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罢了。 但报喜不报忧,真正北方的马革裹尸又有几个人能知道呢? 长平孤身下了二龙山,前来汴京城,距离九月九亦还有半年多时间,半年多时间要完成与朝廷洽谈合作并不是一件很容易事情,更何况如今朝廷当中亦是乌烟瘴气,哪怕是提前便让朝廷官员与朝廷通好了气,长平亦不打算就此贸然进皇宫与皇帝谈条件,况且如今自己身上还背着一大堆天大罪名,杀朝廷官员,私放临安府大牢数百囚犯,不论哪一条都是诛杀九族的罪名,若不提前做好完全准备,如此去了难免遭受文武百官诟病,哪怕自己身后还有着两三万的人为自己撑腰,可长平清楚,朝廷如今只是分身乏术而已,倘若一但真动了杀心,放下金兵不管,直接来围剿二龙山的话,二龙山也未必就真能再朝廷大军压境之下支撑多久。 说到底,此行如履薄冰,也只能寄托在至今还不知在什么地方的李文杰身上了。 好在二龙山上还有花豹子以及董超呼延豹这三位曾在朝廷做官的将领,知道不少汴京里的门门道道,故此,长平很容易就打听到了文杰住处,当得知文杰如今已官拜当朝三品的时候,长平亦是激动不已。 “真想不到当年饿的皮包骨头的家伙居然能年纪轻轻便坐上这等其他人花甲之年也未必能爬上去的位置,这可不正应验了那句有志不在年高吗。” 这么多年不见面,按道理说兄弟见面应该是激动不已才对,只是长平竟不知怎的,突然觉得不知道如何迈进这座高大府邸的第一步。 是兄弟不假,只是兄弟如今是朝廷大官,而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山寨头领,一兵一贼,又该怎么相见呢? 长平已在府外来回踱步已久,不知如何进去时候却已然引起府中下人注意,那下人倒是有几分狗眼看人低的样子,至于为什么,大概换成是谁,能有一个在朝廷当中混的风生水起的主子,都不会太过谦逊。 “小子,我们注意你很久了,你在外面走来走去又不进门,你是打算怎么样?” 骑虎难下时候,正好那两个下人主动凑了上来,看着眼前这位面生又穿着并不像是达官贵人的年轻人,下人言语之间颇有几分不屑。 长平倒也不生气,反而琢磨着幸亏是你们主动找出来,不然我还不知当如何是好。 “我想请问府上李大官人在吗?我找他有事情。” “找我们家官人?我能不能先问问你是谁?你认识我们家官人吗?我们家官人又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赶紧一边儿去吧,别挡着我们家大门。” 这两个下人说的倒是实话,平日里来李府求自家官人办事的人几乎是络绎不绝,非富即贵,从这一点上来看,长平的确什么都不算。 不过长平仍是恭恭敬敬道。 “两位大哥就不能通融通融吗。告诉你们家官人是故人来见就行,他听到了自会出来见我。” “你怕是想的太多了,还故人,我们家官人可是早在十年前就没了爹娘亲人,以前的一群兄弟也都死在了金兵蛮夷刀下,你说你是我家官人故人?你算哪门子故人?赶紧滚吧,莫要来这里自找不愉快。”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再继续下去只怕会惹来不愉快,长平心中合计一番之后便决定暂时离开,等到寻个文杰上早朝的时候再拦路也不迟。 其实长平并不知道就在自己前脚刚走之后,四抬大轿便回了府。 李文杰下了轿,当年那个瘦弱的为了几斤肉便不惜与赵二牛摆下阵仗争地盘的少年已不在,取而代之成了一个身着锦衣华服风度翩翩的朝廷大官人。 两个下人已经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相迎,对于这位莫名其妙从军中冒出来,又诡异般建功无数破格提拔成三品大员的官人,下人们心中难免不有几分敬畏之心,朝中当官的虽多,但摸着手指头算下来,能像自己家这位官人在朝廷中混的如鱼得水风生水起的人却唯独只有一位罢了。 “今日都有些什么人造访?” 李文杰已不是第一次问这句话,每次回家他都会提前问一遍,而得到的结果无非都是大同小异的那些人。 除了求他办事便是求他在皇帝面前说好话的,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又更何况是富在闹市? 今日里得到的回答亦不外如是,两个下人对于长平到来根本就只字未提,因为他们并不觉得自家大人真认识这么一个不知道是从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乡下人。 李文杰进了这座已经搬进来几年的府邸,生活在汴京城,朝中如鱼得水这些对他来说其实都不重要,他倒是回去之后便一如既往先好好吃一顿饭,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还活着,才会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捡回了一条命。 “大人,临安府大都督求见。” 才坐下品尝了几筷子寻常人家可能见都没见过的点心美食,便有下人来报。 “临安府都督?怕不是也为了靖王的事情来的。” 李文杰心中嘀咕一句,仍是站起身出了门笑脸相迎。 果不其然,这位拎着不少礼品生的肥头大耳的官才坐下时候便直接开门见山道明自己前来意图。 “李大人,靖王的事情,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办法,我怎么可能没想过办法?” 李文杰轻叹一口气。 “当年靖王对我有知遇之恩,若非他,恐怕我现在仍不过只是军中一个小兵,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又更何况是这么大的恩情?只是皇上的性子你们也知道,这件事情提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是三番五次提起,只怕会让皇上动怒,到时候可就真的没了回天之力,更何况如今朝廷中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两派人,一派主战,一派主降,如同靖王主战派自是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他们好不容易抓住靖王包庇贼寇的把柄,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撒手?依我看,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只有将那伙贼寇全部拿下,情况才对靖王有利。” “要将贼寇全部拿下哪儿有说的那么容易?当初燕京事情闹的那么大,那个什么长平子连杀朝廷几个大官,其又跟靖王早有渊源,说起来长平子能有如今的名头其中跟靖王完全有直接的关系。想要将长平子拿下,我看悬得很,毕竟如今江湖上长平子三个字亦可以说是如日中天,说的难听点,就好像朝廷与皇上的关系一般。” “长平子” 李文杰嘴里轻声念叨这三个字,这已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事实上这些年的几乎每个夜晚他都会念叨这名字其中的两个字。 长平。长平子,这两个人会不会就是一个人呢?长平说不定当年也像自己一样活下来了呢? “李大人怎的不说话了?莫非你也认识长平子不成。” “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认识,只可惜虽然知道了他将代表山东二龙山前来朝中谈判,至今却依旧没有现身,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也应该来到了汴京。” “倘若这长平子来了汴京,只要我们将他拿住,再交给皇上处置,是不是就有可能让靖王幸免于难?” “现在还说不上,只有等来了才知道,说来也巧,我曾经也认识一位名字叫长平的故人,按照对长平子的描述,我那故人若是还活着,那就应该跟长平子是差不多大年纪。好了,不说这个了,大人还请将你的东西全部带回去,靖王对我有知遇之恩,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想尽办法救靖王出来的。” 别了这临安都督,李文杰笑脸才渐渐寡淡下来。 “大人,有件事情,小人不知该不该说。” 听见两人不少谈话的下人进了门,唯唯诺诺。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都是一家人。” “就在大人回来不久之前,有一个差不多与大人一般大年纪的年轻人来过,他说他是大人故人。” “哦?为何不留住他算了算了。” 李文杰自是知道下人心思,连忙摆摆手。 “那人往哪里去了?” 下人忙指了一个方向,才坐下没吃几口点心的李文杰便已追了出去。 汴京城很大,要找到一个人并非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从下午到下午,李文杰都难以再找到长平踪迹,只在日落黄昏时候才在一酒家与长平碰了头。 说来也巧,长平走的口渴,李文杰亦口渴,故此好似冥冥之中早就上天注定兄弟二人会在此重逢一样。 “长平哥,好多年不见。” 简简单单一句开场白,兄弟二人皆相视一笑。 “我一直以为你已经走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也一直以为你也走了,没想到我们今天却再度见到了,那么我们是在这里喝酒还是回我府上去?” “还是这里吧。” 长平淡淡一笑。 “去你府上,总感觉有些不习惯,感觉挺别扭的,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不好不坏,将就活着,只能算是将就,勉强捡回来一条命,勉强在军队里有一碗饭吃,后来又勉强当上了官,勉强终于不再挨饿受冻。” 一壶酒下肚,好似要驱赶其实早就过了许多年的那个冬天带来的寒冷一般。 “你知道吗?长平哥,我真的从没想过我还有机会能活下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死定了,现在才知道原来人有的时候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我现在不吃肉,只吃素,并不是因为我想修口,而是我这辈子都忘记不了那一年吃的肉的味道。” “别说了,我明白。” 长平苦涩无比,都是为了活下去,二牛被蛆虫毁了身子,文杰,为了活下去不惜吃死人肉才勉强捡回来一条性命。 “其实这次来汴京城,一半是为了找你,另一半的事情,我想你也应该听说过了。” 抛开那些足够让人一辈子做噩梦的回忆,长平岔开了话题,并不想让这种伤痛再经历一次。 “我知道,你现在在江湖上名声不低,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弄出来这么大动静为的究竟是什么?” 文杰道。 “杀害朝廷命官,私自放临安府下大牢数百囚犯,占山为王,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中的死罪,图的是什么?” “图个太平。” 长平轻声道。 “这个天下已经很久没有太平过,倘若就此下去,整个中原势必即将沦陷,我们已经体会过一次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我不想让中原百姓也再体会这种痛苦一次,所以我才上了二龙山落草,我要召集天下英雄共同抵抗金兵,而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时机,我们想跟朝廷合作。” “合作?” 李文杰苦笑。 “长平哥,说句难听的,不是弟弟我眼界高,只是在朝廷那群人眼里你们不过是一群贼寇而已,哪怕如今已发展成人多势众,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伙力量稍微大一点的贼寇罢了,还谈不上合作的高度,只能说是被朝廷拿着当刀使,到时候只会让你们身先士卒,与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待在二龙山呢?打金兵,金兵倘若真的那么容易对付,又怎么可能打仗打了这么多年都还没将其赶出去?弟弟我是有一句说一句,具体怎么办,还是长平哥你自己拿主意比较好。” “我知道的。” 再见文杰时候,长平已说不出来眼前的文杰与当年的文杰变化变在了哪里,大概是说话时候带了几分官腔,又似乎是看许多问题看的比从前更加透彻。 “我知道你现在在朝廷混的风生水起,所以我才先来找你,一是兄弟团聚,二是想请你过几日与我一起去见皇帝,我当面与皇帝说。” “想见皇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只能说我尽量,长平哥你心中有天下大义,文杰自己心中也有一杆秤,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别了文杰,长平便默默筹划几日之后上朝的事情,以一介草民身份进皇宫见皇帝,这几乎可以说是开朝以来绝无仅有的事情,不可丢了二龙山脸面,亦不能让皇帝下不了台,还要保全如今关在天牢里面的靖王,虽有文杰帮忙,到底始终是在朝廷当中势单力薄,怕是到时候免不了一场口水战,这对于自己,倒还真的有些难为。 这一日正是春日暖阳,长平随着文杰一路进宫,亦见到了从前从未见识过的大气派。 大宋到底是大宋,哪怕北方打仗打成了那个模样,此皇宫依旧是金碧辉煌。 早朝时候,那位久居皇宫不出宫门的皇帝才登上龙椅时候长平便直接从文武百官之中走了出来,能直接见到皇帝,怕是这当中少不了文杰周旋。 皇帝道:“你就是山东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长平道:“皇上,说我是山大王说对也对,说错也错,草民的确是山大王不假,可草民也是一个从来不欺压百姓,只会帮助百姓的山大王,并且不止草民一人如此,二龙山诸位好汉跟草民都是如此。” “一派胡言。” 不等皇帝说话便有当朝宰相出来怒斥。 “山大王就是山大王,哪儿还有那么多分别?你说你们不欺压百姓,那你倒是说说不欺压百姓,你们的安身立命之从何而来?你们又是如何能招揽到那么多绿林汉子?” “这位官人说得好。” 长平不卑不亢道,刚开始进这座皇宫时候或许会有压迫之感,但熟悉之后也不外乎就是那么一回事,皇帝到底是皇帝,就算再如何也不会在这大殿之上为难自己一介草民。 长平道:“我们占山为王安身立命只不过是因为有山东仗义相公帮助,我家相公乃是山东最富贵人家,自是有此能耐,至于这位官人说我们如何能招揽到那么多人手,其实我想说一句,我们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有口肉有口酒吃才聚在一起,我们是为了天下大义。” “天下大义?笑话,天下大义便是私闯临安大牢放走数百囚犯?” “此番前来,我也正是想跟诸位大人与皇上亲自说一说这件事情,没错,他们那些囚犯是我放出来的,不止如此,我还想跟皇上说一句,当此内忧外患之际,皇上应该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 满朝文武哗然,便是皇帝亦微微眯眼。 “你说说是如何一个大赦天下之法?” “朝廷下令放了各地大牢里面所有的囚犯,统统改编成军队制,上战场对抗金兵,之后将功折罪,如此既解决了朝廷兵力不足,也减轻了朝廷所有大牢的负担,此办法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荒唐,简直是荒唐,到底是一介山中草民,想让一群囚犯在战场上听从号令?简直就是异想天开,难道你就不怕这群囚犯在战场上倒戈相向?” “怕自然是怕的,大人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可我既然敢这么说,那便有我的道理,囚犯们也许不怕朝廷,但不可能不怕我们江湖上的各位绿林同道,有他们制约,不怕囚犯们不听话,我知道我这种想法在各位大人眼里一定会觉得非常幼稚,可是放着这么大数量的一群现成兵不用,真的很划算吗?哪怕他们在战场之上临阵倒戈溃不成军,至少也能帮我们吸引金兵注意力对不对?” 皇帝道:“继续说下去。” 长平道:“大赦天下如今已迫在眉睫,第二,我希望皇上能将靖王从天牢里面放出来,想必各位大人也知道草民当年与靖王有些渊源,不能坐视靖王为草民受了牢狱之灾而不理。” 皇帝道:“倘若朕不放会怎样?” 长平道:“皇上若是不放,草民今日想必不是落得一个关进天牢下场便是当场斩首下场,只是有些话草民还是要说的,若是皇上不放靖王,那草民便不会与朝廷合作,即便是草民今日被退出去砍了脑袋,可草民身后还有两三万二龙山好汉,更不说草民还有那么多的江湖朋友,草民之所以能得到今天进宫来见皇上的机会,便是被这些朋友所赐推举而来,草民知道朝廷或许并不惧怕我二龙山区区两三万人马,可是皇上你猜,若是这二三万人马全部下了二龙山出江湖樵潜伏在大宋各地会如何?就好像是一堆燃烧的正旺盛的篝火突然被打散开来分成无数散落在漫山遍野,其中利害,想必皇上心里比我清楚的多。” “你这是在与朕谈条件还是威胁朕?” “我不过一介草民,没有那个胆量威胁皇上,只是在跟皇上陈述一个事实而已。此番代表江湖各路同道前来汴京,为的便是与朝廷达成统一目的,倘若皇上同意了草民的请愿,今年秋天我二龙山好汉便全部下山前往襄阳助朝廷破金兵,倘若皇上不同意,草民今日固然会死,靖王亦会受草民牵连,可我山东好汉们不会答应,到时候才是真正内忧外患,具体怎么办,还请皇上三思。” “大胆。” 文武百官齐齐怒斥。 “你不过一介草民而已,以为你是谁?胆敢威胁我们皇上?信不信我们现在就抽调兵力平了你们这伙贼寇?” “信,我当然信。” 长平笑了笑。 “要么抽调兵力去山东,襄阳城破,要么安心镇守襄阳,等待中原内乱,各位大人,如果你们想亡了我大宋的话,尽管来围剿我二龙山就是,我兄弟们静候佳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长平哥,你可知今日你在朝堂之上所说的那番话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啊。” 虽过了朝堂这一关,李文杰依旧心有余悸。 “冲撞天子这种事情可还真没几个人有胆量做出来,也就是你了,不过长平哥你可知你虽然武艺高强,不过想在这守卫重重的皇宫跑出去也依旧难如登天,今日还好皇上改变了主意,不然长平哥你恐怕真要遭殃了。” 长平道:“人说富贵险中求,我若是妥协,也许我一个人能换来不少好处,可是我二龙山这么多兄弟当如何是好?我也是权当赌一把,倒是没想到真赌对了,皇帝到底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大赦天下迫不容缓,有了那些个囚犯前去战场,我大宋兵力又将增强不少。如此一来,对付金兵也更多了不少把握。” “话虽如此,可是长平哥,你想过没有。朝廷让你们二龙山前去打先锋,这根本就是拿你们当枪头使,这么做真划得来?也不是弟弟劝你们不要跟朝廷合作,只是你我二人感情,我实在不愿见到你去送死。” “文杰,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事已至此,根本就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若是继续拖延下去只会害了中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先锋就先锋吧,总好过金兵破了襄阳让整个中原大地沦陷。” 带着这个好消息回二龙山,山寨诸位好汉自是欢喜,毕竟又有谁能想到一群被天下人说成是臭名昭著的悍匪也有能代表大宋出战的一天?只是欢喜归欢喜,众头领还是有些忧虑。 陈先生道:“我们去打头阵这倒也早就再我的意料之中,以我二龙山如今力量,加上武功高强的各位头领,也未必见得就一定会落入下风,怕就怕朝廷暗中使绊子啊。” “这件事情应该不会,我那兄弟现在在朝廷任三品大员,又是皇帝身边红人,倘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定会提前告诉我,眼下我们操心的事情应该是如何继续壮大我们自己的力量,等到重阳时候下山一举破了金兵,还我大宋安宁。” 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想要在半年时间安排筹措好所有事情也并非多容易。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悄然从指间溜走,眨眼便是秋天,决定下山时候长平娘子已有了身孕。 二龙山火焰山选择在临安府会师,此消息一传出,天下轰动,百姓们亦是敲锣打鼓街头巷尾诉说这件喜事,朝廷大赦天下之后的囚犯数万通过半年紧急训练也渐渐有了军队雏形,皇帝依了长平意思。将此几万兵马全部纳入二龙山麾下打头阵。 旌旗漫天,兵甲浩浩荡荡。二龙山诸位头领身穿清一色盔甲威风凛凛,经过花豹子以及董超专门训练过的军队整整齐齐杀气冲天。 仗义相公摆下祭天台,遥敬皇天厚土三碗酒,一声出发,中原震动。 长平为左将军,呼延豹为右将军,根据半年之后统计军队人马,已发展到五万于人。 “我就说过时间到了。” 面对当初聚义时候二龙山的诸位兄弟,他轻声道。 “从前我们中原不团结是因为各自为政,都想在乱世之中自保求得安宁,如今却不行了,都知道了想要安宁必须要将金兵赶出去才行,故此这半年以来我们二龙山的势力才会发展成今天这种规模,不过我知道依旧有不少门阀势力选择了隔岸观火,金兵单兵作战能力极强,我也曾经见识过,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故此,我希望我们第一仗就要打的精彩,打出我大宋气概,好让中原所有人看看,只要我们连起手来,来多少金兵都不足为惧。” 五万人马秋日北上襄阳,只说是前去打金人的,沿途之上又有不少人加入,终是在初冬时候在襄阳集结完毕。 “将军,情况如何了。” 知晓长平在襄阳有故人,众头领亦是高兴不已,如此一来倒是避免了因为不懂许多规矩而闹出来的笑话。 只听已不再年轻的将军道。 “前不久金兵发动了一次小规模的进攻,不像是死攻,应该是来试探我襄阳守军兵力,被我们打了回去,最近又开始频频调动兵马,暂时还看不出来究竟他想干什么,至于襄阳城中或许还有金兵奸细,只是我们暂时还找不出来,想要一举击溃金兵,我觉得当务之急有两件事情必须做,第一件便是派人找出来襄阳城中所有内奸,如此一来我城中部署才能不被金人知道,第二,需要一支奇兵前去刺探金兵敌情,这两件事情迫在眉睫,本来我应当提早安排的,可是诸位好汉也应该知道我们朝廷军队始终是不方便的,要做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比江湖中人更合适,现在正好你们来了,也正是我们计划开始实施时候,而且实不相瞒,其实最近半年我派出去了不下五支奇兵出襄阳入金人地盘刺探军情,可是结果无一人活着回来,并且我挑选的全部都是军中高手,说实话,不比诸位头领差多少,可是依旧没带回来任何消息,所以有些事情,我虽然不能明说,但想必各位头领也能猜的出来我的意思。” 将军说的话很隐晦,但在场议事的诸位头领都不是傻子,也大概猜到了一点。 “哥哥你觉得应该怎么安排。” 长平不禁问陈先生,陈先生绝对是己方人马当中最有智慧的人,他所经手的事情基本都不会出太大差池,这件事情由他来安排最为合适不过。 只听陈先生道。 “要派出奇兵刺探军情的话,一定要武功极好的人,这件事情我看长平你去就比较合适,至于襄阳之中的内奸,我大概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这件事情只有我们在场的几个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所以到时候如果出现问题,那么就一定是我们这当中的人出了问题。” 张琼道:“我们这些人?兄弟们都是生死患难过来的,我看不可能有内奸,先生你肯定多心了。” 陈先生道:“相公所言极是,我们兄弟当中自是不可能有内鬼,防患于未然,我不会拿着兄弟们的性命去开玩笑,另外,不知朝廷此番派来督战的官员又是什么人。” “已经有眉目了。” 将军笑道。 “正是长平兄弟的故人,李文杰。” 其实长平并不知道,陈先生在派出他带领几个头领出襄阳刺探军情时候,又分别派出去四支奇兵,每一次皆有不同的人在场。 “先生真是好手段。” 年轻将军是第一个看出来陈先生用意的人,不过他还是有地方不明白。 “此五支队伍不论哪一支出了事情,都能推断出来朝廷当中的内奸会是谁,只是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倘若五支队伍全部都活着回来或是全军覆没又能证明什么?难不成证明我们之中没有内鬼?” 陈先生并不着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冲将军问道。 “将军前几次密谋这件事情时候都有哪些人在场?” “在场的人不多。” 将军沉默片刻便一一细数过来当时在场的将领。 “他们几人都是跟随我从当年战场上活下来的,应该不可能有问题。” 陈先生道:“现在说没有问题未免有些为之过早,没有查出来内奸是谁之前,肯定不能贸然行动,我派出去的五支奇兵每一支到一个地方便会给我们传回一封信,这些军机大事都会全部交给将军处理,想必之前那几支奇兵也是如此,对不对?将军。” “没错,他们带着飞鸽传信。” “那些机密信件都放在哪里,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先生是怀疑有人看了这些机密信件?” “只是怀疑,还不确定,放这些信件的地方想必也不是谁想看就能看得见,所以我想问问,有什么人能有资格接近将军的营帐?” 将军将陈先生带到了存放机密信件的营房,周围士兵森严,绝对没有可能有人偷偷潜进来而不被人发现。 “之前有一位参军能有进来,不过后来这家伙犯了事情,被朝廷了起来关进了天牢,此番大赦天下名额之中并没有他,我觉得应该不会是他,倘若真的是他串通金兵,他应该早就做好逃命准备转移家属,等到东窗事发之后逃了襄阳城,又怎么可能傻乎乎的在襄阳等死?” “将军这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们也不能排除,现在就看长平他们出去会如何了,倘若他们全部战死,那就说明内奸还在我们当中,毕竟将军也应该知道,五个人一支队伍,又都是武功高强的高手,金兵想在茫茫北方战场将五支队伍全部找出来并且截杀希望几乎是零。” “可倘若他们全都活着回来或者只牺牲了一两支小队?是不是证明我们只是自己疑神疑鬼罢了?” “那倒也不尽然,反而证明了我们所处的位置更加危险,毕竟,你说金兵打进来这么多年,老百姓都奴役不少,而我大宋兵马又是节节败退,要说大宋真的没有一个内鬼,我是说什么都不信的,只是看这个内鬼究竟是在军队之中还是朝廷之中罢了。” —— 长平出了襄阳,与混江龙三兄弟一起,再加上一个董超,此五人组合不论哪一个都当的起高手中高手称呼,只可惜混江龙只剩一条手臂。 话说五人出了襄阳,此时已是初冬,大地已经开始蒙上一层银白,每日里清晨时候草木之上亦是多了一层白霜,本应该待在家里全家一起烤火取暖喝酒的季节却远上北方,这实在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冬天开战亦是如此,试想一番手脚冻的冰凉的时候谁又愿意拿起兵器保家卫国?只是之所以选择冬天开战除了金兵已经在襄阳百里之外屯兵外,还考虑冬天时候敌军才能稍微松懈,金兵本就是游牧民族,崇尚吃肉喝酒,人的天性不会变,这个季节金兵大多数都放松警惕。 一直往北,绕过襄阳外屯兵处,亲自查看金兵后方部署,长平曾大概统计过已经准备在襄阳城外的金兵人数,每十人一灶,一营大概有千灶,共和二十营,这还不算正源源不断赶来每天都会增加的兵马,初步估计,最起码有三十万兵马。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大的战事听起来不外乎就是两方人马拼个你死我活,最后活下来的便是此战胜利者,但真正决定战斗输赢的却是战场上一些小细节,细节决定成败不外如是。 “这些王八蛋,居然调动我们北方的百姓来为他们筹措粮草,还让百姓们押运过来,这不是占着我大宋的土地用我大宋的资源来打我大宋吗?” 董超一直生活在南方,亦是第一次真正见到金兵,故此在见此一幕时候已是气的脸色铁青,长平见了也只是笑笑而已。 “几位哥哥不是生在北方,不知北方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现在的金兵比起当年已经好的多,当年才攻进长城时候几乎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年我的爹娘亦是在那场战争中死于非命,而我跟文杰便是那时候死里逃生活了下来,没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永远不知道当年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正因为如此你那文杰兄弟才会在朝堂之上力排众议替你求情对不对?有了这种兄弟,的确是人生一大快事,以前只是听说金兵如何可恶,如何丧尽天良,一直到今天才见到的时候才明白过来这些王八蛋真的是应该断子绝孙。” 霍清咬牙道。 “也不知这些年我们的百姓手在金兵手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 目之所及处,一条长长的押送粮草队伍行走在荒野之上,百姓多是孱弱,老弱妇孺皆有,唯独少有青壮年,只因金兵攻破长城这些年,青壮年都被金兵拉了去充做壮丁。 百姓时常受金兵鞭笞,一但落下队来面临的便是金兵一阵抽打,还不敢有半句怨言,当真是为牲畜也。 “怎么办?兄弟们,要不要劫了这群王八蛋。” 董超曾身为朝廷将军,从前说话做事带着几分官家气息,也不知是环境变化还是董超骨子里便有叛逆血液,如今说起话来也是带着三分豪爽七分痞气。 押送粮草的金兵并不多,约摸五六十人,初略算下来,押送的粮草大概够一千人吃半个月,虽说对于几十万大军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可是几兄弟也明白一个聚少成多的道理,劫了这些粮草,又杀金兵,总能少给襄阳带来几分麻烦。 只是长平却有些犹豫,他道。 “金兵之所以只派出这么几十个士兵护送,想必正是因为这些年来我大宋在他们铁蹄之下逆来顺受故此他们才放松警惕,倘若我们这个时候出手劫了这队金兵,且不说这些父老乡亲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说我们也势必会引起金兵注意,到时候说不好只会坏了大事,我觉得应该先等等。” 张三道:”哎呀,还等什么嘛,死了几十个金兵根本就算不得多大的事情,金兵难不成还能为了这几十个人草木皆兵?” 李四道:“三哥,我觉得这事儿应该听长平兄弟意见,杀了金兵算不得多大的事情,可是连累了这些父老乡亲该怎么办?所以我觉得应该先等等,我知道二位哥哥都想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只是一时之快终不是一世之快,当然也并不就是说放任这些王八蛋不理,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收拾这群丧尽天良的,以前我觉得我们三兄弟落草为寇的时候做的那些事情已经足够不道义,可我们只是求个财,杀人害命的事情我们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做,可是再看看这群畜生,想起来我就觉得窝火,要不我们干脆直接跟在他们后面,找到他们存放粮草的地方将其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看这仗没了粮草他们还怎么打。” “哟呵。” 张三有些诧异。 “老弟,我怎么从来都没发现你居然还有这么文绉绉的一面,什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了,看来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啊。” “三哥你可别埋汰我,这不是知道要打仗了吗?这半年我便抓紧时间熟读各种兵法,虽说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可好在陈先生愿意悉心解惑,故此才弄明白了有些东西,这点东西在长平兄弟面前也就是班门弄斧罢了,怎么样?长平兄弟,你的意思呢?我们好不容易遇见押运粮草的,这种机会可不是经常有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啦。” “四哥说的我也能明白。” 长平道。 “放火烧金兵粮草的事情我以前跟师父也干过,不过那个时候是在混乱之中并且金兵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可是如今这是几十万大军的粮草,要放火烧粮草,这件事情可以说是难如登天,不过我们倒是可以退而求其次,不妨跟在这支队伍后面看看他们将粮草送去哪里再做打算,就算不能放火,也能摸清楚位置,到时候我大宋兵马一但出了襄阳,便能直取其粮草大营,可谓事半功倍。不知几位哥哥意下如何?” “好,就这么干。” 四人纷纷表示同意。 当即便尾随在这几十个金兵后面,想要一探究竟。 此地距离襄阳之外百里金兵屯兵处还有几日路程,这几日兄弟几人越看这些负责押送粮草的金兵鞭笞老弱病残便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几次险些趁着金兵熟睡提刀上去剁了这群金兵,只是被长平劝住。 几兄弟大概也明白老弱妇孺就算反抗亦不是这龙精虎猛几十个金兵对手,到时候还说不定会搭上一条命,故此只能忍气吞声。 今夜是到屯兵之处最后一天,屯兵之处一般不会是囤积粮草的地方,粮草大营几乎都会后退几十里,既保证军队供给,也能保证倘若金兵一但溃退也不至于连粮草也丢下来。 “这群天杀的王八蛋,又在欺负那个妇女了。” 这几日屡见不鲜的事情大概就是这群老弱妇孺之中有一个三十来岁模样的妇人屡次被金兵故意找借口欺负,并时不时动手动脚,若非队伍中一个瘸腿老汉死命劝阻,恐怕那几十个金兵早就下了毒手。 要说那妇人也是长的挺好看,只是穿着还是农家模样,若是好好打扮一番不见得就比那些大户人家家眷差多少,也无怪于这些金兵屡屡上下其手。 “我真想现在就冲上去两刀砍翻了这几个畜生,” 张三恨的牙根痒痒,又碍于不敢轻举妄动,便只能看着那妇人和那像是她爹的老汉苦苦哀求。 “吵嚷什么吵?坏了大爷们的兴致,要不是看明天就到了地方,老子今天真要好好收拾你这老头子一顿。” 不远处金兵喽啰凶神恶煞,大有一副将老汉大卸八块架势。 老汉得以求了全,感激涕零却在心里将这群金兵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 此时天色已黑,冬天赶路不是一个好事情,不说月黑风高山路复杂,便是突然窜出来的野兽狼群也不好对付,前些年就出了不少饿狼成群结队围攻人的事情,根据后来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回忆,那些碧眼饿狼像是从地狱上来的恶修罗一般,见人就咬,见人就吃,你越是反击它们便咬的越是厉害,饿狼过处,只有鲜血,连人的头发和骨头都没剩下一块或者一丝。 “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扎营啦,好好休息,明天你们就功成身退了,只需要好好准备下一次的粮草就行。” 金兵扎起了营帐,弄来了柴火堆,又将随身携带的肉食拿出来烧烤,至于酒,那是想喝也喝不到的东西,若是真能有酒下肉,才是人生快事一件。 百姓们是没有那闲心架起篝火的,只能啃起窝头,又不敢弄丢了自家牛车上的粮食,以防明日里交不够数量惹来杀身之祸,便只能每家每户蜷缩在牛车或是独轮车旁,感受着远处金兵火堆的温暖,权当做是在自家火炉旁边温暖入睡。 “终于安分下来了,我看我们也该好好休息了,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们尚且这么疲惫,又更何况这些赶牛车或是推独轮车的老百姓呢?只希望他们平平安安坚持过这几个月,要快了,马上我大宋就要开始反攻了,到时候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张三嘴里反复念叨这句话,渐渐躺在枯草地上盖着长袍进入梦乡。 长平无法睡得着,事实上一踏上这片当年孤魂野鬼无数冤魂咆哮的故土他就极少有能睡着的时候。 混江龙也还未睡,见长平始终紧紧盯着那几十个金兵便低声问道:“兄弟,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快要报仇了很激动?” 长平轻声道:“大哥,不激动是假的,换成是谁都不会太过平静,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么些年来流落江湖,从未为父仇做过一点事情,直到今日,为人子女,没有谁的心里是好过的。” “兄弟,我跟你差不多啊,我也激动,可是再激动咱们也得养好精神养精蓄锐不是?别忘了襄阳城还有几十万大军等着我们传信回去,但凡对金兵的了解多少一丝一毫,将来大战时候我们的兵马损失就减上不知道多少啊。” 混江龙正要睡的时候忽然又坐立起来瞪大眼睛,因为此时不远处外几个吃了肉聊了天的金兵鬼鬼祟祟打量了这些已经熟睡的百姓几眼之后便比划一个动作,三个金兵蹑手蹑脚朝那对父母走去。 长平暗道一声不妙,果然那三个金兵便趁着老汉睡着时候直接捂住老汉嘴巴,三个金兵抬着老汉,任凭老汉如何挣扎依旧一句话不说并且将老汉摁住不得动弹,余下三个金兵几乎已在同一时间将那三十来岁的妇人以同样办法制住,抬起来便向营帐而去。 “王八蛋。” 混江龙一声低喝惊醒董超张三李四三人,只抄了兵器怒骂一声畜生,四个人便火速朝那群金兵冲了过去。 长平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更何况眼下这种情况,他知晓自己这四位哥哥嫉恶如仇的性子未必就会听他的话。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三个金兵已经将老汉拖拽至林子中杀人灭口时候只闻三声利器破空之声。 “咻” 三个金兵便直挺挺躺在了地上,老汉得以捡回一条命,连忙扯着嗓子怒骂。 “你们这群天杀的贼人啊,这是要把老头子我害了性命啊,老头子我就算上了阴曹地府也要变成恶鬼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啊。” 这边惊呼已惊醒所有睡梦之中的老百姓,而将农家妇女拖进营帐中的几个金兵也已察觉到不妙,才出营帐时候便见一行金戈铁马极速奔来,每个士兵皆手持一个火把,将黑夜照亮的如同黄昏日落,而当看见那当头一骑之上英武男子之后士兵皆面色惨白,只单膝跪地齐齐大声道。 “见过上将军。” 才拔出刀准备砍翻那三个挟持老汉士兵的董超四人亦是齐齐退回去,只看到长平一双眼睛已发出好像要吃人一般的目光。 来不及管是谁人暗中下手杀了那三个金兵,董超只压低了声音问道。 “兄弟,你认识此人?” 长平紧咬牙关道。 “认识,我当然认识,若非此人,我又怎么可能一家三人不团聚,当年那些小伙伴活下来的又只剩下三个?” 四人齐齐变色。 董超不确定道:“莫非这人就是当年亲自带兵攻破长城的完颜静康?” “正是。” 董超曾在朝廷任职,那时候虽未亲自到过北方,但朝廷早已将金国所有大将备案,大到每一场大型战事,小到鸡毛蒜皮小事,几乎都全部掌握的清清楚楚,其中最为闻名之人便是金国大将完颜静康,此人乃是皇家出生,一生经历大小战事无数,几乎从未败过。唯独一次是失了手扮作士兵落荒而逃,而那一次正是木道子亲自率领北方武林好汉前去攻打金兵,而也正好是那时候将长平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 一声上将军并不能让完颜静康松懈下来,反而看到衣衫不整痛哭流涕的妇女以及嘴里骂骂咧咧一瘸一拐眼泪流下的老汉时候眉头紧蹙。 “你们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冲那三个士兵道,而这时候林子里面的三具被石头洞穿颅骨的尸体也从林子里面拖了出来。 完颜静康越发阴沉。 “禀上将军,其实我们” “你们不用解释了。” 完颜静康冷冷道。 “几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们,我们虽是攻打大宋,可我们打的只是大宋的官兵,而不是大宋的老百姓,我也屡次在军中立下规矩不可随意欺凌老百姓,若有违背,军法处置,你们不听,那便怨不得本将不近人情。” 几个士兵面色剧变,只大声道。 “上将军饶命。” 完颜静康声音冰冷。 “我饶了你们的命,谁饶了死在你们手里那些无辜老百姓的命?杀。” “上将军这是强词夺理,当年你攻破长城时候不也是同样” 那士兵话才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完颜静康治军森严,绝对不容置疑,几个士兵便如此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我知道你们可能不服。” 杀了这几个士兵之后,完颜静康才看向余下士兵。 “你们都知道当年我们入关时候我也杀了不少无辜百姓,害了许多人命,可是你们应当知道那不是我完颜静康本意,我也是迫于无奈,倘若皇帝陛下早听我一言对于大宋百姓采取怀柔政策,我们又何至于这么多年攻不下一个襄阳?只可惜我们皇帝不听,金国将军不少,但有此心之人唯独我完颜静康一人而已,你们可以选择不做我的兵,但既然做了我的兵就要守我定下的规矩,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发生,斩立决,” 一番话说的士兵是慷慨激昂,说的不远处的董超几兄弟也是刮目相看。 心道完颜静康不愧为一代名将,也无怪于没有他攻不破的地方,想必此番金国派遣完颜静康来攻打襄阳亦是做好了最后一战的准备。 董超道:“此人,可敬恐怕他也是金国唯一值得敬重的对手。” 长平道:“哥哥不需要安慰我,我明白你说的道理,我也知道完颜静康是一个可敬的对手,错不在他,而在我们的立场不同,我也知道倘若是别人攻打进来,我爹娘也不见得就会活下来,可是他们既然选择了来攻打大宋,那便要做好被我大宋痛骂万世的准备,他最好祈祷死在我的手里,因为我最起码会给他一个痛快。若是死在别人手里,一代名将怕是只会落得一个死无全尸下场。” 见长平情绪有些波动,董超便不再多言,都有过年轻气盛时候,谁又不知道长平能说出如此大度的话是用了多大的勇气呢? 又说完颜静康在见到三具被石头洞穿颅骨的尸体之后亦是有几分不悦,不过倒还不至于大发雷霆的地步。 自打攻进中原这些年,表面上金兵无往不利,但其实他知道的比谁都清楚,民间始终还是有不少高手在背后收拾金兵,这些数据或许单独去看并不算什么,远远不够一场大战下来死的人的临头,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所有的加起来,亦不是一个能让人说忽视就忽视的数字,这也让这位金国名将不下一次扪心自问,倘若金国真的对大宋已经打下来的土地采取怀柔政策,而不是武力征服,金兵真的还会无缘无故死这么多士兵吗? 完颜静康心中轻叹。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百姓求的不是谁来做这个江山的主人,他们求的是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一家无忧,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那么征服下来这片土地又有什么意义呢? 眼下虽打下北方大片土地,可北方大宋百姓非但没有饱饭吃,反而屡屡受金兵欺负,敢怒不敢言,如此下去,倘若真的打下来大宋江山,金国又真能在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永享太平? 也许,这场战争打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参与进来。 “又是那个人干的。” 完颜静康快步捡起那还带着士兵脑浆的小石头,血液粘稠,他会武功,知道要用一块石头击穿一个活人的头骨需要多大的力量以及内力,事实上当他看到这块石头时候便知道是谁下的手,那个人下手已不是一次两次。 完颜静康大声道。 “那人一定就在附近,赶紧搜,就算把地翻过来也要将这人给我找出来。” 才看见情况不对劲时候长平兄弟五人便及早撤出了这片区域,五人虽都是高手,不过长平并不会狂妄自大到以为自己五个人能在完颜静康的亲卫军手下全部逃出去。 董超疑惑:“有人在暗中帮我们,会是谁呢?” 长平道:“我看不是帮我们,完颜静康已经说的清楚这个人并非第一次出手杀金兵,能长期在北方生活,武功高强,又随时随地出手杀金兵的人,我也想问问,究竟是谁呢?” 混江龙嘿嘿一笑:“嘿,这还不简单,想知道是谁跟我来就是了,这人虽然武功好,又藏的深,可到底还是遗漏了一点,哥儿几个不妨想想能在同一时候同时击穿三个士兵头骨的人会是在什么位置。”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长平猛的一拍脑门儿,学了这么多年武功自是一眼便能看出来什么位置可以同时发力击穿三个士兵头骨,除非石头会拐弯,可是很明显石头弹射出去是不会拐弯的,而好巧不巧,完颜静康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二十来个士兵迅速朝那山腰处移动,也就是在这时候,从长平位置看过去,一道黑影如同黑夜中的蝙蝠一般悄然离开树梢。 “跟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消息 前面便是那一身黑的蝙蝠人影,此人轻功极好,于树丛中穿梭衣不带枝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一般,追他的金兵武功自是没有他好,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愈来愈远到后面不得不放弃。 长平五兄弟个个武功底子都不弱,倒是一直跟随在这人后面,一直跟随足足有二十里路的样子那如同鬼魅一般的人才停下。 “跟了我这么久,也该是时候出来了吧。” 他没有回头,但五兄弟却是齐齐心惊,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再躲藏下去也没有多大意义,五人便齐齐现身。 长平当先抱拳道:“适才见阁下路见不平仗义出手,我五兄弟看的佩服,便想上来一看兄台究竟是何方高人,如有冒昧之处,还请兄台见谅。” 那鬼魅一般的人影冷冷道:“只是教训几个金兵而已,算不得什么仗义出手,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就不要跟来了。” 长平又道:“兄台身手如此厉害,又屡次出手杀金兵,想必也是对金兵恨之入骨,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去襄阳助战呢?以兄台本事定能拿到一个不错官职,到时候战场之上也才能杀更多金兵为我大宋百姓出气,如此单枪匹马单打独斗,纵使有天大能耐也是不能与军队相提并论的对不对?” “军队?” 那黑影冷笑。 “倘若军队真的有什么用,我大宋又何至于节节败退?这种话也只能骗一下那些三岁小孩子了,对于我还是不要拿出来的好,免得伤了大家和气。” 长平依旧不愿放弃,他再度道:“如今的襄阳城守军已不是当初的军队,现在已经有了江湖各路人马前来助阵,我大宋团结在一起的时候也终于到了,现在不去襄阳,那又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时候到了吗?我觉得还没有。” 黑影冷笑道。 “永远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眼睛看到的是最不能相信的,倘若大宋真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自是会义不容辞出手,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最要命关头。” 长平不解:“兄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觉得我襄阳那么多英雄好汉也成不了大事?” 那黑影最后回头道:“这跟人多或者人少没关系,回去吧,别跟来了,等到时机到的时候我自会前去襄阳,就此别过。” 就这么回头一瞬间,长平突然呆住,眼前这人是如此熟悉,尤其额头之上那一道刀疤,可不正是当年救了他一条性命之后又帮助他平了襄阳城中那张家公子一家的男人? 只是等回过神来之后,男子已早就远去,再寻觅不到其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呢?他怎么会说还没到最要紧关头?” 长平不禁越想越是疑惑。 混江龙道:“哎呀,兄弟,管他那么多作甚,也许他只不过是不愿意去襄阳故意给自己找一个借口罢了,反正都是出力,我觉得在哪儿都一样,只要他不是金兵派来的探子就行,更何况看他这出手的干净利落也不像是探子。” “不对,以我的了解,他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无端生事之人。” 当即长平便将与这汉子相识的过程以及当年做的那些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几人,兄弟几人同时疑惑起来。 这就奇怪了。 别了故人,五人又按照原先的路小心翼翼回去,完颜静康已不在,想来也并非他有意来此地,而不过只是无意之间经过罢了,倒是依旧留下了几十个官兵护送,却没有再欺负送粮草老百姓的行为,五人这才放心下来,一夜安然熟睡到天亮。 今日便是押送粮草的最后一天,白天赶了半天路终于到了粮草大营。 “我的娘嘞,这” 董超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此时五人正在一处隐蔽山包之上,一眼望下去皆是密密麻麻的金兵,无数堆成小山包一样的粮草,兵器,战略物资,数不胜数。 “这么多东西得装备多少金兵?” 混江龙嘿嘿一笑:“那谁晓得,我说老弟你当年好歹也是燕京堂堂一大将军,难道这些装备能弄出来多少军队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这个,也不怕哥儿几个笑话,我还真算不出来,早知道以前我们军队里面的粮草都有专门负责粮草的官员,将军虽说听起来厉害,其实归根结底无非只不过是在战场上最大罢了,战场下来还不是处处受掣肘?说起来真憋屈,总之将军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就对了,我参军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到现在才真正明白过来为什么我们的军队在战场上老是节节失利了,看看人家金兵,大军还未全部就绪就已经储备这么多粮草,真是完全没有可比性啊,” “几位哥哥还是不要说这个问题了,倒不如想想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这么大的规模军需储备,必须要将这个消息想办法送回去才行。” 长平犹豫片刻,便让董超绘制出来行军地图,董超本就是朝廷将军,对于绘制地图倒也是手到擒来,绘制出来的地图也基本上都是无可挑剔,每走一处,什么方向,脚程多少,走了多少时间基本都准确无误,就这份本事连长平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将随身携带的信鸽带了信件放出去之后五兄弟才在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这么多金兵,以咱们几个能耐如果想在粮草之上动手脚基本不太现实,可是若就这样走了实在不甘心,该怎么办?” 四人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长平,想让长平来拿主意。 长平思索片刻后道。 “想纵火什么的基本不可能,况且我也没有我师父那等鬼神莫测本领能辨别天气,再者,这么多粮草就算放火也烧不了多少,到时候还会将我们五个人的性命搭进去,实在不划算,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可能性,事件,说不定我们还真的能找到放火的机会,我看我们兄弟五人倒不如蒙混进去,一来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什么新消息,二来我们原本就是来打探敌情,若是能通过这粮草守军进入金兵攻城大军那就更好,到时候金兵部署我们就会全部弄清楚,等到开打的时候我们也能多几分把握。” 混江龙有些担忧:“兄弟,这办法可行吗?看守粮草的是看守粮草的,打仗的是打仗的,我们怎么可能混的进去?”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我曾经看过不少关于金兵的战报,知道金兵与我们宋军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流动性大,这也正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游牧民族,我看这办法可行,反正我们就算接下来再继续往北走下去也打探不到比发现了粮草大营更为让人振奋的事情。” 董超都说了话,混江龙三兄弟再无异议,直等到月黑风高时候偷偷潜入灯火通明的粮草大营。 存放粮草的地方与金兵扎营的地方还隔着有些距离,想来是金兵也担心不小心走了火焚烧了自己的粮草,此时正是天干物燥时节,遍地枯草树枝,稍微有点火星都会引起火灾,每座粮草小山都隔着五丈远,以此来避免发生意外时候的连环烧,长平心中计算过,若是兄弟五人每人能在金兵发现之前点燃三处火堆也不过才十五处,这对于几十万大军几个月的粮草储备来说根本可以说是微不足道,更何况没了足够粮草,想必金兵第一时间找的不是他们,而是北方被金兵奴役的百姓,到时候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是害了自家人? 要说这粮草大营不愧是金兵最重要的地方,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此时本就是冬天,北方天气比不得南方温暖,才在踏入冬天之后不久便迎来第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花。 雪花飘落在金兵为了取暖而准备的燃烧的正旺盛的篝火堆上,才凝聚成型便已蒸发成了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战争有残酷的一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无人收拾,只能任由野兽秃鹫分食,战争亦有温暖的一面,一群从战场上厮杀活下来的老兵围拢在篝火堆前不停的跺脚搓手。 士兵甲:“嘿,这该死的鬼天气,怎么才入了冬就这么冷呢?雪都下起来了,比我们家乡那边可冷多了。” 士兵乙:“放屁,咱们家乡那边可比这里冷多了,不过是因为咱们在家乡的时候冬天几乎不出门都在帐篷里取暖烤肉罢了,唉,说起来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都有些想家啦,等打完这一仗差不多就该到了回家的时候了,上次我家娘子来信说我们家的羊又生出来好几只,家里的牧草又不够用啦,就指望这场仗赢下来以后我们家的羊就有吃不完的牧草啦。” 士兵齐齐沉默。 良久之后才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兵道。 “现在想那么多干啥?能活着回去就不错啦,咱们一同来参军的老伙伴们已经不在啦,要是不打仗的话说不定我跟我那些老哥们现在正围在火炉旁喝马奶酒吃羊肉嘞。” 士兵甲:“嘘,老哥,你这话可别乱说,要是给别人听到啦指不定就要拉你出去打五十军棍,到时候你这身板儿说不定五十棍都挨不到就嗝儿屁啦。” 几个无数场仗打下来已经有了深厚情谊的老兵齐齐大笑。只是怎么看这笑容之中都有几分苦涩。 士兵乙轻声呢喃。 “我说哥儿几个就别瞎操心这么多啦,咱们是金人,咱们的皇帝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便行了,要是不听话上个月那几个原来是放羊的被抓来充军的小子可就是下场啊。” 他说的是上个月都知道的那件事情,皇帝要准备与大宋决一死战,下令全国所有青壮年都来充军,如有不从者格杀勿论,有几个一路哭哭啼啼不愿意上战场的年轻人就当着校场那么多兄弟的面被五花大绑砍了脑袋,士兵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早就将这件事情议论了一个透彻。 老兵道:“谁愿意打仗呢。打仗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家里妻儿老小下半辈子无依无靠不说,家里爹娘都没人照顾啦。” 这不是一个该士兵议论的话题,故此老兵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便识趣的不再多说,倒是士兵甲站起身撑了一个懒腰。 “光顾着跟你们吹牛了,差点忘了检查一遍我们负责的粮草,听说最近宋人里面出现了一些小毛贼专门挑我们落单的士兵下手,可不能大意,要是粮草出了事情咱们哥儿几个都得掉脑袋嘞,就别说活着回去了,恐怕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明天是肯定没有太阳的,照这场雪这么下去,几个老兵都晓得看来多半又是如同当年破了北长城时候的大雪连三月了。 士兵乙骂骂咧咧道。 “哪儿来的那么多小毛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咱们这么多兵马,他们敢来吗?要是真敢来这场仗怎么可能还能打这么久呢。” 士兵甲不说话了,才去了拐角便没了动静。 “咦,这家伙怎么不说话呢?” 士兵乙有些不确定道:“喂,小子,你可别吓我们几个?” 还是没有动静。 四个老兵久经沙场自是早就有了默契,同时抄起兵器小心翼翼走过去。 “切,吓死我们了,原来躲在这里尿尿,嘿,我说你小子,这里可是放粮草的地方。” 士兵乙下意识去拍拍士兵甲肩膀,谁知士兵甲这时候居然直接软绵绵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四把刀悄然攀上四个老兵脖子。 “不要出声,不然杀了你们。” 长平自拐角处出现,董超四人齐齐打晕四个老兵。 张三道:“要我说,直接杀了他们算了,想必这些年他们手上也沾染了不少我们大宋百姓的血,死在我们手里不算冤枉。” 长平道:“其实他们也是可怜之人,杀的话我看就不必了,更何况杀人流血到时候难免留下痕迹,直接扒了身上衣裳丢出去得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自己。” 张三道:“老弟,我还以为你是知道了他们身不由己打算放他们一条生路,现在才晓得你这可比直接杀了他们更让他们痛苦啊,这冰天雪地的,丢出去只怕只会被野兽分了吃了。” 长平道:“吃了就吃了吧,这事儿怨不得我们,要怪,也只能怪我们立场不同罢了,如果是同样的环境下,他们换成是我们,也会这么做的,战争,没有对错,只有强弱之分。” 没有对错,长平这些年来熟读天下百家学问,自是也知道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大宋也并非就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光彩照人。 战争,的确是从来都没有对错的。 解决了五个金兵,刚好换了五套盔甲,身材其实宋人跟金人都差不了多少,只是不得不承认金兵的确是比宋人骁勇善战,便是战甲也比宋军战甲重了不少。 穿了金兵战甲又带了军帽,在这往来守夜巡逻从不曾懈怠的粮草大营里还真的暂时没被金兵发现。 长平压低声道:“几位哥哥在此等候,我去别处看一看,光晓得此地是粮草大营远远不够,粮草大营也有自己部署,更何况如此重要地方,不可能没有一点金兵机密。” 兄弟几人倒也都知道长平本领高强,若是普通金兵,没有十个恐怕根本拿不下来,倒也放了心,只道一声行事小心便由长平去。 长平穿着金兵衣裳倒是没惹来多大怀疑,前往此处运送粮草的来百姓仍旧在源源不断赶来,看这种架势,怕是没个半月时间根本搞不定,往来百姓亦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来此大营一路之上颠簸,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便被驱赶回去。 长平越看越是生气,当即便有一种将方才那五个金兵全部弄醒过来两刀砍了走鞭尸的冲动,都是人,哪怕百姓们再为奴也应该给一个吃饱饭休息的时间才是。 不过这倒也让他有了另一个想法,百姓们来送粮草到这个地方肯定知道粮草大营所在位置,难道金兵就不怕这些老百姓们将粮草大营所在的位置说出去? 才产生这个想法时候长平便一阵凉气直从脚后跟冒起来。 难道 长平当即不再犹豫,随着押送完粮草的那一批老百姓趁着夜色出了营,才走出四五里地果然见到了想到的一幕,约摸六七十人的押送粮草队伍正打算歇脚的时候便被一行金兵包围起来,其中一个金兵长平正好见过,便是昨夜里完颜静康的一个侍卫,那侍卫身旁还有一位身着盔甲头带将军帽的军官。 军官道:“就地处决,以防我粮草大营位置走漏消息。” 侍卫道:“将军不可,完颜将军已经下令将百姓们妥善安置下来,待到这场仗打完之后再放回去,你这么做若是将军” 侍卫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那将军冷冷打断。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动手。” 侍卫再不敢多言,眼看包围几十个老弱妇孺的金兵就要手起刀落时候突见那群老弱妇孺中至少有三人站起身抢走金兵手上兵器,将二十来个金兵杀的措手不及,这般变故来的太快,那将领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三个五公极好隐藏在老弱妇孺当中的高手给大卸八块。 “还有人,出来” 三人齐齐看向长平藏身的地方,只见一穿着金兵盔甲的士兵正埋伏在草丛之中,三把快刀已齐齐朝长平索命而来。 “冤枉啊” 长平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三把快刀便已到了近前,哪里还敢犹豫,直接一刀劈开三刀,两方人齐齐后退五步。 “咦你是” “你们的救命恩人,连我都认不出来,幸亏我反应快,要不然真做了你们三个家伙刀下的枉死鬼啦。” 此三人不是大漠三鹰又是谁? “哎呀,长平兄弟,怎么是你?这可真是太巧了。” 三鹰齐齐惊呼,当下便送了这群老弱妇孺离开五里外,随后才与长平道这一两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原是他们家小姐在当初见了长平一面之后便心心念念不忘,后来又听说长平在江湖上的事情,越发朝思暮想,有一天遇见一位老道之后,便决定再出江湖前往襄阳探听长平下落,他们家小姐原本就外冷内热,心里想着也不说出来,只想着去当年长平生长的那个地方看看,于是出了襄阳城继续往北走,再后来见到金兵欺压百姓,便使计让三鹰混在百姓之中又将粮草里面做了手脚,如此对于整个抗金大局来说虽然算不得什么,可是也能稍微发泄一下心中怒火。 然而长平的注意力却全部放在了三鹰最前面一句话之上。 “老道士?那老道士长什么模样!” 长平已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激动心情。 “是不是仙风道骨,身后负剑?” “呃,仙风道骨倒是有一点,身后也的确背着一把剑,不过这老道却是一个瞎子,怎么?难道你认识?” “瞎子?怎么会是瞎子呢?师父眼睛怎么会瞎呢?” 长平一遍遍反复念叨这句话。 能知道自己家乡在哪里,又是一个老道的人除了木道子还有谁?可是自己师父怎么会变成一个瞎子呢? “你们说的那老道在哪里?能不能带我去见见?” 大鹰有些为难道:“啊?现在吗?那可就远了,我们当初是在江南碰上的,如果要去找他,岂不是还要去江南?更何况如今大战迫在眉睫,你若是走了,那你们那么多兄弟怎么办?我看兄弟你不如先呆在襄阳,等到这一仗打完了再去也不迟。” “不行,刻不容缓,因为只要有了师父,这一仗我才会有更大的信心,师父的本事,根本不是你们能想得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宁做太平狗 莫做乱世人 “你这个决定真的是有点冲动,眼下襄阳战事一触即发,你这一来一去又要得花费不少时间呢。” 三鹰知道长平打定主意之后大概不会回头,劝说无效,便只能作罢,只是提起自己家小姐时候三鹰却有几分无奈。 二赢道:“我家小姐从江南一直到这大老远的北方来就为了见你一面,你就这么走了不打算见见她?” 长平道:“家国大事都未解决,哪儿有那么多心思谈儿女私情,更何况我已经娶了妻子,小姐一番心意,长平自是感动,可是这种事情毕竟缘分注定,若是见到小姐,只需替我说一声,她很好,不过她并不属于我。” 三鹰的事情也让长平心有慰藉,窥一斑可见全豹,想来也有不少民间人士开始自愿前来北方助战了。 如此,大局总算可定。 只是先前故人所说还不到时候,究竟是个怎么不到时候法呢? 别了三鹰,长平小心翼翼再回军营,所幸金兵往来士兵涌动极大,倒是无人发现四兄弟有问题,道明自己心意之后兄弟四人虽也觉得不合时宜,不过知晓长平与木道子师徒之情,也不再勉强。 董超道:“也罢,那老弟你尽管去找你师父就是,正好我们也想见一见这位奇人,另外,这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们兄弟四个人足够应付,等取到了足够情报我们便返回襄阳。” “如此,那便麻烦几位兄长了。” 说干就干,托三鹰寻来快马,飞骑前往江南,当然事前也先与陈先生道明此事,陈先生倒也未多说什么,只道一声万事小心。 襄阳如今与金兵正处于对峙阶段,不晓得这场关乎中原命运的大战何时才会爆发,长平也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江南,只是江南这么大,要去哪里找师父呢? 他记住了三鹰说的当初遇见木道子的地方,只是那间木道子暂时居住的草房已经人去楼空,布满尘埃,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 木道子不晓得为什么已经双眼失明,一个双眼失明的人在如此寒冬腊月又能去哪里呢?长平一想起自家师父可能在行路时候的颤颤巍巍以及磕磕绊绊便越发觉得心中愧疚。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现在想想,当年自家师父将自己从死人堆里扒出来又传授自己一身本事,好像自己还从来没有回报于师父,当即不免又是一阵心中叹息。 师父,你究竟在哪里呢? 说来也巧,正在长平不知去往何处寻找木道子的时候便听说小镇上来了一位说书道人,这位道人来小镇也有些时候了,碰巧也是双目失明,每日里流连各大酒家,不需要太多东西,一张桌子,一张凳子,一碗茶水,一块白面馍馍便是他的标准搭配。 小镇里对外面的消息闭塞,倒是对镇子里面的事情传的非常快,这道人刚来小镇的时候并没有几个人关注,甚至最开始化缘时候都无人愿意搭理,也不知究竟饿了多少顿肚子或是受了多少白眼,后来道人便开始直接在大街上摆下堂口说起了评书,从最开始几个人到后来渐渐有了名气,便被各大酒家争相邀请去拉生意,并承诺好吃好喝对待。至于每天收入便是七三分成,当然七成是酒馆拿。 说来也奇怪,酒家虽顿顿大方好酒好肉,这道人却从来不喝酒吃肉,只是吃一些馍馍青菜。倒是像极了一个云游天下的四方道人。 道人说了一身好评书,几乎是从宋朝之上各国奇闻异事都说了一个遍,又从秦皇汉武说起,说哪些人死的太冤枉又多不值,说哪些人根本就是沽名钓誉,说孟姜女哭长城是历史夸大其词,说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 这一日正是老道第三遍说孟姜女哭长城桥段,只见堂上一方惊堂木,须发皆白的老道身后负剑,面前一碗清茶。 “诸位看客且听贫道仔细说来,长城乃是昔年秦皇为了抵御匈奴故此不惜发动全国老百姓修建,所用材料皆是上品,光是一块条石头都需要几十个人才能运送到山上去,更不说条石之间还用泥浆混合其他材料填补,莫说是想哭倒长城,便是你们拿铁锤去敲,十年八年都未必能敲下来一块,又怎么可能哭倒呢?倒是后来有好几次天灾降下来毁了不少历史遗留下来的宝贵东西,然后又被后面历朝历代修补,所以我们如今看到的长城并非全部都是秦长城,很多都是汉长城。” “话说当年孟姜女丈夫被强征做苦力去修长城,秦军当时的战斗力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你一个小小老百姓哪儿能说不去就不去呢对不对?正是宁做太平狗,莫做乱世人啊” 同样一个故事,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便有不同味道。 从老道嘴里说出来便如同一壶陈年佳酿,故此哪怕这故事已经是说第三遍,百姓们也依旧好像根本听不够一般。 当即便有不知情况早就想弄清楚道理的百姓扯着嗓子高呼道。 “先生,你说那长城那么坚固,我看好像也不怎么样嘛,不然当年金兵怎么突然一下就破了长城呢?你就欺负我们没读过书吧。” 这个话题似乎有些沉重,但恰好也是这些从未去过北方的老百姓们最想知道的问题。 对啊,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只听老道叹息一声道。 “诸位有所不知,贫道曾游历中原大地,也曾去过长城一看,金兵骁勇善战,又善于游击,试想一下我大宋兵马又怎可能百密而无一疏忽呢对不对?” 那汉子又道:“道人,你恐怕在吹牛吧?你眼睛都看不见你还说你去过中原很多地方?这话恐怕三岁小孩子都不信呢。” 老道轻声道:“贫道现在瞎了,可是贫道以前可不瞎,贫道的确到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和事情,也曾读过很多典籍,并不是张口胡来。” “你说你去过很多地方,那你倒是说说北方那边的战事给我们听听,听说金兵在襄阳城外屯兵已有好几个月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你见的那么多,不如你跟我们说说这一仗谁会赢啊。” 道人道:“这种事情贫道不敢妄下定论,金兵打进中原已有好些年,中原北方大片土地沦陷。襄阳一但城破,我大宋将永无宁日,目前我中原许多绿林好汉都已经意识到中原形势危急,已经自发前往襄阳,朝廷更是为了这一仗大赦天下,只是那金兵终究不是吃素的,谁胜谁负现在终究还无法预料。” “听说此番朝廷大赦天下是因为当初二龙山上的一伙贼人头领跟皇帝建议,是不是真的?那人叫什么长平子,好像在中原还挺有名气,道人你见过这个长平子没有。” 吵杂的百姓声音戛然而止,对于长平子这个名字,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杀贪官,为民除害,为人仗义,江湖上无人不对其竖起大拇指,更是传闻这种人物其实也不过才二十多岁而已,这等少年英雄又有谁不佩服呢? 只见道人抿了一口茶,润了一下干涩的喉咙。 “贫道若是能有幸见过这等少年英雄人物,那贫道就算此时当场暴毙这辈子也算值了。” 言下之意便是并没见过。 围拢酒家的老百姓们一阵哄笑。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小镇好像已经习惯了有这位道人在的地方都是座无虚席,有钱的人买个位置,没钱的人买一壶酒坐在门口吃酒,好像一切都已成为习惯。 故此,当酒家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了一个同样身后负剑眉清目秀的年轻人都不知道。 没了长平子的话题,本来已经僵断的说书又得以继续,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告一段落,百姓们仍不尽兴,便纠缠着已经坐了许久的老道要他再说一个故事才算罢休。 南方的天气比北方暖和不少,北方此时正是大雪纷飞冰天雪地,南方却还有夕阳徐徐落山。 架不住百姓们的意犹未尽,老道又说了一段当年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说当年金兵入关之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街之上欺男霸女更是家常便饭,越说越是愤慨,最后怒拍惊堂木道:“如此惨绝人寰行径,简直就是阴间凭添枉死鬼,阳间再无少年人啊,只可惜贫道如今已年老体衰,更是双眼失明,走不到襄阳去,不然一定要在此襄阳大战中赔上一条老命,亲眼看看这些金兵是如何被我大宋兵马驱赶回他们的草原。” 老道说的慷慨激昂,听客们更是将自己代入其中,只是这时候却被这酒家之中最为不起眼位置默默吃酒的年轻人一句话齐齐愣住。 “走不动了,眼睛看不见了,我可以找一辆马车,也可以找一匹快马,实在不行,让我背着你去也行啊。” 老道手上惊堂木啪一声掉在地上。 右手颤颤巍巍端起早已凉透的一碗茶水轻声道。 “都一把年纪了,哪儿有让人背的,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贫道倚老卖老?” 最为不起眼那地方年轻人眼眶含泪轻声道。 “在别人面前这么做是倚老卖老,在自己徒弟面前,又怎么能算是倚老卖老呢!对不对?老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不择手段 襄阳大战之前一年能再度找回自己授业恩师,是长平始料未及之事情。 这一年冬天,长平知道木道子已经寿元不多,便带着木道子,如同当年木道子带着他走南闯北一般,重新踏遍了整个中原大地。 去了最远的地方看海,只可惜木道子已看不见海,只能听到海浪声音以及闻到咸湿的空气,又去了道家圣地武当山聆听暮鼓晨钟,去了天山俯瞰天下,也乔装打扮去了襄阳感受大战之前空前紧张的气氛,一直到送别木道子时候,还是当年被木道子救回的山间茅草屋。 “师父,你还是没告诉我你眼睛究竟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看不见了呢。” 彼时木道子已躺在床榻之上气若游丝。 他轻声呢喃道。 “眼睛瞎了也未尝不是好事一件,至少没了眼睛才可以真正体会到以前从来没有体会到的东西。” 长平无法再继续追问下去,木道子不说自然是有木道子的理由,只是这些事情,始终是无法释怀。 “师父骗了你,师父不是宋人,是金人。” “我大概已经猜到一些了,当年师父被那宋家公子拿去的东西,可不就是最好证明?只不过那个时候没有细想罢了。” “长平,师父这辈子没教给什么大的本事,也没什么东西能留给你,算来算去,也只剩下师父这把剑了,你不在的这些年,师父回去过金国一次,想试图劝说皇帝退兵,也曾见到过了金国第一高手拓拔春雷,只可惜师父的一番好言相劝并没有多大效果,想要对付金兵,第一个要小心的就是拓拔春雷,此人绝对是能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高手” “想必师父这双眼睛便是拜拓拔春雷所赐吧。” 长平紧闭双眼流下两行清泪。 木道子已再也说不出来话,安详的闭上双眼。 安葬木道子这一日,难得风和日丽一天,长平一人出陵,按照木道子生前嘱咐,落叶归根,死也应该魂归故里才是。 长平带着木道子骨灰盒出了长城去了金国,于山巅之上将骨灰洒向天地。 已是一年春天。 没想到与金兵居然整整僵持了一个冬天。 “奇怪了,他们在等什么?” 军营之内,陈先生与将军正在和朝廷派来督战的李文杰与一众朝廷将军议事。 “这都到了春天了,三个月不攻城。究竟想干什么?如果说是将我襄阳城全部围起来断水断粮不攻自破还好理解,可是这么做图个什么呢?” 陈先生越想越是不明白,这三个月来派往金兵地界上的刺探队伍有许多,除了一部分比较倒霉遭了殃之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归来,可是若真有内鬼又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我看,要是实在不行我们不妨干脆主动出击,直捣黄龙?” 李文杰不禁提议道,打仗不可怕,怕的只是已经做好打仗准备却白白担惊受怕三个月,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便是吃饭都不敢耽误太多时间,三个月来军心已经开始涣散,再无一鼓作气当初的雄心壮志,想来这当中也有金兵的想法,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耗,总有一天会把耐心全部耗干净,到时候襄阳城中前来支援的江湖豪杰们定耐不住性子纷纷回去。 金兵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便是二龙山的几万大军也都开始出了问题,频频动作。 只是众人都知道金兵不可能仅仅为了这个便空耗三个月粮草储备以及军需,金兵本就因为生活在北方条件恶劣才发动这场战争掠夺中原物资,绝对不可能如此大度,哪怕用的是大宋百姓的粮草,只因粮草也有个尽头,几十万大军每日的消耗根本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陈先生道:“大人,这件事情恐怕绝对不行,金兵本就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又常年生活在北方,虽然不擅长攻坚战,可是我们亦不擅长原野作战,贸然进攻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我们,” 李文杰道:“可是这样等下去又得等到什么时候?朝廷三个月来已经急下三道战书,说我们守而不战,朝中文武百官对此更是议论纷纷,百姓们人心惶惶,而且诸位也应该知道,几十万大军还有当初二龙山的众好汉们这么多人囤积在襄阳城,难保不会有人心不齐的时候,更何况还有当时放出来的那么多囚犯,各位也应该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最近城中已经有部分人开始耐不住寂寞对百姓出手了,这已不是个例,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毕竟这么多军队生死全部在我们一句话之下,可我作为朝廷代表,我也有我的难处,希望你们体谅。” 一番话落,众人齐齐沉默,事实上的确最近襄阳已出了不少事情,军队尚且还好,就算有欺男霸女之事亦不会明目张胆,可坏就坏在当初二龙山带下来的几万人马还有那些被大赦免之后的囚犯,有时候行事实在太过肆无忌惮,因为当初仗义相公许诺大家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将军卖给二龙山一个面子不好多说,张琼亦是苦不堪言,想来想去竟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办法。毕竟这些事情倘若一旦处理不当,说不定几万人马便会一哄而散,到时候才是成了天下最大笑柄。 “我看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完成木道子最后心愿的长平终于回到襄阳。 “这件事情谁处理都不合适,相公自是不能唱这出黑脸戏,想来想去也只有我最为合适,另外,文杰那边,还请你修书信回朝廷,就说最迟一个月,我襄阳定会有动作。” “一个月” 李文杰苦笑。 “实不相瞒,长平哥,朝廷下令半个月之内必须动作,兵贵神速。” “那行,那就依朝廷的,半个月之内,我们定有动作。” 营房里答应的信誓旦旦,真出了营房时候长平却犯了难。 半个月时间要组织有效攻击简直就是难如登天,只是倘若不如此,二龙山信誉又何在?教前来帮忙的绿林好汉们如何自处? “几位哥哥对最近城中的情况有什么了解?” 当初火焰山聚义时候关系最为好的几人也都在场。 董超兄弟几人也在刺探金兵大营之后有惊无险安然回来。 董超道:“我不止听过一次,也有不少老百姓来我们这里告状,只是相公那边,有些事情,我毕竟不好说” 长平道:“如此下去只会越来越乱,恐怕金兵还没打出去,我们自己便被百姓们赶出了襄阳,不知几位哥哥有什么好的办法!” 混江龙道:“办法?对付这些人还能用什么办法?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我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欺负百姓来的,到时候出了事情有人要走让他们走就行了,哪怕走的干干净净我们兄弟也依旧上战场打金兵,不缺他们。” 长平道:“这样肯定不行,当初让皇帝大赦天下便是为了增加兵马,如果人一旦全部走了非但会减弱我们力量,并且会遗祸无穷,当务之急,我们最需要的还是一场仗,我看我们也许可以利用这一场仗将这些不安分的人全部除去,这样既保全我们二龙山名声,也能替百姓们出了一口恶气。” 董超道:“可是陈先生已经说了眼下我们出城不外乎就是一个死。” 长平道:“可是我也说了我们要替百姓出了一口恶气,就算是死也能换掉金兵不少兵马,算是死得其所,哥哥那边我去说,应该没问题,正好朝廷也让我们半个月之内要有动作,我知道文杰是碍于我跟他兄弟关系很多话不好直接说出来,朝廷说要我们行动其实不过仅仅只是想看我们二龙山行动罢了,朝廷的军队不会随便出动,他们想看我们究竟有多大能耐,或者说是拿我们当枪使,可我们既然来了。早晚都要走这一步,说的难听点,其实就是我拉着诸位哥哥跟我一起死。” 混江龙道:“我说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大战在即就不能给我振作一点?垂头丧气的,你都这样了这仗还怎么打?” 长平当即一笑。 “也是,是我太过悲天悯人了,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我这就去找哥哥商量,今晚去我那里,咱们兄弟不醉不归,哈哈。” 如约等到陈先生与诸位将军议事完毕,长平便将心中打算告知先生,先生反应倒并不是多激动,只是微微皱眉道。 “你的想法我也考虑过,虽然有些太过不择手段,但毫无疑问这办法是眼前最好的方式,只是要出兵始终不是什么小事,更何况如今关于内奸的事情” “还是没有眉目?” 长平有些诧异。 “会不会是我们多想了?” “我倒是希望我们多想了,就看这一次了,如果要打,我希望我们的人出城去偷袭金兵的粮草大营,只是如此规模大的队伍想要神不知鬼不觉从金兵眼皮子底下过去基本不可能,所以我觉得如果要打的话,应该兵分两路,一路吸引金兵,一路绕后,这件事情必须要好好计划,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 大赦天下清空了襄阳城官府大牢,冷冷清清,老鼠乱窜,长寿推开牢房门便闻到一阵霉臭味道迎面而来,诺大的牢房之中只关押了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的独臂人。 “你肯定认不得我是谁。” 长平缓步踏到牢房门口,轻声一笑。 “不过你肯定不会记不住你这条手臂是怎么断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狼头 披头散发的男人缓缓抬起头,在看见眼前这张陌生中有似曾相识几分的脸时候咧嘴一笑。 “你的眼神倒是从来没变过,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的身份位置居然调换了过来。你倒是让我很惊讶。” “我也觉得很惊讶,我以为你断了一条手臂会学聪明一点,就算不滚回你们的大草原也应当不会主动来襄阳容器才是,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你的愚蠢。” 长平主动打开牢房门。 男人冷冷道:“你就这么打开牢门,也不怕我杀了你?” 长平道:“如果你有那个本事的话,尽管可以来试试看,我保证你的另一条手臂也保不住,另外说不定我还会取了你两条腿让你想爬回你们的草原都不可能。” 男人道:“也是,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可是江湖闻名的长平子,早知今日,当年我应该及早杀了你,而不是来陪你玩儿那种无聊的游戏。” 长平道:“当年的事情现在说也没用了,当年你又怎么可能想得到我会有今天对不对?你该认命了,想选择什么样的死法,说出来,我考虑考虑。” 男人道:“我就算死了又能怎么样?你爹娘还是回不来,更何况我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活下去,只恨自己等不到襄阳城破,大宋覆灭的那一天,我恨” 长平道:“你好像很有把握,难道你觉得你们金兵吃定了我大宋不成?” 男人道:“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都改变不过来,哈哈。” 不好。 长平意识到不妙,连忙擒住这当年完颜静康营帐下将军,掐住咽喉,果断让这男人无法咬舌自尽。 长平冷冷道:“这么想死,你是不是很怕我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男人被掐住咽喉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阵阵呜咽声音,长平撕下他身上一块布料将其嘴巴紧紧塞住,又将其一双手牢牢捆住才算作罢。 “你想死,你觉得很多事情只要你死了也就根本不存在了,我告诉你,那不可能,我不但要你好好活着,我还要你亲眼看着你金兵是怎么被我们赶出中原,然后你是怎么被挑断手脚筋一步步爬回去的。” 出了大牢,很意外陈先生居然在外等候,而且看那模样应该等了不少时间。 长平不禁好奇道:“这人当初我们用了很多办法都没将其找出来,哥哥你是如何将他挖出来的?” 陈先生轻声道:“他一直都在襄阳城中,我不过只是略施小计他便上了当,他是当年直接害死你爹娘的凶手,我本以为你会直接拔剑砍了他。” 长平道:“不瞒哥哥说,早些年我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甚至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可那只是从前年少轻狂,爹娘就算没了他也未必就保证能在当年那种环境下活下去,我的仇人应该是发动这场战争的金国皇帝才对,更何况方才我注意他打算咬舌自尽,我便觉得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不可能如此着急想死,说不定就知道隐藏在我们当中的内奸,故此,先留他一条性命,说不定能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先生点点头,随后又道。 “不过想从他嘴里套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我看恐怕没那么容易,不过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也不得不想法子试一试了,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演戏?什么戏?莫不是要想法子从那家伙嘴里诓出来一点什么?可我觉得应该不是那么容易。” “容易不容易也得试过才知道,事在人为。” 第一日就此过去,除了不要那男人咬舌自尽之外还滴水不让其进。 第二日第三日亦复如是,待到第四日时候那被抓起来的将军也早已饿的筋疲力尽,这时候陈先生才让长平再度前去。 此时长平前去大牢时候带上不少好酒好菜。摆开阵势,就此在想死都死不得的断臂男大吃大喝起来,酒肉香气四溢,本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断臂男喉咙里不断咕噜着口水。 一个人在非常饿的时候通常想的都不是怎么去死,而是怎么样大快朵颐的吃一顿。 “是不是很想吃?想吃就点点头。” 拿着一截金黄流油的鸡腿,长平慢慢撕成条喂进嘴里细嚼慢咽。 然而断臂男却丝毫没有动作,只是睁着一双眼睛,阴沉无比。 “你很有骨气,而且我在想你肯定想着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对不对?我连你自杀的机会都不给你,听起来的确是挺可恶的,可是当年我爹我娘不也是这样在冰天雪地中冻死饿死的吗?好在,我爹娘的大仇终于开始要报了,决战已经开始了。” 牢房之外看不见襄阳城数十万大军奋战的声音,也听不见大军呐喊的动静,却是能看见四处都有火光,那是金兵用来攻城的火油罐子被投石机丢进城中引起的通天大火,士兵百姓正在积极扑救,不过断臂男只能隐约从天窗中看到这么一点东西。 “等到我们打赢了这场仗,我会送你回你们的大草原,不过在那之前我会挑断你的手脚筋让你下半辈子只能做一个废人,而且你也不要怀疑我不会这么做,这些年我做的类似的事情不少,挖人心肝的事情都做过,留下你一条命已是你的大运。” 长平主动取了捆绑断臂男手的绳索,不过却并未取下手与脚上相连的镣铐,只是取下来断臂男嘴里的布团。 “你是不是很意外为什么我会主动放开你?因为我有一位朋友是神医,在来见你之前我提前找过他,他告诉我咬舌自尽基本上不可能,舌头在了人还会活着,非但不会死去反而会因为这种疼痛更加清醒,清醒到浑身的每一根骨头,每一个毛孔都真真切切,如果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今天就到这里了,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松死的,外面那些酒菜留给你。” 第四天来长平就做了这么一件事情,给断臂男酒菜松绑,回去之后陈先生便问道。 “他可有吃那些酒菜?” 长平道:“没有,倒是小看了这家伙的骨气。” 陈先生道:“不着急不着急,眼下距离朝廷定的半个月时间还有十天,只要我们在十天之内出兵即可,也最好是在十天只能将隐藏在我们当中的内奸找出来,免得这一仗存在太大风险,而且更害怕接下来的大决战出了问题,到时候可就是我大宋亡国之兆了,另外,李大人在你房中等你,快快过去吧。还有,牢中关着那人的事情,除了你我,还有我们的几个弟兄,其他人都不知道,你也不要轻易告诉别人。” “嗯?这是为何?难道文杰也不行?” “不行。” 陈先生极其肯定道。 “本来这件事情我还有几分犹豫,不过在你说了那人有想法咬舌自尽之后我便越发肯定我们当中有叛徒,不然他不会如此心虚,还有之前将军派出去的探子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为什么我们的就可以,这话我也只跟你说了,李大人等朝中一众将军,没有跟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我绝对不会轻易相信,哪怕我们二龙山不是什么正规军只是一群杂牌军,我也不会拿我们这么多兄弟的命开玩笑。” 长平听到这里,虽有些不满这位哥哥连文杰都排除在外,不过军中军令如山,更何况陈先生说的也的确有几分道理,便不得不从。 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果然见到一穿着官服的年轻人正在等候,李文杰即便穿官服都极少带乌纱帽,他不太喜欢那般老气横秋的样子,见长平进来之后微微皱眉的一张在宦海浮沉的脸才舒展开来。 “长平哥。” “嗯,文杰。” 长平倒两杯茶水,两兄弟这时候才分别坐下,李文杰似心事重重,不等长平追问便已先开了口,他叹气道。 “如果你我兄弟二人还是当年那般关系多好,不像现在这般复杂,也不用如此拘谨事事被条条框框束缚了,我知道将金兵赶出中原一直是你梦想,可我宁愿你还是当年那个长平哥,那样的话,现在我跟你谈事情也不像是将我这大官的身份抬出来压你这个统领了,朝廷又下来紧急战书了,朝廷中那些文武百官想必是太久没有听到振奋人心的消息,故此几个月来反复吹促,你知道的,我实在是” “我明白你的难处。” 长平轻声一笑。 “有时候我何尝不想回到咱们当年那个时候,有件事情说出来可能你不太相信,二牛还活着,不过他可比不上你,我们三兄弟中也只有你算是圆了自己的梦,做上大官,之前我已经说了半个月之内就会发动第一场仗,打金兵一个措手不及,不会让你为难,也算是给我们中原老百姓一个交代。” “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四天,四天军队里一点像是要打仗的动静都没有,我这边还好,毕竟以我对你的了解,知道你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可是朝廷那边就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我虽然是一个督战员,可皇帝又不是傻子,哪怕再信任我也不可能将襄阳几十万兵马,大宋的最后防御力量全部交给我手中,说的难听点,我外表看起来光鲜,实际上不过只是一个被丝线操纵的木偶罢了,主人怎么做,我就怎么动。” 长平道:“我理解你的难处,之所以这四天来还没有动静,只是哥哥与我依旧不放心襄阳城中奸细,毕竟几十万囚犯也是命,倘若出去正大光明打一场还好,死了就是死了,换也能换掉金兵不少兵马,可是若被内奸提前通风报信,说不定这几十万兵马去了根本就是有去无回。” 文杰道:“内奸的事情我几个月之前就在听陈先生说起,我也知道大家心中顾虑,可是几个月来都没有任何动静,你也知道我若是以内奸的名义回书信给朝廷,先说朝廷会不会答应,恐怕就是我的乌纱帽也立马保不住了,我当然晓得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道理,可是有时候明明有老鼠屎在,我们也不得不吃下这一锅粥,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以最快速度发动奇兵,毕竟从现在情况来看,我们的仗是分成两步在打,等到拟定第一步作战计划的时候,我们可将所有指挥人员全部聚齐在一起,倘若此番出兵真出了问题,内奸便一定出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倘若这一次出战没问题,那我们也基本可以确定我们指挥层当中并没有金兵奸细,到时候第二场决战就可以放心去打,如此一来可以说是拿着几万军队的性命去赌这内奸,可是事已至此,除了这个办法好像没其他选择了,再者,囚犯们本都是一些重犯,死了其实也是他们本来就应该有的归宿,长平哥你觉得如何。” 李文杰一番话将长平说的哑口无言,这话不像是当年那个为了几斤肉便不惜摆下大阵仗斗蛐蛐的少年人,那时候的李文杰不过只是一个孱弱书生,莫说是杀人,便是刀子都不会拿,好几次见了二牛解剖野猪肉都吐了个昏天黑地,可就是如此一个本来应该死在战争中的人好好的活了下来,并且做上了朝廷的大官,一句话之间便视同几万士兵的性命如同儿戏。 偏偏长平还找不出来任何反驳的理由。 不得不说人果然是会变的,长平以前觉着自己杀人不少,双手沾满血腥,有时候自己做梦都会从梦中惊醒,再看看自己双手,可是这么些年杀的那些人跟这一句话比起来,却是显得好像根本就微不足道了。 “我只能说我试试。” 长平道。 “哥哥和相公那边就由我去交涉,我也不想让你太过为难。” “如此,那我就多谢长平哥了。” 李文杰就此有些沉重的站起身,随后犹豫片刻之后又规规矩矩坐下,只冲长平道了一句。 “长平哥,当年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并且,你我兄弟二人的感情肯定不会变的,可是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无奈。” —— 将李文杰一番话全部告知陈先生之后,长平便安静等待陈先生下文。 陈先生道:“这么急功近利倒也无可厚非,换做是谁压抑了这么多年都会如此,只是现在出兵始终不是最好时候,内奸不除,几万大军的性命便是悬挂在了半空中根本无法落下,可是李大人也有自己难处,如此,只好铤而走险一次,那就将作战所有指挥人员全部叫来,朝廷将几万囚犯算作了跟我二龙山一起,正规军始终是正规军,朝廷心疼留他们做后手,那我们也不得不听从朝廷安排。” 当下长平便找来所有参加这一场仗的头领,以及朝廷几个将军仔细商榷具体作战细节,李文杰自是少不得在一旁出谋划策。 陈先生道:“陈某不才,经李大人提拔作为此次出兵的指挥者,权利更是高居于我二龙山仗义相公之上,可陈某却是如履薄冰每夜都不得安然入睡,这一仗我们已经等的太久,哪怕明明知道会有这一天,可真到的时候依旧激动不已,这一次出兵主要是因为如此僵持下去实在不是办法,金兵驻扎在襄阳城外已经好几个月,几个月来吃的都是我大宋百姓粮食,喝的是我们大宋百姓的水,说的难听点,便是拉屎撒尿用的都是我们大宋的土地。” 作战营中一阵哄笑,便是长平都有些忍俊不禁,心道哥哥倒的确是大才,倘若不是当年害了人性命,如果入朝为官的话恐怕现在官职也不低了。 陈先生又道:“霸占着别人土地吃别人的粮食去别人那里打仗,最后打回来的土地还是自己的,我们的金国皇帝倒是真打了一手好算盘,不过我们岂能让他如意?实不相瞒,就在昨天我才知道为什么金兵只围不攻,说的难听点,要不是我们的探子誓死传回书信,恐怕我们现在还蒙在鼓里,诸位请看” 陈先生从怀中掏出一封带血的书信,将书信取出来摊开在桌上,只见那书信上没有文字,只有一副被血浸泡过后的画。 “陈先生,这是什么?” 有将领不解问道,虽说陈先生是二龙山落草,不过朝中将领本就多年为军,也有男子独有的气概,心怀宽广,但凡是英雄便会敬重,故此,倒是无人刁难陈先生,更无人为难二龙山各位头领,因为都晓得这一仗美其名曰是打仗,说的难听点可不就是上去当炮灰吗?去试探金兵实力。 明知是去送死,还如此义无反顾,又有谁不会觉得这些二龙山头领是真汉子呢? “对啊,先生,既然是书信怎的会连一个字都没有,难不成先生派了不识字的探子前去?” 又是一阵哄笑,陈先生倒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在下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我派出去的士兵又怎么可能不识字?只是在想为什么他不写字罢了,当时情况一定很紧急,甚至到了寥寥几语说不清楚的地步,故此他才以最快的速度画了这么一幅画传回来,刚弄好了画人就遇到了不测,回来时候的信鸽身上也是有不少鲜血,当我取下书信时候我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在想这是什么东西,直到昨天夜里我亲自按照这幅画的样子搭建出来之后才明白过来这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大家请看” 陈先生单手拉开议事营帐帷幕,只见一桌子大小的四方建筑呈现在大家眼前,四根巨大的架子,四个巨大的轮子,中间吊着一只青面獠牙狼头。 陈先生一字一句道:“这东西是用来攻破襄阳城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为了钱和女人 “这个东西能攻城?” 当即便有将领表示怀疑,只听陈先生耐心道。 “听起来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不活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襄阳城墙最薄弱的地方是哪里?自然是城门,如果我没猜错,这狼头应该是精钢所打造,用这样的东西来攻击城门,襄阳能坚持多久?更何况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缩小的狼头,它的本来样子只会比这个大不知道多少倍,所以各位将领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众将领齐齐沉默,又有谁想得到金兵会制造出来这么一件古怪东西攻城?襄阳城能屹立在此不知多少岁月自是有坚固无比,只是再坚固,在如此狼头攻击之下又能坚持多久呢? 陈先生道:“耗费几个月的时间来打造攻城器械,这其实也是我没有想到的问题,毕竟我们的探子不可能直接深入金兵老巢,只能在边缘进行试探,好在我们知道的总不算太晚,所以我想请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只狼头。” 解决狼头,精钢打造的狼头岂是想解决便能解决?更何况狼头之下还有几十万霸占中原这么多年的金兵。 众将士也都提出自己意见,火攻,派人突袭等等,均被陈先生全部否决,一时之间竟陷入僵局。 长平道“不管这东西是假是真,如果有的话,我们早晚都会面对,目前我们没见过这东西实物,不知道它的优缺点,所以何必现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陈先生道:“长平说的有道理,言归正传,这场仗,我们应该这么打” 一行人在议事行军营房中将整个作战部署讨论了一个仔仔细细,虽有争议,但最后终于是完全确定下来行军路线。 夜已深,军队寂静无声,除了时不时的喊声以及士兵巡逻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仗义相公的营房灯还亮着,长平进去之后只见张琼正伏案挑灯夜读。 长平道:“哥哥怎的还不休息?” 张琼道:“明天就要打仗啦,今天晚上怎么可能睡得着,所以干脆起来看会儿书,你坐,长平。” 长平找来凳子坐下,犹豫片刻后道:“有些事情想跟哥哥说一说。” 张琼道:“你我兄弟二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尽管说就是。” 长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其实我是怕哥哥生气,毕竟我们一同从二龙山上下来,我们几兄弟几乎包揽了我们几万好汉们的所有大小事务,几乎从未过问过哥哥你的意见,因此”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 张琼笑道:“兄弟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激了,虽说咱们二龙山的队伍是我拉起来,可我也有自知之明,若非不是我花了钱财大力招兵买马,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规模,倒是兄弟你们去了一趟江南,带回来几乎是真正的英雄好汉,跟我那些为了钱才入伙的根本就不一样,所以这些日子我也想了想,我来做这个头领根本不合适,壮大队伍是你们在壮大,去朝廷谈判也是你,几乎没有我什么事情,所以” 张琼一句话还未说完长平立马抱拳道:“哥哥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二龙山之所以能有今天规模,全靠你龙头带的好,否则怎么可能聚集如此多的英雄好汉?所以哥哥还请再不要谦虚了,不做头领这种话以后却是千万不要说出来了,免得乱了军心,也让弟兄们心里不舒服。” 见长平言语之间句句发自肺腑,张琼心道一声我果然没看错人,可正因为我没看错人所以才更要如此。随后才对长平笑道。 “兄弟不必如此紧张,明日里便是大军出城时候,今天晚上你能来找我说这一番话已让我很感动,此一仗是我大宋这么多年来反击的第一场硬气仗,一定要打出我们大宋的威风才行,虽说不过是几万牢狱之徒,可若是利用好了也会爆发出很强大的力量。” “我知道的,哥哥,其实今晚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把我们兄弟间的隔阂全部说清楚,毕竟哥哥也应该知道,虽说军中大小事务都是我们几个兄弟做主,那也是因为几位哥哥们不愿意你出了钱财又出力之后还要趟进这趟浑水里面来,毕竟与朝廷打交道” 长平话虽未说的太过直接,但张琼亦不是笨蛋,如何不明白兄弟几个的心思,当下便与长平来了一次大大的拥抱,兄弟二人又痛饮几杯酒,之后才各自回营房休息,只是长平却并不知道张琼在与他道别之后便悄悄穿上了盔甲战衣混合进了明日里就要出发的队伍之中。 兄弟,你们不肯让我趟进这趟浑水,可我又怎会不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 我二龙山大军,只需要一个首脑就够了,张琼虽死而无憾矣 出发之日,兵甲浩浩荡荡,几万大军出襄阳想不惊动金兵是不可能的事情,好在提前一天晚上就已经制定好作战计划,几万人马分两次出城,一次在白天吸引金兵注意力,一次在夜晚神不知鬼不觉进军偷袭金兵粮草大营。 谁都明白白天出城吸引金兵这一批人马才是最危险的。 祭旗时候杀鸡宰羊,旌旗遮天蔽月。 长平与文杰等一干指挥作战人员高高站在城墙之上。 长平大声道。 “今日之战,朝廷特颁发下来命令,凡在此战中取金兵一颗头颅的,与之前罪行相抵消,杀两个的,有赏赐,杀十个的,朝廷分田分地,若是能杀百个,直接拜官封将,另外,凡有临阵逃脱者,杀无赦,倒戈相向者,诛九族,兄弟们,我大宋这些年被金兵践踏这么多土地终于等来了这一仗,我希望这一仗能直接打出来我大宋威风,而不让金兵嘲笑我们是一群鼠辈,金兵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过只是一条人命而已,我们也是一条人命?怕什么呢对不对?” 长平实在不怎么适合在打仗之前来此一番慷慨激昂演讲,虽说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却依旧没带来多高的士气,好在军中还有董超呼延豹等曾在朝中为将的将军,几句话落已是杀声震天。 战鼓雷鸣。 “出发。” 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出襄阳,长平与董超带队,至于用于夜间偷袭的部队,则是呼延豹花豹子与混江龙三兄弟等人带队。 金兵驻扎在襄阳城外百里,百里路对于急行军来说亦不过是半日功夫,半日时间之后只见金兵早就已经摆好阵势相迎。 五万大军,金兵则是密密麻麻多如蝼蚁,初步估计,规模最少也是己方人马十倍之上,这么算下来就是五十万大军,以五万对五十万,拿鸡蛋跟石头碰?当即便有不少囚犯临时组建而成的军队军人有些走不动路了。 长平叹息道:“害怕?害怕也正常,这没什么丢人的,我当年第一次见到金兵的时候也是跟你们一样,恐惧,担忧侵蚀了我的全身,当年我见到的一幕比你们见到的更可怕,可是我现在不还是活的好好的?有时候害怕并解决不了问题,你越是害怕就越是觉得敌人强大到不可战胜,他们就会越来越变本加厉,所以我们北方的老百姓一直都在往南方逃,从长城逃到这里,不知不觉我们已经逃了这么多年,可是敌人并不会因为我们害怕到逃跑就放弃追杀我们,我们身后的襄阳已是中原最后一道防线,若是襄阳破,不止我们的性命不保,甚至就连我们的妻儿老小命也保不住,我知道你们这辈子原本应该破罐子破摔过去,想不到那么长远,自己的命都快没有,谁又管的上别人的命对不对?可是我们实在是不能退,我不知道你们当中有没有人还有妻儿父母,有没有亲人朋友,可我还有娘子以及儿子在等我回家,我不愿意让我的儿子将来从小就生活在被金兵奴役的土地上,所以,这一仗,我必须打,哪怕是死也必须打,绝对不能让金兵突破最后一道防线。” “大丈夫有死,死当名垂千古矣,多年以后,我不能让我们的后人说我们在此关乎中原命运的一战上做了逃兵,我只想我的名字永远留在历史上名垂千古,而不是世世代代受后人唾弃,杀” “杀” “杀” 呐喊声震天,五万黑甲化作一道黑色洪流冲向金兵大营,天地变色。 此一战白日里展开,并无人注意到另外三万铁甲已经在月黑风高夜偷偷分批次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之下出了城。 “这一仗,先生怎么看?” 作为襄阳城防将军,自是襄阳朝廷军队的最高指挥者,年轻将军却养成了不论什么事情都先请陈先生说过意见的习惯。 陈先生道:“将军是问我胜负还是” 将军道:“此营房之中只有我与先生二人,故此,先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陈先生道:“如果是问胜负,以八万兵马对战骁勇善战的金兵几十万大军,胜负早已揭晓,更何况我们原本就是打算利用这场战斗除去不安分的那一部分人,如果是问内奸,我现在也琢磨不定,问题就看袭击金兵粮草大营的几万兵马会不会出问题,如果出了问题,那就证明内奸就在我们当时议事的那些人当中。” 将军道:“可若是此番出兵成功袭击粮草大营又将如何?” 陈先生道:“那我也依旧不放心,也许只不过是内奸想以我们的小仗胜利来换取大仗的掉以轻心,总之我始终不可能百分之百放心。” 将军道:“那为什么不主动将内奸引出来?” 陈先生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更何况拿什么作为诱饵,才是最麻烦的事情。” 将军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就看先生意见怎么样了。” “哦?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一番低声细语过后,陈先生只道三声妙计。 “好,就按将军说的办。” 白日里一番大战杀的昏天黑地,到底不可能半日时间就将五万兵马吃的干干净净,故此,长平领着余下不到一万人的残兵败将退守襄阳城下时候已是筋疲力竭。 “痛快,我已经好久没有如此痛快过了。” 董超大笑,哪怕一身盔甲都已被鲜血染红结痂,也哪怕身上被金兵偷袭砍了一刀。 他们并未让城中大开城门进去休整,只因都晓得还有一支奇兵已经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摸到了金兵粮草大营中去,只是让城中补给送来食物和水,大快朵颐一顿之后又要出发前去接应。 “弟兄们,怕不怕?” 酣战之后便是前所未有的快意。 长平大笑:“看吧,我早就跟你们说过金兵也无非就是那个样子,他们也怕死,大家都是一条命,怕什么呢?咱们的刀砍到他们肉里面去他们一样也会觉得疼,也有恐惧,其实杀人杀多了载我感觉九十那么一回事了,跟砍瓜切菜没多大区别,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咱们就又得出发了。” “啥玩意儿?又去?这他娘的不是让我们送死吗?咱们这些人能拼得过那么多兵马?人家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我们啦。” 当即便有劫后余生的士兵嘴里骂骂咧咧抱怨,长平非但不生气反而更加高兴,只有真正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才会如此看得开,拿生命做起了玩笑话。 看来白天一仗果然让这些囚犯们打出了几分狠心。 长平笑道:“打仗总是要死人的,经过了白天的这一仗,你们的本钱已经赚够啦,难道就不想再多挣点?我这么跟你们说吧,你们见过金人的婆娘没有?” “没有。这他娘的不是废话啊,我们去哪儿见金兵婆娘?” “这不就对了?我实话告诉你们吧,金兵之所以来打这场仗就是为了抢我们大宋的女人跟钱,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等打赢了这场仗,咱们就去金兵老巢,去他们地盘上抢他们的钱跟女人,放心,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为难你们?怎么样?动不动心?” “还是算了吧,命都没了,钱和女人有什么用?我们还是赶紧撤下来换他们正规军上好了,我们先休息休息。” “这可不行。” 长平连连摆手。 “好不容易逮住这次机会,咱们首战告捷不能让他们正规军捡便宜了啊,咱们再回去偷袭一次金兵,这次大家抱成团,个抱在一起,互相照应,我就不信金兵能一个人对付我们个人,还有,如果实在打不过了咱们就集体逃命,如何?” 好说歹说半天终于是劝回来了这群战场上凶相毕露的囚犯。 董超私下都对长平佩服不已。 “老弟你这招是真的毒,不佩服都不行啊。” 长平道:“那还不是被逼出来的吗。好了,现在先不要说那么多了,赶紧准备再来一仗。” 不足一万的残兵败将才退出战场不久又偷偷摸摸趁着夜色冲进金兵大营,这是金兵根本始料未及的事情,一时间军营中火光四起,杀声震天,而另一面,呼延豹等人带队的偷袭粮草大营的士兵也终于埋伏就位,几万根点燃带着火苗的箭矢迎风铺天盖地射向成山的粮草堆,几十个呼吸之后人间已成为一片火苗大海。 “兄弟们,为了钱和婆娘,杀。” 颇有几分当年落草为寇时候风采,混江龙仅剩的一条手臂拖着刀冲进粮草大营之中,大战就此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内奸 火光四起,杀声震天,八万并非正规军的军队却在此根本不被人看好的一战中打出来令人难以想象的数据。 混江龙长平几兄弟带着余下为数不多的五千人马回襄阳时候,整个襄阳彻底沸腾。 统计战损时候初步估计,杀的金兵不下十万人,即便是将金兵全部摁在一排砍头一夜之间都未必能达到的壮举就此轻而易举完成,这在长平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可就是在如此钱跟女人的诱惑之下,这些被从大牢里面放出来大宋各郡县所有的囚犯达到了就算是正规军都未必能完成的壮举。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金兵也是一条命,只要你肯把命豁出去干,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金兵也怕死啊,” 战前动员之后,回到襄阳时候长平痛饮一壶烈酒,只觉胸中豪气万千,然而此时候陈先生却是面色一片平静,甚至连任何表扬或是激励这些士兵的话都没说。 “哥哥怎么看起来如此不开心?” 长平不禁问道。 陈先生道:“你来看看这个。” 随同陈先生一起去了张琼营帐,仗义相公已不在,只留下书信一封。 长平打开书信看过之后当即愣住,随后迅速跑出营房清点活下来的将士,很遗憾,并没有张琼身影。 “哥哥他” “他为了不让军心混乱,为了不让我们二龙山流言蜚语流传,主动去混在了打仗的队伍当中,既然没回来,那就说明已经遭遇到不测。” “这怎么可能?” 长平瘫软在地,回想出兵之前与张琼有说有笑,音容笑貌至今犹在,怎的会突然就没了呢? 陈先生道:“相公心中有大义,能做出如此举动并不意外,只可惜我兄弟们连最后一碗送行酒都没与他喝,” 长平道:“也许哥哥他还没死,也许他还活着,不行,我现在就要回去找他。” “长平,人已经死了,哪怕侥幸捡回一条命,打扫战场的是金兵,你以为他还能有运气活下来吗?” “可是哥哥待我们恩重如山,当初若非他收留,我们现在早就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怎能知恩不报呢?” “知恩一定要报答,这无可厚非,可是你应该想想相公是为什么而死,不外乎就是为了黎明百姓,中原安危,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继承他的遗志将这场仗打的漂漂亮亮才对,而不是逞匹夫之勇跑回去给他报仇。” “可是” “别可是了,眼下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你来定夺。” 陈先生言语之间不容置疑。 “也只有你才能定夺这件事情。” 与陈先生去了襄阳城大牢里,同行的人还有董超等人,断臂将军如今还在监牢中好好躺着,只可惜这次的躺着已经是完全没有半点呼吸,旁边散乱的摆放着已经凉透的饭菜和碗筷。 地上的人浑身僵硬,嘴角溢血。 “这是怎么回事?” 长平问道。 “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死了?” “不是无缘无故。” 陈先生摇摇头。 “我检查过了,他是被人下了毒害死。” “下毒?这更不可能,他被关押在这里的事情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怎么可能会被下毒?” “本来这件事情是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了,昨天夜里我放消息出去,说我们已经抓到了藏匿在襄阳城中内奸,就关在大牢里,并且这消息并非故意散布出去,而是假装不经意之间,本来可以及早用这个办法将内奸引出来,我没那么做,因为其实大概在几个月之前我就知道了最有可能的内奸是什么人,只不过我一直没走这一步棋,因为我并不想让你难做。” “让我难做?” 长平皱了皱眉头。 “哥哥你的意思是” “你猜的不错,昨天夜里我与将军在讨论这件事情时候已经经过深思熟虑,我们调查过所有此番前来襄阳的将领背景,几乎都没什么问题,唯独到了李文杰身上时候,几乎是一片空白,” 陈先生叹气道。 “他是你的朋友,也是兄弟,也许我本不该这样说他,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混进新兵中的新人短短几年时间连连立下军功,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纵观古往今来,短时间之内连升几级的人并不是没有,不过像他这样能文能武又在朝廷之中如鱼得水的人,绝对只有他一个,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吗,” “我不觉得哪里可疑。” 长平说话时候透露出来的不自信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没有底气。 “文杰自小就聪明,读书又多,比我强了不是一星半点,我都能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变成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大侠,他为什么就不能短短几年时间成为皇帝面前的红人。更何况倘若他真是内奸,为什么我去了两次金兵地盘都活的好好的?如果他是内奸,昨天晚上的突袭怎么可能会大获全胜?” “这个问题,也许你自己比我更明白答案,第一次去你们能活着回来,我不否认这当中有人想放长线钓大鱼,但我觉得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回来多半是因为你的原因,而至于昨天晚上那一仗,我也是在赌,如果昨天晚上我们败了,那接下来的一场仗肯定就会胜,如果昨天晚上胜了,那多半接下来我们这一场仗就会败,所以昨天晚上我才使了计,没想到这家伙真的今天就被毒死,我也盘查过负责囚犯生活的狱卒,只可惜狱卒也死了。” “可是这并不能证明就是文杰干的?他以前蚂蚁都不忍心” 长平才说的一句话只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他想起了出兵之前李文杰的一番话。 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 “你自己说的话都被你自己推翻了,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当然,我所说的一切都不过只是推测,并没有当场将他抓住,而且我也知道想要将他抓住根本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今天我们的谈话还是只有我们这些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具体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 长平真不知当如何是好,有些问题不是没想过,只是真当自己面对时候才知道面临的选择有多艰难。 “下一场仗什么时候开始打?” 长平问,他心中大概已经有了主意。 陈先生道:“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太久,昨夜里的偷袭能大获成功也未必就不是金兵故意如此让我们占便宜,焚烧的那些粮草,我也问过霍清他们,当时夜色太黑,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已经大打出手,根本无暇顾及是不是真的粮草,我甚至怀疑这些所谓的粮草是不是只是拿来吸引人注意力的。” 长平道:“哥哥怀疑这些粮草动了手脚?” 陈先生道:“只是怀疑,具体是什么样子总要去亲自看过了才知道,不过眼下想必金兵也未必会给我们机会让我们进去看。” “我明白哥哥的意思,这次我去。” 长平说完便起身,武功高强的他自是最合适人选,单骑飞速出城,两个时辰之后便到了昨夜金兵大战地方,只见满目苍夷,狼藉一片,一夜过去依旧还有着炽热温度。 是深夜,有一个月黑风高夜里。 长平穿着黑衣偷偷摸进空旷粮草大营之中,昨夜里一场大战金兵尸体几乎全部被料理干净,倒是宋军尸体无人打理,本来已经堆成了小山一般高,大概是为了防止尸体腐烂产生瘟疫,金兵一把火将尸体统统烧成了灰烬。 连一个埋葬肉身的坟头都没有。 战争就是如此,个人对于战争而言只不过是以数字填充的基数罢了。 金兵还有不少,陈先生所料不错,的确还有不少金兵负责看守此根本就再也派不上用场的营地,长平越发忐忑起来,好在前来的人只有他一个,武功高强的他在此微弱火光照耀下的营地想取走被大火焚烧过后的痕迹并不难,长平每处取一点,随后才趁着夜色原路返回襄阳,将这些有可能证明一个惊天大阴谋的证物交给陈先生之后,长平并不急于去找李文杰对峙,而是打算先去找一趟这一年多以来还在北方活动暗地里收拾金兵的二牛,只是长平并想不到才出了营帐时候便有小喽啰主动找到了长平。 “当家的,有人找你。” 随着小喽啰一起出了大营,长平只见到一个当初在二牛身边的好汉正等候自己,上去问明原委才晓得是二牛寻到了襄阳城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看向面前这浑身疤痕相貌丑陋的男人,二牛还是那个二牛,性格依旧憨厚,只是每每想起二牛当年被蛆虫噬咬所经历的痛苦,长平就觉得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来了不去营帐里等我,外面不觉得冷吗?” 本就是北方,又是初春,本来应该一家人围着火炉谈天说地的季节二牛却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北风中站立了很久。 “我就不进去了,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些我才得到的最新情况。” “有什么话里面说,外面冷。” “那就不了。” 二牛咧嘴一笑。 “你看我” “看什么看?是不是兄弟?是兄弟的话就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懂不懂?” 不由分说拉起二牛就往军营中走,也不理会过往士兵纷纷侧目,长平直接将二牛带到诸位将士正在议事的营帐之中。 “这是” 众将士纷纷齐刷刷朝形同恶鬼一般的二牛看了过来。 “这是我兄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蝼蚁尚且偷生 “我” 二牛欲言又止,从前被人见到了就说是鬼,白日里还好,若是夜里就这幅样子出现在人前就算不吓个魂飞魄散也是半死,就如此出现在这么多将士面前根本就是他从未想到的事情。 “哈,兄弟,我听说过你。” 混江龙眼疾手快,才在看出二牛不自然时候便直接上山搂住二牛肩膀。 “我这长平老弟可是无时不刻不在说你们兄弟之间的那些故事,我这耳朵都听的起老茧了他还说个没完没了,没想到今天终于是见到了,什么话都不说了,长平的兄弟就是我们大家的兄弟,先来喝一杯再说,哈哈。” 混江龙一句话之后诸位兄弟连忙纷纷附和,二牛心中感动,只因是男人,便只能将这份心情牢牢深埋在了心里。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情。” 二牛稳定情绪之后才徐徐打开话匣子。 原来这一年多以来二牛一直在北方听从长平安排背后聚集不少对金兵恨之入骨的绿林好汉,时不时背后袭扰收拾金兵,就在一个月前,二牛突然发现一队行踪可疑的人,穿着宋人老百姓服饰押解着成山的东西去往了一个秘密地方,这些人能瞒得过普通人,但绝对瞒不过手里不知已经杀了多少金兵的二牛。 那些人尽管再伪装也依旧被二牛识破,他们就是金兵,而至于他们分批次押解的东西,二牛心中怀疑之下便一直尾随在其后面,最后才发现那些成山成堆的东西原来是金兵粮草。 “我没当过兵,算不来那些粮草究竟能供给多少金兵,但仅凭其规模便能看出来至少也是几十万兵马,我想过焚烧了这些粮草,可是长平你也知道我的弟兄们就那么一些,这么丁点儿人想跟金兵硬碰硬根本就是自讨苦吃,所以我就寻思着将这件事情告诉你们,故此才来襄阳。” 众将士齐齐惊讶。 “如果情况属实的话,那我们这一仗焚烧的粮草又是什么?金国之地本就贫瘠,要短时间之内筹措出来这场战争的粮草已经是难如登天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又筹措出来第二批这么多的粮草?” 将士们不由得同时发问。 而在此时,长平的不安感觉愈发强烈起来,陈先生掀开营帐门皱眉走了进来,将长平收集的那些灰烬摆在众将士面前。 “经过我的分析,这些东西并不是粮草,而不过只是普通的枯草秸秆灰烬罢了。” “这” 众人只觉得好像受了天大的欺骗一般,连之前赢了仗的半点喜悦都不再有。 “长平,出来一下。” 陈先生带走长平,辗转百步才到了自己营帐,随后陈先生才道。 “内鬼是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如果不在下一场仗打起来之前将内鬼找出来,下一战我们必败,而且你大概也知道如果襄阳败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金兵才被我们偷袭一次,按照正常来说肯定要打回来才对,然而我们等到现在依旧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也许是他们的狼头还未造好,还没有把握攻破我襄阳铜墙铁壁,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该如此沉得住气才对,所以我认为他们一定是在等内奸通风报信。” “我” 长平只觉得喉咙干涩,哪怕已经做好质问文杰的准备,真到此兄弟反目时节,也依旧不知当从何下手。 正在此时,只听闻一声惊呼,便有二龙山两个小喽啰未经通报直接闯入二人谈话营帐。 陈先生正要怒斥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之事小喽啰已诚惶诚恐道。 “二位头领,相公被金兵抓起来啦。” 什么? 相公?能被自己二龙山小喽啰称为相公的人除了仗义相公还有什么人? “这是怎么回事?” 陈先生大惊。 “还不赶紧速速说清楚?” 小喽啰这时候才将事情前因后果道个明白,才在不久之前三个金兵策马前来,手中弓箭射上书信一封,并在书信里面包裹着一根手指,守城士兵看过之后立马变脸,只因那书信落款乃是金兵第一高手拓拔春雷的名字,至于那根断指,乃是仗义相公之手指。 长平当即打开书信看,果然发现那根手指是张琼手指,只因张琼乃是书香门第出身,与二龙山诸位好汉摸爬滚打全然不同,最主要是信上已经说的清清楚楚,连张琼姓名都道了出来。 落款拓拔春雷四个字字字杀机涌现。 长平沉声道:“哥哥果真还没死。拓拔春雷指名点姓要我去见他,并且只能我一个人。” 陈先生道:“你要打算去?” “不去不行,哥哥性命拿捏在他手里,更何况哥哥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总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大战当前” “管不了那么多了。” 长平沉静道。 “今日的事情,哪怕不是哥哥被抓,而是换成了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我都会义不容辞去救,哪怕是要我搭上一条性命都在所不惜,更何况拓拔春雷也未必就有能耐取走我的性命。” “话是这么说,可是拓拔春雷乃是当今金国第一高手,想要对付他根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他也不是我们以前遇到的那些对头。” “我知道的,哥哥,可是即便如此,我仍然要去,这一趟,是我的宿命。” 想起木道子临终之前始终不肯告诉是谁弄瞎了他的双眼,可是如今想起来,这个人不是拓拔春雷又是谁?否则木道子林中之前又怎会叮嘱长平那一番话? 陈先生叹气道:“你要去,我也不拦你,可是” “不需要哥哥提醒我,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捏着仗义相公的断指书信,长平找来二牛,深夜里推开文杰书房。 当此时候人不人鬼不鬼的二牛着实让李文杰吓了一跳,不过好在长平之前便有提前通过气,所以早就做好思想准备,三兄弟团聚,自是欣喜异常。 连夜吩咐厨房备好酒菜,房中碳火温暖,其乐融融。 “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们玩儿过的游戏?” 长平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也不能算是游戏,只能说是你们的互相较劲而已,斗了那么久的蛐蛐,我时常记得那一年在草垛上我们三兄弟的聊天,文杰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 李文杰笑道:“那么远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长平道:“可是你们说的话我却都记得清清楚楚,二牛说他将来想参军,他本来也是准备去参军的,可是他这个样子,军队不要,所以说二牛的梦想被腰斩,文杰你说你想进京考状元郎,你说你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才活下来,绝对不能就这样白白死掉了对不对?算起来,你的梦想是完全实现了。” “长平哥。” 李文杰笑了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奇怪?” “奇怪吗?可能我有点喝多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文杰,如果这场仗打赢了你准备干什么?” ,“当然是继续做官啊,好不容易才光宗耀祖一次,怎么可能就这样中途放弃对不对?” 长平轻声道:“那倒也是,可我觉得这场仗我们不会胜利。” 文杰道:“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当中的内奸不抓出来,我们的一举一动永远都是在金兵的了解之中,金兵知己知彼,你说这场仗怎么打的赢对不对?” 李文杰有些诧异道:“陈先生不是已经在抓奸细了吗?难道还没有线索?” “没有。” 长平摇摇头。 “我们当中的内奸藏的很深,而且我猜他一定是在襄阳城的高层之中,他观察力敏锐,他能说会道,能骗过我们所有人,他杀伐果断,要灭口的时候绝不犹豫,最主要的是,他一定是一个地位极高的人,高到能轻而易举左右我们的一切,对我们的一切行动了如指掌,文杰,你觉得我们军中谁最有可能是这个内奸?” “长平哥,我怎么看都觉得好像你是在说我。” 李文杰尴尬一笑。 “难不成你觉得我是内奸不成!” “我不知道。” 长平极其无奈的摇摇头。 “我真的不知道假如你是内奸,我应该怎么办。” “可我又不是内奸对不对。这个话题感觉太沉重了,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不,我想把这个问题弄清楚,大决战马上开始,如果不将内奸找出来,这场仗必败无疑,中原这么些年来所有的忍辱负重,所有的苟且偷生,都将在战败时候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我不希望我大宋百姓成为天下人口中的笑话,文杰,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你是怎么过得?” 长平目光灼灼,对上李文杰的双眼终是在对方眼中看到几分闪躲,也许李文杰在其他人面前不会如此,但唯独在自己面前逃不掉。 “怎么过的!还不就是那么过的,我那点事情长平哥你还不知道吗?朝廷当中早就传播的沸沸扬扬,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是吗?那我能不能问问你当初是怎么从金兵大营里逃出来的?” 长平深深呼吸一口气。 “文杰,别告诉我说是金兵大发慈悲将你放了出来,你知道那基本上不可能,毕竟当年金兵是如何屠杀我们父老乡亲你也看在眼里,” “长平哥你” 李文杰瞬间变了脸色。 长平呢喃道。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其实原本我并不知道,甚至就在所有源头都指向你的时候我都不愿意承认,可是二牛的到来也为我带来了一个人,一个你大概根本就不会想到的人。” 断腿老汉爬了起来。 李文杰面色苍白。 “怎么可能” “文杰,当年你被金兵抓去,作为放你走的条件,你凭借你能说会道的本事说服金兵将你放出去,并且由你做他们的探子对不对?然后有金兵给你的各种情报,所以你才能在短短几年时间之内节节高升,到后来甚至直接成为朝廷的红人对不对?你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吗?你还要我这个做兄弟的怎么说你才肯全部说出来?” 长平痛苦不堪道:“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兄弟,还承认我们三兄弟的感情,你就老老实实全部给我说出来,就算要死到时候做兄弟的也陪你一起死,这样可以了吗!”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长平歇斯底里呐喊出来,李文杰身体一震,最后终是顶不住两位自幼便深交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兄弟压力噗通一身瘫软在地。 “对不起长平哥,二牛,我只是想活下去。” 李文杰眼里两行清泪流下。 “我只是不想死,我承认我贪生怕死,我不想再继续饿肚子下去,不想没有地方遮风避雨,我只是想活下去,每天有顿饱饭吃,不用担惊受怕” “然后你就做了金兵的奸细?” “长平” 二牛拉住愤怒痛苦皆有的长平。 “听文杰说下去,你也不能怪他,没有人会在知道自己就快死的时候还会无动于衷,没有人不怕死。” 李文杰痛哭流涕道:“那一年,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以死人肉为食,我想去找你们,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还活着,可我除了小镇我根本就不知道去哪里,金兵抓住了我,他们要将我剥皮抽筋,我不是开玩笑,他们不是人,他们真的会那么做,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之前连顿饱饭都没吃上,我求他们,我磕头,头破血流,求他们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混进宋军里面做他们的内应,他们同意了,透露情报给我,我再转达到军队高层,短短几年下来节节高升,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走到这一步,我不想出卖大宋,长平哥,二牛,我的初衷其实只不过就是为了不用挨饿下去,不用担惊受怕,我不骗你们,真的啊” 长平复杂道:“所以之前派出去的探子屡屡出事也是你通风报信?” “没错,是我,朝廷所有军队的表奏都要经过我的手,牢房里面那个也是我下的手,其实我早就已经做好被你们识破的准备,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想对不起你们”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应该谢谢你。” 长平痛苦呢喃。 “几个月前我出去打探军情,若非你手下留情恐怕我现在也已经成了死尸一具。不过我欠你的归我欠你的,你欠大宋的,始终是你欠大宋的。” 长平抽出二牛腰间宋刀丢到了地上。 “文杰,你我始终是兄弟一场,我想让你体面的走,放心,等你走后,我打完这场仗就会陪你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你不会太孤单。” “一定要我死吗?长平哥?” 宋刀握在手里,李文杰闭上眼睛鼻涕眼泪满嘴。 天下间恐怕最难受的事情便是自杀,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引颈就戮的勇气。 “你不死,我这个做兄弟的怎么跟那些死去的士兵交代?我说过了,文杰,你只是先走一步而已,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紧随其后。” “好,长平哥,我死,当年要不是你收留我,说不定我早就饿死在了那一年,我的命是你给的,今天你要,那我就还给你” 宋刀寒光冷冷,终是在即将割断喉咙那一刹那被飞进来的银枪击飞,插在柱子上不断摇晃。 “你已经死了。” 董超花豹子等将领鱼贯而入,陈先生年轻将军等人紧随其后,再看书房外面,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拢密密麻麻的人。 年轻将军道:“方才那一刀就算为你从前的所作所为赎罪,这件事情就此一笔勾销。” “将军,这” 突如其来一幕让长平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陈先生缓步将痛哭流涕的李文杰从地上扶了起来。 “圣人都说过浪子回头金不换,当年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我们这些人是没有资格去断言的,如果是为了活下去,那么他的所作所为也并非不能理解,换做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此,没人愿意死,所谓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在我看来都是屁话,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李大人是个活生生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连营 “我觉得先生这话说的有道理,更何况倘若李大人愿意痛改前非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对我们也未尝不是好事一件。” “我同意” “我也同意” 一时间诸位将领纷纷附和起来,长平越发觉得难以自处,他对李文杰道。 “文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已经说了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 “那好,将你掌握的金兵所有情况全部告诉我们大家,这一仗,我们只能胜利,不能输,更输不起。” 长平如何不知道众兄弟究其根本也不过是看着自己面子而已,否则以诸位二龙山好汉以及军中将领们的性子,绝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哥哥,这边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要去金兵大营一趟。” 长平将事情本末原原本本全部告知了众位兄弟,原本众兄弟都不让他去,架不住长平的执意,便只能作罢。 李文杰沉声道:“拓拔春雷我见过一次,他的武功非常高,长平哥,不是我妄自菲薄,我不认为你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你还打算孤身去犯险,这么做只是去送死。” 长平道:“就算明知道是送死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拓拔春雷指名道姓要我出面,就算没有这件事情我跟他也早晚都会碰头,我一个人去拓拔春雷未必就会对我下死手,他要我去不过就是想利用我来威胁你们,我若是不去,非但哥哥性命不保,便是我们二龙山的名声也将会被拓拔春雷搞烂,彻底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到时候什么义结金兰,什么歃血为盟都成了一句屁话,打仗嘛,总是要死人的,就连我们也未必就全部能在这一场仗下活下来,不外乎就是谁先走一步而已对不对?” “既然你执意要坚持,那我便不再劝你。” 陈先生叹气道。 “你想以自己将相公换回来,怕就怕的是拓拔春雷非但不放相公回来,反而将你也给搭了进去,” 长平道:“就算是如此可我还是不得不去,不是吗?设身处地反过来想想,如果今日里被抓的不是哥哥,二十在座的各位其中任何一个,你们会怎么想?是真的能做到大义临盘慷慨赴死,还是再绝望以及痛苦中死去?” 长平走了,出了襄阳,哪怕之前已经想过无数种跟金兵兵戎相见的画面,他也全然想不到会是眼下这种。 而今世上原本已无亲人,可是现在已经有了娘子,无形之中原来已经有了割舍不下的牵绊,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参加这场大宋生死存亡之战的官兵又有哪个没有属于自己的牵绊? 大丈夫当死,当卫国而死,其得其所也。 “你们不必如此害怕。” 长平冲金兵大营前神色凝重的金兵笑道。 “是你们大将拓拔春雷请我而来,而且也不用东张西望,来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你就是卫长平?” 金兵小喽啰沉声问道。 “没错,我就是卫长平,我就是那个这么久以来在中原名声最大最响亮,并且发誓会将你们这群侵略者赶出大宋的长平子。” 两个金兵喽啰上山上下仔细检查长平,确定并未带上任何兵器暗器之类的才放下心冷冷道。 “跟我们来。” 金兵大营几十万大军连营数里地,宽达千丈,往来士兵络绎不绝铁甲森森,初时接触长平便不知不觉将金兵与宋军对比,宋军正规军并不在金兵之下,这也让长平不得不佩服金兵大将拓拔春雷的带兵手腕,能将同样从金国这个游牧民族各地征召而来的士兵短短几个月训教成这个样子,不愧为金国第一悍将以及高手之名,只可惜拓拔春雷带兵与完颜静康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我听说你们打造出了一种专门为了对付襄阳城城防的攻城器械,想必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长平看向眼前这高达五六丈的巨型狼头建筑,浑身精钢打造,青面獠牙嘴里还燃烧着熊熊火焰,如此一击之下,轻而易举便有万钧之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给我一个机会 “没错,这就是我们用来准备攻破你襄阳城城墙的狼头,我早就听说襄阳城历经风雨不知多少年依旧完好无损,不知道在这样的狼头攻击之下城防能坚持多久?” 主将营帐之中缓缓走来一位身着铁甲的中年男人,其人身高绝对超过八尺,一双虎眼炯炯有神,浑身肃杀之气绝对足以让任何人望而却步。 金兵当中能有如此气势的人,除了第一高手拓拔春雷,长平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做到。 “这东西虽表面看起来骇人,但实际情况怎样也要等用过了才知道,我襄阳城数十万守军并非摆设,难不成你以为这东西能安然无恙到达襄阳城下?” 长平冷冷一笑。 “就算能到达襄阳城下,也并不见得你这东西就有足够能耐攻破襄阳城墙,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侵略者想进攻我大宋,都被我们拒之襄阳门外根本进不去,你凭什么就觉得你能?” 面对金兵第一高手长平怡然不惧,非但不惧怕,反而甚至有一种溢于言表的战意,倘若此时不是在金兵大营中,也不是被拓拔春雷找到了自己弱点,长平定会不顾一切跟此第一高手打个昏天黑地。 “看起来你很恨我。” 拓拔春雷笑道。 “你是不是恨不得立刻就拔剑杀了我?” “没错,我不只是想杀了你,我还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长平一字一句道。 “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 “可惜被挫骨扬灰的不是我,而是木道子,哈哈。” 拓拔春雷大笑。 “他生前就希望自己死后能化作漫天尘埃散落我金国各个角落,想必你也一定按照他的吩咐做了吧。” “王八蛋。” 长平怒目而视,几乎就要扑上去狠揍拓拔春雷一拳,只是两杆银枪已经一前一后封锁住了他的路。 “你最好不要乱动。” 金兵小喽啰冷冷道。 拓拔春雷摆手示意道。 “放开他,你们这么做未免也太有点店大欺客的嫌疑,别人既然单刀赴会,想必自是不会害怕你们的两杆枪,若你们还要继续班门弄斧,只会成为别人笑话不是吗?” 两个金兵喽啰这才放开。 “别如此生气,年轻人,我来找你不过是为了跟你谈个条件。” 拓拔春雷淡淡道。 “你师父的确是因我而瞎眼,不过那跟你没关系,只因我与他政见不合,而且他只不过是死于寿终正寝,也算是得了一个好报。” “可是我哥哥呢?你为了引我来此大营便不惜取下他一根手指,这便是你拓拔春雷的手段?” 长平怒斥。 “拓拔春雷,今日若非我哥哥被你拿捏在手,我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年轻人果然火气是要大了点,年轻气盛,无可厚非,我时常在想倘若我金国大军每个人像你这般火气旺盛,现在是不是已经将整个中原平定下来了,哈哈。” 拓拔春雷大袖一挥。 “卫长平,我想请你进我营帐坐一下,喝一杯酒,你有没有这个胆量进来?” “我有何不敢?” 长平先拓拔春雷一步入营帐。 比起外面早春时候冰凉,营帐之中已经好了太多,酒水点心火盆都有,还有一个架子,架子上绑着一个早就昏迷不醒的断指人。 “哥哥。” 长平在见到仗义相公被如此捆绑在架子上断指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之后火气直冒头顶。 “拓拔春雷,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这话从何说起?我比当年入关时候的金兵行为如何?你可曾见过我拿大宋老百姓的命做游戏?可曾见过我逼你们自相残杀?可曾见过我将你宋军尸体放在那里任凭野兽分食?可曾见过我将你们宋人百姓置身于冰天雪地而全然不顾?” 拓拔春雷自斟自饮一口酒。 “倘若我真的如同你说的那般不是人,我就不会让这人在我的营帐里享受温暖如春,你也看到了,我手下的士兵都没有这个待遇。” “拓拔春雷,你究竟想做什么?” 长平解下被捆绑住的仗义相公,平铺在地上,确认还活着的时候才放心下来松了一口气。 “我不信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么一番废话。” “当然,长平兄弟,你是聪明人,我也是,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拓拔春雷为长平倒满一杯酒。 “如果我们能谈到一块去,不止你跟你这哥哥能活下来,就连你身边所有至亲之人也能活下来,并且下半生衣食无忧,当然,倘若我们谈不到一起,那样的话情况就会比较麻烦。” “拓拔春雷,你想做什么尽管说就是,没必要拐弯抹角,这里就我们三个人。” “好,小兄弟果然快人快语,在此之前,我应该说一下我跟你师父的关系,其实我是他的徒弟,这样说来我其实也算你半个师兄。” 长平才端在手中准备给张琼温润嘴唇的茶杯啪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一个粉碎。 “这,怎么可能?” “感觉到很惊讶对不对?其实没什么惊讶的,我们的师父本来就是金人,只不过从小便被父母丢弃,得宋人收养长大成人,这样一来你就会理解我们的师父为什么对宋人百般照顾了,我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弟,你是第二个,他一生也就收了我们两个徒弟,只可惜师父始终执迷不悟,他坚信养育他长大的宋国才是他的归属,一直不肯归顺金果,皇帝看在我的面子上三番五次招揽都被他拒绝,不止如此,师父还在皇宫之中怒斥皇帝,试想一下,倘若你是一国之君,被一个草民如此当众怒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想必就算不是将那人株连九族,最起码也应该是五马分尸才对,可我们的皇帝兵没有那么做,只下令取了他的双眼,让他此生都无法再看到金国与大宋之间的任何一处风景,本来这事儿不该我来做,可我知道若是我来做的话,师父的痛苦会少很多,其实也才过了不久,几年而已,我没想到师父这么快就寿终正寝,他没了双眼,我亦不愿再见他在人间受苦,我曾乔装打扮暗地里找过他几次,师父没了眼睛,可是心里却亮的跟镜子一样,两次寻找都无疾而终。” “你跟我说这么多究竟想做什么?” 长平沉声问道。 拓拔春雷轻笑。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你也知道,倘若大宋真的内外一心牢不可破,当年我们入关时候就不会如此轻而易举,这座江山的根已经烂了,所以哪怕你们用再大的力量将这棵树的树干扶起来,依旧是治标不治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贪官横行,民不聊生,这样的国家,早晚都会被取缔。” “那又如何?” “所以你应该提前选择明主,以你的聪明才干,你若是愿意带领你的弟兄向大金投诚,我会跟皇帝陛下说明给你一个很好的官职,可以世世代代永远享受荣华富贵,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 长平冷冷一笑。 “说直接一点也就是你拓拔春雷害怕了我宋军对不对?故此才会相邀请我来你金营,为什么你不说让我一个人来就够了,偏偏还要我带上我的弟兄们?因为你害怕对不对?你知道我大宋团结起来你金兵根本无法攻破襄阳城,拓拔春雷,只可惜你收买人心的手段还不够炉火纯青,我并不打算出卖大宋替你们金人出力。” “那就是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拓拔春雷冷笑。 “我原本以为你会是个聪明人,没想到比我想的还差了那么多,有时候太过固执并不是一件好事你懂吗?” “可我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悔改的人,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长平扶起依旧还未见醒来的张琼就要往营帐外面走,拓拔春雷也不阻拦,只等长平掀开营帐之后呆立当场。 “拓拔春雷,你不是人。” “是吗?我不是人?我觉得我已经做的够仁至义尽了,不但许诺给你荣华富贵,还将你的一家老小都接了过来,你见过哪个人会对自己的敌人如此大方?” 长平面前,抱着一个一岁不到孩童的妇人正被金兵脖子上架着金刀浑身颤抖。 “相公” “伊人” 长平紧紧咬住牙关道。 “拓拔春雷,是男人就放了我娘子跟我儿子。” “你觉得我会放吗?” 拓拔春雷站起身走至长平跟前拍了拍长平肩膀。 “我花费了那么大代价才打听清楚你的老巢,将你的娘子和儿子一并带回来,你要我放我就放?她们娘儿俩的性命全部在于你一念之间,怎么决定自己选择,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们好好叙叙旧。” 拓拔春雷说完便大笑着离开,他浑然不惧,哪怕长平武功高强,因为个人哪怕再厉害也始终不可能跟一支军队相提并论,长平也不敢轻举妄动,也许他可以杀了两个看守伊人的士兵,但一个人带着一对母女以及一个累赘的时候,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事实上长平面对此突如其来的神来之笔也丝毫没有办法。 一家三口团聚,不是在温暖的家里,而是在千里之外的敌营,这实在有些难以让人接受。 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 长平哽咽道。 “对不起,伊人,是我连累了你。” “相公,我爹临终前告诉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伊人这辈子既然跟了你,那就是你的人,所以连累这种话相公还是不要再说了,只是可怜我们的孩子,他到现在都还没能取个名字,不过也不怕了,我们一家三口要死死在一起,下了阴间还是一家人。”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便过去,拓拔春雷如约而至。 “怎么样?师弟,还没考虑好吗?” 长平大笑道:“考虑好了,要杀要剐随便你,我一家三口誓死不做卖国贼。” “执迷不悟。” 拓拔春雷叹息着摇摇头。 “来人,四个人全部给我押下去,后天攻城之时,将他们一家三口吊在狼头之上,我倒要看看襄阳城敢不敢放一箭出来。” 金兵大牢里冷冷清清,关押的也不过只有零星抓来的宋人,长平一家三口被分开,只能远远看着,却根本触摸不到。 “兄弟,是哥哥连累你啦。” 仗义相公终于悠悠转醒,作为一个书生弃笔从戎,长平不难想象这位人如其名,真正仗义的相公究竟在此金营中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你不该来救我的,你来了我们都活不成,你不来兴许我还能多吃几顿饭呢。” 张琼话里带着几分豪迈,但长平如何不晓得自家这位结义哥哥的内疚以及自责。 “哥哥。” 长平轻笑。 “是兄弟不?是兄弟就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你待我们恩重如山,我卫长平岂能让哥哥你身处危险之地?那样的话别说咱们二龙山兄弟们不服我,就是兄弟我下了阴间见了阎王老爷也挺不起来腰杆,人汉朝司马迁都说了,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兄弟我可不愿意带着一辈子的自责过完下半生啊。大不了死后咱们去了阴间继续做兄弟,哈哈。” “他们要把我们吊起来放在军队最前面攻城?” “是的,哥哥。” 大概是知道自己下场之后,反而没那么看不开了。 “我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正合我意。” 长平道。 “我也想看看我大宋兵马是如何将金兵全部赶回塞外的,想看看拓拔春雷是如何被打的抱头鼠窜,如果是这样的死法,我欣然接受,只是他们后天就要攻城,也不知我襄阳有无万全准备。” “兄弟,他们制造出来的那个攻城狼头你见过没有?” “我见了,。” 长平点点头。 “我没想到真有人能造出来一个这样的东西。” “那你觉得我襄阳城能不能承受的住这东西撞击?” “这” 长平语塞。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其实就连我也没有足够把握敢确定襄阳城就能禁受的起撞击,只是哥哥他们不是傻子,想必也不会让这东西轻而易举靠近襄阳。” 第一夜安然无恙度过,第二日送来的饭菜倒是不错,新鲜,丰盛,拓拔春雷期间前来看过一次,依旧被长平拒绝之后只能愤怒离去。 辗转已是第三日天色即将黎明。 长平一直在默默计算时间,待听到外面人声鼎沸铁甲阵阵之后也大概明白,终于是要来了。 等候许多年的一场大决战,关乎大宋生死存亡的一战终于是要来了。 长平紧紧闭上眼睛轻声呢喃。 “天佑我大宋,大宋或许有灭亡的一天,但绝对不能在我辈中人手中断送。” 牢房门打开,一道冷清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你该求的不是老天,而是你自己。” 长平蓦然睁开双眼,只看到一道熟悉却不是拓拔春雷的人正笔挺的站在门口。 “怎么会是你?我以为是拓拔春雷。” 他对完颜静康道。 “难不成是他不敢面对我这个师弟,所以派你来的么?” “你认得我。” 完颜静康轻声道。 “我一直以为你会忘了我。” “忘?你放心吧,我卫长平就是忘记了天下所有人也不可能忘了你。” “因为我是你的杀父仇人对不对?当年我侥幸从你师父木道子手里逃脱,我一直在打听木道子的下落,终于在前几年见到过一次,我也知道他有个徒弟叫卫长平,是当年我们入关之后吃的第一场败仗时候收的徒弟,我一直在找,倒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找上我。” 完颜静康轻声道。 “想不想知道道长跟我说了什么?” “对不起,我没兴趣知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即便你如此不待见我,我还是要告诉你,他要我在将来你遇到性命危险的时候拉你一把,也许你会不明白我跟他明明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什么我还要听他的,你就当做是我为当年的那些行径忏悔就是,你们走吧。” 完颜静康打开三间牢房门又解开长平身上镣铐。 “趁着拓拔春雷正在调兵遣将,抓紧机会赶紧走,我已经为你们备好三套军装,混合在队伍里面出营,我的部下会掩护你们。” “你” “是不是觉得我会害你?想必你也知道我没那个必要,这些年我打听过关于你的不少事情,后来越发觉得我错了,我错在当年不应该牵连无辜百姓,事实上我也一直在试图弥补我的过错,可我知道有些人走了那就是永远的走了,你也不需要感谢我,这且全是我完颜静康对你卫长平一次微不足道的赎罪,你对于我的大仇我不奢求你会就此收手,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完颜静康闭上眼睛屈膝噗通一声跪在长平面前。 “我完颜静康是一名军人,既然是军人,那就不分对错,只需要听命就是,我没有选择阵营,没有选择对与错的机会,我只是希望你,希望你们大宋能给我这个军人一个死在战场上的机会,军人,生而便只有战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攻城 “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将我父母大仇放到一边。” 长平冷冷道。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我当然不会就此奢望你会忘了父母之仇,我只是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死在战场上的机会,而不是在这里杀了我,作为一个军人,死在战场上才是最后归宿,我希望你给我这个荣誉。” 当着仗义相公与长平一家三口的面,完颜静康再度重重叩首,堂堂金国皇家将军就如此对着一个宋人下跪实在是几人都根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相公” 伊人或许是不忍见此闻名天下的名将如此低声下气,她也忍不住劝说长平。 “兄弟,我看要不然” 张琼一句话还未说完已被长平挥手打断。 “娘子,哥哥,你们都不用再说了。” 长平轻声道。 “我虽跟他有仇,但我也是一个恩怨分明之人,错不在他,而在于这场该死的战争,他无非只是这场战争的替罪羔羊罢了,完颜静康,我成全你,让你死在战场上,你可一定要好好等着。” 完颜静康果真未食言,大牢外面已经准备好军服以及快马,还有一队侍卫随从。 当此金兵大营混乱之时出了营,一路不回头的朝襄阳赶去,至襄阳时候已是黎明时分。 “哥哥,开城门。” 长平于襄阳城墙之下大声呼唤,其实根本用不着他说早已有城中守军打开了城门,见四人狼狈而来,长平也来不及解释,只大声说了一句金兵来了,便匆匆安排了张琼与伊人之后上了城墙。 目之所及处,大地轰隆隆震动之声已经遥远传来,城墙之上上千将士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年轻将军不愧为坚守襄阳这么多年将金兵阻拦在外,训练士兵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 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待金兵近前五十丈之后第一波飞箭密密麻麻遮天蔽日齐齐向金兵大营中而去,宛如一朵乌云笼罩。 几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每走一步都会带起漫天尘埃。 大军簇拥处,一只硕大狼头正被滚滚车轮缓慢带向襄阳城,从图纸上看去远远不如看到实物来的这般震撼,所有将士都屏住了呼吸,哪怕第一波飞箭到了金营之中被盾牌手抵挡并未带来多大杀伤力。 “我从你们的眼中看到了畏惧。” 年轻将军道。 “我的手足同袍们,当年我还是新兵的时候面对敌人一样有你们眼中的恐惧,害怕,这并不丢人,说实话,你们比我好的多,当年我第一次上战场时候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碰见敌人也只是木讷的拿起手中宋刀乱砍一通,当年我的老营长告诉我,他说你想感受到从未感受过的东西,你就要去做从未做过的事情。” “所以我开始睁开眼睛杀人,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到后来杀的人多了也就完全没有了恐惧之心,对于战争来说,我们想的不应该是别的东西,只需要想着如何在战场上活下来就行,只有活下来的人,你们才有资格明天,才有资格继续打下一场仗,这就是士兵,现在,金兵已经到了我们城下,他们要迈过我们脚下的城墙,去我们大宋南方,他们抢夺完了北方的东西,杀了北方的老百姓,现在又要来打我们南方的主意,有句话说的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金兵想从这襄阳城跨过去,就必须从从我尸体上跨过去,也必须从你们的尸体上跨过去,士兵们,听懂了吗?” “是,将军。” 士兵们回答之人寥寥无几。 “都给我大声点,你们听懂了吗。你们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是,将军。” “大声点,我听不见。” “是,将军。” 数十万将士齐声咆哮。 “明白就好,还等什么?给我杀,弓箭手交替远程攻击,别给我心疼箭,国都快没了要箭还有什么用?后面投石机火油桶迅速准备。” 数十万将士分工有序,短短时间之内便全部准备就绪。 城墙之下金兵云梯也早已准备就绪,数十架高出襄阳城墙半个头的云梯被金兵护送至城墙之下,只在这一刻,城墙之上万箭齐发,碎石滚滚而落,身后更远处的火油桶也已经齐刷刷投掷出去,火油桶在金兵群中爆炸开来,瞬间火海一片,然而如此规模对于数十万大军来说始终只是杯水车薪,宋军有投石机,金兵同样也有,三十架专门为襄阳准备的投石机已准备就绪,陈先生面色凝重,冲身边混江龙到。 “霍大哥,城中百姓开始疏散没有?” “已经开始疏散。” 霍清担忧道。 “不过因为金兵来的实在太快,疏散恐怕也并未疏散多少,这下可真的麻烦了。” “应该及早疏散城中百姓的,现在未免有些太迟,说到底也是我们棋差一招啊。” “这件事情怪不得先生,百姓们大多不愿离开城中,更何况我们数十万大军驻守襄阳,百姓对我们胸有成竹,贸然让百姓撤退只会动摇民心,管他的,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依仗各位绿林高手出马了。” 二龙山有不少落草为寇的武林高手,也同样有不少高手因长平的一番振奋人心的话赶来襄阳助阵,当此情况之下数十位高手齐齐踏前一步。 “先生且放心就是,由我等在此,绝对不会让任何一块巨石落到襄阳城中。” “还有我。” 正在此时候,一道冷清人影缓缓走上城墙。 长平瞪大眼睛道。 “哥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小子不欢迎我来吗?若是不欢迎那我走就是了。” “别啊,哥哥说的哪里话?” 长平连忙拉住男子。 “只是想起几个月前哥哥说还不是时候,一直心中不明白而已。” 眼前的男子不是当年与长平一起灭了张家满门的额头有疤痕的男子又是谁?只可惜相识这么多年长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晓得曾经欠下别人救命之大恩情。 “之前的确不是时候,内奸不平,贸然出兵只是自寻死路,不过现在时候到了,我辈江湖男儿若不在此一战之中抛头颅洒热血,将来有何面目面对自己的子孙?” “还有我们。” 大漠三鹰齐齐到来。 “虽说我们远在大漠,并非中原之人,可中原却是我三兄弟向往已久的地方,这种关乎大宋存亡的事情岂能没有我大漠三鹰?” “还有我。” 时隔许久,红衣小姐一如既往美艳不可方物,然而当此时候女子却着上了武装登上襄阳城墙。 “总不能让天下人说只有你们男人才能打仗吧?女人也同样可以。” “小姐,你就别胡闹了吧?” 长平有些郁闷。 “你又不会武功,你来做什么?这是战场。” “战场怎么了?不会武功又怎么了?不会武功难不成我还不能给你们擂鼓助威?” “哈哈,说得好,我马龙最喜欢这样的女人,要不是人小姐早就心有所属的话,恐怕我还真会厚着脸皮做一次那不要脸的采花贼。” “你马龙都来了,我鳄鱼帮怎么能缺席?” “鳄鱼帮都来了,我们怎么能不来?” 一时之间,好似提前约定好了一般襄阳城又来了不少助力。 长平心中甚慰,大宋的反击时候终于到了。 只见众多高手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一时间罡气弥漫城墙,击碎无数朝襄阳城中投掷而去的巨石,飞箭一波接一波,然而始终无法阻拦有着数十万庞大士兵基数的金兵前赴后继将云梯送上了城墙,金兵如同蝗虫一般纷纷爬上云梯。 “杀,一个不留,不能放任何一个金兵入城。” 董超歇斯底里大喝,一杆银枪虎虎生风,击落无数金兵。然而此时那只巨大的火狼头终是在金兵掩护之下被送近了城墙。 “顶住,一定要顶住。” 负责城门防守的呼延豹率先已两百斤重的身躯死死顶住城墙,火狼头被数百赤裸着膀子的金兵使出吃奶力气拉动,随后猛然松开,只是这么一下撞击便将以血肉之躯顶住城墙的呼延豹等将士震飞出老远。 “好大的力量。” 长平越看越是心惊,哪怕襄阳城城门牢不可摧,可在面对如此强大攻击力之下又能坚持几下? “不行,不能让他们就这样下去。” 长平大声道。 “几位哥哥跟我来,我们毁了这东西,让他们无法攻破城门,只要城门不破,他们纵有天大能耐也拿我们没有丝毫办法。” 一声大喝之后混江龙等人纷纷顺着云梯跃下高达数丈的城楼,冲入金兵大营之中开始做困兽之斗。 襄阳大战,就此开始。 记不清楚杀了多少人,也记不得自己身上受了多少伤,金兵依旧如同潮水一般死战不退,狼头还在撞击,城门楼已经摇摇欲坠,后面用身躯挡住此狼头的将士换了一批又一批,依旧止不住这巨无霸的疯狂进攻。 “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城门早晚都会有被攻破的时候。” 两刀砍翻穿着铁甲的士兵,长平丢了已经卷刃的金刀,又重新从地上拾起来两把。 一手持一刀,但掌握狼头的金兵依旧杀之不绝,牵制狼头的绳索亦不是普通绳索,更何况两旁还有金兵高手护阵。 “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将这东西摧毁。” 又有数十位大宋高手从城墙之上跃下参与进来城下的厮杀之中。 值得一说的是,即便如此疯狂进攻,金兵阵型依旧丝毫不乱。 “擒贼先擒王,谁与我去一同杀了拓拔春雷,只要杀了这个主将,金兵将再不会如此疯狂。” 长平注意到了两里开外高高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的拓拔春雷。 “想杀拓拔春雷没那么容易。” 董超道。 “两里路,恐怕我们还没冲过去就死在了金兵铁骑之下。这办法行不通,还是要先摧毁狼头,只要保住城门,那我们依旧占据有利地形。跟我来几个弟兄。” 董超银枪拄地,单脚轻轻跃上狼头车轱辘,四周十余个金兵高手早已蓄势待发,等董超才落下之后便丢出两根大铁锤重重砸了下来。 董超眼疾手快连忙闪开,两只重至少也有二百斤的大铁锤砸在车轱辘之上,依旧不见此狼头晃动分毫,众好汉越看越是心惊,如此强悍防御能力,恐怕就是有神兵利器在手也未必能让这东西摧毁,襄阳城一旦破,金兵入城之后便是中原浩劫开始。 只在此时,于城墙之上坐镇观战的陈先生已注意狼头许久,短短时间内已将这偌大狼头的优缺点剖析的清清楚楚。 他大声道。 “莫要攻击狼头,攻击轮子,只要有一个轮子被毁,狼头便失去重心会倒下,到时候想要再扶起来就没那么容易。” “听哥哥的话,攻击轮子。” 长平亦同样传达陈先生指令,一时间数十位来自中原各处的武林好汉前赴后继纷纷调转势头攻击四只硕大被铁皮包裹着的车轮。 顾此失彼,开始有了伤亡,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越来越多的人倒在狼头之下。 二里外拓拔春雷冷笑不已。 “你们能想到的东西我拓拔春雷岂会想不到?这四个车轮皆是精钢打造,天下间能有甚么厉害的武功连精钢都能破开?太天真了。” 狼头之下死去的好汉越来越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也依旧未见得任何功效,照狼头此攻击力下去,不出三下,城门楼便会化为灰烬烟消云散。 “让我来。” 董超手持银枪一枪挑飞一名金兵高手,随后重重一枪横扫狼头支柱,震的双手发麻也不见任何动静。 “让我来试试。” 混江龙手持大刀一刀斩落,竟是连刀刃都直接卷了,又有数十个不怕死的金兵冲上来将混江龙围住。 彼时只听陈先生再度大声道。 “弟兄们,都让开。” 一盆被点燃的火油点燃从城墙之上被泼下,淋遍了狼头全身,随后又有越来越多的火油从襄阳城城墙之下泼下,狼头周围十丈再无任何人敢靠近。 如此燃烧约摸四五十个呼吸,长平等好汉早就有默契的把住狼头牵引绳索,片刻,继火油熊熊燃烧之后又有无数盆冰凉冷水从城墙之上泼下来,狼头浑身冒起剧烈白烟雾。 陈先生又大声道:“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你们再试试。” 数十好汉纷纷挥动手中兵器对车轱辘开始新一轮疯狂劈砍,这一次,车轱辘终于有了动静。 拓拔春雷远远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陈木生,好一个狗头军师,居然能想出来办法破解我的狼头,我且先一步送你上路看你还会不会这么多事情。” 拉弓在弦,箭头已经冷冷瞄准城墙之上有条不紊指挥战斗的陈先生? 两里之外放箭,时刻关注拓拔春雷不让其离开自己视线的长平暗道一声不妙,果然那箭矢已经呼啸而来直朝陈先生而去。 “哥哥小心。” 倘若说天下真有人能在二里之外放箭还能准确无误射杀目标的话,那这个人定是拓拔春雷无疑,关于此金国第一悍将,长平已了解的太多,一把金刀已抛掷出去朝那破空而来的箭矢飞去,要拦住这箭矢。 只可惜长平动作还是晚了一步,眼看那箭矢已经要射穿陈先生喉咙。 “雕虫小技。” 有一额头带伤疤的青衣男子以极快的速度拦在箭矢之前将这支来自金国第一高手的箭矢牢牢握在手心。 “拓拔春雷,老子还你一箭。” 掰断一张巨弓,一头插一根城楼圆柱之上,一手拔出来插在旁边一具金兵尸体上的长矛,男子沉声道。 “陈先生,信得过张文成吗?” “如何会信不过?若非兄台我恐怕早就死了。” “既然信得过那便借你肩膀一用。” 长矛枪头搭在陈先生肩膀之上,对准二里外的拓拔春雷。 松手,长矛破空而去。 有来不往非礼也。 说时迟,那时快,就连长平也不曾想到当年那个亲手将自己从金兵中带出去活下来一条命的年轻男子过了几年之后居然有如此大的能耐。 要将这长矛送出去需要多大力量?只可惜这长矛同样未能伤到拓拔春雷分毫。 只见拓拔春雷将长矛一手拿住,两只手就着膝盖折成两段丢在高台之上。 “没想到宋军之中除了我那不成器的小师弟之外还有如此高手,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哈哈。” 两大高手隔空相对,张文成丝毫不惧,只冲着拓拔春雷大声道。 “都说你是金国第一高手,我早就想跟你打一场了,怎么?敢不敢跟我来一场对决?” “你放心,这个机会早晚都会有的,等我攻下襄阳城之后自会找你,我可不希望你死的太早。” 狼头终于摇摇欲坠,最后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下,拓拔春雷却并不慌忙,只是大袖一挥厉声道。 “我飞龙营何在?还不赶紧出来?” 一声令下,麾下数十万大军纷纷让开,出来了一队不过区区千人的队伍,只是当长平见到这千人身上装备时候却不由得当场呆住。 大事不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血债血偿 千人团队皆轻装上阵,不过身后皆都背着一把巨弩,弩箭连着绳索,近襄阳百米时候,千把弓弩齐刷刷射出去连着绳索的弩箭,不钉城墙最上头,而是钉在中间宋军根本碰不到的位置,弩箭箭头生倒刺,入城墙之后另一头又以巨石固定,一根绳索或许并无多大用处,可一千多条绳索全部固定下来已直接成了一条可通襄阳城的桥梁。 当头是千人团皆顺着绳索备着金刀迅速游上城墙,加上数十架高过襄阳城头的云梯,襄阳城墙已经形同虚设。 “杀,一个不留。” 年轻将军浴血奋战,远处战鼓被女子擂的轰鸣之声阵阵。 二龙山几万好汉在如此大军压境之下已经彻底忘记恐惧以及国仇家恨,想的只是如何能在死之前多杀几个。 昔日里谈笑风生的兄弟下一刻就倒在自己面前,取下兄弟手中宋刀,继续杀。 腿断了,爬着砍,手断了,用牙齿咬,更有不少士兵直接抱着金兵从城墙之上跳下选择同归于尽。 从前的个人之勇在此一战中已经完全没了任何意义,什么盖世武功,绝世刀法,剑法,都已经完全遗忘,有的只是结结实实的一刀一剑,因为你不知道你的强大剑气刀罡是不是在杀了金兵的同时也误伤到了自己兄弟。 战争,原本就是无休无止的厮杀,也根本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 厮杀声响彻天地,鲜血汇成河流,残肢断臂,金兵与宋兵数量不相上下,但金兵擅长的是单兵作战以及游击,宋军擅长的才是攻坚之战,短时间之内金兵虽前赴后继如同潮水,但在将军命令之下,宋军到底还是做到了不放一兵一卒进城。 “长平,跟我来。” 张文成大喝一声。 “杀了拓拔春雷。” 多年前并肩携手作战的二人终是在此关乎中原存亡一战中再度携手。 一人一剑,从金兵中砍出来一条血路直上拓拔春雷高台。 “想杀我?” 拓拔春雷冷笑。 “我的小师弟,不如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拓拔春雷拍拍手,两个金兵押解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上了指战台,当长平看见这已经气息萎靡的完颜静康之后终是停下来了手中的剑。 “拓拔春雷,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那就是要杀我,得先杀了我身边这个人才行。我拓拔春雷平生最痛恨的人就是叛徒,我还真没想到叛徒居然会出现在我身边,现在正好有你们,我也懒得出手,我怕脏了我的手,杀了这家伙,你们才有资格跟我一战。” “拓拔春雷,你胆子真大,皇家的人你都敢绑?” “呵呵,我是一名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完颜静康勾结敌人,没有当时处斩已经算不错了,你觉得我绑了完颜静康又有何不可?现在你当年的杀父仇人就在你的面前,也算是你在上黄泉路之前我这个师兄送给你的一份大礼,我对你不薄吧?” 拓拔春雷似笑非笑,他俨然已经知道了一切,长平心情百般复杂,他厉声道。 “拿我的杀父仇人来威胁我?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很幼稚吗?” “幼稚不幼稚说这些没用,我的好师弟,你倒是动手啊?怎么?别告诉师兄你连你的杀父仇人都不敢下手了,师兄会很失望的。” “你” 长平怒不可遏,坦白说,自然是想杀了完颜静康报仇,哪怕昨夜里完颜静康才放过自己一条命,可长平要的报仇是轰轰烈烈正面报仇,而绝对不是杀这样一个只剩下一口气毫无反抗之力的仇人。 他果然犹豫了。 “杀了我” 气若游丝的完颜静康凄然道。 “长平,用你的剑杀了我,报仇,然后将我金国大军全部赶回塞外去。” 长平紧紧握住木道子生前遗留的剑。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我错了。” 完颜静康流下悔恨的眼泪。 “我万万没想到我效忠的皇帝,效忠的国家,还有一生信奉的教条原来根本就是一个笑话,我真的知错了,我完颜静康英雄一世,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个下场,杀了我,让我体面去死,然后去了黄泉路上亲自给你的爹娘道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长平亦闭上双眼长舒一口气。 “我不杀你,我想要的报仇不是这样的方式。” “可你不杀我我只会死的更惨,只会成为一个笑话,只会连死了都不安心。”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歇斯底里吼出来,生而武将,完颜静康身子自是不弱,哪怕遍体鳞伤也有足够的力气从两个毫无防备的金兵手里挣脱出去撞上了长平手中的剑。 很标准。 完颜静康本就擅长马术,所以这一剑准确无误的刺进了他的心脏。 已被贬为罪人的完颜静康浑身抽出大口大口吐着鲜血,但仍是不住的呢喃。 “小心,他身上有软” 最后一句胡还未说完,终于是安然闭上眼睛,成为了战死在战场上的一员。 “你放心吧。” 长平抽出来三尺青锋,合上了完颜静康不屈的双眼。 “我报了我的仇,我也会替你报仇。” 长平站起身轻声对身边人道。 “哥哥小心,他身上有软甲。” “放心吧,我先与他斗两个回合看看他这金国第一高手是不是名副其实,替完颜静康报仇的事情你来做就好。” 张文成手中有剑,拓拔春雷手中有刀,见面便是当头刀剑相交,高达三丈的指战台便在轰隆一声中直接化成碎片,刀罡剑气相碰撞,在空间中爆炸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长平早就带着完颜静康尸体跃向别处,一边保护这位虽然死了但临死之前却为生前所做的事情忏悔的将军,一边砍杀不断攀爬上来的金兵喽啰。 完颜静康或许有罪,但一个人若是为了赎罪死,那么生前所做的所有错事都应该值得被原谅,所以这个人能留存一具完整的尸体也是理所应当。 木道子死后,中原第一高手是谁,长平并不知道,这些年几乎踏遍了整个中原,结识的,见识的高手都有不少,这一战中也来了个差不多七七八八,但毫无疑问这些人武功都没有张文成好,这一点从当年张文成将自己从金兵包饺子中直接借助飞石将自己硬生生从鬼门关拉回来就能看出来。 大宋第一高手当之无愧。 以大宋第一高手对战金国第一高手,所战之处,金兵残肢断臂少有完整躯体,便是拓拔春雷杀红眼之后也不理会自己所处地方并非敌营而是自己军队,刀罡肆掠,收割一条条无辜士兵生命,可在宋人眼里,这些金兵生命并非无辜,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沾满了宋人的鲜血。 血债血偿。 不知是谁高呼了这四个字,厮杀之中的两方军队诡异的几乎都渐渐停下了手上动作来观看这两大当世绝顶高手的一战,血债血偿似乎在这么一个士兵呼喊出来之后已成了宋军最大的口号,数十万士兵齐齐呐喊,最后已然成为咆哮,城墙之上的女子始终不曾停下手中鼓锤,哪怕汗流浃背,也哪怕手臂酸痛的没有一丝力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已经逐渐撤退的襄阳城百姓也听见这声呐喊,纷纷停下脚步。 “血债血偿。” 他们同样轻声呢喃,随后变成口口相传,最后这四个字终于传遍中原,传遍大江南北,传遍每一个还在观望这场关乎中原安危一仗的有能力为大宋出一把力的人。 正在田里耕种的男人放下了手中锄头,回家吃了一碗自家婆娘做的面条,也不见说什么话,妻子便已有默契的亲自准备好自家男人平日里田间打劫时候用的粗制滥造弓箭,还有一把已经生锈的宋刀。 男人原来是当兵的,只不过瘸了一条腿所以回乡下种地,他说他要在战场上重拾男人热血,重新找回以前丢掉的东西。 热闹的乡间私塾,教书先生上完最后一堂课,默默收拾好行李关上了学堂的门。 他要去前线亲眼见证这大宋从未有过的举国上下同仇敌忾,哪怕走不动了爬也要爬着去。 他最后一堂课交给学生们的只有一句话。 男儿生来就应该保家卫国,男儿生来就应该为了家国去打仗。 平日里白天休息,只有夜晚才开门,莺歌燕舞的处处脂肪楼也在这一日都不做声色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统一关了门。 胭脂铺老板正纳闷为什么今日里没有一个青楼女子来买胭脂时候,只见清一色女子背着行囊穿着朴素的朝某个方向走去。 他认得那是襄阳的方向,那个关乎中原命脉一战正在发生的地方。 老板问:“那边正在打仗呢,他们男人去就算了,也能出一份力,你们过去干什么?” 那些个平日里为了几两银子便会争个你死我活明里暗里使绊子的风尘女子冲他温柔一笑。 “我们不能打仗,可我们可以安慰打仗的男人啊。” 也是。 胭脂铺老板琢磨片刻。 都去打仗啦,这铺子生意都没有,还开门个屁啊,收拾收拾我也去打仗了。 告知这个想法给家里平日里一手遮天的母老虎之后果不其然当头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痛骂。 不过随之,他那比母老虎更母老虎的婆娘在踹了他一脚之后才从账房里取出来银票二千两。 “瞅你这样,还想打仗,去了不被金兵蛮子两刀砍了就算不错了,打仗就不用你去了,你把这些钱带上去给那些打仗的娃娃们买些吃的用的,咱们家多余的命没有,钱倒是有一些。” 平日里巴不得从自家婆娘手里坑蒙拐骗几两银子过来花的铺子老板乐呵一笑,但心里却是欣慰无比。 他比谁都清楚这些钱是自己的婆娘怎么起早贪黑几十年攒下来的。 孩子也不读书了,拿起自己父亲削的木剑就要徒步跟小伙伴们朝襄阳而去。 别人问起为什么时候,这群不过十来岁的少年齐声说。 别人家的孩子都能为了我们大宋而死,我们为什么不行呢?我们也是大宋的儿郎啊。 这个天下好像都轰动了。 而这些赶去襄阳的老弱病残并不知道就在此时,襄阳城外正在发生一件牵连两边近乎百万士兵心态的大战。 金兵早就识趣为张文成与拓拔春雷让开一个百丈见方的空地,只可惜张文成有意将战场越拉越远,受波及的金兵越来越多。 有金兵将领要以弓箭射杀张文成也被拓拔春雷冷冷拦住。 “这是我跟他们两人之间的战斗,你们不得插手,生死,各安天命。” 武将有武将尊严,完颜静康便是如此,宁愿直接撞上长平手中剑,也不愿成为天下人笑柄。 高手有高手的尊严,高手之争,旁人如何能插手坏了规矩? 二人辗转之间已是对拆数百招未见胜负,张文成每一剑角度都极其刁钻,极其狠辣,却又招招都被拓拔春雷化解,再看拓拔春雷虽表面不动如山,但每一刀防守时候都是不快不慢刚刚好,不懂如此高深武学的人只是看个热闹,觉得二人打起来怎么就那么好看呢?而稍微懂一点武功皮毛的人都在这一战中看到了别人根本看不出来的东西,根据后来民间传言,单单这一战就造就了中原武林以后的好几十位绝顶高手。 拓拔春雷与张文成手中兵器皆是神兵利器,摧金断铁,但却依旧架不住二人如此疯狂砍杀,五百回合之后,刀剑齐齐断裂。 “哈哈,痛快,我拓拔春雷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你的武功不在我师父木道子之下,杀了你,不算辱没了我拓拔春雷。” “可惜了。” 张文成淡淡一笑。 “杀了你我还觉得脏了我的手。” 从兵器交手到二人近身作战,两位当世绝顶高手非但不疲惫反而越战越勇,颇有一副要打个昏天黑地架势。 如此再过几百回合,金兵之中已有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拓拔春雷望向大后方某个方向皱皱眉。 “本来我还想跟你再打个痛快,可惜了,我们皇帝陛下有些不乐意了,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哼,你我之间胜负未分你就一定断言能杀了我?” “当然。” 拓拔春雷冷冷一笑,这笑容实在太过诡异,长平脑海之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后一瞬间却定格在了完颜静康临时之前最后一句未说完的话上,再看拓拔春雷已把住腰间腰带。 长平急忙大声道。 “哥哥小心,他身上不是软甲,是软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拓拔春雷 一声大喝让张文成浑身一震,但此时想要闪避已然来不及,只能眼看着拓拔春雷手中腰带变成一把青丝软剑从自己小腹之上划了过去,闪避不及,好在张文成本就是高手中的高手,早在拓拔春雷出剑时候就已一脚踹在拓拔春雷小腹,借着这股力道倒飞出去,但小腹已被拓拔春雷划烂,张文成后背着地重重摔到了战场之上,长平以最快速度冲过去摁住其小腹。 “哥哥不要乱动。” 指间依旧有不少鲜血涌出,张文成面色发白,额头斗大汗珠不停滚落,已有二龙山好几个好汉迅速冲将过来。 “几位哥哥,麻烦你们将哥哥带回去,拓拔春雷,交给我。” 长平咬牙站起身看向不远处一脸嘲讽的拓拔春雷。 “卑鄙无耻小人,说好单打独斗居然用剑。” “单打独斗什么的已经打过了,我本想好好战一场,可我们皇帝陛下等的有些不乐意了,那么接下来该轮到你了,我的师弟。” 拓拔春雷一番话落,随后化作一道残影迅速朝长平冲过来,手中青丝软剑在大地上留下一条深深沟壑。 “我也一直在等今天。” 长平双眼灼灼。 “师父的瞎眼之仇今天是时候报了,拓拔春雷,受死。” 长平武功奇高不假,但毕竟无法跟拓拔春雷这等已经练武十几年的绝顶高手相提并论,满打满算长平练武时间十年都不到。 短短几十招下来便已被拓拔春雷稳稳压制住。 张文成已被二龙山几个好汉架住,在其他人的护送之下平安返回襄阳城,长平再无后顾之忧。 城墙之上冲天士气的士兵们也不由得为长平紧紧捏了一把汗,一场战争已经变成了两方大将私下里的两相争斗。 “先生,你看长平胜负如何?” 二牛一直带着兄弟们在城墙之上浴血奋战,力求做到不放一个金兵入城,短时间之内已是浑身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楚究竟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月。 “现在还不好说。” 陈先生亦面色凝重。 “拓拔春雷名声在外,有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一点从方才的战斗中已经看了出来,表面上看长平的确是被拓拔春雷稳稳压制,但我觉得恐怕没这么简单,长平虽年少勇猛,不过却不是没有头脑的冲锋陷阵,他一定是在等待什么。” 战场之上,师兄弟二人每一剑相交几乎都能带起一大片泥土碎屑,剑气纵横,短短几十个呼吸对拆已不下数百招,拓拔春雷越发意气风发,他大声笑道。 “我的好师弟,你的武功与我的武功都是由师父传授,都是当世最上乘武功不假,可你终归是太年轻了一些。” 一剑对上长平一剑,青丝软剑剑尖绕出来一个大大的弧度直取长平双目,领教了此软剑厉害,长平越发小心翼翼,以免不小心将自己交代在这里。 “拓拔春雷,你不配在我的面前提师父两个字,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死期什么的就不要拿出来说了,那也得你有那个能耐才行,哈哈。” 又一剑过去,长平肩膀直接被软剑划过,一阵钻心疼痛直入心底。 剑势越来越快,拓拔春雷生而武将,本就孔武有力,对上练剑不到十年的长平,高下在两方士兵眼里都看得清清楚楚。 “长平,别打了,你不是他对手。” 看出来这一幕的人有很多,即便是当初火焰山聚义的花豹子都为长平捏一把汗。 长平大声道。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今日之战定要分个你死我活,哥哥们千万不要插手,哪怕长平今天死了也是天意。” 众头领见长平如此坚持,也只能作罢。 只见二人又斗了不下两百个回合之后长平终于完全处于劣势,已经完全成了被动挨打局面,拓拔春雷每一剑都能在其身上留下深深伤口,触目惊心。 “师弟,你好像不行了。” 拓拔春雷手握青丝软件犹如战神在世。 “怎么着我拓拔春雷也算是师弟你的师兄对不对?师弟输在师兄手里不冤,你还在等什么呢?还不快快投降求我放过你一条性命?免得你妻儿下半辈子没了依靠。” “住嘴。” 长平咬牙掷出一剑,但这一剑终是依旧没能伤得了拓拔春雷分毫。 “我与你拓拔春雷不共戴天。” “执迷不悟,那我就送你上路了。” 拓拔春雷一句话冷冷说完,手中软剑直取长平咽喉,说时迟那时快,长平本就伤痕累累战斗力大打折扣,当此时候一剑已经完全没有退让空间,只能立即弯腰任由那青丝软剑从头顶不偏不倚路过,拓拔春雷眼看一剑没能得逞,已将刺字诀换成撩字诀,对着长平胸膛划了下来。 虽是软剑,但此剑锋利程度不久之前才见识过,倘若任由这一剑划过胸膛,立马便会肠穿肚烂,千钧一发时刻,长平已将右手三尺青锋对着拓拔春雷双腿砍了过去,拓拔春雷若不收手,双腿立马便会被削断,果然险之又险避过这索命一剑。 “师弟,反应挺快,不知道下一剑你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拓拔春雷,少说废话,那也得打过了才知道。” 武功不及拓拔春雷是铁一般的事实,但方才这索命一剑却让长平抓住了来之不易拓拔春雷的弱点。 拓拔春雷惜命,一个惜命的人往往都不会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尤其拓拔春雷年纪轻轻便被拜为金国大将军,将来成就根本就是不可限量,说是荣华富贵一辈子都不为过,这样的人通常都怕死。 那我卫长平何不抓住他这个弱点加以利用跟他以命搏命呢? 长平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便果真豁出了性命招招都用上以命换命的手段,十几招下来果然拓拔春雷并不敢跟他正面硬碰硬,两个人都是同一个师父,武功路子一模一样,便是有武功高深的差距也不会差太多。 第一十三招交手之后拓拔春雷面色不太好看起来。 “我的师弟,你太冲动了,你这样的战术真的好吗?你就没想过你死后你的妻儿怎么办?” “我的妻儿怎么办用不着你来操心,倘若她们将来运气好有富贵命我自是欢喜,倘若将来我儿碌碌无为一辈子也只能怨他命里福禄寿不够,至少这些事情还用不着你拓拔春雷来指指点点,看剑。” 找对方法之后长平带着伤的身体居然短暂时间内落到了上风,几乎可以说是压着拓拔春雷打,才为长平捏一把汗的宋军士气高涨,众江湖儿女更是看的热血沸腾。 “真是难缠。” 拓拔春雷有了几丝狼狈,头发已被长平一剑削乱,便是身上战甲也被弄破好几处,隐约可见身上血肉。 “也罢,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拓拔春雷战意盎然,他并不想死,更不想与长平以命搏命,可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知道他身后有个被金国儿郎供奉起来的皇帝正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拓拔春雷真是接受了长平以命换命以伤换伤的打法,又少许时间之后拓拔春雷身上也有了不少伤口,但比之触目惊心的长平来说始终是好的太多,拓拔春雷冷笑。 “就算是以命换命你也会比我早流血而死,我并不亏。受点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修养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完全康复,可是你的命却只有一条,死了可就没了,在你死后,我会给你的妻儿重新再找个好人家,哈哈,这样也算我这做师兄的替弟妹找到了一个好归处。你可得感谢我才是啊,师弟。” “拓拔春雷,你好不要脸。” 长平如何听不出拓拔春雷这话里的意思,羞辱他可以,但绝对不能羞辱他的妻儿,抬手便是一招继承木道子那里的同归于尽招式。 拓拔春雷若要闪避便会直接被此一招取走性命,若是硬抗也会死在长平剑下,大抵是从最开始碾压到后来被长平反过来压着打也让拓拔春雷来了凶性,数十万士兵注视之下,腾出来空地里的师兄弟二人不约而同都出了同一剑。 “不可。” 城墙之上的陈先生大声呼喊,众人屏住呼吸,此时所有的不可都已然来不及,二人背对背,分别刺对方左下半身。 “拓拔春雷,再见了。” 长平森森一笑。 长剑入体,二人均感觉到一股钻心疼痛。 只是就在这时候拓拔春雷突然面色惨白。 因为他知道他上当了,他的剑是青丝软剑,而长平继承木道子的剑却是三指宽的铁剑,宽了青丝软剑不止三倍,也就是说此刻他身上的伤口已比长平大了三倍。 二人在使出一招同归于尽招数之后双掌拍向对方后背,才将宝剑入体便又直接分开来,果然,长平小腹不过一指头宽一道伤口,而拓拔春雷的剑伤却宽达三指,不偏不倚,刚刚好刺破内脏。 拓拔春雷单剑拄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小腹鲜血从最开始溢出来到后面渐渐喷涌出来,便是连嘴角都有了心肺之血溢出。 反观长平,青丝软剑穿透了他的身体,却仅仅只是穿透身体,并未伤及五脏六腑。 但即便如此,本就重伤累累又受了拓拔春雷一剑又一掌之后,长平嘴里也如同拓拔春雷那般溢出鲜血,但他却好像根本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大笑,笑声配合一张血淋淋的嘴分外狰狞。 “哈哈,拓拔春雷,你完了,现在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了。” “王八蛋,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上路。” 悔恨以及怨恨上头,拓拔春雷终在性命即将保不住的时候癫狂起来,踉跄身子完全不理会小腹处喷涌而出的鲜血一道残影冲向已经跪地无法动弹的长平。 “要死,大家一起死,哈哈。”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瞪大眼睛,两大绝世高手同归于尽。 然而拓拔春雷终于是失望了,青丝软剑还未触碰到长平时候一杆银枪已经如坠流星一般从远处激射而来洞穿其心脏,连带着拓拔春雷一起带上,银枪力道不减,董超一手握住枪柄,一手推上拓拔春雷胸口,将此已经剩下最后一口气的金国第一高手推到其身后轰然倒塌的指战台一根还未倒下的木桩之上。 董超冷笑。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拓拔春雷。” 金国第一高手,拓拔春雷战死。 金兵彻底疯狂,宋军士气空前高涨,不等金兵对长平射出去数百箭矢,董超一击得手之后根本不恋战,就此带着长平迅速后退,此时襄阳城城门已经打开。 在陈先生命令之下浩浩荡荡士气高涨的宋军终于在沉寂多年之后化被动为主动,轰轰烈烈的襄阳防守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谈判 数不清楚究竟死了多少人,亦分辨不出来究竟流了多少血液,鲜血混合成小溪在沟壑间汩汩流淌,不少深深融入了襄阳土地里面,也有不少直接干涸在地表,将此黄色土地染成了一片红色。 有诗为证。 襄阳城前沙如雪,复仇地处月似霜。不知何处来笙鼓,一夜望尽归人乡。 大战从春天一直进行到盛夏,两方人马合计百万军队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杀的干干净净,前前后后耗时三个多月有余,在大宋军民团结一心之下,金兵从之前来势汹汹,在拓拔春雷战死,士气大跌之后节节败退,第三日时候便全部撤离襄阳,粗略计算下来,三日时间死了不下十万人马,尸体堆积成山,阵阵恶臭扑鼻,见到过战争惨烈的不少平民百姓在此一战之后皆患上了这辈子再也不敢吃肉的病,因为战场上到处都是肉,人肉,少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春天还好,尸体尚且能多保存几日,随着盛夏的到来,苍蝇蚊虫叮咬之后,不少尸体开始腐烂生蛆,臭气熏天,要将尸体中的敌我分辨出来不可谓一件耗时耗神的事情,只是到最后尸体已经腐烂到根本不知道谁是谁,面目完全辨认不出来,为避免滋生出来瘟疫,陈先生不得不下令一把火烧了所有尸体,连同金兵的一起。 辨认出来的作为烈士,妻儿老小受朝廷照料,辨认不出来的朝廷也破天荒没有将这些战死沙场的英魂论做失踪处理,一时间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成了每时每刻都会见到的事情。 张文成小腹被拓拔春雷完全刺破,好在陈先生有神医之称,药到病除,三个月之后已然能下地走路,长平终是比起张文成来好的太多,一月之后便龙精虎猛。 二龙山好汉们在此守城一战中亦是直接将二龙山的名头打了出去,据后来战损统计,正规军差不多是以二换一的代价杀金兵,而二龙山以及侥幸活下来的本该处死的囚犯们最高还有一个人杀了二三十个金兵的记录。 只是如此不要命代价换来的必然是所剩无几的昔日弟兄。 “金兵最新有什么动向?” 长平是个闲不住的人,杀了拓拔春雷之后虽此生再无遗憾,但依旧不愿意就此收手,这场仗还没打完,金兵还未被打回老家去就不能算完。 行军营帐里,负责这场仗的将领正紧锣密鼓的安排接下来的事宜,长平入营帐时候正在分派每个将领的任务。 “暂时还未收集完全,他们撤退时候慌不择路,分成了无数个小队,流窜在北方土地上,已经有不少百姓受了很大的波及,根据前线斥候传回来的情报,流窜的金兵杀的我大宋老百姓人数甚至比这些年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陈先生忧虑道。 “狗急跳墙,受苦的最终还是无辜老百姓。” “这群畜生。” 长平紧紧捏住拳头。这些年北方老百姓受的苦难折磨已经够多,好不容易迎来中原大捷,眼看就要平定战事的时候又飞来横祸,诸位将领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是悲天悯人不已。 陈先生叹气道:“所以我时常说打仗不难,难的其实是打了仗以后的烂摊子,这烂摊子不仅仅只是敌人带来,还有我们本身的麻烦事情,一场仗下来死了这么多人,留下这么多孤儿寡母,还有这些年为了筹备这一仗准备的所有钱财粮草都已经腾空,恐怕朝廷接下来最起码十年之内拿不出打第二场仗的资本。” “哥哥多虑了,这些事情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 长平冲陈先生道。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将金兵全部赶回塞外的事情,我们手头还有多少兵力?” “不多了。” 陈先生拿出一本战损手册。 “此番参战的所有士兵总和加起来有四十多万人马,金兵也有四十多万,算上中途赶来助阵的,我们动用了差不多五十万人力物力,目前为止还活着的士兵只有一半不到。相信金兵比我们只少不多,只是你也知道打仗是打仗,追击流寇是追击流寇,不可相提并论,若是正面硬上,一对一换命不算亏,可我们追击流寇兵力分散,再加上金兵本来就擅长游击,单兵作战能力又比我们强,如果是追击的话,想要换掉一个金兵,我们最起码要动用两个士兵才行,这才是问题所在。” 长平如何不知陈先生说的话其中道理,可是又绝对不能放任金兵就在北方境内为非作歹,那样的话本质上跟根本就没打这场仗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陈先生说的不错,而且朝廷那边也在向我们施加压力了。” 李文杰附和道。 “眼看即将秋天,丰收季节到来。若是不在丰收之前将金兵全部驱赶回去,恐怕这场仗还真的会没完没了打个毫无休止。”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将军又是什么说法?” 长平又看向眉头紧锁的年轻将军。 将军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可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行军沙盘就在营帐之中,每个地方,每个节点都标注的清清楚楚,包括金兵流窜方向也是标明的仔仔细细。 年轻将军手指沙盘。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将我们手中有生兵力全部分散开来,沿着这些地方铺开一张大网,一步步将金兵全部收金网中,最后再全部赶向当年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的阴山长城,在那里开展最后一战。” “哥哥你觉得呢?” 长平又看向陈先生。 陈先生沉声道。 “我觉得可行,虽然这其中难度很大,不过金兵现在已无斗志,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决定了计划,众将士分别领了命带领各自手下兵马备足粮草轻装上阵,按照陈先生的布置节点,准确无误到达每一个围攻金兵的据点,一来二去不知不觉又是半个月时间悄然从指缝中溜走。 “哥哥给我们分派的这个任务还真的是大快人心。” 一座黄土坡上,三十八骑一字排开面向北方辽阔土地。 依旧是当年下二龙山时候的二十骑,只是如今已加上了二牛,混江龙三兄弟,呼延豹,花豹子,大漠三鹰等等英雄豪杰。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不计一切杀光所有遇见的金兵流寇,不留一个活口,这也正好应证了襄阳之战时候那一句响彻天地的血债血偿口号。 董超叹息道:“我从未如此居高临下看过我们大宋的土地,从前当兵的时候是,当上将军的时候还是,一直以来都觉得不过就是那样,翻来覆去也没什么看头,但今日真正见到的时候才感觉是那么亲切,是那么和谐,这大概就是自由的味道吧。” 长平道:“要不怎么说人都是失去以后才知道珍惜呢对不对?好在我们大宋终于是力挽狂澜,我们也未真变成大宋的千古罪人,只可惜我的师父木道子没能看到这一天,如果他老人家泉下有知的话,想必也会很高兴的吧。” 董超道:“伤心的事情就不提啦,如果你师父晓得他的徒弟如今已经成了我大宋的有名之人,泉下有知也肯定会很欣慰的。” “我也只是一说而已。” 长平道。 “师父一生为了大宋安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没有他的悉心教导,便不会有今日的我,眼下中原虽大局已定,但总得想法子将金兵全部赶回去才是最关键的事情,我兄弟们三十八人便是哥哥派遣出来的一支奇兵,金兵这些年欠我们大宋的那些血债也是时候该偿还了。” 三十八骑出襄阳,带起阵阵尘土飞扬,时值秋日,漫山遍野一片通红,秋风吹过,吹落不少摇摇欲坠的黄叶,也让这片土地之上彻底迎来多年不曾有过的自由。 三十八人皆是当世高手,所行之处金兵无人可挡,只是当见到被金兵屠杀的那些无辜百姓躺在血泊中,村庄被焚烧干净鸡犬不留的画面时候,众兄弟又觉如此实在是便宜了这些金兵。 布下一张大网将金兵尽数赶至阴山,说起来容易,实则用了两个多月有余,一切都如同陈先生安排的那般水到渠成。 金兵散兵游勇依旧还有不少人马,凝聚在一起更是不容小觑,到了军队全部集结在阴山时候,辗转已是一年到头的冬天。 不知不觉这场仗已经打了大半年之久。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襄阳坐镇指挥的将领尽数前来阴山,此地乃是当年长平故乡,只可惜已是十年人事几番新。 陈先生反复确定无数次之后才安然放下心来。 “终于到了最后一战。” 长平出了营帐,看着这片已经完全满目疮痍的土地。 遥指远远可见的长城缺口,他对众将士轻声道。 “我记得当年金兵就是从那里涌入进来,当年只觉得金兵如同洪流一般浩浩荡荡,那一年若非我爹娘横死,说不定我也不会走到这条道上来,而是选择了碌碌无为平庸一辈子,对于金兵的压迫以及欺凌选择逆来顺受。师父曾经告诉我,我大宋只有到了生死存亡一线的时候所有人才会团结起来,现在想想,师父他老人家好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得到了印证,只可惜算了。” 长平叹气。 “今天之前的事情都已成了往事,往事不可追忆。这一战,我想亲自带兵去打,当年金兵是如何破长城进来,我便要他们如何老老实实滚回去。” 董超硬气道:“光是滚回去未免太简单,我倒觉得不如干脆直接杀出长城,杀到金兵老巢,让他们也试一试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滋味。” 陈先生道:“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死可不少人,能不要再死,就不要再死,毕竟我大宋留下的孤儿寡母已经太多,不妨先下投降书,倘若他们受了,那便由朝廷出面谈判,倘若不受,我们再强攻也不迟。” 长平叹气道:“要让他们投降?我觉得恐怕没那么容易,拓拔春雷虽然死了,完颜静康也死了,可金兵当中依旧还有不少悍将,此事堪忧。” “行不行也要试过了才知道,这件事情,我看就由长平你去最合适,你本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由你出面也有特别意义,就算是替当年无辜受牵连的老百姓们沉冤昭雪吧。” 长平也正有此意,领了命令,带上三个随从快马加鞭直入金兵囤积的军营,金兵的确顽强,分明退路就在身后却依旧不退,想来是那位金国皇帝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他们失败的事实。 “我来见你们皇帝。” 长平直言了当,虽金兵大营守卫森严,他也不担心。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恒古以来便遵守的规矩。 接见长平的乃是金兵中一将军,此将军虽然狼狈,但并不失英武之气,但长平绝没有想到这将军便是当年完颜静康帐下左右将军之一。 若是从前年少轻狂时候,如此见面定少不了剑拔弩张,只是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以及完颜静康赎罪而死之后,长平已经看淡了许多东西。 如同完颜静康所说,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两国交战,死人在所难免,扪心自问若是这场仗是因大宋而起,那么大宋采取降服金兵的手段会不会比起金兵只强不弱呢? 完颜静康已经死了,大牢里的那人也死了,家恨已报,仅剩国仇。 “我从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带着群狼攻击我军营的少年人会有今天的成就。” 将军道。 “或许从前从没有发觉自己错了,但当亲眼见到完颜将军主动死在你剑下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们是真的错了,而且你也错了。” 他看向长平。 “你不该来的,倘若我们皇帝陛下真要投降,也不会等到现在,你这么来是送死。” 这一句话落已经有十几个金兵冲进营帐将长平与几个随从团团围住。 “这是什么意思?” 长平沉声道。 “现在的金国皇帝已经沦落到连来使都不放过的地步了吗?”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们的皇帝,他连自己的堂弟完颜静康都不放过,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会轻易投降吗?” 将军苦涩一笑。 “你真不应该来,可是你毕竟已经来了,既然来了,我总不能让你连皇帝都见不到便命丧黄泉。” 身着战甲的将军突然抽刀,这变故来的太快,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一刀会准确无误取了长平性命的时候,这一刀却砍向了将军自己的肩膀。 金刀入肉,入骨,直接带下来一条血淋淋的手臂。 鲜血喷涌,将军面色惨白。 金兵喽啰大惊,正要上前时候直接被将军喝退。 “都给我退下,这里没你们的事情。” “可是将军,陛下” “陛下那边的事情我自会处理,这条断臂便是凭证,我会带着他亲自面见陛下,让开。” 金兵喽啰犹豫不决。 “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冷冷呵斥下,喽啰们终于退下,断臂将军便领着长平直朝军营更深处走去,沿途士兵集结的愈来愈多,到最后直接将长平身后的路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也想像完颜静康一般为从前的罪行赎罪?” “赎罪?我没这么想。” 将军捂住鲜血直流的肩膀。 “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情。” “你求我事情?我想不出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不,你能帮助我。我要你帮我说服皇帝陛下退兵,让我们回到塞外去,这些年,我们犯下的罪行,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这些为这场仗死去的弟兄们为你们宋人做牛做马来偿还,只求你一定要劝服皇帝退兵,因为我真不想见到宋军出了长城直入我金国的画面,这些年大宋百姓遭受的罪,我不想我们金国百姓再重复一次,这,也算是我微不足道一点小小的请求。” “恐怕这件事情我不敢保证。” 长平皱了皱眉头。 “没人愿意打仗,如果不是被逼走投无路,又有谁愿意抛家弃子前来战场浴血奋战,我可以试图说服你们皇帝,但战后的事情,跟我没关系,那是两国朝廷来交涉。” “已经够了。” 将军露出心满意足的苦涩笑容。 “只要不再打仗,怎么都好,我已经见过太多的杀戮,当年跟我一起攻破长城的兄弟们,很多都已经不在了,想来想去,这场仗打赢了又能怎么样呢?死去的人回不来,反而还结下大宋的大仇,欠下的债,早晚都是要还的。” 长平道:“欠下的债要不要还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的手臂要是再不包扎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将军道:“死不死都不重要,我就这样带着你去见皇帝,就算不死也不会落到太好的下场,只要能完成我的心愿,怎么都值了。” 见他执意如此,长平便只能作罢。 从营帐去往皇帝营帐总共有多少路程长平并不知道,只晓得这一路上,将军的血滴滴答答从未停过,从最开始面色惨白,到后来气若游丝,到了那座金碧辉煌营帐时候已经再也走不动路,需要长平搀扶才能前进。 “你何必如此呢。” 长平轻叹。 在密密麻麻守卫注视下,长平搀扶将军到了最上方那威严男人身前两丈处。 “他就快死了。” 长平冲皇帝道。 “哪怕他不听你的命令放我进来,最起码他也是你们金国的将军,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两丈距离,不远也不近,想要再往前一步已不可能,因为那里已经有了八个高手守卫,这个距离,若是再往前一步,长平有十成把握瞬息之间取了皇帝的性命,哪怕他身上已经被卸了兵器,只可惜现在这个距离,他就算有心杀了皇帝,死的也会先是自己。 皇帝冷冷道。“他有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跟完颜静康这个叛徒如出一辙,没有被朕大卸八块已是恩泽。那么你来,又是做什么的?” “我来的目的就算不用说你也该知道了,我是代表大宋而来,希望你们退兵投降。” “投降?这场仗我们败了吗。为什么要投降?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我军中粮草足够支撑三个月,进可攻,退可守,你来跟我们谈投降?给朕抓起来,就地处决。” 数名将士上前将长平团团围住,后者怡然不惧。 任凭镣铐加身。 “你为什么不反抗?” 皇帝问。 “我为什么要反抗?” 长平淡然一笑。 “就算我反抗也不可能是你们这么多人的对手对不对?只是想来看你的表现而已,你可以杀了我,甚至将我千刀万剐都可以,但我相信那之后你肯定会面临我宋军疯狂报复,更何况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倘若你真这么做了,金国也会彻头彻底沦为天下人的一个大笑话,你应该知道怎么取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铁马冰河 “年轻人,你的嘴巴很能说,不过你以为这样朕就能饶你不死?” 到底是帝王之家的人,说话总是有意无意带着强大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足够致命,几句话之间便可以逼的一个人俯首臣称,只可惜对于早就见过不少大世面的长平来说根本不足以畏惧,大宋皇帝都见过了,又怎会怕一个他国皇帝? 长平淡淡道:“你杀不杀我都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陛下,我既然来了,肯定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以我卫长平一个人的死来换取你金国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究竟谁亏,想必陛下比我更加清楚,我知道陛下心中想着金兵依旧还有一战之力,根本不足为惧我大宋,可我大宋虽说这些年来耗资不少,但却依旧也还有一战之力,倘若陛下不信,可现在就取下我项上人头,到时候看我宋军会不会背水一战,到时候再看看会死多少人。” “坦白来说,我不过是一介草民而已,虽然杀了拓拔春雷这样一位绝顶高手,可我卫长平依旧没有半分官职在身,因为我没有官职,所以我并不怕死,我也不惜疼自己这条性命,可我虽不怕死,我却怕别人死,这些年我见到的死人太多太多了,当年师父曾经总在我面前这样问自己,为什么要打仗?难道这天下和和气气互通贸易不好吗?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我们找不到答案,因为我们不是陛下你,揣摩不到陛下你的心思,可是陛下你若是有心,不妨问问这些士兵们,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打仗,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背井离乡抛家弃子来大宋浴血奋战,我相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完颜静康便是为此而死,就算陛下你得到了大宋天下又有什么用呢?我不信你会丧心病狂到将我大宋百姓屠个干干净净,只要我大宋还有人在,那就代表还有一口气在,有了这口气,大宋永远都不会灭亡,反而会将这股仇恨深埋心底越发壮大,等到有一天爆发的时候,我相信绝对不是像今天这样我来陛下面前跟陛下和谈,他们只会像当年金兵入关时候对我们宋人那般对你们视人命如草芥般屠杀。相信我,陛下,这不是梦。如果你执意要打,这就是下场,仗已经打到这个份上,陛下你觉得我们还会怕死吗?” 皇帝沉默了,不止他如此,营帐中文武官员也都开始沉默不语。 “陛下还在犹豫什么?路就在你面前,就这么两条,要么被我们包围之后大败,要么就出阴山回到你们自己的土地。” 不知皇帝心思的长平终是触了皇帝霉头。 “来人,给朕将此人拖出去,斩了。” 陈先生左等右等依旧等不来任何消息,长平带着几个随从离开以后便没有任何动静,众人不禁都为长平捏一把汗,董超兄弟几人甚至还有几分不满陈先生让长平孤身前去的心思,只是终究都是自家兄弟,心里想的不便说出来罢了。 半日之后。 一个密封的盒子被金兵重弩从二里外射进军中,不偏不倚正落在主将营帐门口。 众人心情开始不自在起来,就算是受降书也不应该这么大一个盒子才对,再看这金兵一脸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模样,众兄弟心中不安愈发强烈起来。 董超双手颤抖接过那金兵手中盒子,打开一看,两眼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盒子中一颗血肉模糊的死人头正对堂上陈先生与众将士。 “王八蛋。” 怒不可遏的混江龙二话不说直接提提刀就冲将出去。 只是却被陈先生沉声喝止。 “慢着。” 董超身形一顿。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还不让我替我兄弟报仇了不成?你就不该让他孤身前去犯险,你觉得连拓拔春雷这样的人都服服帖帖的主是一个能轻易被三两句话说服的人吗?” “自然不是。” 陈先生摇摇头。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疑而已,眼前的这颗人头血肉模糊,看不出来面容,不一定就是长平人头。” “血肉模糊看不出来,的确不能证明这一定就是我兄弟人头,可也同样证明这不一定就不是我兄弟人头对不对?” “你这么说当然没错,不过在诸位头领发怒之前我还想请人先去金兵大营看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都这个时候了还看动静?” 霍清咬牙切齿。 “直接带兵杀过去。” “还是先听听先生怎么说吧。” 年轻将军倒显得镇定许多。 “先生与我们一样也是关心长平的,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不会将长平往火坑里推,具体怎么样,听先生安排就是。” 经他这么一说,众将领也都觉得有理,哪怕心中再悲痛却也不得不听从陈先生命令先去金营那边看看。 不过一个时辰之后便有张三李四风风火火策马归来。 “金兵撤啦,金兵撤啦。” 简简单单几个字让几十万剩余大军完全沸腾起来,然而众头领却并没有开心的意思,长平不在了。 “我不甘心,我要替我兄弟报仇。” 霍清横刀立马。 “算我一个。” 醒过来的董超双眼通红。 “怎么能少的了我大漠三鹰!” “还有我们。” “还有我” 短短时间之内已有来自军中或是二龙山或是江湖中数百好汉同时出发前往阴山而去。 阴山此时已是人去楼空,金兵速度很快,几十万大军不多时候功夫便全部撤出长城,那是因为当年打开的豁口实在是太大了。 数百好汉齐齐登上这座炎黄子孙历经不知多少年代依旧屹立不倒的长城。 此长城本是先秦所造,风雨飘摇历经岁月修修补补依旧屹立不倒,在这长城之上不知流了多少血,流了多少汗。 站在这里好似还能听到不屈的英魂咆哮。恒古悠久,永不停歇。 阴山之外金兵洪流浩浩荡荡,比当年才入关时候壮大了一倍不止,只不过却只是一群残兵败将。 这场仗打完了。 大宋胜利了,可是这些年为了这场仗而死的那些人,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壮观吗?” 长城城墙之上,有一道孤高人影不卑不亢站在那里任由寒风扑面而来,吹的衣裳猎猎作响。 “我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实现了。” 长平轻声叹息道。 “我也想过我们继续打下去,如果是为了报我大宋这些年的仇,金兵再死多少都不够,可是继续打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我们想要安宁,想要和平,我们不想再背井离乡,也不想再抛家弃子,所以不得不就此停下来,大宋不会随便欺负别人,但从此也绝对不会轻易让别人侵犯,我希望大宋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可以安然无恙继承下去,下一代也同样如此,子子孙孙无穷无尽,我希望不要再打仗了,我希望” 长平忽然哽咽。 他希望的太多,希望爹娘还在,师父还在,希望很多事情都像是它本来就应该有的那个样子。 只是,已经走了的人,注定是永远回不来了。 世事就是如此,很多人都不该死,很多该死的人却依旧还好好活着。 木道子不该死,爹娘不该死,当年那群小伙伴不该死。 当年云济的那些父老乡亲不该死。 这场战争中十之七八的大宋儿郎都不该死。 可若是不死这些人?又怎能换来大宋的彻底团结一心,换来中原百姓的安宁呢? 长城不能倒,大宋不能倒,炎黄子孙更不能倒。 老祖宗浴血打下来的江山,哪怕这座江山腐朽了,生蛀虫了,摇摇欲坠了,那也是炎黄子孙的江山,子孙后代想的应该只是怎么扶起这座摇摇欲坠的江山,而不是怎么在这位行将就木养育子孙长大的老人身上更添累赘。 陆游有诗云: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铁马是江山,冰河也是江山。 ——谨以此短篇小说《大风歌》祭奠炎黄子孙上下五千年为我们这片土地流血牺牲的英雄,永垂不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