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婳缘之风花雪月》 正文 一 流落人世 风吟灭刹戟长长地拖拽在地,撕裂成尖啸冷刺的摩擦声。 这是一片荒原,荒原上了无人迹,枯木荒草零落萧索,透着远古时期的蛮荒气息。 一抹鲜艳的红,比染上白雪的鲜血还要刺目的红,在尘土飞杨,滚滚浓烟中一步一步踏足而来。虽然她整个人是如此的触目惊心,可是又仿佛像一阵无影无形的风,飘散在空气里,令人抓不住也摸不到,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这是不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虽有如此之深远的重要性,却无法被包容和接纳?只因为她是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女魔王——娉婷。 现世今生的娉婷依然没有改变前世百花仙子姽婳的容貌,只不过原本一双漆黑的眼眸如今变得更加孤立无助,通过这双眼睛,只会叫人无法想象世上还会有比之更深的绝望。 一头凌乱红发披散着,衬托着不再恬静平和的面容,而是令人胆寒的凶煞和狠恶,连风中的空气都好似远远的退避,仿佛她周身的怒焰会将一切都燃烧殆尽,令靠近她的万物全部万劫不复。 她已蜕变,娉婷的魂魄占据主导,致使外貌气息变得完全不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从坚韧执着的姽婳变成了更加坚韧执着,直至冷酷绝情c残暴嗜血的娉婷。 她拖着风吟灭刹戟一路从荒原来到城镇市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她的到来仿佛使整条街道一下子笼罩在了一股阴瞑不祥的气息中。 行人鬼祟地纷纷侧目,远远绕开前行,眼神中带着恐惧和畏缩,言行间更是唯恐避之不及,仿佛将她当作了可怕的怪物,突然闯进了他们原本和平安详的世界,带来风起云涌的灾难。 娉婷对这些视若无睹,她根本不在意世人如何看她,因为她藐视苍生,把一切都不放在眼中。她的神情面貌很怪异,她的装束行为举止在普通平凡人看来同样怪异和妖孽,可是她不在乎。 一身无袖劲装,单肩披着飘风氅,领口开得很低,玲珑胸线若隐若现,宽宽的腰封束裹纤细笔挺的腰身,裸露在外的左手臂肌肉紧实,充满力量,臂上纹着鲜红色的诡异纹章,仿若鲜血淋漓的创伤,刺目惊心。 她整个人都仿佛布满锋芒的倒刺,拳头紧握,青筋凸出,就和她手中执着的那杆风吟灭刹戟一样,黑色的刀刃闪着锋利的光芒,杀机毕现,时刻都在准备刺出,舔舐新鲜血液。 没有人敢去挡她的道,她每走过一处,人群驱散。就像凛冽的寒风扫过长街,满地落叶一干二净。 告示牌上吹落了一张新贴的悬赏令,飘飘荡荡从娉婷身旁划过,落在她脚下。 她的步伐并未丝毫停滞,一脚踩在了悬赏令上,仿佛传来纸张碾碎的窣窣声。 悬赏令写道——昔有贼人杀害冷情公子毕玄,得贼人消息者,赏金万两;捕获贼人者,加官晋爵! 毕玄死了,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死的,但绝对不是自己死的。得女皇荣宠至此,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在这时候死。 不过毕玄不是人,他只不过是伶俜的一点魂气支撑的活人,本来未必生过,死又何足挂齿? 娉婷根本已忘了世上还有毕玄这么一个人,更不会把杀死毕玄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这世上本是有很多人不顾一切想为心爱之人报复,他们称之为仇恨。 仇恨来时,总伴随着硝烟战争。铁甲士兵在将军的带领下踏着铁蹄,金戈铁马将娉婷重重包围。 他们选中了娉婷作为目标,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比娉婷更像作乱肇祸的乱臣贼子,自作聪明有时也许会付出惨重代价。 将军执剑指向娉婷:“大胆狂徒,朗朗乾坤下,无视律法规定,手执凶器当街耀武扬威,该当何罪?” 人有时候执迷不悟宁愿让自己变得愚蠢,只因为他们希望自己所拥有的那点力量可以主宰世界,称霸天下,也许这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软弱无能在背地里作祟,致使他们不由自主想用这种方式自我惩罚。 没有人能责怪他们,恰恰相反我们所能做的是对他们报以深深的同情和怜悯。 娉婷抬起眼眸,就用一种同情和怜悯的眼神望着领头的将军和那些看似无所畏惧的士兵,因为他们很快就不能再活在这世上,很快就会失去最宝贵的生命,哀莫大于死别。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活得不耐烦了么?把她拿下,这必定就是杀害冷情公子的凶手,神都城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不要命的狂徒?” 将军急怒之下已想不择手段,想必他已想尽一切办法搜查凶手却毫无结果,可是交差期限将至,自己的人头即将不保,若有一个像娉婷这样的贼子忽然出现在眼前,他怎能放过? “无论如何这种人就算冤枉了她,杀了也不足为惜。” 将军如此暗暗思忖,咬牙下定决心执意坚持下去,他正想挥手下达指令,却听一个嘶哑破碎的声音响起:“是女皇派你们来抓我的?” 这个声音何等撕裂,就好像来自地狱的回声,令人不寒而栗,那股慑人的气场伴随着这声音仿佛又增强了好几倍,震慑得人肝胆俱裂,只想着立刻逃命,可是却又无奈身体不听使唤无法动弹。 街上不知从何时开始已无人踪,只有将军和士兵就如猎人掌中的猎物已无处逃生,长街之上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不不错女皇要为冷情公子报仇,将其碎尸万段!” “报仇既不能将死人复活,也无法改变现实,何苦要做这种事?” “这是女皇的事,你管得着么?” 娉婷沉默,良久才道:“说得不错,可是你们有本事抓到我么?” 将军沉默,他没有把握,看到娉婷这样的气势,还未展开行动就已心生胆怯,失去信心,现在他的额角已不知不觉沁出冷汗。 “既然抓不到我,也杀不了我,那么只有我杀了你们。” 死可以解决所有问题,死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只要足够强大,为什么不能决定别人的生死? 风吟灭刹戟“锵”地一声被举起,锋利的黑刃划破空气,指向一边,虽未指着他们,可是区区威吓之势已仿佛是在那一瞬间割破了人的喉咙,叫人窒息。 “怕什么?区区一个女子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不cd给我上,若是有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嘴上越叫自己不必怕的人其实心里越害怕,将军虽这么说,可是没有一个士兵动弹,犹疑之间无疑是将他们更快地送上死路。 娉婷跃起,挥戟,落下,简单的一个动作,刀光如镰月一闪而过,只听见“呲啦”一声皮肉绽开,血液飙出。 最前面一排的将军和士兵同时无声无息地倒下,他们甚至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结束了生命。 浓稠的血浆汇聚成一粒一粒的血珠沿着刀锋滴落,血和雪一样落下来是无声的,区别仅在于血有余温,温度是会动的活物的象征,可是血还未凉透时,一切都已静止。 “若你们不知道我是谁,那么临死之前我可以告诉你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要犯我,那么就只有死!” 恶魔视一切生命如草芥,可是并不是所有恶魔都没有原则乱杀无辜。 娉婷就有原则,她很可怕,可怕的时候很可怕,让人退避三舍,当有人去侵犯她的时候,就会变得尤为可怕。 她有没有不可怕的时候?没有,不可怕的时候仿佛也是可怕的,因为她是这世上最强的恶魔,最强就只意味着两个字——可怕! 满地的死尸,在阴霾的天色下,惨绝人寰。 不会有人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因为知道的人都已死了。 可娉婷并不怕惹是生非,因此她不屑于杀人灭口。 她故意留下半条活口,让他去宣扬天下,从此以后,人间已无太平。 一个真正的女魔头突然横空出世,终将带来无尽的灾害和祸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洛如梨园 入夜,长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娉婷将兵器缩小,收入囊中,风吟灭刹戟已不在她手中。 现在她站在人群当中,意识到所有的危险已暂时远离。若人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危险,那么他们就是无害的,在无害的人中间,她不会感到不适,甚至害怕。 她只不过将他们看作绝无危害的花草树木一样,或者就好像死人。她不害怕死亡,却害怕活着的人,特别是活着的试图给她带来任何可能伤害的活人。 这个世界处处都充满了危险,特别是人多的地方,就好像到处都是生禽猛兽的原野,靠猎食其它生物为生的猛兽有一种杀戮的本能,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而她最强的一种本能不是杀戮,而是感知危险。她就是靠着这种本能存活了千千万万年,没有人能杀得了她,于是她就成为了留到最后的最强者。 一旦有哪怕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信号,她就会第一时间感觉得到,她的武器——风吟灭刹戟也几乎就在同时出现在她的手里,让她拿着它去消灭那些危险。 这种本能的确很强大,也许世上除了她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拥有这种能力。可是她并非一开始就拥有这种能力,一开始她要靠技巧和方法去获知信息,预知术或者其它有用的法术,可是渐渐的她抛却了这些累赘,逐渐炼就了一种纯粹直接的方法。 任何一种能力都要通过不断的练习和实践才能熟能生巧,也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挫败和付出惨痛的代价才能真正掌握。 她也不例外,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次被逼迫到鬼门关,又死而复生才使她吸取了无数的经验和教训,将这种能力转化成完全出于本能的东西,就好像已经完全融入到她的骨血,就算想要摒弃掉也再无可能。 于是,她就进化成了魔。有的魔亦是人进化而来的,邪恶的灵魂会魔化,就像善良的灵魂会成仙。她是个邪恶的人。 只不过她的邪恶是一种纯粹的邪恶,喜欢用暴力和杀戮解决一切问题,获得生存的权利。 她只不过是想生存,想活下去,除此之外她甚至没有其它任何。 包括很多,比如金钱c权力和地位,因此人分很多种,有愚昧庸俗的人,懒惰肮脏的人,卑鄙自私的人,贪婪狡诈的人,结合所有这些的人这个世界亦有很多。 这些人表面看似没有任何危险,可是他们往往会在兵不血刃中将人伤害得遍体凌伤,甚至于万劫不复c生不如死。 娉婷还不具备这种能力去感知隐藏在背后的危险,可是这种危险往往要比显而易见的危险可怕得多。 当她以为绝没有任何危险存在的时候,其实她的周围暗潮涌流,处处都是危险。 她绝不会想到从死人的手中也会发出致命的暗器,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要被这种暗器沾到一点,虽不至于伤及躯体肉身,却能伤及心灵,毒发身亡。 美酒佳肴能迷醉人的神经,给人以享乐的快感;与己无关的热闹同样能一时性驱散孤独寂寞,带来一种不再荒芜苍凉的错觉。 活下去,难免会越活越苍凉,就连牛鬼神蛇也不例外,又何况人神仙魔。 娉婷就算再强大再厉害也同样会有这样的感受,所以她不由自主就来到了街心最热闹最喧嚣的地方。 站在这里,仿佛使她忘记自己是魔中的魔,亦如旁人般变得平凡普通,没有任何区别。 事实上,若褪去外壳,每个人其实都一样,谁也不比谁高人一等,也就不会有谁比谁矮人一截。 只不过都是活着,活着本身原是平等自由的。 有人站在璀璨耀眼的戏台上唱戏,就有人在台下用艳羡仰慕的目光仰望观瞻。 唱的戏是来自异域的一个传说,河伯与洛伯为一个美丽的女子进行了数年战争,这个美丽的女子叫宓妃,她是洛神的原型。 宓妃是伏羲氏的女儿,她下嫁给洛伯为妻,又称洛嫔。这个美丽的公主给有洛氏带来了希望,能和伏羲联姻,也给洛伯带来无比的荣耀。 这一切,使河伯无比嫉恨。这两个相邻的部族并不和睦,他们曾因战争而留下世代的仇恨。 河伯决定发动一场战争,把美丽的宓妃据为己有。洛伯也在积极备战,以应对不可避免的战争。 战争爆发了,河伯的军团迅速攻取有洛氏的多处要塞c营地,洛伯节节败退,最后,洛伯和他的族众被逼到洛河边。 河伯派出自己的使者,向洛伯下达最后的通牒:要么献出宓妃,要么全族被诛灭。洛伯告诉使者,宁愿全部战死,也决不使自己的爱妃受辱。 但是宓妃劝下暴怒的洛伯,请使者转告河伯,请他划来迎亲的花船。 河伯听到使者带来的消息,大喜,在将士的护卫下亲驾花船前来迎接宓妃,宓妃在族众的哭声中登上了河伯的花船。宓妃对着得意的河伯冷笑一声,纵身跳入波涛汹涌的洛河。 公主殉情的消息传给了伏羲,伏羲大怒,派兵一举剿灭了有河氏。 宓妃为义溺于洛水,人们说她化为了洛水之神,世代敬仰。 后来在洛河岸边,开了许多鲜红的花。传说洛神花由洛神血泪幻化而成,是以花朵颜色红艳粲然。每到洛神花成片开放之时,艳红如血的颜色,映亮了河水,染红了蓝天。 细长的,颜色鲜红摄人的花瓣,仿佛一丛丛猎猎燃烧的火焰,直冲向九万里碧蓝苍穹。小小的,略微狭窄的花苞,又仿佛离人眼中的一滴清泪,明丽而透彻,直落入观者心间。 妖艳与哀凄并存,倔强与婉约互衬,墨色花枝中,点点殷红果实仿佛由每人心间最痛的一滴血幻化而成,犹如一丝绝美的痛。 洛如梨园是神都城第一有名的梨园,这里的名伶司落意更是名扬四海,人人皆知。 只因为一站上戏台的司落意就像是拥有神奇的魔法,散发出的迷人风采无以言表,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凤雏麟子c王孙贵胄和名人雅士。 能有幸听一出她唱的戏,乃是无上的荣光。这出名为《洛神花》的戏更是她的成名之作,她就像是戏中洛神的化身,绝世独立,美撼凡尘。 也不知是凄美动人的戏还是司落意的魅力,使娉婷进入到了洛如梨园,驻足观赏,不知不觉已是欲罢不能。 无论是什么地方,对于娉婷而言,都能随心所欲的来去,只因为她可以使自己像一个鬼魅幽灵,不想引起别人注意的时候仿佛就是隐身的,没有人会去留意自己的身旁,也许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个仿如幻觉般的身影。 辉煌的灯火仿佛过于刺眼,娉婷不喜欢太过明亮的东西,因此她打了一个响指,也不知怎么回事戏厅里几乎所有的灯光都一起暗灭,只余下戏台中央的一束灯光,照亮司落意一个人的身影,成为全场的焦点。 在一刹那间,司落意的声音和动作忽然顿住,音乐停止,场下一片嘈杂骚乱起哄声此起彼伏。 娉婷似乎并未意识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专注看戏的兴致忽然被打断,自有说不出的恼怒。 她看到司落意已不打算接着唱下去,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灯光下,似是远远地茫然望着一片黑暗的台下。可是她面对的正是娉婷的所在,也不知怎么回事,娉婷只觉得司落意就在望着她,司落意似乎已经知道造成这意外的就是她。 一怒之下,娉婷已经半悬在戏厅正中央的空中,挥开双手的瞬间,震荡出强力的波浪,底下所有的嘈杂声嘎然而止。 人在同一时间全部倒下,也不知是晕迷了还是死了,没有声息,死一般的寂静。 这不可思议的寂静,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原本辉煌灿烂的戏厅竟在一眨眼间变成了可怕的无底黑洞,简直比虚构的戏剧还要不真实。 只留下台上司落意一个人,孤零零的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戏台中央,也不知是看到这骤变惊得呆住了还是不知所措,没有尖叫,也没有逃跑,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只不过仍然瞪大了眼睛望着娉婷的方向,唯有瞳孔在一点点不断收缩,直到变成一点不能更细小的针芒。 “继续唱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相生相克 失去了所有声音的戏厅显得空荡荡的,娉婷的声音回荡其中,是那么的的诡异和可怕,司落意不禁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失声呼叫出来。 “你是什么人?你把这些人都怎么了?”司落意颤声问。 “他们太吵了,我只是让他们安静安静。” “安静安静?他们没有死吧”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需继续唱你的戏。” 司落意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我怎么还能唱戏?你把我的戏迷都杀光了,居然还叫我唱戏给你听!” 娉婷似乎觉得很奇怪,反问道:“你不唱?” 司落意嘶喊:“不唱!我不会唱的,我也唱不出来,你这个魔鬼,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似乎有些被逼疯,有些歇斯底里,她已不知道该怎么办。 死亡,一下子面对这么多的死亡,换做谁都会受不了,司落意满脸恐惧,感到寒意一丝丝侵入她的身体,逐渐将她冻僵。 她紧紧的抱住自己,用尽所有气力,可是还是无力抵抗四面而来的黑暗和恐怖。 可是娉婷的声音却还要冷,冷酷到了极点,无情到了极点,凶残至极:“那我就连你也杀了!” 司落意深深的倒吸一口凉气,呼吸和心跳仿佛就在那一刻骤然停止,她本来上着浓浓的戏妆,却被冷汗浸湿,晕花了脸,显得扭曲又丑陋。头上沉重的戏冠也“砰”的一声掉落在地,冠上华光四射的珠花不住颤栗。 她显得是如此的狼狈和无助,不住喃喃:“你是什么人?我和你有什么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娉婷却仿佛并不着急马上杀了她,看到司落意这幅模样她竟然好似觉得很有趣,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不是人,所以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不过如果你能乖乖听话,唱戏给我听,我也许就会放过你。” 司落意却疯狂大笑起来,笑得几乎已经喘不过气:“我唱戏唱了那么久,什么人没有碰到过,今天居然让我碰见一个不是人的。” 她喘了一口气,垂头沉思,到了这个地步,她似乎也不再害怕,反而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幽幽地道:“可是司落意唱戏不是唱给随便哪个人听的,很多人都想听我唱戏,但并非人人都听得到。你只要看看坐在这里的这些人,并非什么三教九流,阿猫阿狗,他们是被我选中的,只有被我选中的人才有资格听我唱戏。” “哦?”娉婷果然低头看了看那些横七竖八歪倒在座位上的人,他们看起来果真不像平凡普通人,无论从装束还是气质中都可以看出是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的。 “一个伶人居然如此高傲,你觉得你唱得很好?” “哼,那是自然,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想听都听不到,你不是也是其中之一吗?” 娉婷不得不承认这点,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自黑暗的半空中消失,又瞬间出现在了司落意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抬起了司落意的下巴,仔细端详。 “我看你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要不然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刚才娉婷在暗中,司落意并无从知道娉婷的真实面貌,现在她终于看清,不由得大为震惊,娉婷充满野性不羁的长相和打扮,就像是荒野上的一只生禽猛兽,全身上下都带着强烈的危险气息。 那种危险不是人可以形容的,只因为一旦成了她爪下的猎物,就无异于已经是个死人,死人又怎么能形容自己的感受? 在娉婷强大的气场下,司落意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娉婷却不知为何忽然兴味索然,对她失去兴趣,转过身去望着整个戏厅。 “站在这里果然会使人目空一切,因为那些人都在你的脚下,而你则是这里的女王,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会那么喜欢唱戏?” 司落意根本想不到娉婷居然会说这番话,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娉婷的背影,似乎是出了神。 “可是现在这一切却都被我毁了,难道你不感激我么?” “你是疯子么?毁了我的一切,竟然还叫我感激你?” 娉婷忽然转身看着她:“你已经足够幸运了,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我遇到了这种事,也叫幸运?”司落意简直不敢相信,她开始觉得若是再与这个疯子说下去,自己也会沦为疯子。 可是娉婷的思想却是跳跃的,她似乎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 “虽然现在我知道你并不是个好伶人,可是还是想听你唱戏,就唱刚才那出戏。” 司落意实在又是吃了一惊,她简直不懂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只能把她当作什么东西也不如,转身就想走,可是娉婷又怎会就这么放过她? “司落意,难道你看不出我是谁么?” 司落意惊诧地回过头,她是名伶,因此娉婷若知道她的名字,这并不奇怪,可是娉婷为何会那样说?就好像她本该认识娉婷一样。 到现在她才敢仔细看着娉婷,一个这么样野蛮凶残的女人简直不能叫做女人,可是她亦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一面。 司落意知道娉婷刚才那些话并非是什么疯话,而是有着言外之意,她却是不愿面对那些言外之意而觉得羞惭。 一个像她这样的名伶早已失去了初衷,只剩下身上的光环和名声,她甚至为这些光环和名声而感到骄傲。 可是作为一个伶人,本该骄傲的不是这些,而是唱戏本身,只有把戏唱好,才能做一个值得人尊敬的伶人。 娉婷今日在洛如梨园杀了这么多人,以后她司落意的前途也就毁了,前途毁了是一码事,她还能不能唱戏却是另一码事。 若是换做别人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还能继续站到这台上唱戏吗?司落意无法确定,可这才是她最害怕恐惧的地方。 “司落意,你是不是害怕自己再也唱不了戏了?” 司落意不能相信娉婷居然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想反驳却反驳不了。 “以后可能再也没有人听你唱戏,可是我会听,只要还有人听你唱戏,你就仍然是个伶人。” “住嘴!你这杀人狂魔,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简直可笑至极!”司落意忍不住狂吼着。 可是娉婷却不以为意:“可笑?我何止是可笑?我很可怕,比这更疯狂的事我也做得出来。” 司落意倒退着,她又感觉出了那种危险,那种随时都会要了她的命的危险。 “杀人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只要我觉得有必要,就会杀人,这就是我生存的那个世界。” 落在司落意眼底的是娉婷的一个侧脸,似乎包含着许多种复杂的情愫,深邃的眼眸述说的仿佛是不为人知的心事。 司落意想她也许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一刻的娉婷,娉婷的孤独,是因为这个世界也许根本就不存在那么一个人能理解她 “杀人就是我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除了杀人,我根本就不会其它,但这个世界亦有我想杀却不能杀,杀不了的人。我并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只要他活着,我的双手双脚就像带着镣铐,被束缚和枷锁,永无自由可言。可是他若是死了,我也就只有死。” “那个人是谁?”司落意不禁好奇地问。 娉婷沉吟良久,看着她缓缓说了两个字:“伶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 绝情冷漠 洛如梨园是神都城的第一招牌,这么大的梨园若是忽然发生了什么事,不会不惊动外面的人。 戏早该结束了,可是却不见戏厅里有任何人出来。送茶倒水伺候的小厮虽然一直进进出出,可是这段时间却也不见任何小厮被里面的客人召唤。 守卫也不知怎么回事放松了警惕,也许是因为忙碌了一整天已到了最后一场戏,等这场戏散了也就可以歇夜了,所以疲倦使他们一时懈怠。 梨园的老板过来视察情况,看到伙计们个个无精打采,不由得恼羞成怒。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都这个时辰了,戏厅里怎么没有人出来,难道都死了不成?” 所有的人打了个激灵,立刻振作精神,挺直了腰杆躬身面对老板,却没有人敢吱声。 还好统管在,既然是这里的统管,自然要比其他人胆子大些也机灵一些,他连忙站出来对老板道:“我这就去看看。” 话不多说,只付诸了行动。因为他深知老板们都会比较喜欢这样的人,少说多做从来都是当一个好伙计最基本的条件,所以他才能当统管。想爬高的人必须深谙此道,老板想什么他最好要比老板自己更清楚,这样才能做最正确的事。 统管走过去打开了戏厅的门,里面不但寂静无声而且还一片黑暗,简直就好像戏早就散了很久了,人都已走光了一样。 可是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呢?人若是走了他们这些在外面的人怎么一个也没看到? 司落意在唱戏的时候总叫人把戏厅的门都关上,去营造一种私密又安静的氛围,这样她才能以最佳的状态投入到戏中去,因此若是在门外长时间听不见任何动静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他们才没有留意到有什么异常,就算按照常理戏早该散了,但司落意偶尔也会兴致高涨,随自己高兴多加额外的戏份也是有的。 她既然是这里的头牌,洛如梨园几乎就是靠她一个人撑起来的,就没有人能管得了她。 统管命人点亮戏厅的灯光,戏厅里的情景令人心生狐疑,他们自然做梦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些歪倒在座位上,像是睡着了的人都已经死了。 生命是脆弱的,无论你有多么光鲜亮丽的外表,到了死的时候也跟别人没什么不同。 死亡其实不过是再平凡普通的一件事,因为每个人必有一死,可是它给活着的人带来的恐慌和震撼似乎是没有哪一件事比得上的,而且它必将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改变,是最彻底的毁灭。 “究竟是谁干的!司落意呢?怎么没看到司落意?” 老板目眦尽裂,几乎已是在崩溃的边缘。 娉婷忽然闪身出现,就出现在老板的面前,语声平淡得令人抓狂:“我,这是我干的。” 没有人看到娉婷究竟是如何出现的,难道她一直躲在门后的阴影里吗?这么多双眼睛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门背后有人? 一个人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事,自然就会变成一件怪事,诡异的怪事。 “你,你是谁?” “红头发,她是红头发的女魔头,搜捕刺杀冷情公子罪犯的将军和士兵就是被一个红头发的女魔头杀光了的,没错,一定就是她!” 没想到这消息竟然传得那么快,现在就有人认出了她来。 但娉婷无动于衷,只冷冷地盯着老板:“现在这梨园我说了算,你没有异议。” “是,没有。”老板连连点头哈腰。 “现在全城都在搜查我,你到外面去说我就在这里。” 两三句话之间,老板已头晕目眩,汗透重衣。 “是。” 老板在更大的“老板”面前,亦是很懂得怎样去做“正确”的事的,就算这“正确”的事是让他去对外人说,洛如梨园窝藏死犯,等同于自取灭亡,但如果是大老板吩咐的,那就是铁令,他又有什么选择? 老板转身的时候,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整个人都是无奈和绝望,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天降厄运,要如此惩罚他?谁还能救得了他? 老板在神都城混到这个地步,总还是有一些人脉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认识的也不少,可是那些人和背后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比起来,根本连提都不值一提。 他已走投无路,此时此刻就已经是他的末路,没想到命运瞬息间转变得那么快,简直比梦还叫人不敢相信。 这又能怪得了谁?怪女魔头不去找别人偏偏就找上他?对了,女魔头为何会偏偏找上他?这究竟是自己太倒霉还是另有原因? 老板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就停了下脚步,司落意呢?司落意去了哪里?戏厅里既然唯独不见司落意的尸体,那么她很可能还活着,难道女魔头将她绑架了么? 想到这里,老板几乎忍不住想回头问一问女魔头,可是他没有这个勇气,要是女魔头万一一个不高兴,一抬手就要了他的命,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他又想到了另一点,女魔头为何要让他去告诉全天下人,她就在这里?难道女魔头想自投罗网? 老板忽然觉得这是个非常关键非常重要的问题,他若能弄清楚原因,也许就还有一线生机,可惜的是,他还是不敢直接去问女魔头。 正在他左右犹疑之际,一只手忽然拍在他的左侧肩膀上,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也可以说女皇亲封的第三名才女‘五色笔’司落意就在我手上,如果他们想救她,就让其余的九名才女亲自来见我。” 娉婷知道司落意不是因为司落意有名,而是因为她本就知道她是司落意,而且她还知道司落意是十大才女之一,十大才女也即是前世的十名花仙子转世投胎的。如今她们有了上百年的修为,都已到了半人半仙的境界。 可是她是被司落意唱的戏吸引,偶然才来的洛如梨园,还是本就是为了司落意而来的呢?当司落意听到娉婷口中说出“伶俜”两个字时,才恍然大悟娉婷是谁。 “你,你是娉婷?” 娉婷没有回答也即是默认。 司落意已仿佛把娉婷的长相与姽婳对上了号:“可你却是姽婳的长相,这难道说明姽婳并没有死?” “我说过只有必要时我才会杀人,她既然并不妨碍到我,我还可以借用她的身体,那我杀了她做什么?” “但她怎么样了?既然你和她共用一个身体,可现在却完全是你,她的魂魄又如何了?” 但娉婷却是凝目在她脸上反问:“你很关心她?” 被娉婷如此近距离的盯视着,司落意不由得既紧张又害怕,她吞咽了一口唾沫,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你既是娉婷,当然什么都知道,前世我就是洛如花仙子,姽婳是我的姐妹,难道我关心她不应该么?” “姐妹?”也不知为何娉婷突然讥诮冷笑,“不知道这两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司落意当然不会想到娉婷居然会这样问她,支支吾吾道:“当,当然是朋友” “朋友?朋友分很多种,你和她之间又是什么样的朋友?” 司落意更加疑惑不解:“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好朋友。” “哦?”娉婷似乎觉得很好笑,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很鬼畜,“原来生死与共的朋友竟是这样的,刚才我这样对你,杀了你的戏迷,又几乎差点杀了你,可是你所谓的朋友呢?却沉默着连一句话都不说。” 司落意道:“那肯定是因为你用了某种方法让她说不了话,你占据了她的身体,她又怎么还能有言论的自由?” “不,你错了,我什么也没有做,她的魂魄依然安然无恙的待在这个身体里,除了不能支配这个身体以外,她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可以对我辱骂,对我愤恨和仇视,干扰我,阻止我,扰乱我的心和我的思维。一个人就算没有行动的自由,但只要还有思想和感情,仍旧可以做很多事的。” 司落意忽然虚脱:“但她却什么也没有做?” 娉婷缓缓地摇了摇头,残忍地欣赏着司落意脸上的表情:“她是不是很绝?像她这么绝情冷漠的人世上是不是很少有?她曾今还口口声声说要为你们向我报仇,可是现在呢?却连你的死活都不管。” 司落意拼命摇头:“你骗人,我不信!” 娉婷笑着道:“骗人?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女人本来就是这样的,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女人,你若是把她当姐妹那就大错特错了,在她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朋友这两个字。” 司落意依然不能相信:“这只不过是你自以为是,你又怎么会真正了解她?” “我不用了解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娉婷忽然不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想好了才又道:“我忽然很好奇,前世你们十个人确实为了救百花仙子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是真的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的么?还是在那种情况下被逼无奈,连自己都想不到真的会死。到了今生,你们之中会不会有人怀恨过去,把这笔帐算到她头上?” “我们当然不会怪姽婳,她亦是受害者,要怪就应该怪你才对。” “不错,可惜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呢?你们虽然最恨的是我,可是难道相互之间就没有龃龉么?姽婳若是无情无义的人,那么当初你们做那件事也许根本就不是为了她,你们和她之间根本就没有很深的感情。” 司落意不明白娉婷为何要探究这些,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此刻的司落意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明白娉婷究竟有什么目的的,只因为她永远也不能理解娉婷,谁也不能理解娉婷。 她表面上看起来只不过是个残暴的毁灭者,似乎要将一切都毁坏殆尽,可是她真的就是为了毁灭而毁灭么? 她的世界残破不堪,因此只有当别人也遭受不幸的时候,她才会感觉好一些,这种破坏的快感至少还能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她本就不是一个好人,善良的人,她是这世上最凶残邪恶的魔。这就是娉婷,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 极端残忍 晨曦笼罩大地的时候,洛如梨园的门口已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包围了,士兵的钢盔铁甲在阳光下闪着锃亮的寒光。他们的眼神如犀利的刀锋,犹如铜墙铁壁纹丝不动在门前围出一圈空地,连一只蚂蚁都休想乘隙而入。 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在“墙”外探头探脑,纷乱喧嚣,可是却也被这堵“墙”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仿佛那些声音都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整肃的军威和气势使这个看似平凡的清晨变得截然不同,耀目的光线里弥散着种凛然的杀气,接下来似乎无论发生什么,都将是惊世骇俗令人无法想象的。 洛如梨园的门却依然紧闭,没有一丝动静,日影渐移,直到慢慢爬升的太阳抹去了屋檐下的所有阴影,门才从里面忽然打开。 黑色的门洞,缓缓走出一个身影,一个背负着双手佝偻着背,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数倍的疲倦身影,那就是老板。 老板停在门口处,神色凝重而不安,面对眼前这现实,仿佛每一块肌肉每一根汗毛都透露着一万个不情愿,也就是无奈和绝望。 他连眼皮都沉重得抬不起来,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用低沉暗哑的声音缓缓道:“洛如梨园自昨日起已易换了新老板,这位新老板让我来问问,九位才女什么时候才能到。” “你说什么?” 正面着他的一名士兵声如洪钟,与老板细如蚊蝇的声音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说,我说九名才女为何直到现在还不来?”老板用尽全力提高声音,可是听起来还是那么虚弱不堪,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 士兵鄙夷地道:“魔女不现身,难道要让才女们来等候她不成?” 老板也不知是不是中了邪,突然就真的把自己当作了娉婷的人,愤愤不平地道:“别忘了,第三名才女还在我们手上,难道你们就不急着救她么?” 士兵背光而站,整张脸都埋没在阴影中,只有咧嘴吐气时才露出森白的牙齿,反射出寒光。 “既然是魔女威胁才女们来的,她就绝不会还未见到才女们就伤害到第三名才女的,这么简单的事难道我们不懂么?” “这” 老板语塞,真的说不出话来,但转了转眼珠,又有话说了:“但她们真的会来么?” “那还用说么?十名才女同气连枝,若有一人有难又怎会见死不救?她们早已到了,只不过魔女若不先让我们看看第三名才女是否安然无恙,才女们自然就不可能轻易现身。” 于是,他们才这样耗着,耗到哪一方先忍不住来打探消息时,那么无论怎么样都是被打探的一方说了算了。 骄阳炽热,晒得老板油光满面,他忍不住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渍,没再说什么,只好转身。 可他毕竟不知道如何向娉婷交代,平日里那个傲慢神气,呼喝来去的老板已完全不知道到去哪了,现在的他仿佛就走在悬崖边上,每一步都可谓是步步惊心。 他一步一步向屋里走去,这时候却在极度紧张之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古怪的念头——他想逃跑,不顾一切从这里冲出去,冲出这个活见鬼的地方,去到一个安全地带。 可是,这个荒唐的想法现实吗?现实?不,现在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疯狂,甚至变态,早已不在理性的范畴,他为什么要理性地在这里等死? 左右都是一死,横竖都是一死,他现在的所有言行举动都是死罪无疑,更不用说随时随刻都会被女魔头杀了,那么还不如存着一丝侥幸心理试着逃跑。 说不定女魔头根本没有那么留心他的存在与否,一个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人逃跑了,又怎么值得女魔头大动干戈来追杀他? 想到这里,老板已豁出去了,他仿佛已不能支配自己的思想,任由最荒谬的想法滋生,然后他就不能再控制自己的身体,突然暴走,一个箭步向一旁蹿出,用尽全力拨开两名毫无防备的士兵,就要一头扎进后面的人堆里——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只魔鬼之手从天而降,遮没老板头顶的阳光和天光,像千斤巨石般砸将下来,“轰”的一声,伴随着令人窒息的头骨碎裂声,将他砸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地狱。 老板没有想到娉婷根本无需大动干戈就能轻而易举地夺走他的性命,仅仅是一只手,一个瞬间,就像捏碎一只蚂蚁一样结束了他的命,这个动作简直快如闪电。 没有人看到娉婷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又是怎么用一只手杀了老板,他们只看到结果,那就是老板从她的手里倒下去,死了。 若这件事不是一件杀人的事,甚至会让人觉得简直是冷酷又霸气到了极点。 做这件事的人仿佛早已对这件事习以为常,面上除了残忍的冷意绝没有一丝人情味,就连一丝杀意都没有。 对她而言,仿佛这并不是杀人,而是做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普通到根本无需去在意。 这也许就是杀人如麻,一个女人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这种冲击和刺激根本无法叫人形容。 尖叫声和惊呼声连连,就连如铁一般的士兵都变了脸色,为之悚然,止不住就想拼命向后退去。 可谁也没想到,娉婷的脸上却现出种好似很愉快的神情,可笑容只不过错觉般乍现了一下,又很快的隐去不见,风吟灭刹戟已在这微妙的一变之间赫然在了她的右手。 利箭破空的声音如突然飞来一片巨大的蝗虫,轰然从头顶传来,紧接着无数支金乌翎羽箭已向着唯一的目标——娉婷射去。 四面八方,没有一丝空隙,全都是闪着寒芒的箭尖,在这种情况下换做任何人都会立时被射成一只刺猬,根本就没有闪避和抵挡的可能。 可是那只是别人,娉婷不是别人,世界上所有人加起来未必能胜过一个娉婷,这种强大根本无法解释,因为她就是强。 如暴风骤雨般的箭雨在她眼中也许就像绵密柔和的毛毛细雨,只不过轻轻一挥,竟然全都奇迹般消失了。 可是这暴雨来了一阵又一阵,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也许他们早已知道这女魔头不是普通凡人,是以要对付她必须采用极端暴力的手法,因此他们就根本没有梦想着一击即中,一击就将女魔头打倒。 围观之众从来也没有见识过这样的阵仗,他们虽害怕得四处逃散,可其中的有些人却依旧忍不住好奇心躲在角落偷偷观望。 这是极其危险的事,也是不要命的行为。暴风雨中的女魔头看起来就像个狂暴的战神,面目凶残,憎恶着世间的一切。 所以她根本不在意是否会伤及无辜,在她的眼中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没有任何价值,她只是想要享受这毁灭带来的快感。 可她毕竟不是万能的神明,也会偶有中箭的时候,当冰冷的箭尖划破血肉刺入,她丝毫也不在乎,冷眼看着伤口的鲜血汨汨流出,就好像冷眼面对自己亲手杀死的死尸,对自己和对别人一样无情。 当一个人极端残忍地对待这个世界,那么毫不例外也会同样地被残忍以待,这回报甚至是数以倍计的。刀枪剑戟,轮番上阵,仿佛全城的兵力都已出动,孤注一掷,只为了要女魔头彻底灭亡。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不管葬送多少条人命,女皇的雄心壮志和杀伐决断,足以令须眉折腰。 只不过再厉害的女人,也只是女人,她的能力是有限的,魄力远在能够估量的范围之内,以人肉之躯对抗恶魔的力量,终究是低估了敌人,也表明这一举措的不明智。 所以女皇败了,娉婷毫发未伤,只因为她受的皮肉伤,都可以通过超高的治愈术快速愈合,而这些如同小孩子般的把戏原就不能真正伤害得到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 阴霾散去 对于娉婷来说,给予她真正享受的时刻是一场痛快淋漓的厮杀结束,满地狼藉,血肉模糊,望着这残毁衰败的景象,她的心中就会滋生一种用力量征服一切的快意。 她从来也不畏惧力量,她喜欢力量,强大的力量是振奋人心的一剂良药,不是一个普通凡人所能想象的。软弱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软弱的人往往喜欢暴力,可是暴力与真正的力量却有着天壤之别。 暴力只能使人反感,可是真正的力量却可以得到崇拜。 “终于有人能挫一挫女皇的嚣张气焰了,看得人真是激动万分呢。” 满目苍夷,一片死寂,就连天光都变得昏沉黑暗,可是就在这时候却突然响起一个无比灵动鲜活的声音,听起来却仿佛比什么都要鬼魅不真实。 娉婷为之一怔,忽然感受到了类似同类般的气息。她在人间总是一个异类,无论去到哪里都不能找到属于她的归属感,因此她甚至会感到不安,就算没有人能伤害得了她,也会充满了无着无落的彷徨。 可是现在一个如此这般的声音却好似一丝曙光,点亮了黑夜,又打开了一扇通往神秘世界的大门,门的后面充斥无限遐想,带着魔幻迷离的色彩,直叫人沉沦不能自拔。 九名才女,九朵开到荼蘼的花,形色各异,却同样妖艳地绽放在浩渺的苍穹下。 铺着满地死尸的暴戾场景不能玷污她们的神圣和纯洁,一步一步的脚踏而来,却好似行径在洁白无瑕的云端,就连一丝尘埃都无法沾上她们的裙角衣袂。 她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奇异,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显得无比闲适惬意,好像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与她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第一名才女“蠹书虫”贺兰芳萧走在中间的最前面,刚才那句话也是她说的,她倦怠地垂着双眸,仿佛刚刚睡醒,对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样子。 娉婷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怎么,你们似乎对女皇很不满?” 贺兰芳萧却盯着地面的某处,就好像那里有什么死死钉住了她的目光,不能挪动分毫。 “并非所谓的满与不满,我们的身份又怎么有资格对女皇有所不满呢?” 第五名才女“雕虫计”千沧雨和第七名才女“绮罗丛”玉生烟互望了一眼,由玉生烟道:“看得痛快与实际立场是不一样的,我们依然是来向你要人的,要第三名才女司落意。” 娉婷会心一笑:“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们虽然似乎知道胜者为正,败者为寇的道理,可是还是不够绝对干脆,所幸总要比这些白白送死的人类好得多了。” “所以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没有看到我们就杀?”贺兰芳萧依然懒洋洋地道。 “你们既然没有杀我的意思,我又为何要杀你们呢?” 娉婷看向别的才女,不说话时,她们就好像自有本事把自己隐藏在光线的暗影里,使人看不清神情面貌。 可是娉婷却似乎很有兴趣想要认清楚每一个人,因此她就走了过去,走到每一个人的面前。 走到一个看似满腹心事又心不在焉的女子面前,面容秀美,娇艳欲滴,在脑后束以简单的发髻,髻上插着一枚鲜红的虞美人,她道: “第二名才女‘万斛愁‘蔚思恋,百思想,千系念,郎呀郎,巴不得下世你为女来我为男,为情为爱而生的蔚思恋前世即是司虞美人仙子,现在莫非又陷入了一段相思苦恋中?” 蔚思恋的双颊火烧火燎,立刻捧住自己的脸转向一边。 接下来她又走到另一名身穿紫衣,梳以百合髻的女子面前,端庄娴雅的傲人之姿,颇富才情,全身上下似乎隐隐带着种光芒,难以叫人移开视线。 “苏忆瑾,第四名才女‘蝌蚪书’,前世乃是青囊花仙子,天资聪颖,惊才绝艳,可谓是完美典范,想必做一个这样的女子应是无比骄傲的事。” 没想到苏忆瑾外表看起来傲慢,实际上却是个无比谦虚的人:“小女子不才,不敢妄自尊大,一个女子就算做到了极致依然只不过是个女子,既跳不出这个范畴,又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呢?多谢魔尊盛赞。” 娉婷很是意外,没想到苏忆瑾对她的态度是这样子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从苏忆瑾的神情中不会看到一丝虚与委蛇,她很真诚,真诚的眼神中更透露着仰慕之情,难道苏忆瑾对娉婷竟是很敬佩么? 这绝无可能,一个魔又怎么能让修道中人佩服?可是眼前的事实却无庸置疑,苏忆瑾欠了欠身,微微笑道:“早就想一睹魔尊真荣,没想到今日真能一见,此乃何其有幸。” 一种很神奇的变化出现在娉婷的脸上,原本那是一张充满了凶煞之气的脸,可是现在却忽然痴住,迷蒙茫然,不知所措,两颊甚至微微发红,不但没有一点可怕的样子,简直是有点可爱了。 看到这种奇妙变化的不仅有眼前的苏忆瑾,还有另外几名花仙子,她们竟掩嘴偷笑起来。 “第八名才女‘锦绣林’上官羽蝶,第十名才女‘普天乐’花倾落,难道你们不怕我杀了你们?” 娉婷虽是很“气愤”,可是这“气愤”顶多只是嗔怒,绝没有真的恼怒的样子。 淡黄色的锦袍,活泼俏皮的容颜,再加上一双会说话的笑眼,这就是上官羽蝶,上官羽蝶嘻笑道:“你不会杀我们的,要杀你早就杀了,还会嘴上这样说么?” “可是我性情是阴晴不定的,也许就真的会说杀就杀。” 上官羽蝶倒真的被吓住了似的,不敢再说话,只求助似地向一旁的花倾落投去可怜委屈的目光。 花倾落一袭洁白如玉的雪衣,好似透明得根本抓也抓不住,更像一个鬼魅幽灵,使人感觉不到她真的存在在这个地方,她的语声幽然,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放心,我敢保证她不会杀的,也许她反而喜欢我们喜欢得不得了呢。” 还没等娉婷反驳,另一名才女道:“她想表现对我们的无所不知,可是我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我是第六名才女‘指南车’夏,前世即是司灵芝花仙子,请多多包涵。” 夏一身简素的儒衣道袍打扮,身上更是没有一丝多余累赘的装饰,神情恬静,给人以很治愈的感觉。 “夏,你也真够调皮的,嘻嘻。”上官羽蝶似乎永远都嘻笑合不拢嘴。 夏却继续道:“还剩下第九名才女‘升平颂’林清荛,前世瑞圣花仙子,她性格沉静内向,不爱说话,因此就由我替她说。” 林清荛果然是个无比安静的人,一直静静地站在角落,仿佛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 这与花倾落的那种没有存在感是不一样的,花倾落虚无缥缈,令人抓不住也摸不到。可是林清荛却是实实在在的在那里,无论你有没有想到她,她永远是在那个角落等待着的,等待你想到她。可是若是永远也想不到她,也全然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贺兰芳萧就不用多说了,而千苍雨和玉生烟在神都城已是家喻户晓,几乎没有一个人叫不出她们的名字。”夏又补充道。 娉婷笑了,她笑的时候天空好似又放晴了,阴霾散去,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气味也淡了很多。 那些死尸仿佛并不是真的死尸,而是只不过睡着了,柔和的光线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忽然之间,世上最罪恶,最可怕,最黑暗的死亡仿佛成了一件无比神圣光辉的事。 一个人想要结束生前的罪恶,就只有通过死亡净化。 最彻底的方式总是最离经叛道的,因此它就会带着种迷人的魅力,吸引人前往。 对遵奉经典和教条的人来说根本就无法容忍,可他们永远也触摸不到真正活着的质感,因为他们活着就如同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 一丝共鸣 贺兰芳萧虽没有去看娉婷,但亦感觉得出娉婷已经在笑了,因此她就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 “你觉得我们很好笑?” “刚才你们不是也在笑我?” 贺兰芳萧忽然抬起眼眸,娉婷就在她的眼前,一张再无一丝邪恶的脸,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却似孩子般纯真无邪。 贺兰芳萧怔住。 可上官羽蝶她们却笑得更开心了,通过这笑声,仿佛拉近了她们和娉婷之间的距离,娉婷不再是需要畏惧的对象,而只不过是熟悉和了解的亲密伙伴。 贺兰芳萧这才了解,原来娉婷并非那种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魔,不管是人和魔若是拥有那种可怕的力量,便有权利不可一世,目空一切。 若她反而觉得自己没什么了不起,自高不胜寒处降落地面,与她们视为平等,就会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每一种不可思议都发生在绝不平凡的人身上,意料之中和想像得到并不能匹配一个有趣的灵魂,有趣的灵魂总是万中挑一的。 “你们跟我来。”娉婷转身说道。 九名才女虽充满了疑问,却也跟随了娉婷来到洛如梨园的后台。 司落意就在那里待着,她已卸去妆容,褪下戏装,只穿了一身白衣坐在梳妆镜前,除了神情有些落寞之外,她竟然安然无恙。 原本她们都以为娉婷会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毕竟落入一个女魔头的手中,不死也会少几块肉的。 可这一次又让所有人出乎了意外,她们只不敢相信地向娉婷望去,娉婷已走到司落意的身后,一只手搭到她的肩上。 “我忽然相信你们为了救姽婳也许真的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是她又为何对你们淡漠成性无情成殇?” 司落意抬起头望着众才女,她似乎并不意外她们真的会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救她,就像一百年以前她们同样也不顾一切的救姽婳一样,那原本就是心甘情愿的。 司落意道:“因为你不了解她。” 娉婷背过身去,叹气承认:“也许我真的不了解。” 听到司落意和娉婷的对话,贺兰芳萧似乎已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突然道:“你是不是也很奇怪我们为什么不记恨于你?” “不错,你们原本该恨死我,而向我复仇的,可是没想到却还对我这么友好。” “那只不过是因为都已成过去,虽然我们不得不因为你而转世投胎,经受历练,可我们从来也不知道恨为何物,因为一个心中满怀仇恨的人是不能至臻化境的,也就永远无法重修正果。” 娉婷看着贺兰芳萧似在沉思:“原来是这样。” 贺兰芳萧又道:“可你今天荼毒了这么多生灵,却是不可原谅的,因为这是人间的道义,而不是你们魔的世界,我们既然终有一天要步入得到成仙的境界,就一定要捍卫正义,斩除邪恶。” 娉婷只不过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当她觉得已没什么可说,也无必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当然也就只有沉默。 沉默代表着很多东西,代表着刚刚建立的一种微妙不可言的关系破裂,也代表着无言的失落,甚至是倔强地不肯接受现实。 这个现实就是她又要杀人,又要令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而杀的却是她不太愿意杀的人。 这些人刚才还同她一起笑,那代表了太多的意义,比世界上大多数的废话和沟通,情感的交流都要有意义,因为它打破了仙魔不两立的界线,找到了一丝共鸣,一种共通的信仰和境界。 可是现在都化为泡影,这不能不叫人失望落寞。这种破坏甚至比一切实质性的物质毁灭更叫人难受,更加不能容忍,几乎是重创了一整个精神世界。 可是这时候却有一个隐约的声音悠远地飘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到人世间,这本不是属于你的地方。” 是花倾落的语声,她在与人说话的时候,就好像会使人产生一种错觉,幻听的错觉,让你以为是自心底传出的声音,就好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 娉婷在看着花倾落,却只觉得永远也无法记住她的真实模样,因为花倾落是一直飘忽不定的,也许会给人千千万万个印象,却不会永远只是一个印象。 “我是来杀人的。” 寒意使娉婷的声音在空气里冻结,寒意也同时倾入人的肌理,不禁叫人打起了冷颤。 司落意又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她再一次想起了戏厅里的死尸,那不是士兵死在战场硝烟里,而是一群无辜的人于一瞬间湮灭了生息。 那是绝不能同日而语的,士兵战败而亡似乎只能接受这样子的命运,因为他们本就已做好了随时阵亡的准备,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却也无故而死,不能不令人感到恐惧和害怕。 所以当其他才女尚且还能保持镇定的时候,司落意却已忍不住惊声尖叫:“魔鬼,你果然就只不过是个毫无人性的魔鬼!” 可她的这一声惊叫却恰恰是把娉婷逐渐蓄积的杀意一下子激了起来,她又伸出那只魔鬼之手,杀死老板的也是这只手,五指弯曲成爪,就要于瞬间自司落意的头顶抓下—— 这本是无法阻止的一击,司落意已是必死无疑。 才女们有心想要做些什么,却也无力,因为她们毕竟还没有真正修炼得道,还不能施展有效攻击力的法术。 何况面对又是娉婷,就算她们又恢复了所有法力,也断然没有可能能从娉婷手下救走司落意,因而她们是不是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司落意死了呢? 娉婷杀人从来也没有手下留情过,因为她根本不把杀人当回事,杀一个人何其简单,不管杀的什么人,等到她已决心要杀的时候,就已把这个人当作个死人,因此从来也没有人从她手下得以生还过。 可是这一次却是例外,娉婷的手到了司落意头顶不足半寸的时候,却忽然停顿,手心凝聚的真力依然如火焰般燃烧着,没有消散,却只不过是空自燃烧着,伤害不到司落意的毫发。 娉婷在控制着这只手,也同时在控制自己失控的情绪,她从来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控制自己对她来说简直是件很可笑的事,她不会控制自己,因为她不需要。 可是现在她为何会这么做?难道司落意是杀不得的?难道她杀不死司落意?不,这世上除了伶俜她不能杀以外,她可以想杀谁就杀谁,也不存在她杀不死的可能。 她只不过是突然不想杀了,任何一个人都有突然不想做某件事的时候,魔也不例外。 “你依然不说话?”娉婷突然道,也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这句话。 “她曾救了你,可是你非但不懂得报恩,还置她的生死于不顾,难道你没有人心么?” “姽婳?”贺兰芳萧喃喃自语,她已看出来娉婷正在对姽婳的灵魂说话。 千沧雨和玉生烟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姽婳还在她的身体里?” 贺兰芳萧道:“不错,难道你们没看出来这就是姽婳的身体么?” 当她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全然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第一才女就是第一才女,自然有着过人之处,她超强的观察力和洞察力显然要胜过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人,于是就会自然而然成为主持大局的那一个。 其他才女有意无意都会听她的指示,也是她将十名才女凝聚一团,无论谁有了危险,她们都不会置之不顾。 可是她们和姽婳之间却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她们可以为姽婳而死,却并没有很深的感情,这就是最真实的情况,不容人质疑。 因此当得知姽婳的灵魂就在娉婷的身体里时,她们也只不过是很震惊,却并不会想要采取什么措施。 因为她们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就算做了什么也是徒劳,只不过是到娉婷手上白白送死,却不能救得了姽婳。 而反过来的情景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对姽婳来说要更无奈更无助得多。 姽婳终于在此刻说话了:“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才一句话都不说?” 娉婷终于缓缓地放下了手,她忽然觉得也许有些事要比杀人有趣得多,所以她才突然不想再杀人。 对贺兰芳萧等人来说,娉婷与姽婳的对话她们只能听到娉婷说的,但那已不难推测出姽婳大概说了什么。 娉婷道:“难道不是么?为了保全自己,你可以无情无义到底,因为你本就是这么一个人。” “可你忘了,现在的我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我就算开口阻止你,你真的会停手?你只不过就是想玩弄于我,看到我垂死挣扎的痛苦,你就会感到快乐。” 娉婷哑然,因为也许姽婳说得并没有错,她原就是想折磨姽婳,她不杀了姽婳,也是因为想看到姽婳生不如死的活着,只不过她不知道自己竟然这样嫉恨姽婳。 “你说不出话了?”姽婳的语声凄楚,像是已经看透了一切,也已对什么都无所谓,“你到这里来制造这么多混乱,也只不过是想发泄心中的不快。” “我有什么不快?” “不能杀了伶俜替孤尽报仇。” “不错,我是不能杀了伶俜,可伶俜就是我,我就是伶俜,我和他之间就算有多么大的深仇大恨,也终是要不了了之的。” 姽婳静默,过了一会儿才又道:“你真的这样以为?” “活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无奈,就算是我,也会有无奈的。” 这显然并不是假话,任何人都想不到娉婷也会有巨大的无奈,正因为是别人想不到的才是真实情况。 “可是那仇恨却不会消失。”姽婳的话仿佛是一记重锤,敲击在娉婷的心上,“你不但恨伶俜,更恨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 今生今世 在贺兰芳萧她们看来,娉婷似乎已结束了与姽婳的对话,因为她的神色变得平静而波澜不惊,已不存在任何变化,谁也不会想到娉婷的神情会忽然之间痛苦扭曲,嘴里冒着丝丝冷气,就像猛然遭致意想不到的致命攻击,身负重伤而绝望无助地吼叫。 “住嘴,你给我住嘴!” 贺兰芳萧与众人面面相觑,这时司落意也已脱离了娉婷的魔爪,站在了她们中间,她望着娉婷喃喃低语:“姽婳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她为何看起来如此悲伤绝望?” 贺兰芳萧神情肃然:“一个魔既没有人性,也不会有感情,又怎么能体会痛苦绝望的滋味?” “不,你错了。”司落意斩钉截铁道,“就算是野兽也会有感情的,她更加不会例外。” 苏忆瑾仿佛陷入了深思:“她非但有感情,而且我相信她是个至情至性的魔,世上本就只有这么一个娉婷,却在世间孤独地挣扎求生,因此她才会如此这般的绝望无助。” 贺兰芳萧却讥诮地冷笑:“你可怜她?” 苏忆瑾直言道:“你若是了解她,亦会对她产生怜悯之心的,只不过世上很少有人愿意去了解一个魔。” “可是你却愿意?”贺兰芳萧的语气里依然不乏讥讽之意,“还有刚才同她一起笑的,显然都是忘了自己是谁,竟然想把一个邪恶的魔鬼当作同伴么?” 夏忍不住冷冷道:“可是刚才你不也是看到她挫败了女皇的军队而感到很激动么?” “那不一样!” 贺兰芳萧厉声道,可她竟说不出缘由,因为连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那种感受,只不过她不得不承认那是一种真实的感受。 大多数人活在这世上都在拼命做一件事,那就是隐藏真实的自我,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真实的一面是卑劣的,邪恶的甚至是丑陋的。 可是他们却不会仔细想想,若不能承认自己,做真正的自己,表面再光鲜亮丽也是虚妄的。你永远没有机会成为最好的自己,而至多只能是二流三流的别人。 可姽婳究竟说了什么,竟能令娉婷发狂?若这世上存在一个能够全然了解娉婷的人,那除了姽婳还有谁呢? 她就住在娉婷的心里,就像过去娉婷住在她的心里一样,现在情形虽然完全颠倒了,可她们依然还是深深纠缠着彼此,难舍难离。 这境况却不是任何人造成的,而是娉婷自己,她让姽婳活着,不但是折磨姽婳,同样是在折磨自己。 这就像一个用千丝缠绕的囚笼,建造这座囚笼的人已把自己也深深地困窘了进去,煎熬在不能自拔之中,无止无尽。 娉婷坚毅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女子,天下的女子都喜欢自作聪明,以为什么都了解,却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是最愚不可及的物种,谁若相信一个女子的话,那么他简直已该去吃屎了。” 姽婳愤然:“难道你不也是女子么?如此小看了女子,不就正是小看了你自己?” “我不是女子,我是魔,是娉婷,娉婷又怎么会是可恶的女子呢?” 一边渴望着被了解,一边却又憎恶着一切,把什么都从自己的身边推开,抛弃所有,只留下自己孤独的身影,逃不出去也无法让任何人进得来,无限循环往复的沉沦下去,直到不可自拔——这便是娉婷的桎梏,可是娉婷不在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桎梏,每一个人都会试图从中逃生,因而人活着才会充满毫无来由的苦痛,可是唯有娉婷不在乎。 娉婷冷笑着:“你刚才说他爱的是你,而不是我,因为我是一个魔,他永远都不可能爱上我是么?” 原来这就是令娉婷一时发狂的原因,可是现在她却已超乎寻常的冷静,冷静中带着种可怕的力量,一种无形的气势,犹如竖起了坚冰利器,无法战胜。 这甚至比她拥有的一身所向无敌的力量还要强大,因为那是一种坚信自己的力量,坚信自己到偏执,便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姽婳畏惧和胆怯了,甚至已不能言语,她现在才知道自己错误地低估了娉婷,以为会有什么能打击到娉婷,可是娉婷却是从里到外都是坚不可摧的。 再强大的人都会有软肋,因为人不会完美。可是唯有娉婷是例外,她可以把自己的软肋变成一种武器,用意想不到的方式成倍的反击敌人。 “难道不是吗?”姽婳怯声怯气道,“他出类拔萃,乃是人中龙凤,岂是你这邪恶的魔能妄想的?” “妄想?我妄想过什么?” “当然是妄想他会爱你。” “这是你的妄想还是我的妄想?那一世你妄想不成,就只好放弃,退缩,自称从未爱过,那是不是你?” 一阵诡异的缄默,娉婷打破这默然:“他不会爱一个魔,你以为我不知道?” “那你又何苦” “因为我不是你,知道他不会爱你就不再去爱。” “什什么” “感情不是用来谋求回报的,就算明知他不会爱你,你却依然无法熄灭心中那团火焰,这才是真正的爱。” 紧接着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姽婳忽然道:“但无论怎么样,那都已是过去,他死了,就什么都化为乌有了。” 从姽婳的语气中,她似乎呼出了一口气,孤尽的死,就好像意味着解脱,解脱了她前世的求而不得,一件得不到的东西毁灭了,自然就会让人有这种感觉。 可是她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连她自己也无法描述。 她想起孤尽为她所做的一切,最后又为她而死,如果那都不足以证明孤尽爱她的话,还有什么能证明爱这件事呢? 可是她就是有那种从未真正得到过孤尽的感觉,难道这感觉也具有欺骗性么? 但娉婷却不以为意:“结束?谁说的?也许我们都彻底告别了前世,可是还有今生,今生是由我说了才算的,没有人能让这件事结束。”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十名才女说的。她说完了,便不再逗留,消失于无形,只留下她们面对彼此踟蹰不已。 谁也猜不透娉婷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娉婷的复生意味着什么,制造满世界的毁灭c残败和创伤,这就是娉婷想要做的。 可是没人能阻止得了她,就像她自己说的,只有她自己才说了算,想要让一件事继续还是结束都只在娉婷的一念之间。 幸好,她已暂时不想再杀人,也不想再破坏什么,可这究竟意味着幸运还是别的更大的灾难,没有人知道。 就连娉婷自己也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 致命诱惑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磁场,吸引人的磁场,这是毋庸置疑的,区别仅在于磁场的吸力大小,吸力越大,就说明这个人的魅力越大,魅力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 魅力这件事对好人和坏人同样适用,就如娉婷就是个反派,是极致的反派,可是自从娉婷来此人世一遭,掀起了这阵腥风血雨之后,她就牢牢驻扎在了每一个人的脑海,成为无法抹去的记忆。 这是一种末日审判般的深刻体验,人类有朝一日面临灭亡的命运,主宰他们的神明重新定义所谓生存的内涵深意,颠覆过往经验。 躲在安全领域的人们意识到危险,振奋精神,摆脱在暗自腐朽中养成的习性,重新出发去寻找一个更广泛又目眩神迷的世界,从而获得坚韧的内在力量。 所以没有人事先想得到,娉婷带来的影响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后劲余力。 就像黑暗可以引发人主动求索光明和希望,而一直追崇太阳的鲜花却会在日落时分开到荼蘼,只好接受枯萎凋败的命运。 人们更努力的生活,珍惜每一天的时光,内心世界变得更加坚强无畏,肌肉神经越来越发达,迸发出健康向上的活力。 可是直到娉婷再来时,又顿时风声鹤唳,陷入瘫痪。长街上的人们瑟缩倒退,齿缝间吐出丝丝冷气,双腿绵软打战,更有甚者已瘫倒在地,跌打滚爬着逃跑。 娉婷看着眼前的情景,站住脚跟停在街心。她的样貌依然是那么凶残悍戾,火红的头发如烈焰,眉宇间满是煞气,凸出的手臂肌肉是充满力量的线条,臂上的纹身使她野性十足。 她说她不是一个女人,但根本不会有人把她当作女人,因为世上并没有像她这样的女人,只是往那里一站,就带着怪异诡谲的气息震慑人心。 她仿佛是极端病态的,浸淫在黑暗世界中的时间太过漫长,便得了一种无法治愈的绝症,就连阳光都不能照到她身上,因而她所处的地方总是阴霾密布。 她的意识层面同样阴暗潮湿,遍布霉菌毒素,比起给人带来的那种危险感,更具有侵害性。 因为你一旦靠近她,或者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会感染那种病毒,病发时就会瞬间致命。 就是这么一个极端邪恶的魔鬼,却拥有治愈人类心灵的魔力,难道还有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么? 可是这却是真实发生的情况,人们害怕归害怕,可是依然有很多人忍不住暗中窥望,他们的内心甚至产生一股隐秘的冲动,想要去接近娉婷。 那伴随着致命危险的诱惑,令人欲罢不能。终于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冲到了娉婷面前,身体抖成筛子,结结巴巴道:“女女魔头你这次又想干什么?” 娉婷看着这个人,这是一个瘦削欣长的年轻男子,脸上稚气未脱,青青的胡茬子如充满生命力的野草刚猛地刺凸着,朴素褴褛地衣衫却无精打采地挂在瘦骨嶙峋的骨架上。 可是能让人感觉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充满了力量,一种蓬勃的生机点缀着鲜活的生命力,敢于探索未知和挑战自我。 娉婷对这个年轻人轻轻道:“你若好奇,可以跟着我一起来。” 没有人想到娉婷会说这句话,也没有人想到她会用这种语气与这个年轻人说话,更加没有人想到她居然会回答年轻人的问题。 年轻人茫然失措地怔住,可是娉婷却又漫不经心地对他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人类之中还有像你这样的人。” 年轻人脱口而出:“人和人当然是有分别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你是不是以为人只不过和其它万事万物一样,只有被你杀和不被你杀的分别?” 娉婷点了点头:“不错,先前我就是这样以为的。” 年轻人再次壮了壮胆:“照你这么说来,那那我是属于被杀还是不被杀的类型?” 年轻人之所以敢这么问,是因为他已感觉得出来娉婷并不会杀他,他感觉不到娉婷的危险。 果然娉婷淡淡一笑:“当然是不被杀,我为什么要杀你?” 年轻人涨红了脸,满是兴奋和激动:“那,那你刚才说我可以跟着你是真的么?” 娉婷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向前走去,年轻人刚开始还犹疑了一下,不确定娉婷是否真的同意他跟着,但他很快打定主意跟了上去,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叫路萧然我我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是神都城我却熟悉得很,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为你带路!” 路萧然意气风发,豪情万状,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娉婷后头,大步向前迈着步子。 很多人也想效仿他的样子跟上来,这些人虽然一开始依然有些胆怯,但看到路萧然那么神气那么骄傲,心里面就热血沸腾起来,仿佛是冲昏了头脑般抛开了一切,越来越大胆地向娉婷聚拢过去。 渐渐的,娉婷的身后从人变成了二三十人,从二三十人又迅速聚集了七八十人,一大帮人就像拥簇着他们的新国王一样,整齐划一地迎着阳光走向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们发现娉婷笑的时候居然很好看,而且她一笑就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一点也不见女魔头的影子,没有一丝戾气,甚至令人觉得充满暖意,就好像是个温柔可人的小女孩,纯净而自然。 这种天差地别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根本就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但这种强烈的反差似乎更增强了娉婷身上奇异的魅力,使得迅速叫人沦陷,沦陷了便再也不能自拔。 也许这就是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蛊惑得这些平凡人喜欢上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这样的事若讲给一个理智清醒的人听,他一定会以为他们在同时疯魔了,要不然怎么会毫无道德底线地跟随这个女魔头? 但世上虽有很多东西能征服人心,却没有哪一种比一个人的能力更具征服力。 一个具有某种天赋异禀的人身上散发的魅力,要远远大过美貌c家世c财富和其它一切具有诱惑力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要么不能长久,要么不属于自己,只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其价值当然没有那么高尚。 可是唯独能力既能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增强,又是全然属于个体本身的,便增添了一种永恒的魅力。 所以无论一个有能力的人做什么,都好像具有绝对的权威性,世上原有的既定法则可以全部推翻,而她的一言一行却成了不容置疑的标杆和准则,这就是最神奇的地方。 娉婷就在铸造着一种神奇,一个魔却被人类崇拜着,而不是恐惧憎恨着,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她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看到这些人和他们脸上的表情,有的在微笑,有的静静地看着她,有的脸上焕发着不一样的神采,每一双眼睛都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犹如虔诚的朝圣者。 她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滋味,低下头去,被人性的光辉笼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 何其为人 “她真的不会再杀人了么?” 司落意问,回答她的是苏忆瑾。 “我相信这就是阻止她继续滥杀无辜最有效的方法,让她感受到人性是什么,她不是没有人性的魔,只不过是从来也没有释放过自己。” 贺兰芳萧走上前来,看着苏忆瑾:“一开始我认为这个方法太冒险,万一她动了杀念,那么这些无辜百姓就会白白牺牲,可是现在看来,你是对的。” 苏忆瑾满眼深思之色:“这的确是个赌注,但是如果不是这些普通人去接近她,而让士兵扮作老百姓,那就会增加输的风险,士兵身上或多或少会有战场硝烟的气息,又怎么能瞒得过娉婷?因此只有真正的老百姓,才能让娉婷信以为真。” 夏亦上前一步:“苏忆瑾,现在我有一个很大的疑问。” “什么疑问?” “你一开始对娉婷的那种敬佩难道也是装出来的?” 苏忆瑾沉默半晌,方才道:“现在这并非是关键,关键是因为这些普通人感动了她,她一定会改过自新,不会再残害无辜。” 夏刚想说什么,上官羽蝶突然截断了她们,语含机锋地感叹:“啊哈,原来人性就是这样的,若是哪一天娉婷知道原来是我们在背后主持了这一阴谋诡计,我们都会死翘翘的吧?” “上官羽蝶,注意你的言辞!”贺兰芳萧喝止了她,“这只不过是一种手段,我们对付娉婷本就是职责所在,至于如何对付,非常之人当然只有采取非常手段,我认为这一点也不为过,谁叫她是万恶的魔?” 上官羽蝶却不再说什么,花倾落却在一旁喃喃低语:“谁叫她是万恶的魔?” 苏忆瑾忽然转身离开,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使命,但却失落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现在就算她去寻找也不可能再找得回来,因为那本是她自己狠心扔掉的,没有了这件东西之后,完美无瑕的苏忆瑾仿佛也染上了瑕疵。 她向娉婷走去,娉婷已摆脱了那些追随者,只不过是因为她习惯来去自如,谁也不能束缚她的行动。人是没有办法来无踪去无影的,路萧然想跟来,却跟不上,那也是毫无办法的事。 天边染上了橙红色的炫彩晚霞,晚风习习,城墙之上的景色宛如一幅迷人画卷。 落日余晖为万事万物涂上了薄薄的朦胧光晕,不由自主使人沉醉其中,淡淡的忧伤,无迹可寻的惆怅。 “苏忆瑾,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嗯。”苏忆瑾遥望天际,高高城墙上的风吹起她颊旁的发丝,无声地乱舞。 “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对苏忆瑾,娉婷只有一个印象——苏忆瑾欠了欠身,叫她“魔尊”,很多人都会叫她“魔尊”,可是只有从苏忆瑾口里说出来的与众不同。 这份与众不同使她觉得也许对苏忆瑾有些好感,她说过不会相信女子,可是苏忆瑾亦是例外。 苏忆瑾沉默了很久,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她想说的话,终于她开口道:“你的确不应该相信任何女子,女子和女子之间仿佛与生俱来就会有一种敌意。” 没来由的话使娉婷彷徨,但她还是真诚地道:“可我相信你,我也并不讨厌你,你似乎并没有别人那么麻烦。” “你错了,我同别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也许我比她们的城府更深。” “城府?什么是城府,我只知道任何一个女子都是不简单的,你永远猜不到她们究竟在想什么,可是你却是一个很坦诚直接的人,不会拐弯抹角,口是心非,故作姿态,不管怎么样,你很好。” 苏忆瑾痴痴地愣住,垂头,无力面对娉婷。 “我不会再杀人了。”就仿佛是呓语,娉婷漆黑的眸子忽然闪动深邃的光芒,充满了人性的情感,“我不懂得同情弱者,尊重生命,但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我并没有资格去剥夺他们的权利。” “你真的这样以为?” 苏忆瑾曾告诉自己,娉婷是冷血的魔,一个对别人冷血的人,就不能怪别人同样冷血无情地对她,因此她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算错。 可娉婷真的冷血么?不,她正是利用了娉婷的不冷血,才使这次计划成功。 她是一直了解的,可她却为自己编造了如此虚伪的借口,她只有冷笑。 “娉婷,不管怎样,我很高兴你终于明白了这点,若这是一个人直接来告诉你的,你一定不会相信她。” “不错,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我自己。” “那么也就是说你相信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娉婷突然看着她:“你知道有很多人他们非但不怕我,还愿意接近我?” “是,神都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十大才女都会第一时间获知的。” 娉婷沉吟着:“我相信,相信我看到的。” 苏忆瑾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就够了,其它的也就并不重要了。” “其它?” 苏忆瑾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情若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不管期间用什么方法达到,都只在其次,我不后悔,就算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我也不怕。” 娉婷迷惑不解地蹙起眉心。 苏忆瑾释然一笑:“可这样的话,你会越来越不像一个魔的。” 娉婷满眼深思之色:“魔?魔是什么?” “我错了,娉婷永远都是魔,因为娉婷所向披靡。” “这话又是何意?” “因为你强大啊,只有当你是魔的时候才是最强的。” “最强的就一定是魔?” 苏忆瑾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使自己变强,是要下狠心的,使自己变得足够强,就要下绝对的狠心,一个够狠的人,眼里装不下其它,忽略了所有的一切,只有目标和决心。” 娉婷只不过看着苏忆瑾,心思仿佛远游,紧接着就忽然发现自己除了手中的力量一无所有,又何其为人? 可是现在她至少又学会了一件事,这件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变得比什么都重要,使她恍惚地觉得自己就是为这件事而活着的。 因而不知不觉间,娉婷就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娉婷,可又越来越接近真实的娉婷。 娉婷缓缓握紧拳头:“我一定要找到他。” 苏忆瑾没有问这个“他”是谁,因为娉婷紧接着就告诉了她答案—— “孤尽,我一定要找到他。伶俜利用某种我也无从知道的方法使他的魂魄转世投胎,就是为了我不杀他,他给了孤尽另一条生路,不使他魂飞魄散,是怕我与他同归于尽,因为孤尽若彻底消失了,我也不会再想活在这世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 风花雪月 “晓风残月,拂晓风起,残月落下。你是风,他是月,风自凄凄月自明,你看,月已在天。” 正如苏忆瑾所说,一轮明月悬在凄清冷落的深蓝苍穹,显得如此空旷和寂寥。 “月已在天,就不能叫做晓风残月,月是不会落下的,夜夜都会升起,因为月之神守护着它的永世光辉。” 可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寂寞都可以被一样东西轻易消除,使人纯净柔和,使娉婷纯净柔和,带来宁静致远的力量,这样东西就是爱,她对月之神——孤尽的爱。 爱使娉婷不知不觉就摒弃了爆裂凶残的天性,使她看起来仿佛被迷蒙柔光笼罩,变得容易亲近和自然。 苏忆瑾暗暗惊诧:也许那些人真是发自内心想要去接近娉婷亦未可知,因为若是这样子的娉婷却一点也不可怕 苏忆瑾甚至为自己会有这样子的想法都感到万分意外,因为她不相信一个绝情冷酷的魔真能懂得爱,这种事发生的几率就如同黑夜与白天颠倒一样不可能。 可是如若这件事真的在一个人的身上发生了,一个像娉婷这样子的魔身上发生了,几乎就是一种颠倒众生的力量,人类爱戴一个恶魔,以及这个恶魔若也能够博爱众生,似乎就变成很有可能的事实。 因此苏忆瑾终是忍不住问:“你一时暴戾杀了这么多人难道是因为失去了孤尽的消息?” 娉婷没有直接回答她,她忽然变得很沉默,沉默得懒得用语言表达,可是有时候沉默可以告诉人很多事情。 苏忆瑾了解后,嘴角是自嘲的冷笑。 “风吟,月鸣,原来你们才是最合适的。百花花颂,我们只懂得孤芳自赏;雪啼寒霜,伶俜却丝毫不解风情。然而风花雪月,终是为情消瘦难放又难收。” 娉婷转头看向她:“不愧是苏忆瑾,果然才华横溢。” “过奖。”苏忆瑾还想说什么,却只是看着娉婷欲言又止。 “他亦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念及孤尽的好,娉婷亦会像所有思慕自己心目中情郎的少女般满含娇羞。 苏忆瑾缄默,她不是个喜爱打听八卦的人,可是也不禁暗自好奇,娉婷究竟是如何爱上孤尽的。 她并未见过孤尽,一百多年以前,百花仙子所在的红颜洞和孤尽所在的北斗宫没有任何往来,听闻孤尽后来受赏晋封为月神文武天将,身份地位甚至远在十大仙尊之上,显赫一时,尊贵非凡,这样的人物仅凭想象亦可想象得出非同凡响,又岂是她们这些小小的花仙子所能向往的? 所以听闻前世姽婳与孤尽有一段惊世之恋,不是不敢置信那么简单,而是根本就无法当真。 就算是姐妹,她们依然会以为姽婳纯属痴心妄想,或者暗自嘲讽,被一个高不可攀的男子玩弄是会付出惨重代价的。 结果,就真的如她们所料,姽婳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被娉婷夺舍。虽然魂魄还在,可是却要比一个死人还不如。 她们虽会同情姽婳的下场,可是却也不能阻止如发霉般滋生的狭隘阴暗小思想——幸灾乐祸。 这就是女子,你不可以说女子不善良,可世上却也没有一个女子是纯粹善良的,除非她不是女子。 过了一会儿,苏忆瑾问:“可你打算如何寻找?” 苏忆瑾只觉得奇怪,为何她对娉婷却没有任何一丝杂念?她们连朋友都不算,最多只不过存在着一丝互相认同感,却能产生奇妙的作用,这种作用将她们互相连接,仿佛同根相连。 对于这点她无从解释,说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可是看到娉婷看她的眼神,她仿佛很确认娉婷亦和她有着同样的感受。 “找伶俜去问。” “可是他却不会告诉你?” “不会,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苏忆瑾想了一想:“他应该不比你强,所以你可以想方设法逼他说出来。” 娉婷惨淡地一笑:“可是他说宁愿死在我手中也不会说的。” “他不能死,否则你也就死了!” “所以我还能怎么办呢?” 苏忆瑾恍然了悟:“这样他非但已经死不了,你也不能拿他怎么办了。” 娉婷遥望远方:“他总能想到最阴险恶毒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们忽然同时沉默,月明星稀,远山的轮廓在黑暗中永无止尽的绵延着,天地间一片苍茫,仿佛失去一切希望。 “没想到你比不过他?” 娉婷忽然转过了脑袋:“比不过他阴险恶毒?” 苏忆瑾急忙辩解:“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娉婷截断了她的话,“我既然比他强,理应什么都要比他强一点,这是一般人的想法。” 苏忆瑾垂下了头:“可是事实却不是,至少了解了你一些后,你实在大出我所料。” 娉婷的眼眸与黑夜融为一体,漆黑得深不见底:“他喜欢跟我玩游戏,那我就陪他玩,娉婷什么本事也没有,就只有一样本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苏忆瑾的眼中隐隐有忧色,只会杀人的娉婷若不能以杀人解决问题,那怎么还会有胜算呢? 这场游戏显然在还未开始的时候就已注定了败局,可是娉婷不在乎。 你要问有些人是如何生存的,抱着最简单的想法,勇往直前,仅仅是这样而已。 “伶俜,你是不是以为就此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雪晗城中,伶俜斜倚在高台上的宝座中,半寐半醒,看起来的确惬意极了。 娉婷步上高阶,站到他的面前,冷眼俯视着他。 四周挂满红色纸灯笼,轻轻摇曳,丁零作响。伶俜的一只手忽然痉挛了一下,手中拈着的苍白骷髅面具掉落下来。 面具坠在锃亮的冰晶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伶俜的一双凤眼方才缓慢地睁开一条缝。 “你来了,娉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 二十八星宿 娉婷本来应该对伶俜满腔仇恨的,可是到了伶俜面前,她忽然发现自己恨不起来。倒不是因为伶俜还不够可恨,而是因为她不太懂得一直将一份仇恨维持始终,她很健忘,并且一门心思已经在别的事情上,就无法分心在别处。 可是她虽忘了伶俜是怎么对她的,却也已经对伶俜彻底失望。她看着伶俜时,不是看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眼神,而是完全陌生冷漠的。 “把他交出来,否则你就得死。” 伶俜含笑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妹妹,你又想不通了么?你对我说这话已经不下十遍了,可是每次到最后你还是不得不向我妥协。” “可是这次,我是当真的。” “不要说得这么肯定,我知道女孩子嘴上说得越肯定,其实心里往往想的却是相反的,你也是女孩子。” “我不是!我说到做到,从来也没有一件事是我说过却没有做到的。” 伶俜默然起身,眼睛却不敢离开娉婷,审视着娉婷,他的眼中已露出一丝胆怯。 “别这么认真,娉婷,你这样子我会害怕的,我知道你除了在杀人的时候极其可怕,其它时候并不十分严肃。” 娉婷满身上下都是戾气:“而我现在正准备杀人了!” 她的话一出口,是不会给伶俜机会再多说一句话的。她出手的时候,伶俜根本就毫无防备,也没想到她真的会出手。 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直觉,伶俜从来也不想和娉婷正面较量,他本能地害怕娉婷,就好像娉婷一旦向他攻击,就会瞬间将他击得粉碎。 他从来也不会这么害怕一个人一件事,在他的世界里他是唯我独尊的王,可是有很多人看起来所向无敌,生命力却总是会有一个克星,致使他在克星面前,既畏惧又敬佩,以至于变得驯服顺从。 在这种前提下,娉婷向伶俜攻击而来时,伶俜居然想不到要反抗,他就像一只乖乖受罚的小动物,耷拉耳朵垂下毛羽,委屈呜咽着接受主人的惩罚。 任何一个主人都不会忍心对这样一只小动物出手的,所以娉婷也不例外。 她既恨不起来,也下不了狠心,最后只有走。 伶俜望着她走,门外却有人将娉婷的去路拦阻。 “日c月c五星二十八星宿,漠雪啼已经收集了其中二十三星宿,而这就是我新集得的角木蛟,他的来历很不得了,你猜他前世是谁?”伶俜在娉婷的背后说道。 他的声音穿过空旷的大殿,回声寂寂。大殿很大,因为整座雪晗城就只有这一个大殿。 雪晗城气势磅礴,尖顶高塔鳞次栉比,可是里面却是处处相通的,排列着无数通天大柱,延伸至黑暗至深处,渗透着丝丝诡秘气息。 没有窗,只有一扇数丈之高的巨门,透进雪白的光亮。人影背光站在那里,看不清样貌。 可是娉婷丝毫也不在意来者是谁,因为她不关心,所以她不会回答伶俜的问题。 她只是径直走出去:“我不杀你只是因为最近我实在不太想杀人。” 悠远而略带疲倦的声音,意思似乎很明确,可也包含着很多别的意思。 伶俜明白,就算他还想继续玩下去,娉婷也不会陪他玩了,所以挡住去路的角木蛟形同虚设,他若不自己退下,娉婷就只有送给他一个字:“去。” 她不想杀人的时候,就算有人送上门来她也不会动手,但有人会替她动手。 来人是重生的尾火虎。 前世尾火虎在蓬莱负责守卫禁闭伶俜灵魂的玉碑,后来被郁玺杀死,没想到今生他竟会臣服在娉婷手下。 娉婷已去,尾火虎面对着角木蛟。 “尾火虎?你不可能是尾火虎。”伶俜充满了不敢置信,但瞬即他仿佛已明白了什么,突然下令,“杀了他,角木蛟,他虽然具备人形,但依然只是弱小的初生幼灵。” 尾火虎一动也不动,只等着角木蛟向他俯冲而来。可是他只是站在那儿,仿佛就具有强大的气场,不怒自威,就和娉婷准备杀人时的气势如出一辙。 一个初生幼灵很弱小,可是却也不懂得恐惧为何物,心智的幼小,不妨碍他能力强大。 所以伶俜错了,尾火虎徒手就控住了角木蛟头顶无坚不摧的犄角,角木蛟的犄角就是他最强大的武器,可是尾火虎却直接拿肉心手掌顶住尖锐的犄角,然后一把握在手心。 手掌瞬间鲜血淋漓,犄角一点点钻透手掌,骨肉撕裂的声音诡异至极。 可尾火虎仿佛根本没有任何痛觉,他的面目冷峻,因冲击而步步倒退着,整个人却还是硬挺刚烈,纹丝不动。 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甚至连伶俜看了都为之震惊。他想起在娉婷还是无名小卒前,也是用这种不要命的方式去战斗,无论身体受到多大伤害,都全然不放在心上。 因此他才明白,尾火虎为何会如此强大。 “能够接住角木蛟的一击,二十八星宿本来没有,可是现在尾火虎,你却几乎做到了。” 只可惜尾火虎听不懂伶俜的话,他的眼神就如天真烂漫的孩子,对什么都懵懂无知。 “是娉婷使刚刚重生的你获得了这种力量是不是?” 伶俜的目光投向角木蛟:“角木蛟你输了,停手吧。” 可是角木蛟蛮劲十足,狂吼着:“没输。” 伶俜无奈地叹气:“看来一旦勾起了你的战胜欲,却是什么也不能阻止得了的,但” 此时,角木蛟犄角的尖峰早已刺穿尾火虎的掌心,使他的整个手掌残碎毁坏,犄角就紧接着刺入尾火虎的胸膛。 仙魔的身体修炼到一定程度,仿佛变成不重要的附属品,它可以毁坏但也可以复原,足够强大的治愈术甚至能使一具已然死亡的身体起死回生,只不过能施以这种法术的世上也只有一二。 若是孤尽的魂魄没有被伶俜噬去大半,娉婷就可以用起死回生术使孤尽死而复生,也不会发展至今。 所以尾火虎可以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受到怎样的伤害,身体俨然就像盾牌,他的注意力却依然可以集中在攻击上,发动金火烈焰术,给以角木蛟猝不及防的回击。 二十八星宿最善战的角木蛟也有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战争是从失败中逐渐积累经验和教训,进而一步步使人强大的,从来也没有战败的体验也不会有取得胜利的能力,所以战败再正常不过。 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根本不会在意偶尔一次失利,因此虽然角木蛟很不服输,却也沉默着接受这结果。 伶俜就更加不会在意了:“好了,你们毕竟都是魔届力量,虽然角木蛟属于漠雪啼,尾火虎属于风吟集,但我本不意真的叫你们自相残杀,因为我和娉婷始终是兄妹连心的。” 但对尾火虎来说,他只听命于娉婷,因此伶俜在说什么,全然与他无关。他只是漠然向角木蛟走去,金火烈焰又再次燃烧,只为取角木蛟的性命,因为这是娉婷的命令。 娉婷说杀的人是必定要死的,若尾火虎不杀了角木蛟,他就不能回去复命,因为敌人没死就意味着自己死,这是娉婷的告诫。 一直以来,娉婷就是以这种信念生存至今的。 可是这世上总有连娉婷也杀不死的敌人,何况是尾火虎?尾火虎杀不死角木蛟,是因为有伶俜在,伶俜若不想让谁死,他也就不会死。除非娉婷亲自来杀他。 他把角木蛟从金火烈焰中救了下来,并还以尾火虎几乎致命的一击,但尾火虎毕竟还留有一口气。 “念在你对娉婷始终都衷心不二的份上,我不杀你,更念在风吟集只有你这么一人,我也要为娉婷保留这颗独苗。”伶俜仿佛是在嘲笑。 伶俜的漠雪啼有二十三星宿,可是娉婷的风吟集却只有尾火虎,这怎么可能呢? 伶俜又忽而感慨:“无论经受几生几世,尾火虎却始终跟着娉婷,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世上真的有如此忠诚的主仆情?” 追随的人不必多,只要有一个真心诚意的就够了。这是伶俜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因为他只有野心:“我曾经召集了二十七星宿,可是唯独缺了一个尾火虎,既然其他人都愿意归顺于我,为什么你却不愿意?” 角木蛟恭敬地跟在伶俜身后,正准备离开。 “娉婷有什么好?”伶俜又停下来侧过半个脸斜睨着尾火虎,“她只顾她自己,根本不想做出一番事来,也根本不关心你的死活,可是我会守护我的这些星宿,因为他们对我都很重要。” 尾火虎躺在地上,模模糊糊地看见伶俜和角木蛟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要杀了角木蛟。 因为这也是娉婷曾告诫他的,一次杀不死的敌人,就要一直追杀到他死为止,绝不能留有活口。 这也是娉婷的生存法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 必要代价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破落的小矮屋依傍着一棵巨大古树,屋前枯井被石块掩埋,不怎么牢固的桌椅矮凳随处堆放,四周杂草丛生,野花野草旺盛地生长。 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使娉婷不知所措的怔住,心中滋生莫名茫然的感受,也不知是惊讶还是没来由的惊慌。 路萧然看到娉婷的神情,捧腹大笑,笑声在暮色里延伸至苍茫的天际。 “没想到魔尊你居然这么可爱,你的这个表情还能更好笑一点么?” 路萧然指着娉婷,前仰后合,一旁还有几人也忍俊不禁。 娉婷摸摸自己的脸,真想看看自己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能让他们如此好笑。 路萧然终于能喘过气来:“不知道魔尊刚才心里在想什么?这个地方难道使魔尊感到惊讶么?” 娉婷沉默不语,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地方实在和她是极不相称的,可是路萧然却无比兴奋地把她带来这里,就好像急切地想让她知道他发现了这处“宝藏”。 “不,很不错。”娉婷不是在敷衍,而是很认真地说道。 路萧然激动得难以言表:“魔尊喜欢就好,这个地方虽然荒无人烟,可是我知道魔尊喜欢清净,不喜被人打搅,若是魔尊需要一个落脚之处,此地是再合适不过了。” 旁边的一人也道:“是啊,魔尊,如果魔尊喜欢,我们现在就可以帮忙清理打扫,一定布置得舒舒服服的,让魔尊在此处安家。” 又一人接着道:“以后魔尊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我们一声就是,只要我们办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谢谢。” 娉婷学会说谢谢只不过是在不久之前,她平生都未曾说过谢谢,可是这段时日“谢谢”这两个字似乎是最常挂在嘴边的。 “魔尊,看到你笑,我们的心情都会变好。” “是啊,魔尊是我见过最爱笑的人,这大概就是魔尊的笑会这么有感染力的原因。” 娉婷笑的时候,他们也会跟着咧开嘴笑。娉婷很喜欢笑,所以她是被欢乐包围着的,这就是为什么这些普通人能毫无压力地与她相处,很多时候,他们会忘了娉婷原本是个魔。 笑与阴暗原本是对立的,可是在娉婷身上却发生了奇妙的融合,居然没有任何违和感。 这些人又想忙碌着为娉婷整理东西,路萧然居然还兴致高昂地为这个地方取了个名字:“若是叫出云舍岂不是妙极了?风起云涌,魔尊降临人世,必将惊世骇俗,震惊天下。” 可是路萧然得意忘形,一时忘了娉婷之前的所作所为——残害苍生亦是所谓的“惊世骇俗”,也不能不算作“震惊天下”。他无心之失,一语双关,触及了本不该被触及的底线,娉婷究竟会怎样? 娉婷已说过,她不会无故杀人,是不是就真的不会再动不动杀人? 对于以前的娉婷来说,只要产生一丝杀念,便非杀不可,这原是魔的习性,根深蒂固,刻入骨髓,看来却是不能轻易改变了的。 何况魔本是属于黑暗的,黑暗往往造就一个人的阴晴不定c喜怒无常,也许她上一刻还是和气亲切的,接下来却会立刻变脸,变得可怕扭曲,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所以,路萧然的话一出口,虽然意识到了不对,却已来不及收回,路萧然是不是就要玩完了呢? 路萧然没有玩完,也不知道该说他的确是个运气奇好的家伙,还是娉婷与一般的魔并不一样,她独有的特质造就了不寻常的娉婷,也许这就是一个最强者所必备的素质。 娉婷脸上的笑容虽不见了,可是神情却依然平和淡然:“我并不想惊世骇俗,也从未曾想震惊天下,我不懂得对错得失,但我知道在人间我的所作所为已构成了犯罪,人类的法规制度虽不能制约我,但对那些亡魂,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将来有机会弥补过失,我一定竭尽所能弥补。”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娉婷会是这样的坦然,一个魔杀了人需要向人类表示歉疚之心么?若你真的碰到了这样一个魔,那么这个魔注定就是个与众不同的魔,世界上绝无仅有的魔。 对与错,正与邪,已没有明确的界定。只有一颗赤诚之心,才能容纳世间美丽的爱。 也许正是因为娉婷心中充满爱,才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只有爱与和平。 可标榜正义和权威的势力却对此充满了轻蔑和偏见—— “娉婷,你还敢声称自己并不想扰乱尘世么?你之前的作为明摆在那里,居然颠倒黑白,如你这般心机深沉,神鬼莫测的魔为什么就能永世存活在这世上?” 郁玺c乾鸟还有禽坤子就隐现在娉婷的面前,和路萧然这些平凡人类面前。说这话的看来就是当先的郁玺,三人悬浮在半空,高高在上地俯视底下众生,是睥睨傲视之态。 路萧然等人看到这三人风骨神采与众不同,犹有仙风道骨的姿态,便连望也不敢多望一眼,直接全都伏倒在地,五体投地,丝毫也不敢造次了,全副小心敬慎的样子。 郁玺,乾鸟和禽坤子自然就瞥见了这情景,眼中的冷漠并没有比一个魔眼里的绝情冷酷好多少。 “你们这些蠢货,竟然和一个杀人狂魔如此亲近,想必都是觉得命太长了的缘故。”乾鸟怒斥道。 禽坤子一声冷笑:“这也不能怪他们,谁叫女魔头就是有那种蛊惑人心的本事呢?” 郁玺亦道:“不错,这些人单纯善良,别说是女魔头是在花心思引诱他们,哪怕是别人随便一两句好话都会将他们骗得团团转的,当真不能怪得了他们自己。” 乾鸟道:“看来当真是女魔头的本事了得。” 荒烟蔓草,冷落肃杀。 乾鸟的一声“退”,路萧然这些人就消失在了出云舍,大概回到他们原本该回去的地方了。 “世间万物都有其自身的生存之地,人就应该安安分分享受平凡的乐趣,而你,则也应该回去该回去的地方。”郁玺道。 某时某刻,娉婷意识到的真相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统治者不是所谓的强者,而是某些具有扭转乾坤之力的幕后操纵者。 背后巨大的黑幕,隐藏极深,使每一个被它的爪牙所触及的人都束手无策,充满了无措,就连娉婷也不能例外。 因为等到她意识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时,一切都为时已晚,就算她有再强的能力也无法补救。 她若统统将那些人杀死,却也不能彻底消灭那股势力,因为势力是可以再生的,可以由另外一些人代替,重新掌舵,运转不息。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强者也许能尽可能多的掌握自己的命运,但不会是全部。决定你生死存亡的命脉被牢牢掌握在别人手中,你只能任由摆布,最后只剩下无条件妥协的命运。 孤尽的死就是眼前这些人所代表的那股势力一手造成的,无论是她还是伶俜都不过只是玩弄于他们股掌之间的玩物。 这个教训,已足够让娉婷深谙此道。 因此她很理智,也很聪明,并不徒劳挣扎,试图去反抗这股势力。 这是世上唯一不得不让她低头的事情,因为这是生存下去所需付出的必要代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 做不到的事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不再杀人。” 娉婷的话虽令三人出乎意料,郁玺却讥诮冷笑:“世上最不可信的事之一,就是一个魔说她不杀人。” “你们不信我?”娉婷的语气已是有些接近哀求,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有些舍不得离开。 于是,她忽然有了一股隐隐的杀意。郁玺c乾鸟和禽坤子,对娉婷而言,杀死这三个人易如反掌。没有人能逼迫她做不愿做的事。 郁玺忽然叹了一口气:“我们不能一再容忍你留在人间为非作歹,有了一次两次,就绝不能有第三次。” 这是商量,而不是命令。因为他们不想死,可问题却依然是要解决的。 所以他们和娉婷之间就有了一种很微妙的关系,不是全然的敌对,但却是敌人无疑。又互相制约,互相畏惧,互相试探,以求寻找到一条最佳解决之道。 “我知道你们需要我来对付伶俜,放心,我会像他对我一样对他,他的任何愿望都会毫无例外变成一个又一个泡影。” 郁玺忽然缓缓走向娉婷,到了她的近前,与她四目相对,他的眼神锋锐如尖刀。 “难道你们永远没有和解的可能?” “谁若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就永远不可能原谅他。” “但你们毕竟是兄妹,又相生相息,这种羁绊是不可能断绝得了的。” 娉婷的眸子沉静如水,看不到一丝光亮:“对我来说都一样。” 她只说了这几个字,却仿佛有一种不一样的力度,比说再多的话都能起到该有的作用,使郁玺不由得不去相信。 “我相信你是能说到做到的。” “但我也有做不到的事。” “什么事?” “比如现在如果你们硬要赶我走,我就只能大开杀戒,不让我杀了你们,是我做不到的事。” “好。”郁玺变得很痛快,“我也相信你做不到的事也一定做不到,所以你想在哪里就可以在哪里。” 说完,郁玺很干脆地转过了身,与其它两人消失在夜色里。 日暮落尽,黑夜又到来了。 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就好比一个坏人做不了好人,一个好人也做不了坏人。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人人都有缺陷。因此就不能奢求去做一个绝对完美的人,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世上却有很多优秀的人,优秀的人大概已是最好的人了。 孤尽就是娉婷心目中那个最好的人,娉婷没有很好的记忆,前世,或者前前世的大部分事她都已不记得了,可是唯独关于孤尽的每一件事,记得都很清楚。 孤尽亦是一个有很多缺陷的人,就比如玩世不恭c朝秦暮楚c风流成性等等等等。 你永远不知道他是否真心爱过谁,他对每一个倾慕于他的女子似乎都是喜爱的,可以把一份完整的爱平均分给很多人,却不会对其中的任何一个多哪怕一分。 可是有时候,她亦会淡化对孤尽的想念,当她想到前世孤尽为姽婳付出了那么多的时候。 “姽婳对于你来说毕竟是有些不同的。”娉婷倚靠在出云舍的窗前,抬头仰望星空,不由自主喃喃自语。 淡黄的烛火在她的身后静静燃烧着,映亮出云舍的每一个角落,没有杂乱残破的痕迹,显然它已焕然一新。 这对娉婷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若要让路萧然他们来收拾,也许要收拾好几天也依然不能住人。可是娉婷只需轻轻一挥手,神奇的魔法就会把一间屋子瞬间变成她所想要的样子。 她所想要的很简单,只要整洁干净就可以了,外观上大体也像一个人住的地方也就过得去,但实际上她根本不需要屋里面的任何东西,甚至不需要光亮。 可是今夜她却也像一个平凡人一样点亮了一支烛火,暖黄色的火光使这间小屋有了一丝温馨的感觉。 姽婳在娉婷的身体里自朦胧的意识中苏醒,忽然对她道:“你又错了,他对我与对别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 娉婷暗自沉吟着,直过了很久才恍惚地道:“也许是,因为你根本不值得。” “芸芸众生,那么多人,你为何对他情有独钟?”姽婳亦不在乎孤尽究竟是否对她有过真情,只是这样问娉婷。 “不知道。” “不知道?他的身上总有什么是吸引你的,难道你连是什么吸引你都不知道?” 娉婷凝眉细细思索,可却还是想不出来,只有道:“也许我和其他人一样,只不过是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沉迷,而不可自拔。” 姽婳仿佛是笑了:“如果是这样,这种沉迷是不会长久的,也许你很快就会将他忘了。” 娉婷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不瞒你说,我也曾沦陷过,但现在已经完全将那种感觉抛到脑后了。” 娉婷亦是一笑:“那是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喜新厌旧。” 姽婳缄默,过了一会儿她大声叫道:“所以你为什么不让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既然你厌恶我的一切,我也不防实话告诉你,我还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所以我最害怕的事就是死。” 娉婷怔住,过了很久她仿佛才回过神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百多年以前,我恰巧找上你作为我的隐身之所,才致使你今天变成这样,这原是我一手造成的,与你无关。” 姽婳没想到娉婷会这样说,自是哑口无言。 “如若不是因为孤尽,无论你是怎么样的人,都不至于使我厌恶的。” “你,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我已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并不喜欢孤尽,更没有要与你争抢的意思。” “这是在你看来,可是前世孤尽爱上的人却是你。” “所以你是因为嫉妒?” 娉婷想了一下,终于承认道:“虽然我也无法说得清,可是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 姽婳沉吟着:“你说得不错,女人的嫉妒心的确很可怕,就算你自己不承认自己是女人,可是你也无法避免犯同样的错误。” “嫉妒心不是女人独有的,男人也会有,我之所以不把自己看作女人,只是因为” 娉婷忽然不再说下去,姽婳只有问:“只是因为什么?” 可是娉婷并没有说出那个原因,也没有让姽婳如愿去死,她只不过对姽婳说道:“虽然我也巴不得你消失在我眼前,可是你在那里,我才能一直坚持到找到他为止,而不会中途放弃。” 娉婷没有再多说什么,姽婳也只好再次蛰伏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 蛮荒之地 苍茫渺远的天际是朦胧山影的轮廓,萧索凄凉,衰草寒烟。 天上无星无月,浓烟乌云翻涌着遮没最后一星光亮。 红色的眼在暗夜中发着光,乱发如暴躁雄狮的毛发愤怒地缭绕在头顶,瘦骨嶙峋的头颅上是一张凶神恶鬼般的脸,魁伟强壮的身形如山岳。 全身上下满是精壮肌肉,一对对如月牙般亮勾勾的尖角,从肩膀和手臂上拔刺而出,凶猛如兽,又仿如来自地狱的恐怖恶鬼。 在这蛮荒之地,没有一丝光亮。 恶鬼的身后隐隐约约仿佛还有很多暗影,看不清模样,唯有一双双凌厉的眼睛闪着逼人寒光。 没有一丝声响,他们只是或蹲或站,寂然不动,就如同石雕泥塑。 每一个冷酷身形都似乎拥有强悍的力量,如尖兵利器具有非同凡响的震慑力。 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黑暗的深处埋葬未知恐惧。 觉醒就在一刹那间,几十双亮闪闪的眼睛突然变得既兴奋又紧张,露出白森森的獠牙欲择人而噬,是某种未知的预兆。 两个身影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不远处,向着这群人缓缓地走来。 霎时间,喧嚷欢呼,蹦跳腾跃,所有的暗影都鲜活了起来,荒野寂寂,不再萧条无声,而变得热闹异常。 奇异灵兽的尖锐呼啸起伏变化,夹杂其中,使这片土地充满神秘魔幻的气息。 一颗夜明珠缓缓悬浮升起,洒下璀璨光辉,就如苍穹之下的冰盘明月。 所有的声音又几乎在同时隐没,因为他们的神祇已笼罩在了光下。 伶俜就是这群鬼怪野兽的神祇,伶俜身后的角木蛟亦有着慑服群豪的威势,因为他们望向他时眼底透露尊崇。 强者为王,这是一个以力量统治一切的地方。 因此王者在他们心中就具有绝对的威望,任何言行都可以使他们听命服从。 伶俜低垂着眼眸,嘴角擒着笑意:“角木蛟,汇报一下刚才你的战况。” 在夜明珠的光线刺激下,角木蛟的眼睛射出鬼魅的碧光,紫灰色的脸显得十分沉重,纵是难以启齿自己的惨败经历,可也不得不服从命令。 “我败给了尾火虎。” 听到这话,立刻有惊呼声:“什么?尾火虎这么快就复生了,并且功力已如此深厚了么?” 二十八星宿中的二十三星宿已全部聚集在此,这就是漠雪啼。 刚刚这句话是青面獠牙的斗木獬所说,不知为何,他满脸紧张焦虑,棕红毛发根根竖立冲天。 “角木蛟,你可是我们之中最强的,怎么竟会败给尾火虎?” 这个声音却要温柔很多,因为这是一个女妖兽仿佛是半开玩笑似的调侃角木蛟。 她有一双无比明亮的眼睛,仿如淡淡的薄暮星辰,与眼睛同色的浓密长发编结在脑后。 这个女妖兽就是星日马,星日马全身上下透露着强势的优越感,看着你的时候,仿佛是在驾驭和控制你,所以无论脾气多么刁钻古怪的兽人到了她这里仿佛都会变成乖巧的小孩。 其余星宿惊奇的目光都聚集在角木蛟脸上,角木蛟低声嘟囔:“是娉婷干的,她对尾火虎宝贝又宠爱,甚至于比对自己的亲哥还好。” 伶俜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那个眼睛发着红光,臂上长满尖角的星宿是亢金龙,亢金龙声音洪亮,笑道:“厉害厉害,找机会我亦要找他切磋切磋。” “所以,你觉得自己应该受到什么惩罚?”伶俜问。 他转过了身,面对角木蛟:“我很珍视你,角木蛟,你与这里的每一个星宿都不同,因为你前世是个仙魂,尾火虎的前世虽也是仙魂,可并不能与你相提并论,因为你是天玄神将的转生。”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句话使二十二星宿立刻炸开了锅。 伶俜继续说道:“所以就算我没有转注你功力,你依然可以在短时内拥有很强的力量,这是无人能羡慕得来的天资。” 这使众星宿更加惊叹,甚至于点燃了他们内心渴望力量的火把,已是有一种神往之态。 对于渴求力量的人来说,他们可以对世间的一切都抱着轻视嘲讽的态度,但一定会尊重力量,所以他们对角木蛟更加佩服。 “哪怕现在还不敌尾火虎,终有一日也能叫他甘拜下风,角木蛟,是不是?” 星日马已忍不住呐喊起来,众星宿纷纷附和,当下没有谁会认为角木蛟不是天下无敌的。 伶俜见此状,颇为满足:“所以我舍不得弃你,这是其一,你知道其二是什么吗?” “惩罚。”角木蛟只说了这两个字,在这种众望所归的豪情壮志中,角木蛟没有沾沾自喜,依然很克制冷静。 这使得伶俜对他赞赏有加:“你没有让我失望,所以我要派你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前世虽已成为过去,可是今生却是由前世造就的。 为爱而疯狂,为爱而堕落,以至于成了现如今的角木蛟。 四周浓雾如屏障一样,遮住人的视线。横断苍穹是一柄大刀,角木蛟的武器。除了头顶的犄角是他的武器,横断苍穹对他有着特别的意义,因为它连接着前世和今生。 剑是天玄神将的剑,刀是角木蛟的刀,两者本没有一星半点关系,但堕入恶道的时候,正义的剑也随之幻化成了邪恶的刀,这就是横断苍穹的来历。 它能横断苍穹。蛟尾缠绕着刀身,赋予角木蛟真血的灵力,执刀横劈,雾障从中间裂开。 湛蓝的天光就在裂缝中逐渐扩大,直到完全取代黑暗的阴霾。 碧光在眼里逐渐隐去,煞气掩藏在表象之下,在一碧如洗的万里晴空下,角木蛟好似完全改变了模样,不带一丝危险气息。 可那种对什么都冷漠不关心的苍凉之感却无法从灵魂深处洗净,因而就引来了万万想不到的人在他的身旁驻足停留。 “好厉害,好厉害的天玄神将,好厉害的角木蛟。” 郁玺盯着他看时,就像蚊子盯着血。 “你竟然敢主动现身,难道忘了一个堕入魔道的神仙要承受灵魂彻灭的恶果么?” 角木蛟乜斜着他,忽然提起横断苍穹就一刀向郁玺劈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 沦为奴隶 郁玺在横断苍穹还没有落到他身上时,消失了踪影,声音在半空中响起:“你是来杀我的?” 角木蛟没有回答,只是试图寻找出郁玺的所在,他没有透视眼,更无法用别的方式,只是凭着一种直觉,或者郁玺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向那里不停挥动横断苍穹。 横断苍穹可以把空气也一片片的刮下来,可是却不能沾着郁玺的一片衣袂,它在郁玺面前是徒劳无用的。 郁玺又现出了身形,落在角木蛟的背后:“就算你是前世的天玄神将也不会伤得了我,何况现在?” 角木蛟垂下横断苍穹,转身,开口对郁玺说了第一句话:“谁说我是来杀你的。” 郁玺一片茫然:“那么刚才你这是做什么?” 角木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再次提起横断苍穹,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用来砍向郁玺,而是把横断苍穹幻化成了无形,收了起来。 “我只不过试试郁玺天尊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厉害。” 这句话使郁玺愣了半晌,头顶的树杈间传来小鸟宛转的啼鸣声。 “郁玺天尊果然不愧是郁玺天尊,第一时间就知道我出现在人世。” 郁玺道:“我知道得还有很多,比如你归顺了伶俜,伶俜的漠雪啼现在加上你已有二十三星宿。” “果然是无所不知的郁玺天尊。” 可是郁玺无法知道的亦不是真的就没有,就比如眼前角木蛟突然现身的原因,就是郁玺不知道的,因为他不知道,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角木蛟的面前,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郁玺却道:“不管你为何出现,我相信你都知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角木蛟道:“这样也就没办法了,我会跟着郁玺天尊走。” 这又是出乎郁玺预料的,其实郁玺常常装得深不可测,有时却又会极端的变得极其简单,很容易将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你是当真的?”他虽然试图极力掩饰自己的喜出望外,但并不成功。 角木蛟默然,但沉默也就是答案。 “这难道你不怕灵魂彻灭?” “我已决心改过自新,因此才从魔界逃了出来,伶俜虽然不容别人背叛他,可是他对我却另眼相待,似乎还盼望着我能重新归附于他。” 郁玺暗自沉吟半晌,似乎觉得角木蛟说的似乎还算合乎情理,就相信了他。 “既然你有悔过之心,我倒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此话他是当真的,因为他的嘴角已掩饰不住笑意。 这样子容易轻信他人的的郁玺,若孤尽还在世,恐怕就连他都不会相信。 可郁玺千真万确对角木蛟一丝疑虑也没有,非但没有疑虑,还一脸激动兴奋地上前拍了拍角木蛟的肩膀:“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你,从今往后你就好好跟着我。” “但你不怀疑我在骗你?”角木蛟不能不感到奇怪,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为什么郁玺能相信? 郁玺仿佛是陷入了深思,哀叹连连:“你不知道,郁玺看起来虽然很了不起,但人人都避而远之,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愿意来投奔我。” 言外之意,郁玺居然还有一丝感动的意思。 这下轮到角木蛟呆楞住了。 “你难道不信我说的是真的?难道以为我是在骗你,好让你乖乖跟我回去接受惩罚?我若要你跟我回去,大可以现在就抓你回去,何必这么麻烦,况且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角木蛟想了想,这对郁玺确实一点好处也没有。 “所以我只是想要一个帮手,十大仙尊名义上是十大仙尊,可并非团结一心的。他们大多傲慢自大,目中无人,谁也不会听谁的话,所以他们每个人虽然都很有本事,可一盘散沙,又有什么值得人畏惧的呢?” 说着说着,郁玺越来越激动的样子:“所以我要培养我自己的势力,你是二十八星宿中最厉害的角色,有了你,我便如同多了一柄宝剑。现在伶俜又重振旗鼓,漠雪啼又壮大起来,就怕他为祸世间,因此我们就要有所应对之策。” 接下来的话已不用多说,前世的郁玺或许阴谋诡计多端,可是今生遇着的敌人若是已经拥有很强的实力,那么他也只有改变策略,也使自己变强,丰满自己的羽翼,才是最佳的上上之策。 他转过身背对着角木蛟,眺望远山,眼眸变得深邃:“风吟集远不是漠雪啼的对手,娉婷一个人终究是无法敌得过漠雪啼的。” 角木蛟的嘴角却有一丝冷笑,他实在想不到漠雪啼的势力竟然会使十大仙尊如此胆怯生畏,那么娉婷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娉婷,姽婳,迟早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你。” 世上有很多因爱生恨的故事,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骚动在之中,逐渐焚化自我,于是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沦为仇恨的奴隶。 奎木狼围着张月鹿转个不停,奎木狼是二十八星宿,张月鹿亦是二十八星宿,奎木狼上上下下逡巡在张月鹿身上的眼睛仿佛看的不是打扮得美轮美奂的张月鹿,而是完全不穿衣服的张月鹿。 张月鹿既美又清纯的模样,的确能叫人想入非非,而且她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来自于这个世界以外的另外一个世界,反正她那空灵的气质更加对人有一种欲罢不能的诱惑力。 因此奎木狼就被诱惑了,他每次看到张月鹿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更忍不住想要去接近她,甚至与她融为一体。 奎木狼自己亦是个很有魅力的男子,他充满野性,散发着纯熟男子的气概,大概世上很多女子想象中情郎的样子就是他这样的,所以只要是个女子也会忍不住对他多看几眼。 可是张月鹿却看也不看他,不但不看他,一张精致小脸仿佛是被冻住的瓷娃娃,简直冰冷到了极点。 “张月鹿,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冷漠,要知道世上有很多女人就算想死了我,我都不会瞥她们一眼。” 这时,张月鹿才仿佛意识到旁边还有个奎木狼,才缓缓转过头,木然无神地看着他。 “听说人间有个叫蔚思恋的女子爱得你死去活来?” 奎木狼挑了挑眉,撇了撇嘴,无所谓似地道:“她啊,至少没有让我想不起来是谁,因为好歹也是女皇封的第二才女。” “听说她前世就是司虞美人仙子?” “好像是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月鹿不再看他,转过了头眼望前方:“她若知道你原来是这种色胆包天的人,应该会伤心欲绝。” 奎木狼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叹息道:“那么多女人爱我,我哪能全顾得上来?能有幸得到我亲睐的,难道不应该感激我的慷慨施舍么?” 张月鹿简直想吐,可是她是个比仙子还要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精灵,自然不会真的吐。 “你在人前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却猪狗不如,像你这种人迟早有一天会惨死在女子的石榴裙下。” 这回奎木狼真的说不出话了,他似乎也在想象着这种后果的可怕性,不由得冷飕飕地打了个激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 思恋成疾 “我是人么?奎木狼是兽,是妖,是魔,却不是人。” 张月鹿望着奎木狼转身离开的背影,呆呆地愣住了。 蔚思恋实在伤心已极,不知不觉来到出云舍,远远望见娉婷就坐在那口枯井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等到她走近一看,不由吃吃地惊呆了。 只见娉婷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往井上吊着的一个绳圈里投石子,一次没有投进那个和拳头差不多大小的圈里,她就又捡起那粒石子,再投一遍。 当然她的人始终是坐在那里不动的,石子掉落地上后,她就用手指指着那颗石子,使用法术让石子又飞回到她手指间,然后她两指轻轻拈着这粒石子又投了出去。这次还是没有进。 她反复重复这几个动作,无限次循环,仿佛一定要把石子投进那个圈里才善罢甘休,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粒石子和这个圈仿佛偏偏要与她作对,就是不让她进。 照理说,对娉婷来说要投进去是轻而易举的事,她只要稍微用一用法术什么的,保准一下子就投进去。只不过看起来娉婷并不想使这件事变得这么简单,要不然就会毫无乐趣。 蔚思恋不禁暗忖:没想到娉婷待在这个地方整天都在做这种事,是不是太无聊了? “你来找我有事么?”娉婷发现了蔚思恋。 “我我只不过是偶然路过,听说你在此处落脚,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石子还是一次又一次不停掉在地上,娉婷没有停下来。 “你来看我?难道除了苏忆瑾以外,你也不把我看作是魔?” 苏忆瑾虽没有说过这种话,但她对娉婷的态度却没有一丝对一个魔该有的敌意,所以娉婷才会这么以为。 蔚思恋嗫嚅着:“我,我也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娉婷顿了一顿才慵懒地道:“我忘了,蔚思恋除了思慕自己的情人,似乎很少会思考别的问题。” 这不知道是讽刺还是无意说的话,不由得令蔚思恋面红耳赤,不知所措:“我知道别人对我的印象是如此,可我自己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那么你今天突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是思念你的情郎思念得实在受不了了,所以想找个人谈谈心?” 蔚思恋被娉婷一语道破玄机,臊的慌,简直就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或者立刻逃得远远的。 可她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依然钉在原地,甚至还向前挪动了一点点,语无伦次地道:“我,你难道,难道就不思念他么?” 石子最后一次掉在地上,没有再被捡起来。可娉婷的手却依然停留在半空,仿佛痴痴地愣住了。 “他”自然指的就是孤尽,娉婷当然会想念孤尽,只不过她不会表现得像蔚思恋,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但这是不是说明她并不是时时刻刻想念着孤尽呢? 相思病是一种病,得了病的人中间不会忽然好了一会儿,又继续保持生病,生病了就会一直在生病的状态中,所以所有的思念都不会是断断续续的。 只不过偶尔你会忘记自己还在生病,偶尔将注意力集中到别的事情上,可是你却从来没有停止对一个人的思念。 可是娉婷不会说“我是思念他的”,说出口的瞬间,这个病的症状就好似会减轻,就好像一直喊着”我生病了”的人感觉自己的病会好一点一样。 可是娉婷不想好一点,她觉得她病的程度刚刚好,不需要减轻,也不能再加重。 但蔚思恋却病入了膏肓,病得快要承受不了,所以才试图想找一个同病相怜的人,作为出口释放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看起来她是把娉婷当作了那个“同病相怜”的人。 娉婷终于站起了身,却向屋里走去,蔚思恋迟疑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住在人间,于娉婷而言,只不过是住在人间而已,并无什么新鲜感,因为她不需要像人类一样每天不停应付那些琐碎的日常琐事。 只不过她觉得路萧然特意辛辛苦苦为她找的这个地方有些意思,不是这个地方有意思,是这件事本身有意思。 一个原本完全陌生的人,能为你做一件事,丝毫也不图你什么,这片心真的让娉婷感动到了。 所以哪怕她实在很无聊,无事可干,只能不停地在那里扔石子,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憋屈,反倒有一种平静的快乐。 蔚思恋看到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而且这几样东西也只不过是纯粹的摆设,一点也没有被经常使用的迹象,自然又是很惊奇。 不过很快她就觉得不惊奇了,因为她自然一想就能想明白,一个魔住在人间本身就是一间最惊奇,最不可思议的事,其余的事也就不算惊奇了。 蔚思恋和娉婷面对面坐着,很长一段时间她们什么话也没说,娉婷看着蔚思恋,蔚思恋垂头想着心事,仿佛魂不在当场。 娉婷忽然道:“你这么苦苦思恋着他,他知道么?” 蔚思恋一惊,又飞红了脸:“他不是凡人,有很多事要忙,所以他也不能光顾着这种儿女私情。” “哦?他是谁?” 蔚思恋想不到娉婷居然会探她的,可是这本来就是她自己找上门来想要寻求宽慰的,若不谈这些还能谈些什么?难道就真的这样傻傻地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何况她其实是很想找人说说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的,而且关于他,她简直有说不完的话。 “你也许并不知道,他是二十八星宿,奎木狼。”蔚思恋羞赧地偷眼瞄着娉婷,留神着娉婷的反应,娉婷并无反应,这使她更放心大胆地继续说下去,“他外表粗犷野性,可是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对我特别特别好,无论什么都会满足我” 蔚思恋滔滔不绝,满脸神采飞扬,与刚才郁郁寡欢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娉婷听着听着,不由得低头沉思起来,蔚思恋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她只顾着说自己的话,仿佛只要一说起奎不狼,就能使她忘记一切。 等到她终于似乎说完了一遍,停下来喘口气,娉婷抬起头,看着她。 “他在你心中很完美。” 蔚思恋娇羞地垂下了头。 “可是你真的了解他么?” 蔚思恋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娉婷,微微张着嘴,哑口无言。 娉婷没再说什么,只是想了一想,忽然抬起一只手,在蔚思恋的眼前施了镜窥术,一种能看到想看的任何事情的法术。 镜子里面,奎木狼左右拥着两个如妖孽般的女子,意乱情迷,奎木狼俨然就是个色狼。 蔚思恋瞳孔收缩,仿佛瞬间魂飞烟灭,失去任何知觉。 她盯着镜子,却似乎再也看不见什么,只不过是盯着。 “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我想让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蔚思恋忽然如一具僵硬的尸体弹跳起来,一步步倒退着,撞倒了身后的凳子。 “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娉婷不解,同一个问题蔚思恋为什么要问两遍,难道有任何区别么? 还是只不过蔚思恋已经疯了。 娉婷眼睁睁地看着蔚思恋落荒而逃,并没有去阻拦的意思。 从此之后,蔚思恋再也没有来找过娉婷,娉婷也没再想起这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八 坏的彻底 路萧然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出现,刚开始他几乎每天都会来出云舍看娉婷,有时甚至早上来了,下午还来,到了晚上,更是他精神最佳的时候,因为他是个夜猫子。自从知道娉婷也不怎么睡眠之后,激动亢奋,就把出云舍当作了夜夜必到之处,哪怕只不过是来晃一圈,也会感到心满意足。 临走时,他总会对娉婷这么说道:“不来看看魔尊,就连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路萧然是个很闲的人,整天无事可干,游手好闲,却又精力过剩。 娉婷有时很奇怪,像路萧然这种人究竟是怎么在这个世上活下去的,简直比神仙活得还要逍遥自在,可是他并不是神仙。 所以娉婷竟然有那么一丝佩服这个人的感觉,人人若都像路萧然这样活着,岂不是就不会有什么痛苦? 只不过她不太清楚人类并不会比魔活得更容易,如果魔的世界是一个弱肉强食,血淋淋的残酷世界,那么人间除了看得见摸得着的战争厮杀以外,还有许许多多数也数不清的明枪暗箭c勾心斗角c污秽肮脏的阴暗面,不但叫人防不胜防,更像是深陷泥淖,让人越挣扎越绝望。 因此那个表面上看起来并无痛苦的路萧然现在却在泥淖中挣扎,为了活着他几乎什么不正经的勾当都干,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只要不会威胁到生命,他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良心上的谴责,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什么坏事全都做尽做绝。 在这样一条道上混久了,他自然也已混出了小有名堂,身边总会有一些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或总有几个小弟跟在他身后。 小弟屁颠屁颠地一溜小跑在大摇大摆地路萧然屁股后头紧紧跟着,路过一条陋巷,陋巷里除了他两人只有两旁半高的宅屋院墙。 忽然眼尖的小弟看到前方有一家门户的门敞开着,门口坐着一个织布女在织布,再细细一瞧,小弟发现这个织布女长得还颇有姿色,虽然衣着简单,脖子里居然戴着一串珍珠项链。 小弟虽然在道上混得不久,可看过的珠宝金银也不是不多,此刻他被这串珠子吸住了目光,挪也挪不动视线,就隐约觉得一定是很不错的货色,正要提醒路萧然这个发现。 没想到路萧然早就比他更先注意到了,正一脸垂涎之色,仿佛是被鱼钩勾住的鱼一样直奔着那织布女移动过去,当下就算是阎王老子要拉他回来也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路大哥,这小妞不错。” “闭嘴,这还用你说么?难道我看不到?” “是是是,路大哥是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早已明察秋毫了,哪用得着我在这里多嘴多舌。” “哟!”路萧然不禁回头看了小弟一眼,“口才不错,看来是读过书的?” 小弟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也没什么,只不过略识几个字而已。” “不错不错,没想到读书人都看得起我,来认我做大哥,看来我混得还不错。” “那自然是的,敢问这京都城小道上混的谁没听过路大哥的名字?何况现在路大哥背后又有了座那么大的靠山,就算是官差都得对大哥你畏惧三分。” 闲话说到这,路萧然邪魅地一笑,眼角瞟着那目标猎物,似乎更有信心了,就迈开大步子向那里走去。 只不过这场狩猎游戏究竟谁才是猎人,谁才是猎物,看来却未可知。 空无一人的巷子里那么多门户,都紧闭着门扉,看来却是大部分都是闲置着的空宅院,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有只这一家是门洞大开的呢? 这还不算,门开着也就开着,门口偏偏还坐着个年轻貌美的织布女,像是故意勾引淫贼似的;身上戴着价值连城的珍珠项链,又像是引诱强盗似的。 要是即是淫贼又是强盗,便就成了双倍的勾引,怎么可能不上当? 而路萧然则仿佛是量身定做的绝佳目标,就转等着他去上当似的,这么显而易见的陷进连笨蛋都看得出来,为什么路萧然看不出来?内心膨胀的路萧然仿佛是连笨蛋都不如了。 “你说我最近是不是运气太好了?走在路上简直都能被我捡到大元宝也说不定。”一边走,路萧然忍不住沾沾自喜。 小弟当然永远只有奉承:“可不是么?自从官府无罪开释路大哥开始,路大哥就一直好运连连,也没人敢来惹路大哥了,甚至官府对路大哥最近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不闻不问。” 像路萧然这种人,进出官府衙门当然是家常便饭的事,反倒是哪一天不用再进去了却变成稀奇事了。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付出代价换来的,要不是我答应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接近女魔头,用真诚善良感化她,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自由。” 小弟思忖着道:“这么说起来大哥你可算得上是救国救民的大功臣,大英雄啊!” “那可不?所以官府感谢我还来不及,哪还敢来冒犯我?” 路萧然的鼻子简直快翘到了天上,于是他就看不清路了,一看不清路,也许不甚就会掉到坑里去了。 “姑娘,你在织布?” 昏了头之后,免不了还会睁眼说瞎话,织布女当然不会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 “喂,我路大哥在跟你说话,你怎么不吭声?”小弟发挥着小弟该有的作用。 织布女当然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在织布机上。 “大哥,难道她是哑巴?”小弟问路萧然。 谁知遭来路萧然一个暴栗砸在他头上:“有你这么对人家说话的么?懂不懂礼貌?” 小弟吃瘪,欲哭无泪,抱着头缩在角落,不敢再吱声。 路萧然回过头来时脸上又已笑嘻嘻的了:“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姑娘你手可真巧,连织布都织得这么好。” “姑娘你真文静,像你这么美丽又温柔的女孩子现在已经很少见得到了。” “姑娘,我姓路,名萧然,我们能不能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路萧然一连叫了十几声的姑娘,可是都如同石沉大海,一点回应也没有。 路萧然其实也不是个脾气不好的人,可是遇到这种情况换作别人大概是要暴跳如雷了,所以连他都不免有些着急上火。 难道这个织布女是块石头么?无论谁对她说什么都不会有反应? 若是这样,路萧然暗忖,就怪不得他来硬的了。 可是问题是,硬的怎么来?类似强抢民女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干过,但要对这么一个“哑巴聋子”下手似乎不太合适。 可是路萧然的原则性是很强的,他的原则并非是对诸如“哑巴聋子”这类特殊人群手下留情,他的原则是一种底线,底线就是只要不危及生命,就可以什么都不管。 路萧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因为他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既然当了坏蛋,就要坏的彻底,否则要坏不坏,要好不好这种中间状态是会折磨人,让人痛苦的。 他不喜欢痛苦,所以总是尽全力做个彻底的大坏蛋。 所以他没再犹豫,一手操过去,用力抓住织布女的手腕把她提了起来。 “老子在跟你说话,难道你听不见?” 本来路萧然做这个动作的同时是要说这句话的,这样看起来才够霸气才够狠。 然而,他刚开口发出“老”这个音,还没来得及说接下来的话,就不知从哪出现一个拳头一拳砸在他的鼻子上,砸得他只感觉自己整个鼻子都凹进了脸,两眼一黑,就要向后倒下去。 路萧然仿佛就快晕过去,可是迷迷糊糊却听见一个声音在那喊:“把这恶贼抓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九 卑微的人 若光听这个声音,其实是一个很美的女子的声音,路萧然觉得,这应该就是织布女的声音。原来她既不聋也不哑,还很威武霸气,好像还是一个什么领头人物。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今天他并不走运,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好地走路上竟然掉进了一个巨坑,爬不起来了。 他只有暗自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认栽。 有人携着兵器冲上来,就要去捉拿路萧然。就在这时候,小弟失声惊呼:“你,你们是官府的人?” 听到这句话,路萧然忽然又睁大眼睛。 “官府的人为什么要抓我们路大哥?路大哥犯了什么法?” “这还用说么?”这个自然是不再装聋作哑的织布女的声音,“他刚才就试图欺辱良家妇女,而且他向来作恶多端,早已该抓他归案了,何况他又勾结黑恶势力,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罪加一等,已是该当死罪!” 本来晕不过去的路萧然这会真的晕过去了,是被吓得晕过去的。 而后他就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事情,他很庆幸自己感觉不到任何事情,因为他瘦弱的身躯承受不住。 “魔尊魔尊,救命,快去救救路大哥吧!” 小弟一路喊着到了出云舍,娉婷已经在门口站着了。 小弟气也喘不过来,不得不弯下腰先歇一歇,然后再把来龙去脉对娉婷讲一讲,可是等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已不见娉婷的影子。 “魔尊,魔尊你去哪了?” 娉婷当然已经赶去救路萧然了,小弟一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时,她就已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根本不必小弟告诉她。 路萧然正被官府的士兵抬着向官府走去,娉婷自然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她二话不说,风吟灭刹戟已在手,就要向那些官兵劈过去 “伶,伶俜,若有我的用武之地,我愿意随时听候差遣。” 这句话不是对伶俜说的,而是二十八星宿的女土蝠自己对自己说的,他在一遍又一遍的对着自己练习,独自一个人站在角落,离众星宿都很远。 “不对不对,伶俜,这件事不如交给我,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我几乎都等不及想亲自上阵了。” 但女土蝠僵硬的笑容冻结在脸上,这并不符合他的个性,也许别人会以为他可能有病。 他抓耳挠腮,想来想去,终是没有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结果,因此他简直快要爆炸。 他的心里有多么挣扎都是他一个人的事,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关注。因为他这个人显得很卑微,很渺小,他自己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所以别人也会这样看待他。 他也把自己变得很边缘化,别人也理所当然都不去理睬他,甚至将他遗忘。 “女土蝠?谁是女土蝠?” 当有人向伶俜提起女土蝠时,伶俜这样问。 众星宿面面相觑,也不免有些尴尬。二十八星宿之中居然有这种全无个性的弱者,简直连累得他们都很没有面子。 女土蝠胆怯心虚地走向伶俜,众星宿这才回过头来发现他的存在。 “他就是女土蝠?” “很清秀嘛,像个女孩子。” “难道他不是女孩子么?” “女土蝠是男的,难道连这也要搞错么?” “是么是么,我从来也没有注意过他,所以不知道。” 女土蝠每次出场都会听到类似的窃窃私语,从某一方面说,也可谓是具有引人注目的特质,只不过这不是他想要的引人注目的方式。 没有人喜欢以这种方式引人注目,那只会让人更加畏怯,更加自卑。 “我,我就是女土蝠。”女土蝠的声音细如蚊蝇。 伶俜上下审视了他一遍,眼神冷若冰霜,这个眼神所代表的意思是,看到了他与没看到过他是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的,女土蝠是谁还是不会被记住。 “派给你一个小任务,你应该不会玩不成吧?” “是,不管什么任务,女土蝠保证完成。” “据说娉婷承诺不再杀人,这可不太好,我可不喜欢做她唯一的敌人,所以这个任务就是你去想办法让娉婷再一次杀人。” “明白,我一定办到。”女土蝠答得很快。 伶俜似乎已没什么要交代,正欲转过身去,可身形又半道顿住,回头看了一眼女土蝠:“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伶俜向来也不是个啰嗦的人,而且他一般说一件事时都不会说得很直白,总会留一部分意思让那人自己去揣摩。这样做的目的是引发他思考这件事这个问题,那么他才会对这件事这个问题有足够的认识,然后他才有可能有绝佳的执行力。 可是现在他仿佛很怀疑女土蝠是否接收到了全部的信息,怀疑她是否真的能做好这件事,伶俜的眼底装满了不信任之色。 然而女土蝠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一个不会表达自己的人无论实际上多么聪明,都只能给人以呆滞笨拙的印象。因为表达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种能力,是让你的内心世界与外界发生联系的纽带。没有这根纽带,也就无法适应生存。无法生存,又怎么还能活得下去? 伶俜对这个女土蝠可以说是已经一点想法也没有了,他挥了挥手让女土蝠退下。 对于没用的人,留他下来又有什么意义?伶俜抬起手本想叫女土蝠彻底消失,可却又放下,只因为这种人就连让他亲自动手的价值都没有。 但女土蝠也不是个死人,他难道就不气么?他简直快气得爆炸! 因此他就把这气全都撒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他看着娉婷拿着风吟灭刹戟冲向官兵,不由得喜动眉梢,因为他就快成功了。 不,应该说他已经成功,什么也不可能阻止娉婷再一次大开杀戒。 一旦娉婷产生了杀意,被杀的对象就已经死了,因此那些官兵就已经死了。 这是女土蝠的胜利,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策划的。 任何人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都会激发自己的潜力,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人或多或少总是有些骨气的,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命运将他判为死刑。 织布女是谁?她不是谁,只不过是女土蝠手下的一个星官而已,所以她才有这本事叫官兵听她的。 也因为是这样,这件事根本就与官府没有任何关系。 路萧然只不过是个饵,用来钓娉婷这条大鱼。 娉婷上钩了,这个圈套设计得很成功,主要归功于女土蝠抓住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娉婷可以不惜为自己所在乎的人和事做任何事。 但最后一刻,女土蝠没想到还会有失败的可能,风吟灭刹戟挥了出去,却在中途消失。官差相继倒地,可是没有一个死了,娉婷没有杀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 治愈的夏 娉婷说过她不会再杀人,那么她就真的不会再杀人。 女土蝠落在她的身后,问她:“是什么改变了你?难道同这些卑微的人类在一起久了,你也变得软弱了么?” 卑微,一个卑微的人,总是会觉得自己不卑微,而别人才卑微,因而就会狗眼看人低。 娉婷缓缓地转过了身,她现在自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怎么回事,谁若想要设计害她,除非那个人永远都不出现在娉婷面前,否则他一旦暴露了自己,就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娉婷。 “你走吧。”娉婷面无表情地道。 女土蝠想不到娉婷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走吧”三个字。 可是他现在才知道恐惧,因为娉婷说这话的意思是放过了他,那么也就意味着娉婷已经什么都知道。 娉婷明知他是在害她,却放过了他,这也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娉婷。 “你为什么要饶我?” “因为你不想死。” “可是我想害你。” 娉婷竟然笑了:“这个世上想害我的人数也数不清。” 女土蝠踌躇着:“你以前会把他们统统都杀光。” “然而现在不必要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一个能害得了我,更加不可能杀我。” 说完这句话,娉婷就抱起路萧然走了。 女土蝠怔怔地看着娉婷消失在眼前,直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樱树的枝头沉甸着悠长岁月,仿佛是在随着四季的变化不断改换着面貌,逐渐繁华,又在不知不觉中转瞬沧桑,残留无法抹去的伤痕,是叫人难以置信的真实幻觉。 然而时间缓慢流淌,划分到每一个具体之处,却都是不见形迹地细微差别,稀松平常,无法震荡心灵。 水色潋滟波光,通向道观的石阶崎岖往上,水光映照着路上搭建的红漆门户。 周围静谧祥和,樱树开放在道观一旁。 道观是折旧的古风,树影婆娑,一抹素静恍惚模糊,构成水墨淡彩的画面。 一只猫突然从窗户蹿出,扑向灌木丛,转眼间不见踪迹。 这似乎是个恬适宁谧之地,没有一丝压抑,也不存在禁忌,可是当那抹素静身影一闪而逝的时候,就传来一连串“噼里啪啦c砰吧咔嚓”地重物撞击声和落地声,夹杂着敲击拍打声,疑似一伙强盗入室抢劫,满世界的宁静刹时就被搅碎得稀巴烂。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居然是娉婷的声音,从娉婷的嘴里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也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不管怎样,她总不是在自说自话。 “你才脑子有问题,竟然敢擅闯我的道观。” 看来这就是那个“脑子有问题”的人的声音,一个女子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同样以“脑子有问题”回敬着娉婷,看来是生了很多的胆子,并不带怕的。 “因为我喜欢这样。”娉婷道。 因为这句话,刚才传出撞击打闹的屋子忽然一片静默。直过了很久,那女子的声音才似不敢置信似地响起:“你,你居然说你喜欢?他们是怎么回事?你自己随随便便不打声招呼闯进来也就算了,这两个大男人又是什么情况?” “哦?原来你不是怪我闯进来,而是带了两个男人进来,所以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砸了东西再说,砸的还是你自己的东西?” 屋子里满地狼藉,没有一件完好无损的东西,很难相信一个好好的人会亲手把自己家毁成这样。 一般发生这种事情时,若不是这个女人疯了就是这个女人疯了,似乎很难找到别的什么解释。 可是这个女人一点疯的样子没有,因为她是夏,前世司灵芝花仙子的夏,今生第六名才女“指南车”夏,夏的表面上还是很心平气和的样子。 因为夏是很治愈的夏,无论什么理由都无法让她做这种事情,只不过除了男人以外。 特别是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的道观,而现在不只是一个男人,而是两个男人。 他们原本一个是躺在坐塌上的,一个是躺在一把椅子里的,现在既然夏把所有的东西都毁了,他们自然就只好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直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夏的道观,突然之间遭致防不胜防的剧烈冲击,使得她恍恍惚惚的仿如在做梦一般。 她四下望着这间屋子,不是用那种后悔懊恼的眼神,而是用嫌恶厌弃的眼神。 “我还可以做得更过份一点,那就是放一把火把这里给烧了。” “难道这不是你的道观?” “是我的。” 娉婷沉吟着,脸上却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夏道:“就因为是我的,它若已经不干不净,被玷污了,还不如丢掉的好,你也管不着。” 娉婷嗤笑着道:“女子大多果然都是无情的。” 夏语塞,只是如梦似幻地痴痴看着娉婷。 过了一会儿,她问娉婷:“我明白了,你是故意来恼我的?” 夏一直站在门外,她简直都不想进去,因为对于她而言,这间躺着两个男人的屋子里面充斥着会毒死她的毒气。 而娉婷却一挥手又把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屋子恢复成原样,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好像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然后娉婷转过身来,挑衅似地看着夏:“你要不要再砸一遍?” 所谓“砸”,是夏站在门外用法术“砸”的,她并没有踏进去一步。 “要是我能直接使这两个男人灰飞烟灭就好了,可是我知道他们是你带来的,我动不了手,但我自己的屋子,总可以随意处置的。” “所以呀,你还要砸么?”娉婷问这个问题时,就像一个调皮的小女孩。 “我” 调皮是不属于女魔头的属性,所以夏又一次愣怔住了,惊呆了似地盯着娉婷看,仿佛娉婷的脸上长出了一朵花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夏已经完全糊涂了。 娉婷看了看还躺在那里的两个男人,他们一个其实是被伶俜打伤了的尾火虎,一个是被女土蝠的星官一拳打晕的路萧然。 “他们怎么都好像已经没救了似的?”夏这才发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一开始她就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原来不对的地方就是娉婷竟然会带着两个受伤的人到处跑。 娉婷又在笑了,一种很任性似的笑:“因为我没救他们呀。” 夏竟然莫名很急切的样子:“我知道你没救他们,可是为什么呢?不管他们是谁,要么就是死人,要么就是活人,怎么还会有第三种情况?你要人死很容易,要人活也不难,要人不死不活就很难理解了。” 娉婷更加没有下限的任性起来,简直就好像忍不住大肆笑出声:“因为这样比较有趣。” 夏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当她发现自己沦为笑柄的时候,总不能自己笑自己,所以就想转身就走。 可走到一半,又停下来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娉婷道:“你把我的道观当成什么了?疗养地?还是医馆?” 娉婷亦迈出门来,她们的头顶有阳光c绿树c蓝天和白云,鸟语啾啁,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微风拂面,安详宁和,仿佛全世界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加纯粹简单c平静美好。 无论如何,一个人若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得久了,内心一定也会沉淀得很平静,很和平。 若非娉婷带来的这出突发奇想的闹剧,夏一直会很平静,很平和,可这种一尘不变是不是夏真心期盼的呢? 耀眼的光线下,娉婷的脸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使夏仿佛是看得呆了。 “男人为什么就不能到你的道观来?”娉婷忽然问。 “这这是因为这里是道观!” “道观里就不能有男人?” “不错。”夏简直是赌气似的回应着娉婷。 “那我偏偏就要让他们留在这里,在这个地方养病应该是极好的。” “你我看你是早就知道我的道观是男人禁地,所以才故意使坏这么干的吧?” 一丝狡黠地坏笑逗留在娉婷的唇角,“你说呢?不知怎么回事看你生气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你你”夏简直又一次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好,你要看就看吧,这间屋子也留给你,你爱怎么处置就请怎么处置,反正我也不要了!” 夏真的走了,绝不迟疑。 娉婷也跟着她走了,一点也不迟疑,她好像已经完全将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人抛在了脑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一 寤寐求之 “我们是要修道成仙的,与你本不是同道中人,你为何又要来纠缠不清?” 夏到了殿宇,望着殿中神像出神。 道观本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清净之地,道与魔相冲相杀,又怎能容忍一个魔扰乱清修? 可是娉婷不在乎,世俗礼教并不能束缚她的自由,自由仅仅是自由本身,并不意味着更多,并不是为了背叛约束和禁忌。 “这个问题重要么?反正我知道你其实是很欢迎我的。”娉婷对夏道。 夏跳脚道:“你从哪点看出来我欢迎你?简直是胡说八道!” “就从你看到我激动成那样,几乎都要把屋子拆了,不是欢迎是什么?” “那是欢迎么?谁会把屋子拆了来欢迎一个人?你难道不明白那是不欢迎,是非常非常的不欢迎!” 娉婷却只是淡然地看着夏,一脸的满不在乎,甚至还有一点点得意傲娇的意思,这使得夏更加生气,简直是要气得爆炸。 “那两个人其实很好,绝不会伤害到你。”娉婷突然岔开话题,“尾火虎心智不成熟,就像个孩子,你完全不用担心他做出什么事来;路萧然表面上虽然很坏,其实内心是个温暖的大男孩,就像你一样,温暖又可爱,还很好相处,所以我相信你们一定合得来。” 夏目瞪口呆:“你这是什么意思?交代后事么?什么‘不用担心他做出什么事来’,这是几个意思?我又为什么要跟一个男人合得来?不管他是路萧然也好,路不萧然也好,我都不可能留他们在这里的,也绝对不会理他们!” 夏说完了,一阵长长的缄默。 然后,娉婷缓缓地道:“真的么?” “真的,那还有假的么?”夏转过身去,背对着娉婷。 “好,那我就当真了。” “你最好当真,尽快让那两人从我这里消失,真是麻烦得要死。” “没有我的命令,他们绝不会离开这里的,你放心。” “好,很好,我很放心。”夏已经“放心”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了,可是颤抖了一会儿,只好颓然放松,有气无力地道,“此刻我只是希望他们永远不要醒过来,否则若是有两个活物整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非死掉不可。” 娉婷忍不住笑道:“还好你提醒了我,我应该这就去把他们救活。” 说着,她真的就要去了,没想到夏拦住她道:“慢着,我还有话对你说。” 娉婷止住脚步:“什么话?” “不是对你,而是对姽婳说。” 夏走过去:“我既然没有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两个人留在我这里,也答应了你留下他们,那么你总该允许我对姽婳说几句话。” 娉婷缓缓地转过身来:“你问我,我也可以告诉你的。” “可是我不想知道。” “那就是你的事了。” 夏简直是有些晕头转向,哑口无言地怔在当场。 “不过看在你答应留下他们的份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娉婷干脆席地而坐,双目一闭,就静等着夏说了。 夏总觉得面对娉婷的一举一动有些无法适应的不知所措,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很怪的人,往往能令别人不知所措,可是现在她却遇到了一个比自己更怪的人。 “你还记不记得牡丹花仙子?”夏问。 “南池?”这当然不是娉婷在回答她,而是娉婷身体里的姽婳。 但夏却无法确定是否真的能传达给姽婳,因为她并不能听见姽婳的声音。 她很想问一问娉婷姽婳是否听见了,可是想了一想又放弃了。 因为她知道娉婷并不喜欢姽婳,又怎么可能为姽婳做任何事呢? 因此她只好继续说下去:“你关心南池么?” 夏亦想不到自己竟然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娉婷说姽婳无情冷漠,除了自己根本谁也不关心,难道连她也在不知不觉中这样以为了么? “但不管怎样,她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总是和你有一些关系的。” 南池对百草情根深种,可是百草却始终也无法忘记姽婳,直到百草疯魔堕入恶道,成了现在的角木蛟,南池也不见了去向。 也许是渡劫重生,也许流落人世,也许和天玄神将百草一样堕入恶道,谁也没有去关心过她,似乎整个世界都将她遗忘在了过去。 “她仿佛是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可是有一日她又出现了——” 南池出现的时候,就在夏的道观里,就在夏和娉婷现在所在的殿宇里。 南池她就跪在神像面前,一袭白衣如雪,不施粉黛,一头乌黑柔亮的长丝披散在肩头,虽然素面朝天,略显苍白憔悴,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就站在殿外,不知为何不敢靠近她,只感觉她身上带着一种无法令人接近的空灵气质,仿佛跪在那的不是她的人,而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魂魄。” 夏看着娉婷这么说道,娉婷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使我联想到了花倾落,花倾落亦是给人一种抓也抓不住的感觉,只不过花倾落并不是不宜让人接近的,而南池却仿佛脱离了尘世,已不属于三界内的任何一个世界。” “为什么会这样?南池究竟遭遇了什么?”姽婳问。 可是当然夏并不知道,她只不过兀自继续说道:“自始自终,我只不过是远远地看着她,并未过去和她说话。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南池只不过待了一会儿,就被人带走了。” “被带走了?那人是谁?”姽婳忍不住好奇又问。 “一个看似很迷恋她的人。” “迷恋?” 南池自然是个很迷人的女子,这个世上美丽的女子很多,但并不是每一个美丽的女子都拥有迷人的气质,足以魅惑人心。 “他看起来已对南池深深的着迷了,他看南池的那种眼神不仅仅充满了爱慕,甚至于有种,有种” 夏突然支支吾吾说不下去,姽婳不禁充满了好奇,究竟是什么会令夏难以启齿? 这时候,娉婷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一线,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 夏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但但这这真的很难形容,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那种,那种” “我明白了,简单的说那个男人对南池产生了,非得到她不可的。”娉婷道。 “你咳咳咳” 极度震惊使夏已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被自己给咽住了,不住咳嗽起来。 她实在未想到娉婷居然这么直接,直接也就算了,还脸不红心不跳,这真的是个女人么? 哦对了,娉婷不是女人,所以这就难怪她不知道害羞是何物。 夏不禁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若是在孤尽面前呢?娉婷会不会变成另一种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二 毁灭的魅力 “他是谁?”这居然是娉婷问的。 “你也好奇么?”夏问。 “不是好奇,我只不过是替她问的。” 替姽婳问的?夏惊奇不已,她简直愈来愈看不懂娉婷。 “艮不痴。” “哦,原来是他。” 娉婷的语气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夏和姽婳都觉得哭笑不得,不咸不淡不惊讶,还一脸的漠不关心。 “本来艮不痴就是个好色成性的男人,若是看上了南池说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夏好似是一副与娉婷探讨的口气,她早已坐了下来,就和娉婷面对着面席地而坐,乍一看,她们就好像是在练功。 “但南池也会看上艮不痴就很奇怪了,艮不痴这种男人是十个女人九个会厌恶的。”娉婷漫不经心地道。 “你怎么知道南池看上了艮不痴?” “因为她跟着他走了。” 夏一惊,随之又变得忿然:“这种结论未免下得太轻率了,南池跟他走说不定有什么苦衷,艮不痴是十大仙尊,而南池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花仙子,若艮不痴命令她跟他走,难道她还能反抗不成?” “不会反抗。”娉婷很快地答道,“因为她也不想反抗。” “你,你还是以为南池是心甘情愿跟着艮不痴走的?你看到当时的情景了么?” 娉婷这时才将半阖的双眼睁开,凝视着夏,那种眼神既毫不掩饰又露骨,仿佛能直接看到人的心里去。 夏顿时被看得面红耳赤:“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看到了当时的情景,南池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艮不痴的?” 夏开始使劲回想,之前她忽略了这一点,似乎本能的是想回避什么,可是现在被娉婷问起来,她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 “艮不痴就出现在她的身旁,似乎对她说了很多话,我没有听清,然后南池就抬起头来望着艮不痴,她望着他的时候,眼里流露出来的似乎是一种脆弱又伤感的感情。” “然后呢?”娉婷问。 “然后,南池就站了起来,什么话也没说,艮不痴转身,南池就跟着他一起消失了。” “那么我再问你,一开始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说出来告诉姽婳?若南池和艮不痴真的没有什么,与姽婳又有什么关系?” 夏哑口无言。 “所以事实上你是认为南池和艮不痴有什么,才想要姽婳知道的。就感情上而言,姽婳始终对南池有着一份逃脱不了罪责,既然现在南池又重新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姽婳也就能摆脱这种负罪感了。” 这时姽婳道:“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南池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人。” 可是娉婷却反问了她一个很残忍的问题:“难道这不正合你意?” 姽婳万般痛苦地道:“你若执意要把我想象的如此恶毒阴暗,我也毫无办法,但你不能恶意中伤南池,她是个万中挑一的好女孩,又怎么能和艮不痴混为一谈?” 娉婷冷哼道:“这么说你认为艮不痴配不上她?” “也许说出来你又会不信,在我心里,没有人可以配得上南池。牡丹是花中之王,司牡丹花仙子南池更是贵不可言,谁又能独占其傲然风姿?牡丹是属于天下的花,而绝不会仅仅属于某一个人。” 这番话竟然使娉婷第一次没有反驳姽婳:“高贵,典雅,大方,世上的万事万物皆无法令一朵牡丹失色,她就算暂时枯败褪色,可是等到再次夺目绽放时,又会成为万众瞩目的荣光。” 娉婷忽然起身,转身走了出去,最后留下一句话:“这是无法改变的,除非有一日她不再是牡丹花仙子。” 有的人自己毁灭着自己,有的人被人毁灭。无论怎么毁灭,结果都是一样的。结果就是毁灭。 但毁灭这件事却具备着奇异的魅力,毒害人心,迷惑思想,用某种欺骗引诱的手段,令人身不由己前往。 只是因为毁灭面临的虽然是丑陋c肮脏,令人作呕的真相,可它却是真实的,一切事物到了终结的顶点,不得不揭开神秘面纱,面对残酷现实。 残酷同样是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洛如梨园本来是神都城最璀璨耀眼的地方,可是现在却被遗弃在最破败萧条的角落,无人问津。 娉婷面对眼前的情景,她亲手所毁灭的这景象,使她的眼神透露着一种欣赏一件作品般的意味。 这不能怪她冷血,因为她本就是个魔嘛。 若要让一个魔产生一丝愧疚之意,或者同情怜悯之心,那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娉婷就带着种很平静的心情走进了这座如同“废墟”一样的房子,她为什么又来到这里?这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她又想做什么呢? 自从洛如梨园变成这样,司落意又如何了呢?若有人问:“司落意为何会是如此下场,她又做错了什么?” 很多人恐怕都会摇头惋惜,好好的一颗耀眼明星突然遭致横祸,前途名声毁于一旦,怎么会不让人唏嘘? 司落意一定很悲惨,虽然世上悲惨的人千千万万,再加上一个她也不会多,然而一个本来比大多数人都要幸运的人突然变得悲惨可能要比一个一直活在悲惨中的人还要悲惨百倍。 这和一个悲惨的人突然变得幸运的效果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幸运使人头脑发昏,可是悲惨却能令人清醒。 虽然别人眼中的司落意应该是一副悲惨的模样,可是事实上她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悲惨之意。她只不过显得有些清癯消瘦,可是整个人干干净净,简洁明快,要比以前华冠丽服的繁复好很多。 并且她身上再也不能找到一点懦弱胆怯的影子,人拥有的东西太多的时候,就很怕失去,可是一旦一无所有了,却反而无所畏惧。 因此司落意能够坦坦荡荡地面对娉婷,没有一丝畏惧,因为娉婷再也不能从她身上夺走什么,除了一条命。 夜晚的星辉透过屋顶的破洞漏进来,洒下一片暗淡的光幕。司落意笼在光下,轻盈得就像一片雪花。 “你居然真的敢来?” 娉婷向司落意走来,直到走入黑暗里唯一光明的这个角落里为止。 司落意淡淡的一笑:“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不怕我又要杀你?” “如果你真的要杀我,随时都可以,何必特意把我叫来这里?” 娉婷顿了一顿,笑道:“看来不是名伶的司落意变聪明了很多。” 司落意眨了眨眼睛:“是的,人总不能一直糊里糊涂的,总要吸取教训的,否则摔倒了就会爬不起来。” “什么教训?”娉婷问。 司落意低下头想了一想:“以前我生活在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中,整天被一群不是图名就是图利,要不然就是图你美貌的人围着,你说我脑子里还能想些什么呢?” 娉婷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不过意味深长地说了四个字:“乌烟瘴气。” “不错,乌烟瘴气再形象不过,一个像我这样长期浸淫在那种环境里的人,并不如表面那般光鲜亮丽,事实上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面对各种无法忍受的事情,甚至出卖自己的灵魂。” 她抬起头又看向娉婷:“你知道么?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没有了名声就等于判了死刑,也就等于是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三 为杀人而活 “可是现在你还活得很好。”娉婷道。 司落意惨淡地冷笑:“可是之前我并不知道失去一切竟然还能获得另一种新生,他们都以为我彻底毁了,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丢弃了那副沉重的枷锁,我的人生变得更为开阔了。” “想必你在法术上亦修炼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司落意没有否认,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杀人如麻么?” 娉婷突然如此问,不禁让司落意有些不明所以。 “因为你是魔?” “不错,因为我是魔。” 娉婷一头火红的长丝在泛白的光晕里微微泛着光泽,这是娉婷的标记之一,就算没有见过娉婷的人,只要一听说红头发的女魔头,就会让人闻风丧胆。 因为娉婷就是那么独特,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气息。若是在崇拜她的人眼里,每一个特征都会是吸引人的魅力;若在害怕她的人眼里,就是可怕的象征。 “就像你说的,以前的你在那样的环境中,就无法像现在这样纯粹,而我是从黑暗世界中来的,就永远也改不掉喜欢杀人的嗜好。” 司落意立刻反驳道:“可是现在你已经不杀人了,我听说前段时间官府的人逮捕了路萧然,你只是把他们打伤救了路萧然,却并没有大开杀戒。” 娉婷忽然抬起自己的手,凝睇在这只手上,这具躯体虽然原本是姽婳的,可是自从它属于娉婷之后,就拥有了娉婷自身的特点,比如这双手。 百花仙子的手本应该是柔弱而美丽的,因为它们是用来侍弄百花的,百花是大自然赋予的最美丽的事物之一。 可是自从它们开始用来杀人之后,就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美感,变得青筋暴凸,充满力度,就好像是一双粗糙的男人的手。 娉婷的身上很少还会有女孩子的特性,就好像穿上了一件钢铁般的外衣,变得坚硬如壳。 通常一个人的外表就是内心的真实写照,一个外表坚硬如铁的人,内心也一定坚硬如铁。 然而,也许娉婷是个例外。 “我能控制住自己一次,并不代表次次都能控制。” 司落意看到娉婷的手竟然在止不住的颤抖,就好像她在竭尽全力使自己不至于失控。司落意不会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因为她没有过对一件事嗜好上瘾的体验。 特别是当这件事不是别的什么事,而是杀人。 人命大于天,与人命相比,其它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哪怕以后我真的能杀人越来越少,却也不可能永远不杀人。” 司落意的眼底又是一片微茫的恐惧,只不过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她恐惧的是自己被杀,可是这一次她却是在为娉婷感到恐惧。 被杀人嗜血控制的娉婷,若有一天不能再杀人,就像一只不再捕杀猎物就无法生存的野兽,尖利的爪牙无法再尝到撕裂血肉的那种感觉,就会渐渐失去其锋芒,锋芒不再的野兽迟早总会被其它同类取代,最后就只剩下走向灭亡的命运。 如果杀人已经成为无法从娉婷身上剥离的一部分,那也就意味着娉婷是为杀人而活的! “你究竟为什么要找我来这里?”司落意忽然不想再谈论杀人的问题,因此她这样问娉婷。 娉婷放下手,抬起头望着司落意:“我只不过是想来问问不能再唱戏的你,是否依然活得下去?” “现在你看到了,唱戏并不是我的生命,我唱戏也许只不过是为了享受成名的乐趣,所以不能唱戏对我而言并没什么。” 得到了这个答案,娉婷已没有什么可说,因此转过身,就要离开。 “原来如此,奇怪,为什么你能把《洛神花》唱得那么好?” 司落意一怔,仿佛才想起来什么,继而自嘲的笑了:“你是不是觉得不用灵魂唱戏的我又怎么可能打动人心?” 娉婷点了点头:“嗯。” “那也许是因为有的人是被我的美貌打动了,有的人是人云亦云,别人说我唱的好,他也觉得好,这种人是很多的。” 娉婷仿佛是叹了口气:“就连我也不例外,可是我是第一次听你唱戏。” 司落意又眨了眨眼睛,这好像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因为她的眼睛长得很美,仿佛会演戏,也许也有人是为这双眼睛而着迷的。 为一个人着迷的理由有时也许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很细小道的点,可是你就是为她着迷了,这真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 但对于娉婷喜欢她唱的《洛神花》,司落意却可以解释:“这也许是因为《洛神花》正好唱出了你的心事。” 娉婷又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司落意。 洛伯和河伯为宓妃而争斗不息,直到战死沙场。 为爱而引发战争似乎是自古以来不变的主题,娉婷忽然意识她为什么会喜欢《洛神花》,就像司落意说的,这使她产生了共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四 寻找猎物 娉婷问过司落意后,得到答案:她不能不杀人。 所以,她只有再去杀人。 如果你已经为某件事上瘾,欲罢不能,想要遏制那种冲动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它原本几乎就是你的全部,如果有一天说摒弃就摒弃,这么简单,那么也许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你突然不是你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娉婷永远不可能改变,娉婷的强大不是用来克制内心冲动的,相反,冲动是一种冒险行为,越强大的人越渴望冒险。 风吟灭刹戟又已经在她的手里,准备杀人的娉婷与平时的娉婷判若两人,不能叫人想象一个笑起来时可爱又调皮的人转眼间竟会变得如此冷酷可怕。 浓浓的夜色里,她在林子里起起落落,所到之处肃杀之气弥漫了整个天际,身形在一刹那出现又在一刹那隐没,衣袂风袍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天上的月是圆月,莹莹如玉盘孤独地悬在空中。天地间仿佛只有这样冷寂的风和如此孤独的月相伴着娉婷,行走在这萧条的人世间。 可是对娉婷而言,这已经足够,她不需要更多,除了风和月。 风是风吟灭刹戟,风吟灭刹戟是用来杀人的;月在孤独的尽头,孤独的尽头是孤尽,是爱。 这两件事情原本具有极大的反差,绝对的不可能性,总要有一面向另一面妥协,形成融合的,可是这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娉婷高高跃起,影子落在月中央。世上看似有很多可能改变的事,其实本质上都不会轻易改变,也无法改变。 比如风就是风,月就是月,不能因为风月之事变成一样的事物。况且月黑风高夜,只适合于杀人。 刀刃在冷夜里闪着妖异的寒光,落叶被风卷起,漫天飞扬。一束冷月般的锋利光刺于一刹那间刺向娉婷,娉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握着风吟灭刹戟。 参天古树环绕中央一片由厚厚的落叶铺就的空地,朦胧月色黯淡,光刺无声无息消失于无形,又忽然乍现在离娉婷胸前不及半寸处,瞬间就要穿透她的身体—— 但,娉婷只不过慢慢低下头,视线触及光刺,光刺就“呲啦”变成残次的碎片,消失在暗夜里。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四面八方无数根光刺划破空气,急风骤雨般涌向娉婷。 于是隐藏在暗处的杀机毕现,起初的小心试探转眼就变成阴鸷狠毒的杀招,完全不留余地。 不管这个人是谁,都已经成功引起娉婷的注意。因为那些刺不是普通的刺,如箭镞般大小的刺不是真正的箭可比的威力,因为那是用真力凝聚的针芒。 对娉婷来说,人分两种,不管是魔也好,仙也好,人也好,都只有活人和死人这两种。 她杀人,不分对方属于三界的哪一类人,不管有没有抵抗能力,只要是与她敌对的,她都杀。 所以她是一个没有职业操守的杀手,没有人性的无赖,绝对的冷酷无情,眼里除了杀人看不到其它。 可是,她最近有了一点点改变,要她改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几乎不可能的事,可是这件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她不再杀普通的人类。 只不过她杀人的瘾不会就这么也变没了,一旦她有了杀人的冲动,如果不杀几个人满足一下,就会很难受。 所以她就要去寻找猎物。 野兽在寻找猎物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大概的方向,所以娉婷也会有方向地去寻找她的猎物。 所以她就来到了这里,这里是伶俜的领地,雪晗城就在这片林子的前面,林子与雪晗城之间还有一片蛮荒之地,蛮荒之地由漠雪啼守卫着。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 娉婷问,她问的时候声音仿佛穿过了整个森林,穿过了蛮荒之地,直抵雪晗城。 伶俜会听见的,可是有人会替伶俜回答这个问题,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软萌又可爱的小女孩的声音。 “不管你为什么来,我都不会让你过去的。” 这两句话明明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说完,而那些芒针却飞得很快,一眨眼就可以到达娉婷的所在。 可是等她们一问一答把话都说完了,芒针却还在空中飞着,仿佛怎么也不能飞完这短短的一段距离。 “你人小,口气却不小。”娉婷道。 “你怎么知道我人小?你又没见过我。” 娉婷冷笑:“你以为我需要见过你才知道你人小不小?” 声音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从一棵树后面现出了半个身影,半张脸,一只眼睛纯净无辜地望着娉婷。 娉婷自然没有说错,她果然只是个小小的小女孩,头上兜着个毛茸茸的斗篷帽子,帽子上还有一对兔子耳朵,身上更是穿着一身很可爱的小裙子,纤细的小腿裸露在外面,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你为什么不敢接我的吸星针?” 所谓的吸星针直到现在都还在半空中,仿佛已经从慢动作变成完全停顿住了。 娉婷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我已经接了。” “这叫接了?” “否则呢?难道还要我打回去还给你?” “你小看我,为什么不跟我认认真真地打?” 小女孩显得很激动,激动之下忍不住就从树背后跳了出来,并且还想冲过来。 可是她本来隐藏在树后面的权杖却在这时发出一连串悦耳的银铃声,使她停住了跃起的身形。 娉婷瞥了一眼那权杖,权杖虽然比小女孩还要高,握在她的手里却像一件精致的玩具,权杖上挂着一盏泛着盈盈光泽的灯笼,又仿佛是一个小小的太阳,暖黄的光晕使她整个人都如梦似幻,笼在一层淡淡的轻纱中。 她的脚尖刚触到地面,就抬起一只手,她在施动法术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垂眸凝神,真气的气流流遍全身,吹拂起了额前的发丝,一团灵光自胸前逐渐扩散,凝聚在那只手上,于一瞬间迸发力量。 吸星阵迅速旋转起来,将娉婷包围在中间,等到蓄力已够,突然爆发,掉转方向,直刺向娉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五 人不犯我 这简直是种不敢令人置信的速度,仿佛比流星雨还要迅急,就连娉婷都无法看清来势,足以想象那是一种多么令人震惊的爆发力! 这个看起来如此幼小的孩子,体内竟然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似乎是连娉婷都未曾想到的。虽然只不过是些小小的针芒,但再怎么平常的武器,若能够收放自如,运用得出神入化,就足以震慑人心。 小女孩的这个招式虽然还未真正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却也足够强大,只因为相对于她这样一种具有欺骗性的外表看来,确实叫人不敢相信。 娉婷有那么一点不敢相信,但也只不过淡然一笑,竟然将风吟灭刹戟收了起来。 难道她竟然连防御都不准备防御,就等着那些比起刚才已经不知道厉害了多少倍的针芒,将她刺成血窟窿么? 这种时候,没有人能想得到娉婷在想什么。但事实上也许她根本就什么也没想,只不过出自本能地去应战。 应战,却连武器都不用,谁会想得通? 可是只有身经百战的人才懂得真正的应战是怎么回事,因为她知道每一次战斗都不会完全一样。 面对不一样的对手,不一样的招式,只有用不一样的方法去应战才会制胜。 面对一个孩子,和一个孩子出人意料的技能法术,即使是娉婷,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因此她才收起了风吟灭刹戟,就是因为她并没有掉以轻心。 她要打败这个孩子,用风吟灭刹戟就是胜之不武,就算轻易地胜了,亦还是小看了这孩子。 所以,她只有用与这个孩子差不多的技能,同等水平的法术,去胜过孩子,才是尊重战役本身。 一场公平的战役,对娉婷来说很重要。最终结果虽然只不过都是杀人,但当杀人上升到一定境界的时候,就会成为一种杀人的艺术。 享受杀人的艺术,才能让娉婷真正过瘾。这个过程很重要。 因此娉婷几乎已经忍不住兴奋得战栗,针芒虽然快得难以形容,但对娉婷来说,还不够快。 她抬起手的动作并不快,但抬起的同时已经将念咒c结印c施术于一刹那间完成了。她用和孩子一样的法术,反控针芒,针芒立刻掉转头向孩子飞去。 等孩子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不由得一惊,但她的反应很快,立刻就把针芒打回给了娉婷。 可是这一次更快,还没等到针芒回到半路,娉婷已又将所有针芒掉转方向直冲孩子而去。 来来回回几个回合之后,孩子终于没有意外的败下阵来。娉婷一个瞬移,就到了孩子面前,垂眸凝睇着她。 “我有没有小看你?”娉婷问。 孩子面色惨白地摇了摇头。 “心服口服么?”娉婷又问。 孩子又点了点头。 “服在哪里?” “你用和我同样的法术对抗我,但你的实力却是我望尘莫及的。” “那只因为你还小,等你修炼了上百上千年之后,也许比我还强。” 孩子的脸上一片红光,忽然之间就仿佛恢复了精气神。 “他们都说娉婷是最强的,以前我不信,一定想正面和你较量一下,可是现在我信了。”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有些微微惊讶:“你不知道么?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娉婷没有说话,只是静等着她自己说出来。 “我是房日兔,二十八星宿之一。” “也是漠雪啼一员?” 房日兔点点头。 “你不要得意,娉婷,你以为我输给你了么?告诉你,我还有很多其它的本事没有施展出来呢?等到下次,下次” 只不过这个下次却被娉婷截断,娉婷突然神色一凛,眼中放着如冰刃般的寒光:“只可惜的是,不会再有下次了。” 房日兔瞳孔收缩,眼底一片微茫的恐惧。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 这个问题是娉婷一开始问的第一句话,那时房日兔还不知道自己会死,可是现在却不同了,所以她回答的也不同了。 “你是来杀人的。” “不错,杀人。” “为什么要杀我?” 毕竟还是个孩子的房日兔问的问题也显得有些单纯幼稚。 可是娉婷却认真地回答她道:“因为你是漠雪啼的一员。” 就在这时,风吟灭刹戟又已出现在娉婷的手里,雪亮的刀刃在暗夜里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漠雪啼难道不知道尾火虎和路萧然是我娉婷的人么?” 尾火虎和路萧然的确都是漠雪啼干的好事,因此娉婷就要来杀他们。 娉婷产生杀人冲动的时候绝不是平白无故就想杀人的,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往往很简单,那就是娉婷所说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只不过这一次又有一点不同了,房日兔道:“原来娉婷果然如传闻所言,是惹不得的,无论谁惹到了她,她都会用杀人来告诫他后果的严重性。” “你既然知道,就不应该跑来送死。” 房日兔就连语声都因为害怕而变得嘶哑,却说出了一句令娉婷都感到意外的话:“可是这次你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别人来杀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六 视万物为刍狗 娉婷不想再多说,她是来杀人的,所以所要做的就只不过是杀人。 杀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何必要把它变得如此复杂?杀人不是用嘴杀的,嘴巴动得再厉害,也杀不死人。 皎洁无瑕的明月悬在头顶,仿佛敏锐地洞悉着一切。 深蓝色的苍穹辽阔c旷远而宁静,四野阒然,却到处弥漫着肃杀之气。 娉婷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可怖的戾气,恣睢暴戾,似乎随时都将择人而噬。 红衣惊心刺目,就像一袭血衣,渗透者血色挂在娉婷身上,仿佛正在往下滴着鲜血。 房日兔却像一只可怜无助的小白兔,面对就要将她吞没的野兽,瑟缩着步步倒退。 可是娉婷却一直站着没有动,她仿佛是犹豫了。这是以前从来也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娉婷一旦要杀人,那人就已经是个死人,从来也不会有例外。 她的眼睛依然如猛兽盯着猎物般盯着房日兔,可是却蕴含着一种别样的情愫。猛兽捕猎的时候,也许会追杀同一只猎物很多次,一次没有捕到,一旦下次又出现了机会,一定还会再捕,绝不会放弃。 那只因为猛兽是猛兽,猎物是猎物,并没有变成其它的东西。 但猛兽和猎物如何会变成其它的东西?猛兽和猎物本身自然是不会变的,只不过是两者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微妙是连娉婷自己都感到疑惑纳闷的,可是疑惑归疑惑,却并没有改变她要杀了房日兔的念头。 只不过要命的是,她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她还是那个决绝冷酷的娉婷么?她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心慈手软? 娉婷握着风吟灭刹戟的手仿佛已经僵硬,若是有第三个人看到这情景,一定会觉得娉婷怂了,竟然连人都不敢杀了。娉婷第一次有了一种感觉,一种从头一直凉到脚的感觉。 “你为什么杀我?尾火虎和路萧然都不是我伤的,你要找就应该去找那个真正的主谋。” 房日兔大概也发现了娉婷微微有些不对劲,因此她才敢发出声来。她束手待毙是因为一方面实在是怕得连话都不能讲了,另一方面也察觉到了一旦娉婷决意杀了她,不管她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可是她发现现在情况不同了,她甚至看到了一线生机,甚至还觉得娉婷看起来是要放过她了,所以她就愈来愈大胆了。 “你要杀就去杀他们吧。” 说完这句话,房日兔突然整个人都飘了起来,然后迅速倒飞而去。 一丝侥幸心理,乘娉婷茫然失神之际,使她不顾一切豁出去想要逃生。 可是娉婷不是别人,不是那种让任何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有哪怕一点点侥幸机会的人,所以房日兔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逃走? 她抬起眼皮望向房日兔,房日兔就在那一瞬间不能动弹。房日兔双眼圆睁,姿势奇怪,神情里却不是恐惧,而是呆滞。 权杖发出轻微的银铃声,随风飘远,沉寂到黑暗深处。 “杀他们,杀谁?”娉婷眉头紧蹙,问房日兔。 房日兔的嘴尚且还能动:“当然是漠雪啼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 “其他人就跟你没有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房日兔十分莫名其妙的样子,“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所以他们死了也跟你没有关系?” “你还要我说几遍?死也好活也罢,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娉婷的眼底露出一丝奇异的困惑。 房日兔轻轻地咬了咬嘴唇,一个人不经意的某些动作,也许是习惯使然,也许是在准备做什么事之前的预兆。 预兆着接下来一瞬间的变化,这个变化又使得娉婷始料未及地怔忡不已。 权杖从房日兔手中突然滑落,银铃声落地的瞬间嘎然而止,世界忽然之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安静,仿佛所有的生息都完全静止。 世界静止的一霎那,是很神奇的一霎那,也是拥有无限可能性的一霎那。 当房日兔静止的时候,世界依然充满生机活力,霎那间,万象逆转,世界静止的霎那,房日动了起来。 这时候娉婷若去阻止,房日兔一定不能得逞。因为就凭房日兔要想在娉婷面前玩什么花样,还早了千把百年。 可是这回娉婷没有阻止,只不过眼睁睁看着房日兔溜走,消失在眼前,驾着权杖变幻而来的灵宠幻化于无形。 房日兔的灵宠是只兔子,又白又胖,圆滚滚的大兔子,看起来和房日兔一样的可爱。 谁也无法想像得到像这样可爱的小东西,竟然拥有如此惊人的能力。 万象逆转,颠倒乾坤,不管那是什么,竟然是连娉婷都未曾见过的。 那是一种相当可怕的力量,一种只有彻底无情冷酷的人才能拥有的力量。 因为只有彻底,才够绝对够狠,才能颠覆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让你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便是颠倒乾坤。 娉婷发现她竟然还没有一个小小的房日兔来得彻底绝情冷酷,她困惑的不是房日兔为什么能视万物为刍狗,除了自己以外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而是困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不再是他们的同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七 魂穿 但娉婷不在乎,无论她与谁是同类,与谁不是同类,只要她是娉婷就够了,因为娉婷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 只不过放过房日兔是娉婷有史以来做的最不可原谅的一件事,她不能原谅的是自己。 如果她是男子,抱着杀人的目的而来,就绝对不会中途改变,以至于放过目标。 所以娉婷厌恶女子,因为只要是女子,都会为自己制造一座软弱自缚的囚笼。你若问她是否愿意挣脱,她只是茫然无措,因为她根本看不到囚笼,又怎么知道自己被禁锢? 但娉婷至少还能看到这座囚笼,因此她没有继续不原谅自己下去。 原不原谅这件事本身就是绑缚人的枷锁,你很可能会因为不原谅自己,做出一些失去理智又冲动的事情来,失去原本简单而明确的方向,渐渐走向迷失。 所以娉婷依然很冷静,很清楚接下来要干什么。 她要为尾火虎和路萧然报仇,那么不管怎么样,就算不能杀光漠雪啼,也至少要他们付出惨重代价。 她还没有穿过林子到达蛮荒之地,就先碰到了房日兔,显然那是因为漠雪啼知道她要来,就在林子里埋下了埋伏。 既然已经先来了房日兔,那么埋伏的肯定不只她一个,漠雪啼的二十三星宿还会有谁也在暗中窥伺,等待着时机,给娉婷致命的一击呢? 但现实却是,没有人再出现在娉婷面前。 风吟灭刹戟拖拽在地上,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裂痕,仿佛大地从中裂开。 这道裂痕一直延伸到林子外面,娉婷才停止了脚步,举目四望。 眼前的蛮荒之地亦是空无一人,所以真的很荒凉很凄恻,只不过一点也不野蛮。 因为没有二十三星宿的踪迹,空气里甚至闻不到一丝人兽身上的野蛮气息。 整个漠雪啼仿佛已不存在,难道娉婷使他们闻风丧胆,因此躲藏的躲藏,逃跑的逃跑,都不敢现身了么? 做娉婷的对手,就等于是到娉婷的手里来送死,二十三星宿应该知道得很清楚,所以没有人敢来送死。 那么房日兔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她就是来送死的么?她送死没有送成,对其余二十二星宿而言,似乎应该多了一份把握,可是却反而一个也不出现了,这的确是很奇怪。 可是娉婷却不感到奇怪,这只不过是因为她知道正是她故意放了房日兔,其余的星宿才没有现身。 她亦知道若杀了房日兔,其余的星宿根本也会熟视无睹,只顾自己逃之夭夭。 所以他们不现身,与房日兔死不死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他们本就不会现身。 这个道理很简单,除了房日兔以外的星宿难道会明知不是娉婷的对手,却乖乖等着娉婷来取他们性命么? 答案是当然不会。 看来却是只有房日兔不知道自己不是娉婷的对手,才会无知地当了冒失鬼,试图与娉婷一较高下,只不过还好最后侥幸逃生。 娉婷抬起头,以一种微微带着伤感的姿势仰望苍穹,月色渐渐笼上阴影,隐约而模糊,淡淡烟云是悠远的样子,相隔着风月绸缪。 转过身的时候,不复锋芒戾气,风吟灭刹戟亦无声无息消失在娉婷手中,又向来时的路默然回首。 无影无形,不知不觉,灵魂被穿透,就像鬼影子穿过紧闭的门扉,门并未承受丝毫力度,可鬼影子已经就在门的另一边。 也就在娉婷的面前,虽然看起来依旧空无一物,可是娉婷却停了下来,就好像已经被什么挡住了去路。 娉婷面对虚空不动声色,目光却渐渐深邃凝重。 “是你,我原本以为最不可能来的就是你。” 娉婷仿若是在自言自语,几点萤火虫明灭着微弱的光辉飞过娉婷的眼前,微风袭来,吹拂起隐约的悦耳叮咚声,自黑暗中传来。 一声鬼畜的冷笑,紧接着响起的却是一个颇为友善可亲的声音:“为什么不能是我,好不容易等到你来了,我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娉婷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你,氐土貉,出来吧,对我就不必用这一套了。” “哪一套?” 氐土貉果然很听话的现出原形。没有合适的词语能用来形容氐土貉的形貌,因为他给人的印象似乎是不确定的,杂乱无章又毫无头绪。 他的两只手里竟然各拿着一样小孩子的玩具,一样是风车,另一样是拨浪鼓,怪不得刚才会有拨浪鼓的叮咚声。 他的衣着和头发都凌乱不堪,可是他整个人却又散发出一种高贵优雅的气度。也许这是因为他的身形欣长而体型优美,举手投足又从容不迫,自然就拥有了贵族般的雍容大气。 娉婷看着他时,竟然是带着欣赏的眼光。 “就是你那一套,二十八星宿的氐土貉有一样本事——魂穿,刚才你就魂穿了我。”娉婷道。 氐土貉又如刚才般裂开嘴鬼畜地笑出声来,无论哪一方面,你都会不由自主被氐土貉吸引,因为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不管是那种放荡不羁的鬼畜也好,还是温柔友善也好,或者只不过是被他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所打动,听起来仿佛是不可思议的,可却的确又是那样的,能够叫你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看起来仿佛就连娉婷也不例外,因为她正用那种不可自拔般的眼神看着氐土貉。 这里面并没有什么魅惑术之类的东西,能够对娉婷施以魅惑术,并且使她不发觉,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能叫人如此沉迷吗?就仿佛你的灵魂被穿透,已经被他完全占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八 不一样的魔 氐土貉咧着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收腹弓背,眼睛直勾勾盯着娉婷,用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绕着娉婷来回挪步。 他的动作迟缓却有力,仿佛绷紧了神经,全神戒备着娉婷。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却又好像只不过是笑嘻嘻地在对娉婷逗趣,手里的纸风车不停旋转着,拨浪鼓又不时撞击出充满童真的声音,那副样子简直就是个试图恶作剧捉弄娉婷的孩子,冒着一股无法描述的傻气。 他是那样的古怪离奇,叫人难以捉摸。但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个性,才叫人无端对他产生兴趣,想要探究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只不过你永远都无法了解变幻莫测的氐土貉,因为他本就是无法被人理解的。 无法被人理解,却正就好像娉婷一样。 氐土貉笑嘻嘻地道:“我一直想要试试看魂穿娉婷会是什么样的体验,虽然你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庸夫俗子的魂魄,可是至少娉婷的魂魄果真是与一般人不同的。” “庸夫俗子?百花仙子的魂魄也庸俗么?” 姽婳当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虽然知道娉婷看不起她,却还是头一次听到娉婷为她辩驳,不由得万分困惑。 “比起你娉婷,世上还有谁的灵魂会如此高贵?”氐土貉的眼神变成一种仰慕和崇拜,突然伸出一只手,把纸风车递给娉婷。 娉婷被他这个举动怔住了,看氐土貉的样子,就好像是在敬献一样自己最珍贵的礼物给娉婷,表达他的憧憬爱慕之心。 娉婷竟然真的接了过来,微笑着看着纸风车道:“这是什么意思?若被你的主人知道了,难道不会怀疑你不衷心么?” “伶俜?”氐土貉反问道,“在我心中,他根本不算我真正的主人。” “这句话若是也被伶俜听到了,你就活不成了。” 氐土貉笑起来的时候,更加怪异,也不知那是什么怪声,像猪叫,又像鸡啼,既尖锐又突兀,总之一言难尽,直叫人起鸡皮疙瘩。 “但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而且现在我也不必怕他了。” “为什么?”娉婷看着氐土貉,手中的纸风车垂了下来。 氐土貉依然在怪笑,变幻着各种奇葩的声音,笑出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般的境界。 “因为我要投靠你呀!有你在,我还怕伶俜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娉婷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就好像听到了一个万分好笑的笑话一样,几乎停不下来。 姽婳只有更加困惑,因为她不能明白氐土貉的话究竟有什么好笑的,她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不苟言笑的人就算听到了一个真的十分好笑的笑话,都是无法抓住笑点的。 可是娉婷不同,她与姽婳简直太不同了,甚至可以说正好是相反的,谁又能想到一个魔竟然这么喜欢笑,笑点又这么低? 这时候房日兔竟然又出现了,她倒是好像不担心娉婷会再次杀她的样子。 她还是骑在她那只胖乎乎的灵宠兔上,就好像这样就能随时逃跑,就算娉婷动作再快,灵宠兔也能保全她万无一失,就像是她的护身符。 “氐土貉,你真的是不知死活,就算伶俜不杀你,你以为这个女魔头就不会杀你么?” 氐土貉的笑声嘎然而止,直起身子回头望着房日兔:“你怎么知道她会杀我?” 房日兔仿佛是叹了一口气:“像你这种随时都会背叛主子的人,娉婷会要么?反正若是换作我,我肯定不要的。” 氐土貉又转过头看向娉婷:“你会杀我?” 娉婷当然也已经不再笑了,只是垂眸凝思着,当她一脸肃穆的时候,又仿佛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只不过无论她换了多少种面目,依然不能令人猜到她究竟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这是姽婳问的,因为她实在是太好奇了。她虽然和娉婷共用一个身体,却完全不能探知娉婷的任何秘密。 但反过来,娉婷却能对她了如指掌,这自然是因为娉婷拥有的法力高深莫测,而姽婳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花仙子。 娉婷道:“若是你,你会不会杀他?” 氐土貉和房日兔听得一愣,他们并不知道娉婷是在问姽婳,所以才一头雾水。 姽婳道:“那还用说么?恶魔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哦?那我也不能活在这世上么?” 氐土貉和房日兔面面相觑,惊呆了似的望着娉婷。 姽婳缄默,她并不害怕实话实说,因为娉婷说过不会使她魂飞魄散,而且她反而盼望着一死以寻求解脱,所以无论什么她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就算是诅咒娉婷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此从某一方面说,她很自由,娉婷赐予她的自由。一个自由的灵魂,不正是活在这世上备受煎熬的千千万万的人所向往的么? 所以她竟然隐隐有点不希望娉婷死,全天下的恶魔都应该死尽死绝,可是娉婷似乎是可以活下来的,这个魔与别的魔不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九 高贵还是卑劣 “你现在至少学会了一件事。”娉婷的语声舒缓。 “什么事?”姽婳问。 “诚实。” “”姽婳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她仿佛已经明白了。 女子天生就是口是心非的高手,哪一日若要她们心口如一,似乎比天塌下来还难。 口是心非是她们保护自己的手段,也许对姽婳来说,说一句诅咒娉婷死要比说出真实想法,容易得多。 可是她用沉默作为回答,已经是在试图对自己诚实了。 这时候氐土貉忍不住问:“你在跟身体里的那个女人说话?” 房日兔并不知道娉婷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魂魄,因此不无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问:“身体里的那个女人?” “杀人看来并不总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姽婳突然道,“你也学会了一件事。” 娉婷身上的戾气确实已经不复存在,她也的确没有杀人的想法了,可是娉婷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失落,仿佛失去了某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使她变得面目全非。 她微微抬起眼眸,眼神迷离地看着氐土貉,氐土貉依然在她眼前散发着一种不明缘由的吸引力,叫她欲罢不能地沉醉。 所以她就在不知不觉间伸出手,向着氐土貉伸出了手—— 有着某些相似之处的人总会莫名的相互吸引,这种磁场引力根本无法用一句两句话来解释,你除了向它低头认输以外,就别无选择。 因此,娉婷干脆就让自己沉沦了下去。 “告诉我,魂穿究竟有什么作用。”娉婷凝视着氐土貉问。 氐土貉的指尖触及娉婷的指尖,这在房日兔看来简直是莫名其妙,她无法理解这样的举止有什么意味深刻的含义,只能胡思乱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甚至想到,也许氐土貉和娉婷原本就认识,氐土貉就是潜伏在漠雪啼的叛徒。 氐土貉实际上原本就是娉婷的人,现在终于暴露了真实身份。 可是这只不过是她想多了,有些人的举动不被人理解,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不被理解的。 “魂穿,它的作用是没有作用。”氐土貉的语声变得极为温柔暧昧,一旦暧昧就更加叫人无法抵抗,几乎就像致命毒药。 但娉婷也不示弱,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牵动人心,仿佛能够直击灵魂深处:“是么?莫非你从来也没有用过魂穿术?” 氐土貉缓缓摇头:“除了刚才那一次。” 他的眼睫垂下来,浓密的睫毛覆盖在脸上,莫名就能令人心动。 “魂穿之术本就是只有找到那个打开心扉,愿意被魂穿的人,才能实现。” “只有这样?” “当然还有施魂穿术的人,非要对施术对象有着不可自拔的深深渴慕,才能成功。” 氐土貉迷朦的双眼凝睇在娉婷的脸上,掩映着动人的神采:“所以它对别人是没有作用的,世界上适用这个术的也许只有一人。” “氐土貉,我想不明白,你究竟”这幅画面无法不让房日兔震惊,她几乎不得不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氐土貉。 “娉婷,你是认真的么?你若真的接纳了他,他就是漠雪啼的叛徒,漠雪啼不会放过他的。” “不错,漠雪啼绝不容忍背叛。” 出现在娉婷身后的是整个漠雪啼——二十星宿,除了氐土貉和房日兔,也除了角木蛟,二十三星宿余下的星宿都到齐了。 这句话是既像野兽又像恶鬼的亢金龙吼出来的,他的语声洪亮得几乎可以令整个大地震颤。 娉婷缓缓地转身,黑暗中二十个形态各异的奇诡黑影就在她的眼前,如果凭借整个漠雪啼的力量,是否能对抗一个娉婷? 这个答案不会有人知道,因为他们不会这样做,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试一下呢?谁会拿性命开玩笑,去尝试一件并不值得拼命的事?他们与娉婷并没有什么生死仇恨。 可是娉婷活着就是对他们的威胁,他们又不得不为了活着而拼命。 世界上的事往往总是这样,充满了矛盾和困难,令人举步维艰,有没有一条一劳永逸的生存之道,可以让人不用为这些事而烦恼呢? 用不着想,也是没有的,否则人们也就不会在痛苦的泥淖里挣扎。 娉婷眼望着二十星宿,却对氐土貉道:“氐土貉;看来他们都是来杀你的。” 氐土貉无所谓地笑笑:“一群笨蛋,难道他们看不出来现在就算是伶俜来了,也杀不了我的。” “他们真的有这么笨?”娉婷的脸上面无表情,语声更是寡淡无味,仿佛突然之间对一切失去兴趣。 “你不是来杀他们的么?为什么不杀呢?”氐土貉虽然不怕二十星宿威胁到他,可是他不期望他们活着,因为他们要杀他,哪怕杀不了,也会令他胆战心惊的。 一个灵魂究竟是高贵还是卑劣,不需要任何确认的方式。 高贵不会容忍卑劣的污点,卑劣更不能堂而皇之地掩饰起来。 也不用等待经受考验,暴露真相,因为原本是怎么样,事实也就是怎么样。 所有镜花水月,雾里看花的复杂情形,都是虚伪的,真实永远是最简单明了的,也许是惨不忍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 最强者 氐土貉刚说完那句话,娉婷就笑了,但氐土貉并没有看见娉婷的笑容,因为在娉婷开始笑的同一瞬间,氐土貉就被娉婷杀死了。 娉婷杀人的手法很简单,并没有任何花哨的技能,只要能杀死人,只要是有效的,就是最强的技能。 她的手掏入氐土貉的身体,掏出氐土貉的灵魂,这个动作当然很快,所以氐土貉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就已经灵魂离体了。 当然也没有人看到娉婷是怎么做到的。 “这也是魂穿,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神秘,甚至还很可笑。” 氐土貉的灵魂被娉婷握在手中,诡异地扭曲和发出来自地狱般地尖啸,仿佛痛苦不堪。 可是这个画面仿佛真的就像娉婷所说的有点可笑。 可惜氐土貉已经没有机会问娉婷为什么要杀他了,如果他问了,娉婷又会怎么回答呢? “因为你太卑劣。” 高贵的就是高贵的,卑劣的就是卑劣的,既高贵又卑劣的仍然是卑劣的,卑劣的会以最惨痛的代价遭致毁灭。 氐土貉仿佛以为自己真的有一个与娉婷相似的灵魂,所以才能魂穿娉婷。 可是娉婷岂是真的被迷花了眼么?这要怪也只有怪氐土貉自己不了解娉婷,但犯这种错也是毫无办法的,因为从来没有人能了解娉婷。 “杀的好,这种人不杀什么人该杀?”亢金龙道。 娉婷依然拽着氐土貉的灵魂在手中,姿势就好像握着她的风吟灭刹戟,转回来,望向亢金龙。 刚杀了人的她,身上自然有一股杀气。 “可是这都要怪你。”娉婷幽暗地道,仿佛有些失落。 亢金龙不明所以:“怪我?怪我什么?” “本来我以为他是个至少有点意思的灵魂,可是你一来,就使他暴露了本性,才使我不得不取出他的灵魂。” 亢金龙一脸呆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娉婷忽然又回头看向房日兔:“你和他本来也没什么区别,可是我杀了他却没有杀你,你知道为什么么?” 房日兔看到娉婷掏出氐土貉的灵魂时就已经惊得灵魂出窍了,状况简直已经和氐土貉差不了多少,哪里还能回答娉婷的话? 娉婷只有自问自答:“虽然你不怎么有意思,但至少不令人讨厌。” 房日兔的眼睛瞪得愈来愈大,现在她终于忘记去眨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了。 氐土貉的尸体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娉婷就那样俯首凝视着他,仿佛已经出神。 “你要拿我们怎么办?”亢金龙不知所措的声音从娉婷的背后传来。 娉婷仿佛根本就没听到,直到过了很久,她才喃喃地道:“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我我们当然是来”亢金龙本来脱口而出就想说是来惩罚叛徒氐土貉的,可是一句话说到一半,他不自觉就向旁边看了看,咽了口口水,胆战心惊地道:“我们当然不是来杀氐土貉的。” 娉婷的嘴角扬起:“继续说。” 亢金龙真是庆幸自己脑子灵活,没有转不过弯来。看到氐土貉的下场,又看到房日兔的样子,他仿佛发现了一件事——娉婷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说假话。 当然这只不过是亢金龙猜想的,他能从娉婷几个动作几句话中就猜对了结果,总算要比氐土貉和房日兔好一些了。 “我们完全不想与你敌对,房日兔来试探你,是因为她初生牛犊不怕虎,是自己要来,与我们无关。” “不过她还是很厉害的。”娉婷道。 房日兔颇感意外,没想到娉婷会这样说。 亢金龙继续道:“不管怎样,我们并没有要与你为敌。” “那么你们出来是和氐土貉一样想背叛漠雪啼,跟随我?” 亢金龙嗓子干哑,支支吾吾无法言语。 娉婷却笑道:“你们看到我好像真的会要氐土貉,就也想来试试?” 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凭什么以为我会要你们?” 这个问题他们自然也回答不上来。 “你们既不像氐土貉那般有趣,也一点没有吸引我的地方,我要怎么样要你们呢?” 这时候星日马沉着冷静的语声响起:“不错,我们是怕死,才想投奔你,这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想活下去。” 娉婷的目光移动到星日马的身上,她的眸子依然是深不见底的漆黑一片,没有一丝感彩。 星日马又道:“还因为我们之中有很多人真的很佩服你,只是你从来都是独来独往,除了尾火虎并不接受别的星宿,所以我们也只好归顺于伶俜。” 一片缄默,娉婷一一从每一个星宿身上看过去,直过了很久才问:“伶俜对你们不好?” 众星宿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既然没有对你们不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娉婷的嘴角浮现一丝讥诮的冷笑:“就因为他没有我强,你们不想与我为敌,可是他却要与我为敌,所以也就只好拿你们当牺牲品。” 她顿了一顿,转而又问:“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与我为敌么?” 星日马道:“因为你想杀他。” “可是我是杀不了他的,杀了他就等于杀了我自己。” 星日马问:“那是因为什么?” 娉婷缓缓走过去,走到星日马面前,氐土貉的灵魂因为被娉婷维持着元气,反而越来越强盛的样子,不知为何隐隐透露危险的气息。 娉婷看着星日马,一字字道:“因为他想成为最强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一 带来新生 鸟儿在枝头啾啁,阳光漏过树叶缝隙洒下金黄色的璀璨光辉,斑驳陆离的树影在微风中摇曳,空气里弥漫着花草的芬芳。 葱茏林木间,隐约有人影行径在山间小径中,树影幢幢,清幽静谧,孑然一人,忽远忽近,就好像不真实的幻觉。 真实和虚幻之间仿佛隔着遥远时空的距离,莫名使人落寞伤感,却在想象的空间里繁华似锦。 可是这却已经够了,抓不住的梦境才会一直保持最美的样子,永远不会破碎成残次的现实。 夏就站在门口,山下郁郁葱葱的树林挡住视线,可是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终是渐渐走近,晃神间已经闪现在夏的眼前。 艳丽到荼蘼的红,与夏的素净淡雅相去甚远,所以夏一开始就觉得娉婷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 那种绚烂至极的色彩,另类独特的打扮,以及时而冷酷至极时而又意外完全相反的个性,如此强烈浓郁,浓得就像一杯烈酒,使人迷醉。 对淡如白水的夏来说,娉婷仿佛并不与她生存在同一个世界中,那是一种遥远而无法触及的距离。 就算娉婷真的就在她的眼前,却仍然是虚幻不真实的,仿如梦境。 只有那种使人晕眩的绚烂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仿佛唤醒了沉睡在她心底深处的悸动,使她焕发从未有过的活力。 娉婷揶揄地笑着:“你仿佛很期待我能来?” “才,才没有!我脸上哪一点表现出期待了?”夏语无伦次地道。 在猝不及防间,娉婷凑上前来,仔细端详着夏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哪里都像,我一来你就不必这么寂寞了。” “谁说我寂寞?我一个人清清静静,反倒是你每次来都会给我带来无尽的麻烦。” “什么麻烦?”娉婷满脸无辜,仿佛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做过什么麻烦了夏的事。 时间仿佛定格,夏不知为何忽然睁大了眼睛,仿佛受到了惊吓般大声道:“这回你又想找我为你做什么?” 娉婷摆摆手,漫不经心地道:“别担心,我又不会让你去为我死,这么紧张干嘛?” “什么?死?就算死不了,要了我半条命也是很严重的事,有时死了倒干脆,要是半死不活,生不如死的,岂不是比死还要难受么?” 娉婷居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小题大做,你把我想得也太恐怖了。” “难道你不恐怖么?你就是”话说到一半,夏顿住了,因为她不敢继续说下去,当着娉婷的面说出那几个字。 娉婷却问:“我就是什么?” 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拒绝回答,她仿佛感觉到了空气里有了一股肃杀之气,这难道是她的错觉? 她的眼珠子咕噜咕噜打着转,逡巡在娉婷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娉婷的神情依然还是那么平和,甚至语声也还是那么平和:“就是女魔头?” 娉婷又摆了摆手,十分无所谓的样子,微笑着瞟了她一眼道:“尾火虎和路萧然呢?” 听到这句话,夏的反应之大,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几乎就是惊跳起来大喊道:“说起他们两来,简直就快要把我气死!” 还没等娉婷说什么,她又气急败坏地接着道:“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把他们留在我这里,原来就是要我照顾他们啊。” 娉婷又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会呢?我只是让你有个伴而已,难道你整天一个人不觉得无聊?” “这好意未免太好了些,好得我都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夏咬牙切齿地恨恨道。 “所以你要感谢我么?” “哼,当然要谢谢你!我在门口等着,就是想要好好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把这两大摊子扔给我,一个简直连三岁小孩都不如,整天痴痴呆呆,虽然还挺安静,不吵不闹不惹麻烦,可是这么大个人竟然连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就连,就连” “就连什么?” 夏的脸忽然就红得像太阳一样了:“就连方便都不会!” 要说出这句话来,简直没要了夏的命。 要知道就算是仙魔本来也是人,也许在吃喝拉撒这些事情上比人要稍微不麻烦一些,但既然是人的躯体,总还是有一定需求的。 面对夏的急怒攻心,娉婷却悠然地随口问道:“那你是怎么解决的呢?” “怎么解决?还能怎么解决?我根本就没办法解决!”夏几乎已经有些崩溃的迹象了,“我就把他关在一个屋子里,不管他是要吃还是要拉,都在里面,我每次去送吃的时候,都无法想象里面是什么情景,因此我只是把吃的放在了门口后就走人。” 娉婷不无好奇地问:“他难道没有出来过?” 夏道:“没有,因为我警告他不准迈出这个屋子,没想到他还挺听话的。” 别说是夏,现在就连娉婷都有点不能想象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画面。她虽然有办法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可是她想保留这种神秘感,直到夏告诉她为止。 “即是如此,尾火虎毕竟也没有带给你多少麻烦,那么路萧然呢?他总是能自理的人,不用你操心吧?” 说到路萧然,夏就更加生气了,气得连鼻子都皱了起来,脸都扭曲在一块儿了。 “他?天啊,我真不敢想象世界上竟然有像他这样精力旺盛的人,小孩精力旺盛可以理解,可是他简直比小孩都要吵闹!” 说到这,夏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看来与她刚才说的生不如死都可以比拟了。 娉婷充满了兴趣听夏说下去:“你把他留在这里,又不让他走,就是来惩罚我的么?他若是小孩子,我还能想办法收拾收拾他,可是他这么大的一个人,天天干的都是些什么好事啊?动不动就上房揭瓦,说他几句,还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最不可原谅的是,白天尚且还能马马虎虎过得去,一到了晚上简直就像吃错了药,直到半夜三更还活奔乱跳的,不把我的道观翻个底朝天绝不肯罢休。” 说着说着,夏几乎就快一口气憋过去,本来一个安静淡定的人,也会脸红脖子粗,变成这幅模样,看起来也真是一件稀奇事。 所以娉婷就看得很稀奇,也不禁觉得路萧然实在“了不起”。 “我也不想一一细数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可是每天晚上我都只能瞪着两眼看他作妖作怪,连个觉都睡不好。我若是实在困得不行,想睡一会儿觉,他准有办法把我弄醒,要么就干脆待在我旁边看我睡觉。我虽然把门都关得紧紧的,可他明明是一个凡人,却总有办法溜进来,还在旁边傻呵呵地笑我睡觉的样子,你说他是人么?简直就不是人” 夏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是不想细数路萧然的罪状,可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忍不住竹筒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仿佛目的就是要把自己弄哭。 道观外面起风了,繁茂的枝头,树叶沙沙作响,却映衬得道观更加宁静寂寞,仿佛带着淡淡的忧伤。 夏在那里哭,是一件显得极为不和谐的事,好像打碎了一地风平浪静。 可是她确实是哭了,哭有很多种形式,但你也说不清楚夏哭的是一种什么形式。你听不见她的哭声,也看不到她在流泪,空气里没有真正悲伤的感觉,可是你就是知道夏“哭”了,这种“哭”也许只不过是强烈的情绪波动。 因为这样,道观变得有点不一样,所以就一定要为夏安上一个哭了的“罪名”,这仿佛就是娉婷想要的结果。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想要这样的结果,可是破坏一种绝对静止了的平静仿佛是一种很好的感觉,就好像是杀人时的感觉。 只有“死”才能带来新生,破坏和毁灭一样,煎熬和痛苦一样,只会带来一种结果,那就是感觉很好的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二 无所畏惧 有时候你以为已经沉淀得十分清净无为,无欲无求,面对任何大风大浪都能波澜不惊,事实上却只要稍微的风吹草动,就会掀起轩然大波,搅碎好不容易得来的平和安宁。 因此夏自然满心地怀恨着娉婷,这股恨意简直就像一团烈火几乎就要把她焚烧成灰烬。 她对娉婷大声道:“不管怎么样,现在你就要让他们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们,更不想看到你!” 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是在竭尽全力维持一种表面的和平假象,明明在虚伪的表象下隐藏着极度的愤怒和恐惧,可是人们就是不喜欢战争,也害怕战争。 但娉婷是例外,所以她是不是就喜欢制造战争? 她对夏道:“不,看他们给你带来那么多乐趣,我怎么舍得叫他们走?” 夏火冒三丈,简直已经说不出话来,可是她还是愤愤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讲理?” “我是魔,不会讲理的。” “你你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倒是你想要怎么样?” “你还敢问我想要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呢?” 娉婷嘟囔着道:“既然不能怎么样,那就只好这样了。” 夏呆呆地愣住,没想到娉婷居然跟她抬杠,她若是能拿娉婷怎么样,一定早就把她碎尸万段了。 只可惜她只能容忍这样的愤恨,用其它途径发泄出来。 所以,这一次她亲自上阵,决定把道馆搅和得天翻地覆。 “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总可以拿他们怎么样!” 这个他们自然就是尾火虎和路萧然,夏会拿他们怎么样呢? 夏既然不能赶他们走,也杀不了他们,那么她就只有自己走。 她打点了自己的行装,抛下尾火虎和路萧然准备自己走了。没有了她,尾火虎和路萧然在道馆里由谁来照顾呢? 总不会让娉婷自己照顾的,她就是照顾不了他们,才送来给夏照顾的,所以这下子连娉婷也只有懵了,眼睁睁地看着夏走,束手无策。 路萧然走过来对娉婷道:“魔尊,你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小孩,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尾火虎也从那个无法想象的屋子里走出来了,没想到他看起来并不是无法想象的样子,大概他已经通过某些法术使自己至少保持了表面的整洁。 法术既有战斗型也有不是战斗型的,但无论怎么样,法术总是很有用的,所以平凡普通人才梦想着自己成仙成魔,这样就能从做凡人的无力感中解脱出来,变成一个有能力改变什么的人,哪怕仅仅是改变自己。 而没能力改变现状的人,就只能挣扎在痛苦的边缘,使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娉婷道:“我不是担心你们没有人照顾,你们需要人照顾么?” 路萧然摸不着头脑:“那魔尊为何让我们待在这里?难道是让我们照顾这个夏?” 娉婷望着夏逐渐消失在远处的夏的身影,漆黑的眼眸又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只不过是有一丝好奇。” “好奇?魔尊也会感到好奇么?”路萧然仿佛很好奇。 “我也很好奇。”尾火虎冷不丁来了一句,路萧然几乎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因此听到从身后传来这样一句话,仿佛吓了一跳。 路萧然问:“不知道魔尊好奇的是什么?” “好奇就是好奇。”娉婷的语声不带一丝感情。 路萧然只好缄口不语。 但是过了一会儿,路萧然突然想通了什么,对娉婷道:“既然魔尊那么好奇,不如我去跟着她,看看她去哪?” 娉婷并未说什么,就消失了。 路萧然回头道:“虎兄,走吧,我们有新的任务了。” 尾火虎面无表情,眼睛直视着前方,像个木头人一样向前走去。 路萧然嬉笑着欢快地跟上前去,尾火虎虽然什么都没表示,可是路萧然却知道尾火虎一定也是去跟着夏的。就像娉婷什么也没说,他也猜得到娉婷并不反对他这么做。 他虽然是个凡人,但好像与娉婷和尾火虎之间并没有什么跨越不过去的隔阂,就好像他本来就应该属于他们这一伙。 在娉婷和尾火虎面前,路萧然似乎从来不把自己当作一个人类,也或者在他眼里,娉婷和尾火虎并不是魔,并无和他有什么分别。 而正因为这样,他才能这样子坦然地和他们在一起,而别人却不能,因为他们把娉婷看得太过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在平庸的两极,要么被遗忘在角落,要么光芒万丈,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而娉婷无疑是后者,所以路萧然感叹:“看来魔尊在人间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不但已经不再那么高高在上,而且对一些人事似乎越来越感兴趣了。” 尾火虎走在前面,身形瘦小的路萧然跟在魁伟的尾火虎后面,不得不加快步伐,甚至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得上,所以没走多远,他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崎岖的山径两旁,浓荫蔽日,斑驳的树影在尾火虎和路萧然的身上快速移动着,四野阒然,然而鸟兽的叫声却不绝于耳。 路萧然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道:“看来这都要归功于我,要不是我感化了魔尊,魔尊怎么会变得如此平易近人?” 尾火虎不说话,因为他不会说话,他的心智只不过和一个三岁小孩差不多,当然就没有办法和路萧然讨论这个问题。 但他现在在想什么呢?他为何如此沉静稳重?仅从外表来看又不像是一个三岁孩子该有的表现,无论哪一个孩子都不会这么安静沉默的,仿佛外界的任何因素都无法影响他心中某个单纯的执念,使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只不过路萧然并不会去关注这些,仿佛尾火虎无论回不回答他都没什么关系,他甚至不在意尾火虎是不是在听他说话,只是一味地投入在自己的自言自语里。 “说实话,一开始我都不敢相信魔尊会在出云舍留下来,可是现在她非但每天都在那里,仿佛还把它当作了一个家,你可知道其实我有多高兴么?” 路萧然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激动地又道:“他们都说魔尊很好,一点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可怕,她还会对他们笑,比那些凡人中身处高位的人更没有架子。虽然她与我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可是哪怕没什么话可说,能和魔尊攀上交情岂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么?” 尾火虎忽然停下脚步,路萧然猝不及防差点撞到尾火虎身上去,他诧异地盯着尾火虎背影:“怎么不走了?” 尾火虎仿佛就像一截木桩般钉在那里,一动不动。 路萧然虽然觉得好奇,但转眼又完全不当回事,兀自继续着自言自语:“魔尊真是个了不起的魔,从她身上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什么都不怕,这个世上似乎没有什么能让魔尊感到害怕的,所以我也要无所畏惧地” 路萧然的话还没有说完,尾火虎冷不丁截断道:“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夏?” “咦?”路萧然从尾火虎的身后探出脑袋来,向尾火虎眼睛盯着的地方看去—— 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城里,路萧然明明觉得刚刚还在那座道观的山上,可是忽然之间已经到了人声鼎沸的闹市,无法不让他觉得奇怪。 但转念一想,也许是尾火虎用了什么方式让他们两个瞬间移动到了这里,毕竟尾火虎是魔,当然不会像他一个凡人一样想到哪里去就只能靠两条腿走。 但这些念头也只不过很快地在路萧然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因为他的眼睛也已经看到了夏,虽然那果然就是夏,却和道观里的那个夏仿佛截然不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三 不切实际的梦 夏穿着朴素的道士服,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披散着,只在发梢打了一个简单的结。 这样子的她在人群里看来一点也不起眼,甚至因为打扮的关系,显得有些阴郁。 但也许又与她本身就有些落寞,郁郁寡欢有关,这么多天来,路萧然第一次看到夏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所以未免有些讶异。 因为他此刻脑子里回想的是在道观整日里不是与他斗嘴,就是把整个道观弄得鸡犬不宁的夏。 夏虽然对娉婷说,路萧然才是导致她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可是事实上也只有路萧然知道,这个夏一旦不管不顾起来比谁都要疯。 所以路萧然才会觉得奇怪,夏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他也没有多想,就要走上前去与夏打招呼,他们并不是来跟踪夏的,因此大可不必鬼鬼祟祟。只不过夏既然是为了逃避他们才离开道观的,此时若又看到了他们,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但路萧然的脑子是没有脑回路的,他不会针对一件事想了又想,他只会想也不想,仅凭着直觉走。 所以他就要走过去了,刚迈出一步,忽然被一阵喧哗惊住。 不知怎么回事,很多人忽然包围了本来在路旁慢慢向前走的夏,路上的行人也都纷纷向那里涌去,就好像突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路萧然不禁问尾火虎:“这是怎么回事?” 尾火虎只是一脸茫然地呆愣在那里,从刚开始发现夏到现在几乎就没有动过,连表情也没有丝毫改变。 对路萧然而言,尾火虎是若有若无的,有时想起他时,他就存在着,可有时却又几乎完全将他忽略。 人群中不时传来一阵阵匪夷所思的惊呼,那种惊呼声仿佛是思春的少女遇见了自己的梦中情人,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幸福欢呼。 可却又夹杂着别的无法相信又受到严重打击般的声音,叫旁人听起来都很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为什么?她是谁?一个道姑?” “这一定不是真的,那可是安疏洛,他一定是认错了人。” “没错没错,这个道姑也许是他某个许久没见的远方亲戚,不然我真想象不出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 这边的路萧然听到这些议论,不禁呢喃:“安疏洛?莫非是那个安疏洛?” 由于那一片地方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路萧然根本无法看见被围在中间的究竟是什么人。 只不过被围着的其中之一就是夏看来是没错的,因为“道姑”除了夏似乎不太可能还会有别人。 路萧然没有迟疑,跑上前去想一探究竟,可是这些人实在是挤得密不透风,他想尽了办法也毫无用处,况且他发现绝大多数居然都是女孩子,他总不能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的,于是他只有伤透了脑筋干站在外面。 可就在这时,尾火虎走上前来,垂眸凝视着他,路萧然一看,像见到了救星般喜出望外:“虎兄,你一定有办法进到里面去的吧?” 尾火虎依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虎兄,难道你不想看看那到底是不是安疏洛?” 路萧然的模样就好像觉得尾火虎应该知道安疏洛是谁一样,可尾火虎依然不动声色。 “安疏洛,安疏洛啊!天下第一武林高手,你都不知道?” 路萧然简直是鬼叫出来的,声音大得一时盖过了所有的混乱嘈杂,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几乎在同时“刷”的一下回过头来看着路萧然。 路萧然看看他们,脸不红心不跳,不以为然,脸皮厚得就像一堵城墙。 “看什么看?我说的就是安疏洛,难道不是么?”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会搭理一个神经病。 “没想到名震天下的安疏洛竟然会在此出现,难道最近神都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这时候路萧然若想走进去一看究竟就容易得多了,女孩子们甚至主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这当然不是因为她们被路萧然的气势吓到了,而是因为没有人愿意靠近一个神经病。 站在中间的果然是个仪表不凡的英俊男子,能够引起这么大轰动的人必不会长着很随便的阿猫阿狗的模样,必定会是气场强大的人中翘楚。 这一点安疏洛当然完全具备,甚至要比路萧然想象中更加器宇不凡,这就难怪会被包围在万花丛中了。 只不过就算外界再怎么纷纷扰扰,仿佛都没有影响到安疏洛从容镇定的气度。 他犀利的眼神直视着前方,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直视着站在不远处的夏,就像已经牢牢地钉在夏的脸上,无论什么都不能转移他的视线。 一身月白色的整洁衣衫,把安疏洛修长挺拔的身形修饰得几近完美,宽沿笠帽虽然几乎就要遮住眼睛,可却藏不住那两道如刀锋般的目光。 只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腰间的那柄剑,一柄一看就是非同寻常的宝剑,就算只是被轻轻地握在安数洛的手中,都掩饰不住剑身自带的杀气。 路萧然看到安疏洛时,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完全惊呆了。 直过了很久,他才恍惚地回过神来:“竟然真的是安疏洛,怎么可能?难道我在做梦?” 他捏捏自己的脸又拍拍自己的头,两眼瞪直了看着安疏洛,就差扑过去也捏一捏安疏洛,看看是不是真的。 全世界仿佛就只剩下安疏洛,一个耀眼夺目的安疏洛,其它的一切都失去了重要性,没有人能把瞩目的焦点从安疏洛身上移开。 夏也不能,夏的整个人都好似已经不对劲了,表面上看起来她只不过是完全怔住了,然而她的指尖却微微颤栗着,肢体僵硬,僵硬得仿佛失去所有知觉。 她的全部意识就只剩下一个名字,自心底深处呼唤出来:“安疏洛,安疏洛” 总有一样东西支撑着你过着日复一日,单调乏味的每一日,信仰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信仰可以转换成动力和希望,不至于使悲观和消极无孔不入,悲伤和痛苦暗中成形。 哪怕那种信仰是完全不切实际又遥不可及的,是白日做梦,却也可以使人庆幸有梦可做。 不会做梦的只有已经死去的人,活着的人不去做梦只不过是在等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四 独一无二的灵魂 雨后的深夜,一阵风拂过绿盖如阴的枝头,坠在树叶上的雨珠倾倒下来,仿佛又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倾盆大雨,这使恰巧望见这一幕的夏震动,逐渐陷入痴迷。 也成了驻足停留的娉婷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印象。 一个随时随地都会为一些微不足道又看似平平无奇的小事动容的人,就算表面上情感并不丰富,内心却也一定无比细腻而多彩。 是什么让夏成为这样子的夏? 是安疏洛,一个长久以来存在于夏心底深处的不真实的梦境,成为她过这种单调无趣道士生活的支柱。 “为什么你要逃避他?” 不知道是多久之前,娉婷就已这样问过夏,这是在娉婷把尾火虎和路萧然送去道观之前的事。 夏站在树下,抬头望着落下雨珠的大树,依然深陷在痴迷中不可自拔,因此说话时仿佛只不过是在喃喃自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时候他真正想娶的并不是我,他另有所爱。” 娉婷看着夏:“所以你就干脆隐身于世,到了这道观里来做了个道士?” 夏轻声低语:“他若不是真正属意于我,我又硬要同他结为夫妻,难道不是令双方都痛苦的事么?” 娉婷沉吟着道:“这么说来,你却是中意他的,若非不然,你也根本不需要逃避,也不会如此痛苦。” 这句话仿佛全在夏的意料之外,也许有时候就连她自己都会忽略这个问题,她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夏的?是因为谁因为什么? “你对他有如此之深的感情,难道他就对你丝毫都不动心?”娉婷问。 夏竟然自嘲地笑了:“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 “什么?”就连娉婷都不得不感到意外。 “不错,他从来也没见过我。” 良久,娉婷好似才能回过神来:“你也没见过他?那么你又怎会爱上他?” “因为他是安疏洛,天下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话,没有人会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可是它又是那么令人匪夷所思。 “我只不过是她们中的一员,甚至也许还有比我更加痴迷于安疏洛的人,她们为了安疏洛,甚至可以付出一切。” 世上有像安疏洛这样的人存在,就一定会有像夏这样的人存在。一个安疏洛,无数个夏。娉婷意识到自己也是夏,而她的安疏洛则是孤尽。 可是就算有再多的夏,都不能阻止其中任何一个夏对安疏洛保持那份热忱而坚定的感情。 哪怕安疏洛永远都不会注意她一眼,只要能够允许她默默地爱着安疏洛,就已经足够了。 因为爱这件事一旦成了单方面的事,就会转化成为一种信仰般的力量,能够使自己给自己带来无限的感动和快乐,珍贵又值得倍加感恩。 夏就是在这感动和快乐中独自一人度过这漫长的岁月的,心中怀恋着一个这样神秘的美梦,走过每一个季节,每一个变换的气候,就算面对狂风骤雨,都不能使她感到一丁点沮丧,只因为这种力量足以抵御世间一切荒凉。 所以哪怕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也许是种愚不可及的行为,原本活在世界两极完全不相同的灵魂,仅凭着一种不怎么真实的幻觉,牵强附会,影响甚至改变了一个人的生命轨迹,听起来仿佛很可笑。 然而娉婷不会嘲笑夏,只因为她感同身受。也许没有人能理解夏,但娉婷却能。 世界上有那么多灵魂,光芒万丈的灵魂又何止千千万万个,可是像他一样的灵魂却只有一个,只有这个灵魂才能触动你心跳的每一个节律。 “可是他或许都不会记得曾今与一个女孩有一门亲事过,这门亲事最终因这女孩的不知去向而不了了之,他也就轻而易举地淡忘了,把所有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娉婷缓缓地道。 夏的神情里满是痛苦之色:“是啊,有时想来,也许我真的太傻了,哪怕没办法让他爱上我,至少也总应该在他的心里留下一点印迹。无论多么微不足道的印迹,总要比现在什么都没有的好,至少那样子还能让我拥有一份幸福的回忆。” “你很后悔?” 夏缄默不言,紧抿的唇角有一丝难以启齿的苦涩意味。 娉婷却忽然微微一笑:“但并不是没有可能,他还记得这件事。” 夏惊讶地一下子回过头来看着娉婷,可是转而又变得黯然消沉:“没有那种可能,他不会记得的,就算记得又有什么用?他不会知道那个女孩是谁。” “哦?你真的这样以为?” 娉婷神秘的笑容使夏疑惑不解,难道娉婷认为安疏洛会知道那个女孩就是夏么? 如果有那么一天,她和安疏洛偶然经过彼此,安疏洛会不会驻足停留,在人群中发现她? 夏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天真的会到来,街上的人们熙来攘往,她又是那么不起眼,安疏洛从她身旁路过的时候,竟真的就这么停了下来,然后缓缓转过脸,将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那一瞬间简直不可思议到令人窒息,安疏洛凝神贯注,宛如星辰的深邃眼眸有那么一丝怀疑和迷惑,更像是在审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审视着夏。 只不过对夏来说,她可以忽略那个眼神,却完全不能忽略安疏洛这个举动所代表的意义。 它的意义胜过了世界上所有的意义,不管安疏洛认不认得她,能得到安疏洛的一个回眸,仿佛已经使她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五 身中剧毒 使夏变得一点也不起眼的是那身道士服,可是从安疏洛的角度却成了最起眼的因素,因为他曾听父母说过,那门亲事的女孩似乎后来隐世做了道士。 只因为这点,才使安疏洛不由自主看向夏。 像夏这样的女道士世上自然有不少,所以安疏洛根本就不是因为断定她就是那个与自己订过亲事的女孩而回眸,他回眸只不过是忽然想起有过这么一件事,这件事里有一个女孩是像夏这样的道士。 除此之外,已没有别的更多的因素。 而夏一眼就认出安疏洛,是因为谁也不会不认识安疏洛。无论是名气还是他本身自带的那种气质,都使安疏洛与众不同。 况且还有旁人的惊叹和他们难以置信的表情和言语,都加持了安疏洛的名人效应,就算夏想装作没听见都难。 安疏洛自然流露的那种坚定自信心,使他的气场无比强大,哪怕只不过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都不敢令人逼视。 坚毅的下巴线条,紧抿的嘴唇,镇定的眼神,稳健又轻盈的体魄身形,在每一个细微之处,几乎都散发着灼人眼目的光华。 也许这就是一个强大的人格由内而发的霸气和魄力,是一种普通人绝对不能够比拟的神祇般的存在感。 这种存在感不但能遭来艳羡和推崇,更能催发弱者的强烈嫉妒心,使他们想要不择手段地毁灭他。 因此安疏洛的周围不禁常常包围着赞美和欣赏,更同样充斥着诋毁和伤害,有时候它们就像鬼魅的黑影,如影随形,等待着给安疏洛致命一击。 夏的脑子刚刚恢复一点正常思考的能力,就看到从长街的一头疾驰而来三匹健马,马上三个劲装急服的人影俯冲向前,如利箭般突破人群,就像屁股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着他们一样,“嗖嗖嗖”就冲了过来。 那也只不过是一刹那之间的事,当他们经过安疏洛身后的时候,三柄利剑齐射而出,直刺安疏洛的后背,在这么快的速度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是从背后而来的暗剑,安疏洛仿佛已经逃避不了被刺穿而丧命的结果。 夏的喉头瞬间被哽住,就连叫都未来得及叫出声,只是瞪大了一双眼睛,惊恐万状地眼睁睁看着破空而来的剑只差分毫就要刺入安疏洛的身体。 人们更是没反应过来的没反应过来,惊呆的惊呆,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喧嚣声,整个世界变得空前寂静,仿佛就在等着末日审判一样,等着安疏洛被刺死当场。 可是那是安疏洛啊,怎么会就这么轻易横死街头?他可以有千百种死法,但绝不会是这一种——被三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用卑鄙无耻的手段杀死,如果这将成为现实,那么他就不配当安疏洛! 所幸安疏洛从不辜负人们对他的信任,因为他有觉醒的意识,无时无刻都保持在清醒的意识里头,就像永远都打磨得锃光瓦亮的宝剑,从来也没有产生过一丝锈迹。 所以敌人也就不可能有可乘之机,那些想尽办法要打倒安疏洛的人,要不是自己失去了理智,就是疯了,疯子犯错,与庶民同罪,当然也要付出惨痛代价。 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的确是一件无比可怕的事。因为可怕,所以安疏洛才常常处于命悬一线的危机当中。 可是故君子之治人也,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现在已经变成安疏洛让那三个人处于命悬一线当中。 这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安疏洛从三把剑下消失了身影,仿佛有一双如影随形脚,闪电般贴在了其中一匹快马上的人背后。 这个人就被安疏洛的剑柄击中致命部位,倒下。 还没等到他落到地上,安疏洛已经贴在了另一个人的背后,抽出小半截的剑轻轻一划,见血封喉。 此时第一个人依然还没有完全倒地,第三个人的背后,安疏洛的影子倏忽一闪,他的双眼就如同死鱼般凸出,拦腰飙车的鲜血在阳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三个动作几乎就在同时发生,所以三个人几乎就在同时“砰”地撞到地面,三匹马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依然疾驰向前,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扬起漫天尘土。 那一刻,全世界一片死寂,无数双眼睛只看到安疏洛忽隐忽现的身影,倏忽来去,不知所踪。 当他终于现形的那一刻,秀逸飘洒的身影已经就在夏的面前。他们只看到他又卷起了袖袍,三把刚刚刺向他的剑赫然已经全都握在他的手里。 其间若是只差分毫,夏就已经成了剑下之鬼。可是安疏洛杀了三个人以后,却还能及时赶回来收剑,这么惊人的速度和力量,难道是一个凡身承受得了的么? 他已然不像是个凡人,是神,是凡人所无法企及的神。 人群爆发出惊人的尖叫呐喊声,刚刚那一幕若非他们亲眼所见,也许还不能叫人信服,安疏洛真的有传说中那般厉害。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无法怀疑他就是真正的安疏洛,一个像神一般的男子。 路萧然更是兴奋得指尖颤栗,头皮发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 “安疏洛,安疏洛,简直太强了!” 他的声音是最高亢的,仿佛用尽了全部生命在呐喊,连嗓子都快喊破嘶哑。 尾火虎一动不动站在远离人群处,眼神依然空洞无物,只不过也无法不把所有注意力都凝聚在安疏洛身上。 有些人仿佛天生就能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而安疏洛就拥有着这种特质,当他在不知不觉中散发着魅力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能抵挡。 那就像中了毒一样,全世界除了安疏洛以外再也装不下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 当安疏洛手中执着那三柄剑长身玉立在面前时,夏意识到自己已然身中剧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六 近在咫尺 可是夏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安疏洛近在咫尺,那么宝贵的机会,恐怕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有,夏却陷落在自己可怕的无言里。 她只是如同仰望着神祇般仰望着安疏洛,忘记了自己是谁,在哪里,忘记了所有的一切,眼里只剩下安疏洛。 这就注定了某种意义上的不平等,安疏洛是那么的高那么的远,而夏是那么的卑微,她就算竭尽全力呐喊出声,似乎也不可能让安疏洛听到她。 这种无力感就如同安疏洛身后的那些人的无力感一样,他们就算喊破了喉咙,安疏洛也全然不会理会。 这时候夏忽然想起了娉婷,娉婷难道不是与安疏洛相似的存在么?可是她为什么能与娉婷自然没有阻碍地交谈,却不能与安数洛说话呢? 她所能做的竟然只是眼睁睁看着安疏洛转身离开,安疏洛亦什么也没说,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夏,所以他就只能离开。 可是夏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叫住了安疏洛:“等等,你还记得几年前你曾今与一个女孩订过一门亲事么?” 她就这么说了出来,很奇怪的是,夏并没有觉得很高兴,高兴自己终于有了勇气同安疏洛说话,她没有一点儿高兴,相反却是没来由的恍惚落寞。 落寞的是就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灭了,或许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也或许是多年以来在夏的心底里越积越厚的深厚情感,最后竟只不过化作一句话,一句无关痛痒又冷淡疏远的话,让所有原本以为存在的美好遐想都消耗殆尽。 安疏洛转回头来:“那个人就是你?” 他的语声同样也是那样的平平无奇,没有过分惊讶,只不过是单纯的询问,就好像是千千万万偶然相遇的旧识之间的问候,没有包含一丝多余的感情,就像冬日里冷冷的日光般没有温度。 夏突然变得很伤感,伤感得仿佛已经不能支撑住自己。 但与此同时,她又不能控制自己的紧张和冲动,她走在安数洛的身旁,就像是安数洛的一个普通朋友,并不会使人产生更多联想。 因为谁也不会把安数洛和一个道姑联想成别的关系,他们顶多只不过是相识。 而事实上他们也真的只不过是相识而已,至少对安数洛来说是如此。 “真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是你,这几年来你可还好?” 安数洛并没有夏想象中那么冷峻不苟言笑,相反他在与人说话时,轻松自在,一点也不端着架子。 也许他对谁都是如此,还是仅仅是对夏才如此? 夏无法不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甚至暗暗地自作多情,因为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她开始怀疑是否真能很好的掩饰自己,万一暴露了真实的自己,安疏洛会怎么看待她? “咦?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路萧然对尾火虎道,他们就跟在夏和安疏洛的身后不远处,这种行为已可算是十分明目张胆,但这个时候夏哪有心思管他们?安疏洛也不会留意他们,因为跟着安疏洛的不止他们两个,而是一大群。 路萧然左看看右看看,思忖道:“真奇怪,这些人为什么老跟着,难道是吃饱了没事干?” 他全然忘记了自己跟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我也没想到。”夏微微一笑:“我很好,你呢?你是否已经” ——是否已经成亲?夏本来脱口而出就想这么问的,如果那不是安疏洛,似乎再正常不过。可是一旦是安疏洛,仿佛问什么都有点不对劲。 安疏洛却满怀好奇地问:“已经什么?” 夏拼命咬着自己的嘴唇,无法回答,为什么那个能说会道的夏偏偏要在这时候变成哑巴? 恰巧就在这时候,身后的一撮人里突然发出一个声音,声音很小,却正好被夏听到了:“听说安疏洛还没有娶亲,看他独来独往的样子,莫非连心上人都还没有么?” 紧接着是一小片兴奋莫名,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欢呼雀跃的声音,这种说得不好听一点,像是动物发情般的声音,听起来总是让人脸红心跳的。 夏的心跳加速,仿佛已经快跳出腔子,原来她与别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夏使劲摇了摇脑袋,想要赶跑那些令人感到羞耻的思想,可是终究无法使自己的脸不红。 安疏洛仿佛看出来了什么,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如此拘束,我这个人很随和,我也希望你可以随和一点。” 言下之意,安疏洛莫非是在说她假正经么?夏的脸更加红了,语无伦次地道:“其实我平时也不是这样子的,只是不知为何见到你就特别紧张。” 安疏洛又笑了,夏看着安疏洛笑时,心里一直在想,天下真的有笑得如此好看的男子么? 于是她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娉婷,为什么安疏洛总是能让她想到娉婷?难道是因为他们在某些地方有着某些相似之处么? 于是她就对安疏洛道:“你知道么?你总能让我联想到我认识的一个人。” “哦?不知是什么人?” “她是个女孩子,可从来也不承认自己是女孩子,你说她是不是很怪?” 安疏洛沉吟着:“这也许是因为她从来也没有遇到过一个能够保护她的男子,让她甘心情愿做一个女孩子。” 夏不由得感到又震惊又意外:“没想到你会说这样子的话。” 安疏洛停住了脚步,看向夏:“没想到在哪里?难道你觉得安疏洛不该讲这种话?” 夏怔了一怔,但还是坦白地道:“因为在我想象中,安疏洛仿佛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不会有普通人的同理心,更加不可能对女孩子有这种了解,毕竟连我这个女人都从来没有从这方面想过。” 安疏洛笑出了声:“你把我看作了什么?我也是个人,也要吃喝拉撒睡,普通人要做的事我也一样都要做,一件也少不了,因此我如何就不是普通人了呢?” 夏不禁朝安疏洛的身后看去,那些人虽然已经少了一些,但依然没有散尽,剩下的人也依然用一种瞻仰神明般的态度瞻仰着安疏洛,这难道就是安疏洛所认为的普通? 夏不由得嗤之以鼻:“你若是普通人,那别的人简直连人都算不上了。” “哈哈哈”安疏洛大笑起来,夏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看你现在不是挺好的么?刚才又为何那样拘谨?”安疏洛道。 于是,夏再次惊讶地发现,所有内心的悸动竟然在与安疏洛的三言两语之间不知不觉销声匿迹,也许过往那不明缘由的爱慕与向往并非真的就那么真实,而只不过是美好的愿望和虚幻的梦境。 梦总有醒的一天,等到醒来时,安疏洛就在眼前,这才是更为真实的。 这种真实里,虚幻假象无所遁形。夏忽然觉得也许她更适合与安疏洛做一个朋友,而不是其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七 充满爱 安疏洛和夏找了一家茶馆,要了一间雅阁坐下来。 路萧然和尾火虎居然也堂而皇之地跟夏直接走进来,坐在他们的对面。 刚坐下的路萧然立刻就进入到了自己的角色中,俨然就像个东道主,叫来了店小二:“把你们这最上品的茶水小点都端上来,好生伺候着,伺候得爷们满意了自然重重有赏。” 夏和安疏洛只不过互望了一眼,都不动声色地看着路萧然继续做作下去。 雅阁的门还未关上,门外有好些人都在探头探脑看好戏似的往里面瞧。安疏洛无论到哪里,都会成为引人注目的焦点。 “我一直很好奇,你对那些人是什么看法?”这是夏问的,问安疏洛的,她一边问一边向门外努了努嘴。 安疏洛仿佛是微微叹了口气,垂眸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剑:“我说过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但我这个普通人因为一些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原因,仿佛要比别人受欢迎一些,当然同时麻烦也要多一些。” 才说了没几句话,小二已经按照路萧然的吩咐端上了茶点,看来对他们要比别人格外殷勤一些,这自然也是因为安疏洛的缘故。 夏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啜了一口淡淡道:“面对自己的名气能够这么坦然视之,也就不愧是安疏洛了,我很佩服。” 安疏洛苦笑:“过奖过奖。” 可是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一声异常尖利的惊叫声,乍听起来就仿佛是杀猪时的猪叫声,吓得夏一激灵,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摔掉。 “安疏洛,我喜欢你。” 这么奔放豪迈的宣言,这么豪迈奔放的少女,就是路萧然也是闻所未闻的,所以他震惊了。 所以更不用说夏和路萧然了,他们张大了的嘴巴简直已经没办法合上。 尾火虎坐在那里,幽幽地像鹦鹉学舌般也来了一句:“安疏洛,我喜欢你。” “虎兄,你这是怎么了?平时的你不是这样的啊。”路萧然惊叹地道。 “安疏洛,我喜欢你。”尾火虎又重复了一遍,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点心,令人怀疑是不是他认为这些点心就是安疏洛,所以恨不得一口气都把它们吃掉。 夏盯视着尾火虎:“我想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小孩子不会说谎。” 于是安疏洛就拍了拍尾火虎的肩头,温和亲切地道:“我也喜欢你,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你让我觉得很亲切,就好像我们本就是同类一样。” “那我呢?我呢?”路萧然急切地嚷嚷。 可是安疏洛竟然就像没听见似的,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立定在门口处,抱拳道:“谢谢各位,承蒙厚爱。” 也许他们根本就未想到安疏洛会特意过来和他们说话,所以他的话音刚落,人群就像油锅一样咋咋唬唬地炸开了。 “安疏洛,你真是太强了!” “安疏洛,你好帅!” “安疏洛,好厉害!” 安疏洛友好亲切地和他们交谈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们觉得已经不能再打扰安疏洛了,满足地离开,安疏洛方才掩上门走回来。 里面的三人自始自终都在死命的吃东西,就仿佛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一样,连理也懒得理安疏洛。 安疏洛坐下来,把剑放在一旁,看着三人。 还好夏总算还给他一点面子,边咀嚼着满嘴食物,边含混不清地道:“原来你这么会讨好人,被那么多人喜欢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啊?” 路萧然的两个腮帮子塞得已经不能更鼓,根本就不能开口,一开口肯定就会把嘴里的东西漏出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开口后他居然有本事没有让东西真的掉下来:“因为他喜欢被爱的感觉。” 夏接道:“这更让我觉得他实在和娉婷太像了,这两个人难道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路萧然用尽全力咽了一口食物下去道:“你说的是魔尊?被你这么一说,仿佛是有些相像,只要不是与魔尊敌对的人,她都会对他们很好。” 夏忽然放下手里的点心:“但娉婷是魔,安疏洛是人,根本就八竿子打不着。” 路萧然点了点头:“这么说也是,如果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妹,那么想必是前世注定的缘分,相似的灵魂往往都很有缘。” 夏忽然呆住了,瞪着眼睛看着路萧然出神,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开始路萧然并没有注意到她这种眼神,但渐渐地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抬起头来看到夏的样子,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满嘴的食物终于落了满地。 “你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件事这件事也许对娉婷来说很重要” 夏竟然已经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话了,她想转过头去,可是脖子仿佛已经僵硬得转也转不动了。好不容易转到安疏洛这一边,却也只是张着嘴用一种难以言表的神情看着他。 安疏洛刚刚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谈论什么,他一直试图尝试与尾火虎说话,虽然并不成功,可是自己却好像乐在其中。 只见他把一块点心放在尾火虎面前,轻声细语地道:“尝尝这个,一定好吃。” 尾火虎却只是盯着点心,一动也不动。 安疏洛又拿了一样别的,放到尾火虎面前晃来晃去,哄孩子一样哄着他:“你看这个是不是一看就很美味啊?你不吃的话我可要统统吃光了哦。” 尾火虎竟然摇了摇头,又拒绝了安疏洛。 作为安疏洛,恐怕从来也没有遭受过如此接二连三的打击,所以他的脸色几乎就要变黑了。 但他又马上振作精神喃喃自语:“有意思,但我怎么会就这么轻易认输?我安疏洛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件事低头认输过。” 说着,他拉过了凳子,凑近尾火虎,准备再一次展开行动。 桌上摆着十七八样的各色小吃,刚才安疏洛已经夹了四五样到尾火虎面前让他吃,都没有成功。但安疏洛依然还有十二三次机会说动尾火虎吃东西,就算这剩下来的十二三样都不能打动尾火虎,他还可以再叫别的,所以他甚至可以说信心十足。 所以他就满怀信心地继续一样一样地试下去,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那认真的态度,执着坚持的精神,可以说都能打动旁人了。 只不过作为旁人的夏却在怀疑,安疏洛是不是觉得给尾火虎投食这件事已经相当于性命攸关的大事,万一没成功,就会要了他的命,所以他才会如此严肃认真地对待。 要不然,夏只能认为安疏洛实际上也许是个大傻子,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做这种傻事?也就只有傻子才会一本正经地犯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八 神秘感和气场 这真叫夏大跌眼镜,但还有更不敢置信的事在后面,尾火虎终于尝了一口安疏洛亲自喂给他的点心,安疏洛竟然高兴得跳了起来,一边跳一边鬼叫,俨然就像个小孩一样兴奋莫名。 这就彻底刷新夏的认知了,一个幼稚鬼,又幼稚又可笑,难道就是安疏洛?那一瞬间,真是打死她都不能相信。 她又突然回想起刚才那件事,暗暗思忖:相似的灵魂,前世的缘分?我刚才竟然觉得安疏洛就是孤尽投胎转世的,娉婷在寻找的那个人也许就是他,可是现在要我相信娉婷爱的是这样一个人,倒不如直接戳瞎我的眼睛 “你想让我戳瞎你的眼睛?” 夏怎么也没想到娉婷竟然会在这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并且还用读心术读了她刚才在想的心事,还对她说要戳瞎她的眼睛! 夏回想了一下,娉婷说的话似乎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那意味着什么? 夏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立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大声道:“没有没有,我的眼睛好好的,绝对不用戳瞎。” 没有声音,一点声音也没有,夏忍不住从指缝间偷摸瞧出去。咦?娉婷呢?为什么她的面前竟然什么人都没有,难道刚才只不过是她产生的幻觉? 于是她索性不再用手挡着眼睛,雅阁里依然只有他们几个人,根本就没有娉婷的影子,也仿佛没有娉婷来过的痕迹,原来这只是她一个人产生的错觉。 夏不禁舒出一口气,正欲坐下来,但还没沾到凳子又立刻弹了起来,就好像这张凳子突然长出了又长又尖的钉子,会把她戳出个大窟窿来似的,惊声尖叫起来:“啊!” 每个人都瞬间回过头来看向夏,乱蹦乱跳的安疏洛以群魔乱舞的姿势停滞在半空,尾火虎忘记了咀嚼嘴里的食物,路萧然仿佛是被什么魔法定住了,变成了个大惊失色的木头人。 夏却根本没有去注意他们,而是盯着安疏洛的身后,慢慢抬起一只手向那里指去—— “娉娉婷” 仅仅几个字而已,仿佛用尽了夏的全部生命才能说出口,以一种细如蚊蝇般的声音。 自从走进这间屋子,安疏洛的剑也放下了,人格也变了,就好像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却始终没有摘下头上那顶宽檐笠帽。 这顶笠帽很成功地使安疏洛保持最后一丝神秘感,从而令人无法真正了解他。 你或许只能看到他笑的时候像个孩子,不笑的时候,又瞬间变得锐利不可挡。 正如他现在恢复了正常的姿势,笔直坚挺地立在那里,看到帽檐下他那坚毅的嘴角和下巴轮廓,像刀刻般的挺直鼻梁,已经仿佛是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气势了。 更何况刀锋般的眼神忽隐忽现,闪烁着精光,无论是不是在盯视一个人,都拥有着震慑人心的杀人威力。 简直就是在有力地诠释一个人如何才能称得上被神秘感和气场包围这件事,世上或许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将这件事诠释得如此完美,唯有安疏洛,也只能是安疏洛。 可是娉婷呢?难道一个魔还比不上区区一个人类的气场么? 当娉婷像一个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就在安疏洛的背后,不露锋芒,使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片虚无的空气,令任何人都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就连近在咫尺的安疏洛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又怎么会有气场呢? 夏发现了她,是因为她用眼睛看到了。那还不是一个完整的娉婷,只是一个呈现透明状的虚影,虚影一开始完全透明,现在正开始一点点变得越来越真实。 任何一种法术都会暴露施术者,哪怕是隐身术,又哪怕是解除隐身术的过程中,施术者本身一定会散发出一种气场,就算那种气场再微弱,也绝对不可能完全没有。 可是娉婷却完全没有,为什么娉婷完全没有,因为直到夏指着安疏洛的身后喊出声的时候,安疏洛依然只感到自己身后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像安疏洛这样一个高手,无论哪一感,都是超乎常人的灵敏的,魔本来就比凡人的戾气重很多,可是他竟然也什么都感觉不出。 一个人要使自己的气场显得很强大,其实并不难,可是反过来,要把气场隐藏得无影无踪,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一件事。 所以这就是娉婷,安疏洛当然要看一看她,不管娉婷站在他的身后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只能用双眼才能证明娉婷的存在,那么也就只有这么办。 安疏洛转过身,转身本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没想到这一次却变得如此复杂。 复杂就复杂在安疏洛刚要动,动的意识尚未传达至身体,他就感觉到帽檐上传来一股细若游丝的力道,于是他自然会去扶住自己的笠帽,防止笠帽被这股不明来由的力道扯落。 当他用最快的速度转过去时,本来根本不可能在这极快的一刹那发生任何事情,因为安疏洛的速度简直是快如闪电。 一个闪电的间隙,对安疏洛而言同样无法做任何事情,因为他毕竟是凡人,就像他自己说的,是个普通凡人,能够使一个动作快如闪电已经是他的极限,他并不能超越这种极限。 所以转身的时候,安疏洛只不过是在转身,他的手本来一直扶着笠帽,但在他转身的同时,笠帽竟然飞了出去。 安疏洛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感觉到笠帽是如何从他手里脱手的,他的手甚至依然保持着扶着笠帽的动作,可是笠帽已经不在他手里,飞到了他身后一丈远的地方,落在地上。 同时传来娉婷的声音:“为什么你不在一开始防范我?” 这竟然就是娉婷对安疏洛说的第一句话,她究竟是希望安疏洛防范她,还是不防范她呢? 但至少总有一点是正确的,那就是她不想失望。 安疏洛的真面目没有令她失望,不戴笠帽的安疏洛仿佛又换了一个人,原本帽檐下掩饰不住的超强气势,终于暴露无遗,他果真是个光芒万丈的男子。 那种目眩神迷的耀眼,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样子和气质。他的每一个神情,举手投足之间的姿态,另类独特的发式,都赋予了他一种特别的魅力,既赏心悦目又令人怦然心动。 现在夏仿佛明白了为什么安疏洛永远戴着那顶帽子,因为他实在太过目眩神迷,若不加以掩饰,就太过与众不同,也太具杀伤力。 若现在的安疏洛走出去,恐怕就不仅仅是刚才那种架势,会导致怎样的局面,夏无法想象,也根本无心去想别的,因为她再一次被安疏洛占据了全部的注意力。 如果现在还有一个人没有魂不守舍的,那就是娉婷,就连安疏洛都因为帽子飞了出去而当场怔住,娉婷却在猝不及防间出手如风向安疏洛的胸前抓去。 她似乎想把安疏洛的心或灵魂也掏出来看一看,就像掏出氐土貉的灵魂一样。 可是也不知是这次娉婷出手慢了,还是安疏洛比闪电更快了,安疏洛竟然抓住了娉婷的手腕,使她不能动弹。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一开始不防范?那是因为我做任何事一向有把握才会去做,看不见你,我是不会出手的。”安疏洛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九 就是喜欢啊 但谁能真的抓住娉婷,让娉婷不能动弹? 那仿佛又是一个错觉,等安疏洛回过神来时,他抓住娉婷手腕的手又已经空空如也,只叫他怀疑刚才那一幕并非真实发生过。 就连在一旁看着的夏c路萧然和尾火虎也拼命揉着自己的眼睛,恍恍惚惚到快要怀疑人生。 如果安疏洛有如影随形脚,倏忽来去不知所踪,让人惊叹。那么娉婷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就只能使人产生无法形容的恐惧。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拿捏在了娉婷的手中,她要你死就绝对不能活。 这时候夏又情不自禁捂住自己的眼睛,竟然还没忘记娉婷刚才说过的话——戳瞎她的眼睛! 所以她就忘了安疏洛,忘记全神贯注在安疏洛的身上。 她再次意识到现实和做梦的差距,那就是现实的安疏洛就算比她幻想中的安疏洛完美一百倍一千倍,那也是无济于事的。 因为她只喜欢幻想里的安疏洛,没有办法喜欢眼前这个安疏洛。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夏庆幸这种没办法,因为她又从指缝间偷摸看着娉婷,发现娉婷看安疏洛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就只有同样是女孩子,同样也在心里暗暗倾慕一个人的夏才看得懂,那是一种看着爱人般的眼神。 所以夏庆幸没有喜欢安疏洛,如果安疏洛是被娉婷喜欢的男子,那么就仿佛代表了已不再有人可以喜欢安疏洛。 所以安疏洛在被娉婷喜欢上的那一刻就完全属于娉婷了。 可是娉婷怎么会喜欢安疏洛的呢?难道安疏洛真的就是孤尽投胎转世的?还是只不过是夏弄错了,错得很离谱? 安疏洛忽然大惊小怪起来:“你也太厉害了,从刚才打飞我的帽子,到现在又” 安疏洛简直是有些语无伦次了,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惊。这个人变起脸来比变天还快,倒的确也是一种令人佩服的能力。 “快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你刚才那只手明明已经快到我的胸前,可是又怎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你是在变戏法么?还是什么连我没有听说过的本事?我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是从来也没遇见过你这么厉害的角色,所以就不知道能不能请教一下女侠尊姓大名?” 只要安疏洛一笑,刚才那种几近完美的神秘感和超强气场就会完全崩坏,消失无踪,仿佛一下子降格为一个极其普通的人,就算是盛世美颜和雍容气度也拯救不了他多少,顶多给人的感觉是一个长得还不算难看的普通男子而已。 这个普通男子虽然表现得热情洋溢,但娉婷却只不过冷冷地看着他,过了半天才用一种生硬刻板得有些不可思议的语声道:“娉婷。” “娉婷?娉婷就是你的名字?没有姓么?” 娉婷摇了摇头:“没有。” “好吧,不过这也并无所谓。”安疏洛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他的下巴上留着些许短短的须髯,想了一想又道,“但你刚才为什么要偷袭我?” 娉婷的回答却让他惊得差点连下巴都掉下来。 “因为我想看看你的魂魄。” 安疏洛好不容易使自己镇定了一点,又极其艰难地问出了一个和娉婷的回答同样匪夷所思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看看我的魂魄?” 娉婷却始终很镇定:“看看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安疏洛的嘴唇已干涸,不禁咽了口唾沫:“为什么你认为我会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娉婷盯着他看了好久,才道:“感觉。” “哦感觉只不知你找的那个人是你的什么人?” 娉婷垂下眸子,低语沉吟:“不是我的什么人。” “你是说你根本就不认识他?” “认识,但不是我的什么人。” 安疏洛顿了一顿:“那你要找他做什么呢?” 娉婷突然抬起眼睛,晶亮晶亮的瞳孔里闪烁着点点星光,这也许是因为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使她原本一片漆黑的眼眸反映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也许是一种由内而发的情感占据了她的整个灵魂和心灵,从而焕发出明亮的光彩,生机勃发。 不管怎样,此时的娉婷看起来是那么与众不同,散发着女孩子特有的柔美气质。 “你是他么?”娉婷问。她这么问的时候仿佛是在梦里面呓语,仿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问。 因此安疏洛就更加不明所以了,没有人明白娉婷的意思,但夏却忽然在心底里发出感叹:这就是她喜欢的。 这就是娉婷喜欢的。安疏洛,不管他是谁,是不是就是前世的孤尽,娉婷她喜欢这个人。 安疏洛不说什么,转过身去捡他的帽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又重新戴在了头上。 一戴上帽子的安疏洛气场和神秘感又立刻回来了,只不过仿佛变得十分遥远,又陌生又遥远。 他说的话也同样又陌生又遥远:“你找错人了,我从来也没见过你。” 他拿起桌上的剑,走过娉婷的身边,走了出去,消失不见。 “等等。”娉婷大声喊道。 可是安疏洛已经完全消失了,他能听得到么? 所幸安疏洛听见了,所以又回来了,回到门口处,问娉婷:“等什么?” 他虽然问的是娉婷,却并没有去看她,他是背对着娉婷的。 娉婷走过去,看着他,她的眼里依然有着炽热的光芒。 “你留下。” “我为什么要留下?” “我让你留下就留下。” 安疏洛缓缓转过头,看着娉婷,缓缓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娉婷看着他,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直到安疏洛仿佛又要转身离开,娉婷才道:“那么我请你留下,可以么?” 那个娉婷居然在请求安疏洛,请求他留下。 “你是娉婷?” 娉婷缓缓点了点头。 “你很厉害。” 娉婷沉默。 “所以我也许可以留下,只因为你厉害。” “真的?”那个娉婷脸上竟然现出种兴奋的光彩,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你愿意跟着我?”娉婷又再次确认。 安疏洛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意:“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 你以为是对的人 路萧然早已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步蹿上前来,顺势就想去勾安疏洛的肩膀,可是想了一想又不敢了,两只手不安地绞缠着:“我没听错吧,安疏洛也要加入风吟集了么?” 安疏洛不由得眉头一皱:“什么风吟集?” 路萧然解释道:“就是由我们魔尊领导的组织,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可以和安疏洛当兄弟。” 他又试图去勾安疏洛的肩膀,兄弟之间岂非应该无拘无束一点的么?就像他对尾火虎称兄道弟一样,但实际上尾火虎也许根本还没弄清楚他是谁。 不过不要紧,只要娉婷承认他是风吟集的一员就好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娉婷却对他道:“谁说你也是风吟集的?” 路萧然的脸上刹时就没有了笑容:“魔魔尊,难道我不是么?” 娉婷用捉弄的口吻戏谑:“加入风吟集是要凭本事的,你有什么本事?” “我”路萧然无话可说,因为他没有本事,所以他只好老实地承认:“我没有本事。” “既然没有本事,哪来那么厚的脸皮说自己是风吟集的?” “我”路萧然再次语塞,但过了一会儿他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魔尊,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我看出来了,虽然我没有什么本事,但至少有时候还是有点用的,魔尊怎么舍得不要我呢?” 他甚至还对娉婷挑了挑眉,做了一个鬼脸,那副贱样真是很欠揍了,所以娉婷就在他的头上揍了一个包。 路萧然捧着自己头上的包,“嘶嘶”地抽着冷气,欲哭无泪。 也不知什么时候,尾火虎竟然已经走到了路萧然的面前,仿佛是直勾勾地盯着安疏洛看了半天,才嗫嚅着说出三个字:“风吟集。” 安疏洛只是垂眸斜倚在那里,就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个人,直到尾火虎说话时,他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是的,以后我就是你的小伙伴了,请多多指教。” 他的语声温柔而恳切,和对路萧然的态度截然不同,因为他自始自终都还没有看过路萧然一眼,仿佛根本就不存在路萧然这个人一样。 一个人没来由的喜欢一个人,又没来由的不喜欢一个人,这真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 但重要的是拥有对别人爱的能力,哪怕只不过是想象中的错觉。 杀人和爱本是两个极端相反的词,无法结合在一起形成统一,更加不可能实现升华。 但任何事物若只看表面,是不会找到真正的力量源泉的。 能杀人代表着她强大,不仅是能力的强大,更是内心的强大和灵魂的强大。 只有能杀人的人才具备杀人与否的条件,不去成为杀人的奴隶,除了残忍与快感,不是不可以从中获得深层次的启发。 为了求生的漠雪啼二十星宿原本想要投靠更强者娉婷,可是娉婷却对他们道:“我保证永远不杀你们,除非你们有谁不想活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也同时放下了氐土貉的魂魄。 氐土貉的魂魄虽然不能再回到他自己那具已然完全冰冷的躯壳里,但娉婷并没有泯灭他的魂魄,只要魂在,就还有机会复活。 “你为什么不杀我们?”亢金龙问。 彼时,娉婷正欲离开漠雪啼,也已经打消了去找伶俜的念头,她决定饶恕他们,也是超脱了自己。 因此她回过头对亢金龙道:“如果只不过是想活下去,我可以给你们机会,但你们不能背叛伶俜。” 曾今从娉婷手下逃生过一次的女土蝠此时忍不住站出来大声道:“你一次又一次放过敌人,是不是以为这世上真的没有人能杀得了你?” 娉婷转向他,反问:“我有这么说过么?” 女土蝠看起来充满了怨怒:“你难道忘了?前不久你就亲口对我说,这世上没有人能害得了你。” 娉婷垂眸凝思:“那么现在你们中间是不是有人要杀我?” “有!” 二十座星宿,二十条心,也并不是全都服气娉婷的,不服气的自然就是不怕死的。 还好不怕死的总是只有少数,也只有一座星宿——斗木獬。 斗木獬此时站出来,而不是刚才就站出来,是因为刚才娉婷没有问这句话。 他沉住气为不计后果的冲动寻找时机,可见已是个冲动到无可救药的人。 所以他的外表躁怒而狂野,令人印象深刻,只不过这种印象深刻并不是什么好的印象。 他左右手各攥着一模一样的剑戟,此为风暴神雷,能施展出琉璃炽盛的无极天火,是燃烧至极点的怒火烈焰。 仿佛是仅凭着一种不可动摇的强烈决心,一切就都会幻化成怒海狂涛,将众生泯灭,似乎已经没有哪一种力量能够摧毁动摇得了。 那当然是可怕的,可是娉婷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怒火燃烧在她的面前,仿佛根本不愿去想办法应对。 她是不是就要被这火焰彻底燃烧为灰烬,消失泯灭,败在斗木獬的手下? 所以看到此番情景的斗木獬已经开始得意骄傲,甚至对其余的星宿道:“你们这些胆小鬼现在看到了么?娉婷真的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可怕么?她也不过如此而已,现在俨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自信当然可以使人成功,可是自信也能使人失败,当这种自信变成一种极端无知又盲目的自信的时候。 所以就连与斗木獬同一阵营的各座星宿都用同情的眼光看待他,就像看待一个可怜虫一样。 而这个可怜虫显然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只有他自己浑然不觉。 所以他根本也不知道娉婷究竟是怎么于神不知鬼不觉间将他的怒焰一下子转化成了倾倒下来的急风骤雨,彻底熄灭了这无穷强劲的无极天火。 他甚至更加不知道死在一刹那间的感受,但死总是在一刹那间完成的,所以这种感受并不是只有他不知道,而是所有死了的人都无法从中得知,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了的斗木獬躺在娉婷面前,灵魂消散,丑陋无比的躯体却得到净化,净化成了斗木獬兽性的原貌。 是一头纯洁可爱的金角斗木獬,一双无辜洞视这个世界的眼睛正望着娉婷。 娉婷伸出手抚在它的脑袋上,轻轻地道:“你原来的样子不只好了一点点。” 所以娉婷杀人,因为杀人有时候并不一定就是坏事,何况斗木獬又是自己送上门来想死的人。 娉婷既不会让想活下去的人死,也不会让想死的人死不了,杀人于她而言会变成一件很神圣的事。 她开始懂得怎么去杀人,就会同样的慢慢学会其它事情。这些事情没有人教她,是她从杀人这件事中得到的感悟和体会。 月的光辉遍洒大地,为万事万物注入能量,同样在这个杀人月夜发挥着沉默而强大的力量。 这是一种为黑夜照亮光明的力量,堕入黑暗的灵魂,绝地重生,生发c滋生出新的活力。 安疏洛就在娉婷的面前,娉婷望着夜空,安疏洛望着娉婷,仿佛都陷入痴迷。 “今夜无月。”娉婷突然喃喃自语。 于是安疏洛方才抬起头,天上阴云密布,无星无月,大地一片漆黑的沉寂。 他们倚在窗前,出云舍的窗前,安疏洛既然答应跟着娉婷,无论娉婷到哪里,他便也在哪里。 “你好像同我一样不需要睡觉。”娉婷的问题听起来仿佛有些奇怪。 “你又复活了?”这个问题更加不知所云。 可是也只有安疏洛仿佛能够明白,沉默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因为你没有杀了我,杀了氐土貉。” 娉婷转身,斗木獬的灵宠居然也在这里,就在娉婷的身后,忠诚的样子就像已经变成娉婷的灵宠。 “我若杀了你会怎么样?”娉婷看着斗木獬的灵宠问。 安疏洛走向前来,伸出手轻抚着灵宠的脑袋:“就和它一样,还是会跟你来。” “也就是说,无论我杀不杀你,你都下定决心跟随我?” 安疏洛沉默的背影再次点了点头:“我知道有些地方叫你无法容忍,比如背叛漠雪啼,但那是因为我真正想要追随的是风吟集,所以我做不到对漠雪啼永远忠诚,可是风吟集对我来说不一样。” 娉婷只是漫不经心地又问:“在风吟集你就一定能够忠诚?” “否则呢?我也不会特意复活在这个叫安疏洛的男子体内,想方设法引起你的注意,又叫你心甘情愿接受我。”安疏洛几乎争辩得面红耳赤。 显然这是一件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事,可是对娉婷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呢? 恍惚落寞似乎是一个普通人才会有的感觉,可是娉婷现在却也有了这种感觉:“你以为是对的人,原来却是大错特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一 无论谁选择我 “大错特错?”安疏洛实在不明白,因此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斗木獬的灵宠也许是累了,趴了下来,双眼半张半合似乎就要沉沉睡去。 娉婷忽然变得跟小女孩似的,在灵宠的旁边蹲下来,轻轻抚摸着它道:“阿金,睡吧,好好的睡一觉,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她又温暖又柔和的样子更加使安疏洛吃惊:“阿金?是什么鬼?” 娉婷却根本不打算理睬他,只是自顾自地埋首专注在灵宠的身上,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不愿惊扰了它的好梦。 直到灵宠似乎已经真的睡着,娉婷方才起身,向外走去,安疏洛便紧跟着来到外面。 夜凉如水,寒意袭人,魔何尝不像人一样,有时也会感受到身在人世的悲戚与苍凉? “阿金以后都无依无靠了,所以我会收留它。”娉婷满怀着思绪吟语低喃。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安疏洛只好说:“哦,原来你给它起名叫阿金。” “对你来说是不是与你无关的事,你就漠不关心?”娉婷仿佛从安疏洛的语气里读出了些许冷淡意味。 安疏洛沉吟着,并未回答,然而他却反问娉婷:“之前我从未想过原来娉婷除了冷酷无情以外,还会有截然相反的一面。” 娉婷转过身来看着安疏洛:“你从未想到过的事还有很多。” 安疏洛问:“比如呢?” 娉婷的语声里包含着一种无法令人捉摸的深意:“现在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否还会杀你?” 安疏洛道:“不杀我就等于你愿意接纳我?” 娉婷道:“阿金很可怜,可你却不是。” 安疏洛又急于辩驳:“可我真的很想” 他的话却被娉婷打断:“我错就错在若你真的是他,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愿望。” 安疏洛又不懂了,不由自主眉心紧蹙。 只听娉婷又道:“他不会选择我,也许永远都不会。” 因为娉婷是魔,高高在上的月神的灵魂怎么会选择一个魔? “所以你选择我,无论是谁选择我,哪怕只有对我一天的衷心,我都不会杀你。” 那一瞬间,安疏洛好似忘记了呼吸,他只要听到这句话就够了——娉婷不会杀他,原来娉婷早就已经接纳了他。 “你早已不是氐土貉,也不算是漠雪啼的叛徒,你是安疏洛,也就是我娉婷的人。”娉婷缓缓地道。 安疏洛好不容易能平复心情,才语无伦次地道:“也许我这是在自作多情,但你是不是一开始就与我的心意一样?” 他兴奋得已经有些忘乎所以,所以根本已经不管不顾,他的姿态又不由自主变得有些像氐土貉一样怪异而奇特,露出了兽性的本质。 可是娉婷非但没有厌恶,还笑了,和善地笑了。她并没有说什么,可是望着安疏洛的眼里却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就如安疏洛望着她时眼里透露的那种欣赏和崇拜一样璀璨。 可那里面并没有与爱相关的成分。安疏洛对娉婷的欣赏和崇拜或许已经盲目,盲目地到达了一个顶点,以至于造成拥堵,无法再继续前行。 而娉婷对安疏洛的喜欢,也因为拥堵在了某个节点,而停滞不前,所以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在同一条路上彼此相遇。 所以安疏洛还是安疏洛,娉婷还是娉婷。 “妹妹,看来你的心是变得越来越软了,可千万要留心失足呢。” 有一日,伶俜居然出现在出云舍,对娉婷说了这样一句话。 连娉婷都未想到伶俜会自己来找她,她似乎对很多事都放松了警惕,难道真的就像伶俜所说,她已经变了么? 娉婷又坐到那口枯井前面扔起石子来,这仿佛已经变成她的习惯,当她需要思考一些事情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可是这时候并不是思考事情的时候,因为伶俜就在旁边,还在旁边取笑她:“妹妹,你不但变得越来越心慈手软,还变得有些吃痴痴呆呆,看来在人间待得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娉婷依旧没有理他,仿佛根本就听不见他说的话。 这样子伶俜自然会感到有些无趣,无趣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一边踱来踱去,一边四处张望,到最后终于承认一点用处也没有,只好就在娉婷旁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和娉婷一样面对着那口枯井。 他叹了口气道:“不如我们和好吧?” 这句话终于使娉婷开口说话了:“那你就把他的下落告诉我。” “这不好办啊,一旦找到了孤尽,你会找我算旧账的。” 娉婷的动作嘎然而止,撇过头望向伶俜:“如果我说不会呢?” “我不信,我杀过他一次,难道你会就这么原谅我?” “会,不原谅你,我又能拿你如何?” 伶俜思忖着,仿佛在衡量娉婷的话的可信度。 过了一会儿,他仿佛得出了结论,站起身俯视着娉婷道:“有那么简单么?你我的恩怨岂是这一两句话就能一笔勾销的?” “那你想怎么跟我和好?”娉婷如此问道,风正拂过她的面颊,撩拨起了她鬓边的发丝,仿佛带走了语声,变得极其轻微和虚弱。 也不知道是伶俜的希望在破灭,还是娉婷的希望在破灭,但不管怎么样,他们所抱的期许本来就截然不同,因此又怎么能达到和平统一? “这是我对你的同情。”伶俜忽然道。 “同情?我为什么需要你的同情?” “因为你是我妹妹,如果连妹妹都不同情我怎么好意思当哥哥呢?” 娉婷嗤笑了一声:“那你同情够了没有?” 伶俜叹息道:“可惜你不领情。” 娉婷不再说什么,只是缓缓地起身,她的手里依然捏着一粒还没有掷出去的石子。 突然打在井壁上,又反弹,直射伶俜的脚所站的位置,伶俜在被石子击中之前跳开了。 伶俜倒不是被吓住了,而是不可思议到说不出话来,娉婷的举动简直让他匪夷所思。 娉婷背对着伶俜,满足了恶作剧心理般撇了撇嘴道:“几百几千年过去了,我们两个应该很了解彼此才是,可是你怎么反倒对我愈加陌生了呢?” 伶俜终于缓过神来,不免自嘲:“是呢?我忘了原来的娉婷就是这么古怪,从来不按照常理出牌,这也许是因为我们太亲了,所以反而疏远了。” “有道理,所以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你也越来越看不懂我。”娉婷回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伶俜。 她虽然笑着,却笑得很凄凉。 日暮西沉,杂草丛生的天际,有两个剪影,一个是人,一只是动物,他们并排站在一起,似乎正在远眺着落日余晖,沉默而遥远。 风吹草长,原野上传来一片沙沙声,仿佛低诉着漫无边际的怅惘。 伶俜的视线落在那两个剪影处,晚风愈来愈大,思绪在风中凌乱,娉婷随着伶俜的视线看向远处,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 她也曾为了尾火虎打算去找伶俜算账,现在的情形只不过反过来了而已。 那两个剪影就是安疏洛和阿金,也就是氐土貉和斗木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二 允许别人伤害你 “没想到你对他们还是很重视的。” 这是娉婷以为的,她以为伶俜同情她,是因为伶俜怀着多么强烈的仇恨,想要对她展开报复,报复她把氐土貉和斗木獬害成现在这样。 可是她却忘了伶俜并不是她,也许他们不仅仅是现在愈来愈不了解对方,而是从未真正了解过彼此。 因而各自的所言所行才会使对方大出所料,甚至受到惊吓。 晚风愈来愈猛烈,思绪在风中凌乱,娉婷仿佛变得越来越恍惚茫然。 她仿佛看到了漫天飞雪,突然倾落,淹没了整个世界。 也就在这时,一股凌厉的杀气,像一根针芒,穿透空气,刺入娉婷的意识,使她一下子惊觉。 这种害怕就如同当初眼睁睁看着孤尽在她面前魂飞魄散一样,不是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的害怕,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比死亡更深的绝望。 倾雪淹世,伶俜的倾雪淹世覆没全世界。 夕阳下安疏洛和阿金的剪影就在这盛大的雪景下一点点消融,就好像冰雪融化,只不过融化的是他们的灵魂。 “我的确很重视他们。”伶俜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所以他们辜负了我的期望,怎么还能够苟且偷生?” 世上有一种人是不允许任何人背叛他的,哪怕那是一个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人,一旦对他起了异心,他也会瑕疵必报。甚至巨大的怨愤下,会使他想到要让这个人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伶俜并非仅仅是来报复她的,而是来处决他的叛徒的。如果这也是报复的一种方式,对娉婷来说就太过惊悚。是的,她简直不敢相信。 因此她只是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安疏洛和阿金在她眼前一点点消失,意识仿佛已经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中完全冻结。 她真想问问伶俜:“这样公平么?这种恩怨纠葛,互相伤害,哪里有一点公平?伶俜,你怎么能如此冷酷无情?” 这才是毁天灭地般的绝情冷酷,娉婷盯着伶俜的时候,就好像盯着一头十足的怪物,不,她并不怕怪物,所以伶俜比怪物更可怕。 可是伶俜睥睨着她时,却是漫不经心的冷笑:“公平是什么玩意?我说过,你不应该不领情的,不领我对你的同情。” 娉婷竟然下意识地问:“同情什么?” 伶俜就回答她:“还用我说么?你现在的样子真是惨不忍睹,娉婷是不是那种会允许别人任意伤害她的人?” 娉婷当然不是这样的,可是她又完全听不进去,她似乎已经陷得太深,深得不可自拔,所以就呈现了一种不堪一击的模样。 这种真切的感受,感受着自己的软弱无力,彻底把娉婷击败。 原来一个人是这么容易倒下的,哪怕是娉婷,也同世界上千千万万人一样,也有弱点,当这个弱点被刺得千疮百孔,还有什么力量支撑她呢? 娉婷从噩梦中惊醒,她不知道该庆幸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噩梦,还是惊悸于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面对这个世界的恐慌。 手心大小的风的图案刺刻在娉婷的上臂,散发着犹如鲜血般的红色光芒,火辣辣的灼痛着她。 这是代表风吟集的记号,在这世上独一无二,除了娉婷并不存在第二个人可能拥有一模一样的,与此同时,也无人可以复制。 所以它就代表着娉婷。 当它红光熠熠,疼痛发作的时候,久远岁月的痕迹剥落下来,对往昔念念不忘的追忆慢慢浮上心头,于是尘封的往事便开启了一扇旧时光的门扉,徜徉在其中的是带着淡淡忧伤的主旋律,就这么不经意间闯了进来—— 记忆总是碎裂的,也许你能记住的只不过是一个片段,几幅画面,一半凭想象一半靠拼凑,既像是真实的又像是错觉,无法知道人类拥有记忆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也许它叫你在过去想象出一片花园,所有能被保存下来的记忆都和这片花园有着蛛丝马迹的联系,你一边想象着鸟语花香,生机盎然的世界,一边沉湎在彼时年少轻狂的岁月里,无可自拔地到了迷恋的程度,也许这也是记忆的一种。 娉婷很小的时候,这世界还是原始的。她与伶俜除了彼此没有别的,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什么叫作孤独,因为他们从来也没有品尝过离开孤独的滋味,他们的世界里仅剩的也唯有这深刻入骨的孤独而已。 可是他们并不寂寞,因为他们还拥有彼此相伴左右,没有什么能叫他们分离,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那时候的娉婷随性快乐,还没有染上杀人的恶习,因为她还不需要为了生存而去杀人。 那时候的伶俜也同样无忧无虑,单纯善良没有城府,深爱着他的妹妹——娉婷。 花园里有他们彼此留恋的身影,还有无法抹去的记忆,娉婷臂上的风之记号就是伶俜亲手为她刺青的。 针尖刺入血肉的痛觉依然记忆犹新,娉婷甚至能经常回想起当时她脸上疼痛的表情,嘶嘶倒吸着凉气。 可是除此之外的记忆却流逝在时间的长河里,伶俜当时的样子,是否无比专注? 伶俜也许说过:“这很酷哦,我们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于是它先自己为自己在身上留下了一个印记,再怂恿娉婷:“你看,是不是很有个性?而且感觉它就象征着力量和勇气,也许还会吓跑那些想欺负我们的人。” 娉婷怀疑地问:“真的么?” 伶俜向她保证:“当然是真的,相信我没错的,你只要稍微忍耐一下下,很快就会过去的。” 可是结果当然不是稍微忍耐一下下,对于那时的娉婷来说无异于是在忍受一种非常可怕的酷刑。 但只要结果是值得的,又有什么所谓呢?伶俜刺得很很漂亮,哪怕一开始它还是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可是在娉婷纤巧的手臂上,却呈现出一种无比契合的奇异魅力。 就好像它本来就应该印在娉婷身上的一样,只不过这个印记并非本来就属于她自己,而是伶俜带给她的。 往后的岁月里,伶俜却从未再提起过关于刺青的任何细节,仿佛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忘了这是他给娉婷留下的印记。 但它是一个多么独特的记号,只要看过一眼的人都会牢牢记住娉婷,又怎么会被它的创造者全然遗忘呢? 娉婷和伶俜也曾失散过,走失在彼此以外的世界,再也无法找到对方的踪迹。 可是凭着这风之印记,却能使伶俜一下子就认出娉婷,因为无论娉婷多少世投胎在多少不同的人身上,那个人一定也会带上风之印记。 所以伶俜就能找到她,用的一直都是同一种方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三 风之印记 可这个印记给娉婷带来的同时还有一种像宿命一样的东西,因为这个印记,她就永远都只能是娉婷,是伶俜的妹妹,是一个魔。 她必须背负这种命运,直到永远,无论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不管她想逃离得多远,伶俜一定会把她找回来,这没有为什么,因为她是伶俜的妹妹。 就像父母总会找回遗失的孩子,孩子永远都不可能脱离父母,自己存在。 可是等到她又回到伶俜身边,就只有等着伶俜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地对她造成无以挽回的伤害。 可是伶俜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就好像是一种无法控制的自然而然就会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像伶俜杀了孤尽,伤了尾火虎和路萧然,这回又要对安疏洛和阿金不择手手段。 那虽然是一个梦,可是娉婷是不会平白无故做梦的,如果她真的梦到了什么,那就等于是一种很可能会发生的预兆。 甚至那已经是确凿无疑即将会发生的事实,因为娉婷臂上的风之印记又在刺痛。 那同样是一种痛,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都是拜伶俜所赐。 也许伶俜从未意识到风之印记就像一个隐喻,一个象征,象征着他对娉婷造成的无法磨灭的伤害,必将留下永世的痛楚,煎熬着娉婷的心。 然而,痛苦同其它的所有事情一样,经受得多了,也同样会渐渐习惯和麻木的。 到了那时,娉婷就已经学会不在乎,对伶俜的伤害不在乎,对本该在乎得要命的一切都不再在乎。 而她在乎的是什么呢?她总要在乎一些什么才活得下去,否则她为何要为了活下去而杀人嗜血呢? 所以她在乎的就是活下去,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点,归根结底,她依然还是要为了活下去而杀人。 不管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还是为了她在意的人和事活下去,她都不得不再次举起风吟灭刹戟。 安疏洛走了进来,当然一眼就看到娉婷臂上的刺青仿佛是在渗血,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安疏洛自己却更像一块千年寒冰,冒着丝丝寒气,笠帽下锐利的目光严肃得可怕。 “你想去干什么?” 安疏洛一字一字地问,每个字都是着重强调,似乎根本不容娉婷有哪怕一丝忽视,她必须要回答这个问题。 因而娉婷也就别无选择,只有回答:“我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我们?去一个地方?”安疏洛把一个问题分成了两个来问,因为他隐隐地担忧,担忧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是,娉婷并没有回答这两个问题,只是拿着风吟灭刹戟向外走去。 “你们跟我来。” 除了安疏洛,院子里还有阿金,甚至不知什么时候,尾火虎和路萧然也来了,都集结在门口,一副即将要去做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的样子。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件“大事”并没有他们的份,因为娉婷对他们道:“有没有去过蓬莱仙境?蓬莱山,薄命岩,红颜洞,百花仙子。” 她望着他们,没有一个人回答,于是她只好自问自答:“你们当然不可能去过,因为你们不是仙,人和魔都是不被允许去到那个地方的。” “你要带我们去那里?”安疏洛在娉婷的身后问。 “你们不能去,但我可以,因为我与百花仙子就是同一个人,所以我可以带你们去。” 还没等安疏洛问为什么要带他们去红颜洞时,娉婷似乎又在问别的什么人:“你是不是早就想回去看看?” 她在问姽婳,可是姽婳并没有回音,她似乎已经学会逆来顺受,不管娉婷要做什么,她都不会再有任何异议。 “是因为伶俜?你在担心伶俜不会饶恕我和阿金,所以就想要找一个地方把我们藏起来,一个伶俜去不了的地方?” 娉婷缄默不语。 安疏洛忽然很想冲动,可是他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冷冷地道:“这好像就是你的做事风格,怪不得别人都说在娉婷的眼里从来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因为她做什么都独来独往,生怕别人是累赘和负担。”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魔尊?”路萧然忍不住抗议,不管他是安疏洛也好,是别的什么人也好,他都不允许任何人说魔尊的坏话,因为魔尊在他心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很明显魔尊这么做,只是想保护我们的安全,你能对付得了伶俜么?你如果也想去面对伶俜,只不过就是白白送死。” 安疏洛嗤笑:“所以我们就只能躲起来,但求自保?风吟集难道是个虚无的幌子么?风吟集里面的人都胆小懦弱c贪生怕死,不能并肩作战c生死与共,这样的风吟集有无存在的必要?” “这”路萧然竟然说不出话来,他本是一个别的本事没有,嘴上功夫了得的人,可是现在却连这点本领都发挥不了作用,怎么能叫他不着急? 况且虽然他现在与安疏洛似乎已经有了平等的地位,但安疏洛毕竟是安疏洛,几句话之间已经使他不由自主心生畏怯之意,不敢再反驳什么了。 所以他只有偷偷瞄着娉婷,等着娉婷来裁夺。 但安疏洛似乎也已经意识到在娉婷面前发生这种争执很不应该,所以早也已经打算闭上嘴,无论还想说什么都已经决定不说出来了。 所以娉婷就说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居然还带着一丝笑意:“我就喜欢你们这点,一群男人如果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争论不休,就连我都会毫不留情地取笑你们,还会笑掉大牙。” 安疏洛叹了一口气:“是啊,所以无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千万不能被女人小看。” “所以,你们都已经没有异议?”娉婷乜斜着他们。 现在他们都已耷拉着脑袋,丧失了斗志,当然不会再有异议。这幅样子虽然看起来“悲惨”极了,却引得娉婷捧腹大笑。 路萧然这时候竟然还不忘拍马屁,尴尬地笑笑,嗫嚅着道:“只要魔尊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嘿嘿” 安疏洛却依然满脸释不开的凝重,严肃地道:“你要我们生就生,你要我们死就死,可是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看着办。” 路萧然望着安疏洛先行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又碎碎念起来:“这人架子倒不小,在魔尊面前也敢这么说话,还以为自己是谁呢?” 一个巴掌忽然从他的后脑勺拍了过来,拍得他简直差点晕过去,他眼冒金星地甩过头去想看看到底是谁敢这么打他。 当然了,这个人除了娉婷,还会有谁?这世上也许根本就很少有人愿意搭理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但娉婷却是例外。 娉婷对他说了一句:“他是大哥他说了算。”就也走了,尾火虎和阿金也紧随其后,路萧然吃吃地望着他们,忽然觉得因为娉婷的这种例外,他似乎也在慢慢地改变,变成一个想象中曾以为过的好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四 癖好 百花潭中虬枝盘曲的千年花树依然保持着怪异姿态,然而繁荣不复往昔,显得是那么的孤寂清冷。 空气里流淌着沉闷乏味的气息,艳丽的百花花海呈现凋敝破败的景象,只叫人悲凉叹息。 能再次回到红颜洞的姽婳的思绪却是千回百转,波澜起伏,她曾无数次想象过有朝一日回来红颜洞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因为她曾如此想念这里,几乎已经到了魂牵梦萦c望眼欲穿的地步,所以现在她终于回来了,又怎么能不万分激动,喜极而泣呢? 可是娉婷居然对她的热情冷嘲热讽起来,极尽难听的话语:“你还能更虚伪一点么?” “虚伪?我哪里虚伪?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如果姽婳有喉咙,此时她就已经喊破喉咙,可惜她只不过是个魂,这个世上只有娉婷才能听得见她灵魂的声音——一种根本就不存在的声音。 “哦,我记得以前你对什么都很冷淡,看来都是装出来的。”娉婷懒懒地道。 姽婳简直已经气得懒得说话,但她还是说道:“我装?我为什么要装?我装给谁看呢?” “这就要问你了,女人的心思谁能了解?” “好好,你很好,但不管你怎么说我,我都不会生气,我没必要跟你生气。” “唉,你没有生气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我只不过在说话而已。” 娉婷却忽然不再理她,她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争辩,有时候一个女人说十句话,可能一半是在骗自己,另一半是在骗别人,就没有一句是有任何用处的,回过头去想想,也许连她自己都会觉得很愚蠢。 因此娉婷只有提醒姽婳:“你就算多么兴奋也无用,因为现在你已经不是姽婳,也不是百花仙子。” “姽婳”回来了,红颜洞就如春天万物复苏一样,自失意的虚弱里重获生机,有了力量。 疏词和妩儿以及众花仙子迎出来,她们的脸上已不见阴霾,只有欢快和动容,因为她们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再与姽婳重逢。 每一种重逢的场面似乎都千篇一律,但有时也会有例外,例外就是当重逢的人不是你所以为的那个人。 她并不是变了,变得连旧识都不认得了,或者变得面目全非,失去记忆,就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而是她真的已经就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灵魂。这个灵魂令全世界胆战心惊,感到害怕,于是刚刚出现的一丝曙光又暗淡了下去,一下子沉入无边的黑暗。 失望c叹息c痛苦的情绪,来源于无法救赎的封闭心灵,局限在一个狭小有限的世界里,无法接纳完全对立的存在。 于是娉婷就被意料之中的敌意包围了,就算她是姽婳的样子,也丝毫不能挽救在花仙子心目中恶魔的形象。 可是娉婷并不在乎,甚至还轻松地玩笑:“难道你们都对百花仙子有仇?一个个就好像要吃了她一样。” 气氛令人窒息,如果娉婷不说这句话,也许有的人还抱着一丝幻想,幻想眼前这个打扮得虽另类,但样貌依然是姽婳的人也许就是姽婳。 这是她们本来所期盼的,期盼变成幻想,幻想会自我欺骗,可是最后这种幻想果然还是无法阻挡地破灭了,很多人开始不由自主瑟瑟发抖。 但只有疏词总是最镇定地那个,镇定的她站出来道:“因为你不是姽婳,离开这里,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娉婷左右望了望,仿佛是故意地道:“这是红颜洞,我怎么会忘?” “既然没忘,也总该知道这里不是你和他们该来的地方。” 疏词说的他们就是娉婷身后的安疏洛c路萧然c尾火虎和阿金,他们只不过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也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不知道谁对谁来说才是异类。 娉婷问她:“你是疏词?” 疏词冷静地答道:“不错,有何指教?” 娉婷沉吟片刻,再抬起头时,眼里已经没有笑意:“只有我感兴趣的人,我才会问他是谁。” 疏词面似沉水,淡淡地道:“我知道,谢谢你对我感兴趣。” 到此刻为止,至少从表面上看来疏词还是没有丝毫胆怯之意,相比于其余那些花容失色的花仙子,是那么的突出和引人注意。 因此娉婷也就一直注视着她,仿佛只能看得到她一个人:“我本来不打算说,可是既然有你这样的人在,我就只好对你说清楚,我来这里是为了把他们留在这里。” 疏词的眼眸开始变得深邃,又同时充满惶惑:“留在这里?” “你们想要拒绝和阻止当然是没有用的,最好想也不要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疏词的嘴唇已经发白,喉咙干涩,发出的语声也变得嘶哑:“娉婷杀人如麻,要把我们杀光简直就轻而易举。” 疏词瞪大的眼睛瞳孔收缩,终于露出微茫的恐惧。 “说得不错,可是只要你们不违背我的意思,也不透露这件事,也就用不着担心。”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疏词现在已经不是很特别的那个,她和别人一样,最终也不得不向着恶的势力屈服,因为再大的勇气都不足以填补她们和娉婷之间实力的悬殊。 这种悬殊也许只不过是娉婷看你的一个眼神,就仿佛可以杀死你的灵魂,在她的盯视下,也许你已经死了无数遍。 但疏词依然下意识的想要问清楚:“你想控制红颜洞,把她变成你的地盘?” 娉婷侧过半个身,目视前方:“不对,我没有这种癖好,如果我有什么癖好的话,也许只是喜欢藏东西。” 当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不禁又想起夏,夏若是在这里,一定会对她大叫大嚷:“什么?你居然又来这一套?” 毕竟上一次她对夏也做过同样的事,带着尾火虎和路萧然去找她,然后把他们藏起来。 可是疏词不是夏,直到现在她依然还是温言软语的,似乎谁也不能激起她的脾气:“这算什么癖好?” “我也在想这算什么癖好,可是我就想把他们藏起来。” 把珍贵的东西藏起来,避免他们遭受任何伤害,也许这就是娉婷的情不自禁,仿佛就像一个孩子般任性。 “这也许是一种病。”疏词心里头这样想,她当然不会真的说出来。 难道她以为所思所想能瞒得过娉婷?没有秘密能瞒得过娉婷,但娉婷明明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无动于衷又是因为什么?那也许只不过因为娉婷根本不在意别人如何想她。 全世界都把她当作最可怕的恶魔,她是不是就要杀光全世界的人? 不,她永远只在意自己的想法,就算这种想法显得病态疯狂,只要她想就会去做,谁也不能阻碍得了她。 疏词忽然又不再害怕娉婷,甚至还舒出一口气:“可是你真的藏得起来么?就算我们不说出去,还有十大仙尊,谁能瞒得过十大仙尊?他们若知道有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一定会马上赶来处置。” 娉婷却问:“那么他们怎么还不来?” 疏词怔住,无言以对。 “是因为他们怕我?还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不可能!”疏词立刻反驳,“在天界的管辖范围,有什么是十大仙尊不知道的?” “那么是因为他们怕我?”说这话时,娉婷看了看一直执于手心的风吟灭刹戟,“他们若怕我,等到我离开时,还是可以来的。” 疏词灵光一闪:“不错,擅闯仙境者一律格杀勿论,十大仙尊一定会严加处置他们。” “所以我就不应该把他们留在这里?” “既然他们对你来说很重要,你就应该另外找一个更加保险的地方藏起来。” “可我偏偏要藏在这里呢?” “这并非儿戏,你应该慎重考虑,毕竟藏错了地方,是会有风险的。” 说到这里,疏词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安疏洛他们,他们依然沉默的立在那里,仿佛根本就是木头人。疏词的瞳孔又在一点点收缩,她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五 永不消逝 可是娉婷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之所以忽略了某些东西,也许是因为对越是亲近的人越不会去多加注意,人往往总是会对身边最亲近的人造成疏忽,当然就连娉婷也不例外。 所以她依然在说刚才那件事:“如果他们让我意识到风险,我就会将这风险加倍奉还。” 这一点娉婷相信十大仙尊不会想不到,所以她已经带着安疏洛他们来了这么久,天界依然没有一丝动静。但他们为什么连个面都不露?难道他们对娉婷畏惧至此? 还是他们根本无需兴师动众,因为娉婷想藏到红颜洞的不是人魔兽,而真的只不过是东西。 疏词突然结结巴巴地道:“木木头人” 娉婷喜欢藏东西,所以她就真的是来藏东西的,藏几个木头人。 这似乎很符合娉婷的风格,因此疏词惊讶了一会儿,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甚至还为娉婷这么怪异的行为找到了一个依据:“我想通了,以前你就喜欢把自己藏起来,藏到姽婳的体内,现在依然还是老样子,你既然这么喜欢藏起来,为什么不干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谁也不知道疏词究竟是怎么想通的,她竟然能把这些事联系得如此严丝合缝,如此合情合理,似乎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简直不能更正确了,甚至让人情不自禁就要为她鼓起掌来,但听到最后一句,所有人都觉得疏词是真的疯了。 三个木头人,一只木头兽,再加上一个娉婷,被人摆了一道的娉婷,无论是谁摆了她一道,那个人肯定也是疯了。 娉婷默默地收起风吟灭刹戟,眉心紧蹙,一脸凝重,样子看起来有些难以捉摸地可怕。 疏词当然是意识到了,别的人也同样意识到了,接下来娉婷很可能会爆发。但究竟会怎么样爆发,没有人知道。 是不是她已经知道了是谁干的好事?所以干这好事的人现在一定是最危险的人,不仅仅是死那么简单,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结果,“他”真的死得悲惨万状。这个“他”就是木头人——安疏洛。 木头人安疏洛倒在地上,碎成了千万块碎片,剩下的当然也是同样的命运。 安疏洛不是凡人,安疏洛真正的灵魂是氐土貉,氐土貉是二十八星宿之一,要把自己变成木头人和把别人也变成木头人,是很简单的事。 在娉婷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做这种事,虽然不是一般的危险,可是有时候最危险的情况下也是最安全的,因为娉婷不会想到的。 当娉婷一心一意醉心于她的癖好——藏东西的时候,怎么也不会去留意这些胆大妄为的人竟然会偷偷溜走。 因为他们没有被娉婷藏起来的癖好,娉婷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要藏一个人和藏一样东西是不一样的,人不受控制,除非干脆杀了他们,否则休想让他们像木头人一样受你摆布。 娉婷转身走了,最后什么也没有带来,什么也没有带走,就好像是来演一出戏的,而且这出戏仿佛很可笑。 如果她不是娉婷,花仙子们不会只是目瞪口呆的反应,很可能早就笑死了。 她们在娉婷还没有消失之前忍住不笑,到了娉婷完全走了之后,终于不能憋住,一个个从暗地里偷偷的笑,变成肆无忌惮的大笑,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变成日常的一大乐事。 “这个娉婷一点也不可怕么。”妩儿回想着那件事,对疏词这么样总结道。 疏词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蛋,笑着道:“是啊,所以她如果下次还想来藏什么东西,我们该怎么做呢?” “当然是热烈欢迎啊,不管她想藏什么,只要是她喜欢藏的,一定也是很有趣的东西。” “如果是人呢?” “那也应该是很有趣的人。” 于是两人又开怀大笑起来,当她们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简直已经在期盼娉婷下次还会再来藏东西。 “你说,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魔啊?”妩儿好奇地问。 疏词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至少她是个很喜欢藏东西的魔。” “可是她又是姽婳”妩儿虽然说得很小声,可疏词还是听到了,她们当然已经不再笑了,心情甚至忽然变得很沉重。 疏词仿佛陷入了沉思,望着百花潭那片美丽的花海,无论时间的流逝还是风云变幻,什么都不能璀璨百花的娇艳,只因为枯败后的百花依然还可以再次绽放,生生不息。 所以百花仙子是永远存在的,无论她是谁,在哪里,只要百花依然绽放,百花仙子就永不消逝。 阿金站在出云舍的门口,以一种守望的姿势,昂首挺胸遥望远方,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它柔滑如丝缎的毛发蓬松的披在玲珑却强健的身体上,泛着光泽,在风中轻轻地飘舞。 微凉的夜色,四野阒然,即将彻底被黑暗笼罩。 阿金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从昏暗的光线里影影绰绰一步一步向它走来。 阿金微微撇过脑袋,用它那清澈无辜的眼睛望着这个人,长长的尾巴充满活力地摇晃起来。 直到她来到它的面前,它就乖巧地垂下头去,等待着被爱抚。 她俯下身来,果然伸出了手,轻柔地在它头顶来回摩挲。 娉婷每次看着阿金时,总在想,这么可爱的灵宠修成人形之后怎么会变成斗木獬?那么粗暴凶残的斗木獬,怎么能与阿金扯上半点关系? 但事实总是不容置疑的,将来阿金若再有机会蜕变人形,说不定依然还是斗木獬的样子,因为阿金就是斗木獬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娉婷直起身子,不易察觉的微微叹息,问阿金:“怎么只有你一人?” 娉婷从未将阿金当作一只兽,在她眼里阿金和安疏洛c路萧然和尾火虎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当然阿金并不能回答娉婷的问题,它只是扑闪着眼睛望着娉婷。 “我知道他们去哪了,可是看到你在这里等我,好像我就应该问你这个问题一样。” 她自言自语说着,就走了进去,出云舍没有灯火,除了一片黑暗,还有一屋子的冷落凄清。 娉婷不知不觉又叹了口气,在黑暗里面朝门外坐下来,用一种守望的姿态,仿佛是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他们当然会回来,只是娉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她只有漫无目的的等待,就像阿金一样。 她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娉婷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沿,对着空气咒骂:“你们都很了不起是不是?所以不让你们吃点苦头看来是不行的,所以我就在这等着,看看你们究竟能有多大本事。” 声音落下的时候,在黑暗里消散,只留下一片空前绝后的沉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