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神仙不种田》 正文 1.第一章 我名唤清风,是琉璃观的一位小道士。 我们琉璃观里原先除了我,还有我师父和两位师兄。三年前,两位师兄随师父下了趟山,回来后就气呼呼地骂师父是个大骗子,当天傍晚收拾好包裹又下了山,就再没回来过。 琉璃观虽不大,如今只住我与师父两个人,还是略显冷清。 师父他老人家避世之心忒重了些,别人家的道馆最多建在半山腰,我们这座比鸟窝大不了多少的琉璃观,却建在了释明山顶。说起观中香火,向来都是不旺的,哪个香客愿意为了请柱香许个愿,爬那么高的山,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道观,我师父也不是什么多有名的道长。 就连我们供奉的神,也不比别家道观那么厉害,只是位名头不怎么响亮的地仙。 观中日子过得清贫。平日里还好些,到了冬天,有时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一位香客上山。我与师父都生得很瘦,身子像根竹竿似的在道袍里晃荡来晃荡去,外人见了还称赞我师徒二人颇有仙风道骨之相,其实呀,还不是经常食不果腹,硬给饿瘦的。 每到观里揭不开锅的时候,师父就会下山去找些活,赚些零钱。我师父道号玄清真人,年龄么不清楚,长得尖嘴猴腮,蓄着长须,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总之跟好看完全沾不着边。他会占卦,会给人治邪病,会看风水,却从不替人作法事。据他老人家说,妖魔鬼怪亦是世间生灵,我们随意捉之杀之,也是要折损阳寿的。 每回听师父这么说,我就觉得他分明就是没本事替人捉鬼,才找的这么个蹩脚的借口。世间哪个人不知,道士就是要替人捉鬼,不能捉鬼的道士,就是个假道士! 两位师兄走前私下告诉过我,在这琉璃观中别想学到什么真本事,师父他就是个骗子,全靠一张嘴骗人钱财。他们要我长大些就下山去,自己寻个出路,也比陪着师父老死观中的强。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根本就不会下山。 我与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两位师兄其实比我后进的琉璃观,只是他们年纪比我大,也不对,应该说是我样貌显得比较小,师父为掩人耳目,才命我叫他们师兄。事实上,从师父在这释明山树林中捡到我时算起,已经过去整整二十五载了,我才长成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 幸好师兄们没呆两年就走了,师父也觉得没有必要再收徒弟,不然难免被人发现我的秘密。 虽然师父没有明说,我还是觉得我可能是个妖怪,所以,我永远也不敢离开琉璃观。我怕我离开道观后,没有神明压着,会变出丑陋的原形,要是忍不住杀了人,那就太可怕了。而且,我师父虽是道士却不降妖捉鬼,跟着他我才是最安全的。 师父确实不曾教我们任何本领,典型的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师兄们走后,我就变成了琉璃观中的杂役,不仅洒扫清洗的活全归了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师父准备一日三餐。 相比较而言,师父简直闲得令人发指,他老人家除了到了饭点就晃到厨房与我一道吃饭,其余时间都坐在大殿中等待香客,活像一只守株待兔的恶狼。 因为赚钱养观的是师父,我只能心甘情愿地做苦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释明山上只有我们一家道观,这山便是我与师父两个人的山。 前几日,师父下山又没骗到呸呸,是没赚到钱,只带回来五六包不知名的种子。他丝毫没有觉得羞愧,反而离得大老远的就招呼我过去。 我不情愿地放下手里的活跑到师父身前,就见他胡子一掀一掀地说道:“清风啊,为师这趟下山一无所获,怕是要饿几日肚子了。这几包菜种,要不你拿去种一种,说不定过两日咱师徒二人就有菜吃了?” 我伸手接下那几个小得可怜的黄纸包,将它们统统塞进我道袍的衣襟里,应了声“是”,就继续打扫道观去了。 不知道师父有没有看出来,我试图用背影向他传达的失望之意。 是的,师父确实总是让我失望。他从来都发现不了,我的道袍旧了也小了,需要做件新的,我的道鞋早就破得露出两个大脚趾。我本盼着他这次下山能给我带回一只肥硕的老母鸡,他却只给我带回一枚小小的蛋。 唉,只剩我们两个人在琉璃观中相依为命,师父却不大关心我,还总是实现不了我的愿望,让我时常觉得伤感。 我虽然笨了些,却不是傻子,我觉得我比师父还聪明一点。师父都活到这么大岁数,照样四体不勤c五谷不分,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他以为菜种撒下去两天就能长大能吃了?他真当我们这释明山是什么福山宝地了! 我打算扫完地就去山中挖些野菜摘些野果,虽然不太美味,尚能勉强填饱肚子。 我们释明山漫山遍野都是青松,没有什么果树,好容易被我找到的那两棵会结果子的树,挂果时节就成了我和师父的救命树。 半山腰倒是有一汪清泉,可惜我和我师父两个人都不爱吃鱼。我们只是单纯的不爱吃,不是不能吃,我师父反正不忌口,也从没教过我身为一位道士要忌口。师兄们被他气走后,他没有任何悔改之举,没过三日又偷了山下农户的一只正下蛋的母鸡来与我烤了吃。不要问我们为什么不养着留着下蛋,因为我们既没有东西养它,也已经馋得等不及吃它下的蛋了。 收到种子之后的第二日,我还是抽空将琉璃观后面的空地开垦出来,变成一片菜地。现在是春末夏初,也算是播种的好时节。 我这个小道士有个习惯,不论什么都要摆弄得整整齐齐。我起初开辟的那片小菜园子就是十分规矩的大正方形,平均分成一块块的小正方形,分别撒上不同的菜种。因为师父也不知道他自己拿回来的都是些什么种子,我就试着都种了一些。 我原先没有种过任何东西,所以不曾体会过,当你播下一粒种子后,那心心念念盼着它快些发芽长出小苗的焦灼心情,可能母亲对孩儿的牵挂便是这般?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爹也没有娘,只是一个小道士。 后来我每日一起床,第一件事不是去担水,而是先去巡视我的菜园子。我师父又开始埋怨他早上起床找不到水洗脸啦,每天等着吃早饭都饿得眼发花啦,说我把那片菜地看得比他还重要。我为了好生侍弄我的菜儿子们,只能牺牲我的睡眠时间,每天天不亮就起床。 到了第三天,我打着哈欠来到菜地,发现一小片绿油油的小菜苗时,可把我高兴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虽然后来我走狗屎运成了仙,活了很多很多年,在瑶光神君的仙岛上种出了无数三界难寻的奇葩,却一直都忘不掉,这个朝阳初升的清晨,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在琉璃观后的菜园子里看到那一片嫩绿小苗时激动的心情。 在我眼中,这些沾染了晨露沐浴着朝阳的小苗苗,是那么的幼小,比我那个整日里只想着骗香客银钱,还十有八九不能成功的糟老头子师父可爱一千倍。 我抬起衣袖抹了把脸,转身拿起水瓢给小苗浇水。 没错,刚才我感动得掉眼泪了。 男人偶尔哭一下也没什么,我一直是个爱多愁善感的小道士。师父赐了我“清风”这个名字,大抵是希望烦恼忧愁于我都似清风拂面而过,不必记于心上,我却有些名不符实。我经常闹脾气,但是又不会说出来,有时心里莫名的烦躁,看谁都不顺眼,看师父讨厌,看自己讨厌,看来观里的香客们也觉得讨厌。 现在就不同了,我的菜儿子们这么单纯柔弱而又生机勃勃,我怎能不用尽我全部心力照料好它们,让它们快快长大,开出小花花,结出小果果,然后,再被我一口一口地吃掉呢? 可惜的是,现在还看不出来它们都是些什么菜,是黄瓜c西红柿还是长豆角?反正不管最后长出什么我都爱,我热情高涨地给它们浇完一遍水,就坐在旁边双手托腮欣赏这幅美景。 我们释明山空气清新,呼吸间都是一股子松柏的清香。我和师父的枕头,都是我把晒干的松枝揉碎了装进布袋里做成的,我们身上便也有一股子松柏的清香。此时阳光正好,晨风醉人,我的小苗茁壮成长,我心中满满的幸福。 要是我师父不催我去做早饭就好了。 “清风啊,快点快点,为师饿得走不动了,你快点回来做点饭吃吃!”他趴在墙头叫嚷着,我只好同我的菜儿子们告别,拎起木桶回道观里去。 我师父说瘦子不禁饿,一饿就发晕,同为瘦子我分明没有那种感觉。反正他每天一睁眼,洗漱完毕就开始找我要吃的。米缸已经空了好几日了,我给他煮了一碗野菜,又洗了几个果子,把吃的一股脑儿端到师父跟前,我自己就只拿了个果子边啃边出去扫地。 师父在我身后用筷子敲着碗,边敲边哀叹道:“世态炎凉啊,想我堂堂玄清真人,琉璃观一观之主,居然只能顿顿喝野菜汤,这人间怕是呆不得了!” 我吐了一口果子皮,心里啐道:“人间都住不下你,你怕不是要上天了。”吐完了我又想起来,真是自找麻烦,我自己吐的还不是得自己清扫干净? 我边扫地边盘算着,呆会儿要去砍些长点的果树枝来,万一小苗长大了是豆角或者黄瓜的话,我得搭好架子让它们爬。这么一想,我仿佛又看到了瓜果满架的美好景象。 然而,许是今天高兴过了头,我砍树枝时,不小心从树杈上摔下来了 幸好我爬得不太高,摔得不是太疼,只是我的道袍被砍断的树枝刮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愈发的看不下去了。 我虽然不太在意外表,可是我也是个爱干净整洁的小道士,穿针引线的活我真没干过,要不然我也不会天天穿着露脚趾的道鞋了。 我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呆会回去师父还视而不见的话,我就主动说要做件新道袍了。 我扛着一捆果树枝回到琉璃观,把树枝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厨房外,就去正殿找我师父。 我这个人心软,见着师父坐在空旷的大殿里,盼着有香客来盼得望眼欲穿的样子,又不忍心提做新道袍的事了。 师父一抬眼皮,懒懒地开口问道:“是清风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有事?”师父问。 我又嗯了一声,希望他能自个儿发现我衣裳破了的事。 可我师父是谁?他不就是用来让我失望的么。 “清风啊,为师知道观中无粮,可为师也饿得走不动路,下不了山了。再撑几日吧,近来天气好,说不定哪天就有位虔诚的香客给咱们送粮来了。” 我不发一言,端起神像前的香火罐走到院中,把香灰倒干净,又放回原处,再次站到师父面前。 “还有事?”师父奇怪地问。 “我道袍破了,也小了,想请师父找人给我做件新的。”我知道我再不说,师父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这事,所以我还是直说了。 我师父好像头一回发现我是个会长大长高的少年似的,瞪大眼睛将我打量了半晌,咳了两声,才开口道:“那个都快饿死了,就别想着穿的事了吧。你再将就将就,等我下次下山赚到钱,再给你做新的。”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穿上新道袍的那天,但是师父说的也有道理,反正我也没什么机会见着外人,就先这么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没想到,第二日我们琉璃观里真的来了一位大主顾。 那是山下镇上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妾,长相也就一般般吧,反正我是没觉得有多好看,因为我要是个女的的话,她还不如我呢。她跟我师父说,她最近得了个怪病,一到夜晚就心口疼,回回都疼晕过去的那种,白天醒了又跟无事人似的。她怀疑是正室扎了小人诅咒她,好让老爷没法进她的房,问我师父可有解法。 你说,我们都惨到这般田地了,我师父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我赶紧摇摇头走开了,没去听我师父如何忽悠人家。反正那小妾临走前千恩万谢,给我师父留了一小锭银子,还往功德箱里捐了不少功德。 她走后我师父瞅着那锭银子瞅得眼睛都绿了,最后一拍桌子,大笑道:“哈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清风,为师现在就下山给你买吃的,做新衣裳去!”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也没觉得有多高兴。我在观里整日忙里忙外的不得闲,师父给我做件新袍子也是应该的。我从来都不跟师父下山,因为顾及我可能是妖怪的身份,师父也从来不说带我下山,大抵也是担心我是个妖怪。 师父下山了,观里就不接待香客,我也没什么好忙的,趁着中午日头正暖,我就决定去泉水里洗个澡,洗干净了好穿新道袍啊! 我在肩上搭了块沐巾,喜滋滋地往半山腰的那汪清泉走去,到了地方脱光衣裳往水里一跳,突如其来的凉意激得我差点咬碎一嘴的牙。 没多会适应了就觉得满舒服的,这是我总结出的经验,长痛不如短痛,不管冷天热天我都这么一猛子扎进来。 然而今天注定不一般,就在我洗完澡打算从水里出来时,岸边忽然冒出一个人,一个气度非凡的俊俏男人。 我都站起来一半了,一看见他赶忙又蹲了回去。 虽然他也是个男人,那我也不习惯被人看个精光呀。 那人看了我一眼,问道:“小兄弟可曾在这山中见过一位年轻男子,他的眼眸,便如这池水一般湛蓝?” 别说什么蓝眼怪,这山上能称得上年轻的只有我一个,我立马就干脆利落地答道:“不曾。” 他也干脆利落地道声谢,转身就走了。他一定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生得细皮嫩肉,长发黑亮黑亮,不像我的头发又黄又软一看就营养不良。他还穿着一身骚包的白衣白靴,一看就是不用自己洗衣裳的。 我七手八脚套上我那件破道袍,甩着我的沐巾脚步轻快地回观里去。今天我不仅要给菜儿子们搭起架子,还要给我的菜园子做一圈矮篱笆围起来,免得有坏家伙跑来偷吃我的菜。 树枝我早就准备好了,可是在道观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麻绳,没有麻绳我怎么绑树枝搭架子呢? 我灵光一现,想起大殿神像后面挂着的那张破网。 那张网自我记事时起就在神像后头挂着了,从来没有人动过,想来是没用的。我踩着木凳把它扯了下来,网上多年累积的灰尘飘散到空中,呛得我咳嗽了老半天,我刚才的澡也白洗了。 我把它拎到院中,舀来清水仔细冲洗了一遍。等洗干净了我才发现,这网居然找不到绳结,解不开。这一通忙活总不能白费功夫,我就拿剪刀把它剪成小段。 别看我瘦得跟麻秆似的,其实我力气还挺大的,天天挑水洒扫怎么能没一点力气,可是这破网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剪起来差点把我累死。 一直到我师父扛着米袋拎着一大包东西回观里来,我才把那网剪完。 可是,师父一眼瞧见我蹲在一堆短绳中间,立马扔了米袋丢了布包,一蹦三尺高:“你你你你把什么剪了?” 我师父没有功夫,我从来都不知道他能一下子蹦这么高,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杀了他道侣呢,当然他又老又丑,是不可能有道侣的,只有我愿意跟着他。 “徒儿要搭个菜架子,没有麻绳,就把神像后面的网拿来用用。”我淡然答道,仔细地把短绳一根根整理好。。 我看见师父嘴角一抽,喃喃道:“要死了要死了,你那些菜怕是要成精了!” 根本不明白他在胡说些什么,我就问起我最关心的事:“师父给我做新袍子了么?” 他还盯着我手里的绳看,边看边抽抽嘴角,要说不说的。 我叹口气,心想他肯定是忘了,他一身浓烈的酒气,能记得买米回来,能摸回这琉璃观已经是万幸了,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我刚为菜地围好一圈矮篱笆,太阳就已落到了山那边。 我师父在山下饮了不少酒,回来晚饭也不吃就爬上床睡大觉去了,鼾声大得能把我们琉璃观的屋顶给掀飞。 我把那袋米倒进米缸盖好,就去整理师父从山下买回来的东西。布袋子里除了道观常备的物品,还有一只被绑得结结实实只有眼珠子还能动的老母鸡,一袋盐巴和一些土豆萝卜之类的蔬菜,竟然还有一双崭新的十方鞋。 我喜滋滋地套到脚上试了试,有一点点大,但是师父能想到给我买一双新鞋我已经很满足了,再听他如雷的鼾声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 翌日一早,我就盛了一碗熬得稀烂的米粥和一小碟炒青菜,恭敬地给师父端到床前。粥是天没亮就起床用小火慢慢熬的,青菜是早上从菜园子里新掐的,它们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要进到我师父的肚子里,让我很有些舍不得。 我师父正打呼噜打得上气不接下气呢,听见动静吓得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待看清是我,拍着胸口说道:“哎呦,哎呦,吓死我了!清风啊,你搞什么鬼,天都没亮就给为师送吃的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脚趾头在那双新鞋里缩了又缩,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就跑出去了。 我听见师父在我身后嘟囔了一句:“嗨,这人哪无论如何都有凡心,一双新鞋就把你这小鬼给收买了。” 这个死老头子,早知道不给他送饭去了!他哪里知道收买我的不是那双新鞋,而是他关心我的一颗心。 我稀里哗啦喝完一碗粥,就去搭菜架子了。 现在小苗全部出土,只长叶子的是小青菜,茎越长越长还变得弯弯曲曲的,就是需要往架子上爬的品种。我们山脚下有镇上的农户开垦出来的菜地,我师父下山上山只要路过那里,就会按耐不住手痒顺一些回来,我早些时候因为好奇也去观摩过,所以基本常识还是有一些的。 我还算是心灵手巧,一上午就把菜架子搭好了,还搭得整齐结实,只是被大太阳晒出一身臭汗,时间不早了,我也来不及洗一洗,得赶紧回去给我师父做晌饭。 我淘米的时候,那只老母鸡就跟着我,还咯咯咯地乱叫。我被它吵得心烦,就狠踢了它一脚,它可能气性也有些大,转身就跑得没影儿了。 我做菜的手艺都是两位师兄教的,尤其是大师兄,我简直怀疑他是厨子改行当的道士。他不仅菜做的好,还好为人师,我烧火的时候他会详细给我介绍每种菜的做法,所以现在我一个人又是烧火又是炒菜,也能忙活过来。 等到米饭在锅里用小火焖熟了,我的菜也炒好了,一个醋溜土豆片,一个青椒炒蛋,我刚端上桌,师父就闻香而至。 “清风的手艺越来愈好了啊,鸡蛋都能炒得这么香!”他一边砸吧嘴一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这顿我师父吃了三大碗米饭,我吃了一碗,我师父说他撑得要死,要去山里转转消消食,而我刚洗完碗,观里就来位香客。 是那天洗澡时遇见的男子,我记性不好,但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也认出了我,这也不奇怪,因为瘦成我这样,又穿着一身破旧道袍还能这么帅的,也不多见。 他微微一笑,眸中光华尽显,声如珠玉落盘:“原来小兄弟是这观里的道士,敢问你这琉璃观中,有没有一位异瞳的师兄?” 又是找那个蓝眼睛妖怪的! 我不卑不亢地答道:“敝观只有我与师父二人,并无其他男子。” “小道长的师父现在何处,不知可否请来与在下一见?” 此人言谈甚是有礼,我也不好告诉他我师父吃饱了撑的出去消食了,这样有损我们琉璃观的形象,便随口撒了个谎:“师父今日下山替人做法,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公子若是等得,可往大殿中略作休息。” 这人可能实在是闲得没事干,真的缓缓朝大殿走去,刚迈进门槛,看见我们观中供奉的神像,却是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我略微有些气恼,虽然我们供奉的是地仙,比不得别的大观里的三清天尊c玉皇大帝,可他这样嘲笑神明也是大不敬啊。 “公子所笑何事?”我本着脸问道。 那人悠然应答:“不过是笑我自己想太多了,见到贵观供奉的神明,便能知晓他定不在此处,在下也就不叨扰小兄弟静修,先行告辞。” 我道声“慢走”,并没有送他。心里恨恨地想,有钱有什么用,一文钱功德都不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我师父说去山中转转,结果整整一个下午都不见人影。 我去找被我踢跑了的老母鸡,发现它在我菜园子外面虎视眈眈,想啄些嫩叶吃又不敢接近,好像我的菜园子里有什么可怕的妖怪似的。 它还没忍住在篱笆旁边下了只蛋。 我把还热乎着的鸡蛋拾起来,给母鸡撒了一小把玉米粒儿吃,它似乎就不再记恨我曾踢它一脚的事儿了,扭着屁股跟我回了道观。 我又去泉水那洗了个澡,把头发也放下来洗了,披散着准备找个地方歇歇,顺道等头发晾干。 岸上有块光溜溜的大石头,平时洗澡用来搁衣服的地方,今天我回观里也无事可做,就趴在石头上晒我那一头长发。石头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趴着趴着我就睡着了。 我师父路过捡着我的时候,说我像一只被晒脱水的青蛙贴在石头上,他都想伸手把我给揭下来。我没理会他的嘲笑,起身坐在石头上缓缓神,他又丢给我一个小布包,说我的新道袍做好了。 我告诉师父,他走后有位公子来观里寻人,想找一个蓝眼睛的年轻男子,不知为何我师父又吓了一跳,他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就被吓到。 “那那位公子走了没有?”他紧张兮兮地问我。 “早走了,本来要等你回去的,看见我们观里供奉的神像,就说他要找的人肯定不在这里,就走了呗。” 我师父如释重负,长长舒了一口气,弄得我都有些怀疑,他见过人家要找的人。 “清风啊,你最近千万别乱跑,就老老实实呆在观里,记住,万万不可自己下山去!” 师父难得这么郑重地嘱咐我事情,我当然点头答应了,心里却觉得他真是多此一举,我何时下过山?从我发现我的生长速度异于常人之后,我就再也不敢下山去了啊! 我和师父一前一后地往观里走,师父却像有心事一般,三步一叹气。 他忽然幽幽地问了我一句:“清风,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带你离开琉璃观,你会不会跟他走?” 我以为师父是担心我走了,只剩他一个人晚景凄凉,加之他刚给我做了新衣买了新鞋,我心情好,就连忙向他保证:“师父放心,徒儿哪也不去,就在琉璃观守着您。” 他听了没有感动,反而叹息道:“我们琉璃观,原本叫做流离观,师父觉得寓意不好,才给改了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总有一天你会离开的。” 离开琉璃观我能上哪儿去?我根本想象不出来,倒叫他说得有些伤感了。 回了道观我去菜园子里摘菜准备做晚饭时,发现我的菜被偷吃了! 我这么宝贝我的菜儿子们,少了一棵我都知道,这回不知跑进来个什么坏东西,糟蹋了好大一片嫩苗。 我快要气死了,不敢相信这山里竟然还有别的生物,早知道我和师父饿得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就该把它抓来吃了! 师父见我回去时面色不善,就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说菜被啃了,他非不相信,说哪个野物也没本事能闯进我的菜园子里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得那么笃定,好像我竖的那圈矮篱笆是什么铜墙铁壁似的。 晚上我刚睡着没多会就又醒了过来,总觉得有坏东西在偷我的菜吃。我提了个灯笼打算到观后看看,不管是哪个偷我的菜,被我逮住了都没有好果子吃。 当我来到观后我的菜地旁边时,我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一只纯白的,浑身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头上长着树枝一样长长角的鹿,正在我的菜地里吃得不亦乐乎! 而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篱笆,我的菜架子,所有用绳子捆绑的地方,也全都散发着迷离的紫光。 我撒腿就跑,回到观里把我师父摇醒,说我的菜园子里来了一只神兽,我师父不信,脚往鞋里一塞,就同我一道来看。 可是他一看到那头鹿,跟见了鬼似的尖叫一声就往观里躲,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我师父跑得那么快,也不由自主跟他一起逃跑。 尖叫声惊动了那头鹿,它灵活地跃出菜地来追我们。我师父年纪那么大,却跑得比我快多了,简直是眨眼之间他就没影了。 眼看着那头鹿要追上我了,长角都快顶到我的后背了,我急得直冒冷汗,偏偏脚一软摔了个狗啃泥。 这不是鹿死谁手,而是谁死鹿手,逃不脱的偏偏是我。 我等着鹿蹄踩上我的后背,鹿角刺穿我的身体,毕竟它是一头夜里会发光的鹿,肯定不一般。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只等到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伸到了我面前,我抬眼望去,是一张如琢如磨的俊俏脸庞,背后的漫天星辰都不及他那双眼眸来得动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我没有把手递给他,就这么趴在地上问他:“你是刚刚那头白鹿变的?” 他笑了笑,温柔地答我:“非也,我并非阿满。” 他的笑容弄得我心里直痒痒,险些腾不出空来去思索,那头鹿居然也有名字,叫阿满。 我自个儿爬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土,果然见着那白鹿正躲在男子身后,眨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 “请公子管好你的鹿,它刚刚在偷吃我的菜。” 我受了场惊吓又摔了一跤,心情当然不太好,就同他直言。何况,他白天来时曾笑话过我们观里的神明,还没捐一文钱功德。 “阿满不是随便什么都愿意吃的,这么说来,那处菜园是小兄弟你的?”他颇有兴趣地问我。 “正是,我名唤清风,是这琉璃观里的道士,也是那菜园子的主人。”我下巴微微扬起,骄傲地宣示了主权。 “哦,但不知那些绳子,清风小道长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下我可有些不耐烦了,他养的宠物糟蹋了我的菜园子,他不说一句对不起,反而在这乱打听些没用的。 我抬脚往观里走,边走边答道:“是我捡来的,夜深了公子没事的话,我要回去睡觉了。” 那头叫阿满的白鹿居然一下子跳出来,追上我伸出舌头舔我的手,粘糊糊湿答答的触感把我吓个半死,不由得尖叫道:“快把你的鹿唤回去。” 公子轻唤一声,那鹿就听话地跑了回去。我生了气,步伐愈发快了,公子在我身后问道:“清风小道长可知,你师父,他不是人?” 呸!我师父他当然不是人!哪有遇到危险时师父比徒弟跑得还快的道理?而且到现在也不出来看看,我居然还因为他给我做了新衣裳买了新鞋,就以为他是关心我的。我现在很受伤,所以我懒得理身后的公子,长得再好看也不想理。 “小道长,我的鹿吃了你的菜,该如何赔偿你是好?” 终于想起这茬了。我现在哪还有心情要什么赔偿?我只想离他和他那头白鹿远远的。 公子见我一直没理他,晓得我是闹脾气了,居然主动开了个价:“在下给小道长三十两银子作为赔偿,小道长容在下在这琉璃观住上一月,如何?” 我脚下一崴,吃了一惊,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开口就是三十两银子!可是,他要是住一个月,我又得多做一个人的饭不说,还要替他喂那头白鹿,那头鹿说不定会天天来我的菜园子里偷菜吃 我故作镇定继续往前走,他一急,又抬高了价码:“罢了,三十两金如何?只要小道长愿意收留在下,价钱都好商量。” 妈耶,三十两金!可以把琉璃观c我还有我师父以及那只老母鸡统统买下来还绰绰有余。 再不答应人家,我都觉得我自己太矫情了。我停住脚步却不转身,因为我的嘴角已经咧到耳朵根了,被他见着不太好。我努力用不在乎地语气回答他:“观中一切事宜皆由我师父做主,公子还是去找我师父商量商量吧。” 我师父要是能拒绝三十两金的诱惑,他就不是我师父了。 公子领着他的鹿随我一起回道观,我不厚道地把他领到我师父门前,抬手敲了敲门,说道:“师父,我回来了,没事了。” 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小道士。 我师父开了门,一见这位白衣公子,就知道上了我的当。奇怪的是他没有暴跳如雷,反而认命地将公子让进屋内,对我说了一句:“你先回去睡觉,为师与这位公子谈谈。” 我回屋时看到公子的白鹿站在院中,恍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我一点也不担心师父会拒绝那位公子,所以回屋一上床就睡着了。 不幸的是,这一夜我睡得极不踏实:一会梦见白鹿又来偷吃我的菜,吃完了还冲我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大白牙,要多瘆人有多瘆人;一会又梦见它老追着我跑,从日升跑到日落,一刻都不曾停歇过。 末了,我梦见我骑着那头白鹿飞上了九重天庭,四下里云蒸雾绕的,玉皇大帝亲自在凌霄宝殿内接见了我。 玉帝问我身怀何种绝技,说他欲在天宫里给我安排个活少钱多的好职位。我哪里敢欺瞒玉帝他老人家,就无比谦恭地回答说,小道我只有种菜和烧饭这两样绝技。 玉帝老儿听罢,一捻指作法,又把我拍回了凡间的琉璃观。 降落到琉璃观后我就醒了,发现自己居然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原来我不是从天庭掉下来的,是从床上摔下来了。 天色将明,我出门担好水浇完菜,看到被那白鹿啃得乱七八糟的小苗,又是一阵心绞痛。然后,我到柴房里去拿木柴准备做早饭的时候,居然发现这地上也躺着一个人。 这人当然不可能是昨夜那位白衣贵公子,而是我那倒霉的师父。他就地铺了张凉席,此刻正蜷缩在上面睡得正香。 我师父都瘦得皮包骨了,在地上睡一夜,呆会儿起身定要浑身酸痛。我不忍心吵醒他,抱了点木柴就轻手轻脚地出来了。 恰巧,那位公子也从我师父的房中走了出来,和我打了个照面。 他许是刚刚睡醒,一头乌发尽垂于肩,身形略显消瘦,眼神中迷蒙着一层雾气。哪像小道我,做了一夜连绵不绝的噩梦,还这般神清目明的。 我怕他没见着他的白鹿会着急,就同他解释道:“公子的白鹿一早就跑到林子里吃草去了,它应是能寻得着回来的路吧?” 公子欲言又止,不知道是担心他的白鹿吃不惯外面的野草,还是担心它跑丢了回不来。 我又好心提醒他:“敝观日子过得清苦,只有粗茶淡饭,却不知公子能否吃得惯?”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开口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小道长的师父呢?” 他还敢提我师父!我师父虽然招人讨厌,可好歹也是位长者,他出了钱就把我师父赶去睡柴房,怎么想都有些仗势欺人。 我这人向来喜形于色,当场就拉下脸来,冷冷地答道:“我师父在柴房里睡觉呢,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睡地上总归是不好的,要睡柴房也应该是我去睡。” 唉,都怪我们道观实在是小得可怜,除了大殿就只有三间能住人的房间。两位师兄走后,我隔壁那间就用来堆放些乱七八糟的杂物。看来今天我又有得忙了,得抽空给这位富家公子收拾个房间出来。 公子对我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只见他紧走几步,推开柴房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进去后不知说了些什么,我师父慌慌张张地就从里面跑了出来。 “清风,你怎么又起这么早?快把柴火给我,以后做饭啊打扫道观这些事,都由为师来做。” 说罢,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木柴,迅速拐进了厨房。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师父他这是吃错药了不成?这么多年除了肚子饿了来找吃的,我师父还从来没有主动进过厨房。 我想我得赶紧去厨房看看,他千万别一把火把我们道观给烧了。 我师父这个老头子,虽说穷得叮当响,平日里可没少摆臭架子。他何曾干过这等粗活?生个火都生不好,正蹲在灶台前被浓烟呛得直掉眼泪。 我上前拿起火钳把灶底的柴火扒拉开,又鼓起腮帮子使劲吹了几口气,火苗这才慢慢地越燃越旺。 我问师父:“这些活本都是徒儿应该做的,师父为何要抢?” 我师父抬眼瞅了瞅房门,道:“那位公子说要教你念书识字,以后这些活都由为师来做。” 真是稀奇了,我一不考取功名,二不经营生意,就算有日师父不幸作古,我要承他衣钵,学会画符不就行了,要念书识字作甚? 我师父见我沉默不语,又小声劝道:“你得待那公子客气些,他呀,不是人。” 他们一个两个的怕是都疯了吧?昨夜公子说我师父不是人,今早我师父又说那公子不是人 我被他说得头晕,懒得想太多,就问师父今早准备做什么来吃。 我师父想了好一会,说他还是没决定好今早吃什么。 我一怔,赶紧掀起锅盖,锅里空空如也,锅底已经被烧得红通通的了。 他原是打算烧空气给我们吃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快把火灭掉,灭掉!”我急得乱叫,也没功夫去管什么尊师重道了。 师父抡起大火钳子在灶底乱拍一气,最后却苦着张脸问我:“这火怎么扑不灭啊?” 摊上这样的师父,我除了听之任之忍之,还能怎么办? 我转身舀来一大瓢水往锅里倒,呲啦一阵响声过后,水直接沸腾了。我抓起一把大刷子,就着热水把锅仔细刷了一遍,才又换了两瓢新水来烧。 熬粥的话太慢了,小道我决定做面疙瘩汤。 师父蹲在灶前看着火,我去菜园子里摘青菜。那头白鹿不知几时回来的,公子正拿着一棵我从来没见过的蓝幽幽的草给它喂食。 那鹿浑身雪白,一根杂毛也寻不着,公子亦是一身雪白,双双的仙气十足。 而我,道袍加身,瘦骨嶙峋,还有一只芦花老母鸡摇摇晃晃地跟在身后。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凡桃俗李,委实不可比也。 那芦花鸡本跟在我身后,因我贪看公子喂白鹿脚步慢了些,它就跑到了我前头。然后,它不要脸地在我眼皮子底下拉了一泡屎。 我一斜眼,瞧见公子那好看的手明显抖了一抖。 大惊小怪的,我就不信他的白鹿能光吃不拉? 镇定如我,寻来一把小扫帚,将那粒鸡屎在地上滚了几圈,好让它沾上土变硬一点,然后扫进畚箕里,拎在手中就往道观外走去。这鸡屎虽小也是块好肥料啊! 公子却走过来拉住了我的衣袖。 我个头还不到公子的肩膀,所以要仰起脸来才能看清公子的脸。这一近看,愈发觉得他俊美至极。 公子面色变了几变,终于开口问道:“小道长这是在做什么?” “我去后头菜园子里摘点菜。” “那你端着它做什么?”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畚箕,我明白他其实想说的是那粒鸡屎粑粑。 “给菜上点肥啊!” 公子显然受到了惊吓,半晌之后,才真诚地规劝我一句:“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我不解,便问:“为何?” 公子松开我的衣袖,感慨道:“他日,你若是回想起来,定要后悔的。”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以后会不会后悔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如果不赶紧把这粒鸡屎埋到我的菜地里,我现在就会十分后悔。 所以我才不会听公子的劝,他们这些富家子弟哪晓得种庄稼的奥秘。 好肥需用在刀刃上,我把这粒鸡屎埋在长势最好的那棵菜旁边,希望它能吸收到屎粑粑的营养,长成一棵菜中之王。 我师父又趴上墙头催我:“清风,水早就烧开了,你摘个菜怎么这么慢?” 我慌忙拔了几棵青菜就往观里跑。 我的面疙瘩拌得又细又匀,倒进开水里打上蛋花,再撒上绿油油的小青菜,不仅颜色搭配得当,光是闻起来就香死个人。 疙瘩汤出锅后,每碗再滴上几滴香油,我和师父都馋得直咽口水。公子却坚决不肯来吃,我猜,一定是我刚才捡鸡屎的行为造成了他的心理阴影,他觉得我的疙瘩汤里也会有一股鸡屎味。 我师父竟还要亲自去请公子来,我忙阻拦道:“不吃就不吃呗,反正又不少给咱们钱。” 提到钱,我突然想起来我长到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三十两金子,就求师父等下拿给我开开眼。结果,我师父说,公子出门走得急,身上根本没带钱,要先赊账。 借口!他若是当真走得那么急,怎么可能还想起来牵走家里一头白鹿? 我当下就没了胃口,观里日子本来就过得惨兮兮的,也就这几日能吃上点像样的饭菜,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吃白食的。 “那位公子要是白住一个月,末了拍拍屁股就走怎么办?师父莫如让他给一件随身之物作为抵押?”聪明如我,脑筋一转就想出这么个好主意。 我师父当即就反驳我:“你倒是想得美,那公子身上随便拿出个什么来,你我恐怕都无福消受!” 我师父断不是那种会嫌钱财压身的人哪,他与那位公子,着实都有些奇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我绝非贪财之人,如此在意公子答应给的补偿,也是因为我们琉璃观实在是太饥荒了,又事事皆需我来操心。 吃完早饭我预备把我隔壁那间卧房拾掇干净,白衣公子在院中负手而立,微笑着唤我:“清风小道长,让你师父去收拾便是,你且随我习字来。” 师父也把我一个劲儿地往公子那边推,劝道:“都说了为师来做这些活就行,你安心随姚公子去吧。” 原来他姓姚。 姚公子在前我在后,一道进了师父的房间。我一进门就发现,这房中居然一夜之间全变了样:床上不仅换了床素雅的锦缎云被,还帐起了洁白的纱帐;一道画工精巧的花鸟屏风将床与桌椅分隔开来;桌上有燃了一半的蜡烛,有一柄半开的乌木折扇,还摆着一套文房四宝。 我真是彻底服气了,这位公子出门能想起来带这么多有的没的,为何偏偏就忘记带银钱?别的不说,单就那道屏风,他是怎么扛着到处跑的?莫非他领着那头白鹿,就是为了给他驼这些行李? 有钱人的世界,小道我真真是不懂了。 这是我和我师父的琉璃观,所以我不客气地直接落了座。公子抬起一手,撩起另一只手臂的衣袖,一手细细地研起墨来。那一截露出袖口的手腕白皙又纤细,看得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上一把。 姚公子问我:“小道长可知,我为何要教你习字?”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姚公子解释道:“小道长是否时常觉得心间烦闷,却不知如何疏解?我教你抄一篇经文,若能每日都默写一遍,便可凝神静气,消解那无名心火。” 真是神了,连我有心火都知道。 我识得的字寥寥无几,更是从不曾握过笔。我师父单靠一张嘴与人论道,连符纂都懒得画,所以我们琉璃观里压根就没有笔这种不实用的东西。 公子把墨研好后,用笔尖在砚台里匀了匀,就把那支沾好墨的笔递到我手中。 我连如何握笔都不清楚,姚公子便耐心地给我示范了一遍,等我差不多学会了握笔,下笔又总是把握不好轻重。 姚公子干脆坐到我身后,与我挤在一张椅子上,手把手地教我写起来。 我人生得瘦小,如此倒像是被公子环在了怀中一般。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上,激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那握笔的手愈发抖得不像话了。 幸好这时,我听到院中传来咯咯咯的鸡叫声。 我把那握笔的手从姚公子的手中挣脱出来,急道:“母鸡下蛋了,我先去把鸡蛋捡了再回来练字。” 姚公子率先站起身来,我才得以从椅子上起身,低着脑袋脸红心跳地逃了出去。 这哪里是习字,这分明是要我的命啊! 等我逃到院中,发现芦花鸡下的蛋就在眼前,一眼就能瞧见。我又恨起那只该死的母鸡,为何不把蛋下到隐蔽一些的地方,让我找一上午都找不到该多好?活该你的蛋被我吃掉! 我手里攥着那枚热乎乎的蛋,拐到我隔壁那间房里,见我师父正灰头土脸地收拾着杂物。我苦着脸央求道:“师父,我们俩换一换,我来收拾东西,你去随姚公子练字好不好?” 我师父抬起衣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没好气地答道:“罢了,为师可没你那等福份!” 没聊几句就听得姚公子在那边厢催了:“清风小道长,你跑哪去了?快快回来习字!” 我天生就没几分急智,实在想不出好办法能躲过去,只得垂头丧气地滚回去。 姚公子本欲把笔递给我,见我手中还攥着那枚鸡蛋,不由笑道:“你是来习字的,还带个鸡蛋来做什么?” 我勉强答了他的话:“习字太伤脑筋了,我要吃个蛋补一补。” 说罢,我把那个尚且热乎的蛋往桌沿上磕了一下,用手抠出个小洞,扬起头把那个蛋喝进了肚子里。 姚公子看着看着,猛地捂住嘴狼狈不堪地冲出了房门 真是不可思议,生吃个蛋而已,他怕不是被我恶心到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绝不生吃那个蛋。 姚公子实在是太可怜了,早饭因见着我捡鸡屎的缘故没能吃得下去,现在又被我恶心得想吐吐不出来。 他单手撑墙,微弯着腰立在院中,长发垂落遮住了脸庞,也不晓得现下是个什么表情。我扔了那空蛋壳后就想过来搀扶他,姚公子赶忙说:“小道长你暂且离我远一点,你身上有股味儿。” 全都是我师父教我的,说生吃鸡蛋对男人身体好,能让男人变得更有力气,我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笑得煞是诡异。我也是见近日观里余粮略丰,练字又练得头痛,才难得奢侈了一把,哪料到公子的反应会那么大。 他如此直白地说我身上有股味儿,我真有些被伤到了。 我当下跑到厨房舀来一瓢清水,站在院中仔仔细细地漱起口来。先含一口清水在嘴里,仰起头咕噜噜噜再吐掉,如此反复几次。我每咕噜一次,姚公子的背影就狠狠地抖上一回。 就在我不知第几次准备咕噜的时候,姚公子指尖一弹,定住了我的身子。我保持着嘴巴半张仰望天空的姿势,满嘴的凉水都顺着喉咙流进了肚子里。 “你如今真的是我”姚公子此时虽能转过身来面对我,却连话都说不顺溜了,可见他对我有多失望。不一会关门声响起,他约莫是把自己关进了我师父的房间。 你倒是先把我给放了啊! 我师父在对面房里关着门收拾东西,也不知晓我在这院中的情形。我又没法子出声,心道这姚公子看着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居然还是位江湖高手,身怀隔空点穴这种上乘功法,以后我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仰面朝天实在是太累了,好歹眼皮子还能动弹,我干脆闭目养神。 谁成想,福不见影而祸从天降,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只大手搭上我的肩膀,有人粗着嗓子问道:“小道士,你们琉璃观里管事的老道何在?” 我不动也不应答,非我不愿而是不能够。 那男人“嘿”了一声,又问道:“你这小道,问你话呢作何不回答?” 我睁开眼斜着眼珠子打量他,此人生得膀大腰圆,着一身黑衣扎着红腰带,满脸的络腮胡子,身后还跟着两位同款黑衣壮士,皆是凶相外露,来找我师父一准儿没好事。 可眼下我这情形也是十分之不妙啊! 络腮胡身后的一位壮士见我仍是不出声,不由讥笑道:“我说魏老三,你见天儿吹牛,说你凶起来能把个熊孩子给吓尿了,你瞧人家这个小道士怎的一点也不怕你?” 说罢与另外一位壮士一起大笑起来。 魏老三被二人笑得恼了,兼之我现下的姿势在他人看来,委实是傲慢至极,连看人都是斜着眼的。他狞笑一声,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道长,你有种!看来你们这小小的琉璃观里还真是卧虎藏龙!不给你这小道些颜色看看,你真以为我魏老三是吃素的了!” 他摆出架势待要与我切磋一番武艺,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呵斥:“住手!” 是姚公子。 魏老三转过身,见着一身白衣仙人之姿的姚公子,先是一愣,继而问道:“你又是什么人?莫要出来多管闲事!” “在下是这位小道长的好友,朋友有难,理当出手相救,怎算是多管闲事呢?”姚公子缓缓答道。 “这小道士目中无人,同他说话理都不理人一句,哪有这么做事的?”魏老三怕是被姚公子的气度所折服,居然解释起缘由来。 姚公子笑道:“他这是中了定身术,动弹不得,并非有意对几位无礼。” 那三位好汉觉得稀奇,连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都忘记了,纷纷围着我欣赏起来。见我果真只有眼睛能动,也便相信了姚公子的话。 “三位来找这琉璃观的观主,所为何事?”姚公子问道。 那魏老三答:“我们仨是山下镇上陈老爷家养的打手。我们小夫人几日前来这琉璃观中上香,听信了这观中老道的谗言,日日在家装神弄鬼,非说大夫人有心害她性命,大夫人命我们来带那老道回去对质。” 我听明白了,罪魁祸首原是那位长得不咋地的小妾。 院子里这么大动静,要说我师父在那收拾房间完全听不见,我是不信的,他分明就是有心躲藏。反正他干这事也不是头一回了。 姚公子道:“求香问卦,一事归一事,道长之口传达的乃是观中所奉神明的旨意。你家夫人若要保家人太平安康,还是莫要随意冒犯神明的好。三位先回去如是转告夫人,若夫人仍是不信,再来这观中寻人便是。” 魏老三听罢仍有疑虑,问道:“那老道当真不在观中?” 姚公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起谎来:“道长修为高深,踪迹不定,此刻确实不在观中。” 三人这才一道离去。 姚公子深深看了我一眼,也没见他如何动作就解了我的定身术。 我方一能动,就跑回厨房把水瓢往水缸里使劲一扔,然后快步往观外走去。 姚公子在我身后问道:“清风小道长,你生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姚公子一出声,我干脆甩起衣袖走得飞快。 我绕过道观外墙来到我的菜地里,装作若无其事地瞅瞅这个摸摸那个,实则心烦意乱。姚公子的出现,让我头一回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姚公子没来琉璃观之前,我一直认为我也算得上是位相貌堂堂的小道长,而今有他一对比,我就成了一只磕碜无比的癞蛤蟆;试问哪个农户种菜不要施肥?我之前捡鸡屎明明捡得很开心,被他瞧见后,莫名地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很猥琐;我一向爱干净,道袍虽旧却也是常洗常换,今日居然被他挑剔我身上有味道! 这一切都让我心情不佳。 姚公子亦跟着我来到菜地,我以为他既已看出我生气了,便是特意过来与我道歉的,哪晓得他嘴角噙着笑意就来了。我一见他这幅模样,心中怒火更盛,这怒中又掺杂着一股悲凉之意,我与他确有云泥之别,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小道长,方才将你定住是我不对,你就原谅我吧。”姚公子声音轻柔,入耳直觉周身舒坦。 然而我一气起来就是没了嘴的葫芦,自然不会答他的话。 “小道长,其实你天真纯朴又不做作,很是招人喜欢,我一点都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姚公子立在菜园子外继续说好话。 我将菜架上几根没有爬好的藤理顺了,又摸了摸那藤上新开出的小黄花,依旧是不说话。 “小道长,要不你与我下山,到集镇上去,你想要什么,我统统买给你。” 我勾勾嘴角,无声地冷笑:要不是早跟师父打听过,他压根就没钱,这会子又要上他的当。 姚公子又往我身边挪了几步,道:“今日不教你练字了,一起下山去吧!” “你又没带银子。”我声若蚊蝇地嘀咕了一句。 姚公子见我终于肯开口,便一把将我拉出了菜园子,道:“我是没钱,可你师父有啊。” 他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我其实不太愿意下山,但难得有姚公子作陪,我又有些想下山看看了,反正他武艺高强,万一我有变妖怪的迹象,他勾勾手指就能把我定住,收服我应当不算难事。 我俩一道去找我师父要钱,我忽然有种我师父养了只白眼狼的感觉。好在,师父也对我刚才遇险他当缩头乌龟一事,心怀愧疚,二话不说就给了姚公子一些碎银。 我让姚公子稍等一下,便回屋去换上那件一直没舍得上身的新道袍,重新仔细梳了一遍头,又舀水洗了把脸,这才跟着姚公子一道下山。 姚公子抬手捏了捏我头顶的道士髻,笑道:“清风小道长,你还真是可爱。” 嫌弃我的是他,说我可爱也是他,却不知他哪一句才是真的。 我忽然想起老半天都没见到那头白鹿了,就问:“姚公子,你的白鹿跑哪去了?” 姚公子道:“阿满自己回家了。” 跑得可真快,我还想找机会骑骑它呢。然后,我就忆起梦中我骑着那头白鹿上天庭的事,遂拿来当作笑话同姚公子说了。当讲到我跟玉帝说,我只会种菜做饭,被玉帝一巴掌拍回琉璃观时,我笑得前仰后合,捶胸顿足的,而姚公子,却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又这样!又把我衬得像个傻子! 我敛了笑容,继续赶路,姚公子忽然开口问道:“你想回天庭么?” 我敏锐地察觉到,他问的是“回”而不是“去”,好像我曾经在天庭呆过似的。如此看来,这姚公子也不见得有多精明,之前或许是我太高看他了。 我弯腰拔了根草茎含在嘴里,将两只手臂枕在脑后,边走边含混不清地答道:“做神仙有什么好的,未必有我在这释明山当个小道士来得快活。” “要是天庭还有你牵挂的人,你会否愿意为他成仙?”姚公子又问。 “我不认识别人,从小就与我师父相依为命,原来还有两位师兄,没两年他们就被我师父气走了。”我顿了顿,与姚公子小声道:“我怀疑,我师父是个假道士。” 姚公子跟完全没听见我向他透露的秘密似的,不依不饶地问我:“那个人真的对你很重要的话,你愿意离开琉璃观跟他走么?” 我被问的不耐烦了,道:“没有那么个人!” 姚公子道:“万一有呢?” 我猛地一跳,怒道:“我是个妖怪,成不了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我为何要跳脚呢?不是因为被姚公子逼问得不知如何作答,而是因为我心里其实是很想成仙的,却知道自己根本成不了。 神仙啊,长生不老,终日逍遥,哪个会不想做呢? 姚公子却是一愣,问道:“你怎知你是个妖怪?何人告诉你的?” 我也愣了,正常人听我说自己是妖怪,不是应该安慰我一下,说些怎么可能啊,小道长你别开玩笑了之类的话么?为何姚公子听罢竟是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我自己都还只是猜测而已。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其实我已经活了二十多年了,并非外表这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常人就是发育得再慢,也断没有慢到我这种程度的。而且,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烦躁不安,会梦见一些异常血腥的场面,梦里的我十分痴迷于杀人的快感。这些连我师父我都没有说过,而姚公子,不过是位刚刚结识的陌生人,我最终决定还是先不说了。 姚公子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忽而沉默地大步走到我前头。初夏时节山花遍野,绿林清幽,他白色的身影在石阶上缓缓而行,仿若踏入一幅渐次舒展开来的画卷之中。 我已有多年不曾下过释明山,这一入城镇之中才发现,山下原是这般热闹。长街上人潮涌动,各式摊点挤挤挨挨地摆满了路两边,其中有许多我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此时已近饭点,茶楼酒肆正是迎客的高峰时段,我跟在姚公子身后,每路过一家,都有店小二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当然,招呼的都是贵气外露的姚公子,没有人理我这小道士。姚公子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临近湖畔一家酒楼前,这才停住脚步。 “此处甚妙,傍水而建,取名‘得月楼’,倒应了那句‘近水楼台先得月’,小道长与我就在此处歇歇脚,如何?”姚公子边打量着人家的招牌,边询问我的意见。 诗文风雅之事我是一窍不通,只关心这儿的饭菜可不可口。但见内里宾客满座,觥筹交错,应是不差,遂点头应了。 只我与姚公子二人用餐,便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中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姚公子做主点了三四样清淡的菜式,又吩咐店小二再沏上一壶好茶,我则趴在窗边看下面湖中的美景。 有三两只红漆画舫游弋于碧水之中,偶有素衣女子走到船弦边,相隔虽远亦能看出那身姿窈窕有致,想来姿容应当也是绝佳。 姚公子只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估摸着平日里已司空见惯了,见我如此陶醉,便笑问道:“小道长在欣赏什么呢,是美景还是那美人?” 我回过头,见他如玉面庞上笑意盈盈,眉若远山,眸色浅浅,像是刻意生得这般素雅,偏又让人见之不忘。 我未及多想就脱口而出:“说起美人,姚公子才是真的美极。” 通常情况下,男子应是不喜他人以“美”来称赞自己,难得姚公子听了没有生气,倒是促狭地怼了一句:“小道长你也是不差。” 店小二高呼一声:“客官小心,上菜喽!” 我二人的互相吹捧被就此打断,我眼见小二一口气端上了三盘菜,有清蒸河鱼,有红烧鸡,有清炒时蔬,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我正暗地里咽着口水呢,那小二又放了一碗米饭一碗青菜在我面前,说:“小道长,这是你的。” 我气这小二自作主张,哪个告诉他道士必须吃素了?还给我来一份道士专属套餐! 待他走后,我不客气地夹了一堆鸡肉在自己碗里,连平日里沾也不沾的鱼肉,也夹了好几块,然后就埋头大吃特吃起来。等我终于抬起头时,悲催地发现对面的姚公子不见了 他当真不曾招呼一声,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我强自镇定,安慰自己他指不定是出恭去了,且等他一等。然而,直到我以极慢的速度将一壶茶水喝得一干二净,他还是没有出现,而店小二看我的眼神已越来越不客气。 怎么办? 我刚一起身,店小二就跟被一阵旋风刮过来似的,瞬间出现在我面前,问道:“小道长是否要结账?” 我双手往身后一背,点头道:“贫道那一份多少银子?全记在云雾山方寸观帐上。” 店小二脸一垮,问道:“那位公子的饭钱呢?” 我正色道:“贫道与那位公子素不相识,他的饭钱你问我作甚?” “素不相识小道长为何一直跟着那位公子?你二人在这谈笑风声的,而且我明明看见小道长你吃了他点的菜!” 我装出一脸怒容,斥责道:“贫道乃是修行之人,沾不得荤腥,小二哥莫要血口喷人!” 幸好镇上百姓大都笃信道教,而我搬出来的那个云雾山的方寸观,乃是本地第一大道观。传言方寸观观主业已得道成仙,却不愿上天庭享乐,甘愿留在人间造福一方百姓,所以方寸观的道士很是受人尊敬。 店小二不好和我闹,便道:“小道长请先等一等,小的这就去问问我家掌柜的。” 我忐忑不安地坐了回去,静静等候命运的审判。 不多时那店小二就回来了,恭敬地说道:“小道长久等,我们掌柜的说,这顿饭就当是小店请小道长的了。” 我道声多谢,快步出了这得月楼,从街这头一直寻到街那头,也没见着姚公子的影子。说什么带我下山,想要什么都买给我,全是骗人的鬼话不说,还诓了我师父辛苦骗到手的银子! 我身无分文,这镇上就是再热闹也与我无关了,只得垂头丧气地回琉璃观去。 下山时因有人作陪,不知不觉就到了山脚下,这会子独自上山,走三步歇两步的,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回到山顶的琉璃观。 我师父已将房间收拾完毕,正坐在大殿中等候香客,见我独自归来,问道:“姚公子呢?” 我没精打采地答道:“跑了。” 师父看起来不相信,我也懒得去解释,总归是又被他骗了一回。我跟师父说今日一去一回走得累极,晚饭也不想吃了,现在就要去睡觉,又到厨房里灌了一肚子凉水,回到我的小床上倒头就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我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中途自觉腹痛难忍,却好似鬼压床一般怎么也醒不过来。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伸出舌头舔我的手,后来又有一个温热的手掌覆上我的额头,一股暖流沿着那掌心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慢慢的肚子也就没那么痛了。 真正醒转过来已是次日,刚一坐起,我就察觉到后背衣裳已全部湿透,贴在身上很是难受。我从柜子里找了件里衣换上,套上外袍梳好发髻,把那汗湿的衣裳搭在臂弯,准备拿出去洗干净。 一推开房门,就见师父等在院中,见我醒了忙开口问道:“好些没?你昨夜发烧了,可是会折腾人。” 我实在极少生病,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就自己扛过去。经常是等我好透了,我师父都没发现我病过一场,这回怕是傍晚回来喝了那一瓢凉水闹的。 我把衣服丢进木盆里准备舀水来洗,又听师父道:“你这病才刚好些,又洗什么衣裳,快回去歇着吧。” 我师父走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水瓢,凑近我耳畔低声道:“昨晚多亏有姚公子在,你也知道你师父我,单会给人治邪病,你那个情形,观里的香灰完全不顶用。” 我一瞪眼,问道:“姚公子回来了?” “嗯,昨儿个一回来就进了你那屋,我跟进去一看,你正捂着肚子满床打滚呢,脸也烧得通红,跟猴屁股似的。是姚公子帮忙医的你。” 我赶紧去找姚公子算帐,师父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道:“姚公子没在我那屋,搬你隔壁去了。” 他这搬来搬去的倒是不嫌麻烦,我拐到门前抬手扣门,内里有人懒懒地答一声:“进来吧,门没闩。” 是姚公子的声音没错。 我轻轻一推,门就开了,然而房内的陈设让我怀疑自己怕不是走错了地方。一夜之间,他把原本只有床和桌椅的简陋房间,变成了帝王的寝宫一般奢华而又不失品味。那些摆设我都不知道叫什么,反正一看全是值钱货。 连房里的薰香都好闻地要命。 我忽然有些不敢进去,姚公子原本靠在窗边捧着本书册在看,见我杵在门口便笑问道:“怎的不进来?” 我想,他再贵气也是借住在我们琉璃观的,而我是琉璃观的二把手,实在没有理由惧怕他。当下一甩衣袖跨进门,中气十足地质问道:“昨天在得月楼,公子为何丢下我跑了?” 姚公子亦坦然答道:“家中临时有急事,回去一趟,不成想把给你忘了。” 我怒道:“那你至少同我说一声,把饭钱给我留下。你这么不声不响地带着银子跑了,我没被人当做吃白饭的抓起来揍一顿,全因我运气好。” 姚公子道:“是我对不住小道长你,所以昨夜一想起来就赶回这琉璃观了,恰好撞见你病了,现下可是好了?” 我细细打量一圈他这屋内的布置,问道:“公子答应的三十两金,给我师父了么?” 姚公子有些为难,半晌才答道:“我家中规矩甚多,拿些东西倒没什么,却不给随意带金银钱财出来。” 他见我脸一垮,情绪又开始低落,当即从腿上抱起一只毛绒绒的幼犬递给我,道:“把这个小家伙送给小道长解闷,行不行?” 那是一只毛色纯白,胖乎乎像个雪球一样的小狗崽,因为姚公子也是一身白衣,所以我才一直没发现它。我接过它抱在怀里,它就伸出粉嫩的小舌来舔我的手心,大约昨夜病得难受时也是它在舔我。 “公子可曾为它取名?”我用脸蹭了蹭小兽的背毛,问道。 “嗯,它叫阿满。” 姚公子一家是不是对“阿满”这个名字有种执念,之前的白鹿叫阿满,现在的小白狗也叫阿满。 “那它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它要是每顿都要吃肉骨头,我怕也养不起。 姚公子瞟了阿满一眼,答道:“你吃的给它吃两口就行,阿满不挑食。” 阿满呜咽一声,雪白的小身子使劲往我怀里缩了缩。 我担心姚公子又要教我习字,就说:“我带阿满出去玩会。”说罢也不等他答应就跑了出来。 因我病了,师父难得勤快一回,大清早就把道观打扫了一遍。他见我抱着阿满出了房门,问道:“这狗是姚公子给你的?” 见我点头,他咂巴咂巴嘴,叹道:“不得了,不得了,你小子的福气也是没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人有双目,偏信其所见,诸多未见之事便也无从知晓。 譬如这日,我抱着阿满逃出姚公子的房间后,就不知有一人自屏风后瞬间现了身形。 “神君,方才那小道士莫非就是” 此人身量欣长,周身散发着一股英气,眉间一朵醒目的红莲印记,正是天庭玄机阁司录文书的文卿仙君是也。他此刻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颇有些玩味之意。 姚公子起身负手而立,缓缓答道:“应是他没错了,你知阿满素不喜与生人亲近,除了我便只听他一人的话。而且,我见到了他的紫炎网。” 文卿闻言一惊,急道:“他那件法宝竟还留存于世?” 姚公子像是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来,勾起嘴角笑答:“而今却是不在了,叫他亲手剪了个稀巴烂。你知他拿来做何用处?他建了个菜园子,昔日用来锁仙缚魔的紫炎网,如今被他剪来搭菜架子了。” 文卿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那紫炎网可是威力无穷的上乘法宝啊,这么毁了着实可惜!但转念一想,这也算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他那紫炎网可是祸害了不少人,且世间除去他自己,又有谁人能弄得坏? “神君这般匆忙地下凡来,难不成只因他病了?神君莫要怪文卿多嘴,他若是一直如此倒也还好,若是日后逐渐恢复记忆和法力,君上那里怕还是容不下他” “本君已有两全之法,文卿无需过于忧心。” 神君说有两全之法,那便是有了,文卿仙君稍稍闲话几句,遂匿了身影回天庭去也。 我这一病着实颓了好几日,喝凉水伤着胃,吃什么都不香。日间除了逗阿满玩耍,闲时就喂喂那只芦花鸡,侍弄侍弄我的菜园子,道观里的一应杂活全由我师父承包了。 姚公子也不强逼我去习字,而是赠了我一页他亲手抄录的经文,命我每日晨起晚睡时都颂读一遍,说是可保我心境平和,当然经文的内容他是细细说与我听了的。人说字如其人,姚公子自是写得一手好字,就连我这不懂行的看了,也觉得他字里行间暗藏行云流水般的飘逸风骨,故而那晦涩难懂的经文也勉强能读得下去。 这日我自觉力气回涨一些,便拎着木桶去给菜地浇水。没成想昨日看着还只将将挂了小果的藤上枝上,一夜之间果实就已熟得可摘来吃了。 那番茄生得尤为奇特,居然全是心形的。 我迅速浇完一桶水,摘了几根浑身长着毛刺,尾巴尖上黄花还未脱落的嫩黄瓜,又挑了几个熟透的番茄扔到桶底,单手拎着回道观里去。 路过大殿时,我扒在门外瞅了一眼,见师父正忙着忽悠一位虔诚香客,直侃得眉飞色舞c唾沫横飞。姚公子那边房门紧闭,也不晓得他在屋中忙些什么,我就决定先去厨房准备午饭。 厨房一个闲置的小水缸里插着几枝碧绿荷叶,是昨儿个几位香客自山脚水塘里折的,他们举着遮阳一路上山而来,走时随手丢弃在道观里,被我捡了回来,这会子瞧见了,忽然灵机一动,我决定晌午做个荷叶饭尝尝。 做荷叶饭的话,米需泡上至少半个时辰。我先淘净米加了清水浸在水盆里,回头见那心形的番茄实在不舍得切了炒菜,便洗了几个放在盘中给姚公子端去当水果吃。 姚公子正在桌边执笔写字呢,见我端着盘子进来便把笔搁到笔架上,起身迎接。 饶是他这见多识广的富家公子哥儿,见了我盘中那红彤彤的心形番茄,也觉得稀奇:“这是小道长那菜园子里长的?” 我点点头,将盘子放到桌上,率先拿起一个一口咬下去。番茄汁水甚多,我这边刚下嘴,那边就汁液四溅,好死不死正喷了姚公子一身 他那身骚包的白衣啊! 我连忙扔了那惹事的番茄,伸手去扒姚公子的外衣:“对不住,对不住,公子赶快脱下来,我帮你洗干净!” 姚公子一个闪身躲过我的魔爪,笑道:“无妨,呆会我自己换洗便是。” 我有些着急:“这番茄汁不马上洗掉,怕会污了你这身白衣,公子这衣裳瞧着就值不少银子。” 姚公子仍是不管不顾不听劝,挑了一枚小小的番茄置于掌心,徐徐问道:“古有佳人赠红豆以表相思,却不知小道长此举是何心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红豆寄相思什么的,我压根就没听说过,同我拽酸词腐句可谓是对牛弹琴。小道我不过是觉得这果子生得可爱,就拿来给姚公子尝尝鲜,也便照实答了。 姚公子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未懂,只轻轻嗯了一声,就把那果子塞进口中咬去一半。鲜红的番茄果与他白皙的肌肤两相映衬,一时间将我看得呆了,无名心火又在胸腔里张牙舞爪起来。 怎的吃个东西都能这般勾人? 我精神恍惚地回厨房准备晌饭。清洗荷叶时脑子里想的是姚公子,切腊肉时想的也是他,一不留神险些切断我鸡爪子一样的手指。 我放下刀,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师父刚巧进门瞧见了这一幕,奇道:“你又烧糊涂了?无缘无故的打自己作甚?” 我镇定地答:“脸上有只蚊子。” 师父瞧见案板上红白相间的腊肉,顿时眼神一亮,问道:“这可是为师前次下山带回来的那块?不错不错,今日又有口福了。” 我忍不住问起:“师父,别家的道士都要忌口,为何惟独我们琉璃观不用?” 我师父弯腰在木桶里扒拉一阵,挑出个个头最大的番茄,在道袍上随便蹭了两下就啃起来,边啃边含混不清地答我的话:“一则你我时常连饭都吃不饱,何谈忌口?二则别的道友不沾荤腥是怕阻了成仙的路,你倒是说说,咱们琉璃观是你能成仙,还是为师我能成仙?” 我细想一遍,确实我与我师父皆无成仙的可能,那就没必要同自己过不去。 我师父眨眼间就啃完一个,又去桶里扒拉,这次才发觉不对劲:“清风,你这番茄怎么长成这个鬼样子了?” 他举起一个心形番茄给我看,然后当着我的面三两口就吞吃入腹。方才被姚公子那文雅吃法勾起的心火,此番见着我师父这等丑态,瞬间灭了个干净。 我赶紧转过身生火蒸米去。 泡了半个时辰的米此刻略有些白胖,我把它们一股脑儿倒进锅里,升起小火慢慢焖着。待锅里水干得差不多了,再将腊肉均匀铺在上头。不多时,米香伴着肉香四下飘散开来,我师父也不去大殿等候香客,就蹲守在厨房等饭出锅。 连阿满也蹒跚着跑进来,被我师父一把捞起抱在怀中,它兴许是嫌我师父长得不好看,一个劲儿地挣扎着想往下跳。我师父才不管它愿不愿意,将它小脑袋往臂弯里一摁,佯装怒道:“就抱你一下怎么了?” 我心里笑他是个老顽童,手上可没闲着,利索地拍了一碟黄瓜,又切了盘西红柿撒了层白砂糖在上头腌着,这一绿一红的也是绝配。近日暑气渐盛,那腊肉蒸的饭多少有些油腻,搭上两个凉拌菜会更觉爽口。 待米饭和腊肉差不多熟透,我掀开锅盖让它们稍稍冷一冷,然后取来洗净的荷叶将米饭包成一个个小方块,放到笼屉里隔水再蒸,好让米饭吸收荷叶的清香。 刚蒸好的米饭外面热气散了,内里却还是滚烫,包荷叶时我不小心烫着手。刚惊呼一声,姚公子不知几时来的厨房,闪身而至接过我手中的荷叶,关切地问道:“可是烫着了?怎的这样不小心?” 谢天谢地,他总算换下了他那身白衣,此时穿的是件天青色长袍,虽也飘然若仙,较之之前那身还是接地气了些。 “公子且放心,这孩子老道我带得随意,没那么娇气。”我师父说这话本想着邀功,却被姚公子一个眼刀灭了气势,连带师父怀里的阿满,都吓得缩了缩脖子。 我把手放嘴边吹了几下,又拿过姚公子手中的荷叶继续包饭,道:“饭快好了,姚公子是在自己房里用,还是与我们一起?” 姚公子甚少与我和师父一起吃饭,我估计是受不了我和师父狼吞虎咽的吃法,这句本是无话找话随口一问,没想到姚公子答道:“就与你们师徒二人一起吧。” 师父忙丢下阿满,洗了手就去摆碗筷,还用袖子将板凳擦了又擦,恨不得给那木头板凳擦出亮光来,我不愿看他那谄媚的样儿,只闷头观火。 待饭好了,我们仨齐齐落座,师父甚至还躬身道一声:“公子请用饭。”这才开始动筷。姚公子吃起饭来慢条斯理的,弄得我们也很憋屈。 我见那糖拌西红柿已然见了底,便给我师父使了个眼色,师父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的,我偏会错了了意,以为他不想要,就端起盘子滋溜一口把甜甜的汁水吸了个干净。 师父筷子往桌上一拍,斥道:“清风,你” 我一抹嘴,道:“我吃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师父略显尴尬,与姚公子道:“清风终日拘在这小小道观之中,行为举止粗野了些,叫姚公子见笑了。” 姚公子刚夹了一块黄瓜不曾入口,闻言便又放回碗中,温雅地应答:“清风小道长随性洒脱,不拘泥于世俗规矩,在下倒觉得如此甚好。” 我师父也不好继续损我,嘿嘿干笑了几声,应承道:“公子所言极是,他确实是将天性展露无疑。” 我懒得听他们闲扯,就盛了一小碗米饭去喂阿满,不成想刚把饭碗放到院中,那只芦花鸡就循着饭香而来。阿满身量虽小却是个护食的主,芦花鸡则仗着自己动作灵活,为了争口食吃竟与阿满展开一场生死搏斗,战况之激烈,可真是应了“鸡飞狗跳”这句话。 此情此景,若要我不偏不倚却是不能够,芦花鸡虽下蛋有功,可阿满乃是姚公子亲手所托,万一被啄伤了我可赔不起。 于是我又一脚踢向那只倒霉的芦花鸡,它惊得飞起老高,落地后哀怨地看了我一眼,便扭着屁股到别处找吃的去了。阿满安心地吃着荷叶饭,我就站在一旁看着,防止芦花鸡又回来捣乱,不料鸡没等来,却等来了酒足饭饱的姚公子。 他那双精致的云纹长靴刚一映入眼帘,我就已知情况不妙。 “小道长的病应是好得差不多了,习字一事也该重新提上日程了罢?”姚公子促狭地笑着,分明是心知我不愿,还偏要来勉强。 “经文我每日都颂读两遍,快能背下来了。托公子的福,近日也没觉得心中烦闷,习字能免就免了吧?”我低声央求道。 姚公子断然拒绝:“我与你师父一早商议好了,暂且付不了你们那三十两金的赔偿,也总不好白吃白住着,教你习字权作抵债。” 阿满吃得饱了,我也没理由继续拖延下去,只得抱起它跟着姚公子去练字。 他这屋中不晓得熏的什么香,我一坐下来就觉得昏昏欲睡。姚公子只教了天c地c阴c阳四个字,我将将把个“阴”字写完,头一歪就睡着了。 白日入眠怎会无梦,这个梦还无比真实,仿佛亲身经历了一遭。 姚公子那头白鹿驮着我又上了天庭,这回不是我自己去的,有一青衣男子在前头替我牵着白鹿。我见他背影似曾相识,就问道:“姚公子,是你吗?”他既不转身也不作答,只将脚底祥云驾得迅疾如风。 青衣男子没领我去见玉帝他老人家,而是在一处仙云缭绕的孤岛上按下云头,落地一站稳身子,那白鹿就消失不见了。我紧走两步探头一看,果然青衣男子就是姚公子,只是他这幅形容比之在凡间时更加出尘绝艳,又清冷疏离。 我问:“公子缘何领我至此?” 姚公子一挥衣袖,方道:“你去那水边照照,看看可还认得原本的你了?” 我二人所落之处乃是孤岛边缘,这岛四面八方皆被无边水域包围,从高空俯瞰时,它便如一颗明珠浮于海上。我以水为镜低头看去,那水中倒映着的一张脸邪魅至极,哪有半分清风小道长的影子? “怎么回事?姚公子你为何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我惊问道。 姚公子淡然答道:“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清风小道长,不过是你在人间的肉体凡胎,时机一到你自会重新归位。” “小道我活得好好的,为何要变作他人?”我低头打量自己一身装扮,又道:“这个人,看起来怎的不像个好人?” 长得邪气也就罢了,偏着一身黑衣,护腕上绣的全是穷凶极恶的鬼首图案,简直就是个杀手的标准装扮。 姚公子神色复杂地望着我,道:“你不曾猜错,你确实不是个好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我不受控制地动了怒,好似被人一脚踩到痛处,这原身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是好人。我能感觉到我的长发开始飞舞,我的眼神变得凌厉,全身凝聚起强烈的杀伐之气。 然而我刚一握紧拳头,身后就有巨浪腾起呈排山倒海之势扑将过来,惊得我连忙强迫自个放松身心,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莫生气,莫生气,气死没人替” 姚公子以一种“早知道你帅不过三秒”的眼神看着我。 我平静了一会,确保这具强悍的身体不会再引发什么山崩地裂的状况,才小心翼翼地跟姚公子打听:“公子说我不是好人,我前世究竟做了什么坏事,可曾夺人钱财?” 姚公子摇头。 我稍稍心安,又问:“可曾杀人放火?” 姚公子点头。 我看了眼自己的手,生得也忒招人稀罕了:芊芊如玉,温润修长。这么漂亮的手不拿来软玉温香抱满怀,不拿来红袖添香好读书,为何偏偏想不开要去杀人呢?真是暴敛天物! 由这双美丽的手,我又联想起倒映水中那张邪魅狂狷的帅脸,长这么妖要是没有一丁点风流韵事我可不信,毕竟我前世又不是个不近女色的道士。于是我腆着脸问姚公子:“那个,我上一世,有没有强抢民女c奸淫掳掠” 姚公子眉头一竖,怒道:“美得你!” 他凌空一掌把我劈飞到海里,海水瞬间灌进我的口鼻之中,着实让我体会了一把欲仙欲死的感觉。我那无上仙法到了水中就使不出来,姚公子非但不救我,反而一个劲儿地絮叨:“前尘往事你能忆起多少?当真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是你在故意伪装?你向来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倒叫我不知该不该信你。” 求人不如求己,都快淹死了还回答甚个问题,我权当是苍蝇在耳畔嗡嗡乱叫。我拼命挣扎,手脚并用狗刨了一阵,总算把头伸出水面,刚贪婪地猛吸一口气,忽觉后脑勺一痛 这一口气吸得太猛,我脑袋磕到椅背上,给痛醒了。 面前书桌上摆着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天c地c阴。那个“阴”字被我的一滩涎水晕开了,一般人都认不出来。 姚公子正坐在我对面,见我醒了,不咸不淡地说道:“写三个字就能睡着的,世间可真不多见,清风小道长当真是心无杂念。” 我岂会听不出他讽刺挖苦之意,但小道我不在乎。我依旧喜孜孜地问:“姚公子可信人有前世今生?我方才梦见自己前世是个大人物,不仅生得好看,法力也强大,可呼风唤雨的那种。” 那勾勾手指就能撼天动地的快感,令我梦醒后依旧无法自拔。 姚公子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只低着头用心细描一幅丹青。我伸长脖子去看,原是幅男子的画像,不知为何瞧着还有些眼熟。 他不理我,我草草写完最后一个“阳”字,便把笔一丢,道:“大功告成,姚公子慢慢画,我睡得腿麻要出去走走。” 我迈出房门才忽然反应过来,姚公子所绘的,不正是前世那个长相无敌妖孽的区区在下我么? 我有心回去问问他与前世的我是否有些渊源,又想起他那爱理不理的态度,还是作罢了。一个梦境而已,况且,世间但凡生得帅气的男子,眉宇间多少都有几分相似,指不定他画的是谁。 我还没走几步,就见我师父狂奔着进了道观,见着我,他如竹筒倒豆一般嚷道:“清风,可了不得了,为师刚才去道观后小解” 我一把捂住师父的嘴,要是让不食人间烟火的姚公子听到,师父亲自给菜地施肥,打死他也不会再吃我的菜了。 我给师父使个眼色,让他进大殿再说,见他点头才敢松开手。我师徒二人到了神像前面站定,师父又控制不住大声道:“清风,为师跟你说,你那个菜啊全长疯了,那黄瓜长得得有这么粗了!” 我看师父圈的那个粗度,都快赶上我的细腰了,自然是不信,暗想师父怕是冬瓜黄瓜傻傻分不清楚。师父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拉起我就往菜地跑。 到了菜园子外,我也被那菜架上冬瓜一样大的黄瓜c麻绳一样又粗又长的豆角惊掉下巴,它们这是成精了,还是肥料太足了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还真是种豆得瓜,一不留神就养出个巨肥的崽来。 我愁眉苦脸地问师父:“怎么办啊,这些菜怕都老得不能吃了吧?” 我师父捋捋胡须,慢条斯理地答:“未必未必,清风你想想看,又不是长了许久才长到这么大的,怎么会老呢?为师猜测它们吃起来还是嫩的才对。” 我仍是不放心:“这地里怕是有古怪,还是别吃了,免得我们都得什么怪病。” 我师父却不乐意了:“你小子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变得这般不知节俭?为师我从未听过有人吃蔬菜吃出病来的。你若是不敢吃,就由为师亲自来实验,反正我这一把年纪早活得够本了。” 他伸手拧下一个巨型黄瓜往腋下一夹,就快步回观里去了。我站在原地愁眉不展,种田人都希望大丰收是不假,但宝宝们能不能正常点不要这么骇人啊? 未免它们继续猥琐发育,我干脆回厨房提了桶来,把黄瓜和豆角全摘下来。师父所言甚是,饱时莫忘饿时饥,与其吃不完浪费掉,不如拿来腌成酸黄瓜和酸豆角,再不济晒成干豆角留着过冬也是好的。 黄瓜长得实在是太大了,我的木桶装三四个就满了。我把豆角卷起来往缝隙里塞,这么满满当当的一桶菜拎回去也是有些费劲。刚走没几步,就见姚公子轻摇纸扇款款向我走来。我以为他又要拉我去写那劳什子的字,正想绕道走,结果,他“啪”地把纸扇一收,接过我的桶帮我提着回道观去了。 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嚷道:“姚公子,使不得,您是敝观的贵客,焉能做此等粗活!” 我刚撵上姚公子,想把我的桶抢回来,就见他闲着的那只手一捂鼻子,斜着眼瓮声瓮气地与我道:“小道长几日不曾沐浴了?如此热天,待会小道长同我一起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吧。” 我抬起手臂左右闻了闻,并没什么怪味,又盯着姚公子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琢磨一会,才突然明白过来,许是他自己想去洗澡,一个人又觉得不好意思吧?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定是没机会体验露天洗浴。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立于天地之间,委实需要些勇气,不是每个人都像小道我这么有胆识。 还能怎么办,姑且从了他呗。 我到大殿与师父打了声招呼,就领着姚公子往半山腰的清泉走去。出门时撞见一位尖嘴猴腮的香客上得山来,此人若论形象气质与我师父实属一丘之貉,我简直要怀疑他是我师父失散多年的兄弟。我对他作揖,他亦对我笑笑,便急急忙忙地进了道观。 两人行路总不好一直无话,我遂趁机向姚公子打听一番他家在何方,家中做什么的,缘何要到我们这小小的琉璃观中借住。姚公子只道他是离家寻人,因觉着那人就在附近,便想在我们道观中等上一等。 他呀也是傻的,整日就只在琉璃观中呆着,几时才能等到那个人来? 到了那汪清泉边上,我三下五除二就脱了道袍解了发髻,只留一条亵裤在身上。想来与姚公子初次相见,便是在这泉水边,彼时与他不熟,我还不愿自己被他看了去。而今嘛,嘿嘿! 我站在那块大石头上指点江山:“姚公子你去那边,小道我在这边,虽同为男子,还是分开些比较好。” 姚公子衣冠楚楚地站着,看也不看我一眼。我扑通一声就跳入水中,水花溅湿了他的袍角。我往深处走了几步,只把个脑袋露出水面,回头问道:“公子不说要沐浴么?怎的还不下来?” 他一直走到离我老远的地方,才缓缓除去外袍,接下来的情景我怕长针眼就没细看了。我洗了一会正准备上岸,远远瞧见姚公子的背影,脑袋一抽起了玩心,准备吓一吓他。 我凫水只会一招狗刨,水下憋气倒是高手,于是我往水下一蹲,两条手臂拼命拍打水面,作出溺水的假象,单等着姚公子来救我。 扑腾半天这么大动静姚公子也没来,而我已憋到极限了,再不出去真的要溺水而亡。几乎要放弃之时,忽被人一把捞起,睁眼一看,正是姚公子,哈哈他上当了! 我如鲸鱼出海,满满一口水化成水柱扑地喷向对面的那张俊脸。 他应该会很生气,应该吹胡子瞪眼,然而一切都未如我所料。他不知使得什么法子,那水统统被阻隔在他面庞之外,他连发丝都没有弄湿一根。 而他双眸如星,唇角微弯,慢慢地,慢慢地贴近我的脸,在我耳畔轻声说:“小道长你,真是不听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我一本正经道一声:“无量天尊!小道只是同公子开个玩笑。” 其实整个身子都是僵的。 泉水清浅,刚险险没过姚公子的腰身,我又生得矮小,眼睛正对着他精壮紧实的胸膛,一时间往上看也不是,往下看也不是。我慌忙闭上眼,心中默默祈求祖师爷保佑,让姚公子快快放了小道我罢。 耳畔却是一声毫不留情地嗤笑:“你师父尚且是个假道士,小道长你就更不用说了,这会求的倒是哪门子祖师爷?就算真有祖师爷,也在你们偷鸡吃的时候被气死了吧?” 我竟无从反驳。 在我那半边耳朵被他呼出的热气点着火之前,姚公子总算挺直了身子,离我稍稍远了些。我刚来得及松一口气,又见他举起右手,我当他要打我忙把头一偏,没想到他只是轻弹一下我的额头。 “你这一脑袋浆糊,看来当真是什么都忘了啊。”他叹息一声便往岸上走去,那放在远处的衣裳无风却翩翩飞起,只见姚公子双臂一伸,外袍就已套在了身上。 鉴于之前他曾展示过定身术,此番我并未被吓着,只是对他穿个衣裳还如此高调地显摆法术有些不满。想我也就是不幸被师父捡到琉璃观,若得机缘拜入云雾山方寸观修道,未必就学不会这些。 至于姚公子,他有钱又有闲,有名师指点会些许武功术法什么的也是寻常,不知有何好炫耀的。 待我也穿好了道袍,我二人就结伴回观里。我边用手扒拉着头发让它快些风干,边向姚公子提议:“公子若要教我本领来抵债,何不传授一些实用的法术?” 姚公子挑眉问道:“小道长学法术作何用?” 我?唉,也是,我种菜用不上,烧饭也用不上,确实无用。 回到观中我就见着极为好笑的一幕:师父坐在大殿中,抱着那根大黄瓜在啃,瓜之巨大导致了他看起来像一只正在偷食的老鼠! 不仅我笑得前仰后合,连姚公子见了也忍不住笑起来。别说,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像冬日的和煦暖阳,像夏日的绵绵细雨,让人瞧着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我师父不明所以,干坐在那看我们笑他,末了,他冲我招招手:“清风,你过来,为师有话跟你说。” 我别了姚公子进了大殿,师父直到姚公子走得远了,方低声问道:“姚公子他,当真脱了衣裳同你一起洗澡了?” 我点点头,反问道:“不然呢?” 师父又好奇地问:“他下水之后,可有何非同寻常的变化?” 我仔细回想了一遍,答道:“好像没有吧?我与他一个河东一个河西,没看清。师父问这话是何意?” 师父故作神秘地答:“姚公子身份尊贵,你我切不可轻易得罪了他。你呀,有时也要收敛一些,别总是没心没肺的闹。” 知我者莫若师父,我当即惴惴不安地把我假装溺水的事同师父说了,他狠狠瞅了我一眼,道:“你要是不嫌命长,以后少去招惹他。” 我“哦”了一声,准备回去干活,师父忙叫住了我:“急什么,正经事还没说呢。今日观里来了位香客,说是家中闹鬼请为师替他捉鬼去,你也知道师父我从不替人做法事,就推脱了。结果,那人原是镇上菜市口摆摊卖菜的,他见着为师拿的这个大黄瓜,觉得稀奇,就问何处得来的,非要花银子买了去。师父我顺手把你那一桶菜全卖给他了。” 我问:“那人是不是长得贼眉鼠眼,和师父您差不多样貌的?” 我师父一瞪眼,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哪有弟子这般形容师父的?所以为师才说你没心没肺!” 我一猜就是那人,竟是个菜贩子。我好奇地问了句:“那些菜师父卖了多少银子?” 我师父一脸得意,道:“为师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这么少见的菜,价钱自然是好得不得了。那人还说了,若是卖得好,以后还来观里进货。为师已吩咐他切莫声张,咱们琉璃观总归是道观,让人知晓私底下做生意也是不妥,所以清风你可别大嘴巴出去乱说。” 师父他真是多虑了,我向来不与来观里的香客随便搭话,要说顶多也是同姚公子说说。不过,观里又多了这么个进项,我还是很开心,此时一心只想着把我的种菜事业好好发展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得知师父赚了银子,而且是因为卖了我的菜才赚到的银子,我不免有些骄傲,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我哼着小曲儿到菜地里摘长豆角,准备晚饭做个豆角焖面犒劳一下师父。结果找了半天才找着两根遗漏的,哪晓得师父会把我的菜都卖掉了呢。幸好这豆角长得比寻常的大,两根也足够我们三人吃了。 一般的豆角掰成小段就行了,我的豆角生得如此粗壮,只得用刀剖成两半,再切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我把它们放到盆中用清水泡着,转而去和面擀面条。焖面的面条要劲道一些,让我很是费了一把力气,但一想到今后观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不用再忍饥挨饿,这力气又跟使不完了一样。 姚公子闲着无聊,居然也钻进厨房看我做饭,我一努嘴,示意他帮我剥些葱蒜。这位公子哥儿捡了个蒜头攥在手中,研究半天不知如何下手。我只好一边和面一边同细细讲解,幸好姚公子是聪明的,一学就会。然他刚剥好一头蒜瓣往桌上一丢,就嫌弃气味难闻撂挑子不干了。 倒是阿满摸了进来,瞧见地下躺着一粒白胖的蒜瓣,先是用小鼻子闻了闻,直被那气味熏得退避三舍。它迟疑一会,复又上前围着蒜瓣绕了一圈,最后伸出小舌一卷,一口吞进嘴里。 我眼见阿满嚼碎蒜瓣后,猛地身形暴涨,由一个白色小毛团变成一只大白狗,未及惊呼一声,它却又瞬间变了回去,只是一边不停地翻白眼,一边张着小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我也顾不上手上还沾着面粉,抹一把额上冷汗,抱起阿满就往姚公子房间奔去。 “姚公子,快开门!阿满吃了蒜,怕是中毒了!”我一边拍门,一边高声叫嚷。 我没想到姚公子会这么快就来开门,不小心一巴掌拍到了他胸前,他那身天青色长袍上顿时多了个面粉做的巴掌印。我知他素有洁癖,便想替他擦干净,结果越抹越多,越抹越多 阿满的白眼翻得愈发厉害了。 姚公子忍无可忍攥住我的手,不怀好意地问:“小道长摸在下摸得可还过瘾?” 我对天发誓我比阿满还要纯洁,绝对不是故意袭胸,阿满小腿一蹬直接昏厥过去。 我真是吓死了!师父提醒过我,姚公子随便拿样东西出来,我们都无福消受,这狗必然也是个值钱货,它若死了我可赔不起。 于是我低下头准备给阿满来个人工呼吸抢救一下 姚公子惊得一把抢过阿满,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把阿满捡蒜瓣吃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姚公子,着重强调是它自己捡来吃的,不是我喂它的。又告诉他阿满吃了大蒜后身形骤变,可能中毒了才导致现在昏迷不醒。 姚公子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小道长定是眼花看错了,你以为一头蒜有多厉害,还能令妖怪现出原型不成?” 我只得将信将疑地回厨房去,姚公子说了阿满交给他就好,保准不会出事。 我师父正在厨房里打转,说是黄瓜啃再多也不顶饿,催我快些开饭。我赶紧洗净手,把和好的面捞出来开始擀面条。 我师父站在一旁观望,忽然发起感慨:“有时为师想想,捡了清风你这个徒弟也是蛮好。你虽然脑袋总缺根筋,却是个能干的孩子,为师我这些年还真是享了不少徒弟的福啊!” 师父煽情时徒儿若是不配合,是为不孝。我冲师父咧嘴一笑:“若不是师父您把徒儿养大,徒儿早饿死在山林之中,清风怎么孝敬您老都是应该的!”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明明僧多粥少的时候,我俩抢吃的都抢急眼过,哪似这般师徒情深了! 师父为了早些吃上饭,主动帮我烧火。我倒油炸香了葱蒜,将豆角下锅翻炒片刻,再加水和盐巴c下面,改小火焖着。待汤汁快收干时撒上葱花,淋上香油,香气四溢的豆角焖面就做好了。 我去叫姚公子来吃晚饭,他抱着已经缓过气的阿满走到我跟前,抬手为我细细擦去脸上的面粉,温柔地说:“小道长你辛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我袭胸他摸脸,倒也两不相欠。 我与姚公子一前一后回到厨房。师父已将焖面分好放到桌上,正忙着摆筷子,回头见我进来,不禁问道:“也是奇了,你刚还好好的,怎的出去一下脸就红成这样?是热的还是又发烧了?” 我歪头躲开他想要摸上我额头的手,师父尴尬一下,同姚公子嘿嘿笑道:“公子你瞧,这小子长大了,竟也知道害羞。” 姚公子礼貌地回他一笑,撩起袍角坐下吃面。他本来是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今日不知为何不专心吃饭,非要逗我说话。我这人大概是天生反骨,人家沉默时我会没话找话,人家话多了我又常常懒得搭理。此时有些疲累,他说三句我才勉强答一句,一顿饭下来我这双脚也被师父踩到麻了。 为活络气氛,师父兴高采烈地说他打算明日下山采买些物品,问我可有需要捎带的。我想了想,米面油盐之类的师父自然知道要补给,除此之外,我还想再要些蔬菜种子。韭菜c小油菜之类的长得快,种下去不多久就能拔来吃;萝卜c大白菜也可以来一点,为寒冬腊月存点粮;茄子和莴笋之类的我自个爱吃 姚公子在一旁听我与师父絮叨这些琐事,竟也没觉得厌烦,而是耐心地等我们说完后,才插上一句:“说来琉璃观算是个雅致的名字,外有青松环抱,然观中却无甚景观。道长何妨植些桃树于院中,既可纳福镇宅,又得美景与香客共赏?” 我师父闻言一愣,拍了拍脑门道:“姚公子心思玲珑!先时我师徒二人只疲于填饱肚子,这琉璃观中竟连道家圣树也没得一棵,真是让人笑话了。” 姚公子谦虚道:“却是我这闲人偏爱赏玩花草,见贵观四下里光秃得很,方有次一说。” 师父一边称赞一边记下了,姚公子又转头与我说道:“而今天气日渐炎热,在下亲绘一柄折扇赠与小道长,何如?” 我正要推脱我根本就用不上那种风雅的玩意,师父却忙插嘴道:“姚公子的字画皆是上品,清风还不快随姚公子去取了来?” 我见师父那挤眉弄眼的神态便知,他分明是雁过拔毛惯了,有便宜不占就浑身不舒坦。 姚公子那房间布置得虽雅致又上档次,于我而言却不是个好去处。我宁愿担水洒扫做些力气活,都不想再被拘着练字,眼下也只得垂头丧气地随他去。 我当他是画好了,取了便能回来,孰料姚公子乃是选了柄空白的折扇,打算现场作画。而且他想画的并非当下时兴的梅兰竹菊,高山流水,而是小道我。 我虽对自家相貌颇有几分自信,但也不至于自恋到把自己个儿画到扇上,拿在手中日日显摆。见我不乐意,姚公子语重心长地规劝道:“小道长你眼下正值青春年少,留下个纪念总是好的,免得日后老成你师父那幅样子,想都想不起来了。” 若当真老了变作师父那样,也真是挺可怕的。而且,姚公子要我做的事,我没一回反抗成功的。于是为了这把折扇,我在他房中枯坐到夜幕降临才得以脱身。他一笔一画描得甚是用心,我却觉得我这张脸都快被他看出窟窿眼来了。 经姚公子那双丹青妙手绘出的我,端的是活灵活现。他把小道我的三分稚气七分傻气悉数落于笔端,呈于纸上,我见了心下欢喜,忙当个宝贝笑纳了,全不记得方才自己是如何地不情愿。 二日师父下山采买,姚公子亦说他有事要出趟门,还把阿满也带走了。难得观中只剩下我和那只芦花鸡两个活物,他二人一走我便关了道观大门,为这难得的自由欢呼雀跃。 我撒苞米喂了鸡,将道观里里外外洒扫一遍,洗完衣裳后再去观后给菜地浇了水,这一日的活就差不多干完了。顺手摘了个番茄一路啃着回到观里,我一屁股坐到师父他老人家整日坐的那张椅子上纳凉。 大殿是我们整个琉璃观中最大的一间房,因供奉着神像的缘故,比我们住的房间都要高上许多。此时前后门一开,吹着凉爽的过堂风,可谓悠哉悠哉。 本正乐得逍遥自在,却听外面芦花鸡扑腾翅膀尖叫几声,似是受了惊吓。我慌忙跑出去查看,只见一位年轻的锦衣公子立在院中,我扭头再看,道观大门明明闩得好好的,这人竟是翻墙而入的不成? 我心下一紧,不晓得他此行是为劫财还是为劫色? 那公子却一抱拳,有礼道:“打扰了!在下乃是借住在贵观的那位姚公子的好友,现有急事欲见姚公子一面,敢问小道长知不知道姚公子他现在何处?” 我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终于重新归了位,也还他一礼,朗声答道:“姚公子今日有事出门,却不曾说去往何处,小道也爱莫能助。” 那人道声多谢,紧接着就是一抬手,不知为何瞅了我一眼,又将手放了下来,急急往大门走去。 我忍不住问起:“这门从里面闩上了,公子方才是如何进来的?” 他身子一僵,也不应答,开了大门就飞快地跑没了踪影。 待午后师父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观里,我将此事同师父说了,他只淡淡地应一句:“左右咱们观里没什么东西可丢的,随他去吧。” 师父边舀水洗脸,边说道:“为师这趟下山,顺道去见了那位钱老板。” 我问:“哪个钱老板?” 师父道:“还能是哪个!昨日买了你菜的那位。” 我心中暗自嘲笑一番,不过是个卖菜的,哪里就称得上什么老板。 师父将面巾往盆里一丢,笑道:“为师与那钱老板聊得投机,午时小酌几杯,约定日后由他替我们卖菜,价格比之前的还要高上几倍。” 我不解:“不过就是比普通的菜大了许多,真有人愿意出大价钱来买?” 师父捋捋胡须,道:“钱老板脑筋灵活,他平日里也给镇上几家大户人家送菜。这等稀罕物,经他那张嘴一吹嘘,那些个有钱人都当宝似的抢着要。” 我又想起一事,问道:“钱老板不说家中闹鬼么,现在好了没?” 师父啐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如今哪还有闲工夫管那档子事。” 这倒是件大好事,只是我那一小片菜地原本只打算种来供我和师父二人吃,拼死也长不出多少来。我问师父是否要多种些,师父摇摇头,神秘兮兮地道:“清风啊,世间万物皆以稀为贵。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若是人人唾手可得,也便沦为俗物了。为师已与那钱老板谈妥,求的是个奇货可居。” 我被师父这一番言语彻底折服,没想到我师父此次下山,竟换了个这么精明的脑袋回来。 彼时我不知,师父那是刻意隐瞒,并非他不想多挣钱,而是他晓得除了那片菜地,其他地方我也种不出那与众不同的菜来。 那些菜乃是吸收了紫炎网残余的灵力,才长得如此巨大。而我曾震慑八方的仙家法宝,无意中竟变成了难得的肥料,怎一个衰字了得! 师父听从姚公子的建议,当真从山下带回几株根上带土的桃树苗。等我们在厨房整理完东西,就各自拎了把铁锹去挖坑种树。师父做主就沿着大殿正门两旁分别种上,于是我们一左一右挖起坑来。 我师父这个贼兮兮的老头子,干起活来就跟几百年没吃饭似的,半天才挖好一个,又嚷嚷着腰疼干不动了,最后还是我倒霉地一个人挖完所有的坑。 我将桃树苗根须理顺,栽到坑里埋上土,师父则拿着瓢给树苗浇水。他许是见我干活热得满头大汗,浇着浇着居然冷不丁兜头泼了我一瓢凉水,还恬不知耻地问我:“清风,这下子凉爽了吧?你看还是为师知道心疼你。” 他话音刚落我已把水瓢抢到手,也利落地泼了师父一脸。我师父看起来可比我狼狈多了,他不只是头发,眉毛胡子全在滴水,于是他一跳脚,怒道:“你小子反了你!” 好好的种树变成了抢水瓢泼水大战,最终自然是年轻且身子灵活的小道我完胜。我师父浑身湿透,道袍贴在身上,愈发显得他瘦得像根竹竿,他指着我臭骂一顿,哆哆嗦嗦地回屋换衣裳去了。 这日直到天色擦黑,芦花鸡都摸回窝里蹲着去了,姚公子仍未归来。师父午饭与那钱老板在酒楼里吃了顿好的,肚子里很有些油水,说是晚间只想喝些稀粥,我二人连菜都懒得弄了,各自喝了碗稀粥就上床呼呼大睡。 足足过了三日,姚公子才回琉璃观,而且,是与一名年轻女子一同回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我们琉璃观建在释明山顶,因地势偏僻,甚少见着年轻女香客上门。一般会来我们观里的女香客,都是不方便去那些香火旺盛的大道观,为掩人耳目偷偷寻摸过来的,比如上回那位试图与正房争宠的小妾。 初时我与师父都以为这位是姚公子旧友,由他领上门倒也说得过去。结果,姚公子说这位陈小姐是他在山脚下遇见的,知道是同路人才一道上的山。闺阁少女所求不过姻缘一事,我师父最不擅长就是这一类,当下端正了颜色,将这位陈小姐迎进大殿之中。 姚公子几日未归,刚回来又进屋忙事情去了。 陈小姐的随身丫鬟在院中候着,四下打量一圈,许是嫌弃我们琉璃观又小又破,直把那眼皮翻了又翻。她见我拿着扫帚在扫地,扬着下巴态度傲慢地吩咐道:“喂,那位小道长,烦劳取些水来解解渴。还有,你们这道观怎么这么小,怪不得香火不旺。” 我将扫把往墙边一靠,去厨房给她舀了一瓢水来,谁知这小丫头又嫌弃用瓢喝水不够斯文,问我有没有杯子或者碗来装水。我不耐烦地说:“敝观饮水都是用瓢。” 小丫头看了我一眼,掩嘴笑道:“怪不得小道长你嘴巴这么大。” 真是被她气得七窍生烟! 我把水瓢往她手中一塞,管她爱喝不喝,我还去扫我的地。 这小丫鬟却是个多嘴多舌的,一直追着我问东问西,最后,竟打听到姚公子身上。 “小道长,与我们同行的那位公子,瞧着很是不凡,为何会住在你们这小小的琉璃观中?” 我没好气地答:“小湖小泊未必就藏不了真龙,那位公子就喜爱我们琉璃观人少清静,才要借住在此。” 那小丫鬟“哦”了一声,又问:“他可是这山下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我家小姐生在临水镇,长在临水镇,怎的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姓姚的佳公子。” 我将落叶狠狠扫进簸箕里,咬牙道:“小道从不打听来观中的香客是何身份。师父教导,只要进我们琉璃观的大门,不论贵贱都是贵客,在小道眼中无甚分别。” 那小丫鬟“嘁”了一声,道:“那小道长你就是这样对待贵客的?忒无礼了些!” 她还有脸说我无礼,我真是懒得理她。 “可不是我愿意跟小道长你打听这些。实不相瞒,我家小姐对姚公子一见倾心,也知他尚未娶妻。若是姚公子常住你这琉璃观,今后我们怕是会常来。小姐家境殷实,自会给你们这小道观里多捐些功德,小道长你还有何不乐意的?” 我何止是不乐意,我还心火骤升! 不愿再听这小丫鬟絮絮叨叨,我干脆地也不扫了,提着桶去给菜地浇水。她喝完水光顾着说话,瓢都不晓得还我,被我一把抢了回来。那小丫头又嚷道:“嘿,幸好你是个小道士,要是生在我们临水镇,这般倔脾气定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我气得拎桶的手都抖了,只盼这个死丫头快快下山去。 然而今日该是我霉运当头,刚浇了一半的菜地,原本只是多云的天空忽然阴沉起来,眨眼间竟下起了雷阵雨。豆大的雨点砸在我脸上,我赶紧拎着桶往观里跑。 那位陈姓小姐拜完神求完签,此刻被大雨拦在殿中,面上却无丝毫焦急神色,反倒在檐下左顾右盼。我知她在盼姚公子,心中暗笑雨这么大姚公子铁定不会出来。 哪知这番心思不及想完,姚公子竟撑着把油纸伞就出了门。见我在雨中狂奔,他快走几步替我撑伞挡雨,等我放好木桶又与我一道进了大殿,和大家挤在一处躲雨。 陈小姐自打姚公子一来就扭捏起来,看得我心中十分不爽快。那碎嘴的丫鬟又开口了:“小姐,这雨怕是一时半会都停不了,可如何是好?” 我师父忙热心地搭腔:“无妨无妨,若是雨势不停,二位便在敝观等到雨停了再走,可不能冒雨下山。我们这琉璃观虽小,粗茶淡饭总还是有的。” 陈小姐道了谢,转而同姚公子道:“不知公子在这观中住了多少时日?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姚公子笑答:“不过是读书作画打发时间。” 陈小姐亦笑言:“小女子略通诗画,他日有缘还望能与姚公子探讨一番。” 她眉眼弯弯让人瞧着就欢喜,我看姚公子也十分乐得与她搭话。这二位一聊起来就没我和师父什么事儿了,师父见我耷拉个脸,便插嘴道:“二位先在这大殿中歇着,贫道与小徒这就去准备午饭。” 陈小姐道声叨扰了,转身吩咐那小丫鬟也来帮忙。小丫鬟撅着嘴满脸的不乐意,怕是在家单只伺候小姐一人,不曾进过厨房。陈小姐自己似也想起,若是与姚公子孤男寡女地单独相处极为不妥,也不再强求。 我被师父硬拉着冒雨奔回厨房,师父甩着衣袖上的雨水,问道:“哪个惹着你了?看你这脸拉得跟谁欠你银子似的。” 我道:“那个小丫头太讨厌,笑我嘴大。” 师父闻言顿时笑个不停:“男人嘴大是好事,嘴大吃遍天下!” 我何尝指望过师父会好心安慰我来着,他和那个小丫鬟一样讨厌。我淘米下锅,师父一边烧火一边叹道:“你呀你,为师养你这许多年,焉能不知你因何生气。你不过是见那陈家小姐有意与姚公子亲近,心生妒忌。” 我立即反驳:“我为何要妒忌?” 师父难得正经地与我说:“你怕姚公子以后就不对你好了呗!为师也能理解,我与你一样,来到这世间就被家人抛弃,有个人对你好,你就想要一直霸着他,见不得他对别人一样好。想到这个对你好的人有一日也会离开,你就伤心得受不了,说起来有时候为师对你也是一样的。” 别说,这是师父唯一一次与我说掏心窝子的话,说得我有些想哭的。我低着头小声道:“我又不会离开师父” 师父也摸了把脸,哑着嗓子道:“万事都没有绝对的,你走后还能记得为师就好。” 人说雨天容易感伤,看来竟是真的。 因有陈小姐这位外人在场,我师父决定怎么也要装装样子,中午就食一顿斋饭。我拌了几样凉菜,连香油都没滴上一滴,我师父见了撇撇嘴道:“看来你对那陈家小姐当真是恨之入骨啊!” 依礼我与师父不应该与香客一同进餐,但我们琉璃观实在是太小了,师父这个观主便决定破一次例,想必祖师爷也不至于就怪罪下来。那小丫鬟却坚决不肯和小姐同桌吃饭,强撑着说不饿,等我们吃完了她再吃。 我们四人各占方桌一边,怎么看都觉得这组合有些奇怪。我师父以一观之主的身份率先表态:“二位是敝观贵客,然我等修行之人沾不得荤腥,只有这简陋的斋饭招待二位,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那陈小姐的心思全不在饭菜上,我怀疑现在就是让她吃草她都能吃得下去。你看她坐在姚公子身侧,欲语还休c欲拒还迎的那幅样子,真让人看了就来气! 我师父坐桌下狠狠踩了我一脚,抓起筷子笑道:“吃饭吃饭,二位不用讲究那些虚礼。”他刚夹了一口黄瓜送入口中,又呸地吐了出来,对我嚷道:“你这孩子今日这黄瓜是用醋腌出来的不成?把为师的牙都酸倒了。” 我见陈小姐的筷子悄悄从黄瓜上移走,方辩驳道:“是师父你年纪大了,牙要掉了吧,还怪徒儿我醋放得多。” 姚公子也尝了一口,赞道:“在下觉得小道长做菜的手艺不错,这醋放得刚刚好。” 陈小姐又把筷子伸向那盘凉拌黄瓜,鼓足勇气夹了一块,然后,脸上终于没撑住端庄的仪态。我心底暗爽,狠狠扒了几口米饭。 我是第一个吃完的,撂下碗筷就准备去喂芦花鸡和阿满。姚公子叫住我:“小道长且慢!”我又坐回原处,他抬手摘下我嘴巴几颗饭粒后,微笑着说:“好了,小道长嘴边沾着饭粒就去喂鸡,仔细那鸡啄你的嘴。” 我师父与陈小姐握筷子的手齐齐抖了一抖。 我这心里瞬间多云转晴,她貌美如花又如何,家财万贯又如何,姚公子最关心的还是小道我! 那该死的小丫鬟非要与我一道出门,我见雨势转小,就把伞丢给她,我可不愿和她同撑一把伞。我到鸡窝那喂芦花鸡,小丫鬟问道:“小道长和姚公子什么关系?为何姚公子这么关心你,对你这么好?” 我淡淡地答道:“姚公子自是因小道我可爱,才这般真心待我。” 那死丫头哈哈大笑,笑完了喘着粗气说:“明明是因为小道长你嘴大,天天拿瓢喝水把嘴巴撑大了!” 我又不能和小女子打架,只在心里默默地诅咒她。 好在饭后没多久雨就停了,她们主仆二人总算依依不舍地下山去了。但我没想到的是,她们后来真成了琉璃观的常客。于是,从未求过观中神明的我,也去上了一炷香,一求那个碎嘴的小丫头要是再笑我,下辈子就让她投胎做个哑巴,二求姚公子永远永远不要看上那位陈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这几日不知怎的,好似一夜之间就到了三伏天,热得连我和师父这等瘦子也觉得熬不住。天与地就如同两个大碗,把人紧扣在中间喘不过气。加上那一阵吵过一阵的蝉鸣声,让人听了更觉烦躁,要不是观里还有杂活需要我来干,我真想日日泡在清凉的泉水中不出来。 阿满热得直吐舌头,平日里我可是最爱把它抱在怀中揉捏玩耍,现在一看到它那身长毛就觉得燥热。芦花鸡终日躲在阴凉地很少出来,唯独姚公子同我们不是一路的,似乎一点儿也感受不到这炙人的暑气,一如既往的飘然若仙。 临水镇的百姓再不敢轻易出门,唯恐被这毒辣的日头晒得化去人形变做一滩水。粉墙黛瓦的临水镇静止在这炎炎夏日里,我们琉璃观门可罗雀,愈发的清冷。 师父闲了几日自觉生无可恋,便提议徒儿我夜间陪他去松树林里捉蝉。 临水镇的百姓管蝉叫做“知了猴”。每每盛夏时节,油炸知了猴就成了餐桌上一道独特的美味,就连那些个高档的酒楼,也会应景地推出知了猴的各式吃法。据说这知了猴浑身都是宝,幼虫是营养丰富味道甘美的食材,蝉蜕又是可治疗多种病症的药材。山下寻常百姓家的小子们,无事也会结伴去收集蝉蜕,卖给药铺换些零钱来花。 我师父要捉知了猴,当然只为了吃,自从天热了之后他就懒得下山,我们已是三日不知肉味了。 琉璃观原先日子过得甚是清贫,我与师父都习惯夜间摸黑行动,早训练出绝佳的夜视力,所以捉知了猴什么工具也不需要,最多不过是到山林里捡两根细些的树棍,用来掘那些小家伙藏身的洞。 师父又说姚公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我叫上他一起去。 我去拍姚公子的房门,他不知在忙些什么,这次半晌才过来开门。奇怪的是,我同师父的房间都热得好似蒸笼一样,他这房门一开,竟溢出一丝丝凉气,害得我直想一头扎到他房间里。 “姚公子,师父与小道晚间要去捉蝉,公子也与我们一道么?”我一边贪婪地吸着凉气,一边分神问道。 姚公子问道:“捉蝉何用?” 我心里盘算着,若是告诉姚公子捉知了猴是为了炸来吃,以他那看见我生吃个鸡蛋都会作呕的德性,定是不肯同行。于是我就随口扯了个谎:“师父说,蝉鸣声吵得他无法入眠,要捉了除害。” 听闻临水镇上不少大户人家皆是如此,盛夏时节专有仆人拿网子捕蝉,以免扰了主人家休息。 我见姚公子仍在迟疑,又再继续劝说:“夜晚林间凉爽,公子权当出门散散步,整日闷在屋里心情都会变坏的。” 姚公子终于微笑着点头答应:“既然清风小道长这么希望在下作陪,我便同你们师徒一起走一趟。” 太阳落山,我们仨草草吃了晚饭在大殿中歇着,决定等到热气退散后再出发。师父翻出几个平时装菜用的小布兜,本想发给我们人手一个用来装知了猴,然他一见姚公子那素白的衣袍素白的手,觉得拿这么个布兜实在是不搭,就一股脑儿全塞到我手里。 天黑之后,在地底下呆了数年的知了猴幼虫会从土里钻出来,爬到树干上等待蜕壳,然后才会长出翅膀变为成虫。师父偷偷告诉我,藏在洞里的或者刚刚爬出土的知了猴才最嫩最好吃,所以我们师徒二人一进松树林就锁定好目标,专在树根下的小洞里寻找,或是树干下部活捉。 姚公子刚开始时还自恃身份,只负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我和师父表演,但见我们时不时就有收获,他也有些蠢蠢欲动了。 师父见状便提议道:“姚公子,莫笑老道玩心重,这样干巴巴地捉蝉也是没意思,不如我们三人来比一比谁捉到的蝉最多,获胜者可得一奖品,如何?” 我反驳道:“姚公子从未捉过蝉,哪能比得过师父你?你想讹姚公子东西就直说,还借什么比试之名,真是老奸巨猾!” 我师父恨得一翻白眼:“你小子成天介胳膊肘往外拐,到底是属于哪一卦的?” 说完他作势要拿小棍子抽我,我忙跳到姚公子身边,答道:“我道心纯净,不愿见你这老道骗人,自然是属于公平和良心这一卦的!” 姚公子捏捏我头顶的道士髻,笑言:“清风小道长竟对在下这般没信心?在下虽从未捉过蝉,但也未必就会输给你师父。” 唉,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姚公子,我师父天生一个狗鼻子,寻找土里的知了猴特别灵,就是我与他加一块也不是我师父对手,他竟这么草率地应了。 师父见姚公子同意赌一把,顿时喜不自胜:“愿赌服输!若是老道与清风输了,任凭姚公子处置;若姚公子输了,就以你腰间那块玉佩为赌资,如何?” 师父若是不说,我都没发现姚公子腰上挂了玉佩,我师父他果然是另有所图。 姚公子则笑着点头,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 我们出门没带香不好计时,师父便命我负责喊口令。三人各自站好方位后,我大叫一声:“开始!”便也不去管他人如何,只埋头挖洞捕蝉。 过不多久我自觉捉了不少,回头看看师父正蹲在我身后不远处忙得热火朝天,而阿满不知几时来的,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姚公子。我当即大叫一声:“停!”得令师父腾地起身,嚷道:“时间到,时间到,哪个都不要再捉了啊!” 然而他自己又偷偷从树上抓了两个塞进兜里,看来对姚公子那块玉佩很是眼馋。 我们聚在一起,趁着月光数蝉,我只捉到四十只,师父六十八只,而姚公子他,居然捉到了七十只。师父扔了小棍子,瘪瘪嘴道:“姚公子果然深藏不露,老道愿赌服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姚公子道:“捉的最少的是清风小道长,要罚也应罚小道长才是。” 我顿时瞪大眼睛警惕地看向姚公子。 他起身拍拍手上的土,缓缓道:“夏日难耐,且罚小道长今夜到我房中,替我扇一夜风罢。” 师父抬手拍向我的后脑勺,笑道:“现在知道哪个疼你了吧?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 我垂头丧气地拎着那一大包知了猴,跟在师父和姚公子身后回琉璃观去。我师父忙活这一场,身心舒畅地洗漱完毕睡大觉去了,姚公子抱阿满在怀中,边顺着它的背毛边与我说道:“小道长,愿赌服输,在下可等着你。” 我把知了猴拎到厨房,放到盆中舀水冲净了泥土,又换了盆清水加了盐泡着,等明日便可炸来吃。我再拎一桶水到院外冲了澡,洗去一身臭汗,然后,我把自己送到了姚公子房中。 他已除了外袍只着一身轻薄的白色里衣,一头油亮垂顺的墨发也披散在肩,看着更显清瘦。见我进门姚公子利落地往床上一躺并翘起长腿,指了指桌上的折扇,吩咐道:“小道长,开始吧。” 他这房中好似四下里摆了冰块一样,透着一丝丝凉意,真是舒服极了,哪里就热得要扇扇子了。但是,小道我言出必行绝不耍赖,当即拿着扇子站到床边,认真地替他扇风。 一开始,姚公子挑剔我扇得太慢不够凉爽,问我是不是不乐意支付赌注。不多时又嫌我扇得太快,风大得让他无法入眠。你扇头他嫌脚热,你扇脚他又说头上出了汗。小道我左手扇累了换右手,右手扇累了换左手,累极也硬撑着绝不退缩。 最后我可能站着睡着了,梦见我变成了千手观音,每只手都拿着把折扇,给姚公子扇啊扇,扇啊扇 翌日一大早我被人敲着脑门叫醒,一睁眼就发现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姚公子床上,而他早已穿戴整齐,此刻正手拿折扇笑眯眯地望着我。 折扇!我再也不想看到那把该死的折扇! 我慌忙坐起身,解释道:“抱歉,昨夜扇风太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姚公子道:“无妨,但小道长昨夜只扇了不到两个时辰,今晚恐怕还得继续。” 算你狠! 我下床拍拍道袍,准备开始我忙碌的一天,走之前我与姚公子道:“中午小道准备做一道美味佳肴,说起来食材还是姚公子你参与准备的,所以,请公子一定要赏脸好好尝一尝。” 他风流倜傥地答一句:“那是自然。” 哼,请继续得意,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潇洒得起来! 姚公子忽然想起一事,又把我叫住:“小道长且慢。”我转身,他递给我一块绿莹莹的玉佩,道:“这玉佩可令人静心,心静自然凉,在下就送与小道长,权当是抵你的饭钱。” 我毫不犹豫地接下,那玉佩一入手,但觉凉意顺着掌心往周身蔓延开来,他人皆热我独凉,果然是个好宝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我把玉佩塞进道袍衣襟里出了门,发现有了它就像随身揣着一块千年寒冰一样,随时都有源源不绝的凉气包围着我,再也不用被热到头晕眼花了,惬意得我想要仰天长啸几声。 师父正拿着把大蒲扇在大殿里纳凉,见我从姚公子房里出来,立刻一脸贼笑唤我过去。我这回专拣大太阳底下走,想要试验一下这玉佩到底能有多大功效。你还别说,就算这日头再烈,于我而言都像被过滤掉了温度一样,一点也不觉得晒了。 这么算来,我给姚公子扇一晚上风换来个绝世珍宝,着实不亏。 我师父久等不见我过去,便也踱到院中来寻我,那把有些破烂的蒲扇被他举在头顶遮阳,他好奇地向我打听起来:“清风,你昨夜当真是一宿未眠,给姚公子扇了一整夜的风?” 我摇头道:“没有啊,徒儿我后来太累了就睡着了。姚公子说我只扇了不到两个时辰,今晚怕是还得继续。” 听罢,师父乐得跟我要替他扇风似的,笑得满脸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好,好!没想到你小子也有今天,哈哈哈。” 我沉着冷静不生气,掏出那块质地通透的玉佩在师父眼前晃了晃,慢慢悠悠地说道:“可是,徒儿我是心甘情愿的,师父你看,姚公子把你心心念念又求之不得的玉佩送给了徒儿我。” 师父用蒲扇狠狠一拍自家大腿,央求道:“好徒儿,这可是世间难寻的奇珍,就借为师用两天罢,保证两天就还你!清风你还年纪轻轻的又不怕热,你看看为师我,一把年纪须发皆白,再这么热下去就要热死了。为师我若是死了,这琉璃观可就只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啊!” 我完全不为所动,从我与师父多年的斗争经验来看,他借东西从来都不带还回来的。我果断地严辞拒绝了他:“师父您忘了您道号是玄清真人了么,保不齐哪一日就能得道成仙的。您道行高深,何惧酷暑?” 师父见软的不行又来硬的,跳起来拿蒲扇狠拍了几下我的头,怒道:“你个臭小子,为师有哪件事能瞒得过你?我若真有那道行,以往还用得着同你一起挨饿?枉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到这么大,借块玉佩用两日你都不给,果真是个没良心的!” 说完他就上手来抢,我灵活地躲闪着就是不给他。我们一老一小正你追我躲正玩得不亦乐乎,却听“吱呀”一声,是姚公子推门出来了。师父原本准备薅我发髻的手在半空中僵住,最后温柔地落在我的肩上拍了拍,假惺惺地叹道:“清风啊,你可真是个好孩子,为师没白收你这个徒弟!” 我一扭肩,甩开师父的手,昂首阔步地走向厨房。只听师父在身后干咳了几声,又讨好地道一句:“姚公子早,不知昨夜清风可曾给您添麻烦?要不今夜换老道我给您扇风?我也不挑不拣,您那些宝物随意选一个赠我就成!” 姚公子的声音听起来温文有礼,但他拒绝得也十分干脆:“不敢劳道长大驾,清风小道长年轻力盛又毅力非凡,还是由他来更合适。” 师父知晓那块玉佩怕是与他无缘,只得悻悻地回大殿去了。 我胡乱洗了把脸,就打算去菜园子里头拔拔草。出了厨房在院中撞见姚公子还在,我就问他是否要用些早饭,姚公子摇摇头,反倒随我一起来到道观后的菜园子里。 夏季地里的杂草长得比菜还疯狂,不拔掉它们就会和蔬菜们抢土壤里的营养,若是杂草生长得太茂盛,把菜挤死都有可能。前几日我嫌天热一直偷懒来着,如今放眼一看,满菜园子杂草丛生。我蹲下身子忙着拔草,拔下来的统统扔到园子外面去,有些杂草生命力尤其顽强,拔下来后都能把根再扎回泥土里重新存活,好在现在艳阳高照,到了中午它们就会被彻底晒死。 自上次那个钱老板来买走一批菜之后,现在又新长出一批,比原先的那些更大更水灵。我如今也不急着摘下来,天气热根本就没办法储存,且留着看它们到底能长到多大。师父说了,外形越是奇特的越能卖得起高价。 此刻姚公子看着那些红彤彤的心形番茄问我:“清风小道长,听闻你师父把你这些菜卖到了山下镇上去,可是真事?” 我们琉璃观现在拢共就三个人,当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姚公子的眼睛,我也就不去刻意隐瞒:“确有其事,观里光靠香客们捐些功德实在是难以为继。那日有个卖菜的香客找上门,要买我这菜地里的菜,我师父便同他做起这一桩生意来。” 姚公子摘下一颗红番茄拿在手中转了几转,方道:“生意场上的事,在下也算不上精通,不过见小道长这番茄生得有趣,倒有个想法想说与小道长你听一听。” 我抬起头,盯着他的俊脸道:“愿闻其详。” 姚公子缓缓道来:“世间本有诸多俗物,经文人墨客赋予特殊的含义后,便可脱胎换骨。譬如道长种的这番茄,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蔬菜,偏它生的好似一颗红心,若是年轻女子见了,定起遐思。” 我面无表情,完全没听明白姚公子的意思。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小道长心思纯净,不通晓红尘之事。可还记得在下曾经问过小道长,世人皆以红豆寄相思,你这心形的番茄,自然也可用做陈情信物啊!何况,眼下七夕佳节将至,若那钱老板不把它们当作单纯的蔬菜来卖,而是作为七夕佳节乞巧之物,或是青年男女之间表达情思的礼物,岂不更妙?” 七夕节我倒是听说过,只是我和我师父都没机会过这个节日,相关风俗也不甚了解。但姚公子饱读诗书,他的建议应当不会有错,我忙记在心中,留待寻个空档再与师父细说。 给菜园子除完草,我顺手摘了些蔬菜带回去留着午饭时烧来吃。上回师父下山带回的菜种,被撒在了隔壁新开辟出来的一片菜地里,这几日有些也已经长出小苗了,只是被毒辣的太阳晒得全都有些蔫巴。看来,还得抽空给它们搭个遮阳的凉棚。 昨夜捉的知了猴泡了盐水算是消过毒,我将它们沥干水分后装入盘中,它们一个摞一个堆成了一座小山。幸好姚公子没跟进来,我决定把这一盘油炸知了猴当作午餐最后的杀手锏,好好恶心恶心他,以抱他使唤我扇扇子之仇。 师父因我不肯借他玉佩一事仍在生闷气,不愿来厨房搭把手,我了解他就如同他了解我一样,于是我威胁道:“师父若不帮忙烧火,昨夜捉的知了猴我就不炸了,天气热成这样,不抓紧吃可就只能扔掉了啊。” 他抬眼望天,我转身欲走,师父一咬牙一跺脚,无奈道:“玄清真人又如何?一样得为一顿饭而折腰!这么热的天你小子真是想热死为师我。” 我道:“师父莫气,大不了炸好了,你七我三。” 这下我师父真的险些被气死了 午饭照例是米饭加两个素菜,一个番茄蛋汤。我让师父先把炸知了猴藏起来,然后我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去叫姚公子来吃饭。我想象着我把那一大盘油炸知了猴端上桌时,他一定会惊得跳起来,然后,我要当着他的面一口一个吃给他看。 结果完全出乎意料,我刻意把那盘知了猴放姚公子目前,他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继续吃他的饭。怎么回事?这一堆知了猴尸体瞧着竟不觉得恶心吗?它们身子底下还有许多小爪爪呢。 我不死心,直接用手抓起一个,道:“姚公子,你快看我。” 我吧嗒一口咬掉了知了猴的头,把剩余的身子放在手心,献宝似的递到姚公子面前,他依然稳坐不动。我又拿一个咬掉身子只留脑袋给他看,他还是无比镇定。我急了,抓起一个要强塞到姚公子嘴里,让他也尝尝这美味,我师父举起筷子狠抽了一下我的手,训斥道:“清风你还有完没完了?好生吃你的饭!” 我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郁闷地与师父一口一个吃着知了猴,其实我自己想着都觉得此情此景应该很恶心才对,姚公子那么爱干净竟能做到视若无睹。我的报复性恶作剧没有成功,心里瞬间充满了挫败感,这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我师父倒是满足得很,吃饱了拍拍肚子就要寻个凉快地界去打个盹。我见姚公子也要起身离去,忽然福至心灵问了一句:“姚公子你前不久送我的那柄折扇被我不小心弄丢了,可否劳烦你再帮我画一个?小道我真的很喜欢莲花。” 姚公子笑道:“区区折扇,画来何难?今日在下就替小道长重新画一个便是。” 我大惊,高声质问道:“不对!你根本就不是姚公子。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假扮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姚公子”先是愕然,继而笑着问我:“小道长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哼,还想骗我!我反问道:“我与姚公子初次见面是在何处?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我当时穿的是什么衣裳?这些你都能答得上来吗?” 对面的西贝货做思索状,半晌方答道:“初次见面在下记得不太清楚,但小道长你终日不就穿这一身道袍么,哪里还有别的衣裳?” 我忙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横眉立目质问起他来:“我与姚公子初次相遇时,小道我正在山泉里洗澡,根本什么都没穿!快说你到底是何人,假扮姚公子有何企图?” 那人对我的质问毫不在意,反倒玩味地低笑几声,一双美目轻佻地微眯着,戏谑道:“哦?小道长你竟然什么都没穿啊” 时隔多年后我得以回归原身,被那可恶的文卿仙君日日拿来取笑,方知这日假扮姚公子的正是我的死对头文卿。他这么做的原因竟是姚公子早就看穿了我的小把戏,特意请来原身是只神鸟的文卿来对付我。说来也是,我藉口蝉鸣声扰人才去捉的蝉,结果捉的全是根本不会叫的幼虫,姚公子精明如斯怎会上当。而这区区油炸知了猴自然吓不到堂堂的文卿仙君,他们这些鸟儿日常的吃食可就是各式各样的虫子啊! 闲话不多说,假的姚公子话音刚落,我又亲眼见着一位素白衣着的姚公子缓缓走了进来。他二人对视一眼,乍见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居然都不带惊讶的。后进来的这位姚公子不过远远望了我一眼,我不受控制地翻了个大白眼,脑子里面忽然一片空白,刚刚发生了些什么竟是完全不记得了。 假冒的姚公子也瞬间消弥了踪影。 真的姚公子开口问道:“清风小道长,你还愣在这做什么?阿满喂了么?母鸡喂了么?” 我一脸茫然地喃喃自语着:“咦?我站在这做什么呢?刚才好像有什么事,怎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其实,我经常在经历着某件事情的时候,觉得同样的情形在多年前就曾经亲身经历过。我只当人人皆是如此,后来才知晓,那是我残留的前世记忆在作祟。现下这短暂的失忆并未让我心生怀疑,我摇了摇浆糊似的脑袋,就听话地出门喂鸡喂狗去了。 没成想这天都能热死狗了,午后居然还有人顶着炎炎烈日上山,而且一来就是两批人马。 先到的是临水镇那位卖菜的钱老板,他这趟来我们琉璃观还有一个年轻的后生随行,钱老板刚一进琉璃观的大门就被我师父迎进大殿,那个小跟班就立在一旁候着。这一回钱老板明显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穿了身浅灰色的绸缎夏装,一双崭新的黑布鞋,头发也梳得油光水滑,确有些生意人的派头。 但在我看来,丑人再怎么装扮还是丑极,对我这种以貌取人的小道士来说,他还不如随意一些更让我觉得顺眼。钱老板与我师父凑到一块,真的好似一对双生儿,从形象气质到言谈举止都很相像。我私下里想着,哪家要是这么丑的娃还一生生一对儿出来,那为娘的怕是要哭瞎了双眼。 二人就在神像下头商讨做生意的事儿,唧唧咕咕说了老半天,也不怕神明会怪罪下来。末了师父叫我过去,指着我对那钱老板介绍:“钱兄,这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徒弟,那些菜都是他亲手种出来的。” 钱老板转身用他那双吊稍老鼠眼打量着我,由衷赞叹道:“小道长你年纪轻轻,真看不出来竟是位种庄稼的高手啊!敢问是有何诀窍才能种出这么不一般的菜来?” 我还未及开口,师父就轻咳一声暗示我闭嘴,他代替我答道:“钱老板,您可是位经验老道的生意人,应当知道生意场上哪个也不会轻易露出底牌。休怪老道我小气,那种菜的诀窍还是得保密。” 钱老板圆滑变通之术信手拈来,忙笑言:“看我这糊涂脑袋,不过是太过好奇方有此一问,绝非有心打听,望道长莫怪,莫怪!” 说罢,他又唤来身后那位年轻后生,给我与师父介绍起来:“这是犬子,名唤钱盈,日后便由他来贵观与道长接洽一切买卖事宜。” 我与师父齐齐望向这位钱公子,幸好他没有遗传他老子的相貌,虽称不上俊美,倒也算是位眉清目秀的小伙儿。钱盈大大方方地上前一步,对师父抱拳作揖,朗声道:“见过道长,在下钱盈,盈即是满,望日后与道长合作顺利,财源广进。” 我师父胡须一抖,场面话也是一套一套地往外蹦。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这小子看起来可比他那贼眉鼠眼的老爹难对付多了。 正好园子里的菜也长得差不多,钱老板决定再买走一批。我拎着桶去观后菜地里摘菜,钱老板使了个颜色,那钱盈忙道:“在下与小道长同去,也能搭把手。” 他与我比肩同行,在院中撞见正在逗狗的姚公子。钱盈点点头,姚公子亦回以一笑,这一笑把钱盈这个大小伙子都给看愣了。姚公子啊,他果然是个美色误人的主。 到了菜地我忙着摘菜,钱盈本想帮忙,谁知刚伸手去摘就惊叫一声缩了回去。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感觉手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我伸头去看,他摘的是根超大黄瓜,虽说新鲜黄瓜身上都有毛刺,但也不至于就能扎得人手疼。我一把拧下那个大黄瓜攥在手里,示意钱盈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他不信邪又去摘番茄,结果又嚷着疼疼疼 不想帮忙就直说,我也没强迫他来,现在这般装模作样的,让我很是瞧不起。 我阴阳怪气地讽刺道:“钱公子这双手怕是摸惯了银钱,摸不得这些瓜果蔬菜,不如还是回观里歇着吧。” 钱盈面色一红,解释道:“清风小道长可是误会在下了,我爹他不过在菜市口开了间卖菜的铺子,我打小就帮我爹进货卖菜,真不是不想帮小道长的忙而假意推脱。你这菜不知为何我一碰就” 我打断他的话:“钱公子,话可不能乱说,你若是说我这菜有蹊跷,传出去哪个还敢买去吃?” 钱盈被我怼了个哑口无言。我相信他现在心中一定对我刮目相看了,肯定在暗自思量着,这位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道长,怎会这般的精明能干。呵呵,他哪里知道小道我是个表面稚嫩内心沧桑的人! 摘完菜钱盈非要帮我拎回去,我也不跟他瞎客气,反正一趟两趟也装不完。等我们把菜摘得差不多了一起回到大殿时,就亲眼见识到了生意人钱老板的精明,以及我师父不输于生意场老手的狡猾。 他二人本就生得跟一对亲兄弟似的,此刻皆满脸堆笑,嘴上却是互不相让。在我看来其实错在我师父,因为他见钱眼开,不愿按之前谈好的价格来,竟然坐地起价。若是钱老板有魄力,他不收我们的菜了,我们留着还不是吃不完烂掉的份。可是,兴许钱老板真的有好的销路又有利可图,他砍起价来竟还没我师父硬气。 钱盈也在一旁微笑着帮腔,我师父见人家父子二人对他一个,连连对我使眼色,我都装作没看见。他许是恼我不顶用,恨恨地瞪了我一眼,重新返回唇枪舌剑的战场。 最终,师父凭借他忽悠了无数香客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价格又抬高了一倍,我们琉璃观因为卖菜而迈出了发家致富的第一步。 但我和师父兴奋的余韵还未消呢,我的噩梦,陈小姐和她那个讨厌的小丫鬟,又来了! 小丫头拎着个硕大的食盒上山,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陈小姐本人,也是两颊泛红香汗淋漓。她为了见姚公子,还真是吃得了苦头。 我师父忙上前迎接,伸手去接食盒那小丫头居然不给,弄得我师父很没面子,讪讪问道:“这样热的天,二位缘何来我们琉璃观?” 陈小姐柔柔地答道:“是小女子亲手做了些糕点,一来送给贵观供奉神明,上回来观中,小女子见道长所放的供品皆是些瓜果,担心那神明也要吃得腻了。二来也为了送些给道长您尝一尝,虽然小女子手艺一般,却也是外面买不到的。” 师父听了很高兴,连忙致谢。我悠悠地问了一句:“除了做供品和给我们尝尝,怕是这番心意所付的另有其人吧?” 陈小姐红着脸说不出话来,那小丫鬟是个护主的,立刻就插嘴道:“小道长这话真是不中听,我家小姐好心好意给你们送来糕点,这山路走得腿都要断了,你这冷嘲热讽的是几个意思?” 我偶有孤勇,知道这时若是怂了,日后便要任由她取笑,遂高声反击:“小道我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建议你们实话实说,什么事不要拿我和师父做幌子就好。” 我师父毫不留情地打了我一掌,怒道:“谁给你胆子敢对香客无礼?人家诚心送供品来,你生的哪门子邪气?” 我真的好气好气!今日送糕点,明日就能投怀送抱,姚公子眼看着就要被这坏女人抢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我本以此身入道,偏还心系红尘,不妙,不妙哇。 师父领着陈小姐和小丫鬟去大殿里摆放供品,我独留在原地痛苦地自我催眠着:为这些凡尘俗事生气实是不值得,天要下雨,姚公子要娶妻,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小道士还能阻了人家的姻缘不成? 然我终究不是真正的道修,做不到“清净”二字,心有杂念,亦有贪恋,曾几何时,竟有了让姚公子在琉璃观住到天长地久的心思。其实他一早就说过,来此不过借住一月,只为等一人归来。而今期限将至,与他终将一别,待他离了我们这小小的道观,我又如何管得了那许多? 我长叹一声,也到大殿凑热闹去了。 道观的供品依礼应从内到外依次摆放:一茶c二果c三饭c四菜c五馒头,因小道我不会蒸馒头,便单少了这一样。而陈小姐心细如发,此次专程做了些白面馒头送来。要知道临水镇地处江南,百姓皆以大米为主食,面点之类的并不十分擅长,不知道这位养在深闺的小姐师从何处,竟学会了这么一手。 而她送给我们的那些糕点就更为精致了,有清凉解暑的绿豆糕c晶莹剔透的水晶菊花糕c碧如美玉的艾草青团,还有临水镇的特产—米饺。这些糕点光是瞧着就比我平日里做的那些家常菜要诱人得多,故而那小丫鬟每摆出一样,我和师父都忍不住吞一回口水,陈小姐则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 只是这般费尽心思,真正想见的那人仍未露面。 我伸手欲拈起一只米饺来尝尝,那小丫鬟一掌把我的手打掉,斥道:“小道长你怎可吃独食?那位借住在你们琉璃观的姚公子呢?也该叫来一同品尝才是。” 陈小姐圆睁着一双大眼期盼地望着我,我对小丫鬟一努嘴,答道:“姚公子的房间就在那边,你自个去叫他来。” 小丫鬟也不傻,“嘁”了一声立在原地。我师父怕惹陈小姐不开心,就吩咐我:“清风,你快去把姚公子叫来。” 我推脱道:“神像跟前怎可随便进食,那可是对神明的大不敬。你们自己犯戒就算了,还要拉上姚公子一起么?”刚才是哪个要吃米饺的,我全装作不记得。 陈小姐忙道:“确是小女子疏忽了,多谢小道长提点。绿枝,还不快把这些吃食收了拿到厨房去。” 名叫绿枝的小丫鬟手脚利落地把糕点重新装回食盒中,末了狠狠瞪了我一眼,才拎着食盒往厨房走去。我灵机一动,不怀好意地跟在她身后一道进了厨房,待她把食盒放到桌上,我狡黠地问起:“原来你叫绿枝,可是你家小姐亲自为你取的名字?” 小丫鬟不知我此举何意,忙得意地答道:“正是。我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诗词歌赋也颇有研究,是临水镇出了名的才女。我这名字也是小姐选自一句有名的诗句’秦桑低绿枝’而得来的。” 我故意击掌赞叹道:“确实是个好名字,难怪让人一听就联想到一种瑞兽。” 小丫鬟歪着头好奇地问道:“何种瑞兽?” 我笑答:“驴子。” 我说完就跑,也不敢看那小丫鬟变作何等神色。才跑了没多远不留神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我揉着脑门抬头一看,正是陈小姐期盼已久的姚公子。他伸出双手将我扶稳,问道:“小道长何事如此惊慌?” 我回头一看,那小丫鬟已经快要追上来了,便迅速躲到姚公子身后,抢先告起状来:“陈小姐的坏丫鬟要打我。” 那小丫鬟好似凶神恶煞一般向我冲来,被姚公子拦下,柔声问道:“姑娘为何如此生气,是清风小道长做了什么错事么?” 小丫鬟有口难言,她可不想在姚公子这样的绝世美男面前丢面子,自然不会告诉姚公子我说她名字听起来像驴子,如此一来就更觉憋屈,把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姚公子只得单手把我拽到身前,问道:“小道长,你可是欺负这位姑娘了?” 我丝毫不觉得愧疚:“是她先笑话我嘴大的,我并没有欺负她。她的名字叫绿枝,听起来原本就是很像驴子!” 姚公子抬手轻弹了下我的额头,无奈叹道:“你呀” 师父与陈小姐见我们聚在一处,也一齐走了过来。我师父问绿枝:“这是怎的了,清风他招惹你了?” 绿枝怒道:“道长,你们琉璃观小是小了些,就只有你们师徒二人,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这位小道长待人实在是无礼,竟然说我是” 她愤恨地一跺脚,终究是没说出来。 我师父瞟了眼姚公子,只得打个哈哈替我说好话:“小徒心性洒脱,不拘小节惯了,还望姑娘莫往心里去,老道我代清风给你道个歉。” 小丫鬟还要多嘴,被陈小姐拦住:“道长言重了,定是绿枝先犯了错。这小丫头平日里也是个不懂规矩的,但心地却是好的,若有得罪清风小道长的地方,还望小道长你宽宏大量原谅她一回。” 姚公子亦打起圆场:“小事而已,过去便过去了,都无须放在心上。今日天气炎热,陈小姐怎还上得山来?” 陈小姐答道:“近日闲着无事在家中做了些糕点,便想着送上山来给几位尝一尝。前次上山适逢大雨,承蒙道长盛情款待,这回便是特来致谢。” 他俩你来我往言笑晏晏,很快就从美食聊到临水镇的各种风俗,又从民俗聊到了诗词,我和师父傻站着完全插不上嘴。 闹了这么一场我也不想吃陈小姐送来的糕点了,感觉吃了她的东西就欠了她的人情,而我根本就不想与她有任何牵扯。于是我命令自己将这些人抛诸脑后,拎着木桶去给菜地浇水,只有我的菜们永远对我不离不弃,即使我卖了它们,它们还是会自发长出儿孙来陪伴我。 我走的时候,姚公子忙着陪陈小姐聊天,都没有出言挽留我,让我有一丢丢痛心。 待我站到了两片菜地中间,又是满心的不解:这种菜的人是一样的,菜种也是一样的,照料的方法更是一模一样,偏偏一边疯长个不停,另一边跟营养不足似的慢慢悠悠地抽着嫩叶,开花结果之日看起来遥遥无期。 那边巨型的菜要留着卖给钱老板,眼瞅着过一段时间就能长出一批,赚来的银子比我师父以往一年的收入都多。另一边新种的韭菜和莴笋倒是长出地面了,但还需等些时日才能摘来吃,我心里盘算着要给它们多追些肥才行,不然我们观里的蔬菜要接不上趟了。 等我浇完水回到观里,去厨房放我的水桶时,就见姚公子还在那与陈小姐聊着天。他们这时又讨论到了名家字画,那些名字都是小道我闻所未闻的。我有些后悔自己平日里总躲着不愿让姚公子教我习字,想来姚公子在我们琉璃观住得应该很是不痛快,连个有共同爱好的人都没有,所以才会一遇上颇有才情的陈小姐,就如此的难舍难分。 我忽然想起姚公子送我那把的折扇,心道它今日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我跑回卧房把折扇取了,又赶忙折回厨房,当着姚公子与陈小姐的面,“唰”地一下抖开,故作风雅地扇了扇,问道:“陈小姐看小道我这把折扇如何?” 陈小姐好奇地仔细打量一番,遂以袖半遮面笑道:“清风小道长实是与众不同,小女子还从未见过有人以自身画像做扇面的。” 我眼神闪烁,继续追问道:“那请陈小姐评断一下,这画工如何?”问完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姚公子,他正好整以暇地双臂环抱看着热闹,仿佛业已看穿了我的把戏。 陈小姐不假思索地答道:“画工自是上乘,但此举略显张扬,与小道长你修行之人的身份不符,却不知是何人为小道长你画的?” 我潇洒地一收折扇,手持扇柄拍了拍掌心,缓缓答道:“作画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这位姚公子喽。” 看着陈小姐面色骤变,我心中暗爽,我最喜欢挖坑给人跳了,看着陈小姐傻乎乎地上了我的当,我真是快活到了极点。 陈小姐羞红着脸解释道:“姚公子莫怪,小女子不知此乃公子您的墨宝,才妄加评断,请恕小女子无心之过!” 姚公子大度地答道:“无妨,寻常人自是领会不了清风小道长的可爱之处。他实似那顽石璞玉,终有一日会洗净铅华而光芒尽显,这画也只为留住他尚且纯朴的样子罢了。” 陈小姐很是伤感自己被称作“寻常人”,而我听了姚公子一番话后有些似懂非懂,不过我所求不多,知晓我在他心中是个特别的存在,就已足够。我捧了两块绿豆糕出门去找阿满,好与它分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是夜,不等姚公子吩咐,我已主动来到他房中。 姚公子道:“时辰尚早,本公子还不想入睡。” 我笑道:“可巧了,小道我也不觉得困,不如公子先教我习字吧?” 姚公子不敢相信:“你平日里不是最惧怕我叫你练字,今日怎的突然转了性子主动要学?” 我厚着脸皮答道:“其实公子你还是不太了解我,我实为一位勤奋好学的好少年,难道公子与小道我相处这么久都没发现?” 姚公子笑而不答,亲取了笔墨纸砚来,一一介绍道:“这笔是湖笔,墨是徽墨,纸是宣纸,砚是歙砚,一切皆为上品,唯有你这习字之人是个懒人,勤奋好学四个字可与小道长你不沾边。” 我吸了吸鼻子,耍赖道:“那是上回公子这房中熏香有蹊跷,我一闻就忍不住犯困,今日可是换了新的?” 姚公子轻“嗯”一声,答道:“新换的玉兰香,味道更为淡雅一些。”有钱人的生活真是考究,我与师父除了观中给香客们上的香,从未用过任何熏香,怪不得我上回闻了那奇怪的香味立马受不住昏睡过去。 我又提议道:“光是习字太过乏味,公子也教我默些诗词呗!” 姚公子奇道:“你学诗词作甚?” 我挠挠头,嗫嚅道:“小道我也想懂一些诗词歌赋,可以显得有才情些。” 姚公子了然一笑,提笔默了首诗后又念与我听:“浪花有意千里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杆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我道:“这诗倒是浅显易懂,可是赞小道我活得逍遥自在?” 姚公子道:“你而今心思单纯喜怒由心,确实哪个也比不得小道长你逍遥。” 我今日平白被姚公子夸赞两次,顿觉心情舒畅,遂执笔练起字来。姚公子见我难得态度端正,也抱着阿满在一旁欣赏,写得不好的地方,他便握着我的手替我纠正过来。 不知不觉就写到夜深,桌上的宣纸乱做一堆,张张都布满了我歪歪扭扭的丑字。阿满早已蜷缩在姚公子怀中睡去,我伸了个大懒腰,道:“不写了,姚公子请躺下,让小道我为你扇风来。” 姚公子将阿满轻放到椅上,除去外袍脱了靴袜,侧卧在床榻上单手撑头盯着我看。我拿起扇子边扇边讨好地问:“是要快些还是慢些?先扇头还是先扇脚?有何要求公子尽管提。” 许是我态度过于谄媚,姚公子一闭眼,沉声道:“闭上嘴扇你的风就好,这样呱噪倒叫人如何入眠?” 他的睫毛又黑又长,面庞瓷白如玉,唇色却是淡淡的胭红。我素来不喜过分艳丽的容颜,似姚公子这样的就刚刚好,明明是淡雅出尘的气质,也能勾得我心痒难耐。不多会儿,听见他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轻浅,我试探地唤了两声:“姚公子,姚公子”他仍闭着双目不曾应答。 我想他必定是睡着了,就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下他的脸颊,手感滑腻腻的很舒服。我又壮着胆子拨了下那排长长的睫毛,见他睫毛轻颤,我忙缩回手抓起扇子继续扇。姚公子果然很快醒来,看了我一眼即笑道:“小道长也忙了一整天,不如早些歇下吧?” 我回头看一眼桌上的香,只燃了很短的一小截,恐怕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忙摇头道:“今日事今日毕,万不可再拖拉。” 姚公子把身子往里挪了挪,让出了半张床,道:“那小道长也躺上来,你这样站着扇风我睡不着。” 我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昨夜是我不小心睡着了,很是失礼,今日怎可重蹈覆辙” 我话未说完,就被坐起身的姚公子一把揽过去摁倒在床上。他的床榻软软的,我这样骤然倒去也没觉得硌得慌,可是我二人离得这样近,让我忽然之间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安放。姚公子转身背对着我,轻声说:“莫要再废话,早点歇了吧。” 折扇被他抢了去,我只能这样直挺挺地躺着,紧张到根本毫无睡意。我也不敢随便翻身,唯恐惊扰了他,只得默默地在心里数羊。数到桌上的那根香都燃尽了,我还是清醒得很。 其实他又没拿绳子绑住我,我大可以偷偷溜回自己房中去,但人哪,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可就难多了,姚公子这房间又凉爽又舒适,我真心不舍得走。我想可能是我与羊八字不合,既然数羊无用,那就改数芦花鸡下的蛋好了。我在脑海里想象着芦花鸡屁股一撅就下一个蛋,它下一个我记一个,如此果然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一早我睡得正香,感觉有人抢我手里的东西,睁眼一看,我正攥着姚公子的衣襟,一条腿还压在他身上。我立马松手跳下床,急道:“我我我我怎么一不小心又睡着了。” 姚公子如无其事地起身,拿起外袍穿上,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在下离家已久,得回去一趟,今日便要动身,可能有些时日见不着小道长你了。” 我问:“公子还会回琉璃观吗?若是还回来的话,要多久能回?” 姚公子道:“小道长需要在下时,在下自然会回来。” 我又问:“公子如何能知晓我需要你呢?” 姚公子故作神秘道:“本公子自有妙法。” 阿满好像能听懂姚公子的话,听到他说要回家,立刻趴在他的靴上不肯下来。姚公子弯腰将它抱起,摸摸它的头吩咐道:“阿满你留下陪小道长,免得小道长以为我一去不回了。” 阿满委屈地嗯哼一声,似是很不情愿。 我见姚公子什么都没带,只身一人下山去,也便放下心来,他那一屋子值钱货都留在我们道观里呢,不怕他不回来。送走了姚公子,我见院中的几株小桃树都被热得蔫巴了,忙给它们浇了些水。俗语说桃三杏四,但我们这是移栽的桃树苗,指不定来年开春就能开花,到时也可与姚公子共赏。 我正做着春日与姚公子一道赏花的美梦,我师父醒了从房中出来,他许是热得夜间没睡踏实,眼眶都有些发黑。见我傻站在院中,高声问道:“清风,你怎么起这样早?昨夜姚公子不是要你帮他扇风去了么?” 我转身答道:“师父,我觉得姚公子有些奇怪。” 我师父警惕地问:“何处奇怪?” 我道:“他好像是假借要我替他扇风之名,哄我到他房中去睡觉。” 我师父“呸”了一声,问道:“哄你到他那去睡觉?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也是纠结得很:“所以徒儿才说有些奇怪,师父觉得,姚公子他对我能有什么企图?” 我师父懒得跟我絮叨:“你去问姚公子不就知道了?省得你在这胡思乱想。” “姚公子今日一早就下山去了,说是离家已久要回去看看,师父您竟然不知晓此事?” 我师父轻叹一声:“没听他说起过,看来姚公子还是与清风你更为亲近些,为师在他眼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 过了没几日,那钱老板的公子钱盈又上得释明山来,说是我的菜在临水镇上很受欢迎,问能否再多进些货。我听了很是无语,想他钱盈也是终日与蔬菜为伍的人,怎会不知那菜也是要慢慢长大的。这才过了短短几日,哪里又能长出新的来。 钱盈上次来观里,见天热我师父懒得下山采买,这回上山替我们带来不少吃食。既然无货可进,他便邀我去山下耍几日,说是食宿全包在他身上。我听了有些动心,而且上回随姚公子下山也没发生什么意外,便跑去征求师父的意见,师父酸溜溜地说:“你愿意去就去呗。姚公子走了,你也要走,反正为师我老了不招人喜欢,就独自留下来看着琉璃观好了。” 我兴高采烈地收拾了包裹随钱盈下山去,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带了件换洗的道袍。告别时师父塞了些碎银给我:“你且省着点花,回来时给师父捎壶好酒。” 上一回同姚公子下山,我实有些拘谨,跟钱盈一起我可就放松多了。生意上我是上家他是下家,我拿捏着他赚钱的命脉,他对我可是客气得很。年龄上他与我相差不大,约莫十八九岁吧,虽然我实际年龄大了些,但这些年装无知懵懂的少年装习惯了,便四舍五入把他当作同龄人看待,全没有对姚公子那种刻意的讨好。 我们走到山下时正值日头最烈的正午,幸好我随身带着姚公子赠得那块玉,不然非把我热晕过去。钱盈的坐骑—一头小毛驴被拴在山脚的树上,正悠闲地嚼着青草,见主人归来忙撂了两下前蹄嘶鸣一声。钱盈解了绳子抹了把额上的汗珠,道:“小道长就骑我这头毛驴,我来给你牵着,此处到家中还有好一段路程要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我看了眼那头面相不是太和善的毛驴,心里有些害怕,它嘴大牙豁眼神猥琐,看起来实在不像头好驴。况且我长这么大还没有骑过任何活物,无论到哪都是靠两条腿走路,于是我推脱道:“钱公子不必客气,小道我虽然看起来瘦了些,走这点路还是不在话下。” 钱盈却不依:“那哪成呢?清风小道长你可是贵客,我爹一早就特意嘱咐了,若小道长你愿意随我下山,那这一路上都要好生照顾你。无奈家中条件有限,备不了马车,只能请小道长屈尊骑这驴儿跟我回家。再说小道长你不骑它,我更不能骑它,咱俩牵着它走路,倒叫不知情的路人看了笑话咱们傻。” 我见他诚心诚意,也只得硬着头皮上。没有人会给驴子装脚蹬,所以我得自己爬上去,头一次我没使上劲,刚翻上去一半身子驴子就跑了,我死命搂住它的脖颈儿还是被甩了下来。钱公子手里拽着缰绳,驴子只能围着他打转,他一脚踢到了驴肚子上,凶巴巴地骂道:“不开眼的玩意儿,再敢乱跑就狠抽你一顿!” 他收短了手里的缰绳,向我保证:“小道长再试一次,这回它决意不敢再跑了。” 我用力往驴背上一跃,被揍过的驴子果然老实,我不小心薅到了它的颈毛,它都忍着痛没敢尥蹶子。这回我终于成功坐到了驴背上,钱盈牵着驴慢悠悠地走着,驴脖上拴了个大铃铛,清脆悦耳的铃声撒了一路。 后来文卿仙君也常拿此事笑我,说整个天庭大大小小的神仙中,唯有我一个曾在凡间骑过毛驴。这本也没什么,仙人下凡历劫未必都能投个好胎,穷到吃糠咽菜的也不是没有。但要命的是我原身是个酷炫狂拽吊炸天的肃杀男神,对自身形象十分在意,骑驴一事就显得尤为不能忍。 眼下我哪能料想到那么多,在驴背上骑着骑着还摸到了诀窍,随着驴子的步伐扭起腰,慢慢地也扭出了趣味。而且骑驴确实比自己走路要舒服多啦,眼瞅着钱盈的后背都热得汗湿透了,我却能在驴背上悠哉悠哉地欣赏着街景。 午后最热之时,街上人烟稀少,家家户户都关上大门午休去了。高高的马头墙上偶尔飞来几只麻雀,被我们经过时的铃声吓到,又扑棱着翅膀飞没了踪影。驴儿驮着我经过开满荷花的池塘,惊得岸上青蛙扑通扑通地往水里跳。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七绕八绕地才到了钱盈的家,说真的再不到我都要趴在驴背上睡着了。 钱盈的家在一条寻常的巷陌里,一看就是户普通百姓家。钱盈把驴拴在门口,领我进了大门,这是个只有一进的院子,好在内里不算逼仄。院两边各种了几棵大树,长了有些年头,遮天蔽日地连到一起,倒也荫凉,院中还有一口水井,另一边摆了石桌凳。钱盈快步走到井边,把桶摇上来,从里面抱出个绿皮瓜,道:“小道长快请坐,吃些井水里冰凉的西瓜解解暑。我爹在卖菜档口上要天黑了才能回来,我娘也有事回娘家去了,小道长千万别拘谨,就当这是琉璃观你自己的地盘一样。” 听他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石凳上等着。钱盈到灶间取了菜刀,刚往瓜皮上一放,都没见他使劲瓜就自个裂开了,绿皮红瓤黑籽儿,一看就知道又甜又多汁。钱盈切了一大块递给我,我也是渴坏了,接过来就啃,大夏天还有什么比吃冰镇西瓜更爽的事儿呢? 一个大西瓜被我与钱盈一口气吃完,他收了瓜皮丢到门口喂那头毛驴,回来边洗手边问我:“小道长是否要小睡一会儿?待傍晚再与我一同去寻我爹,咱们仨一道下馆子去。现在天热,临水镇上得等到天黑之后才热闹些,晚上小贩们会出摊,还有杂耍可以看,小道长一定没看过这些热闹。” 我被他说得心痒痒,害怕晚上困得早凑不了热闹,就请他给我寻个午睡的地界。钱盈领我进了东厢客房,这屋中打扫得整洁干净,他说平日里空着无人住,床上一应物品都是他老娘走前新换的。我左右不是姚公子那种讲究的人,当即谢了钱盈喜滋滋地睡午觉去了。 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许是他这房顶有树荫遮阳,屋中竟也不觉得闷热。钱盈叫我起床时天都已经擦黑了,他连唤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钱盈笑道:“小道长当真是修行之人心无杂念,不管身在何处都睡得香,让人好生羡慕。” 我师父也这么说过,说我睡着了有人把我抬去卖了我都不知道。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钱盈又道:“菜市口离我家不远,小道长就与我步行前往,如何?” 我自然没意见,睡这么久再不走一走,晚上怕是要失眠。钱盈把毛驴牵进院中拴好,锁了大门,就领我去寻他爹钱老板。我走在这充满市井气息的街巷中,心里想的却是我师父晚上不知吃了什么,姚公子此时不知在家中做些什么?不得不说我真是个爱操心的人。 钱老板早打了烊在档口等着我们,我一见着他就更想我师父了。他这卖菜的铺面不大但位置绝佳,来的路上钱盈跟我说了,他爹经营这卖菜的生意已有好几十年了,在临水镇上小有名气,积攒了许多固定的客户。大户人家的菜都要亲自送上门,这铺面做的就是些零散的生意,所以别看摊子小,真正赚钱的大头别人都看不到。 钱老板一见我就乐开了花,笑道:“哎呀,没想到能请得动清风小道长大驾光临,我在临水镇最好的酒楼已订好位置,就等小道长你来了。” 我有些疑惑,钱老板怎知我下山来了?钱盈忙解释道:“午后小道长小睡时,我来见过我爹,我爹听说小道长你来了,可是高兴得很哪!” 头一回被人如此热烈欢迎,我还真有些不适应。 钱老板兴奋地告诉我:“托小道长的福,上次的菜大赚了一笔。我老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既然赚钱了,绝不会藏着掖着不告诉小道长你,那样太不厚道。所以这次小道长肯赏脸下山,不论想吃什么想买什么想玩什么,都尽管提,千万别跟我们客套。” 我心底暗自惊讶,我师父都已经狠敲钱老板一笔了,他居然还有的赚,而且赚很多,我那些菜当真这么受欢迎?可它们再好也只是供人食用的蔬菜而已,又不是金子做的,怎会这么值钱?山下的世界小道我果然是不懂。 钱老板所说临水镇做好的酒楼,名叫最高台,听着寓意就很是不错。他在二楼定了个雅间,硕大的房间只有我们三个人吃饭,真是够浪费的。钱老板问我想吃什么菜,我忙说什么都行我不挑食,于是他把这最高台的拿手菜全点了一遍。 钱老板呷了一口茶水,得意地问我:“小道长可知,你那些菜为何能卖得起价钱?”我心里正纳闷呢,当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钱老板道:“是我们临水镇有名的富户,孙家的小少爷,吃了你那些长得怪异的蔬菜,竟治好了多年的顽疾。现在那些有钱人家都知道,我老钱卖的这些菜吃了不仅强身健体,还能治大夫也治不好的病,这才抢着花大价钱来买。” 我不安地问:“这怕只是巧合吧?它们就是比普通的蔬菜大了些,哪里就能治病了?” 钱老板低声道:“连小道长你都不晓得,那些菜真的能治病哩。那位孙小少爷,幼时发高烧烧坏了脑子,一直跟个傻子似的。那日他吃了你那大黄瓜,过了没几日居然清醒了,你说神奇不神奇?孙家老爷夫人都说,小少爷早就没在喝药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那根大黄瓜给治好的。” 我虽仍是不大相信,但若真是我的菜治好了他的病,也算是替我积了一份莫大的功德,我道一声:“无量寿福,倘若此事是真,小道我亦深感欣慰。” 钱老板笑道:“若只此一件,我还将信将疑。后来又听城西的王家人说,他家已近花甲之年的老爷子,居然又能那啥了,正兴致勃勃地要得个老来子呢。王老爷年轻时就花心,一口气娶了十房小妾,早叫酒色掏空了身子,如今吃了小道长的菜又能人事了,真是枯木又逢春哪!” 我听得脸红,钱盈道:“爹你真是,和小道长说这些做什么?” 钱老板不好意思地道歉:“瞧我这猪脑子,一时得意忘了小道长乃是修行之人,莫怪莫怪!说起来小道长你能种出这包治百病的菜,定是与天上的神明有缘哪。” 待菜上齐,我被香味勾得直咽口水,钱老板道:“小道长不必拘礼,我看你和你师父并不忌荤腥,此处无外人,小道长想吃什么但请随意!” 我才不装呢,这么多好菜不吃岂不是对不起我自己?钱盈又给我斟了一杯酒,笑道:“小道长也尝尝我们临水镇的米酒,少饮一些醉不了人。” 我试探着嘬了一口,果然酸酸甜甜的很好喝,完全没有酒味。于是我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地吃着菜,还时不时喝上一口米酒,真真是快活似神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我边吃边听钱老板报起菜名来:红烧臭鳜鱼,以八两到一斤大小的新鲜鳜鱼腌制而成,鳜鱼刺少吃起来省事,这道菜的最大特色就是闻着略臭吃着倍儿香;山泉水豆腐,白嫩无比的豆腐是由山间甘洌的泉水制成,确保了豆腐的滑c嫩c鲜;石耳春笋炖土鸡,石耳是山间悬崖峭壁的石缝里采摘的,有清热解毒延缓衰老之功效,春笋是初春第一茬嫩笋煮熟晒干制成的笋干,二者与土鸡搭配尤为提鲜;地皮炒蛋,地皮也称地衣,夏日雨后的草地上经常会长出一大片,深绿色的地皮搭配金黄的土鸡蛋地皮吃起来比木耳更软嫩爽口 临水镇烧菜的口味偏咸鲜,正好小道我也重口,又素爱这些山野滋味,当下把一张嘴塞得满满的,连话都没功夫多说一句。钱家父子并不讲究虚礼,该吃吃该喝喝,与他们这样的人相处让我觉得很放松。只是那米酒说是不醉人,我贪饮几杯后还是觉得脸热心慌,想着钱小公子等下还要带我赏夜景看杂耍,便不敢再碰。 钱老板连吃饭的习惯都同我师父如出一辙,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还老爱砸吧嘴,这顿他又独自饮下不少烈酒,饭后就晕乎得只想赶紧回去睡大觉。钱盈有意送送他,钱老板大声嚷嚷着自己没醉,非要钱盈留下陪我。我见小老头自个儿摇摇晃晃地往家走,三步一个踉跄,真有些放心不下,钱盈却道:“小道长不必忧心,我爹他白日里忙活生意太累,晚上经常饮些酒助眠。今日定是见着小道长太高兴才贪杯了,好在他每次就是醉得再厉害,也能找回家门摸上床。” 我没有体会过这种一醉解千愁的滋味,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非要把自己灌醉,看样子分明很不好受。 临水镇有条大河穿城而过,将本就不算太大的小镇一分为二,河南边是镇上富户们的聚集地,其间商铺林立,豪宅遍布;河北边就是钱盈他们这种普通百姓家,白墙黑瓦的寻常小院比邻而建,院中通常绿树成荫,老来于树荫下摇扇闲看儿孙绕膝,倒也算得上闲适怡人。河道最窄处有拱桥连通南北,而沿河两岸正是镇上最繁华的地带,酒足饭饱之后,钱盈就领着我去河边看人放花灯。 临水镇的风俗,并非只有中元节才放河灯,几乎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有人扎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放入水中,或为寄托情丝,或为缅怀故人,又或者单单是为了展示自己高超的扎花灯手艺。此刻夜空里新月如勾,河水中也浅浅倒映着一弯月牙儿,周围漂着大大小小的荷花灯c鲤鱼灯c兔儿灯c龙灯等等,星星点点随波逐流,好似天上的星子不经意落入了凡间。 在释明山时我与师父通常天一黑就上床睡觉,日子过得乏善可陈,而今骤然跌入这一派人世繁华之中,恍若大梦一场,让我都有些辨不清虚实。钱盈不知几时替我在旁边小摊上也买了一盏鲤鱼灯,他把灯塞到我手中,提议道:“小道长既然来了,不如也放上一盏试试。虽说小道长你有观中神明庇佑,也可私下许一个不方便告知神明的愿望。我们临水镇的百姓都说,这条河里的河伯心善,放河灯许愿可灵得很呢!” 我低头见那摇首摆尾的红鲤鱼被描画得惟妙惟肖,拿在手里都怕它会纵身一跃跳入河水中,心里也是欢喜得紧。只是,我何来不方便告知神明的愿望?我一向视我们琉璃观中供奉的神明为自家人,连让姚公子不要看上陈小姐这种愿望我都敢求的。但钱盈的一片好意也不好辜负了,我只得随口许了个冠冕堂皇的愿,希望我与他合作愉快,以后卖菜能赚更多的钱。 如若是我原身在此,如若这河里当真有河伯,怕也要被我吓死了,区区河伯哪有本事实现我一介天神的心愿。 我兀自望着水中的花灯出神,忽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好声,钱盈道:“那边杂耍开始了,小道长同我一道去看看?”他话未说完,我就见着一道火光直冲天际,原是表演喷火绝技的江湖人士。 钱盈拉着我冲进人群中,因怕我个矮看不见,直领着我挤到了最前面。围观的人见我是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也都有心谦让。我弯腰作揖表示感谢后,就专心看起表演来,那人吐完火又开始表演吞剑,三尺长剑一寸寸慢慢塞入口中,我正看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呢,有人狠拍了下我的肩膀,害得我险些惊叫出声。 回头一看我就觉得心烦,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又是那个驴不,是绿枝。她与她家小姐孟不离焦的,旁边笑意盈盈一身鹅黄夏衫的可不就是那陈家小姐。我本不想搭理她们,绿枝已经咋咋唬唬地说开了:“清风小道长,你不在那释明山上清修,怎么有闲心跑到我们临水镇玩耍来了?姚公子呢,怎的没见他同你一道下山?” 就知道她要问姚公子!我淡淡地答一句:“姚公子回自己家去了。”就回过头继续看那惊险刺激地表演。钱盈却有心不让我清净,好奇地问道:“小道长既然认识旁边这两位姑娘,何不替在下介绍一二?”说完他都不等我介绍,直接窜到我另一边,对陈小姐抱拳道:“在下钱盈,是清风小道长的朋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陈小姐回了一礼,大大方方地答道:“小女子姓陈,也是释明山琉璃观的常客,所以有幸识得清风小道长。” 我心知钱盈是见陈小姐生得貌美又有气质,有意结识,就往一旁又挪了数步,任由他们怎么攀谈去,不要吵着我看杂耍就好。看到惊险之处我亦随众人一道鼓掌,最后那位壮汉端着个圆盘绕场一圈讨赏钱,到我跟前时他一个愣神,许是甚少见着小道士夜间还出来耍。 他见我手伸在衣襟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名堂,当即爽朗一笑替我解围:“这位小道长肯赏脸来看已是在下的荣幸,我们这种跑江湖玩杂耍的又怎比得上道家的无上绝学,平白污了道长的眼。小道长若再给赏银,可真是要折煞在下了。” 我是个实在人,他说不要我也就作罢了,师父他老人家赚钱不容易,我当然要省着点花。钱盈那个败家子倒是不吝啬地丢了一把铜钱在盘中,同那人说:“在下把小道长那份和这二位姑娘的一起给了。”哼,还不是为了在陈小姐面前打肿脸充胖子,我私认为他此举非常不妥,靠金钱砸来的爱情铁定是靠不住的啊! 看完杂耍我们都有意要各奔东西,偏钱盈舍不得陈小姐离去,兴致勃勃地提议大家再一道去茶楼听人说书唱戏。我与陈小姐都不表态,他居然就当我们是默认了,拉着我就往茶楼走,还嘱咐陈小姐务必跟紧了千万别走丢。 憋闷了一整天的人们到了晚上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不肯回家,此时茶楼里竟还坐满了人。我们被小二领到二楼就坐,往下一看尽是黑压压的人头,台上正在演临水镇的地方戏,那咿咿呀呀的唱腔直听得我着急上火,便抓起桌上的瓜子一通猛嗑。 好容易戏唱完了,又换了个须发花白的老爷子上台说书,说的不外乎是俊秀书生翻墙夜会俏佳人的俗套故事。老爷子岁数大了,说一段就要停下来喘上一喘,就这钱盈都能听得两眼放光,还时不时同陈小姐低语几句,交流心得体会,弄得我觉得自己夹在他们中间非常之多余。 我跟钱盈说我不想听了想出去走走,绿枝说正好她也觉得闷,要同我一道出去。我忙说那我还是留下吧,屁股还没沾到板凳呢,就见钱盈挤眉弄眼地冲我使眼色。这人舍弃他醉酒的老爹陪我时我还有些感动的,现在居然成了这幅德性!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已不是那个值得我交心的朋友了! 茶楼也是临河而建,出了门就是河边,我趴在栏杆上吹着夜风观赏夜景,本也是件惬意无比的事。可那个绿枝非跟着我不说,嘴巴还一刻都不得闲:“小道长你说说,是你那山上好,还是我们临水镇好?” 我耐着性子答一句:“各有各的好。” 绿枝不相信:“我才不信小道长你见识了山下的繁华,还觉得你们那个破道观好!” 我没好气地道:“那是你庸俗。” 绿枝反驳道:“谁不喜欢好看的好玩的,偏去喜欢又破又没人气的地方?姚公子他也许就是实在住不惯,才找个借口离开你们琉璃观的。” 我抢白道:“姚公子说了会回来,只要我需要,他就会马上回来!” 绿枝扑哧笑道:“小道长你急什么?你这样怕姚公子不回来的吗?” 我跟一头倔驴讲什么道理呢?夜阑更深,我不想再等那不靠谱的钱盈,他若是还不走的话,我可就自己回他家睡大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好在钱盈只是一时被美色迷昏了头,见我归来时面色不善,我不管说什么这小子都满口答应。他本还张罗着要送陈小姐回家,结果人家刚一出茶楼的大门,家里的马车就在外候着了。 陈府的马车奢华外露,小窗和前门都以浅蓝的绉纱遮挡,不时地随夜风舞动着。连那拉车的高头大马一看就非凡品,得吃好的喝好的有专人照看着,毛色才能这般油光水滑,寻常百姓家定是养不起的。陈小姐上车前诚心诚意地邀请我,若是能在临水镇多住几日,一定要去她家中小坐,说是她有位兄长对修道一事十分感兴趣,常请些道长至家中烹茶论道,我若去了他定会好生款待。 我心说正因如此我才去不得,我既不爱喝茶,亦没本事与人论道,没得丢了我们琉璃观的脸。 我与钱盈一道步行回家,他好似怀揣着满腔心事,只闷头走路不发一言。我猜他应是见陈小姐家境殷实受了刺激,想明白他刚才的举动分明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开始安慰起他来:“钱公子,未必非要有金屋方能藏娇” 钱盈也不遮掩,苦笑道:“小道长有所不知,陈家可不是简单的富有而已,她那兄长在我们临水镇是无人敢惹的一位人物。” 我问:“可是方才陈小姐所说的,那位对修道一事颇感兴趣的兄长?” 钱盈答道:“正是,小道长有没有注意到,来接陈小姐的那辆马车顶上,有一只红木雕刻的貔貅?这种招财辟邪的瑞兽若是在别处,做生意的人家都会供上一只,唯独我们临水镇上,只有他陈家能摆。那位陈家大少爷,实是位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 我对这些尘俗之事一窍不通,只得应道:“那钱公子还是莫要再招惹陈小姐的为妙。” 钱公子点头道:“今夜要不是有小道长随行,我怕是要被那陈家的家仆当作登徒子教训一顿了。传言陈家大少爷尤为疼爱这唯一的妹子,坚决不许生人接近。陈小姐本人倒是知书达理,可惜偏生在了那么个高不可攀的人家,唉!” 我心中冷哼,哪个叫你一看见人家姑娘生得好看就巴巴地往上凑的,被人揍一顿也是应该。然后,我心底又涌上一丝暗喜,最好陈小姐的兄长一辈子都舍不得她嫁人,那我也就不用忧心她把姚公子抢走了。 有明月为灯,这夜路也不算难行,我二人穿着布鞋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竟是一丝声响也无。偶尔会有猫儿从小巷中窜出来,见着我们就弓起背竖着尾巴喵呜喵呜地叫着。回到钱盈的家,他替我打来井水洗漱,又开口问道:“小道长明日可有甚想吃的想玩的?在下定当全力奉陪。” 我掬起清凉的井水洗了把脸,答道:“热闹该看的今夜也看得差不多,过两日我便要回琉璃观去。钱公子若陪着小道我,钱老板又该受累了,明日钱公子还是去铺面上帮忙,我亦与公子同去,能搭把手就搭把手,若帮不上忙,学学你们做生意的门道也好。” 钱盈不好意思地答道:“比个磨盘大不了多少的铺面,哪用得着这么多人去忙活。除去每日天不亮就要早起给镇上的大户送菜,平日里铺面上还有个小伙计帮忙,我爹他也应付得过来。要不是沾了小道长你的光,我们陈家何来这么好的买卖可以做,为小道长你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我摇头拒绝:“我终究是琉璃观的道士,此身份在外多有不便,还是小心行事为妙,不宜招摇过市。” 钱盈只好答应下来:“那好,小道长就早些歇息,明日我与我爹送完菜,再回家接小道长同去。” 钱盈替我点了支蜡烛,我端在手里进了东厢房,借着烛光来到床边,竟一眼瞧见床上业已躺着一个人,惊得我往后跳了一大步,险些扔了手里的蜡烛。 那是一位年轻女子,相貌比起陈小姐来也不算差,一身红衣妖艳无比。只是她整个人不是躺在床上,而是悬在床上方的空中,若不是此女身怀绝世武功,就必定是闹鬼了。我想起陈老板初次上山正是为了家中闹鬼一事,后来我还问过师父事情解决了没有,我师父说陈老板忙着赚钱没空管,没想到我这么倒霉,一来就碰上这女鬼。 我还没张口,那女鬼倒先说话了,声音听着既慵懒又软糯,只是出口的话十分地不中听:“真是晦气,竟然遇上个臭道士!我说这房中怎么忽然有了人气,原来竟是你这小道士留下的,呸呸呸” 我师父都不会捉鬼,我自然更不会,现在遇上了真不知如何是好,我思来想去,大概只能靠耍嘴皮子吓走她了。出门在外时,我若因情况危急需行不义之举,通常都会冒用云雾山方寸观的名号,谁叫它是临水镇最大最有名的道观呢,就算真闹出事来,一般人也不是他们方寸观的对手。 我当即厉声呵斥道:“你是何方妖孽,为何来此作怪?今日既然被小道我撞见,便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若是识相的话就速速离开,否则可别怪小道我不客气。我师从方寸观的无极真人,一出手怕是就能叫你灰飞烟灭。” 那女鬼却像是看穿了我不过是色厉内荏,强撑着一个空架子,轻飘飘地下了床,站到我面前笑道:“毛都没长齐的小道士,还敢哄骗老娘,你当老娘我是吃素的么?” 完了完了,她不是吃素的,难不成是要生吃了我? 我后背冷汗直冒,眼瞅着那女鬼又逼近我身前,近到我都能看清她那修长的脖颈儿和半露的酥胸了。她伸手挑起我的下巴粗略打量了一番,道:“虽然是个臭道士,长得倒还不错,老娘就将就着拿你开个荤吧。” 我晕,早知道我就听祖师爷的话吃素了,现在好了,刚长了点肉就要被女鬼拿来做开胃菜。 她施法封了我的嘴,我怕得要死又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死命推拒却被她牢牢制住,只能用凌厉的眼神与之对抗。这女鬼完全无视我的不情愿,一只手如游蛇一般缓缓探入我的衣襟,胡乱摸了几把就摸出姚公子送我的那块玉佩。她攥在手中刚问了一句:“咦?这又是个什么物件?”然后,就见白光乍现,她一声凄厉的尖叫声过后,就变作烟尘消失于空气中。 玉佩坠地前被我眼疾手快地接住,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惊魂稍定后我把房中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确定那女鬼真的被这玉佩灭了,才坐到床前长舒一口气。早知道下山会遇着鬼,钱盈再怎么求我我都不会来凑这热闹。 这一通折腾我直到天快亮才睡去,钱盈跟他老爹送完菜回家叫我,愣是没把我叫醒。他又回钱老板的铺子里帮忙,直到正午该吃晌饭了,又跑来叫了我一回,我才抱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起身。 我将昨夜房中闹鬼一事告知钱盈,只隐去了玉佩杀死女鬼的那段,我不想让旁人知晓我身上藏着这么个宝贝。钱盈听后大惊,问我:“那女鬼是否着一身红衣,生得美艳异常?” 我道:“正是,而且她不是普通的女鬼,还会些法术。” 钱盈一拍手,道:“前不久我与我爹也撞见过她,我爹这才到琉璃观请道长帮忙捉鬼。后来因为家中事多,那女鬼也没再出现就给忘了。没想到这次小道长下山,竟顺手除了那女鬼,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清风小道长,你可真是我们陈家的福星啊!” 我忙故作谦虚:“过奖过奖,捉鬼本就是道家分内之事,小道我也是举手之劳,钱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我内心确实羡慕那些道法高深的道士,所以这次故意没有说明真相,只为满足一下自个的虚荣心。毕竟,指望我师父教我法术的话,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捉到一只鬼。 钱盈非要领我去下馆子,在我的一再坚持下,我二人简单地吃了点饭菜就到钱老板的铺子里帮忙。其实我什么都不懂,就躲在后面看他们忙活,不过这也比我呆在琉璃观时有意思得多,因为来的都是老主顾,他们并不是买完菜就走,几乎每位都要留下与陈老板他们聊会子天,每每看到我在后头,也要与我拉上几句家常。 这一下午我大致了解了普通蔬菜的价格,与之相比我的菜绝对是天价,不知道钱老板卖到那些有钱人家又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价格。我忽然想起姚公子曾说的,要我把那心形番茄赋予特殊含义,卖一种情怀,我把这事同钱老板提了一嘴,没想到他一拍大腿,赞道:“还是清风小道长你高明,我老钱卖了一辈子菜,竟然都没想到还有这一招,真是活该我这一辈子劳碌的命!” 女鬼一事我托姚公子的福,已被钱家父子夸上了天,眼下这一茬我便不好意思再将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我忙解释道这是借住在我们琉璃观中的一位姚姓公子的建议,钱老板当即表示等忙完这一阵一定要到琉璃观当面拜谢姚公子。 于是我们商定好了,七夕节前由钱盈上释明山取那些番茄。钱老板还让钱盈抽空把他老娘喊回家,若是要一一装饰这些番茄果,还是要女子来更为合适,他们父子二人笨手笨脚的只能做些力气活。 当时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桩生意会让我的心形番茄在临水镇风靡一时,钱老板和我也因此大赚了一笔,但同时也为我引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灾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大约我天性还是不喜热闹,兼之昨夜被那女鬼吓得没睡安生,这一晚钱盈再问我是否还想出去逛时,我忙连声推辞着说要早些休息。 他们家女主人已不在好几天,听闻是家中有老母瘫痪在床,钱盈的娘常常要回娘家照看些时日,而女主人一走,这父子二人只得顿顿下馆子。我嫌总在外头吃浪费钱,傍晚铺面关门时,就与钱盈将这一日剩下的菜收拾了带回家,为他们做了顿清淡的晚餐。 小道我偏爱重口是不假,那也是因为在琉璃观时肚子里没什么油水,老这么大鱼大肉的吃着,又开始想念起清粥小菜的日子来了。这一顿煮得稀烂的白米粥搭配了几样素菜,叫我们三人吃得尤为满足,远胜过酒楼里所谓的名厨名菜。 钱盈取来三把蒲扇,分与我们每人一把,我们仨就围坐在院中石桌旁乘凉聊天。聊着聊着钱老板又再问起,我究竟为何能种出那样与众不同的菜,他还对天发誓说自己真的只是因为好奇才打听的,绝不是为了偷师。他这一问叫我很是为难,只得告诉他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因为我另外一片菜地里就长不出这么怪异的品种来。 钱老板将此事略过不提,又问起另一件事:“清风小道长,那琉璃观只有你们师徒二人相依为命,你师父他年岁大了暂且不表,小道长你应当尚有俗世中的父母健在,可曾想过要找找他们?” 这事我还当真从未想过,自打我有记忆时起就是师父领着我,饱一顿饥一顿地勉强把我拉扯大,后来好容易来了两位师兄又再双双离去。既然一生下我就狠心将我抛弃,那我还找他们做什么?这一世好好孝敬我师父就已足够。 钱老板却不赞同:“父母纵有天大的过错,也是给予你生命的人。百善孝为先,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那可是心肠坏到透顶的人才会干的事。小道长且仔细想一想,你师父捡到你时,身上可有什么字条或者信物之类的东西?只要有一丝线索,小道长你寻亲一事便包在我老钱身上!” 我回想一番,答道:“我师父说,他那日闲来无事在山林中行走,听到头顶传来婴孩的哭声,抬头一看,就见我光着屁股从天而降,刚好被他接在手中。莫要提什么信物了,我可是连个肚兜都没穿一件的。” 钱老板惊了:“从天而降?哪个扔孩子是这种扔法的?不应该是包好了搁在筐里,偷偷放在道观门旁的么?天呐,若是没有你师父恰巧接住,小道长你岂不是要被摔死了?” 我摇头道:“具体情形小道我也不十分清楚,反正我师父是这么说的,当时又无他人在场,也无从考证真假。不过,我相信师父没必要拿此事诓我,他自己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定也不想再捡到我这么个累赘的。” 钱老板一抹眼角,长叹一声才瓮声瓮气地说:“没想到小道长你身世如此凄惨,你那狠心的父母那样做,怕是根本就不想留你性命啊!既然你我有缘相识一场,老钱我就与清风小道长处一回忘年交。今后有任何需要我老钱的地方,小道长尽管直言!” 我道了谢,又与他们父子二人一道啃了个大西瓜,才各自回房歇息了。可能是睡前被钱老板问及身世,勾起了我心中隐秘的好奇心,我居然又做梦了! 我梦见我是盘古大神开天劈地后,这世间生长出的第一棵树,而且我这棵树它是一棵阴阳树,一根发两枝,一棵表阴,一棵表阳,小道我不幸生做了阴的那一半。不得不说的是,身为一棵树,不对,是半棵树,实在是太不幸了,扎根于大地一动不动就是一生,一年才长胖那么一小圈,即使是在梦里我都深觉度日如年。 不晓得过去多少年寂寥到让我吐血的岁月,突然有一日,我隔壁的哥们找我聊天了,我说的聊天不是人类开口说话那种聊天,而是我们可以互相传递内心的想法,暂且称之为“树语”吧。于是我们开心地交流起身为树最应该关心的话题:一天之中哪个时候的日光最温暖,雷雨天怎样才能让自己少受到狂风暴雨的摧残,还有什么时候落叶才不会觉得痛。 在这日复一日的交流中,我们都萌生出了想见对方一面的念头,可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眼睛,我们有的只是一股可以感受到周遭环境的意识而已,所以这么个渺小的心愿也一直没能达成。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一只鸟在我隔壁哥们的树杈间做了个窝,隔壁的哥们很喜欢它,因为鸟儿有翅膀能飞,有眼睛能看,见多识广。我却讨厌死这只鸟儿了,有了它我的好哥们与我聊天的时间大幅减少,只醉心于听它吹嘘那些奇闻逸事。而且,这只臭鸟把窝建在了隔壁,就常常跑到我这边来拉屎,有时连绵数月不下雨,我这边就满地都是腥臭的鸟粪! 我们顺从天意,自然生长,从未想过能一朝得道,修出个人身来。 我与另外半棵树终得相见的那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总之就是个与朋友相见的大好日子。我一早醒来时觉得浑身发痒,还以为是身上生了虫子,拼命地想要摇晃枝叶,舒缓一下这股深入骨髓的痒,然后,我一不小心把自己从树干中摇了出来。 那是一个光溜溜的幼幼版清风小道长,我还没从变成人身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就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兄弟,你是那另外半棵树变的么?” 我以极慢的速度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同样光溜溜的幼幼版姚公子! 理智提醒我必须赶快醒来,免得不能自控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强行辩解:“做个梦而已又不算犯罪。”于是我残存的理智彻底沉沦。 同样光溜溜的我们先是愉快地拥抱了对方,并由衷夸赞对方的长相可爱至极,然后手拉着手齐齐转过身,有生以来第一次看清了我们是怎样的一棵树:扎根于高山之巅,树梢几乎伸入云端,只是我们虽同根而生,却是迥然不同的两处风景。我落叶时他刚抽出新芽,我有漆黑的疙疙瘩瘩的树干和鲜红的叶子,张扬而瑰丽,他则是漂亮的白色树干和深绿的叶子,含蓄又脱俗。 我们都没觉得一根发出两种树有何不妥,又叫醒了树上酣睡的那只傻鸟,跟他炫耀我们修得人身获得自由。那傻鸟听罢摇身一变,也变作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不过他是身着七彩霞衣的,看起来比我们高贵多了。 小鸟儿扬起头高傲地说:“你二位既已修出人形,成了树精,就随我去灵元圣君那里报道吧!这方圆百里的精怪都归灵元圣君管辖。” 我们两个将将成人,不管小鸟儿要带我们去哪里都觉得新鲜得很。但见小鸟儿小手一挥,为我们俩各自变出一身衣裳蔽体,我黑他白,与我们的原身十分相配。鸟儿又招来一朵祥云,领着我们往灵元圣君所在的仙府飞去。 灵元圣君是个长相异常俊美的神仙,据说他是位与天地同寿的远古大神,而今早已不过问世事,隐居于九天之外的一处仙岛上,那处仙岛与我们原身所在的高山相隔不远。小鸟儿跟灵元圣君说,我俩是那高山上的阴阳树幻化的,早已归隐的灵元圣君竟破天荒地决定收我二人做了关门弟子。从那以后我们跟着灵元圣君修习仙法,师父为他赐名瑶光,为我赐名天玑。 后来天庭的神仙们都尊称他为瑶光神君,但遇到我时别说打声招呼了,一个个溜得比兔子都快。 皆因我天性顽劣,不服管教,又为人阴狠。灵元圣君在时我还有所忌惮,圣君归于虚无后,我俨然成了天界一霸,天帝老儿那个窝囊废见了我都要瑟瑟发抖的。 师父曾说过,这漫天神佛之中,唯有瑶光一人杀得了我,偏偏我与瑶光同根同源,相辅相生,我若是死了,他也活不了,所以,我从来都用不着担心瑶光会把我干掉。自始自终,他待我都如同初见时那样好,我捉弄天庭众仙,他不过摇头笑笑,不会说一句重话来指责我;我前脚打伤了胆敢与我作对的天兵天将,他后脚就耗去自身修为去为那些人疗伤,一转身又关心起我可曾受了伤;我嫌做神仙无趣,叛出天庭后占山为王,招揽了一帮妖魔鬼怪做喽啰,凡是看不惯的不管是人是仙统统杀掉,瑶光他也不过是同我呕着一口气,老死不相往来了而已。 我内心坚信,瑶光他是决计不敢动我的,因我每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他就要承受同样的反噬。众仙皆道瑶光神君宠我宠出了天际,我这惹得天怒人怨的大魔头,有瑶光神君保着照样寿与天齐。而我心中不过一声冷哼,他对我好,还不是为了他自己。 故而那一日,我当真死在他剑下时,怎么也不敢相信杀我的会是他。 他将宝剑自我心口缓缓拔出时,自己也狂喷了一口鲜血,却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忽然轻松了,他扶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下巴抵在我的肩上与我轻声说:“天玑,你我分别代表了世间的阴与阳,善与恶。师父说我不能杀你,否则世界会阴阳颠倒,重归混沌,但这一次,我不想再保你!你已辨不清何为正,何为邪,我再不舍你死,也要让你重活一世,愿有真情可以感化你。” 他话音刚落,我的身体就渐渐消散,最后蓝光一闪,我变作一个小婴儿,哭着从云端坠落。 一个老道士哼着歌走在山林中,我直直掉入他怀中。被接住后我停止了啼哭,睁开双眼打量着这个老道士。 我魅惑的蓝眸不见了,婴儿的眼睛明亮又湿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倍感惆怅的梦境。 我在梦中经历了一场生死。 即使已从梦境中醒来,我仍能感受到天玑对瑶光那浓浓的恨意。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望着房顶,此时天光已大亮,我还赖着不想起。自从遇见姚公子,我就时常发些奇奇怪怪的梦,这一回竟还把之前的种种都串联到了一起。比如,初见时姚公子就说过,他来释明山是要寻一位蓝眸的男子,我梦中的天玑就有一双冰蓝的眼眸。 又比如,在姚公子房中练字睡过去的那次,我梦见白鹿驮着我飞到一处仙岛,恰与灵元圣君的仙岛一模一样。那次梦中变作的黑衣男子,亦正是后来成了天界公敌的天玑。 梦里天玑被瑶光神君一剑刺中要害,化为婴孩坠落后,捡到他的老道看样貌正是我师父。这一连串的巧合令我不禁有些怀疑,难道他当真是我的前世? 胡乱猜想令我头痛欲裂,刚扯过薄被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就听钱盈在外面轻敲了几下门扉:“清风小道长,小道长你醒了吗?今日天气凉爽些,小道长同我去山上摘些青梅如何?” 我只得下床,趿了道鞋在脚就跑过去开门,将钱盈让进屋内,问道:“钱公子今日怎的有空上山采梅子?” 钱盈见我面色有些灰暗,关切地问道:“小道长昨夜可是没有歇好么?” 我忙道:“无妨,就是做了一宿的梦。修道之人本应少梦,看来是小道我还是心不够静。” 钱盈笑道:“如此更要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今日我爹与小伙计在铺子里忙,命我领小道长上山采些青梅酿酒,带回去给你师父尝尝。说来我们临水镇的青梅可是远近闻名的。” 我见外面确不似前几日那般艳阳高照,也有心带些回去孝敬师父他老人家,就答应了钱盈与他同去。 钱盈说,临水镇最好的青梅长在西郊的望梅山,原本是镇上一个农户家承包的一片梅园,现如今不单单是盛产梅子,还是这座小镇出了名的一处游玩胜地。因着“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典故,上至富家公子小姐,下至升斗小民总角小儿,无不爱在春夏时节上山亲自采摘新鲜的青梅,或制成梅子酒,或洗净了直接当水果吃。 钱盈赁了辆简陋的驴车领着我往望梅山行去,赶车的是位须发花白的老丈,据说是有多年经验老把式了。这一路时而颠簸时而平缓,行经无数白墙黑瓦的小院,遇上孩童在道上嬉闹,老丈就会中气十足地用本地话吼一声:“小伢仔们注意喽,起开,快起开” 孩子们哄笑着躲到一边,七嘴八舌地应道:“哪来的歹怪的老太爷,咋咋唬唬地就知道吓人!” 老丈凌空一鞭,“啪”的一声脆响,粗着嗓子吼道:“乱耍嘴皮子的小伢仔,仔细爷爷拿鞭子抽你们屁股蛋子。” 我听了不觉粗鄙反觉得有些野趣。钱盈探头向外望了一眼,道:“小道长此次下山,怕是沾染了不少俗世气息,若是乱了小道长的清修之心,可就是在下的罪过了。” 我勾唇笑了笑,答道:“钱公子这是何意?与我师父做生意时不怕乱了我们清修之心,领小道我出来耍时又害怕了?莫不是嫌小道我下山久了,着你厌烦了?公子无须忧心,明日我便回琉璃观去。” 钱盈忙道:“小道长这样说,可真是曲解在下的意思了。我不过是见别处道观的真人甚少愿意在俗世中露面,方有此一说。小道长千万别误会。” 我道:“逗你玩呢,钱公子何必紧张。” 到了望梅山脚下,老丈去找看梅园的伙计讨水喝,说是等我们下山时到小伙计的凉棚里寻他。钱盈瞅见不远处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咦”了一声后又与我说道:“小道长你看,是陈家的马车,不知来的是陈家何人。” 我打趣道:“自然是公子你朝思暮想的那位陈小姐喽。” 我二人各自拎了只小篾篓往山上走,却见枝头梅子竟已熟透,像个个藏于绿叶之中的黄灯笼,已是酿不得青梅酒了。钱盈拍拍脑袋,不好意思地与我说道:“看我,整日里忙生意忙得晕了头,现如今已是盛夏时节,哪还摘得到青梅。不过也不碍事,小道长就多摘些回去洗了吃吧。” 我本意也不在这梅子身上,不过想趁着凉意出来走走散散心,于是边摘下梅子丢进篓里,边与钱盈说道:“没有青梅酒,就买些酒酿回去,给我师父渍些酸梅吃吃。那道菜叫什么来着,酒酿醉青梅,最适宜在夏日里食用。没了青梅,就用这熟透的黄梅代替也好,省得酸倒我师父的牙。” 钱盈抬手一抓就是连叶带果的一大把,我正要说梅子不是这样摘的,就听一个软糯的声音笑言:“钱公子这样采梅子,老板见了可是要心疼的。” 钱盈面上一喜,转身望去,正是陈小姐站在了树的另一边。她今日穿了身淡得不能再淡的粉色衣衫,在绿树掩映下更显娇俏可人。陈小姐歪了歪身子,对我说:“清风小道长,我们又见面了。既然尊驾请不到家中,此刻我那兄长正在梅林的凉亭中会友,小道长先随我去坐上一坐,再摘梅子也是不迟。”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是躲也躲不得。钱盈很是善于察言观色,当即开口道:“小道长你放心去吧,我就留在这里多摘些梅子,顺便等着小道长回来。” 陈小姐则佯装怒道:“钱公子可是瞧我们不起,竟不愿与小道长同去?” 世间女子的撒娇是男人最抵挡不住的招式,钱盈当即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竟比我走得都还快些。 半山果然有一处凉亭,亭内坐着一位年轻男子,绿枝候在一旁等待差遣。此人一派书生风范,那日听钱盈说陈家大少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我以为他应是五大三粗的蛮横长相,没想到是眼前这般的儒雅之士。 见陈小姐领着我们向凉亭走来,那人便起身问道:“小妹可是遇上友人了?这二位为兄瞧着倒是面生。” 我见桌上摆着两份酒具,只当那另一份是陈小姐的,亦没作他想。 陈小姐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我在临水镇结识的钱公子,这位小道长嘛,就是我与哥哥你提起过的,释明山琉璃观的清风小道长。” 我们互相说了几句客套话又再行了礼,陈少爷道:“总听舍妹提起清风小道长,还有你们琉璃观的姚公子,今日一见,小道长果然是湛然尘外,清越如禅,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比。” 我不是太懂他这文绉绉的话是何意,大抵是夸赞我的吧,便只好厚着脸皮应下:“陈少爷过奖,过奖。” 陈小姐促狭地忽然问了一句:“清风小道长,你可知姚公子他现在何处?” 又来跟我打探姚公子的行踪,我真的很不想告诉她,于是我一本正经地信口胡诌道:“姚公子此趟归家怕是一时半伙儿都回不来,听闻是家中为他择选了一位佳人,万一相中了那位姑娘,留下成了亲,保不齐就一去不回还了呢” 陈小姐的脸色果然变得很古怪,我瞧着开心,正于心中偷笑,头顶却骤然一痛。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身后问道:“回家成亲么?我怎的都不曾知晓此事?” 我脑中的弦噌的一下就断了,说谎被正主抓了个现行,怎一个衰字了得!但是,姚公子他为何会在此处出现,还和陈小姐他们混在一起?他与陈小姐竟已熟络到如此地步了么? 我这心中顿时又酸又甜又苦,好似满山熟透的梅子都落进了心里。 姚公子敲完我的头,背着手缓缓走到桌前坐下,原来另外那套酒具,不是陈小姐的,而是他的。他如玉面庞上似笑非笑,眼神之中看似无情却有情,也不多说一句话,倒端起酒盅浅浅抿上一口。 幸好陈少爷开口替我打起圆场:“今日陈某真是三生有幸,能在这望梅山偶遇姚公子c钱公子还有清风小道长。绿枝,再取两套酒具来,我要与几位应个景,也学古人来一回青梅煮酒论英雄!钱公子,清风小道长,别站着了,还请快快入座。” 陈少爷与姚公子本是面对面坐着,我无论选哪个位置都与姚公子挨着。我这心里头别扭劲还没消,就一把扔了篾篓沉着脸落了座。篓里的梅子骨碌碌滚落一地,绿枝那丫头许是因陈少爷在不敢放肆,默默地帮我都捡了回来不敢叨叨一句,还细心地又将小篾篓靠在旁边竖好。 陈少爷举杯邀我们畅饮,我推脱道:“小道我是修道之人,饮不得酒。” 钱盈平时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偏偏此时要多嘴:“这是青梅酒,和小道长你喝的米酒差不多,少饮” 他话说一半停在中途,是我在桌底踩了他的脚。 姚公子开口道:“有在下与你同行,小道长你就是醉了又何妨?” 姚公子端着酒盅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看得我又想起了昨夜的那个梦,年幼的他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我的脸腾得一下就红透了。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道心不纯的小道我,这会子怕是要完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清酒几杯就让我晕得找不着北,有无数个人影在眼前乱晃,我嫌他们晃得我头晕,遂闭上眼慢慢向后倒去。有人惊呼一声,有人将我扶住并靠在他身前,亦有十分好闻的香气随着呼吸窜入鼻腔。 我还当自己是倒在陈小姐怀里了,忙挣扎着推开她,口齿不清地嚷嚷:“钱盈,快把你的毛驴牵过来,我小道我现在就要回琉璃观去。还有,我走后你最好换一头驴,你这头这头毛驴面相凶残,有破财之相,一定要把它把它换掉!”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我转过身努力睁开眼也没看清是谁,好像是姚公子,又好像是钱盈那小子。我心生不快,指着他问道:“是哪个在笑我?我告诉你,我与钱公子正在做一笔大生意,等小道我发了财,就把我们琉璃观的神像神像也换了,换成如来佛祖和观世音菩萨。我还要把我们琉璃观琉璃观修成临水镇第一大道观,收一百个小徒弟供我差遣,看你们谁还敢笑我!” 我正吹牛皮吹得热血上涌呢,对面那人拉着我的手腕就把我给拖走了,我都晕乎得看不清道路,他还走得飞快,害得我不知道崴了多少回脚。后来他大概是把我推倒在马车里,我感觉自己跟趴在了飘飞的云朵上一样惬意,就这么晕头转向地飘回了琉璃观。 “唉,啧啧啧,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修道之人居然醉到不省人事,为师平日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么?”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闭着眼凌空飞起一脚:“别在这乱叨叨,师父你自己就是个假道士,还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嘿,你个小兔崽子真是反了天了,这一趟下山什么没学会,倒先学会气死师父了是不是?哎呦呦,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 有人推门而入,师父他老人家终于闭了嘴。不知是谁把一颗滑不溜丢又软绵绵的,好似葡萄一样的东西硬塞到我嘴里,我都没来得及往外吐,那玩意儿就顺着嗓子眼滑进了肚子里。 片刻之后,胃里就好像被点着了一把火,烧得很是难受,我这浑身骨头也跟着痛得像是快要散了架。我在床上打着滚,嘴里不停地哀嚎着:“师父啊师父,痛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喝酒了,师父你快来救救我啊” 我听到师父在床边焦急地安慰我:“清风啊,你且忍住了,这回为师也帮不了你,熬过这一会子就好了啊。” 我伸出手在半空中乱抓一气,总算抓到了一只手,可是这分明不像是师父那枯枝一样的手。我哪管得了那许多,只紧紧攥着这只手,恨不得把自己正在承受的痛苦统统转移到这只手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蚀骨的痛意总算是消散了,我流了一身略带酒气的汗。抬起千斤重的眼皮一看,师父和姚公子正站在床前望着我,眼神中有关切亦有些失望。 我坐起身,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我怎么回琉璃观了?我摘的梅子还有钱盈买给我的糕点都拿了么?” 师父与姚公子对视一眼,面上失望的神色更盛,他长叹一口气,说道:“酒这种东西,清风你以后还是不要沾了,现在可是已知道醉酒的滋味不好受了?” 我觉得根本就不是醉酒的问题,当即反驳道:“刚才谁给我吃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不然我根本不会痛得要死。” 师父道:“那是姚公子给你带的上好的解酒药,要不你哪能醒得这么快!” 我将信将疑,若那玩意儿真的是解酒药,我宁愿醉死也不要再吃。不过痛过刚刚那一场后,现在竟是神清气爽,一丁点不适的感觉也没有了。我请师父和姚公子先出去,我得换身干净衣裳,姚公子走前又深深看了我一眼,好像要确认什么事情似的,看他这举动我就知道肯定有鬼。 他二人一出门,我就紧跟过去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令人失望的是,他们一句话没说就各自回屋去了。 换衣服的时候我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我的个头好像长高了一点,原本穿着略大的新道袍新道鞋,而今却是刚刚好。想来师父他老人家与我朝夕相处的,我骤然长大他难道都没发现?我觉得肯定跟他说的什么解酒药有关,总不能是我喝那几杯梅子酒就把自己喝大了的。 出门才知已是午后,在院子里闲溜达的阿满见着我,忙飞奔过来抱住我的脚脖子不放松,小家伙几日不见看来是想我了。 我将阿满抱在怀里就出了道观,打算先去菜园子绕了一圈。离开不过两三日,园子里的菜可谓是长势喜人:青菜绿油油的冒出一大片,叶子足有蒲扇那么大,大黄瓜长得有手臂那么粗了,长豆角一根根从架子上垂下来,最重要的是,心形的番茄也新长出了一大批,看来赶在七夕节前收获不成问题。 另外一边新建的菜园子里却几乎没多少变化。我把阿满放到地下,进到园中把杂草拔干净,几日不见阿满居然懂事了,主动帮我把拔下来的草都含到菜园子外扔掉。我乐得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夸奖了它几句,它顿时高兴地把肚皮露出来给我摸。 逗了一会儿狗,我又回观里拎了桶水来浇菜,如此反复好几趟才把菜全都浇了一遍。此时口渴得紧,我却舍不得摘一根黄瓜来吃,毕竟,那一根大黄瓜卖掉就值不少钱。 回到观里我到厨房巡视一圈,果然姚公子不仅把我带回了琉璃观,还带了一筐熟透的梅子,但是糕点什么的全在钱盈家里没来得及取。我生吃了几颗梅子觉得太酸,丢半个给阿满,它也被酸得呲牙咧嘴的,看来还是做成青梅汁,用水冰过喝来解暑更妙。 厨房现成的一包冰糖,也有一个密封的瓷罐,但梅子要用盐水先浸泡一个时辰才能除去涩味。我将梅子洗净泡好,拿着瓷罐到院子里打算把它洗干净,这个罐子约莫许久没有人用过,上头已落了一层灰。 我拎着罐子出门的时候,姚公子也换了身衣裳从屋里出来。多日不见觉得他愈发清俊了些,然我乍见他还有些别扭,一则总会想起那个无缘由的梦境,两个光屁股的小娃儿拥抱什么的;二则醉酒的丑态被他瞧了去,我这形象算是毁了个彻底。 姚公子闲闲立在一旁,问道:“离开也没多少时日,怎的小道长与我倒生分起来了,可是因为在下将要娶妻之故?” 唉,这人真是哪哪都好,就是不晓得给人留几分面子,当着众人的面拆穿我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旧事重提。我手拿丝瓜瓤死命地洗着罐子,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姚公子干脆蹲到我面前,单手撑住下巴一脸笑意地问道:“小道长,你为何总在回避着不敢看我?是不是你对我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可知,你醉酒的时候,都对在下做了些什么?” 我腾地站起身,一手拎着瓷罐,另一手中的丝瓜瓤还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紧张兮兮地问道:“我对姚公子你做了什么?!” 姚公子亦站起身,面上笑意不减:“小道长你不是梦见我二人幼时的情形了?你醉酒后自然是把梦中之事重演了一遍。” 什么?!难道我喝醉了扒光了他的衣服,强迫他与我拥抱了?!这这也太可怕了吧! “你胡说,你又怎会知晓我的梦境?”我挣扎着不愿相信。 姚公子上前一步,望着我的眼睛道:“因为小道长你的梦境是真的,你我确实是天界那棵阴阳树修成的神仙,我二人本是同根同源,若我愿意自然就可与你心意相通,曾经的你也是一样。” 他顿了一顿,笑眯眯地说:“我还知道,小道长你想我了,所以才会梦见我。” 我警告自己万万不可像个女子那般羞红了脸,那样更会惹他笑话。既然他承认我和他都是神仙,那这一回我要把心里的疑问全部问清楚:“刚刚是你给我吃了那个奇怪的东西,它根本就不是什么解酒药对不对?” 姚公子也不遮掩:“确实不是什么解酒药,那是天庭的药仙炼的还魂丹,我以为你吃下它就能恢复记忆,魂归原身。” 我又问:“前世的我做了许多坏事,是瑶光神君你替天行道杀了我,对不对?” 姚公子敛了笑意,正色道:“你魔心渐盛,根本压制不住那一颗杀戮之心,杀你,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我道:“确实是万不得已,我的伤瑶光你也要受下,不会少一分一毫。只是瑶光你说过,要我劫后重生,好好体味一场这人间疾苦,要以真情感化我的魔心。可我觉得我还没有被感化好,你为何这样急着要我变回天玑呢?” 姚公子闻言面色一变,急切地问道:“你是天玑!你可是记起从前的事了?” 那一刻,我在姚公子的眼眸中看到了一双魅惑的蓝色眼瞳;那一刻,有恨意翻江倒海地涌上了心头。然而不过一瞬间,我又变回那个平凡的我。 “姚公子,我是清风。若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有没有想过,你找回天玑,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你是不是,从未对我有过一丁点的留恋?” 说完我大步离开,与他擦肩而过,我真的长高了,不用仰视也能看见他的容颜。但那又如何,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我这个凡间的小道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姚公子没做任何解释任由我离去,我进厨房前又回望一眼,他还怔怔地立在原地,许久都没动弹,唯有微风吹拂起他的衣角飘飞不定。 我觉得自己气不过很正常,任谁活得好好的,有人不经过你同意,就要把你变成另外一个陌生人,哪怕是让你去当个神仙,你也不会愿意吧?这跟杀了我有何分别? 再说了,小道我辛辛苦苦凭本事长这么大,又不是一个安放他人灵魂的容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偏要当我的清风小道长,快活得很。 忙完了杂活,我领着阿满一道去山泉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回来后爬到我的小床上倒头就睡。他们一个两个的就知道骗我,我才不去操心那两个骗子晚饭吃什么呢。 然而我睡得并不踏实,明明都已经睡着了,还感觉周围的一切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一个呼噜刚打到一半,就有人抡起巴掌狠狠拍在我身上,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那人扯着我的胳膊硬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你小子还能睡得着?你跟姚公子乱说些什么,这才刚回来又被你气走了?” 我心里颇有些失望,他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就走了,看来当初根本就是为了那个天玑才留在我们琉璃观的! 我耷拉着脑袋不答话,师父坐到床边问我:“姚公子可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了?” 我扭头质问道:“明明是什么还魂丹,师父为何要骗我说是解酒药?你也希望我变成那个神仙,好带你去天庭享福不成,你是不是对清风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与师父你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师父原来可以这样轻易就把我舍弃。” 师父猛地站起身,指着我的鼻子怒骂:“你这孩子心思怎么歪成这样?师父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难道从一开始就为了图你那点好处?” 我冷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好处。修道之人一生所求,不过就是有朝一日能得道成仙,师父你能有多少道行,只单凭养大了我这一件,已是功德无量。以姚公子的手段,赏你个散仙当当也不是没可能。” 师父一跳脚,嚷道:“好你个没良心的狗崽子,为师以后不管你了,你爱怎样怎样!若哪日你随姚公子回去做你的狗屁仙人,也不要捎上为师我,我不稀罕!” 嚷完他就吹胡子瞪眼地摔门走了。我往床上一倒,长舒一口气,都走了最好,正好落个清净。 之后的几日我又恢复了认识姚公子之前的生活,担水烧饭,洗衣洒扫,喂鸡逗狗。那罐青梅汁还没泡好就被我倒来和水喝了,饮罢我手拿空碗站着院中环顾四周,心道:“谁说一定要成仙?小道我现在不照样快活似神仙么?” 七夕前两日,钱盈上山来收番茄。他不仅重新买了些花糕带上山来孝敬我师父,还捎带了几个精巧的纸盒,说是他老娘亲手折的,打算用来装那些心型的番茄果,特拿来给我过目。 那或红或粉或蓝的纸盒折得煞是好看,钱盈他娘应还是位剪纸高手,每个盒子上都剪了一对含情脉脉望着对方的青年男女,我见了不禁笑道:“若想知道这礼物受不受欢迎,钱公子你亲送一个给陈小姐,一试便知。” 钱盈听了忙摆手道:“陈小姐家世显赫,岂是我这卖菜的小门小户能高攀得起的?小道长莫要再开在下的玩笑了,在下也早将那不该有的心思收回来了。” 我听了心中不快,撅着嘴反驳道:“这世间到底是真情实意重要些,还是门当户对更重要?” 钱盈尴尬地笑笑,答道:“小道长乃方外之人,又怎知这世道有多现实?就是请媒婆说亲,也好似把男女双方放在称上称一称斤两一般,又有哪个不是求一个门当户对呢?” 我心道,怪不得没有人在乎小道我,都想把我变回那个坏心眼的天玑,还不是因为我是凡人他是仙?我要是能变强变有钱,令他们对我刮目相看,那么,是不是在师父和姚公子心中的分量会增加一些? 这样一想,我这求财之心更盛,便向钱盈打听起他们父子具体打算如何操作。钱盈道:“其实父亲常送菜去的那几个大户,家家都愿意多花银子买小道长你种的那些菜。但父亲觉得若仅是能强身健体或是治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譬如那孙家少爷,日后恢复健康与常人无异了,未必还会日复一日地坚持吃这些菜。倒是姚公子的提议来得妙,若能在临水镇上形成一种习俗,作为男女之间互送的定情之物,那才真正是个诺大的商机。” 我点头称是:“这主意么小道我也知道是个好主意,只是要如何使之形成习俗?虽然这番茄确实生得稀奇,看了就招人稀罕,但你倘若摆在菜铺子里卖,怕也不合适。” 钱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若是,若是能请得动陈小姐帮忙,这事就不难。陈家小姐是临水镇出了名的才女,又交游广阔,与不少富家闺阁女子相熟。七夕那日她若肯将那些闺阁女子聚到一处,借乞巧之名将这包装好的番茄供她们赏玩,日后必定不愁销路。” 我道:“陈小姐家境优渥衣食无忧的,不是闲得慌,又怎会轻易答应此事?凭你我与她那点交情恐怕是请不动她,但有一人但凡开口她应该不会拒绝,只是那人而今也不在琉璃观了。” 钱盈疑惑地问道:“却不知是哪位高人?” 我坏笑着答道:“便是替你我出此妙计的姚公子。你对陈小姐一见倾心,可知那陈小姐早先来我们琉璃观,对借住在此的姚公子也是一见倾心?我猜,姚公子请她做任何事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钱盈追着问:“姚公子既是借住此处,怎的又不在了?可是回自己家去了?那日望梅山小道长你饮醉酒,他不是刚从家中回来的么?” 我懒得一一告知他实情,便道:“此路不通就另换一条路走吧,让大娘她七夕那日另摆个摊卖,也定然能卖得掉。” 钱盈叹道:“那可就不值钱了啊!自名门大户之间流行起来的,和我娘在外头摆摊儿卖的,能一个样嘛。” 我拎着桶去菜园子给他摘菜,边走边说:“那你就自个儿去请陈小姐帮忙。反正对小道我来说,这本就是无本的买卖,赚多赚少都无所谓。” 钱盈跟在我屁股后面嘟囔着:“清风小道长,你就去请一下姚公子来帮忙如何,我看他一向都待你不同于旁人。还有,我娘说若能写些情诗放在这盒中效果会更好,姚公子不是精通笔墨,请他来做这事再合适不过。他来了可就解决了我们两大难题啊!” 我止步回身,对钱盈道:“钱公子此言差矣,问题归根结底都在陈小姐身上,说到精通笔墨,陈小姐又何尝不是?你们自家的生意,为何要处处依仗他人?你还是自行想法子去请陈小姐帮忙罢。” 我又不能与钱盈明说,我和姚公子正在冷战中,他在哪儿我根本不知道,他若是回他的神仙窝去了,我又如何能请得了他? 钱盈站在菜园子外看我摘番茄,上回帮我摘菜受的伤令他不敢再轻易靠近我的菜园子。我现在依稀知道为何这菜生得奇特了,定是与前世的天玑有关,虽然不愿意承认,我还是沾了他的光才过上好日子。 我很快就摘了满满一桶,不客气地递给钱盈让他帮我拎回去。我们试着把番茄放进铺着碎纸屑的盒子里,果然看起来上档次多了。 我问钱盈:“这一个番茄你们打算卖几个铜板?”又一想我对外界的物价一无所知,忙换了个说法:“多少个这样的番茄,能换一只老母鸡?” 钱盈眼皮子一翻,道:“小道长也太瞧不起自己的菜了吧?我跟你说,这么一包装,一个番茄至少能值五只鸡。” 我一拍桌子,惊道:“什么?五只鸡?你们你们果然是奸商!” 钱盈乐了:“小道长啊,你以为哪个寻常百姓家吃饱了撑的,会买个形状特别的番茄回去玩?肯花钱来买的还不都是那些有钱没处花的富人。你若是卖便宜了,他们还担心你东西不够好,你卖得越贵吹嘘得越厉害,他们越是趋之若鹜。” 我拎起空桶道:“那还愣着干什么,都摘给你好了,赚他个几百只母鸡回来!” 我们乐呵呵地正准备出门,在院中却见着一袭白衣的姚公子又回来了。钱盈当即迎上前去热情地打招呼:“姚公子,清风小道长还说你已不在琉璃观中,可巧一出门就撞见了!在下正有一事想请姚公子你帮忙呢。” 姚公子浅浅一笑,道:“何事但说无妨。” 钱盈回头看了看我,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姚公子,姚公子干脆地应下了:“在下本就欠着琉璃观的租金未付,此事不过举手之劳,定当尽力而为,权当是还小道长一个人情。” 钱盈高兴极了,谢过姚公子就拉着往菜园子奔去,我斜斜瞅了一眼,发现姚公子也正用眼角的余光偷看我。我一撇嘴,嘁了一声,便与钱盈摘菜去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