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情愫:我的阎王老公》 第1章 渡魂使 烈日,正午。 沧云国的玄武门外,热头毒辣的似乎要把砖面都融化掉,而这样的烈日下,却里里外外都站满了黑压压的御林军。 而最中间的台子上,正跪着一名衣着单衣的女子。 “大人,圣上说,是时候了。” 不知道是谁开口,打破了这死一样的沉寂,毒辣的阳光下,女子缓缓抬头,她望向高楼之上那个同样明黄亮眼的身影,喃喃的发出几声破碎沙哑的苦笑: “圣上?孟千佑,你好狠毒的心啊。” “行了,那就行刑吧。” 监斩官皱了皱眉头,倒是忍住了,没有追究这女子对圣上不敬的罪行,他略一伸手,将筒中的竹签扔下。 “啪” 竹签落地。 便就有几名行刑使面无表情,牵来几匹深黑色的马匹,安静却不庸置疑的将女子的手脚都一一绑上。 “呵。” 用力挣脱却未果后,女子反倒轻声的笑了,她的笑太过苍凉,太过绝望,以至于最后,绳索套到她脖子上的时候,她只是近乎平静的朝着高楼之上,看了最后一眼。 “孟千佑。” 她的唇齿间呢喃着这个名字,如同耳鬓厮磨时那般深情。 “来人,行刑!” “啪!!” 第二根竹签落地之时,女子陡然抬头,她恨意彻骨,几乎恨不得冲上去生剥活吞了那男人一般。 她的声音凄凉,怨毒: “孟千佑!我便是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嘭。” 血肉崩开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就响了起来,而不过片刻,整个玄武门都充斥着满满的血腥味。 鲜血,如同红莲一般,一朵一朵,从地府一直开到这里。 五马分尸。 但是直到头颅重重的掉落在地,苏臻的眼睛,都是睁开的。 是的,她还有意识。 身体被撕裂的痛感都无法让她闭眼,她看着,看着自己成为一滩模糊的血肉。 一切都好像被拖慢了时间。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 苏臻有些茫然,她动了动眼珠,往上看去,竟然还能看到那越发毒辣的太阳。 “竟然连正午的阳气都压不住你的怨气吗?” 仿佛从渺茫的虚无传来一个声音。 苏臻愣了愣,下意识的朝着发声的方向看去,而这一看,竟然是个生的极为俊美的男子,只是俊美男子的动作却着实有些不雅,此时正半蹲在她面前,甚至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 “难怪黑白无常说得本府君亲自走一趟。” “······我······” 她下意识的就想开口,却又陡然想起自己此时分明已经身死,身死之人,甚至连尸体都残缺不全,如今看到的不过是自己的一颗头颅。 这样诡异的境况下,她还能开头说话不成? “哈哈,你想多了。” 玄衣男子如同知晓了她内心的想法,竟然粲然一笑,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他挥了挥手,下一秒,苏臻只觉得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轻飘飘的浮了起来。 “这!······” 她大为惊色,而伴随着那玄衣男子笑声而起的,则是周遭飞快聚集又飞快散去的浓雾。 浓雾消散的时候,苏臻才恍然惊醒一般,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身体,干净的白衣,一时间,竟生出了做梦般的错觉。 “我,我不是死了吗?你又是谁?” 望着面前那个身影,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死?” 玄衣男子顿了一顿,转过身来,笑容看起来依旧十分的喜悦,他望向苏臻,那一眼里竟陡然生出几分深沉: “自然是死了的,你身有怨气,化为厉鬼,苏臻,我是来跟你做一笔交易的。” “交易?” 苏臻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而紧接着,她冷笑一声: “照你的说法,我一个厉鬼,能干什么,我已经死了,杀我的人还活着,我又凭什么要为你做交易······” “嘘” 玄衣男子轻轻抬手,打断了苏臻接下来的话,他话里的深意意味深长,倒显得那张俊美的面容也跟着深沉了几分: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人无法战胜厉鬼,但是怨气更深的厉鬼却可以,我要你去人间,为我收服那些作祟的恶鬼做渡魂使。” “我凭什么要为你去做这些?” 死一样的沉寂,片刻后,苏臻才抬起头。 四周迷雾重重,她却浑然不知已经身行千里万里,直到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长到望不见尽头的暗河,她才陡然惊醒一般,沉声而问。 而玄衣男子却似乎等这句话很久了,他的眼神如寒星,如流火,深深的又望了她一眼: “因为,我会答应你,给你最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只有复仇,你就不怕你把我变成了渡魂使,我去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杀了那狗皇帝。”苏臻冷嘲着眼前之人。 夜重华的眼神深了深,他不动声色的收了生死簿,抬起眼,看向面前下唇已经被咬出血的少女。 她一身白衣,唯有唇齿血红,轻飘飘的,仿佛一掌就能叫她死无葬身之地,但是眼眸间,却满是恨意。 那恨意太过强烈,泣血锥心一般,就是夜重华也蹙了蹙眉。似是应验了老阎君归天留的话,天生阴阳瞳,五马分尸,死后煞气为灵可留任渡魂使,也罢,毕竟这是老阎王归天时候要的人,沉思便可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本府君便给你一个机会。” “当真?”苏蓁问道,她的眼神有些急切,死,对她来说早就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但是若是大仇不报······· 此刻孟千佑的脸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她恨,恨不得让他跟那个女人也都尝尝身败名裂五马分尸的痛苦。 “只要让我能亲手了结孟千佑跟那个女人的性命。”她顿了顿,既而才道:“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 “是吗?”夜重华的眼神深到有些看不清,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冷风刺骨,连桌子上那盏b琉璃灯都有些明灭。 片刻,夜重华才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女子,沉声道:“你的阴阳眼和煞气天成,要想跟我谈条件,先证明你的能力,若我的要求你能做到,本府君自会应诺。” “你,狠,我答应了,你现在要我做什么。”苏臻自知自己别无选择。 “近日陈侯府怨气很深,恐有厉鬼作祟,收服他们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夜重华说罢便消失在了浓雾中。 苏臻闻不得浓雾的味道,干咳两声,再次睁开眼,便出现在了陈侯府门前,恰好看到一个穿着道士衣服的人,一脸仓皇的逃了出来。 “姑娘,这家死过人,还闹鬼,贫道劝你也快些离开这里!”那老道士看苏臻一脸稚嫩,离开前好意提醒道。 苏臻像似没有听见一样,推门便要进入,却被陈府管家拦了下来“姑娘,我们府内正在做法事,陈侯大人不便见客,劳烦您速速离去。” “我是捉鬼师,不想你们侯爷也被牵连,速速带我入内!”苏臻冷眸乍现,陈管家不由得打了冷战。近日请来府上的和尚道士,逃的逃,疯的疯,眼见来了个不怕死的,索性死马当活马医。 “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姑娘您就自求多福吧。”陈管家将苏臻领到一个破落小院旁,好心提醒道。 苏臻心中冷笑,她连五马分尸都承受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看的,径直走了进去推开满是怨气的木制门,走上前,她用一根素白的手指拨弄了下桌子上的琉璃珠,琉璃珠撞在一起,发出泠泠的响声。门里一个老妇人正瑟瑟发抖的坐着。 回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古书中的一些关于渡魂使的记载,边有模有样的学着。 “身有怨气,化为厉鬼,所以,你是看到了他们吗?”苏臻牵引着那妇人的意识轻声说道。 妇人渐渐的放松了紧惕,很快,她犹豫着开了口:“我,我看到了,看到了······” “说出来,我会帮你。”像是得到了最可靠的保证,妇人紧紧蹙着的眉突然松了下来。 而紧接着,她就高度紧张起来,低下头,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那些!我看到了!那些东西!他们!”“哪些东西?看到了什么?” 素白的手指又伸出来,拨动了第二个琉璃珠。 “叮” 轻微的响声响起,妇人浑身一震,妇人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她的神情已经有些恍惚,似笑非笑,似泣非泣。 良久,她点点头,有些神智不清似的开口:“是······信阳,正阳,那个狐狸精生下来的两个孩子,我恨啊,我真恨啊,就趁着奶娘出去偷偷掐死了他们······还有栾洋那个贱人的儿子······” 这一次,纤弱的手指没有再拨动那剩下来最后的一颗琉璃珠。 玲珑盏忽明忽暗,苏臻扬了扬头,她的一双眼眸墨如点漆,熠若寒星。 五官清丽无双,单薄的嘴唇却似乎没有丝毫的血色。 此时,她猛然伸手,推开了身后的檀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非活人 “哗啦” 厚重的门被拉开。 阳光几乎是一瞬间就照进来。 忽然,那妇人猛一受这样的阳光,似是受了惊吓一般,尖声惊叫起来:“啊啊啊啊!” 猝不及防一般,她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之下,竟然如同龟裂一般,起了层层的麟壳:“你,你!” 妇人,不,或者这根本不能称作是个正常的人。 阳光照射下,妇人一边惊叫一边胡乱的冲撞。 “哗啦。” 桌子上的物什被她撞翻,少女早已闪到一边,只是就着日光,妇人慢慢的抬起头,露出了让人惊悚的面容。 她的眼珠子顷刻间已经变做红色,嘴角泛起白沫,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女,眼神怨毒:“你要杀了我?!” “你们已非活人,是不该留在这里的。” 苏臻轻叹一声,望向面前的妇人。 “桀桀” 妇人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露出了一排狰狞的牙,她的喉咙上下抖动: “这个毒妇想要害我们兄弟三个,难道不该死吗?” “活人的事由活人管。” 苏蓁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异样,然而随即,她就恢复了常态,冷冷开口,扬了扬手中的血符: “她会付出她的代价,你们,最好也还是自行离开的好。” “桀桀,桀桀。” 那妇人的背渐渐弯下去,而背上却慢慢幻化出三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三张脸生的都十分相似,冰雪可爱,只是这样的情形在此时便更显得让人毛骨悚然。 明显大一点的那张男童脸分明动了动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摄人的怨毒: “你们这些人都该去死!” “嘭!” 下一秒,那妇人的身体便如同离了弦的箭一般,猛然朝苏蓁的方向冲过来。 她张着血口大口,尖利的獠牙上闪着莹莹的绿光,迅雷不及掩耳般的就要朝着苏蓁的脖颈处咬下。 “受死吧!”“叮” 极其轻微的碰撞声响起。 “桀桀?桀桀?” 妇人背后的三张孩童面都皱起了眉头,下面的两张缓慢的转过头,三张脸都直勾勾的看向苏蓁的指尖。 他们的獠牙并没有咬到苏蓁的脖颈,甚至都没能碰到她。 少女指尖三颗琉璃珠,竟然生生的挡住了这一击。 “我都说了,你们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仿佛叹息一般,苏蓁的眼神难得的多了几分无奈,只见她指尖略一用力,血符的咒文化成一道银色的水柱,顺着琉璃珠的缓缓的,流进了那妇人的口腔里。 “吱!!!” 银水所到之处之处,无一不冒出大片腥臭的烟雾。 只见妇人的口舌如同被倒了硫酸一般,完全被腐蚀的一干二净,这似人非人的怪物蓦然惨叫一声,满头大汗,疯狂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而她背后长出的三张怪脸也都全部高声尖叫,眉毛眼睛都皱成一团,只有那张五六岁男童的脸,豁然睁开眼,死死的瞪住苏蓁,咬牙切齿道: “你!你要帮着他们来害死我们三兄弟!” “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苏蓁的眼神淡淡,只是当她望向那三张异常诡异的面容时,才闪过一丝怜悯: “你们,早就已经死了啊。” 早就······死了吗? 死了? 男童的脸猛然一滞,而另外两张婴儿般的面孔也随之凝固起来。 “我已经······死了。” 明明是个死后怨气太深,不肯投胎的小水鬼,却始终都留恋人间,不肯离去,也不肯接受自己已死的现实。 于是就上了陈大夫人的身,说是报复她杀了自己,其实是根本不肯离去。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这么眷恋红尘。 苏蓁轻叹一声,指尖轻弹,那琉璃珠便突然亮了亮,往事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就出现在男童的面前。 荷叶碧绿的水塘里,分明泡着一具皱巴巴的小小尸体。 是他吗? “我已经······死了······” 男童喃喃道,诡异出现的脸也随之一滞,仿佛失掉了支撑一般,又慢慢的从陈大夫人的背后消了下去。 “我······” 是了,他似乎是真的死了。 “然后真的是她溺死你的吗?” 苏蓁仿佛看透他在想什么一般,冷静的开口,同时,妇人口中的琉璃珠色泽更透亮了几分:“还有你的两个弟弟,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弟弟······” 名叫栾阳的男童仿佛呆傻了一样,那张脸在陈大夫人的背后若影若现,只是五官还十分立体,隐隐带着几分清秀的模样。 “是,是我······” 几不可闻的声音畏畏缩缩的响起,男童的脸更淡了几分,屋内只留下他近乎呢喃的话语: “是我,不是······不是大夫人·······是我,我带弟弟去玩,结果我被人家骗了银子·······弟弟说会告诉大夫人······我,我就······” “你弟弟们是无辜的。” 苏蓁的往前走了两步,正对上那张茫然若失的,极其诡异的脸: “走吧,带他们一起,去你们该去的地方,不要留恋人世了。” “我······对不起······” 那张小小的脸上似乎出现了几许泪滴,下一秒,那张面容便彻底的淡去,而陈夫人则是徒然抽搐了一下,随即,脸上的黑气便慢慢消退了下去。 “啪嗒” 琉璃珠从她的嘴里掉落出来,滑溜溜的,滚到了苏蓁的脚下。 原本剔透琉璃珠通体变得漆黑,苏蓁也不在意,只是弯腰捡起来,随意的揣到袖子里,而地上昏迷不醒的陈夫人面色苍白,虽说看起来十分的虚弱,但眉间那股死气已经消失的彻底。 “还真是有些麻烦。” 她摇摇头,却是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只是这边一个满面笑容,那边的苏蓁却是蹙了蹙眉,有些不解的开口:“你过来干什么?” “啧啧,瞧这话说的。”少年郎丝毫不介意苏蓁的冷淡,反而如同猴儿似的,窜到她的身边,苏蓁生的亭亭玉立,少年郎看模样不过十几岁,同陈候世子年纪相仿,却已经比她高半个头去,手里提着个一人高的幡旗,嬉皮笑脸凑到她面前道:“我呀,自然是来帮美貌的蓁姐姐。” “怎么帮?”面对这样的撒娇卖萌,苏蓁却还是不为所动,这黑白无常她死时候也是见识过的,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少年手中的招魂幡。 白无常未有一丝的不高兴,而是把一堆法器扔个了苏臻。 “臻姐姐,这个是阴阳针,这个是镇魂珠,这是化魂粉,这是·····这么多都是渡魂师的法宝,我来教姐姐!”白无常刚教完寻常法器的使用方法,便听到外边传来叫喊声,嗖的一下便消失了。 “唉,苏,苏小姐,我,我母亲她······” 门外,一个穿锦带金的少年已经等了良久,见她出来,便不耐烦的上前问道:“怎么这么慢?我母亲她好了吗?” 少年的面容有着很俊朗的贵气,苏臻抬头,方才那三张小小的,尚未脱稚的小脸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同眼前这张脸更是有着五分相似。 毕竟是同胞兄弟啊。 只是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哎,我说?” 见苏臻久久未作答,少年挑了挑眉,更不耐烦的问道: “你是个哑巴吗?不会说话不成?” 哑巴? 苏臻一时间有些错愕,但是下一秒,她淡了淡语气道“驱鬼容易。”淡淡的开口,随即瞥了一眼屋子里倒地的陈夫人,又看了看眼前的陈侯世子,似笑非笑起来:“只是心病要是想好,就得看陈夫人自己了。” “心病?” 陈候世子的脸色沉了一沉,显然,他方才在门外也是听见了屋内的对话。 侯府这样的家庭,说没有那么一两个冤死的婴孩是不可能的,但这种事谁都不可能拿到台面上说,尤其是不能被外人所知晓。 但是现在······ 陈候世子的眼神在苏蓁的身上来回打量了片刻,沉声道:“还请姑娘不要胡言乱语的好。” 胡言乱语? 还是怕手足相残的事说出去给他自己抹黑? 苏蓁靠近一步,轻抚了抚额前的碎发,唇边的笑意分毫不减:“看来世子是早就知道令堂为什么会得失心疯,难道说,世子的那三个无辜枉死的兄弟也偶然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去找世子吗?” “你!” 少女的发梢带着幽幽的冷香,陈候世子愣了愣,下一秒,手背上却就传来尖利的痛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似的。 “你!” 陈候世子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少女:“你对我做了什么?” “世子不用惊慌。” 苏蓁转了转手中的阴阳钉,镇魂珠方才显出来的画面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敛了敛眼神,淡淡的一摆手,道:“只是借了世子一点血罢了,今晚还请世子不要出门为好。” “你!” “世子,世子,还请息怒啊世子。” 陈侯世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怠慢,此时一张脸都憋的通红,正要伸手,却被身边的总管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陪笑劝道:“世子,世子还是消消气。” “世子也可以试试。” 苏蓁并不闪躲,甚至略略扬了扬头,笑容清淡:“但是我不保证侯府的事今晚就能解决了。” “······” 短暂的对峙后,陈候世子终于悻悻的放下了手,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而他身边的总管则是也深深的看了苏蓁一眼,才跟着走了。 而等到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苏蓁脸上的笑意才消退,她左右查看一番,却并不离去,而是扬头冷声道:“出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赌约 她的话音才落,原本寂静一片的走廊处徒然传来了活泼的男声:“嘿嘿,真是好险啊!” 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郎突然从屋顶跳下来,满面堆笑,一双灵活的眼珠子忽闪忽闪,正望向苏蓁。 白衣少年郎的鼻子嘴巴都快皱到一起了,他的笑脸垮下来:“蓁姐姐笑笑嘛别这么无情啊······” “行了,你又在胡闹,赶快带苏臻回去。”猛然间,不大的走廊中猛然又出现了个少年郎的模样的人。 他一身黑衣,面容同那个方才的少年有几分相似,只是冷漠的多,一双眸子里淡淡得不带丝毫感情,扫了苏蓁一眼,道:“刚接到阎君新指令,还望姑娘随我们回去。”一个冷漠的连句话都不肯多说,另一个则是出了名的见面三分笑。 这样的两个人,谁能想到他们是一对亲兄弟? 况且······ 苏蓁的眼神沉了沉,她点点头,莲步轻摇,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那走廊之中竟忽然出现了一处通口,隐隐泛光,白衣少年调皮的一吐舌,却还不死心,朝着苏蓁摇手道:“蓁姐姐,快来,大人还在等着你呢。” 他伸出的手十分白净,连一丝血管也无,苏蓁不过犹豫了片刻,便就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那只手掌。 冰冷。 只有冰冷。 仿佛是手中握着的是一块千年万年的玄冰,冰冷的感觉一路传到身体每个角落,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真是的。” 白衣少年笑着开口,声音多了几分无奈:“蓁姐姐有那么冷嘛,看你这身子颤的。” 怕冷吗? 只有死人才不怕冷吧。 苏蓁这样想着,便略略有些想笑,而牵着她手的白衣少年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竟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蓁姐姐又在想只有死人才不怕冷了吧。” 少年的笑容漂亮的如同冰雪,带着一点点狡黠的光,他歪着头,一本正经的开口:“可是,蓁姐姐你可别忘了,你也是个死人了哟。” 去往地府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条名叫忘川的河,活人沉水底,死者浮舟轻。 传说里那些已经身死却还不自知的鬼魂都会聚集到忘川的边上,然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最后化作曼珠沙华,开遍整个忘川的河滩。 苏臻慌神的功夫便到了醧望台,这里便是生死轮回毕竟之地,常言道饮下孟婆汤,前世浮华终归尘。 而此时孟婆汤前排着长队,有名书生在望乡台旁吵闹不要喝孟婆汤宁愿当孤魂野鬼,只要能让他陪着他的夫人,奈何,生死轮回终是宿命,他被牛头马面捆绑起来,强硬的喂了孟婆汤,一脚揣进了轮回道。 “哎呀,可惜了,又是一个痴情汗。”白衣少年笑盈盈的接过一碗,看了一眼已经蹙起眉的黑衣少年,一饮而尽:“要我说啊,孟婆你这茶汤都多少年没换过味道了。” “你当这孟婆汤是喝来消遣的不是?”被唤作孟婆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年方二十五六,她并不生气,只是笑着嗔了一句,随记,便端起另一碗冒着热气的茶汤,递到了苏臻的面前。 “来来回回是为轮回,喝吧,这可是规矩。” “我既是渡魂师,这阴间的汤,对我有何用?”苏臻对孟千佑的恨意太深,自是不愿就这样忘记。 “若你执念不深,该忘的事情自会忘却活人不喝孟婆汤,不入地府门,这就是地府的规矩……”孟婆这汤已经熬了千年,灵力自是不容小徐。 苏臻不再言语,粗瓷做的茶碗有些粗糙,她暗自用阴阳针刺破自己的血,扎的她的掌心有些刺痛,那茶汤带着清香味,她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仰头喝了个干净。 “行了,你们走吧。”比起苏臻的不情愿,孟婆更像是长舒了一口气,她身着素衫,不加半分修饰,却更显得她身形窈窕,不似是个已经千百年的地府鬼怪,倒是同寻常人间的妇人并无差别。 “你的孟婆汤似乎不灵,我对前世那个人似乎恨意更深了。”苏臻通过孟婆身旁时候,低声私语。 孟婆不由得多看了苏臻一眼,未言语,笑容晏晏,不着痕迹的转过身,身后则是一条更为狭窄的白玉小桥。“请吧,阎君已经等你们多时了。” 孟婆对着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苏臻下意识的看一眼身边的鬼使白,只见他转了转眼珠,也对着苏臻笑了笑,同做了个“请”的手势:“臻姐姐,从这就能到阎君府上了,你可得快些过去,不然阎君可是会不高兴的。” “你呢?”苏臻皱了皱眉,“你们两个不用过去吗?” 鬼使黑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些什么,却被一边的鬼使白一把拽住,只见那少年模样的脸上正是一派天真的笑意:“走吧,臻姐姐。” ······ 苏臻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必然是这次的事有了什么纰漏,需要找人担责任罢了。 只是······ 她的眼神暗了暗,只不过是她没有想到,地府的消息来得这么快罢了。 小桥就在眼前,她叹了口气,慢慢的走了上去。 桥面冰冷,坚硬。 一步步,仿佛都走在冰尖上一样。 她幼年的时候似乎听过一个什么异志的故事,说有一位鲛人,因为爱上某个国家的皇子,就许下诺言,用尾巴去交换了一双可以行走的双脚,只是每当她行走的时候,就如同走在刀尖上一般痛苦。 鲛人痴情,以为有了一双同他们一样的双腿就能有爱人。 可是到最后,皇子还是另娶,而她所受的那些痛苦都伴随着她的身死而无人知晓。 这般可悲的人生,她顿了顿,竟然生出一丝悲凉来,四周更是黝黑一片,即便是在地府,这样的阴冷也事极其少见的,而正当苏臻有些踌躇的时候,石桥的尽头,也就是最阴冷的地方, 府邸的大门突然打开,如同水画一般,四周缓缓铺开,这地府的鲛人灯硫磺异彩,而大厅正中间的地方,正坐着一个黑衣墨发的男子,他低着头,手中一杆朱笔。 “你来了。”男子头也不抬的开口道。 他的声音很冷,仿佛飞越了千年万年的冰霜一般,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寒意与压迫,就像是至高无上的威严在对着苍生施威。 苏臻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阎君。” “看来你还记得我这个阎君。” 朱笔被轻轻的放回了砚台,夜重华蓦然抬头,望着眼前已经脸色惨白的少女,漫不经心的开口:“我还当,你已经忘记我们的交易了。” “小女不敢。” 苏臻低了低眉,淡淡道。 “不敢?” 被叫做阎君的男人挑了挑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少女一番,才道:“让你渡魂,你却把魂魄放了?。” “我······” 苏臻刚要开口辩解,那阎君却是淡淡的笑了:随意放冤魂,破坏生死轮回,你可知错。” 夜重华的声音很冷,也很淡漠。 他抬起头,俊美无双的面容上,一双点漆般眼眸上下扫了苏蓁一番,随即便有些嘲讽的笑了: “苏蓁。” 他接着开口,大殿之中的气温也急剧下降,苏蓁被冻的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猛然间,冰冷的气流一松,她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我,我······” “本府君跟你的交易,看来你是不想再履行了?” 声音淡漠,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眼看着面前这位喜怒无常的阎君已经抬起手,朱红的判官笔正欲落下,苏蓁心头一惊,再也顾不得其他,便猛然扑上前去,一把扣住阎君的手腕:“阎君未曾让我接受训练,初次任务有所失误,情理之中,忘阎君再给一次机会。” “哦?” 被死死扣住手腕的阎君夜重华挑了挑眉,并没有急于震开面前脸色煞白的少女。 她用的力气很大,甚至还在微微的颤抖,可见是惧怕到了极点,而那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掌间虽然冰冷,但还是带着轻微的,不同于地府里的温热。 凡人。 已经身死,却还保留着肉身的凡人。 夜重华的眼神动了动,随即,他冷哼一声,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摊开苏蓁,苏蓁单薄的身体猝不及防,重重的摔落在地,她却像丝毫没有知觉一样,只定定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 夜重华:“阎君一职向来一言九鼎,既然先前同我已经有过约定,又怎么能轻易反悔?” 夜重华又是一掌劈在了苏臻的左肩处:“本府君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犯,尔只有灰飞烟灭这一条路可走。” 苏臻顾不得疼痛仿若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阎君请说。” “帮本府君找一个人!前提是你先把陈侯府遗留的烂摊子搞定。”夜重华力道很重的甩在了苏臻身上,下一秒,她便又回到了人间。 苏臻随着一道白光出现在了陈侯府,差点跌倒在地,左胳膊那叫一个酸疼,她自知这是夜重华有意为难,却也无话可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宿命 “苏姑娘,苏姑娘,您刚才去哪儿了,我们满院子的找您!”陈侯府上的管家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看向苏蓁的眼神五分敬畏,五分惶恐,他见苏蓁只是喝着自己的茶却并不开口,额头上便隐隐的沁出了些汗珠。 小世子只怕是把这人给得罪透了。 他情世老练,此时更是忙擦了擦汗,哈腰恳求道:“还请苏姑娘发发慈悲,不能就这么不管我们侯夫人了啊。” “哒” 瓷杯盖清脆的响了响。 “管?怎么管?”苏蓁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茶杯,瞥了眼已经两股战战的来人,声音不见波澜:“世子既说了这事不需要我管,我又何须去惹这个麻烦不成。” “这······” 陈管家心里暗暗叫苦,原本按照小世子的脾气,确实是怎么的都不肯让这位苏姑娘去府上了,说是家丑不可外扬,但事实上,不过是记着苏蓁那一天的嘲讽伺以报复罢了。 原本这也没什么,但是······ 陈管家瞥了眼眼前不过十几岁的少女,脑海中又浮现起那几位前来作法的道长的死相,不禁又打了个激灵: “苏姑娘,那,那恶鬼行凶,只有您才能治服的了啊,求求您了!” “是吗?” 苏蓁的眼底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意,她素手纤纤,轻轻的在桌上点了点: “让我去也不是不行,只是······” 陈管家立刻会意,忙追问道: “姑娘请说,小的来找姑娘之前侯爷发过话,说是只要姑娘能除清侯府的脏东西,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说什么就是什么? 会对发妻杀害自己亲生儿子的行为坐视不理的人,说出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 苏蓁的眼神深了深,只怕若是要借以陈侯府的声名,就还是要从陈夫人的身上下手。 “罢了。” 苏蓁摆了摆手,淡淡道:“你回去告诉陈侯,就说今晚苏蓁登门,还请他信守承诺,答应苏蓁一个小小的请求。” “是,是。” 陈管家见苏蓁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长舒一口气,喜笑颜开的连连点头,他也是陈侯府中多年的老管家了,自然人情练达,此时更是对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下一秒,就有几个年轻力壮的院丁抬着几个箱子进门,“咚”的一声放在了地上。 “这是做什么?” 苏蓁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是姑娘您贴子上说的东西,侯爷都给您备齐了。” “等等,贴子?” 眼见着苏蓁脸上的疑惑更深,陈管家也愣了一愣,目光徘徊一番,最后伸手,指向苏蓁的身后:“就是您身边的这位少爷子递给小的的帖子啊。” 厅堂内的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就在这么一瞬间,苏蓁的指尖已经是紧扣了三枚阴阳钉,她的额头也渗出了些轻微的含意。公子哥。 荒唐! 她向来都是独来独往,身边唯一的一个贴身丫头今天还告假回家去了。 那么····· 她身后站着的,只怕根本就是鬼魅之流。 鬼魅之流在她身后这么久她却毫无知觉,只怕是个棘手的麻烦。 阴阳钉已经箭在弦上,苏蓁不自觉的又咬了下下唇,下一秒,她猛然抬起手腕,就要先发制人打出手中的三枚阴阳钉。 “叮” 极其微小的碰撞声响起。 苏蓁怔了怔,而下一瞬,她的右手就被人紧紧扣住了。 “不错,是我给侯府递的帖子。” 低沉的男声响起,正对着苏蓁的耳畔,那小巧圆润的耳廓几乎是瞬间就涨红了一片。 而始作俑者却只是挑了挑眉,对着面前的陈管家等人略一点头:“有劳各位。” “哈,啊,不敢当,不敢当,这,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像是没料到这变故,陈管家等人面面相觑一番,最后,还是陈管家第一个反应过来,干笑几分,连连摆手: “姑娘的要求,侯府自然是全力所为。” “······” 只是他话说的漂亮,苏蓁却是面色僵硬,连接都不接一句,陈管家等了片刻,没等到一个人开口,他上下打量一番,只见那英气逼人的少年黑发黑眸,浑身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威严,他来侯府的时候自称是苏姑娘的兄长,只是这么一看,两人的长相却还没有什么相似。 “这······” 能在侯府一路坐上管家的位置,自然都是人精。 陈管家转了转眼珠子,便抱拳行礼:“那小的就先告退了,今晚会有马车前来接姑娘的。” “嗯,下去吧。” 苏蓁仍旧是没开口,倒是那黑衣少年淡淡的摆摆手,那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倒是比陈侯爷平日里更有气势的多。 陈管家心中一洌,更是不敢多说,带着人便推了出去。 等到厅堂里只剩下这两人,苏蓁才僵硬的转过头,看向身后无比淡定的来人,许久,她才开口道: “阎君······你······你怎么来了?” 本府君若是不来,怎么能知道你是否就担的起这个资格?”夜重华冷哼一声,不着痕迹的松开了手。 少女微热的体温似乎有种不寻常的力量,他竟然有些微微的舍不得松开。 “资格?” 苏蓁的眉头紧了紧,眼前的少年比那天在地府见到的阎君似乎要年少几分,漆黑的眸子,刀削玉成的面容,只是却多了几分生动与人情味。 这样的阎君倒是少见,只是好端端的,到底是什么让他要亲自来走这一趟呢? 这样想着,苏蓁的眉皱的更紧了。 有了上次的警告,现在,她自然是对任何地府的事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紧惕。 “怎么,本府君说的话你有异议?”夜重华见苏蓁只是皱着眉打量自己,脸上的神色不由得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一声,略略提高了声调,恢复了往日的冷漠,道:“陈府的那三只怨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怨鬼?” 苏蓁讶异的抬起眸子,她脸上的吃惊之色显然不像是作假,然而这却让夜重华心中的疑云更重。 他的眼神深了深,问道:“那三只怨鬼的事,你不知道?” “怎么会是怨鬼?”苏蓁急急道,她的脸色有些惨白:“我不是已经渡化过他们了吗,他们,也被我渡化了,应当早日投胎转世才是,怎么会成了怨鬼?” 要知道,这怨鬼一般是有着极大怨气的魂魄才会厉化,而一旦成为怨鬼,就意味着,这些魂魄的下场只有一条,那就是由地府中的鬼差出手,让他们魂飞魄散。 在魂魄变成丧失理智的怨鬼之前,还可以被渡化。 但是一旦成为了怨鬼,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也就是说,那三个小孩子的魂魄······ “怎么可能?” 苏蓁的脸又白了一白,那三个孩子······ 她的手无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 上一世,她还活着的时候,也曾有过身孕,那时候,太医确诊之后,她小心翼翼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幻想过无数次孩子出生的场景。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 三个月,她跟那孩子的母子缘分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后,孟千佑登基为帝,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个消息,传给她的就是一道轻飘飘的圣旨:五马分尸。 那灭顶一般的疼痛似乎又传来,苏蓁猛然打了个冷颤,她抬头望向夜重华,眼睛都有些发红: “他们只是一群孩子,才五岁,他们横遭惨死,现在还要让他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吗?” “看来,你是没有好好的听那个管家说的话。” 夜重华丝毫不为所动,他脸色冷淡,清隽的手腕轻抬,那笨重的箱子便应声而开,露出里面一只沉甸甸的鼎炉来: “不过两日,那三只怨鬼就杀了近十名道士,被怨鬼所杀之人都是怎样的凄惨你应该不用我说,他们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分明是那个女人。”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出的话都带着愤恨:“陈候夫人,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或许是因为苏蓁说的话恨意太强,夜重华愣了愣,倒是头一次有些不解起来: “那你为何救她?” “救她?” 仿佛听了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苏蓁笑了,只是她眼中的恨意却愈来愈深。 她笑的肆意,只是片刻,她才勾起唇角,一字一句:“因为她不能死,她要活着,活到她亲眼看着自己一无所有家破人亡的那天。” “她······” 夜重华皱起了眉,他正要开口,脑海中却突然想起生死簿上的一句话:“苏氏满门,因陈夫人密告欺瞒圣上多年而龙颜大怒,夺爵,灭满门。” 陈夫人? 难道说······ “是她。” 仿佛看穿了夜重华的疑问,苏蓁顿了顿,笑容略略收敛几分,道:“当日,便是她去同孟千佑密告,说我苏家满门都是阴命,当年我进王府,也是我父王找人给我改了八字生辰,所以,苏家,才会被满门抄斩,一个不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你要挑战本王? 她说的很轻松,似乎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但是那只纤弱的手,却死死攥成了一团,指甲仿佛能掐出血来,苏蓁面上却还是一派无波无澜,只是眼神略深了几分:“所以,若是一定要有人永世不得超生,也一定会是她。” “哦?” 夜重华没有多话,他只是淡淡看了苏蓁一眼:“怎么,你是要违抗本府君的命令?” “······属下不敢。”片刻的僵持后,苏蓁低了低眉眼,淡淡道:“一切自然听阎君的吩咐。” 只是那低垂的眉眼下,苏蓁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夜重华颔了颔首,他指尖一动,那箱子中的鼎炉就慕然腾空而起,直直撞进了苏蓁的怀里,苏蓁冷不丁受了这一撞,趔趄了一下,险些没能站稳。 “这······” “这是地府的炼炉。” 说着,他眯了眯眼: “用来炼化怨鬼的,今晚,本府君就要看到那三个怨鬼消失,还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但是······” “没有但是。” 他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苏蓁几欲出口的话,眼前的少女若是在人间,不过是十几岁正少艾的年纪,而她,却已经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她有礼的接过鼎炉,片刻,她扬起头,目光却似乎是瞒了一层雾气,让人很难看清楚:“阎君的意思,是只要他们消失,就好了,是吗?” “是。” 夜重华假装没有看到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淡淡的点了点头:“只要再无任何人死在这怨鬼手下,其余的,便就就看你的本事了。” “一言为定。” 夜间,一辆不起眼的青顶小车到了苏宅的门外。 “苏姑娘。” 陈管家见到一并出来的两人毫不意外,而是满脸堆笑,朝着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车马备好,二位,走吧。” “有劳。” 苏蓁略略一点头,她今夜仍旧是一袭白衣,只在外面随意的罩了件披风。 夜色似乎着实有些深了,苏蓁下意识的瞥了眼天空,却只见到黑漆漆的夜空,连片云彩也无。 难道已经三更了吗? 她心中有些疑惑,却并没开口,只是正当她欲踩着机杼上车的时候,她身边的黑衣青年突然伸手,一把扣住了苏蓁的手腕: “慢着。” 夜重华的神色在黑夜中不甚明了,但是下一刻,他猛然出手如电,对着满面笑容的陈管家突然出手,手上的地灵珠发出通透的光,直接击中了陈管家。 “阎君你······” “嚓” 苏蓁的声音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意料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夜重华的手并没有收回来,一时间,仿佛死一样的沉寂着,只有血,顺着夜重华的手指,吧嗒吧嗒的掉落在地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 陈侯管家的笑容丝毫不减,他歪了歪头,话语中的困惑颇有些真心实意:“苏姑娘,你不走了吗?” 苏蓁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唇,她的手中已经死死的扣住了三枚阴阳钉,蓄势待发,只是眼前的场景,多少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阴阳钉没用。” 夜重华淡淡的看了苏蓁一眼,手上更是加了把力气,直接把她护到了自己的身后,这才开口: “是活尸。” 活尸? 可能也只有活尸才能解释眼前这个场景了。 半张脸都成了碎肉,却依然挂着近乎诡异的笑容,注视着她。片刻,苏蓁轻声问道: “是那三个孩子炼化的?” “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人做的。” 夜重华淡淡开口,而下一秒,方才那如同卡壳一般的陈管家又陡然清醒过来一般,他半张脸都被夜重华直接以指为力,削了过去,但他却丝毫没有倒下的意思,反而仍旧笑着,看向苏蓁:“走吧,苏小姐,主子们在等你呢。” “主子们?” 苏蓁敏锐地捕捉到他说的话,连连发问:“主子们是谁?是那三个孩子吗?” “怎么,苏小姐是不愿意过去吗?” 陈管家并没有做答,而是仍旧歪着头,诡异的笑着。 血从他的颅骨处喷涌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有一些血浆缓缓的,顺着他的脸流下来,让他本就异常诡异的笑容更狰狞了几分。 “他八成是听不见你说话的。” 夜重华陡然松开手,那修长的五指上满是鲜血,他皱了皱眉,嫌恶的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 “能炼出这样的活尸,只怕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桀桀。” 仿佛听懂了两人的对话,陈管家突然怪笑一声,四周的血腥味猛然充斥过来,月亮突然重新出现,借着月华如水,苏蓁这才看清,陈管家带来的马车上竟然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具黑色的棺材! 而驾着车的两匹黑马,都仿佛死了一样,不声不响,不动不行,只瞪着眼珠子,有潮湿的鲜血从黑马的耳后潺潺的流出。 整条小巷里竟然都充斥着刺鼻浓厚的血腥味! 但是方才,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是幻术。” 夜重华慢条斯理的说道,只是他的眼神也有些变幻莫测:若是,刚刚上了那辆马车······ 又这样想法的自然不光是他,苏蓁的眉头蹙了蹙,她扣住阴阳钉的手渐渐松下,但猛然间,她便掏出一张画着符咒的黄纸,想也不想,啪的一声便拍在了陈管家的头上。 “桀桀,桀桀!” 那黄符遇尸则烧,一落到那活尸的头上便开始自燃,明亮的火焰在活尸的身上猛然烧了起来,刺鼻的腐肉味陡然便弥漫开来。 “桀桀!苏小姐······你,是不跟我回去吗?” 火光中,陈管家的脸根本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他无比的痛苦,他此时头顶,身上,都落了不同程度的火,他整个身体痛苦的缩成一团,不住的颤抖,却不肯上前一步,而是只在站着原地,抬起头,用一双已经烧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苏蓁的方向: “苏小姐,不跟我去见主人们吗?” “他,他这是······” 任凭苏蓁已经从地府走过一遭,此时也骇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你,你······” “当心!” 夜重华厉声喝道,苏蓁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只见她下意识的后退,她快,那活尸却如同突然有了思维一般,突然朝着苏蓁所在的位置扑来,苏蓁闪躲不及,眼看着就要被那团真火烧到,此时却陡然出现一只手,一把推开了她。 “······阎君!” 苏蓁的声音从未有过如此的焦急,她深知地府之人在阳界行动左右五一不受到限制。 像夜重华这样化成人身后,身上所持的法力不过原先之二三,甚至比她这样的活死人兴许还不如。 这样的夜重华哪里能是这具活尸的对手? “哼。” 只见夜重华却是不慌不忙,他冷哼一声,不紧不慢的伸手,不知道何时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去全身散发着金黄色光芒的剑,随着剑灵出鞘,夜重华冷声道:“退。” 退? 这样一个简单的命令,却是在僵持了几秒钟后,活尸仿佛有些僵硬一般的往后退了一步。 “退。” 没有多余的话语,夜重华站在马车旁边,略略皱了皱眉,继续道: “十步以外。” “······” 卡擦,卡擦。 那活尸身上还时不时发出“滋滋”的烧灼声,但是他却仿佛很畏惧似的,按照夜重华的吩咐,慢慢的,往后又退了几步。 “这是······” “上了生死册的人,何时何地,都受黄泉剑的限制。” 夜重华淡淡的开口,然而他的话音刚落,那名活尸便就突然又起身,猛然朝着他们二人的方向扑过来。 “当心。” 夜重华的脸色白了一白,却也顾不得许多,苏蓁更是三枚阴阳钉其发,死死的钉在活尸的口鼻处。 “桀桀!” 活尸发出凄厉的惨叫,却仍是不肯松手,死死的拽住苏蓁的一只臂膀,活尸性毒,苏蓁此时也不过是一具返台肉体,只见他脸色由白至青,月光下,那只手腕已经也泛出淡淡的青色。 “愚蠢。”苏蓁眯了眯眼睛,不待夜重华出手,她心中陡然涌起无限的杀意,一时间,头脑中竟是闪过无数个片段。五马分尸。身死不得全。 她的眼睛有些发热,下一秒,她陡然抬手,胸前由一团煞气构成的类似葫芦状的黑色玉石,素手一掌便把那活尸的头颅劈了下来。 “嚓” ······ 也不知过了多久。 潮湿的,咸腥的气味。 血。 喷涌的鲜血有些许渗进了她的嘴中,苏蓁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自己的手。 指尖处有些许淤青。 但是比起这个,鲜血,几乎覆盖了她的全身。 她,她做了什么? 脚下,方才连真火都烧不死的活尸静静倒在地上,全无声息。 死了? 她,杀了这具活尸吗······ 活尸······ 怎么会······ 而下一秒,她冰冷的手腕陡然被人拽起。 “我······” “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寄声魂 “我······” “是你?” 夜重华的脸色沉重,眼神也深不见底,他盯着眼前的有些惊慌失措的少女,一字一句: “活尸只会被炼化他的人所杀,苏蓁,你最好给本府君解释清楚。” “我······” 苏蓁甫一张口,话还没说出来,突然就觉得心口一阵疼痛,喉头一甜,更是直接呕了一口黑血出来。 看着眼前女子惨白的脸,唇边的血渍,夜重华的心更沉了几分:活尸乃是用枉死之人所炼化,而炼化者必将劳心劳力,一旦活尸灰飞烟灭,那炼化之人也必将心神受损。 苏蓁的这副模样,完完全全就是做实了炼化之人的罪名。 可是······ 他的眼神落到那张惨淡的,不敢置信的脸上,竟然罕见的生出了一丝犹豫。 万一呢,万一不是她呢?毕竟她才刚来到地府。 夜重华任阎君一职位不过三年,然而人间三年,便是地府三十年。 三十年的岁月弹指飞烟,他何时有过这样犹疑的时刻,这让他多少有些恍然,以至于当身如闪电的鬼魅猛然偷袭的时候,他才猛然回神。 “阎君小心。” 苏蓁怔了怔,那黑影带着肉眼即可见的煞气而来,她心中焦急,弹指间,便将化魂粉,狠狠的洒在了那影子上。 “吱吱·——” 那黑影发出宛如老鼠般的叫声,夜重华险险避开,但手上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划了一道伤口。 “唧唧,唧唧。” “大胆妖物。” 夜重华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一张俊脸此时更是难得的阴沉起来,作为地府的阎君,纵使是肉体凡胎,也不是鬼魅之流可伤的,只见他伸出手,上面的斑斑血迹还在,却猛然间死死的掐住了那道黑影的脖颈。 “吱吱,吱吱!!” 黑影在他手中发出尖利的叫声,夜重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缓缓用力,他既是阎君,被他亲手了结的,无论是怨鬼还是魂灵,那就都只有灰飞烟灭着一条路可走。 “吱吱——” 黑影的声音逐渐慢了下来,煞气消散了些,而正当苏蓁舒了口气,以为就此结束了的时候,突然,那黑影爆发出一阵极其尖利的叫声:“吱!!!” “不好,他在叫救兵!” 苏蓁脸色一变,一把上前,拉住夜重华的手就要带着他往回走:“快走,这里有问题。” “走?” 那只素手微微的恢复了些许的温度,夜重华瞥一眼正死死拽着自己袖子的少女,脸色不变,手中的力道也没有丝毫的减轻。 眼看着黑影爆发着骇人的尖叫,连苏蓁都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而唯有夜重华,在此时微微的笑了笑,只见他一只手仍旧死死抓住黑影的脖颈,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苏蓁,他笑容清淡,说出来的话却是极其冷淡:“出来吧。” 出来? 叫谁出来? 正当苏蓁瞪大了眼睛四处打量过一番后,门口青石板的小巷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如沐如愿,如泣如诉的声音。 “阎君就是阎君,果然一眼就能看出小女的所在。” 声如黄鹂幽幽,音如冷泉沥沥。 带着淡淡的郁结,微弱的渴求,却又却如同带着魔力一般,让人光是听见这声音就忍不住想要前去,想要寻找。 “这是寄声魂。” 夜重华淡淡的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如既往的冷淡,。 “寄声魂?” 苏蓁蹙了蹙眉,似乎是在搜索这个名字,然而下一秒,她就有了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对了,活尸也可以用声音操控,是你,是你刚才放出了活尸!” “是吗?” 细碎的笑声响起,带着裙摆逶迤的沙沙,片刻,从远处那团浓的看不清的黑雾里走出了一个纤弱的身影。 天水青的罗裙,发髻高高的挽起,月下沉沉,露出她光洁的额头与柔美的侧脸。 竟是个美貌柔弱的妇人。 她一步步,轻缓又优然的朝着苏蓁夜重华二人走来,神情缱绻: “小女子还要见过二位。” “你既已身亡,又何故留恋人间尘世。” 夜重华没有受她的礼,而是冷冷的开口,他一只手下意识的拽过身前的苏蓁,却发现她仿佛有些愣神,怔怔的盯着那妇人的裙摆。 “苏蓁?” 夜重华低声叫了一声,面上虽还是一派冷淡,但心中却着实不似这样的镇定,尤其是当他看到苏蓁的涣散的眼神,心头便猛然一紧,随即望向面前不远处站定的妇人,缓缓开口: “摄魂术,你是想再死一次吗?” “咯咯,咯咯。” 属于女子特有的风情又轻灵的笑声响起,只见那妇人伸出一只白的见不到一丝血色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另半边脸。 “阎君难道忘了,如我这般的不忍不鬼苟存的,还会怕再死一次吗?” 月光如华,那妇人的另半边脸缓缓侧过,夜重华见了,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你用了反噬之术?” “是啊。” 那妇人不知是在微笑还是在哭泣,朦胧下,她半张脸景致如画,另半张,却是极其诡异的布满了血痕。 如同被千万只虫蚁啃咬而成,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同她那完好无损的左脸相比较,便更显得她狰狞可憎。 “反噬之术的代价便是如此,饶是我侥幸成了魂灵,也难逃天理。” “你想如何?” 夜重华淡淡的问道,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边的苏蓁就突然如同掏空的布袋一样瘫坐在地,双眼无神,呆滞的望向前方。 “我知道,阎君你在找渡魂使。” 女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点掩饰不住的得意,她说着,一边继续慢慢的往前走,待走到苏蓁身边的时候,她停下来,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这样弱的活死人,根本不配拥有这么好的机遇。渡魂使来回两界,跳脱生死,怎么可以就让这种人捡了便宜?” 她一边轻蔑的说着,一边伸出手,随意的推了一把苏蓁,只见苏蓁便犹如烂了骨头一般,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阎君。” 风情而纤细,又带着隐隐的渴望。 青衣妇人愈发的靠近了夜重华,她完美的侧脸上,激动的神色一闪而过: 为人的时候她死的冤屈,魂魄不得安宁。 原以为就这样完了,没想到,她的魂灵天赋异禀,待她睁开眼时,自己已经成了这般的模样。 活人看不见她。 这样的日子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 但是······但是若是能同阎君签下生死簿,成为渡魂使的话······ 这样想着,青衣妇人脸上的神色更加明显了,她望向夜重华,激动的开口:“只要阎君首肯,让小女子脱了这反噬之身成为渡魂使,小女子定会比这个丫头更能······” “哦?” 夜重华挑了挑眉,面上却带了一丝难得的玩味,他打断青衣妇人的话,饶有兴味的开口: “更待如何?” “更······” 女子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周围一片死寂,片刻,才听得轻微的,有血珠点滴落地的声音。 “滴答,滴答。” 素白的手腕上被划了一道肉眼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一身白衣早就破烂不堪,浑身是泥。 但是此时,苏蓁还是微微笑了笑,她略扬起头,望向一脸不可思议的青衣妇人,手中的发钗却丝毫没有收力,反而更深的捅了一道。 “你,你居然······” 青衣妇人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只插进自己身体的发钗,整个人仿佛猛然被抽走生气的纸人一般,轻飘飘的跌落在地。 饶是如此,她的一双眼睛仍旧死死的,不敢相信的盯着苏蓁: “魂灵,我,我是······” “魂灵是没有实体的。” 苏蓁放开发钗,随意的扯下一片衣摆,一圈一圈,缓缓的缠起了自己的伤口,而同时,夜重华也似笑非笑,上前一步,俯下身子看着地上的妇人: “你当真认为,渡魂使就有那么好当的吗?苏蓁的血,就是她最大的用处。” “呵呵,呵呵呵,原来如此,竟然是红莲血,难怪,难怪······” 妇人的形体已经隐隐的有了灰飞的迹象,只见她那完好的半边脸上平白多了几道伤疤,宛如瓷器上的裂痕一般,而她的眼神却始终死死的盯着苏蓁,带着隐隐的不甘与恨意:“红莲血,哈哈,你竟然会是红脸血,难怪我的孩子们会在你手中魂飞魄散!” “你说什么?” 苏蓁正在包扎伤口的手陡然一顿,她蹙了蹙眉头,敏锐的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你的孩子们?你是谁的母亲?又到底为什么找上我们?陈候府······你跟陈候府邸有什么关系?” “我跟陈候府有什么关系?” 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青衣妇人竟然咯咯的笑出了声,她侧过脸,一美一丑,两边截然不同的面容正正的望向苏蓁,嘴角还在诡异的上挑,但她眼中的愤怒却仿佛要化成利刃活活把眼前之人凌迟一般: “明知故问!你装什么!贱人!你跟那个女人一样可恨,你们都应该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你到底是谁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苏蓁平静道。 甚至对于妇人的诅咒她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十八层的阿鼻地狱,那又怎么样? 还有什么,能比家人被满门抄斩在眼前更痛苦的呢,还有什么,能比身为一个母亲却对自己的孩子毫无办法更痛苦的呢。 又还有什么,比复仇更让人无所顾忌的呢? 她怕吗? 她只怕,无法亲手报仇罢了。 苏蓁缓步上前,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一步一步,只见她走到青衣妇人的身边,也低下头,缓声道: “说,你到底是谁?”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 妇人的身体分明已经如同被真火所灼,隐隐的泛出透色,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能消失一般,但是就在苏蓁略略低下身子,想要倾听的时候,猛然间,那妇人的神色陡然一变,突的张开嘴,狰狞的朝着苏蓁的手腕上就是狠狠一口:“那你,就跟我一起死吧!” “苏蓁!” 夜重华有些惊慌的开口,几乎是一瞬间,手腕上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就让苏蓁有种想要惊叫的冲动,但是她眼神晦暗几遍,还是生生忍住,左手执黄泉剑,“刺”的一声,死死穿透了那妇人的胸口…… “哈哈,哈哈,贱人,你这个贱人!” 胸口瞬间破了一个洞,青衣妇人终于松开口,踉跄着往后倒去。 她的脸仿佛冰雪一般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鼻子,眼睛,耳朵,都慢慢的融成了一块,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秀美模样。 她怪异的笑容也被慢慢融化,最终,只听见“轰”的一声,那本就是幻化出来的人形炸成了几瓣,苏蓁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等待着重物坠地的响声,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等到,只有地上,留下了一件天水碧的青衣,以及一滩极少的灰粉。 “她死了。”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夜重华淡淡开口。 魂灵一旦灰飞烟灭,天地间便再也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 他说着,眼底却飞快的闪过一丝怀疑。 没有什么魂灵会愿意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去跟地府中的人过不去。 那么这个觉醒后的妇人,又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要对着苏蓁处处阻拦,甚至想要取而代之? 孩子,陈府。 夜重华的神色阴晴不定,他下意识的伸手,判官笔正紧紧的贴在他袖中,所有的渡魂使与地府来说都不过是他们与人间接洽的棋子。 若是想更换,随时都可以。 那么这个苏蓁······ “不是我。” 片刻,一身狼狈的女子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夜重华,开口: “我没有做这些事。” 没有,吗? 月亮不知何时又幽幽转亮,照的耀眼,而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件血迹斑斑的青衣,甚至还有苏蓁仍在滴血的手腕,都仿佛清晰的说明了今夜所遭遇的一切。 没有吗? 夜重华的神色深了深,在人间,他的法力都成了虚无,但是只要在生死簿上留下姓名的人,便等于将命也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缓缓的取出袖中一只小巧的,看外观毫不起眼的紫毫笔,笔尖三转,苏蓁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你要带我回去问罪吗?” 她不抱希望的开口,眼神也随之突然黯了一黯。 渡魂使是怎样的,她最清楚不过了。 黑白无常每日会挑选那些落魄的魂灵,有些有异能的便就会作为渡魂使,成为冥府与人界的联系。 她会被选中,则就是因为她体内的血有异,红莲血,红莲地狱,她前生能视鬼怪便也就是因为她是千万人中都不一定会有的红莲血。 红莲之下,魂灵俱亡。 她不过是一把留待使用的刀剑,却凭借着这个,同阎君做了一笔交易,让她得以在凡间行走,去找那人报仇。 虽然稀少,但是,苏蓁更清楚,比起冥府的稳定而言,她,不过是一个有些特殊的魂灵,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若是她现在被带回冥府,问罪她的会是第十八层地狱的极刑。用幽冥火烧着的热油锅可是这地狱中最大的刑罚,传闻若犯人被扔进去,生生世世受尽烈火焚身不得轮回超生。 这样想着,苏蓁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唇,她并不畏惧什么,只是那她的大仇··她不甘心这么放过她的仇人。 “嚓” 判官笔猛然发力,直直的朝着苏蓁飞去,眼看着就要贯穿苏蓁的胸口,苏蓁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却扑了个空。 “噔” 判官笔稳稳的插在那辆马车的棺材上,苏蓁怔了怔,才转头,看向夜重华。 “事情还没有完。”夜重华淡淡的开口,他俯身,捡起地上那件有些残破的天水碧的绸衣,径直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阎君,你······”判官欲言又止 “走吧。” 他并没有给苏蓁开口的机会,而是淡淡的打断她,他没有看她一眼,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情愫:“去陈候府邸,本府君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苏蓁和夜重华难得的尴尬。 “哒哒哒”的马车声响起,没用多久苏蓁和阎君夜重华就来到陈侯府。 下了马车抬头一看,整个陈侯府上空翻滚着浓郁黑气。 心下不自觉的踌躇。 “进去吧!”夜重华看着苏蓁眼里的痛楚,声音也不自知的温柔了不少。 苏蓁似是被突然的出声惊了一下,猛的看向阎君。 “好!”苏蓁眼中的伤痛褪去,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自己坐下的孽,总要自己收场。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陈侯府。 “哗,嗷,呼,啸,”各种鬼魅渗人的声音,在整个陈侯府充斥游荡。 苏蓁有着阴阳眼,自然能清楚的看见,原本还是灰白弱小的三鬼,如今已经完全被乌黑遮蔽,就连不时露出的面容,也是狰狞吓人。 膨大的鬼体内还有痛苦的面容浮现,好似在求救,又像是带着无边的恨意。 “他们已经完全磨灭人性了。”夜重华语态平静的叙述。 苏蓁脸上再看不见痛苦挣扎,“我知道怎么做了!”可是话语间,还是能听出些许的艰难。 夜重华见苏蓁如此,不自觉就是心软,刚想要说话劝慰,就听见有人走近。 两人眼神对视,微微额首,就安静的坐在太师椅中等候。 “谢两位大师,大驾光临。”陈侯同儿子一起进来,自己亲自相迎,拱手笑道。 夜重华连眼神都没给一个,苏蓁无法只得起身接话。 “陈侯客气!”硬邦邦的话,让人听得分外不喜。 陈侯却好似不曾察觉,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反而笑的越发开怀。 面对面看着陈侯的苏蓁,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陈侯面色阴损憔悴,眉间郁气浓烈,还有身上不时翻涌的阴气,只觉得他似鬼非人。 不解的朝着夜重华看过去,正巧两人四目相对,只是一个眼神,两人就好像心灵相通。 夜重华眉头微蹙看了几眼陈侯,转头对着苏蓁摇了摇头。 陈侯知道苏蓁的能耐,自是对她奉承良多,苏蓁不似夜重华,不耐烦跟凡人敷衍言谈。 她只因当年汝南王府出事,告发的就是陈侯。 这次苏蓁就是想借用陈侯家入宫,如果能彻底报仇,才不枉费她重活一遭。 所以眼前的仇人之一,苏蓁也无法假装没事的虚与委蛇,只能冷言冷语应付几句。 夜重华听出苏蓁的言不由衷,他在人间待的越久,法力就会被约束的越发厉害。 将手上的青衣扔在陈侯面前,“陈侯是否认得此物?” 陈侯瞬间变脸,还不等说话,一直脸色不耐的陈世子,脸上惊惧异常,惊呼出声:“青姨娘的衣裳!” 虽然最后连个字含含糊糊,可苏蓁和夜重华都听进耳中。 看来之前鬼所说的话,该不全是假的。 陈侯不等苏蓁和夜重华继续问,就黑着脸大声呵斥陈世子:“住嘴!来福给我把世子带下去。” 听见陈侯的话,早就候在门外的来福,急急忙忙带人进来,把身体僵直愣神的陈世子拖拽出去。 这明显的替青姨娘遮掩的行为,让苏蓁夜重华很是怀疑。 两厢对望一眼,夜重华不等陈侯有所反应,就运用灵力打出一掌。 大厅内的阴气霎时重了许多,夜重华一击不成,此时体内的灵力也依然匮乏,不能再轻易动作。 可看着没有妨碍的陈侯,怕是也并非真的鬼魅附体,该是这些日子被三鬼折磨,身上的阴气才会这般浓烈,让人生出怀疑。 “大师,这是?”陈侯低头看着身体,丝毫伤痛也没有,可是刚刚确实又有一股强大的气息涌来,疑惑问道。 夜重华轻咳两声转开脸。 苏蓁抿了下唇,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解释:“你身上的阴气入体太甚,唯恐你被怨鬼附体,阎,严大师才会出手试探,只有鬼魅才会被伤到,既然你无事,咱们也都放心了。” 陈侯一听爽快笑道:“原来如此,两位大师果然了得,竟然有这等神通。”干的好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急病乱投医 苏蓁扯了下嘴角。 陈侯也看出两人的不自在,就对着刚回来复命的来福道:“两位大师也累了,不若先去厢房稍作歇息,待得明日再行除邪祟。” 说道此处,陈侯脸上也露出为难,“这几日我府上不安宁,皇上派了不少人来府上,厢房也只剩一间,怕是要怠慢了。” 苏蓁听了这话,不高兴的皱了下眉,刚想开口说她可以明日再来。 夜重华就先一步,用清冷的声调说:“可!” 苏蓁看了眼阎君,察觉到他脸色比起之前更加苍白,也就随后点点头,不再开口。 “两位大师请进,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去寻小的。”来福恭敬道。 苏蓁环视了下房间,瞧见床只有一张,刚想要开口说再搬来张软塌,肩膀上就压上厚重的手掌。 带着几分颤抖的手,还有越发沉重的依靠,都让苏蓁差点变脸,忙打发人离开。 来福好似不曾察觉不对,低头恭敬的退了出去,还小心的将门给带上。 夜重华只等门一关上,就再也坚持不住的倒在地上,脸色如纸,骇人的紧。 “阎君!”苏蓁低声惊呼。 夜重华听得见,却无力开口。 苏蓁知晓阎君在人界会被限制修为和灵力,却不曾想会这般严重。 慌乱无措,想去寻人,却又不知去何处找。 她才刚刚做渡魂使,体内丝毫灵力也没有,再一次的无力充斥全身。 明明是她答应的交易,用任务交换复仇,分明是她赚了。 现在竟然害的阎君落得如此。 心底也有丝丝刀绞的烦躁疼痛,苏蓁却丝毫不敢深究。 着急之下竟咬破了指尖。 “嗯。”夜重华无意识的发出低吟。 苏蓁低下头看着冒血的指尖,试探的往夜重华嘴边放了放。 竟见他身处舌头舔了一下。 苏蓁心都被舔的酥麻轻颤。 急病乱投医,也为了缓解心里的异样,苏蓁找了把刀,将掌心用力划破,鲜血顿时咕咕涌出。 将出血的掌心按到夜重华嘴上,看着他眉头轻蹙的努力吞咽,脸上也缓缓恢复血色,苏蓁心里松了口气。 待到夜重华神色轻松的睡过去,苏蓁这才收回手,简单的处理了下伤口,费力的将夜重华搬到床上。 苏蓁头一晕,也跟着栽到夜重华的怀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怀抱着苏蓁昏睡过去的夜重华,迷迷糊糊之间,又做起那个熟悉的梦。 幽静深谙的迷雾之中,有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夜重华努力辨认她的容貌,却也只能看清楚她眼角的泪痣,和眉心的孔雀标志。 不算远的距离,女人好似永远都走不到眼前。 夜重华想尽办法,想要看清女人的容貌,却每每在要看到的时候,一股无边的悔恨悲伤,让他整个掩埋…… “你是谁!” 夜重华猛的从床上坐起身,一滴泪水落到手背上。 原来他竟然因为一个不知所云的梦境又哭了。 迟迟不能从灭顶的悲伤中走出来,直到不知何时回过神,夜重华才发现,他原本几近枯竭的灵力,一夜过后竟恢复了大半。 动了动身子,感觉到衣摆被什么压着。 “苏蓁?!”夜重华心中一紧。 仔细一瞧,苏蓁身上覆着淡淡的煞气。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普通的凡间女子,就算死后因为无边怨气变成厉鬼,只要不曾害过人命,顶多是阴气和怨气浓烈,怎么会出现煞气。 而且她身上的煞气,也不是时时刻刻出现。 “嗯?血迹!”夜重华见着苏蓁指尖残留的血痕,紧张的伸手握住。 “嘶!”苏蓁无意识的倒抽一口冷气。 夜重华刚想要拿起她的手细看。 “砰砰砰,大师!大师!”门外陈侯府的小厮就疯狂拍门喊叫。 就在小厮快要忍耐不住暴力开门时,门从里面打了开来。 “怎么回事!”夜重华俊朗的面容上,好似附着一层薄冰,看得人胆颤心寒。 小厮颤颤巍巍,又带着惊惧害怕的说:“世子,我们世子死了!” “什么!”苏蓁听完小厮的话,在夜重华身后惊讶出声。 夜重华虽然只有近半灵力,还是察觉到苏蓁来到身后,侧身对着她微微点头,两人就有默契的一前一后,前去查看。 “跟之前的道士一样,都是死于非命,喉管被划破,满身都沾染了鲜血。”苏蓁在世子身前查看一番后,对着夜重华正色诉说。 夜重华闭目感应了一番,房间内满是鬼气萦绕,却如何也探查不到怨鬼所在。 看着苏蓁微微摇头,脸色也很是有些难看。 凡间对冥府人的限制太大。 不过若非是如此,也就不会出现渡魂使,能帮助冥府铲除和收拢怨鬼鬼魂。 “咦!”苏蓁刚想要起身,世子微敞的衣领处有点异样。 丝毫不手软的撕裂开衣裳,只见世子身上伤痕遍布。 看着伤口的鲜艳程度,全部都不是新出现的,反而都是有日子的旧伤。 “他被那三只怨鬼操控了。” 夜重华看着苏蓁惊诧的眼神,缓缓开口证实她的猜测。 苏蓁听见是那三个怨鬼所为,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身上的煞气顿时浓烈了许多。 将夜重华的视线也吸引了过去。 是她?! 不对,渡魂使半人半鬼,鬼魂是没办法附身在她体内的。 既然不是,那苏蓁身上的煞气又是哪里来的? 夜重华迟迟不能解开这个疑惑,只能盯紧了她。 苏蓁隐约察觉到夜重华异样的目光,却还是不动声色,按捺住性子查看怨鬼的踪迹。 用阴阳眼查看了屋内屋外,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苏蓁思恋片刻后,才对着夜重华分说道:“既然现在世子已经死了,那怨鬼定然会去寻找别人附身!而他们恨的是陈侯夫妇!” “陈侯夫妇!” 两人异口同声道。 灵堂之上,仔细打量陈侯夫妇的苏蓁,察觉到陈侯很不对劲儿。 前世苏蓁分明清楚的记得,陈侯格外重视自己子嗣的。 就算之前那三个庶子的死,就拿嫡庶有别来解释。 陈侯世子可是他唯一的嫡子,还已经请旨册封为世子,定然是对其颇为喜爱。 如今瞧见世子的尸身,他怎么会这么平静,就算眼中有泪,却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悲伤。 “陈侯不对。”苏蓁对夜重华警示道。 夜重华也察觉出异样,可他如今仅剩半分的灵力,神通也一样用不得。 用简单的法子都一一试过,最后就连夜重华手上的灵宝水晶球都说过。 等回到厢房之后,才对着苏蓁,声音颓然道:“陈侯是人非鬼,也并未被怨鬼附身。” “那怨鬼到底附身在何处,若是不能找出她的藏身之处,她在暗我们在明,要找她真是比登天还难。”苏蓁有些烦躁的说道。 “是你在明,我已经来凡间逗留多时,今日必须要回冥界了。”夜重华眼神平静的看着苏蓁缓缓道。 什么! 苏蓁一脸不敢置信。 夜重华看出她眼睛里的疑问,微微额首。 “可是这陈侯府的怨鬼还未找到,我没有丝毫灵力,恐怕对付不了。”苏蓁眉头微蹙道。 夜重华嘴唇一抿,声音还是如往常的清冷带着些许寒气。 “这种事情,在冥界还有一种简单的方法处置。” 苏蓁:“什么?” 不愧是冥界,竟然连这么毫无头绪的事情,也能轻易解决。 苏蓁难得好奇。 夜重华幽暗深邃的眼眸,冰冷无情:“从生死簿上,直接勾除这一家人的名字。” 一家人都暴毙而亡,怨鬼无处寻仇,自然会显露出身形,更好的结果就是直接怨消魄散。 只是这种方法多用于罪孽深重的怨鬼。 “不可以!” 苏蓁猛地来到阎君身前,眼中带着急迫。 夜重华薄唇抿出一到冰冷的弧度,用着沉沉的声音缓缓道:“你凭什么说不可以。” 这话听得苏蓁胆颤心寒。 “我,求您阎君,这次是我的错,没有及时灭了那三鬼,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三日。” 苏蓁艰难的恳求,此生除了死前,从未在人前这般落魄。 “三日不可,变数太大,恐怨鬼坐下更多罪孽,你该知晓被怨鬼所害,魂魄不全连投胎都不能。” 夜重华看着苏蓁难受的样子,心中一紧,第一次觉得自己太过无情,可他身为阎君,也不可太过徇私,话语还是带着些许温情解释道。 “那一日,只等我一日,若怨鬼再害死一人,陈侯家就任凭阎君做主!我苏蓁甘愿为阎君驱使百年。”苏蓁抬起头,咬紧牙关一脸坚定道。 苏蓁也实在没有办法,她太想要报仇了。 她苟活至今,每天都不能安然睡着,一闭上眼睛就是家人的惨死,和她被五马分尸的彻骨之痛。 陈侯家是皇上心腹,若是想要进去皇宫,陈侯家是最好的引路人。 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苏蓁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溜走。 夜重华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开口说拒绝的话。 只是离开的时候,对着前来迎他的黑无常道:“再给苏蓁一日的时间,时间到了我自会将陈侯家一干人等,从生死簿上尽数勾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软硬不吃 这话跪在地上送人的苏蓁,也全数都听在耳中,用力低下头无声道谢。 阎君一离开,苏蓁就匆忙赶回陈侯府。 今日陈侯世子惨死,陈侯府上下对苏蓁也颇有怨言,但也知这京城内外,怕也只有她真有几分能耐,众人宛若惊弓之鸟。 一日的时间,自然不长,但她也实在别无她法。 毫无头绪的进到后院,看到院中在阴气浓郁的地方,连草都有些萎靡不振。 青草,青,青姨娘! 苏蓁猛然想到最关键的人。 看着后院中步履匆匆的众多丫鬟小厮,苏蓁猛地扯过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妇,带到一边问话。 “你们这府上可是有个青姨娘?”苏蓁也是急了,说话也顾不上转弯,直直问道。 那被拉到一边的老妇,突然遭到这么一处,本来就吓的心悬着,听见苏蓁问的话后,心更是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使劲咽了几下,用力喘了几口气,这才颤抖着小声道:“大师,府里的事,跟青姨娘有关?是不是她回来寻仇了!” 寻仇! 苏蓁听见这两个字,心里一阵惊喜,看来方向没有错。 “你就将青姨娘的事,事无巨细的告知我即可,你们也想陈侯府重新回归平静,不愿哪天再也醒不过来。”苏蓁威逼利诱道。 谁能想到苏蓁有一日,会为了救仇人之一,机关算尽手段尽出。 只是现在顾不上多想这些,带老妇回去苏蓁住的厢房,似模似样的贴了几个符咒,瞧见老妇神色平静下来,这才抿嘴一笑,看来这些虚事也颇为有用。 老妇接过苏蓁递过来的热茶,握在掌心平静心绪后,眼神带着没有焦距的回忆道:“青姨娘,真美啊!” 青姨娘之所以取名叫青,是因为她酷爱青衣,在进陈侯府之前,是在一个小戏班子里,唱青衣的。 …… 东大街小九胡同 此地多是下九流住的地方,胡同进去第二间是个戏班,每日天蒙蒙亮就会传出咿咿吖吖的吊嗓声。 这京城居大不易,这戏班子若没个台柱子,那可真是一日也住不下去。 饭就那么几口,人多了可就都吃不饱了。 自然这戏班子每日最紧要的,除了保住自家的台柱子,也就是多寻摸几个人,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往日不算平静的胡同里,今日大清早就开始呜呜泱泱的吵吵。 戏班子在外听声儿的人,寻着热闹也就钻了进去。 这做生意的谁家没点小门子。 不过也合该他的运道,这刚钻进去,就听见有人念叨他们家青衣的名。 “我家,青娘娘是我家的,大爷这边请!” 多年以后,这个听声儿人,回忆起这句话,心里就是无尽的懊悔。 虽然他知道,就算不是他引路,该来的总会来,但他心里总好受些。 “一大清早的,就有贵客临门,不知是哪家的大爷,来咱们小庆班,可是家中堂会?” 王班主听见传信,早早等在大门口,等着迎贵客。 喜庆话自然也少不了说。 不过来人恐怕有些倨傲,摆摆手懒得听这些废话,对着身后的管事挥挥手中的折扇。 自有人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上来说话。 “青芸娘可是你们家的人?” 管事仰着头,那鼻孔看人,说话都带着骨子轻蔑劲儿。 班主瞧着是来这不善,眉头皱了皱眉,却还是只能老实回道:“是,咱们家是有个青芸娘,不知是怠慢得罪了,还是请着去唱几曲拿手的,咱们家芸娘,唱白蛇传的小青最是好,身段也是……。” “多少钱,我们爷要了!” 管事不等班主把话说完,转头看着主子一脸不耐,就直截了当道。 班主听那管事的话,一大晌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婉拒:“啊,这,这事儿不能啊,芸娘是咱们小庆班的台柱子,有她才有咱们一口饭吃,哪能,哪能就卖了。” 可班主又何尝不知,人家开了尊口了,他拒绝的话说的已是无力了。 这戏班子可是除了那个地方,算脏的地界儿了。 那院还有什么淸倌儿,可这戏班子,去了那家唱上一曲,指不定就让怎么了。 当然也有立身正的,可真成了角儿的,有权有钱的人家,谁又敢真的得罪。 也就是这京城,清明的地方真是半点污秽也不容,可肮脏的地界儿,真是让人想不出的恶心。 如此一想,心下多少还有几分期望。 班主年纪大了,本想着赚两年钱,就带着人离开京城,手底下都不再收新人,谁能想到会有着一日。 有这个心思,班主又赔笑道:“瞧我这人,大爷来了有一会儿,还不曾给您端茶倒水呢,大爷瞧着真是有点眼生,咱们班子小,上不了大雅之堂,您莫不是寻错地儿?” 班主越说越觉得是如此,连脸上的笑都真了三分。 陈侯爷讥讽一笑,轻哼一声。 管事自然听见主子的声音,心思一转就知晓意思,这怕是等的不耐烦了。 “你将人请出来瞧瞧,不就知晓寻未寻错了。”本是问话,却被管事硬说出几分强迫的意味。 班主也是无奈,抬头还想说什么,就见陈侯身后跟着的侍从,齐齐往前走了一步。 都是走江湖日久的,只一个动作眼神,班主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打手,怕不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就是谁家养的私兵,只是他看来更像前者。 班主无奈苦笑,点头应了声,就退下去喊人。 这几日没有堂会,家中班子里的人,练完嗓子都在自个儿屋里,只除了青芸娘。 班主在一间房门前站定,听见里面甜腻的声音,无奈的叹息一声,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芸娘,你出来。” “咯吱”单薄的木门发出岁月的声响。 衣衫得见皱褶,尤其是脸上带着红光的娇艳女子,带着透骨的媚意缓缓从屋中走出来。 一双大而温柔似水的丹凤眼,瞧人都好似带着钩子,挺巧圆润的鼻子下,是不点而朱的樱桃小口,尖细的下巴,丰盈又瘦弱惹人怜爱的身段。 一抬手一投足,尽显女子娇媚。 班主瞧见心里暗暗叹息。 “班主,唤我何事?” 连声音都犹如黄莺出啼。 “不,我不去!”青芸娘听完班主的话,就算心中有几分侥幸,觉得贵人不定能瞧上她,可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想要去尝试。 “班主,芸娘不能去,您可是答应我们俩的事儿了,更何况,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那贵人若是得知,芸娘会落得何种地步!”在屋中听见班主的话,再也忍不住的男人,也走出来阻止。 “师哥。”芸娘这声轻唤,婉转情意浓烈。 被青芸娘唤做师哥的男子,正是班子里白蛇传唱许仙的,谁能想到这许仙不爱素贞,竟是对小青情根深种。 两人也只差过堂礼,如今如何能再分开。 班主何尝不知,但此时岂容他做主,在这硕大的京城之中,一块青石砖砸下来,必定不是砸着身怀爵位的,就是当朝四品以上的官员。 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又有何能耐抗衡。 再者说了,戏班子也不止有他们二人,好几十口子的性命,就攥在他手里,权衡轻重,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对两人心软。 只能暂时宽慰安抚的抿嘴一笑道:“哪里就那么巧,真能是芸娘,你瞧着芸娘是天仙下凡,也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咱们班子里,贞儿不就比这小青俊些!” 对班主的调笑逗弄,两人稍稍一想,也觉得不至于,只是师哥心下还有些不喜,但看着班主脸上的为难,还是看着自家娇娘子点了点头。 芸娘虽然在这下九流之地沉浸多年,可因为并非名角儿,平日里也多是做那陪衬,还真是经事儿不多,略显的单纯了些。 瞧见自家俊郎君点头,就乖巧的跟着班主离开。 这会子功夫,其实也没耽搁多久,等班主带着芸娘回转,也不过盏茶的时间。 陈侯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就放下手中做样子的茶杯,眼睛略带玩味儿的看向门口。 那个蹁跹的身影踏着娇艳的日光出现,耀眼的光芒好似将芸娘衬托成仙女儿下凡。 只能说万事都是那般凑巧,谁能知晓会有如此一幕。 从来都是月下美人,朦胧之美,虚幻的美比真实的更让人心动。 芸娘这一路走来,心里已经开始慌了,进了厅堂,就谨慎的低头施礼,还不等开口,就听身前有个威严的声音,说出让她惊恐的话。 “就是她,将人送去陈侯府上吧,钱银随你开口。”陈侯并不觉得有什么是他的身份和钱财办不到的,话一说完,看着青芸娘露出白皙的脖颈,露出露骨的欲色。 青芸娘听见这话,猛的抬头,看见的就是色心照张的陈侯。 慌忙摇头,侧身躲到班主身后,声音轻轻柔柔又带着点害怕的轻颤,“芸娘谢侯爷错爱,只是奴家已经许了人家,扶柳之姿实在不堪入目。” 陈侯原本轻佻的表情,因为青芸娘的话,阴沉了下来。 软的不吃,怕是想要吃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撕心裂肺的陈年往事 但在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瞧见门外聚了不少瞧热闹的人,还有两个瞧着眼熟的人,怕是那家来抓他把柄的。 陈侯装模作样的微微一笑,似是可惜的叹息道:“如此真是可惜了,不过君子不夺人所爱,今日就当我不曾来过吧。” 听见事情就这么简单的解决,王班主难掩吃惊的抬头,正巧看到陈侯眼底一闪而过的恼怒和杀意。 班主心中一寒! 但此时却无法继续纠缠此事,只能恭恭敬敬的将人送走。 瞧见人一离开,王班主就带着青芸娘匆匆去见其师哥。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若真有心在一块儿,就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京城,最好是今晚就动身。” 青芸娘一回来,就将前堂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师哥,所以乍一听见班主的话,颇有些疑惑。 “这是为何,芸娘不是说那侯爷并未多做纠缠?” 班主如今一想到匆匆那眼瞧见的,心中还是胆寒,还想要再劝,但张了张嘴,想到若是那侯爷有心害人,这样让他们离开,不正好是羊入虎口,只怕到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就那么抛尸荒野做孤魂野鬼了。 “罢了,我话已至此,你们仔细掂量吧!”班主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师哥?”青芸娘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慌神无措,只能用水眸看着师哥。 师哥也算是经历过事儿的,想到班主的话,也确实有些心惊,但就这么匆匆带人离开,一路上怕是也不能安宁,就算是要走,怕是也要瞧瞧那陈侯有何动静,以不变应万变才好。 不愿让芸娘多思伤身,就故作无碍的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调笑道:“我真是好运道,才能得了你的欢心,竟是连侯爷也想与我挣,我只怕你会看上那富贵温柔乡。” 芸娘瞧见心上人,说着说着竟落寞伤怀起来,忙不迭的立誓道:“师哥,你这话是要扎我的心不成,我心许你自是不会做那负心的人,若有违誓言,定让我不得好死,受尽世间万般苦楚不得解脱!” “呸呸呸,你个傻丫头,我是逗你的,我还能不知你的心,不过那侯爷身份贵重,虽说你今日直言拒绝,怕是那侯爷并非真心放过,如今唯有一计,方能彻底断了那侯爷的念想。”师哥满脸严肃的看着芸娘说道。 芸娘听见有计策,迫不及待的问道:“是什么计策,只要能与你做一世夫妻,哪怕就是现在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师哥环抱住芸娘,心里感动莫名。 只低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话。 “即刻成亲,你我成了真的夫妻,那侯爷身份贵重,如何也不能做出抢夺人妻的事来才是,待得事情平静下去,我们就离开京城,到别处安静的做一双神仙眷侣。” 芸娘听了这话,脸红的不成样子,可听见那美好的设想,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这一晚,两人就成了好事! 时日就这么一日日过去,两人也在班主等人的见证下,成了真正的夫妻。 虽说稍显简陋了些,但两人都满心欢喜。 更何况陈侯那边真的自此之后,在没有丝毫动静,渐渐众人也就都将此事遗忘。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日,一封请帖送了来。 陈侯夫人生辰,请小庆班到府一行! 还特意点了《白蛇传》这一出。 “你们明天就不要去了,今晚就收拾好东西离开。”趁着夜深人静,班主思量再三,还是来到青芸娘两人房内,规劝几句,不等两人说话,就一脸愁苦的离开。 被留在房内的青芸娘和师哥对视良久。 房内的烛火,也一直燃直天亮。 “班主,咱们走吧。”班子里的人一早开嗓,就将东西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谁都有志一同的未曾去叫青芸娘二人。 班主走到大门,转身看着一班子的人,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你们有事尽管都推了我身上,不管谁能安全回来,我给你们留了东西在我屋里,你们拿了就赶紧都离开京城,此生再也不要回来了。” 他不是没有后悔过,昨晚有意让青芸娘二人离开。 可他还是心存侥幸,想着自己年岁大了,就算活也不能再活多久,用他一条命换两人,也算值了。 更何况当年他懦弱的逃离过一次,这次再看见两情相悦的人,心怎么也硬不起来。 “走吧!”王班主说了句话,转身就要带着众人出发。 “班主,请留步!”青芸娘软弱娇俏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身后站着的是一身青衣长衫的师哥。 王班主乍听见这话声音,满脸的吃惊。 “你们!” 怎么会没有离开,这可是会没命的事儿! 不止是王班主如此表情,班子里大多数人,都是心中不解。 扮白素贞的花旦,莲步轻移走到青芸娘面前,眼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狠狠道:“为什么不走,你知道你今天去了,不能如陈侯的愿,就只有死路一条嘛!” 青芸娘伸手环抱住戏里戏外的姐姐,笑的还是那般娇艳,眼眶强忍着翻滚的泪。 “我知道,什么都知道,可我更知道,若是我就这么走了,你们不管任何一个人出事,我此生都不会得片刻安宁。” 环视班子里的所有人,就算来最晚的几个小的,也都相处快十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师哥看着眼底带着不安,却笑的开怀的女子。 这样的青芸娘,真的是让他爱到了骨子里。 王班主在一旁看着众人,收了手上的烟袋,叹息一声,却也忍不住轻勾唇角道:“走吧。” 这次就让他挡在前头吧。 总不能这辈子苟活了。 有青芸娘的故作无事,戏班子一路前去陈侯府,也算得上热闹欢喜。 可这些都在一进陈侯府,看着端坐太师椅上,一脸傲慢讥讽的陈侯,还有他身后的一众侍卫时,众人再寻不见丝毫笑颜。 陈侯不等戏班子的人有丝毫反应,眼睛戏虐的瞧着青芸娘,抬手对着身后的侍卫一挥手。 这些都是训练的有素的人,哪里是戏班子的人能抵抗的,三个人腰间的长刀一出,就将除了青芸娘,和其师哥其他人,都拦在远处。 青芸娘和师哥,被其他人押着来到陈侯身前跪倒。 陈侯凑到青芸娘脸前,近的连呼吸都能感觉到。 青芸娘恶心的想要侧脸躲闪,却被陈侯伸手从下巴捏住脸。 陈侯笑的肆虐张狂,说出的话也是恶劣无比,“怎么,恨我?” “陈侯,还请自重,芸娘已是在下拙荆,实在当不起您的厚爱。”师哥看着芸娘白皙的脸上,瞬间通红了一片,还隐约能瞧见指痕,心疼难忍的开口。 明明是悬殊的身份,往日怕是连抬头看都不敢,如今竟是为了所爱之人,连天地都敢逆转。 芸娘听见师哥的话,心中一紧。 虽然她心中已有准备,本意却是愿用性命洗去陈侯的痴念,能清清白白的离开。 还是愿师哥能再寻个心爱之人,活得长长久久,算是代替她一起活。 陈侯看着两人情意浓烈的模样,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两手一用力,就将青芸娘拽进怀里禁锢住,脸朝着她的师哥看过去。 声音满含恶意,在青芸娘的耳边,陶醉的呼吸,等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才又私磨耳语道:“好好看着,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打!”雷霆之命。 跟着陈侯作威作福不是第一遭,这些侍卫有的是手段,有人先拿了长鞭,对着师哥的脸就抽了下去。 “不要!”青芸娘惊恐嘶喊。 可她不过是个弱质女流,多年戏班子里待着,虽未被苛待过,但日日辛苦学戏,那点力气就连陈侯一只手都挣脱不开。 师哥这一下也是被打的翻滚地上,不等让他再有反应的时间,鞭子就在他身上不停的落下。 很快就被打成一个血人。 “别一下打死了。”陈侯并非好心,实在是还想让两人多受些折磨。 侍卫们听见陈侯的话,也将长鞭随手扔到一边,几个人轮番上去踢打。 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的陈侯,看着青芸娘目光不离的看着自个儿师哥,诱惑叹息道:“啧啧,快要不行了呢,你还要坚持吗?” “坚持?!”哭的有些恍神的青芸娘,语带疑惑的重复。 “跟了我,可以留他一条命,你意下如何?”陈侯看着怀里柔若无骨的美人儿,难得的有几分耐性的哄道。 放了师哥! 青芸娘听见这话,猛地回过神来,眼睛里好似有光的看向陈侯。 “你说的可是真的!若是我跟了你,你定然不会再去寻他的不是?!” 青芸娘话说的艰难,此时就算心里满是怀疑,却也只求片刻心安。 更何况,青芸娘忍不住又往师哥那儿看了一眼,眼里的泪水犹如雨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本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是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怕是为了泄愤,怕是也会送他去找你。” 陈侯好似看一个死人,瞧着奄奄一息的芸娘师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煞气逼人 “不,芸娘。”还留着一口气的师哥,听见青芸娘示弱的话,心中悲怆的挣扎道。 我做不到。 青芸娘无声的看着师哥说。 若是一刀下去了断了性命也好,可这样折磨人,心,太疼,太疼了! 青芸娘的嘴唇都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咬的残破不堪。 凄惨的美,让视线相对的陈侯,心猛的狂跳了一下。 勒着青芸娘粗壮的手臂,都仿若被什么刺到,不自觉的松了开来。 “侯爷,之前是妾身不识抬举,日后还请,请侯爷怜惜。”这段话,都是从青芸娘齿缝间挤出来的。 陈侯却好似瞧不出她的异样,满脸的欢喜,伸手将人温柔的抱进怀里。 这一幕,是师哥临死前,最后的记忆。 “青芸娘自此以后就没了,而陈侯府则多了一个青姨娘。”老妇带着些许唏嘘悲伤的说道。 苏蓁听完这个故事,看着眼前老妇浑浊的眼睛,也带上了探究。 “你怎么会这般清楚?”苏蓁召唤出阴阳针小心戒备。 老妇自嘲一笑。 “因为我就是那个素贞,他们两个的师姐。” “什么!”苏蓁真是被惊道。 师姐似哭似笑的看着苏蓁,缓缓道:“我是青芸娘的师姐,当年将师弟浑身是伤的抬出陈侯府,旁人都觉得我们得罪了陈侯府,再无人敢上门找我们,班主无奈之下想要带我们离开,可在外的日子又那里那么好,我不愿离开就来投奔芸娘。” “可是谁知,本以为告诉芸娘,师弟死了消息,她肯定会伤心跟着去了,我私心不愿失去安稳的日子,就一直遮掩隐瞒。” “但她从来就是聪慧通透的,大约是察觉出不对,吃喝不进,日日呕吐不止,陈侯还在热乎劲儿上,自然对她更是关怀备至,寻访名医为她诊治,却不想是查出她怀有了身孕,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师姐轻叹道。 苏蓁隐约听出其中的奥秘,“青姨娘的孩子,是他师哥的。” 师姐听苏蓁肯定的话,动了动唇角,想要笑却怎么也扯不动,“不是,那孩子是侯爷的,只是侯爷不信罢了。” 长叹一声,声音缓而轻柔的继续道:“我比他们两人都年长,如何不知道他们幼年时候的模样,只是造化弄人,青姨娘以为孩子是他师哥的,想着师哥没了,总要为他留个后,所以才会不愿相信孩子是侯爷的。” “而侯爷又何曾没有心结,自此以后,青姨娘在后宅的日子就越发艰难了,可为着腹中的孩子,她却都咬牙坚持下来,可这样备受折磨的日子,孩子如何会不早产,府里的女人心真狠啊,明明产婆和大夫都说,孩子定然是小产不差,那些女人就是有办法将白的说成是黑。” “尤其是那个在青姨娘后进门的七姨娘,不止想要害芸娘的命,连她孩子的命也一并不愿放过。” “侯爷最后一点不舍,也在三人成虎之下消失了,青姨娘的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唏嘘的话,强忍的泪,老妇说的分外艰难。 苏蓁听的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受。 苏家不过就是舍不得她,改了她的命数,却牵连了汝南王府那么多的人命。 恨别人的同时,她又何尝不是在恨自己。 想来若是陈侯能宽容一点点,心里的怀疑也少一点点,害了青姨娘性命之后,能饶了她孩子一条命,今天的一切,怕是都不会发生。 得到了就好像失去了珍惜的能力。 苏蓁压下心中翻涌的怨恨,神情清明寻找老妇话里有关的人。 理清思路后苏蓁猛然想到一个人:“七姨娘!” 起身就往陈侯府后宅跑了过去。 不用去询问人,苏蓁的阴阳看一看,就朝着那间阴气最浓烈的屋子过去。 抬脚直接踹开七姨娘的房门。 果然,一股阴森煞气传来。 七姨娘周身被煞气所笼罩,看见苏蓁咯咯笑了几声。 “又是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呢!”七姨娘身段妖娆,却因为被附身,此时瞧着阴沉的吓人,哪里还有曾经五分的颜色。 苏蓁不听她在这叫嚣,召唤出阴阳针握在手中。 “也不知道谁是阴魂不散。”苏蓁连嘴上便宜也不让人占的怼回去。 人死后只剩下执念和怨念,不乱是哪一种,单一的情感也再不是原本的人。 七姨娘神情一冷,目光淬毒的看着苏蓁。 “你既然能够找来这里,怕是也知道当年的事,是陈侯和这些贱人害了我娘和我们,我报仇又有什么不对!”猛地长大嘴,一股浓重的煞气扑面而来。 这是一言不合就出手。 还好苏蓁一直有准备,双手交叠用阴阳针带着的灵气抵挡。 “对与不对,那些被你害死的道士们,因为被怨鬼吞噬,再也不能投胎转世,他们又何错之有!”苏蓁引起怨鬼的注意,边说边小心的掏出阎君离开前给她的符咒。 因为没有灵力,只能将手指刺破,用血来催动符咒。 当然这种符咒的威力更甚用灵力催动的。 苏蓁只听见这话,还有在七姨娘召唤下,出现的另外两个小些的怨鬼,就知道俯身在七姨娘身上的,就是最大的那个青姨娘的儿子。 不知道之前被阎君灭了的青衣寄生魂,知道她想尽办法生下来的孩子,原本有投胎转世的机会,却因为她的怨念侵染,做下这么多的罪孽,无法再世为人,可会后悔。 但现在不是苏蓁多想的时候,深可见骨的伤痕,上苏蓁的指尖不停滴下鲜血,一股霸道的煞气,隐隐将苏蓁护卫起来。 已经完全被煞气侵染,模糊了神志的怨灵,看着苏蓁露出嗜血的笑声,咯咯咯的响彻整个房间。 听的人毛骨悚然,苏蓁却好似不查,只盯紧了七姨娘。 “那些道士可不是我下的手,不是那个陈侯世子所为嘛!”七姨娘看着身边的两个兄弟,嘻嘻哈哈的笑道。 仇恨真的能蒙蔽一个人的心智,苏蓁心中深深叹息。 将侵染满她鲜血的符咒,用力甩到三个怨鬼身上。 阴阳针也紧随其后而至。 本以为是一场恶战,可就全力一击之下,竟然就烟消云散了。 眼睁睁看着那三个小怨鬼惨叫消融,苏蓁心底竟然空落落的。 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 看的不放心之下,又折返回来的夜重华眼中疑惑更甚。 这分明好似是做戏一般。 苏蓁到底是什么人,这真的是她布下的局? 而就在小怨鬼魂飞魄散时,前厅的陈侯突然呕出一口鲜血。 抬起头头眼中一片血红,满身的煞气浓烈翻涌,彻骨之痛让她无声的扬天痛呼。 “苏蓁,我一定会杀了你,为我儿报仇!”再多的痛苦,附身在陈侯体内的青衣寄生魂,也不敢露出行踪。 之前在阎君和苏蓁的合力之下,青姨娘已经身受重伤。 后来又召回差点被苏蓁送去投胎的三个小怨鬼,更是雪上加霜,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如此龟缩。 “阎君在人间逗留的时间越久,灵力就会越发的枯竭,这次你别再让我失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苍老声音,在前厅突兀的响起,除了在房内的青姨娘,一门之隔在外待命的人,都无一人有丝毫反应。 青姨娘也忙跪倒地上,颤声应道:“是!” 跟去而复返的阎君相对而坐,房内安静沉闷的让人呼吸困难。 “阎君,你怎么?”又回来了,话虽然没说完,但苏蓁满眼的疑惑,没有丝毫的遮掩。 夜重华一直在思量苏蓁身上的煞气,却百思都不得其解。 看来他是该要回去一趟,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苏蓁不想要陈侯府满门横死,怕是也有她的心思在其中,原本不想要弄出事端来,此时看来还是答应了,想必日子久了,也会露出蛛丝马迹。 夜重华有意忽略,心底里分明是不忍苏蓁着急的心情。 “这就走。”任性起来的阎君,也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挥挥衣袖,就真的从房内消失无踪。 只是苏蓁有阴阳眼,能看得见阎君是打开阳间和冥界的通道,头也不回的离开。 苏蓁抿了抿嘴,心中无语凝噎。 两个白衣和黑衣阴气凝儿不散的身影,不等苏蓁有所反应,就突然出现在苏蓁住的房内。 苏蓁对接连的惊吓,心里实在有点想说点有辱斯文的话。 目光也冷冷带着寒气的刺向黑衣男子。 “阎君让我来传话,那一日的约定作废,你只管找到青衣寄生魂,将她出手灭掉即可。”黑无常将传的话说完,就拉着一旁还想说话的白无常,捂着他的嘴,硬是给拽走了。 苏蓁看的嘴角抽了下,却还是抬手无情的摆了摆,目送白无常满眼控诉的离开。 她的心里有很多的疑惑,阎君到底是什么心思,为何又突然回来,又离开。 之后还让黑白无常,传话给她没有了一日之约。 “算了,不想了,只要保住陈侯府就行。”苏蓁想到最后也没有头绪,只能挠了挠头,烦恼的嘟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一日约定 只要陈侯府能保住,有了这次的除鬼之事,再想办法让他引荐入宫,就事半功倍了。 苏蓁想着,给了她近身的机会,她一定会手刃孟千佑就易如反掌了。 紧了紧手上的真魂珠和化魂粉。 微红着眼,到时候他的苦难才算是刚刚开始。 阎君是否了一日的约定,可苏蓁报仇之心急迫,对付那三个小怨鬼也没费多少力气,就又急忙出去房门,在整个府里来回游荡。 就连下人房也没有放过,只想要知道有没有谁,在三个小怨鬼魂飞魄散后,有什么异样之处。 但偌大个陈侯府,人又不是几个,查起来真的是难上加难。 苏蓁却丝毫没有放松,只不放过一个的仔细查问。 小怨鬼已经灭了,陈侯府内顿时一清,那股如影随形阴冷潮湿的感觉,总算是没了。 但阴煞之气并未完全消失,毕竟那几个怨鬼,也并非厉害的,只要那青衣寄生魂一日在陈侯府,这侯府还是生人勿进的存在。 这府上的主子却无处可逃,因为他们也都心知肚明,不论逃去哪里,青衣寄生魂都能轻易的找到他们。 就在苏蓁查找的这一日,七姨娘在小怨鬼离体后,也就已经死了。 只是现在是多事之秋,更何况府上的人,多是知道其中纠葛的,唯恐好生收敛七姨娘,又会惹怒那个怨鬼,请示了陈侯之后,七姨娘就被用一张薄席随意一卷就抬走了。 七姨娘屋里伺候的丫鬟老婆子,都人人自危,连房间都不敢出,除了她们自个儿院子里,旁人也都不敢跟她们说话。 弄的七姨娘的院子,虽是没了主子,可仆从一个也不少的全留在院子里。 得知这个消息的苏蓁,心知因为她灭杀了小怨鬼,青衣寄生魂对她挑衅试探。 而迟迟不正面出来,恐怕除了忌惮阎君之外,还有当日受伤未愈,怕是对苏蓁的血也无计可施。 但阴时阴月所生孩子,除了有阴阳眼之外,就是血最让鬼魂忌惮。 其实该是惨死之后,苏蓁得知她血的能力之后,才让她茫然不解。 明明是对鬼魂有伤害的,为何会让凡间的人如此恐惧,恨不能将他们这种人都毁了。 想到这里,苏蓁就不敢也不愿继续想下去。 毕竟她也深知,汝阳王府会被尽数除去,她只能说是借口,功高盖主惹得皇上忌惮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可不论是什么,苏蓁只要知道仇人是谁,尽她所能报仇就可以了。 一想到她现在所做的事情,多完成一样就会离着报仇近一步,原本有些疲累的精神,又重新精神起来。 连晚上都不敢放松,在陈侯府最高处,观察着府里阴气浓重的几处地方。 苏蓁还是怀疑陈侯,因为他与记忆中所知,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只怪那寄生魂太过厉害,而且仿若对冥界的事情,知晓的事情也有许多。 只是不知她到底都从何得知。 房檐顶上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从下面传上来略带调皮的男声:“美人思愁迷人眼,蓁姐姐可是在想我?” 苏蓁眼睛往下一看,就瞧着那个古灵精怪,少年模样,一双桃花眼总是带着盈盈笑意,看得人心情不自觉的欢喜。 但这并不包括苏蓁,她总觉得这个少年没有眼前看着这般简单。 他不经常会出现,但每次若不开口,苏蓁就察觉不到他的所在,就凭着她成为半生半死的渡魂使后,还只有与她订下约定的老阎君,和现在的新阎君夜重华能做到。 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更让苏蓁对他有所保留。 此人绝对不似眼前瞧着这么简单。 对于苏蓁眼底的谨慎和隐隐的抗拒,少年却仿若不曾察觉。 还是那般不知时间烦愁的模样。 “你怎么会在此处?”苏蓁眼带探究的看着少年。 现在对于身边的一切人事,苏蓁都无法完全放开心怀。 尤其是丝毫不知跟脚的少年。 “蓁姐姐,你不要这般冷淡好不好,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找你玩儿的。”少年难过的低垂下眼眸,话音越说越小道。 苏蓁眉头一皱,少年这样模样,真的看得她很有罪恶感。 不过就是个少年而已,怕是也就因为出身不凡,习得一身不俗的修为。 可她竟然就凭借这个,对人这般怀疑,伤了人心。 苏蓁自嘲一笑,更何况就凭着她如今的身份,早已不是曾经权势滔天的汝南王家的嫡女,又有什么惹得人窥视的。 这么一想,看着少年的眼神,就柔和了许多,还带上些许的歉意。 “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苏蓁性子坦然,有错就承认。 少年真的是单纯好哄,苏蓁不过说了一句话,就让他重新欢喜起来。 脚上微微使力,就翩然上来房檐之上,来到苏蓁的身旁坐下。 撒娇似的缠着人,关心的询问:“蓁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刚刚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还真是骇人的紧。” 少年边说话,抬手就要去拉苏蓁的胳膊。 对人这般靠近,苏蓁真是很不习惯,不自在的侧了侧身子,避过少年身处的手。 “没什么,就是在想此地阴煞之气太重,该用什么办法能净化而已。”苏蓁化解尴尬的转开话题。 “净化?”少年在苏蓁看不见的身后,落寞的低下头,略带回忆的想到。 苏蓁转过头看见少年脸上还未收起来的难过,心里略有些歉意,却也不想为了旁人为难自己。 在少年抬头的时候,又恢复面无表情。 “我想起来了!蓁姐姐是渡魂使,冥界独立与佛道两派之外,你并非完全的鬼魂,佛道两家用以超度净化的典籍,你都可以用来试试。”少年费劲苦思,才想到一个法子,一脸喜不自胜的对着苏蓁邀功道。 “只是用念的就可以吗?”苏蓁略带犹疑不解的问道。 少年眼神不由自主的瞥了下苏蓁手指上的鲜血,在苏蓁看过来的时候,又装作无事道:“对,用念的就可以,正巧我这儿有本渡厄经,在我身上也无用,就给了你吧。”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有人陪伴着,时间过得也快了许多。 等少年将经书递到苏蓁手上,天色也依然蒙蒙亮。 透过微黄清明的日光,从陈侯府顶透过阴森照射进来。 苏蓁拿着手中的经卷,感觉到沉甸甸的。 如果是跟老阎王的交易,是她继续活下去的原因,那么手上的经卷,就仿若给她更大的责任。 “我,不……。”苏蓁忍不住抬头想要拒绝。 可是眼前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 苏蓁无奈的低头看着手上的经书,收起来的时候,经书上有一抹诡异的银黑的光芒闪过。 可是仔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苏蓁抬头看了看已经大亮的天色,只以为是被闪了一下眼,也就不去在意了。 看着陈侯府上下,都开始出来活动,精气神都好了些许,苏蓁思量了片刻,还是现将怨鬼的事情放一下,回去客房看看经书。 “谁!” 刚一回到房间,就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在房间内。 苏蓁背贴在门上,环视着整个房内。 本来就不算大的房间,能藏人的地方也就那么多,可是那股一样被注视的感觉,让苏蓁感觉到汗毛都竖起来。 果然等苏蓁的眼睛,找到那个青色的衣角时,被看着的人,也丝毫不遮掩的县露出身影。 青衣寄生魂用一般完好的脸看着苏蓁。 那股子桀骜的煞气,看着苏蓁的眼睛,都似是淬了毒,带着几分恶意的浅笑,不屑的瞥了苏蓁一眼,就玩弄起自己的指甲:“你不是我的对手。” 似是想要看着苏蓁露出胆怯恐惧的神情,青衣寄生魂又猛地看向她,讥讽道:“我知道阎君已经离开,你死前有什么话要说!” 苏蓁怎么会看不出青衣寄生魂的恶意,还有隐藏的浓重杀意。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胜不了你。” 话音到此顿了顿,又一脸傲气道:“别忘了,那三只小怨鬼,我一招就灭杀了他们。” 青衣寄生魂听见杀子的话,再也隐忍不住,猛地朝着苏蓁就喷出一股狂风般的阴煞之气。 只是苏蓁也并非真的人,哪里会怕这点东西。 青衣寄生魂也似是察觉到,伸出手对着苏蓁的脖颈就掐了上去。 苏蓁跟她有过交手,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也唯有她的鲜血,能让青衣寄生魂忌惮。 将早之前废话时,侵染了鲜血的符咒,对着那只漆黑翻滚阴煞之气的大手打了上去。 “啊!”一声惨叫从青衣寄生魂嘴里发出。 可这次苏蓁鲜血的威力,却也只是让青衣寄生魂疼了疼,越发的激起她的凶性来。 苏蓁在这时候,也将阴阳针唤出来。 虽然没有多少灵力,但是这阴阳针在体内温养了些日子,用起来越发的顺手了。 几番打斗下来,苏蓁虽然收了伤,却也并未落下风。 抽冷子洒上些许点血,弄得青衣寄生魂身上,已经许多地方冒出烫伤般的烟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阴阳针 青衣寄生魂没想到只是短短几日,苏蓁就已非南下阿蒙。 看来想要彻底将她杀了,还需要从长计议。 如此两手如勾,细长犯黑的指甲,对着苏蓁猛地划下,被苏蓁又一次躲闪开。 “今日暂且放过你,咱们来日方长!”青衣寄生魂满含恶意的看着苏蓁,转身就消失了。 苏蓁瞧见她真的离开,才终于坚持不住的突出一口鲜血。 人也跌落到地上,脸色苍白如纸。 还好人保留着几分神志,挣扎着来到床边,从枕头旁取了伤药,忍着疼痛给深可见骨的几处伤痕伤药。 就算是已经成了半人半鬼的渡魂使,魂魄是被强行封印在已死的体内。 这疼却也是真的,苏蓁忍得额头上都有汗珠滚落。 在最后一处伤痕洒上药,屋内突然出现一黑一白两个鬼影。 苏蓁眉头一竖,看向黑白无常的眼中,带着狂傲的战意。 等瞧清楚人后,才无力的又跌回床上,看着黑白无常的目光,也带着不耐。 “你这是!”黑无常一脸惊诧。 而白无常在看清苏蓁的一瞬,就转眼来到床边,叽叽喳喳的惊呼道:“蓁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那个青衣寄生魂出现了?!” 苏蓁忍不住白了白无常一眼,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实在很难想象,白无常平日都是怎么来人间收魂的,不会是因为他这么不靠谱,才会让渡魂使整日忙的不可开交。 在心中暗暗吐槽。 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内心却丝毫不同。 黑白无常自是瞧见苏蓁的不悦,两人对视一眼,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也只有这个时候,两人才仿若是亲兄弟,不止是动作也心灵相通。 还是黑无常上前,对着苏蓁面带愧疚道:“这次是我们的错,阎君吩咐我们来教你修炼灵力,只是我们路上耽搁了一下。” “哦!”苏蓁听见这话,满心的埋怨都不见了踪影。 自从见识过黑白无常和阎君使用灵力,苏蓁自然知晓,这是多厉害的功法。 她一直以为,他们渡魂使,只是引渡鬼魂,怕是没有机会能学,还想着是不是要偷偷寻摸,自己去学,没想到这次的青衣寄生魂,竟然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黑白无常本也是凡人死后,被冥府收用的人,一身的灵力也是后来在冥界学的。 对于教苏蓁真的特别适合。 只是他们也是公务繁忙,自是不能两个人都留下。 白无常虽然瞧着有些不让人相信,但他能一直当这个白无常,能耐自然还是有的。 黑无常不擅言辞,这些教法门啰嗦的事情,都被白无常自行拦了过去,他只在白无常说缺漏的时候,才会开口说上几句话。 苏蓁如饥似渴的学着灵力的修炼。 半晌的时间,苏蓁就已经在黑白无常的话语引导中,进入了冥想顿悟中。 黑无常最先发现苏蓁的异样,伸手拉了拉还在口若悬河的弟弟。 “住声。”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轻柔。 白无常满脸不高兴被打断,还想着回头抱怨,看着哥哥无声指了指苏蓁的方向,看见她那么快就进入修炼,脸上忍不住露出吃惊羡慕的神情。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走出苏蓁的房外,白无常先忍不住开口说道:“不愧是老阎王亲自挑中的人,就凭着这个悟性,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咱们上头的人。” 黑无常虽然没有作答,但神情中也看得出赞同。 “我们公务也不能耽搁,你先留在此处守着,待我办完事情再来换你。”黑无常瞧见时辰不早,就正色肃然道。 白无常瞧多了哥哥一板一眼的无聊模样,也懒得多做逗弄,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想到什么调皮的双手合十对着兄长道:“好,难得光明正大偷懒的机会,兄长就心疼心疼我,把今日需勾的鬼魂都一次带走可好?” 黑无常看着弟弟懒散的样子,不喜的眉头微皱,可眼底的无奈也是清晰可见。 懒得多看弟弟一眼,为了能尽快完成两个人的任务,一句废话也没有的转身离开。 白无常看着兄长一句话未说,就这么干脆的转身离开,吃惊的伸手:“哎哎,哥,你到底答应没?” 可回答他的,只有一阵清风。 还想再问,却又怕惊扰到苏蓁,只能无奈的低头回去屋中。 小心戒备,唯恐那个青衣寄生魂再次出现。 要说这个青衣寄生魂实在难缠,自从灵石鼎损坏,冥界之人来到凡间,灵力被压抑的厉害,消耗也更是快,似他们这样的黑白无常,也只能是守在冥界与凡间交界之处,等着那些渡魂使将魂魄引渡过来。 若说又十足的把握对付青衣寄生魂,白无常还真是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身上的冥器,多拖延些时间罢了。 白无常无聊的盯着苏蓁看。 苏蓁容貌本就不差,只因为魂魄硬塞回用灵力修复的肉身,半人半鬼的面色自然更显苍白。 少了几分红润,紧闭的双眼,本瞧着该有些柔弱,却因为眉宇间的别样气质,竟是有种不怒自威的意思。 “咦,这是什么?”白无常隐约觉得她的眉心泛起血红的煞气。 可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若非白无常一直盯着瞧,还真是会怀疑自己看错了。 而且苏蓁虽然也曾是怨鬼,正午时分的烈阳都奈何不得她。 但那股煞气,让白无常瞧着都有几分震慑感。 心中存着疑惑,想要是否要去告诉阎君时,苏蓁幽幽转醒。 “嗯。”浑身因为初次运转灵力,经脉都有股微微的胀痛感。 苏蓁动了动酸疼的四肢,一抬头就看到白无常,一脸神色莫名的看着她。 苏蓁不知所措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并没有何处不对劲,这才疑惑的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我有何处不对?” 白无常见着苏蓁如此作态,而且仔细查看,那之前所见的煞气,又丝毫踪迹也遍寻不着。 如此禀报上去,怕是也无证据可言。 因为冥界出事,他们已经有些人人自危了。 还未放下心中的疑惑,却再又一次仔细瞧过苏蓁后,早将之前瞧见煞气的事情,完全抛之脑后。 白无常突然伸手抓住苏蓁的手腕,带着活人温热的触感,却还是比不得真正的活人。 苏蓁不喜被人碰触,面露不悦的想要挣开,没想到稍一用力就挣脱开来,只见白无常就张大嘴巴吃惊的看着她。 紧皱着眉头,不喜的看着白无常。 还不等苏蓁开口又问,白无常先一步开口道:“你到底是谁,真的是第一次修炼灵力?” “你在说什么,我当然是第一次修炼灵力,之前我不过小小凡间女子,哪里会这些东西,你们找我做渡魂使,该是从生死簿上,将我出身看的清楚明白才是。”苏蓁边说边脚下微微多开白无常远一些,总觉得今日的他太怪异。 白无常不知道苏蓁的心思,不然定然会不依不饶的缠着苏蓁,定要她改了念头才行。 白无常神情恍惚,呢喃自语道:“对啊,生死簿上写的,除了极阴的体质,再没有其他了,那为何……。” 苏蓁一直留心听着白无常说话,自然也将这些话听进耳中。 “为何什么!”苏蓁疑惑的追问道。 此事并非是不可告人,只是太过惊奇罢了。 白无常自然不曾隐瞒,对着苏蓁问道:“你可知你现在修炼到何种程度?” 不过第一次修炼,能到何种程度? 苏蓁不解的皱了皱眉,却想着白无常不会无的放矢,闭目仔细查看起来。 这一看,真是将她也惊着了。 “练气巅峰!”苏蓁都被自己的修为惊呆了。 灵力都这般容易修炼? 苏蓁一脸懵的看着白无常,等着他帮忙答疑解惑。 白无常难得瞧见苏蓁露出这幅模样,还真是有些觉得好笑。 但此时不是嬉笑的时候,白无常难得的端正起一张稚嫩少年的面容,对着苏蓁缓缓言道:“你为何会修炼的这般容易,我还真是不知,要说极阴之人,我在冥界多年,也并非是不曾见过,但有些被招揽如冥府的人,修炼灵力也不曾听闻过如同你一般神速。” “那,我……。”苏蓁实在找不出话语,来诉说如今的心情和疑惑。 白无常虽然不能完全知晓,却也能猜到几分苏蓁想要问什么。 “我也不知你为何会修炼的这般神速,还是待我将此事告知阎君,想来他该是能知晓为何。”白无常带着几分踌躇犹豫道。 苏蓁初开始疑惑一下,也就不再去纠结,总归是好事,她本还以为等她有足够的能耐报仇,怕是还要再多熬些日子,如今她修炼的这般快,想来不久就能亲手报仇雪恨,竟是难得的开怀起来,唇角也带上了若有似无的浅笑。 白无常本来还想多教苏蓁一些修炼的技巧的,但是现在见识到苏蓁妖孽之后备受打击,哀怨的看了苏蓁几眼之后,站起身拍拍屁股,“要是按照你目前的修炼速度,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追上我了。你现在已经引气入体,以后就按照之前的办法继续修炼就可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天赋异禀 苏蓁看了白无常一眼,见他时不时眼带哀怨嫉妒的瞥一眼自己,知道他没有说谎,遂点点头。 本以为今天可以偷偷懒的,谁知道苏蓁修炼的速度那么快,连一半的时间都没有用到。现在他没有了用武之地,只能回去帮哥哥一起接鬼魂去冥界了。 “今天的事情我会如实向阎君禀告的,不过,苏臻姐姐不得不叹服,你还真是天赋啊,学的太快了,怪不得当初阎王会跟你做交易!”说到天赋字眼时候,白无常扫了眼苏臻的侧脸,脑海中有一个女人屠杀地府的画面一扫而过,快到他抓不住,他和他的哥哥在这地府也有千万年之久了,这记忆从不曾出现过。 “不送。”苏臻并没因为白无常的话,有任何反应。 白无常被打断了思路,也未在多言,直接用手在房间撕开一条通往地狱的门,走了进去。 走进冥界通道的时候,白无常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可回头看着苏蓁又进入修炼,天分如此高觉的人,竟然还这般的用功,又将那点疑惑抛去脑后,赶紧去寻阎君禀报。 苏蓁从最开始的惶恐害怕到现在已经淡定如常了,彻底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等白无常走了之后,苏蓁继续修炼,只是现在在修炼的同时还保留着一份清醒,毕竟这里还有一个隐患未除。 “大师,大师,侯府又有人死了。” 凄厉恐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苏蓁现在已经是练气巅峰,算是走上了修行的道路,所以耳聪目明,比以往真是好了不知多少倍。 听见外面的声音,苏蓁睁开眼睛,从修炼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提步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一个下人在见到苏蓁的时候真的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的喘气,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师,又出事儿了。” 苏蓁跟着下人来到一处院子,院子里此时阴风阵阵,刺耳的尖叫声和凄厉的哭喊声不绝于耳。 下人把苏蓁带到门口,然后远远的退开几步,绞着发白的手指,期期艾艾的说道:“大…大师,就是这里。” 苏蓁见院门闭着,里面的声音更凄惨了几分,上前一大步,一把推开院门,只见院子里面几个人掐着自己的脖子状似疯癫,脸色已经变的乌青,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苏蓁用阴阳眼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手中的阴阳钉刺破自己的指尖,朝着一处阴气最重的地方发出。 “砰。” 阴阳钉撞上一个东西被反弹回来,苏蓁看着捂着肩膀出现的青衣寄声魂,眼神冰冷的可怕。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但是也不该冲着这些普通人发泄。” “普通人?哈哈哈。” 青衣寄声魂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指着不远处被苏蓁救下来躺在地上低吟不断的几人,恨意重重的说道:“如果说陈候色欲熏天该死,那他们就是刽子手,要不是他们,我师哥怎么会死?要不是他们,我可怜的孩子又怎么会死?所以,那个男人该死,这些人同样该死。” 世上总是不缺乏走狗,这些人听命于陈候行下那等错事,是该死,但是就算是没有他们,也会有其他的人。说到底,该死的不过是那些狠心绝情的男人罢了。 苏蓁的脑海里突然出现孟千佑脸,恨意染上眼眸,一抹红光快速的从她的眼底略过。速度之快,谁都不曾发觉。 察觉到青衣寄声魂又想要动手,苏蓁手中的阴阳针再一次打出去,这一次,她用上了全身的灵力。 青衣寄声魂动用自己五成的怨气,形成一道利箭迎上阴阳针,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哪里想不过是刚刚对上利箭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阴阳针更是比之前稍缓一点儿的冲着她直射而来。 青衣寄声魂怎么也不曾想到,不过是短短的一天,苏蓁就变得这般厉害了? 要说之前对付苏蓁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要不是有阎君在她身边护着,还有她身上那该死的血,她早就暗中动手解决掉苏蓁了。那么现在,苏蓁成长的太快,让她感受到了威胁。 眼看着阴阳钉到了眼前,青衣寄声魂突然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声似黄莺,音如灵泉。 苏蓁脑子一时有些恍惚,手中控制阴阳针的力道也松懈不少,也就是这一晃神,青衣寄声魂躲开了阴阳针逃走了。 “苏蓁,你屡次坏我好事儿,下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青衣寄声魂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刚刚从死亡的边线捡回一条命的几人紧紧的抱在一起,抖如糠筛。 青衣寄声魂一走,院子里立马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只是好在呼吸间不会再让人觉得压抑。 苏蓁想到青衣寄声魂刚刚的怨气,长叹一口气,看来,这个青衣寄声魂的仇人还不少呢。本以为她的仇人只是陈候夫妇,现在看来好像还不止这样。 冤有头债有主,她得找找事情的源头了。 “青姨娘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或者说,你们都对青姨娘做过什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些人要不是做过一些让青衣寄声魂恨之入骨的事情,她又怎么会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前来报仇。 青姨娘原本是候府的一条禁忌,谁都不能多提半句。但是现在他们的命都要保不住了,哪里还管得了什么禁忌不禁忌的。 想了想之前被厉鬼杀死的那些人,好像都是欺负过青姨娘母子的人。想到这里,几人抖得更厉害了。 对视一眼,争先恐后的朝着苏蓁扑过来,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痛苦。 “大师,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是啊,大师,你救救我们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死了他们怎么办啊?” 吵吵嚷嚷的声音,全部都对着苏蓁。 苏蓁看着这些人痛哭忏悔,她不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有几分的真心,也不知道他们嘴里的话到底能不能信。但是她身为引渡使,就不能放任这些凡人被冤魂杀死。 “你们说说事情的起因经过吧。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青姨娘为什么不找别人找你们,你们的心里应该很清楚。” 苏蓁的声音不紧不慢,更甚至是有些冷淡无情的。 也正是这样,让这些人更加的害怕恐惧。争先恐后的把自己当初做下的孽事一件不漏的说出来。 要说陈候是带青姨娘入了火坑的罪人,那这些人绝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从青姨娘知道师哥已经郁郁而终之后,本想追随他的脚步去往黄泉作伴,哪知上天跟自己开了个玩笑,竟然让她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扮演白素贞的师姐知道青姨娘有了追随师弟的心,又想了想候府里的奢华生活,狠心劝道:“师妹,你不想想自己,总该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能狠心不让他看看这俗世凡尘呢?” 青姨娘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小腹,很久之后喃喃自语道:“是啊,我还有孩子呢,师哥,你看,我有了我们的孩子呢。” 看着师妹魔怔的样子,师姐吓了一大跳,眼神慌乱的朝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认真地警告道:“师妹,这话千万不能乱说。这里可是陈候府。” 怕这么说青姨娘不听,又昧着良心小心劝说道:“就算给师弟留个后。” 青姨娘点点头,神情严肃,又带着执拗,“师姐,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和师哥的孩子的。” 青姨娘怀孕的事情让陈候府炸开了锅,陈候贪恋美色这是众所周知的,但是陈候府里的庶子并不是很多。不过好在一早就有了嫡长子,这让陈候并不是很在意子嗣的问题。 但是青姨娘长得美,身娇体软,又有一口好嗓音,这让陈候这些时日流连忘返,沉溺于温柔乡之中不可自拔。 此时知道青姨娘怀孕之后,更是荣宠非常,成箱成箱的珠宝进了青衣院,整匹整匹的珍稀布料送入了库房,这让正院里的陈候夫人恨红了眼。 “夫人,老爷让把库房里的红珊瑚送去青衣院。”刚送去几批新鲜料子,又来禀报的小管事,也有些踌躇难开口。 下人低着头不敢看陈候夫人脸色,谁都知道那株红珊瑚是圣上赏赐下来的,夫人之前讨要侯爷都没有松口,现在竟然让送去青衣院,这不是打夫人脸吗? 果然,之前还装作淡定自若的陈候夫人现在再也装不下去了,一把把桌子上的茶杯扫到地上。 “哗”的一声,再不复陈侯夫人原本喜爱的精致模样,这成套的茶盏缺了一个,也就废了。 “贱人,给你三分颜色,竟然还敢爬到本夫人的头上,真是不知死活。”陈侯夫人真火都上来了,咬牙切齿道。 见陈候夫人大发雷霆,下人立马跪在地上,一言不敢发。 陈候夫人平日里看着端庄贤淑的,但是私底下众人都是知道她的手段的。这些年候府里没有庶子庶女的出生,这并不是一个巧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三人成虎 众人心知肚明,但是陈候毫不在意,他们又怎么能多言多语?女人要是心狠起来,那是一个男人都比不过的。 果然,陈候夫人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狠辣的表情,又变回了原来的端庄贤淑。 “听说青姨娘在进府之前是一个戏子,真是太可怜了,那种地方出来的姑娘,又有几个是干干净净的呢?” 之前不是在说青姨娘受宠的事情吗?怎么现在又说到这个事情上了? 下人一脸蒙的看着陈候夫人,让陈候夫人有些许的恨铁不成钢。要不是这人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她还真不想用呢。 “你说青姨娘进府才不过短短的一个月,这就怀上了侯爷的孩子,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侯爷的?王府的血脉事关重大,本夫人绝对不允许有人肆意混淆。” 此刻要是在不懂,那真的要一头撞死了。 下人见陈候夫人一脸为候府血脉担忧的表情,心里有些发毛,但是自己一家老小都捏在陈候夫人的手中,他又能怎么办呢? “夫人放心,小的明白了。” 这天下午,候府里就流传出了青姨娘腹中的孩子不是侯爷的传言,之前亲眼见过青姨娘和师哥的下人们更是深信不疑。 流言有的时候堪比毒药,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成了真的。 不过是短短的几日,青衣院从门庭若市到现在的门可罗雀,连陈候都再也没有踏进过一步。 师姐听见外面的传言,一脸担忧,看着静静坐在一旁抚摸着小腹的青姨娘,欲言又止。 “师姐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师妹,这孩子……” 不等师姐说完,外面就闯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婆子手中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看着青姨娘的眼神透着掩饰不住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青姨娘,听闻您怀有身孕身子有所不适,侯爷特地吩咐奴婢请太医开了药方煎了一碗汤药,姨娘还是趁热喝吧,省的失了药性。” 青姨娘不是傻子,这几日的流言她自然是知道的,陈候前后的变化她也感觉到了,所以这碗药到底是什么不言而喻。 双手捂住肚子,漂亮的双眸中饱含泪水,青姨娘不住的后退,近乎绝望的说道:“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伤害他,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了。” 语气里的绝望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动容,但到底是做惯了恶事的人,又怎么会因为青姨娘的绝望就放过她? “青姨娘身子虚弱,你们扶着姨娘,让姨娘好好的喝下这碗药。姨娘可是侯爷的心头宝,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为首的婆子一开口,自然有两个身强体壮的下人上前来按住青姨娘的双手,婆子端着药一脸狠辣的说道:“青姨娘,别怪婆子狠心,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说完,粗大的手直接捏开青姨娘的嘴,一碗漆黑的汤药被灌下肚去。 等到汤药见底,青姨娘才像是破布一般被扔在地上。师姐看着青姨娘严重的绝望有些心惊,“师妹?” 这一声像是惊醒了青姨娘,她从地方做起来,手指伸进喉咙里死命的扣着。 “师妹,你干什么?” 对于师姐的话青姨娘充耳不闻,手中的动作丝毫不停顿。 “呕。” 大口大口的黑色药水被吐了出来,一直等到肚子里再也吐不出来其他的东西,青姨娘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师姐,孩子他会没事儿的吧?” 师姐看着这般憔悴又满含期待的青姨娘,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下来,抱着她瘦弱的身体,不住的劝慰道:“没事的,会没事的。” 当初那个咿咿呀呀的独爱唱小青的名角儿,再也没有了。 原来早就在候府里出现流言的时候,青姨娘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但是在这候府她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去为孩子争取一线生机。 “师姐,我上次让你出去买的药,你买到了吗?” 想到前几天青姨娘让自己出去买的安胎药,师姐一阵的心疼,擦擦脸上的泪,说道:“买到了,买到了,你就放心吧。” 好在,自从府里的流言传出来之后青衣院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人,不然做什么事情还不太方便呢。 不知道是安胎药起了作用还是那个孩子命大,晚上的时候青姨娘只觉得小腹有些隐痛,其他的并没有什么症状。 就这样,时间悄悄的流逝,候府里的人早已忘记在偏僻的院落里还住着一位艳丽绝美的名角儿。 候府从来都不缺少美人,可是这天陈候也不知道动了那个心思竟然想起了青姨娘。 只是在看见那个大腹便便的妇人时,陈候大发雷霆。 美人哪怕是怀着孕也是一个美人,陈候偏爱颜色,可是这么多的美人竟没有一个能比得过青姨娘的。 所以哪怕是震怒,他也没有下令处死青姨娘。只是青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早已足月,想要打掉也是不可能的了。 师姐见陈候深色莫辨,急急上前解释道:“侯爷,青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您的啊,虎毒尚且不食子,望侯爷绕过那无辜的孩子一命吧。” 陈候心中有些动摇,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其实他也不能完全的确定。算了,等到孩子出生就知道了。 陈候夫人知道青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还在时,气的把精心涂抹丹蔻的长指甲都折断了。 这些年来,府里的小妾不是没有,但是哪个不是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这个青姨娘竟然敢公然挑衅她,真是不知死活。 就这样,青姨娘的孩子在陈候府里出生了。明明是早产的孩子偏偏被冠上了足月出生的名头,这也奠定了这个孩子之后在候府里的处境。 从此以后,哪怕青姨娘的容颜再美,陈候都再也没有踏进青衣院一步。每每看见那个孩子,更是恨的心痒痒。他一个高高在上的侯爷,怎么能够容忍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眼前晃悠? 而青姨娘半分辩解也没有,何尝不是在骗自己,给自己留下个想头。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青衣院的生活越来越差,甚至于无人问津,但是这对青姨娘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儿,这样她就可以一心自在的想着自己的师哥,想着那些曾经的过往。 要是日子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也是一件美事儿,但是世事总是最让人无奈又措手不及的。 先从儿子在外被人欺负,再到儿子溺水身亡,青姨娘终于知道这个候府早就已经容不下他们母子了。哪怕她再安分守己,哪怕她再不争不抢。 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都没有了,青姨娘怎么会不恨。她知道这件事情与陈候和陈候夫人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她就要让她们为自己的儿子偿命。 青姨娘重新换上一身青衫出现在陈候府中,曾经的清丽脱俗已经变成妩媚风情。喜欢女色的陈候自然是把持不住,重新住进了青衣院。 青衣院又恢复了曾经的繁荣,各色的珍贵稀有的首饰衣裳,还有种种珍品的料子,都被抬了进来。 青姨娘也越发的美艳娇俏,但是师姐的心却是慢慢的沉下去了。恐惧和不安在心中无限的被放大,终于她担心的事情成了定局。 青姨娘谋害候府子嗣,致四少爷、五少爷溺水身亡。 青姨娘跪在大厅的地上看着坐在上方的陈候和陈候夫人,满眼的讽刺和嘲弄。 “青姨娘,候府待你不薄,你怎能做出这等错事?” 陈候夫人满眼心痛,看着青姨娘的眼睛里充满不忍和痛惜。要不是那丝幸灾乐祸掩藏的太浅,青姨娘恐怕都要以为自己面前的这位夫人当真是心慈手善。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只希望自己之前做的事情不被发现就好。 陈候夫人见青姨娘气定神闲,眼中的讽刺更浓,她最是讨厌这等卑贱的人在她面前摆出这样的模样。 陈候夫人见青姨娘不说话,又自动自发的说道:“有些事情我本不想说,但是这关系到我们候府的声誉,本夫人一日是候府的夫人,那一日就有整顿后院的责任。” 陈候听见这话心中有些不愉,眉头紧皱,死死的盯着陈候夫人。 陈候夫人站起身朝着陈候盈盈跪倒,掩面而泣,“老爷,请您先惩处妾身管理不当的过失。” 陈候听见这话,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的明显,说出口的声音都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你先说清楚。” 陈候夫人用手帕拭去本就不存在的眼泪,转身冲着门口喊道:“把刘四带上来。” 刘四是候府里的一个下人,平日里专管采购一事儿。 刘四身上绑着绳子,见到这番场景吓得腿都软了,二话不说跪倒在地上,头在地上磕的“砰砰”响,不一会儿地上就出现了一滩红色的血水。 “侯爷夫人饶命啊,小的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会犯下此等错事,求侯爷夫人网开一面,小的再也不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构陷 陈候还一头雾水,但是见到这等情景心中也有了个大概。 沉声说道:“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不然不仅是你,就连你的家人都一并下去请罪去吧。” 刘四听见这话惊恐的睁大眼睛,然后手指指向一旁跪着的青姨娘,说道:“侯爷饶命啊,小的是被青姨娘诱惑的,是她勾搭小的的。” 陈候没想到自己的府中竟然还有这等事儿,看向青姨娘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顶斗大的绿帽,有意不去看陈侯夫人眼底的幸灾乐祸,配合的露出愤怒和怨恨的神情。 “青姨娘,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和一个下人私通,你,你不知廉耻。” 青姨娘从一进来到现在不管是之前孩子的事情,还是此次私通的事情,对她而言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一般,自顾自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陈候夫人看见陈候难看到极点的脸色,适时的出声问道:“刘四,你和青姨娘这犯的是私通的死罪,按本国律法是要游街沉塘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并且,你的家人……” 刘四听见这话就知道陈候夫人是用他的家人在威胁他了,自己这次是必死无疑了,怎么也不能连累他的家人。 “夫人饶命啊,真的是青姨娘勾搭小的的,小的真的没有说谎。青姨娘有天晚上来到小的的房间勾搭小的,事后她说自己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想让小的从外面的药店里抓些药回来,小的虽然疑惑,但是药店的老板说这的确是普通的治风寒的药物,小的就帮青姨娘带回来了。之后,又帮她带过几次药,其他的真的没有什么了,请夫人明鉴。” 陈候夫人满意的看了刘四一眼,然后冲着一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立马上前几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青姨娘,虽然你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给侯爷和夫人下毒,但是侯爷和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奴婢哪怕是死,都断然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要说之前青姨娘还能镇定自若,那现在当真是脸色大变了。 不是因为这个丫鬟说谎,恰恰是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从小就流浪街头,直到被班主收养之后才结束那种流浪的日子。最开始的时候戏班子生意并不是很兴隆,所以他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自行抓药。 青姨娘自小心思就通透,久而久之的对歧黄之术也略懂皮毛。所以她才会勾搭刘四,让他从外面给自己带些普通的药物,然后又从这些药物中挑选出自己需要的东西来。 很多药物和其他的药物放在一起吃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单单被挑出来单独使用,反而就变成了毒药,不过因为是常见的药材,所以毒性并不是很大。 这个计划在自己的儿子死后就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所以在自己儿子死后她没有第一时间的追随而去,而是刻意的接近陈候,在他的饮食里下些慢性毒药。甚至是买通身边的丫鬟,让她在陈候夫人的吃食里下药。 原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那想早早就被陈候夫人拿捏在手中。一切不过是一场计中计,而自己只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 要说之前陈候还有些舍不得青姨娘的话,那现在可真是谈之色变,想到这些个时日青姨娘给自己亲手做的膳食,他就一阵一阵的反胃。 “来人,快请府医来。” 陈候爱美人,但更爱自己的命。 陈候夫人见到陈候这般作态却是一声不吭的,这次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带这些个狐狸精进府。 府医仔细诊过脉之后,回答道:“侯爷是中毒了,这是一种慢性毒药,但是后期爆发起来却是非常的猛烈,可使人七窍出血,浑身筋脉尽断而亡,可谓十分的狠毒。” 陈候的脸色在府医的话中越来越难看,看向青姨娘的眼神也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不过现在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 紧张的看着眼前的府医问道:“那本候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中的毒深不深?” 府医拱手行礼,说道:“侯爷不必担心,因为此药是慢性毒药,索性身体里积累的并不是很多,所以待在下开几服药吃吃就没事儿了。” 听见自己的身体没事儿,陈候自然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这次下毒的事件中。 “青姨娘,你好大的胆子,本候自认待你不薄,你竟做出此等罪不可恕的事来?” 青姨娘听着陈候的话,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抬起头哈哈大笑起来,这让陈候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几分。 “待我不薄?侯爷说这话也不觉得亏心吗?要是当初你真的大发慈悲,哪怕是一点儿,都不应该把我带入这候府的泥潭里;要是你当初真的仁慈一些,就不会纵容那些个小人害我儿性命。” 陈候听见这话有瞬间的沉默,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 随后他抬起头来,眼带杀意的说道:“就算是这样也掩盖不了你蛇蝎般的心肠。” “呵呵,在我进入候府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打算活着,现在我终于可以和师哥和我儿团聚了,真好。” 说这话的时候,青姨娘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笑容,像是那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一般。 陈候见此更是怒不可竭,双手狠狠的拍着身下的椅座,“想要去黄泉一家团圆,真是做梦。” 对上青姨娘迷茫的眼神,陈候把自己之前做的事情毫不犹豫的全盘而出。 “不过是个卑贱的戏子竟然能够让你这般的念念不忘,等你死后,我就把他和你那个短命的儿子的坟墓挖开,暴尸荒野,让你们死都不能够在一起。” 青姨娘听见这话,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朝陈候扑过去,不过立马就被一旁等候的仆妇制止住。 嘴里大声的嘶喊着,诅咒着:“陈候,你要是敢这样做,我哪怕是下地狱都不会原谅你的,更不会放过你,包括你身边这个女人,你们的儿子,你所在乎的权势地位,哪怕魂飞魄散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青姨娘拼命的使劲儿想要朝陈候扑过去,但是到头来都是徒劳。在空中挥舞的双手被按压住,甚至手腕都被折断,软软的朝下垂落着。 陈候被这般疯狂的青姨娘吓了一大跳,看着眼前的人儿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半分颜色,陈候心中烦闷非常,更多的是厌恶。 在知道青姨娘下毒想要害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舍弃了她。 说到底,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拉下去,赶紧把这个疯女人拉下去。就地仗毙。” 青姨娘的声音越来越远,但是也越来越凄厉。甚至后来的下人都说,青姨娘一直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而且双眼泣血,看着分外的恐怖。 陈候说到做到,在青姨娘死后,就让人去挖了青姨娘师哥和她儿子的坟。 也正是这样,才导致了青衣寄声魂的产生。 苏蓁在听完青姨娘的故事之后,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酸酸的,涩涩的,有伤感,又有些感慨命运不公。最后怕还有些感同身受,因为青姨娘最后的仇怨,也是她藏在心底日日在心上反复刻画的。 这个社会总是对女人不公平的,如青姨娘,如她。她们都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最后都死于非命。若只是她们死了倒是也干净,可连累至亲至爱的人,怎么会不让她们疯狂! 但是不管青姨娘生前有多少仇和怨,从她动手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就注定了她的结局。 死去的人不能妄改活着的人的命数,不然会受到天道的处罚。而苏蓁这样的渡魂使就是应运天道而出的产物。 那些人见苏蓁在想着什么,赶紧出声求饶,“大师,救救我们吧,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们以后一定会改的。救救我们吧。” “大师,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我们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的家人可怎生是好啊!” 苏蓁看着这些人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痛哭自己曾经的过错,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再活过来了,但是活着的人心底到底有多少愧疚她就无从所知了。 苏蓁斜睨了这些人一眼,说道:“你们也看见了,多行不义毙自毙。你们犯下错事的时候可能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是等到去偿还因果的时候就明白其中的痛苦了。这次你们运气好,我赶上了,但是下一次就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苏蓁说完这些话直接走进了院子的里面,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原来是一间下人的院子,并不大,但是住的人并不少。 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苏蓁才离开这里。 尽管阎君没有定下她完成任务的时间,但是苏蓁心里可不乐观。今天是她赶来了,再加上青衣寄声魂之前受过重伤,所以才没有造成多余的人死亡,但是下一次呢?时间拖得越久,对她越是不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可怜之人,可恨之处 苏蓁慢悠悠的在陈候府里转悠,想要找到青衣寄声魂到底在哪里。 “夫人,你不要太过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世子要是知道您这般伤心,肯定会不得安生的。” 听见这话,苏蓁慢慢的停下了脚步,没有在往前走。她自然是知道不远处的人是谁,心中气血翻滚,她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冲上去撕碎了她。 “我可怜的儿啊,他还那么小,还没有享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就这么,就这么……” “住口,还嫌现在的事情不够多是吗?要不是你这毒妇做下那等恶事,我们候府又怎么会招惹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原来,不仅是陈候夫人,陈候也在。 陈候夫人听见这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陈候,惊呼出声,“老爷,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妾身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吗?” “为了我?”陈候站起身来,怒视着陈候夫人,甩手道:“别以为那些个庶子的死因本候真的不知道。” 陈候夫人闻言瞪大了眼睛,连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都没有注意到。 陈候厌恶的看了她一眼,说道:“现在去追究这些个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看那个苏蓁是个有本事的,还是赶紧让她把青姨娘这事儿解决了为好。” 陈候夫人想到自己之前经历的种种,浑身汗毛直竖,看着陈候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那个青姨娘一直都没有露面,苏蓁空有本事也不行啊?” “既然她不露面,那我们就要想办法让她露面。” 陈候的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笑容,让不远处的苏蓁紧皱起眉头,不过要是陈候真的有办法引出青衣寄声魂,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陈候府这几天倒是风平浪静,众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是好在没有出现人员死亡的情况。 而苏蓁自从上一次引气入体成功后就一直在抓紧时间修炼,现在已经到了筑基三级。练气和筑基虽然看着相差不远,但是灵力却是天差万别。 练气一直到巅峰也不过就是比普通人要强上那么一点儿罢了,但是只要你达到了筑基,那说明你已经走上了修炼的道路。 世间万物,不管是人、妖,还是鬼魂,都有相应的修炼机缘,只是看你能不能遇上,能不能突破。 灵力到达筑基,苏蓁能画的符咒就更多了。而这段时间的安静一大半也归功了苏蓁在陈候府四周贴下的符咒。 “大师,我们侯爷和夫人有情。” 苏蓁看了一眼来人,想到前几天在花园里听见的话,点点头跟着一块儿去了。 陈候府的大厅苏蓁不是第一次来了,只是这段时间青衣寄声魂不知道缩在了什么地方,也导致候府的空气都好了很多。 陈候和陈候夫人见到苏蓁都起步迎了过来,脸上的笑意灿烂又不失礼数。 “大师,您来了,快请上座。” 等到苏蓁坐下来之后,陈候才道出此次的找苏蓁来这里的目的。 “大师,府中闹鬼一事不管是对本人,还是其它的任何人都是一种伤害,现在候府众人早已人心惶惶,要不是害怕会影响到他们的家人,恐怕候府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 陈候不愧是浸官场多年,这番话下来,不管是对候府的人心收买,还是对苏蓁的施压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陈候清咳两声,说道:“实不相瞒,本候知道大师本领高强,但是奈何那鬼怪躲藏起来不出现,让大师不能够出手。所以,本候想出一个办法,让那鬼怪自己出现。” 看着陈候脸上得意洋洋的笑意,苏蓁突然觉得有些冷。她不知道陈候到底想出什么办法,但是心中不详的预感却是越来越浓厚。 正待苏蓁要问了清楚,大厅外的门窗突然发出“哐哐当当”的声响,阴风从四面八方传来,刚刚还明朗的天气也变得黯沉下来,周围的空气阴森森、凉飕飕地。站在大厅四周的人都发出尖叫声和恐惧声。 “那个鬼来了,青姨娘回来寻仇了!” 不知道是谁说出这样的话,让周围的尖叫声,惊恐吼叫和惊呼声此起彼伏。 整个陈侯府的人心纷乱,吵吵扰扰的让人更加惶恐不安。 苏蓁静静的凝视着大门口处,她知道青衣寄声魂真的要来了。 果不其然,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刚刚还空空荡荡的大厅处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美艳女子,面容是装扮过的,一身青衣瞧着还是白蛇传青蛇的样子,妖妖娆娆还带着些许的涉世未深,还有胆大好奇,只是唱过一句之后,女子环视大厅中的人,又变换成满面怒色,眼睛里的火像是能喷射出来一般。 “青衣寄声魂?不,该叫你青姨娘的,你果然来了。” 苏蓁缓缓地站起来挡在青衣寄声魂的面前,就害怕她突然发怒伤及他人。 青衣寄声魂随着声音把脸慢慢的转向苏蓁,那半狰狞的脸蛋更加的可怕,脸上的花纹越发的密集,颜色越发的深。 视线冲击之下,青衣寄声魂另一半的脸也越发的好看。 “苏蓁,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苏蓁不知道青衣寄声魂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不过总归和陈候想出的办法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个时候,也是消灭青衣寄声魂的最佳时机。 苏蓁二话不说直接冲着青衣寄声魂射去三颗阴阳钉,阴阳钉这段时间一直温养在她的体内,威力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苏蓁没有想到的是青衣寄声魂竟然躲过阴阳钉之后直接冲着她身后的陈候和陈候夫人而去。 陈候和陈候夫人怀里抱着一个白色的瓷盒,看见青衣寄声魂冲过来之后,立马把白色的瓷盒举在胸前,颤抖着手,大声的说道:“你别过来,你要是再过来的话,我就把这盒子摔了。” 苏蓁没有想到的是青衣寄声魂真的因为这话停了下来,她手上的指甲越发的长,隐隐泛着青色的光,及腰的长发越来越长,一直长到了小腿,那半边美丽半边丑陋的脸,相差的越来越大,花纹也越来越复杂,密密麻麻的遍布整张脸。 苏蓁心中诧异非常,这青衣寄声魂在消耗自己的魂力用来增长实力。 鬼魂也是可以修炼的,他们的实力的增长取决于他们的魂力强弱,而青衣寄声魂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有修炼天赋的鬼魂,只是现在它燃烧自己的魂力增长实力,导致她的修为以后再难精进半步。 苏蓁的视线也看向了陈候和陈候夫人手中的白色的瓷盒,这个瓷盒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才能让青衣寄声魂反应这般的巨大? “你敢,放下手中的盒子,我还能给你个全尸,若是不然……我定要屠尽你陈侯府满门!我说到做到。” 陈候和陈候夫人因为这话手抖得更厉害了,而苏蓁分明看见青衣寄声魂的视线紧紧的盯着这个盒子上,眼底的神色越发的幽深,不时还闪过一丝暖意。 陈候夫人恐惧的同时,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苏蓁,大声的喊道:“大师,快动手啊,有这个盒子在,她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这话一落,苏蓁动了,倒不是因为陈候夫人的话,而是因为她感觉到青衣寄声魂已经把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 先发制人总是好过被动出击的。 其实刚刚苏蓁也借助他们说话的时间把阴阳钉浸染上自己的血,极阴红莲血是所有鬼魂的克星,也是她唯一可以战胜青衣寄声魂的东西。 三枚阴阳针一出,成品字朝着青衣寄声魂射去,青衣寄声魂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长长的指甲抓向阴阳针,只闻“啪嗒”一声,阴阳针落在了地上,没有了半点儿反应。而青衣寄声魂五指的指甲尽断。 青衣寄声魂看了眼自己的手,抬头愤怒的瞪着苏蓁,咬牙切齿道:“苏蓁,你真是找死。” 长长的头发一甩,如一道黑色的大山,直直的朝着苏蓁拍下来。苏蓁闪身一躲,那想黑色的头发瞬间变得更长,朝着她卷来。 苏蓁吓了一跳,没想到青衣寄声魂竟然一下子变得这般厉害,身上的符咒不管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苏蓁统统朝着青衣寄声魂扔过去。 要是对上之前的青衣寄声魂恐怕还会有些作用,但是对燃烧魂力之后实力大增的青衣寄声魂来说却只是小打小闹了。 陈候和陈候夫人见苏蓁应付不过来青衣寄声魂,顿时心里更是害怕。 他们都清楚的明白,要是苏蓁出事了,那他们绝对活不到明天。 “苏蓁,接着。” 陈候大喝一声,然后把怀里的瓷盒朝着苏蓁扔过去。苏蓁条件反射的接住,然后举在身前。果然,青衣寄声魂到了眼前的攻击立马消散了。 眼中的疑惑更加浓厚,这个瓷盒里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青衣寄声魂这般的忌惮?不,不是忌惮,更多的是顾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天谴 “苏蓁,没想到你竟然也帮着这些人做出这等天理不容的事来,亏你还是阎君亲选的渡魂使,你就不害怕受到天道的处罚吗?” “天道的处罚?”苏蓁看着青衣寄声魂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呵呵,你别装了,你和他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该死。” 青衣寄声魂激动的指着苏蓁说道,手上的短指甲又慢慢的开始长出来,不过速度倒是变得很慢,而且在指甲的顶端隐隐有火光闪现。 苏蓁知道,这火光是红莲业火,只要是打在鬼魂的身上,就不会熄灭,会慢慢的侵蚀鬼魂的魂魄,直到灰飞烟灭。 而之前青衣寄声魂已经被苏蓁所伤,要不是那个时候的苏蓁灵力底下,恐怕现在她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苏蓁听见青衣寄声魂这话眉头皱的更深了,抬眼看看一旁的陈候夫妇,就对上他们闪躲的眼神。 苏蓁疑惑的皱眉,然后另一只手伸向瓷盒,在众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打开了瓷盒。 瓷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本盒白色的粉末,苏蓁知道,这是骨灰。 “你把盒子还给我,把我师哥还给我。” 呼啸的鬼音,震得大厅中的人,身形恍惚摇摆不定,捂着头无声的悲鸣哀嚎。 青衣寄声魂见苏蓁打开了瓷盒,神情激动的冲着她扑过去,一把把瓷盒抱进怀里,小心的捧着。 陈候夫妇见苏蓁没有抵抗就把瓷盒给了青衣寄声魂,顿时大惊,“大师,你怎么能把那东西给她呢?” 苏蓁偏头看向两人,眼神冰冷的可怕,她没有想到陈候夫人想出的办法竟然是这个。古人总是讲究入土为安,而陈候夫妇这是让青衣寄声魂的师哥死都得不到安宁,也难怪青衣寄声魂会那般的生气。 看着青衣寄声魂宝贝的捧着骨灰,像是捧着自己的全世界,脸上的温柔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嘴角带着幸福的笑容,连那半边丑陋的脸看着都好看了一些。 苏蓁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孟千佑。她和孟千佑成亲之后,孟千佑对她也是百般呵护,宠爱有加。那个时候恐怕是她最最快活的时光了吧。 那个时候的她总是想着以后,想着等到白发苍苍了身边有着孟千佑,有着自己的孩子,那她的一生应该就圆满了。 可是,那一切终归是奢念罢了。 转念又想到了自家被满门抄斩,还有当日被五马分尸的痛苦,苏蓁的眼神冰冷了下来。 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若不是因为她的不防备,怎么会让偌大的汝南王府就此湮灭。 孟千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苏蓁强压下心底的恨,抬头看向大厅内的众人。 青衣寄声魂用自己那半边完好的脸紧紧的贴着瓷盒,嘴里的声音情意绵绵。 “师哥,青儿又看见你了呢。” 随后她又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只手捂住自己那半边丑陋的脸,紧张的问道:“青儿现在变丑了,你不会嫌弃我吧?一定不会的,师哥才不是那种人呢。” 青衣寄声魂之前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尖锐刺耳,如今倒是别有一番吴语软调,只听声音都让人心中酸麻。 苏蓁站在不远处,自然是把青衣寄声魂的话都听在耳里,表情都看在眼里。 看着青衣寄声魂似是陷入魔障之中。 尽管以她现在的模样做出那等温柔的表情会让人觉得很诡异,但是苏蓁却觉得这个时候的青衣寄声魂才是最美的。 “啪嗒。” 一声响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的放大,青衣寄声魂和苏蓁同时朝着发声地看去,只见陈候和陈候夫人正在悄悄摸摸逃跑。 原来这两人见唯一可以牵绊住青衣寄声魂的东西已经没有了,顿时心里十分害怕,毕竟这件事情一定会让青衣寄声魂恼怒,到那个时候死的一定会是他们。 一边分析着局势,一边在心里怒骂着苏蓁。两人相视一眼觉得还是赶紧逃命的好。 谁知,就在快出大厅了,陈候夫人一个不小心就把门口的那张椅子撞翻了,顿时两人的行为就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青衣寄声魂看见两人终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漆黑的眼珠慢慢的变成红色,身后的长发无风自动,手上尖利的指甲寒光闪闪。 “简直找死。” 青衣寄声魂一个手抬起,陈候和陈候夫人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后飞去。 “救命啊,大师救命啊。” 陈候夫人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众人不由自主的捂住耳朵,避免耳膜的损伤。 苏蓁尽管看不惯陈候和陈候夫人挖人骨灰的做法,但是她也没有忘记她身为渡魂使的使命。 灵力集聚到掌心,苏蓁朝着青衣寄声魂发出一掌。 青衣寄声魂感觉到这一掌的威力,不得不放弃陈候和陈候夫人,闪身躲开。 她站在空中,赤红的眼睛看着苏蓁,问道:“苏蓁,你真的要拦着我吗?” 青衣寄声魂语气平淡,就像是在和苏蓁讨论着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一般。但是苏蓁偏生从里面听出了认真和决绝的味道。 苏蓁收掌看着青衣寄声魂,脸上一贯的面无表情,“任何鬼魂不得妄加干预人类的寿命,你是知道的。” “呵呵,苏蓁,你没看见吗?他们刨人棺材,让我师哥死都不能瞑目,他们这样的做法就很对吗?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有什么错?” 苏蓁沉默了,其实在心里,她是很不齿陈候和陈候夫人的。而且陈候夫人也是她的仇人,她并不是很乐意救她。只是她现在是渡魂使,要是还完不成任务的话,恐怕阎君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算了,就让那个女人再多活几天吧,总有一天,她会一个一个的收拾他们。 “废话少说,反正这些人我是救定了。” “救定了?”青衣寄声魂不屑的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救他们,今日,我就连你一块儿收拾。” 青衣寄声魂不再和苏蓁废话,直接冲着苏蓁动手。尖利的长指甲直直的朝着苏蓁抓过来,这要是被她抓到,肯定一块儿肉都要没了。 苏蓁早就见识过青衣寄声魂的厉害,尽管她现在已经到了筑基期,但是对上青衣寄声魂还是不够看的。 所以苏蓁并不和她硬碰硬,艰难的闪身躲开后,一张符咒朝着青衣寄声魂打去。 青衣寄声魂看着符咒不屑的嗤笑,“这种小小的符咒竟然拿出来对付我,真是不知所谓。” 只是等到符咒到了眼前青衣寄声魂突然从符咒里感受到了灼热感,她顿时知道上当了。这个时候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青衣寄声魂心一狠,一掌打向符咒。 谁知符咒竟然因为她的一掌全部碎开,化成一小簇一小簇的火苗,火苗感知到青衣寄声魂身上的怨气和死气,直接冲着她飞去。 青衣寄声魂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躲避的时候正好见到苏蓁一脸平静,前后一死锁便明白自己恐怕是上苏蓁的当了。 苏蓁一定是知道自己会对这种普通的符咒不屑一顾,所以才会用它来降低自己的戒备。从而到最后的引火烧身。 一步错,步步错。 那小小的火苗并不是普通的明火,而是苏蓁在自己的红莲血中提取出来的红莲业火。红莲业火可以焚烧掉世间一切的鬼魂邪祟,而且怨气越大的鬼魂,红莲业火的威力也会相应地增大。这也是红莲业火的可怕之处。 青衣寄声魂原来就被苏蓁用红莲血伤过一次,这才没几天,又被苏蓁的红莲业火缠上了。 青衣寄声魂凄厉的叫声不断的响起,各种办法都尝试过了,结果身上的红莲业火越烧越旺,并没有任何熄灭的意思。 也对,红莲业火燃尽世间邪祟,不烧掉一切它认为应该烧掉的东西,是绝对不会熄灭。 青衣寄声魂知道自己今天是载在这里了,愤恨的眼神看向一旁的苏蓁。她不再理会自己身上的火,直接朝着苏蓁出手。 哪怕是死,她都要拉苏蓁一起。 苏蓁早就知道青衣寄声魂不会放过自己,所以早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是不管她的准备心理有多充足,真的对上青衣寄声魂时还是不够看的,更不要说,现在对上的还是青衣寄声魂拼命的打法。 不过一会儿,苏蓁就被青衣寄声魂一掌打翻在地,嘴角有一丝鲜血缓缓地溢出。 其实苏蓁知道这个时候躲避才是最好的,但是她能躲得开,陈候府里其他的人能躲得开吗? 就算恨急了陈侯夫妻二人,若没了他们在,苏蓁之前的打算也都白费,还不如之前就让阎君勾了他们魂魄,这些日子所做也都白费。 青衣寄声魂因为红莲业火的烧灼体型已经没有之前的凝实了,而且整个面部因为疼痛狰狞的可怕。 “苏蓁,一次又一次坏我好事,今日我若是不能活,那你就和我一起消失在这个世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隐患 说完,掌心蓄满阴煞之力,整个空间都因为她的动作有些微的扭曲。 之前被青衣寄声魂坏了性命的冤魂,都被其驱使尽数出现在大厅中,阵阵阴风鬼啸袭来。 苏蓁知道,要是这一下打在自己的身上,那她绝对会魂飞魄散,但是因为刚刚的重伤,她感到浑身上下骨头都在隐隐的发疼,甚至是灵魂都一抽一抽的。所以,此刻明明知道不多会死,她也没有任何的一丝力气去躲避。 青衣寄声魂身体越来越飘渺,苏蓁瞳孔渐渐放大,随后苦笑一声。她还真的想要拉着自己一起垫背呢,不然也不会连所剩无几的魂力都用上了。 看来,自己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不过,这一下之后恐怕连整个候府都不存在了吧,那样的话,那个女人也不在了,自己的仇是不是也算报了一半了? 但是孟千佑还活的好好的呢,她最大的仇人还没死呢。 眼见那团魂力越聚越大,苏蓁心里的不甘也越来越浓,低垂着的眼眸隐隐的红光闪现,和之前青衣寄声魂的赤红不一样,苏蓁的眼睛是从眼珠开始慢慢的变红,额角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 “嗡。” 一道剑光闪过,苏蓁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就看见夜重华伟岸的身影挡在自己的面前。 “阎君。” 这一刻,苏蓁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这是一种死里逃生的喜悦和劫后重生的庆幸。 “到一边儿去,这里由我来对付。” 夜重华回头看了苏蓁一眼,视线在她流血的嘴角停留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道。 夜重华只觉得苏蓁嘴角的红色很刺眼,让他的心有些微的收缩。 尽管苏蓁已经死了,这具身体也是他强行把她的灵魂封印进去的,但是现在她的情况明显就是灵魂也受了重伤的。 转过头,夜重华看向青衣寄声魂的眼眸不带一丝一毫的波动,手中的黄金剑光芒熠熠。 挥动了一下黄金剑,夜重华冰冷的声音响在整个空间里,“身死之后,逆天而行,本就是不容于世的,此罪一;现在更是罔顾人性命,因为私人恩怨,残害生魂,留恋凡尘,此罪二;公然挑衅渡魂使,并打伤渡魂使,此罪三。现,本阎君替天行道,将你斩于黄金剑下。” 夜重华一字一句,句句像是在他们的耳边说着一般。 苏蓁本来还因为阎君离开地府灵力发挥不出来而担忧,但是看着这般高傲华贵的阎君,她的心不由自主的臣服,从心底到灵魂的臣服。 青衣寄声魂本想对夜重华动手,但是此次的夜重华好像哪里不一样,就像是真正的阎王站在她的面前一般,让她的魂力和怨气一点儿都发挥不出来。 之前的夜重华因为灵力被限制,所以她只觉得他比普通的修者厉害一些,并没有其他的感觉,但是现在的夜重华,她从灵魂害怕。手中所有的动作全都停止了,傻愣愣的站在远处看着黄金剑劈下。 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青衣寄声魂就消散在了世间。随着她的魂飞魄散,一个白色的瓷盒掉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就不动了。 苏蓁看着那个白色的瓷盒,直直的发楞。感觉到身体恢复了一点儿力气,苏蓁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把这个瓷盒捡起来抱在怀里。 夜重华看着苏蓁的动作没有出声,就在苏蓁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的时候,夜重华整个身子突然朝着她砸下来。 幸亏黑白无常出现的及时,不然苏蓁觉得自己肯定会二次重伤的。 黑白无常看了眼大厅,大厅里的人早就在苏蓁和青衣寄声魂打斗的时候躲得远远的,所以此刻并没有人在这里。 撕开一个通道,两人带着夜重华和苏蓁一起回了地府,毕竟他们都属于魂体,回地府养伤会好的快很多。 苏蓁看着躺在床上的夜重华,不由得想起了刚刚他仿如神抵的模样。那样的夜重华很陌生,但是很神圣。 看着一旁担忧的黑白无常,苏蓁还是忍不住问道:“刚刚阎君……” “是不是觉得阎君和平日里不太一样,变得非常神圣,简直就像是神仙下凡一样?” 回答苏蓁问题的自然是活波好动的白无常,黑无常默默的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可以看出他的内心也不平静。 苏蓁想了想,觉得白无常的比喻比较贴切,遂点点头。 “阎君虽然在世间发挥不了他的灵力的十之一二,但是他掌握着世间所有的死魂的生杀大权,自然是有一些手段的。而这次阎君用到的就是黄金剑的弑杀。这一招下去,死魂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只是这一招只能用在死魂触犯了天道的情况之下,就比如刚刚那个青衣寄声魂。” 苏蓁终于明白为什么夜重华在动手之前还要说三条理由,又为什么青衣寄声魂最后一动不动任由夜重华出手。 原来是夜重华说的三条罪由是被天道承认的,所以天道直接束缚了青衣寄声魂的魂力,把她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的,让她动都不能动。 “既然如此,那阎君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 而且之前夜重华也用过黄金剑,当时并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啊? 白无常突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学着世间的人一般背着双手,仰着脸说道:“阎君在世间发挥的灵力只有十之一二,而这一招需要使用的灵力却远远不止这么多,所以阎君这是受到了反噬。” 这般说来的话,一切倒是能够解释的通了。上次青衣寄声魂并没有想要和夜重华动手,她反而是在讨好夜重华,想要得到渡魂使的任命。 而夜重华分明已经祭出了黄金剑还奈何不了青衣寄声魂。那个时候苏蓁其实在心里对夜重华是有所怀疑的,毕竟青衣寄声魂在厉害也不会是阎君的对手。 现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心里反而对夜重华有了淡淡的愧疚。 黑无常看了看夜重华,然后转过身来对苏蓁说道:“我们兄弟二人要去引魂了,阎君就麻烦苏姑娘代为照顾了。” 白无常听见又要去干活儿,皱巴着脸,但是也没有说出不去的话。 现在青衣寄声魂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苏蓁也算是闲下来了。因此对黑无常的话不置可否,点点头道:“你们去忙吧,我在这里守着。” 现在已经到了地府,所以黑白无常对阎君的安全问题还是比较放心的。 等到黑白无常都走了之后,苏蓁又看了看夜重华,见他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就在床边不远的地方坐下来打坐修行。 经过青衣寄声魂之后,苏蓁觉得自己现在的等级真的是太低了,心中渴望变强的念头时刻加强。而且她的敌人还不是一般人,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下,所有的仇恨都是空谈。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夜重华缓缓的睁开眼睛,感觉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疼痛感也不是很强烈了。毕竟对于他来说,睡觉也是一种修行,更何况他现在所处的还是地狱。 突然他感觉到了周围有灵力波动的痕迹,转过头一看,苏蓁那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段时间虽然他不在人间,但是陈候府中发生的事情以及苏蓁的所作所为他都清清楚楚。 所以在苏蓁和青衣寄声魂对上的时候他一早就在暗中观察,要不然也不会出手的那么及时。 只是让他惊讶的是,不过几天没有见,苏蓁成长的速度真是让人惊讶。以前别人都说他修炼速度很妖孽,那苏蓁不就是妖孽中的妖孽? 之前白无常回来提起这事儿时,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太过的在意。虽然苏蓁身上的怨气很重,但是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有的时候他觉得苏蓁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而又有的时候她的心底又柔软的让人心疼。 苏蓁,苏蓁。 夜重华自己都没有发现,什么时候苏蓁已经占满了他的脑子,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想到她的时候心里会很满足,见不到她的时候会一直在想她现在在做什么。 明明知道苏蓁要是再这样成长下去会成为一大隐患,但是夜重华还是舍不得毁掉她。对,就是舍不得。 不过,这个时候的夜重华并不知道他的苏蓁的在意意味着什么,而苏蓁自然也不会知道眼前这个冰冷无情的阎君心里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夜重华的视线太过强烈,苏蓁长长的眼睫微微抖动,然后缓缓的睁开了那双漆黑明亮的大眼。 苏蓁也没有想到她刚睁眼就对上了夜重华的眼睛,一时之间有些惊讶。怔愣了一下之后,苏蓁站起身走进几步,关切地问道:“阎君,你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了?” 夜重华移开视线,坐了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已经好多了。” 苏蓁想了想还是说道:“今天多谢阎君救命之恩,要不是您及时赶来,恐怕我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回凡世 “今天多谢阎君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您及时赶来,恐怕我早就死在那青衣寄生魂的手中了。”苏蓁立在床榻边,恭敬的说道。 坐在床榻上的人,却一直望着她,并未说话。 这样满含打量之意的目光使苏蓁很不自在,可夜重华是她名义上,也是事实上的上司,她还真没办法对他不敬。 在确认了自己近些时日确然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后,苏蓁舔了舔下唇,干巴巴的道:“阎君,您要喝水么?” 言罢,她连忙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茶端了过来。 茶水是刚刚沏好的,尚可入口。夜重华却也只是扫了一眼,便道:“拿走。”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可爱。 夜重华身为阎君,地府众鬼对他皆是毕恭毕敬,莫说是到他的房间来了,就算是走进也会放轻脚步,尽量不弄出声响。这女人,竟然在他的房间守着他醒来! 不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尽在这些事情上花小心思,若是不好好敲打,日后不是要无法无天了? 他起身,绕过屏风将侍者早已经准备好的衣服一件件的穿在身上。 那衣料照旧是雪月蚕丝织就,华美无双,大片盛开的曼珠沙华缀满衣角袖口,若不想仔细去看,只会当成是普通的暗纹。只有极为眼尖的人才看得出,那花纹底部暗暗流动着的赤金色光芒。 就连这一件衣服,都是世间难寻的法器。 倒不是他喜欢这玄色衣衫,只是他年纪轻轻便接任老阎君之位,四下表面上看上去相安无事,可这地府之中,又何尝不是暗潮汹涌? 这样的颜色,不过是会让他看上去老成一些罢了。 夜重华抖开衣袍披在身上,动作稍大,却扯到了身前的伤口。 他微微皱眉,虽说痛楚,却也不是不能忍受,索性不去管它,抬手整理衣袍和衣带。 “阎君,我来帮您吧。”这时,一直站在一侧的苏蓁走过来,从身后绕到他的身前,抬手替他整理好领口和宽袍广袖,纤细的手指扽平了系带,轻轻系好,又拿起了一旁同色花纹的腰带给他配上。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一丝不苟,恭敬之中尚带着认真,认真之中,却也带着疏离。 就好像是,女下属被迫在男上司的房间里,替他整理衣物似的。 夜重华垂下眼,便见她指尖上又不少纤细的伤痕,灵力的波动宁和平静,却比她在与青衣寄生魂对上的时候,更为臻至了。 四阴之时出生,满怀怨气而死的女子,果然神奇。 而她身上,原本那若隐若现的煞气,却也在这一刻消匿于无形。 是被她藏起来了?她到底是个什么人?能在短短的几日之内进步如此飞快,又有他这做了三十年地府阎君都不曾练出来的煞气? 夜重华的脑海之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蓦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儿。 苏蓁一声轻呼,蓦地抬眼望向他,目光之中流露出不悦之色:“阎君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女子纤细白皙的手腕就落在之间,似是自己微微一使力气就会彻底断掉。夜重华少许力量探进她的体内,逡巡了一圈儿后才撤出,放开了她的手:“本府君想做什么,也要一一和你解释?” 苏蓁一梗。 理智告诉她,面前这人自己惹不起,就算是讲道理讲赢了也没有什么好处。 她来此照看夜重华本就是为了报恩,此时断不该和他争执。再者说,自己已经死了,也已经是个鬼了,被男子抓一下手腕儿又有什么? 苏蓁默默地放下自己的手,躬身一礼:“既然阎君大人无事,我就先退下了。凡世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我处理好了会即刻赶回来。此次阎君的救命之恩,苏蓁定会报答。” 既然身体已无大碍,夜重华自然要回到正殿主持事务,批改公文。此时他听到苏蓁这话,却蓦地轻笑了一声。 “报答,你怎么报答?”他一马当先的走在前方,也不顾及苏蓁跟不跟得上自己的步子:“你可别忘了,一日之期,你已经输给本府君一百年了。” “可我已经收了那青衣寄生魂!虽说最后不敌,又阎君出手相助的成分,可我……” “可你超了时间。”夜重华蓦地转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那因为急切解释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开口毫不留情的道:“本府君到达凡世的时候,正好是一个时辰,解决了青衣寄声魂后,时间超了一刻钟。” 苏蓁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什么,可嘴唇动了几次,我了数声,也没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阎君其人,主掌世间六道的生死,怎的这般小心眼儿? 夜重华转身离去:“鬼的寿命是没有限制的,只要我愿意,你可以一直存在下去。想要去凡世也行,好好想想你对本府君的忠诚到底有多少。” 他走了几步,却又回头道:“既然做了阎府的鬼,本府君就再教你一件事。上位者偏私谋私,偏袒了一个人,很有可能造成整个凡世的动荡。否则世间也不会流传有那句话,阎王要你三更死,无人能留至五更。念你初犯,本府君并不过多追究。若有下次,后果自负。” 夜重华虽说没有明确说出会有什么下场,可苏蓁却明确的知晓,那绝对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她对阎君的忠诚有多少,苏蓁扪心自问,她本就没什么忠诚。 这渡魂使,本就不是她想做的,只是前世大仇未报,只有遵从安排接了这个职务,她才能不转世投胎,或是烟消云散。 苏蓁默默地攥紧了拳头,骨节的移动声嘎嘣直响。好一阵,她骤然抬头。 那双原本应该美丽明净的眼睛,这一刻却满是仇恨之色。 她双目充血,仰头望着一脸淡漠的夜重华,斩钉截铁道:“阎君若能让苏蓁大仇得报,苏蓁什么都能做。即便是生生世世作为阎君的奴隶,苏蓁也在所不惜。” 奴隶么?他又没说让她做奴隶,她又何故做出这样的神情。 夜重华从不解释,不管对谁都是一样。他抬步离开:“还是一天,处理好凡世的事情,来阎君殿寻我。” “是。”苏蓁俯首施礼,亦转身离去。 离开阎君殿,绕过三生石,渡过奈何桥,便见那孟婆仍在桥头熬汤。见她过来,一声轻笑:“小姑娘,要不要再来喝碗汤?” 因夜重华伤重,地府已经滞留了不少的亡魂,此时奈何桥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那些或是哀怨,或是悲愤,或是淡漠的灵魂无不望着孟婆手上汤匙正在搅拌着的孟婆汤,只要喝了这碗汤,他们就可以忘却前尘,再世为人。 苏蓁的目光也只是匆匆扫过,便从石桥上走下来,反问道:“从阎君殿出去执行任务,也要喝一碗孟婆汤么?” 孟婆被问的一梗,随即摇了摇头:“倒是没有这个规定。” “若是没有,便恕苏蓁不能奉陪了。” 大片大红色的曼珠沙华迎风摇曳,在这终年不变的地府之中,天是乌沉沉的,三途河是不流动的,这儿又怎么可能起风呢? 摇动的不是花儿,只是人心罢了。 苏蓁一声轻哼,这些看上去娇艳美丽的花儿,却暗藏剧毒。正如那些年孟千佑对她的情分,看上去华丽宠爱,背地里不过是肮脏腐烂的一坛烂泥罢了。 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地府。 奈何桥上,孟婆轻轻的叹出一口气,将熬好的孟婆汤分盛在桌上的粗胚泥碗之中,一个个的分下去:“喝了孟婆汤,忘却前尘过往。诸位今日投胎转世,不管投了什么胎,都望你们多行善果喽。” 那一队之人中,渐渐响起低沉的哭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她站在这儿熬汤已经千年,见过形形色色的鬼魂,亦是有数不胜数的痴男怨女。只不过,那些平凡的魂魄,在久经人事的孟婆眼中,不过都是些黯然无色的孤魂野鬼罢了。 就只有苏蓁,她挟着惊世的仇恨而来,走的每一步都遍开曼珠沙华,所过的每一处,都是布满杀伐。 就像个天生的不祥之人。 不过,现在是个不祥之鬼了。 这地府能够容纳千千万万的魂魄,最不怕的,便是这种不祥之魂。只是苏蓁总是会让他想起一个人,虽说容貌不同,性格不同,却像是带着那个人的影子一般,给人带来熟悉的感觉。 “一定是在这地府待了太多年,在这样熬下去,都要生皱纹了。”孟婆摸了摸自己嫩若少女皮肤的脸蛋,惆怅道:“过些日子一定要让阎君给我放个假,补一补我这些年熬走了的青春。” 同一时间,凡世。 寂寥的长街上,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下,暮色四合,不见人言。 摇曳的烛火昭示着有妖邪将至,苏蓁就这样撕裂了地府与人间界的通道,轻飘飘的跨了进来。 身后,暗黑色的通道关闭,苏蓁环视侯府的景色,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果真还是人间的空气让人觉得舒服。” 说着,她自嘲一笑,大步走向了白绫盈门的侯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黄泉之镜 似是因为身体内灵力增强了,苏蓁的各项感官也愈发的灵敏了起来。 凡世的灵气不比冥府,能够用来修炼的更是少之又少。鬼使白所说的修炼飞速,对她来说还是太少了些,她现在的能力,远远不能让她满足。 这一次随阎君回冥府,在他房间里修炼的半日,更是让她受益匪浅。冥府那充沛的灵气,才更适合她这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四阴之体修炼。 如此一来,鬼使白教给她的很多术法,是不是都可以用了? 渡魂使本就是半生之人,在凡世可以短时间隐身。苏蓁隐匿了身形双手解印,便觉陈侯府的那一道道围墙,都像是瞬间变得透明了一般,再难以遮挡她的目光。 这还真是……神奇。 不过从做了渡魂使到现在,能称之为神奇的事情还少么? 时至如今,苏蓁早已经能平淡的面对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神奇之事了,毕竟她日后将要面临的类似事件还有很多。 她捏着印,一步步走向陈侯府的高墙。既然墙体已经透明,她的身子,应当也能穿过侯府的院墙了吧。 若能如此,距离她杀了那狗皇帝的目标,便更近了一步。 对孟千佑的恨意,早已经让苏蓁疯魔。她无时无刻不想要复仇,无时无刻不想要那对狗男女受尽折磨的惨死! 她脚步不停,走至院墙,却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之上。同一时间接触的,还有她短时间内有效的隐身术。 “还是不行么?”苏蓁脸上的戾气蓦地一重,转眼却又缓缓地褪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她能得意的时候,她的修炼之路还有很长,复仇之路亦是很远,需得循序渐进,方能无忧无患。 “这是……苏姑娘?”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唤声。苏蓁转身,便见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站在她身后,见她转身,兴奋的迎了上来:“真的是苏姑娘,您可真是让我们老爷一通好找啊。” 苏蓁一怔,一时半会儿都没认出眼前之人是谁。 她隐约有些印象,应当是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她记得不大清了。 自从灵力增强之后,她的记忆也像是变强了,近些日子所经历过的人和事物一一从脑中闪过,很快便忆起了这个人是谁。 先前侯府的管家被人炼成活尸,被夜重华一只手爆掉,那尸体应该早就叫陈侯府上的人发现了吧。 这人乃是侯府管家之下的二把手,管家死了,此时由他顶上,倒也无可厚非。 “多亏了苏姑娘的法事,我们侯府才能重新回归平静,我们侯爷一直在寻找姑娘,想要当面道谢呢,姑娘此时来得正好。”新管家诹媚说道。 侯府怨灵尚且需要超度,她此时借着这个由头再回来,再好不过。 苏蓁微微颔首:“正好,侯府应该还有几个怨灵没收拾干净,我就顺路全都带走了,还请管家带路。” 一路入了陈侯府,往昔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迎风而动的白绫与白烛。 陈侯膝下子嗣本就不多,陈侯正妻膝下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这下子世子死了,陈侯这一脉,能够继承爵位的人都没有了。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陈侯白发人送黑发人固然可怜,可当初他眼睁睁的看着夫人害死青姨娘的孩子时,心中可曾有过愧疚? 可曾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丧子之痛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这世间,最让人毛骨悚然的,也许并不是那些冤魂野鬼。 毕竟,冤魂野鬼是真心想要杀你,那憎恶之情全都表现在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弯弯绕。 可人心便不一样了,那算计,都是放在背地里的,让人看不着的。 口蜜腹剑,便是如此吧。 人皆畏鬼神,何不惧人心啊。 迈步走进灵堂,便见陈侯与陈侯夫人坐在椅子上,满面戚容。数名侍女跪在堂下,哭哭啼啼的在火盆之中烧着冥纸,也不知那哭红了的眼圈几分是真情,几分是假意。 不到一日,陈侯的模样便憔悴了不少,鬓边的发丝也斑白了一片。 见到苏蓁,陈侯还是站起身来相迎,却已经不是最初的热络:“苏姑娘为我侯府除邪,我侯府感激不尽。不过陈侯一脉到底是皇亲国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苏姑娘的心中应该是有数的吧。” 言罢,他挥了挥手。便见一侧的侍女不动声色的托上来一个托盘。从那侍女手臂上青筋鼓起的力道来看,应当是不轻的。 陈侯挥手,掀起托盘上盖着的布:“一点儿薄礼,还请苏姑娘收下,日后还是少来京城吧。” 苏蓁有些开心,浅浅的笑起来。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托盘里放着的是什么了,他们这些人总是喜欢这样,拿大笔大笔的银子出来粉饰太平,背地里的肮脏,叫人作呕。 “我乃云游法师,斩除邪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按理说不该收侯爷的这些金子。”闻言,陈侯皱了皱眉头,似是不满于苏蓁的不配合。 苏蓁浅笑抬头,撞上陈侯那不悦的目光,不退反进的迎上去:“不过既然侯爷有心相送,我也不好再让侯爷拿回去。这样如何,这些金子我收下,再替侯爷将府上剩下的鬼魂也收拾了,如何?” “什么,你是说府上还有鬼混!”陈侯蓦地站起身来。 这些大户人家的后院,哪一个不沾染上几条人命的?只是或多或少的问题罢了。 而人间的道士解决此类问题,多数是能镇则镇,像苏蓁这样果真将亡灵度化转生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陈侯早已经见识到了苏蓁的本事,自不必说,脸色一变转了笑脸奉承道:“本侯爷一早见了苏姑娘,便知苏姑娘一定是个厉害的人物,今次这事,便麻烦苏姑娘了。若是苏姑娘能除尽了我府上不干净的东西,本侯爷愿再付双倍的钱!” 凡世的钱,对于鬼魂来说没什么用,可对能够自由穿梭于阴阳两界的苏蓁来说,却还是有些用处的。 她想要报仇,便要能够进入皇城。如此,金钱和名气便缺一不可。身份这东西不用担心,随便捏一个就是了,可金子这东西,还是要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陈侯给苏蓁准备了厢房,嘴上说的是请她先稍事休息,可脸上那神情却是恨不得苏蓁现在就给他干活。 这一次来到人间,便是为了解决上一次的烂摊子,时间也就只有一日,仓促的很。 苏蓁亦不愿休息,早些结束早些安心。她二话不说,先是环视了这间灵堂一圈,这才开口:“请侯爷先将人尽数遣散下去,我要先超度太子的灵魂。” “好好!我们这就走,这就走。”陈侯忙不迭的让所有人都退下去,自己夫妇二人也离去。 这下,灵堂之中,就只剩下身形单薄瘦削的苏蓁和那口停在灵堂正中的硕大的棺材了。 白绸飘飞,有阵阵阴风呼啸而过。丝丝缕缕的鬼气弥漫在这灵堂之间,越发的诡异。 可苏蓁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之色,毕竟她已经是鬼了,这世间又哪有鬼怕鬼的道理呢? 陈侯世子一死,陈侯一脉再无嫡子,就连三个姨娘生的庶子也死于非命。若说这侯府内外还有能够承袭侯爷爵位的,就只剩下雉人堂里养着的那个,卑贱的侍女生出的孩子。 到底是侯爷的骨血,就算是再不喜,也一直是放在雉人堂里养着,只是过不好,不得宠爱罢了。 姨娘生出来的庶子就算是出身不好,到底也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可婢女生出来的孩子便不一样了,那种卑贱的血统是被烙刻在骨子里的,是一生一世都抬不起头来的。 却不想,陈侯的爵位,最后要被这名不见经传的孩子承袭了。 这世间之事,果真是叫人难以参透啊。 活人的事活人来管,她能管的,就只有死人的事。 苏蓁双手解印,低声嘲道:“这世间痴人固然不少,蠢人更是数不胜数。为人徒做了嫁衣裳尚且不自知,真真是可悲可叹。” 她一声低吓,声音不高,却震得四方烛台火苗都颤了一颤:“出来吧!” 四周陷入了瞬间的安宁。 诡异的宁静像是给这人间瞬间按上了暂停键,灵堂内的声音不能传出分毫,而外界的情况,苏蓁亦是不得而知。 她一声冷笑:“不出来么?” 言罢,她手上蓦地迸发出一团酌目的白光。 便听周围又什么破碎声轻轻响起,声音不大,但却真切。 苏蓁双手光团越发的酌目,终于,那光团渐渐熄灭,幻化成一个不足人面高的半透明式古镜。镜周花纹古老,一看便知不是凡俗之物。 此等神物,能镇邪魔,渡恶鬼,却对凡人毫无用处。 如此法器,拿在渡魂使的手上,更是事半功倍。这正是她离开冥府之时,夜重华借给她的一样法宝。 黄泉之镜。 破碎声依旧在响起,只是愈发的剧烈。苏蓁双手托着那镜子,开口说道:“怎么,现在还不打算出来么?” 宁静的灵堂之中,却在这一刻传来一阵近乎诡异的吟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诡异 “今生誓作多情客,情海胜过法海宽……”古老的唱词袅袅传来,其中夹杂着的感情更是催人泪下。 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桃花香气,尚带着些狎昵的气味。女子的倩笑之声传来,在这灵堂之内,却更显诡异。 这一曲《白蛇》已经是多年之前流行过的词曲了,这一段更是情到极致,潸然泪下,怎会有戏子边笑边唱? 苏蓁手中黄泉之镜举得更高,光芒所过之处,鬼魂皆无所遁形。便见暖黄色的华光招摇而过,白衣女鬼终于无所遁形。 脸上浓厚的油彩渐渐剥落,露出来的是一副清丽无双的面容。女子云鬓高挽,唇点朱砂。手如柔夷,面若桃花,正踩着步子一步步走过来。 “果真是你啊,白蛇。”苏蓁皮笑肉不笑的望着女子,开口道。 空气一瞬间的宁静,随即,那女子便开了口:“我本以为会骗过你,一个刚做了渡魂使没几日的小喽啰,能有什么本事。却不想,你倒是个聪明的。” 面前女子,正是那白蛇传中饰演白蛇,当初戏班子解散之后,赶来陈侯府投奔青姨娘的戏子。 不得不说,这乍一看去,女子确实生的美艳动人,举手投足之间亦带着些撩拨之意,像极了白蛇。可从那白色纱衣之下透出的丝丝缕缕的鬼气,却昭示了她得身份。 本该前往黄泉转世投胎的鬼魂,而今却留恋凡世,逗留不肯离去,是为刹。 而面前这只刹,少说也已经有了二十年的功力,甚至比那青衣寄声魂的功力还要高。苏蓁不敢轻敌,催动力量使用黄泉之镜:“我乃冥府渡魂使,你已死去多年,不该再留于世,还不快快随我回冥府?” “回冥府?下十八层地狱还是转世投胎?我还要长长久久的留在这世间,看着他们两个生生世世不得好死!我不会和你走的。”白蛇笑的妖娆:“小渡魂使,你若是聪明,便别拦着我的路。” 苏蓁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便莫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冥府的阎君不在,你一个刚刚上任的鬼魂,岂会是我的对手?不自量力!”脸上最后龟裂的部分也尽是脱落,一阵黑气蓦地喷薄出来。她目色狰狞:“夜重华重伤,我是知道的!而在这凡世,就算是我杀了你,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到时候,我只需要将阎君重伤的消息四处一传播,何愁夜重华不死。” 她笑意狰狞,脸上却丝毫没有青衣寄声魂皮肤龟裂的模样,可见功力卓绝。一个刚刚二十年的新鬼,又怎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还是说,她的身后,还站着什么人? 来时替夜重华系腰带的时候,尚且听到他喑哑的咳嗽声,这个时候冥府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夜重华身为冥府府君定是首当其冲的。 夜重华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失去了靠山,又如何像现在这般自由穿梭阴阳两界,完成复仇? 这一瞬间,苏蓁的脑海之中窜出无数的念头,可最后就只剩下一个,这白蛇厉鬼必须要死!她的任务便是引渡厉鬼,自然不能放过她。 白蛇见她神情冷漠,便知自己的劝告无用,在不多说,直接攻了上来。 只一击,苏蓁便堪堪退后数步,尚且止住身形。白蛇女鬼闲庭信步,也不知用了几成的力气,可她却是全力以赴的,手里还拿着冥府的法器黄泉之镜。 就连这样都不是对手么? 苏蓁双手结印,连结出几个复杂的阵法,几乎用上自己全部的力量将白蛇打退了数步。 白蛇一不留神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不远就此善罢甘休,目光狰狞的瞪着苏蓁:“你找死!” 就在这时,两颗阴阳钉钉出,分别钉在了两旁的房柱上,两钉之间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线,将二人隔在两侧。 被渡魂使用自身温养出来的阴阳钉自然不是凡俗之物,此等法器,会对鬼怪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就算是再强大的鬼魂,也不会完全不恐惧这东西,区别的也就只是造成的伤害大小不同罢了。 白蛇望着那道血线,目光试探,一时间却不敢上前。苏蓁就趁着这世间,再打出数枚阴阳钉,结成了一道六芒星阵法。 这也是她刚刚学来的,并未完全熟悉,现在便发出来用可谓是背水一战。 阵法隐约成型,白蛇也终于看出了她的企图,面色狰狞的相邀冲出重围。黄泉之镜脱离苏蓁的手高高飞起,镇住白蛇的动作。 暖黄色的华光洒落,映的鬼魂不敢睁眼。 “苏蓁!你……好!”白蛇双手向两侧一拉,蓦地扯裂了她红莲止血所牵出的红线。 阵法破,六枚阴阳钉也瞬间碎裂的三枚。自身温养法器,一旦损毁,对身体造成的便是不可逆转的伤害。苏蓁整个身子蓦地一震,紧接着俯下身呕出一大口血来。 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感觉到痛楚? 那种从肺腑之中透出来的钝痛,不像是当年五马分尸带来的痛楚,更像是被沉重的碾子一寸寸的碾压着血肉。虽说痛楚,却也不能就此死掉。 苏蓁俯下身来,一只手死死地压着小腹,默默地消化这痛苦传来的眩晕感。 好一阵,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她的眼前才渐渐清明了起来。她看到白蛇一步步的向她走来,偏飞的裙据险些擦过她的脸颊,带着阵阵桃花香。 “小渡魂使,你真的是惹怒我了。我的这具身子,可是大人亲赐的,你以为这么容易便困得住么?”白蛇语调古怪的说道。 直到她走进了,嗅到她身上那不可掩饰的腐臭之气,苏蓁才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不足二十年的鬼魂便会如此强大,为什么之前它能够轻而易举的避开苏蓁的查验,以普通人的身份躲过怀疑。 那是因为,这些年来,她在陈侯府上,一直都是以人的身子寄存下去的。 夺魂之术! 就像是水鬼,为了自己能够转世投胎,便将无辜之人拉入水中代替自己。而孤魂野鬼为了避开渡魂使的追杀,便要借助阳气荫蔽,以求避开渡魂使的搜寻。 最好的办法,一是待在纯阳之人的身边,借助那人的气,掩盖自身的阴气 再者,便是直接夺舍活人的躯体当做盛着自己魂魄的壳子,假借活人的身份生存下去,阳寿未尽之人,自然能够避开渡魂使的追查。 可那被恶鬼夺舍的魂魄,便要做这人间的无辜游魂了。 “夺舍人身,残害人命,你违逆阴阳的秩序,罪该魂飞魄散!”苏蓁厉声斥道。 白蛇女鬼笑的狎昵,步履轻快地走过来,伸手去勾苏蓁的下巴:“这世间,没本事的人是不配说这话的。想要杀人,便要有被杀的觉悟,我一定会让你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是么?那也要,杀的了我才行啊。”就在这时,苏蓁抬头一笑,掌心之间蓦地爆发出一阵豪光。 定在半空之中的黄泉之镜旋转着飞到她的手上,映亮了二人的面容。她唇角还带着些许血迹,晕染的唇色更加娇艳欲滴,就像是那业火红莲,不得救赎。 “你以为,你拥有了黄泉之镜便能镇住我了?呵,痴人说梦!”白蛇蓦地抬掌,印向了苏蓁的心口。 一阵淡粉色的迷雾迎面而来,蛇性本银,这淡粉色的迷雾不消去想,她便心中有数将会是怎样的东西了。 苏蓁自知躲避不及,便也不想着躲避了。她直接迎了上去,指缝之中执着一颗阴阳钉,蓦地刺破了自己的心口。 淡红色的血雾爆开,心头血宛若盛开的梅花,晕染在苏蓁的心口上。 她单手解印,便见心头血星星点点的飞起,直冲到那黄泉之镜上,转眼的功夫便被吸收了进去。 苏蓁一声冷笑:“我已经是死过的人了,你何曾见过,死人还能再死一次?黄泉之镜,开!” 黄泉之镜,逆转时间,追溯本源,善恶可辨。 眼前的场景渐渐转化,那是属于白蛇的记忆。 以美艳所动人的戏中白蛇,本名之中亦有一个“素”字,似是为了映衬她爱着白衣,名唤闵素娘。 “这是赏钱,你若是聪明就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懂了么?”陈侯府上的管家说道。 管家正是被制成活尸的管家,当时尚且年轻,并不是苏蓁之前曾见到的满脸褶子的模样。 这岁月果真不饶人。 苏蓁悬着身子,看着黄泉之镜中映出来的画面。 黄泉之镜可溯本归源,她现在在镜中,镜外的人进不来,镜里的人出不去,此时倒是安全的。 如此,她倒也能够安心的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戏班子的班主陪着笑点点头,接过赏钱,让手下的弟子赶紧将“许仙”搀扶下去,因声道:“请侯爷放心,我等绝对守口如瓶,不会说出哪怕一个不该说的字出去!” “算你聪明。”管家转身走回侯府,尚且背着众人道:“这些钱足够你们出去谋生活了,若是想活命,就赶紧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爱不得 戏楼之中,班主坐在床边,唉声叹气的望着阴沉沉的天儿,眼中忧愁浓郁的几乎化不开。 后院,新请来的大夫也背着药箱脚步匆匆的走出来,低着头连连摇手:“救不了,救不了了,你们还是尽早去准备后事吧。” “大夫,您可不能这么说啊,您是镇子上最好的大夫了,若是您也说治不了,那……那我们还能找谁?” 戏班子里的弟子全都拥了上去,将那大夫围在中央,苦苦哀求着道。 大夫摇头叹息:“是真的救不了了,伤了内脏,就算是救过来,日后也定是个残废,是个病秧子。你们这戏班子在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这样一个废人,你们也不愿意养着吧,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 众人闻言,皆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去。 在这个世道上,想要活下去都已经是难上加难,更遑论是带着一个废人了。 三教九流,戏子本就是最末流,想要生存下去,谈何容易?像今日发生的事情,日后还会不会发生,谁又能够保证呢? “班主!您不能不救阿裴啊。”就在众人皆沉默之时,闵素娘第一个站出来,坚决的道:“小妹的事情,谁都不曾料到,我们也不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不是?更何况,今日陈侯府给的银子说是赏钱,实际就是买了小妹的银子!小妹为了阿裴身陷囹圄,班主您怎能不救阿裴!” “怎么救?都伤成那样了,就算是将银子都花光了也未必能救得回来。闵素娘,你就别犯傻了。”一人说道。 有人开口,剩下的人心里便也没什么负担了,皆是劝道:“若我看,还不如买一口好棺材,若是阿裴知道了自己会成为一个废人,也不会愿意活下去的吧。” 世情凉薄,为了一点儿银钱,竟无人在意曾经伙伴的生死。 闵素娘望着这群嘴脸丑恶的人,气的眼眶发红,转过头去望向班主,将所有的希望都系在了他的身上:“班主,您倒是说句话啊,阿裴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人不能这么无情啊!” 整个戏班子一共也不过二十多人,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班主的身上,那意思不言而喻。 贪婪,凉薄,哀求。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尽相同,班主又何尝不是呢? 小青已经没了,若是再花费了大笔银子,放在早已经是无底洞的许仙的身上,那么这个戏班子便真的完了。 好一阵,班主才阖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闵素娘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这个亦师亦父的老人,声音颤抖的说道:“班主,最初您不是也希望阿裴他们两个逃走的么?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您……” 老班主叹气:“我倒是想!这使绊子是我一手创建起来的,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好好地,可是怎么可能啊。在这世道,王权富贵最大,咱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能够混口饭吃就不错了。” “若是我一个人,能够换来青芸娘他们两个人的性命,那我在所不惜。可若是这整个戏班子,这么多人……我舍不得。”老班主唉声叹气的沉下头去,似是不忍面对闵素娘的目光。 她分毫不怀疑老班主的话,戏班子是他一手抬起来的,若说谁不想这戏班子就此凋零下去,也当属老班主了。 闵素娘嘴唇颤抖,好一阵,她重重的甩开手,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你们不救,我救!我就不信没有你们!没有那笔银子!阿裴就活不下去了!” 往昔交好的众位师兄弟,就这样淡漠的望着,这一刻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说一句话。 或许有人心怀愧疚,可若是心怀愧疚与活下去两个选择同时放在眼前,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吧。 当日,闵素娘一个女子,托着一辆看上去快要破碎的板车,将阿裴搬出了京城。 他的伤确实是太重了,或许陈侯最开始想要青芸娘断了心思的时候,就没想着再让阿裴活下去,那些下人的拳脚一下下的全都落在人的脆弱之处,都是些要命的打法。 身上的鞭伤道都是些皮外伤,可加身的拳脚伤到了内脏,这一路上,阿裴不住的呕血,眼看便是不活了。 京郊的破庙中,闵素娘小心翼翼的将人搬下板车,抚摸着他的脸颊道:“阿裴,你先睡一会儿,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我一定会救活你的。” 昏睡着的人自然听不到她的话,只是依旧昏迷着。 冷风不住的灌进来,闵素娘将所有能够御寒的东西全都盖在了他的身上,转身跑出破庙去买药。 一个女子,身上能带多少的银子,更何况她本身便没多少钱,当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才堪堪换了些银钱,买了药来给阿裴服下。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有一日每一日的汤药,竟真的将人治好了。 没有了青芸娘在身边的阿裴,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整日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望着天幕,不知在向着什么。闵素娘望着他发呆的模样,心中也不是滋味。 她做好了饭后,殷切的端上来:“阿裴,吃些东西吧,可别再熬坏了身子。” “我也好的差不多的,不用人照顾了,你回去吧。救命之恩,今生无以为报,若有来生,我一定会报答你。”阿裴道。 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闵素娘毫不怀疑。自己前脚回京,后脚他便会一条绳子自挂东南枝。 当初,是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救回来的,此时又岂能看着人就这么消沉下去? 闵素娘蹲在阿裴的膝前劝道:“青芸娘不在,你也不能就这样折腾自己不是?阿裴,你听我一句劝,人总要活下去的。青芸娘现在在侯府做了姨娘,过的也是好日子,你又何须担心她。” “何须担心她?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她!”阿裴像是瞬间被点燃了情绪,望着自己的双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青芸娘可是在侯府受苦啊,她根本不喜欢陈侯那个酒囊饭袋!都怪我没本事,是我没本事她才会被人抢了去!” 这些时日,一直都在沉默着的阿裴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闵素娘起身抱住他的身子,实在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去安慰他。 这样的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显得太过空洞了些。说什么,都不能安慰了。 闵素娘下巴抵着阿裴的头顶,再也不顾及什么男女伦常,轻声道:“青芸娘已经嫁过去了,现在也已经是陈侯府的第六位姨娘了,就算是你再气,也不可能将她抢回来的。好阿裴,民不与官斗,你听我一句话,好好活着别让青芸娘担心,也别让去找她,别让他念着你了,这样对你们两个人都有好处。” 他没说出口的话却是,若是让陈侯知道了,青芸娘与阿裴若是私下里还有联系,那么他们两个就都要死。 没有那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头上戴绿帽子,更何况是陈侯这样的男人。这些年来顺遂的日子过的多了,早已经受不得一丝一毫的违逆,更别说是这样的奇耻大辱。 在这世道,民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官呢? 阿裴一阵沉默,终还是垂下头:“戏子薄情,你又怎么可能懂得我的心情呢?” 戏子薄情,好一句戏子薄情。 若是她薄情,当初便不会将奄奄一息的他从戏班子里抬出来,就不会这般操劳的照看着他,想让他活着! 闵素娘一双美目之中是濒临破碎的浮光,他望着面前这个满目悲怆,口吐恶言的人,终是发疯:“戏子薄情,你说我薄情,我到底是怎样的心思,你看不出来么?” “我喜欢你啊,早在很久以前就喜欢了,可是你心悦青芸娘,她也喜欢你,我这才自愿退出的。可现在青芸娘不在了,你为何不能试着接受我一下?我是有哪里比不上她?是容貌还是才情,你倒是说啊!” 闵素娘痛哭,她祈求的望着面前的男子,可他从始至终,就只有一句话:“情之所系,已经不能再以容貌和才情估量了。我与青芸娘,早已经是同一颗心,旁人都插不进来了。” 这一场告白,终还是不欢而散。 就算是不能的他所爱,二人总归也是在一起的吧,闵素娘这样安慰着自己道。 阿裴只要还和她在一起一天,他二人就是还有机会的,闵素娘原本就是个执着之人,只想着自己能够潜移默化的改变他的心思,二人迟早有修成正果的那一天。 直到,几天后的傍晚。 闵素娘夜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低低的问了一声。可阿裴没有回答,她便也没有在意。 第二日晨起,打开房间的大门,阳光正好。 阿裴自从伤了双腿之后,就一直不曾出屋,她一个女子移动男子也怪不方便的。今日阳光甚好,正好可以带他走一走,散散心。 闵素娘走出房间,入眼便是让她再也忘记不了的场景, 门前那棵树枝摇曳的大柳树下,阿裴一根绳子吊死在树上,长发垂散下来宛若厉鬼。那发青的脸色,早已经死去多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绿孔雀 闵素娘一声惊呼,跌坐在门槛上,双手掩口望着那一具左右摇晃的尸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阵,她才颤抖着走过去,将那个高高吊在树杈上的尸体放下来。粗劣的麻绳勒破喉咙,系成的死结好一阵没能解开。 闵素娘不知所措的抹了把颊上的泪水,回了回神,将尸体拖到她当初将阿裴带出来的板车上。 尸体早已经冰冷,手指也已经僵硬。人死如灯灭,就算是天大的仇怨也报不了了。她一边痛恨着阿裴的懦弱,一边悲伤着爱人的死去,就这样望着尸体呆傻的坐到了晌午,才反应过来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此时正值夏日哦,天气闷热的很,若是将这具尸体存放在房中,迟早是要腐烂变臭的,还是要尽早买一口棺材,将人下葬才是。 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上又没有足够的银钱,怎么才能将人下葬? 闵素娘几乎是寻出了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在尸体的身上盖了一件衣裳,拉着车再一次入了京城。拖着一具尸体毕竟不方便,她故意寻那些看起来偏僻些的小路走,倒是也没什么人刻意望向她。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有人在的地方,就要有三教九流,既然有高坐明堂的帝王,就会有跌落尘埃的乞丐。既然有万古流芳的将相,便会有碌碌无为的贩夫走卒。 闵素娘拖着沉重的板车穿过巷子的时候,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就只想着将阿裴尽早下葬,再给青芸娘带个消息过去,让她不必在担忧。 一直到数道身影停在了面前,闵素娘才回过神儿来。 数十名混混脸上挂着邪恶的笑,缓缓的围拢过来。为首的小混混脸上还带着一道刀疤,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呦,小娘子,生的还蛮漂亮的吗。” 闵素娘头脑之中轰的一声炸响,她瑟缩的望着面前几人:“你们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一个妇道人家,拖着这么重的板车不累么,用不用兄弟们帮个忙?”为首之人奸笑出声,抬手便要撕她的衣裳。 事到如今,闵素娘若是还不知道这群人是什么目的,那她可就是真的傻的不可救药了。 她二话不说,仗着自己常年唱戏的身子骨柔软,提膝一顶为首的混混的胯下,转身便跑。 那人被踢倒了命根子,一下子哀嚎出声,也不顾下身的痛楚,两步跑过来,死死地钳住了闵素娘的手腕,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打的闵素娘眼冒金星,好一阵没能回过神儿来。 “好你个小贱蹄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敢跟你大爷我动脚!”那人面色狰狞的将她压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剥了她的一身素衣,只剩下一只鹅黄色的肚兜:“呦,这样的样式可不常见。还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妇,不过是勾栏里逃出来的骚表子。今日过大爷我的山头,还想不付银子白走不成?不给大爷我爽一爽,今日便将你买到窑子里去!” 三教九流,对女子来说,最不堪的身份便是戏子和x女。 可若能为戏子,谁愿去做那一点朱唇万人偿的X女呢?这些混混一看便是亡命之徒,天不怕地不怕。闵素娘知道自己走错了路,不留下点儿东西是走不出去了。 她望了一眼躺在板车上的阿裴的尸体,咬了咬下唇,忙将袖袋里凑出来的银子全都碰了出去:“几位爷,妾身今儿真的是不小心走错了路,打扰了几位爷清净。这点儿银子不成敬意,还请几位爷收下。” “呦,还有钱?”为首之人捻起碎银子颠了颠:“身上还有多少,全都拿出来。” “没有了,这回是真的没了。”闵素娘裹好了衣裳连连摇头:“这些银子,是妾身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给亡夫的棺材钱,还请几位爷放过妾身,妾身感激不尽。” 为首之人向一个站在外侧的小喽啰使了个眼神儿。 那小喽啰走上前,扬手掀开盖在尸体上的衣裳,啧啧有声:“老大,还真是个世人啊,真是晦气。” 说着,那人抬起脚,便将那具尸体踢了出去。 尸体是一个人曾存在于这世间最后的证明,这群人连尸体都这般侮辱,又岂会收了银子便放过她?闵素娘面色惨白的抬起头,面对那一众人的狞笑,终于知晓了自己想要脱身不过是痴人说梦。 一个人,一旦失去了希望,便会变得异常可怕。 这世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她此刻便是那生而无望的亡命之徒,瞪着通红的眼睛,发了疯一般的冲向那几名小混混。猥琐的狞笑声,不规矩的手脚游走于她的身上,那群人,最终还是剥走了她最后一层遮羞布。 天空乌沉沉的,闵素娘挣扎着爬起来,揩掉了唇角的一抹血迹,在阿裴的唇上点了点:“阿裴,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暴尸荒野的,我就不信,这世间就没有天理王法!” 看到此处,苏蓁也隐约有了猜想。 含恨而死之人,十有八九会因为心中的怨气,最终化作厉鬼。而就是仗着这口气,行走于凡世的鬼才不至于消散。一旦这口气不在了,鬼也就魂飞魄散了。 让闵素娘化作刹,为祸世间的,便是这件事么? 眼前场景再一次转换,竟是被铁条分割成不足掌宽的格子天儿。苏蓁凝眸,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形势一处牢房。 看来,闵素娘的死也是没这么简单的啊。 牢房之中,一身白衣破烂的女子缩在墙角,像是没看到那三两只头对着头聚在一起正在偷喝碗中水的老鼠,她乱糟糟的头发披在肩上,将头埋在膝上,一声不出。 “谋杀亲夫,这等罪名可是要浸猪笼的,哎,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你是没看到她跑来的时候,衣冠不整的,指不定是和什么男人撺掇好了,想要杀了丈夫后再改嫁过去呢。” “说的倒也是,那具男尸是个瘸子,也怪不得。” 两名狱卒的交谈之声不低,甚至都不曾避着些闵素娘。 她沉默半晌,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终于还是听不得那些污言秽语,挣扎着爬起来,双目圆瞪的扑向牢房大门:“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杀他!你们这些昏官!你们冤枉我!” 闵素娘的指甲上还带着殷殷血迹,面色亦是狰狞恐怖。那两名狱卒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了两步避开:“真是个疯子!” 她现在一身的泥污,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言笑晏晏,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白娘子”了,失去了那个名号的她,就只是一个行走在这世间的鬼怪,叫人见之欲呕。 闵素娘望着自己丢了一只鞋子的脚,与指甲上的殷殷血迹,突然苍凉的笑了起来。她伸手一抹颊边水渍:“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的。” 在这肮脏不堪的牢房之中度过了数日,与蟑螂老鼠为伴到渐渐习惯之后,牢房的铁索终于被打开。 一名狱卒手上提着铁链,一脸嫌恶的道:“今日贵妃娘娘诞下三皇子,帝大赦天下。你家里有没有什么人,通知一声,让他们过来把你领回去吧。” 有没有什么人? 戏班子里的人是不大可能的,本就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人,断不会因为那么一点儿的情谊花银子救她。如此说来,她倒真的没什么亲人和朋友。 “到底有没有人来接你,快些说话,别耽误爷时间!”那名狱卒不耐烦的吼道。 闵素娘沉着眉头想了一阵,点点头:“有!请您去陈侯府上找他们的六姨娘,告诉她闵素娘在这儿,她回来接我的。” 当时陈侯抢了那戏子回侯府,本就没有太多的人知道,这狱卒自然也不知,面前女子与陈侯府上的六姨娘有什么交情。 狱卒闻言,却是一声不屑的哼笑:“你还等着侯府的六姨娘来救你?别犯傻了,今日赶着帝大赦天下,所有人家都在操办喜事,陈侯府今儿大肆操办,给陈侯和六姨娘伴着喜事儿呢,这六姨娘如此受宠,岂会纡尊降贵的来救你?” 言罢,那狱卒砰的一声摔上了牢房的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临走之事,还喃喃有声的说着:“原本还以为能有什么捞头,原来是个疯子,真是晦气。” 昏暗的牢房之中,几只喝饱了水的老鼠吱吱叫着跑过闵素娘的脚下,丝毫不怕人。这世间硕鼠,无非如此。 闵素娘蹲下身,双手捂住脸,久久无声。 她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阿裴为了青芸娘,连命都能不要。可她呢?盛着新夫恩宠,却不知旧人早已命丧黄泉。 这世间无情无义之人,莫过如此吧。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呵……”闵素娘笑的苍凉:“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人!让我难过痛苦的人,我一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她说着,抬手摔掉放在墙角处盛水的破碗,捡起一块碎瓷划向自己的脖颈。 鲜血满过指缝,虚空之中,一道身影渐渐凝实。而冷艳旁观着这一幕的苏蓁,却蓦地睁大了眼睛。 那人的斗篷上,绘着一只绿色孔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难渡苦厄 男子玄衣黑发,行路无声,长发被一柄银色发冠挽在头顶,剩余的部分便松散的垂落下来,轮廓宁静而柔和。 可那双狭长的眸子,却叫人过目难忘。那是一双久经世事,早已经淡漠的双眼,乍一望去,便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可更为可怕的,却是那男子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死气和煞气。 他不是游走在世间的鬼魂,更不是渡魂使。 绿孔雀,夜重华一直在寻找的绿孔雀标志,不是个女子么?面前这人明明是一名男子,或是说,那绿孔雀不是一个单独的人,或是什么势力也说不定。 这一瞬间,苏蓁的脑海之中流走过无数的念头,而待她回过神儿来,那男子已经站在了闵素娘的身前。 “你想要报仇么?你想拥有被世人所忌惮的力量么?”男子开口问道。 他声音淡漠,望着面前这濒临死亡的女子,亦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就像是这生老病死,在她的眼中不过是普通的四时更替。而这样的更替,他已经经历了无数个。 倒在血泊之中的闵素娘,无声的点了点头。 “好,很好……”男子开口。随即,苏蓁便见他蓦地伸手。 那双修若梅骨,直接分明的手显得纤瘦苍白,却极富力量。他的手明明没有接触到闵素娘的皮肤,闵素娘却像是瞬间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喘不过气来。 男子的手腕微微一转,便听一阵骨头的移动声,那人竟然隔空生生的扭断了闵素娘的脖颈。 魂魄离体,便再不属于这个世界,除非是阳寿未尽的极特殊情况,否则冥府都会派出黑白无常前来勾魂索命。 便见一身素衣的闵素娘脱离肉体,只以魂灵的状态站在那男子的面前,望着自立光质的的双手不知所措。 男子从袖中抽出一块帕子,揩了揩自己的手指:“从今以后,你为恶鬼,我赐你永生与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尔须听我差遣,否则魂飞魄散。” 闵素娘盈盈一拜:“愿听差遣。” 闻言,男子似乎颇为满意,微微挑了眉第一次望向面前的新鬼:“你求什么?” “我只所求,便是力量。我愿生生世世奉主,只求游走于世,不再受人欺凌。”已经成为闵素娘的新鬼说道。 男子一指,新鬼为刹。鬼魂附身在闵素娘的尸身上,起身走出了牢房,一路来到了陈侯府上,以落魄之名投奔正得宠的六姨娘青芸娘。 事到如今,就连苏蓁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很多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就好比那男子,并不像是普通的鬼怪,却能够使用冥府的力量。化新鬼为刹,这要有多强的功力才能做到? 黄泉之镜的结界渐渐弱了下去,苏蓁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专心将所有的心思投在闵素娘的身上。 那男子的高度,绝不是一个刚上任的渡魂使能够抵抗的,是以苏蓁直接不去想他。他的披风上带了绿孔雀的标志,正是夜重华想要寻找的,届时直接将这人的消息报给他便是。 视线一转,陈侯府中。 闵素娘已死,虽说鬼魂依旧覆在原来的身子上,能够得见天日,却不能够长久下去。 她每过一段时间便要换上一具身子,幻做自己的模样重新回到陈侯府上,待在青芸娘的身边,直到青芸娘发现自己身怀有孕。 青芸娘在这陈侯府上人生地不熟,只得闵素娘这一个知己,此时身怀有孕颇有些不知所措,便第一个将消息告诉给了她。 “是师哥的孩子,师哥不在了,这是他唯一的骨血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他的孩子好好生下来。”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之中是掩不住的开心。 闵素娘望着她的神情,表面上也是欣喜之情,内心却在桀桀冷笑。 当初阿裴死的时候,她在这侯府里吃香的喝辣的,现在露出这副神情是什么意思?生怕阿裴在地下过的太好了是么? 人死如灯灭,若是说之前,闵素娘想要得到的,不过是阿裴的爱。 那现在,她想要的,便是杀掉所有负过她,欺负过她的人,毁灭这个不公的世界! 抢人妻子者,总有一日也会被他人抢妻夺子。昔年欺辱过她的那群混混,被吸干了身体,当做鬼怪的养料。昔年殴打过阿裴的恶徒,被闵素娘做成了活尸。 就连青芸娘,也在死后被练成了寄生魂。 鬼魂留存于这世间,多是因为心中尚存爱恨,所以才会一口气不咽,徘徊于这世间为恶。而这些鬼魂所诅咒的人,一般也就只有那么一个或是几个,像闵素娘这般,将一众人都恨进去的,却是极其少见了。 眼前华光一闪,黄泉之镜的力量终于失效。同一时间,桃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淋了苏蓁满身。 蛇性本银,那桃花香气,怕是闵素娘的媾毒。 她倒是真毒。 苏蓁并指刚要点住自己的穴道,却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那桃花味的气体吸入肺腑之后,却像是点燃了一把火一般,瞬间将她的整个身子都蒸了起来,浑身燥热无比。 “小渡魂使,你到现在怕是还不知道,这地府之中尚有艳鬼与色鬼一说吧,呵呵。”闵素娘白袖一扬,苏浙下意识的想要去格挡,可那白袖却只是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唯一有所变化的便是,她肺腑之中的蒸腾感似乎更强烈了,肉眼可见的,她原本苍白的没什么颜色的皮肤,都渡上了淡淡的桃花色。 她撑着墙柱堪堪起身,黄泉之镜再一次悬浮在半空之中,二人的头顶上,映亮了一方室内。 两枚阴阳钉打出,却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力道。闵素娘望着她,笑的魅惑:“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就让你见一见真正的棺材。” 他手指一勾,停在灵堂里的,装着世子尸身的棺材,却在这一刻疯狂的摇动了起来。 尸变了! 原来她一开始就猜错了,她原以为谋划这一场计谋和害人的是那青衣寄声魂,却不想是闵素娘。她一直藏在层层迷雾之中,甚至以真正的人声作为掩盖。若不是那青衣寄声魂轻轻松松的便被苏蓁打死了,她怕是还想不到闵素娘的身上。 “砰”的一声,盛着陈侯世子的棺材崩裂开来,里面衣着华贵的世子殿下面无表情的起身,向着苏蓁摇摇晃晃的走来。 “尔等鬼魂也敢在此撒野,还不快快退去!“苏蓁厉声呵斥,在这一刻却显得中气没有那么足了。 可真正麻烦的,还不是这一个世子活尸。 闵素娘不知用了什么奇诡的法子,这一间灵堂之中,死气渐渐上升,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影响到活人了。 苏蓁阴阳眼扫过四周,便见无数鬼魂向这间灵堂的方向奔袭而来,那狰狞的神情,像是要将苏蓁就此撕碎一般。 “真不是个好差事,夜重华,你交给我的任务今日我可是超额完成了。”苏蓁望着闵素娘,突然一笑,紧接着双手十指拉出一个半间房大的法阵,将她与活尸全部圈在其中。 那些赶来的鬼怪,经受不住渡魂使一击,已经被她的力量引渡向冥府。而那些不好收拾的鬼魂,也在黄泉之镜的力量下动弹不得,渐渐孱弱下去。 这些鬼魂之中,闵素娘的情况算是好的。 她面色狰狞的瞪着苏蓁:“怎么可能!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大人借给我的力量怎么会不起效果。” 苏蓁一抹唇角的鲜血,冷笑起来:“你这些计量,用来对付凡人倒还可以。你可能忘了,渡魂使本就是死人,怎么会再死一次?” 红莲之血为世间至阴,就连这些原本便属阴的孤魂野鬼,都地扛不住红莲之血的力量,可见苏蓁体质的奇特。 她扬扬手,召出了“镇魂幡”在空中摇了两下。阵中蓦地刮起一阵大风,将那些孤魂野鬼尽数收拾道,此时阵中,就只剩下闵素娘和那具被炼成活尸的陈侯世子。 “生前富贵无双,死后却要被人奴役差事,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苏蓁抬手,一滴血点在了陈侯世子的眉心之上。那活尸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仰头倒了下去,再也没能醒过来。 做完了这些,苏蓁再一次开口道:“闵素娘,识趣的话便尽快束手就擒,随我回冥府听审。” “随你回冥府?来时投胎做个鸡鸭鹅狗,百次轮回才能再次为人,却也只能过这样的人生?”闵素娘蓦地大吼道:“痴人说梦!” 她伪装的极好的人面,终于在这一刻尽数龟裂,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 狰狞的惨死之魂。 闵素娘半浮在空气之中,望着苏蓁神情疯狂:“渡魂使渡魂,却渡不了这世间的苦厄。你说教育我,自己不也是放不下!看不开么?既然如此,便让我先送你一程吧!” 她双手一挥,一道影子终于渐渐凝实。 而苏蓁,却皱起了眉头。 她召来的,不是那神秘的男子,亦不是什么更强大的生魂。 而是死后一直没能去地府报道,这些年来一直销声匿迹的阿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有所不同 苏蓁一阵头疼。 作为渡魂使,引渡冤魂恶鬼乃是天经地义,若是伤了普通的生魂,可是要有损于自己的功法的。阿裴这一辈子身为戏子,碌碌无为,却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就算是翻了功德簿,也没什么浓墨重彩的一笔,来世也定能再轮回做人。 可若是苏蓁下手没轻没重,一不小心将人的魂魄打散了,这可就是个大罪过了。如此一来,苏蓁免不得要束手束脚,避开阿裴。 “你若是真的爱他,又怎会忍心拿他的魂魄来利用。那些你所说的喜欢,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拿来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苏蓁高声说道。 闵素娘已经龟裂的脸颊上面色狰狞,长发舞于空中,宛若漂浮在水中的海草。 那双原本静若秋水的美眸,却在这一刻变得猩红如血:“你懂什么!若是爱一个人,怎么忍心让他跌落尘埃!这样与我在一起,便可以不入轮回,共享永生!” 苏蓁可真是头疼。 运气这东西,真是与她绝缘,刚刚上任这么几天,还没摸清楚路数便遇上这么难缠的鬼刹! 真正到了生死的时候,越是怕死的人便越先死。苏蓁额头上青筋暴起,背水一战时已经顾不了许多。 死人又不会再死一次,再者说,她背后的阎君可是最大的靠山,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不被打的魂飞魄散,她还怕夜重华补不好自己怎么? 苏蓁咬紧了下唇,终于拿出了最后两枚阴阳钉! 就在这时,地府大门洞开。 幽冷的阴气扑面而来,黑白无常各自执着魂幡从哪黑洞洞的入口处走出来,扬手便是一道阵法落下,将闵素娘牢牢地困在阵法之中。 鬼使白远远的向苏蓁招手:“苏姐姐,阎君大人让我们来帮你!” 苏蓁皱了皱眉,随即却又舒缓开来。 倒也是,阎君手眼通天,又岂会不知她此刻的困境?她连忙开口提醒:“小心,这鬼刹没那么简单!” “苏姐姐放心!这样的鬼刹我们见的多了!”鬼使白一笑,手中的招魂幡摇的更加剧烈,便见阵法组成的圈子一点点的收紧,将两鬼困在其中。 闵素娘一声凄厉的嘶吼,恶狠狠的瞪着苏蓁:“这是你逼我的!” 肉眼可见的,煞气凝成的鬼爪瞬间暴涨到了一人高,夹杂着呼啸的气流向着鬼使白袭去。 黑白无常行走阴阳两界多年,做的虽不是渡魂的活,勾的鬼魂怕是也比苏蓁见过的人都多。可他二人却谁都没想到,闵素娘这一瞬间爆发而出的劲气,竟然有这么剧烈。 一时间,他二人全都呆怔怔的立在了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 苏蓁第一个反应过来,高声唤道:“小白当心!” 呼啸而来的鬼爪,撞在了阴阳二界的屏障上,整间灵堂都在疯狂的摇动。苏蓁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意识混沌不明,身子也不听自己的使唤,不会是被那闵素娘一掌打散了吧! 苏蓁有些懊恼,为人本就不易,她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自由行走于阴阳两界,还能带着往昔的记忆复仇,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死了呢? 那五马分尸的痛楚,苏家上到老爷夫人,下到仆妇小厮一百一十三口的惨死之仇,她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的便忘却。怎么能,这么容易的便死去! 不行!要醒过来! 苏蓁挣扎着,蓦地睁开了双眼。 入眼,却是一片玄色衣角。夜重华站在床边,无甚表情的望着她,说道:“本府君果然没有看错,你确实很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苏蓁虚弱的开口,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根本动不了。 夜重华将掌心贴在她的额头上,随即便是一股清澈的洪流激荡全身,似是洗去了一声的疲乏。她动了动指尖,身子也终于有了直觉。 “四阴之时出生的人,天生红莲之血,拥有无上之力。受了鬼刹一掌尚未魂飞魄散,还不算是与众不同?”夜重华难得的多说了两句话。 苏蓁躺在床榻上,也不想着动了。 他这人着实讨厌,她这般重伤,那厮竟然还想着他这具身子还有多少的压榨空间,真是无良可耻到了极点。 掌心终于离开了自己的额头,夜重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离开床侧几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苏蓁一阵不自在,突然想起闵素娘那事,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同手同脚颇为滑稽的蹬上了绣鞋:“那闵素娘怎么样了?逃了?” “本府君亲自出马,鬼魂又岂有逃走之理?”夜重华矜傲的道,随即又问:“你为什么会去挡那一下?” 殊不知,苏蓁已经在心中不屑的笑了一声。这又不是你在凡世被打的吐血的时候了,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垂了眼,在心中盘算着。这一次的任务,虽说是借助了外力,却也算是完美完成任务了,夜重华没理由挑她的错处。 在对付那青衣寄声魂的时候,她心中还颇为自得自己修炼的速度。可此时,她却不敢这么说了。 连一个二十年的鬼刹都对付不了,日后还有更多的鬼刹等着她去降服,难不成还要阎君每一次都出手么?若是不能独当一面,怎么才能空出时间渗透入皇城之中,取那狗皇帝的性命? 苏蓁在心中想着,不由得愣了愣神。 她垂头想事情的时候,神情不像是平日里那样乖戾,轮廓也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柔和下来。因为卧床,她长而直的发垂散下来,一半掩在颊边,一半绾在耳后,莫名觉得有点儿乖。 那张脸没什么血色,在这不见天日的冥府待得久了,更是病态般的白。 苏蓁无意识的将长发向后撩了撩,突然想起夜重华还在,不由得一怔,问道:“阎君大人,可还有什么事?” 这逐客令下的,丝毫不客气。整个冥府都是他夜重华的,一个刚刚上任的小小渡魂使,竟也敢这样对他说话了? 夜重华眯了眯眼睛,面色有些不悦:“你还没有回答本府君的问题。” 问题,苏蓁在脑海之中过了两遭,这才想起了夜重华提的是什么问题。他问她,为什么要替鬼使白挡那么一下。 苏蓁扪心自问,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只是条件反射的冲上去了,只好道:“我总不能让两个来帮我的孩子受伤不是。” “孩子?”夜重华声音难得带了一丝笑意:“黑白二使在冥府的年头已然不短,在本府君还是前阎君手下的秉笔之时,便做这冥府的鬼使了,你怎么看出他是个孩子的?” 苏蓁没话说了。 她小的时候,也总被母亲拿黑白二使勾魂索命的鬼故事吓唬,在凡间,这两个生的颇为可爱的孩子甚至有止小儿夜啼的奇效。 虽说他二人生的并不凶神恶煞,也确实不是个孩子了。 苏蓁低低的叹了口气。 夜重华挑眉道,玩味着说道:“心怀仇恨之人,多会化作厉鬼,心中存恶。看来,你的仇恨也并没有那么深啊。” 一句话,却让苏蓁顿时立起了眼睛:“你不是我,你怎知我心中仇恨有几何!我恨不得将那狗皇帝挫骨扬灰!一口口的吞入腹中,看着他生生世世的不得好死!” 若不是……若不是鬼怪之物恐惧帝王身上的龙气,不能随意接近,她早就不顾夜重华的警告,冲进皇宫之中,将孟千佑撕成碎片了! 她全家一百一十三口,全都因他动一动嘴唇之间,便被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这样的仇恨,这样的奇耻大辱,岂能说算就算! 苏蓁双手捏住衣袖,用力之大,甚至能看到她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你这样的人,本府君还真是第一次见。”夜重华指尖轻轻叩打着桌案,望着苏蓁,眉眼之中掠过一丝不解之色。 在这地府做阎君做得久了,看遍了人心险恶与那些丑陋的嘴脸,看惯了那些美艳皮囊罗刹心肠,此刻竟觉得苏蓁如此的赏心悦目起来。 好一阵,才听苏蓁开口道:“爱恨皆有向,我不能将对一个人的恨转嫁到另一个人的身上,这对别人不公平。孟千佑负我杀我,我便杀他,我不觉得这是错。就算是因此要下十八层地狱,我也在所不惜。可是那些无辜的人,我不想伤害。” “你果真很不一样,在本府君这冥府,真是格格不入啊。”夜重华转身向门外走去:“我看你也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我现在要去提审闵素娘,你可以跟来看看。等我审完了这个案子,还要去凡世走一趟,你跟着我。” 苏蓁一听,有些不乐意了。 她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过阎君审案,心里自然是好奇的,也想要跟过去看一看。可她刚刚重伤,都没有两日休息的么? 再怎么说,她这也是工商,老板都不负责带薪假? 这和杨白劳有什么区别? 苏蓁刚想要装病躺回去,便听夜重华一边推门,一边淡淡的开口道:“冥府也有多年不曾审过刹了,倒也难得。” 闻言,苏蓁也不装病了,连忙爬起身来趿上鞋子追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阎君断案 初醒的时候,身体尚有些难以操纵的滞涩感,才这么一阵身子便灵活自如,恢复如初了。如此看来,她的身体果真不同凡响。 怪不得,夜重华会顶着正午的太阳入凡世,将她带回冥府。 苏蓁望着自己的手,慢慢的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来。刚刚她确实是动不了的,是夜重华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一股冰冷的气息灌体,她才渐渐的恢复了行动。 夜重华是不是再助她疗伤? 不大可能的吧,那个冰块儿脸,只会捏着他的判官笔与生死簿,公事公办的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外带压榨员工,怎么会好心的耗心费神给她疗伤? 苏蓁摸着自己的额头,走着走着,突然撞在了突然停步的夜重华身后。 “对不起!阎君大人!我不是故意的!”苏蓁连退后了数步,捂着额头望着面无表情望着他的夜重华,道歉道:“我走神了,没看到路。” “若是渡魂的时候走了神儿,这一瞬间,就足够你死十次的了。”夜重华说道。 此时晃过神儿来,苏蓁一望才发现,二人已经到了夜重华的房间。两名侍女低着头立在两侧,为夜重华开门。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进去,不过见侍女留了门,便也不再客气,跟着走了进去,见侍女为夜重华换上宽袖的正服,绾上玉冠,这公事公办的书生,瞬间摇身一变,换上了一副君王相。 不得不说,他这副扮相,还是挺好看的。 冥府的阎君审案,就像是凡世的帝王上朝,都需要着正装。往昔他身上常服都是绣着大片盛开的曼珠沙华,近日正装,玄色对襟广袖衫上,绣的却是八面恶鬼十方阎罗,狰狞可怖。 与面冠如玉,宛若邻家公子的夜重华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别。 苏蓁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看着侍女将判官笔和生死簿呈上来,连忙上前去接:“阎君大人日理万机,这种小事,还是我来代劳吧。” 两名侍女站在一旁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去接话。夜重华抬了抬手,转身走了出去。 判官笔和生死簿,就真的交到了苏蓁的手上。 依旧是夜重华走在前方,苏蓁跟在他身后,为了防止再一次撞上他,特意隔开了一段距离。 她动作轻轻的翻了翻生死簿,却见厚厚的一本,不过是白纸而已。亦或是在旁人的眼中都是白纸,只有在夜重华的眼中,才会有字迹显现出来。 苏蓁生怕被发现,殊不知,夜重华早就知道了他的那点儿小伎俩:“别翻了,孟千佑的命格乃是寿终正寝。” “凭什么!世人都说阎君最是公平,能看人善恶,绝不假公济私么?孟千佑身为帝王却心狠手辣,残害忠良,难道他这就不算恶?”苏蓁高声质问道。 孟千佑头也不回:“地府的善恶,与凡世的善恶并不相同。在我这儿,若是杀了一个人能够救千千万万的世人,亦可以称之为善,将功抵过,来世或还能投个好胎。” “可那些枉死的人呢?我的家人就白死了!”苏蓁双眼通红的瞪着夜重华,咬牙切齿:“世人皆说阎君公正,在我看来,也不尽然吗!” 突然,一道掌风袭来,将苏蓁扫出去数尺远。 苏蓁红着眼睛瞪着好整以暇的收回手的夜重华,面上悲愤之色不减。 便闻那人开口道:“各有各的规矩,就算是孟千佑有罪,这一世的命格也已经注定,只能来世在做文章。你身为渡魂使,却质疑冥府断案的公平,是想要魂飞魄散么?” 苏蓁听着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一时间有些无法反驳。 夜重华才是此处的老大,他的话便是道理,她无理可讲。 她苏蓁早就不是那个仗着身份,便站在道理的制高点将话的人了,此时的她,只是地府的一名渡魂使,仰仗着夜重华才能一直存在下去。 若是没有了夜重华的青睐,她又算是什么! 苏蓁最是识时务,知道此时的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不再同夜重华顶撞,捂着胸口站起身来,跟在她的身后,敛去了自己脸上所有的不满。 有一句话所得对,在你有能力的时候,不满才会引起旁人的关注。而在你没有能力的时候,不满,只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此时便是如此,她没办法与夜重华抗衡,就算是再多的意见也不能左右夜重华的思想。与其如此,还不如明哲保身。 转眼,便到了地府正殿。 一群鬼怪站在正殿的两侧,倒是不像戏本子里写的那么奇形怪状,就连牛头和马面都是相貌颇为英俊的男子。 这一次的闵素娘之案算是大案,就连常年出任务的鬼使黑和鬼使白都赶回来听审。 鬼使白性格热络,待谁都是如此,特别是苏蓁。此时见了她,欢欢喜喜的跑上来抱住了苏蓁的胳膊:“苏姐姐,你好了呀,我可担心你担心了好久呢。那么危险的情况,若不是苏姐姐,我可真就要变成真鬼了。” 苏蓁本就没想着他能报答,在这地府,孟婆阴阳怪气,牛头马年不苟言笑,夜重华板着一张死人脸,就只有小白与自己还算相熟。 她站在夜重华下首的位置,望着众鬼,小声道:“看戏本子里写的,还以为这地府都是恶鬼呢,此时看来模样还都不错嘛。” “苏姐姐不知道?”鬼使白站在她的身侧,扬起小脸儿望着她说道。 这一句话,却是将苏蓁问蒙了:“我知道什么?” “原来苏姐姐是真的不知道,人死后,人的魂魄会呈现出这个人最美好,最幸福时的一面,也就是他们最想呈现在人前的模样。想这世间,没人愿意展现不堪的自己吧。”鬼使白说道。 苏蓁摸了摸自己的脸,默然无声。 鬼使白说的没错,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大对劲,因为自己现在的模样,是初时孟千佑时的模样。那时候的她尚且天真善良,不曾为了让孟千佑登上帝位而费尽心机。 也不曾,因为孟千佑的背叛而化作恶鬼。 放眼望去,地府所有的鬼魂都是如此,这便显得站在她身侧的鬼使白和鬼使黑异常显眼起来。 他们两个,是十几岁小孩子的模样,并不是凶神恶煞,带着镰刀,舌头吐到胸口那么长的恶鬼。 最想留在的年纪,是自己十几岁时候的模样,他们两个生前是怎么死的,又为何会变成这样?听说这二人是亲兄弟…… 问一个鬼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着实有些不礼貌。 苏蓁聪明的闭口不言,便见另一侧,夜重华已经敲响了惊堂木:“带闵素娘。” 没有升堂声,没有山呼声,整个阎罗殿万分安静。便见牛头马面无声的抱拳退下,片刻的功夫,边将一身绑满锁链的闵素娘带了上来。 “闵素娘,生前为长安人士,少时家道中落,买做戏子……”夜重华沉着声音,读完了闵素娘的生平,又将她死后所做之事尽数读过,这才问道:“你可知罪?” 闵素娘挣扎着望向坐在冥座上的阎君夜重华,凄厉的道:“我不认!凭什么!凭什么有人生来便是帝王将相,有人生来便是戏子佞妾!我不服!” 说是审案,其实也并不用审。 闵素娘的所作所为都是板上钉钉的重罪,夜重华读完,便挥了挥手,让牛头马面将闵素娘的魂魄待下去,受斧劈刀砍之刑五百年。 却不想,闵素娘竟在这是凄厉的高喊道:“我不服!阎君你不公平!我此生就算是堕为厉鬼,不会如轮回!” “好!既然你不服!本府君便让你服!”夜重华站起身来,单手在虚空之中一抚。 在地府之中,夜重华的力量会恢复到巅峰之时,想要窥看一个人的往昔也再简单不过。 便见他指掌挥过的地方,渐渐绽放出一阵光芒,那镜像之中,映出了闵素娘的生平:“所是你死后就此来地府报道,你这一声无大功业务大过,下辈子或许能够投个好抬,像个平常女人那般活过一辈子。可你偏偏冥顽不灵,在凡世掀起腥风血雨,为非作歹,本府君自然容不得你!” “来人!”夜重华高声喝道。 “在!”牛头马面站了出来,压着尚在发呆的闵素娘,应了一声。 夜重华挥袖:“将这恶魂带下去,压入十八层地狱受刑!” 无人再有异议,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夜重华的手段下,所有的恶事都无所遁形。 闵素娘的魂魄浑浑噩噩的走出了一段,终还是停住脚步,回头问道:“能不能告诉我,阿裴他怎么样了?是下地狱,还是投胎?” 夜重华起身,执起判官笔和生死簿,径直走出了正殿,头也没有回一次。 自然,他也没有回答闵素娘的问题。 苏蓁一路追过去,再一次追到了夜重华的房间,顶着侍女异样的目光问道:“阿裴怎么样?你不用审么?” “那鬼魂没什么可审的,不日便可以投胎了。”夜重华回答道。 苏蓁闻言,垂了垂眼。一个投胎,一个入地狱五百年。她二人,终是没能再见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顶撞 很多时候,人都是这样无意识的错过的,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见过了最后一面。 若是闵素娘早就知晓,与苏蓁的对敌将会是她与阿裴最后一次见面,她还会这般决绝的寄出亡魂么? 苏蓁惆怅的叹了一口气:“若是他二人能再见一面就好了,说不定,还能让闵素娘打开这么多年的心结。她在为鬼的时候,虽说杀了不少的人,可毕竟是坏人多过于好人。” 这句话,恰好被刚换好衣服的夜重华听到。 转眼的功夫,夜重华已经换回了自己平日里常穿的玄色衣袍,衣角袖口上大片蔓延开来的曼珠沙华灼灼盛开,动人心神。 他长身玉立,常年托在手上的判官笔与生死簿也被他用幻术隐匿于虚空之中,长发仅由一根黑绸松松的挽在脑后,倒是一副轻便的打扮。 苏蓁这才想起来,他是要出远门的。 “咱们要去什么地方?凶险么?可用我准备些什么东西?”苏蓁自顾自的说道:“我的阴阳钉被闵素娘打碎了两枚,一时半会儿很难补齐,少了数目便很难结阵。若是凶险的地方,我先找点儿别的什么顶替一下。” 夜重华当先而行,说道:“不必了,你跟着我就可以,到时候收拾一些四处乱窜的小鬼便可。” 冥府终年寂寥,色调更是叫人见之便心生抑郁的忘川河,与大片的曼珠沙华。二人踏着花海走向奈何桥,一名身着白袍,着欢喜面具的人已经等在了桥头。 那人见了夜重华,俯身拱手,对夜重华施礼:“参见阎君大人。” 这人苏蓁并不曾见过,只是从他周身的气势,便能够感觉到这人并不简单。 与这地府不同,带着欢喜面具的白衣人似乎很热络,亦同她打了招呼:“姑娘是新来的渡魂使吧,我名班连,亦是渡魂使。早闻四阴之女、红莲之血不同凡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亦是渡魂使?”苏蓁重复了一句随即拱手:“那我应当唤大人一句前辈了,大人谬赞,苏蓁不敢当。” 班连隐在面具后的脸似乎笑了笑,同苏蓁一起一左一右的跟在了夜重华的身后。 走过奈何桥的另一端,孟婆放下手上的汤碗,向夜重华施了一个福身礼:“阎君大人亲自出冥府么?孟婆在此处,便先恭祝阎君大人马到功成了。” 不知为何,苏蓁第一次见到孟婆,心中便很是不喜,只是人在屋檐下,她的资历又老,苏蓁并不会在脸上显露出来罢了。 一干地府亡魂尽数拜倒,参见阎君。这架势,与凡世的万民朝拜也相差无多了。 每逢这个时候,苏蓁便会想起孟千佑,那个被权势和皇位驻空了脑子的男人。她咬着下唇,别过脸去。便闻夜重华开口道:“孟婆,给她一碗孟婆汤。” “是,阎君大人。”孟婆盈盈弯身,倒了一碗汤呈给苏蓁。 眼见那粗粝的瓷碗边沿即将触上自己的嘴唇,苏蓁瞪大了眼睛,将碗推开:“不是说出地府的时候不用喝汤么?” “的确不用,只是咱们回冥府的时候,你是我带回来的,这碗汤是补之前的那碗。”夜重华语气冷冰冰的说道。 一般人在夜重华的面前,都只是听从命令的份,怎么还能劳得阎君大人解释一句? 如此看来,这位名唤苏蓁的姑娘,在夜重华的心中,地位果真是不一般啊。 孟婆见之,端着汤碗的手再一次递向了苏蓁:“苏姑娘,做了冥府的鬼,便要遵守冥府的规矩,回时喝的这碗孟婆汤,一为得胜而归的渡魂使接风洗尘,二为王进凡俗事,不为个人的感情所累,苏姑娘还是喝了这碗汤吧。” 冥府到处都是规矩,苏蓁也不好反驳,接过汤碗一饮而尽,随即将碗放在了桌子上。 忘川河名为忘川,又名三途,传说饮河中之水,便可以忘却一切前尘过往。只可惜,那些传说只是传说,真正的三途河,效用却并非如此。 冥府每日都要迎来成千上万的鬼魂,其中亦有不愿如冥府的。只是大多数鬼魂都没有闵素娘和青芸娘的运气,成不了鬼刹,最终只能被黑白无常,或是渡魂使带回地府,转世投胎。 而尚有思念之人,不愿饮下孟婆汤忘却前尘过往的,便会在这奈何桥上一跃而下,落入忘川河中,就此化作难以超生的厉鬼,等待那个放弃转世轮回,也要去等待的人。 忘川之中生鬼千万,每年都会有无数的鬼魂因不堪等待而消散。 亦会有无数的鬼魂完成平生的执念,在河水中化作一缕青烟。可以说,这忘川河便是一条死河,跃入河水中的鬼魂,再无投生的道理。 是以,忘川之中经年是白骨盈盈。 若说忘川是冥府唯一的风景,彼岸花海便是冥府唯一的颜色。 一行三人踏过花海,衣角拂浪,尚嗅到阵阵幽香。苏蓁偶然一望,便看到了那一袭青衫,浑浑噩噩的跟在大批鬼魂身后,排队等着喝孟婆汤的阿裴。 他果然还是去投生了么? 苏蓁不由得驻足,皱着眉头望着阿裴,心中不由去向。这时候,他应当想要见一眼闵素娘的吧。 毕竟闵素娘因他而死,因他而跌落地狱,受刑五百年。这样的下场,任谁都会生出恻隐之心。 “苏姑娘,苏姑娘?”带欢喜面具的班连换了她两声,招手道:“快些走吧那些鬼魂即将投生,不要再看了。” 功力的提升,让苏蓁益发的耳聪目明。就算是隔着大片的曼珠沙华花海,苏蓁也看得到,阿裴脸上那淡淡的迷惘之色。 班连又换了她两声,苏蓁抿了抿下唇,终于追了过去:“阎君大人!苏蓁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准!”夜重华也不问苏蓁这个“不情之请”是什么,直接开口,驳回了她的话。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开口了,岂能再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苏蓁直接冲上去,拦在了夜重华的面前,似是打定了拦路的主意,不管不顾的说道:“阎君大人,求你让阿裴再见一面闵素娘!” 跟在夜重华身后的班连好心摇了摇头,苏蓁却像是没看到似的,自顾自的说下去:“很多事情,只靠上位者的决定太过草率了!就算是他二人此生注定不会再有情缘,也希望阎君能给他二人一个善终。” “牵红线是月老的活,本府君只负责勾魂索命。”夜重华狭长的眸子目光微冷的落在苏蓁的身上,威胁道:“苏蓁,你最好认清楚你的身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在冥府的人都知道,夜重华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从无人敢顶撞他。 就算是苏蓁乃是四阴之女,身负红莲之血,天生便是做渡魂使最佳的人选,夜重华也未必会惯着她。 班连袖手站在一旁,欢喜面具后的那双眼中的拒绝之色不加掩饰,就差冲上来捂住苏蓁的嘴了。 可苏蓁是什么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是撞破了南墙也要接着走。她索性直接无视掉了班连的目光,抬手抓住夜重华的手腕:“你跟我过来!” 班连低低的嘶了一声,退后了数步。 指掌下的手很冰,冷的像是溺于深海之中的人的手,给人一种心神发寒的感觉。 苏蓁深觉自己拉着夜重华的手着实有些不像话,便松了手,改为拉着他的手腕,垫着衣袖倒也不算是肌肤之亲。 “阎君大人,我同你做个交易如何?你让他二人见最后一面,我告诉你,你想找的打个人的消息。”苏蓁说道。 却不想,苏蓁不但没等到夜重华的回答,却被他一个大力掀飞了出去。 夜重华收回手,冷冷的望着被掀出去数步,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苏蓁:“本府君有必要告诉你,在整个冥府之中,便数我说了算,没人可以和我谈条件!” 被甩出去的感觉可不好,苏蓁甚至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有了些要散架子的趋势。 她干什么不好,何必做这个好人,帮那两个人求情呢? 苏蓁撑着地爬起身来,掸了掸白裙上并不存在的泥土,扬起脸来分豪不让的道:“苏蓁自然相信阎君大人的能力,想要在世间寻一个人,只是迟早的事情。可是阎君大人,苏蓁一条命不足挂齿,阎君大人等得了么?” 夜重华闻言,一阵静默。 那个梦境已经困扰他多时,而那个额间点有绿孔雀的女子,似乎也是能让他找回记忆最好的人选了。 他真的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失去的又是些什么。 好苏蓁,竟如此轻而易举的便捏住了她的把柄! 夜重华端着手臂,狭长的眸子望着苏蓁的眼睛好一阵。 他追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头绪的事情,这才几日的时间,便被苏蓁寻出了端倪,她是真的知道还是在骗他? 夜重华心中起疑,却不敢赌,只好答应苏蓁的请求。反正让那二鬼见上一面,又不算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苏蓁,你最好别后悔。还有,记住你今日的言行!若是再敢有下次,本府君叫你魂飞魄散!”夜重华言罢,转身走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魂飞魄散 这句话,苏蓁可是听了无数次了,夜重华每次都是以魂飞魄散为威胁来压制她,也没见他哪次真的让她魂飞魄散了。 不过,若是真的让苏蓁试一下,她却是不敢的。 夜重华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让二人见面,便不会食言。 他伸手一挥,一道白虹惯穿整个冥府。便见十八层地狱之中,一名白衣女鬼在两名鬼差的押解之下,向着阿裴走来。女鬼一步一个血脚印,走过之处,周围的曼珠沙华甚至都开得更加旺盛了些。 女鬼自然是闵素娘无异,苏蓁揉了揉自己刚刚摔到的手肘,走回夜重华的身后,小声嘟囔着:“我这也是给你积攒阴德,都说是宁拆十宗庙,不毁一桩亲。这桩亲注定要被你毁定了,还不准人家再见一面了?” 站在一侧的班连却摇了摇头:“苏姑娘做渡魂使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啊。” “班连前辈这是何意?”苏蓁不解的望向身边之人。 便见带着欢喜面的班连也望着奈何桥的方向,望着相见的两人,目光悠远宛若跨越了千上万水,落在了一个苏蓁并不知晓的地方。落在了,一个并不在此处的人身上。 他开口,话语之中隐有惆怅之意:“很多人,或许不见那一面更好。若是见了,免不了伤的更深。” 奈河桥下,闵素娘手脚上拴着铁索,披散着的长发下清秀的面容混合着血污,可见斧劈刀砍之刑着实折磨人。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双手,想不通自己怎么还能从十八层地狱之下走出来。所有的鬼差都在望着这个方向,就连正在分汤的孟婆,也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望向了二人的方向。 “阿裴?”她声音微颤,望着排在冗长队伍之中的青衣鬼魂,大步走了过去。 短短的几步,却跌跌撞撞的几次险些摔倒。她身上满是刑伤,血水从伤口之中渗出来,洒落在曼珠沙华之上,却叫这些天生便沐血而生的花儿摇曳的更加欢快。 闵素娘扑到阿裴的身上:“我还以为,我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浑浑噩噩的走在花海之中,等着饮下那碗孟婆汤的阿裴,神情之中终于有了几分松动。 他望着环着他的女子,嘴唇动了动,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话:“你是?” “阿裴怎么不认得闵素娘了?他不是还没喝孟婆汤么?”苏蓁颇为惊讶的开口道。 花海之中,闵素娘神情悲怜,阿裴却无甚表情,就像是行走在这世间的行尸走肉,只是浑浑噩噩的寻找着终点,无视掉了路途上一切相识和不相识的人。 而闵素娘,便是这些路人其中之一。 苏蓁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走向,闵素娘为了阿裴做了那么多,可以说是恶事做尽,二十年来不得平静,他怎么会将闵素娘给忘了? 他这人,是不是太薄情了一些? 亦或是说,是夜重华使了什么手段,就算是让二人相见,也会对面不识? 这可真是狠毒啊!苏蓁刚要冲上去,便被班连从后方拉住了手臂:“并不是阎君大人做的手脚,阿裴是真的忘了闵素娘了。” “怎么会?这样刻骨铭心的感情,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的便忘却?”苏蓁抿着唇道。 这句话出口,却是连她自己都有些没底气了。虽说只有几面之缘,这位老一辈渡魂使身上的气质和行为让苏蓁很是尊敬。她几乎是从心底相信,班连不会说谎。 花海中的闵素娘惊愕,苏蓁又何尝不是惊愕? 便闻班连开口说道:“人死后化为鬼,会忘记很多事情,渐渐地变成这些浑浑噩噩的寻找终点的魂魄,心中只记得最重要的那个人,最重要的那件事。若不是厉鬼,是不可能将所有人都记住的。” “更何况,阿裴已经死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年中,他一直被闵素娘用术法养在自己的结界之中,几乎是从未见过什么人。他的心中,应当早已经将闵素娘忘了个干净了吧。”班连说道。 似乎是印证了班连的说法,阿裴的魂魄望着闵素娘,久久不曾开口。 闵素涕泪俱下,双手死死地抓着阿裴的一身青衣,垂下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泪水,与此时的狼狈:“阿裴,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闵素娘,咱们在一个戏班子里唱过戏,我唱的是白娘子,你唱的是许仙。咱们班子里排出来的天仙配,就算是在整个京城之中都数一数二。” 阿裴闻言,一成不变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见他的神情,闵素娘像是瞬间找回了希望,满怀期待的望着阿裴的脸:“你想起来了?你想起我是谁了?是么?” “我似乎有些印象。”阿裴开口说道:“我生前,确实是在一个戏班子里唱过戏,我的妻子也是戏班子里的人,她唱的是天仙配里的小青。既然你识得我,便一定也识得她吧。” 那双浑浑噩噩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些许的清明,阿裴兀自开口,像是说着这世间最让自己骄傲的事情。 “我娘子名唤青芸娘,是戏班子里的台柱子,多少人来看这一出白蛇传,便是为了来看她的。可惜天妒红颜啊,陈侯那个老王八蛋,竟然觊觎我妻子的美貌,将她强抢了过去。我那可怜的妻子,为了救我身陷龙潭虎穴,我却没有能力救她。我真是……我真的是没用!” 那些往昔的记忆回归到脑海之中,阿裴所记住的,就只有属于青芸娘的那一部分,丝毫没有闵素娘为了他四处奔波,甚至丢了性命化作厉鬼的故事。 他的记忆之中,没有属于闵素娘的一分一毫。 白衣的女鬼望着自己皮开肉裂的身体,呆滞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所追逐的到底是什么。 为了一人化作厉鬼,可那个人的心中装着的,从始至终都只是另一个人。 阿裴的心中,甚至不曾留下,哪怕是有关于她的一个剪影。 “姑娘,你叫闵素娘是吧。既然你认识我,就一定也认识我妻子吧,你知道青芸娘在那里么?”这一次,却换做了阿裴抓住了闵素娘的肩膀:“我就要去投胎了,我怕是见不到她了。这么多年过去,想她应该也已经投胎去了吧。” “如果她还在地府,你能不能替我给她捎一句话,就告诉她,我很爱她。”阿裴望着闵素娘,满眼的期冀。 那份执着,叫人无法拒绝。 放在不知晓这件事的人眼里,他们一定会觉得,阿裴会是一个极其专情的人吧。他也确实是如此,只是,这份专情并不在闵素娘的身上。 他一直被闵素娘保护的很好,被她封存在自己的阵法之中,温养着魂魄。 他也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伤害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白衣女鬼浑身颤抖,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皮开肉裂的痛苦。血水顺着伤口缓缓渗出,痛的凛冽,她却也分不清痛的到底是身体,还是深藏在左侧胸口第三根肋骨之下,那颗已经早已不在跳动的心脏。 她已经死了,不能再死一次了。可是现在,她却恨不得自己就此死去,就算是魂飞魄散也好。 也好过,听心中所爱之人,炫耀着他与旁的女子的爱情故事。 “姑娘,你还在听我说话么?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阿裴欢快的问道。 闵素娘抹了把脸,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我会帮你带话的,如果我能见到青芸娘的话。” 阿裴终于一笑,温润的眉眼颇具许仙般温润的风采:“那太好了,前面的队伍差不多了,我要先过去领孟婆汤了。姑娘,你自己保重。” 一碗孟婆汤饮下,再不记起生前的万种事。轮回道前再为人,三千烦恼丝浮云都成空。 阿裴在轮回道前纵身一跃,青色的身形投入到茫茫云海之中,就此消失不见。而闵素娘望着那渐渐变小的影子,终于放声大哭。 那是她一生的梦想,最终却也变成了她一生最大的绝望。 人在怀着希望的时候,是可以无惧一切痛苦的,因为她知道,这五百年的苦痛折磨之后,便是海阔天空。 她或许可以再几世之后再一次转世为人,在某个巷口街角处,找到那个早已经不识得她的他。然后二人相视一笑,错身走开。这样,再好不过。 可一旦连最后的希望也失去,剩下的便只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那些加在身上的斧劈刀砍之刑,便再也承受不住了,她已经再也没有存在下去的希望了。 为祸世间二十年,一朝化作罗刹鬼的闵素娘,身子渐渐化作光点,在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之中绽放开来,缓缓的升上天幕。 苏蓁捂着嘴,望着渐渐透明,最终泯于无形的身影,讶然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身子,怎么消失了?” “魂飞魄散。”夜重华撂下一句话,转头走出幽冥界。 那句一直用来吓唬苏蓁的魂飞魄散,没有丝毫的恐怖之色,竟还带着些叫人不真实的美感。只是仔细想来,叫人眼眶发酸。 或许,这就叫做好心办坏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生死眼 一路走出冥府,直到离开那片彼岸花海,双脚踏足到了土地之上,苏蓁才像是一条回归了水中的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班连一只手搭在了苏蓁的肩上,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这世间亡灵总有善恶,身边发生的事情,也总有遗憾。就算是没有你,闵素娘也早晚会有一日会知道阿裴对她的感情。你这样做,倒也是免去了她五百年的苦楚。” 苏蓁点了点头。 虽说如此,但闵素娘也确实是因她而死。若没有她的祈求,闵素娘受过五百年的刑罚,几次转世后想必就把阿裴给忘了,又何必落下这样的心伤。 “苏蓁,过来。”就在这时,走在前方的夜重华突然唤她道。 苏蓁心知夜重华唤她何事,直接走了过去,弯身作礼:“阎君大人。” 便见光华一闪,夜重华挥手映出了一片光幕,将二人的身形笼罩其中。不用想苏蓁也知晓,这道光墙想必是隔音只用了。 夜重华应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那额心垫着绿色孔雀的女子。 “在对付闵素娘的时候,我用黄泉之镜窥看过她的往昔。闵素娘刚刚死去,尚未化作厉鬼的时候,关押着她的牢房之中曾经来过一个披着墨色披风的男人,那男人的披风上,有一只绿色的孔雀,与阎君所形容的有异曲同工之妙。”苏蓁遵守承诺,将自己所看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你怎么不早说!”夜重华抬手还要扇,可将要出手之时,动作还是堪堪顿住。 毕竟一罪不二罚,因为闵素娘的事情,他已经将苏蓁掀飞出去一次了,他生气出手的时候力气没轻没重,若是一个不小心将苏蓁摔散了,还真有些得不偿失。 夜重华沉着眉头,久久愁眉不展。 好不容易寻到的线索,便又要断掉了么?在梦中,那额间带有绿色孔雀的是一名女子,可苏蓁看到的却是男子,这其中还有什么渊源? 若是闵素娘的魂魄还没散,夜重华大可以借助黄泉之镜的力量再看一遍。可而今闵素娘的魂魄都已经散了,他又要到哪儿去找? 苏蓁这是存心和他作对,等闵素娘的魂魄散了才说给他听不成? 夜重华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火气,他默默地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你可还记得那男子生的什么模样?说给本府君听。” 那男子可以徒手将一只新鬼化作鬼刹,这样的能力,就算是举世也找不出几个来。若是苏蓁尚且记得那人的模样,他找起来倒也事半功倍。 苏蓁点点头,开口道:“穿着玄色衣袍,墨色披风,黑色的长发,竖玉冠,应该颇为年轻。至于容貌……” 语声戛然而止,倒不是苏蓁有所隐瞒,而是她发现,自己虽说看到了那男子的相貌,可此时在再想来,却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迷雾,愣是看不真切。 她竟然说不清,那男子是什么模样了! “迷魂之术,果然如此么?”夜重华端在身前的手默默地捏紧了拳头,阖上眼默了好一阵。 迷魂之术是只有能力高强之人才能使用的术法,这种术法不是加诸在旁人的身上,而是加诸在自己的身上的。施术者在使用后,可以弱化自己在旁人心中留下的印象。就算是当时看清了,仔细想来,也不过是一片模糊的白雾。 若说夜重华之前对苏蓁的说辞还抱有怀疑的态度,听到了她这句话,却相信了。 因为,在他梦中的那个女子,也使用了迷魂之术,否则,他也不会忆不清那女子的相貌,只记得她额头上的绿色孔雀。 “阎君大人?”苏蓁低低的唤了一声。 夜重华方才睁开眼睛,摆了摆手:“罢了,继续查,一定要查到那女子姓甚名谁,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有,这件事,不许让别人知道。” 苏蓁虽说心中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 就连她都看得出,渡魂使班连的能力远在于自己之上,为何夜重华要将这样的任务交给她呢? 因为她看上去比较嘴严信得过?苏蓁自然是不会信的,个中缘由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照做便是了。 走出夜重华的结界,便觉得看到班连的那张欢喜面都觉得益发的亲切。苏蓁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可夜重华的面色,却也越发的凝重起来。 先前事情冗杂,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刚刚才发现,苏蓁身上的煞气,已经越来越重了。 十鬼不顶一刹,十刹不顶一修罗,十修罗不顶一煞。 若说那男子徒手将闵素娘化作鬼刹的行为,已经让夜重华惊叹。那苏蓁这样天生便带着鬼气的体质,便更让她好奇了。 苏蓁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危险。就像是那具孱弱的身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的酝酿着,想要苏醒过来一般。 夜重华早就翻看过苏蓁的前世今生,这个人的来历清清白白。没有丝毫的不妥之处。 也正是如此,才更让夜重华觉得心慌。真的会有人天生便带有煞气么?普通鬼怪修炼百载都不大可能修出来的煞气,她竟然天生便带,这岂不是一步登天? 三人前往凡世,这一次,去的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亦不是什么爱群聚者鬼怪的深山老林。 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大漠。 苏蓁生前也算是大家闺秀,放在闺阁之中养大的姑娘,眼前的方寸也不过是巴掌大的格子天儿,一副心神全都系在孟千佑的身上,更不知道这世间山河的万种风韵了。 而今看到此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风光,也不由得惊叹造物主的神奇。 大漠之中鲜有人烟,更别说是鬼怪了,他们一行三人,就连冥府最大的大佬都给请出来了,莫不是这黄沙瀚海之中有什么厉鬼不成? 苏蓁心中纳闷,还没来得及问,却发现原本呈掎角之势行走的三人,此时却倒了个个。 应该走在最前的阎君夜重华走在了她的身侧,而渡魂使班连却走在了最前方。 苏蓁下意识的以为,在凡世之中夜重华的功力会被压缩到最低的状态,这才让班连走在最前方趟雷。 可两刻钟的时间下来,苏蓁却意识到,自己完全想错了。班连对着黄沙似乎颇为熟悉,而且在黄沙之中仿若如履平地,似乎是,自小便在这黄沙之中长大一般。 对于这一趟前来漠北的任务,苏蓁竟也有些怀疑了。 三人一路前行,直到傍晚,班连才停了下来。 “前方便是三角关,在向里走,便是生死眼了。阎君大人,我们是略作休息还是直接进去?”班连问道。 三角关,生死眼,这些都是苏蓁所没听过的东西。这名字听起来,便是凶险万分的。 好在,现在的苏蓁并不怕危险。 沙漠之中灼人的阳光似乎是让夜重华颇为不喜,他微微眯起眼睛道:“既然来了就不耽搁时间了,直接进去吧。本府君不能在凡世停留太长的时间,还是尽早离去的好。” 三人鱼贯走进大漠深处,便见一个小型龙卷风所围聚起来的风流眼正在旋转着,倒真是应了生死眼这个名字。 班连前行,在脚掌踏入到生死眼中的刹那,便消失了身形。 眼看着夜重华便要走进去,苏蓁下意识的一抓,捞住了他的衣袖。夜重华不解的回头,望了一眼苏蓁抓着他的那只手。 班连乃是渡魂使之中资历比较老的,不可能连这一点儿危险都看不出。 所以说,班连踏入生死眼,是本来便计算好了的事情。苏蓁讪讪的放开手,夜重华再一次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抬步彻底踏入生死眼。 苏蓁紧跟着走进去,想象之中迎面吹来的飓风并没有发生,眼前倒是豁然开朗了起来。 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天幕之上,滚滚的黄沙之中四下宁静。刚刚踏入生死眼中时,还是傍晚时分,怎么转眼的功夫便是月上中天了? 苏蓁黄泉之镜在手,便见那暖黄色的镜面竟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周围有厉鬼,还有不少。”苏蓁好心提醒道。 “确实有厉鬼。”班连走在前方,并未回头,只是声音低沉的说道:“整个城池之中,都是难以超生的厉鬼。阎君大人,苏姑娘,这一次怕是要麻烦你了。” 一路前行,苏蓁才发现,月色下那一大片巨大的阴影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一座巨大的城池。这城池矗立在月色下,像是一座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猛兽,等待着将三人吞入口中,啖肉嗜血。 寒气阵阵,就连苏蓁这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活死人都感觉到了一阵寒气,虽说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苏蓁却还是下意识的感觉到。 这个地方,不简单。 三人越走越近,终于,看清了那座巨大城池的轮廓。 滚滚黄沙之中,城池宛若一座死城,静默的容纳着城中的百鬼夜行。这被风化了七七八八的遗迹之中,仔细望去,倒还能看清几分的真容。 苏蓁抬头,便见城墙上,匾额写着三个大字:“流沙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流沙城 若说之前,苏蓁还能言笑晏晏的在这遍地黄沙之中谈笑风生。 那么此时,苏蓁的脸色,却是真的变了。 流沙城,乃是前朝连接西域的一道重要通路与关卡,是承接楼兰古国商路的要塞。可在多年前,前朝帝鬼迷心窍,贪图于楼兰古国所出口的丝绸与象牙制品,竟大举出兵攻打楼兰。 而两国之间,由大漠分割开来。世人皆知大漠之中的风沙诡谲,若是没有熟知沙漠之人带路,定会迷失在风沙之中,被困死在此处,化作滚滚黄沙之下的一块枯骨。 前朝的兵士在路过流沙城时,亦是身陷于大漠,幸得流沙城内子民路过,才得以找到路,进入流沙城驻军。 因商路是两国共同互利,连带着流沙城的经济往来也变得繁盛起来,是以流沙城城内人民一直与两国人民交好。虽说言语不通,倒也热情熟络。 三十万军入住流沙城的当夜,前朝将领却枉顾恩情,下了屠城令。 连接两国商路的繁盛古城,一朝之间变作血城,一人不存。屠城的当夜却天降异象,有恶鬼从天而降,屠灭三十万军,无一人生还。 而流沙城,也一朝深陷于流沙之中,后人再难寻觅。 这些故事,不过是史书之中的寥寥几笔,就连苏蓁当时也只是一眼看过,并没有当真。那些带着狐怪异志的正史野史多了去了,怎么写,不怎么写,还不是帝王的一句话了事?做不得真。 可苏蓁却不想,这流沙城的史志,竟然是真的。 苏蓁生前也算是闺秀出身,读过的史书御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自认自己有过目不忘只能,看过的书册多少也会有些印象。可这一桩故事,却像是走马观花,记不大真切了。 她想了好一阵,突然张大了嘴。 若是没记错的话,前朝史志之中,记载的那位带兵出征的将军,不就是班连么? 苏蓁望着班连的背影,与他带着的那张颇为滑稽的欢喜面具,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昔年下军令的班连将军,时隔数百年后再回已经化为死城的流沙城是做什么?超度城中的数十万冤魂么? 思及此处,苏蓁竟有些迈不开步了。 三人一同行至流沙城下,班连驻足,仰头望着有些龟裂的高高的城墙,双手一合,低低的念了一句什么。 满月之时,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这容纳了几十万冤魂的死城自然不在话下。苏蓁本就是四阴之体,倒也不算太受掣肘,可夜重华和班连便不一样了。 班连并非阴魂,夜重华在凡世的法力又会被压制到最低限度,他二人受到的影响,应是苏蓁的几倍叠加吧。 “阎君大人,苏姑娘,班连自己入城便可,还请二位不要跟进去了。”班连背对着二人,背影挺拔,仰望着城墙上“流沙城”三个字的长匾,如是道。 苏蓁捏了捏拳头,若说之前她对班连的印象还不错,可自从她得知班连便是那坑杀了一城子民的将军,她对他的印象便坏透了。 苏蓁原本便不想入城,夜重华亦是点头。 班连又道:“还请阎君大人与苏姑娘在必要的时候出手接引一下生魂,班连一个人,怕是能力不足。” 他转身,向夜重华一揖到地:“这些年来,多谢阎君大人的收留,班连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一定是这个世界上躲避责任最好的说辞。苏蓁有些不屑于班连这样的做法,却也只是立于夜重华的身后,沉默不语。 她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风云暗涌,眼看着天幕上已经涌动起层层的黑云,遮天蔽日的挡住了月光。城中有桀桀冷笑之声传来,数十万冤魂额鬼攀上城头,望着城下带着欢喜面长身玉立的班连,似是要将他撕成碎片。 班连抬步一跃,步入城中,背影倒像是慷慨赴死的勇士,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没想再活着回来。 苏蓁仰望那数十万恶鬼,也是头皮发麻,问立在身侧的夜重华道:“班连一个人进去,真的度化的了数十万恶鬼么?可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被恶鬼撕了填肚子。” 夜重华居高临下的望她一眼,转身向反方向走去:“这城中恶鬼,就只要班连自己可以度化,谁都帮不了他。” “这是何意?”苏蓁好奇的赶上去,便见夜重华行到数十米远的一处沙柳下,抬手幻化出一片桌案,两个蒲团,悠然的煮起茶来。 宽广的流袖之中,那只常年握着笔杆子的手秀若每股,骨节分明。他提起茶壶倒了杯茶给自己,倒是没带苏蓁的:“问本府君作什么?本府君只负责断生死案,前尘过往如何,你自己不会看黄泉之镜?” 苏蓁唇角动了动,叹了口气,接受了夜重华确实不关心下属的这个事实。 她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夜重华的对侧,抬手倒了杯茶给自己一饮而尽。今日在沙漠之中走了一日,她也早就渴的冒烟儿了,真不知道为什么人都死了还会觉得口渴。 苏蓁双手结印,幻化出了黄泉之镜,在双掌之间静静地沉浮着。 将法力注入到镜中,便见一道柔和的暖光洋洋洒洒的挥洒下来,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进入黄泉之镜中的,不只有苏蓁一个人,夜重华竟然也出现在了镜中。 苏蓁心下一惊,望着广袖玄服的夜重华,问道:“阎君大人怎么也跟着进来了,不是不关心下属的前尘往事么?” 夜重华一马当先的走在前方,目不斜视:“班连度化亡魂不会花费太长的时间,本府君怕你一个人进来,到时见却出不去。本府君在凡世时,法力会被压制到最低,对付不了那么多的亡魂。” 二人并肩前行,三拐四转,竟走到了一条长街之上。 苏蓁本想躲避,却见夜重华走在街上,行人不仅没有看到他,竟还能从他的身前穿行而过,这才大步跟了上去。 夜重华解释道:“黄泉之镜所倒映出来的影响,乃是主人生前记忆的投影,这些行人,也只不过是记忆中的场景罢了。不信你仔细去看,这些人,都是没有脸的。” 正常的人都是如此,路过一处街角,定不会将行人的模样尽数记在心中。 除非,那个人很特别,或是十分重要。如此一来,黄泉之镜中那些人是主人公,只需要辨识还原的人脸的程度便可以了。 死后身为渡魂使,只是以另一个形式活在人世间,是以苏蓁也并没有什么自己已经死去的觉悟。 此时,见那些无脸的怪人鱼贯的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行过去,这才在心中默默的记起,自己确实已经死去了。 二人走了好一阵,实现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有脸的人。此人少年意气,骑着白马,一身银色铠甲走在长街之上。两侧的行人见了,皆驻足唤一声将军。 苏蓁望着这人,问道:“这是班连?” “你如何看出来的?”夜重华显然也已经识出了这人的真实身份,却依旧挑着眉梢问道。 苏蓁开口道:“班连前辈一直带着欢喜面具,我也不知道他的模样几何,不过我曾在史书中看到过这个名字,说是前朝的一位将军,死在楼兰战役当中。这是班连将军的过往,应该便是他了吧。” 夜重华似乎不大满意这个说法,刁难道:“你也曾是官宦人家出身,应该也知道,一个国家不会只有一名将军吧。” “一个国家自然不会只有一名将军,可左撇子的将军却着实少见。”苏蓁一指身着银甲的将军牵马的手,微微扬起脸道:“真是巧,班连前辈和这位将军都是实打实的左撇子,这样巧合的事情,还真是少见。” 闻言,夜重华也不说话了。 他日理万机,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每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自然不会注意到班连惯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这件事。 从长街上接连和班连将军打招呼的乡亲们,大概可以看出,班连将军生前应当是一个人缘儿还不错的人。 武将能有这样的好人缘,倒也十分难得啊。 冥府的渡魂使不知是他和班连两个人,按理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凡世的事情便应该由他们这些渡魂使来做,夜重华亲自出冥府做什么? 苏蓁好奇,倒也不嫌自己僭越,直接问道:“阎君大人在凡世待的时间越长,法力便会被压制的越厉害,为何还要亲自出冥府?” “本府君就算是法力被压制,也会比寻常的渡魂使强一些。”夜重华像是回答一个小孩子无理取闹的问题一般。 对于这样的语气,苏蓁没有丝毫不满。 她又问道:“我听鬼使白说,我修炼的速度在各渡魂使之中已经算是快的了,可我依旧觉得不足,自己还能再强一些。苏蓁能否向阎君大人请教一二,如何才能提升修炼的速度?” 夜重华端在身前的手微微捏住了衣袖,回答道:“凡人读书入仕,仙人积攒香火,冥府吞噬鬼怪,这便是最快的修炼方法,若是你想修炼神速,倒是可以尝试吞食鬼怪。不过,本府君并不建议,你敢吞,我打得你魂飞魄散。” “是么?”苏蓁摸默了默,突然迎上去,抵住了夜重华的脖颈:“若是我不吞食鬼怪,而是吞食你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入金銮 “阎君亦是鬼,只不过是众鬼之中最大的那一只罢了。若是我吃了阎君你,会有什么后果?”苏蓁一根阴阳钉比在了夜重华的颈间,笑的眉眼弯弯的望着他问道。 若是被冥府的那些小鬼看到了,一定会吓破了胆。 大名鼎鼎的阎君大人,竟被一个自己钦点的渡魂使要挟制住,甚至将自己的要害暴露在苏蓁的手下。这件事传出去,一定会大哗冥府的吧。 夜重华微微眯着眼睛,望着亦是眉眼弯弯的苏蓁,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 他双手环臂,望着眼前这神情不像是开玩笑的白裙少女,神情之中已经显露出了些许不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在凡世,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他说的是不可能,而不是未必。 苏蓁心中又何尝不知?夜重华乃是冥府之中法力最强者,就算是法力被压制到了极点,想要料理她也不过是抬抬手的问题,实在是她太过想当然了。 思及此处,苏蓁指尖夹着的阴阳钉一收,缩回到了袖中。 她双手一摊,人畜无害般的笑了笑:“阎君大人功法卓绝,确实是苏蓁冒犯了。” 夜重华眉梢一扬,她倒是变脸快,上一秒还将法器比在他的颈间,下一秒便大变脸,又恢复自己人畜无害的神情了。真是当他好欺负? 他双手环臂,望着苏蓁雪白修长的脖颈,突然想到,这样美丽的脖颈,捏在掌心之下是什么感觉呢? 是不是能够感受到她血管之下滚滚跳动的脉息,是不是能够触摸到她柔滑的肌肤与纤细的骨骼?这样纤瘦的脖颈,明明只需要自己微一用力,便会寸寸碎裂。 可她竟大胆的,想要将自己给吞噬掉。 夜重华轻声哼笑,望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觉得,本府君会在身边留一个对我心怀不轨的人?而不是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你?” “你不会的。”苏蓁走近一步,仰头望着夜重华静若沉渊的眼睛:“因为我是四阴之女,红莲之血。你若是想要杀我,早就杀了。” “我对你还有用不是么?在我完全失去利用价值之前,你都不会对我如何的。”苏蓁自信的说道。 夜重华也不反驳,只是擦过她的肩膀,向着班连离去的方向走去:“太过自以为是可不是好事,莫说四阴之女,就算是至阳之魂,我不也是该舍便舍了?” 苏蓁不知夜重华这话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打算去问,只是快步跟上去,走在了夜重华的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行在长街上,时而有无脸之人自身前穿过,二人也浑不在意。便见班连骑马,一直行到了午门之外,方才下马。 身后清浅的脚步声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可行到这一处,身后的脚步声竟停了。 夜重华回首,便见苏蓁站在无门之下,仰面望着高高的城墙与脚下的石砖地,一双眸子微微透出些许癫狂的红色,宛若魔障。 眼见班连已经进入皇城,夜重华唤道:“你站着做什么,走了。” “不做什么,也什么都做不了,呵。”苏蓁咬牙切齿的跟上夜重华的脚步,喃喃有声道:“只是告诉自己记住,别忘了那些仇恨罢了。” 夜重华这才想起,苏蓁前世是怎么死的。 午门之前,三道金牌灵剑五马分尸。他来凡世收她生魂的时候,她就只剩下一颗人头,尚且死不瞑目的大睁着眼睛,瞪着皇城的方向。 就连正午时分炽烈的阳光,都无法消解掉她身上的怨气。 冥府的渡魂使,生前都曾是一方人杰,且说班连将军便是如此。至于进了冥府的人,若是不入轮回,便善恶不论。阎君的手下,只需要有替他办事的生死人便可,又何必在乎那人生前是世间大善还是世间大恶? 便如班连,下令坑杀流沙城数十万住民,委实不能称之为善。 入了午门,随那道银铠的将军一起入了金銮殿,正是早朝会。 前朝末帝暴虐,孟氏先祖起义于草莽之间,带着数十万的子弟兵,一举攻进了长安城,将前朝末帝从皇位上拉了下来,一条白绫缢死在金銮殿上。 大战之后,疲军亦无什么闲钱,孟氏开国的先祖索性直接住到了前朝的皇宫中,也不想着迁都了。 是以,莫说午门,现朝就连金銮殿和龙椅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史书工笔,也免不得要评孟氏祖先一个窃国之名。 苏蓁站在金銮殿上,望着这个比自己所存在的世界早了数百年时光的早朝,突然觉得这世间神奇的事情,还真是数不胜数。 视线的尽头,文武百官开始上朝,而班连恰好走在武官之首的位置,果真位高权重。 “连年大战,我朝的银粮已经是入不敷出,大旱之年颗粒无收,能收上来的岁贡更是少之又少,诸爱卿可有什么度过难关的法子?”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问道。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皆是摇头叹息。 掌管朝廷国库的军机处大臣见无人答话,只好站出来应道:“启禀陛下,今年大旱,虽说民生有所损伤,倒也不至于说是颗粒无收,只是民众过的清苦些罢了。国库乃是一国立命之本,填充之事刻不容缓。” “大人这话说的不对,灾民本就民生艰难,若是再加重赋税,极有可能引起哗变,到时候岂不是得不偿失?适逢大灾,莫说是加重赋税了,就连往年的赋税,怕都是收不上来的。”又是一人说道。 这文官上朝,说是参政议事,说白了便是想方设法的将责任推到对方的身上罢了。 苏蓁也看出了这些人的套路,掌管国库的军机处主张加重赋税收银子,只要国库有了钱,军机处才不会到处吃瘪。 而右相一党羽注重民生,不赞成加重赋税,倒是个难得的好官。 金銮殿上,高座龙椅的皇帝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显然被吵得头疼不止:“够了!说来说去,也没见你们说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朕养你们这些饭桶有什么用!” “皇上恕罪,臣罪该万死!”军机处大臣忙拜倒在地,先行告罪道。 真到了国家有难之时,满殿文官武将,竟无一人是男儿。点数过去,竟没有一人能出良策。 皇帝目光扫过文官武将,说是龙颜大怒,却也没什么火气。最终,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班连的身上。 重头戏怕是要开始了。 便见皇帝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俯视群臣问道:“班连将军觉得,楼兰国的国力如何?” 话音落下,金銮殿上又是一阵唏嘘之声。楼兰乃是古丝路必经的要塞,虽说不过弹丸小国,可盛产丝绸琉璃,本就是中原供不应求的东西。 再者,立在古丝路上的国度,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只靠着周边国家的贸易往来,也足够这一个弹丸小国存活下去。 若是一举攻下楼兰,就相当于在本朝之外,捡到了一个生生世世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袋子。 皇上话音方落,班连便想到了他是什么意思,惊诧的连连摇头:“陛下不可!楼兰与我朝交好多年,又是古丝路上的一处战略要塞,我等泱泱大国,怎可背信弃义,将屠刀伸向我们的盟友啊!” “盟友?班连将军,你要时刻记住,咱们才是一个国家的人,楼兰终究只是他国。”皇帝坐回龙椅上,轻轻转动着另一边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叹气道:“若是能够拿下古丝路这一处战略要塞,至少三年之内,我朝不用在发愁国内子民的民生情况。” “可是陛下!昔年我朝与匈奴一战,下官腹背受敌,只带着数万的败军疲将抵挡匈奴的数十万大军。若不是楼兰国伸出援助之手,助我朝于危难之中,我朝又岂会是现在这副模样?若是连盟友都可以轻易屠杀,如何才能取信于他国!” 在场,亦有不少官员同班连将军一起上表祈求,不可向楼兰国出兵。 可国库的亏空早已经让皇帝穷疯了眼睛,整天到晚不想着怎样协调民生,不想着怎么安定四方,就只心心念念的想着将国库填满。 就好像是,那国库见了底儿,真个王朝的气运便也跟着见了底儿似的。 皇帝转动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见满朝文武都不理解自己的做法,一来二去也带上了些许怒气。 “你们说的倒是轻巧,国库亏空可徐徐图之,缓慢恢复!可朕有这个时间么!你们有么!”皇帝震怒,排挤着龙椅的扶手:“匈奴对我朝一直虎视眈眈,四境无不眼睁睁的顶着我朝这块肥肉,指不定哪天便要卷土重来的打过来了。而今国库亏空,你们真要等到对方打到了家门口,再想办法筹钱,想办法练兵么!满朝文武!全都是废物!”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飘橹。在场一众文官武将,虽说不乏为国为民者,却无人敢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触皇帝的逆鳞。 国库亏空,到底是一件关乎国家气运与民生的东西,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够概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出战楼兰 满朝文武,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人能拿出一个合理的意见来。 军机处向来是和皇帝穿一条裤子的,到底是帮皇帝管着钱袋子的人,岂能与皇帝对着干?此时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想要攻打楼兰,却又拿得出行军的辎重了。 眼看朝堂要变成马蜂窝,坐在御座上的帝王被吵的头疼,大怒道:“让你们议论,也议论不出来什么有建树的意见来,朕养你们这些饭桶都是吃干饭的么!吵吵吵!就知道吵!全都给朕滚!” 上一秒还是风平浪静,下一秒便龙颜大怒了,可见君心果真难测。 眼见皇上一怒之下甩袖而去,满朝文武连山呼陛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退了朝。 按理说,事情到此也该告一段落了,楼兰与帝国交好,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屠刀架在盟友的脖颈上。 可皇帝却是个死心眼子认死理儿的人,决定了一件事,便一定要一条道走到黑,就算是满朝文武皆呼不可,皇帝也敢将满朝文武皆推到午门外斩首示众,换一批合自己心意的“忠臣”来。 也正是这份自以为是,孟氏先祖才起义于草莽。不得不说,楼兰一战,正是奠定了前朝破灭的根本原因。 班连一路出宫,还一直想着陛下暗示自己攻打楼兰一事。军中之人最重情义,让他去攻打盟友是万万不可的,除非,他先一步上了奈何桥。 该怎么,才能劝陛下放弃这个念头呢? 班连心中想着事情,走的也不快,一路上不少文官武将从他的身边路过,陪着笑打招呼,他也只是敷衍的回应一句,没说什么别的话。 “班将军!班连将军请留步!”行至午门,侍从牵马过来。班连刚要上马,却闻身后有人高声唤他。 班连回首一望,正是掌管军机处的那位大臣。 皇帝为了制衡朝堂,避免文武官相互勾结,不得不采取一些叫人心里不大舒服的手段。而班连虽说少年从军,却也是实打实的膏粱子弟出身,并不像其他武官那般,对文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军机处大臣唤住自己,想说的怕也就是楼兰一战的问题。班连转身,拱了拱手:“大人唤我何事?” “班连将军,陛下下旨攻打楼兰亦是势在必行,您也知道陛下那脾气,若是决定了什么事,就算是太后活过来也是改变不了的,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没法去说。”那人说道。 此处毕竟未及午门,军机处大臣走进几步,贴耳说道:“将军也知道陛下的脾气,顶撞了陛下固然是没有好处的。将军还是听下官一句话,随陛下的心意去吧。” 军机处大臣此番前来通消息,安的倒是好心,只是班连委实难以接受这样的好心。 他叹了口气,揖了揖手:“忠孝义忠自在前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多谢大人能同我通这个消息,班连心中自有思量。” 军机处大臣一梗,叹了口气,遥遥头走了。 这君臣二人如出一辙的性子,决定了什么事情,就算是有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倔的很。若是再劝两句,不劝的吵起来才怪呢。 然而,军机处大臣刚走没多久,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便一阵风似的赶到,请他前往陛下书房一叙。 班连脑袋疼得厉害,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一个两个的又找自己? 可皇命不可违,饶是一百一千个不愿意,皇上的人都到眼前了,怎么也要跟着人家走一趟了。 行至御书房,前脚跨进门槛,便见皇上站在暖阁之中,望着墙上挂着的羊皮地图,连唤人道:“来人,还不快给班将军赐坐!” “臣惶恐!”班连坐在太监刚搬来的椅子上,如是道。 整个御书房内静悄悄的,就连伺候的太监和侍女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一国之君与掌着虎符帅印的大将军静默而坐。 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皇上才叹了一口气:“班连啊,你为帅多少年了?” “启禀陛下,臣十三入行五,十五作参将,年仅十七拜为将军,掌帅印,全是拜陛下的抬爱,臣分毫不敢忘。”班连跪地道。 闻言,皇上脸色好了好。 没有哪一个帝王不愿意听奉承的话,见班连还算忠心,皇帝继续开口道:“你既感念知遇之恩,又为何屡次忤逆朕的旨意!你倒是给朕说说,你是朕的臣子!还是楼兰王的臣子!” 这话赶在此时说出来,委实是重了些。 班连连忙叩头道:“臣惶恐!臣一片忠心日月昭昭!全在陛下的身上啊。只是攻打楼兰之事,还望陛下能够三思而后行,臣并非怕死,唯恐这史书工笔……” “你这意思,是在质疑朕的决定?”皇帝愠怒道。 事已至此,班连还有什么话好说。便闻皇帝又道:“你总是有你的道理,大将军多是不想打这一仗,朕也没办法将你绑上马背去。你不愿去,总有人愿意替朕去,既如此,你交了帅印回府禁足吧!” “陛下!”班连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转了几遭,却是分毫说不出口了。 军机处大臣一早便告知过他,陛下这一战势在必行,早已经劝不住了。若是他亲自领兵,倒还能将战役控制在自己尚能控制的范围内。 可若是去的是别的将军,便不好说了。 百战将军又有几个是干净的,真的到了无饷无粮的时候,屠城也不是没有过的事。而楼兰坐拥倾世财富,若是陛下派去的将领起了歹心,难免要做出什么叫人不齿的事来。 “爱卿是本朝的常胜将军,这满朝将领,朕就只相信将军一人,自然,若是将军能亲自出征便最好了。”皇帝笑了笑,俯身将班连扶了起来:“我知道,爱卿心存仁义,不愿看到民生多艰,朕亦是如此。朕想要的,就只有屹立于古丝路上这一座中枢之国,若是爱卿愿出战,这一国的百姓,朕也可不动。” “臣……愿领旨出征。”班连如是道。 回到将军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陛下亲发的虎符帅印与认命的状子就放在桌案上,三十万大军攻打楼兰,这样的兵力,就算是两个楼兰也足够打下来了吧,由此可见,皇帝对楼兰势在必得。 班连坐在阴影之中,望着桌上虎符帅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到最后,还是没能避开这样的宿命么?君子之泽,终有斩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江山传到这一任皇帝的手中时,已经有些气数将尽的意思了,只是挣扎着苟延残喘罢了。 这倒也不是说皇帝便是昏君,只是很多事情刚愎自用,不愿听从朝中重臣的劝说,一意孤行。这样下去,迟早会吃亏的。 正如这楼兰一战,就算是班连真的拿下楼兰,做了支撑本朝国力的钱袋子,这钱袋子又能用多长时间呢? 要知道,一个弹丸小国的财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及得上一朝数万万人的挥霍! 班连将虎符帅印握在手中,手指之处用力的已经微微现出了些许青白之色。明黄色的圣旨躺在桌案上,就像是一纸催命符,招摇着映出人的贪婪之心。 明面上相互扶持,相互帮助的友好邦交,却在暗地里捅刀子,思虑着如何将对方的财富纳入到自己的腰包里。 “哼!”班连蓦地丢出手中的虎符,镶金的大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磕掉了一个小小的角。 侍女小厮皆站在屋外,没有一个人敢进来收拾,生怕班连大怒之下一股不顺心,直接将人生吞活剥了。 好一阵,班连方才平复了心性,走过去将地上的虎符捡起来。 事到如今,想要劝是不可能了,他身为臣子不能不忠,没办法在皇帝的身上做文章,就只能在这一场战事上做文章。 古丝路上前往楼兰古国需要经过一片荒芜的沙漠,想要安全度过沙漠,需要有流沙城内熟悉沙漠的人接应。 否则,就算是方向感再强的人,也会迷失在沙漠之中。而流沙城不在几国之内,也算是一个依附着楼兰而生的小城,此事寻流沙城主帮忙再合适不过。 他与流沙城主也算是交好,只需要让三十万精兵以失踪之名屯兵于流沙城中,过些时日,他再将人带会本朝,称大败而归便可。 虽说他战无不胜的将军之名会受到些许折损,但以一人之力,能救得了楼兰一国的百姓,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思及此处,困顿了多时的难题顿时豁然开朗了起来。 班连着人收拾了行装与军备,一夜好睡之后,第二日清晨领三十万军,从古丝路进攻楼兰国。 皇帝亲自为三军践行,甩碗明志。班连跨马而上,望着这被粉饰的光鲜亮丽的大好河山,无声叹息。 半月之后,班连所带领的三十万军进入大漠,在这宛若瀚海的黄沙之中彻底的迷失了方向。随军带来的水源已经近乎见底,眼见三军的气势已经跌落到了极点,随军的副将急的嘴上起了一排燎泡。 见差不多了,班连终于在无人之处放了个旗号。半个时辰后,两名流沙城人施施然行来,正好撞上班连所统领的三十万雄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流沙城之乱 士气被消磨掉了十之七八的三十万将士,一见到流沙城内走出来的向导,就像是看到了救苦救难的神仙下凡,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 沙漠之中白日灼热,夜晚阴冷,在这鬼地方,就算是真神仙也活不下去,更何况是凡人呢? 既然来了人引路,三十万大军欢欢喜喜的进驻到了流沙城,暂时休憩。 城主府内,班连与城主各坐一桌,桌上美酒肉食,应有尽有,丝毫不像是沙漠之中一个不过十几万人的小城拿得出的珍馐。 班连找上流沙城城主,一方面是因为个人私交,且所处的地理位置奇特。 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流沙城乃是楼兰的一个附庸小城,能富裕的生存下去,全都是仰仗着楼兰的鼻息过活。 可以说,若是班连是这世界上第二不想攻打楼兰的人,流沙城的城主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席上酒过三巡,跳舞的舞娘也已经换了数个,也终于要到了散席的时候,待人走得差不多了,班连方才开口:“城主大人,班连委实是有个不情之请,思虑再三,还请城主大人帮着斟酌一二。” 流沙城城主也是惊讶,班连向来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想到了什么便说什么,何时像现在这般吞吞吐吐了? 催着班连将朝中之事说完,流沙城主却是沉沉的拧起了眉头,沉默了好一阵。 班连心知三十万大军囤在流沙城中,委实是个叫人为难的请求,若此事是旁人前来求他,班连怕是要想也不想的便拒绝。 他连忙道:“城主不要觉得担了什么包袱,也不必太过在意你我之间的情分。今日这事,委实是班连提的要求太过过分,就算是城主拒绝了,在下也不会有丝毫怨言的。” “倒不是这个问题,囤兵之事,对本城主来说也不是什么做不得的大事……”城主应声道。 班连闻言,还当是他答应了,立时面露喜色:“可是真的?城主大人深明大义,班连着实佩服,先在此处谢过城主大人了!我带来的兵都是训练过的好兵,保证不会扰乱城中的秩序,带时机一到,我定尽早将三十万军撤出流沙城去。” 攻打楼兰之事不可行,班连内心想着,自己既然是忠臣,就不能只做表面上的忠臣。 忠孝义,忠字当先。他忠于皇上,就算是为皇上丢了性命也心甘情愿,自然不能将忠字庸俗的停留在表面上。 既是忠,便要保住陛下的千古英名,更不容史书工笔对他有哪怕一个字的抹黑。一旦楼兰攻陷,皇上必定是要留千古骂名的。既然如此,倒不如由他将这个名头事先拦下来。 既然达到了目的,班连也不打算久待下去,拱手告罪道:“城主大人,我带来的三十万军还需要安置,我就先下去安排了。” “班将军暂且留步!”就在班连即将抬步的时候,流沙城主将他唤住,满是欲言又止的神情。 “班连将军觉得,贵国皇帝做的便一定是错的么?楼兰是块肥肉,这谁都知道,我也不例外。若是可以,谁不愿意分一杯羹呢?” 流沙城主站起身来,走到班连的身边:“楼兰就只是一个小国,却也是一块肥肉。就算是贵国皇帝不下令攻打,也早晚会有别的国家,将主意打到楼兰上。将军护得住楼兰一次,还能护得住楼兰一辈子么?” “将军有向善之心,不愿见楼兰百姓处于水深之中,本城主亦是欣赏将军的德行。楼兰城落在将军这样正人君子的手里,也算是他们的福气。”城主道。 班连豁然拉下脸来:“城主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么?流沙城已经作为附庸侍奉楼兰国数年之久,这样一个弹丸小国,却要坐拥倾世的财富,将我们这些城池踩在脚下,这又凭什么?只要没了楼兰,流沙城便可以自立为国,作为古丝路的另一道关卡,给贵国带来方便,将军何乐而不为呢?” 流沙城城主这话几乎是丝毫不遮掩自己的觊觎之心了,肥肉谁都想要咬一口,他却只想到了本国皇帝开疆拓土之意,未想到流沙城城主的虎狼之心! 班连的呼吸愈发的急促了起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都是如此,他只是将人心想得太好了。 当日在御书房内相逼的桥段再一次上演,可这一次,班连却有恃无恐。 他所忠的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国,虽说他与流沙城的城主私交甚笃,却不代表他能够为了友情背信弃义。 “班连将军可愿与本城主合作?等拿下了楼兰国,我流沙城愿为陛下年年纳贡,以求有一隅安身之地。”流沙城城主展开手臂,慷慨激昂的说道。 栖息在小国的脚下,自认不如傍上大国看上去威风。可楼兰待流沙城如盟友,从未想过奴役哪怕一个城池,不管是大是小。 名利对人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以至于让这些人,宁可放弃尊严依傍大国,也不愿有尊严的栖居小国。 班连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这些年交错了人,义正言辞的拒绝道:“城主大人的好意,班连心领了。只是班连此意已决,断不会将屠刀伸向盟友,既然城主不愿,我这就将我朝兵士撤出城去!” 举国的财富要有多大的吸引力?流沙城主只当柳莫卿见识短浅,不懂这么多的金钱能做来多少的好事。 “我知将军不是爱财之人,可将军想一想,一旦得了楼兰,对于贵国的皇帝,你便是从龙之功。若是将军不想再屈居于人下,得到了楼兰国的财富在招兵买马,以将军的能力想,想要自立为王也不是不可,将军就不为自己的未来长远打算么?” 流沙城的城主果然是个奇人,能说的班连都心动。 可有一点他却料错了,班连不过是一个不懂得治国理政,只知道带兵打仗的粗人。 他这一辈子,所思所想不过是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一人之下已经是他能站得位置的极致。至于那龙椅,他是从来都不曾肖想过的。 耐着性子这么久,已经是班连的极致了,此时再也不顾及什么情面不情面,转头便要走出正厅。 “来人!给我拿下!”流沙城城主突然变脸,一声令下要将班连扣了下来。 几名侍卫顿时迎上来,班连功夫了得,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在人家的主场里做不到如履平地。没一会儿,便被一干侍卫七手八脚的绑了起来,丢到了流沙城城主的面前。 他的墨履上镶着金线,隐约结成一副美丽的图案,能用金子做鞋的人,可见财富如何。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楼兰给了流沙城难以估量的财富,流沙城之人,却要恩将仇报的举兵攻打楼兰,意欲取而代之! 班连悲愤的瞪着面前之人,咬牙切齿。 流沙城主神采飞扬的伸手拍了拍他的侧脸,感叹道:“我原本就像着怎么攻占楼兰了,班连将军你这一次,可谓是给我送来了一场东风啊。既然这三十万的兵士将军不愿用,我便替你用了吧。” 他兴致冲冲的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是已经看到了自己坐上楼兰国主,而后逐鹿中原的模样了。班连低低的啐了一声:“你迟早会后悔的。” “后悔?我这人从不知道什么是后悔。”流沙城城主掂了掂手上的帅印,扬声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当我真的当你是我的挚友么?别傻了,我不过是想借你的力,将楼兰拿到手里而已,顺便告诉你,不是你的武功退不了,而是……我在你的酒里加了蒙汗药!” 眼看着流沙城城主已经走出房间,门外一阵骚乱,班连就算是向不着急都不行了。 玄铁虎符能够调动任何军队,就算是没有自己,沙溢城城主也能凭着虎符带领三十万军攻打楼兰国。 殿中无人,班连挣扎着爬到窗边,吹了一段调子。一道黑影钻进屋来,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扶起虚弱的班连问道:“将军,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被他们下了药,已经无力一战了。城主拿着我的虎符,你快去,一定要赶在流沙城城主号令三军之前,控制住军营!” “控制住后呢?将军,我们这是在沙漠中,若是得罪了流沙城的人,我们就谁都走不出去了!” 谁都走不出去了么?沙漠之重本就难辨方向,多少人被困死在沙漠中,化作了那黄沙下的一捧枯骨。 可若是不得罪流沙城主,就这么任由他带着三十万军去攻打楼兰? 班连咬牙,突然啐了一声。事已至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了断了这后患吧! “传我号令!驻扎在流沙城内军队,可在此自由屠城!所掠夺的财富不用上交,全部归自己所有!”班连的双眸之中,映出了冲天的火光。他最终,都不能保全所有人。 震天的喊杀声传来,蒙汗药的效果也渐渐退去。 班连的身子终于能动了,可他却依旧坐在殿中,默默地听着兵戈交错的声音与无辜子民丧命前的哀嚎之声。 就好像,这世界早已与他无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将军屠城 喊杀声整整持续了一夜,直到清晨的阳光遍洒流沙城的土地,才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班连一辈子征战沙场,从没有哪一次怕过鲜血,可这一次,望着脚下足有一寸厚的血沙,好一阵怔怔无神。 三十万将士所对着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与几乎从未真正见过战场侍卫,自然抵不过他手上的精兵强将。这场屠城,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 整个流沙城,就只留下了几个壮年汉子,被绑成粽子一般的丢在了墙根儿处。副将抹了一把脸上溅上去的鲜血,恶狠狠地踹了一脚尚且不老实的破口大骂的汉子,迎上来道:“大帅,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流沙城内,熏得人直欲作呕。班连挥了挥手:“所有人,整军,咱们回去。” “大帅!不是说攻打楼兰么?怎么就这么回去了?咱们大帅战无不胜,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副将叫嚣道。 班连也不知是哪儿来的火气,一脚将人踹了个狗吃屎,怒道:“究竟我是大帅还是你是大帅?我说退出流沙城回去,你们胆敢抗命不成?” “末将……末将不敢!”那副将显然是敢怒不敢言,一腔的不服气都已经写在脸上了。可帅印虎符毕竟在班连的手里握着,众人还能怎么办?只好整军还朝。 沙漠难行,可若是有流沙城内的人作为向导,便可高枕无忧。 三十万大押解着那几名汉子带路,一路上一眼不敢措的看着,生怕这几人寻死。可走了几日,三十万大军不但没有走出沙漠,却再一次回到了流沙城中。 沙漠中的高热蒸的尸体早已经腐烂,整个城池都散发着让人望而却步的恶臭。栖居在沙之下乘凉的蝎子和蛇全都爬了出来,钻到那些腐烂的尸体之中啖肉嗜血,将尸体啃咬的不成人形。 每一具尸体翻开,都会有数只蝎子向着四面八方爬去,一不留神便会叮咬到周围的士兵。 而那些食了人血肉的蝎子,不知为何,竟都生出剧毒来,只消一口,毒液便会致人浑身臃肿,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毒死,几乎没有可以救治的时间。 接连几次,班连带着三十万士兵走进沙漠,都会被那几个流沙城的人带回城中,而每一次,不管是如何防御,军中都会损失数百士兵。 三军这一次是真的慌了神。 按理说,行伍之人是最不相信鬼神邪说的,杀的人多了,便什么都不怕了。 可那几个向导明明没有绕路回到流沙城,三军却一次次莫名其妙的回来,怎能叫人不心生恐惧? “我流沙城数十万人,尽死在你们之手,你们还想活着走出沙漠么?流沙城便是大漠的化身,而今流沙城再无活人,你们也要尽数留下,给流沙城陪葬!” “啊!”军中参将终于忍受不了这每日脑袋提在手上的日子了,抽出腰间的长刀,怒吼着斩掉了说话之人的脑袋,血淋淋的刀尖儿指着剩下的流沙城人:“你们!带路,否则就都要死在这。若是你们再敢耍什么花样,我就把你们丢进城中喂蝎子!” “父母兄弟,尽在城中。独我一人,焉能苟活!”又是一人站起来,直挺挺的撞上了那名参将的刀锋。 霎时间,殷红的鲜血浸红了地面上的流沙,自尽之人死不瞑目。 班连阖上眼,默默地望着沙粒尽头,那一座散发着腥臭气味的死城,久久无言。 不可能走错的,并不是那几个流沙城人不肯带路,而是他们真的走不出去了。他们白日扎营休息,夜间赶路,一路上他都在观察着北斗七星的走向。大军的行走轨迹,一直是正北方没错。 可他们不论走了几天,走了多远,却都会回到流沙城周围。星象不会错,那边只会是……超越人力的能力。 “大帅!怎么办?那几个人死都不带路,咱们在大大漠里已经消耗了近一个月,军饷和清水马上就要告罄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可是全都要死在这流沙城中了。” “挖不出水来么?”班连问道。 “沙漠里全都是沙子,几锹下去,上面的沙子便会将下面的砂层掩住。就算是挖的深一些,也只能挖出咬人的蝎子来,只要蛰到了人就一定会死,这可怎么办?” 时至如今,三军还有什么战意可言,磨到此时剩下的就只剩下心中的恐惧了。 班连望着远方那座死城,再一次下令道:“整军!所有人手拉这手牵成一条直线,前面的人不够了后面的人补上!我就不相信,一个人都走不出去!” 三十万人走成一条线要有多长?这无法估量。只是让人崩溃的是,这样绝对万无一失的法子走下来,三十万人最终却还是回到了流沙城。 军中带进沙漠里的粮食和水已经全部告罄,这几天,接连有人饿死。每倒下一个人,沙地之下便会钻出无数的蝎子和蛇,将尸体啃食的只剩下一具白骨。 而短短的数日之间,军中已经折损了数万的兵士。 这样的伤亡,放在战场上不过是一个数字,可放在这风云诡谲的沙漠之中,就像是脖子上被架上了一杆催命的屠刀,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斩下来似的。 就连班连,也无法镇定下去了。 若真的是流沙城中的亡魂作祟,莫说是三十万大军,就是三百万,三千万也难以与之抵抗。 这样的伤亡消耗下去,迟早有一天,所有人都要死在这诡谲的沙漠之中。 “所有人原地待命,将粮食和水尽量分给撑不下去的人,我进城中看看。”班连说道。 副将匆匆将他拦住:“大帅,城中蛇蝎毒物肆虐,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大帅设施后进城去探看,不是送死么!” “就算是送死也要去送,传我的命令,我不在的期间内,谁若是敢靠近流沙城一步,格杀勿论!” 言罢,班连连马都不牵,直接徒步走向了那一座沙漠腹地的死城之中。 恶臭从远处飘荡而来,那座矗立在地平线上的城池,像是一座洪荒巨兽的尸体,叫人闻之作呕。 班连一步步走的稳健,一路行至门前,当日屠城后便紧紧关上的城门,却在这一刻自己开了。 破败的城池中,散发着腐臭味的尸体陈横。班连一步步走近,那些藏在尸体下的蝎子和毒蛇,像是找到了新的寄主一般向着班连袭来,穿过盔甲的缝隙,啃食着他的血肉。 眼前像是有万千恶灵飘过,狰狞的笑声震耳欲聋。 “想死么?可我们偏不让你死。你最珍爱的兵士,将会因你而死。你最看中的家国,将会因你而亡。你最恐惧的事情,都会发生在你的眼前。你不能拒绝,也无力拒绝……” 那声音飘飘荡荡,传的老远,而班连眼前发黑,听的到四方的声响,却唯独分辨不出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他就是这样昏死过去的,再一睁眼,人却已经停在了流沙城之外了。 刺目的阳光打在眼睫之上,似是因为在这沙地上躺了太久,他的后背都已经被滚烫的泥沙烫坏,疼的像是要揭掉一层皮似的。 班连茫然的坐起身来,赫然望见,他带来的三十万雄兵,不知为何,全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排好了队的走进流沙城中。 就像他最初安排的那样,一个挨着一个,排成一条直线,这样才能不丢失掉方向。 “醒醒……醒醒!城中有蝎子毒蛇!你们不能进去!醒醒啊!”班连高声唤着那些兵士,可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话。 每进入城中一个人,那些寄居在尸体身上的蝎子便会疯了一般的扑上去,将人啃食的只剩下白骨,乐此不疲。 直到最后一个人也消失在流沙城内,沙漠之中月上中天,正是圆月之时。 那些凄厉的鬼啸之声震耳欲聋,卷的滚滚黄沙都没那么可怕了。月色之下,巨大的城池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一般渐渐透明消失了下去,凝成了一道矗立在沙漠中心的漩涡。 生死眼。 一城之人冤死,免不得要出些厉鬼,数十万人的生魂,就算是黑白无常有一百个分身也定然是勾不完的。 这么多的恶魂,想要迷惑人心,将三十万大军尽数骗进城中屠戮殆尽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那些恶魂,为什么偏偏放过了作为始作俑者的班连将军? 苏蓁望向夜重华,便见夜重华正袖着手,亦是目色凝重的望着城中的飞沙走石,缄默不语。 黄泉之镜的法力尚未曾停下,那就说明,这故事尚未完全结束。 班连将军是死在这流沙城里的么?苏蓁望着坐在沙地之中,一身银凯破败不堪的将军,刚要开口,夜重华却已经先她一步说了话。 “我将班连带回冥府的时候,是在皇城。他这样的四阳之魂,凡世又是将军,死后大概应该是会成仙的命格。可偏偏出了流沙城之事,数十万生魂,就算是再大的功德,也败光了。”夜重华说道。 苏蓁敏感的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一个词汇:“四阳之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四阳魂命 “四阳,便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出生之人,与你的四阴之魂恰好相反。这种命格的人自出生开始便是一生平顺,若是生时广积功德,死后飞升位列仙班也不是什么难事。” 夜重华抱着手臂,长而直的发随风扬起,在这月色下皮肤白的透明,带着些不真实的美感:“若是没猜错的话,流沙城之难便是班连飞升前的最后一劫。只可惜,他没渡过这道劫。” “难道顺应皇帝的意思,带兵攻打楼兰便是渡过劫了?那些高高在上,俯瞰世间的神仙,都是瞎子不成?看不出班连将军是在救人么?”苏蓁义正言辞的斥道。 就仿佛,未进入黄泉之镜时,对班连将军嗤之以鼻的不是自己似的。 不得不说,黄泉之镜中的班连将军,与她之后见到的班连,性格相差实在是太多了。生时的班连将军铁血忠义,为国之良将。而作为渡魂使的班连将军温文尔雅,若是苏蓁不知,恐怕要以为他生前是个书生。 夜重华见苏蓁有些心中不平,也不欲过多解释,只是一声轻笑:“本君早就说过,天界和冥府的功过与否与凡世是不一样的。或许班连一年之仁,放过了楼兰一国之人,害死的却是更多的人。” “你不觉得这很没道理么?谁都不可能预知道自己即将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众人的性命便是性命,个人的性命便是草芥?”苏蓁说道。 夜重华并不打算和苏蓁吵,说实话,他也从未同谁吵过架。 冥府之君,说一不二,他的话便是道,他的话便是理,又岂能容他人随意反驳?事实上,冥府中也无人敢忤逆夜重华的心思。 就连性格跳脱的鬼使白,与常年立于奈何桥头的孟婆,都知道不能迎夜重华的锋芒而上。 而整个冥府,还有胆子和夜重华吵一架的,就只有苏蓁了。所谓不知者不畏,苏蓁来冥府的时间尚短,不知当初老阎君羽化后,夜重华是怎样以铁血手段上位,清扫整个冥府的。 夜重华环臂而立,高出了苏蓁大半个头。自他继任冥府之主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般僭越的敢站在他的身边了。 所有人都是拘谨而恭敬的后他一步,就只有苏蓁。 她的发上带着袅袅的发香,是属于凡世的味道,与终年无色无味的地府幽冥所不同,能让人感知到,她是一个有些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夜重华也不知,身为幽冥之主,怎么会觉得苏蓁这样留恋凡世情仇的女子舒服。 他只知道,对于苏蓁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件事,他并不讨厌。 可能是因为身居高位太久,早已经忘了身边有人并肩而立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了吧。夜重华在心中安慰着自己,他并不是对苏蓁抱有不同的感情。 而是因为,渴望有人相伴罢了。毕竟千篇一律的冥府,他已经孤独了太多年。 二人不留神的功夫,已经是场景一转。明月西落,旭日东升,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沙漠,也终于看到了尽头。 三十万生魂,终于喂饱了流沙城的满城恶鬼。此去楼兰的三十万军,真正从沙漠之中走出来的,就只有班连一人。 很多时候,活着的人或许会比死去的人更加痛苦,班连便是如此。 他浑浑噩噩的走在回京的官道上,炽烈的阳光映在身上,宛若新生。带三十万人出京,最终回来的却只有他一人,他要怎么和皇帝交代? 若是四境之邻知道他损失了三十万兵士,国库空虚一时半会儿都缓不过气来,会不会也像皇帝觊觎楼兰古国这块肥肉一般,觊觎上他们的疆土? 这一次流沙城一行,碰到了太多的怪事,班连甚至觉得失了常胜之心的自己,已经再难上战场杀敌,再难执掌帅印了。 官道上林荫茂密,每隔三里便会有一处歇脚的凉亭。凉亭内没什么东西,只一口水井,可供往来之人解渴。 他徒步回京,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个水壶,路过亭子旁的水井,也不知想了什么,竟走过去绞水灌满了水壶,这才继续赶路。 夏末秋初正是秋老虎肆虐之事,远远地,班连便见一人趴伏在地面上,脸朝着地,挣扎着向树根下的阴凉位置爬过去。那人一身破烂的衣裳已经残损不堪了,浑身瘦得皮包骨头,眼见便要不活。 班连到底是膏粱子弟出身,实在是没生出那颗忧国忧民,同情乞丐的心。看到那乞丐之后依旧赶路,走了几步,却总是想着那乞丐匍匐前行的模样,总是想到,那便是死人的流沙城。 这一座城,是早会化作他心中的一道魔障。 班连叹气,大步走回到那男子身边,将腰间挎着的水壶接下来,随手丢给了那人。 乞丐随手喝了一口,望着他身上的银铠,眼睛突然一亮:“你也是往京城去的?是去报信的是么?” “回京述职,顺便请罪。”到底是自己救了一命的人,班连原本惜字如金的性子,此时也免不得要多说上两句话:“京城那边乱的很,你若是去讨饭,还是换一座城吧。” 言罢,班连起身欲走。 那乞丐猛地抓住了班连的衣摆,央求道:“将军,我不是乞丐,我也不是去讨饭的。您听说过天元城么?我是天元城的人,我们城里发了瘟疫,地方官不敢上报,便强行压了下来,现在满城都是死人,瘟疫若是再不治理,天元城便要变成一座空城了!大人!你可否捎我一路!” 班连被他抓住衣角的那只手,扯的一哆嗦。 倒不是因为那乞丐说的话,而是因为,现在的他对死城两个字太过敏感了。 每次听到这两个字,他仿佛就能想到流沙城那浸透了沙土的鲜血,仿佛便能想到那满地乱爬的毒蝎子与仿若着了魔一般,唤也唤不回的走进流沙城送死的三十万将士。 “瘟疫?天元城疫情,已经多久了?”班连问道。 见面前这位身着银铠的将军似乎有管下去的意思,那乞丐连道:“大约三个月了,从春末道现在,死的人不计其数。” “不计其数么?”班连重复了一句说道。 流沙城的情况太过诡异,他此番回京,不仅没能成功攻下楼兰,还使三十万将士全军覆没,陛下不可能不治他的罪。若是就这么将人带回去,搞不好这乞丐买没等说出天元城疫情,就要被押上断头台砍掉脑袋了。 班连想了想,解下腰间配着的帅印交给面前的乞丐,说道:“这是我的帅印,进了下一座城后找府衙的人护送你回京,就说你是班连将军的人,没有人会拦你。” “那你呢?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乞丐问。 “我急于回京述职请罪,若是同我一起,怕是会连累了你。待你到了京城,怕是我已经上了断头台了,剩下的事情,便全靠你自己了。” 班连起身,顺便将那乞丐也从地上拽了起来,将水壶挂在他的颈上道:“你就此珍重。” “将军!将军此去,可还有什么愿望?” “惟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愿我主能流芳百世,不至于受世人诟病吧。若是可以,我愿以我残躯承受史书工笔的责骂,只求陛下不受牵连。”班连又道,我尚且未问,你叫什么? 乞丐一路行来,都是靠着沿街乞讨而生,从未有人这般认真的问过他叫什么。更何况,对面的人还是一朝大将军。 他嘴唇动了动,几番想要脱口而出,却又觉得,这一人之下的大将军似乎不会将自己的名字记在心上,索性便也不说了:“弊姓孟,不过是一个落地的秀才而已。” 只是班连到死都不知道,他随手救起来的这个书生,便是后来起义于草莽,一句推翻了昏聩暴政皇帝的那个人。 亦是不知,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史书工笔留下的寥寥几言,当真避开了末帝昏聩无能几字。 再回京城,距离离京已是近三个月。 班连给自己备上了一瓶鹤顶红,换了干净的朝服,入宫请罪。 当日,龙颜大怒,下旨杖杀长胜大将军班连。是日,京城有人负帅印入京,宣告了天元城疫情一事,四方哗然。 皇帝被吓得一时失了神,也忘了刚刚下旨杖杀班连的事情了,一支令箭,差常胜大将军封锁六门,不许发了瘟疫的灾民踏入京城一步,就此闭关锁国。 皇朝的倾覆已成定局,班连自知气数已尽,摸出了一早便备着的鹤顶红,涂在了自己长剑的剑刃之上。 窗外阴云弊月,朦胧的月光若隐若现,整个将军府的门却在下一刻全部洞开。 班连早就遣走了全府之人,仗剑而立望着月光下的幢幢黑影:“我班连一世无愧于心,所负的,唯有流沙城乙肝无辜百姓而已。” “而已,班连,你命丧今日!你若不死,流沙城死不瞑目。” “我死,你们便可瞑目了么?” “不可能!大厦将倾,气数已尽,我要你们一国陪葬!” 鬼影呼啸着袭来,班连单手执剑,指着那鬼影道:“你已发宏远,我朝大厦将倾已是必然,而我亦不会苟活。我死之后,流沙城冤魂恶鬼,生生世世禁锢于流沙城内。若非度化,不得伤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自刎 “鬼魂岂会怕毒?鹤顶红之毒,又怎能抵得上这世间人心险恶?”鬼影之中,那声音桀桀冷笑,使人浑身发毛:“你害我流沙城一城性命,我等诅咒你一生一世不得欢颜,所求之事永不成真!” 沙弥成佛之前,都会发下滔天宏源,成佛后还的凡尘俗愿方能宿得金身,立地成佛。 而魂灵堕成为恶鬼亦是如此,若无痛苦至极或是未完成的执念,又怎么会堕成恶鬼呢? 便见班连手上的银色长剑猛的一挥,从指向那鬼魂改做了搭在自己的颈间。 锋利的刃口擦破了一点儿皮肤,那见血封喉的毒药瞬间渗透到了血脉之中。班连仗剑而立:“你说我一生一世不得欢颜,我偏不要如你的意!我命由我,不由你!” 长剑蓦地划破脖颈间动脉,血色喷洒。 苏蓁隐约看到,那一团黑影之中,似乎是一只巨型蝎子的模样。而在这一刻,终于阴云弊月,不见光芒。 遥远的黑暗之处,有人步生大红色的摩诃曼陀罗,一直开到班连尸体的身旁。那人微微抬了抬手,班连颈间的伤口竟神奇的愈合,就连因中毒而显得发紫的春,色,也渐渐的失去血色,透出了些许苍白来。 “我……还活着?”班连望着自己的双手道。 只是此刻,他身上穿着的,早已不是当时入朝时穿着的紫绶官服,而是一席雪白的广袖宽袍。这样款式的衣裳,与当初,夜重华给苏蓁幻化出身子来身上穿的衣裳一模一样。 苏蓁摸了摸鼻尖,原来所有人衣裳的款式都是一样的啊。 阎君大人,果然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黄泉之镜的法力已经渐渐开始崩溃塌陷,可见班连的记忆已经被人窥看的七七八八,苏蓁下意识的反手抓住夜重华的手腕,高声道:“黄泉之镜要支撑不住了,别和我走散了。” 下一刻,四周的情景宛若骤然崩毁,化作片片琉璃洒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上一次我使用黄泉之镜,也没见碎的这么彻底啊!”苏蓁刚一出结界,连忙将这价值连城的法器召回来抱在怀中,仔细的看了看有没有哪里摔了捧了。 黄泉之镜这东西好用得很,也是她现在能拿出来用的最高级的法器了,若是真的坏了,还不要心疼死? 二人的立身之处,依旧是那颗夜重华抬手幻化出来的歪脖子老树下,壶中香茶的热气尚未曾完全散去,可见二人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苏蓁收起黄泉之镜,抬眼,却看到夜重华正昂首望着流沙城的方向,声音微微抬高了些唤道:“阎君大人?” “恩?”夜重华这才回神,皱眉道:“并非是黄泉之镜法的问题,而是你的结界,被人从外部打碎了。” 被人从外部打碎了结界,这是要多强大的鬼怪才能做到?就连闵素娘那强大的刹都做不到,这一次即将面对的敌人,可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流沙城之内,阴风阵阵,隐约有兵戈之声传来。班连进入城中已有多时,而那些原本趴在城头上翘首以望的厉鬼,却像是找到了替身一般,全都飞回到了城中,向着班连冲去。 猎猎狂风扬起夜重华的长发,苏蓁抬手在眉心处搭了个凉棚,挡住险些吹到眼睛里的沙子,喊道:“你行不行,不行就躲在我身后,我们进去帮忙!” 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扣在了苏蓁的肩膀之上。 那手的力气不大,却偏生像是扼住了苏蓁的命脉一般,叫她动弹不得。 圆月之时,乃是阴气最盛的时候,而这个时间,阳气会被压制到最低的限度,阴气则会节节攀升,达到顶峰。 班连的四阳之体在这等时候可是很吃亏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赶在这么一个节骨眼儿上前来流沙城度化冤魂恶鬼,这是嫌自己活得长了么? “阎君大人。”苏蓁刚要开口,夜重华却已经先她一步打断了她的话。 “不用说,这一次,咱们谁都帮不了他。”夜重华道。 苏蓁微微皱起眉头来,黄泉之镜中的场景,刚刚被打破的结界,月圆最虚弱的时候前来度化亡魂,这种种迹象。让她心中泛起一股极大的不安。 就像是被一只手生生扼住了咽喉,动弹不得。 夜重华同她一起望着城中的情形,声音低沉:“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么?生死眼就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出现,赶在班连最虚弱的时候,便是要他魂飞魄散。而他每一次前来度化,心中抱着的都是再也回不去的心思。” 苏蓁终于明白了夜重华的意思。 每一次前来度化,原来班连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是以才会如此轻车熟路。夜重华怕是早就知道了此处冤魂聚集吧,冥界虽说没有太多空闲的高手,倾巢出动前来铲净一个流沙城,还会很困难不成? “早在班连身死之前,我就敢知道了此处的怨气。数十万人在同一日内死亡,却没有哪怕有一只亡魂前来冥府报道,这难道还不够可疑么?”夜重华说道。 “只是冥府的人手到底有限,想要将整错城池的恶鬼全部度化,也不知要花费多少的时间。在这期间内,冥府其他的亡魂该如何是好?” 苏蓁一声冷笑:“所以,你便亲自到凡世点了本不适合作渡魂使的班连将军,就是为了让他为你度化这些亡灵?” 这话,被苏蓁说出口,倒是莫名听出了些许算计的意味。 夜重华本想要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却也无力反驳了。他当时确实是起的这样的心思,想要度化干净这流沙城内的所有亡灵,就只有班连一人能够做到。 “轰……”天雷降世,浅蓝色的闪电照亮映彻整个夜空。 流沙城上,一人仗剑而立,宽袍广袖面带欢喜面具,宛若从天而降的仙君,独立于浊臭的红尘之中,羽化若飞仙。 天雷击在剑尖儿上,又顺着那剑尖透体,涤荡整个流沙城。 死城内,密密麻麻的数十万冤魂恶鬼哀嚎声不绝于耳,叫的人头皮发麻。 狂风大作,荒芜的沙漠之中,竟然下起了大雨。苏蓁一抹脸上的雨水,望着城中仗剑而立的人:“班连将军,胜了?” “你可知何为厉鬼?”就在这时,夜重华开口问道。 他这人只是默默的看,不到关键时刻也不说话,到了关键时刻也什么都不做,就只说话。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险些将苏蓁淋成一只落汤鸡。她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夜重华之前幻出的歪脖子树,生怕这大风将自己吹跑了似的,一边开口道:“我听鬼使白说过,生前有执念未能完成者,因不甘心入轮回,忘却前尘过往,便会以冥府所不允许的方式强行留在这世间,这便是厉鬼。” 夜重华点了点头:“不错,厉鬼留存于世,全仰仗着将死之时未曾完成的执念。想要大规模的度化厉鬼,只靠打是不行的。” 只靠打是不行的,想要大范围的消灭厉鬼,便要完成它们的执念。 一旦厉鬼的执念完成,便会彻底的消散在这天地间,就此魂飞魄散,再没有机会为祸世间。 班连这一次前来流沙城,不是来决战的,而是来送死的! 流沙城之人,因为对班连的恨意而化作厉鬼,被困在流沙城内数百年不得解脱。 而班连,亦是因为对这些困在流沙城内的厉鬼心怀有愧,这才做了渡魂使,矢志度化满城恶灵。 摇摇风雨之中,仗剑而立的人巍然不动,脸上带着的欢喜面具却在这一刻骤然裂开,碎做两半跌落到了尘埃之中。 面具后的脸,正是苏蓁与夜重华曾在黄泉之镜中看到的。 那眉眼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目光中多出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沧桑。 “我诅咒你一生一世不得欢颜。”当初,厉鬼如是诅咒班连。 而他呢,怎么说的? 我命由我,不由你。 他却是不得欢颜,却不曾在人前露过一丝一毫,常年以一张欢喜面具戴在脸上。 甚至让人以为,他那和煦的性子里,那欢喜面具之下,藏着的便是这么和善爱笑的一个人! “今日!我班连愿舍身以饲,度化流沙城鬼魂入轮回!”流沙城上,白衣的将军执剑回望,目光隔着一城的冤魂恶鬼与百年的岁月,落在二人的身上:“阎君大人,苏姑娘,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落下,一个巨大的明黄色阵法自夜重华的指尖飞出。 一瞬间,那阵法铺天盖地的向流沙城袭去,像是要将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就此碾碎。 阵法金芒着眼,所过之处,冤魂恶鬼无不褪去一身的戾气,顺着夜重华所打开的往生之门进入冥府,转世投胎。 支撑这么大的阵法,想是要消耗很多的法力吧,夜重华他能支撑得住么? 苏蓁怔怔的站在一旁,一时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要做什么。 见她愣的认真,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意思,夜重华终于忍不住了,高声喊道:“你还不动手,还等着恶鬼给你接风洗尘么!” 阎君大人还从未被谁气的这般破口大骂过呢,真是稀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渡魂 万鬼在破败的城池之中翻涌,裹挟起万钧黄沙,疯狂拍击着土石垒起来的高墙。 这一座流沙城,已经困禁了他们百载光阴,终于将在这一日被撞破了么? 狂风扬起夜重华的玄色长衫,迎风猎猎作响。而那血红色的曼珠沙华,像是在这一瞬间全部活起来了一般,迎风猎猎生姿。 苏蓁从未见过这样的夜重华,神情凝重宛若君王临世,俯瞰着整个苍茫大地。 仿佛,他便是这暗夜的君王,天地万物,皆由他一人主宰。 “嗖!” 八颗阴阳钉从指间飞出,八方各落一根,牢牢地圈住了流沙城,辅助夜重华定四方冤魂。狂暴的戾气冲向四面八方,震得二人结成的阵法摇摆不定。 “冤魂太多了,阴阳钉圈不住他们,用你的血!”夜重华高声喊道。 苏蓁二话不说,划破手掌洒出自己的鲜血。红莲之血乃是至阴之物,就连原本便是至阴的冤魂碰到了也承受不住,一个个哀嚎着躲向流沙城深处,不敢触碰那飞洒而来的血滴。 数十万的冤魂,若是每一只都要有一滴鲜血度化,岂不是要放干了苏蓁的血了? 失血过多的乏力感渐渐涌上心头,苏蓁抿着唇勉力支撑,却也知道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她的毕生大仇尚未得报,可不想就这么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狰狞的鬼面与凄厉的鬼号应接不暇,像是要将苏蓁整个人吞入腹中。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就连双手双脚都益发的酸软。 那些狰狞的鬼面,渐渐凝成一个人形。 孟千佑。 那人一席淡青色的儒雅长袍,长身玉立在桃花树下,眉眼温润若邻家公子。微风遥遥,扬起他墨色的长发,这一幕的风情,宛若画中飞仙。 年少时的苏蓁,就是这样沉溺在孟千佑的温柔之中的。 她的母族强大,却只的她这么一个女儿,自幼娇生惯养长大。也正是因为她心爱孟千佑,她的母族甚至一手将当时并不受宠的四皇子推上皇位,让孟千佑做了这千古之君。 一朝飞龙在天,他黄袍加身,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坐拥后宫佳丽三千。 一朝龙凤花烛,她凤冠霞帔,成为他的妻子一国的皇后,却无故获罪受极刑。 苏蓁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那个待他极致温柔的如意郎君,那桃花树下的偶然相遇,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孟千佑心思缜密,为了登上皇位,不惜诱她痴心,借助她的母族势力夺位己用。 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他二人既已结为夫妻,就应该同心同德,连理双枝。可苏蓁却一万个没想到,孟千佑竟是那种用过便丢的人,一张圣旨,苏家满门抄斩,她更是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 这样的仇恨,怎能忘却? 怎么可能忘却! 鬼魂在极致痛苦的时候,便会化作厉鬼,失去本性为祸人世。苏蓁心中告诉着自己不能这样,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变化。 她似乎能够感觉到,身体一点点的变冷。那些仇恨,那些怨毒,渐渐地侵占了她的身子。 “孟千佑,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报我苏家上下一百一十三口惨死的大仇!孟千佑!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啵……” 一声轻响,自耳边炸开。那些为恶的念头,就像是晨雾碰上了春雨,就此烟消云散下去。 一本冰冷的手指抵在她的额头上,紧接着,夜重华的法力便顺着那根手指渐渐的渡入落阳春的身体,微凉的精气宛若醍醐灌顶,涤荡着落阳春的心神,让她一瞬间神思皆清。 苏蓁缓缓睁眼,便见夜重华一只手前伸,控制着阵法的维持。一只手平举,点着她的眉心。 在他的指尖所触之下,一切杂念远离她而去。 “苏蓁,别让恶念占领了你的心神!固本守元!”夜重华厉声大喝道。 狂暴的灵力在他的周围炸裂开来,那是苏蓁想都不曾想过的高度,这才是阎君真正的力量么? 她往日所见的威势,不过是夜重华所展露出来的冰山一角,能做冥府一界之君的人,又岂会弱了? “轰隆!”长天之上,响起一道惊雷之声,震彻层云。 一瞬间,那些原本在夜重华纯净的法力之下,已经渐渐安静平和下来的鬼魂,却在这一刻再次暴躁的来回冲撞,癫狂起来。 而维持着阵法的夜重华,首当其冲的承受了这一份力量。 撞击之力被他尽数纳入到广袖之中,一丝一毫都未曾落在苏蓁的身上。便见他束发的白玉冠在这一刻轰然炸裂开来,化作点点流光洒下。长而直的墨发骤然向后飘去,宛若一朵盛开在虚空中的墨色莲花。 “阎君!”苏蓁断然没想到,夜重华为了助自己固本守元,竟然分毫不躲的将那冲击力尽数纳入到自己的身体之中,护着她不受伤害。 她慌乱的迎上去,双手扶住夜重华的身子:“阎君大人,我来替你撑着阵法,你暂且休息一下。” “来不及了。”阵阵嘶鸣声中,夜重华打出一道灵力暴击,砸在了流沙城中:“过来。” 苏蓁连忙走了过去,被割破的手掌还在淅淅沥沥的渗着血,一滴滴的落在沙地上宛若红珠。 夜重华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处寒芒一闪,在自己的掌心上也划出了一道口子。霎时,鲜血交融。殷红的血珠绽放出点点金芒,所落之处遍开优钵罗花。 优钵罗花是只有西天梵境才会盛开的圣洁之花,夜重华身为冥府之君,怎么也会步生优钵罗? 长空之下,金芒绽放,映亮了半边长空。苏蓁的后背蓦地靠在了夜重华的胸膛之上,只是那温暖的胸膛之中,并非有属于凡俗之人的心跳。 “马上就好了。”身后,夜重华开口。 下一刻,灼灼的赤红色华光遥遥飞向流沙城上空,将整座城池笼罩在内。苏蓁目瞪口呆的望着渐渐铸成的阵法,神情凝滞。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破!” 古老的咒语,自他的唇舌之间轻轻念出,低沉宛若呢喃。就在这一刻,整座流沙城炸裂开来,蹦碎的土石与沙块飞射向二人,宛若狂风暴雨席卷将至。 夜重华抬袖一扫,一道肉眼可见的飓风将所有的土石尽数扫飞。 成千上万的恶鬼袭来,夜重华也岿然不惧的抬手捏印,挥袖扫了回去。苏蓁倚在他的胸膛只中,闻着耳边嗖嗖刮过的飓风,二人一同跌倒在一片沙地之上。 “噗……” 夜重华俯下身,连呕了数口鲜血出来,声音带着强弩之末时的虚弱:“结印,召黑白鬼使和孟婆。” 苏蓁二话不说,祭出召唤的灵符打碎。不消眨眼的工夫,黑白二使与孟婆同时现身在黄沙之上,孟婆尚且托着一碗尚未送出去的汤,望着狼狈跌坐在地上的夜重华,惊诧道:“阎君大人?怎么会弄成这样!” “没事,受了些轻伤,修养几日便可,先同苏蓁一起收拢亡魂,切不可让这些厉鬼穿过生死眼,逃到凡世去!”夜重华起身,推了苏蓁一把,错身而过的时候,在她的耳边轻轻地道了一句:“慎言。” 冥府之内,这三人之中,难不成还有让夜重华怀疑的人? 苏蓁心神一凛,这三人在冥府当差已经有数载光阴,随便拿出来一个,资历都要比她老上太多,若是夜重华不相信这其中的某个人的话,又如何会相信他呢? 说来,怕是她想得太多了。 想通了这一切,苏蓁再不敢耽搁,连忙迎上去与三人一同召唤了镇魂幡,分镇在流沙城的四周,知道那滚滚黄沙停下,才松懈了力道,安下心神。 生死眼中,数十万怨灵恶鬼尽数度化,被送到幽冥地府转世轮回,或再世为人,或为花苗鱼虫。 苏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随意扯了一块衣角裹了裹掌心上的伤痕,走过去道:“阎君大人,任务完成了,咱们可否回冥府?” “恩。”夜重华再望一眼早已经夷为平地的流沙城,转身向外走去。 苏蓁等四人跟在他的身后,规矩的走着。却不想,夜重华走了几步却站定,对苏蓁招手道:“苏蓁过来,其他人先回冥府。” “是。”其余三人异口同声道。 唯独剩下苏蓁一人,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指了指自己的脸:“阎君大人,咱们不会冥府么?” 话说出口,孟婆满含深意的望了一眼苏蓁,闪身消失在了一片风沙之中,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消失了踪影。 夜崇华沉着眉头,走过来抓住苏蓁的手强硬的向前拉扯过去。 “阎君大人!你有话好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养伤,不要逞能,更不要多话。”夜重华面色阴冷的沉着脸瞧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满含警告之意,好像是在说,你敢胡乱说话,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在冥府待的时间已经不算短,苏蓁已经喜欢了夜重华动不动便喜欢放狠话的行径。刚要开口,却感觉到掌心一阵温热。 垂眼,却见满手鲜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封冻 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受伤,伤的多重,苏蓁自己再清楚不过。而今手上的这些血绝不可能是自己的。 那,就只会是夜重华的。 苏蓁眸光一凝,抬眼便见夜重华发白的唇色与制止的目光。他握着她手的手力气已经没那么大了,此时将她扣下,也足以看出他的虚弱。 她真是糊涂,就只记得感叹夜重华法力的高深与玄妙。竟然忘了,冥府的神官在凡世时,法力会被压制到最低限度,夜重华刚刚爆发出这样强的力量,焉知他不是用了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将自己弄的这么狼狈,他也真是拼命! 苏蓁反手抄住夜重华的手臂,沉着眉头将他带离了此处。 这天上地下大了去了,可将一个身受重伤的阎君带到哪儿去,苏蓁却是真的不知道。 这也怪不得她头疼,谁知道夜重华在冥府是怎么混的,真到了身受重伤生死未卜的时候,竟连一个信得过的下属也没有,还要央着她这个刚刚上任的属下带他离开。 “往南,去天柱山,半山腰有一处结界,就只有我去得,带我去那。”夜重华哑着声音开口道。 这世间流水千条,高山万座,苏蓁却从未听过那座山名曰天柱的,想是那一处的世外仙山吧。她一只手臂挽着夜重华的手臂,眼见他昏昏欲睡的想是下一秒便要栽倒下去,连忙将人晃了晃:“喂,你别急着晕啊!若是你死在了半路上我解释不清,到时候冥府找我要人怎么办!” “我若身死,天地会有异象,指引下一位冥府之君即位。到时候天上地下来贺,谁还会记得来给我报仇?”夜重华自嘲一笑:“你还是快些吧,我是真的撑不住了。” 他的长发自肩头垂下,落在肩膀的两侧,挡住了他的脸与苏蓁的目光。 只是微风浮动之时,苏蓁透过那长而直的发,却赫然看到,夜重华原本因重伤而显得益发苍白的脸颊,竟骤然多出了数道血红色的裂痕。 那裂痕的形状,宛若瓷器碎裂,殷殷的即将渗出血来。 “阎君……你的脸。”苏蓁颇为惊讶,却也明智的不曾呼出声来:“你的脸上好多血痕,怎么会这样?” “没事!快走。”夜重华催促着,脚下惟一踉跄,险些栽倒在苏蓁的脚下, 他脸上的伤口隐约散发着些许红光,蜿蜒着布满整个皮肤,像是下一秒整个人便要化作万千碎块似的。苏蓁再不敢耽搁,加紧了脚程,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天柱山。 天柱山名曰天柱,灵气四溢实属仙山,只是看上去与寻常的凡世之山没什么不同。 这一路走来,夜重华早已经昏迷不醒了。一到天柱山上,顺着他指尖滴下来的鲜血淌落在土地上,每经过一处便会盛开大片的优钵罗花,几乎是从山下开到了半山腰。 优钵罗迎风摇曳,散发着点点赤金之芒,倒像是映亮了一条山间小路一般。 只是这样美丽的风景,此时苏蓁却无暇欣赏,她一直拍击着夜重华的脸,低声唤着:“阎君!阎君大人醒一醒,咱们到了天柱山了,怎么办?” 他皮肤上的红血丝越来越多,甚至肉眼可见的开始蔓延开来,将他整个人都晕染成了一个血人。 苏蓁很是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将他整个人都搬碎了。 “竹舍后有一个水塘,送我过去。”夜重华声音已经极致虚弱,扣着苏蓁的手腕支撑着迈步:“你哪儿都不许去,就留在这儿。” 怕她出去之后泄密他的藏身之处么?那还真是多此一举。 若是她想害他,一早便不会将他送过来,直接丢在半路上喂了孤魂野鬼不就得了? “阎君不让我走,就不怕我趁人之危吃了你么?”苏蓁驻足,神情不像是开玩笑,目光灼灼的望着夜重华,像是下一秒便要下口了。 寂静的竹林之间仙雾弥漫,夜重华一声低笑:“那你也先做做功课才是,怎么吃,啖肉嗜血?委实不雅。” 苏蓁原本也没想过真的对他做什么,见夜重华大有顺杆爬的意思,也不同他再开玩笑了,拖着她的身子向那水池走去。 氤氲的白雾之中,夜重华浸入到水中,宛若凝脂玉般的身子泡进泉水后,那些殷红色的裂痕竟真的渐渐止住,不在蔓延了。 这泉水委实是神奇。 苏蓁伸手搅了搅那泉水,却只觉得与普通的温泉没什么两样,对她的修炼也无任何的裨益,倒还不如这山间蔓延着的灵气适宜她修炼。 而今夜重华泡水修养,苏蓁也无处可去,索性在水池边寻了个干净的石头打坐。 对于魂灵来说,最好的养料便是阴气,是以夜间,也正是最适宜冥府鬼差修炼的时候。 苏蓁盘膝而坐,五心向天,沐浴着柔和的月光。鬼使白教给她的修炼法门静静地流淌在血脉之中,流动之时所勾动的力量,竟然比之前又大了不少。 若说在这之前,苏蓁只知道自己身体的神奇,还没有太多的定位的话。 此时,她却是真真正正的知道自己的不俗之处了。 这几天与夜重华奔波在外,并没有时间修炼,按理说她的法力是应该停滞不前的。可循环再体内的功法,却像是自己有了灵智一般,顺着她的经脉缓缓流动,将她的法力又推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甚至不用自己修炼,便能一直变强么? 此时的苏蓁只是惊艳于自己的神奇,并未将这奇特之处宣扬出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叫人知道了,或许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要知这世间的人心险恶,可是比魑魅魍魉可怕多了。 天色渐渐亮起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打坐一夜。明媚的阳光映在天柱山上,漫山鲜花摇摇。 苏蓁睁眼一望,便见浸在水池中的夜重华一身裂痕已经尽数褪去,光洁的皮肤又恢复到最初柔滑温润的模样,又恢复到了往昔那个高冷的阎君。 他长发未束,流云般的长发铺散在水面和岸边的石壁上,衬的肤色益发的苍白。 他双眼紧闭,像是在承受着什么了不得的痛苦,身子周围散发出的冷气使他附近三丈都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碴,触之心神皆寒。 夜重华还在调息,看这模样是伤的不轻。苏蓁呵了呵手,转过身去打算继续打坐,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灵气这么足的仙山,不好好利用一下,有些对不住她的勤奋。 再者,天柱山外围缭绕着一层结界,就算是苏蓁想出去也出不去。 整整一日,苏蓁丝毫未离开自己打坐的石板,体内的八颗阴阳钉被淬炼的隐约有青芒闪现,眼见是又提升了一个阶段。 之前她的身体里一直孕养着十枚阴阳钉,对应着十天干,这是她暂时能运用的力量最强法器。自然,黄泉之镜这样外借过来的不算在内。 在上次对战闵素娘的时候,十枚阴阳钉被打碎了两颗,若是再补齐进去也是良莠不齐,苏蓁便也不想着补了,专心炼化这八枚,毕竟法器在精不在多么。 到底是自身孕养的,被这么轻而易举的打碎了,说自己不心疼也是假的。 苏蓁收起内息,便见八枚散发着淡青色光芒的阴阳钉悬浮在面前,各个华光流转,倒也好看。 渡魂使的法器是要跟随一生的东西,旁人都喜欢炼化一些好看的,譬如班连的长剑,配着出门便显得拉风。再譬如花想容的折扇,信手遥遥颇有些酸腐鸿儒的感觉。 再配上他那张宛若艳鬼的脸蛋,当真艳出了几分邪异,一看便知不是凡俗之人。 就只有她,当初甄选法器,就直接选了这一套八枚的阴阳钉。 倒不是因为她眼光不好,品位太差,只是在法器之中,阴阳钉的能力是最强的,修炼到大成之人,足以安生死,定乾坤。 她还想要借着这八枚阴阳钉,闯入皇城定住孟千佑身上寻常鬼魂不敢近身的龙气,去取他的狗命呢。 苏蓁翻转手腕,阴阳钉像是有灵气一般尽数停在她的掌心上,又融合进血肉之中,转瞬消失不见。在阴阳钉与身体融合的瞬间,仿若一阵暖流抵挡过身体,使她整个人都精神百倍了起来。 舒服的叹出一口气,苏蓁对今日自己修炼的成果还是颇为满意的。 她睁开眼,却见夜重华身周凝结的那些细碎冰碴已经蔓延到了自己的脚下,她若是再晚醒来片刻,怕是要被冻住了。 而水池中的水,也早已经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层,水面附近的温度要比她这的温度低上不少。 自夜重华进了天柱山,便一直浑浑噩噩的昏迷着,一直不曾醒来,周围结的冰也越来越多,只一日的时间,附近的花草便冻死了不少。 这倒也说明了夜重华的身体在渐渐恢复,只有法力渐长了,散发出来的气场才会更强大。 苏蓁走进些,蹲在水池旁望着睫毛和美貌都已经结出了一层浅浅的白霜的人,呢喃道:“天柱山真是个好地方,怪不得你非要来这儿养伤,我现在都有些不想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细嗅蔷薇 仙山之上,灵气澎湃汹涌,莫说是苏蓁了,任谁来的都会心旷神怡舍不得离去吧。 泉水中冻着的人一直在昏睡,自然听不到苏蓁的话,沉默的垂眼调息内伤。他低垂着的眉眼覆上一层浅浅的白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精心雕琢而出的雪人一般,沉稳而安静。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夜重华不在冥府的事,迟早会被发现,也不知夜重华所担心的那个人现在有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苏蓁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下巴,捏了捏自己的衣袖之后,还是起身走开。她着实不能坐在这儿了,出浴美男不着衣衫的坐在面前,怎么看怎么给人一种想要扑上去尽情凌辱一番的冲动。 夜重华本就生的俊朗,若不是经年穿着玄色衣衫,老成古板的坐在阎君的位子上,还不知道多少年轻貌美的姑娘要对他示爱呢。 往昔一言九鼎的阎君,而今就人畜无害的坐在面前,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苏蓁还真是担心,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真的将夜重华吞了下去。 “想什么呢!我这是疯了不成?”苏蓁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再不看夜重华的容貌,转身向着泉水前的那间竹舍走过去。地上的薄冰轻滑,她走得小心翼翼,离开几步,却发现一株长在石头后面,已经被霜冻冻的奄奄一息的花儿。 仙山之上,经年四季如春,少有冬夏之别。这花儿就像是生活在保温箱中的珍贵物件,从未经历过风霜雨雪,此时接触了夜重华身上的寒气,便有些支撑不住,蔫儿下去了。 夜重华还指不定要调息多长时间,这花儿生在这儿,怕是要被冻死了。 苏蓁心中一阵惋惜,抬步欲走。行了两步,还是忍不住的走了回来,将那花儿伴着地上的一小捧土一起带到前院儿,寻了个空闲位置栽了下去:“下次你可记得生个好地方,可别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人,给冻死了。” 那花儿离了夜重华的寒气,就像是瞬间活了过来,摇曳着花瓣瞬间精神了起来。 苏蓁转身走入竹舍,却未发现,坐在水池之中一直在闭目调息的夜重华,在这一刻浅浅的弯了一下唇角。 那弧度不大,若是不仔细去看,甚至都看不真切。那常年板着一张死人脸的阎君大人,一副冷峻的面容,就在这微微弯唇之际柔和了下来。!%^* 只一瞬间,却仿若春暖花开。 苏蓁擦了个火折子点亮一只蜡烛,好奇打量着这间竹舍,虽说清幽,倒也雅致。 整个竹舍都是由竹子搭建而成的,被砍下经年的翠竹已经失去了鲜活的翠色,化为沉稳的墨绿。临窗而望,却还能看到潇潇翠竹迎风浮动,竹叶沙沙作响。 这种鲜活的翠色,会不由自主的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便死气沉沉的冥府好多了。 注射里的摆置不多,却有一个一人多高的书架,苏蓁走过去翻了翻,尽是些乡野怪之与古时候的神话故事,都说人间有书册,仙家有仙典,放在仙山里的古籍书册,想必先是仙家典籍吧。(!&^ 她随手抽了基本有关于修炼的书翻了翻,看到有意思的术法,也打坐修炼学了两个。 夜重华真是当之无愧的冥府阎君,就连自己书房里的藏书,都尽是些冥府史籍,这样的人才也就是放在冥府之中,若是放在凡世,就算是商纣王的朝代,估计也能做个贞观之治出来。 多日奔波倦怠,苏蓁是真的有些累了,竹舍之中就只有一张床榻,没有被褥,只有一只瓷枕,想必是夜重华在此小憩时使用的床榻。 苏蓁当真是倦的极了,却也不想和夜重华共用一个床榻,就伏在书架前方的小矮桌上,囫囵的眯起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总是梦到些什么有的没的,时而是城门之上,孟千佑望着自己时那冷漠的神情,时而是流沙城中,班连仗剑而立,以己身饲万鬼的悲壮场面。 所有不想经历的事情,都在这梦中尽数找了过来。 “你睡得倒香。”就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 这般冷冰冰的,像是能将人冻死的声音,除了夜重华想也没有别人了。苏蓁原本朦胧的睡意都被他一句话惊醒,她揉了揉自己压红了的侧脸和有些发麻的手臂,问候道:“阎君大人伤好了?” “暂且控制住而已,本府君怕是要在天柱山留一些时日。”夜重华肩上披着他那件玄色的袍子,向着苏蓁走来,俯下身想要伸手摸她的脸。 不就是个救命之恩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这么动手动脚? 难不成阎君大人对自己的相貌很有把握,打算以身相报了?他愿意,苏蓁还不愿意呢! 她连忙起身,后退了一步避开夜重华的手,匆忙道:“阎君大人使不得,苏蓁当不得阎君厚爱,这点小事……” 便见夜重华指尖堪堪擦过她的鬓边,从她的手下抽出了那本书:“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苏蓁有些尴尬:“阎君这儿没什么我能做的,就只能翻两本闲书瞧瞧,学两个新法术罢了,我不是有意乱翻的。” 清晨山间有些凉,阵阵山风吹来,荡进房间里,扬起夜重华搭在肩上的长衫的衣袖。 他的长发只松松的用发带束了一下,有些歪,靛青色的发带与发梢平齐,坠在脑后,无端冲淡了些他身上的刻薄之气。 其实他不咄咄逼人的时候,也是没有太讨厌的。 “你就这么想复仇么?人间帝王的功业,可都是有天上的神仙看着,一旦有了外力干预,少不了要天降神罚。你觉得,你承受得住雷劫神罚?”夜重华问道。 苏蓁抿了抿唇角,回答道:“阎君可还记得,将我带回冥府的时候,您同我说了什么?” 夜重华似乎想起,微微皱了皱眉头 “若是入阎君所说的那样,人死如灯灭,那苏蓁魂魄如冥府的时候,就应该转世投胎,再世为人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动力,便是抱我苏家一百一十三口的大仇,就算是魂飞魄散亦在所不惜!” 苏蓁紧紧地捏起拳头:“凡世帝王功业,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一个词汇罢了。我若成功报了此生大仇,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瞬间,夜重华似乎能明白苏蓁这具柔弱的身子,因何能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了。 支撑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便是执念。 一旦执念足够强烈,便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特别是神鬼一道,甚至连周边的事物都会受到影响。 而此时,苏蓁的所作所为有何尝不是在潜移默化的感染着他? “一个厉鬼,想要得到能够撼动龙气的力量,没有成百数千年很难达成。你想找凡世帝王报仇,很难。”夜重华反手将书扣在桌面上,披着袍子转身走了出去。 苏蓁收起书册,看这模样,夜重华似乎没有追究自己的意思。 她起身追了出去,枯坐着睡了一夜的后果便是,刚刚起身的时候手脚甚至都有些不协调,夜重华走路时迈的步子又大,苏蓁小跑了几步才能追上。 便见潇潇翠竹林中,那人双手环臂,仰面望着天上的滚滚流云,脚下是葳蕤的花草与茂盛的翠竹。 微风荡起长袍,可见他裹在雪白色衣之下的身子修长挺拔。 苏蓁走到他身后,微微躬身作礼:“阎君大人的伤应该也好了差不多了,能否先让我回到凡世。” “昨日,你为何要挖走那株花儿?”夜重华问道。 苏蓁愣了好一阵才想起来,是昨日在屋后的草地上,被夜重华的寒气懂得奄奄一息的那株花,此时正好好地生长在前院儿的一处土地上,甚至生出了好些稚嫩的叶片。 若日夜重华不是在重伤昏迷么?怎么会知道这株花儿的事? 苏蓁略一思索,便想清楚了个中的缘由。他们这些身居高位之人,天生便有被害妄想症,觉得谁都会加害自己。就算是在池水之中疗伤,神识也定是一直在监视着她,丝毫不松懈。 此时,她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没做什么逾矩的事情了。 苏蓁望着那朵花,回答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就算是我对孟千佑恨到了极点,那也只是恨他一个人。不会将这份恨意牵扯到无辜的人身上,更何况是这株脆弱的花儿呢?” 似乎是在幽冥地府看多了怨毒的鬼魂,夜重华渐渐已经忘记了冤有头债有主这个词汇。 寻常的鬼魂,总是会因为自己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去迁怒于所有人,几乎是无差别的害人。而与他们相比,苏蓁的纯善便显得益发的难能可贵。 身在冥府的苏蓁,就像是无边连海之中盛开的一朵纯洁鲜花,会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守护,保住这最后一份难得的纯洁。 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夜重华双手抱臂,绕过她的身子走向竹舍后的水池道:“你别走了,整个冥府论法力,没有比我更强的人。你想报仇,我亲自教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修习术法 苏蓁断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得拜冥府阎君夜重华为师修习法术。 她神情之中的喜色甚至不加遮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做出了想要拜师的架势。 夜重华却开口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可以教你束发,但是我有两条件。你最好想好了,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要不要学。 “阎君大人尽管说,若是我此生大仇得报,莫说是两个条件。就算是刀山火海,只要阎君大人你一句话,苏蓁也万死不辞。”苏蓁说道。 为了报仇,可以万死不辞么? 很多时候,做么阎君的夜重华是理解不了那些鬼魂不死不休的执念的。似乎是因为他是神仙,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和精力,也看过无数的人。那些原本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在他的眼中也无非是功德簿上的寥寥几言。 或许是因为不是自己的人生,便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吧。 夜重华望着苏蓁严肃的神情:“第一,冥府有冥府的规矩,渡魂使只可渡亡灵,不可伤害活人。若是被天上的神佛知道,不只你要魂飞魄散,本府君也要受到牵连。” 苏蓁忙道:“我知道,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苏蓁定然一力担下,定不会牵连阎君。” 夜重华倒不是怕她牵连,此时听她开口,却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了。她倒是想的轻巧,就算是她将责任一力承担下来,他也难保不会担一个管教不严的责任。 “本府君愿意教你术法,是为了让你在冥府长久的工作下去,而不是让你孤注一掷的求死。”夜重华神情冷了下来,望着苏蓁说道:“你若是学了我的术法,拿去对付凡人,本府君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蓁听在耳中,却没怎么入心。 夜重华其人,每一次威胁人的说辞都差不太多,却也没见他真的叫谁魂飞魄散过。 待她大仇得报,没了执念,魂魄会不会自行消散都是一说,夜重华所说的这些规矩根本不能圈住她。 再者,只要她有了足够的力量,去杀孟千佑的时候又不会提前报给夜重华听,难不成还给他时间前来抓自己么?那她是要傻到什么程度?!%^* 苏蓁点了点头:“阎君大人的教诲,苏蓁铭记在心。身为渡魂使,绝不会向凡人出手,请阎君大人放心。” 她低垂着目光,颇有些不甘心的意思,却是没有反驳她的话。夜重华心知她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并不想开解他。 毕竟身为阎君,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若是个个都需要他开解度化,冥府再多设一百个阎君也不够用。 “第二个条件,本府君上次让你在凡世寻的那个人,继续找。”夜重华眉头微微皱了皱:“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这个人找出来。” 苏蓁连声应道:“是!”(!&^ “竹舍中的功夫,你可以先拿去修习,不用过问。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我。竹舍内的床你可以住,没事不要来打扰我疗伤。”夜重华冷声道:“还有,不准下山。” 苏蓁的话被堵在了口中,尚未吐出来便先咽了回去。 她着实想不通,夜重华为什么死抓着不让她下山这一条不放手,不过既然能在天柱山上修炼,还能得阎君大人亲自传授,怎么算她都是赚到了的。 至于和孟千佑的私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早晚要有一天将孟千佑生吞活剥了报仇,便也不差这一日两日了。 站起身来,便见夜重华一人走到竹舍后的灵泉前,脱掉了披在肩上的长衫与衣,再一次泡到了泉水中。 不知为何,夜重华一从那泉水之中起身,便会显得异常的疲惫。可身子一浸入到泉水之中,就像是干涸的鱼得到了活水,再次鲜活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冥府阎君的本相是什么,总不能如她所猜测的,真的是一条鱼吧。 苏蓁抛掉脑海之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回到房间里,抱起那卷记载着术法的书册认真的读了起来。 她少时在京城也曾承过才女之名,学什么也都不是很难,背起书来更是事半功倍。而为了尽快提升自己,苏蓁也不是没有选择性的修习,只是挑选一些适合自己修炼的功法修习。 正如,她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四阴之女,阴气是对她来说最好的养料,是以学起以阴气支撑的术法,也会更加事半功倍。 苏蓁学习的第一个术法,便是阴兵过境。 正如其名,阴兵过境这一术法,便是使用自己的法力,召唤出鬼影供自己使用御敌,若是能力足够强大的话,召唤出千千万万的鬼影也不在话下。 她学习的术法都很有目的性,孟千佑为凡世之皇,真龙天子。她便学习那些能够抵御龙气的术法。 孟千佑的皇位有三万御林军拱卫镇守,她便学习阴兵过境,与孟千佑的御林军正面相抗。孟千佑的御林军不能再生,她的阴兵却能时时刻刻的创造出来,不愁比不上他。 可苏蓁到底是经验伤轻,不能很准确的把控自己的能力,召唤出来的阴兵也未必全都听她的使唤。夜重华调息过后噗,在竹林的矮榻上略作休息,看着苏蓁不知疲倦的一次次唤出阴兵,眉头也越皱越深。 这已经是他打三次翻起生死簿了。 一个凡俗之人,怎么可能生来便带有煞气?要知道,煞气可是寻常鬼怪修炼都未必修炼的来的。 可每一次翻起,生死簿上所显示的信息也都是一样的。苏蓁的身世,绝无问题。 这一世,上一世,上上一世。她做飞鸟,做鱼虫,做人,几世轮回在生死簿上现世的一清二楚,根本没有让人怀疑的切入点。 难道真的是自己料想错了么? 她身上的煞气,只是证明,她是一个学习术法的鬼才? 夜重华合上生死簿,再望向苏蓁的时候,眼神已经与先前有所不同了。每一样事物出现的同时,都会伴随着一大段的因果。而苏蓁,或许就是冥府的因果。 只是,至于究竟是什么因果,他便不得而知了。 …… 一连几日,苏蓁都在专心钻研着这一项术法,不知疲惫似的日日将自己身体里的法力掏空才肯休息。 而夜重华泡在水中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渐渐的已经可以与苏蓁讨论一下功法如何修炼才会事半功倍。很多事情便是如此,一个人在路上撞得头破血流,也未必能找到对的路。而多了个引路人,便一切都不一样了。 短短三月,苏蓁进步飞快,功法甚至已经及得上在冥府做鬼差多年的黑白二使。 冥府的府君整日留在凡世也有些不像话,眼见夜重华的身子已经一日好过一次,鬼使白甚至开是从冥府带来一些下属难以决定的卷宗,来找夜重华批阅。 天柱山依旧是天朗气清,苏蓁闭关七日后出关,正好赶上黑白二使路过天柱山,给夜重华送来卷宗。 黑白二使乃是亲兄弟,性格却竟然不同,鬼使黑沉稳内敛,鬼使白却活泼开朗,颇喜结交好友,更是对苏蓁颇为友好。 若说苏蓁在这冥府之中非要找出一个朋友的话,便是非鬼使白莫属了。 鬼使黑去向夜重华汇报工作,鬼使白便一个人跑到竹舍来,探头探脑钻进来,一拍苏蓁的肩膀:“苏姐姐,干什么呐。” 鬼差行路无声,苏蓁正专心致志的研究夜重华新教给她的红莲之火,闻声转身,手上的火团蓦地弹了出去,险些烧到了前来找他的鬼使白。 害怕火光是鬼差的通病,特别是阴邪之气极重的红莲之火,更是克制鬼魂的克星。 见那红莲之火向自己袭来,鬼使白吓的向后一缩,满屋子乱跑。一头扎在了前来寻他的弟弟鬼使黑身后,双手扒着鬼使黑的腰从他背后露出一双眼睛来:“苏姐姐!冤有头债有主,你这是要谋杀鬼差啊!” “抱歉,刚学会的,控制的不大好。”苏蓁抬手捏了个法决,将那团红莲之火收回到掌心之中,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见苏蓁收起了火,鬼使黑才放松了下警惕的神情,收齐了双镰转身走出了竹舍。 不得不说,这兄弟二人的感情真是好,见鬼使白有难,鬼使黑二话不说跑来帮忙。这样的兄弟之情,也就只有在无数次的生死关头才能相互摩擦出来。 “小黑!你去哪儿啊!”鬼使白扒着门槛唤了几声,见鬼使黑不回应,闷闷的坐回到了苏蓁的身边:“完啦完啦,小黑又生气了,他的坏脾气上来可难哄呢。” 苏蓁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明明长了自己几百岁,却还是个半大孩子模样的鬼使白,挑眉道:“你不是哥哥么,怎么还被鬼使黑管的这么死?我还以为哥哥的性格都会沉稳一些,弟弟都顽皮爱闹一些。” 鬼使白嘴唇动了动,显然是有些难言之隐。 苏蓁向来不喜欢难为人,见鬼使白不愿说,便将这件事揭了过去:“冥府是出了什么大事么?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鬼使白点了点头:“有拿不准的事情,便来找阎君大人定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触动 黑白二使前来询问夜重华的事情,委实是一件大事。 因地府之人不能随意出入冥府,法力会被极大限度的压制,是以冥府一直会设置渡魂使一职,甄选凡世念力强大的生魂重塑肉身,往返世间度化那些不愿往生的鬼魂。 便如苏蓁,因刻骨的仇恨不能忘却,年里极强,这才会被选中成为渡魂使。 这样的人是很难找的,在凡世这个大熔炉里,或许成百上千年也找不到几个这样的人。 冥府的渡魂使也不止苏蓁一人,其中比较强大的,便是渡魂使首领班连,其次便是玉面书生花想容。 而今流沙城的冤魂已经尽数度化,而班连以己身饲万鬼,眼见幽冥渡魂使首领一职空缺,得选个合衬的人顶上去。 幽冥的渡魂使,就相当于凡世的兵马元帅,而渡魂使首领作为武官之首,应当便是凡世的太尉之职。 这样官拜一品的好事,谁不想分一杯羹?是以班连从这个位子上下去,指不定又有多少的渡魂使眼巴眼望的等着呢,怪不得黑白二使这么着急的赶来,都不等夜重华养好了伤返回冥界。 “班连将军在渡魂使首领的位置上做了百年,只要他出手,就没有不能摆平的恶魂。今次班连将军去了,也不知能不能找出一个像样的人接替位置了。”鬼使白说道。 他赤着两个小脚丫,盘膝坐在矮桌前的垫子上,颇有些俏皮的意味。他这样高的孩子,也正是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却早早丢了性命,做了这冥府鬼使。 苏蓁心念一转,未说什么。 班连的力量之强大,是很多鬼使不能匹及的,让夜重华头疼一阵也实属正常。 苏蓁又想到那个带着欢喜面具,腰跨长剑的将军,问道:“我听阎君曾说,班连将军乃是四阳之子,天选日后能成仙的人物。而今他度化了流沙城的数十万鬼魂,便功德圆满了?” “苏姐姐……”鬼使白唤了一声,嘴巴长得老大,捏着招魂白帆的一角道:“阎君大人没有告诉你啊。” 苏蓁挑眉笑笑。!%^* 她心中早就有了些估量,就好像是凡世之人总是要有一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念想而已。那一次从流沙城出来,夜重华回眸望的那一眼,苏蓁心中便大约知道班连多半是回不来了。 人死尚有魂魄转世,而鬼神一旦魂魄散了,便什么都不剩了。就连生死簿上的名字,也会随着魂魄散去而化作一抹青烟。 这才是真正的人死如灯灭吧。 …… “冥府渡魂使群龙无首,阎君大人又迟迟不回冥府,孟婆大人便做主将一干渡魂使暂且记在了花想容那儿,暂代渡魂使首领之职,具体事宜带阎君回冥府后再行定夺。”鬼使黑想了想,又道:“从这些年的功绩上来看,班连之下便是花想容,由他接管一众渡魂使,倒也算是实至名归。”(!&^ 在此处没有外人,夜重华倒也随意一些,披着长袍靠在竹榻的靠背上,开口道:“花想容不行。” 鬼使黑并未反驳,说到底冥府的事情还是阎君做主的,阎君说不行,谁还敢说行似的。 念力极强之人,绝非世间大善之人,一般与人为善者走的时候也会相对平和,不会留下些什么难以忘却的执念。像是班连这般,就算是千年也找不出一个。 夜重华单手支颐,拧着眉头思索,冥府还能不能找出第二个渡魂使,接任这渡魂使首领之职。 正凝眉不展,便闻竹舍的方向,鬼使白惊讶的一呼:“怎么可能!太打击我了!” “苏姐姐!这才几天!你的法力就已经这么强了!以你修炼的速度,不出三五个月,我和鬼使黑都只能给你做打手小弟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苏蓁并不觉得自己的法力很强,甚至还有上升的空间。 这三个月以来,每一日她都是晨光熹微时便醒来,累到了极点后倒头就睡,衣不解带的修炼术法,不放过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 饶是如此,她也觉得自己的进境太慢了,简直及不上那一次夜重华在流沙城所施展出的百分之一。 “我要做的事情,需要极强的力量支撑,这样还远远不够。”苏蓁望着腾跃在掌心上的那小小火团:“若是我能拥有阎君那样强大的力量,便能够做到了吧。” 鬼使白张大了嘴,向外瞟了一眼,见夜重华和鬼使黑都望向二人的方向,连忙约起来捂住了苏蓁的嘴:“姐姐!我的好姐姐,你不要命了么!阎君大人是什么人,你怎么和他比啊!” 苏蓁回眼:“阎君怎么,不能比么?将阎君作为目标,不是说阎君大人是个明君。” 鬼使白一张稚嫩的小脸儿在这一刻,却露出了好似大人般的神情:“好姐姐,那是你不知道,阎君大人身世来历成谜,几乎是空降到冥府做了阎君的。” 苏蓁到底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对冥府那些稀奇古怪的年代史并不怎么感兴趣。 但谁都知道,凭着关系空降下来的统领并不好做,更何况是冥府这些欲壑难填的恶鬼。一方面,夜重华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不得不怕着敬着的人物。 另一方面,夜重华也是他们觊觎着的养料,若是能将夜重华吞入腹中,那便能获得超脱轮回的力量。 苏蓁又想到了去往流沙城之前,她与夜重华之间的对话。若是吃了他,会获得怎样的力量呢? 或许这样的想法也不只有她生出来,那些冥界恶鬼也不是没想过吧。 “罢了,苏姐姐也不用想太多,你现在有阎君大人做靠山,冥府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的啦。”鬼使白会心一笑,给苏蓁留了个“你自己明白”的眼神,蹦蹦跳跳的走了出去。 而坐在竹榻上的夜重华,也在这时候回过头来,道:“就她了。” “阎君大人是说苏姑娘?”鬼使黑诧异:“苏姑娘刚到冥府几月之久,便坐上了渡魂使统领的位置,不会压不住麾下的人么?” 鬼使黑并没有开玩笑,虽说苏蓁进步飞快,可到底年龄尚轻。与那些已经在冥府当值数百年的渡魂使相比,根本没有可比之处。 夜重华无甚在意的挑了挑眼皮:“本府君已经尽量予她便利了,能做到如何,便全看她自己了。至于花想容那里,你去同他说一下,让他找时间到天柱山来一趟,本府君会让他信服的。” 鬼使黑后退一步,同鬼使白一同向夜重华告退,出了天柱山。 青翠的竹叶落下数片,洒落在夜重华的肩上,这一刻,倒是将他的面容勾勒出了几分祥和之意。 单说风景,天柱山可谓是美极,更是有流觞曲水,千倾碧竹之妙处,正是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风雅之所。可苏蓁的心,却丝毫没有放在这些景色上。 见黑白二使离去,苏蓁收起手上的火走过来,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不信任孟婆?” “并非不信任,孟婆是老阎君的手下,若说资历,比我不下分毫。”夜重华似是不大喜欢阳光,换了个方向躺着:“你们凡世有一句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孟婆是冥府不可或缺的人物,我对她不能像是对等闲鬼差一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对于夜重华的解释,苏蓁自然不相信。 当初,夜重华拖着重伤的身子非让苏蓁带他离开,怕防的正是孟婆。 她耸了耸肩:“罢了,反正我看她也不是很顺眼。阎君若是上好的差不多了,不妨起身走动走动,这样对您的身子也好,我先回去继续修炼了。” “你怎知我睡得不好?”夜重华环臂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眉眼之间甚至带上了些许的戾气。 苏蓁到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事实证明,面对阎君大人,尽量少说话绝对实没错的。 只是昨天夜间,她苦参红莲之火时,透过窗子看到夜重华起身,对月站了小半个时辰。思及他这段时日教授自己功法颇为辛苦,这才多嘴说了一句,谁知却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算了,我只是随便说说,阎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苏蓁将右手的火团抛到左手上,转身欲走。 夜重华站在原地,望着她将要离去的背影沉默半晌,好一阵终于开口道:“苏蓁,我有件事说给你听。” 那是藏在夜重华心底多年的秘密,直至今日谁都不曾说过。只是今天不知为何,听到苏蓁那一句本是无心的关怀的话,竟然有了些触动,想要将这件事告诉他。 就连夜重华自己都不知,这一份触动究竟是因何而来。 那感觉,倒像是一种绵延了多年的亲切感,仿佛苏蓁所在的地方,便是心之所归。而她,便是他能够栖息的港湾。 是因为这一次苏蓁带着他千里迢迢的奔逃而出,他才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感觉么? 夜重华也不知为何,只是他昨天传授了苏蓁施展红莲之火的法决后,这一晚,他的梦做的益发的沉,也益发的真实。 那个眉点孔雀的美艳女子,像是透过梦境走到了他的面前,轻唤他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梦中人 最后一笔落下,是那女子眉心的绿色孔雀。 夜重华收起画笔端详了一阵,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似的摇了摇头。 苏蓁望过去,便见画中的女子一袭华美的紫红色裙装,头戴金玉翡翠冠,一双手端庄的端在身前,脚下是盛开的曼珠沙华花海,绵延千里。 若是单单品论这一副画作的笔法,可谓是当世名家之作。唯一美中不足的却是,画中女子的脸,并没有五官。 “这就是我经年梦到的人。”夜重华指尖拂过画轴,那在女子的颊前停留了好一阵,才慢慢挪开了手,提笔在画中女子本应画着眼睛的位置下点了一颗泪痣。 苏蓁亦是望着画中之人,女子额间的孔雀,与她在闵素娘的黄泉之镜中,看到男子披风上的孔雀一模一样。 这二人,定然是有些什么联系的,只是苏蓁不好贸然去说,只是问道:“阎君大人可曾见过这女子?”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冥府人尽皆知。”夜重华皱着眉头将画轴挂在墙面上,定定的望着:“鬼使白应该同你说过,我是老阎君从外界带回来的,在老阎君羽化之后,便接替了阎君的位子,一直做这冥府之君,已经有多年了。” 苏蓁确实听说过,她也敏感的觉得,夜重华上位之事,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密辛。 夜重华失去了再做阎君之前的记忆,而老阎君早已经羽化多年。那些血雨腥风,就只剩下斑驳的史册,尚有寥寥几言。 “我化生的年代应该很久远了,至于到底在什么时候,我自己都不清楚。”夜重华望着自己的双手说道。这一刻,天上地下无所不能的阎君,就像少年时候,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却又充满了无尽恐惧的孩子一般迷茫且踟躇着。 而迷茫,恐惧的太多了。再讲述那些事情的时候,心中就只剩下了平静。 “我完全不记得我是怎么到冥府的,甚至是怎么坐上阎君之位的,甚至不记得老阎君生的什么模样,曾经的冥府又是什么模样。 昔年,我曾前往九重天问询,失去记忆无非是三种可能性,受过重伤后短暂的失忆,极端痛苦时自我保护的失忆,或是被人以外在力量封印记忆。对我来说,似乎都不大可能。 我为冥府之君,少出冥府。只要身在十万里黄泉之中,我便是当之无愧的王者,不可能有人封印我的记忆。若是在凡世手上,冥府的典籍不可能没有丝毫的记载。”夜重华分析道。!%^* 苏蓁亦是拧了拧眉,小心的问道:“那阎君大人觉得,有没有可能,是第二种?” 人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忘记了一些事情是极有可能的,这也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忘却了那些痛苦,才能更好的活着。 可这一种失去记忆的方式,一般情况都只会失去令自己痛苦的那一小段记忆,不会将之前的一切都忘掉。 苏蓁也确实想不出,作为冥府之君,早八百辈子就已经封心锁爱的夜重华,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什么事情,才会让他痛苦的封锁自己的记忆。 “早在老阎君扶我上位之时,伏羲水镜便显示了我心如明镜台,一生一世封心锁爱,不可能会有爱恨情仇。所以说这种情况,是最不可能的。”夜重华道。(!&^ 他指着画上的女子,又道:“这些年,我一直想尽办法寻找那些我失去的东西,却毫无线索。冥府多少老一辈的人物相继身死道消,我最终也没能找到我忘记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就只有,这画中之人。” “画中之人?”苏蓁重复着问道。 画中的女子没有五官,可从夜重华精妙的笔法已经可以看出,这女子定是身居高位,且仪态华贵的。她只是在画中一站,那至高无上的气场,便像是能够透过画纸渗透出来一般。 夜重华肯定道:“从我继任冥府之君以来,就一直在做着一个相同的梦。画中的女子坐在奈何桥上,遥望白骨翻涌的三途河,或是脚踏彼岸花海,一步步的走来。每一场梦开始的时候,她都是雍容华贵的宛若临世的女帝,身后的场景也是一片祥和。 可过一阵,场景便会变得无法控制。无边的曼珠沙华花海一夜凋零,三途河白骨翻滚,冥府天雷降世,万鬼汹涌。她的降临,像是给整个冥府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杀孽与动荡。 而那绿色的孔雀,我却一度以为是不祥的标志。为了寻到这个人,我翻遍了冥府典籍,却也未曾寻到一丝一毫有关她的蛛丝马迹。” 泱泱三界何其之大,想要在这三界之中,寻到这眉点孔雀的女子,又谈何容易。 苏蓁似乎明白了夜重华在对待自己时的与众不同是来自于何处,除却他之外,她是唯一一个接触过他梦中女子额间孔雀的人,那种迷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突然寻到了一个识得自己的人的感觉,苏蓁感同身受。 原来天上地下无所不能的阎君夜重华,心中也埋藏着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总是觉得,虽说梦境之中,这女子给十万里黄泉带来了血雨腥风。但她之所在,便是我心之所安。”夜重华叹道:“这诡异的感觉从何而来,我也不清楚,说到底也只是我的感觉罢了。” 人之所以会做梦,是夜有所思或是先人托梦。可像是夜重华这样的冥府阎君,本身就是极致强大者,没有什么能够影响他的心情和情绪。 仙者做梦,一般情况下都是在预示着什么,或是灾难,或是转折。 可夜重华梦了这么多年,却还没有应验,是因为什么呢? 苏蓁亦不甚明白,在心中默默记住了女子的大致轮廓,点点头道:“阎君大人放心,苏蓁一定会尽力帮您寻找,皆阎君大人之祸。” 夜重华点点头:“你去吧,我想在这儿坐一会儿。” 任他这样白日看画夜间做梦,迟早有一天会彻底魔怔下去的。苏蓁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咽了下去。 很多事情,就是需要自己从那个圈子里走出来,外人说的再多都是没用的。 就像是多年之前,很多人曾对她说过,她的贴身大丫鬟不可靠,诹媚不说还总有攀附权贵之心。总有一天,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背叛主子。 那些时候,苏蓁被大丫鬟的花言巧语糊弄的好似鬼迷心窍,那么多人劝说愣是没信,一直将大丫鬟留在身边。 甚至为了她,还惩罚了不少的忠仆。 可后来,也正是她的大丫鬟背叛了她,告知了孟千佑她生辰八字有所隐瞒的真相,使得苏家上下获了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苏蓁扪心自问,若是当年多听些父亲母亲的劝告,早日将那大丫鬟处理掉,是不是便没有今天的事情了。 只是这世间毕竟没有后悔药可吃。 苏蓁走了几步,伸手推门之际,却又想到了一件事情,索性折返回来问道:“阎君大人,苏蓁还有一事不解。” 夜重华的目光终于从挂在墙上的那副画上挪了挪,挪到了苏蓁的身上。 “那日阎君大人重伤,我带您来天柱山的时候,曾见你身上布满血痕,这是何故?” 书籍之中曾有记载,冥府之人多为恶鬼所化,拼死一战的时候很有可能会祭献出自己的极饿相。那日浑身上下布满血痕的模样,便是夜重华的极恶相么? 夜重华单手扣在桌面上,沉默了半晌未开口。 瞧他的模样,似是因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说出。 苏蓁拱了拱手:“是苏蓁唐突了,不该问如此僭越的话题,阎君大人好好休息,苏蓁便先出去了。” “其实告诉你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夜重华换了个姿势,后背靠着椅背坐下来开口道:“我的本体原是他山琼玉,每次受伤的时候,便会宛若瓷器一般浑身布满裂痕,越重的伤血痕越多,就只有泡了天柱山内的这眼灵泉才会好转。” 夜重华掀了掀眼皮:“这件事情,本府君谁都不曾说过,对外天柱山也只是一处修养之所,无人得知,本府君的原身出自此处。苏蓁,我想你足够聪明,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苏蓁自认为自己不是很聪明。 就比如在面对夜重华的时候,什么该说她不太知道,但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除非她活腻了。 怪不得当日将夜重华送回天柱山的时候,他那一身的血痕布满全身,像是整个人都要碎掉了似的。 原来他在受了极重的重伤时,是真的会碎的啊,他还真是脆弱。 苏蓁告辞,转身走出竹舍,在竹林之中选了个看不到太阳的位置接着淬炼掌心上的一团红莲之火。 她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透过竹舍的窗子,看到坐在椅子上专注望着画中女子的夜重华。 他的眉眼安静,望着那副画的时候亦是安静,像是承载了太多的感情,却丝毫说不出口一般。 那女子紫红色裙据下盛开的曼珠沙华灼灼夭夭,像是能从她的脚下一直开到天际一般。而她擦过曼珠沙华的衣角,也带着袅袅香风,叫人心神皆宁。 这样的一个女子,究竟是来自何处,出自何方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喂招 那一日的长谈,就像是石子抛过水面时偶然激起的一丁点儿浪花,二人都不约而同的假装忘却 苏蓁依旧是没日没夜的修炼着自己的红莲之火,终于从那拳头大的火苗,修炼到了婴儿头大小的一团火,无坚不摧的可以炼化石头。 对于苏蓁来说,这可谓是天大的突破了,须知这红莲之火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修炼出来的,资质和持之以恒的毅力缺一不可。她一个刚入冥府不到一年的新鬼,能做到这样已经实属不易。 那副画一直挂在竹舍的墙上,夜重华并没有摘下来。 只是他也很少去到竹舍附近了,每次看到那副画,都会下意识的一阵沉默,怔怔出神。而夜间苏蓁就寝休息的时候,望到那副画,也会感受到一阵心神激荡。 那画真是邪性,更为邪性的是画中的女子,像是带着勾魂摄魄的能力。 苏蓁摇摇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摒退在脑海之外,手中火球抛到另一只手上的时候,险些一个不小心抛到翠竹林中。 夜重华一挥衣袖,将那腾跃起来的红莲之火尽数熄灭:“看你悟性如何,若是你的红莲之火能修炼至大成,我便将冥府的禁书,红莲业火也拿给你修习。” 红莲业火,是比红莲之火更具有杀伤力的东西。 曾听闻,冥府昔年曾被一场红莲业火焚烧百年,自那以后,冥府终年不见天日,亦栽种不活植物,就只有大红色的曼珠沙华可以盛开。 曼珠沙华,又名摩诃曼陀罗。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生生不相见。 大红色的花海之中,不掺杂有哪怕是一片叶。那摇曳的花海,就像是多年之间焚烧过境的一场红莲业火,终年不散。 闻说自己能学习这样强大的术法,苏蓁自然是开心的。红莲业火专克幽冥鬼魂,这是不是说,在以后遇到恶鬼的时候,就算是不用放血,她也能有堂堂正正的一战之力了? 苏蓁的悟性可谓是极高,在被逼迫到极致之后,展现而出的天赋更是寻常之人不能比拟的。 而这样的天赋,让本就是人才中的天才,天才中的鬼才的夜重华都不由得侧目。!%^* 三日后,夜重华正式开始教授苏蓁红莲业火的诀窍。 红莲乃是至阴至寒之物,也就只有苏蓁这四阴之体方能驾驭的了,至于红莲业火,就连夜重华也是不会的。 他也只是按照冥府古籍所记载的那样,将诀窍传授给苏蓁,剩下的便全靠苏蓁的悟性,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也没有夜重华这么不负责任的了。 苏蓁摆弄着火球,捣鼓了几日也没能成功的将红莲之火转化成红莲业火,情急之下,竟然有了些暴戾的情绪。 她自己不知,夜重华却看得真真切切。苏蓁的暴戾并不表现在情绪上,而是在她身周的煞气上。(!&^ 在她情绪暴戾难以控制的时候,那些煞气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直到此时,夜重华才终于能够确认了,苏蓁身上的煞气是真的不由她控制的。 甚至是说,怕是苏蓁自己都不知晓,自己身上有这么多的煞气? 这些煞气又是哪儿来的呢?天生便带来的,亦或是后天沾染的?若是后天沾染的,又是在何处,在谁的身上沾染的? 数日的不眠不休,苏蓁觉得此事的自己就像是一条紧紧绷着的弦,稍一放松便会再也绷不起来了。 她倒也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不经过努力便能得到的,轻而易举到手的东西也总是不被人珍惜的。是以修炼红莲业火之时,也从未说过一句苦,道过一句累。 若说天柱山上的日子,是苏蓁的修炼的最刻苦的时候,那便是夜重华过的最舒服的时候。 他终日无事,便披着袍子倚在椅子上打盹儿,琼玉之体灵性极强,可一旦受伤,也是极其不好修复的。最好的办法除了回本源之地修养之外,就只能用睡觉补回自己损失的精气。 很多时候,苏蓁都有些嫉妒夜重华的灵性。就算是他什么都不做,只躺下睡觉周围的灵气便会不由自主的聚集过来,这般方便的修炼法门真是让人眼红。 殊不知,还有多少人殷红她的修炼神速。 终日自己闷着修习,总归是没有个方向的。第七日,夜重华一早起来,便肩上搭着件外袍神色微倦的走过来:“今天本府君给你喂招,只有一次机会。” 夜重华是整个冥府实力最强者,若是能得府君大人喂招,收获自然不会只是一星半点。 苏蓁几乎是一股脑的爬了起来,兴致冲冲的跟在夜重华的身后跑了出去,出手便是红莲业火。 红莲业火的神奇之处便在于此,就算是阎君也不能将之彻底熄灭,压制也总归是有限度的。红莲业火焚尽一切,克制万鬼,连夜重华也算在内。 仅仅过了几招,便见夜重华面色凝重的浅浅皱起眉来,显然是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苏蓁的进步会这么大。 闪转腾挪的过了数十招后,因体力不济,苏蓁已经开始喘息。 夜重华却像是个严厉的师傅,只穿着一席雪白的衣,肩上闲散的搭上一件儿袍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开口道:“再来。” 他倒是没什么,数十招过去,连衣角都没被擦到一星半点。 可苏蓁却已经狼狈的很,红莲业火几次险些烧到自己不说,更是因为会的招数少,几乎是被夜重华压着打。 她总算是明白了技多不压身是怎样的一种既视感,夜重华随意挥挥手,便能克制住她行苦修炼得来的红莲业火。而她除此之外,则已经别无他法。 又是数十招,苏蓁已经是精疲力竭,望着飘然若仙的环臂站在面前的人,就只想一拳过去打爆他的头。 夜重华功夫卓绝,想要打败他,强攻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便只有智取。 苏蓁一边喘息着,警惕的望着偏头而立的夜重华,心中已经打起了腹稿。 夜重华的法力高过她太多,若是单拼法力,她定然是被夜重华压着打的。想要胜他,用术法不行,要用体术! 思及此处,苏蓁唇角微微勾了一抹笑,再一次冲了上去。夜重华望着她的神情,不知苏蓁这一笑是为何,抬手之际,却见苏蓁并没有使用她的杀手锏,而是直勾勾的冲了过来。 她的速度极快,几乎是转眼便行到了他身侧,抬手便握住了夜重华肩上搭着的长衫衣袖。 搭在身上的衣裳本就不甚牢靠,此时被她这么一扯,自然而然从肩上滑了下去。夜重华只穿着里衣,下意识的要去抓。 就在这时,苏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他臂间麻筋儿,一条腿伸进开立而站的夜重华的两腿之间,一勾,夜重华顺势倒了下去。 在身子失去平衡的刹那,他终于明白过来,苏蓁的这一套动作是什么意思。 她竟真的将二人之间随意过的两招,当做是一场真正的比武了。 夜重华展臂向后一撑,环着修竹一荡便立稳了身子,甚至还颇有风度的捞起自己尚未落地的衣袍,好整以暇的搭回到了自己的肩上。 就算是苏蓁这般出其不意的攻法,他也丝毫不见慌乱,一进一退收放有度,就连发丝都不曾乱上一缕。 “还可以,只是还不够。”夜重华开口,语声淡淡的评价道。 这些时日苏蓁的努力,夜重华都是看在眼里的,不眠不休都是常有的事。他说出这样的话,着实有些打消人的积极性。 他还当苏蓁一定会生气,便见那姑娘随手用布条绑了绑自己指尖上红莲之火灼烧出来的伤口,应道:“你说的没错,还不够,我还能更强一些。” 这世间女子多是处于弱势的人,就算是世家大族的女子,亦不能摆脱这样的宿命。 就算是遇上不公,丈夫的不忠,也只能哭诉这世界的不公,没能将她生成一个男子。 可苏蓁却与那些人都不一样。 她与众不同,既不无理取闹也不怨愤这世间的不公。就算是前方无路,也敢勇往直前的拼出一条路来。 这样的女子,坚强的让人心疼。这样的女子,也从不用人心疼。 苏蓁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他不是一直都知道的么?夜重华走出竹林,走到一片空旷之处:“几天之后,我会安排冥府的渡魂使花想容来和你比试一场,渡魂使统领之位,有能者居之,本府君有必要告诉你,这一场只能赢,不能输。” 对于渡魂使统领的殊荣,苏蓁并不在意。 她也不想骑在谁头上,便直截了当的开口道:“阎君大人厚爱了,苏蓁从不是能统领人的材料,对这个位置也不敢兴趣。既然花前辈想做,我让出来便是。” 夜重华早知她会这么说,随口道:“渡魂使统领的职务,固然没有什么吸引力,只是会多出不少的权限。比如,可以选择分配给自己皇城附近的任务。” 苏蓁裹着指尖的动作蓦地一顿,抬起眼来望向夜重华,咬了咬牙。 若是能坐了这位子,岂不是说,日后可以再冥府和皇城之间如履平地?这样寻到报仇的机会,也更会事半功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御空术 对于幽冥鬼魂来说,皇城一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真龙天子的龙气太过灼烈,会灼伤魂魄,是以皇宫一直是鬼神难以踏足的禁忌之地。 苏蓁在处理陈侯后院的那些鬼魂时,便想过去皇城找孟千佑的麻烦,可行至午门之外便再难寸进了。 以前她看不出来,而今身负灵力,一双眼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后才发现,整个皇城都笼罩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淡黄色龙气,将所有妖魔鬼怪都屏蔽在外。 而龙气最盛的地方,便是孟千佑的寝宫。 怪不得他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还能睡得安稳,合着是有恃无恐,知道一切冤魂厉鬼都难以近自己的身啊。 苏蓁在凡世曾询问过鬼使白,冥鬼想要撼动龙气加身之人,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在老皇将死,身上的龙气日渐稀少,再也震慑不住冤魂厉鬼的时候。 历代许多暴君不得好死,或是死状骇人,多数都有冤魂厉鬼在其中作祟的嫌疑。人之将死,冥鬼再上去添上两笔便也无可无不可了,就算是夜重华和天上的神官,也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假装没看见。 而第二种方法,便是日渐渗透道帝王的生活之中。 让皇帝渐渐失去戒心,不再提防,身上的龙气自然会有所收敛。在这时候再几欲必杀一击,成功是十有八九之事。 只是而今孟千佑正值壮年,若是死在她的手底下,定会惊扰天宫神官。不过只要是大仇得报,这些事情苏蓁便也不在乎了。 “阎君大人放心,苏蓁这些时日得阎君大人殷切教导,定不会给阎君丢脸的。这一次,苏蓁势在必得。”苏蓁信誓旦旦的说道。 夜重华倒也不是很担心,花想容生前是个玉面书生,风流的很。对那些络腮胡子的屠夫莽汉或许会下狠手,对苏蓁这样面若桃花的姑娘,怕是连路都走不动,更别说是打了。 在整个幽冥地府,班连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花想容便是毫无争议的第二。 只要苏蓁能够大败身居第二的花想容,渡魂使首领的位置为她做便也无人敢反驳了。 当日鬼使黑向他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夜重华第一反应便是花想容不可,至于除了花想容还能让谁做,就连他自己都没什么主意,直到看到了捏着法决修炼红莲之火的苏蓁。!%^*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苏蓁很合适。 或许是急于在冥府之中安置属于自己的势力吧,那种忘却一切,什么都不记得的感觉简直是糟透了,夜重华丝毫不敢想象,若是这一次流沙城之行么有带上苏蓁,他要怎么办。 是不是在被带回到冥府的时候,便要被那些欲壑难填的冤魂厉鬼吞吃入腹了。 夜重华选定苏蓁,一方面是因为,看着她心中会有亲切的感觉,这种感觉叫他踏实。就像是两个被世界抛弃了的人,虽说不能相互安慰,却能够抱团儿取暖一般。 而另一方面,便是苏蓁的履历清白。(!&^ 她性情冷漠又身负深仇大恨,心中所想之事就只是报仇,不会因为身份地位而攀附冥府之中的哪个权贵。若是非要攀附着谁,想必也就是他夜重华了。 也只有这样出身干净的人,才会让他放心。 夜重华想着这些,不知不觉间已经倚靠着身后的修竹,望了苏蓁半晌。 而苏蓁丝毫不知,只是专心致志的把弄着掌心上的火光,一次次的幻化。她时而还会皱起眉头,变换两个手印,专心刻苦的就像是即将赴试的学子。 其实倒也没什么差别。 “为了让你不给我丢脸,本府君可以给你开些后门。”夜重华站直身子,一改刚刚闲倚翠竹的慵懒之色,转眼之间又是那个掌世间生死的高冷阎君。 “花想容的法器是一柄山水折扇,可呼风唤雨。班连生前是武者,死后也多是以生前所修习的武功渡魂。而花想容肉身并不强大,强大的是法力。” 看破不说破,夜重华并没有真正告诉他花想容的弱点,只是投机取巧的告诉了她花想容的强项。 知道了强项,在想要试探出弱点便容易的很了。苏蓁心中领情,点了点头:“与修炼了数百年的强大渡魂使比起来,我就算是进境飞快,法力也是不够看的。想要取胜,还是要用些见不得人的法子。” 苏蓁仰头,难得一笑:“阎君大人不会要判我一个比武犯规吧。” 世人皆说过程比结果重要,说来也只是失败者的自述罢了。而真正的成功者只需要结果令人满意,过程是否艰辛又何必拿出去说。 夜重华不置可否:“今天,本府君再教你最后一项术法。学会了,咱们这比水还清的师徒缘分也该到头了。” 一般放在最后传授的,都会是杀伤力极为强大的杀招。苏蓁闻言,摩拳擦掌的走过来,很是期待。 下一秒,便见夜重华的双脚缓缓离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那种离地并不是被风带起来时飘摇的悬浮,而是平稳的脚踏虚空,脚踏虚无的空气一步步走上登天之路。 “御空之术,可日行千里,本府君今日教你此术,先带你感受一下,过来。”夜重华悬浮着行至苏蓁身边,伸了一只手过去。 递来的那只手骨节修长分明,带着写执笔书生般的苍白,却又十分有力。 苏蓁将自己沾满了灰土的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这才将手伸了过去,牢牢地握住夜重华的手。 下一刻,脚下狂风骤起,御空直上青云。夜重华将她的手我在另一只手中,手臂虚虚的环着她的肩膀,以免她落下去:“学会了御空之术,便可以将你那些缩地符丢了。” 苏蓁有些讪讪。 原来那日她将夜重华拖到天柱山的事情,他是全都记得的。 苏蓁不会御空,就只能烧缩地符,像是蜗牛爬一般的赶到天柱山来,将险些碎了的夜重华丢到泉水里泡着。 今日夜重华肯这般周到的教她御空之术,苏蓁甚至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打算日后自己将他丢过来养伤的时候,能更方便一点。 俯瞰大地,视野开阔,像是将整个天地都纳入到胸怀之中。 自己的手被一只微冷的手握着,夜重华偏头一望她,一声低笑:“这么久没有动,我还当你吓得不敢睁眼。” 苏蓁平日里修炼刻苦,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夜重华这嘲讽也太尖酸刻薄了些。 她感受着耳边的风声,语气平静道:“知道自己不会死,心里踏实便什么都不怕了。再者,阎君大人就在我的身边,有你在一定不会让我摔下去的,不是么?” 下一刻,身子直缀下云端。 苏蓁紧闭着双唇无法呼吸,两侧挤压而来的空气像是要抽空她肺腑之中所有的空气,将她整个人年岁爆掉一般。 完了完了,想多了,夜重华是什么人,这人向来开不起玩笑,同他抬杠不是找死么? 苏蓁咬牙切齿的想着,勉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望着自己和地面的距离。 她确实不会死,鬼魂摔两下也不会魂飞魄散。只是这具身子乃是夜重华随手幻化出来的,也是肉体凡胎,这么高的高度摔下去,不摔成肉泥不可。 夜重华可还没告诉她御空的法决呢! 苏蓁在心中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念完方觉可笑。她一个孤魂野鬼不拜阎君,去拜什么神佛? 就算是拜了阎君,阎君也未必会理她,真到此时就只能自救了。眼看离天竺山顶的那片茂林修竹越来越近,苏蓁咬牙心生一计,掌心红莲之火瞬间燃烧起来,轰然推向生下的万顷竹林。 她祭出的不是红莲业火,只是普通的红莲之火,夜重华挥挥手便能消泯。 红莲之火焚尽一切,若是沾到了一片竹叶,整个竹林都可以不用要了。苏蓁下坠之势不减,手上真火催动,眼见便要落到地面上。 就在这一刻,殷红的火光消散在虚空之中,连一丝袅袅白烟都不曾剩下。 腰带被人蓦地一提,紧接着被没好气的丢在地面上。苏蓁自认自己还算是皮糙肉厚,扫了扫白裙上的灰土爬起来,笑道:“我就知道阎君大人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他不带她一下,她就要烧掉这万顷竹林,和育他而生的天柱山么? 夜重华面色不善的瞪着苏蓁,着实不知这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他原本就没想真的丢下去,就算是她没放这把红莲之火,夜重华也会救她。 说到底,她只是谁都不信罢了。 “你若是敢烧这竹林里的一片竹叶,我就让你魂飞魄散。”夜重华神色不善的转头离去。 苏蓁摊了摊手,得了法决便自己找个安静之所默默修炼,也不去看夜重华是否真的生气了。 他总是把这句魂飞魄散放在口头上吓唬她,倒也没见他哪次真的做了。 苏蓁心里想着,又望了一眼倚在竹榻上,半披着衣襟闲坐的夜重华,转头心无旁骛的修炼起来。 对于渡魂使统领,她势在必得。而这几日,便是争分夺秒的提升自己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潜力 很多时候,天分着实是个折磨人的东西,同样的术法,天分高的弟子修习便可以事半功倍。 可苏蓁偏生是个执拗性子,即便是所有人都说,她在修习术法上的天分要高过旁人许多,她却依旧不肯松懈,想要成为一众人之中拔尖的那个。 御空术属于平和稳定的术法,偏向于常年清修的心静之人,急躁冒进却未必可行。 苏蓁练了几日,却总是掌握不好其中的诀窍,双脚浮起来却难以掌握平衡。 伤好了却依旧赖在天柱山,以养伤之名度假的夜重华便见她终日双脚离地的悬浮在竹林之中,不像是鬼差,倒像是无脚的女鬼,跌跌撞撞的上一秒撞树,下一秒撞石头,狼狈的很。 她这副捏出来的身子倒是不贵重,大不了再捏一个便是。可血肉之躯摔下来到底会痛的,就算是摔不散,那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总归不是假的吧。 夜重华倚在竹椅上,将批阅好的卷宗交给小鬼带回去,开口道:“你心上不静,脚上便不稳。脚上不稳,莫说是踩在虚空中,就算是踩在地上也会平地摔倒下去。” “静心,谈何容易。”苏蓁拍了拍刚摔下来的时候,膝盖上沾着的泥土,双脚再一次的悬浮离地。“做不好,不过是因为不过努力罢了,不将自己逼到绝境,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潜力。”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很多时候,人就只有在绝境之时才会爆发出自己全部的力量。 当夜,夜重华早早地泡在后山的泉水之中休息,便闻前院一阵扑通声传来,似有重物在高空跌落,摔得不轻。 苏蓁平日里不会飞的太高,怎么会弄出这么大声响? 夜间光线不明,却也挡不住夜重华的视线,他远远望去,便见苏蓁御空非得老高,飞不稳了便任由自己掉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后揉一揉在站起来,待到痛楚没那么剧烈了,便继续练习。 这样从高空之上自由落体的动作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夜重华便目不转睛的看了两个时辰。 她对自己倒真是狠,因为御空术练习不好,便强迫自己飞到高处,激发自己所有的潜力么?这世间女子多矫情娇贵,却很少像她这般执拗的一条道走到黑的。 夜重华有些动摇,自己当初将苏蓁带回冥府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了。 以她这性子,难保日后会不会搅动出什么血雨腥风来。 夜重华阖上眼,泡在泉水中调息着气息,并没有放在心上。又过了一阵,苏蓁似乎终于练累了,托着疲惫的身子回了房间。 同时,夜重华也起身,湿淋淋的长发从水中捞出,一捧握在手中,已布巾揩了揩随意批了件儿袍子,向竹舍走去。 他一席玄色衣袍搭在肩上,清亮的眸子静若沉渊,宛若玉石般沉静。一路分草拂花而过,即便是衣角擦到了地上的草叶,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动。 这一路本就没几步的距离,可在他走过来的时候,房间里的姑娘却早已经睡着了。 遗世而独立的竹舍之中,她安静的伏在床榻之上,白裙尚有尚未拂尽的灰土,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借着清亮的月光,夜重华倚在门框上,望着那个清丽的姑娘好一阵。苏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说是坚韧,性情之中还带着些惜花的柔和。说是软弱,却又牵强的不似女子。 就像是,他那一张美艳至极的女子皮相之下,滚烫臻至的红莲之血中,泡的是百折不挠的铮铮傲骨。就算是天雷地火,锤砸刀砍,都不会让她有丝毫的怯懦和退缩。 她还真是一个叫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个姑娘。 夜重华抬步走进,坐在未铺被褥的竹床上,伸手将她睡散了的额发挽到耳后。 他的动作已经算是极致轻柔,指尖擦过她耳后的皮肤时,那温暖的温度,亦是让他心神一颤。 多少年了,自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夜重华便再也不曾触碰过他人,甚至已经忘了,尚带着血肉之躯的身体是怎样一种触感。 指尖下的皮肤光滑细腻,夜重华却无意沉醉。 月色下,苏蓁的衣领有些松散,隐约可见她肩膀上被摔出来的青紫伤痕。她倒也聪明,知道避开这样的伤痕睡觉,免得压到之后伤上加伤。 夜重华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来一瓶小小的药膏放在床头。 不过指望着苏蓁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显然是不太可能的。她现在练功已经练红了眼,不将这瓶跌打损伤药当成能够增长功力的灵丹妙药直接吞下去就谢天谢地了。 夜重华喟叹出声,抬手给苏蓁翻了个身。 苏蓁睡得极沉,隐约之间觉得有人在翻动她的身子,还当是自己做了一场无聊的大梦。 整个天柱山就只有两个人,她总不能自恋的以为,是夜重华半夜不睡觉,来翻动她的身子玩儿吧。 只是这一身的伤摔得痛极了,之前还没觉得,现在一动就觉得整个身子都像是要散架了似的,便一爪子拍掉了夜重华伸过来,扒她衣领的手:“别碰,疼。” 夜重华微微一怔,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以前倒是不知道,苏蓁半睡半醒之时,答复他的话竟然还带着些许鼻音,乍一听上去竟像是带了些许撒娇的意味。 从不曾跳动过的空荡荡的胸膛,像是再这一刻涌上了些许活水来。 夜重华按住她的手,在掌心上温了些许药泥,轻轻地揉搓着摔得发青的肩膀,默然无声。而睡着的人,时而神情恬淡,时而微微蹙起眉头,像是忆起了什么不愿意起的事情。 那挣扎着的神情之中,还带着丝毫不解之意,让人心疼。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本府……我从未见过那个人像你的进步这样快的,你也不必太逼迫自己。”夜重华说道。 他也不知苏蓁能不能听到,或许他心中是希望他听不到的吧。 竹床上,安睡的苏蓁呼吸浅浅,微微皱起眉头消化着肩膀上的力道:“我从未想过害过你,那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我?”夜重华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反问道。 “孟千佑,我与你不死不休!”她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咬牙切齿,要将那人的一身骨血吞入腹中,咬碎嚼烂。 这一刻,苏蓁的神情便像是被人打碎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张牙舞爪的想要报仇,却不得法门。 原来,这么多的时日,她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每天疲惫的倒头就睡,液力还要不断的梦到那些加害于她的人。 怪不得,正午那样烈的日头都压不住她身上的怨气。若不是刻骨的仇恨,又岂会不死不休! 夜重华叹一口气,转身走出了竹舍。 再在这儿待下去,他怕是要分不清自己对苏蓁究竟是惜才之心还是男女之情了。那种胸膛渐渐被充满,像是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正在充盈着的感觉,是如此的陌生,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夜重华紧紧握住掌心上的小小瓷瓶,望着她领口处透出来的那一小块肌肤。 月色之下,那块肌肤透亮雪白,撞伤发青的位置也被衬得带着些银乱的美感。夜重华慌乱的转过头大口喘息,单手捂住心口,转头走出了竹舍。 他是琼玉之身,没有感情,更没有心跳和心动的感觉,为什么唯独遇上了那个姑娘,便会觉得整个人都不由自己把控了呢? 夜重华不敢深究,逃也似的逃回到了后山的灵泉之中。 这一夜,他都心神不宁的坐在泉中,甚至忘了调息身体。他是何时对苏蓁起意的呢? 在凡世陈侯府上,因力量不济遭到反噬时,苏蓁以自己的腕血喂他的时候? 或是说,在他收青衣寄声魂重伤之时? 亦或是最近这些时日,每日的朝夕相处,所日渐产生的情愫?她那样一个柔弱的姑娘,却能爆发出无尽的潜力。身负血海深仇,却能不失惜花之心? 若是没有那些变故,想她也不过是世间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女子,一生所念及的便是贫贱富贵,生老病死吧。 或许,她没有遇到这些奇遇,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一夜胡思乱想,而落阳春却是一夜好睡。熹微的晨光顺着窗子照进来的时候,她抻了个懒腰,扭了扭自己有些僵硬的脖颈,走出房间。 昨日摔下来那么多次,这具身子没被摔散了也着实是结实,不过那些摔伤的地方,怎么也没觉得很痛呢? 难不成夜重华挥手给她幻化出这具身子的时候,忘了给她安痛觉神经? 那敢情好,多摔两次也不会疼。不过身上,这袅袅散发着的药香气是怎么回事。 苏蓁嗅了嗅衣袖,确实是带着些许药香的,气味不重不知从何而来。 她走出竹舍,便见夜重华还赤果着上半身泡在灵泉之中,阖着双目闭目静思,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苏蓁厚着脸皮走过去,秉承着非礼勿视的风度,不去看池水中的全裸美男,抬眼望天道:“阎君大人可是伤还没好?我怎么嗅着这附近有一股药香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花想容 “恩”夜重华眼都没抬,声音压的极低的嗯了一声。 苏蓁夸张的蹲到他身边,妗着鼻子嗅了嗅,夜重华的身上没有药味啊。怎么感觉这药香气,是从自己的身上传来的? 她左右嗅了嗅,一脸假装的着紧模样:“阎君大人这是怎么了,伤得很重么?需不需要我去冥府唤人?” “你很闲?”夜重华终于掀了掀眼皮,反问道。 苏蓁耸了耸肩,转身走开。她自然没有很闲,再有几日便要与花想容一战了,她还不知那花想容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定要着紧联系才是。 至于夜重华的那张死人脸,常年没有一点儿表情的模样,苏蓁真的是不想再看下去了。 第二日清晨起身,苏蓁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又是一股隐约的药香。这药的香气淡雅,像是带着竹叶的清新气味,让人嗅之便心神皆宁。 这可就真是奇了怪了,若是第一天苏蓁还能欺骗自己,说是恢复力顽强,睡一觉包治百病。可第二次,第三次还会如此么? 她身上的伤痕,定然是因为上了药才会好的快的,因此才会时刻有药香气。 夜重华琼玉之身,睡觉就能疗伤,不用给自己用药。他那一张死人脸终日板着,断不是会给苏蓁上药的人。而她又没有梦游的习惯,这药是谁给她上的? 莫不是夜间从地下爬出一个田螺姑娘,看她终日练功练得辛苦,这才好心给她涂了药? 在夜重华的地盘上,莫说是田螺姑娘了,就算是月宫的嫦娥看到了夜重华的那张脸,也会抱着兔子逃回到月宫上去了吧,这不可能,不可能。 还是自己梦游的可能性大些。 三日后便是与花想容一战之期,苏蓁日日都纠结着这件事情,放在心里心心念念的想着,就差将一份时间掰成两份儿用了,更别说是在这等小事上纠结了。 她也只是在心中想了想,便不甚在意的揭了过去。 殊不知,泡在灵泉之中,闭着眼睛却支棱起耳朵的夜重华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做贼心虚般的一直关注着她。见她不再纠结于这件事了,才摆脱嫌疑一般的放下心来。 人之一生总是要遇上写什么决定一生的大事,对于苏蓁来说,坐上渡魂使首领的位置,便是她向复仇之位所走出的一大步。此事不能尽力,要势在必得! 比试的前一天,苏蓁早早地便停止了怜惜,给自己的手指上裹好了布条,准备好好休息,以应付明日的大战。 今日又是满月,算来,苏蓁与夜重华在天柱山养伤,已经将近小半年的时间了。 她倒是没觉得过了多久,每日早起晚睡过得充实,时间眨眨眼就过去了。可夜重华早就养好了伤,一身的骨头都快要在灵泉里面泡酥了。 苏蓁今日休息的早,倒是没有他上药的机会了。 夜重华走到竹舍门前,倚着门道:“明日与花想容一战,尽力而为便可。花想容已经做渡魂使三百余年,你打不过他也是情有可原的,不必勉强自己,也不必觉得给谁丢了脸。” 他这是在安慰她么?这可真是稀奇。 苏蓁用牙齿叼着布带的一头,将伤口裹好,抬起脸道:“我与花想容还没打呢,阎君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会输给他呢?指不定我运气好,明天就赢了。” 夜重华不置可否。 法力这东西,高就是高,低就是低,没有什么运气可言。相隔天崭的鲲鹏和蝼蚁,再怎么运气好下去,蝼蚁也不可能胜过鲲鹏。 夜重华倒也不是有心打击苏蓁的自信心,他是铁了心让苏蓁做这渡魂使首领之位的,就算是苏蓁明日不济,他也会想办法让苏蓁赢。 今日这句劝告,只是不想让她有太大的心理压力罢了。 “明日我与花想容一战,不管是谁输谁赢,还希望阎君能够秉公行事。莫要因为苏蓁一人,坏了阎君大人秉公处事的好名声。”苏蓁起身,走到她身边道。 夜重华微微皱眉。 这世间的人都愿意投机取巧,若是可以托关系走后门的事情,谁又愿意动手去做? 也不知苏蓁是怎么想的,修炼之人的比武不比凡世习武之人,动辄便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她就这么有把握? 便听她续道:“阎君大人若是真的为了让我赢动了什么手脚,怕是冥府之人会在背后嚼舌根,我初来乍到,也没什么可依靠之人,就只能傍着阎君大人这棵大树好乘凉。若是阎君处处帮我,我可就真要待不下去了。” 夜重华皱着的眉头松了松:“原来你也是为自己考虑的。” 他就说吗,这世间怎会有这样大公无私之人,会谢绝他人的帮助。 苏蓁沉默的半晌,却又笑了笑:“倒也不是全都为自己着想的,只是不想阎君因我一人而失了公正,遭人诟病罢了。大人身受重伤,还肯亲自教我术法,苏蓁心中已经是不胜感激,又怎么会连累阎君大人呢。” 她走出几步,转过身子靠在竹制的扶栏上,放松的吐出一口气:“其实我心中还是很期待与花想容前辈这一战的,只有真正拼命地比试一回,才知道自己真正差在哪了。明日,我也定当会全力以赴,若是真的打不赢,也希望阎君大人不要太失望才是。” 夜重华唇间不不经意的扬起一抹笑意。 失望么?怎么会失望,苏蓁所表现出的毅力与才能早已经让他大开眼界了,进境更是让他难以置信。若是这样还会失望的话,那冥府的那群饭桶,是不是可以直接丢进油锅里炸了? 见苏蓁没什么紧张的情绪,夜重华便也没什么好说得了,转身走到后山泡水。 见他离去,苏蓁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心中给自己抹了几把汗。说不紧张是假的,只是她装的好而已。 想想几年前,自己还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大家闺秀,因为能嫁给自己心爱的情郎而感到甜蜜。可转眼的功夫,家遭巨变,她亦是有所奇遇,整个世界都变的光怪陆离起来。 那些原本不曾想象过的狐仙志怪,都离得自己这么近。每日为伍的,不是幽冥地府的恶魂鬼差,便是活了好几百年的活死人,有命鬼,岂会不让人感到震惊。 也就是她的接受能力强大一些,否则定要在这变故当中,生生吓掉了几魂几魄去。 一夜高睡,第二日清晨,她便早早起身做好了早课,以自己最好的状态等在院中。 而直到日上三竿,传说中的花想容才施施然的姗姗来迟,走进天柱山后对夜重华躬身一礼:“阎君大人,好久不见。” 言罢,又转向苏蓁:“小美人,你好啊。” 合着是个浪荡登徒子。 苏蓁望着他握在手中的山水折扇,心中想着原来这就是被他练做法器的风水扇,氤氲着的光芒也确实不像凡品。 “今日还请花前辈多多关照,苏蓁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若是弄错了什么,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花想容却毫不客气的凑了过来,摇着扇子挡住了苏蓁和自己的脸,和她说起悄悄话来:“哪里哪里,应该是我请苏姑娘赐教呢。我在这冥府待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苏姑娘更厉害的人!” 苏蓁微微挑了挑眉头。 花想容目光瞟过倚在竹榻上,没将二人放在眼里的夜重华,又压低了声音:“咱们做鬼的,不投胎轮回,不转世为人,还有什么乐趣?不就是图个乐呵么?阎君大人整日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也就只有苏姑娘能同大人待上这么久了,笑声当真是佩服,佩服!” 苏蓁:“……” 她断没想到,花想容说出口的,竟然是这么一番话。 夜重华耳聪目明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就算是二人压低了声音,他也定是能听到的,花想容也真不怕自己撞在枪口上。 怪不得夜重华无论如何都不让他坐上渡魂使统领的位子,若是真让他做了,一干渡魂使都被他带成了嘴欠浪荡的登徒子,一看到貌美的姑娘便上去喊小美人…… 苏蓁若是夜重华,一定第一个将花想容打的魂飞魄散。 “行了,闲话有空再说,今日唤你过来是什么事,想你已经知道了。”夜重华抬手指了一片空地:“早点开始,早点结束。点到为止。” 阎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就像多说一个字便会掉块肉似的。 花想容浪荡的摇着自己的扇子,一双桃花眼笑的弯起来:“阎君大人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苏姑娘这般貌美,小生怎么下得去手吗。小生认输,小生认输。” 夜重华抬手一指,花想容想要走进苏蓁的动作霎时立在原地。 便见他白色轻靴前的地面上,被一指打出了一个深坑,还袅袅冒着黑气。四周结出了黑气的花草顿时蔫儿了下去,眨眼的功夫便枯死了一大片。 花想容蓦地变色,连后退了三步有余,手上摇着的扇子频率都快了不少,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苏蓁乐得排挤他一下,提高了调子喊道:“花前辈,今天的太阳很大么,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得胜 “一般热,一般热。”花想容呼啦呼啦的摇着扇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对苏蓁比了个“请”的手势:“苏姑娘先请。” 这是苏蓁第一次与人比试,第一次便是渡魂使之中实力最强的花想容。 不知对面人的实力如何,苏蓁自然不敢轻敌,抬手之际便是红莲之火灼灼燃烧,借着花想容不敢接触的红莲火光,快速赶至花想容身侧,抬手便是八颗阴阳钉尽数飞出。 花想容断没想到苏蓁刚一出手便是杀招,还是威力如此强大的杀招,手中风水扇一展,扇柄在指尖一转,流管幻化挡住红莲之火的火光,飞速后退了数步。 他瞧了瞧扇子上被灼烧出来的黑烟,啧了一声:“苏姑娘还真是心急。” 花想容原本便未将苏蓁放在眼里,就只当她是一个模样生得好,受夜重华偏宠的花瓶,何曾想到苏蓁自己也是个有本事的,杀伐果决毫不眨眼。 红莲之火对鬼魂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就算是被沾上了一片衣角,也会迅速的燃烧起来。 拥有红莲之血,又修炼出了红莲之火,这姑娘的未来不可限量,怪不得阎君大人吩咐让她与自己一战。 花想容面色凝重,再不敢轻敌,指尖一弹自己风水折扇的扇面,灵光一震将那些黑灰尽数震掉,身形一荡再次向苏蓁冲过来。 地面上,二人混战再一次,灵光与火光流转,目不暇接。 苏蓁几番试探,信纸花想容擅长远攻的特点,便着紧近距离进攻,掌心上的红莲之火层出不穷,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 每打出一个火球,她便换一个方向再打,直至最后,红莲之火将花想容圈在一个小圈子中几乎没有回转的余地。 就是这样!苏蓁刚要冲上去,火光之中,一阵狂风蓦地鼓出来,红莲之火瞬间暴涨,向着苏蓁所处的位置燃烧而来。 她有烈火,花想容却有东风。就算是她的火打出去,花想容也能以风克制。 苏蓁狼狈的逃开几步,险些被自己的火烧到。红莲之火的威力可不是闹着玩的,之前她修炼的时候就已经尝到了苦头,这样大的火,就是她自己也吃不消。 该怎样,才能让花想容的风无用武之地呢? 苏蓁闪转腾挪之际,心中思考的却是这样的问题。风水扇风水扇,夜重华曾说花想容能够凭空呼风唤雨,手中的风水扇能唤来风,定然也能唤来雨。 五行之中水火相克,按理说,花想容能够施展的两项绝技,均是克制着苏蓁的术法的。 可红莲之火不同于普通的火,并不是水能够浇灭的。红莲之火焚尽世间一切有形之物,风不受其克制,可是水却可以。 苏蓁扬眉一笑,突然想到了克制花想容风水折扇的法门。 她飞退几步,手中招魂幡幻化而出,迎风摇了摇。整个天柱山上,蓦地刮起了一阵飓风,向着花想容袭去。 而一旁,仰卧在竹榻上的夜重华,唇角微不可查的弯了弯。 以风对风,苏蓁自然不是花想容的对手,可是有了红莲之火便不一样了。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得了飓风相助的红莲之火势不可挡,瞬间增大数倍,向花想容袭去。 整个天柱山上飓风摇摇,火光冲天,却在夜重华的护持之下没有伤到一草一木。前来送卷宗的小鬼哆哆嗦嗦的将卷宗呈上来,缩在竹榻边蹲着,看着二人斗法,没有想走的意思。 “赖在这儿不走,等着本府君丢你出去?”夜重华对小鬼道。 小鬼咽了咽唾沫,望着花想容与苏蓁,满眼都是小星星:“阎君大人,神仙打架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啊,您就让我看完,成么?” 另一方,二人正打得火热。 眼见红莲之火向自己袭来,就算是他修炼了三百年的肉身,在这一把火下也不可能没有损伤。 花想容想也不想,风水扇一摇,幻化出一个巨大的水球屏障,挡在身前。 就是现在!苏蓁红莲之火熊熊燃烧,眨眼的功夫便点燃了那大水球,招魂幡一扬向花想容丢了过去。 向来以风流自居的花大少爷哪曾想到,自己的水竟然克制不住火,瞧这红莲之火的燃烧速度,他都险些以为自己摇扇子摇出来的是酒了。 他想也不想拔腿就跑,双脚离地以御空之术向着上空飞去。 一个风团兜头罩下,苏蓁亦是以御空之术行至他身前,掌心上火光遥遥,一双好看的凤眼勾魂摄魄似的朝着他笑:“花前辈还是现在收手的好。” 花想容饶是狼狈,也不忘了风度翩翩的摇扇子,他收拢着的扇骨一下下的敲击在掌心上:“苏姑娘这话真是……你能用出来的,估摸着也就这么几式了,花某现在认输,不是太吃亏了?” “不过,若是美人央求,花某也不会不答应。” 苏蓁啧了一声:“不是央求,是忠告。” 她伸手,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一个小小的火苗出现在指尖上,尾焰是乳白色的光芒。 那小小的火球像是有生命似的,在苏蓁的指尖上腾越,却不脱离她掌心的范畴。 红莲业火,无坚不摧,乃是红莲之火修炼至臻至的最高形态。古往今来,能将红莲之火修炼至这种形态的也不过一人。 花想容的额头又开始冒汗了。 他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怎么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都被他碰上了,能与夜重华在一起待上六个月还没疯的人,果真都不是凡俗之人啊。 飓风渐渐退去,二人一同落在地上。花想容拱了拱手:“苏姑娘修为臻至,花想容甘拜下风。 苏蓁笑笑,回礼道:“是花前辈手下留情,这一句修为臻至,苏蓁着实当不起。日后你我互为同僚,还希望花前辈多多照拂才是。” 修行上百年的花想容,到底比临时抱佛脚的苏蓁强上不少。 虽说苏蓁这一次胜了,却也未必代表她便比花想容强,认明眼人都看得出,花想容并未用全力。 若是花想容真的打定心思,要夺下这渡魂使统领一职,在最开始带起狂风的那一扇子时,扬起的风就足够将苏蓁烧成个火人了。 他手下留情,以礼相待,苏蓁也自然不会恩将仇报。 自此,夜重华的天柱山度假之行,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三人一同返回天柱山,路上苏蓁自己御云,倒是稳当的很。花想容看在眼里,心中默默地吸了一口气。 真正的天纵之才,又如此刻苦,日后究竟会成长怎样的人呢? 冥府依旧是老样子,灼灼夭夭的曼珠沙铺陈十里,迎风招摇。每日排着队等着喝孟婆汤的人从未断过,而孟婆依旧抄着大勺站在奈何桥的一端熬汤,做着万年亘古不变的工作。 苏蓁与花想容各喝下一碗汤,随着夜重华回到冥府,便见阎君的桌案上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一摞卷宗。 冥府依稀鬼哭,多少的冤魂恶鬼等着阎君回来断案,半年的工作量不可小觑。 花想容提着折扇掩口,以手肘撞了撞苏蓁,凑了过去:“是不是觉得,待在天柱山还挺好的?这冥府常年不见天日,鬼哭狼嚎的,哪是人待的地方。” “我都死了这么久的鬼了,这冥府,可不就是给鬼待的地方么?”苏蓁答道。 没有什么地方是待不得的,曾经的苏蓁也以为,只有孟千佑的身边才是自己的港湾,离开了他便无处停泊。而今方知,那些所谓的心之所归,不过是尚未看清人心险恶之人的矫情之语罢了。 “这里有一份卷宗,苏蓁你拿去看看,找个人同你一起去。”夜重华抖手丢归来一件东西。 苏蓁接在手上翻了翻,卷宗上写的是一桩皇室秘案,发生在宫廷内帷。后宫向来是阴气极重的地方,皇帝的内帷经年枉死的人命也是不计其数,会出惊动冥府的事情也不奇怪。 渡魂使的工作,便是将已经死了的灵魂引渡回冥府,将不该死的人劝留人间。 宫闱内的事情,夜重华会分配给她,心中起的应该也是有意相助的心思吧。 苏蓁握着那份卷宗,手掌甚至都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 她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到这个机会,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可以进入皇宫,而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么? 苏蓁将卷宗上的字一个个的看入眼中,烙进心里,上前两步躬身一拜:“阎君大人,我即刻前往凡世处理这件事,大人放心,我绝对会做好。” “选一个人和你一起去。”夜重华头也不抬,手上的判官笔划下几个名字,这才抬头:“本府君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入皇宫。” 苏蓁咬了咬牙。 “诶,好好的美人这么生气做什么。”花想容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像是怕苏蓁情急之下冲上去折了夜重华的笔似的:“我最近没什么事,就同苏蓁姑娘走一趟吧。皇城内外,我也算是熟悉。” 夜重华点头:“可以,不过有一件事,苏蓁,本府君还是要在警告你一次。渡魂使不可伤凡人性命,否则自身受到的反噬,是你所承受不起的,你也不可能得手。至于什么后果,你心里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一个条件 什么后果,无非便是魂飞魄散。 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么会怕死?苏蓁不怕魂飞魄散,却怕自己大仇不得报,枉在死后再走这一遭。 她在心中已有思量,向夜重华拱手作礼:“阎君大人放心,苏蓁不是不通事理的人,谨遵阎君大人吩咐。” “恩,下去准备一下吧。”夜重华收回目光,继续批改着手上的卷轴道:“花想容留下。” 渡魂使一般情况下都是单独行动,结伴而行的情况少有。这一次京城之事并非难办,比之流沙城的数十万冤魂,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夜重华安排一个人与她同去,无非是做监视只用。 花想容看上去吊儿郎当,可实际上却并非这样的性子,他所展现出来的一面,不过是他想让世人看到的那一面罢了。到时候入了皇城,还得想个办法将花想容支开才是。 苏蓁抬步离去,行至殿外,等着花想容出来好一起离去。 冥府正殿内,夜重华望着桌角袅袅吐着烟丝的瑞兽香炉,也不拐弯抹角:“这一次前往凡世皇城,本府君有另一件事吩咐你去办。做好了,那人我可以给你。” 花想容蓦地抬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叩头:“阎君大人请吩咐,只要阎君大人肯放过她,莫说是一件事,就算是十件百件,花想容也在所不惜。” 三百年前的花想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书生,三百年后,却是渡魂使之中除却班连实力最强的。 只是这个中因由,无人得知。 更少有人知晓,花想容并非恶魂,在凡世只是也并不是什么能翻得动风浪的人。最大的能耐,也就是写两篇诗词额歌赋,嘲一嘲世事。 而让他做了渡魂使的那件事,早已经分存在厚厚的冥历之中,无处可考了。 “帮我看好苏蓁,别让她做出格的事情。她身份可疑,本府君暂时也不能动她。”夜重华向来沉静的眸光,却是在这一刻骤然刮起了一场风暴:“她想要杀凡世的皇帝,那皇帝寿元未尽,别让她对凡人下杀手。” “是,属下一定不负阎君大人所托。”花想容躬身一礼,起身之际却又问道:“属下可否再向阎君请求一事么?” 大殿之中及其安静,夜重华微微眯起双眼,神情似是有些不悦。 花想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未能开口,对夜重华拱了拱手:“属下告退。” 冥府正殿之外,苏蓁等了好一阵,才见花想容走了出来。 幽冥鬼差很少有相互交谈者,苏蓁迎上去,见花想容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心问了一句:“花前辈,阎君可是说了什么了?花前辈?” 花想容这才晃过神来,干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时辰不早,咱们尽早去凡世吧。” 他这么说,正和苏蓁的心意,苏蓁本还担忧花想容会不紧不慢,此时看来,花想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积极的很吗。 只是,他这情绪,一看便不大对劲儿。 有事两个字都快写在他的脸上了,还是大事。只是他自己不愿说,苏蓁也不好多问,只好摊了摊手,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出去。 经过奈何桥时,花想容驻足了好一阵,望着桥下排成一排,饮下孟婆汤赶去轮回转世之人喟叹一声转身离去。 苏蓁看在眼里,说道:“冥府对渡魂使不会过多苛求,若是想离去,阎君大人也不会一直扣着人不放。花前辈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同阎君说一说,阎君也不是那种不同事理的人,不会不讲这三百年的情面的。” “更何况,做渡魂使又没有工钱。”苏蓁劝慰道。 走在前方的花想容一驻足,转身回望。 终日嬉皮笑脸的人,终于收起了那副假面,皱起了眉头。 “这三百年,不过是我在还债罢了,阎君又何曾欠过我什么。这世间的事情,很多本就是说不清的,苏姑娘……还是莫要再劝了。” 风水扇别再腰间,翠玉扇坠随着他的动作来回轻荡着,无端多了几分伤感之情。 不知为何,他回头那一瞬间的神情,不断多了些许执拗和绝望,叫人肝胆皆碎。幽冥地府的渡魂使,每一个生前都是有故事的,若不是执念不散之人,又如何会以魂灵的形态存世,百年不散? “云想衣裳花形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低颂之声飘的老远,渐渐消失在十里彼岸花海之中。苏蓁欲言又止,终还是将自己的一腔劝慰之话咽下,跟在花想容的身后追了上去。 撕开幽冥与凡世之间的结界,二人落地的位置是一处偏僻的巷子口,没什么人烟。 这处巷子,苏蓁可熟悉的多了,她做了渡魂使后两次来到京城,都是落在这一个地方,隔壁便是陈侯府吗。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故人如何了。 二人穿过小巷,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自苏蓁死后,这还是第一次走上长街呢。 她在心中思量着怎么才能混进皇城中去,一只手捏着下巴对花想容道:“花前辈,我上一次来凡世的时候,便是为陈侯府上驱鬼,还是有些交情的。你我身为鬼差,不能以活死人的身子出入宫闱,需得有熟识的人带着。待会儿你便装作……” 苏蓁一回头,身边哪还有什么人? 她惦着脚望了好几眼,才看到一旁的铺子前,手上风水折扇挑着卖花儿的美貌姑娘下巴调戏的花想容。 便闻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姑娘,这花儿,怎么卖的?” “一枚铜板三枝,这花儿都是刚刚折下来的,新鲜的很,公子买几支吧。” “我说的,不是这篮子里的花,是姑娘折枝花。”花想容弯着身子,一双桃花眼眉目宛若含情,望着那姑娘笑的邪魅:“小生真是没出息,怎么见到姑娘,就走不动路了呢?” 那卖花的姑娘霎时羞红了一张脸,低下头去望着篮子里的花儿,瞧那模样倒是中意花想容的。 苏蓁的头真是一个顶两个大,刚刚花想容给她那种正经且情深的感觉,其实都只是错觉吧。 鬼差到底阴气极重,若是真在凡世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花想容将是幽冥地府第一个因为睡了姑娘而被夜重华打的魂飞魄散的渡魂使了。 苏蓁连忙走过去,打算救一救这个迷途不返的“小生” 卖花儿的姑娘羞涩的垂着头,支支吾吾的说道:“不知花公子可有婚配,小女子……” “他有他有,姑娘你还是快些卖花吧。”苏蓁狂奔过去,抓住花想容的袖子将人扯走,逃出两条街之后才甩开那小姑娘泫然欲泣的目光。 这世间的痴情女子真是太可怕了,没看到那女孩儿,眼睛里都快滴出水儿来了。若是花想容再说两句,怕是真的要月上柳梢共赴云雨了! 苏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数落道:“拜托!花前辈,咱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度假的!请你收一收那些乱不堪的心思好不好。” “你和阎君大人在天柱山度假的时候,有没有尝试一下巫山云雨的滋味?”花百染凑过脸来,贱兮兮的问道。 苏蓁脸色一变,扭头走了。 这玩笑可不好开,特别是和女子。 花想容一见她的神情,就知道肯定是没有了,哈哈大笑的追上去:“诶!你别生气嘛。你们女孩子家就是脸皮薄。这等事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你若是不好意思勾引阎君大人,小生也可以代劳!” 一根散发着青色光芒的阴阳钉比在花想容的颈边。 苏蓁目光阴恻恻的,就连唇角的笑意都散发着阴寒:“花前辈,你再说一句话,我就在这儿结果了你,信不信?” 傍晚,花想容穿墙混进了侯府。 苏蓁想出来的法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便是让花想容假装一下鬼魂混进陈侯府上,自己再出现收鬼。谁人都知,陈侯府人是出了名的爱攀附权贵,届时定然会将苏蓁推荐到宫中收鬼。 当夜傍晚时分,便闻陈侯府上阴渗渗的,有依稀鬼哭。 很多时候花想容还是很靠谱的,就比如说没见到好看姑娘的时候。 找准的时辰,苏蓁将招魂幡换了个模样走在街上,当街算命看手相,摊子就摆在陈侯府的门口。 唉声叹气的管家原本想过来轰人,一见那模样是苏蓁,顿时换了一张笑脸迎上来:“诶呦,这不是苏姑娘么,多日不见,可是叫我们好找啊。” 苏蓁做不来仙风道骨的模样出去招摇撞骗,对管家点点头:“我外出云游,最近方归。这位置若是占了贵府的地面,我这就离去。” “不占不占!姑娘来得正好呢!我们府上又闹鬼啦!”管家言罢,啪了一声捂住了嘴,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姑娘说,小老儿这次出府就是为了找个驱鬼先生的!姑娘既然来了,来得正好,就劳烦你再跟我们走一趟吧!” 苏蓁原本便打的这个主意,也不推脱,直接跟着管家紧了陈侯府,看了看风水后。点头:“这宅子,果然是又进了脏东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谈判不成 管家一听脸都绿了,顿时哭丧着脸道:“苏姑娘,您快想办法给瞧一瞧吧,姑娘的本事大,一定能将那鬼魂收服的对吧。” “我此来便是为了此事,自然不遗余力。”苏蓁道,紧接着脚步不停的走向后院。 陈侯府上,她也算是轻车熟路了,索性径直走到后院。老远便见披着一块黑布,装鬼装的很不敬业的花想容满院子乱窜。 苏蓁手中桃木剑搭在臂弯上,遥遥指着花想容喝道:“呔!何方鬼怪!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艳鬼!花想容黑布裹着肩膀,遥遥一笑,露出八颗晶亮亮的白牙。 苏蓁就知道,他这人就只能正经三句话,第四句话准是石破天惊的调戏之语,顿时也不开口了,直接提着剑上去一阵乱打。 二人动的皆是取信陈侯府的心思,是以这一架打的虽说浮夸,倒也可以以假乱真。 苏蓁将幻化了模样的花想容擒在手上,嘟嘟囔囔的念了一段儿法决。便闻花想容“凄厉”的哀嚎起来,紧接着化作一道青烟。 躲在房间里的陈侯与陈侯府人见苏蓁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厉鬼,这茶哆哆嗦嗦的跑出来,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将苏蓁围了起来:“苏姑娘!苏姑娘当真是在世菩萨啊!则么容易就收服厉鬼了!” 苏蓁深藏功与名的压了压手:“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了。这下子,侯府应该能安静上好些时日了。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诶!苏姑娘且先慢走!姑娘一个人在外,毕竟不安全,便在这儿歇上一夜再走吧。”就在这时,陈侯夫人走出来说道。 苏蓁面露难色:“这怕是有些不妥,我与一位朋友一同前来,他还在府外等我。若是我一去不返,岂不是有失诚信。” 陈侯夫人立马热络的挽住了苏蓁的手,劝道:“苏姑娘这话说得,姑娘是我们陈侯府的恩人,姑娘的朋友便也是我府上的恩人。你的朋友既然等在府外,不如一起带进来歇一歇再走。我们府上可是比客栈好多了,又有丫鬟伺候着,多方便。 她这么一留,正中苏蓁下怀。 苏蓁犹豫了一阵,似是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应道:“那好吧,我去将我的朋友带进来,今夜就叨扰贵府了。” 陈侯夫人笑眯眯的招呼人收拾了两间客房,又拨了两个侍女过去伺候。 待苏蓁离去,陈侯捏着胡子数落道:“你说你给点儿银子,将人打发走不就得了,还将人留下住在府里做什么?” 说来也怪,陈侯府上这几年不干净的事越来越多,保不齐便与这些江湖道士有关。弄得陈侯现在一看到抓鬼师,腿都哆嗦。 陈侯夫人笑道:“侯爷,妾身还要恭喜侯爷,要升官发财了呢。” “恩?”陈侯有些诧异的转过身来,发了个鼻音。 “侯爷日理万机,怕是没听说过,可妾身终日跟宫中的妃子和朝臣夫人走在一起,知道的消息也多些。侯爷不知,这段时间,就连皇宫里也闹了鬼呢。”陈侯夫人比划着说道。 闻言,陈侯低低的抽气,问道:“你的意思是……” 陈侯夫人面上喜不自禁,连忙点头道:“老爷想的正是我所想的,这两次的事,可见苏姑娘是个有真本事的,若是把她介绍入宫中,真的将宫里那鬼抓到了,可不就是侯爷的大功一件?” 后宫之中女人多,阴气也重,死的人也是不计其数,闹鬼的时候多着呢。 若是真能将这苏姑娘引荐到宫中,取悦到了那些妃嫔,到时候多吹吹皇帝的枕头风,也足够他们侯府荣华富贵的了,何乐而不为。 就算是再不济些,这位苏姑娘也有些姿色,若是被皇帝看上了,纳入宫中做了嫔妃,到时候还不是要对他感恩戴德? 想到此处,陈侯便兴奋的直搓手,当即拍板下来。 “现在便备轿,你拿着本侯爷的令牌进宫,先同蝶妃知会一声这件事。本侯爷本就子嗣凋零,世子死后更是无人可承本侯爷衣钵,而今也就只能仰仗着蝶妃娘娘的鼻息,安稳府邸了。”陈侯说道。 侯爷子息凋零,免不得要有她们的原因。 若是他们这些妻妾肚子争气一些,若是她还能生个儿子出来,府上也不至于这么艰难,恐陈侯百年之后后继无人。 而今她与陈侯年岁都已经大了,想再生个儿子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侄女蝶妃的身上。 若是她能受宠,那什么事情不都迎刃而解了么? 陈侯夫人当即点头道:“老爷放心,我这就进宫,同蝶妃娘娘说这件事,绝不让老爷您担心。” “恩,你去吧。”陈侯点点头说道。 苏蓁带着花想容从府外回来的时候,整个陈侯府上都热络了不少,待二人宛若救世主。 上好的厢房伺候着,酒席送上来,足足有三十六道菜品,就连前来布菜的丫鬟都是个顶个的美貌,眼神儿不住地向花想容的身上瞟。 而花想容也抑制不住自己骄奢的性子了,抬手揩了两把油后,调戏的那些姑娘呵呵直笑。 苏蓁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根筷子直接顶在了花想容的桌前,警告道:“花前辈,皇宫里的美貌女子更多,你若是这样下去,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怪苏蓁不讲情面。” “小蓁儿你真会开玩笑,我有分寸。皇宫里的女子有几个得宠的?若是真有男子肯与她们春宵一度,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心里指不定有多开心呢。” 花想容摇了摇手上的风水扇,笑吟吟的说道:“放心,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苏蓁真有些后悔,当时花想容自告奋勇的答应下来,要和他一起来皇城的时候,苏蓁就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啊! 她啄了口碗里的汤,抿唇一笑,双手交叠在桌案上望着她:“花前辈,咱们两个是结伴而来的,就有必要全须全尾的回去,谁掉队了,都有些说不过去不是?” 花想容点头:“你说的是这个理。” “所以,我和花前辈做个交易如何?”苏蓁道。 一早苏蓁将屋中所有的下人遣散下去,花想容还当她是不想让自己打这些姑娘的注意。 而今看来,她所图的,可是不止如此啊。 花想容摇着扇子眯了眯眼,开口道:“你说。” “入皇城之后,我做什么事情,前辈不要管我。前辈做了什么,我也就只当做没看见。”苏蓁抿唇笑笑:“这凡世天高皇帝远,阎君大人也不知道你我到底做了什么,你给我行个方便,我也给你行个方便,如何?” 果然不出阎君大人所料,这苏蓁果真是个不老实的。 花想容皱着眉头思索一阵,手中的风水折扇益发摇的风生水起。苏蓁不知夜重华与花想容究竟做了什么交易,竟能让风流不羁的花想容,这么死心塌地的给他做事。 看来,这条路大概是行不通了。 苏蓁端起汤碗,又抿了两口:“前辈若是不愿意,我也便不勉强了。若真的遇上了你死我活的大战,前辈的功力远在我之上。前辈放心,我不会冒这个险。” 花想容也是个老油条了,早已经做好了来谈判的准备。而今闻言,却有些汗颜。 “苏姑娘,咱们谁都不容易,做了渡魂使的人,没有几个是没经过些大事的。若是算来,也就只有我是太平一世寿终正寝的下来的。我这样……也是有我的难处,你别怪我。”花想容为难的道。 如此看来,夜重华怕是真的威胁了花想容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呢? 苏蓁来的时间毕竟尚短,也不知道个中因由,只是应下,不再多说。 当夜,二人在陈侯府上歇了一宿,一夜风平浪静。次日清晨,一大早,陈侯夫人便热络的来带苏蓁这儿,把臂同她说了这事,只是隐晦的表示,花想容身为男子不能进入后宫,只能苏蓁自己进去。 还真是因果报应,苏蓁内心里笑的不行,也正想着找机会恶心花想容一下,便说道:“夫人怕是看错了,我与这位朋友结伴而行,是因为怕在路上遇上坏人,这才请朋友女扮男装的,他呀,其实是个女子。” 陈侯夫人闻言张大了嘴,望着嘴角抽搐的花想容好一阵说不出话来:“苏姑娘……你这话是真的哈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苏蓁强抿着笑道。 这下好了,天助我也。就算是花想容再怎么不要脸,也断不会以男儿身扮成女子混进皇城监视她吧。 苏蓁微微扬起下巴,向花想容比了一个示威的眼神。 花想容嘴角抽了抽,顿时明白苏蓁是什么意思了。 若说不要脸,花大少可是个中翘楚,别说扮作女子了,就算是让他扮个孩子上大街上和乞儿抢糖吃,他花大少都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扭头就走。 便见花想容干笑了两声,捏着喉咙走进,嗓音尖细的说道:“哎呀,我这蓁儿妹子就是爱开玩笑,还请夫人给我准备一身女子穿的衣服,我去换上了,这就随你们一起入宫。” 言罢,花想容也示威似的给苏蓁抛了个挑衅的眼神儿:“到时候还能帮帮我蓁儿妹子,不是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花姑娘 坐上前往皇城的马车时,苏蓁都尚未能从惊诧之中回过神儿来。 花想容本就生得男生女相,这么一打扮,倒真有些雌雄莫辨的姿色。乍一看去肤白貌美,身姿窈窕双腿修长,也是个叫人见之便挪不开眼的。 这么在马车里正襟危坐,还真有些贵族小姐的意思。 苏蓁摸了摸鼻尖,深觉自己低估了花想容脸皮的厚度。 赶得不巧,二人入宫这一日,正赶上孟千佑大赦天下,选妃入宫。 上百名秀女穿着同样的衣衫,手捧鲜花坐在花车之上,一同向着宫院的方向驶去。这壮观的场景,多少年前也曾有过一次。 只是当时,苏蓁艳压群芳,又得皇帝喜爱,直接坐上了后位。 苏家又是从龙之功,在外人看来,孟千佑与苏蓁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当然,当时的苏蓁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现在,苏蓁再也不会向往昔那般,以一个虚无缥缈的爱字牵绊住自己了。 长街上吹吹打打,花车一路驶近皇城,好不阔气。 花想容伸出一根手指挑开车帘,皮笑肉不笑的道:“这皇帝还真是阔气,一口气吞的下这么多女人么?” “花姑娘开玩笑了,这么多的女子,皇上自然不会都纳入后宫中去,只会选几个世家门阀相对较好的,看上去也中意顺眼的选进后宫。至于剩下的,来年便不必再来选秀了。” 花姑娘……这称呼委实别致。 苏蓁亦是望着车外,好一阵,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后放下车帘:“走吧。” 这泱泱十里皇宫之中,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又有谁记得深埋在地下的皑皑枯骨呢? 陈侯夫人为二人引荐的乃是宫中四妃之一的蝶妃娘娘,更是陈侯的亲外甥女。这位蝶妃名不虚传,身带异象,夏日站在花丛之中便能引来蜂蝶无数,端的是一脉皇室盛景。 苏蓁死的时候,这位蝶妃尚未入宫,是以她心中也不是很清楚这位蝶妃娘娘的底细究竟是如何。 皇室大选秀女,一干嫔妃也需要作陪。 一行三人进了宫,整个皇城都忙得团团转,自然没有人搭理。苏蓁与花想容有幸,竟还能参观一次皇室选秀。 便见宣德殿前,每四名秀女排成一队,待皇帝选拔。二人隐匿了身形,走近一些去看,便见那些不过及笄之年的少女尚有些稚嫩,一个个站的安安静静,低垂着头,都颇有姿色。 苏蓁一进到皇城,二话不说便向正殿走,花想容连忙将人拦住:“咱们远远瞧瞧就行了,你走那么近做什么?” “寻一个故人。”苏蓁甩开他道。 花想容下意识的觉得苏蓁口中所说的故人不会是个简单的,拦在她身前摇头道:“这里是皇城,咱们能够进来已经很困难了,若是离龙气越近,你的力量被削弱的便会越严重。苏蓁,你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做,只是过去看看。”苏蓁绕开花想容,抬步走去。 这一刻,花想容想要追上去,却被苏蓁无意之间扫来的那个眼神瞪的后退了几步。 那怕不是她的眼睛,血红色的眸子中带着煞气,像是要入魔的征兆。 普通的灵鬼,就算是修炼百年千年,身上也未必会出现煞气,为何她一个刚来冥府不过一年的渡魂使,便能身具煞气?阎君大人所说不信任苏蓁,怕指的便是她身上的煞气吧。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苏蓁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花想容连忙追过去,入眼便见一片淡黄色的光幕前,苏蓁重重的撞上去,继而又被反弹回来,唇角都带上了些许血迹。 她肺腑呕血,却也不吐,默默咽下后再一次的冲了上去。 可那光幕拦不住普通人,却能拦住他们两个,苏蓁就算是下了死力气撞过去,也不过是被弹的更远罢了。 花想容连忙迎上去,接住苏蓁的身子强拉着她后退数步,吼道:“你疯了么?那是帝王的龙气,你这么撞上去是想死不成?” “你别拦着我!”苏蓁抬手便推。 她眼中的血红之色越发的浓烈,看这样子,应当是迷失了神志了。 什么叫苦差?这就是苦差!花想容在心中叹气,手中风水折扇啪的一声展开,在苏蓁的身上连敲了数下,制住她的身之后,花想容将她扛到了一棵树后,见不到阳光的地方。 见她眸子里的血色与煞气渐渐退去,花想容才收了扇子,蹲在她面前挑眉问道:“好了?” 苏蓁怔了怔,一只手撑着头,安静了下来。 刚刚的事情,她都是记得的。只是当仇恨达到顶峰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知道自己向那龙气撞过去一定会受伤,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上去了。 那个时候,她的身子就像是不会痛。 而明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什么,却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苏蓁按了按自己头痛欲裂的脑袋,摇摇晃晃的起身:“对不起,刚刚是我太冲动了,下次不会了。” “苏蓁,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花想容折扇拢成一拢,一下下的砸在手心上:“我即是来帮你的,变也不会坐视不理。” “我想在这皇城之中杀一个人,凡人,你会帮我么?”苏蓁反问。 花想容嘴唇动了动,最后却还是语塞。 阎君已经答应了他,若是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好,就可以放过他和那个人。可若是完成不好…… 若是放在之前,花想容怕是会想也不想的答应下来。他这个人吊儿郎当,平日里没什么正形,可若是遇上了合得来的人,就算是两肋插刀也值得。 只是现在,他的心中有了牵挂。 苏蓁低声一笑:“看,我说出来了,你不仅不会帮我,还会阻止我。自己的仇还是需要自己报。自己的怨恨还是需要自己解,谁都不能插手。” “礼部尚书之女梁小莹,留牌子!” 就在此时,宣德殿中,传来內侍尖细的嗓音。 紧接着,四名秀女排成一排走了出来。而到了无人之处,一直端庄素雅的四人便不再绷着了,走到一处笑闹道:“小莹,你可是真有福气,陛下一眼就看中你了呢。” 梁小莹垂下头来,羞赧的一笑,眉目之中与苏蓁三分相似。 当年下令苏家满门抄斩的是他,当年下令将她五马分尸的也是他,今日纳这名与她三分相似的女子为妃,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蓁情绪失控,眼见有些压制不住胸口前的伤处了。 她不敢再看,转身便走。 皇城之中依旧是老样子,春日开花秋天凋零,与冥府终年常开不败的曼珠沙华花海相比,确实多了些生气。 苏蓁默了一阵,向着蝶妃娘娘的寝宫走去。 皇宫内有不少的小鬼,只是摄于孟千佑的龙气,不敢接近罢了。 越是受宠嫔妃的寝宫附近,那些游荡者渴求,却又不能进去的鬼魂便越多。 苏蓁生前不相信这些鬼神志怪,还当是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嫔妃,是因为受不了前后差别的待遇,而疯了下去。 而今看来,其实不然,真正让她们发疯的,其实是这些游荡在皇宫之中的鬼魂吧。 一入蝶妃宫中,陈侯夫人便欢欢喜喜的迎了上来,把住苏蓁的手臂,将她介绍给蝶妃。 “蝶妃娘娘,这是我之前同您说过的,我府上那个颇为厉害的收鬼师傅。侯府上几次闹鬼,都是这位苏姑娘收服的,当真是厉害。” 蝶妃放下手上茶盏,殷红的唇却难掩面容上的倦意,望着苏蓁道:“这位姑娘,瞧着倒是眼熟的很。” 皇宫之中,怕是很少有看到苏蓁不眼熟的吧。 怎么说她当初也是皇后,只是被处死的不太风光而已。说到底,也是曾经做过后位的人。 苏蓁浅笑,行了个福身礼:“乡野之人,寻常样貌,蝶妃娘娘怕是认错人了。” 蝶妃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闻言便也不甚在意的揭了过去。 皇宫之中人心叵测,蝶妃能站得稳,也少不了母家的支持与帮扶,既然陈侯夫人将苏蓁送了进来,她便也不推辞,给苏蓁指了个房间让她现行休息,剩下的事日后再议。 苏蓁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很难取得蝶妃的信任,也不气馁,应了一声便退下。 临走之时,她还特意留意的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四周阴气颇重,近些时日显然是闹了恶鬼的。 幽冥地府拿到的卷轴到底不会记载的太清楚,苏蓁也只是知道一二,并非对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 只是这蝶妃,是真正的无辜,还是假装的无辜,这边不得而知了。 时隔经年,再一次住进这皇城之中,人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人,心境也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心境了。 苏蓁站在床前,仰头望着天上的月光,那些前尘旧事恍然已是隔世经年梦。 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咻”的一声,在眼前闪过,转而便消失在重重宫闱之中。 另一侧,花想容也打开了窗子,二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一起追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猜测 时值七月,正是百鬼夜行之时。 而每年七月,困顿在两界的鬼灵便可出入阴阳两界,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心愿。一到夜间,更是鬼影幢幢。 苏蓁与花想容猎风向那鬼影追去,便见鬼影一闪身钻入了一幢殿宇之中,那速度比之二人经也不遑多让。 那幢殿宇,是蝶妃娘娘的寝宫。 二人相视一眼,苏蓁道:“皇室见不得人的事情数不胜数,咱们先跟进去,不要打草惊蛇。” 花想容点点头,二人放轻了脚步,直接踱入到蝶妃正殿中。便见值夜的侍女倚着红漆木柱阖目而睡,时而抬手扫一扫脸颊,气息沉静显然已经睡熟。 而殿宇深处,却在此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号。 “别抓我!不关我的事!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杀你的人啊!”那声音,正是蝶妃。 二人躲在帷帐后,便见蝶妃身上裹着大被,将自己的脸紧紧捂住,长发亦是披散下来,整张脸就只看得见那双惊恐的眼睛。 她像是怕被人看到自己的容貌似的,以双手挡脸,惊恐之色不言而喻。 这样近的距离,二人便也能看的真切了。刚刚路过苏蓁窗前,惊动二人的那团黑影,并非什么鬼影,不过是一团捏造出来的黑气罢了。 怪不得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叫二人全力而为还追不上。 皇城之中,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那些小的鬼魂二人不屑去看,交给黑白无常尽数勾尽了便是。可能够捏出着图案黑影的鬼魂,显然不简单。 苏蓁冲出去,抬掌两下便劈碎了那团黑影,站在蝶妃床前:“娘娘,没事了。” “收了她!你们快收了她!”蝶妃长发披散,哪里还有白日那雍容华贵的神态。此刻的她,倒像是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安静了一阵,见周围再无鬼影幢幢,蝶妃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钻出被子,四处环视了一圈,见苏蓁长身玉立,气质出尘,丝毫没有恐惧或是亏心的意思,也相信了陈侯夫人所说的,这位姑娘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渐渐放下心来。 “她真的不回来了,是么?” “她?”苏蓁反问:“娘娘认识他?” 闻言,蝶妃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在一起激动了起来。她双手紧紧的抓住帷帐,面色狰狞:“我不知道!你不是抓鬼师么!你还来问我做什么!赶紧收了她!别让她再出现!” 真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 苏蓁哼笑一声:“蝶妃娘娘,刚刚来的不过是一个捏出来的鬼影罢了,你所说的那人假以时日还会卷土重来,迟早是会找上蝶妃你的。若是想要捉鬼,也得要溯本归源。娘娘若是想永绝后患,还是说出来的好,也好让我有个切入点出手。 那捏出鬼影吓唬人的鬼魂显然不想自己出面,想要找到她并不容易,看蝶妃这模样,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看来,也就只能从蝶妃这儿入手了。 安定的殿宇内,被花想容点住穴道的侍女都不曾醒来,倒也没人来添麻烦。 便见蝶妃坐在床榻边沉默了许久,似是内心挣扎了好一阵,却依旧没有说出有关那人的事。 “姑娘来皇宫前,陈侯夫人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该问的东西不要问,不该知道的也别知道,否则对自己没好处。你们江湖术士,所图的不过是个名,亦或是钱。”蝶妃道。 苏蓁微微眯起眼睛,隐约已经知道了蝶妃想要说什么了。 “你若是真的有本事,替我收了这鬼,本宫给你黄金百两,也可以让我叔父给提一块金匾,行走江湖足够用了。”蝶妃眼梢上挑,望着苏蓁道:“苏姑娘应该知道本宫的意思。” 看她这样子,是打定决心不将那事情告诉给旁人了。 苏蓁无所谓的摊了摊手:“蝶妃娘娘不想说,在下也不会勉强,既然如此,娘娘好好休息,我就先告退了。” 走出蝶妃寝殿,花想容挥了挥手,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侍女终于解开了昏睡术,清醒了过来。 他这次倒是老实,三更半夜没窜进嫔妃的房间里偷香窃玉,安安分分的待在殿外,莫不是一夜之间转性了不成? 苏蓁走远了些,才开口道:“蝶妃一定有事情隐瞒,她刚刚没说实话。” 花想容呵呵一笑,手中折扇碰了碰自己的额头道:“咱们在冥府拿到的卷宗可不是这样的,瞧着样子,蝶妃也不是个干净的,你小心一些,在这皇城之中你我都会掣肘,无论如何先保全自己。” 苏蓁点头。 时至如今,她才想同夜重华为何会安心让花想容来监视她了。 在冥府之中,没有哪个渡魂使是真正干净的,就如班连,亦有自己不能抹去的执念。 而花想容,便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纯臣。他只想保命,夜重华予她安稳,他便可以给夜重华卖命,不做她想。 苏蓁答应下来,转身走回房中。 蝶妃是死是活,好与不好其实与她都没什么关系,苏蓁乐的看孟千佑的女人都不得善终。 房间昏暗,未掌烛火。苏蓁的功力大涨之后,视力也随之好了不少,就算是不用掌灯也能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是以刚一回房,尚未关上房本,便发现了坐在桌边的黑衣人。 “谁!”苏蓁一声低吓,散发着淡青色光芒的阴阳钉已经抵在了指缝中,执在身前防身。 黑暗之中静坐的人起身,转过身来应道:“进来,关好门。” 那张脸,不正是夜重华么? 苏蓁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还当是什么不速之客,原来是阎君大人亲自来了。 看来这一次,皇城中的事情牵扯不小。苏蓁扫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关好门走进来,掌了一支红烛:“阎君大人怎么来凡世了?大人伤还没好,还是在冥府多养伤才是。” 她这是在关心他,还是在告诉他不要来多管闲事? 夜重华站在原处想了一阵,心中无解便也不再纠结于此时,直接回归正题的开口道:“七月百鬼夜行,就算是本府君也阻止不了冥府鬼魂返回阳间,你和花想容留意一些,这些冥鬼若并未作恶,便不用管它。若有扰乱阴阳两界秩序者,尽早报告给本府君收归冥府。” 苏蓁眉梢挑了挑:“阎君不应该是找花想容说么?毕竟花前辈才是阎君最忠实的下属。” 她这是,因为自己派了花想容来监视她的行为而在使小性? 一时间,夜重华也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该说她什么好。 “你与花想容都是本府君的属下,怎么,你想抗命不成?”夜重华问道。 好吧,他是上司,他说什么都有道理。 苏蓁自然知道自己不该和夜重华怄气,冥府卷宗堆满了案头,夜重华固然不是来凡世看风景的,想来百鬼夜行也是个让他头疼的问题。 既然人都来了,不用白不用。 正好,蝶妃的事情,苏蓁也正是一头雾水呢。 苏蓁将之前在蝶妃寝宫中,看到蝶妃的行为重复了一遍,又问道:“阎君大人可知,蝶妃一直恐惧的是什么人?” “冥府不可能监视到凡世的每一个人,功德簿上,也只会显示人的生平,并没有那么详细。”夜重华坐在椅子上,手中凭空幻化出一册书卷来。” 世人皆知,冥府有两大奇书,一为功德簿,二为生死簿。 生死簿,主要记载的人的性命与生卒年,只要用阎君手中的判官笔勾掉性命,生人便阳寿到头,由鬼差勾走魂魄转世投胎。 而功德簿,则是记载着人的一生生平。 所做善事恶事,功过皆有功德簿一一显示,纵使是通天的能力也逃不开功德簿的法网恢恢。 若是苏蓁没记错的话,她与夜重华住在天柱山的那些日子,翻阅的典籍之中记载冥府有两大鬼司,阎君主掌人生死,而判官主管人功过。 可而今的幽冥地府,就只有阎君一人,不见判官行踪。 两大奇书,也一直是由夜重华一人掌管。 功德簿散发出淡淡的光晕,苏蓁走过去,便见原本一字不存的天书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而蝶妃的生平就这样一一展现出来。 功德簿上只会显示人已经经历过的生平,未来却是没有显示的。 自出生,到成长,再到入宫为妃。蝶妃娘娘的一生过的也算是安稳。唯有一处,苏蓁看着不是很对。 她伸手一指,白皙的指尖往日被红莲之火灼烧烧坏的位置已经完全愈合,入眼又是一双柔夷玉手。夜重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为那只手吸过去,甚至有些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陈蝶,丁亥年生人,貌丑。”苏蓁捏着下巴皱起眉头:“这蝶妃我是见过的,容貌上佳身有异香,颇受凡世的皇帝宠爱,又怎会是貌丑之辈?这功德簿上记载的生平,会不会出错?” “绝不可能出错,功德簿乃是冥府圣器,自然不可能出错。”夜重华开口道。 苏蓁拧起眉头:“那有没有可能,蝶妃自幼便被掉包了?现在在宫中的蝶妃娘娘,不是功德簿上显示出生平的陈蝶呢?”她阴恻恻的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命格未改 夜重华深深地皱起眉头。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早前有一次,他在功德簿上发现一个凡世普通人的命格不对,原本应该是一世穷困潦倒,人到中年便不得好死的男子,竟活到寿终正寝也未被发现。 不仅如此,此人生前更是大富大贵,一世安乐无忧。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夜重华不得不重视起来,一阵排查后发现,此人的命格似乎被人以大法力更改过,换上了另一个人的富贵命格。 而那原本该富贵的人,却承了这男子的命格,年纪轻轻便死于非命。 如此偷天换日之举,夜重华自然不会姑息,当即溯本归源的向上调查而去。结果发现,这男子的先祖,多年前是一名修道之人,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升仙。而今在天界仍有司职。 而这凡世的普通男子,正是那仙者在凡世时本家的最后一根独苗。 夜重华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火直接烧到了天宫,将那偷偷改人命格的仙者拉到天帝面前治罪,当时可算是得罪了不少人。 蝶妃的命数在凡世之中算是上佳,可在修仙之人的眼里,也就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富贵命格,难不成真的有大能力者,直接将蝶妃与旁人的命格掉了包。 这等事情想来细思极恐,苏蓁没多说话,只是看着夜重华将法力注入到功德簿中。 好一阵,夜重华也只是摇摇头:“没问题,此人定是蝶妃无疑。除非有比本府君法力更强大的人更改了她的命格,否则不会发现不了。” “那便有乐子了。”苏蓁一屁股坐在床上,深深地思索起来。 房中烛火盈盈,映亮了大半个房间。温暖的淡黄色柔光映照在她的侧脸之上,莫名温暖。苏蓁心中思索着对策,却不知自己此时的神情,在夜重华的眼中竟莫名可爱。 “蝶妃是活人,黄泉之镜对她无用,还真是头疼。”苏蓁纠结道。 夜重华没急着走,指尖轻轻敲打着桌案,望着苏蓁苦思的模样道:“你也不必太过着急,若是那灵鬼真的盯上了蝶妃,便迟早还会再出现,你只要守株待兔便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种被动的感觉,让苏蓁不喜。 什么事情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岂不是被人当傻子耍么? “时辰也不早了,阎君大人还是早些回冥府吧。”苏蓁直接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在凡世多待一分,阎君大人便多损耗一分,苏蓁着实不敢让阎君多耽搁。” 她这总算是说一句让人心里舒服的话了。 不知为何,夜重华的心情好了不少,起身走到门前:“你们两个也注意安全。”言罢,抬手幻出凡世和幽冥两界的入口,大步迈了进去。 原本来的时候,苏蓁便知道这一次的任务绝对不会简单。而今方知,个中的蹊跷,远不止她所想象的那些呢。 送走了夜重华,苏蓁也躺在床榻上,盖上锦被闭目养神起来。 六个月的时间,她的身子没有沾过柔软的床榻,即便是夜重华大发善心的让了张床出来,也是硬质的竹子,硌的人身子生疼。 而今躺在床上,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人的梦魇,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到来。苏蓁好不容易水上一个好觉,可那些恐怖的情景,却接连浮现在眼前,让人神思皆乱。 眼前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焚尽已成空宅的苏家。当时苏家满门抄斩时的情形,苏蓁是并未见过的。为什么此时做梦,却觉得那一幅幅的场景,都像是展现在自己的眼前似的? “苏蓁,你还记得我么?”虚无缥缈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渐渐的荡入苏蓁的耳中。 苏蓁环视四方,却不见人影。她惊恐的大声喊着:“你是谁!你在哪儿!给我出来!” 终于,在烈火之中走出一个容颜华美的女人,华贵的紫色宫装长袍披在身上,足腕间有银铃声泠泠作响。而额间的翠色孔雀,在这烈火之中,却宛若凤凰般生动的几乎要浴火而出! 她是夜重华要找的那个女人! 苏蓁瞳孔蓦地一缩,大步走过去诘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苏家大宅,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女子道。 那声音空灵飘渺,明明是从她口中吐出,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不住地往苏蓁的耳朵里灌。 四周的温度渐渐升高,蒸的她汗水直冒。苏蓁挣扎着跌倒在地,望着她华丽的裙角再一次诘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我,也不是我,也将会是我。”言罢,女子抿唇一笑,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灼灼大火熄灭,苏蓁蓦地醒来。 她惊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已经被冷汗打湿,粘腻腻的贴在自己的身上。而被夜重华捏出来的这个身子,胸腔之中的那颗中看不中用的心脏,也在这一刻剧烈的跳动起来。 那女子,也入了自己的梦。 一场噩梦过后,苏蓁再无丝毫睡意,索性坐起身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凡尘的很多事情,于现在的她来说就像是黄粱一梦。而支撑着她铭记一切的,便是刻骨的仇恨。 她对报仇的执着,就像是夜重华对那名额间点有翠色孔雀的女子的执着之情一般,不死不休。 苏蓁起身,到隔间儿处拿了一套新衣裳,将自己被冷汗打湿的衣换下。眼见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她也不叫人,自己烧了桶水匆匆沐浴,又换上了干净的一群。 走出房门,便见一身女子衣裳打扮的花想容坐在树下,身边围了一圈儿侍女,正叽叽喳喳的不知说什么。“ “姐姐你也帮我看看吧,看我几时才能被皇帝挑中做娘娘。” “我看看啊。”花想容笑眯眯的拉住那姑娘的手,不动声色的揩了两把油:“妹妹掌纹明显,虽是富贵相,却并没有帝王相。依我看,妹妹明年放出宫去,指不定能撞上个金龟婿,这辈子衣食无忧呢。” “真的?姐姐也帮我看看。” “也帮我看看……” 一群侍女围着花想容,竟是让他给自己看手相,真是让苏蓁大跌眼境。 她咳了两声走过去,也伸了自己的手过去:“既然花姑娘这么有本事,也帮我看一看如何?” 一声花姑娘出口,周围的宫女都嗤嗤地笑了起来,四散奔逃的走远了。 花想容拍拍衣袍起身,双臂环抱,一脸的不正经凑到苏蓁的面前:“我看苏姑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帝王相,将来能嫁冥王,做冥王妃!” 苏蓁口舌伶俐,当仁不让的回道:“我看花姑娘口齿伶俐,面带红光,最近有血光之灾。” 花想容摇了摇扇子,讪讪的走开:“你这人真没趣,连个玩笑都开不得了。”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只可惜花百染的限度远了些。开够了玩笑,苏蓁义正言辞道:“昨日晚间阎君来了,告知你我七月百鬼夜行,若是寻常鬼魂可以不予理会。若是有鬼魂作恶,直接引渡回冥府。” 言罢,苏蓁却见花想容的神情带着些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深更半夜阎君到你的房间里找你?都说什么了?”花想容低低的嘶了一声,不住抽气。 苏蓁没好气:“你不会自己想?” 花想容挠了挠头,转身走了。 虽说苏蓁不知道花想容想到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想多了。 选秀之后的第二天,皇室准备鎏金宴。 说是鎏金宴,不过是一群嫔妃聚在一起,给新来的妹妹们认个人的宴会,皇帝并不会参加。往次的鎏金宴,都会右中宫张罗准备,只是自当年皇后处以极刑后,孟千佑便再未立新后,鎏金宴便由几名受宠的嫔妃一同张罗。 蝶妃也算是颇得圣宠,这鎏金宴自然少不了她的位置。 可这一次,蝶妃刚一出门,便被几名侍女拦住:“蝶妃娘娘,今日宫中准备鎏金宴,陛下吩咐,蝶妃娘娘身子不好需要静养,便不用出席了。” 什么身子不好需要静养,明明就是不让她出现在鎏金宴上。 陛下,这是想要废了她的位置么! 蝶妃娘娘气的不行,却也没办法忤逆陛下的意思,只好气冲冲的回了宫,扬手推翻了香炉:“说什么鎏金宴,不过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女人罢了!让本宫去,本宫还懒得去呢!” 几名路过的宫女噤若寒蝉,望着蝶妃娘娘这愤怒的模样,连忙低着头匆匆走过。 自从出了那事之后,陛下虽说没有处置蝶妃,却也在没有来蝶妃的宫中哪怕一步了。 谁都看得出,蝶妃的宠爱早已经大不如前。正如了那句歇后语,现在的蝶妃便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这一次,连鎏金宴都没有请蝶妃你,你说假以时日,蝶妃是不是便要被打入冷宫了?” “谁知道呢?皇宫里的女人富贵荣宠与否全都仗着皇帝一人,若是帝王的宠爱都不在了,难保蝶妃蝶妃不会倒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连翘死因 深宫之中的流言蜚语,是最为伤人的东西,对身居高位的嫔妃亦是如此。 蝶妃娘娘坐在房间里,听着这些无聊的揣测,阖上眼睛像是要将这些流言蜚语尽数摒弃在外。她那张秀丽的脸上遍布寒霜,像是一只精致的傀儡娃娃,叫人想要触碰,又心生恐惧。 身在皇城,身边都是身份地位尊崇的人,又有谁会在意她的母族势力。 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迟早会被那些不加节制的流言蜚语戳断脊梁骨。到时候失了皇帝的宠爱,那她岂不是要在深宫之中耗过这一辈子? 蝶妃娘娘思及此处,身子便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若真是如此,那她还不如就此死去! 得将个法子,证明自己是冤枉的! 一夜高睡的苏蓁适时出现在殿外,蝶妃见之,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目光森然:“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苏蓁早知蝶妃迟早会找到自己:“自然,蝶妃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是谈不上,有一件事情,希望姑娘能替我保密。”蝶妃娘娘挥退一干侍女,目光灼灼的殷切问道:“苏姑娘能抓鬼,能不能招鬼?” “人死后魂归幽冥,少有能逃过冥使的追踪,逃到凡世的。就算是幸运者,也未必能长久存活,而不烟消云散。”眼见蝶妃有话要说,苏蓁话锋一转:“不过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而今时值七月,正是凡世百鬼夜行之时,幽冥也再难禁着那些鬼魂。若是蝶妃想,我可以试试。” 蝶妃闻言,心里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轻轻拍了拍胸口:“那就好,若是姑娘能助本宫完成心愿,本宫定然重金相酬。” “当初骚扰娘娘的冤魂,在下尚未有眉目,不过……” “不是,不是那一个。”蝶妃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袖,用力之大指节甚至都微微泛白:“是另一件事。” 蝶妃自己说了一些,可隐瞒甚多,苏蓁也只能稍微捋出些头绪来。 深宫之中,这些身居高位的嫔妃,又有哪个敢说自己没做过亏心事?而这亏心事,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一旦被人知道了,便要想方设法的灭口。 深宫禁院之中,没人能够完全的相信另一个人。 想要知道完整的事件经过,将蝶妃娘娘所说的那鬼魂招回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借助黄泉之镜看一看那段记忆。 黄泉之镜既然冠上了黄泉二字,便知是针对灵鬼而言,对活人并无效用。 可万事也不是绝对偶然的,就如夜重华所说,就连生死簿个功德簿都有可能出现纰漏,更何况是这黄泉之镜呢? 只要找到办法,就一定能显示出活人的记忆。 “娘娘所要唤魂的灵鬼,可是娘娘的故人?”苏蓁问道。 “是,她是本宫的侍女,是本宫从母家带来的大丫鬟,一直情同手足,本宫不可能会害她!”蝶妃娘娘激动的高声道:“一定是有人陷害于本宫!” 苏蓁连忙道:“娘娘请先不要激动,一切尚未有定论。想要招魂并不容易,不知娘娘可否有连翘姑娘生时用过得东西,有了媒介相助,也能事半功倍。” “媒介么?”蝶妃娘娘重复了一句,点头道:“有!” 皇宫乃是天子脚下,是风水师眼中最为祥瑞的地方。皇宫内院,除却皇帝太后殡天,就连妃嫔去世都不可以大操大办,更别说是一个小小的侍女了。 可连翘不知是普通的侍女。 若说她是蝶妃娘娘的贴身丫鬟,或许并不能体现出她身份的不同。 可若是说,连翘身死的时候,是身怀有孕的,这便有些说道可以细细品嚼了。 皇宫之中,除了皇帝就只剩下太监,太监没有子孙根,这孩子自然不会是太监的,那还会是谁的? 这答案,不救一目了然了么? 明明是一个低贱的丫鬟,却能怀有龙嗣。明明怀有龙狮,却没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却莫名其妙的在身怀有孕后的第三个月死于非命。 一切的一切,矛头都直至蝶妃娘娘。 若要对一个怀有龙嗣的丫鬟下手,最方便的,也是最有动机的,便是天性善妒的蝶妃娘娘了。 不光是苏蓁,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从蝶妃惶惶不可终日,到夜晚冤魂缠身。就算不是丫鬟连翘一事,蝶妃心中也自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姑娘,这便是连翘生前居住过的房间。因为陛下说了晦气,所以自蝶妃过世后便一直封着,不曾打开过,连翘生前用过得东西也都在这儿了,姑娘可以随便取用。”宫女说道。 苏蓁点了点头:“多谢你了。” 房间虽说不大,但看上去也算是雅致,屋中的东西摆置的工工整整,一看便知房主人生前是极为干净的。 苏蓁各处看了看,柜子里的衣裳没人取用,洗得干净,带着清新的皂角香气。而桌案上的梳妆匣,却已经空了。 看衣裳的样式与摆置,这连翘不像是狐媚惑主的姑娘,她怀的孩子真的是孟千佑的么?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孟千佑子嗣凋零,这些年来一直没有龙子降生,若是连翘怀的真的是龙子,孟千佑岂会不留? 然而这些说来,也只是猜测罢了,没有实质性的证明。 苏蓁随手在桌子上拿了一枚桃木梳子,纳入袖中,转身走出了这间房间。这件事真正的原因,怕是只有已经死去的连翘自己知道了。想要将她的魂魄唤回来,还是要清楚来龙去脉才行。 黄泉之镜不能窥看生人的记忆,可只要想看到,总有会有办法的。 她不知道,不代表花想容不知道。 渡魂使的存在已经沿袭千年,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自然各有好处。 花想容一只手惦着黄泉之镜,研究了一阵摇了摇头道:“黄泉之镜一直是供奉在冥府之中的圣器,很少带出冥府,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这法器究竟该怎么用。你不妨去问问阎君大人?” 事到如今,也就只有问夜重华了。 他是冥府之主,对冥府的这些法器了解的也会更多一些。更何况,夜重华为了寻到那额间点了孔雀的女子,曾经徒手翻阅冥府四万万册典籍,可谓是冥界的百科全书,一个会走的图书馆。 若是他也拿不出一个准确的法子来,那便是真的没有法子了。 “从阳世回幽冥的时间太长,你不妨将阎君大人从幽冥请过来。”花想容将腰间挂着的香囊摘下来,丢给苏蓁道:“香囊里装的是犀角,点燃犀角便可勾动阴阳两界,到时候问声么,也能够方便一些。” 燃犀照夜的传闻,苏蓁自幼便听说过,此时也不用花想容来教,自己点燃了犀角,一阵青烟袅袅燃气。少有弯曲,像是一道直冲天际的直线。 颓唐的倚在树木枝丫上的花想容见之,双臂一撑,连忙从树上跳下来,头也不会的道:“阎君大人亲自来了,我还是先躲一躲吧,你自己看着办。” 苏蓁有些无语,他怎么跑的这么快? 一块犀角眼见便要燃尽,袅袅青烟也即将熄灭。 就在这时,十里皇城内阴云弊月,四周阴风阵阵,卷起枯叶打着旋儿升上天空。 虚空之中,就在这时洞开了一道大门。 夜重华施施然的从门中走出来,一身广袖黑袍,玉冠束发,衣裳尚且没换,就这样匆匆赶到了凡世:“唤我何事?” 昨日夜间夜重华刚来过,今日又被苏蓁唤了过来。 若是不知情之人,还要误以为二人是私相授受,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呢。 苏蓁干笑一声,端起茶杯浇灭了正在燃烧着的犀角,开口道:“蝶妃的事情,着实有些棘手。她告诉给我的信息也不甚准确,苏蓁请大人前来,是想问一句,黄泉之镜能否窥看生人的记忆?” “理论上讲,不行。”夜重华说道。 此时天色已经再一次的清明了起来,天幕之上,月光淡淡的洒下,落在夜重华的玄色衣袍之上,正好看得出他衣上一赤金直线绣上去的曼珠沙华。 宽大的衣袖下,掩着一截纤瘦,但看上去却颇为有力的小臂。 而那小臂连接着的手,却修若梅骨,宛若一个常年执笔的书生的手。 “别人不行,但是你可以。”夜重华开口道:“红莲之血,乃是至阴至邪之物。只要活着的人饮下红莲之血,短时间内便会增强阴魂,压制住自身所带有的阳气,给她服下你的血,再倒行施咒催动黄泉之镜,便可看到生人的记忆。” 夜重华不愧为幽冥地府的百科全书啊,困顿了苏蓁与花想容多时的事情,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的功夫便解决了。 怪不得他说,别人不行,就只有苏蓁可以。 怪不得黄泉之镜这保存在幽冥地府之中千年的圣器,就这样交到了苏蓁的手上。 因为,整个幽冥地府,就只有她身负红莲之血,能够催动黄泉之镜。 而黄泉之镜这等上古法器,就只有在苏蓁的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放在别人的手里,就算是强大如花想容,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共入黄泉之镜 第二日清晨,伺候蝶妃饮食起居的侍女早早起身,开始准备早膳。 苏蓁隐匿了身形,不动声色的踱进了小厨房中,刺破了手指后在蝶妃娘娘的茶水中,加入了一滴自己的鲜血。 为了保险起见,她又在银筷子上沾了些血,以防意外。 夜重华一届阎君,刚正不阿,却也被迫做了一次梁上公子,与苏蓁一起爬上房顶,掀开了一片瓦望着蝶妃宫中的情况。 便见清晨起床的蝶妃慵懒的抻了个懒腰,眼眶处因失眠而造成的乌青之色越来越重,连带着整个人气色都有些不好了。 若是不知内情之人,怕是真的会以为蝶妃娘娘是被什么邪祟缠上了。 侍女低着头送上洗漱用的水和毛巾,蝶妃打理好自己,上好了精致的妆容。 不得不说,这一上好了妆,之前刚刚起身的那些精神不济,便全都烟消云散了。展现在人前的蝶妃娘娘,一如既往是那副得体的微笑。 做好了一切,她这才端起被苏蓁加了料的那杯茶,饮了一口。 御窑青花的瓷器上留下一处小小的唇脂印,蝶妃似乎有些眩晕,按了按头。 成了! 生人饮入红莲之血,阴气加重,可谓是阴灵邪祟上好的补药。此时时值七月,所有的鬼魂都会向此处聚集,届时想要甄别出蝶妃想找的那一只便容易的很了。 只要蝶妃不走出这间房间,便不会有丝毫的意外。 黄泉之镜,苏蓁也算是轻车熟路,自己走一趟也没什么。只要没有强大的外力在镜外破坏,便不会出现意外。 将花想容留下保护蝶妃,她便可安心如镜。 黄泉之镜的幻境隐约成型,苏蓁一步跨进去,通往镜外的空间急剧收缩。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一闪,落在了苏蓁的身边。 夜重华施施然的向前走去,丝毫没有想要解释一下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意思。 就在这时,黄泉之镜的入口轰然关闭。 苏蓁嘴角一抽,大步跟在夜重华的身后,开口问道:“阎君大人!您怎么没有返回冥府?” “天上地下,本府君那里去不得?”夜重华反问道。 他这话倒是叫苏蓁无法反驳,夜重华是她的顶头上司,他想去哪就去哪儿,她确实是没有过问的权利。 苏蓁翻着白眼儿小声说了一句:“阎君大人日理万机,为了凡世一个普通的孤魂野鬼亲自出动,也真是身体力行啊。” “女子孕期死亡,腹中胎儿即冥子,阴邪之气极重。一旦生出灵智修炼,修为可日行千里,就算是本府君也不能完全坐视不管。” 夜重华回首,又道:“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本府君寻梦中出现的女子多时,却一直没有眉目。既然你在黄泉之镜内看到过,本府君便也跟着过来看看。” 这两个理由,哪一个拿出来都能完美的解释夜重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可不知为何,苏蓁就是觉得夜重华的言辞太过牵强了些。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苏蓁自己也不甚清楚。 场景一转,竟是皇城之外,陈府之中。 “陈公之女,性格随和,温淑貌美,良善谦恭,可堪大任。帝心悦之,特准陈公女陈蝶入后宫为妃,赐封号蝶妃,居清池宫,钦此!“ 宦官拉长嗓子宣读完圣旨,一脸诹媚的笑容,弓着身子将明黄色的帛绢交给陈公,奉承道:“恭喜陈公,日后便是我沧云国公了。” “不敢不敢,陛下厚爱臣受之有愧。”陈公接旨,送走了宦官后,径自来到了女儿的房间。 水榭楼阁之中,少女临窗绣着富贵牡丹,大簇盛开的花儿跃然于帛绢之上,富贵无双。 陈蝶脸上尚且缠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一双若含秋水的眼睛,楚楚生姿。只这双眼睛诉说出的风情,便叫人有些挪不开眼。 “蝶儿,爹留了你十六年,也是时候将你嫁出去了。你这副好样貌来之不易,日后在皇宫中,便不能像在家里这样随性而为了,你要多加当心啊。” 陈蝶放下手中的刺绣,对着父亲盈盈一拜:“父亲放心,女儿定然一举多得后位,不负父亲所托。” 那双眼睛里,没有新嫁娘即将出嫁时的不舍与眷念,就只有激动和野心。 苏蓁远远望着坐在亭台里正在说话的父女二人,笑道:“以前倒是没看出来,这蝶妃倒是个有野心的,初入深宫禁院便想着要做皇后,倒真是难为她了。” 她在世时,蝶妃便已经封妃了,只是当时孟千佑的皇位尚未坐稳。 任凭蝶妃再怎么色诱勾,孟千佑也是一门心思的将自己的精力都放在欺骗她上,并没有理会蝶妃。时间长了,这蝶妃的皇后梦也该做醒了,便也不再皇宫之中兴起风浪了。 “她的容貌有问题。”突然,站在一侧久久静默无言的夜重华开口道。 苏蓁的目光一直落在蝶妃的身上,自然也看出了不对劲儿来。功德簿上曾记载,蝶妃生来貌丑,皇帝选妃也定然不会选择容貌不端者。 在这之前,二人还一直以为,蝶妃的容貌大变是有识之士更改了另一个人的命格,将蝶妃掉了包。 而今再看,怕是二人都想错了。 这蝶妃,哪里是改了命格,而是被有大能力之人更改了容貌,将丑貌生生改成了后来容貌迤逦的蝶妃! 怪不得功德簿上会有出入,功德簿只会记载一个人的生平,不会记载琐碎的小事。蝶妃更改容貌之事,自然不会在功德簿上体现出来。 “想要更改一个人的容貌,需要多大的法力?”苏蓁问道。 夜重华拧着眉毛,望着陈蝶脸上重重纱布之下,尚未尽数消散的阴邪之气道:“更改容貌也分很多种,一者便是幻术,幻化出来的容貌并不需要太大的法力,就算是你和花想容都可以做到。 再者,便是直接捏出容貌,就像我给你幻化出一具肉身这般。想要做到这种,至少需要拥有本君这样的法力,在这世间,怕是没有几个人。 第三种,便更不可能了。”夜重华摇头道。 苏蓁锲而不舍的问道:“阎君不说说,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不可能的呢?” 眼见夜重华似有难言之隐,苏蓁也皱了皱眉头:“阎君大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人生来的面孔取决于父亲和母亲二人,后天更改,非神力所不能及。想要更改容貌,还有一个办法,便是剥皮换面。能使用这项神术的,便只有上一任阎君。只是老阎君,已经羽化多年,决不可能。”夜重华自顾自的说道。 这其中不能言说的秘密便多了,怪不得夜重华不愿提及。 老阎君羽化正是夜重华继任阎君之位的那一年,而更叫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便是,夜重华也正是那一年失去的记忆。 若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也太说不过去了。 苏蓁又将目光放回到陈蝶的身上,待嫁的少女坐在窗前宁静美好,两名侍女一左一右了立着,颇为恭敬。 这二人,有一个是苏蓁曾在宫中见过的,名唤紫苏。那另一个生得不错的,想必便是连翘了吧。 连翘的模样生的不错,就算是穿着丫鬟的服侍,也隐约看得出几分风采。叫人有些挪不开眼睛。 “此次皇帝恩典我入宫为妃,你们二人随我一同入宫。”陈蝶说道:“你们二人都心细如尘,在皇宫中更要谨言慎行,不可胡作非为,记住了么。” “奴婢谨记主子教导。”二人一同说道。 陈蝶望着二人,纤细的指尖轻轻滑过桌案上的青花瓷盏杯沿:“紫苏先下去吧,连翘留下。” 名唤紫苏的侍女闻言退了下去,临走时目光流转,落在连翘的身上,似有几分怜悯之色。 “本小姐这一次能够进宫为妃,特意点了你一同入宫,你知道我的意思么?”陈蝶问道。 连翘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小姐,连翘绝无半点儿僭越之心!若是小姐不喜……不喜我这张脸,连翘日后可以遮住,再也不敢露出来。” 美人梨花带泪,向来是叫人拒绝不了的。 在这乱世之中,美貌是女人的成本,可若是有了与身份不相符的美貌,便是一个女人的负担。 便如现在的连翘,身份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丫鬟,却生了一副任谁看了都要挪不开眼去的漂亮脸蛋儿,而陈蝶又是天性善妒之人。 她的日子,又岂会好过了? 见连翘跪在身前连连求饶,陈蝶隐在重重纱布之后的唇微微一勾,上前一步将人扶起来:“傻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咱们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又岂会不盼着你好。” 连翘却是个聪明的,知道主子的话哪句该听,哪句不该听:“大小姐言重了,连翘不敢当。小姐永远是小姐,奴婢永远是奴婢,连翘分毫不敢僭越。” “现在我是主,你是仆,等日后入了宫,做了皇妃,谁先富贵起来还不一定呢。”陈蝶伸手摸了摸连翘的脸,贪婪的目光不加掩藏,叫连翘生生打了一个哆嗦。 “别怕,那人曾说,我新换上的这张脸也是极致美艳动人的。到时候,你我姐妹二人在深宫之中,不怕杀不出一条血路来。”陈蝶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换颜之术 从陈蝶说出那人两个字的时候,苏蓁便发现,夜重华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了。 黄泉之镜中,所有的人像都不过是光质的灵体,苏蓁月与夜重华这两个有血肉之躯的人是看得见却摸不着的。 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苏蓁只好安慰道:“你先别胡思乱想,这其中的事情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 坐镇地府多年的阎君夜重华,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能因为一个人将情绪表达在脸上,已经是极为难得的情形了,又怎会让苏蓁不觉得惊讶。 不过说来。怪不得蝶妃娘娘会将连翘那么一个美貌的丫鬟带进皇宫之中,想她原本的想法,便是让连翘去取得孟千佑的心,借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吧。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苏蓁见之,拉了拉夜重华:“别想了,很多事情,就算是想了也未必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既然如此,倒不如随遇而安。天色晚了,咱们到树上去坐坐。” 夜重华嗯了一声,纵身一跃坐在了树杈之上,黑袍的广袖叠着树枝茂盛的枝条,道与他这一席端庄的衣着很是有些不相符。 浓重的暮色渐渐笼罩皇城,二人所在的位置,已经看不到屋中的情形了。 苏蓁摸了摸鼻尖,刚要提议二人要不要近蝶妃娘娘的房间里坐一坐,便觉四周顿时刮起一阵阴风,卷起树叶打在脸上,擦的人皮肉生疼。 厉鬼夜行? 苏蓁立时从树上跳下来,阴阳钉比在指尖处,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 “不用了,黄泉之镜中所展示出的是灵鬼生前记忆的环境,你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夜重华从身后按住了苏蓁的肩膀,说道:“咱们进去。” 就在此时,一阵阴风宛若雄兵过境,刮开了陈蝶房间的门窗。 摇曳的烛火险些就此熄灭,二人借着洞开的房门闪身进去,下意识的寻了一个能够隐匿身形的位置站下。 浓重的夜色之中,一名身着墨色披风的男子,动作不急不缓的踱入陈蝶的房间。 陈蝶抬起头来,颇为熟稔的问候了一句:“你来了?” “就是他!”苏蓁伸手拉住身边的夜重华,急切的道:“你记不记得上次我同你说过的,在闵素娘的黄泉之镜中看到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他的披风上绣着一只墨绿色的孔雀图腾。” 子这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夜重华的呼吸就已经开始急促起来的。个中缘由,也就只有他知晓。 苏蓁能如此云淡风轻的叫嚷出来,那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身着墨色披风的男子究竟有多强。纵使是身在阎君之位数年的他,也不敢与之匹及! 就连当初的老阎君,也未必是面前这人的对手吧。 怪不得此人能给活人换脸,如此臻至的术法,也就只有这样的力量能够做到了。 “阎君,阎君大人,你怎么了?”一旁的苏蓁低声的唤着他。 夜重华扶着身边的红漆木柱,堪堪站稳了身子,摇头道:“没什么,不必理会我。” 苏蓁下意识的觉得,夜重华此时的状态一定不是很好。他惯爱逞强,就算是真有个什么也未必会说出来,便不由分说的上前去扶住夜重华的身子。 房间里,陈蝶向着男子行了一个福身礼:“大人,今日能否拆开这绷带了?” “是时候了,不过,别忘了你答应给本座的条件。五年时间,若是坐不上皇后的位子,你将死无葬身之地!”男子说道。 男人的身子像是拢着一团迷雾,叫人看不真切。 陈蝶不知,他愿意给自己换上一张好看的脸,又让自己一定要坐上皇后的位子是为了什么。不过世间女子毕生所求不就是坐上后位吗?她便也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 男人一步步的走上前去,压着陈蝶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 他的手伸到陈蝶的脑后,解开绷带的活结。一圈一圈的将绷带解开。而他每拆开一圈,夜重华的身子也颤抖的越发剧烈,苏蓁也渐渐已经有些扶不住他了。 最后一卷绷带解开,陈蝶的脸,赫然已经是二人之间在皇宫见过的模样。 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她还是原来的容貌,竟然一丝一毫也不曾改变。 苏蓁原本还深深地皱着眉头,此时见之,突然低促的笑了一声:“没想到孟千佑的仇家还挺多的,坐上皇后之位再行刺杀么?那还真是方便了不少呢。” 夜重华的嘴唇都在颤抖:“怕不是。” “阎君大人的意思是?”苏蓁问道。 她随着夜重华的视线望过去,便见那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就在这时转过了身子。 而那只墨绿色的孔雀,也就在这时展现在二人的面前。 那只绿色孔雀,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妖艳的像是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而夜重华在看到这只绿色孔雀时,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栽倒了下去。 “你是谁……”夜重华牙关都在不住地颤抖,唇齿之间相互磕碰,发出轻微的响声。 而那穿着墨色披风的男子,像是听到了夜重华的问话,竟然向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张隐匿在迷雾之中的脸依旧看不清模样,就只有那双眸子,明亮深邃静若沉渊,似乎洞悉一切般怜悯的扫了一眼倒地的夜重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双眼睛,似是跨越了千千万万载岁月。饶是现在见了,依旧叫人遍体生寒。 妖异的翠色孔雀,渐渐地消失在寂静的黑夜之中。而蝶妃那张美艳至斯的脸孔,在盈盈的烛火之下,也越发的妖异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已经脱力的夜重华,重重的栽倒在地。 “阎君大人?夜重华?”苏蓁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这才发现,他的一身衣裳早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他说的怕不是是什么意思,那男子打的主意,怕不是孟千佑? 苏蓁在心中过了一遭,也觉得不可能。孟千佑充其量也就是个凡世的皇帝,这些大人物是有多闲,才会将主意打在他的身上。 而今夜重华昏迷不醒,这黄泉之镜眼见便是待不下去了。 她就算是再急切,也要先保证夜重华性命无虞不是? 苏蓁双手解印,强行施术破开黄泉之镜的结界范围,自己也受到反噬。蓦地呕出一口血来。 四周阴风大作,像是要将二人尽数吞噬。苏蓁背起地上的夜重华,当空一跃,自巨大的黑洞之中跃出来。 双脚踩在地面上的一瞬间,她也近乎脱力,踉跄着栽倒在地。 趴在树上嚼树叶,顺带监视着蝶妃的花想容见之,咦了一声连忙从树上跳下来,一边手臂拉过夜重华背在自己的背上,一边拉起颓然倒地的苏蓁问道:“阎君大人怎么和你在一起?你们俩将我留在皇宫里,偷偷跑出去春宵一度了?” “你稍微正经一点儿,没人把你当哑巴。”苏蓁勉力站起身来:“阎君大人随我入了黄泉之镜,不知如何便变成这副模样了,先送他进屋。” 花想容“哦”了一声,颇为失望似的嘟囔了一句:“还以为你多厉害,将阎君大人都给掏空了呢。不过你这又是怎么了?” 苏蓁咬牙切齿:“夜重华那厮晕倒,我只好先将他带回来了!强行破开黄泉之镜的时候受到了反噬。” “你们两个还真是……哎。”花想容背后背着一个,手上还扶着一个,一步步的往房间里走,说道:“我算是发现了,你们两个但凡凑在一起,就不会有好事,还真可怜。” “我是很可怜。”苏蓁强压下肺腑中的血气翻涌,跌坐在椅子上准备疗伤。 便闻花想容小声嘟囔着:“自从你来了冥府,阎君大人已经伤了好几次了。以前数百年手指都不会割破一个口子的人,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三次大伤,你还真是克夫啊。” 苏蓁不想听花想容说话,直接自己动手封闭了自己的五感,耳不听为净了。 至于夜重华,她已经仁至义尽的将他带出黄泉之镜了,到底是死是活,她也懒得管! 身体里的红莲之血躁动着,苏蓁运功疗伤,任由蓬勃的真气环绕身周,促使内伤愈合。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睁开眼睛,便见四周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花想容坐在坐在窗前,嘴上叼着草叶,一条腿屈起,一条腿平伸的望着天色,悠然的摇了摇扇子:“你醒了?正好,阎君大人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咱们俩出一个人,先将阎君送回冥府吧。” 夜重华的法力在凡世会受到压制,而此时,他身上没有丝毫的伤痕,却一直昏迷不醒,想必也就只能回冥府想办法了。 这也是此时最好的办法。 可苏蓁的脑海之中,却突然回想起流沙城那次的事情。 冥府之中,有他所不信任的人,若是将此时不省人事的夜重华送回冥府,岂不是狼入虎口了? 在凡世,所有鬼差的法力都会收到一定限度的压制,而回到冥府,花想容和苏蓁的力量则会受到压制。若是夜重华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相救都救不了。 苏蓁立即摇头道:“阎君昏迷不醒,暂时还不能回冥府,就让他先在此处暂避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渡血疗伤 很多时候,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力气。 只这一句,花想容便想通了这其中的问题,若说不想让夜重华死,花想容说自己是第二,那就绝不可能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只是阎君总是这样昏睡着,到底不是办法,要么你们两个先回天柱山?”花想容提议道。 苏蓁摇头:“天柱山的距离太远,再说,阎君现在也不是受伤,只是不知因何而昏迷罢了,就算是回了天柱山也未必会有用处。就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试试了。” 说着,苏蓁走到床边,二话不说划开了自己的掌心,将鲜血喂到夜重华的口中。 花想容目光惊诧的望着苏蓁,好一阵才蓦地回过神儿来,给苏蓁比了个大拇指:“好苏蓁,舍血救主,大公无私,我辈楷模啊。” 苏蓁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就只想赶紧让夜重华醒过来……然后撕烂花想容那张破嘴。 红莲之血渗出伤口,可见伤处莹莹辉光斑驳。夜重华沾染到苏蓁的血腥气。即便是昏迷时也像是突然有了意识,竟然吻住苏蓁的手掌,开始吮吸她伤口处渗出的鲜血了。 温软的唇舌舔舐着伤处,微微有些痒,倒是缴纳痛楚都没那么剧烈了。 苏蓁举着自己的手,抵在夜重华的唇边,毫不吝啬自己的鲜血被他吞吃入腹。昔有佛祖舍身饲虎,现有苏蓁舍血喂阎君,尽是我辈大公无私的楷模啊。 肉眼可见的,夜重华沉沉皱着的眉头渐渐舒缓了开来,似有醒来的征兆。 花想容适时起身,对苏蓁道:“我到外面去守着,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唤我一声我便进来。” 先是在黄泉之镜内受伤,又在夜重华这儿失去了这么多的鲜血,苏蓁早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此时见夜重华已经有醒来的征兆,便不再将血喂给他,随意扯了一条裙角将掌心上的伤口一裹,止住了鲜血。 夜重华说是昏睡过去,倒更像是被魇住了,整个人颓然的躺在床榻上,苍白的嘴唇还沾着些许苏蓁的鲜血。 他玉冠高束,长发部分绾在发冠之中,大部分却是自然的垂散下来,给人一种惊艳的美感。或许是在冥府之中常年不见阳光,她的皮肤都像是透明一般的白。 若不是见过夜重华真正的战力,苏蓁怕是会将阎君想象成一个饱读诗书的病弱公子吧。 她伸手将夜重华的发冠拆下来,随手放在桌案上,扯过锦被盖在他的身上:“我在等一夜,若是你明天一早不能醒过来,我就将你送到天柱山去。” 而仰躺在床榻之上,阖目而睡的夜重华,却是丝毫不层听见苏蓁的嘟囔,依旧闭目安然。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从黄泉之镜到那浓雾遮掩着的神秘男人,再到强行破开黄泉之镜,给夜重华喂血。苏蓁觉得,自己这一年来所经历的风风雨雨,似乎都没有这一日之间经历的多。 放在以前,身边总是有一个人帮抚着她的。 可是现在,夜重华昏睡不醒,一切就只能靠她自己。强行破开黄泉之镜是她一个人,将不知生死的夜重华带出来,也是她一个人。 往昔觉得自己不可能半成的事情,此时想来,倒也没有那么困难。 苏蓁疲累的伏在夜重华的床边,嫌趴着不舒服,直接动作粗鲁的将夜重华推到了最里面,自己也爬上床去,占了一个不大起眼的床边躺了上去。打了个呵欠睡着了。 真的累到了极致的时候,莫说这温暖柔软的床榻了,就算是天柱山那硬到了一定境界的竹床苏蓁也睡得着! 呼吸渐渐的平稳下来,这凉夜,便也这样渐渐溜走。 两刻钟后,房门处,两声极轻的叩门声传来。 房间里二人一个昏睡,一个累极,竟也没有人理会。门外的人再叩了两声,便推开门,自己走了进来。 一道白色的影子脚步轻轻的踱到了二人的床边,见苏蓁与夜重华同睡在一张床上,诧异的抽了一口气,随即将手伸向了睡在床榻里侧的夜重华。 阎君大人和衣而卧,除了长发披散开来以外,身上还是那套广袖端庄的正服。 层层衣料紧贴着血肉,雪白的衣领紧紧贴着的脖颈,更是白的宛若透明。 似乎能透过那层本就不厚的皮肉,触碰到血管之中蓬勃跳动的脉息。 只是可惜,夜重华乃是冥府之主,地狱之尊,她本就没有心跳。 来人轻轻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向了夜重华,在他的两侧广袖之中摸索开来。 在哪里呢?冥府之中没有,夜重华也有将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的习惯,怎么可能不将那东西带在身上? 来人搜着夜重华身子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了,不知为何,此刻的他竟然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不在袖中,不在怀里,也没有挂在脖颈上,还能藏在哪儿呢? 寻遍各处也寻不到,就只能窥视夜重华的记忆了。来人内心挣扎,还是将手伸向夜重华的额头。 就在这时,一直冰冷的手捏住了他的手腕,一直阖目而卧的夜重华,就在此时悠然的睁开了眼睛,古井无波的望着他。 “花想容,你想造反?” “属下不敢!”花想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喘息声粗重的叩头道:“阎君大人再绕我一次!属下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并非想要对阎君大人不利。” 他抬眼,殷切的望着夜重华:“大人是知道的,花想容一生所求之事,不过一件,又怎敢起了加害阎君的心思。” “谅你也不敢真做什么。”夜重华捏了个昏睡决,让苏蓁睡得更香了些,刚被花想容揉乱了的衣领微微翻开,露出一小节白皙光洁的脖颈。 他目光慵懒的扫过跪在地上的花想容,手上托起了一团火焰。 火焰之中,是一名称十字星绑在刑架上的人,那人的一身衣裳都已经被抽的破烂不堪了,长发打着绺的垂散下来,毫无精气神的被吊着,早已经不知死活。 准确来说,这人已经死了,若是活人,又岂会落在夜重华的手里? “阎君!”花想容膝行一步,想要抓夜重华手里的那团火,最终却也只是颓然的放下手。 那焰火,不过是夜重华一个成像的媒介罢了。 见到了火焰之中的人,向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花想容,像是瞬间被按了暂停键,偃旗息鼓了下来。 他颓然的跪在地上,眼眶都在微微发红,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阎君大人如何惩罚我都可,她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求阎君不要在折磨她了。” “呵?她生前作孽,死后这些也都是她该受的。你这些年来替她恕罪,已经是本府君网开一面了!”夜重华语声毫不留情的宣判道。 花想容知道,阎君说的没错,自己也无力反驳,只好颓然的低下头。 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将她救出来,甚至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像这般在夜重华熟睡之时前来试探的小动作,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只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这次夜重华昏睡不醒,眼见便是最好的机会,他竟然也能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苏醒过来。 花想容垂着头,最初的惊恐已经渐渐退去,只剩下了无助与失落:“阎君大人,我愿用我自己交换,让她重新轮回转世,求阎君成全。” “我说过,这一次的任务完成后,我会将他还给你。你三百年都等了,还差这一时半晌不成?”夜重华垂着眼,面无表情的望着花想容道:“今年你就不要过去见她了。” 花想容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沉默的退下。 天际,第一缕阳光终于映照在窗棂之上。 花想容仰面望着天际,起身走出了房间,反手关好了房门。 那些遥遥无期的梦想,终还是有个终结了。夜重华向来说一不二,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将云裳还给他的,是吧。 他咬了咬牙,脚步不停地离去。 床榻上,苏蓁睁开眼睛起身,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下:“我还当花想容是个浪荡子弟,没想到竟然也是个情种啊。” 对于自己的昏睡决没能催眠苏蓁一事,夜重华也颇为惊讶。 他浅浅皱眉,盘膝坐在床上道:“花想容生前不是大恶之魂,能够凝灵塑身,全都是因为系在云裳身上的执念。这三百年来,也都是在抵消云裳生前的罪孽,是个实打实的情种。 苏蓁可算是能够理解那句话了,有多不正经,就有多神情。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想花想容,也不是他的本名吧。 云裳生前,又是个怎样的人呢?能让花想容念念不忘三百余年,不惜以身相替。苏蓁摇了摇头,放下杯盏不再去想,转而问道:“阎君大人的伤,可是好些了?” “你的血是好东西,但也不可如此滥用,是在大材小用。”夜重华评价说道。 “不过,昨日的事情,还是谢谢你。” 能从夜重华的嘴里听到一个谢子,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苏蓁自己都有些惊的合不拢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阎君大人的退步 “阎君大人可是有什么原因,为何在进入黄泉之镜后,会有这么强烈的排斥反应?”苏蓁好奇问道。 黄泉之镜,她也算是常客了,每一次进去也没什么不一样的,身体也不会出现强烈的排斥反应。为何夜重华身为阎君,却会被冥界的法器如此排斥。 这有些于理不合啊。 夜重华沉默了一阵,捏了捏眉心道:“不是黄泉之镜的问题,是穿着黑披风的人,他动了手脚。” “这怎么可能?”苏蓁惊诧道:“阎君之前也说过,黄泉之镜内呈现出的,都是人生前时所难忘的记忆,并非实体,那男子又怎么可能会砸黄泉之镜内动手脚。” 若是那男子的能力,真的强大到能溯回时空,让夜重华也毫无招架之力,那岂不是太可怕了些? 苏蓁有些不敢想象,沉着眉头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有问题的是他那件披风,准确点来说,是他披风上的额那只翠色孔雀。”夜重华捏了捏眉心道:“那只翠色孔雀上,怕是被加持伤了催眠术。” “那为何对我无效?”苏蓁道。 这些时日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让苏蓁想不明白。就比如说,为何夜重华寻觅多年找不到的让人,竟会让自己轻轻松松的发现踪影。 再比如说,为何那黑袍人披风上的翠色孔雀,只对夜重华有效果,却丝毫不能迷惑自己的心智? 按理说,这种摄魂术不是对修为越低的人伤害越大么?夜重华的强大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他的法力甩出苏蓁几条街不止,断没有他中招,苏蓁却能完好无损的道理。 “披风上的禁制,怕是只对本府君有效果,或是只对你没效果。那人知道本府君正在寻找那个孔雀徽印,所以针对我设下禁止,以免被发现。” 夜重华道:“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人想要引领着你发现什么。” “引领着我?”苏蓁一声轻笑,摇头道:“不可能的,我生前从未见过这个人,更不会和他有什么交集。” “黄泉之镜中,他吩咐蝶妃的,是坐上皇后的位置。而当时后位上的人,是你!”夜重华一语点醒梦中人。 蝶妃奉旨入宫的时候,正是苏蓁正受宠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苏蓁会坐稳这后位,甚至连往孟千佑的身边塞美人都小心翼翼的。 若是这么说,便有迹可循了。 夜重华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开口道:“现在想来,当时有很多的事情说不清楚,保不齐,你便是那人故意送到冥府,送到我身边来的。” 话音刚落,夜重华便闻一阵清脆的骨节移动声。 苏蓁站在桌前,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眼白中是强撑着维持神志所熬出来的红血丝:“阎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四阴之时出生的女子,冥府都会有严密的造册记载,而你在身死之前,本府君从未发现过,凡世还有你这样一号人物,像是被人严密的捂住了,至于这人是谁,本府君现在还没有头绪。”夜重华道。 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明明毫无交集,只是从属关系的两个人,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孔雀徽印,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苏蓁也想不清楚,自己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怎么会被这些奇奇怪怪的仙神鬼怪盯上。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了。本府君要再入一次黄泉之镜,总要看出个所以然来。”夜重华坚定道。 他起身整理好自己的外袍,拿起放在桌上的玉冠将长发绾好,望着苏蓁:“还不走。” 苏蓁默了好一阵,突然抬起头,不容拒绝的道:“我自己去,阎君大人请县回冥府,或是在此处等我的消息便可。” 夜重华微微皱眉。 既然那神秘的男子来找过陈蝶一次,便难保不会来找第二次。到时候夜重华再晕一次,苏蓁还要手忙脚乱的将他扛出来,倒是耽误事。 与其如此,倒不如她自己走一趟。 苏蓁坚定地拒绝道:“孔雀徽印对我无效,我自己去再合适不过,若是阎君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怕我担待不起。” 她这是嫌他麻烦? 夜重华做了数百年的阎君,向来都是灵魂厉鬼来寻求他的庇佑,还从未见过是想要保护他呢? 他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所有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不会受伤,不会流血的人。一旦阎君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甚至云引起冥府恐慌,万鬼不安,从而引发三界大乱。 可突然有一天,苏蓁就这样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却坚定地想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他单着的担子。 在明知那黑披风男子危险的情况下,想要自己去承受危险,保护住他的安全。夜重华不知心里作何感情,只是感受到,内心深处一块极为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谁触了一下。 冥府阎君无心无情,可却在遇见了她之后,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难道,还不够神奇么? “本府君的事情,不需要旁人来替我担。”夜重华不由分说的走过去:“开黄泉之镜。” 他有脾气,苏蓁还有脾气呢! 此时见夜重华根本劝不听,苏蓁索性也改了策略,不在劝了,直接坐在椅子上耍赖:“阎君大人既然不愿听我一句劝,那苏蓁也只好抗一次命了。阎君大人不答应苏蓁回冥府,或是不跟进去,我便不开黄泉之镜!” 两个人,还就这么杠上了! 还从没有人,敢和夜重华这样谈条件呢! 不知为何,面对苏蓁的无礼说辞,夜重华竟难得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开口威胁道:“你知道,在冥府康明是什么后果,本府君劝你不要过分。” “我魂飞魄散没什么,阎君大人你可不行啊。”苏蓁开口,笑出了几颗白牙:“我一人魂飞魄散,能换来整个地府的安定和谐,苏蓁万死不辞。” 她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惯了。若是好好说,这件事尚且有的谈。若是这般强映的命令,苏蓁还真容易这么也夜重华杠上! 就这样,二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好一阵。 时间这个东西,苏蓁从来不缺,反正他又没有地府成摞的公文要批阅,蝶妃娘娘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房间中静默的闻针可落,苏浙岿然不惧的仰面望向夜重华,似是在等他做决定。 好一阵,还是夜重华先开口:“披风上的翠色孔雀,对人施发的咒术,是运用视觉对人造成蛊惑,本府君上一次没有防备,才被那徽印吸引了心神中招。这一次如黄泉之镜,本府君会蒙眼进去。” 夜重华这个人,骄傲的很,从不会说谎。 既然他这么说了,苏蓁也一点儿都不怀疑的便相信了他。 蒙眼入黄泉之镜,这已经是夜重华所能做出的极大的让步了,苏蓁也不能打着为夜重华好的旗号便得理不饶人不是? 要是真把人逼急了,夜重华也不是个好说话的。 事已至此,苏蓁点点头,在开黄泉之镜入口。 幻境与现实交错之处,一道氤氲的光圈呈现在二人眼前。圈外是真实的世界,而圈内则是黄泉之镜所幻化出的,蝶妃的记忆。 苏蓁站在入口处回望夜重华,便见他抬手幻化出一条黑色不带,调整好了松紧系在眼前。 做好了这一切,阎君大人施施然的伸出一只手递向苏蓁:“手。” “啊?”苏蓁伸过手去,却被夜重华反手握住,开口道:“看不见,接下来就拜托照顾了。” 合着还是给自己招来了一个麻烦。 苏蓁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又伸手在夜重华的眼前晃了晃。 确认了他的眼睛确无光感,这才肆无忌惮的翻了一个白眼儿,牵着夜重华向前走去:“那阎君大人可要跟进我了,此处人多,若是走散了,再想找到可真不容易。” 二人落脚的地方,正好是帝京的长街,四面八方皆是无脸的行人,叫卖声不断。 夜重华被挡住了半张脸后,轮廓棱角分明的脸却多了几分柔和,放心的将自己的手交给苏蓁后,便顺着她牵着自己的力道前行,放心的交付:“你不放手,本府君不会先放手的。” 此番对的情景,对的时机,对的话,怎么生生被夜重华说出了些许缱绻的意味? 你不放手,我便不会先放手。这样的话语放在海誓山盟里,再搭配上夜重华的这张模样俊俏,无往不胜的脸,任谁都不会轻易松手了吧。 苏蓁嘶了一声,抬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拍了一巴掌。 自己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再怎么看,夜重华都不像是个会对女人说情话的吧。 收拾好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长街也即将走到了尽头。苏蓁握着夜重华的手紧了紧:“到陈府了。” “进去?”夜重华问。 苏蓁一声轻笑,答道:“怕是不用了,这一次黄泉之镜落的时机正巧,陈家正在办喜事。没猜错的话,今日应该是陈蝶入宫的日子。” 刚一说完,她便感觉到,自己被握着的手重重一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爬龙床 “怎么了?”苏蓁下意识的退到夜重华的身边。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挑一挑眉头都是很难得的表情了,此时手腕一沉,莫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苏蓁下意识的祭出阴阳钉,比在指缝之中,确保随时能够发出。 夜重华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感觉到那个人应该在附近。我看不见,你注意一些,咱们跟着蝶妃入宫。” “好。”苏蓁应下,拉着夜重华直接坐进了陈蝶的轿子里。 黄泉之镜中的二人并非是真实存在的,镜中人不会发现二人,二人也难以左右镜中之人的行为。 此时的陈蝶,一身凤冠霞帔,端端正正的坐在左右摇晃的马车之中,向皇城行去。大红色的绸缎加身,将她的皮肤反衬的更加雪白嫩滑,宛若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若不是二人之前便知道,谁能想象得到,蝶妃现在的皮肤样貌全是后来换上去的呢? 行过午门,新妃入宫。 可迎接她们主仆几人的,并不是温柔的皇帝,前来讨好的妃嫔,亦或是谄媚的宫女与前来献殷勤的太监,就只有冷冷清清的宫殿。 蝶妃并不是选秀入宫的,只是孟千佑一张圣旨召进宫来的,与其他的嫔妃相比,自然会不受重视一些。 幽窗冷院,就只有两名侍女阴阳怪气的将蝶妃请进宫中:“以后这便是娘娘的住所了,在宫中不比宫外,还请娘娘切记,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尽量留在寝宫中等皇上前来临幸便可以了,不要到处乱走。” 蝶妃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去。 这样的生活,与身在冷宫之中有设么区别,不就是换了个地方幽禁着么? “紫苏,看赏。”蝶妃吩咐道。 即便是紫苏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从袖袋里拿出两个做工精致的饰品,送给两个宫女。 看到蝶妃出手阔绰,两名宫女的脸色终于好了些,说道:“蝶妃娘娘初来深宫,奴婢们还是给娘娘两句忠告,身在皇宫承陛下雨露,可别忘了是谁的恩德。” “陛下大恩,自不敢忘。” “娘娘错了,陛下乃是皇后娘娘的丈夫,奴婢应该记住的是,感谢皇后娘娘的大恩。”言罢,两名侍女也懒得再留在宫殿里做什么主慈仆忠的戏码,转身走了下去。 蝶妃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她断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却是这样的后果。 历代皇帝,最为担忧的便是外戚强权,干扰朝政。 新妃入宫,不谢陛下圣恩,却需要感谢皇后娘娘的大恩,这是哪儿来的道理?外戚干政专权,难道不会被皇帝打压么? 苏蓁拧着眉头想了一阵,实在想不清楚,她母家什么时候已经强大到了这正程度,竟连新妃入宫都要承她母族的恩典。 “将时间调快一些,主要看连翘是怎么死的。”夜重华道。 “恩。”苏蓁捏了个法决,眼前场景流转,连翘红着眼眶,坐在院子里洗衣服。 嫔妃穿的绫罗绸缎,都需要用人手一点点的揉搓洗净,稍有不慎便会扯破,那整件衣服的料子便都要废了。 寒冬腊月,刚从水井里绞出来的水冰冷刺骨,连翘搓了搓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咬了咬牙,还是将手伸进了水盆之中。 “哎,娘娘又让你洗衣服?”紫苏走过来,将连翘从椅子上拉起来:“这都是粗使丫鬟干的活,你也个大丫鬟,怎么来做这些!” 连翘低着头,强忍着眼圈里包着的一汪泪:“娘娘才是主子,主子说什么,咱么做下人的就得做什么。” “你就是性子和善心眼好。”紫苏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之中捂了捂,叹道:“今日如妃又来找了咱们娘娘,说了好些气人的话,娘娘现在还在发脾气呢。你说这深宫之中,都是陛下的女人,怎么就不能和和睦睦的相处呢?咱们府上的三位夫人,平日里不也和和气气的么?” 皇宫之中,自然不比一个小小的陈公府。 皇城之内,只有争气的妃子才能得到临幸,怀上龙子。而只有受宠的嫔妃,生出来的孩子才能有权利竞争帝位。 在皇室之中,动辄便是性命之虞。若是不争气,生出来的皇子日后也只能给别的皇子当踏脚石。 连翘将最后一边衣袖搓洗干净,与紫苏一起将衣裳晾在杆子上挂好:“娘娘也不容易,我受些委屈没什么。” 紫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连翘!娘娘唤你过去呢!别洗了!”洗衣房外,一名洒扫丫鬟大声唤道。 “哎,来了。”连翘拍了拍紫苏手背道:“别担心”转身去了蝶妃的寝宫。 一走进房间,便见遍地的碎瓷杯盏,摔得满地皆是。连翘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碎瓷,跪到蝶妃面前:“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 皇宫中美貌的妃嫔数不胜数,即便是蝶妃换上了一副好容貌,也比不上宫中环肥燕瘦,各色美女秀色可餐。 而皇帝的心思,也从不会放在哪一个人的身上。 雨露均撒,泽被苍生才是帝王之道。 “一个个的都敢骑到本宫的头上!不就是一个丫鬟么,皇后都已经没了,怎么还有人敢骑在本宫的头上!”蝶妃娘娘一把扯下了床头的帷帐,丢到连翘的面前:“你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给谁看,是想说本宫欺负你了么!” 连翘只能哭着摇头:“蝶妃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敢啊!” “谅你也不敢!”蝶妃道。 她高坐在椅子上望着跪地的连翘,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快步走过来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 便见美人泣泪,如珠似玉,微微红着眼圈颇有沉鱼落雁之色。 自古英雄爱美人,连翘自小就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之后更是比她现在这张脸也不遑多让,若是能送到皇帝的身边做妃子的话,日后身边也能多一个帮衬着的人。 而且连翘性子软弱,就算是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敢违逆蝶妃的意愿。 “诶呦,连翘啊,你的手怎么冻成这样?”蝶妃一改刚刚的怒容,笑意盈盈的将连翘搀扶起来,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你瞧瞧你,咱们主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情同姐妹。你这般动不动就跪,弄得好像本宫苛待你了似的。” 连翘连忙道:“连翘不敢,娘娘一直对连翘很好。” “你既然记得本宫的好,愿不愿意在帮本宫做件事?”蝶妃笑意盈盈的问道。 天生貌丑,几乎是陈蝶的死穴,即便是她出声官宦人家,却依旧极度的没自信,而在皇宫之中若是受了委屈,她也一直是将自己的火气撒在连翘的身上,很是嫉妒她的那张好看的脸蛋。 而突然这样热络起来,倒是让连翘有些不习惯了。 殊不知,蝶妃嘱咐她的,让她帮忙的那件事,便是怕龙床。 皇宫中的女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有谁能够相互信任,可连翘却不同。 当初,连翘是被陈老爷从府外买进来的,自小便给陈蝶当丫鬟,性格唯唯诺诺到了极点,几乎没什么主见。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若是连翘真能靠着这两脸爬上龙床,得了皇帝的圣心,那她手里不就多了一块没人敢动的盾牌? 当夜孟千佑临幸蝶妃娘娘宫殿,连翘上前布菜,将桌上的数十道菜名报的妙语连珠,引得皇上笑意连连。不仅如此,连翘又凭着曼妙的身姿献舞一曲,颇受孟千佑称赞。 皇上喝的微醺,心情又高兴,直接抱着连翘滚进了偏房里,抱着她道:“你这双眼睛,生的像极了朕一个故人。朕心甚悦,今儿你好好伺候,明儿朕封你为妃。” 连翘断没想到,这宫中的宠爱,竟会来的这么容易,推了皇上几下见推不开,又想着蝶妃娘娘的吩咐,索性半推半就的做了那糊涂事。 第二日一早,皇上起身上朝时才发现,身边睡着的哪是什么蝶妃娘娘,而是蝶妃身边的一名宫女! 皇上大怒,将蝶妃大骂了一通,再不提昨晚许诺过的封妃之事。大红帷帐刚刚挂起,连翘才刚得宠便失了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偷鸡不成反噬一把米的蝶妃一耳光甩在连翘的脸上,怒骂道:“你这贱人平日里不是挺会勾男人的么,怎么现在连皇上的心都得不到?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本宫在这皇宫之中白头到老的!” 满院侍女唯唯诺诺的跪着,没有一个人赶上来求情,就连向来得蝶妃欢心的紫苏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连翘跪在地上,亦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她早就觉得蝶妃的这个法子行不通,只是拗不过蝶妃,只得舍去自己去试一试。 而今她失了清白,却没能的道皇帝的宠爱,她什么都没有了。 蝶妃一脚将人踹开:“本宫养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来人!将她给本宫丢到浣衣局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调回来!” 两名小太监闻言,连忙上前将连翘拖了下去,认她如何哭求都无动于衷。 蝶妃向来任性,从无人敢违逆她的命令。连翘挣扎了一阵,终还是被拖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身怀有孕 夜重华冷眼望着黄泉之镜中的情景,眼神中并无丝毫的怜悯之情,甚至还饶有兴味的冷笑一声。 “怪不得凡世王朝更迭,几世而斩,不得长留。帝王内忧外患,对外要安定国土,稳定国家。对内还要提防着这些妃子的尔虞我诈,争宠斗殴,不短寿才怪呢。” 不管什么时候,男人都改不了好se的毛病。苏蓁并不否认夜重华这样的说辞,只是道:“天上的神仙,也曾是凡世的普通人,难道神仙就不会广纳妃嫔?” “天上的规矩,本府君不太了解,可地府的规矩本府君却是知道的。”夜重华道:“不说旁人如何,我这一世若是有幸能与谁皆为仙侣,定会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个人好。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这样的承诺,太过郑重,他的神情亦不像是开玩笑。 那双隐在黑布后的眼睛令人看不真切,苏蓁却知道,如果真的要看出来个模样来,那也一定是极为认真的。 冥府之君,说一不二。那个能被夜重华放在心尖尖上宠爱的女子,定然是会很幸福的吧。 苏蓁默了默,开口道:“阎君大人似的长情的人,迟早有一天能寻到真心喜爱的人,喜结连理的。情爱之事,急不得,等到了时候,他自己就找上来了。” 夜重华的眼睛看不到,便只能听声辨位,闻言准确的找到了苏蓁的位置,站起身来。 苏蓁连忙走过去,伸手扶住夜重华。 “那你呢?”他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日后漫长的岁月里,也找一个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找一个喜欢的人共度一生么?那是只有情窦初开的少女才会有的想法。现在的苏蓁早已经不是那些年可以食爱而生的,不谙世事的少女了。 她曾真真切切的爱过孟千佑,带到了骨子里,甚至想将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 甚至也曾为了自己喜爱的人,洗手作羹汤,想要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变成一个与寻常村妇没什么不一样的妻子。 也孟千佑没给她这个机会,一纸圣旨,苏家满门抄斩,就连她也被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死不瞑目。 很多事情,苏蓁后来都不愿再想起,因为每一次想起,便又是真真切切的一阵剖心之痛。 “我也曾经爱过一个人,不过他背叛了我,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相信这世间的真情所在了。” 苏蓁一笑,望着夜重华道:“阎君大人可有过非常在乎的人?” 夜重华不答,似乎真的是再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半晌,他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 “所以说,您是不会理解我当时的心情的。”苏蓁道:“被最爱的人背叛,虽有亲人,都死在了那人的屠刀下,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相信这世间的男女情爱了。” “现在我活着,便是为了报我苏家一百一十三口亡命之仇,将孟千佑那个狗皇帝五马分尸,让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这些话,我不怕说给阎君大人听,只要是能让他过得不好,我就算是永堕阿鼻地狱也在所不惜。” 是要都有多刻骨铭心的仇恨,才会让当时相爱相知的两个人走上陌路,不死不休。 夜重华乃是他山琼玉化生,没有亲人朋友,也没有凡人胸腔了那颗滚滚跳动的红心。 自然也不会了解,这些凡世之人口中所说的,那些仇恨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此时,他也只是觉得,苏蓁这样的姑娘被仇恨蒙蔽了心神,一生一世都只是为了报仇而生活在痛苦之中,着实有些不值得。 人生定会有所执念,生前执念极深,不得消解之人,死后便会化作冤魂厉鬼,长存于世间。 知道执念消散,亦或是完成执念,才会魂飞魄散。 这些冤魂,不愿去投胎转世,更不愿喝下孟婆汤,忘掉生前的恩恩怨怨,再世为人。 而这样的亡灵,便是渡魂使工作的主要内容。殊不知,这幽冥地府之中的渡魂使,也都是些执念不愿消散的悲苦人儿啊。 夜重华自知劝不了苏蓁,索性也不再去劝。 而黄泉之镜中,场景一换,已经变成了连翘在浣衣局时的场景。 浣衣局都是粗使丫鬟干的活,每日要洗八个时辰的衣裳,不管春夏秋冬,没有一天可以休息。 连翘被赶到浣衣局两个月,就只有紫苏时而过来看看她,给她送些吃食和药物,让她就这样挺了过来。 在这期间,连翘却发现了一件更让自己惊悚的事情。 自皇帝在蝶妃娘娘的宫院之中临幸过她之后,她已经两个月没来过月事了。 皇帝子嗣稀少,多少嫔妃娘娘想尽了法子,都没能怀上一胎龙嗣。却不想,倒是让连翘捡了个大便宜,只那么一夜,便怀上了龙子了么? 连翘虽说性格软弱,却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在这深宫内院之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不敢去找太医,若是让太医知道了一个婢女怀上了皇帝的孩子,定然会想办法处理掉的。到时候,就连她自己的姓名都有可能不保。 女人一旦怀孕,便会有一种我即将要做母亲了的自觉,连翘也不例外。 腹中的孩儿是个烫手的山芋,她却不愿就此放弃。很多时候,若是性格软弱的人,坚定一点事之后便会越坚强,连翘也不例外。 这件事,她一直放在心中瞒着,直到半个月之后,紫苏再一次来给她送东西。 当日浣衣局里没有什么人,连翘神秘兮兮的将紫苏拉到房间里,掩好了门窗握着她的手扑通一声跪下:“紫苏,好姐姐,我这一次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你救救我吧。” 二人一直以来情同姐妹,且都是在蛮横骄纵的蝶妃手下当差,不知不觉之间,感情早已经比亲姐妹还亲。 见连翘这般哭求,莫说是自己能办的事情,就算是,不能办的,紫苏也要冒险一试了。 她连忙将连翘扶起来:“这是怎么了,你且同我说说,先别跪着。” 连翘抿着嘴唇沉吟一阵,颇为难为情的模样。 她这人总是爱吞吞吐吐的,看的紫苏很是着急,便催促道:“你我之间,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连翘,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告诉我啊。你若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我这就回去求娘娘,让她将你调回来。” “不是,在这深宫之中,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又有什么苦楚是受不了的呢?”连翘眼中包了一汪泪,再也忍不住,将那件事情尽数说给了紫苏听。 在这时候,她能够相信的人,就只剩下紫苏了,此时也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哭求道:“紫苏,我是真么没办法了,若是被人发现我怀上了龙嗣,我一定会死吧。我想出宫,你能不能帮我逃出去?” 紫苏一万个没想到,会是这样。 而今圣上登基六年尚无子嗣,若非如此还好些,皇室多了个嫡庶子,就算是不能封王封爵,也能一世荣华富贵吃喝不愁。 可皇上无子,连翘怀上的,便会是当今的皇长子! 皇长子是什么地位?未来的国之储君,若是让这个孩子出生,就算是能留下来,也定然不能放在连翘的名下生养。 未来的国之储君乃是一名低贱的宫女所出,这对皇室将造成多大的影响? 紫苏当即想明白了这个种因由,抓住了连翘的手说道:“你等着,尚药局那边,我还有几个尚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今晚我给你送一碗堕胎药来。这件事你知我知,决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 “不!这是我的孩子,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要把它生下来!”连翘哭着摇头:“就算是不能封王封爵,享受荣华富贵,我也希望他能够像个普通人一样快乐成长。” 紫苏连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好连翘,你是傻么?你肚子里怀的可是皇长子!你若是执意留他性命,那你就活不了了。你以为,陛下会让未来的太子有一个宫女亲娘么?” 连翘蓦地张大了嘴。 皇室之中的利害关系,是他们这些往日里只负责洒扫的侍女所接触不到的。 二人之间,连翘心细一些,所以主要管理蝶妃宫中的东西。而紫苏更机灵能干一些,所以多数时间跑在外面,对这些皇室秘新了解的也会更多一些。 皇室之中,亲情爱情淡泊如水,帝王杀母立子之事数不胜数,更何况是一个本就没有多少感情的侍女呢? 若是让皇帝知道了连翘有孕之事,皇子是一定会保的,可连翘的命就说不定了。 “紫苏,我想出宫,让我带着孩子逃出去,你帮帮我好不好?”连翘哭的带泪梨花,不住地摇晃着紫苏的身子。 “傻妹妹,你怎么这么傻啊,事到如今,你还走得了么?”紫苏抓着她的手腕儿道:“皇宫内的人命都是记录在册的,多了一个少了一个怎会不知,你当那些点名的嬷嬷都是吃干饭的么?” 连翘嘴唇微颤:“那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你救救我。” 紫苏一阵沉默,她是真的相救连翘,没有丝毫的坏心思。 事到如今,若是连翘既想保住自己,又想保住孩子,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皇长子 紫苏所说的办法,虽说也未必太好,可总归是能让连翘母子两个都保下来。 而今圣上子嗣稀少,若是哪个娘娘的宫里添了皇子,定会让圣心大悦,恩宠自然也就来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将连翘的孩子记在蝶妃娘娘的名下养着,连翘生育皇子有功,还能留下做个奶娘。只是这一辈子,都不能与皇子相认。 连翘总是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但为了保住性命,却也不得不答应。 当日,紫苏从浣衣局回了蝶妃娘娘宫中。傍晚,蝶妃宫中传来消息,说是蝶妃娘娘消气了,想念连翘平日里伺候的周到,将连翘从浣衣局调回来,还做大丫鬟。 得宠嫔妃的大丫鬟,可是要比寻常妃子的地位都要高的。而今连翘功德圆满,再一次调回蝶妃宫中,那些往日欺负过她的宫女全都赶来道歉,一时间浣衣局内热闹不止。 权利给人带来利益的同时,自然也会腐蚀人心。连翘从未觉得,地位是这么好的一件东西。 回到蝶妃宫中,时辰尚且还早。 蝶妃亲自等在宫中,早已经望眼欲穿了。见连翘回来,连忙笑着迎上去:“连翘回来了?两个月未见,本宫可都想你了。来来来,快进来,咱们主仆二人叙叙旧。” 浣衣局这两个月的时间最是磨人,以往的一双纤纤玉手,而今布满冻疮老茧,早已经不似少女的双手。 也再做不出那些素手添香的情趣了。 蝶妃见她神情似是不悦,浅笑着拉住连翘,将她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招呼宫女端上不少的好吃食:“连翘,你我主仆多年,本宫也想来对你不薄。此番你怀有龙子,愿意过继给本宫,本宫很高兴。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姐妹,你与本宫不用这么客气。” 连翘垂着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突然抬起头问道:“娘娘一定会对我的孩子好的,是不是?” “那是当然,本宫向来喜欢婴儿,再者说,这也是本宫的孩子,不是么?”蝶妃笑道。 连翘又问:“那我以后,能陪着她长大么?” “本宫不是答应了,你可以做皇长子的奶娘。只是有一点,你不可与皇长子相认。”蝶妃道。 闻言,连翘抬起脸来,一脸凄楚的望着蝶妃:“娘娘,母子相离的痛楚,想娘娘也是知道的,连翘求娘娘……” “好妹妹,你还是不懂本宫的话啊。”蝶妃无比耐心的拉着她的手道:“本宫也算是出身名门,想要扶持皇长子坐上未来的皇位,还不是轻而易举么?到时候,什么荣华富贵不都是你的?可若是让人知道了,皇长子有一个宫女亲娘,那可是会被戳断脊梁骨的!谁愿意看到未来的皇帝会有一个宫女亲娘?” “好妹妹,你就当是为了你的孩子想想,你就不想让她君临天下,日后享尽荣华富贵,坐拥万顷河山么?就当是为了他,你牺牲这些,难道不值得?” 蝶妃娘娘的话说的没错,若是叫人知道,未来的皇帝亲娘乃是宫女,史书工笔都会浓墨重彩的描写下这一段。 到时候,不管是当今圣上,还是她的儿子,都不会好过。 连翘抿着下唇:“若是未来娘娘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对他好么?” “这是什么话,就算是本宫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也都是本宫的孩子,做母亲的,怎么会厚此薄彼呢?”蝶妃安慰道:“你就放心吧,你就在他身边看着,难道还不放心么?” 终于,连翘点了点头应下。 而紫苏,也跟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当日,蝶妃娘娘月事不调,请了太医到宫中看诊。 太医在蝶妃的宫中做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便有消息传来,蝶妃身怀有孕,已经两月有余了。 皇帝大喜,当即赐了不少的赏赐到蝶妃宫中,当夜便宿在了此处。 而再见到连翘之时,皱了皱眉一脸思索之色的问道:“你宫中这宫女生的好生眼熟,朕怎么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陛下自然见过,连翘日日跟在臣妾的身边伺候,陛下见过不止一次呢。”蝶妃娇笑着圈住了皇帝的脖子,二人一起滚向了大床。 连翘突然捂住嘴,转身逃出了房间,靠着大树干呕起来。 怀胎两月有余,已经开始孕吐,且她吐得还很是剧烈。女子怀胎生子本就不容易,可谓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若不是因为有自己生命的延续,谁又愿意去受这份儿罪? 可而今,皇帝不识得她,孩子也将会是蝶妃的孩子。 连翘实在不知道,自己怀这一胎,到底有什么用。 她呕的昏天黑地,晚上没吃什么,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倚着大树无助的坐下去。 身边有脚步声渐渐走近,她抬起头,便见紫苏一脸急切的走过来。 “连翘,你怎么蹲在这儿,又不舒服了?”紫苏看了看蝶妃的寝宫,连忙将她扶起来:“娘娘那边儿我来伺候,你先回去休息吧。” “谢谢你。紫苏。”连翘不再坚持,转身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晨,天不亮皇帝就起身上朝,还特意嘱咐了侍女不要吵醒蝶妃娘娘,让她多睡一会儿。 而皇帝一走,蝶妃便起身,唤来连翘给她梳头。 昨日身子不适,呕了半宿,连翘没精神的很,好几次都不小心扯到了蝶妃的头皮。 “嘶……你就不会看这些么?怎么,怀了个龙子便伺候不得本宫了?“蝶妃娘娘刻薄的说道。 “没有,奴婢不敢。”连翘扑通一声跪倒,连连摇头道:“奴婢……奴婢只是昨晚没休息好,娘娘饶命。” 蝶妃看她跪着,从她的手中抽出了檀香木的梳子,自己理顺长发:“本宫奉劝你,还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了,乖乖的把皇长子生下来,本宫不会亏待你,也少做那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你若是敢将这件事告诉皇上,看我怎么让你不得好死!” 蝶妃的母族势大,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宫中的宠妃一共就那么几个,如妃娘娘出身贫贱,全靠圣宠才能在皇宫之中站稳脚跟。而蝶妃的母族却知礼守礼恪守本分。 连翘信纸,自己根本没有能和蝶妃谈条件的底牌,委曲求全的点点头。 “女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你也别以为你怀了个皇子,就有多金贵了。”蝶妃哼笑一声:“将你的事情做好,别让本宫不高兴。本宫不高兴了,你也别想好受。” 人生在世,本就苦楚多过幸福。 更何况,在这人命如草芥的皇城之中呢? 连翘足足跪了半个时辰,蝶妃娘娘才让她起身,将她打发了回去。 她自身怀有孕后身子便敏感柔弱的很,此时已是满身冷汗,回到自己的房间,二话不说,倒头就睡。 而冷眼旁观的苏蓁与夜重华二人,多少也了解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此看来,连翘的死因真的不是蝶妃做的手巧,她那么迫切的想要一个皇子,怎么会害连翘? 夜重华伸手搭在蒙着眼睛的黑布上,想了想又放下了手:“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孟千佑。”苏蓁想也不想的便回答道,那语气,似乎笃定了孟千佑便是害死连翘的罪魁祸首似的。 夜重华微微勾唇一笑:“此话怎讲?” “孟千佑其人极为注重家室,若是他知道了连翘才是真的怀了皇子的人,怕是会一杯毒酒赐下去,一尸两名她才快活。”苏蓁咬牙切齿的说道。 看到连翘,她又想到了当时的自己。 孟千佑下旨五马分尸之时,她的腹中也已经有了孩子。当时她满心欢喜的想要告诉他,他要做爹了,自己怀孕了。 可等来的,不是丈夫温柔的疼爱,而是一纸冷冰冰的圣旨。 皇后苏蓁,隐瞒生辰,犯谋逆欺君之罪,责令其午门外,行五马分尸之刑,苏家满门抄斩。 她当时是怎么强撑着精神听完这纸圣旨的? 苏家一百一十三口,多数都是无辜之人,孟千佑一个不留的全部赐死,就连孩子和下人都不曾放过。难打破他就没有想过,这样做有损阴德么? 一种叫做怨毒的感情之冲上心头,简直冲昏了苏蓁的脑子。她的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孟千佑,杀了所有曾有负于她的人! “苏蓁!别让仇恨左右了你的心神!”夜重华突然感受到了她的不对劲儿,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霎时,一股冰冷的法力顺着手腕直通向四肢百脉,惊的苏蓁神思皆清。 阴寒之气涤荡他的心神,将她从无尽深渊之中拉了出来。而夜重华的那句话,也一遍遍的回荡在脑海之中,宛若醍醐灌顶。 别让仇恨左右了你的心神! 苏蓁一声冷笑,应该是她左右仇恨,而不是让仇恨左右她! 四肢百脉的力量狂暴的冲击着,她终于承受不住,仰头大声喊了起来。 “苏蓁,不要迷失心智,固本守元。”夜重华的指尖贴着她的额心,将自己清亮的真气渡了进去:“别怕,苏蓁,我在这里。” 地府阎君夜重华,他在对她说,她在这里。 不知为何,苏蓁突然觉得安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中秋宴 灵鬼比之凡人少了一层肉身保护,是以也更容易被情绪侵蚀,失去理智。 苏蓁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理智克制的人,可自从身入冥府之后,便总是莫名其妙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很多时候,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明明是一件小事,为何会激发起自己这么大的恨意? 夜重华将她的情绪看在眼中,心中的想法却比苏蓁要通透的多了。 很多时候情绪都是个人难以左右的,渡魂使常年穿梭阴阳两界,靠的便是坚定的意志与想要完成梦想的执念。苏蓁的力量进境飞快,很多时候却也未必是好事。 夜重华冰冷的手掌触碰在额头上,苏蓁很快便清醒过来。 她单手支颐,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匆匆道了声谢。 蝶妃寝宫中,眨眼的功夫,连翘已经回来半月有余了。 为了能让连翘平安的将孩子生下来,蝶妃可谓是费劲了心思,每天一碗安胎药温着不说,安胎保胎的食物也总是不要钱一般的往连翘那送。 蝶妃孕有皇子,得圣宠,前来巴结的嫔妃自然也越来越多。 而连翘伺候在一旁,看着那些往日高贵的嫔妃鞍前马后的往蝶妃的身边跑,心里更是不是滋味。 人生来便是有贫困富贵之分的,帝王选妃,亦不会将目光放在贫苦人家上。 自诩读过圣贤书的人,即便是再风月之事上也讲求个情投意合,水到渠成。自然不像他们这些穷惯了的人,毕生所求不过嫁一个踏实肯干的好人,下半辈子就算是苦点累点,也能吃喝不愁便是。 连翘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她现在所求,也不过是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健康快乐的成长罢了。 转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盛宴。 帝王施恩赐宴,所有的嫔妃都入场赴宴,席上的点心和菜品亦是华丽精美。 作为近些时日最受圣宠的蝶妃,內侍自然极有眼力见的将位置排在了皇上的身边,与如妃娘娘一起,在帝王的一左一右侍奉。 蝶妃这些时日可谓是春风得意,母凭子贵的得了好些封赏,就连赴中秋宴的衣裳发饰都最华丽的。 连翘和紫苏一起给蝶妃穿戴好,便见身姿优雅的美丽妃子踩着花瓶底绣鞋,发冠高高竖起,衬的白皙的脖颈都天生玉质,宛若天成。 蝶妃摊开手臂,在立身镜前转了一圈,骄傲的欣赏着自己此刻这曼妙的身姿,笑道:“果然,在这深宫禁院之中,就没有什么是比圣宠来的更实在的东西了。圣宠来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势滔天就全都来了!” “娘娘说的是,我们娘娘天生丽质,又出身高贵,在这宫中谁又能比得上我们娘娘呢?”紫苏陪着笑说道。 “哦,是么?”蝶妃娘娘将目光转向连翘,问道:“那连翘觉得,紫苏这话说得对不对呢?” 这些时日,蝶妃敏感的感觉到,连翘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 自从怀了龙嗣之后,她就不像以前那样以自己为主心骨,万事都围着自己转了。 以前,这些下人的脑袋里就只有怎么才能伺候好主子,现在连翘却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龙嗣上。早晚有一天,她会将这件事抖落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真正的皇子生母。 到时候,她所做的一切算计,这些荣华富贵就全都完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此时的蝶妃就是如此,在尝试过了权势与低位之后,便再也不敢想象,回到那些被人操纵着,在这皇宫之中老到白头的日子了。 蝶妃居高临下的望着连翘,被唇脂点的殷红的唇微微一勾:“恩,怎么不说话?” “娘娘福气天成,自然会是这皇宫之中最有福气的。”连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扣头道。 现在的她还是恐惧着自己的,那便足够了。 蝶妃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俯下身子将连翘扶了起来:“瞧给你吓的,本宫还真能吃了你不成?” 当日中秋盛宴,连翘和紫苏一同随侍,伺候蝶妃娘娘。 盛宴上蝶妃可谓是出尽了风头,育有皇长子若不出意外,便是坐稳了富贵的位子,日后的太后,谁敢对其不敬。 若说有一个人,便是同样受宠的如妃了。 蝶妃善舞,一舞千蝶纷飞,可而今怀了皇子便不能再以舞姿取悦众人。蝶妃便父亲弹了一曲箜篌引,在场一众嫔妃皆高声称赞。 蝶妃笑着拍了拍手:“蝶妃娘娘当真是多才多艺,本宫佩服。” “如妃也不差啊,能得圣宠者哪一个是普通人?今日适逢中秋佳节,大家都开心的很。不如请如妃也表演一个节目,让妹妹们开一开眼界,如何?”蝶妃道。 皇宫里谁不知道,如妃曾是皇后身边的侍女,是被皇上看中了才封为妃嫔的,莫说是琴棋书画了,就连大字都未必认识几个,更别说在中秋佳节上表演个节目了。 堂堂皇帝宠妃,也不能给大家唱小曲儿吧,这多丢面子? 以往如妃受宠,所有巴结她的人都刻意避开如妃出身的问题,生怕惹了如妃不高兴,皇上也不高兴。 而今,终于出了一个连如妃娘娘也敢顶撞的了,如此,不是故意再打蝶妃的脸么? 如妃饮罢一杯果酒,笑吟吟的说:“蝶妃妹妹也知道,本宫对琴棋书画可是一窍不通,妹妹当真是为难我了。” 蝶妃洋洋得意的让侍女将琴受下去:“姐姐说笑了。” “不过我们都是陛下的女人,会再多的琴棋书画又有什么用?最重要的不就是伺候好皇帝么?”如妃雍容华贵的站起身来:“若是妹妹们全都浸这些才艺,而不去伺候好皇上,岂不是失了妃子的本分?” “蝶妃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若是有时间,还不如将心思放在怎么伺候好陛下上,多做做功课,怎么养育好皇子。若是未来得皇子每日都知玩弄这些女人家玩弄的小玩意儿,可就是妹妹的罪过了。” 孟千佑点了点头:“如妃说的是,你怀的这一胎可是皇长子,务必要让皇子健健康康的长大,通习圣贤诗书。” 连皇上都为如妃说话了,皇宫之中究竟是谁更受宠一点儿,还不一目了然么? 即便是怀上了皇子,也比不上如妃的恩宠,可见皇上当真是喜欢如妃喜欢到了骨子里。 蝶妃娘娘闻言,也只好盈盈行了个福身礼,退回到了坐席。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此时夜间的天色已经有些微凉了。 连翘见蝶妃回来,连忙送了一件儿披风上来,披在蝶妃的肩上。 披肩不厚,衣角却一不小心带倒了桌子上的酒杯,淋到了邻近的一道荤菜中。 蝶妃娘娘体态珠圆玉润,平时最舍不下的便是那一口糯米肉,而今蝶妃身怀有孕,內侍监自然尽挑着蝶妃娘娘喜欢吃的菜品做,是以桌上石油六七都是荤菜。 连翘一不小心将酒撒在了盘中,这可是殿前失仪的大罪,毒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知错了!” 刚受了挤兑的蝶妃释然没有什么好心情。 她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去说的便是怀有龙子,可就连怀孕也是假的,此时看到真正怀有龙嗣的连翘,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将酒杯重重的砸在了连翘的额头上:“你没长眼睛?连一件衣裳都拿不好!” 一句话,满殿皆静。 宫中妃嫔最重要的便是仪态,不能给皇室丢脸不是?而蝶妃这动不动就生气发火的性子,怎么可能教得好未来的皇子? 孟千佑有些不悦的转着手上的佛珠,挥了挥手:“笨手笨脚的丫头,留着也没用。蝶妃既然不小心,拖下去杖毙吧。” “陛下!陛下饶命啊!”连翘闻言,顿时跪地哭求道。 蝶妃也只是不合时宜的发个脾气,哪知道孟千佑竟然当真了,还真的想要处死连翘。 她下半辈子的希望可全都在连翘腹中的皇子身上!若是连翘杖毙,她假装怀孕的事情,不就藏不住了么? 蝶妃一慌,脸色都白了三分,连忙跪倒:“陛下,臣妾没有其他的意思。连翘是臣妾从家中带来的陪嫁丫头,从小一起长大,虽说笨了些感情还是在的,还请陛下绕了连翘吧。” 一众嫔妃看着二人,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向来骄纵的蝶妃,这一次是吃错了药不成,怎么也为一个小小的陪嫁丫鬟求情了? 见一众人已经对自己有了怀疑,蝶妃抿了抿唇,抬起头望着孟千佑道:“臣妾现在身怀有孕,应该广积善德。宫里出了人命想必也会对皇子不好,陛下便绕了连翘这一次,就当是为臣妾积攒福德吧。” 这样的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孟千佑点了点头:“既然蝶妃宅心仁厚,愿积福德,朕便也成全了你吧。至于这丫鬟,笨手笨脚的怕是也伺候不好你,改天朕再拨两个聪明能干的丫鬟给你。” 蝶妃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抹掉了额角的细汗:“多谢皇上垂怜,臣妾不胜惶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争锋 “还不向皇上谢恩?”蝶妃瞪了连翘一眼道。 惊魂落魄的连翘这才如梦方醒,慌乱的向皇上磕了数个响头,连忙起身收拾桌子上被酒水淋湿的菜肴。 桌上的菜品多数都是荤菜,而连翘又害喜害的厉害,再将打翻的糯米肉放回到盘中时,便感觉到腹中一阵翻涌,一阵恶心。 这种呕吐的感觉是挡也挡不住的,连翘慌乱的伸手去捂嘴,却还是跪在地上干呕了起来,呕了个昏天黑地。 一干嫔妃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见之不由得讨论起来:“诶,这宫女眉心松散,身子松懈,怎么像是个破了身子的?” “怎么可能,宫中的宫女都是经过严格把关才选拔进来的,怎么会是破过身的?难不成……被皇上临幸过?” “蝶妃娘娘的身孕也快有三个月了吧,也是到了害喜的时候了,怎么还能吃的下这而油腻荤腥的菜品呢?倒是这丫鬟……” 这几人谈论的声音不小,倒像是故意给谁听的。 蝶妃的脸色瞬间苍白,站起身愤怒的指着那几名嫔妃道:“你们敢如此胡说八道,怀疑龙子的血统,活腻了不成?” “臣妾不敢,臣妾也只是心中疑惑,猜测而已,不敢怀疑龙嗣的血统。”几名嫔妃连忙跪倒,目光一转,望了一眼如妃后,说道:“不过为了龙嗣的安全,陛下还是请太医来印证一下才好。这名宫女身子可疑,若是多陛下不多加小心,万一有损龙嗣怎么办?” 这话,可就很是歧义了。 都说人做了亏心事,就算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扯到自己的身上也会心中不安。 此时蝶妃便是典型的人做了亏心事,连忙唤紫苏道:“先将连翘带回宫中禁足!没有本宫的允许,我问看谁敢动她!” 蝶妃不聪明之处就在于此,当众质疑皇上的威严,皇帝就算是有心庇护都不行了。 便见孟千佑阴沉着一张脸,怒目望着下跪的几人,吩咐道:“来人,给蝶妃娘娘搬一把椅子来。另外,请太医。” “皇上!”蝶妃惊叫一声,望着孟千佑:“皇上是不相信臣妾么?臣妾的肚子里是真的怀了龙子的,之前太一页已经看过了!” “爱妃不要着急,就当是让太医来请个平安脉,也能让大家放心不是。”皇上拍了拍蝶妃的手,又道:“去找两个年岁大的丫鬟来,给这丫鬟验验身子。” 连翘的第一次正是孟千佑夺走的,只可惜,孟千佑早已经忘了。 在这深宫之中,所有的女人都属于皇上,当初临幸了谁,又承诺了什么,皇上又怎么记得住呢? 如妃站起身来,向孟千佑行了个福身礼:“皇上,臣妾宫中有两个资历不浅的老嬷嬷,这个宫女就交给臣妾来验吧。” “皇上不可!”蝶妃开口,却被孟千佑压着手臂按坐了下来。 这一次,皇上是少有的强硬,几乎不听她的届时。在这瞬间,蝶妃甚至已经将自己的死法都给想好了。 欺君可是大罪,认她家世显赫,也难逃死罪。前皇后苏蓁亦是家世显赫,尚有从龙之功,不也是说赐死就赐死了么? 蝶妃娘娘捏着双手袖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足有半刻中,太医赶来,恭敬地跪在地上给蝶妃诊平安脉。太医不住地向蝶妃使着眼神,蝶妃只是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让他暂且拖延时间。 连翘那便还没有消息,指不定便能糊弄过去呢,她这边也不能自乱了阵脚不是? 孟千佑坐在龙坐上,望着诊脉已经诊了小半柱香的太医,神情已有不悦:“诊个平安脉需要诊这么久吗?秦院正,你可别蒙骗朕!” “微臣不敢,求陛下再给微臣一点儿时间。” 秦院正连连叩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二人也不敢公然使眼神儿或是做小动作,可谓是苦不堪言。 皇长子若是出了问题,影响的可是整个沧云国的国本,这个责任谁都负担不起,更别说是一个嫔妃和一个小小的太医了。 眼看时间便要脱不下去,太医咬了咬牙:“启禀陛下,蝶妃……” “皇上,这名宫女的身子也没问题,只是身上有几处伤痕,且常年营养不良,想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就在此时,如妃从幕后走了出来,娉娉袅袅的走到孟千佑的身边。 在场几人,皆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蝶妃娘娘额上的冷汗险些弄花了妆容,闻言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抬眼望向了如妃。 二人不是一直想看两厌么?如妃又怎么会帮她说话?这不是太诡异了些? “皇上,蝶妃娘娘腹中的龙种没有问题,娘娘身体健康,有孕时不会害喜也是很有可能的,皇上不必担心。”太医说道。 这回,却是换成那几个怀疑蝶妃的嫔妃脸色不好看了。 看来,这一劫是就此躲过去了。蝶妃娘娘扑通一声的跪倒在皇帝面前,泪眼汪汪的望着他,我见犹怜:“陛下,您这回知道谁才是颠倒是非黑白的那个人了吧,臣妾冤枉啊。” 皇室龙子皇孙从来出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只是验证血统之事,从未如此放在正大光明下进行。 若是皇子出世后,长大知道了自己是被怀疑过血统的,日后也会抬不起头来。在本朝,因为皇子只是闹得这么大,这倒还是第一次。 中秋节原本一个好好地团圆宴,却因为这么一件事而告终,着实有些叫人心生不悦。 当日,蝶妃回了寝宫之后大闹了一场。为了安慰爱妃,皇上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又给蝶妃的哥哥官升一级,可算是将蝶妃给哄好了。 数台红檀木盒子放在得费寝宫的正殿上,蝶妃一个个的看过去,心花怒放。 她喜气洋洋的拿了一支翡翠金步摇对着镜子比了比,问道:“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娘娘天生丽质,配上这只步摇就更美了。”紫苏奉承道。 蝶妃笑了笑,反手将步摇插在连翘的发髻之中:“这一次你也辛苦了,这只步摇便赏给你了吧。” 面对主子的赏赐,连翘受宠若惊的受了,双手捧着扣头:“多谢娘娘的赏赐,这些都是连翘应该做的,为了娘娘,连翘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你有这样的觉悟就好。”蝶妃笑着坐到椅子上,接过宫人端来的茶水抿了一口:“连翘啊,既然如此,你是不是该同我说说,如妃为什么会放过你了?” 连翘扑通一声跪地。 在皇宫里想要生存下去不容易,跟着一个骄纵的主子,想要生存下去便更不容易,更别说是此时还被主子怀疑着了。 连翘撑在地上的手臂瑟瑟发抖,身子倾斜着像是下一秒便会栽倒下去似的。 “回娘娘的话,如妃娘娘看出了奴婢已经怀了孩子,只是不知为何,如妃娘娘只嘱咐了我一句回去好好养着,便让奴婢回来了,奴婢也不知如妃娘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啊!” 连翘是真的不知道,如妃什么都没说,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他们主仆之间的小秘密一样,根本没给她解释的机会。 蝶妃自然不信。 她跟如妃是死对头,怎么可能会帮她打圆场。 那就只会是连翘在骗她了,这个小浪蹄子,指不定是和如妃做了什么有损自己的事情,若非如此,也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脱身。 总不会是,先帮着自己圆谎,日后再寻一个时机,二人联合起来将自己搞死吧。 蝶妃走上前来,恶狠狠地钳住连翘的下巴:“好啊,你不说是吧,那本宫就让你吃点儿苦头,看你说不说!” “来人,将她给我关到柴房里去,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冰冷的柴房,向来是蛇鼠蚂蚁的聚集之处。连翘本就胆小,看着窗框上正在织网的鸽子蛋大的蜘蛛,与浑不怕人的,趴在碗边儿喝水的老鼠,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她瑟瑟发抖的坐在角落里,捂着自己的小腹,只敢默默地流眼泪。 看到此处,苏蓁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连翘死了,所有人都以为是蝶妃动的手脚了。 蝶妃确实是有最大的动机,她本就不喜连翘生的美貌,一直挤兑她。后来又嫉妒连翘怀了皇子,若不是想纳为己用,那真的会任由连翘老死在浣衣局里,更别提什么接回宫中了。 如此看来,莫不是如妃撒了谎,连翘本就是她下令杀死的? 亦或是……是她自己不知道,间接地促成了连翘的死因? 就在他踟躇不定的时候,夜重华突然扣住了她的手退后了数步:“有人来了。” 苏蓁的灵识不算敏感,对外界的感知远比不上夜重华,闻言也不怀疑,立时随着夜重华向后退了数步。 一阵狂风大作,狂乱的大风卷起柴房里的稻草,让人睁不开眼。苏蓁勉力的用手遮挡了部分,望向那风沙里的人。 便见一席黑袍落在柴房里,翠色孔雀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叫人难以直视。 “又是那个人,不好,黄泉之镜要崩塌了。”仓促之间,苏蓁只记得慌乱的抓住夜重华的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结界崩塌 “不好,黄泉之镜要崩塌了。”苏蓁慌乱的抓住夜重华,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替他挡住了狂暴的乱流。 黄泉之镜开启或是关闭的时候,会形成极为霸道的对流空间,若是不早做准备,很有可能会被卷进对流之中撕成碎片。 狂乱的大风席卷而来,将二人刮上半空,又重重的摔落下来。 身不由己的被卷起抛落的瞬间,苏蓁恍然间看到夜重华似是要伸手解开蒙眼的发带。 “不要解!那个人在附近,我刚刚看到了。”苏蓁抓住夜重华的手,牢牢地禁锢在怀里:“夜重华你听我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蝶妃的记忆到此处终止,接下来我要破开黄泉之镜,你要抓紧我。” “强行破开黄泉之镜会对自身造成反噬,苏蓁,你疯了不成?”夜重华亦是吼道。 苏蓁自然没疯,她清醒的很!只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了强烈的,想要保护夜重华的欲望。她不知为何,也不知自己这欲望来自何处。 只是看到夜重华的这幅样子,心头就像是被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 那种感觉,像是跨越了千年,落在她的心尖尖上。也不知为何,只有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危急时刻,她的心中才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对于冥府阎君来说,凡世压制法力,对身体会造成极大的损伤,更别说是在黄泉之镜与凡世得交界口处了。 苏蓁左手抓紧了夜重华,再一次嘱咐道:“黄泉之镜,我也算是轻车熟路,不会有意外的,阎君大人只需要抓紧了我,其他的一概不用管。” 她的声音不高,和在风里,给人一种听不太真切的感觉。 可不知为何,夜重华却那么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就像是很久以前,这句话便已经回响在了心头。 “你只需要抓紧了我,其他的一概不用管,放心,我会保护好你……” 这句话,究竟是在哪儿听到过呢? 就像跨越了千千万万载岁月,有一个声音,深深地烙刻在他的心中。 黄泉之镜崩塌,眼看已经临近狂暴的气流,苏蓁浑不在意的抱紧了他,用自己的脊背去抵挡。 要是真的这么撞上去,就算是没有生命之忧,也一定会骨断筋折。 这一瞬间,就连夜重华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当空翻转过身子,用自己的脊背撞向了气流。 苏蓁措不及防的被转了个方向,整个人都是呆住的。 便见崩塌的黄泉之镜间,夜重华长发飞扬,蒙住眼睛的发带也是高高扬起,迷乱了二人的视线。他一抬手,山河皆眀,狂暴的真气在瞬间缩减成一个拳头大的光球,安静平稳的落在夜重华的掌心。 那颗风球在大法力的压缩下,现出了浅浅的蓝色,浑圆天成,晶莹剔透。只是流转之间,还能看得出里面来回翻涌的乱流。 “快丢出去,快要爆炸了!”苏蓁高声道。 只是黄泉之镜内已经崩塌,黄泉之境外,便是凡世的十里皇城,若是丢下去,定会死人无数。 夜重华沉吟一阵,单手握住那光球,另一只手撕裂了幽冥与人间的通道,扬手丢了下去。 五百里黄泉上,顿时炸出一股强大的乱流,将水中的白骨炸的散乱纷飞。 正在等着喝孟婆汤的鬼魂们听到这声炸响,全都仰起头开望向正炸开的黄泉水。甚至有胆小的鬼魂,一边乱跑一边高声喊着:“快跑啊!神仙打架了。” 冥府之中,黑白无常一起显示出身形,出现在奈何桥上。 “孟婆!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大的响动!”鬼使白摇着招魂幡,落在了奈何桥之上。 鬼使黑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还在翻涌着的黄泉水,开口道:“阎君。” 他说话向来言简意赅,能听懂的,也就只有鬼使白了。 鬼使白惊讶的指着黄泉水:“你是说,这东西是阎君大人丢下来的?” “是啊,阎君这是将咱们幽冥地府当垃圾场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下扔,真是头疼。”孟婆扬了扬手中的木勺,惆怅的看着汤锅:“这锅汤看来是没法要了,再熬一锅吧。” 凡世内,夜重华抬手一挥,两界之门关闭。 花想容见二人回来,连忙从树上跳下来施了一礼说道:“没发生什么可疑的事情。” “本府君在凡世已经停留了很久,是时候返回幽冥了,剩下的事情,就由你们两个做主解决吧。” 便见夜重华依旧冷着一张脸,好像刚刚那个奋不顾身的将苏蓁护在身前的人不是他似的。 两人早已经习惯了夜重华这张动不动就变的扑克脸,以及弯下身子:“恭送阎君大人。” 两界之门开启,夜重华踏入到两界的结界之中,转而结界关闭。 连翘的事情还没有看到结尾,阎君又没传来消息,又没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夜重华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苏蓁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两界的结界关闭,苏蓁尚未晃过神儿来,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夜重华离去的方向。 “嘿,还看呢?人都走远了!”花想容抱着手臂张扬的笑着,扇骨啪的一声砸在掌心上:“啧,这眼神,这眷恋的神情,我说你不会真的看上阎君了吧,你口味可真重。” 想想夜重华的那张棺材脸,能将他们两个人想象到一起,花想容才是真的重口味吧。 苏蓁瞪了人一眼:“阎君有点儿不对劲儿,冥府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怎么会这么着急回去?” 花想容不甚在意的摇着扇子:“不是阎君大人不对劲,是你想多了。阎君大人日理万机,每天的桌案上都堆着一大摞的公文,早些回去处理事情,也免得堆在一起日夜不休。” “不过这人啊,只要是动了感情,就会变得狼狈不堪。”花想容笑的意味深长,握着扇子的手拍了拍苏蓁的肩膀:“加油,看好你啊。” 苏蓁无话可说。 怎么看,夜重华都不是那种会动恻隐之心,会照顾人的人。 黄泉之镜入口炸裂的时候,苏蓁也从没想过夜重华真的会舍己为人的将她护好,现在事情演变成这个模样,她也很是惊讶。 就像是……有一种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惊讶感。 “苏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蝶妃娘娘找了你好久。”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一名侍女急匆匆的跑过来。 说起夜重华,倒是将正事给忘了。 蝶妃的黄泉之镜里出现的场景,全都是蝶妃自己的记忆,而不是连翘的。虽说事情发展到这儿,一切的矛头都指向蝶妃,但是苏蓁有一种预感,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正好,我也有事要去找蝶妃娘娘,请姑娘待个路。”苏蓁对花想容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进入蝶妃寝宫。 内宫里不许有外人踏入,所以花想容在外出见人的时候,一般都会换上女装。 原本就是面若敷粉的少年男子,穿上女装也是不辨雌雄,苏蓁每次看到,都有些忍不住的要发笑。 花想容扇子插在腰间,目不斜视的向前走,恶狠狠地向苏蓁私下里传音说道:“你再笑!” “不行,实在是忍不住了,花前辈色如春花,实在是让苏蓁自愧不如啊。”苏蓁低下头抿着嘴,不经意之间还是有笑声透出来。 走在前方的宫女好奇的回望,苏蓁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 一路走进蝶妃寝宫,苏蓁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蝶妃这么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黄泉之镜内的内容正好是蝶妃受宠的时候,那时她整个人穿金戴银,身上是名贵的织锦绸缎,寝宫内金玉之物也数不胜数。可现在,虽说依旧住在妃嫔规制的寝宫里,却早已不复往日荣光。 寝宫的尽头,床帐紧紧地掩着。 见有人来,蝶妃惊恐的将所有能丢的东西都丢了出去:“滚!离本宫远点!都给本宫滚出去!” “娘娘,来的不是外人,是苏姑娘,苏姑娘是来帮娘娘的啊。”满屋的侍女无人敢动,就只有紫苏上前,安慰发疯的蝶妃:“娘娘,您听紫苏说,是苏姑娘来了。” 听到苏姑娘三个字,蝶妃身子重重的颤抖了一下,终于抬起眼望向了苏蓁。 而这一眼,像是给蝶妃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快速从床上爬起来,身上只穿着雪白的衣,就连长发也披散着垂在胸前身后。 蝶妃慌乱的抓住苏蓁的手,目光躲闪:“她来找我了!她来找我报仇了,她要我偿命!怎么办……苏姑娘你一定要救我,她要杀了我啊!” 她? 苏蓁与花想容对望一眼,刚刚还觉得不会是蝶妃害死连翘的信心,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无踪。 “她又来找我了,她想要讨回被我拿走的东西,我不能给她,给了她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蝶妃双手抓住头发,蹲在地上,像是想要将整个人都缩起来。 她这幅样子倒不像是假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蝶妃如此惊恐? 苏蓁百思不得其解,想开口去问,蝶妃也只是惊悚的大叫,什么也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就只能想办法招回连翘的魂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召唤连翘 说干就干,苏蓁施了个术让蝶妃安静下来,对紫苏说道:“将所有人都撤出蝶妃娘娘寝宫,接下来,我要做法给连翘唤魂。” “是,苏姑娘。”紫苏倒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听到苏蓁这话,一点儿都没有惊讶,立刻着手准备,将所有的宫女和太监全都清了出去。 整个蝶妃寝宫之中,就只剩下了有些疯癫的蝶妃,和神情严肃的苏蓁花想容。 苏蓁双手一动,平地狂风骤起,连院子里的海棠花枝都被摇落了大半。 阵阵阴风之中,隐约有万鬼嘶号之声传来。苏蓁抖手幻出八根阴阳钉分镇八方,晴空万里的皇城之上,突然阴云密布起来。 这样的场景,苏蓁只在流沙城见过一次。 流沙城万鬼拘禁,能引来天地变色也不例外,为何连翘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宫女,也能引来这样强大的天地异象? “花前辈,你看好蝶妃!” 苏蓁变色,顿时不敢大意。女子本就属阴,怀了孕的女子若是在孕期死亡,更是比普通女子有更大的可能会化作阴魂厉鬼。 连翘怀的是皇嗣,腹中的胎儿便是龙子。龙子抱阳而守阴,一旦灵魂化作厉鬼,十有八九会为祸一方。 事已至此,苏蓁再不敢大意,双手捏起法决幻化出了镇魂幡,双手握住迎风一摇。 镇魂幡一动,万鬼皆静。苏蓁双眼紧闭,单手握着魂幡:“连翘!你还不出来。” 周遭的嘶鸣之声越发的大,甚至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无数厉鬼诉说着自己的苦楚与愿望,祈求苏蓁能再给他们一次改过自信的机会。百鬼夜行之月,本就是世间万鬼自由出入阴阳两界的时候,即便是苏蓁作为渡魂使,也没有阻止的权利。 她的目光在一众鬼魂之中逡巡,可来来回回的找了数遍,也没能找到连翘的身影。 就像是,这个一系列事情发生的重要人物,就这样人间蒸发了一样。 人死则为鬼,鬼魂一次次的转世轮回,力量也会被削弱,魂飞魄散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苏蓁明明在夜重华的生死簿上看到了连翘的名字,那就说明连翘的灵魂一定还在这个世界上,没去地府,也没在人间,那它去了哪里? 难道是自己不小心漏过了? 苏蓁再一次施法招魂,这一次输出的法力更加的恢弘。可这一次的结果,依旧是失望。 连翘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地府和人间两界,无从寻觅。 苏蓁退出灵识感应,睁开眼睛踉跄一步。 刚刚的招魂仪式,已经将她身体里的所有力量都掏空了,此时若不是靠着镇魂幡的长杆撑着,险些便要一头栽倒下去:“花前辈,你来试一试。” “怎么?”花想容随口一问,接过她手里的镇魂幡一摇。 肉眼可见的,花想容的身周骤然绽放出一阵灵光,灵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远远地看上去,不像是行走在阴阳两界的渡魂使,更像是高居于九天之上的金身佛陀。 蝶妃毫无形象的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目光之中的惊恐之色呼之欲出,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两个人。警惕之中还带着惊惧。 此时苏蓁也有些能理解蝶妃的惊恐来自于何处了。 与人相比,鬼魂是极其弱势的东西,只有执念极强,念力极大的灵鬼才能有足以影响到凡人的力量。 人类生存在世界上,却并不是世界上的唯一,身边也充斥着很多的精怪和鬼魂,只是很多时候人的肉眼并不能看到而已。 撞鬼世事件最为常见的便是鬼打墙,这已经是普通鬼魂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而闵素娘,青芸娘这样强大的鬼魂,却是世间罕有,一万人之中也未必能挑出一个来。 苏蓁虽不算是功法卓绝,可也是渡魂使之中实力不错的了,若是连翘的灵魂真的在人间,断没有她唤不回来的可能性。 “我找不到连翘的魂魄。”苏蓁神情凝重的说:“也有可能是我的功法不够吧,所以请花前辈试一试,说不定能将连翘的魂魄唤回来。” 四周一阵安静,只有镇魂幡飞扬在空气之中,猎猎作响。 花想容难得收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脸,神情凝重的施法催动镇魂幡。 风云变色,因缘际会,四周鬼号之声再一次乍起。 苏蓁便见花想容握着镇魂幡的手都已经暴起了青筋,周身灵光明灭的愈发的剧烈。突然,就在这一刻,花想容骤然将镇魂幡抛出,单膝跪地呕出一口血。 “花前辈!”苏蓁惊讶的喊了一声。 她双手一动,施法压住了周围躁动不安的鬼魂,上前将花想容扶起来:“也是没有,是么?” “不在幽冥地府,不在人间界,那就只有天界可去。连翘一届孤魂野鬼,没有上天界的能力,怕是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藏着。” 二人突然灵光一闪,一起望向对方:“拒灵谱!” 拒灵谱与黄泉之镜起名,都是幽冥地府之中的四圣器之一,功效不容小觑。 只是拒灵谱与三者不同的是,拒灵谱并不是器具,而是一张乐谱。 普天之下,只要是出现在三界的魂魄,都逃不过拒灵谱的拘禁。就算是早已经魂飞魄散的灵魂,也能以拒灵谱进行修复,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而今,想要找到连翘,估计就只能用拒灵谱一试了。 “我回一趟幽冥,借拒灵谱回来一用,花前辈,麻烦您照看好蝶妃娘娘了,我去去就回。”苏蓁说道。 花想容闻言,点了点头。 使用拒灵谱需要强大的法力,与苏蓁相比,他来吹奏拒灵谱更为合适。 不过看现在这个架势,苏蓁去借拒灵谱成功的概率,可是比自己大得多了。夜重华这人向来贴面无情,只尊法度不近人情,却唯独对苏蓁网开一面。 就连黄泉之镜都能借给苏蓁,让她自由的带出阴阳两界,想一个拒灵谱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在花想容不加以掩藏的八卦之心和殷切相送下,苏蓁就这样撕开了凡世和幽冥之间的结界,一步跨了进去。 再临幽冥地府,这常年无声,昏暗幽森的地府,竟遍地是鬼号之声。 苏蓁径自上了奈何桥,插队领了碗孟婆汤给自己灌进去,好奇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有人在夜重华的眼皮子底下,将地府给炸了?” 孟婆翻了一个白眼,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捧着汤碗,已经盯着她高挺的酥胸看了半天的猥琐男人,吼了一句:“看什么看,喝完了赶紧给老娘跳下去,仔细老娘化出原身来吓死你啊!” 那猥琐男人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逃走了。 孟婆抱着自己熬汤的木勺,没好气的回应:“谁能在阎君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前来闹地府?你当都是戏本子里的孙悟空?” 不得不说,孟婆今儿的脾气可真是大,活像是月事不调。 只可惜,孟婆早已经是活了几百几千岁的老妖婆了,估计也早已经绝经了。 看来在孟婆这儿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苏蓁放下碗准备要走,就听孟婆敲着木勺,悠悠的叹气:“这一任的阎君,可还比不上上一任呢,至少上一任阎君不会将炸弹往自己的地盘上丢。 苏蓁:“……” 她突然想起来,黄泉之镜破碎时的乱流被夜重华随手一捏,尽数丢到了幽冥地府中。 看着黄泉之上被炸断的裂骨和彼岸花海之中陈横着的碎石,苏蓁聪明的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路,头也不回的跑到夜重华的寝宫去了。 比起阴阳怪气的孟婆,苏蓁现在更愿意去看棺材脸的夜重华。 一路来到夜重华的寝宫,苏蓁摸了摸下巴,对着守门的侍女拱了拱手:“两位姐姐,不知阎君大人可在?苏蓁有事求见。” 苏蓁不是和善性子,但是夜重华与她在一起的时候,神情虽说依旧是冰冷的,可眼神之中透露出的神情,却不是阴鸷和无情的了。 在幽冥积威甚重的夜重华,终于有人治得了他了。 两名侍女一见到苏蓁就眉开眼笑,笑眯眯的回了一礼:“苏姑娘,阎君大人正在休息,苏姑娘要先到偏殿去等一会儿么?” 苏蓁一怔,夜重华匆忙的返回幽冥,不是为了处理公务么? 怎么现在悠闲地睡起午觉了? 她抽了抽嘴角:“两位姐姐,我真的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向阎君大人禀报,还请通融一下。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会负责承担责任的。” 两名侍女相视一眼,还是没有松口。 苏蓁自己也不知道夜重华有没有起床气,更不知道如果夜重华有起床气的话,被吵起来会将自己撕成几瓣儿。 不过凡世的事情不容耽搁,就算是注定要得罪夜重华,苏蓁也等不了了。 她刚要硬闯,两名侍女将她拦住:“苏姑娘是不是为了这件东西而来?” 便见侍女的掌心上,正是一张金灿灿的薄纸。薄纸的一端,三个大字闪烁着赤金之色。 拒灵谱。 夜重华问都没问,就将拒灵谱拿出来了?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苏蓁需要拒灵谱的?点指算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拘灵谱 “阎君大人吩咐,苏姑娘若是来幽冥寻此物,直接拿去便可。但是此物在用过之后,要立即归还。”侍女说道。 拘灵谱是幽冥一大神物,能够重新凝聚已经消散的魂魄,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则不堪设想。 苏蓁将拘灵谱捏在手中,深深的望了一眼夜重华房间的方向。 那里房门紧闭,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想必是里面的人已经睡得熟了。苏蓁感念夜重华相信自己的恩情,拱手向寝房的方向施了一礼:“请帮我向阎君大人道声谢,拘灵谱使用完毕过后,苏蓁一定会尽快归还的。” 两名侍女优雅的回礼,目送苏蓁离去。 地上一天,地下一年,她到幽冥地府的这半日的时间,不过是人间界一炷香的时间罢了。 苏蓁拿着拘灵谱回来的时候,花想容从容的摇着折扇,意味深长的点头:“我就知道,这玩意儿也就只有你能借来。果然啊,阎君大人还是很看重你的。” 他这话说得可谓是暧昧至极,苏蓁早已经习惯了花想容这动不动就抽风的行为了,直接闭了嘴。 皇室园林恢弘浩大,自然少不了竹林雅景。 苏蓁三下五除二的削了一截竹子制成竹笛,抬手幻出拘灵谱,将竹笛比到唇间吹奏起来。 刚开始,她的笛音还有些晦涩不连贯,可在熟悉了曲谱后,那悠扬的低声袅袅传来,宛若天上仙乐,人间难寻。 花想容开始的时候还想数落苏蓁的弟子吹的难听,话还没说出口,自己却先吓了一跳。他想了想,却也释然。 苏蓁生前好歹是个大家闺秀,实打实的王朝皇后,就算是被处死做了鬼,生前的身份也在青史之中记录过的,能做上一国皇后的,又怎么会是个草包无能之人? 对于书法和乐理,苏蓁再了解不过,只要有曲谱在,就没有她奏不出来的乐章。 笛声抑扬顿挫,时而凄厉的宛若鬼诉,时而低沉的宛若呢喃细语。 苏蓁十根手指灵活的触动笛孔,风云际会之时,曲声所到之处,果真拘来了一个魂魄。 可让苏蓁和花想容震惊的是,那魂魄并不是自由的,而是被捆绑在一块两人左右高的石头上,不得离去。 而那被捆绑着的灵魂的容貌,正是连翘。 半空之中展现的不过是一抹剪影,现在连翘正被禁锢在什么地方,就算是镇魂幡的力量能够波及的到,她也不能离开。 这种镇压的方法,向来是用来对付厉鬼的。 将冤魂野鬼捆绑在器物上,让他们不能离去,不能再为祸世间。虽说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却是在不惊动夜重华和生死簿的情况下,让一个灵魂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最好的办法。 “连翘!醒来。”苏蓁唤了两声,见连翘没有反应,便再一次的奏起拘灵谱。 二人之间不知隔着多远,那笛声却像是能够撕裂空间一般,传到连翘所在的位置。 突然,被牢牢的捆绑在巨石上的连翘,竟然疯狂的挣扎了起来。 此时她抬起脸来,苏蓁才看清楚她此刻的神情。 往日那个柔弱,逆来顺受的姑娘,此时长发披散在胸前身后,乱的像是一蓬稻草。她的一双眸子已经变得猩红如雪了,口中也长出了锋利的犬齿,一口下去,就算不是骨断筋折,也一定会皮肉撕裂。 而她的四肢,被足有婴儿手腕粗细的铁链锁住,连接在巨石之上。 挣动之时,铁链被敲出巨响,就算是这么大的力气,那铁链也没有损坏一丝一毫的意思。 这要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将一个鬼魂捆绑在这么一个不见光亮的昏暗之地,直到天荒地老。鬼魂原本便是不会死的,连翘还要在这儿受多久的苦啊。 映像之中,连翘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一个普通的孤魂野鬼,明明是一个即将入魔的恶魂! 花想容面色骤变,如临大敌的祭出风水扇,扇子打着旋儿飞舞在二人的头顶,洒下淡淡的光芒,将二人笼罩在内。嘶鸣之声震耳欲聋,让本就精神不太好的蝶妃娘娘更受刺激,不住地向后躲去。 声音无处不在,她一个普通的凡人又能躲到哪儿去? 花想容想摇扇子,却发现自己的扇子早已经被自己丢到天上去了,无奈之下只得叹了一口气,走出风水扇布下的结界圈子,将蝶妃给拖了进来。 “就当你长得好看,救你一命了。” 合着花想容花大人救人不是看此人功德,也不是看是否值得,而是看眼缘啊。 苏蓁笛声一转,一曲清心咒袅袅响起,涤荡人心。她横笛在握:“连翘,你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不断挣动的人影终于有了停下来的迹象,锁链撞击石头的碰撞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耳边少了凄厉的鬼号,苏蓁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恶魂她也不是没见过,只是像连翘这样即将入魔的恶魂,苏蓁还是第一次见。 想要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要想个办法,和连翘说上话。 再者说,阳间帝王管,阴间阎君管,既然连翘都已经死了,他的魂魄于情于理都是应该会到幽冥地府,重新投胎转世的,如此被人拘谨着,岂不是坏了规矩? 苏蓁祭出镇魂幡连摇数下,也没能将连翘从巨石上解救下来。 那些纵横着捆绑在她身上的铁链,就像是咒印牢牢地与她捆绑在一起,时间久了便生死与共了。 铁链若是断,毫无意外,连翘的魂魄也会随着断裂的铁链而彻底魂飞魄散。 到底是谁动的手脚?费这么大的力气去镇压一名侍女的魂魄。 苏蓁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情急之下,便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全与否了。她将手上提着的笛子塞到花想容的怀中,原地盘膝坐下:“花前辈,替我护法。” “喂,你疯了不成?渡魂使的肉身本来就脆弱,你若是元神出窍,真的出了三长两短,我可付不起责任。” 花想容压住苏蓁的肩膀,不让她轻举妄动:“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什么事情都要循序渐进不是?” “来不及了,你没看连翘的魂魄已经有要消散的迹象了么?她的腹中怀有鬼子,本就在汲取她的养分,而今她又被绑在巨石之上,不得解脱。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日他的魂魄就会彻底消散。” 苏蓁甩开花想容的手臂,神情执着:“反正就只是一具肉身而已,若是保不住了,让阎君大人再捏一个予我便是。” 花想容简直要哭了,他这一辈子也没遇上过这么难办的差事啊! 夜重华让他看好苏蓁,保护她的安全。可这女娃子偏偏一刻都不愿意消停,到处胡乱蹦跶,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她这么败坏的吧。 花想容情急之下,简直就要破口大骂了:“你当阎君大人是女娲娘娘还是泥人张,向什么时候捏个身子出来,就什么时候给你捏个身子出来?你给我安分些,好好地待在这儿,哪儿都不许去。” 苏蓁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虽说心知花想容是为了她好,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我不去,你去?” 花想容噎了一下。 “咱们两个可是有任务下来的,办不好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总得有人走一趟的。” 苏蓁盘膝坐在地上,眨眼的时间,就分出一缕灵识顺着半空之中映出来的幻象,循着连翘的所在追去了。 花想容叹了口气,现在他还能做的,就只是帮苏蓁守好她的身体。 他一直是个怕是死人,从始至终。 幽冥渡魂使多数都是怕死的,因为生前有未完成的愿望,在死后化作强烈的执念,才会保护住人的灵魂,将其武装强大。 渡魂使长年与冤魂恶鬼打交道,若是心志不够坚定,很容易被这些邪祟钻了空子。 而这些渡魂使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心有执念,不愿身死,或是不敢身死。 班连将军心系于流沙城的数十万冤魂,花想容心系于在十八层地狱之下受刑的云裳,而苏蓁,却是有深仇大恨,若不的报,则不得安生。 因为云裳,花想容怕死,更不敢何人拼命。 往昔执行任务的时候,若是碰上了极其难缠的孤魂野鬼,花想容宁可受些责罚也不会真的拼命。因为一旦他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云裳了。 幻想之中,苏蓁的身形渐渐幻化。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灵识分离之术她也是第一次使用,没想到第一次就成功了。 苏蓁快步向着连翘走去,被捆在巨石上的人神志不清,只是迷茫的低着头,想必与那锁链和巨石也脱不开关系。 她倒是不信这个邪了,这世界上,哪个敢在夜重华的手下抢人? 阴阳钉比在指缝之中,苏蓁渐渐走近,终于看清了巨石的样貌,也随之长长的抽了一口气。 那种不好的预感,再一次降临到她的身上。 便见巨石之上,绘着一只巨大的翠色孔雀图腾,正张开华丽的尾羽展现给世人。 而孔雀额上的竖瞳,却像是被谁下过什么咒似的,竟在她临近的这一刻,爆发出一阵豪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又见翠色孔雀 一瞬前,无数个场景在眼前闪过,都是些破碎的画面,并不衔接和连贯。 身着紫红色华丽宫装长裙的女子背对着三途河,十里曼珠沙华正在亲吻着她的裙角,宛若朝圣。她眉心点着翠色孔雀,容貌迤逦,而身后滚滚流淌着的三途河水中,无数的白骨正疯狂的涌上水面,长开指骨想要抓住她。 女子一动不动,那些恶鬼和冤魂,却像是碰到了天然的屏障,临到三途河畔的时候,便再难寸进。 河水之中,有一个冤魂莫名的安静,只是静静地蹲在一块礁石上,仰着脖颈望着女子的容貌,颇为沉迷的样子。 说是仰着脖颈,也有些太过于抬举他了。他不过是一个有灵识的头骨,眉心之中聚集着一小团盈盈的鬼火,不过豆大。那鬼火脆弱的,像是人轻轻一吹,它就能彻底熄灭似的。 女子远远的望着那头骨,偏了偏头,眼睛里现出了一丝迷茫之色:“你不想杀我么?” 苏蓁突然恢复意识,单膝跪倒在地,重重的喘着粗气。眼前的场景太过于真实,像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一样。 又或许是,这些记忆本来就是存在于世间的,某个人的记忆片段。而此时,正巧被苏蓁撞到,窥到了一角。 她是谁呢? 苏蓁觉得,自从夜重华给自己画过那个女子的人像后,她整个人都有些魔障,是不是的便能想到有关那女子的片段。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翠色孔雀图腾再一次出现,矛头直指向谁,不救不言而喻了么? 苏蓁幻出一把长刀,握在手上掂了掂,骤然劈向了那道锁链,嗡鸣之声不绝于耳,几乎震痛了人的耳膜。 连翘再一次发起狂来,毫无预兆的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了苏蓁。好在有铁链的绑缚,才没有真的伤到她。 “呵,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正将你锁在这儿的你不去咬,就只知道对我这个救命恩人使劲儿,”苏蓁不服气的握紧了手上的长刀,再一次向锁链砍去。 可那锁链铜浇铁铸,被砍了十几刀都没有断裂的迹象,却是苏蓁的长刀先卷刃了。 发狂的连翘不容小觑,怎么说也是快要入魔的鬼魂,腹中怀着的鬼子也开始渐渐成型。 苏蓁心知硬碰硬对自己来说不会有好结果,她第一次灵识出体,眼看也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再不回去,怕是要陪着连翘的魂魄,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一辈子了。 权衡利弊之后,苏蓁再不耽搁。 同一时间,凡世,苏蓁的身子动了动,骤然睁开了眼睛。 花想容正急的团团转,手上的风水折扇摇的呼呼生风,就差没捏着苏蓁的肩膀,将她强行晃醒了。 此时看到苏蓁睁开眼,顿时迎了过来,一脸的急切:“祖宗,您可算是舍得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阎君大人可就要将我砍成八截,喂给地藏王菩萨的狗了。” 花想容的不正经是意中人有目共睹的,苏蓁也深受其害,此时听到他的话,下意识的接了一句:“地藏王养的那只,不是谛听神兽么?” 闻言,花想容噎了噎,好一阵没能说出话来。 这时候,苏蓁也不想与他计较这些有的没的,站起身来敲了敲自己坐的有些发酸的腿:“事关重大,这一次,得请花前辈帮我跑趟腿了。” 花想容天生就是跑腿的命,平日里一天闲不下来,不管大事小事,都跑的甘之如饴。 而这一天,向来无所畏惧的花姑娘,竟然难得的怂了。他飞快的摇摇头:“不行,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别人的腿我都能跑,就你的不能。” 笑话,指不定阎君大人现在就舒舒服服的坐在桌案后,等着素珍回去给他素手添香呢。坏了阎君大人的好事,日后还要不要好好混了。 “事关重大,不是在开玩笑。此处由我来镇守最为妥当,就只能你回去了。” 苏蓁也不解释,直接撕开阴阳两界的通道,将花想容塞了进去:“回到冥府,直接找阎君大人,请他亲自来一趟,不用多说,告诉他孔雀两个字他就知道了。” 孔雀?什么孔雀?谁的孔雀? 花想容被丢下通道的瞬间,脑袋里想的便是这些东西。 以至于落地的时候,甚至忘了掌握平衡,险些栽到了黄泉里。 他眼疾手快的一抓,攀住奈何桥的栏杆身子一荡,直接落在了桥上,顺手带过孟婆手里正要送出去的汤一饮而尽:“阎君呢?” 孟婆伸手将碗抢回来:“你们这一个两个都中了什么邪?都急匆匆的回来找阎君。” 花想容粲然一笑,露出八颗白牙:“阎君大人貌若春花,谁不想多亲近亲近?” 他的不正经人尽皆知,孟婆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转身继续分汤。 只可惜,花想容就没有苏蓁这么好的运气了。 来到阎君寝宫,夜重华也是在睡觉,两名侍女伸手将人拦住:“花副使,阎君大人正在休息,请您先回。” 这就是赤果果的区别对待啊! 对于苏蓁告诉自己的,请动夜重华的办法,花想容在内心里过了一遭,深觉不妥。他索性拱手一拜:“两位姐姐,还请通传,就说苏蓁在凡世出了麻烦事,烦请阎君大人移步相救。” 二人对视一眼,紧忙派了一个人走进夜重华的房间。 虽然说,什么大事都比不上阎君大人的休息重要,可夜重华对苏蓁的着紧程度可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美人担待得起。 侍女走进夜重华的寝宫,没待上一刻钟便走了出来。 花想容匆忙的迎上去:“怎么样?阎君大人起身了么?” “阎君大人说,让花副使将这件儿东西带出去,或许可解燃眉之急。” 说着,侍女双手在虚空之中划下一个咒印。便见周遭的虚空在她的执掌之下渐渐成型一个大圆儿,四周散发着酌目的金光。 一柄半人高的长刀,从光圈中缓缓浮出。刀柄上精心雕刻着莲花纹,缓缓铺陈开来。刀刃上氤氲着的银亮的寒芒与金光对冲,光彩灼人眼球。 花想容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气。 斩魂刀,这可是阎君夜重华傍身的兵器,亦是幽冥四大圣器之一,可斩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别说是魂魄了,就连长天都能斩断。 这种上古传下来的兵器,一件件都是世间罕有之物。这些年来斩魂刀握在夜重华的手中,其实已经很少出鞘了,平常人几乎是见都没见过。 花想容看见这柄刀会如此惊讶,倒不是他没见过世面,而是他太见过世面了。 黄泉之镜,拘灵谱,而今若是将斩魂刀也带给苏蓁,幽冥四大圣器之三,岂不是都捏在她的手上? 苏蓁若是个有心眼的,拿着这三件圣器,别说是在凡间杀个狗皇帝报仇了,就算是幽冥也能叫他捅出个窟窿来。 夜重华让她看紧苏蓁,到底是因为不放心她的忠诚,还是因为不放心她的安全? 连斩魂刀都能随随便便带出幽冥,阎君大人还真是放心啊。 花想容握着那柄刀,氤氲着的寒光冰的双手发寒发冷。这柄刀,就算是云裳身上的铁链也斩的断吧。或许,他可以先带着斩魂刀,闯一次十八层地狱。 他心里想着,握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紧,凹凸的莲花纹甚至硌的掌心生疼。 花想容喘息粗重,三百年来,夜重华只许她每年见云裳一次,今年更是不许他再入地狱去见她,也不知道云裳怎么样了,还撑不撑得住,能不能等到他将她带出来,二人一起远走高飞。 看着心爱的女人受苦,与将自己的心放在火红的烙铁上煎烤有什么区别? 云裳的苦难一日不解,他便也一日不得救赎。 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花想容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提着斩魂刀回了凡世。 阎君大人向来一言九鼎,既然他已经答应了,等到这一次任务完成,就让他带着云裳远走高飞,就一定不会食言。与其选择这样冒险的方式,倒不如再等一等,一劳永逸。 天上人间,不管是幽冥地府,还是苍茫凡世,谁又能逃得过阎君大人的一双眼睛? 只要是这世间的人,不管是花鸟鱼虫,还是万物灵长,性命全都拘禁在夜重华的一杆笔,一册生死簿上。与其贪图这几日的安稳,硬闯十八层地狱,倒不如再等等,也好给云裳搏来一个正经的身份。 既然决定了,花想容再不耽搁,纵身一跃便落到了凡世。 斩魂刀在手,别说是一条铁链了,就算是这十里皇城,在斩魂刀的威力之下也会化作两半。 花想容直接提刀,对着虚空一挥。绑缚着连翘的铁链应声断裂,散作了一地的铁块。 苏蓁眼疾手快的吹奏清心诀,将连翘稳住。惊讶的问:“你这是什么刀,竟然如此锋利!” “阎君大人的斩魂刀,无坚不摧,可斩天地万物。”花想容将刀在手上掂了掂:“你身上已经有两件圣器了,以你的修为,怕是带不动第三件,斩魂刀我便替你守着吧。” 苏蓁并未多想,顺口答应下来:“全凭花前辈做主。” 然而她却没发现,花想容的眼中,那一瞬间闪过的不为人察觉的隐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宫闱秘史 失了铁索的禁锢,连翘眸光里的血红之色也渐渐退去。 她望着自己的双手,张大了嘴:“我怎么还会在皇宫里,我不是死了么?” “连翘姑娘,你确实已经死了,现在留存于世间的只不过是你的魂魄。”眼看天上的氤氲即将散去,阳光会灼伤行走于世间的魂魄,她对连翘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连翘姑娘,请先进屋。” 连翘浑浑噩噩的走回同她一起走向蝶妃娘娘的寝宫,刚想要伸手推门,双手却从镂空的门窗之上穿了过去。 她惊讶的望着自己的食指,依旧是那双纤纤玉手,似乎当初在浣衣局待得那一个月,手上再也消不下去的冻疮和老茧,都只是她的南柯一梦。 “怎么会这样?我的手……”连翘喃喃自语,缓缓抬起头望向苏蓁:“我想起来了。” …… 冰冷阴暗的柴房之中,就只有连翘一人倚着墙角,静悄悄的坐着。 门旁有一只大老鼠正在窸窣的嗑着墙洞,厚重的木门木屑洒落,堆成了小小的一堆儿。 连翘向来胆小,对于这些老鼠蟑螂蝎子之类的东西更是避之不及,见到了能躲多远躲多远。而今不得不与这些肮脏恶心的东西共处一室,早就吓的三魂七魄丢了半数。 而那只被御膳房养的油光水滑的大老鼠,活像是和她过不去似的,两只黄豆粒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突然扑了过来。 “啊!”连翘整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突然起身扑到了门旁,伸手重重的砸着那扇木门:“来人啊!快来人啊!娘娘,奴婢知道错了,您放过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 此时已是深夜,月上中天,自然没有人回应她的喊话。 前面是紧紧锁着的房门,后面是虎视眈眈的老鼠,两侧都是惊风骇浪。而连翘,就像是在风雨上飘摇着的小舟,不得停泊。 她喊了足有两刻钟,喊得声嘶力竭,不住抓着柴房大门的双手手指,都早已经鲜血淋漓。 “娘娘!求您放过我!就算是您不救我,也救救这孩子啊!”柴房的大门,就在此时被人从外一脚踢开。 连翘被门撞得后退了几步,门角磕到了小腹,一阵剧痛。可她却浑不在意似的,一边向后看着,惊悚的望着那只眼睛发绿的大老鼠,一边手脚并用的向外爬着:“连翘知错了,娘娘,连翘知错了。” 她一抬头才看到,柴房的门口围拢了不少的宫女和太监,蝶妃娘娘就趾高气昂的站在中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冰封。 “娘娘……”连翘刚一开口,左侧脸颊上却重重的挨了一耳光。 “本宫有没有警告过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蝶妃眼神阴冷的瞪着她,那神情活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顿吃入腹似的。 连翘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 蝶妃的寝宫对外宣称怀孕的是蝶妃,整个皇宫都以为怀孕的是蝶妃,这时候突然出现一个怀了孕的侍女,不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连翘嘴唇动了动,顿时不敢再大喊大叫了。 她连忙爬过去,双手抓住蝶妃娘娘的裙角:“娘娘,奴婢知错了,求您放过奴婢吧。奴婢保证,以后安安分分的留在您的宫里,哪儿都不去!” 紫苏微微垂下眼睛,站在蝶妃娘娘的身后一言不发。 “现在想明白了,之前想什么呢?”蝶妃娘娘衣冠楚楚的俯下身来,勾住连翘的下巴,望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儿:“连翘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够聪明。你说你,若是乖乖的跟着本宫,哪里还有之后的这些事情?” 连翘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将头磕的砰砰直响:“娘娘!连翘真的没有和如妃娘娘说什么,奴婢怎么可能会背叛娘娘啊!请娘娘明鉴!” 蝶妃娘娘竟然微微一笑:“怎么,你这意思,是本宫识人不明了?” 连翘一万个没想到,蝶妃娘娘竟然会这么想自己。 她从小到大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没长什么反骨,更不敢生对蝶妃娘娘不利的心思。 她这一辈子所有的念想,就是能好好活着,在蝶妃娘娘的手底下混一口吃食。却不想,就连这么一点儿小小的心思都满足不了。 蝶妃娘娘自然也知,连翘不敢真的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微微一笑将她甩开:“既然知道错了,就要接受惩罚,紫苏,将她拖进去关一夜,天不亮不许放出来。” 紫苏闻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柴房中潮湿之气极重,连翘现在又是怀着身子的,对身体的损伤可谓是极重。不过好在只是关一夜,不会对她的身子造成太大的伤害。 她对连翘使了个眼色,装腔作势的说了几句重话,将人领了回去。 一见蝶妃娘娘走远了,紫苏顿时恢复了神情,连忙走过去将人扶起来:“你说你,顶撞娘娘做什么?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 连翘坐在稻草上瑟瑟发抖,紫苏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便见一只肥硕的大老鼠正趴在柴房的一角,警惕的盯着二人的方向。 怪不得连翘会在这深更半夜惊叫不止? 二人都是跟着蝶妃娘娘多年的老人了,对于连翘的遭遇,紫苏心里本来就不好受,此时看到那老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拎着笤帚便冲了上去。 “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个死老鼠还敢在这儿耀武扬威,老娘还治不了你了?” 那只大老鼠被紫苏的笤帚打的嗷嗷直叫唤,一转眼儿的功夫,便趁着二人不在意溜出了柴房。 紫苏仔细的翻了翻柴房的稻草,见再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这才放心的将连翘扶坐下来:“别怕了,这回什么都没有了。你在这儿歇一夜,明儿一早我就替你求情,一定让娘娘将你放出来。到时候你说说好话,娘娘肯定就消气了。” 连翘扁着嘴,突然落下两行泪来。 她一头扎进了紫苏的怀里,哭的泪眼婆娑:“紫苏,你相信我么?我真的没有背叛娘娘,我也没将怀孕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至于如妃娘娘为何会放过我,我也不知道啊。” “好好好,我信你。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紫苏轻轻理了理她散乱下来的长发,想要安慰她一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送走了紫苏,连翘孤身一人缩在柴房的角落里,抱着膝盖毫无睡意。 腹中的龙子不仅不能给她带来荣华富贵,现在却已经威胁到了她的性命,她真后悔自己当初没听紫苏的话,趁着谁都不知道,赶紧将这个祸害打掉。 现在蝶妃娘娘着紧她这一胎,她就算是想打也没有机会了。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她喃喃那念了几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蝶妃娘娘与那食粮的硕鼠有什么区别?好吃懒做却贪图她的劳动成果。不仅如此,还嫌弃她的不好。这么多年来,连翘无父无母也没有靠山,就只能将蝶妃当做自己的守护神,企望能在她的庇佑之下保住一条命。 却不想,事到如今,蝶妃娘娘才是她的催命符啊。 寒夜之中,突然阴云弊月。就在这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在这夜间格外的引人心神。 宫廷之中夜间禁止大声喧哗,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连翘站起身来,想要走到柴房的窗子边去看看。却没想到柴房的木门再一次被一脚踢开。 便见如妃娘娘一声华丽的宫装,姿容优雅的站在门前,唇角勾着一抹笑意:“如是硕鼠,你还要替她去卖命么?” 虽说受了蝶妃娘娘的不少欺负,在内心深处,连翘还是更相信蝶妃的。 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跟在蝶妃娘娘的身旁伺候,多年积攒下来的感情自然比一个刚刚相识的如妃要深得多。 她警惕的后退了数步,望着如妃问道:“这么晚了,如妃娘娘怎么来了。” “我?自然是为你而来。”如妃娘娘笑眯眯的上前,望着连翘那张美艳至极的脸:“被皇上临幸的感觉怎么样?整个后宫,数十嫔妃,都没有一个怀上皇上的龙种的,没想到倒是让你钻了这个空子。” 连翘脸色顿时白了三分。 刚送走了善妒的蝶妃娘娘,又迎来了一个更善妒的如妃。 怀了皇子的嫔妃,本来就是树大招风,她一个小小的侍女,又如何不会招了嫉妒? 正如紫苏所说,以她的身份,一旦怀了皇子的事情被泄露出去,不仅不会飞上枝头变凤凰,还会变成众矢之的。而今这句话,正好应验。 连翘这个一直唯唯诺诺的人,这时却不知从哪儿鼓出来的勇气,声音稍微提高了些:“如妃娘娘这时什么意思?你是想杀害皇子么?杀害皇子可是株九族的大罪?” “呦呵?小绵羊摇身一变,成了大灰狼了?”如妃娘娘殷红的唇微微一勾,竟然勾出了几分风情的意味:“你说你肚子里怀的是皇子,谁相信?皇上承认临幸过你么?” “这么多年来,皇宫都没有一个皇子出生,你以为你就能平安的将孩子生下来?”如妃狰狞着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正小兰 若说最开始连翘的脸色只是发白,现在的脸色便是惨白了。 如妃娘娘的魅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昔年皇后娘娘已经是顶天了荣宠,母族亦是从龙之功,不也被如妃给不声不响的斗倒了? 皇城之外,众目睽睽之下行五马分尸之刑,处死之后皇帝派人去收拾尸骨,最后也没能找到皇后娘娘的头颅,这如妃娘娘虽说出身一般,可在皇宫之中的生存之道,可是实打实的一把好手。 连翘捂住自己的小腹,再也保持不住刚刚的镇定了。 她目光惊恐的望着如妃:“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连翘姑娘,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如妃笑眯眯的走进,身上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涂了蔻丹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侧脸:“做侍女有什么好的?一辈子也就这么样了。你若是和我合作,我可以帮你坐上一宫主位,甚至是更高的位子。你怀着皇长子,就真的甘心给人图作嫁衣裳?” 不得不说,如妃娘娘这样的诱惑很是诱人,任谁听了都会眼红。 特别是连翘这般,被人欺负久了的人,听到这样好的条件,指不定就真的信了她的鬼话,将蝶妃娘娘给卖了。 以往,如妃也没少用这种方式收买人心。可连翘胆小,她是真的胆小,即便是逆来顺受也不敢真的去欺负人。 不过为了活命,即使是胆小的人也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就像是连翘,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地很,就算是生下这一胎,也未必真的能让自己母子平安,到时候自己的儿子在蝶妃娘娘的手中,自己只会更受牵制。 若是有朝一日,蝶妃娘娘能生下自己的儿子,还会对她的孩子好么?自然是不可能的。 连翘向来胆子小,唯唯诺诺的什么都不敢做。可为女则弱,为母则强,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什么不敢做? 想到此处,一向和善的她眼睛里竟然多了几分镇定之色。 她佯装思索的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如妃娘娘,如果您真的能帮我,让我和我的孩子能够活命,连翘自然感激不尽,日后对你马首是瞻。” 如妃娘娘笑眯眯的走上前来扶她:“哎呦我的好妹妹,你这是什么话,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殊不知,连翘的心中也是有思索的。 蝶妃娘娘向来善妒心疑,就算是养育了一个皇子,也未必能让她保住自己的性命。可若是帮她除掉了心腹大患如妃娘娘呢? 不仅蝶妃会高兴,还能为自己的儿子出去一个挡路之人。 胆小的人一旦不要命起来,爆发出来的力量也是惊人的。便见蝶妃将连翘扶起来的瞬间,连翘突然伸手拔下自己头上的素银簪子,猛地向蝶妃娘娘的喉咙处刺去。 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捏住了她的手腕。 如妃的目光清明,似乎是早就想到了连翘会有如此发难,嘴上什么都不说,就等她自己露出马脚呢。 果然不出所料,三句话不到,连翘就向她出手了。 如妃捏着连翘的手一紧,连翘吃痛,手上的素银簪子径自掉到了她的脚旁。没想到如妃养尊处优了这么久,竟然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制住自己! 连翘扭着手腕儿挣扎了一下,那只扣着自己的手却宛若铁索,丝毫挣脱不开。 “本宫早就知道你不是个老实的,本来还想留你一条性命,日后看蝶妃的笑话。现在看来,我倒是留不得你了。”如妃一声冷笑:“就该让你和肚子里的孽种,早日到地下去给先帝请安。” “你……你想干什么。”连翘艰难的开口说道。 如妃微微一笑:“当然是送你去该去的地方啊。” 涂了渥丹色的尖利指甲擦破连翘的皮肤,鹤顶红见血封喉的剧毒渗入到血脉之中,连翘的嘴唇瞬间变成了不正常的绛紫色。 她捂着自己的小腹痛苦的打滚儿,如妃娘娘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怜悯。 “你知道在端午宴上,本宫为什么会放过你么?”如妃微微一笑,殷红的嘴唇勾勒出一抹弧度,看得人暗暗心惊。她好整以暇的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指:“皇宫这么多年不添新丁了,是时候也该让皇上开心开心了。至于你这一胎,既然不能为本宫所用,自然也不能让蝶妃得了便宜去。” 她微微俯下身子,将嘴唇贴在了连翘的耳边:“大度的将你放回到蝶妃的寝宫,让她自己怀疑动手,不是更有意思么?到时候蝶妃担下这蛇蝎妒妇的骂名,本宫乐得看戏。” 谁才是蛇蝎妒妇?能将一朝皇后斗倒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连翘身中剧毒,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痛苦的捂着喉咙,恶狠狠地瞪着眼前之人:“原来你一开始,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本宫只是觉得,看着人在痛苦之中肝胆俱断的死去,要比看着她们痛痛快快的死解气多了。”如妃笑的狰狞:“出身好,运气好,那又怎么样?最后活下来的,还不是我么!” 剧烈的毒素游走于四肢百脉,连翘就是在这样的痛苦之中渐渐失去意识的。 母亲身死,腹中的孩子自然也不能存活。魂魄不得救赎的连翘,连带着腹中的鬼子一起被人以大法力镇压。如妃娘娘请来超度亡魂的人扑了个空,倒是没有找到连翘的魂魄。 事已至此,就在明白不过了。 苏蓁听着她娓娓道来,总觉得这个如妃很有问题,这一桩宫廷秘辛之中,她究竟掺和了多少? 而且,这样的行事作为,与她一个故人十分相似。 苏蓁百思不得其解,便问了一句:“你所说的如妃,是什么人?” “就是当朝宠妃林如兰!她就是个蛇蝎妒妇,不知怎么得到了阎君大人的偏宠,就一直侍宠生娇,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连翘双手化爪,不住地向前方的空气抓着:“若是让我再见到她,我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听到这儿,苏蓁的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算计,大概已经能猜到那如妃是什么人物了。 当初苏家满门获罪,罪魁祸首不是苏蓁,也不是什么别的人,正是她带进皇宫里的贴身之女正小兰。 此女自幼被买进苏家,从小与苏蓁一起长大,身为侍女却从不将自己的定位摆正在侍女上,总是痴心妄想的想要与苏蓁一争高下。 在苏家的时候如此,到了皇宫亦是如此。 苏蓁颇得圣宠,而正小兰在见到了孟千佑后,也为这个男人的魅力深深迷倒。他的温柔,他的霸气都恰到好处,而如此年轻有有本事的九五之尊,不正是大多数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么? 正小兰仗着苏蓁宠着她,竟然大言不惭的请求苏蓁,让她高抬贵手,将自己纳给孟千佑做妾室。 苏蓁从来都知道正小兰的性格,她这个人眼高于顶却命比纸薄,不是能在皇宫里安安稳稳当妃子的性格。有朝一日,免不得要费尽心机的图谋皇后的位置。 再者说,当时的苏蓁还做这自己的旖旎鸳鸯梦,以为孟千佑是自己一辈子的归宿,将他看作是宝贝,恨不得捧在手心上怕化了,哪个女子甘愿将自己的丈夫分出去?至少苏蓁是不行。 更何况,还是和自己的侍女分享一个男人。 苏蓁当时想也不想的就摇头拒绝,为此,正小兰颓废了好几天,做错了不少的事情。 苏蓁帮不了她,便也不给她这个希望,认她再怎么哀求也不松口。正小兰见苏蓁着实软硬不吃,实在是没有办法,纵使是心中一万个舍不下,也只能恋恋不舍的放弃了孟千佑。 只是每一次孟千佑来自己寝宫的时候,正小兰的目光还是会在他的身上留恋,那渴望的意思不加掩饰。 无奈,苏蓁也只能将人调走,不让她在看到孟千佑,以求时间能够冲淡她的痴心妄想。 却不想,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 正小兰早已经癫狂到了非孟千佑不可的程度,既然苏蓁不愿意帮她,她索性就自己想办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想日夜苦思,竟真的让她想到一个好办法。 自古帝王皆无情,坐上皇位之前,皇子都会寻找有能力的大臣助阵,可一旦坐上了皇位,这些有着从龙之功,却足以权倾朝野的大臣,就再也留不得了。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苏家乃是世家大族,此时遭了孟千佑的猜疑,正是将之彻底除掉的好机会。 正小兰索性将苏蓁生辰的不对劲告诉了孟千佑,果不其然,孟千佑大发雷霆,判了苏家欺君之罪。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四阴之女,怎么能坐上皇后的位子?这样不祥的生时,是上天给沧云国的惩罚,若是不今早除掉,迟早要引来麻烦。 孟千佑既然已经除掉了一个苏家,再想要除掉苏蓁,岂不是轻而易举? 当日,午门之外,皇后娘娘以欺君之罪判处五马分尸之刑,即刻行刑。当时,苏蓁的肚子里还怀着孟千佑的孩子,一尸两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不周山主 苏家一百一十三口的大仇,自己孩子的大仇,她本身又是四阴之时出生的女子。苏蓁死后怨气浓郁,死不瞑目,这才被夜重华捡了回去成了渡魂使。 可即便是如此,前尘旧事都已成空,她也忘不了那些刻骨的仇怨。 连杀父之仇都能轻易忘却之人,本身又要是个怎样薄情的人? “连翘,你是连翘?”不知什么时候,蝶妃娘娘已经清醒了过来,站起身来快步走向已经是灵体状态的连翘,临近之时却又顿住脚步:“你是人,还是鬼魂?” 苏蓁回了一句:“自然是鬼,渡魂使只渡生魂。” 蝶妃这段时间被冤魂厉鬼折腾的有些精神恍惚,苏蓁原以为自己这么说,蝶妃娘娘就一定不会再找过来了。却不想,蝶妃的执着程度,委实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高。 “连翘一定知道真相,这些事情都是如妃冤枉我的!我这就带你去和如妃理论去!” 说着,蝶妃上前想要抓连翘的手,却不想自己的手掌竟然从连翘的身子穿了过去。 灵魂没有实体,自然也不能触碰,若是连翘不愿意,没有人强迫得了她。 好在连翘本身也恨如妃恨到了极点,此时蝶妃一开口,连翘也及时响应,义愤填膺的跟了上去。苏蓁笑了笑,也是时候,去见见她这个老朋友了。 如妃向来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此时乃是去找场子的,气势更是不能输,此刻脚下生风,气昂昂的向着如妃的寝宫而去。 连翘是灵体的状态,苏蓁二人又能自由的隐匿身形,是以在外人的眼睛里,就只有蝶妃一人,气冲冲的向前行去。蝶妃的骄纵人尽皆知,此时这个模样,一众宫女还都以为谁又得罪了蝶妃娘娘,竟然谁都不敢跟上去。 既然不用在人前露脸,花想容便恢复了自己的男子装束,摇着折扇同苏蓁走成一排:“你说你非凑这个热闹做什么?连翘的魂魄找到了,赶紧带回冥府交差不好么?这件事多拖一日,我心里就不踏实一日。” 他想的,应该是十八层地狱里的云裳吧。 苏蓁看破不说破,她也可怜花想容的遭遇,可与别人的遭遇相比,她更想要报自己的仇! 一人三魂走向如妃寝宫,越往前走,人息便越薄若。 皇宫之内处处都是禁地,说是十步一哨百步一岗也不为过,且不说宫中的侍卫,就连平日洒扫的宫女和小太监都数不胜数,怎么可能走出这么久都不见人烟? 苏蓁当初也在深宫之中诸国很长一段时间,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看了一眼身边的花想容,便见他也沉沉的皱着眉,发觉到了周围的不对劲。 是什么人,能在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向渡魂使出手? 苏蓁的阴阳钉已经比在了指缝之中,就等那人出现。就在这时,花想容突然走了过来,伸手压住她的手腕儿:“别动,我知道是谁了!” “谁?”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面的蝶妃娘娘突然仰面栽倒了下来,捂着额头瞪大了眼睛:“是谁!竟然敢偷袭本宫!” 那绝对不是偷袭,若是偷袭,又怎么可能完全避开苏蓁和花想容的眼睛? 蝶妃的眼睛看不到,二人却看得清清楚楚。挡住蝶妃的乃是一团淡蓝色的光幕,呈圆形将几人围在圈中,光幕的范围还在慢慢减小。 “仙者临凡,苏蓁有失远迎,还请仙者恕罪。”苏蓁双手抱拳,向着虚空遥遥一拜。 无人之处,竟有人声传来,那声音不辨男女:“你怎知本座在此?” 苏蓁落落大方,虽然心知来人是来找麻烦的,却也岿然不惧:“屏障有仙气加持,又未曾伤及蝶妃娘娘这个凡人,定是仙者临凡无疑了。” 虚空之中一阵沉默,半晌,周围的气流一阵涌动,一名浑身火红色衣裙的女子双脚落地,踩在蓁灼的花草之上,挑着眉梢望着苏蓁:“你就是苏蓁?” “正是。”苏蓁也微微仰起头,直视着女子艳丽的脸,毫不躲闪。 仙者修仙道,鬼魂修鬼道,修习鬼道的人对仙者定是要抱有敬畏之心的。能够这般针锋相对的对仙者说话的,除去夜重华,估计也就只剩下苏蓁了吧。 结界之中,那红衣女子也不知施了什么术,竟让蝶妃沉沉的睡了过去。 仙者不可随意向凡人出手,否则会折损自己的道行,这也是苏蓁确定施法之人是仙者的原因。 她大红色的裙据上,有鸟雀花草,瑞兽图腾,淋淋金光闪烁,万点流光加持。女子大步向苏蓁走来,若说之前的神情只是淡漠,那此时的神情就真的是冰封了。 “呵!好大的胆子,敢这样和本座说话!”那女子说着,走过来扬手便要打。 花想容见状,突然一推苏蓁的身子,将她推开了半个身位,自己生生挨了一耳光单膝跪地:“花想容参见不周山主,苏蓁不过是个刚来的渡魂使,不懂规矩,还请仙上息怒。” 苏蓁被推开尚未回过神儿来,便听到花想容对她传音:“不周山主澜黎,掌不周山附近十万里方圆土地,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人物。” 不周山乃是四大仙山之一,闻说山上瑞兽奇花争相竞放,方圆十里都是祥瑞福地。 苏蓁委实是想不通,澜黎这样的在天庭跺跺脚能让天地抖三抖的人物,为什么偏偏不辞辛劳的下凡找自己的麻烦,没事闲的? 花想容垂着头,神情没什么波澜,声音却再一次在苏蓁的耳边响起:“澜黎仙上……正在追求咱们阎君大人。” 苏蓁:“……” 她是真的有点儿绝望,她澜黎追求夜重华就大大方方的追吗,半路找自己的麻烦是什么意思? 觉得没有和夜重华打对手戏的机会,所以劫了自己和花想容两员大将,拖到不周山去等夜重华来救,到时候二人一场大战风云变色你来我往惺惺相惜……所以水到渠成了? 这种可能性似乎不高,她和花想容直接被夜重华在生死簿上勾去名字的可能性似乎更高一些。 见她不为所动,花想容眼疾手快的一伸手,想要将她也拉来跪下。苏蓁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与澜黎针锋相对:“我与花前辈是奉命前来凡世办差,不知何处冲撞了仙上,还望仙上不吝赐教,待苏蓁办完了这一场差事,也好登门道歉。” “呵。”闻言,澜黎一声轻笑,神情之中尽是风情。 她目光流转,在苏蓁的身上逡巡一圈,一脸的不屑:“就是你将重华迷的神魂颠倒的?我还当是什么人间绝色,这么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孤魂野鬼么。” 听到这话,苏蓁倒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在这世间茕茕孑立,就只一个人,岂不是孤魂?苏家一百一十三口早已经入轮回重新转世,世间再无血液相融,骨肉相连之人,她岂不是野鬼?澜黎这样形容她,倒也再贴切不过。 苏蓁面不改色的一笑:“若是没有什么要事的话,还请仙上让路,我和花前辈还有任务要去执行。” “执行任务?一个入冥府才几年的野鬼,有什么要紧的任务执行?”澜黎看了一眼跪地的花想容,笑容轻蔑:“倒也不知重华起的什么心思,将你们两个凑在一起,银夫荡妇,干活不累么?” 苏蓁刚要发作,花想容却不动声色的施了个术将她的脚步绊住,自己依旧是那张不正经的笑面:“仙上说的是。仙上出身高贵优雅,我们这些残存之魂自然不敢相较。唐突了仙上,实在是我们的罪责,还请仙上消消气,若是气不过也请发在小人的身上,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澜黎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开口道:“本座的鞋子脏了,正好请花副使替本座擦擦,花副使不会不答应吧。” 肉眼可见的,花想容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下去。 澜黎欺负人的架势已经坐到了这种程度,花想容总该忍不下去了吧, 苏蓁已经暗自蓄力,就等着花想容发作的时候,自己或是发冷枪助阵,或是直接上手去打,二人对一个,也定然不能受了欺负去。 却不想,花想容沉默了片刻,竟然真的双膝跪地匍匐过去,俯下身用衣袖细细的擦拭起澜黎的鞋子来。 “仙上许久没来冥府走动了,小人已有数年不曾见过仙上的芳容,今日一见,险些没认出来。” 澜黎神情的望着自己涂了桂花汁水的指甲:“你们冥府常年不见天日,鬼哭狼嚎,有什么好去的?若不是本座的心系之人在冥府,本座定是千百年都不会走一趟。” 花想容依旧陪着笑,小心翼翼的应答:“仙上说的是,我们阎君大人平日里也常常念及您呢,仙上芳容惊世,若是能经常莅临我们冥府,就算是冥府暗无天日,阎君大人也会不辞辛劳的以夜明珠做殿,给仙上辟出一道光来。” 不得不说,这奉承的说辞,花想容说起来竟是炉火纯青。 不用想都知道,他平日里,可是眉梢这样糊弄旁的女子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摇尾乞怜 苏蓁定在原地,身子动不了,就只能一遍遍的用自己的内息冲击着花想容的禁锢。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苏蓁虽然不是个挑事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个怕事的人,若是澜黎真的敢动手,她也不介意烧她一把红莲之火。 这样话都不说一句,就下跪摇尾乞怜,可是将一张脸皮和一腔傲骨都丢在地上,认人去踩了。 澜黎趾高气昂的望着她激愤的神情,动作优雅的将另一只脚也伸了过去。花想容一张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却还是笑着,用衣袖擦拭着她鞋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足有小半刻钟,花想容终于将澜黎伺候的舒服了。 神女优雅的笑笑,收回了脚:“滚吧,本座今儿高兴,就不和你一般计较了。” “多谢仙上!”花想容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急着去拂落膝盖上的草屑:“那小人就先将人带走了。” “等等,本座说的是你可以滚了,可没说苏蓁可以。”澜黎迈着步子走到身不能动的苏蓁面前。抬手捏住了她尖削的下巴:“本座今儿倒是要见识见识,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叫夜重华为你神魂颠倒。” 花想容急切的上前想要拦住,却被澜黎一道光墙拍飞出去数步远,险些撞断了一棵大树。 他唇角渗血,匆匆的用手背擦拭了一把,赶上前去拦在了苏蓁的身前:“仙上,苏蓁她和阎君大人真的什么都不曾有过,小人可在此作证……” 话未说完,他又是被一道光幕拍飞,这一次是实打实的撞断了一棵大树。 不周山主澜黎的瞳孔之中,有淡淡的乳白色流转,甚至掩住了瞳孔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与重华住在天柱山长达半年之久,那你倒是来告诉本座,有字该怎么写!” 花想容真真是做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仅如此,还扑上来扫了扫澜黎将他一脚踢开的时候,鞋尖儿上沾着的泥土。 “仙上!苏蓁她虽受赏识,和阎君大人却真的是清清白白啊。仙上若是不信,但可以去问一问地府的任何一个人!花想容若是说了一个字的谎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向来骄矜自傲的花想容,什么时候被逼到过这个程度? 就算是上一次在厢房之中面对夜重华,他也不曾如此失态过。一个男人,放弃了生命,放弃了自由,放弃了原有的名字,而今就连最后的尊严也尽数放弃了。 他能留下的,还有什么? “仙上,您若是气不过,多打我几下,踹我几脚也好。苏蓁不过是个无辜的,没道理受此责难。我花想容皮糙肉厚惯了,定能让仙上您解气……” 话未说完,他的身子再一次倒飞出去。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就算是再没皮没脸的人物,尊严被人这样碾压在脚下,也该发出火来了吧。 可花想容却还能笑出来,不知是真的不知肉痛,不知骨傲,还是在憋着一口气强忍着什么。这世间天地万物,再他的一笑之间,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苏蓁再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发现,法力强烈的冲撞着花想容留下的禁制,抿着唇勉力支撑。 另一边,花想容甚至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孜孜不倦的爬过来,挡在苏蓁的身前,不让澜黎再存进一步。 苏蓁的任务是什么他并不关注,可他的任务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那便是苏蓁。夜重华让他在监视苏蓁的同时也保护苏蓁的安全,那他便不能让苏蓁出现一丝一毫的闪失。 毕竟,云裳能平安走出十八层地狱的全部希望,便是苏蓁能够完成这次的任务了。 花想容一身的血水,像个血葫芦似的,还挣扎着想要挡在前面。苏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沉默着别过头去。一遍遍的冲击着花想容留下的禁锢。 匆忙之间,花想容也不可能完全将苏蓁套住,只是施了个术暂时困住她的脚步。 此时叫苏蓁这么大力一冲,倒还真有了些松动的意思。 苏蓁一鼓作气,向着那个松动的口子径直冲撞过去,紧闭着双眼试图挣脱束缚。 “你这么护着她有什么好处?幽冥又不缺这么一个渡魂使。还是说,她和夜重华之间确实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才派你来保护的?”澜黎手掌拍了拍花想容的脸,啧了一声:“你不是向来怕死么?怎么,现在不怕了?” “小人自然怕死,还请仙上手下留情,留给小人一条性命。”花想容低垂着头说。 他长发披散,一声白衣都是血污与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堪。 就像是一只,被人随意踢打泄愤的流浪狗,毫无之前的风度可言。 他虽说看上去面若敷粉,与姑娘相比也不遑多让,可到底不是真正的姑娘,也是整个幽冥地府实力最强的渡魂使,这样不战而屈人之兵,真的是怕死到一点儿脸面也不要了么? 再者说,看澜黎那样子,也不像是开心了就能放过花想容一条命的。 “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你既然一定要拦着,本座也不介意现解决了你。只是可惜,重华要少了一个好帮手了。”澜黎面色像是带着无辜:“本座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让还是不让。” “仙上若是想杀苏蓁,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花想容想也不想的便咬牙说道。 澜黎说的没错,他一直都是个怕死的人,这些年来,他就像是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躲闪闪的行走两界。同一时间的渡魂使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而今,就连班连也已经离开,就只剩下他…… 三百年的时光,在凡世虽算不上是沧海桑田,可对于再普通不过的凡人来说,也是几辈子的时光了。 而他,还要在这永无止休的岁月之中,踟蹰前行多久呢? 这一次保护苏蓁,也能算是因公殉职吧,说不定到时候夜重华念及他这些年来的辛苦和功过,能放过云裳,还她自由。 花想容在心中这样想着,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甚至是还过一次手。 爱一个人,会忍不住的将她挂在嘴上,放在心间,张口闭口都欢喜的念着她的名字,这才是真的喜欢到了极点了。可更深沉的喜欢,却是那种不能宣之于口的,只存在于内心深处的感情。 就像是与别人说了一个字,都是对自己心爱之人的一种亵渎。 一个饱读圣贤诗书的书生,因为失去一个人,变成了整个幽冥地府最浪荡纨绔的登徒子。 没有人知道他那张欠揍的脸皮之下,藏着的是怎样的辛酸,又是怎样的期冀。 每一个渡魂使生前都是有一段故事的,这世间,谁又是平淡无波的度过一生呢? 澜黎狞笑着,一掌裹挟着气劲儿,就要砸在花想容的胸口上。这一掌下去,就算是铁打的人又焉有命在。 花想容沉默的不去反抗,他唯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再去见一次云裳,没能将她带出那十恶不赦的幽冥地府…… “不周山主,你想要杀冥府的渡魂使,问过冥府的人没有?”就在这时,一只手截住了澜黎袭来的那只手。 二人皆诧异的望向苏蓁,便见她毫不费力的将澜黎的手腕握住,面上面不改色,实际上手背已经现出了些许青筋,也是吃力不堪。 她是怎么冲破禁锢的? 她是怎么接住自己六成功力的一掌的? 二人皆诧异的望向苏蓁,苏蓁轻飘飘的松了手,毫不客气的反手将澜惯出去两步远:“不周山主将手伸到冥府来,是不是太过格了!” 说罢,苏蓁反手将瘫倒在地的花想容捞起来,也不顾及他这副肉身上断了几根骨头,失了多少血,扛起来便丢在了树下,毫不客气的嘲讽了一句:“花想容,我我以前还觉得,你这人虽说不正经些,关键时刻却还是靠谱的。没想到你不战而屈,着实丢人。” 花想容伸手抓住她,微微摇着头,眼睛里都是呼之欲出的阻拦之色:“苏蓁……别去。” “你以为,你这样一味地讨好,一味地忍让,她就能放过你了?还是说你为了保护我丢了性命,夜重华就能放过云裳了?”苏蓁反口道。 她怎么也知道云裳的事情? 是阎君大人说的?不可能,阎君不是这样的性子。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当天在苏蓁的房间里,他偷着到夜重华的身上找线索的时候,苏蓁是没有睡着的! 她什么都知道了。 花想容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一个字都未能说出。 “云裳若是知道了,你为她便成了这么一个窝窝囊囊的窝囊废,她一定会高兴得很。花想容,我真是瞧不起你!”苏蓁冷笑着甩开他的手:“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难道这样摇尾乞怜就能得到么?” “与其求夜重华施舍,不如自己去抢。与其求这个女人饶了你,不如自己打赢她!如果像狗一样搏求人的同情心就什么都能得到的话,你还做这三百年的渡魂使干什么,还不如直接在夜重华的面前跪到天荒地老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惊战 一番话宛若醍醐灌顶,让花想容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像苏蓁,有刻骨的仇恨,更不像班连,有浓郁到化不去的执念。他这一辈子,所有的念想都系在云裳一个人的身上,因为她的快乐而快乐,因为她的悲伤而悲伤。 这些年来,她也曾想过违逆夜重华的心思,想要强闯十八层地狱,将云裳救出来,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哪个书生没有傲骨,只是他的傲骨,早在这日复一日的消磨之中渐渐不复存在了而已。 三百年的时间,足以让他将一身的法力修炼到仅次于班连的境地,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胆小,生怕自己等不到云裳出来的那一天。 直到他的一身傲骨都磨尽了,胆小的名声便传幽冥地府了,他便也不在乎这些蜗角虚名了。 贪生怕死就贪生怕死吧,那又有什么?只要还能活着每年去见云裳一面,那就是他最大的快乐了。其他的事,不提也罢。 花想容生前是书生,能与之门当户对心意相通的,想必也是个大家闺秀的官小姐吧,到底做了怎样十恶不赦的事情才会在十八层地狱之中受刑这么多年? 一个富家小姐,又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都说书生最薄情,花想容倒也算是个特例了,这么多年还心心念念着那一个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倒是个难得的好男人。 苏蓁安置好了花想容,随即站起身来,神情阴鸷的望向不周山主澜黎。 身后,花想容的传音微不可查:“不周山主坐拥不周山,最善土系术法,与你的红莲之火相克,当心。 苏蓁并未回答,径直走向了澜黎,抬手之际黄泉之镜与记录着拘灵谱的金纸一左一右的悬浮在两侧,将她严密的保护在中间。 招魂幡猎猎作响,阴阳钉比在指尖,散发着暗青色的寒芒,给人一种冰而冽的感觉。 澜黎见之,轻声一笑:“怪不得生了这么肥的胆子,胆敢和本座叫板,原来是持有幽冥圣器。崇华他对你……还真是舍得。” 夜重华那个棺材脸,平时就只会压榨她的剩余价值,何曾给过她一份好处? 听到澜黎这醋味冲天的话,苏蓁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险些直接将两件圣器砸在澜黎的脸上,让她看看清楚。这两件儿东西是她带出来执行任务的,一旦丢了什么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而不是带出来炫耀身份,炫耀夜重华有多么宠她。 苏蓁话不多说,直接冲了上去。 就算是有两件圣器加身,也挡不住澜黎法力强大,几千年来的苦修定不是闹着玩儿的。 苏蓁不敢掉以轻心,抬手便是自己最擅长的红莲之火,裹挟着八根阴阳钉向澜黎飞去。 拳头大的火团接连打向澜黎,烈焰灼烧空气时的噼啪声不绝于耳,像是要将澜黎布置出来的结界打穿。 红莲之火的威力,就算是澜黎也不敢硬接便只好慌乱的躲闪避开到一边。一时间,逼仄的结界之中,二人竟然斗得不可开交。 “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也敢痴心妄想的飞上枝头变凤凰,苏蓁,我奉劝你还是尽早收手,免得引火烧身。” 苏蓁闻言,反唇相讥道:“苏蓁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但仙上应该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吧,身为一方域主阻挠鬼差缉魂,是对是错?再者说,引火烧身的该是您才是,也不知道是谁,被我的红莲之火烧的不敢接接手。” 澜黎做不周山主早已数千年之久,也早已经忘了被人顶撞是什么感觉。今天被苏蓁如此嘲笑,一时间也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苏蓁便趁着她愤愤不平的想要回嘴的时候,又是一团红莲之火打出去,正正当当的砸在了澜黎的右侧手臂上。 红莲之火焚尽世间一切有形之物,澜黎的手臂自然也在此列。此时一碰到那火团,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便见澜黎的脸色瞬间难看,一抬手灭掉了自己肩膀上的红莲之火,怒气冲冲的瞪向苏蓁:“你这恶魂,竟然敢烧毁本座的衣服!” “比武之事又岂有一点儿伤都不受的道理,仙上是怕了么?若真是如此,不如尽早退出,我苏蓁不追究今日之事。” 若说胆子大,苏蓁排第二,在花想容的印象之中绝对没有人敢排第一。 青天白日之下,竟然让不周山主先低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刚刚澜黎已经有了想要退战的意思,只要苏蓁顺坡下,这件事就算是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只要不闹到阎君大人那里,谁会知道? 像苏蓁这般较真儿,今日这事又岂能善了了。 然而,苏蓁一开始就没有放过澜黎的意思。 她原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又岂能容忍什么人都在她的头上踩一脚?夜重华就算了,这又出来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不周山主,刚一露面就将花想容打了个半死,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算是花想容不追究,这口恶气,她也一定是要讨回来的。 火焰的温度在空气之中蒸腾出来,烤的周围的空气都有了扭曲的意思。 苏蓁毫不怀疑,谨记着花想容告诉给她的话,一直提防着澜黎的土系法术,能避开则避开。 实际上,她现在的身法也是以躲闪居多,主要是为了摸清澜黎的路数。就这样走了十几招后,澜黎终于看出了苏蓁的意思,抬手向着她攻去:“你找死!” 这一掌蕴含的力量与之前几次不同,是实打实的想要要苏蓁性命的力道。 苏蓁也不迎难而上,直接一荡身子避开,从另一个澜黎视觉的死角攻了过去。同一时间,手上的八颗镇魂钉齐发,一颗不落的全都落在了地上。 澜黎见她一根也没打中自己,不由得有点儿发笑,好整以暇的荡出去两步,扫了扫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就这样的力量,也敢和本尊叫板?受死吧!” 掌印排山倒海的向苏蓁袭来,此时的苏蓁,就像是一尾在风中飘摇着的小周,摇摆不定。 而那个制造出惊涛骇浪的人,却饶有兴味的看着苏蓁左右闪躲的样子,似乎是以此为乐。 “哈哈哈,现在跪下来受死,本座还可以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苏蓁,你还要硬撑么?”澜黎神情冰封的说道。 苏蓁的神情亦是冰封,一双杏眼望着她,声音阴鸷:“究竟是谁胜谁负,现在还说不定呢!” 就在此时,刚刚落在地面上的八根阴阳钉竟亮起了盈盈幽光,将澜黎当当正正的困在了其中。 八根阴阳钉正好分镇八个方向,隐约呈现出八卦形,若不是仔细去看,一定是看不出的,倒也怪不得澜黎眼拙,竟然没能辨认出苏蓁是在她不经意之间,画出了一个阵法将他困住。 盈盈映亮了八卦阵图,苏蓁招魂幡定在阵眼最中央,随风飘动。 而就在这一刻,澜黎却动不了了。 苏蓁停了片刻,这才放下心来:“土系术法,确实是克我的红莲之火。不过你以为,我就没有办法了么?” “那你以为,几根钉子就能将本座困住?”澜黎亦是一声轻笑,随即动弹不了的手臂竟微微一动,继而整个身子都动了起来。 阴阳钉的力量,竟然困不住澜黎。 苏蓁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阵法是她之前就设计好的,一直都没有机会能用。而今就算是失败了,她也不会太过懊恼。 眼见澜黎便要脱困,苏蓁迎面冲了上去,一声高吓:“花想容,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花想容原本重伤,许是想着没有自己的事儿了,就舒舒服服的坐在原地不动了。此时闻声,强撑着身子站起:“祖宗,您还有什么事儿。” 这一声祖宗喊的可谓是千回百转,若不是苏蓁此时有性命之虞,一定要想个办法将这声音录下来,日后好好笑话笑话他。 她头也不回,高喊道:“我的阵困不了他太久,借我场风。” 风水折扇,呼风唤雨,这是花想容身上最强大的法器。别说是借风了,就算是平地起一个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龙卷风,花想容也不在话下。 他二话不说,直接掏出山水折扇,当空连扇三下。 一股大风在结界之中奔流不息,像是要将二人都掀飞出去。 而就在这节骨眼儿上,苏蓁又是一把红莲之火,当空绽放。 风能助火,有了花想容这么一场东风,害怕不能事半功倍么? 便见原本不过拳头大的红莲之火,有了这把飓风的加持,竟然瞬间上涨到了半人高,呼啸着向澜黎袭去。 这么大的火,不会将澜黎直接烧成渣渣吧。 花想容拿着扇子挡住眼睛,一身的血无力地倚着大树,小声念叨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真是罪过啊。这件事于我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借了一场东风过去,千万不要找上我啊!” 胆小的花姑娘,又开始贪生怕死了! 苏蓁也不理她,掌心上的火越来越旺,知道尽数落在澜黎的身上,将她烧成一个火人。 她这才满意的收了手,转身走回到花想容的方向:“走吧。” “当心!”花想容突然神情一变,向她冲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斩魂刀 便闻一阵风声呼啸,尖利的割风之声直冲着苏蓁的后脑追袭过来。 苏蓁早就知道澜黎不会死,虽说红莲之火焚尽世间万物,可不周山主乃是一方尊神,法力高强,更是有整个不周山做本体支撑着消耗的能源。就算是苏蓁一把火真的烧掉了澜黎的本体,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她也能恢复如初。 耳闻呼啸之声渐进,想要躲开,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苏蓁!本座今天要你死!”身后,澜黎高声怒喝道。 花想容想也不想,手上的风水折扇一摇,好风凭借力将折扇丢了过去,试图略作阻挠澜黎的攻势。 扇柄撞在澜黎打出来的气团上,砰的一声炸响,也不知有没有彻底爆掉。那可是花想容的法宝,三百年淬炼出来的最适合自己的兵器,若是真的因为自己毁在了澜黎的手上,那这人情可要欠大了。 躲闪不成,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苏蓁手掌微抬,黄泉之镜幻化在掌心,瞬间迎风化作数倍,挡在了她的身后。 同一时间,她双手抵住镜身,将自己所有的法力都递入到了镜身之中。一边是一域之主鱼死网破的重击,另一侧是幽冥圣器黄泉之镜的护佑,一时间,谁也辩不出谁的力量更强一些。 澜黎是真的想杀她。 苏蓁虽不是惹事的性子,却也不是怕事的人。若只是小打小闹,她奉陪她打上一场倒也没什么。可若是真的生死相搏,苏蓁可就保证不了自己能干出什么事了。 再出手,已经不是红莲之火,而是更高级一阶的红莲业火。所过之处,就连空气都开始熊熊燃烧。 “苏蓁,你好胆!本座今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澜黎凤目高立,怒目道。 这些年来,苏蓁做金枝玉叶的大家小姐早就做够了,而今再没有那些虚名牵绊着自己,她倒也是个实打实的毒舌,最知道说什么话能让澜黎生气发怒,能让自己占到便宜。 她一声哼笑:“我之生死只在于阎君大人一人,什么时候轮到不周山主您决定了?” 这话在旁人的耳中听来再正常不过,苏蓁乃是夜重华的下属,是夜重华赋予她生命和现在的地位,自然也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 可同样的话,在澜黎的耳朵里便不是一个味道了。 她的生死,只能由夜重华决定,她这是向自己耀武扬威,表示自己与夜重华已经私定终身,生死相许了么? 气团重重的撞在黄泉之镜上,震得苏蓁口鼻冒血,连连后退。 澜黎的高度是她无法企及的强大,更别说是与之对抗了,就算是有黄泉之镜的加持,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活着走出去。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敢放手一搏。 自己和花想容都不是澜黎的对手,花想容现在已经是个半废的人了,两个人的性命就只能系在自己的身上。 红莲业火极其消耗法力,苏蓁只是打了几个火苗出去,便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了。此时她大半的法力都加持在黄泉之镜上,想要主动进攻谈何容易。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一定要苏蓁速决才行。 苏蓁带着黄泉之镜连连后退,试图想办法逃出澜黎的结界,闹出些动静来让人注意到自己的所在。 却不想,澜黎的结界竟然厉害的很,几次尝试都未能如愿。 “想要逃出我的结界?你想得美!不周之山为天地灵长,莫说是你一个小小小的渡魂使了,就算是夜重华亲自来了,也不敢小瞧。”澜黎狞笑着说道。 苏蓁毫不怀疑澜黎这话的可信度,因为她也已经感觉到了,虽说澜黎现在半边身子被烧得焦黑,可她的法力却一点儿都没有收到妨碍,甚至还有增强的趋势。 想要打败一个比自己强大的人,要么天时地利人和,要么寻找到对方的破绽。 天时地利人和显然是不占了,苏蓁想也不想的便确定,自己应该在澜黎的破绽上下功夫,以求一击必中。 夜重华来了也不敢小瞧,是因为夜重华的功法卓著? 或者是说,夜重华有什么让澜黎忌惮的法器或者是招数呢? 苏蓁一边快速的在脑海里搜寻着这些信息,一边嘴上不停:“仙上也是一域之主,身份高贵,若是真的对阎君大人有意,何不直接去说,从中找我们这些小人物的麻烦有什么意思。 澜黎一哼:“崇华全都是被你们这些狐媚子勾搭的,现在才不愿理我。若是地府之门对谁都能敞开的话,本座又何必在这儿堵你!” 苏蓁一听,更是凝重了眉头。 在这儿堵她?那岂不是说明她的行踪在一早之前就暴露了,究竟是如何暴露的? 是她自己太过于不小心,还是因为幽冥地府之中出了内鬼?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别想从我的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今日杀了你,我就不信夜重华还会不来见我!” 听到这话,苏蓁甚至开始有些怀疑,澜黎是喜欢夜重华还是恨他了。 这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实在是对她那张好看的脸大打折扣啊。趁她说话分神的功夫,苏蓁两个火团丢出去:“你这可是要向阎君大人宣战!” “若是不能得到他的心,伤透了他也好,这样他便能永永远远的将我记在心里了!”澜黎道。 这是什么思想啊,爱一个人求而不得,就要伤害他喜欢的东西,让他一辈子不得快乐? 苏蓁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因爱生恨之人的思想,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澜黎这一次肯定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夜重华本来对她便没什么心思可言,又岂会为了她和一域之主,不周山神女决裂? 两侧的气流都被高温蒸腾的越发的高,苏蓁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还有什么东西,是自己能够借力的呢?她与澜黎比耐力可谓是自取其辱,根本没有可比性,如此就只能想点儿巧妙的办法,智斗澜黎。 夜重华啊夜重华,他也真能给自己添麻烦。 早知道重塑身体,自由出入阴阳两界的代价是不仅要给夜重华免费打工,还要被他的追求者追杀,苏蓁当时宁可做个阴魂不散的孤魂野鬼,徘徊个数年再去找孟千佑索命不迟。 对了!夜重华! 苏蓁突然灵光一闪,想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都欢欣了起来。紧接着她招式一变,再也不藏头露尾的躲躲闪闪,而是直接向着澜黎冲去。 “你找死!”澜黎怒喝,拳风裹挟着万钧的劲气向着苏蓁砸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二人的目光交错,似乎双方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一眼万年。 苏蓁与澜黎擦肩而过,冲着花想容高声喊道:“刀给我!” “什么刀!”话一出口,花想容就想明白了苏蓁要的是什么刀。 夜重华的斩魄刀,幽冥四大圣器之一,可斩一切时间有形无形之物,不管是怎样强大的力量,在斩魄刀的面前,也会化作齑粉。 自从到了凡世,斩魄刀就一直保管在花想容那里,苏蓁一直不曾握过,也不知道这把传说之中无坚不摧的神刀,能不能解决自己此刻的危机。 花想容似乎是在权衡利弊,想了想,还是在虚空之中幻化出一柄长刀,隔空给苏蓁送了过去。 散发着盈盈金光的长刀就这样悬浮在自己的眼前,像是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即便是在眼前随便一停,都带着惊天动地的力量。 “重华他竟然连斩魄刀都给你了!幽冥地府四圣器,你独自一人掌了三件!你还敢说夜重华对你不上心?”澜黎咆哮着,此时哪还有什么神女的样子,活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女鬼。 只是执行任务,也值得她气成这样,果然处于恋爱中的女人就不应该用正常的思维方式去解读。 苏蓁望着那刀柄上刻画着的华丽的符咒,终于伸手,一把握住了长刀的刀柄。 一瞬间,周围爆发出的璀璨金芒,甚至湮灭了二人的身形。 苏蓁讶然,她见过夜重华拔刀,斩魂刀在他的手上会施展出最大的作用,更是会散发出璀璨的金芒。可若是没记错的话,当时的金芒,远没有现在的金芒灼眼。 为什么这把刀在自己的手里,会发生如此变化? 苏蓁百思不得其解,可十成力道的一刀,已经当空斩了出去。 她开始时不知自己的力道,也不曾想着收力,便见一道璀璨的刀芒将地面割出了一道数米长的口子,蜿蜒着通向神情早已经呆滞的澜黎,随即重重的撞在她的身上。 “噗……”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神仙之血是最天然的滋补养料,澜黎的血落在地上转眼便被吸收。便见周遭的花草树木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起来,叫人瞠目结舌。 而发出这一刀的苏蓁,也终于熬到了强弩之末,再也提不起一分力气了。 她单手支着刀,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站稳,神情阴鸷的望向险些被腰斩,而今倒地不起的澜黎,声音阴冷:“仙上,我早就说过,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你怎么可能拿得动夜重华的刀!你究竟是什么人!”澜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几次未能如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隐藏实力 苏蓁一手握着拄在地上的长刀,强撑着身子喘着粗气道:“冥府渡魂使,苏蓁。” “不可能!你一个小小的冥府渡魂使,怎么可能拿得动夜重华的斩魄刀!这绝对不可能!”澜黎惊叫道。 这世间很少有人知道斩魂刀的秘密,可澜黎却是其中之一。不周山坐拥一域,她更是一域之主,对这世间多如牛毛的秘闻也了解的七七八八。 四大圣器并不是一早就存在的,例如拘灵谱,乃是多年前某任阎君写下的。 拘灵谱传承多年,就连记载着曲谱的那张纸都已经极富灵气,变成了而今四大圣器之一。而斩魄刀,则是更为神秘的圣器之一。 历代阎君一脉相承,而独属于幽冥府君的兵器斩魄刀,更是只有阎君才能使用,才能将之举起。 否则,换做其它的人,不仅不能使用斩魄刀,还会受到极其强烈的反噬。除非……阎君给了某人使用的力量。 这种力量,便是在经过阎君大人的手后,执刀之人可以用斩魄刀挥出一式。这一式过后,不管危机是否接触,斩魄刀都会像一堆破铜烂铁一样,彻底的进入休眠状态。 而若是法力极其强大之人强行使用,不仅力量不会的道加持,还会反噬使自己受伤。 之前劈开连翘身上锁链的时候,澜黎明明看得清清楚楚,花想容已经用斩魄刀挥出一式了,为什么而今苏蓁还能毫发无损的使用斩魄刀? 难道是…… 澜黎睁大了眼睛,抬手抹掉了唇角的鲜血:“夜重华!你还不出来!” 回声传了老远,可四周依旧安静无声,就连风声都渐渐不可闻。 斩魄刀在花想容使用之后,一定再一次的以某种途径回到过夜重华的手里,否则不可能再被赋予上力量。 澜黎凝神四周,却始终没有发现夜重华的身影,甚至没发现身边有任何法力波动的迹象,就算是夜重华的功法卓著,也不可能逃过她不周山主的眼睛。 若不是夜重华,难道说苏蓁也是阎君,能够自由的使用斩魄刀而不受禁锢? 这样的说辞也太扯了一些,澜黎在心中嗤笑一声,排除掉自己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斩魄刀有太多的秘密,被夜重华看破一二,拿来给苏蓁行方便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苏蓁的这一刀,几乎用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伴着红莲之火更是让她身受重伤。 斩魄刀乃幽冥圣器,伤在身上伤口久不愈合,澜黎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大亏?五山之一,一域之主,就算是夜重华见了她也要以礼相待,凭什么苏蓁便能够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给她的脸色看? 澜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腰侧的伤口还在流血,她却浑然不觉,一步步的向着苏蓁走来。 已经伤成这样,还想要再来么? 苏蓁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用斩魄刀支撑着身子才不至于栽倒下去,若是真的叫澜黎攻过来,一定会发现她的外强中干。 一定要想个办法,将澜黎拦住。 身上的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裳,额角的冷汗也顺着下巴滴落下来,此时她的整个人都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湿漉漉的。 苏蓁紧紧的抿着嘴唇,怒目瞪着澜黎,右手在她目光的盲点之处捏诀,打算强行燃烧生命之源再发动一击。 就在这时,一柄折扇搭住了她的结法决的手。 花想容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走上来,抽开折扇,弹指掸了掸折扇上的灰尘:“苏蓁,你已经够累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 二人均是一怔。 花想容的性格谁不知道,向来贪生怕死,遇到了事情能躲多远躲多远,绝对没有主动冲上来的道理。 却不想,今日他竟然往自己的身上招揽麻烦了。 也正因为花想容的不对劲儿,苏蓁下意识的住手,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花想容推到了身后。他一身的血污,狼狈不堪,此时站在她的身前却像是一堵坚实的墙,能替她挡住所有的危险。 风水折扇一摇,顿时平地起风,幽冥与凡世之门大开,便闻九幽地狱万鬼嘶号哀鸣,惊叫声不绝。 他竟然一扇子闪开了凡世和幽冥之间的通道!这是要有多强的法力?就算是孟婆和黑白鬼使都做不到! 如此说来,之前花想容与自己比试时,那种左右踟躇却又游刃有余的神情,其实都是让着自己的?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做冥府的渡魂使首领。 平地再一次骤起一道狂风,裹挟着澜黎直接坠入到九幽地狱之下,随即两界之门闭合,那黑洞洞得通道口就像是从未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之中一样。 就好像是刚刚的情形,不过是苏蓁所作的一场梦。 直到凡世风平浪静,苏蓁才脱力的倒在地上,无声的一笑:“花前辈,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你这一身功法,在幽冥地府怎么也排的上前三了吧。” 花想容倒也不谦虚,走回来俯下身在苏蓁的身体之中打入一道力量:“班连不在了,或许便排的上了。只是我这人懒得很,拥有强大能力的人,往往也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想必你也看得出,我所有的心思都在云裳一个人的身上了,再也分不出去一丝一毫。” 苏蓁自知他说的都是实话,从善如流的开口道:“我知道,今日所看到的事情,苏蓁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花想容微微一笑,对着阳光看了看自己的扇子。 扇子扛下了澜黎十成力量的一击,其实传到苏蓁这里的时候,所剩下的力量已经很少了。而这扇子,却只是沾上了一丁点儿的灰,却依旧毫发无损。 法器尚且如此厉害,那炼制法器的人呢?又该是怎样的强大? 这些年来,花想容抛光养晦的生存在冥府之中。面上卑躬屈膝,实际上进境极快却无人知晓,他隐瞒这些,总不会真的是因为懒吧。 苏蓁既然承诺了不会再提起就绝不会再问,她盘膝坐在原地调息了一阵子,感觉恢复了些许力量方才起身。 见她休息的差不多了,花想容拾起了夜重华的刀,微微沉着眉砍了苏蓁一眼,继而将斩魄刀郑重的收好,向着蝶妃打了一个响指。 沉睡的蝶妃被这一个响指唤醒,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怎么回事,本宫怎么睡在这儿了?” 花想容已经摇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依旧是一副笑面:“蝶妃娘娘摔了一跤晕过去了,快检查一下,有没有伤到自己?” 这样拙劣的借口,也就只有花想容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编出来了。 蝶妃显然也不相信,不过既然花想容二人都这么说了,她也不便于过多追究。 苏蓁从锁灵囊里放出连翘的魂魄,与花想容走成一排:“不周山主怎么会出现在皇城之中,仙界的神仙没事可做,可以每日四处度假的么?” “那倒不是,不过山神没有固定的司职,只要掌管好自己的封地就可以了。我也在想,凡世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参拜山神,为什么不周山主会出现在皇城之中。”花想容说道。 皇帝被称之为天子便是这个原因,因为凡间的皇帝是天上的神仙选定的真龙命格,身边有龙气的加持,在皇城附近不管是神仙鬼神,力量都会被大幅度的削弱。 这也是苏蓁不敢贸然进入皇城,寻孟千佑索命的原因。 而不周山主澜黎明明知道天子脚下,紫禁城中会削弱自己的力量,还在此处找苏蓁的麻烦,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一域之主,不会连这么点儿的智商都没长吧。 “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总是觉得,幽冥地府并不是铁板一块。就算是有阎君坐镇,地府也是飘摇不定的。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搅动着风云。”花想容折扇拢成一束一下下的打在手上说道。 他神情凝重,不像是假装出来的,对于这样的说辞,苏蓁也是深信不疑。 很久之前,夜重华受伤的那次,她就隐约有这样的感觉了。 而花想容大隐隐于世的在幽冥地府里生存了几百年,又岂会连这么一点儿的异样也看不出来? 二人都聪明的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心中都藏着这么样的一个想法罢了。 苏蓁在心中过了两遭,在心中默默地记了夜重华一笔。这一次他的感情债可是险些要了自己的命啊!若不是有斩魄刀和自己的聪明智慧,这回她可就真的要英勇殉职了。 心中想着,走在前面的蝶飞已经停下了脚步。 花想容手上折扇在她的眼前扫了扫,小声道:“回神了,咱们到了。” 苏蓁抬头,便见高大的宫院朱门上,“翠荷院”三个字的正匾挂在殿门口,在阳光下颇为显眼,看得人牙酸。 皇宫之中,到处是风雅小景色,人间至色,能取这样一个名字,也算是个人才了。翠荷院,怎么看都有点儿像隔壁王翠花住的院子。 不得不说,正小兰这些年的品味,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苏蓁在心里想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对峙 当朝最受宠的妃子非蝶妃莫属,这位即无所出,有没有什么母族倚靠的女子能在皇城之中站稳脚跟儿,可见她的心机与算计。 苏蓁早些年就看出了正小兰的心机与野心,也知道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只是料想着有自己压着,这名侍女怎么也不至于在自己的面前翻起风浪来。 却不想,一朝大意失荆州,自己的一年仁慈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整个苏家。 跪在午门之下的那一日,苏蓁就已经在心中告诉自己了,有朝一日一定要将正小兰和孟千佑这一对狗男女碎尸万段。只是她原本以为孟千佑对正小兰只是逢场作戏,目的就是为了除掉自己和自己的母族而已。 却没想到,孟千佑这王孙贵胄对正小兰这个无名侍女竟然也是动了真情的,经年来的圣宠不缀,还真是宠爱有加啊。 苏蓁微微勾唇一笑,凭空多出了几分阴冷的模样。 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系在孟千佑身上的傻姑娘了。曾经的她因为孟千佑皱一下眉头而失落,因为他的一丁点忧愁而央求自己的母族求助,最后却被那忘恩负义的昏君一张圣旨赐死。 而今,她借夜重华的手重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了。 现在的苏蓁,眼睛里只有仇恨,再也没有那些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她的生就是为了正小兰和孟千佑的死,只要他们两个死无葬身之地,即便是自己下九幽地狱又如何? 苏蓁在心中想了很多很多,好半天才晃过神儿来,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皇宫内如妃强势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这皇宫之中也是一手遮天,大多数的嫔妃都要仰仗着她的鼻息活着。而唯一与如妃能有一争之力的,也就只剩下蝶妃了。 这一次蝶妃有理,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对敌人客气,直接趾高气昂的闯进了翠荷院,一脚踹开了如妃寝宫的大门:“林如兰!你给本宫出来!” “呦,我还以为来的是谁,蝶妃不是在禁足么?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闲逛了。” 说话的功夫,两名侍女拉开帐纱,如妃一身华贵的绫罗绸缎,眼波流转落在蝶妃的身上,申请轻蔑的撇嘴道:“莫不是因为禁足太久见不到皇上,所以特意到本宫这儿来露个脸儿?真是可惜,不是姐姐不帮你,皇上也不在我这儿。” 宫中妃嫔多数是从文官武将家中嫡长选拔出来了,一个个也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就只有如妃,平日里总是会不经意的说出两句荤话黄段子。 她也从不收敛,反正宫里也没人管得了她。 说不定,孟千佑就是喜欢如妃这孟浪的性格,这才这么多年一直宠幸不断呢。 蝶妃气的不行,胸口一阵起伏,指着如妃恶狠狠地道:“你别以为你凭着良驹污言秽语便能够将这件事一言带过了,林如兰!我这次可是掌握了足以能够扳倒你的证据!” 如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意思的话,神情淡然,甚至是漫不经心的走到桌边,接过侍女端上来的茶水:“怎么,蝶妃娘娘这次是咸鱼翻身,打算骑到本宫的头顶上来了?” “你应该知道,陛下最讨厌的是什么!而今你欺君罔上,看陛下还留不留得住你!” 蝶妃一声冷笑,目光灼灼的望着似乎强装镇定的如妃,神情之中满是得意:“连翘,你还不过来?” 阴暗的树影下,一道女子的魂魄轻飘飘的飘了过来,落在了蝶妃的身边。这魂魄没有双脚,就只能漂浮在半空之中,像是一只没有脚的浮萍。 这一次,如妃的脸色是真的变了。 连翘不是已经死了么?她怎么还会出现?不对,这不是活着的连翘,只是连翘的魂魄! 没想到,这个小冤魂竟然能在魂飞魄散之前脱困,倒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啊。 如妃此时已经是强壮震惊了,她将手上的茶杯放在桌案上,神情微凝:“你以为你随便召来一个孤魂野鬼,你就能翻身了么?陈蝶啊,你还是嫩了点!要知道,你想要扳倒我,你假孕借子的事情便也瞒不住了。到时候龙颜大怒,你我谁不是欺君之罪?” 闻言,一直趾高气昂的蝶妃娘娘神情也冷了下来。 不错,连翘死后为了不引火烧身,她借故到如妃娘娘的翠荷院来蹭了一顿饭,回去便假装流产,想着能坑如飞一次,给她安上个迫害龙子的罪名。 却不知如妃是怎么将孟千佑哄得七荤八素的,孟千佑不光没有责怪她,还查清了她想要迫害如妃的事实,从而将她禁足。 若是如妃狗急跳墙,真的将假孕借子的事情捅到孟千佑的面前,那两个人就都完了。 “如妃,你害我性命,害龙子性命,就算是皇上不处置你,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连翘就算只是一届孤魂野鬼,可只要一天魂魄没有消散,我就要缠着你一天,直到你死不瞑目!” 连翘神情狰狞的想要冲上去,化为厉鬼后尖利的指甲可以自由的伸缩,她化掌为爪,嘶吼着向如妃冲了过去。 如妃慌乱的后退了一步,人的速度,又怎么能比得上魂魄的速度,只是眨眼的时间,连翘便已经近身:“你怕我生下皇子,残害于我,还将我的魂魄镇压在巨石之下永世不得超生。林如兰,你好狠的心!今日我便要你给我偿命!” 房间本就不大,如妃向后躲了数步,后腰便撞在了桌子上,无路可退了。 就在此时,她的周身散发出一阵柔和的淡金色光芒,将她整个身子都笼罩在光芒之中。连翘的鬼爪在触及到这淡金色的光芒之时,就像是烧红了的烙铁落入清水之中,顿时腾起一股黑烟。 “这……”连翘望着自己的双手,再一次的冲了上去。 她现在已经是鬼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如飞害她,她便可以肆无忌惮的报仇,再也不用理会生前身后事。可为什么,她的双手一靠近如妃的身体便会灼烧般的刺痛? 一次两次,连翘偏偏不信邪,就算是双手伤痕累累还是冲了上去,想要掐死如妃。 那淡淡的金光如妃是看不到的,但她却能感受到,像是什么柔和的东西将自己保护了起来,冤魂恶鬼不敢耗尽。这样过了两次,如妃便也有恃无恐了,笑眯眯的望着狰狞的连翘:“别费劲了,你伤不到我的。” “你……” “你想说的是这个?”如妃笑眯眯在领口处勾出了一个红线:“这平安福乃是圣上御赐的,说是世间就只有两枚,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能近身。我以前还有些不相信,现在看来倒是真有些用处。” 便见如妃的指尖上勾着一枚小小的黄色纸符,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门道。送出这两枚平安福的人,一定也是有大法力的人。 连翘一次次的撞上去无果后,魂魄已经渐渐虚弱了。 孕期死亡的女子腹中的胎儿也会跟着死去化作鬼子,以汲取母亲的养料而渐渐成长。此时连翘伤得越重,她腹中的鬼子就会越活跃,直到将母亲所有的力量全部吸食殆尽,鬼子便养成了。 而今,鬼子便在吸取连翘的养分! 眼见连翘的力量越来越弱,蝶妃也有些坐不住了。皇帝给如妃的平安福,真的这么有用么? 若是她能将这平安福抢过来,那么那些困扰自己多时的冤魂恶鬼,岂不是再也不敢找到自己了?从今以后,自己就再也不用害怕了。 “我去将平安符抢下来,连翘你抓住时机!”蝶妃对着连翘喊了一声,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 嫔妃花瓶底的高脚鞋并不算稳,向来不做粗活的蝶妃也没什么力气,可而今为了那平安符,却像是疯了一般扑上去争抢,几次已经抓住了如妃的袖子。 “怎么,你也想要?”如妃笑呵呵的将平安符抛到了另一只手上,笑道:“难不成是只有两枚的平安符,陛下没给妹妹你,妹妹吃醋了?” 都是皇帝的女人,孟千佑这么厚此薄彼,蝶妃自然不高兴。 如妃咯咯笑着,指尖划过平安符上的纹络:“只是这平安符更神奇的地方,妹妹还不曾见过呢。” 指尖之血,勘破邪煞,连翘自然也不例外。那沾染了如妃指尖之血的平安符突然之间华光闪现,将连翘推出了数米远。 “已经死了的人,就不要再留恋人间了。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也没这个机会了。”如妃执着平安符,眼看便是要去净化连翘的怨气,就连光芒也越发的炽烈起来。 “呵。”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低笑。 一片树叶打过来,当当正正的切断了平安符的左右两边,耀眼的金光就在这一刻尽数消散下去。 苏蓁站在殿内,一只手幻化出一个锁灵囊,将连翘的魂魄收拢进去,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如妃的手臂,向后重重一甩:“如妃娘娘,好久不见啊。” 那声音邪魅且有说服力,叫人忍不住想要看上一眼说话之人生的森么模样。而如妃,自然也不例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杀机 “谁!”这声音颇为耳熟,如妃听着,心中的生起了森森寒意。 从阆苑吹进宫殿里的风宛若来自于九幽地府,带着些许森寒和凉意,像是能直接吹入到人的骨缝之中。 如妃凝视着殿门的位置,便见树影遥遥,映的日光都有些不稳。一道影子脚不沾地,抬手卡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掼出去数米:“如妃娘娘当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多久,就将我都忘了?” 这些年来,如妃养尊处优,早已经没有当年的力气和稳健了。而今被苏蓁重重的掼在地上,头上繁杂的首饰和钗环散落一地,险些划破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地板上坚硬的金砖磕的她手肘发痛,如妃的目光落在停在面前的那双脚上,突然身子一颤。 绣鞋上的花样与纹饰,与记忆之中的某人所重合,那是她这么多年来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每到午夜梦回之时,她便会想起前皇后,那个在午门之下悲戚绝望的惨叫,神情狰狞的诅咒者她和孟千佑不得好死的女人。那个被五马分尸之后,连头颅都找不到的女人。 如妃控制不住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她双手撑在地面上,不住哆嗦的嘴唇虽被丹朱晕染,却已经隐约透出了些许苍白,给人一种外强中干的感觉。 “苏蓁……你是苏蓁?”她慌乱的抬起眼睛,望向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人,手忙脚乱的向后退去:“你是苏蓁!你到底是人是鬼!” 苏蓁闻言,一声冷笑:“我是人是鬼如妃娘娘不知道么?当初孟千佑下令将我处死,午门之外五马分尸的时候,如妃娘娘你不是也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呢么?” 她一步步的走进,俯下身子钳住了如妃的下巴,双目之中满是仇恨:“不过这几年,如妃娘娘倒也没闲着,竟然坐上了四妃之一的位置,只是不知道,还有多久,如妃才能将这皇后之位拢入怀中?” 苏蓁张狂的笑着,脚尖儿踢了踢地上的珠钗,申请轻蔑。 “你还是没变啊,总是喜欢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往自己的头顶上招呼,殊不知是自落身价,俗不可耐!” 如妃慌乱的向后爬着,脊背撞上床柱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避无可避。 当初前来超度的法师就曾说过,苏蓁乃是四阴之时出生的女子,若是不好生超度,定然会化为厉鬼回来勾魂索命。苏蓁五马分尸之后,尸体的碎块被寻回超度火化,却唯独没能找到头颅。 这件事,也一直是如妃的心腹大患。 她生怕苏蓁哪一日便站在自己的面前,浑身是血的来找她勾魂索命。果然,这一天还是来了。 如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磕的砰砰作响:“小姐,当初的事情是有隐情的,请您听我解释!” 苏蓁抬脚踩在她的肩膀上:“解释?那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听。” 站在殿门口的蝶妃早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此时惊恐的望着苏蓁,这才发觉自己之前觉得苏蓁眼熟的原因。 这位苏道长,不是与陛下供奉在祠堂里的那副画像长得一模一样么?皇室祠堂出了皇上和皇后无人能入,就算是受宠的如妃也不行,她也只是在宦官关门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一眼。 时间过去太久,她也只是隐约记得轮廓,此时却醍醐灌顶,顿时明白了过来。 “她是鬼……她竟然也是鬼!” 就在这时,一只男人的手伸了过来,压在了她的肩膀上:“蝶妃娘娘,聪明人就要知道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了,于你于我都没什么好处。” 蝶妃吓了一跳,看到花想容的模样,一只手捂住嘴:“你不是花……” “花想容。”花想容提示道。 皇宫禁院不允许外臣私自出入,更别说这种来历不明的男子了。一时间,竟然连蝶妃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私自在宫中收留男子,最罪同乱,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欺君之罪罪加一等,她这颗脑袋是不用要了。到时候整个陈家都会被冠上一个教女不严的罪名。 花想容摇着扇子,一看蝶妃这神情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笑呵呵的道:“蝶妃娘娘不用担心,小生也是鬼吗,除了你别人看不到的。” 蝶妃嘴唇一动,欲言又止。 花想容勾唇一笑:“怎么,小生这张脸不好看么?蝶妃娘娘这副神情可让小生伤心的很呢。” “我生前是摔死的,脸先着地。若是娘娘看不惯,我换张脸来给你看看?”花想容飞了个媚眼儿过去。 他本就男生女相,眉眼之中说不出的风情,此时故意做出这样的姿态,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个房间里三只鬼两个人,唯一的同类还是自己的敌人,就算蝶妃是铁打的也要被吓死了吧。她嘴唇动了动,突然一个白眼儿翻过去,吓晕了。 花想容啧了一声,抽身向后退了两步,看着地面上玉体横陈,就连晕倒都晕的美艳至极的蝶妃娘娘,摇着扇子感叹了一声:“啧,还真不经吓。” 另一边,如妃已经磕的额头发红,长发披散下来狼狈不堪的说道:“当时是皇上让我这么做的,真的是皇上,皇上本来就想要处置苏家了,就算是奴婢不说,皇上也会想到别的办法!” 苏蓁踩着如妃肩膀的脚一用力,如妃顿时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活像是一只穿金戴银的癞蛤蟆。 “所以说,你就将我的生辰八字卖给了孟千佑?你是我们苏家买来的,便是苏家的奴,苏家的仆。奴才背叛主子,是为不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如妃脸色铁青,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贴在地面上,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雍容华美。 踩在身上的那只脚重若千钧,稳如泰山,认她挣扎也挣扎不开。苏蓁冷笑着用脚尖儿拈着她肩膀上的软肉:“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没能去投胎吧,阳间的怨念还没有完成,我怎么可能安心的轮回转世?” “你和孟千佑还没有死,我怎么敢忘了这一切的前尘过往?”苏蓁一脚将她踢开:“正小兰,今日,我必杀你!” 听到了这句话,如妃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竟然也不再挣扎了。 她之前做小伏低的趴在苏蓁的面前求饶,就是祈求她能念及旧情绕过自己一命,将恨意转移到孟千佑的身上。不过既然苏蓁不上当,她也没什么好求的了。 如妃笑了一下,扬起脸来一字一句的道:“我叫林如兰,不是正小兰!我现在是皇室大名鼎鼎的如妃娘娘,而你只是一个孤魂野鬼,你何德何能来与我叫板!” 人在绝望之时,总是会做出些往日不敢做出来的疯狂事,可见如妃现在便是这样的状态。 她面目狰狞:“你就是一个失败的人,你斗不过我,不仅自己死了,整个苏家都要给你陪葬。只是可惜了皇上,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对你念念不忘,若是他知道了,他终日念着的女人已经化作了孤魂野鬼,心里想着的是怎么才能将他碎尸万段,一定会难受死了吧!” 孟千佑?想念她?怎么可能? 他是一夜之间转性了不成?当初自己绝望之时苦苦哀求,希望他放过自己,放过苏家的时候,他说的是什么? 欺君罔上,罪不可赦! 而今却反过来做大义灭亲,忍痛割爱的模样,是在恶心谁?他自己在惺惺作态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冤死的鬼魂会回来找他索命么? 苏家一百一十三口的性命,又岂是他现在的一句哀悼便能够忏悔的? 苏蓁懒得听如妃胡言乱语,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冷笑道:“孟千佑是孟千佑,你是你,你们两个,谁也别想逃。” “别着急,等我解决了你,就去将孟千佑也杀了。到时候你们这对狗男女到了地下,还能再做一对鬼鸳鸯!”说着,苏蓁悍然出手。 花想容一眼没看住,苏蓁竟就这样急切的出手了。 他连忙冲了上去,想要拦住苏蓁的手。冥府之人不得向普通的凡人出手,否则自身也会受到反噬,夜重华让自己看着苏蓁,自然也有这么一重意思。 却不想,苏蓁誓杀林如兰的怒火,已经强烈到了自己也赶不及的地步。 没等花想容冲上去,苏蓁双目之中红眸一闪,已经化掌为爪抓向了林如兰的脸。 她神情狰狞带着兴奋,终于等到了这一日,自己千辛万苦的混进皇宫里来,不就是为了报昔日大仇么? 澜黎,花想容,夜重华谁都别想拦住她!她今日,就要将自己的仇人尽数诛杀,悼念苏家一百一十三口的亡灵! 就在这一刻,烈焰一闪,竟将整个翠荷院沐浴在熊熊火光之下,却不曾伤及到一物一人。 两界的通道豁然洞开,夜重华恢弘的声音传来:“苏蓁,你伤及凡人,还不知错!” 苏蓁红眸一闪,却不听夜重华的警告,继续向着如妃抓去。 连接两界的入口瞬间迎风变大,长了无数倍,想要将所有人都吸进去。 就是这一刻! 花想容身子一跃,钳住了苏蓁的手,二人一起坠入到黑洞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添油加醋 冥府鬼差不得伤及凡世之人的性命,刚刚的情况,显然是夜重华怒了。 一把烈火烧过之后,如妃殿里完好无损,就像是刚刚的凶险不过是一场黄粱梦。而幽冥地府之中,却是另一番场景。 花想容双手反钳着苏蓁的双手,死死地压在背后,下坠之际小声提醒道:“你别再挣扎了,阎君大人已经生气了,你待会儿赶紧说说好话,哄哄阎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你没坏处。” 苏蓁眸中的血红尚未褪去,此时依旧恶狠狠的挣扎着:“我有什么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孟千佑和林如兰那对狗男女害我一家上百口人,我没覆灭了他的王朝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收他们两条命有何不可!” “你平日里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碰上了这些事,脑袋就不转了呢?孟千佑和林如兰两个人阳寿未尽,即使是阎君大人也不能干预其生死,你这样是会被判做厉鬼,入幽冥地狱受刑的!” 这么些时日和苏蓁一起出任务,即便是二人各有心思,相互提防,可苏蓁心中的良善一面总归是有良善的一面的。 就冲着她在澜黎手下保他一命的份上,花想容也不会看着她这么堕下去。 花想容叹出一口气:“你没去过地狱,不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地方,现在能硬气的说出能报仇什么都不在乎的话,真的进去了就知道我没骗你了。苏蓁,我是真那你当朋友,你听我一句劝,对你没坏处。” 苏蓁只是垂着眼不说话,花想容叹出一口气,知道她这执拗的性子是没法劝的,便也不去说了。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落在了冥府之中。 灼灼彼岸花海的尽头,一侧是掌轮回重生的奈何桥,轮回台。另一侧是断人恩怨情仇的阎君殿,夜重华办公的处所。 苏蓁在凡世发狂之事夜重华已经知晓,此时阎君殿已经大开,就等着二人回来。 孟婆站在奈何桥上,倒了碗汤递给花想容,却没给苏蓁:“想你也喝不上这碗汤了,赶紧回去吧。” “什么喝不上这碗汤了,阎君大人尚且未决断,汤还是要喝的。”花想容将碗抵在苏蓁的唇边,看着她喝下去一口,自己将剩下的一饮而尽:“走吧。” 一路花海而今再看来,已经没有往日的惊艳感觉了。 或许是因为看得久了,便看的习惯了,就连滚滚流淌的黄泉之水都记不起苏蓁心头一丝一毫的涟漪。 只是这种感觉再一次让苏蓁想起她还活着的时候,被禁卫军押解着跪在午门前,任由粗粝的麻绳缠上自己的手腕脚踝脖颈,任由自己的命运掌握在那个高高在上之人的手里时的感觉。 五马分尸时那种窒息绝望的感觉再一次的漫上心头,那是苏蓁永远都不能忘却的噩梦。 只是时隔多年,这种被人掌控着命运,被人操纵生死的感觉再一次加身,叫她再一次会忆起当初的狼狈。 红眸若隐若现,他已经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躁,此时此刻只想掀翻了这幽冥地府! 公平,这世间什么是公平?不存在的,什么都不存在的。 就只有权利能让她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能让她报仇,能让她安心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阎君殿中,身受重伤后被花想容一扇子扇下来的不周山主澜黎满面病容的坐在椅子上,神情激愤:“阎君大人这一次可不能再保她了吧。以渡魂使之身妄图伤及普通凡人,这可是恶魂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夜重华垂头批改桌案上的公文,沉默半晌,方才落下一笔:“此时事尚且不知缘由,等花想容将苏蓁带回来后,本君在做决断。” 向来铁面无私的夜重华,竟然也有一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澜黎面色不善,也看出了夜重华偏袒的意思,站起身来走到他桌案前:“阎君断案向来无私,今日怎么也起了偏袒的意思了?大人可不要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坏了自己的名声!” 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么? 夜重华停下笔,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默然无声。 这几千年的时光,他坐在阎君的尊位上,向来是铁面无私的。不管是人情还是伦理,不管是忠孝还是仁义,只要是坏了地府的规矩,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就只有苏蓁,让他向来毫无波澜的心起了一丝涟漪。 夜重华在心中安慰自己,他对苏蓁只是普通的上级与下属的感情,并没有其他的心思。而他偏袒苏蓁,也只是因为惜才,并不是男女之情。 可为什么一想到苏蓁有朝一日要离开幽冥地府,他空荡荡的胸腔里,就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似的,空落落的疼呢? 苏蓁的留,便是为了复仇,若是有朝一日成功的索走孟千佑与林如兰的魂魄,怨气消散,自然便去投胎了。 她的痛苦只是一时的,可他的痛苦,却是生生世世,永不止休的。 地府阎君,有永无尽头的生命,有不会枯竭的法力,有上天入地的能力。他看过无穷尽的生生死死,却从没有遇上哪一个,像苏蓁这般牵动他心弦的人。 就像是她的存在,能够不足他胸膛之中空缺出来的那一块。 在天柱山的那几个月的时间,是夜重华生平最欢乐的时光,就算是什么事都不做,看着苏蓁钻研着自己教授给她得术法,努力认真的样子,就会有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感觉。 难道这样心有所安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么? 一滴墨水落在绢布之上,晕染开一片墨渍。 夜重华沉着眉头,望着自己滴墨的笔尖,这才感受到自己刚刚的失态之处。 他将手上染了墨的纸丢到一侧的火盆里,沉着眸光说道:“本府君千年来向来秉公断案,自然不会对谁姑息。” “那就请阎君记好自己说的话,我澜黎受的伤,我可以不追究,但阎君大人的手下若是想要扰乱阴阳秩序,即便是阎君不追究,天上也迟早会有知情的那一天。” 澜黎言罢,趾高气昂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不再说话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花想容带着苏蓁回到阎君殿,强按着她的肩膀跪下:“阎君大人,属下将苏蓁带回来了。” 阎君殿幢幢鬼火光影摇曳,映的夜重华的半张脸忽明忽暗,看不出喜怒。 澜黎坐在一旁,冷笑一声:“地府的渡魂使还真是厉害,我们仙者都不能随意决定凡人的生死,你们渡魂使不尊生死簿,就能勾魂索命了么?” “阎君大人,此事并非如此,其中还有内情,请容属下道来。”花想容也跟着跪下,言辞恳切的说道。 好一阵,夜重华方才开口:“说。” 苏蓁默默地垂着头,额角垂下两缕发丝,挡住了她脸上的神情,叫人看不真切。 她沉默无声,倒像是个知错的模样,只要她不开口诚心悔过,夜重华也未尝不能徇私枉法一些,让她将功折罪。 想到这儿,夜重华的心情稍微好了些,放下笔看向花想容。 “我与苏蓁奉命在凡世寻找连翘的魂魄,却发现连翘之死另有隐情,蝶妃娘娘的命格亦有被改动过的迹象。我二人恐功德簿有异,就只能去寻如妃一探究竟。却不想,半路遇上了前来拦路的不周山主。” 花想容向着澜黎的方向拱了拱手:“我倒是还想问问仙上,怎么会出现在皇城之中,又为何会阻挠我二人索魂呢!” 花想容到底是文人,是非对错全在他的一张嘴上,这才几句话的功夫,便添油加醋,避重就轻的将所有的责任推了出去,还拉了澜黎过来倒打一耙。 这无疑不是在警告澜黎,冥府的事情还是由阎君大人来明断,若是她出去乱说,那她为了夜重华阻挠冥府鬼差办公之事,也定然要瞒不住。 澜黎恶狠狠的瞪着两个人,甩袖站起身来:“原来冥府之人都是这么不懂规矩的!” 在场三人无人反驳,夜重华也不是在乎这些蜗角虚名之人。他的一双眼睛,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苏蓁一个人的身上,开口道:“把话说完,之后怎么样了。” 见夜重华不仅没有帮自己说话,甚至都没有责备一句的意思,澜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险些甩袖离去。 不过转念一想,夜重华这块是木头不像是会留人的性子,就算是他真的甩袖而去,夜重华也不会留她,澜黎只好愤愤的坐下,也不顾自己丢了几分面子了。 “凡世的如妃娘娘妄图对连翘的魂魄不利,且她的手上确实握着能伤害灵鬼的符咒,苏蓁念着阎君大人交代下来的任务,只好冲上去和如妃相争,废九牛二虎之力才抢下连翘的魂魄,这才触动了天罚,惊动了大人。” 花想容情真意切,将白话说的像是真事:“苏蓁有法力,争抢之中不小心伤害到了如妃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再者说,苏蓁也是为阎君大人办事,此时只能说是意外,还请阎君大人秉公明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你可知错? 若只是一不小心伤到了凡人,又岂会引来如此严重的天罚,直接将苏蓁打回到了幽冥地狱? 这件事的内情几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都心照不宣的将之揭过,避重就轻的找个理由,不愿真的降罪于苏蓁罢了。 虽然说花想容这一次办差办的一般,但这一次瞎话却编的不错,夜重华颇为满意。 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此时不能全怪苏蓁,凡世办差本就不易,渡魂使也稀少,这一次本府君便将功折罪,不责怪苏蓁的罪责了。” 夜重华捻起桌上的笔,挥了挥手:“花想容,你们两个先下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本府君会着人去处理。” 花想容连忙起身,告了声罪退下。 他也没想到,这一次这么好说话,夜重华明显是想要偏袒苏蓁的,他也赌对了。只要夜重华动了恻隐之心,苏蓁无事,自己的云裳便不会有事。 “多谢府君大人!”花想容手肘轻轻的撞了撞苏蓁:“还不快快谢恩。” 这一撞之下,花想容才发觉到苏蓁的不对劲儿。 自从入了阎君殿,苏蓁便一直垂着头沉默,不声不响亦不在乎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就像是一个沉默的傀儡娃娃,人拉一下线她便动一下。 花想容眸光一沉,顿时不敢耽搁,也不逼着苏蓁谢恩了,起身将苏蓁拉起来:“苏蓁受伤了,我先带她去灵泉疗伤,花想容代苏蓁谢过阎君大人明断。” 说着,他再不耽搁,拉着苏蓁便要起身离去。 “且慢!”就在此时,坐在一旁的澜黎开了口。 他一说话,花想容便心头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愿耽搁,拖着苏蓁便往殿外走。 事到如今,夜重华再看不出苏蓁的不对劲那就真的怪了。 她向来是据理力争的性子,若是她做的,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也不会不承认。可若不是她做的,就算是逢场作戏,她也绝不会往自己的身上担一丝一毫的责任。 夜重华原本还以为苏蓁是被花想容施了什么术,暂且沉默听话了下来,而今才发现,她明明是自己出了问题,怕是花想容也刚刚发现。 这可不妙,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入定,怕是容易走火入魔。 夜重华瞬间站起身来,澜黎却先她一步站起身,身形一闪落在了苏蓁的身边,抬手扣在了她的肩膀上。 而苏蓁,依旧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样,花想容拉着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听话的不得了。 花想容一慌,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拨澜黎的手,也顾不上僭越不僭越的了,自己挡在苏蓁之前,将她护住:“澜黎仙上这是什么意思?” “呵,地府办案都这么严谨了么?阎君大人就不听听她自己有什么证词,就偏听偏信的别人的话,是不是有点儿一面之词了?”澜黎道。 她神情倨傲,扣在苏蓁肩上的手在她眼前一挥,苏蓁顿时清醒过来。 此时的苏蓁缓缓睁眼,就像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眼前所望见的却是一片血红色的世界。 而三人,都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就连花想容都后退了一步,神情颇有些堪不透彻的模样。 此时的苏蓁,一双红眸若隐若现,映出的是无边的彼岸花海与滚滚移动的黄泉水。那眸子之中,亦是隐约有杀伐之色,带着屠尽这世间一切的凶光。 目带红眸,杀伐之光,这是即将入魔的征兆! 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冥府渡魂使,竟然有入魔的征兆,这可是大大的不祥! 澜黎看见苏蓁眸中的赤红之色,险些没笑出声来,收回手一脸得意的望着夜重华:“阎君大人,您这位小小的渡魂使还真是有意思,从古至今能入魔的人少之又少,您这儿便藏着一位,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此时夜重华的神情已经很不好看的,他神情凝重的盯着苏蓁,声音隐隐含着催眠暗示的术法:“苏蓁!你还不醒来!” “为什么不让我杀她!我要杀了她,我们苏家一百一十三口的大仇,我焉敢不报!”苏蓁声音尖利,不顾反钳在身后的双手,径直撞向夜重华:“我要回凡世!” 她这模样,倒真像是得了失心疯。 夜重华皱了皱眉,看了花想容一眼:“她情绪不对,先将人带下去,此事容后再议。” 花想容闻言点头,拉住苏蓁二话不说便往外拖,也不顾越发刁难的澜黎了。却不想苏蓁蓦地甩开他的手,猛地使力挣断了他设下的禁制,一双红眸目光灼灼的落在夜重华的身上,带着啖肉嗜血的阴狠劲儿。 就像是,真的想要将夜重华吞进肚子里去似的。 冥鬼增长功力最好的方法,便是吞噬其他的冥鬼,而对于冥鬼来说最诱人的,便是夜重华的身体。 在幽冥地府,人心和忠诚是最廉价的,冥鬼的尊敬都是与夜重华的能力成正比的。今日的夜重华强势,能够坐拥幽冥地府,镇压万鬼不敢异动,可肉食有朝一日,夜重华的力量也被削弱了呢? 怕是到时候,幽冥厉鬼会一拥而起,直接将夜重华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一看到这样的目光,夜重华瞬间便醒悟了过来,也知道苏蓁心里想的是什么了。那目光他太过熟悉,与那些贪婪的鬼魂没什么不同,那是赤果果的,想要将他拆开吞吃入腹的欲望! 他原本以为,苏蓁的目光是这整个幽冥地府最纯洁最干净的目光,她有她的仇恨,却不会将这份仇恨加诸到别人的身上。她虽说也是冥鬼,却不会对他显露出那种充满欲望的眼神。 直到此刻,夜重华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其实苏蓁与那些贪婪的幽冥厉鬼没什么不同,她没有纯洁的眼神,也没有什么美好的向往。就像最开始那样,她留在他身边的目的,也只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罢了。 夜重华默默地垂下眼,不知心头空落落的感觉是丢了什么东西。 澜黎趾高气昂的望着夜重华,神情别提多得意了。 幽冥殿之中鬼火幢幢,映的苏蓁的半张脸宛若鬼面,狰狞恐怖。夜重华望着她的眼睛,奢望着能从她的目光之中看出丁点儿的异色。 可苏蓁却依旧是满目贪婪,满目欲望。 “阎君大人还在等什么?苏蓁她根本没有悔改的意思!更是对您有觊觎之心!为了防患于未然,阎君大人还是今早将她处置了了事吧!”澜黎说道。 夜重华听到这句防患于未然之时,端在身旁的手重重一抖,目光之中流露出浓重的悲哀之色。 这世间的冥鬼,没有不觊觎他的,凡世的人,没有不畏他,避他不及的。这天庭上的各路鬼神,亦没有谁是真的想要和他交心而交的。 他莫名其妙的接掌了这冥府之君的位置,却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其中的秘密,却从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告诉他真相。所有人都在袖手看着笑话,任由他一个人踟蹰独行在这世界上,摔得浑身遍体鳞伤,头破血流。 而现在,就连苏蓁都要彻底离开他了么? 夜重华抬手压住胸口,深深地皱起眉头来。 “重华……阎君大人,你怎么了?”澜黎慌乱的走过来扶住夜重华的手臂。 夜重华摆摆手,挥开澜黎的搀扶,望向苏蓁问道:“本府君再问你一遍!凡世伤害如妃之事,是不是你所为?” 苏蓁红眸邪性,怨毒的望着夜重华。她是有意识的,只是此时像是被什么邪祟控制了心性,不由自主的将所有的事情都想向极端。 夜重华不让她报仇,她便也不让他好受! “是!你想杀了我么?”苏蓁反问道。 这几乎是赤果果的挑衅了,在冥府之中,没有人能公摊挑衅夜重华的尊严,就连苏蓁也不行。 花想容连忙拉了拉苏蓁的手臂,想要将她拉回来。夜重华神情悲戚,又问一句:“幽冥鬼使不得伤害凡世生灵,如妃即便是十恶不赦,也不敢由你来惩治。本君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有没有悔过之心!” “何为悔过之心?任由那对狗男女杀害我们苏家一百一十三口而无动于衷?任由她残害其他人而坐视不理,守着功德簿和生死簿笑看世间疾苦,还美其名曰的说与自己无关?阎君大人,您不觉得这太可笑了么?” “若是您说,想要做这幽冥鬼使,就要放弃自己一切的仇怨,摒弃爱恨,再不理这世间的公道与公平,享受安乐在您的麾下,这渡魂使,我苏蓁宁可不做!我宁可化作厉鬼,搅得那对狗男女一生一世不得安宁!” 花想容微微张着嘴,听着苏蓁说出这么一段惊世骇俗的言论,沉默的放下了双手。 他亦是生存在夜重华的麾下享受着他带给自己的极乐,不能放弃世间的疾苦与人世过往的可怜的人儿。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拘着苏蓁呢? 谁又不是一样的人,生老病死,爱恨情仇,谁都不能完全摒弃。 谁都不能真正的摆脱那双躲在苍穹之上的翻云覆雨手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禁闭 夜重华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起了拳头,手背上隐约有青筋暴起。 他偏袒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么?为何苏蓁偏要和她过不去呢?在这件事上,夜重华已经为她多行方便,也多有绕过她的意思,她到底还在别扭什么,还在求什么? “苏蓁,做了幽冥鬼使,就是要摒弃前尘过往。你的仇恨本府君知道,世人功过,功德簿上自有记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和愿望任何一个好人!”夜重华长叹一声:“是恶鬼,是幽冥鬼使,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自己好好考虑,本府君只能劝你到这儿。” 在苏蓁来冥府之前,夜重华一年说的话,也未必会有现在几天说的话多。为了苏蓁,他此时可谓是好话说尽。 只要她的一句话,就算是一个恩字,夜重华也会无条件的选择相信。只要她还愿意骗自己,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从今以后公正之名不存,夜重华也一定保她! 幽冥地府之中,一阵静默。 幢幢鬼火随风招摇,映的苏蓁的脸都忽明忽暗。夜重华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像是穷极了一生的目光。 殿中四人,各有所思。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心碎成尘。有的内心忐忑,有的满心仇恨。 苏蓁眸色猩红,定定的盯着夜重华,就像是盯着这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 她一声哼笑:“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我要杀了孟千佑,我要将正小兰那个贱人碎尸万段,我要整个王朝都为我们苏家陪葬!若不能报仇,我愿化作厉鬼,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佛陀宏愿若不完成,则不得轮回塑金身。冥鬼立誓,与之也相差无几。 而今苏蓁这样的说辞,相当于是立下宏远甘作恶鬼了。 不堪教化的生魂,在冥府之中就只能魂飞魄散,夜重华决不会给冥府留下一丝一毫的不稳定因素。 可对于苏蓁,不知为何,他明知应该除去,却下不去手,就像是苏蓁死了,他的空荡荡的心口便也再也填不满了。 他悲戚的望着那个执拗的女子,殊不知自己的目光之中已经带上了祈求。 冥府之君夜重华从不曾如此狼狈过,更不曾对谁心慈手软过。他这一辈子所有的徇私枉法,都在苏蓁一人之身。多少人祈求夜重华手下留情,却都不得他一字的怜悯。 就只有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一步步的将他逼下深渊。 “夜重华,你舍不得么?她若是化作厉鬼,整个冥府则不得安宁!你若留她只会给自己招来一个祸害!” “阎君大人,苏蓁只是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她不是故意这样说的,求阎君大人再给她一次机会,我保证……苏蓁她一定会想开的。” 说出这话的时候,连花想容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苏蓁的执拗花想容再清楚不过,她这个人若是认准了什么事情,便一条路走到黑,就算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夜重华心知苏蓁的性子,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睫之下,沉稳而又安静。 半晌,他终于开口:“渡魂使首领苏蓁冥顽不灵,妄图伤害凡世凡人……嗯。” 话未说完,一直被花想容钳制着的苏蓁,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挣脱了他的禁锢,直勾勾的向着夜重华冲过来。 几人便见一道影子不偏不倚的撞在夜重华的身上,对着他的肩膀低头便是狠狠一口。即便是隔着衣裳,都能够嗅到空气之中蔓延而出的血腥味,可见苏蓁到底是用了几分力气。 夜重华一声闷哼,却任由苏蓁咬在自己的肩上,一言不发。 花想容一慌,立刻便要冲上来。夜重华抬起一只手止住二人的动作,沉默的任由苏蓁啖嗜自己的血。那目光之中的宠溺与顺从,就像是看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器物,不忍伤害一丝一毫。 终究还是如此,他没办法对苏蓁下手啊。 肩膀上的痛楚绵延不绝,他能感受到自己血液的流逝,能感受到苏蓁的力量在增强。能感受到她的愉悦和满足,更能感受到苏蓁内心的挣扎和反抗。 她果真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么? 尖利的犬齿刺破血肉,渐渐已经没有太多的痛楚了。夜重华直到苏蓁冷静下来,自己才开口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渡魂使首领苏蓁冥顽不灵,妄图伤害凡人,狂妄自大其心当诛。念在这些时日兢兢业业,且对本府君有过救命之恩,不株其性命。现革去渡魂使首领之职,责其禁于通天柱上反思过错,即刻去办。” 在通天柱上罚其禁闭,已经是极致痛苦的惩罚了。夜重华到底是保了苏蓁的一条性命,可他也只能保住苏蓁的一条性命,若再徇私,恐令冥府不稳。 花想容连忙上前,强行捏开苏蓁的下巴将人拖走,捏了个束缚的法决将其禁锢。 身后,夜重华的目光一直跟着二人,直到两道身影消失在了拐角之处才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不周山主澜黎就在这阎君殿中站成了一尊美丽的雕像,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甚至是花想容离去,都不曾和她告一声退。她想要上去和夜重华说几句话,想要素手添香的替他包一下伤口,却被夜重华那凶神恶煞的目光阻住脚步,不敢上前。 半晌,夜重华再一次开口:“冥府渡魂使花想容,数百年来兢兢业业,其心可表。着其接掌渡魂使首领之位,即日上任!” 杳无人烟的阎君殿中无人回应,可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冥府便都会知道花想容新官上任的消息。 小路上,鬼差押解着险些绑成粽子一般的苏蓁押向通天柱。 浙通天柱不属于十八层地狱之内,只是用来惩处冥府之中不尊法令的渡魂使所设立的。往常若是有谁任务未完成,也免不了要被绑到通天柱上受责。 只是这种罚其禁闭,却不规定时间的责罚,这还是第一次。 通天柱上的雷劫之刑,花想容也不是没受过,绝对是去了一次绝对不想再去第二次的存在。阎君这一次也不知要关苏蓁多久,这倔丫头,就不会说两句好话么?非要和夜重华对着干,上赶着受这份苦。 夜重华的血肉对于冥鬼来说可谓是最为滋补的良药,苏蓁喝了他的血,眸光里的猩红渐渐退去,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 花想容见她好了些,走进了嘲讽一句:“呦,大小姐任性够了,消停下来了?” 苏蓁一声哼笑,并不答话,她也没法答话。 她倒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神志失控的时候,只是将她内心的欲望宣泄到了最大程度而已,咬夜重华的那一口也是她早就想干的事情了。 毕竟夜重华喝了她不少的血,也是时候该讨回来了。 唇角上还有血迹,咸涩难闻,她到底是未能摆脱活人的习惯,在清醒的时候对啖肉嗜血这种重口味的事情做不来。 苏蓁想要将唇角的血迹擦掉,可此时被绑成了个粽子,双手不便,就只能偏过头去在肩膀上蹭了蹭。 可惜鲜血早已经凝固了,想要擦掉并不容易。花想容叹了口气,将折扇拢成一拢揣在腰间,走过去用自己的衣袖擦掉了她唇上的鲜血:“你是不知道,我们多少人想咬阎君大人一口,都没能得逞。没想到最后梦想成真的竟然是你这个新来的。 苏蓁眨了眨眼睛,实在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听你这么说,我还应该庆幸了?” “别高兴的太早,等到了通天柱,有你受的。”花想容随她一起向前走,低低的叹气:“这一次,委实是你太不给阎君大人面子了,身边还有澜黎仙上添油加醋,就算是阎君想要保你也保不得。听我一句话,苏蓁,在通天柱上再难过也要受着,我会去找阎君大人求情,早日放你下来。” 苏蓁望了一眼幽冥地府黑沉沉的天,无力的摇了摇头。 她还在这世间游荡的目的便是报仇,杀了孟千佑和正小兰,为自己和苏家的数百口人报仇。若是连这么一个愿望都不能完成的话,就算是她能长生不老,能成仙成神又有什么值得她欢喜的? 早在她被打下地府的那一刻,苏蓁的心中就已经绝望了。 一个普通的如妃便是如此,那身有福泽的孟千佑呢?她又岂能有报仇的一天了? 苏蓁垂下眼:“你还有念想,有朝一日能将云裳找回来,我却一辈子不能报仇。就算是永生永世堕入额鼻地狱又有什么好挣扎的?算了,能咬到夜重华一口,也值了。” 言罢,她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自从苏蓁来到幽冥,花想容就没见过她如此颓靡的时候。 “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阎君大人说,我帮你带过去。”花想容不死心的问道。夜重华的神情他们谁都看到了,只要现在苏蓁的一句话,就算是一个字,夜重华都能开心的原地三转满血复活。 他那一直冷着的脸皮,总有一人能让他春暖花开。 苏蓁想了想,笑道:“阎君的血挺好喝,我能再咬一口么?” 花想容失声一笑,转身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退步 通天柱上的雷劫之刑当真不是好挨的,苍穹之上每过一刻钟就会降下雷电,击中在通天柱的顶端。而电流便会顺着柱体垂直而下,让苏蓁苦不堪言。 花想容难得说了句实话,这样的地方,她绝对不会想来第二次的。 冥府之内不分昼夜,长天终日昏暗无光,死气沉沉。苏蓁挨了几道雷就有些扛不住了,仰仗着紧紧绑缚在身上的铁链勉力支撑着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冤魂索命,厉鬼勾魂,这样的事情古往今来数不胜数,就连青芸娘都能够索命勾魂,给自己报仇,为什么她不行?就因为渡魂使这个身份?若是如此,她当初宁可不接这个位置! 可细细想来,为了报仇堕入恶鬼便是她想要的结果了么? 强大的恶鬼一旦失去了意识,是就连夜重华都会头疼的东西。恶鬼没有意识,就只想着吞噬、残害、作恶。到时候,她岂不是会伤害到更多无辜的人? 只见到了一个林如兰,便叫她心性不稳的险些发狂。若是见到了孟千佑呢? 苏蓁可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控制好自己的心神,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 无边无际的痛苦加持在身上,折磨她的不只是疼痛,还有不知时间和期限的绝望。她昏睡过去一次,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时,才发现自己还被绑在原处。 看来夜重华这一次是真的发怒了,不过也是,任谁被人莫名其妙的咬了一口,也不会好脾气的说算就算吧。 也不知道花想容这一句求情,求到了哪里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人叫醒的。苏蓁垂着头,散落的长发垂落在胸前身后,给人一种绝望窒息般的美感。那容颜上的憔悴与苍白,也是我见犹怜,叫人忍不住心疼。 花想容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见苏蓁终于醒了过来,长出了一口气:“这你都能睡着?你也是厉害了。” “你哪只眼睛看我像是睡着的了?”苏蓁虚弱的翻了个白眼,感觉到身上宛若削骨裂筋般的痛楚时,低低的嘶了一声:“有水么?” 花想容嘴唇一抽,默默地让开了身子,现出了一直被他挡在身后的那个人。 一直沉默着的,险些将自己站成了一尊雕像的夜重华…… 苏蓁所有的精气神儿都用来抵抗身上的痛苦了,哪还有闲心去寻阎君大人在不在身边,此时见了夜重华也是一惊,咬着下唇问候:“苏蓁……见过阎君。” 一阵沉默。 一刻钟的时间没有多久,眼看苍穹之上的天雷再一次酝酿成型,即将劈落下来。夜重华微微抬了抬手,那天雷便消散于无形,整个苍穹都宁静了下来。 苏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神情之中免不得带上了些许如释重负的模样。 看到她这副神情,夜重华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走进了几步说道:“给她水。” 花想容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在心中感叹起阎君大人的不公来。往昔旁人在通天柱上受刑的时候,莫说是断食断水了,就算是被劈了个皮开肉绽,夜重华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今苏蓁就只是虚弱的要了口水喝,就连原则都不要了? 传闻的铁面无私,冷酷无情都喂了幽冥地府的冤魂了? 花想容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两句,自然也不敢说出什么来,连忙倒了碗水喂给苏蓁,不动声色的给她使了个眼神。 苏蓁眨了眨眼睛,就着他的手将水喝了个干净,问了句:“还有么?” “我再去倒。”花想容聪明的拎着碗退了下去,不耽误他们两个的二人世界。 少了个碍眼的电灯泡,气氛倒是诡异的尴尬了起来。苏蓁低低的咳嗽了两声,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些许:“阎君大人想要绑我到什么时候?” 她熬得过了头,声音不复之前的温婉柔软,略带着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倒是有些撒娇的意味。 一时间,夜重华也怔了怔,端着手臂别开目光,不再去看她那张憔悴的脸。 这才刚刚过了半日的时间,苏蓁没求饶,倒是他先巴巴的找过来了。这若是放在以前,夜重华一定要狠狠的甩自己一个耳光,让自己清醒清醒。 可这样的事情一旦放在了苏蓁的身上,就多了三分缱绻的意味。 就连徇私枉法四个字听起来,也没有那么蠢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确实伤了不周山主,在凡世也做了错事,不得不罚。”夜重华沉声道。 苏蓁微微抬着头望着他的脸,不言却勾了一下唇角。她现在浑身都痛,也就只有面部表情不算是费力了。 “正小兰的事情,是我做的,我认。可不周山主着实阻挠了我与花想容执行任务,我伤她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眼看夜重华的神情冷下去,苏蓁连忙改口:“不过阎君大人自有圣断,苏蓁自然遵从。” 常年身居高位之人都有这样的通病,不能呛着说话,遇事只能顺毛。就像是夜重华这样,呛一呛顺一顺,好糊弄的很。 果不其然,阎君大人刚刚冷下来的脸在听到了后半句的时候,终于有了冰雪消融的势头。 苏蓁趁热打铁:“阎君大人的伤怎么样了?苏蓁当时心智不坚,伤了阎君大人是我的不是,此番也活该受此刑罚,不敢同大人讨饶。” “行了,本府君在幽冥地府瞧了数千年的人心,岂会不知道你这点儿心思。”夜重华抬了抬手,牢牢捆着苏蓁的铁链松了些许,倒也不至于勒着骨肉勒的生疼了。 没了铁索的支撑,苏蓁险些栽倒下去,强靠着身后的通天柱才堪堪站稳。 她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多谢阎君大人,只是没想到,阎君也是个护短儿的,真是叫苏蓁有些意外了。” 护短么?夜重华扪心自问,他从来不是个护短儿的人,对谁都能狠下心来,就算是在他的麾下做事数百年的班连,他也能眼都不眨的看着他去送死。 可也就只有苏蓁,是他割舍不下的。一想到苏蓁还绑在通天柱上受苦,他的心便针扎似的疼,不来见她一面便不得安生。 就连往日里在他手下批阅如飞的公文,现在都一字看不下去了。 “阎君大人不用多说,很多事情苏蓁也懂,不周山主伤在我的手上,我自然是要给她些交代的。阎君大人秉公处理,没有错处。” 夜重华沉默不答。 若是让他说出这种给人交代的话来,比让他死还要费劲。好在苏蓁给了她台阶下,这才不至于太过难堪。 她到底是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若是她在处理仇恨之上也能有这样的觉悟,那便能省去不少的麻烦了。届时,他倒也不是不能给她行些方便。 这世人的生死,还不是掌控在他的手里?就算是天潢贵胄皇子龙孙,生前有天上的人看着气运,死后还不是要来这皇权地府走上一遭。 洗去所有的前尘过往,忘却一切的是非曲直。喝下孟婆汤,重新轮回转世。 只要魂魄到了地府,就是夜重华所主宰的地界了,只要她愿意,拿给苏蓁泄愤也不是不可。 她就是太过急性子,一刻钟也等不得,非要率性而为。这样的急性子,迟早有一天会害了她自己。 夜重华端着手臂望着她颊边垂下的两缕碎发,想要伸手替她拨开,想了想却又垂下手:“天雷不会再落下了,你在这儿待上几日,本府君会想个理由将你带回来。” “多谢阎君大人垂怜。” 她这样识时务的模样,叫夜重华看着也舒心了不少:“还有,凡间的事情,这仇你若是非报不可,本府君会想办法,给你行个方便,只是不能在那两人活着的时候。只要冥府收到了他二人的魂魄,本府君可以将人交给你处置,任你处置如何?” 苏蓁蓦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夜重华,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顺从。 她自己也知道,这已经是夜重华能给她行的最大的方便了,只可惜,他能给的恰恰不是自己想要的。 “前尘过往,只要是入了冥府,喝了孟婆汤便再不谈及,你是本府君带回来的人,本府君自然是更向着你一些。你且等等,总会有大仇得报的那一天。” “阎君大人觉得,什么是大仇?”苏蓁突然开口问道。 刚刚的顺从一瞬间消失无踪,谈及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神情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豹子,扑腾着想要伸出自己血淋淋的爪子伤人。 殊不知,在夜重华的眼中。她的爪子并不尖利,也并不能伤到人。 “前尘之事,他生休提,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好好修养,莫再动什么歪心思。”说罢,夜重华转身离去。 便闻身后之人费力的挣扎着,想要摆脱身上的锁链,铁索声都在撞击之下碰碰作响,不绝于耳。 那锁链是他施过术法的,苏蓁自然挣扎不开。 她恶狠狠撞了几次,一声冷笑:“我若是说不呢?阎君大人是不是又要降下天雷来劈我,屈打成招直到我屈服为止?” 不知为何,她的精明可以对所有人,花想容,澜黎,亦或是黑白鬼使。就只有夜重华,面对他的不理解,她执拗的甚至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沐雷 “天理伦常,乃是立身之本!生死簿上孟千佑寿终正寝,就算是你强行索命也只会害了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不能和天比的!”夜重华眉头凝沉着怒道。 苏蓁垂着头,沉默下来。 人不胜天么?神仙也曾是神仙修身,就算是坐拥福泽的一方神邸,也不敢忽略凡人信徒的存在。人若有志,如何不能胜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在这底线之外,可以是翩翩少年,是雍容华贵的贵女。可若是越过了这一道底线,就算是在温润在柔和的人,也会激愤发狂。 而苏蓁的底线,便是苏家的大仇。 几番晕厥苏醒,已经堪堪熬空了她的心神。苏蓁双眼遍布细细的红血丝,整个人都颓废的像是个饱经风霜的人。只是那双眼依旧明亮,带着永不动摇的意志。 “我的生,就是为了孟千佑的死,孟千佑一日好过,我便一日不得安生,苏家上下一百余口的冤魂便会不得安生!若是让他享了那一世的富贵,坐在龙椅上活到寿终正寝,那我所作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苏蓁咬牙切齿:“阎君大人经年身居高位,怕是不会懂得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执着吧。不是属于自己的痛苦,终究不能感同身受,阎君大人不理解我才是对的。” “冥顽不灵!” 夜重华一声怒喝,一双深邃的眼睛静若沉渊,狠狠地瞪着被绑在柱子上的苏蓁,神情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狂躁。 他磨破嘴皮,不顾身份告知了她多少不该说的东西,苏蓁的心是石头做的还是脑子是水做的,怎么就看不出他的一番心思? 难道真的要为了那些凡尘之事,将自己都搭进去么? 越是这么想,夜重华的心便越是烦躁,蓦地抬手甩了两个灵力暴击出去。将通天柱周围的石质地面砸出了两个人头大的深坑。 自苏蓁到冥府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未见到过夜重华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的性格一直都是沉静内敛的,千年来的身居高位已经磨平了他所有的傲气和棱角,能动手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动嘴。他也不会为了什么事或是什么人如此烦躁发怒,除非是在乎到了极点。 苏蓁垂下头无声的笑笑,对于夜重华的心思,苏蓁如何不明白,只是一直装傻罢了。 天柱山上,就只有她和夜重华两个人。身上淡淡的药香气,莫名其妙愈合的伤口,都在昭示着夜重华的不对劲。只是她虽心里清楚,却一直不曾说出来罢了。 她是个不入轮回,不入生死的人。正如她所说,她过的足够痛苦,她的生就是为了孟千佑的死,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害了夜重华与自己不明不白呢? 在他的心里,她只是与别的人与众不同而已,而他对自己的所谓的感情,也就只是对罕见的红莲之血的好奇,对她救了他两次的感激,并不是爱情。 苏蓁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清楚。自知之明这东西,她还是有的。 可她却不知道,在夜重华的心里那所谓的恩情,早已经在一次次的注视下变质了。 苏蓁于夜重华,就像是丛丛妖冶的彼岸花海中的那一抹清新,就像是终年不见天日的冥府之中那一抹亮光。就像是他千千万万年一成不变的生活之中,那一点转折。 自从见到了她之后,夜重华便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公正的对待枯燥的工作了。 他会不时的想起她,会想要为了她徇私枉法,甚至会每天都抽出一点时间,偷偷地看她一眼。她将他拉出无尽的枯燥之中,给他的生活添上了一点色彩…… 夜重华甚至不能想象,自己失去了苏蓁之后的生活会是如何。 欢喜这东西,一旦得不到相应的回复,就会叫人变得暴躁。 夜重华凝视着苏蓁的眼睛,希望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一毫的动摇。只是他终究是要失望的,能让一个人的魂灵死而不灭,如此强大的念力,又岂是他的三言两语便能够动摇的。 一怒之下,夜重华抬手,穹顶之上的天雷再一次劈落下来。 苏蓁猝不及防的挨了一下,身子重重的一抖,不知不觉的哼了一声,随即便紧紧地抿住唇。 夜重华亦是冷哼了一声,长袖一甩转身离去。冥府数千年的生活,他一直是说一不二的,而今这般放下身段好言相劝,苏蓁竟然一点儿都不领情。 一定是因为他给她的宽恕给的太多了,既然如此,他也不妨给她些苦头吃,让她好好想想清楚。 脚步声逐渐远离,直到周围再无人声,苏蓁这才不在压抑自己的吟声。 这世间的帝王都是相似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旦不顺了他的心思,下场便都是一样。孟千佑亦或是夜重华,她不过是从一个圈子跳进了另一个圈子里罢了。 在无休无止的时间中,苏蓁一次次的昏睡复又清醒,就像是自己的心神被天雷淘练了一万遍,她也死去活来了一万次。 酥麻的电流顺着身体流经四肢百脉,最后又顺着双脚汇入地底,而这时刻与下一道天雷批下来的片刻的时间,便是留给苏蓁喘息的时间。 这就像是一个生命的循环,在经历了一生的痛苦之后,片刻的欢愉便尤为珍贵。 挨的雷多了,苏蓁也有了经验,每一次就趁着这片刻的功夫调整自己的呼吸,等待着接受下一次天罚的洗礼。 终于,在不知多少次的绝望与救赎之中,苏蓁在浑浑噩噩之中灵光一闪。 既然这世间的痛苦都是为了磨炼人心,那这痛苦的雷劫,会不会成为她修炼的踏脚石呢? 下一次天雷落下的时候,苏蓁不再躲闪,却迎难而上的主动挺身相迎。天雷之中蕴藏着的真气在她的四肢百脉之中流转着,虽然依旧是痛苦,却像是刀子一样一遍遍的削割着她的经脉与筋骨,将她这具肉身慢慢锻造的无坚不摧。 这世间,没有痛苦是白挨的。经受了怎样的痛苦,同样便会获得怎样的收获。 花想容再一次来到通天柱的时候,看到了便是这样的情形。 苏蓁沐浴在漫天的雷光之中,不仅没有丝毫痛苦的神情,竟然还颇为怡然自得的,有些期待的望着天上的雷光。 花想容揉了揉眼睛,着实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设定。 他趁着一道雷光批下来,走过去伸出一只手在苏蓁的眼前晃了晃:“嘿,怎么被雷劈傻了?” “没被雷劈傻了,也要先被阎君大人洗脑了。”经过了一番淬炼,苏蓁渐渐已经恢复了力气,也能聚集出一些法力了。 她手指一动,黄泉之镜与拘灵谱便漂浮在虚空之中,缓缓地飞向花想容:“你去找阎君复命的时候,替我将这两样东西带过去吧。” “你有法力?”花想容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怎么可能,雷劫会抑制所有冥府之人的法力,你怎么……” 怎么可能跳出轮回之外,不在五行之中,连上天劈下来的天雷都能岿然不惧? 古往今来,不是没有这样的仙者,只是像苏蓁这般草根的超脱之人,花想容还真是第一次见。 闻说释迦牟尼修得大智慧境,跳出五行不入轮回,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春之时,三界之内菩提树一夜开花,九天有恢弘的仙音响彻九天十地,绵延不绝,整个三界六道都知佛祖功德圆满,永享极乐。 可苏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不过是出生的时辰有些不对而已。 出生的时辰…… 花想容垂在身侧的手重重一抖,这一瞬间,若是极为熟悉他的人,一定会从他终年不化的假面之下,看出他眼底的癫狂之色。 能够使用夜重华的斩魄刀,拥有大智慧境不受雷劫的待遇…… “花前辈,怎么了?我很奇怪?”苏蓁看出了花想容的失态,开口问道。 花想容干笑一声,连忙摇了摇手:“没有,我刚刚突然想到了阎君大人的斩魄刀还在我这儿,待会儿正好和你这两件圣器一起还回去。” 说话的功夫,天雷又一次的降下来。花想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便见苏蓁迎面迎上了雷劫,竟然将万钧电光全都纳入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消泯于无形。 花想容倒吸了一口冷气,看苏蓁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他凭空幻化出斩魄刀来,递给苏蓁:“你先替我拿上一下,我的衣带有些松了。” 苏蓁目光逡巡一遭,还没等看出花想容哪一根衣带松了,他便已经转过身去,整理起自己的衣裳来。 虽说花想容男生女相,平日里和她混在一起的时间比她独处的时间还多,苏蓁却还是下意识的避开目光,以守礼仪。 片刻之后,那人终于打理好了自己的一身骚包衣裳,一手拎着衫子一手接过斩魄刀:“时辰不早,我就先走了。” 苏蓁恨不得他赶紧走,站在这委实是影响自己淬雷锻骨。 可不知为何,花想容离去时,对着她的那一回眸,却叫她有一种恍若隔山的感觉。 这感觉太过遥远,眼角眉梢,甚至是唇角都已经没了笑意。苏蓁微微的皱起眉,花想容却已经离去,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地狱破 苏蓁数着落下的雷劫算着时辰,这雷劫一刻钟落下一道,每日会落下四十八道。 苍穹之上的蓝光亮过四十八次,便是一天的时间了。 好不容易碰上这么好的修炼机会,苏蓁自然不会放弃,昼夜不眠不休的淬炼着自己的筋骨。就在她数满了三日整的时候,夜重华再一次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苏蓁不敢让他知道自己沐雷锻骨的秘密,连忙不在运气运气,用血肉之躯生生挨了一道雷。 这种被磨骨措筋的痛楚,让她生生打了一个寒颤,不甚之间唇角也被咬破了一个口子。点点腥红之色溢出唇角,更显得肤色苍白。 夜重华走到她的面前,凝视着她的眸子:“苏蓁,你可知错。” “不知。”苏蓁想也不想的便回答,若是之前,她或许还会因为不想承受这样的痛楚而告饶,可咸菜发现了天雷淬体的好处,倒是不想走了。 夜重华没想到,她在这柱子上绑了三天竟然还能硬气的起来,一时间又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 不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也不至于失控到再去将地面捶出几个大坑来,沉默片刻后也不打算再和她纠结这个问题了:“你冥顽不化,本府君也没办法,既然如此,你就在这儿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得通了,什么时候本府君再放你下来。” 对于这样的结果,苏蓁可是求之不得。 “不过在这之前,冥府的圣器,你还是先还回来的好。”夜重华复又说道。 冥府圣器,夜重华说的岂不是黄泉之镜和拒灵谱? 苏蓁眉心一跳,终于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儿来:“黄泉之镜和拘灵谱,我不是已经让花想容带回给阎君大人了么?” 若是花想容没有还回两件圣器,那圣器去哪儿了? “什么!”夜重华也是一惊!“斩魄刀不是也在你的手上,你怎可将三件圣器一同交给花想容,你知不知道……” 苏蓁最烦别人话说一半,见夜重华这欲言又止的神情,整个人都不太好了:“阎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通天柱就只有花前辈来过,属下自然交给花前辈代还。” 话未说完,整个冥府,竟然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这种摇晃就像是地壳分离一般的摇晃,地府的建筑,奈何桥,就连通天柱都开始剧烈的摇晃,粉末簌簌落下,就像是下一刻便要倒下来似的。 苏蓁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以前也只是在古籍之中看到过地动,不知竟会恐怖如此。 地府之中,有万鬼同哭,声音依稀可闻。 苏蓁挣了挣身上的铁索,铁索依旧是纹丝不动,刚要开口,却见夜重华目光凝重的望着苍穹之上隐约出现的赤色,神情凝重之中带着若有所思。 这样的地动山摇,冥府之中从未发生过,可夜重华却觉得像是经历过一次一般,心中怅然若失。 地府很少地动,唯一的可能,就是十八层地狱出了事情。 夜重华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那种可能性,广袖一挥斩断苏蓁身上的锁链,挽住她的腰转瞬之间退出了通天柱附近,直向着十八层地狱冲过去。 苏蓁此时也看出了夜重华的慌张,下意识的开口一问:“阎君,可是出了什么麻烦?” “麻烦,麻烦大了!”夜重华声音不善。 对于他这种动不动就给自己甩脸子的行为,苏蓁很是不忿,地府出事和她有什么关系,总不至于是她弄出来的乱子吧。 没想到这一次夜重华轻而易举的便看透了她的心中所想:“还不是因为你,你不知道,三件圣器合在一起,能够撼动整个地府么?” 在天柱山的时候,夜重华的竹舍里有不少的杂书,闲下来的时候苏蓁也看过不少,隐约有些印象。 现在再说来,顿时便知这地动是哪里来的了。 三件圣器,足矣撼动整个幽冥地府,而把持着圣器的花想容,却在不久之前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不知所踪。 若是如此,到了没什么好惊慌的,只要云裳还在十八层地狱,就不怕花想容心怀二心。 可现在,花想容掌着三件圣器,他原本对夜重华也没有多少的尊敬。 “好在斩魄刀只能用一次,在凡世的时候,斩魄刀上的力量已经消弭,现在比之普通的长刀也就是坚固一些。”夜重华自我安慰着说道。 转眼的功夫,能量的释放已经震塌了半边的幽冥地府。 这样的损伤程度,夜重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他的心态足够好啊。 苏蓁被他揽着腰,挣脱不得便也不想着挣扎了:“若是斩魄刀的威力,没有被封印呢?” “本府君亲自加持过的禁制,绝对不会有错。”夜重华说着,神情已经不像是刚刚的淡然:“若斩魄刀的威力不减,一刀之下,足矣劈开十八层地狱!” 这就对了。 花想容带着三件圣器,与封印早已经不复存在的斩魄刀去十八层地狱,就是为了释放云裳的魂魄。他苦心筹谋了三百年,放弃尊严和一切珍贵的东西,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 云裳。 苏蓁脸色一变,心中终于想通了花想容临走之前那个回眸究竟是什么意思。 抱歉,告别,还是决绝?平日里带着假面的人,终于在那一刻卸下了自己所有的违章,他本来就是要去拼个鱼死网破的吧。 “敢问阎君,若是十八层地狱破了,会有什么后果?”苏蓁又问。 夜重华脚下生风,墨靴的前尖儿踏过彼岸花的花蕊,衣袂带香的前掠:“十八层地狱关押着的,都是生前作恶多端,死后更不知悔改的恶鬼。” 话说到此,夜重华自己的神情也凝重了下来,似是想象到了十八层地狱被破的场景。 “届时,幽冥地府的大门与凡世之间的通道将会彻底打开,两界再无壁垒,那些恶鬼会尽数涌入到凡尘俗世,吞噬凡人壮大己身。一旦如此,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万鬼齐出么? 往昔幽冥界百鬼夜行已经够叫人头疼的了,一旦万鬼齐出,岂不是散结都要受到殃及? 十八层地狱关押着的全都是些十恶不赦的恶魂,一旦涌入凡间,便会不加节制的作恶,到时候就算是冥府之人的手再快,也不可能快过鬼魂逃窜的速度。 一旦有那么一个两个漏网之鱼,凡世将永无宁日。 苏蓁其实很不想告诉夜重华这个消息,但总得让他先有个准备不是。 要么真到了凡世不宁的时候,自己就真的要变成千古罪人了。 “阎君大人,虽说我心中也很不想这样,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个悲伤的消息。”苏蓁捏了捏眉心,已经习惯了被夜重华这样揽着身子贴地飞行:“你拿把斩魄刀上的封印,似乎已经不灵了。” “不可能。”夜重华反驳道:“交给花想容带出去之前,我是亲自检查过的,不可能出问题。” “是真的,否则阎君大人以为我是怎么伤到澜黎仙上的?斩魄刀的封印已经被破除,您若是不快点儿,十八层地狱就真的要被劈开了!” 话音落下,脚下地面缩略的速度更快了。 夜重华几乎是拿出了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再快,却也快不过花想容的急迫之心。 便闻天幕一声炸响,十八层地狱的方向,一道明亮的金黄色刀芒惯穿整个天地,劈碎了半边青空。 一身青袍的花想容,手握长刀直至长天,黄泉之镜和拘灵谱飞快的打着旋儿,环绕着一个女人的身子,将她轻轻地托起来,落在了花想容的身边。 “云裳?”一声轻唤,恍似跨越了沧海桑田,凝结在他的唇边。 那声音带着强忍的镇定与激动,让人忍不住心生悲痛。 十八层地狱被斩魄,万鬼嘶吼着冲出禁锢了他们成百上千年的牢笼,被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恶魂,一个个睁着自己翠绿色的眼睛,冲向了拯救他们逃脱牢笼的人。 就像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无数个急于逃脱的魂魄,就像是无数柄黑色的利箭,洞穿了花想容的身体。 鲜血飞溅,肩上了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凄怆却又绝望。 这世间大悦之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却唯独少了“久别再相逢” 更没有,这一相见便伴随了诀别的久别重逢。 “云裳……”花相容撑着长刀,忍痛走向被护在两件圣器之中,完好无损的云裳身前。 那些没头苍蝇一般的恶鬼眨眼的功夫,便在他的身上刺穿了数个血洞,殷红的鲜血打湿了青袍。在地上凝成长长的一行。 而被守护者的云裳,终于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 “我的心也是红的,我的血也是热的,我的眼睛,也能看到这世间的山川河流,柳绿花红。我又怎么可能不爱你?” 花想容颓然跌倒在地,手上的长刀脱手落在地上,他也不再去捡。 短短几步的行程,他艰难的爬过去,伸手握住了目光懵懂的云裳的手:“我回来了,云裳。” 狞笑声就在这一刻炸裂在耳畔,一只指爪尖利的手,瞬间洞穿花想容的胸膛,捏住了那颗泥土做成的心脏。 一抓,鲜血飞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默契 生魂入幽冥,需摒弃前尘旧事,肉身前缘。这些能在阴阳两界自由出入的渡魂使们,都不过是夜重华随手抓来的一把花土捏成的肉身。 虽说会动会痛,会流血会受伤,却终究改变不了泥土作身的事实。 可那颗放在胸腔之中跳动着的心脏,一旦被抓破便再无修复的可能,鲜血喷薄而出的那一刻,花想容的神情也凝结在了脸上。 前一秒的喜悦,在瞬间的茫然过渡后,化作了无尽的悲怆。 “云裳……” 白皙的皮肤喷溅上几滴猩红的鲜血,更衬的他唇色苍白,那一身干净的青袍晕染上大片的血色,顺着衣袍下的肌肤缓缓流淌,流至指尖后又落在地上。 若此处有彼岸花,受到了这些鲜血的滋养的洗礼,一定会瞬间摇曳着长高吧。 夜重华展臂,施展大法力祭出结界,稳定支离破碎的十八层地狱,孟婆,黑白鬼使,牛头马面等一干地府鬼差亦是出手,拘捕那些逃窜到冥府各地的恶鬼,可数量太多,漏网者足有十之七八。 苏蓁站在夜重华身边三丈内这足以立身的土地上,目光却远远的落在花想容的身上,紧紧地沉着眉头。 难道他不知道,十八层地狱一旦被毁,便是三界不宁的结果么?苏蓁并不是自备他的爱情有多肤浅,只是若是因为两个人的幸福,便置三界众生不顾,他便能真的安心了? 更何况,夜重华已经答应了他,会将云裳的魂魄还给他。 苏蓁紧紧地捏起拳头,双眸之中已经隐有怒意。 十八层地狱下,血泊之中,三件圣器轮转着围拢在二人的身旁,隔开所有四处逃窜的冤魂恶鬼。 云裳长发散乱,似是因为见到了鲜血,神情益发的兴奋了起来。 她的双目都瞪得发圆,蓦地抽出插在花想容胸膛的手,伸出舌头舔舐着手背上的血迹,似乎对那味道颇为沉迷。而花想容失去了那只手的支撑,终于重重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是真的伤的极重,全身上下上百个血窟窿,就算是没有云裳的致命一击,他也活不太久。他来着一次,就是抱了鱼死网破的心思,就没想着活着出去。 女子白色的裙角上晕染了点点血迹,像是盛开的梅花花瓣,点缀在角落处。 血腥味最能让恶鬼兴奋,这花想容的鲜血更是甜美可人到了极点,让她欲罢不能。云裳捧着自己的手掌,贪婪的吮吸着,癫狂的早已经失去了一个人的模样。 而花想容从始至终一直栽倒在血泊中,亦是在贪婪的望着她。 他的眼睛里,倒映出的都是她的样子。 “这条命,本就是我欠你的。云裳……你还是恨我的吧。”花想容艰难的爬起来,抬手握住了云裳的手,想要将她拉进怀里。 云裳手上的血迹已经被舔舐干净了,她再一次的贪婪的望向花想容的心口,那已经被她的手抓出一个惯穿的空洞的地方。 相拥的瞬间,鲜血顺着花想容的青袍,晕染到她的衣裙上,像是带着灼烫的温度。 十八层地狱是冰冷的,在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与永无止休的黑暗,云裳早已经忘了温暖是什么东西。可这一刻,这温暖的血液,却让她有一种几欲落泪的冲动。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远离自己而去。 她还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呢?眸中的异色渐渐退去,三件沾染了花想容鲜血的圣器洒下一阵豪光,落在二人的身上,云裳懵懂的抬起头,终于,看清了花想容的那张脸。 这一瞬间,心头的那一处柔软似乎被触动,那是她永世封印,只愿生生世世不再忆起的记忆,在这一刻,却如洪水猛兽一般,再一次的倒灌入她的脑海之中。 “花……花效?” 两个字,穿越沧海桑田,穿越了三百年光阴落在花想容的耳边,轻而易举的击碎了他伪装了百年的假面。那个已经再无人提起的名字,是他一生一世不能忘却的过往。 花想容点头,低促的一笑,却咳出了一大口的血沫:“是我,云裳,我来找你了。” 沧海桑田,再一次相拥,二人都已经不是往昔那个有温度的人。而是……幽冥地府之中,一个即将消散的冰冷的魂魄。 黄泉之镜绽放出万丈豪光,在这一刻映彻了十八层地狱,纯净的力量足以度化万鬼。 苏蓁下意识的想要去喊,可喉咙一噎,这才发现自己失声。 她猛地回头望向夜重华,脚下松动的土壤一软,险些没有栽倒下去。夜重华于百忙之中抽出一只手将她扶稳,轻轻地摇了摇头:“先稳定十八层地狱。”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地狱崩塌,苏蓁也分的请轻重缓急,便反问道:“我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夜重华神情凝重的像是霜冻万载的冰山,他望着光芒圣洁的三件圣器,半晌道:“这一次地府之变,怕是要惊动不少的人。十八层地狱想要彻底稳定,本府君的法力也不够。” “你就直接说,要怎么办就完了!此时因我而起,就算是不能因我而终,我也会尽量想办法去弥补。”苏蓁急切道。 而今都已经是生死一刻的时候了,夜重华还这般吞吞吐吐,苏蓁自己都要急疯了。 若不是不能,她都想在现在撬开夜重华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虚空中的阵法渐渐聚拢着裂开的地狱,夜重华手上发力,对苏蓁道:“集四件圣器之力,可上穷碧落下黄泉,甚至是颠覆整个三界。花想容只拿到了三件冥府圣器,也好在力量释放的不完全,现在想要阻止十八层地狱继续开裂,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花想容与生气剥离。” 只是剥离圣器么?那还好办。苏蓁自告奋勇的站出来:“那我去。” “圣器周围力量的镇压,就足够你拿出一件东西,否则便会瞬间被压成粉末,本府君和你一起去。”说着,夜重华也不等苏蓁答应或是不答应,直接揽着她的腰,向着十八层地狱之内落去。 强劲的罡风吹得人鬓发皆乱,苏蓁却片刻不敢闭眼,一直直勾勾的望着三件圣器的位置。 眼看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苏蓁与夜重华相视一眼,同时大头朝下的向下坠去。 风烟之中这范围极小的真空,正好容得下两人的下落,二人只是一眼,便极有默契的一人捏住了一剑圣器,同时向结界外丢去。 夜重华的斩魄刀,苏蓁的拒灵谱,在同一时间飞出,插在了夜重华所设阵法的阵眼之上。 便闻一声巨响,开裂的十八层地狱,就这样向两侧歪斜着的定在原地,不再倒塌。 “成功了!”苏蓁一声欢呼,还没等高兴,整个身子被一阵强劲的吸力向后拉扯着,拽入到了黄泉之镜中。 而随她一起进入的,还有同时在风流眼中的夜重华。 花想容的黄泉之境,就在二人的眼前缓缓铺陈开来。 九华山上,花灼灼,叶蓁蓁。翠色的树叶迎风招展,洒下大片的阴凉。 花效骑着自己的小毛驴,一只手握着书册怡然自得的走在小路上,摇头晃脑的默着诗文。 天气热的很,苍穹之上毒辣辣的太阳像是要将人晒掉一层皮去,着实是天公不作美。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解下毛驴肩上的水囊喝了一口:“心静自然凉,古人诚不欺我啊。” 不过很多时候,古人说出来的屁话,根本不能当做解救人与苦难之中的灵丹妙药。 翻过半个山头之后,花效便有些笑不出来了。水囊里的水早已经被喝干,两侧又没有什么小溪能够容自己灌水,这样大的日头,走下去定是要出人命的。 花效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钱袋子,咬了咬牙,还是走到茶舍花了两枚铜板,给自己的水囊灌上了满满的一壶糙茶。 朝廷规定五里一岗,十里一亭,只是朝廷的人看的不严,这些岗亭早已经被有心之人占领,做起了自己的小生意,连口免费的水都不能给路人喝。 花效坐在凳子上,小口呷着茶:“若是我考上了功名,定要将这些硕鼠全都踢下台去。” 连喝口水都要付同伴了,这是哪儿来的道理,朝廷花钱打的这些水井,可有一口写着个人的名字了? 他越想越是气,愤愤的扭上水囊的盖子,骑上小毛驴继续上山。 “小郎君!你满些行,小郎君!”没走几步,却听到身后有人唤他。 花效顺势一拉缰绳,回头望向跑的气喘吁吁追上来的茶铺老板,声音有点委屈:“老板,我付过铜板了啊。” “付了付了,小老儿知道,不过不是这事。”老头追上来,牵着他的缰绳气喘吁吁的说:“小郎君,这山可上不得,你还是绕条路走吧,这山上山匪闹的厉害嘞。我看你是个读书人,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 花效年轻气盛,哪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笑容满面的绕开了老者:“这世间邪不压正,我到要去看看,哪里的山匪这么厉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山匪 可上到了九华山,真的对上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山匪的时候,花效却是想哭也来不及了。 前方是脸上有刀疤,神情狰狞的执刀莽汉,身后是络腮胡子,邋里邋遢的中年屠夫,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土匪,更像是落魄的杀猪客。 花效牵着小毛驴瑟瑟发抖:“你……你们要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打劫!把钱都给老子掏出来!”刀疤男凶神恶煞的吼了一句,直接上前拽下了他腰间的钱袋子晃了晃:“就这么几个铜板?乞丐身上都比你的钱多吧。” 他这话说得倒是不假,花效进京赶考,原本身上还是带着两块碎银子的,可在经过上一坐城池的时候,看城中的乞丐实在是可怜,就将身上的银子散了出去,而今就只剩下几块铜板了,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刀疤男将钱袋子摔在地上,大步走过去揪住花想容的领子将人掼在地上:“小子,你耍我的是不是,若不是有钱的人家怎么可能读得起书!拿什么贿赂那些狗官?快说,你把钱藏哪儿了?否则老子让你出不了兜着走!” 这一次,花效却是真的想哭了。 谁说读书的就一定是有钱人家,寒窗苦读这个词汇,不就是用来形容他们这些寒门学子的么? 一看这刀疤男人便不是个好说话的,花效忍不住的打颤,小声说道:“我……我没钱贿赂,我靠本事的。” “没钱?没钱就撕票!”一直沉默着的络腮胡子终于说话了,他肩上扛着的杀猪刀磨的锃亮,一看便没少沾过血,此时架在了花效的脖子上:“老子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钱!” 这年头,身上没有几两碎银子都不能过山头了么? 花效再怎么胆小,身上到底还是有那么几两文人风骨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么。今天他死在这儿,就当是变向为国捐躯了! 就在他双腿弹着琵琶,悲壮的险些尿裤子的时候,山林之中突然传来一阵笑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笑声一起,倒是冲淡了花效的恐惧之情,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这山头上怎么会有女子。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便见一身着普通的粗布裙的姑娘骑在一匹瘦马上,肩膀上扛着一柄重重的斩马刀向他的方向走过来,边走边笑:“行了,三当家的,这小孩儿都要被你吓得尿裤子了,没钱就丢下山去吧。” “大当家!咱们山上都半个月没开张了,这样下去咱们都要揭不开锅了!”刀疤愤愤的走到一旁:“大当家的倒是好心,不杀生不劫贫,可是咱们上百个兄弟也得活着不是?” 女子随手揪了一根草叶叼在嘴边,扛着刀说道:“行了行了,你少墨迹几句吧。大不了过两天,老娘到你们到镇子里干票大的,再给你们抢两个姑娘回来。” 山匪到镇子里打劫,还公然说要弄回来几个姑娘,这山匪的眼睛里可还有国法家规? 若是放在以前,花效定然是要开口据理力争的,可今儿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捏在别人的手上,便再多的文人风骨也顾不上了。此时的他,就只想将自己缩成一个鸵鸟,恨不得那大当家的赶紧将自己给丢到山下去才是。 “噫?”就在这时,女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下马走到他的身前。 还真是天不遂人愿,怕什么来什么啊。 花效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便见那抱着斩马刀的女子脚步极快的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在他的脸上极快的摸了一把:“诶,这小郎君长得真是俊,你是哪儿来的?” “小生……小生清河镇人士,此番进京赶考叨扰贵宝地……” “好好说话,把舌头捋直了,别说那些文绉绉的词汇,听不懂。”女子不耐烦的扣了扣耳朵:“你哪儿来的?要到哪儿去?” 这回花效真的是要哭了。 都说土匪没文化,花效长了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没文化的土匪。 他双腿发颤,哆哆嗦嗦的说:“小生是清河县来的,要去京城考取功名,不小心闯进了几位大人的山头……” “我们你是哪儿来的,又没问小生,你这人话都听不懂,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女子双手掐腰破口大骂,周围顿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笑声。 若不是脑袋别再裤腰带上,花效自己都有些憋不住笑了。 刀疤男将自己的长刀扛在肩膀上,笑的脸上的横肉都堆成了一团:“大当家的,没文化多可怕?他们读书人就爱自称小生,大当家的总不会连小生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吧。” 闻言,女子顿时红透了一整张脸。 她连忙解释着跳脚道:“谁说的!谁说我不知道的!我就是说出来给你们开个玩笑的。” 这蹩脚的借口,也就只有她说得出来了,此时话一出口,笑的人有增无减,一时间半盒山头都是爽朗的笑声。 “这小子是读书人,生的也算是好看,这段时间兄弟们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正好带上山去开开荤,兄弟们,带上去!”刀疤男一招手,立时所有人都跟着响应起来。 嘴里淡出鸟了,带上山去开开荤,这些山匪莫不是多年没吃到肉,要拿他开刀啖肉嗜血? 古往今来,闹灾荒真的要饿死人的时候,也不免有人吃人的事情发生,可花想容长了这么大,却还没真的经历过这么惊悚的事情呢! 听到这话,他顿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冷汗打湿了衣裳。 这次怕是真的命不久矣了,只可惜他还没考上功名,没为皇上效命就这么早早地死了,还真是天妒英才啊。 这么一坐,顿时雷鸣般的笑声顿时更大了起来。花效自然知道这些人都是在嘲笑他,可和生死相比,这些嘲讽还算什么? 女子目光一转,落在花效的脸上,也是咦了一声:“你们……这是打劫了个姑娘?一群老爷们欺负一个大姑娘,太丢人了吧。” 笑声如雷,震得花效耳膜发痛。 他从小容貌生得精致,颇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因为此事也没少美人冤枉了以为是个兔爷。 男子才学诗书再是重要的,以后又不是以色侍人,生的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只是此时被一个女人笑话…… 多年来的逆来顺受,花效原本都已经习惯了,也不会再计较什么。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注定活不过这一天,他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竟然怼了回去:“你才是姑娘!我是男人,你没长眼睛么?” “我本来就是姑娘啊,不仅长了眼睛,还长了两个呢!”女子笑呵呵的扳过他的脸,仔细的端详了一阵,点点头:“好看。” 目光又转回到刀疤的身上,咂了咂嘴,嫌弃到:“丑死了。” 刀疤男的一张脸年轻的时候受过伤,后来便留下了伤疤,看上去尤为恐怖。此时闻言,一张本就不好看的老脸皱了起来,不忿道:“大当家的,你要是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咱们难得劫来这么个模样不错的,要么就别丢下山了,带回去吧。咱们半个月没劫到姑娘,兄弟们都憋坏了。” 周围阴笑之声传来,甚至还夹杂着几声低语:“这么好看,如果是个姑娘就更好了。哎,男人,将就用用吧。” 话说到此,花效若是还不明白这群人什么意思,他的圣贤书便白读了。 顿时,他惨白了一张脸,整个人都腿软的倒在了地上,下意识的抓住了女子的袖口。 一群人中,就只有这么一个还算是正常人,虽说是这么一大群山匪里的当家的,可花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把握,竟然坚信就只有女子能救他,抓住了不撒手了。 女子挣了两下没有挣开,嘴唇动了动,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花效目光哀求,女子先是沉默,后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儿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你们这群精虫上脑的东西,每天就知道姑娘姑娘,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山下看看哪家的银子多!这一次,这个人我要了!” 山林之中片刻的静默,随即,便是一阵抽气声。 刀疤目瞪口呆的望着女子牵着花效的那只手,结结巴巴:“大当家的,你这是要干什么?” “抢回山寨,给我当夫君啊!”女子笑起来,脸颊两侧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看上去竟莫名多了两分甜美:“人家都有压寨夫人,咱们也抢个压寨夫君回去。” 花效惊恐的挣扎着,摆脱了女子的钳制,整个人都险些绝望了。 什么叫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就是他这样! 说到底,还是逃不了去这土匪窝走上一遭! 一群山匪欢呼着,直接将花效绑成了一个大号的粽子,丢在了女子的马上。瘦马的脊骨垫在花效的小腹之下,险些让他吐出一口胆汁来。 还没等他回身,女子也一屁股坐在了马背上,正是他的身后。 她笑的眉眼弯弯,眼神却是纯洁的宛若白莲,此时就这样笑眯眯的对他说:“带上我的新夫君,咱们打道回府,拜堂成亲去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成亲 九龙山上的九龙寨穷的叮当响,平日里到了晚上,就连点上一支火把都要心疼的不行,今儿却灯火通明红绸高挂,好不热闹。 虽说是办喜事,寨子里却无酒无肉,只能就这点儿凉水,嚼些锅巴打牙祭。 大当家的也难得的掏出了自己那一身洗得有些掉色的红衣裳,端着大碗水对着一干坐在石阶上的小弟拱手,笑的痴憨:“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们老大我今儿就娶媳妇……呸,娶夫君……呸!嫁夫君了!” 一众汉子哄堂大笑。 “我这也是第一次,没经验么,有点儿紧张。”女子摸着鼻尖笑了笑,白日里是说一不二的九龙寨大当家,离了人前,竟也能做出这般少女的行径,倒是叫人大跌眼镜:“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进屋了。” 一众人怪叫着将人拥进门里。 九龙寨截过不少的人,按理说也应该是个富甲一方的世外桃源,进来才知,不过是个鸟不拉屎的山间村落。一种落草为寇的土匪平日里该种地种地,年景不好的时候才出来打劫,却也不像旁的贼匪一般劫财害命。 自然,这些事情花效现在都还不知道。 此时的他被一根麻绳捆成了一个青色的大粽子,嘴上绑着布条,孤零零的被仍在房间里。 房间本就不隔音,他自然将外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此时大当家的被推进房间,花效不由得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挣扎着向床榻里侧躲去,揉团了早已经不新的被面。 “诶,你躲什么?别躲了,过来,我疼疼你。”女子大步走到床边,一根手指比在唇间低低的嘘了一声,手脚飞快的解了他身上的绳子。 花效不过是一个寒窗苦读的书生,脑子里装的出了圣贤书,就是圣人礼,此时早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被女子解开绳子压在身下的时候,想也不想的便大喊出声:“救命啊!” “喊什么喊!还能真吃了你不成?”女子抬手捂住他的嘴,挤着眼睛却向他比了个口型:“外面有人,你先别出声。” 房间里静悄悄的,花效被压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身前便是女子的两团温软。她身上淡淡的女子体香也不住的钻进鼻尖儿,让他心神皆乱。 花效猛地一激灵,一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儿。 这可不是什么良家少女,这可是山贼!啖肉嗜血杀人越货的山贼啊!她不会真的想要将他抢到山上当压寨夫君吧! 花效仰躺在喜床上,一时间大脑空白,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若真是如此,他宁可学一次古时候的贞洁烈妇,直接一头撞死在柱子上算了,也好过日后落草为寇,做了个山贼伙夫! 女子见他不再挣扎了,还以为他想通了,撑着他的肩膀爬起来,伸了一根手指抵在了自己的嘴唇前“嘘”了一声,随即起身,走到一旁的水盆架子上,打开窗子将一盆水全都倒了出去。 窗外传来的声音,却不像是盆中水落地,倒像是砸在布料上的声音。女子放下水盆,志得意满的拍了拍手:“你们几个,竟然敢爱听老娘的墙角,不要命了?” 窗子下面躲着的几个人顿时哄笑着跑远了。 “这下没人了。”女子咧嘴一笑,大大咧咧的走回到床前,一屁股坐在床沿儿上:“重新介绍一下吧,我叫云裳,是九龙寨的寨主,这个山头上的老大,怎么样,嫁了我不算委屈你吧。” 堂堂七尺男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用上“嫁”这个词? 花效像是受了多大侮辱一般的坐直身子,一脸悲愤的望着女子:“女子成婚是为嫁,男子成婚是为娶,嫁字怎么能用在男人的身上!士可杀不可辱!” “好好好,你先冷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世间的王就只有皇帝一人。你自称为王,难道是要造反么?” 云裳打了十多年的劫,一直是这山头上的老大,还从未遇上过这么墨迹的人呢。 若不是这男人的脸生的着实好看,她怕是真的忍不住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了。 她额头上挑了两根筋,对这些文绉绉的辞藻不感冒:“行行行,你先听我说……” “这山河是世人的山河,是黎民百姓的山河,不属于什么人,更不是你的山头……” “你有完没完!”云裳终于怒了,一巴掌拍在花效的额头上,将他拍的肩膀一缩。 这男人一张碎嘴子,让她想起自己早些年就已经去世了的爹,动不动就让她裹脚,让她学什么《女戒》《女训》当真是烦死了。 她在这山头上虽说不算是说一不二,但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下面的人也绝对不敢再反驳,这男人还是第一个,敢不听她说完话的呢! 云裳可算是发现了,对待着怂包中的极品,就不能好言好语的哄着! 她在心里轻声叹出了一口气,神情凝重的说:“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你敢说不,我砍了你信不信?” 好汉不吃眼前亏,花效虽有文人风骨,却也是大多数文人那怕死的风骨,便也不说话了,像只鸵鸟一般缩着身子躲在墙角。 叫她安静下来,云裳可谓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不过花效一安静下来,虽说神情依旧凝重,那读书人温润如玉一般的气质便也展现出来了。 九龙寨上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人落草为寇,没什么有文化的,虽说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花效这样既生的好看,又胆小怂包的。 虽说差了些,却也恰好激发出了云裳的保护欲。 她笑嘻嘻的凑近了花效,见他惊恐的向后躲了躲,自己也跟着挪了挪:“你生的这般好看,家里可有妻室了没?” “没……没有。家穷,娶不起媳妇。”花效瑟缩着说。 这答案正中云裳下怀,在这之前她不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东西,在这山头为祸一方的时候,也没想着以后会嫁什么样的夫君,做谁的妻子。 可不知为何,今日见到花效一眼,就觉得这人熟悉的很,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虽说人怂包了些,可一张脸长得足够好看啊! 云裳的寨子足够穷,就算是再多养一个人,再多一张嘴吃饭,也不会再穷到哪儿去了。 她心满意足的望着他那张好看的脸,指了指自己:“今日我娶……嫁了你了,你日后就留在山寨上,做我夫君,日后你就是二当家。我抢来的钱全都交给你收着,在外我当家,在内你当家,你看行不行?” 奇耻大辱,这实在是奇耻大辱! “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更何况是抢来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帮你收着那些脏钱!”花效激动的大声说道,见云裳离自己不过是一步之遥,又瑟缩的塌下了肩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不可能娶你的!” “放屁!我爹娘死的早,家里就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兄长。我的婚姻大事就是自己做主的,我说行就是行!”云裳瞪着自己一双大大的杏眼,见花想容那怂包样,转而又是一笑;“嘿,反正咱们天地都拜了,就差入洞房了,你就送佛送到西,勉为其难的从了我呗。” 婚姻大事还有勉为其难的? 花想容一个男儿,竟然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逼良为娼的感觉。 他一连摇头,云裳见之,从善如流的压低了些声音,站起身来将她拦住:“你上了我们的寨子,知道了怎么出入,若是将官兵领进来怎么办?” 花效连忙解释:“我不会的!” “谁知道你会不会?我爹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做土匪的就是要防患于未然!”云裳对于自己的好口才沾沾自喜:“你上了九龙山,要么成为寨子里的人,要么就要死在这儿,你自己选吧!” 花效:“……” 逼良为娼也就不过如此了。 听说过被逼读书,被逼婚嫁,还是第一次听说被逼着上山做土匪的。 他一脸无辜的望着面前女子人畜无害的脸,女子嘿嘿一笑,地痞流氓似的抬手摸了一把他的脸蛋儿:“你生的这般好看,就算是不便宜了我,也就是便宜了寨子里的其他人了,莫不是你不喜欢我,喜欢男人?” 花效连连摇头。 云裳见之,笑的像是一只得意的狐狸:“你若是不从了我,就只能委身于男人了。你也知道,男人这东西薄情的人,断不会好好待你,像你这般容貌的,当做好看的佞宠玩儿上几日,腻了指不定要被卖到什么地方去。” 她笑嘻嘻的再一次走进了,踮起脚尖儿将自己清丽的脸送到花效的眼前,抬了抬下巴:“但是跟着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个人专情的很的,既然喜欢了你就只会喜欢你一个人。怎么样,你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 花效一阵沉默。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可能从这匪窝之中逃出去? 与其硬闯伤了自己,倒不如先抛光养晦的保住自己的性命,日后再作打算。 云裳虽说看起来不靠谱,但那眼睛里的喜欢不像是假的,留在她的身边,至少是安全的吧。 鬼使神差的,花效竟然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压寨夫君 得到了肯定回应的云裳就像是打了鸡血,欢呼着跳了一下,倒是有几分少女的姿态。 她大大咧咧的一手抓住了花效的手腕,将他向床边拉过去:“时辰不早了,亲亲夫君,咱们赶紧上床就寝吧。” 花效再一次被云裳的热情吓了一大跳。 读书人最是多事,对于爱情憧憬不说,风月上也总是喜欢穷讲究些什么花前月下的美好,水到渠成的妙处,这般第一天见面便成婚,成了魂便要上床的发展速度,委实是理解不了。 女孩子这般不知道矜持,她家人难道都不会管管的么? 花效抬手挥掉了云裳牵着他的手,云裳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不解的望向花效,侧身的时候,却露出了衣裳下的那柄斩马刀。 生了锈的长刀孤零零的挂在她的腰间,像是花效说出一个不字,就要抽出来一刀砍上去让他尸首分离是似的。 花效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顿时什么硬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当务之急还是保命要紧,保命要紧啊。 他嘴唇动了动,结巴的说道:“没什么,就是咱们还不熟悉,就这么圆房,我心里委实是有些过不去。要么咱们先各睡各的,圆房的事情日后再说?” 这一番话,花效说的可谓是极其真诚且小心了,生怕云裳觉得他是在欺骗她。 却不想,云裳想了想,却丝毫没有不高兴似的答应下来:“成吧,我也知道你比较害羞吗,我也不想强迫你。既然你现在不愿意,我就等你日后愿意了再圆房也不迟。” 反正都已经是自己的人了,云裳心里想着,就算是他再不愿意,也没人抢得走了,就算是早一日晚一日也没什么大关系,索性便也满足了花效的这小小的愿望。 花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天上掉下个便宜夫君,生的好看不说还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简直是叫云裳心花怒放。 自然,这些小小的问题便也不再是问题了,毕竟眼睛里如果放入了一个人之后,就算是他的缺点在自己的眼中也只是优点,没那么重要了。 云裳抱着枕头被子,欢欢喜喜的滚在地上打了一夜的地铺,险些从房间的这头睡到房间的那头。一夜做的都是有关于花效的好梦,叫人不愿醒来。 清晨,第一缕晨光照进房间里来的时候,云裳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却也足够看得清外面的天色。云裳爬起身来,见花想容还在睡着,神态安详地宛若一尊好看的瓷娃娃,眼睫之下垂着的睫毛都长的叫人忍不住想要去触碰。 他板板正正的仰躺在床上,一夜也没动一下,才不像她从左滚到右,从右滚到左的连睡觉都不老实。 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连睡觉睡得都这么别致。 云裳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半个身子趴在床上,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戳了戳花效的脸颊,又连忙趴下去装睡。 半晌,见花效没有醒来,她便又直起身子,胆大的戳了戳他。 花效的睫毛真是长啊,搭在眼睫之前像是一柄小刷子,浓密纤长的让她这个女子都羡慕。云裳趴了两次,见花效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便也胆大了起来,撑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去拨他的睫毛。 柔软的睫毛在指尖下掠过,就在她沉醉于花效的美貌时,那个睡着的人,就这样施施然的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面前就有一张放大的脸,这是多么惊悚的一件事情?花效猛地一抖,连忙向后挪了挪,抱着被子像是个怕被奸人迫害的良家少女:“你……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云裳颇为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你是我夫君,我摸摸你还不行了?” 花想容顿时一噎,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云裳摸着自己的鼻子,连忙爬起来,将被子叠好丢到了床上,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房间。 花痴的对着一个男人看了小半刻钟,这要是说出去,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当朝春闱四年一次,原本今年并无春闱,却因大立太子而多加恩客,花效便是赶着这一次的恩科进京赶考。 他离家出门的时间还算早,春闱尚且来得及,就算是在这土匪窝之中耗费上几日,也不会耽误他的行程。 草草的吃过了一口早饭,花效还没有缓过神儿来,便被云裳拖着走出了房间:“走啦,整日闷在房间里有什么意思?我带你打劫去!” 圣贤书里教过人礼义廉耻,教过人忠孝礼恕,唯独没有教过人杀人越货。 花效连忙甩开云裳的手臂,触电一般的转过头去:“打劫是犯法的事情,你这样若是被官府的人抓去了,可是要上断头台的,你疯了不成?” 聚集在旁边的一众山匪全都静了下来,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花效。 云裳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是山匪,不打劫还能干什么?九龙寨这么大一家子人等着我养活,若是什么都不干,带着一群人喝西北风不成?” “九龙山土地肥沃,也能种地,足够养活自己了。你们这些人里,多数都是有手有脚的壮年人,怎么就不想着靠自己的双手致富?你们的孩子不用读书么?难不成要世世代代的在这九龙山上当土匪不成?” “你这后生说的什么话!” 刀疤闻言,满脸的不高兴,提着刀便要上去砍人。其实不只是他不高兴,在场的所有人都愤恨的瞪着花效。 一个刚刚入了寨子的新人,竟然胆敢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怕被打死丢出去做花肥么? 云裳也有些不高兴了,可一看到花效的那张俊脸,万般的不高兴便全都咽回到了肚子里。若是真让花效去做了花肥,她心里还真是舍不得。 众怒最难平,若是叫花效再说下去,怕是真的会控制不住。 一群山匪聚集在一起,本就没什么纪律可言,云裳连忙将花效拉回到了房间里,把门一关怒道:“你在说什么胡话,真的嫌自己命长了?” 花效此时也有些后悔了,他早已经打定了主意逃掉,又不是在这里长住,同他们说这些做什么? 与其让他们对自己不满,还不如投其所好做一些让人开心的事,降低他们对自己的警惕,到时候自己逃跑的几率也大了些。 花效若有所思,云裳还以为他是听到了自己的话,感到内疚了,一下也生不起气了,抿了抿嘴放软了声音:“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们这些人世世代代都是土匪,以后也只能是土匪。” “那你呢?你也是这样?”花效打断了她的话,如是问道。 云裳嘴唇一动,转过身子背对着她:“我爹是九龙寨的上一任大当家,他死了我就是大当家,子承父业有什么问题么?” 花效原本还以为云裳是因为种种原因才落草为寇的,却不想,竟然是因为这个。 子承父业,这倒是没错,只是土匪也子承父业,着实叫人有些大跌眼镜。 山匪这样的行业,很少有能够真正持久下去的,官府对山匪的打压向来是致命的,很多山头上的地头蛇,还没等到二世,就已经被朝廷的人给收拾了,像是九龙山这样易守难攻的地方,能留下一支山匪繁衍生息,倒也不奇怪。 文人读书,抱得多数都是造福百姓的心思。 刚刚花效说出这话的时候,自然也是抱了对九龙寨好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山寨上的人并不领自己的情。 他叹了一口气:“魔鬼之所以被称之为魔鬼,或许并不是因为他做过了多少错事,只是因为她生在地狱之中。” 对于花效来说,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可是对于云裳来说,却像是点亮了她整个人生的一盏明灯,让她未来的路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山匪之所以被称之为山匪,不是因为他们做了多少的坏事,只是因为很难在这个世道上艰苦的生存下去。 若是能够好好地活着,男耕女织,一家其乐融融,谁又愿意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呢? 云裳在心里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花效的话说的非常对。 他们总不能一辈子做土匪的,这两年九龙山上抢的人太多,渐渐已经很少有富豪从九龙山上路过了,而普通的村民,就算是路过,身上也不会带着几个钱,根本不够山寨里的数百兄弟生活。 山下不能去,官服的人就在守株待兔,一旦下了山,便会被官府的人包了饺子。 而若是九龙山上再没有人来,整个寨子上下,就都要被饿死了。 所有人都以为山匪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强抢旁人的钱财,收为己用。可云裳自始至终的愿望,不过是能养活这一个寨子的人,让他们平安的生存下去而已。 “花效,如果我们不当山匪,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呢?”云裳下意识的问花效道。 在她的心里,花效就是整个寨子里最有文化的人,只要是他的办法,就一定不会有问题!他是自己拜过堂的夫君,绝对不会出问题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劫生辰纲 花效端正的坐在桌前,仔细的想了想云裳的这个问题。 半晌,他站起身来,握着拳头砸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上:“打劫贫苦大众算什么英雄好汉,既然要打劫,咱们就劫一票大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那种!” 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不过云裳下意识的便选择了相信花效,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就去点人,咱们下山找几个有钱人家劫富济贫,足够寨子里吃上一段时间了,岂不是自在?” 花效连忙将人拉住:“我的意思是,咱们既然打一次劫,劫民众有什么意思?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劫官粮!” 山匪打劫也不是随便过去个人便劫的,乡绅富豪和外地客商是上上之选,这样的人都笃信破财免灾,落到了山匪的手里,直接掏出点儿银子来买命,到了山下也懒得报官,生怕那些山匪回来报复,自认倒霉。 路过的旅人是折中之选,这样的人有些家底儿,却未必会带出来。这种情况下,云裳都会直接绑票,等着家属带着银子前来赎人,倒也能赚上一笔。 至于花效这样的穷书生,便是下下之选了。若是放在以前,一百个花效这样的书生路过九龙寨,云裳看都不会看上一眼。而今年景不好,劫来两个铜板还早养个大男人在山上管饭,真是亏大发了。 可朝廷的官粮,不只是云裳,但凡是个张脑子的山匪就一定不会去劫的。 朝廷是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是真的将朝廷的人给逼急了,直接放火烧山,颊上一排弓箭手等着,到时候一整个寨子的人一个也逃不了。 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云裳还是懂的,也确实是因为斗不过。这些年朝廷的人路过九龙寨,云裳都是二话不说的就放人过去了。 可今天花效偏偏说要去劫朝廷的商队,这云裳是万万不敢的。 “你们常年困顿于山中,早已经不知外界的形势到底几何,你且听我给你说来。”书生话说天下大势,花效对这些朝廷的事故也算是略有耳闻,说起来也算是耳熟能详。 很多话在心里憋的久了,一旦遇上了一个能够说话的人,便会一点儿也绷不住的说的滔滔不绝。 花效拉着云裳坐下:“而今我朝呈分立之事,寿王殿下与皇上平分秋色,这两年来掌有兵权功高震主,正是春风得意时,甚至已经有了取而代之的势头。而近期,正是皇上的寿辰,寿王殿下到底还是皇上的臣子,不可能不送礼。” 云裳也算是个聪明的,闻言顿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劫寿王殿下的生辰纲?” “生辰纲里定然是有好东西的,寿王殿下不差这几个钱,金银元宝也不会少了。不过寿王殿下看不起当今圣上,自然也不愿意将寿礼送过去。皇上本不放心寿王,自然也不愿意收他的东西。 花效唇角微微一勾,笑了起来:“到时候,咱们劫了这批寿礼,两边都不会前来找麻烦。地方的官服见朝廷都都没对九龙寨做什么,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你的寨子还愁无粮可吃么?” 这简直就是一个绝妙的办法,正好解了云裳的燃眉之急。 “到时候有了钱,就能买两头牛放在山上耕地,来年种出了粮食,就不用寨子里的人再出去打劫过活了。“云裳掰着手指头算计:”还能再给寨子里的人换上一批兵器,怎么算都是极好的选择。“ “那是当然,我给你指的路能错么?”花效被夸的怡然自得,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从善如流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快去把外面的人散了吧,这么大的日头,围着就不觉得热?” 云裳美滋滋的给他添茶,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俯下身来在他的脸颊边吧唧亲了一口:“就知道你最厉害了,我这就去。” “你这人……”花效被人轻薄了一口,刚要发怒,云裳已经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早已经红透了的脸颊,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世道是怎么了,现在的女子都是这么不矜持的么?” 当日,云裳也不知道与山寨里的人说了什么,竟然成功的劝动了他们,尽数散去了。 整个寨子里没什么反对的声音,像是将云裳的话当做最高的指令,无人不从。花效也很是惊奇,云裳不过是一个二九年华的小姑娘,则呢就能号令的了这么一大波的山匪,全都听从他的话呢? 就这样,时间匆匆的过去。 寿王殿下押送生辰纲的日子进了,眼见数十人的队伍进入九龙山的地界,望着一箱箱的真金白银,整个山寨的人都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这么多的银子金子,莫说是应急了,足够寨子里的一干人生存十年八年了吧。 当日,在云裳的不屑央求之下,花效勉为其难的做了这辈子的第一件亏心事,和一群山匪一起落草为寇,打劫朝廷的生辰纲。 他也算是书生里面胆子最大的,胆子大里面读书最多的了,说是打劫,趴在草丛里望着那一行人押着箱子上前的脚步,竟然莫名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小激动。 莫不是因为,他天生就有当土匪的潜质? 花效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尽数丢掉,专心致志的望着渐渐走近的几人,对云裳说道:“你可要想好了,要劫,咱们就劫一票大的,箱子都不给人留下。” “给他们留下一只靴子都算我输!”云裳颇为上道的爬起来,抓着自己的斩马刀高喊了一声“上!” 便见近百名山匪宛若蝗虫过境一般的拥了上去,将寿王殿下送给当朝皇帝的寿礼尽数吞下。 寿王送礼的心原本就不诚,押送生辰纲的人也像是之前就得到了命令,见有人来劫,二话不说丢了东西就跑,数十箱子的金银珠宝就这样孤零零的被丢在了山间小路上,无人问津。 云裳与一众山匪大跌眼镜,这保证是它们做山匪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打劫打的这么容易,连话还没喊,钱就已经到手了。 劫朝廷的东西,就这么容易的么? 云裳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一种如梦方醒的感觉,赶紧招呼着手下的人,先将东西给运回到寨子里去。 真金白银铺了满地,就算是换回了白花花的粮食和酒肉,云裳都还不敢相信。 花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噼里啪啦的打键盘,清算着这次打劫来的东西的收入和支出,给九龙寨的人们做了一个简单的账本记账,一边盘算道:“我算了一下,九龙寨平日里的花销并不大,满打满算还能剩下一笔。 “买了这么多的酒肉粮食还能有剩?”云裳不可置信的望着花效,见他不像是骗自己的样子,这才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要么,咱们给寨子里的房子翻修一遍?” 九龙寨乃是祖传的土匪行业,整个寨子里都没有什么有文化的,更别提是记账算账了。 此时花效来了,什么都有了计划,什么都有了算计,就连每个人的打赏钱都做了绝妙的算计。 他指尖沾水,在桌子的一角上画了一个圈:“既然有钱了,咱们就得做点儿有意义的事情不是?我算了,九龙寨三十多个孩子,都是没读过书的。剩下的钱,我想要置办一些课本和笔墨纸砚,教孩子们读书。” 花效说着,伸手拨出两锭银子出来放在一旁,将剩下的推给云裳:“剩下的银子如你所愿,置办些耕牛和犁杖,将九龙山上的土地翻一翻。等明年种出了粮食,咱们就不用打家劫舍了。 云裳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一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她早就看清了作为山匪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要带着手底下的人谋生路。却没想到,花效的到来,正好解决了她的这个燃眉之急。 二是因为,刚刚花效对二人的称呼,是咱们。 这是多么亲密的一个词汇啊,原本你是你我是我的人,行进以后便是一家人不分家了,更何况,花效又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 会写字,会念书,会算账,更会算计,将整个九龙寨打理的井井有条。 毫不客气的说,花效就是云裳心中那个完美的九龙寨管家婆,账本全都交给他也丝毫不担心的。 这样喜悦与钟爱的目光落在花效的身上,看的花效颇为不自在。 在这之前,他就是一个十年寒窗苦读的书生,没有人认定他。可到了九龙寨之后,他却一跃成为了整个九龙寨最有文化的人,着实叫人大跌眼镜。 这不能说明他的学问太高了,只能说明九龙寨太没文化了。 花效对自己的评价还算是客观的,倒也不骄傲,从善如流的开口道:“明日咱们两个下山吧,置办些开办学堂用的东西,教这里的孩子们读书。你应该也不想让九龙寨永远这样下去吧。” 云裳今儿心情异常的好,听到了花效的话,二话不说的就答应下来。 由此可见,美男的力量着实可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第一次逃走 夜晚,虽说依旧是在打地铺,云裳却是一夜好睡,整晚的好梦都是对九龙寨未来的憧憬与对自己捡到了狗头金的喜悦。 甚至于,忘了自己成了婚还没圆房的问题。 古往今来,就只有新娘子种种理由,不愿意与丈夫做那事的,像花想容这般百般推诿的男子,倒还是第一个。 好在云裳心思单纯,倒也不介意二人分房而睡的这个问题,二人你不提我不提,就这样心照不宣的拖了下去,谁也没有再提起。 她睡的倒好,可当夜,花效却是一夜无眠。 他被掳上这九龙山也是数日有余了,这些时间为了降低山匪的警惕性,他一直是一副乖觉听话的模样,云裳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不反驳也尽量不多说话。 几日下来,山上的山匪也都认为他已经安下心来,不再想着逃跑了,对他的防备倒也降低了下来。 花效不跑,那是因为花效知道,九龙山上的守卫森严,就算是自己跑了也一定会被人抓回来。与其去冒这个险,还不如安安分分的待在这儿。 可下山就不一样了。 九龙山上几个管事的山匪都已经是熟面孔,就只有云裳这个大当家还算是少抛头露面,下面的小喽啰既不识字也算不清楚账目,是以每次下山采办,也就只有云裳自己下山。 而今来了一个花效,可算是多了一个可以搭伴下山的人。 下山的路不近,但是云裳想着自己二人还要买耕牛回来,便没有牵马,索性一同步行下去。 她是在山里长大的姑娘,早就已经熟悉了山里的道路,走起来倒也不费劲儿,倒是苦了花效,一步步走的磕磕绊绊,险些被山里的石头草木划破了自己的衣裳。 云裳见他实在是走的不稳,一边担心着自己的废物夫君,一边口嫌体正直的走过去伸手扶他:“你累不累呀,要么先坐下歇歇?我给你擦擦汗。” 说着,她拈着袖口踮起脚在花效的额头上蹭了蹭。 花效连忙向后一侧身子躲开,尴尬的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歇一歇就好了。” 他是真的不习惯云裳的触碰,不管是在以前还是在现在,就像是不与她有肢体接触便是自己能够坚守的最后的道德底线了。 在花效的心中,他一直给自己定位成一个正常的读书人,只求日后能够为国效力。而今深陷土匪窝,能够不坠青云之志已经是很难得的了,更别说是对温柔乡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虽然花效自己的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欣赏自己的,毕竟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是所有读书人心中的标杆。 一路下山,他都在观察着周围的地形,想要找到一条何时逃走的路。 只是九龙山附近的地形花效并不熟悉,而今想要现熟悉的话,早已经是来不及了,这些信息就只能从云裳的口中去了解。 好在云裳虽说是九龙寨的寨主,心智却未必成熟,三言两语便被套出来七七八八。 这样的脑子,也难怪九龙山富不起来了。花效心中想着,脸上却面不改色,为了降低云裳的防备,还主动的掂着袖子握住了云裳的手。 山间小路上,云裳猝不及防的迎来了这一份迟来的亲近。 她惊讶的一怔,看了看花效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瞬间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娘嘞,被异性触碰,这还是她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好在花效是她明媒正娶取回来的夫君吗,也没什么好避嫌的。 就这样,二人各有所思,却谁都不对对方去说,二人就这样默默无声的走了一路,谁都不说话,谁都不催促,直至中午才来到了集市。 像这样靠山的小城镇,做生意的小摊子整日不歇,没有早晚的分别,二人倒也不用担心自己是不是来晚了。 云裳就算是一寨之主,可到底是一个二九年华的姑娘家,心里藏不住太多的事情。而今身边没有外人,更没有那些指望自己吃饭填饱肚子的下属,她便也不再绷着自己的神情,将那些喜悦全都放在了脸上,走起路来都是蹦蹦跳跳的。 花效远远的跟在后面,装模作样的买了几本圣贤书,付了铜板后拿在手上,与云裳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 “花效,你快跟上来啊!”云裳远远的喊道。 她那少女一般的模样,与好人家长大的女孩没什么不同,都是内心纯洁无邪的。 恶魔之所以被称之为恶魔,未必是因为她做了多少的坏事,而是因为她一出生便生长在龙潭虎穴之中吧。 花效在心中想着,心头不由得一痛。 二人相识不过几天,可花效却看得出来,云裳是个好姑娘。她虽说落草为寇。却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倒也罪不至死。山匪也不过是想在这世道上活下去的可怜人而已,他又何必拘泥于这么一个身份不放手呢? 既然二人假装的夫妻一场,就陪她再走这一段儿吧。 花效加快了几步赶上去,走在了云裳的身边,平展着手臂帮她荡开人流。时是因为临近节日,街道上的行人有些多,也总有些不长眼睛的人会挤到她。 相比之下,花效这绅士般的动作,便更得她的心。 云裳心里美滋滋的,对着花效甜甜一笑,伸手拉住他的手:“咱们快走吧,还要趁着天黑之前出城呢,否则咱们就不出去了。” 天黑之时城内会有门禁么?花效在心中暗暗记下。 山地多丘陵,若是想买耕地的黄牛,也要买壮实好干活的。春种的时候,一只壮实的能干活的黄牛,价格甚至是要比一匹马还要贵。 二人买好了牛,便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一起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天色不早,小摊多数已经收摊,云裳开心的甩着手上的小皮鞭赶着黄牛,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山歌,颇为怡然自得。 走了没几步,她却停了下来,远远的望着一处正在收拾着的小摊。 那目光之中有近乎是赤果果的喜欢,一双眼睛也亮的怕人。 就像是,当初一眼看中了花效时候的神情。 花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便见一个小摊上三三两两的摆着精致的簪子和首饰,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贵在精致,看上去倒也是那么个模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特别是女孩子,也怪不得云裳见到了就走不动路。 “你喜欢?”花效不知怎么的,鬼使身差的开口问道。 云裳当真是当的上布衣荆钗四个字,头上绾发的簪子也是细竹木削好的木头簪子,简陋的很。仔细想想,和她在一起也有好几日的时间了,就算是二人拜天地的那一天,也没见她戴什么好首饰。 女子成婚是人生中最大的一天,谁都希望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不打扮,怕是因为根本没有吧。 云裳看着那精致的首饰,强压下眼底的渴望,还是摇了摇头:“还好啦,我的首饰够戴了,再说也没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挺好看的,这么长时间来,我也没给你买过一件像样的东西,你既然喜欢就买一个吧。”花效托着云裳走过去,拿了一只样式别致的在他的鬓边比了比:“喜欢这个么?” 云裳看着手指头,看了一眼老板。 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开张卖出去东西。小摊的小厮憨笑着抓了抓头:“公子,六文钱。已经这么晚了,我也要打算走了,就给你算便宜一些,买一个吧。” “什么?六文钱?抢钱的吧!”云裳大声叫道。 六文钱是什么概念,在集市上一升米的价格才六文钱,够三口之家吃上好几天呢。 在她的心里,用六文钱去买一只簪子,而不是去买能够果腹的米粮,着实是有些暴殄天物。 花效抿着嘴摸了摸,摸出了自己的钱袋子掏出六文钱,将这簪子买了下来。 并不是因为别的,是云裳的模样,太让他心疼。哪个姑娘没有两件自己中意的首饰?她也不过是个少年人罢了。 “只是六文钱而已,日后又不是赚不回来,我改日给你写两幅字拿到街上去卖,,这下总行了吧。”花效道。 小贩也跟着笑:“公子真是疼自家夫人呢。” 闻言,云裳也跟着痴痴地笑了起来。她倒不是因为一个簪子,而是因为花效疼她的那份心吧。哪个女子不怀春,她的付出得到了回应,这便是云裳最开心的一件事情。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花效咬了咬牙,若是现在再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他故作缱绻的拿过那根簪子,轻轻地挽进了她的长发之中,仔细的端详了一阵。 “我突然有些内急,想要去方便一下,你能不能等等我?” 云裳欢欢喜喜的点点头,冲着他挥了挥手,一点儿都没有防备的样子。她的所有心思都在花效给自己绾发的那只手上,再也装不下什么别的东西了。 也自然,没有发现花效离开的时候,神情之中透露出的些许慌张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美救英雄 这坐靠山的小城本就不大,只得南北两个城门,遥遥相望。 花效想也不想的便向着京城的方向奔去,此时距离城池落钥就只剩下两刻钟的时间,只要自己出了城,一旦落钥云裳和九龙寨的人便绝对追不上来。 到时候,他才是真正的安全了。 夕阳西斜,道路两侧的小厮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相比较之下,便更显得花效的行色匆匆。 他一路小跑着,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所为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的理想便是通读圣贤书,日后考取功名,官拜朝廷一世发光发热。而九龙寨这么一个小地方,就算是能让他暂时停下脚步,却也并非是久留之地。 花效心中想着,只顾着跑向城门,却没有之一四周的情况。 更不知,常年混迹在这座小城中的小混混,早已经将他盯紧了。 被人围住的时候,花效在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亦是感叹人生的不公。刚被山匪劫上了山,又被小混混拦了街,是因为他脸上刻着好欺负三个字么? 花效抿了抿下唇,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一边后退一边干笑道:“几位大哥有话好说,小生这次出门,身上没带银子,打搅了众位实在抱歉。” “呦,竟然还是个读书人!”为首的小混混笑了一声,走上前来用自己脏兮兮的手拍了拍花效的脸:“读书人怎么可能没钱?你骗老子的吧!赶紧把钱掏出来!”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花效可谓是俊杰中的俊杰,若是有钱怎么会不掏出来买命? 为首之人身边的小混混走过来,将他从头摸到尾,也没摸到一个铜板,也是一脸嫌弃的道:“真没钱?一个铜板都没有?” “我是真么没有……” “没有钱,这身衣裳也不错,脱下来吧。”为首的混混双手抱臂,望着花效的神情笑的意味深长:“小子,外地来的吧。在大爷这儿就没有怎么来怎么回去的道理。想要回去,总要留下点儿什么。” 山河大地满目疮痍,内忧寿王之忧,山匪之患,外有匈奴虎视眈眈,视中原如肥肉,欲分羹一杯。 花效通读圣贤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考取功名整肃山河,让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都能吃上饱饭,让那些因为战争而妻离子散,失去丈夫父亲和儿子的女人都能够开心的笑起来。 可而今,他才发现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要在这乱世之中平平安安的赶到京城参加科举都是一大难事。就算是没有拦路的山匪地头蛇,他就能保证,那些站在考上上须发皆白的老学究,就一定是选贤纳才的有识之士么? 花效一瞬间想了太多太多,天下文章负尽文人,他始终不相信这句话。 可如今,他终于还是认识到了这句话。读书考取功名,就算是官拜高位,也未必真的救得了世人。 那些高坐明堂的有识之士,当初又何尝不是像他这样的,怀着一颗想要报效朝廷的心千里跋涉呢? 花效垂下头,在一群小混混污言秽语的谩骂声之中伸手打算解自己的衣带。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纤细的女子的手,压在了他的手腕上。 粗麻布衣下隐着的手腕儿白皙纤细,就算是衣裳简陋,也难以掩盖那女子手臂的美丽。 花效下意识的抬起眼睛,便见云裳眉眼弯弯的挑眉一笑,发髻之中还带着他给她绾上的那根簪子。 云裳向他挤了挤眼睛,放开手转身面向那些小混混,趾高气昂的仰起头,一声轻笑:“呦呵?打劫打到老娘的头上了?我看你们一个两个都活腻了不成?” 她年龄本就不大,看上去也就是二九年华的模样,此时在一群虎背熊腰的那男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也着实叫人有些发笑。 为首的混混一看到云裳,一双眼睛都直了,那贪婪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云裳高耸的胸脯上,就差流出口水了:“哪儿来的小姑娘,也敢在大爷的面前逞英雄?” “我不是小姑娘,我是你姑奶奶!”云裳上前一步,撸了撸袖子,指着花效说道:“九龙寨大当家的云裳听说过没?就是老娘我!你们打劫我夫君,问过我了没?” 话音落下,在场的一干小混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九龙寨上的大当家确实是个女子,闻说一把斩马刀武的呼呼生风,就算是七尺男儿见到了也不敢与之相抗,岂会是面前这个骨架纤瘦,一看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这简直是有史以来最好笑的一件事情。 花效也有些不敢相信,他是断然打不过这些小混混的,本想着他们要什么自己就给什么,保住一条性命什么都好说的想法,想要尽早脱身。 却没想到云裳来了以后,二话不说先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若是惹恼了这群无恶不作的小混混,岂不是更加难办? 花效在身后轻轻拉了拉云裳的衣袖,希望将她拉回来。 云裳却猛地一抬手甩开了他的手臂,双手扭着骨节咔咔作响,走上前去几步,一双眼睛凌厉的像是锋利的刀子:“怎么着,你们有意见?” “哈哈哈!你是九龙寨的寨主,我还是天王老子呢!”一名混混大笑。 笑声尚未停下,云裳便大步跨过去,一拳砸了他一个满脸花。别看云裳生的纤弱少女,我见犹怜,手上的力气确是不小的,否则也提不动数十斤的斩马刀。 只一拳,那小混混嗷的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捂着自己鼻血狂飙的脸大声惨叫着,涕泗横流好不痛苦。 云裳揉了揉自己被鼻梁骨装的有些发痛的骨节,微微抬了抬下巴望向剩下的人:“怎么,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我建议你们还是一起上吧,老娘今儿赶着出城,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们耗着!” 剩下的小混混面面相觑,相互对视了一眼,也不顾什么不该欺负女人的规矩了,一声大喊全都冲了上去。 便见云裳一人,战于十数人之中不落下风,拳头落下去要么是骨头的断裂声,要么是狂飙的鲜血。任谁都想不到,这样一个模样可爱善良的小姑娘,打架的时候竟然阴狠毒辣到了这种地步。 就连花效也不曾想到。 此时,他的身上已经在嗖嗖的冒冷汗了。还好当初他聪明,没有和云裳死磕到底,尽量以柔和的方式处理二人之间的矛盾。若是真的和她来硬的,估计自己的坟头现在都已经草丈五了。 混战之中,所有人都是再被打倒和再爬起来之间艰难的维持着。 就只有云裳,一直稳稳地占着上风,却也不能完全胜过那些人。 那群混混人太多了,一个个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刚趴下去没多久便又站起来,这样消耗下去,就算是云裳也总有劳累的时候。 更何况,女人的力量本来就不如男人。 花效站在一旁,看着云裳一拳拳打的虎虎生风,自己却像是一直飘摇的小舟,只能来来回回的躲着再一次冲上去的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这时,一直在人群中混战的云裳却蓦地一变脸色,向着他的方向冲过来。 花效还没来得及惊讶,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用力一拉,那力气极大,比之男子也不遑多让。花效被那大力重重的掼在墙上,脊背撞在坚硬的墙壁上,生疼。 一根沉重的木棒重重的落下来,在他的眼前折断成两截。紧接着,温香暖玉入怀,将刚刚站稳的花效再一次向后推去。 花效脑袋里轰的一声。 云裳竟然冲了过来,生生的替他挡住了落下来的棍子!她也是血肉之躯,这样粗的木棍,她又岂能不会疼呢? 甜腥的血腥味弥漫在自己的肩头,他垂下头,这才发现是云裳呕出了一口鲜血。 她透着淡淡粉色的嘴唇上晕染了一层薄薄的红,看上去像是点了胭脂,可与顺江白下去的脸色对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花效一瞬间便慌了神,他根本没想过,云裳会这样舍了性命保护自己。 “你乖乖站在这儿,不要乱走。”云裳站直身子,抹了一把唇角上的鲜血,目光阴鸷的转过身去,望向刚刚拿着木棍偷袭花效的那个小混混。 若是目光能凝成实质,云裳此时的目光,早已经足够凌迟那小混混一百遍了。 小混混也顿时懵了,握着断成两截的木棍不知所措。 云裳的战斗力他是看见了的,一个人赤手空拳的,能打的数十个人没有还手之力。他不敢与云裳斗狠,这才想着找一个好欺负的下手。 却没想到,怎么像是倒引起了云裳的注意了? 小混混瑟瑟发抖的向后退着,手上已经断裂的木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一路滚到了云裳的面前。 “我又没有跟你们说过,我的夫君,除了我,谁都不能动!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云裳一声怒喝,捡起地上的木棒,三下五除二的将十余名小混混全都料理了一遍。 那力度,就算是光站在一边看着的花效都忍不住直抽冷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无心 转眼的功夫,刚刚还趾高气昂的一群小混混,此时嘶嘶哈哈的躺在地上,一个个半死不活的像是直接丢了半条命。 云裳撑着断了一半的木棍穿着粗气,一双眸子里隐约有些充血,对一群人吼道:“还不快滚!” “快走快走!咱们快走!”小混混们连忙相互搀扶着逃离,生怕云裳一个想不开,直接全都将他们送上西天去。 云裳是什么人啊,九龙寨的大当家,连寿王的生辰纲都敢劫的人物,又岂会是普通的女子?没见这段时间寿王的人来了无数拨,不全都是无功而返的灰溜溜的回去了么? 见那些小混混都跑的远了,花效这才如梦方醒的反应过来,连忙扶住了云裳的手臂。 “你说你,为什么要帮我挡啊!你伤的重不重?”花效懊恼的说道。 他是真的懊恼,并不是装出来的感情。明明是堂堂七尺男儿,却要靠着云裳一个女子保护自己,说出去都有些丢人不是? 云裳摆了摆手,也不知道是真的虚弱,还是假装虚弱的靠在了花效的身上,还颇为自得的蹭了蹭:“你是我夫君吗,我当然要保护你了,你的衣服只能我来脱,谁若是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就宰了他!” 这样的狠话,从云裳这个模样俊俏的妙龄女子口中说出来,怎么看怎么都是玩笑大过认真的。 可是那一瞬间,她眼睛里的认真之色,却叫花效心中一颤。 他敢肯定,云裳真的是对自己动心了的,而不是假装出来的感兴趣。她说的话也不是假的,她是真的能说到做到! 花效慌乱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刚刚是迷了路了,才走到这边。” “恩,我也是见你好久不回,才过来找你的。”云裳眉眼弯弯,笑眯眯的说道:“没想到正好撞见这样的场面,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陷入到危险之中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花效不知她是真的没听懂自己言辞之中的解释,还是故意避开这个话题,不过既然如此,他便也不再提起,乖顺的扶住云裳的手臂,牵着两头黄牛的缰绳一起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经历了今天,他再也不会将云裳当做一个普通的女子来看了。 天不遂人愿,即便是二人紧赶慢赶,城门之处还是落了钥。 “这可怎么办,今儿赶不回去了,寨子里的人肯定要着急了。若是只有咱们两个,我倒还能带着你用轻功越过去,可总不能将这两头黄牛丢在这儿吧。” 一场打斗过后,花想容之前买来想要教孩子读书的课本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二人身边想要带出城的,就只剩下这两头壮实的黄牛。 “既然如此,也就只能在城中歇上一夜,明日再回了。”花效叹了口气,说道。 满打满算,二人带下来的钱都不足以再找一家客栈休息一夜了,花效捏了捏太阳穴,找了一处避风的墙角,将稻草堆了堆扶着云裳坐下:“咱们今日便歇在这儿吧。” “委屈你了,本来想让你过上好日子,现在也只能和我风餐露宿。”云裳煞有介事的说道。 花效:“……” 这话一般都是男子对女子说的,在很久以前,花效也曾经想象过有朝一日自己娶妻生子,自己一贫如洗的时候,或许也会对自己的妻子说出这样难为情的话。 却没想到,这话不是自己说来的,而是自己听来的。 人生真是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意外啊。 二人就只有一床破草席,也不知道是哪个乞丐丢下来的,二人就缩在狭窄的墙角处,小心翼翼的避着夜风。 云裳靠着墙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是因为背后的伤,她靠一会儿就要坐直身子歇一歇,歇好了再靠回去眯一眯眼睛。这样折腾了几次,似乎也是觉得太麻烦,她索性侧过身子,用自己的肩膀抵着墙壁歪着头睡。 而花效自然也没睡着,只是靠着墙壁阖目,即便是感觉到了身边的人不踏实,也不曾睁眼。 侧着头睡固然不舒服,云裳靠了没一阵,便再一次醒过来。 那群小混混也真是的,打哪儿不好,偏偏砸在她的后背上。就算是这一棍子敲在脑袋上,也好过现在坐立难安的吧。 云裳懊恼的叹了一口气,险些想要跑回去将那些不长眼的混混再暴打一顿了。 可抬眼,看到睡在身边模样安稳的花效,心中的气闷之情不知怎么,似是伴着他这张好看的脸全部都褪去了。 在她的眼睛里,花效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够安稳住她的内心。 不管是狂风还是暴雨,只要看见了这么一个人,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花效,花效?”云裳轻声唤了他两句。 花效原本睡意就轻,刚刚更是被云裳的翻来覆去折腾的睡不着,此时自然也听到了她叫自己。 只是这月黑风高夜,又是在大街上,不知道为什么,花效的心里竟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些许旖旎的遐思,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思…… 花效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清静经也是一遍遍的在脑海之中过着,想要将有关云裳的遐思全都摒弃出去。 他也是二十多岁的男人了,虽说已经加冠,可为了专心读圣贤书,却一直没有来得及娶妻,自然也不曾经历过男女之前的情爱之事。 可现在云裳就坐在他的身边,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就像是跗骨之蛆一般的钻进自己的鼻尖儿里。 云裳喊了两声,见花效没有回答自己,还以为他已经睡了,便也大胆了起来。 “虽说这样有些不大礼貌,不过你我二人已经结为夫妻,亲密一些也没什么不对。”云裳说道。 听到这样的说辞,花效心头狠狠一跳,险些没忍住睁开了眼睛。 还没等回神儿,就听她又说道:“既然你睡着了,我就当你答应了啊,我在你身上靠一靠,绝对不做过分的事情,你相信我。” 说着,她喜滋滋的搓了搓双手,直接身子一歪,枕在了花效的腿上。 柔软纤长的长发铺陈开来,像是一朵硕大的墨莲,盛开在花效的膝盖上。她的长发黑而亮,柔顺的像是一匹缎子,就算是大户人家的女子长发也未必比她生得好。 月色之下,明亮的月光照在她的鬓发之上,唇红齿白我见犹怜。 莫说是花效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了,就算是女人,也要嫉妒这样美丽的容貌吧。 这一刻,他的心里就只剩下四个字,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明明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却生长在了土匪窝里,若不是这样的身份,估计也是被氏族贵子竞相追逐的对象吧。 想到这儿,花效所有的少年血气尽数退下去,天色萌么再也沸腾不起来了。 隔绝在二人之间的是不能逾越的天崭,是难以跨越的鸿沟,是身份的隔膜和永远不可能一致的思想。 花效沉默着阖上了眼睛,任由天上的圆月从东升走到西落,终于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花效便被人推着身子叫醒。 “天亮了,城门开了,咱们赶紧回山上去吧。”云裳牵起黄牛的绳子,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硬的脖子,踉跄了一下方才扶着黄牛站稳:“你昨晚儿睡得可好?” 花效下意识想起了自己昨晚的失态,在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面上神色不变的说道:“尚可。” 出城不像是进城,要通过层层的排查,二人轻轻松松的便混在人群之中走了出去。 山路上,二人各骑着一头黄牛慢悠悠的走。山间的山花开的正香,云裳时而摘下一朵自己喜欢的,随手编入柳条做成的头环里,远远一丢落在了花效的头上,当当正正。 见落的正好,云裳捂嘴一笑,一脸无辜的别过头去。 九龙山虽说山匪盘踞,景色却甚好,花效心有所感,正在心中打着一片辞赋的腹稿,被云裳这么当头来了一下,顿时什么好词都忘干净了。 他一抓头顶,伸手却抓下来一只缀满了小花儿的头环,一看便知道是谁的恶作剧。 花效气的额角青筋直冒,却又不敢同她发火,咬牙切齿的强忍道:“你三岁么?我家小妹早就不玩这个了!” “诶,你生气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吗。”云裳小声嗫嚅着,舔了舔下唇讨好的说道:“我只是看你好像不开心,皱着眉头也不同我说话,对不起,我对你道歉行不行。” 花效闻言,这回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随手将头环丢了出去:“算了,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你又没读过诗赋,怎么会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云裳闻言,嘴唇动了动,却不再接话了。 花效说的没错,她没读过圣贤书,不知道读书人的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的旖旎辞藻,更不知道花效的世界里蕴藏着几丈的赫赫晴空。 在她的眼睛里,开心就要笑,不开心便要哭,从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她只是,想要与自己喜欢的人贴近一点儿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选择的路 黄牛在山路上慢吞吞的走着,却一步一个脚印踩的踏实。 云裳伸手在眉骨上搭了个凉棚,望着远山的草木青青与四周的盎然绿意,时而别过脸去瞧一眼没什么精神的花效,脸上的饶有兴味便变成了索然无味。 她是真的活泼惯了,寨子里的人以她为尊,有少有女子,她身边从来没有能说体己话的人。 而今好不容易有了夫君,就欢喜的什么都想同他说,恨不得将所有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拿给他,要星星不给月亮,要苹果不给桃子。 此时见了花效不高兴,也不顾什么面子了,加快两步走过去,偏着头逗他:“诶,你笑一笑嘛,笑着多好看啊,你这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你了似的。” 生活不顺的人,也总是容易想得多。 就像现在,云裳的话明明是关心的意思,可花效却生生听出了嘲讽。 笑起来好看,他又不是女子,难不成还要卖笑给别人看?云裳将她强行留下,不过是折辱他的尊严罢了。 心中这么想着,便再也没有那么多的好心情去看着山间的曼妙景色了。花效冷哼一声,向前行去。 人就是这样,受过了别人的恩惠可以转眼便忘却,若是受到了伤害便会心心念念的一直记在心里,睚眦必报到了一点儿的小恩小怨都要讨回来。 以至于,云裳昨日为了保护他所挨的那一棍子,早就已经被他给忘到脑后去了。 一路上山,花效再没说话。云裳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媳妇一样的跟在他身后,直到看到了九龙寨的房子,云裳才拦住他:“一会儿回去,昨天的事不要说出来啊。” 花效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直接将云裳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二人一夜未归,九龙寨的人早就急坏了。刀疤依旧扛着他的那把大砍刀出来,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要将他砍了炖汤喝。 花效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双股打颤,云裳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瞪了刀疤一眼:“你天天扛着刀到处跑,就不嫌累?有那些多余的力气还不如将院子里的柴砍一砍!吓坏了我的人我砍了你啊!” “大当家的你……”刀疤努力回想着那个用来形容人娶了媳妇忘了朋友的词,最后,也没能将重色轻友四个字说出口。 他尴尬的挠了挠头顶:“你们昨晚怎么没回来,我还以为你们被官府的人捉去,差点儿要下山砍人了。” 谁都知道,刀疤是九龙寨最勇猛的汉子,不管什么事都会冲在最前面,也总是动不动的就将砍人两个字放在嘴边,他这句话说出来,绝对不掺假。 云裳没好气的伸手在他颈边甩了一巴掌:“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别动不动就砍人!咱们要做个有格调的土匪!” 一众人哈哈大笑。 土匪除了打劫就是抢劫,还能怎么有格调法?劫富济贫的前提不也是打劫么? 自从花效来了九龙寨,云裳便学来了不少这样文绉绉的话,都有点儿不像她了。刀疤摸了摸脑袋,也无话可说了,气囔囔的说:“你还没说呢,昨儿没回山上,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没事,带着我夫君逛逛不行么?难不成你还想听一遍细节?”云裳含着暧昧说完这话,拉着花效头也不回的走了。 就剩下刀疤一个人,摸着自己的头顶闹了个大红脸。 房间里,云裳将自己的身子砸在床上,抱着柔软的被子滚了一圈:“我怕是要睡会儿,能不能麻烦你去史老哪儿帮我拿点儿药来,千万别说是我伤着了。” 花效点点头。 他心中也知道,若是叫人知道云裳伤到了,只会引起没有必要的恐慌,到时候对谁都不好。更何况,刀疤不是个好说话的,若是让他知道他为了逃跑才害了云裳受伤,自己少不了要吃亏。 几天下来,寨子里的重要人物花效也认识了几个,自然也就知道那日带着人打劫自己的那个络腮胡子名唤史老。 若说寨子里唯一一个还能让花效觉得舒服的人,那就只有史老了。 史老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读书人,不仅如此,对于星象和药理也略有涉猎,按理说这样的人就算不能拜入朝堂为官,也会是一处的鸿儒,没道理落草为寇,将自己糟践的这般沧桑。 可史老不仅这么做了,还在九龙寨上留的安稳,一点儿也没有被强迫的意思。 有才能的人不论在哪儿都是受尊敬的,就算是土匪窝也不例外,史老独住一院,平日里少有人来打扰,也算是清净。虽说武力不济,在九龙寨上也没有人敢与之叫板的。 花效来的时候,史老正坐在院子里和自己下棋,见他过来招了招手:“既然来了,就陪老夫坐一会儿吧。” 土匪窝中尽是些庸俗的粗人,连张能写字的纸都没有,更别说是棋盘了。 花效也不免手痒,走过去低头一望,脸色却有些不好了。 桌子上,就只有一面十六道见方的棋盘,没有一颗棋子。两侧的钵盂里也是空空如也,史老并指在棋盘上戳戳点点,做出将棋子收纳回棋盒的样子,将一只钵盂推到花效面前。 “少年人总是容易心思浮躁,现在看上去是错误的事情,或许是对的,看上去是对的事情,或许是错的,孰是孰非未有定论,何必如此愁眉苦脸?”史老并指从钵盂之中夹出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说:“到你了。” 没有棋子的棋盘,这不是难为人么? 花效不敢说出来,心中默默记住了史老落子的位置,自己也夹了一枚空子落下:“史老教训的是。” 二人一边下着棋,一边说着话,最开始的时候花效还能勉强应付,到后来,莫说是回话了,就连棋盘上何处落了子,何处没落子都有些记不清了。 更别说,与手上无子却能心通全局的史老博弈了。 在第三次被提醒落错了子之后,花效垂着眼拱手一礼:“小生不是前辈的对手。” “你的对手本来就不是我,很多痛苦,只是因为你看得太短,所以才会气闷烦躁。若是放长远目光,或许另有收获。”史老说道:“现在的磨砺,对你来说未必是坏事。既然如此,为何不换个方向踏出一条路来?” 花效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却未说出口。 史老这意思,也是想要让他长长久久的留在云裳身边了? 他以往尊重史老,是因为以为他是和自己一样,对圣贤有所向往的人。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在凡尘俗世之中洗涤的不甚剔透的老人罢了。 花效压着怒气,双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攥着拳头:“那也要确定自己走的方向是对的方向。”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九龙寨拦山打劫是错,可灾年拿出存量和存银,救济灾民却是大善。云裳无故抓人是错,可为了保护你自己受伤,却是善。善与恶,你能一概而论么?” 花效嘴唇动了动,也是被史老说的哑口无言。 善与恶,对与错向来都是相比较而言的。就比如说善人成佛需要九九八十一难,坏人成佛,却只需要放下屠刀。这公平么?自然不公平。 他别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道:“善恶不可一概而论,可将自己的欢喜,加诸于别人的痛苦之上,就一定是错的。不管出发点是好是坏,都已经落了下乘。” 史老一颗颗的收拾起棋盘上的“棋子”,望着空落落的十六道方桌,不再开口。 好一阵,他伸手入袖子里掏出一只小瓷罐递给他:“你要的药,拿去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老夫为什么和你说这些的。” 总算是拿到了所求的东西。 花效将药接过来,向史老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小院。没走几步,便见云裳顺着他来时候的路脚步匆匆的走来,看到他立时面上一喜,眉眼处都含了笑意。 她换了身衣裳,头上还挽着他买给她的那根簪子,可见是喜欢到了极点。 花效的心里有些乱,走到她的身边,甩开她她握住自己的手问道:“你不是说累了么?怎么跟过来了?” “我看你这么久没回来,还以为你遇上了麻烦,就过来看一眼。”云裳再一次死皮赖脸的贴上去,这次没有握他的手,只是抓住了他的衣袖:“史老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只是找我下了盘棋。”花效说道。 对于云裳的亲近,他有些不能接受。他只想找一个自己钟爱的女子共度一生,就算不用雍容华贵,至少也要小家碧玉,云裳不是他所喜欢的类型。 史老所说的,让他走的路,指的无非便是云裳。可他虽然是个读书人,性格确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更不像被谁左右着人生。 花效心中想着,面上却不露,将拿回来的药放在云裳的掌心上:“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恩!”云裳笑的眯起了眼睛,捏着他的袖子道:“其实你也不用忌惮着谁,整个九龙寨就数我最大,有我护着你,没有人敢拿你怎么样!” 花效并未回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上药 时值傍晚,寨子里不少的人都坐在外面乘凉,看到二人相携而行免不了要问候几句。 云裳简直是人前人后两张脸的表率,面对花效的时候,总是温柔的傻笑,险些要将他宠到天上。而面对寨子里的人,却高贵冷艳的像个说一不二的领导者,叫人心生敬意。 一路走回到房间,云裳再一次毫无形象的滚到了床榻上,二话不说的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关好了门刚刚转身的花效却吓了一跳,忍了这么多日,这土匪头子终究要对他下手了么?他慌乱的后退了两步,身后抵在门板上一脸惊恐的望着她:“你干什么!” “干该干的事啊,过来。”云裳将外衣丢在地上,伸手又去解自己的里衣。 花效这回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转身便要逃跑。奈何慌乱之间双手吃不上力,好一阵没能将插得解释的门闩拔出来。无意之间回头看了一看,就见云裳脱的只剩下一个肚兜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光天化日之下白日宣银,成何体统!你快把衣服穿上!”花效几乎是吼着将这话说出口的。 云裳闻言,却噗嗤一笑,翻身坐起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花效的身边,将他往床榻的方向拖。 霸王硬上弓真不是个好词汇,花效抖的像筛糠,恨不得自己一头撞死在床柱上算了。圣贤书告诉他知礼守礼,却没告诉过他要如何睡姑娘啊! “你想什么呢!”云裳一看他那神情,就知道他心里想着的一定是些龌龊的桥段,抬手一拍花效的头顶:“过来帮我上个药,我自己碰不到。” 只是……上个药而已么? 花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甚至觉得已经离体的三魂七魄都重新的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了。 他手心还吓的冰凉,接过云裳递来的药,打开盖子挖了一点药泥放在掌心上温热,望着她被一棍子敲得淤紫发青的后背,又有些无话了。 她背上出了这一次的淤伤,还有一道刀伤,看上去已经是陈年旧伤了。 伤口已经凝结成疤痕,虬结在他光滑的脊背上,像是一只丑陋的蜈蚣在白皙的后背上攀爬着。云裳背上的皮肤比手和脸还要白一些,可见她若是个闺中小姐,要有怎样的美貌。 “这疤痕……”花效试探着问了一句。 云裳抱着被子趴在床榻上,拢着长发眯着眼睛:“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我们的人一不小心劫了个不好惹的,那蠢货不仅没劫到银子,还被人反捉了去扣在了府上,让我去熟人。” “你去了?”花效反问道。 云裳点头:“当然得去,我的人在他们手里,我不去谁去?那人还以为我好欺负,派了十多个下人堵我,被我一柄刀全都砍翻了,从那以后便也没人再敢动我九龙寨的人了。” “一道疤,九龙寨数年的赫赫威名,倒也值当了。” 云裳翻过身来,望着花效那一脸一言难尽的神情,短促的笑了一声:“你愣着做什么?快帮我将淤血揉开,否则好不了的。我和你说啊,你也不用内疚,我平日里爬个树摔下来受的伤都比这重,你瞧你那表情,都要哭了,真丢人。” 花效原本只是沉默,被她这么一激,沾着药泥的手没好气的按在了她的脊背上:“你少说话吧还是。” 云裳低低的抽了一口气,似是在忍痛,闻言也乖乖的闭上嘴了。 掌心下的皮肤柔滑,只是被打伤的位置凝着淤血,有些肿块。花效原本不会处理伤口,在云裳近乎于自救般的指导之下,也渐渐找到了门道,开始给他揉伤。 他从未见过云裳这样的女子,宁可咬着被角强忍,也不会和他说一句痛,道一声苦的。 受那道刀伤的时候,她要养多久呢?九龙寨少有女子,又是谁替她处理伤口?花效皱着眉头替她上好了药,默默无声的拉过被子来给她盖在身上,起身想去洗手。 就在这一刻,手腕却被人拉住。 云裳墨发披散在床榻上,趴在枕头上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白皙的手臂未着寸缕,却挂着两缕发丝,更添了些勾魂摄魄的意味。 她还未说话,花效的心便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他惊恐的甩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我……我出去走走。” “你这么怕我么?”云裳撑着床榻坐起来,长发掩住了身前的肌肤:“你放心,在你喜欢上我之前,我不会强迫你的。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个是你,一个是九龙寨。我不仅不会伤害你,还会保护你。” 花效早已经落荒而逃。 他相信云裳说的是实话,所以才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云裳和他,就像是恶霸和被恶霸抢走的小媳妇。就算是恶霸把心都掏给他,他想的也永远是那个执戟站在明光里良人。 终究不是一路之人罢了。 当夜,花效在寨子里逛到了半夜才回来,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云裳早已经睡熟了。 她换上了一套白色衣,长发披散着睡在床榻的最里侧,就只挨了个边儿,大半的身子都挨着冰冷的墙壁。被子也只盖了一个小角,并不多扯。 开门时的吱呀一声惊醒了她,云裳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带着点儿平日里听不到的软糯鼻音:“我有些懒,不想搬到地上去睡了。就这么将就一夜好不好?我保证晚上不碰你。” 这种事,就算是碰了,也是女方吃亏的多一点吧。 花效叹了一口气,将云裳平日里打地铺的被褥搬到了地上,自己铺好睡了下去。 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于情于理,与云裳共处一室已经是极大的过错,更别说是共睡一张床了。 不得不说,云裳的恢复能力是真的好,晚上还病怏怏的趴在床上打瞌睡,第二天一早就满血复活的上蹿下跳起来了。 花效起身的时候,便见她咋咋呼呼的招呼着人去收拾房子,还心情颇好的给窗子前的盆栽浇了些水。 他本以为云裳就只有下山打劫的时候才会这么活力四射不知疲倦,如今看来,倒是他想得少了。 整个九龙寨都在忙碌着,花效也懒得去问,匆匆吃了一口早饭后便坐在院子里看书。没过一阵,院子的栅栏被人叩了叩。 他抬眼,见云裳神秘兮兮的同他眨眼睛,便也不理会她,继续读书。 受了冷遇的云裳耸了下肩,牵了一个孩子走进来。 那孩子的身后,一个扯着一个衣角的走进来一串,足有十几个孩子。若不是乖巧的围着云裳站着,还要以为她们是要原地玩儿一次老鹰捉小鸡呢。 花效这下是真的不淡定了,被烫到屁股一般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有些不耐烦的问:“你带这些孩子来干什么!” “不是说好了要办学堂吗,整个九龙寨就只有你一个读书人,我就只好来求你啦。”云裳搓着手,抱歉的笑笑:“你放心,这些孩子很乖的,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十几个孩子的年龄参差不同,大的已经有十二三岁,最小的还没有云裳的腿高,怕生的抓着她的手臂偷瞟着他。 花效叹了口气:“你怎么不去请史老?” 云裳一见有戏,立时眉开眼笑:“史老年龄大了吗,不能太过劳累,亲亲夫君辛苦一下?咱们九龙寨的希望就系在你的肩上啦。” 一句亲亲夫君唤的花效实在没脾气,想要发火,抬手不打笑面人,也实在是对云裳下不去手。 他抿着唇沉默了一阵:“我就只帮你带几天,你赶紧去山下劫个夫子来!” “成!我明儿就去!”云裳嘿嘿直笑,对着一帮小家伙道:“还不赶紧叫人。” “大当家夫君好!”十几个孩子声音整齐划一的传来,唤的花效一阵脸黑。 大当家夫君,这是什么称呼,说出去也太中二了些。他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以后唤先生就行了。” 十几个孩子,一个匆匆建起来的学堂,连个像样的课本都没有。就这样简陋的一个地方,成功的将花效捆在了九龙山上。 寨子里的人多数没什么文化,会写自己的名字都已经是极有学问的了,说来也都是些二狗铁柱之类的粗俗名字。 这么几个字眼也能取出数百个不重样的名字,也是叫花效大开眼界。 孩子上午上课,下午习武,花效下午闲时,便也教云裳写几个字。 云裳的裳字结构复杂,他就先教些简单的,从握笔到点墨,交了无数遍,云裳依旧是一窍不通,像是天生便在学问上少了一根筋似的。 “手腕着纸,轻落笔,你是要写字还是要钉钉子?”花效手上的笔杆子敲了敲云裳偷懒的手腕:“一群孩子都学的懂的东西,我该怎么说你好。” 云裳歉意的一笑:“我这个天生少根筋吗,我学不会已经很难过了,你就不要骂我了,成不?” 花效有些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圣贤书这东西,本就不是所有人都捻的轻学得会的,云裳也着实不像是长了个读书的脑子。 他写的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云裳的字却好像是老张爬,笔尖戳在纸上险些将纸张戳出一个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状纸 “学不会就别学了。”花效从云裳的手上将毛笔抢下来放在一旁:“时辰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你生气了?”云裳见他不高兴了,连忙端端正正的坐好,将被自己揉乱的纸摊平:“我虽然笨,可是我努力呀。你再教我一便,说不定我就会了呢。” 花效抬眼:“一遍学不对的东西,两遍就学得会了?” 蠢字险些脱口而出,花效到底顾及着面子,生生将话压了下去,阴沉着脸继续写手底下的一篇赋文:“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些圣贤书你读与不读,学与不学也没什么关系。” 云裳舔了舔嘴唇,坐在旁边看了一阵,转身走出了院子。 临近进京赶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若是再在九龙寨耗下去,这一次恩科会试怕是要错过,得想个办法逃出去才是。 花效望着自己正在写的赋词,咬着牙叹了口气,终还是将纸折了折塞进了信封里纳入袖中。 信封上,他端端正正的的写下一行字“县令大人亲启”。信封中的也不是什么赋词,而是他思索了几日写下的状词,以及九龙寨上的具体情况及人数。 有了这纸状词,用不了几日,县府衙门的人就能打上九龙寨,将这土匪窝一锅端了吧。 花效心里也知,这样做实在是有些不地道,可他真的太想要参加这一次的恩科了,若是错过,就又要在等四年。 如此,又不知道这期间内要发生多少的风波。 第二日,花效假借下山给孩子们买书本的名义,袖着那封状词与云裳下山,又买了一块梨膏糖,央着一个小乞丐将状词送到县府衙门。 他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一封信上了,若是不能解救他出龙潭虎穴,那便真的是在无办法了。 次日,花效抱着书册赶来学堂,十几名孩子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读书,就只有角落处坐着的一个身量颇高的人比较显眼。 花效一眼便看到了冲着他笑的云裳,皱起眉头走过去,压低声音训斥道:“你来干什么?” “听先生上课呀。”云裳摊开自己带来的笔墨纸砚,将写的歪歪扭扭的《静夜思》交到他手上:“我有做作业的,以后你来讲学我都来旁听。” 花效一看到她这没心没肺的笑容便气不打一处来,沉着眉头数落:“简直无理取闹。” 云裳托着作业的手一顿,半晌,她默默地收回手,将之折了折夹回到书里:“那我回去重写好了,你别生气嘛,我一定不会打扰你的。” 她笑的满脸歉意,给人一种对着她这张脸发脾气便是罪孽的感觉。 花效一直受不了的就是她这副神情,她可以抢无数的人上山来,为什么非要抓着他一个不放?明明不是她的错,是自己没来由的发脾气,她为什么还能这般歉意的笑,将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 就好像,她在大公无私的受着委屈,只为了将无理取闹的他留下来。 花效长长的抽了一口气,强压下自己那份没来由的火气,指了指门口:“你走,或是我走。” 半晌,云裳垂下眼睛,慢慢地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收拾好,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低头走出了这间屋子。 整个九龙寨,都将云裳奉做神明。就只有他花效,将云裳弃之如敝履。他总是对她发脾气,可云裳也总是对他笑得出来。 就像是,无底线的宠溺。 一整个上户,花效都有些心神不安,总是会不由得想起云裳低着头走出去时那落寞的神情。 他或许是有些过分了,只不过这样的日子也过不了几日了,等县府衙门的人摸清了路数打上来,他与云裳便是尘归尘路归路,再也无甚交集。 就算是内疚,也能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变得忽略不计吧。毕竟云裳是土匪,而他是良民。他们两个,原本就不会是一路人。 眨眼的功夫,孩子们都跑走了,比起这些无聊的圣贤书,他们倒是更喜欢野在山间摸鱼打鸟。 花效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走出屋子,便看到蹲在地上握着树枝默字的云裳。她没笑,慌乱的站起身来,用脚蹭掉了地上歪歪扭扭的字,像个犯了错的小媳妇站在树边等她。 花效只当做没看见,挂上门后目不斜视的离去。他能感觉到云裳的目光追逐着他的本应跟了老远,这才依依不舍的收了回去。 他有些烦躁的转过一个拐角,甚至有些狼狈。 这样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辜负了有心人的负心汉。 感情这东西,只有相互的才会觉得快乐幸福,哪一方多了或是少了,都会变成另一方的累赘或是负担。 男人与女人亦是不一样,女人不喜欢的男子,或许会迫于生存嫁给他,日久后生了情,这一辈子便也悄然而逝了。而男人不一样,若是不喜欢的女人,就算是过去了再久,对自己付出再多,他也不会喜欢。 就算是天仙美女脱了衣裳躺在自己的床上,也不能勾动他一丁点儿的欲望。 花效觉得,身陷虎穴龙潭而守身如玉已经是他意志力上佳很好的证明了,凭着这一口气,又岂有考不上恩科的道理? 傍晚,夏末隐约蝉鸣。 花效和衣而卧,靠在床榻上握着一册书静静地阅读。油灯放得有些远,想要看清书上的自己也困难。他捏了捏眼睛,瞟了一眼未关的窗子,将煤油灯拎进了些。 云裳还没回来。 这两月的时间,虽说二人无夫妻之实,可云裳一直在努力的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每天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她已经给他铺好了被子。 像是今天这样晚归的情况,倒还是第一次。 九龙寨上又没什么事,她这是跑到哪儿去了?花效有些不耐烦的搁下书册,刚要起身吹灯,房门就在这时被人推开。 云裳见他还没睡,颇有些诧异的动了动嘴唇,反手关上窗子笑道:“你是在等我么?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我在读书。”花效头也不抬的翻了一页,不再说话。 云裳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淡相对,只是今天似乎心里藏着事,并没有心情央着他早睡什么的,默默地在地上铺好了自己的被子,用手臂挡在眼睛上,挡住了火光跳动时的光亮。 夏蝉吵人,二人都有些静不下来。 花效好半天才翻过一页,刚刚读来津津有味的书册,被云裳这么一打扰,竟有些读不下去了。 他光着脚下地去吹熄了油灯,抬眼望到苍穹上似乎是蒙了一圈雾气的月亮,刚打算回床睡觉,便听到云裳的声音:“能顺手将窗子关一关么?月上蒙雾,天要刮风,今晚怕是要变天。” 只是举手之劳的问题,花效索性伸手带上了窗子。房间里没了月光的映照,暗下去也不少。 双眼一时间不能适应黑暗,他只好摸索着去找床。云裳再一次出声提醒:“左边些走,前面有夜壶。” 花效有些烦躁与云裳的多嘴,他难道不记得夜壶的位置么? 这么几句话的时间,眼睛也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花效沉着脸色绕过夜壶,上床之前,却蓦地望到了云裳直勾勾的望着屋顶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没有贪得无厌的人眼中那昭然若揭的欲望,也没有类似于刀疤眼中那样的杀气。 就像是纯洁的荷塘,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花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词汇,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随即便消失不见了。他扯过被子盖到自己胸口的位置,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睡意全无。 一个房间里的两个人,在这一夜不约而同的失了眠。各自心中藏着各自的事情,谁都不愿拿出来说。 天公不作美,大风说来就来。 山林之中的数目被狂风吹动的哗哗作响,年久失修的窗子也被刮得吱呀作响,像是下一刻便要破碎一般。 花效瞟了一眼窗子,视线的余光无意间扫过云裳的脸,便见她依旧在望天发呆,并没有看他。 这真是她难得的安静了。 “花效,你更喜欢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一些的姑娘是么?”云裳声音轻轻地问道。 不知为何,花效竟在她的声音中听到了些许孤独和绝望,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那声音中的落寞,叫人心中发赌。 花效确实喜欢这样的姑娘,可他却不能这样回答。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云裳,应道:“我没有,你别胡思乱想了,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变成那样的姑娘了,当初将你抢上山来的是我,你若是有气,尽管撒给我便是,算是我还给你的。九龙寨是我珍之重之的地方,若是有朝一日你考取功名,能放过这儿么?”她说。 花效心头一跳,没来由的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知为何,云裳的转变有些叫他发慌。 暗无灯火的房间里,他见云裳从怀里掏出一封上未拆封的信,信封上的字迹是他的,正是他当日写给县府衙门的。 他猛地坐起身子:“你……看过了是么?” “没有,我不认字,也看不懂。”云裳垂着头,伸手将那封信撕做粉碎:“明天,我送你下山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赶考 花效不敢将云裳的话当真,毕竟这两个月她的行径,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以云裳对他的钟爱程度,又岂会轻而易举的放他走? 可云裳又着实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做出来的承诺,就一定会兑现。 这一夜的时间,花效的一颗心就在燃起希望和不敢相信之间不断飘摇,煎熬着他直到天亮。因为一夜的僵睡不动,清晨起床的时候身子都是僵硬着的。 云裳自然也没好到哪儿去,她也同样是一夜没睡,清晨起身眼圈儿都是黑的,精神也不是很好。 见花效还未起身,她轻手轻脚的爬起身来将被子叠好,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就像是以往每一个清晨,她都生怕打扰到花效睡觉一般,恨不得将自己变成一个影子飘出去。这些细枝末节的关怀,最是让人无法忽略。 待她离去,花效才睁开眼睛,望着床头帐旁孔雀型的挂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一个认床的人在这儿住的习惯,习惯这里的气候,习惯这儿的风俗,乃至于习惯身边人的习惯。 昨夜大风,窗子外的盆栽被摇掉了不少的叶子,光秃秃的枝杈看上去颇为滑稽。 花效望着那花枝,突然想到了一句前人的词“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前人写下这句词时的心境,又该是如何呢? 与往日一样,花效洗漱一番过后拿着课本,准备去给孩子们上课。走出房间便见云裳已经坐在了庭外的那颗歪脖子老树上等他,看那模样,应该是等了好一阵了。 花效眉头一挑:“你坐在这儿做什么?” “说好了今日送你下山的,走吧。”云裳手臂一撑树杈跃下来,像往常一样伸手想要去拉他的手,却在指尖触及他手掌的前一刻顿了一下。 半晌,她默默地放下手:“行李和盘缠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一路上注意安全,如果有人难为你就报我的名字,虽然也不一定好使。” “给你包的银子足够你到京城的食宿了,别苛待了自己,如果银子不够了就写信给我,我让人给你捎过去。”云裳嘴唇动了动,一张脸都垮了下来:“算了,我不识字,就算是你写了,我也不识得。” 她一副落寞的神情,不像是领导整个寨子的大当家,更像是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她看着他时的目光,充满了四个字“爱而不得”。 花效呆怔怔的接过他递过来的包袱,微微皱着眉,看不透她心里到底是什么弯弯绕。当初将他抢上山来的是她,现在将他送下山的也是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作秀? 花效烦躁的将东西推开:“孩子们还等着上课,你别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云裳抱着一大包的东西,微微扬起脸儿来望着他:“昨晚不是说了,今天送你下山的么?我问过了,现在出发的话,还来得及应试今年的恩科。” 花效那颗原本已经凉下去,近乎绝望的心,竟在这一刻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他心心念念着的,无非便是今年的恩科,千里迢迢一路进京,甚至是冒着危险写状纸投到县府衙门,也不过是为了脱身,远离九龙寨这个土匪窝。 难道这一次,云裳是真的愿意放他走了么? 连花效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他双眸中的渴望之色是怎样的迫切,以至于他口中拒绝的话都变的如此的寡然无力。 云裳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得心中一痛。 半晌,她才抿着唇强忍着心中的不舍,攒出了一个笑意:“呐,快些下山吧,再晚些就连我也送不走你了。” 九龙寨十几年的岁月之中,花效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从第一眼见到开始,云裳就早已经不能自拔,这辈子也再难抽身了。 人这一生最难忘的,便是初尝情事。从那以后,一辈子便只是漫长的一辈子。 云裳甚至想,她今天放手,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找到第二个像花效这般好的人了。他就像是一颗彗星,突然降临在她的生命之中,又这样匆匆离去…… 最后,只留下她一个人。 云裳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儿发酸,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哭过,父亲刚死九龙寨大乱之时,她以一己之力安定帮派,那段时间苦到了极致,就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即便是如此,她都不曾掉一滴眼泪。 却不想,一想到花效的离去,她便忍不住眼眶濡湿,鼻尖发酸。 她提着包袱走在前面,一路上,寨子里的人看到二人行色匆匆,却不约而同的不曾问一句,似乎已经知道了花效即将离去的事情。 二人一路无话,一直走到山下,云裳将包袱递还:“剩下的路,我就不送你了,后会有期。” 言罢,她头也不回的沿着来路走回九龙山,一步一步走的郑重,像是稍微停下片刻,就再也走不了了似的。 花效望着那个背影倔强的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自由了。他想要对云裳说声谢谢,却发现她早已走远。 这世界上,很多的分别总是来得如此的措不及防,也许两个人早已经在匆匆之间见过最后一面,只是两个人都还不自知而已。 脱离了九龙寨的阴影,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明媚了。 花效简单的翻查了一下云裳包给自己的包袱,里面有一包干粮,一小包银子和两身新做的衣裳。钱袋子的分量不小,足够他进京赶考这一路不必省吃俭用。而衣裳也正好合身,颜色也是他喜欢的青色。 云裳从未丈量过他身材的尺寸,怎么会给他准备这么合身的衣裳? 淡青色长衫针脚细密,虽说简单却不简陋,那料子也是极好的,比云裳自己穿的衣料要好上不少。 可见,她是真的舍得给他花钱,她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给他,献宝似的将自己血淋淋的心都捧上去,生怕被花效嫌弃似的。 很多事情不得深究,一旦深究了,那本已经安放下的良心便再一次不得安生了。 当日花效被劫上九龙山,他的小毛驴也不能幸免,被一同带上了山去。 最初那半个月的时间,九龙山穷的叮当响,大人孩子整日盯着这只毛驴,眼睛都险些发了绿光,好悬没在大当家不注意的空挡将它宰了打牙祭。 可一众山匪摄于云裳凶猛起来可以不要命的银威,到最后也没敢动这头毛驴分毫。 一直到大家劫回了生辰纲,九龙山有些余钱可以用来买肉了,众人这才不把主意打在这头可怜的毛驴身上了。 两个月来,花效茶饭不思的瘦了一大圈儿,这头小毛驴倒是被养的胖了一轮,毛色都油亮了不少。 因为急于赶路,花效便宿在山野之间,天为被地为席的将就着度日。 山间免不得有狼群野兽之类的生物,宿在山间并不安全,是以每晚睡前,他都会捡来足够的枯枝搭成柴塔,一则驱赶野兽,二则为了取暖。 夜间寒凉,柴火也免不得要烧的快些,到了下半夜也是天气最寒的时候,就连火堆也难以驱散夜间的寒冷了。 花效半梦半醒之间,下意识的想要往温暖的方向挪一挪,便闻远方像是有窸窣的草动声传来,似是有什么东西过来的。 他警觉的睁开眼睛环视一圈,见周围没有什么大型的野兽,便以为是夜行的兔子,再一次倒头睡下。 窸窣声依旧在靠近,却小了不少。花效翻了个身,将包袱压在脸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宵枕梦,不见黄粱。 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似是因为有风助燃,竟烧的更猛烈了些。眼睫之前跳动着的暖黄色火光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在这荒郊的原野中,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火种,便可以予劳累的人一场好梦。 舟车劳顿的疲惫与十年寒窗的清苦相比,已经不算什么难捱的事情了。多年来,花效也早就练成了倒头就睡的绝技,就算是天上惊雷也唤不醒他。 头下枕着的书册散发着袅袅墨香,无声之间,他感觉到搭在身上的衣裳被人向上提了提。 只是睡梦之中不辨真假,清晨醒来之时,便忘在了脑后。 他过夜的地方不远之处便有一条小溪,清澈的溪水坠着几片落叶,打着旋儿的漂往下游。 花效先是灌满了自己的水囊,这才鞠着水洗了两把脸,拍了拍额头让自己醒了醒神,牵起小毛炉继续赶路。 走过火堆的时候,他却发现了有点儿不对劲儿。 他捡的柴火虽然足够燃烧半夜,却也不至于清晨还未烧完,难不成次数的树木木质坚硬,比较经得住烧? 花效将自己捡过的几种树枝的模样默默的记在心间,骑上小毛驴,摇头晃脑的继续读起圣贤书。 温文尔雅的嗓音在这无人的山间小路上飘了老远,衬的艰难晦涩的文字也没那么无聊了。 而在花效离开的地方,一名披着黑色披风的女子从树上跳下来,走到火堆旁拨散了尚未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堆。 女子的手并不细腻,指尖掌心之处甚至带着点薄茧,跃下树来的动作也像是练家子。能一路跟来这么远的,除了云裳还能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雍州灾民 明朗晴空之中,葳蕤草木之上豁然洞开一道丈许长的口子,凝实成一个椭圆形的黑洞。 黑洞中似乎酝酿着万钧雷霆与狂风,周围的空气都被急剧压缩的有些扭曲,可蓁蓁翠叶却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似的,不沐微风,纹丝不动。 “唰……”一道华光从黑洞之中降下,直向着地面坠去。 半空中,苏蓁把握不好平衡,眼看便要掉下去和斩魄刀做了伴。就在这时,一只手臂轻巧的一伸,挽住她的腰身轻轻一带,便将她捞到了自己的怀里。 鼻尖猝不及防的擦到了夜重华的领口,嗅到了些许不知名的冷香。 夜重华脚尖一点身下大树的枝条,竟在一叶之间稳稳地撑住了身子,随即揽着苏蓁平稳的落在地上,反手拔出插在泥土之中的斩魄刀。 刀锋上的华光已经尽数敛去,这件声名赫赫的幽冥圣器,此时看上去倒是朴实无华。 黄泉之镜这动不动便不听她使唤的臭毛病可真是要命,苏蓁此时不由得有些头重脚轻,尴尬的从夜重华的手中抽回手臂:“花想容的黄泉之境,还真是来的不巧。” 被斩破的十八层地狱尚未安置,二人便被莫名其妙的带了进来,这已经不是运气不好四个字可以概括的了。 夜重华神情淡漠,望着一路上做贼似的跟上去的云裳:“既来之则安之,黄泉之镜内的时间不等同于外界的时间,里面几年可能只是外界的一瞬,既然出不去,不如放宽心。” 既然他都不着急,自己有什么好急的? 十八层地狱下,二人送出幽冥圣器时都不免受了些伤,苏蓁略做调息,便与夜重华一同追了过去。 黄泉之镜内的空间本就不稳,无法使用缩地千里,千里之途全要靠双脚行走。 苏蓁捏着下巴,微微眯起双眼:“云想衣裳花想容,花想容这名字是他后取的,莫不是为了纪念云裳?” “功德簿上,花想容一世无大善无大恶,来世仍可投生为人。而云裳谋逆窃国,手下沾染数万条人命,本君判了永世镇压于十八层地狱之下。他二人之间的因缘际会一世而终,这些映像也终究只是过往。”夜重华说道。 世间最无情的便是天命,不管是被命运拆分还是被规则拆分,都逃不过离别苦。 这世间苦厄难度,若是世人都能超脱八苦三毒,无求无欲,那十八层地狱之下便也不会有那些难以超度的恶魂了。 苏蓁刚要跟上去,手腕却被夜重华拉住,紧接着一股温暖柔和的法力顺着手腕渡入到她的全身。 他的法力对于鬼魂来说是最为精纯的补品,对苏蓁来说亦是如此,而今只是片刻的工夫,便叫苏蓁通体舒泰。 面瘫脸的夜重华二话不说,挽住她的腰掠风追了上去。 苏蓁嘴角一抽,推了推腰间那只规规矩矩的耍流氓的手,婉拒道:“阎君大人,虽然我的速度慢了点,但还是追的上的,不敢麻烦大人。” “我带你,有意见?”夜重华目不斜视的反问。 苏蓁最受不了的便是夜重华这一本正经的瞎掰,这位仁兄软硬不吃,说好话要生气说坏话要发火,一个不顺心便要将她丢下去,虽说这具捏出来的身子摔不碎,可到底是会疼的啊! 她干笑一声:“不敢不敢。” 夜重华别过脸来望着她:“不敢就是有意见不敢说了?” 这话可比问苏蓁“我和孟千佑掉进河里你先救谁”相比一样欠揍,苏蓁只想把他们两个全都溺死,此时只有丈五的坟头草才能抹平她内心的创伤。 她哭丧着脸刚要开口,夜重华的棺材脸早已转了回去。 不知是苏蓁的眼睛不好,还是夜重华的表情真的有松动,她竟在那张万年不融的冰山脸上看到了一丝奸计得逞般的笑意。 “十八层地狱被斩破,恶鬼流窜三界,实属本府君心腹大患。渡魂使的人手不够,等出了黄泉之镜还指望着你引渡亡魂,此时最该保存实力。若因你一人耽误了冥府的运转,本府君让你魂飞魄散!” 夜重华嘴里的魂飞魄散,比吃大米饭还简单。苏蓁听得多了,早就生出抗体了。 像他这么说,阎君还是整个冥府的主心骨呢,这时候累谁都不能累他啊! 当然,这话苏蓁是不敢说出来的,她舔了舔嘴唇,一脸勉为其难却又受宠若惊的应道:“那就多谢阎君大人了。” 夜重华低低的“恩”了一声。 苏蓁赶紧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确定自己确实没做梦。不是自己的耳朵坏了,那就一定是夜重华的脑袋被黄泉之镜砸傻了。 什么时候,铁面无私冰山不化的阎君大人,也这么和善好说话了? “来了。”就在这时,夜重华带着她驻足落在树枝上,沉声提醒了一句。 山林之中,两侧草丛簌簌摇动,花效驻足远望,便见崎岖的道路上,数十名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男人女人缓缓站起来,目光贪婪的望着他。 朝堂之上内忧外患,六合之内更是山匪横行,数不胜数。 他刚从九龙山逃出来没几日,难不成是刚出虎穴又入龙潭? 花效下意识的抱住自己的包裹,脸色有些发白的后退。 那些瘦骨嶙峋的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渐渐地拢成一个圈,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全都落在花效的包裹上。 他们既不打劫也不开口,似乎只是对他的包裹很有兴趣,看上去也不像是贪得无厌的山匪,倒像是食不果腹的灾民。 “行行好吧,给我们些吃的吧,我们好久没吃东西了。” 一名瘦的胸前肋骨都有些突出的汉子眼眶下凹,一副病唠鬼的模样,伸手就去抓花效的包裹。苍老的手掌干裂处几道口子,指甲里都是泥土,不像是装出来的灾民。 花效后退了几步:“我也只是过路的,身上没带太多的粮食。” 可真正饿红了眼睛的人,谁又会听他说话?一干人七手八脚的将花效的包袱抢过来,三下五除二的扒出了装着干粮的口袋,一个个抓着发干的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剩下的人见真的有吃的可拿,全都涌了上来,没有抢到的甚至去抢别人手里攥着的,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你还有么?”一名老者因为年龄太大,抢不过年轻的人,只能将祈求的目光投向花效。 花效所有的干粮全在包袱里,身上自然没有存粮,可一群人像是拿捏定了他身上一定还有吃的一般,一个个像是饿狼再一次的涌了上来,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 就在这时,一道旋风刮过人群。 花效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人一拖,手上的包袱打着旋的轮出去,砸倒了邻近的两个人后,被人拉着手臂径直冲出了人群。 灾民伸手抓着他的衣角,靴子,险些见他的一身衣裳扒下来。 拉着他的人虽说力气大,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两方竟僵持不下。 花效一偏头,见来人是云裳,怔了一怔后,旋即便醒过神儿来,伸手死死地拉住自己被扯住的衣角:“怎么办!” “跟我走!”云裳二话不说,斩马刀一挥斩断了他一片衣角,反手摘下腰间挂着的粮食向反方向一扔。 “袋子里有吃的!快去拿啊,去晚了就没了!”她高声呼道,趁着一群人蜂拥争抢的空档,拉着花效一口气跑了二里地去。 终于远离了一群比饿狼还“热情”的灾民,花效倚靠着树干呼呼地穿着粗气,险些将胆汁呕出来。 云裳也是跑的满头大汗,此时却还有力气替他拍了拍背:“那群灾民是从雍州城来的,那边今年大旱,不少的灾民都已经涌入到京城了,少数故土难离的便还留在附近。” 花效咳了两遭,一屁股坐在地上:“雍州大旱,颗粒无收,朝廷没拨粮下来?” “京城中那些当官的谁不发国难财?看到有捞头就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了,谁都想在其中捞一笔,十石米运到雍州,能剩下两三石已经算是好的了,人多粥少,能解决什么问题?” 云裳抿着薄唇揩了揩额头上的汗:“当官的不知当百姓的苦,若是举国支援雍州,不免加重赋税,说来就是喝毒止渴罢了。” “是饮鸩止渴。”花效纠正道。 明明很正经的一个问题,却被云裳一个错用的成语破坏了所有的气氛。 花效叹气,抬眼对上云裳一脸讨好的笑,问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这些时日来,总觉得身后有人跟随的想法终于的到了验证,他早就知道云裳不会善罢甘休,而今见了她,心里吊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虽说沉甸甸,也总比终日悬着要好。 她果然还是不愿放过他。 云裳舌头一伸,飞速的舔了一下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解释道:“我是听说这边犯了灾,才过来提醒你要绕道的吗,反正我跟都跟来了,要么我把你送到京城再走?” 她的语气小心翼翼,眼睛里的祈求也是不加掩饰,倒叫花效有些难以拒绝了。 他沉吟一阵,终还是不情不愿的点头:“跟就跟吧,我又赶不走你。” 云裳好似听不见花效语气中的嫌弃似的,任劳任怨的接过了他的包袱背在肩上,乐呵呵的跟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抵京洛阳 雍州城逢灾城门大闭,显然是不能穿城而过了。 不过就算是城门未封,二人也断不能走雍州。此时遭了灾的难民就像是饿红了眼睛的群狼,什么都顾不上了。二人入雍州,也就只有挨宰的份儿。 开始的两天,云裳还能在远山上找些野果充饥。可越近雍州,能吃的果子就越少,就连树皮草根都被剥了个干净为人果腹。 两个路过的外乡人自然比不过本地人,路都走不熟,更别说与一群饿红了眼的人抢粮吃了。 江山满目疮痍,花效有心解救,奈何他即便是身上有银子,也买不来粮,救不了这千千万万的人。 满地饿殍的疮痍景象看得多了,一颗心渐渐的也就麻木了。 复三日,二人身上最后的存粮也宣布告罄。山上就只剩下苦兮兮的树叶能嚼,吃的人胃反酸水,就连土壤里的草根都被难民撅了个底朝天。若是再买不到粮,二人别说进京了,怕是一身骨头都要仍在雍州。 花效望着头顶硕大的日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再往前走走吧,说不定翻过了这个山头,前面就没有难民了。 这话说出来,就连他自己都不信,雍州城的难民逃难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富庶的京城,这一路上北行遇上的难民只会越来越多。 云裳也是走了一日没吃东西,见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抄起包袱里的水囊道:“你现在这儿休息一下吧,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 若是有水,而人早就发现了,又何必等到现在。花效着实是走不动了,点点头道:“若是遇上了难民,千万别和他们硬碰硬,躲开就是。” 云裳点头应下。 此处偏离官道,两侧是丛丛密林,遥遥树影掩映着月光,洒下澄澈的清辉。 夜晚十分,蛰伏的猛兽也会开始渐渐活动,花效捡了些树枝堆在一起,升了个火堆一边取暖,一边等云裳回来。 其实想来也不必,而今大旱灾年,就连树皮草根都被啃食殆尽,就算是有大型的野兽也早就被人猎来果腹了。 未过多久,云裳踏着月色小跑回来,裙子裹着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将手上的水囊递给花效:“你先喝一点,我给你带吃的回来了。” 没想到这附近还真有水源,花效没多想,扒开水囊的塞子却嗅到了一股腥膻的奶香气。 他晃了晃水囊,皱着鼻子嗅了嗅:“这是什么奶?” “狼奶。”云裳挤挤眼睛,神秘兮兮的道:“我白天过来的时候,在隔壁山头看见了狼窝,不过那母狼刚生了悠哉,我实在是不忍心猎来吃,就借了点儿狼乳来。” 似是怕花效生气,她连忙又解释一句:“再说,狼肉发酸也不好吃吗,我便顺路又和老邻居借了点儿粮来。 裹着东西的裙子摊开,便见一大包混合着隔年草根树叶的松果花生散落一地,里面还夹杂着一些松鼠粪便。 花效这下是真的哭笑不得了:“你去掏了松鼠窝?” “我一个洞里掏了一点,怎么也得最近这几天熬过去不是?”云裳叹气:“放心,我从小就长在山林里,对这儿再熟悉不过,森林里遍地是粮食,肯定饿不死咱们。” 这一夜,就着云裳锤打松子的声音,花效睡得并不安稳。 他一阵梦着遍地饿殍的疮痍景象,一阵梦着歌舞升平的繁华帝京,甚至不知哪一个才是自己所在的世界。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的手臂被人轻轻地搬动到了一边,紧接着有人轻轻地臻了上去。 不用想也知道,这附近就只有云裳在,也铁定是她无疑了。只是二人相处一直知礼守礼,从不曾跨越那么一条界线,更别说是相拥而眠了。 花效心中挣扎,终于下定决心想要抽身。可睁眼时,身边的姑娘早已经熟睡在了他的臂弯儿处,睡意恬淡,睡姿安然。 清亮的月光打在她光洁额额头上,她还打着刘海儿,只是现在有些长长了,微微挡住了眼睛。 花效颓然的放下手,仰望着望着月色,瞬间睡意全无。 算了,她既然想睡,就让她安心的睡一晚吧。花效在心中告诉自己,他现在还不能得罪云裳,若是没了她,在这乱世之中他根本走不到京城。 怀着一腔热血,又岂能不拼搏一把,就沦落到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地步? 他对她并没有一丁点儿的恻隐之心,也永远不会喜欢她,只是如此罢了。 后半夜的时候,花效的手臂都被枕的有点儿发麻,他只好一只手托着云裳的头,一边小心翼翼的抽出自己的手臂,躺到了一边。 他也不知自己的动作有没有将人惊醒,只是将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背对着云裳睡去。 第二日清晨,花效是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醒来的,空气中火炭的气息之余,还带着点点的肉香。 云裳又搞什么鬼?不会是半夜没忍住,将隔壁山头的狼给猎来了吧。 花效坐起身,正赶上她兴冲冲翻动着手上串着肉的树枝,将一块烤好的椭圆形肉片递过来:“今早我猎到了好东西,快来吃一点,咱们好继续赶路。” 在这山间吃了上顿没下顿,多日不见肉星,花效的嘴里也早就淡出鸟儿来了。 他接过来放心的咬了一口,那肉的味道劲道,倒是他没吃过的。 “这是什么肉?”花效问道。 云裳干笑了两声,将已经被火烧的七七八八的蛇皮向柴火堆里拢了拢:“没什么,早上手气好,猎来的兔子,你快吃吧,咱们早些动身,入了下一座城就好了。” 兔子肉的味道花效是知道的,手里的肉绝对不会是兔子肉。 更何况,若是兔子,又怎么可能会一点儿骨头都没有? 很多事情若是寻根究底,只会是和自己过不去,而今能够果腹就已经是大幸了,又何必在乎入口的究竟是什么肉? 就这样,二人这一路上走的清苦,行程倒是不曾耽搁。 再难走的路,也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两月之后,二人行至京城洛阳。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洛阳城内,正值牡丹竞相争放的时节,姹紫嫣红的夺人眼球。 对于文人墨客来说,洛阳便是读书人的天堂。这里的女子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公子出门佩扇,出口成章,亦有很多有才能有学问之人定居于此。 一路上的颠沛流离与此时眼前的盛景较之,让花效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以为,洛阳城内也会为了雍州城的大灾而愁云惨淡,可现在才知,那举国共患难的场景,不过是他想象出来的而已。 就算是外界已经饿殍满地,京城中依旧会是歌舞升平。 可读书人所向往的,不就是平和无争的世道么?所谓大同,不过是眼前方圆的大同。未经历过外面世界的人坐拥一隅,所谓的远见也不过是坐井观天。 洛阳城对于花效和云裳来说,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这里的银子花的如流水,食物不求吃饱,但求色香味俱全。游船上貌美的歌姬抱着琵琶弹唱彻夜,富家子弟一掷千金为美人一笑,却不愿花一点银子去支援雍州。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二人带出来的银子不足以在洛阳城站住脚跟,云裳扒拉着钱袋子里仅剩下的几块碎银子,嘱咐道:“不就是点儿钱么,有什么难的,你尽管在客栈里好好念书,剩下的交给我。” “云裳,这里是洛阳城,不是九龙山,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咱们两个惹不起的大人物,你可别看谁家的院子好就去打劫啊。”花效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她说道。 还别说,最开始云裳还真是打的这个主意,打算随便劫个高官敲诈他个千八百两,这样足够二人在洛阳城里生活上一段时间了。 可毕竟花效还要参加秋试恩客,她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牵连到了花效可就得不偿失了。 云裳笑了笑,双手压着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就算是不打劫也能养得起你,我还等着你考上恩客飞黄腾达罩着我们九龙山呢!” 花效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让云裳养他,那和吃软饭有什么区别?可现在也别无办法,他已经耽搁了太多的时间,若是这一次考不上,就还要再等四年。 “这些钱,就当是我借你的,等我日后有了钱,一定会尽数还给你。”花效承诺道。 云裳一怔,旋即苦涩的一笑,没说什么。 花效以为,就算是自己被逼着拜了天地,只要他没碰过云裳的身子,两个人就都还是清清白白的人。就算是日后有闲话,二人也拎得清。 可在当初劫他上山,对着龙凤花烛三拜天地的时候,云裳就已经认定了他这个人了。不管是好是坏,就算是一万次的拒绝,这辈子也不会再有第二个。 “不早了,睡吧。”云裳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摊了摊手,抱着被子在床榻上铺好了地铺,背对着花效沉沉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辗转为生 苏蓁与夜重华也跟随二人来到了这三百余年前的洛阳城,昔日艳丽牡丹已化作他年的遍地白骨,世间流转的沧海桑田从不等人。 这一路上苏蓁脚未落地,来到洛阳城的长街上,夜重华才放开她,二人并肩而行。 两侧都是人脸模糊的幻象,小厮扛着糖葫芦的架子在长街上游荡,街边卖梨膏糖的小贩高声吆喝着,彻夜烛火的秦楼楚馆挥着粉红色帕子的姑娘尽力揽客,好不热闹。 苏蓁抬手去拿小摊上的梨膏糖,指尖却径直穿过这些黄泉之镜织造出来的幻象。说来,整个幻境之中就连花想容和云裳都是不复存在的,就只有她们两个人是真真正正的人罢了。 她尴尬的收回手,迎上夜重华的目光,面不改色的跟上去:“花想容考中恩科了?” “考上了,不过不是这一次的科考,而是四年之后的那次。”夜重华反手捏住她的手腕,大半的身子挡在她的身前,像是保护一般沿街避开行人穿行。 这些幻象并不会被触碰到,苏蓁每次入了黄泉之镜,便都是横冲直撞着向前走,反正也不会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可夜重华却不会,他似乎天生带有洁癖,不适应任何人的靠近,就算是幻象也不行。 冥府的阎君大人就像是生存在这万丈红尘中的高岭之花,就算是身堕泥潭也不被玷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用这么多的好词,总结起来可以用四个字概括。 洁癖,矫情! “幻象太多,未免走散跟紧我。”夜重华似是为自己拉她手的问题解释了一句,却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的行人:“花想容着实是个贤臣,只可惜生错了时代。若是生在歌舞升平的盛期,也未尝不会是个名垂青史的圣人。” 苏蓁微微皱眉:“有些人擅长守世,有些人擅长创世。生不逢时,着实可惜。”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不用解释太多。 夜重华微微上挑的眼角扫过苏蓁这一刻的神情,复道:“秋试恩科,花想容一篇洛阳赋震惊四座,群儒俯首。可这篇惊才绝艳的赋词,送到了皇帝的手里,却为他引来了杀身之祸。” 夜色之下,虽说身边是人声喧嚣,可二人就如同超脱世外一般,将所有的凡尘俗世摒弃在外。 接下来的一段故事,夜重华娓娓道来。话虽不多,却足够苏蓁理清头绪,通晓前因后果。 他的音色有些低沉,比之旁的男子要低一些,像是能牵着人的心神随着他的话走一般。苏蓁不知这是不是夜重华施展出来的幻术,不知不觉之前却早已经沉溺其中。 不得不说,阎君大人长活于幽冥地府,与天地同寿,他又无尽的时间做好所有想做的事情。 地府十万万册典籍,他熟知于心,掌轮回薄与生死簿,亦是通晓人的前世今生…… 就像是一个活的百科全书! 苏蓁默默地将他的话记在心间,不知何时起,她再也不能将花想容当成一个沉溺于人间情爱的愚蠢书生了。 …… 不劳而获向来是最容易的,打劫来的钱财花着容易,想要自己赚银子却难。 云裳最先找了一份替人洗衣服的活计,绫罗绸缎只能一点点的用手搓洗,她却是个急性子,两下理不顺那些名贵的衣料,就想要用蛮力去扯。 如此,第一天开始工作便失业的云裳灰溜溜的走回客栈。 为了省钱,两人住一间屋子,两顿饭并称一顿吃,住的位置也是极其偏僻的。可即便是如此,也挡不住洛阳城的繁华。 路过巷子口处,正赶上包子铺新蒸的素包子出锅。 这家的素包子馅十里飘香,云裳早就盯上了,今日洗衣裳好不容易讨来的三个铜板握在掌心之中,也感觉到微微有些烫手。 她吞了口口水走过去:“老板,给我三个包子!” “三个包子,好嘞!”包子铺的老板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白烟袅袅升起,熏得眼眶都有些发涩。 眼见那人动作飞快的扯来一张油纸,云裳抿了抿唇,还是心疼的收起一枚桐板:“老板,两个就够了,我吃不完那么多。” “我们家的包子分量足,两个素包子也足够姑娘吃了。”老板人好,没有多想,随手将包好的油纸递了过去。 客栈里,花效坐在窗前翻书,那一个个翻印出来的方块字早就已经烙印在他的心中了,再看也没什么新意。 隔着窗子,他远远的便看见云裳万分宝贝的抱着什么跑回来,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谁看到似的。 他收了收桌案上的书册,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一旁晾着。等他做好一切,云裳也推开了门:“我给你带晚饭回来了,怎么样,今天读书累不累?” 就像无数个家庭中,妻子在问候劳累的丈夫一般。也只有这个时候,二人才有些像拜过堂的夫妻。 花效摇摇头,伸手一试杯壁的温度,将水推了过去。 就在这时,手上突然被云裳塞了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 “今天主顾家发的包子,说是可以带回来,我就给你带了两个。”云裳没心没肺的笑起来,一踮脚坐在了桌子上,双脚前前后后的甩着:“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这人平日里不着调,关键时刻竟也能找到这么靠谱的主顾。 花效没有多想,打开油纸包递给她一个:“要不要再吃一个?” 云裳挺起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伸手揉了揉:“我都吃完了回来的,外面供饭我就在外面吃了,这样也能省下不少的银子。你读书辛苦,多吃一些补回来才是。” 包子的香气弥漫在房间里,她抱着茶杯一杯杯的灌水,心里却满足。 很多时候,人就是会蠢到这种地步,为了一个自己喜欢却不喜欢自己的人,掏出自己一切拿的出手的东西。 明明已经是自己最好的东西了,却还生怕对方嫌弃,不肯收下似的。 傍晚,等到花效睡着,云裳小心翼翼的爬起来,溜到了客栈的厨房。此时已经没人了,她翻了好几口锅,终于找到了两个已经发干发硬的馒头,坐在门槛上狼吞虎咽的填肚子。 她也知道,饿的久了的人不能吃太多,否则会伤到脾胃。 可看着手里白生生的馒头,她还是全都吃了下去。明天她还要去找新的工作,决不能因为不吃饱而没有体力。 第二天一早鸡鸣三声,云裳早早离去。 她早出晚归,也没告诉他自己在何处工作,或是怎么赚到的钱,她每天都在干什么呢? 终日闷在房间里也不是办法,该复习过的书册他也看遍了,倒不如同她一起分担些。毕竟二人现在是绑在一根绳上的麻扎,唇亡齿寒,若是倒了一个,另一个也不会太好过。 花效同云裳说了自己的想法,云裳却慌乱的拒绝,让他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只要照看好自己就行了。 这样的说辞,更是让花效怀疑,她是不是真的重操旧业打劫去了。 当晚,云裳刚走,花效便是紧随其后的跟了出去。 云裳是会武功的,花效也不敢跟得太紧,便远远地随着她走的方向摸索着寻找。她走得方向倒是一条颇为热闹的大街,看起来她所说的不用他担心,倒也不是骗他的。 花效躲在一扇门后,看着云裳被两个姑娘拥着走进花楼,颇为热络的样子。 她这人,像是有一种魅力似的,不论走到哪儿都能轻而易举的混成一群人之中的主心骨。花效摇摇头,为自己心里不切实际的幻象自嘲了一番。 他刚要离去,目光忘过门内走出的一个衣着华丽的姑娘,却顿时顿住脚步。 姑娘看见他也是一怔,身上华美的珠钗都剧烈的晃了一下。这姑娘,不就是刚刚被人拥进去的云裳么? 往日里布衣荆钗看不出佳人的容貌,而今唤了一声华美的宫裙,便再也掩盖不住明珠的光辉了。 就像是一颗蒙尘的明珠,有朝一日尘尽光生,足以照破山河万朵。 花效倒抽了一口气,片刻的惊艳后便是极致的愤怒:“你穿成这样,是要干什么去?” “花效……你怎么在这儿?”云裳问出这句话后便反应过来了,他怕是一路跟来的,连忙提起裙角跑到他面前,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别乱说话,我这个工作很好的,只需要给人舞一舞剑就能拿十两银子。” “所以说,为了十两银子,你就把自己卖了?”花效怒着指了指她暴露的衣着,大半酥胸半遮半掩的勾人眼球,雪白的肌肤胭脂半点,带着含蓄的美感。 确实足够好看,也确实不像良家姑娘的装扮。 就像是,站在花楼上甩着自己粉红色帕子,招揽顾客的女! 花效没来由的一股怒气冲上头顶,险些要烧掉他所有的理智。 迫于生活,就可以恬不知耻的出卖身体么?为了钱,就能连尊严都不要么?一个女子,怎么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花效从来不耽于用过分的语言来讽刺云裳,可这一刻,烧光了离职之后,他却只能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 “贱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诗会 云裳到底也只是女子,被花效大力一推险些跌倒,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 她连忙提着裙角追过去:“你听我说!真的只是跳个舞而已,什么都不干的。咱们在洛阳城总得有个活下去的法子不是?” 一句话,惊醒了处于愤怒之中的花效。 就算是委身做妓,他又怎么怪得了云裳,若是没有他,她自可以回九龙山做她的自在山大王,就算是不能吃香喝辣,也至少能够果腹。 “去把衣裳换了,跟我回去!”花效拉着她走回花楼:“我就算别的不会,字也还是会写的,明儿个我上街支个铺子,给人写字也足以谋生,你别再来这种污浊不堪的地方。” “我不干活,你养我啊?”云裳反问道。 不等花效回答,她欢欢喜喜的踮起脚在他颊边印了一抹唇红:“我这就跟你回家,咱家你最大,你说什么我都听。”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能没心没肺的笑出来,就像是天大的事情都能不过心似的。 若是花效能有她一分的洒脱,便也不至于终日愁眉不展了。 洛阳的美人讲求腰肢柔软,歌女舞姬杨柳细腰,扭动起来宛若娇柔的花枝,叫人挪不开眼球。可即便是环肥燕瘦,女子们对于美的定义也没什么不同。 如此,便也凸显出云裳的与众不同来。 别的女子会跳舞,她却会舞剑,在贵家公子的花船上跳一支舞便是百两银子的打赏,只不多大部分的银子都进了妈妈的药包。 这么一个能赚银子却又脑子不灵光的摇钱树站在眼前,任谁都不会轻易放走吧。 云裳回去换衣服的时候,来时还一脸陪笑的妈妈顿时撂下了脸子,硬是不放人:“你想走怎么行?今儿的客人都是预约好了的,你说走就走,这不是砸老娘的招牌么?” 人无信则不立,云裳也知今日这事是自己不对,一脸歉意的笑着:“我家夫君不让我来跳了,他正在外面等我呢,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当初咱们说好了好聚好散的,你就把衣服还给我,成不成?” “就外面那个穷书生?”妈妈看了一眼穿着朴素的花效,眼珠一转,大变脸的拢住了云裳的手:“我的傻丫头,就你这副模样,何必找这么一个穷小子呢?你待会儿找他去要一份和离书,安安心心的跟着我干。妈妈保你日后吃香的喝辣的……” 花楼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击打声。 花效抻长了脖子往里面望去,就见云裳从屏风后转出来,已经换好了她那身朴素的素衣。 她没好气的将手上的绫罗砸在倒地哀嚎的妈妈脸上,一扬下巴:“什么东西,这世上还没谁敢拦老娘的路呢!今儿我心情好,不同你见识。再有下次,我直接烧了你的楼!” 这边动静不小,外面的打手听到了声音,全都提着棍子冲了过来。 云裳三下五除二的将所有人都撂倒,还意犹未尽的补了两脚,放了几句狠话后兴致冲冲的小跑出来,挽住花效的手臂:“走吧,解决完了。” 花效:“……” 她这解决的方法倒是别致,能动手的地方从来都不动嘴,不过虽然过程曲折了点,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就好。二人一同回了客栈,不约而同的揭过了这一页。 就当是二人之间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插曲。 第二日一大早,二人早早起身楚人,找了一颗庇荫的大柳树在下面支了张简陋的桌子。 文人墨客昔年穷困潦倒的时候时,在街边买字画折扇为生的也数不胜数,只要是用自己的双手赚来的银钱,便是值得尊敬的。是以花效在站成一个比柳树还挺拔的木头桩子时,倒也不觉得丢人。 往来人群不少,他字写得又好,一天下来的收入也足够两个人果腹。 云裳不去跳舞,便在房间里做一做山里才有的小玩意,雕一雕木鸟,捏一捏泥人给花效拿去卖。如此下来,二人便算是在洛阳城彻底落脚了。 没有大富大贵,但却平淡安稳。 很长一段时间,花效甚至以为二人的生活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没有恩科考试,也没有什么书香文墨。 两个人相依为命,他没有广阔的前路,云裳也没有压在她肩上的九龙寨。就像平凡的夫妻一样,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蜜里调油,只是一天天的熬着日子。 即便是,二人一直都没有夫妻之实。 这一日,云裳新作了一批别致的短笛,足有十余支。翠色的竹子削孔做笛,吹出来的曲子嘹亮动听,刚刚摆过来便被几个富家少爷一抢而光。 云裳欢欢喜喜的数着铜板,将带来的包子递过去:“我帮你看着,你先吃些东西。” 花效从善如流的接过来,擦了擦手开始狼吞虎咽:“你吃过了么?” “我来之前就吃过了,这几天起得早饿的也早,就没等你。”云裳将铜板数了数,收到一个锦囊里摇了摇:“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也不知道她一天哪儿来的这么多的精力,跑来跑去的也不嫌累,一眼没看住就跑远了。 花效摇了摇头,将沾了油的手揩一揩,提笔去书早晨有人定好的折扇。 他字写得好,簪花小楷公共整整,行文草书游龙戏凤,字里行间皆是妙处。渐渐地,便也积攒了不少的人气。当地一些饱读诗书的书生渐渐也熟络了不少。 洛阳城鱼龙混杂,可读圣贤书的人一旦凑到了一起,就像是他乡遇故知一般,给人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密感觉。 一柄扇子写了近一刻钟终于完成,他收笔吹了吹扇面儿上的墨迹,正赶上云裳回来。 两个人一起收拾摊位上的笔墨,收成了一个大包。云裳责无旁贷的将东西背在自己的肩上,花效连忙去接:“我来拿吧。” “你写字的手,怎么能用来做这些粗活,我来就是了。”云裳毫不费力的将东西垫在肩上,在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小块碎银子交给他:“我刚刚去将铜板换成银子了,你晚上不是要出门么?先拿着用吧。” “只是一个诗会而已,用不了这么多……” 花效刚要推拒,便被云裳硬给塞回到了掌心中:“穷家富路,咱们平日里过的清苦些,出门的时候可不能缺了银子。雍州大旱倒是没影响到九龙山,今年种下的粮食收成不错,能卖不少银子。刀疤说过些时日给咱们送些来,到时候便宽裕了,你同我客气什么?” 她太过强硬,花效也拗不过她,只好勉为其难的将银子妥善收好:“云裳,真的谢谢你。” 云裳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拍了拍胸口:“咱俩谁跟谁,你快去吧。” 很多时候,花效也知道谢谢两个字太过单薄,根本不足以弥补云裳对他所作的一切,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或是能做什么。 文人不乏寒门子弟,只是在洛阳城中,一掷千金才是常态。 傍晚,花效赶赴诗会,这才知道云裳一定要他带着银子是什么意思。这一次的东道主岂止是阔气,这可是相当的阔气,直接包下了一整个院子! 来来往往的都是穿金戴银的富家子弟,就只有他,一声洗得发旧的青袍,显得格格不入。 两名守门的小厮看了一眼他的衣裳,一脸不屑的赶人道:“这位公子,您就别站在这儿看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是受邀前来参加诗会的,我带了请柬。”花效将手伸进袖子里,取出一张烫金的请柬递了过去,向两名小厮儒雅的拱了拱手。 二人看了看那请柬,一脸的嘲讽,直接将请柬摔在了花效的脸上:“你这张请柬是偷来的吧,今天到场的都是有才学有家室的大人物,你一个寒酸的穷书生,何德何能能拿到请柬!” “古人言,富贵不能银……” 花效还要解释,却被二人退了一个趔趄:“快走快走,古人言什么言,想要来这样的场合,你先投个好胎吧。” 自古读书之人不分贫贱,即便是寒门也能出贵子,对于二人这样的态度,花效自然不服。 他刚要上去讲道理,院子里却迎出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少爷,一见花效连忙赢了过来,拉住他的袖子作礼:“花兄!花兄可算是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呢!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长眼睛,花兄可是我的贵客,若是怠慢了有你们两个好看!” 花效尴尬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定定的被人牵进了院子里。 身后两名小厮连忙告罪,自抽耳光的声音啪啪作响,走了好远才停了下来。 花效被拉着前行,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是吧,这世间生来便有贵贱。穷人读再多得书也只是装模作样,穷人再有礼貌也得不到人的尊重。甚至,还不如有钱人的一句话好用。 他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这一辈子,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去说的,就只有这满腹学识和文墨辞藻能够显摆一二,既然今日在场的都是文人,他一定要努力争出个第一第二来。 给那些人看看,寒门亦有鸿鹄之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空有鸿鹄志 随着那位熟识的友人进来,便见场中宴席已开,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与花效相比,那些人似乎都是相互认识的,坐在一处也更放得开些,各自三三两两的攀谈着。场中有美貌的舞女衣着暴露,翩翩起舞。两侧亦有乐师奏乐,当真乃人间仙境。 “我带花兄来了,大家可还记得我前些日子拿来的那篇文思斐然的诗文?便是花兄所做,真乃当世奇才啊。” 身旁友人熟络的与众人打着招呼,的道这样的夸奖,花效有些不好意思,儒雅的向一众人拱了拱手:“在下花效,有礼了。” “花兄不必见外,就算是之前不认识,今日一聚后大家边都是朋友了。” 花效含蓄的一笑。 他来的确实有些晚了,从他落座开始,貌美的侍女便鱼贯的端上一盘盘食物放在众人身前,都是他不曾见过的菜色。这样推杯换盏的场景与他想象中的诗会格格不入,更不曾想到,文人讨论诗赋的时候,还会奏起这样的靡靡之音。 在场众人之中,他就只与身边坐着的友人相熟,便问了一句:“不是说今日筹备诗会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这不就已经开始了?”身旁之人一笑:“花兄是外乡人,可能不知道,洛阳人热情好客,不管熟与不熟,放在酒桌上喝一顿酒就都熟了。你是新来的,这才筹办的这酒宴,特意招待你的。” 这样大的酒宴,花效当真是受宠若惊。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带出来的银子肯定不够付今日的酒席钱,便也不张罗着要掏腰包,向身旁的人拱手:“张兄破费了。” “是花兄客气了,不过今日这诗会的东道主还真不是在下,乃是坐在首位上的姜公子。”友人端起酒杯,向正位微微点头作礼:“花兄若是愿意,我带花兄去向姜公子敬杯酒如何?” 他身在洛阳,能收到这样的礼遇,于情于理都当致谢意。 就算是不说,他也会找机会过去给姜公子敬酒的。 花效轻笑一声,连忙起身:“张兄说的不错,主人家费心招待,我自然应去敬酒,如此就麻烦张兄了。” 不知为何,花效总觉得这满院的书生才子,虽说都风雅的拿着折扇,心思却想是全都挂在他的身上一般。他动一动,一众人的眼神便会跟着他动上一动。 他在洛阳城即无根基也无靠山,何德何能能让这些大家公子如此热络相待? 怕是他想得太多了吧。 花效硬着头皮走过去,打算敬上一杯酒便了事,他实在是不大会应酬这样的环境。可刚刚走进主位,那姜公子便热络的站起身来,端着酒杯与他回敬:“花兄少年英才,姜某佩服。” “不敢,英才二字,也就只有姜兄这样的人才当的上。”花效客套了两句,便打算回自己的位置。 却不想刚要离去,手臂便被那姜公子拉住,热情的按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花兄乃是新客,还是坐在我身边吧。待会儿还会有一批舞女过来献舞,那腰条一个个顺的跟水蛇似的,到时候给花兄你先挑。” 花效一不小心,打翻了手上的杯子。 读书人总是喜欢穷讲究个风雅,对于娶回家的姑娘而总是幻想着能情投意合,对于这样没有感情,只为了纾解欲望的行为,花效很是不能接受。 他抿了抿嘴唇在原处坐好,脸上都是一副拘谨的模样。 殷红的舞袖在眼前一闪而过,这样的场面花效着实是消受不了,慌乱起身之际险些打翻了桌子上的杯盏。 他后退了数步,脸上尚有未消去的红晕:“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休息了,多谢姜兄的招待。” 张生见他要走,连忙赶过来将人拦住:“花兄这是急什么?莫不是这些庸脂俗粉不合胃口?” “花兄家中已有娇妻美妾,是个有趣的妙人,当初一剑舞惊鸿,我也曾是见过的。我就说过,这些庸脂俗粉花兄一定看不上,这般费心安排还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姜公子倒是个明白人,一看花效的神情,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了。 他这人惯会攻心,轻轻挥了挥手,两边的人便尽数退了下去,只剩张生与花效他们三人。 没有了靡靡之音,花效的心中便也没了之前的烦躁。他总有一种感觉,姜公子将他留下不会是什么好事,指不定心中又起了什么幺蛾子。 “花公子这是第一次进京赶考吧。”张生问道。 花效眉心一跳,垂下头去:“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 “花兄请留步,大家朋友一场,既然兄弟相称,我便也不瞒你了。你以为科考是这么好考的?恩科是多好的机会,可以容诸位大臣将自己的子孙后代安插入朝堂之中。到时候狼多肉少,又岂有花兄的位置。” 买官卖官之事,古往今来都屡见不鲜。 他相信自己的实力,可若是这一次的恩科考不上,下一次的就能考上了么?这一次有贪污受贿的官员暗箱操作,下一次就没有了么? 就算是心中不爽,花效却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怒意,问道:“那张兄和姜兄的意思是。” “买试题。”张生笑着用手背拍了拍花效的胸膛:“姜兄的家族有人,可以买到这一次的恩科试题,花兄也知,就算是再有才华的人,当场做出来的文赋也不可能好过他人苦心经营写出来的。” 闻言,花效的喘息声都渐渐的粗重了起来。 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公平的,更没什么事情是一视同仁的。在这洛阳城中,若是没有心机手段,就绝对站不稳脚跟。 可他两手空空,就连生计都为难,怎么可能凑得出足够买试题的银子? 若是因为作弊而考上了科举,他怕是也会这辈子都良心不安的吧。 见花效已经隐隐有些动摇之色,张生蛇打随棍上的凑了过去:“花兄是个明白人,大家都是朋友,便命人不说暗话。这试题,我们已经买了。 “不过这种事情,自然不能为外人倒也,只要花兄能为我们姜公子写上一篇上好的赋文,这试题我们就双手奉上。三甲之内什么官不是官?更何况花兄文思斐然,有了试题也定能名列前茅,不是么?” 花效垂在身子两侧的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半晌没有松开。 若是试题已经泄露,本就不公的考试若是被他横插一脚,就只会便的更加不公平。到时候,因为他的一己私欲而将一个人推上权利的巅峰,他的良心也不会安稳的。 “恩科考试重要的便是公平,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寒门学子就等着这一个机会出人头地,二位这般短人后路,与杀人放火有什么区别?” 花效愤怒的别过头去,甩开被拉住的衣袖转身便走,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就算是失去了一个出人头地的绝佳机会,可这一次,他不后悔! 回到客栈的当夜,花效辗转反侧,躺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入眠。云裳几次被他的翻身声吵醒,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睡不着么?” “屋里有只蚊子,吵闹的很,我待会儿哄一哄便是了。时间不早,你早些休息吧。”花效道。 云裳并未怀疑什么,听他回答便安心的睡去,可谓是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很多时候,花效都很羡慕她这大条的精神,不管是多大的事情,只要天没塌下来,云裳就都会像没事人儿似的嘻嘻哈哈。 就好像,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事情的分量足够让她发愁。 时间匆匆,转眼便是恩科秋试,五湖四海内所有的秀才全部聚集到了洛阳城中,打算一展锋芒。 当天,云裳早早起身,在花效的外衫里侧歪歪扭扭的绣入一枚平安福,又咬了咬牙在早饭中填了两个鸡蛋:“放平心态,尽力而为,我在外面等你。” “暑伏还没过,秋老虎最是厉害,你当心中暑,还是留在客栈里等我吧。”花效三两口吃完了面,早早地赶到正阳门,随着一众进京赶考的学子踏入到皇宫正殿之中。 雪白的宣纸柔滑,墨汁也是上好的徽墨,考官将题签一枚枚的发下来,上面影印好的字迹正好是一纸题目。 花效只是扫了一眼,便胸有成竹的提笔,在宣纸上洋洋洒洒的书写了起来。 他虽没看到试题,可那些文字却像是能够自动排版一样的跃然于纸上,转眼便是一片文思斐然的赋文。不管是字迹还是文采,都是上乘之作。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起跑线不如别人的高,索性便将自己所有的心血都压在了发挥上,一气呵成的完成试题时,连他自己都怔了怔。 从没有一次,他会觉得文字在自己的笔下变得如此的酣畅淋漓。 也从不知道,这世界上最柔软的文字,也会变成最锋利的刀刃,成为自己攻击的武器。 转日,蹭蹭选批的赋文就已经初见端倪。所有人都在惊讶于花效这个名字,这个不知从何处跃然而出的黑马。 这一场恩科考试,成就了花效的惊世才名,也成了他的杀身之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洛阳赋 恩科考试做赋文的题目极其简单,写洛阳之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敲定这个题目科考,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是以所有参加恩科考试的学子都费劲了心思,用自己能写出的最旖旎的辞藻堆砌出华美的赋文。 就只有花效,洋洋洒洒一篇赋文几斤才华,写的确实洛阳城外强中干的颓景。 城内无限风光,雍州连年大旱,饿殍满地。洛阳花红柳绿,歌舞升平,雍州却饿殍满地哀鸿遍野。如此下去,山河不安百姓不定,迟早会有酿成大祸的一天。 自古以来的皇帝都会有一种通病,即位之前信誓旦旦的承诺会勤俭治国,继位之后,经年浸泡在温柔乡之中酥了骨头,就再也不记得当年做过怎样的承诺了。 花效的一批赋文,可谓是恶狠狠地扎在了皇帝最不想被人知道的阴暗面上。 就算是文思敏捷,才思泉涌,皇帝又怎会留这么一个心有反骨,对自己做出的政策持反对意见的人在朝为官? 当日,恩科考试成绩下放,三甲之列无花效的名字。同一时间,一队御林军出动,前往二人栖身的地方捉拿“反贼”花效。 云裳懒得问花效写了什么,反正就算是他说了自己也听不懂,直接在客栈的马厩里抢了一批骏马,带着花销逃出城去,一骑绝尘的将前来拿人的御林军全都甩在了后面。 花效不会骑马,战战兢兢的坐在云裳的身后,手臂死死地环着她的腰:“你就不应该救我出来。” “不救你出来,在客栈等死么?”云裳专心御马,时而提着自己的斩马刀斩断迎面而来的树枝:“花效,这件事错不怪你,若是有朝一日文人连写自己想写的东西的权利都没有了,那只能证明是政策错了。” 花效环着她腰的手臂蓦地一紧。 如果有朝一日,文人不能写自己想写的东西,那就只能证明,是这个政策错了。 这句话,花效从没有听说过。 圣贤书上只告诉他人要首孝悌,次谨信,告诉他要忠于君主孝敬父母。却从未告诉他,面对错误的东西,也要勇敢的站出来,勇于指正。 云裳的言论,在这样的世道显然是不合礼法的。可这也是第一次,花效觉得云裳说的是对的。 如果文人不能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永远循着前人留下的政策去迎合,去奉承,那么这个国家便不可抑制的开始走下坡路了。 花效摇头苦笑:“你若是从小便读圣贤书,一定会是个有思想的文人。” “我可不想当文人,整天对着方块字做文章,还不把我闷死!”云裳无所谓的说道:“你们就是想得多,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又何必屈居于人下,卑躬屈膝的活着?若是去那乌烟瘴气的做官儿,每天对人三拜九叩,还得小心翼翼的说话,还不如回去做个山匪舒坦呢。” 这话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云裳是自在惯了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些弯弯绕与格子块儿一般的规矩。她就像是活在天地之间的鸟儿,天地都不能禁锢她自由的翅膀。 “洛阳容不下你,咱们就去别的城池。世界留不下你,我留你。大不了,我再带你回九龙山!”云裳策马前行,豪气干云的说道。 花效一阵沉默之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洛阳赋一事就如同落在河水中的石子,荡起了一圈儿涟漪之后,便悄无声息的消泯了下去,再无人提起。 二人回九龙山的路上遇到了前来给送银子的刀疤,时隔半年,那张狰狞的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就是看着花效的眼神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满是嫌弃。 九龙山的消息倒也灵通,二人尚未回山,山上的人便已经先听到了风声。 在刀疤的眼里,花效就是个实打实的丧门星。自从见了他一眼,云裳就像是被勾走了魂儿似的,就连九龙寨在她心里的位置都及不上花效高了。 一个文绉绉的穷书生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个长得好看点儿的小白脸儿么? 刀疤将云裳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避开花效说道:“大当家的,你还真打算再将她带回到九龙山去?现在举国都在通缉他,将他带回去不是引火烧身么?” “不回九龙山,他还能去哪儿?”云裳无所谓的摊摊手:“你惯会杞人忧天,咱们九龙山天高皇帝远,那皇帝生了多长的手,还能来咱们九龙山抢人不成?” 刀疤心急的不行,就差找个驱鬼的道士给云裳叫魂儿了:“我说大当家,你到底喜欢那人什么!咱们九龙山平日里就算是劫点儿银子,可咱们也不干杀人放火的事情啊,你这么公然与朝廷作对,不是自寻死路么!” “好了好了!别说了!”云裳被他吵得心绪不宁,说话时也带上了点儿情绪。 她皱着眉头转过身,烦躁的挥了挥手:“你们若是害怕了,我先带着他去别的地方避一避也行,我们两个既然拜了堂,那就是绑在一根儿绳上的蚂蚱,生生死死都要绑在一起了。这件事你不用再劝了,我心意已决,谁劝都没用。” 九龙山是云裳的九龙山,从她爹的手上传到云裳的手上的,剩下的虽有不少是土生土长的土匪,可还有一部分人却是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在九龙山上落草的。 这其中就包括刀疤和史老,都是后期才在九龙山上落草的。 而今云裳有难,有哪里有主人家出去避难,外人在九龙山上称王称霸的道理? 刀疤见实在是劝不住云裳,便也不再废这嘴皮子了:“大当家的,还是那句话,那小白脸靠不住,就算是你对他再好,他也未必能对你付出真心。话我说到这儿,你好好想想吧。” 这话若是换了个人说,云裳怕是会分分钟提刀理论。 可此时是从刀疤的嘴里说出来,她却没法怪罪他。这么些年来,她虽说是大当家,可寨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刀疤在料理。 不过是一次救命的恩情,便让刀疤任劳任怨的在九龙寨里操劳了这么多年,怎么看来都是云裳血赚了。 云裳也不是个不知好赖的人,她拍了拍刀疤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孰是孰非我心中有数,一定会想出个万全的法子,即保住花效,也不牵连到九龙山的。 时至如今,刀疤也只能选择相信。 天色早已经暗了下去,花效坐在火堆旁添柴,见二人回来拱手一礼。 刀疤的大嗓门隔一座山头都能听见,也不知道刚才他是故意放大了声音,想要花效知难而退,还是因为太过心急而没有控制好声音。反正他的话,花效早就听了个真真切切。 就算是不知道云裳是怎么回答他的,花效也能才哥八九不离十了。 火光映的三人的脸色明暗不定,经过了刚刚那一遭,几人都不免有些尴尬。 刀疤摸了摸自己秃了一半儿的脑袋,一张带着疤痕的丑脸上满是尴尬之色,半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去找点儿吃的。” “早该走了你。”云裳笑骂了一句。 这些时日,一直都是二人搭伴前行,时间久了,花效甚至都忘了云裳的身后还站着一整个九龙寨。 说来,确实是他太过自私了些,从未想过云裳的处境。自己觉得痛快就写了,却忘了二人早已经是绑在一根儿绳上的蚂蚱,拖不开了。 云裳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用去想也知花效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太了解他了,知道花效的性格懦弱却稳健,平凡却又不甘于平凡。她伸手拢了拢已经烧起来的柴火,没心没肺的一笑:“刀疤说了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当做耳旁风就行了。” “如果我的存在真的给你添麻烦了,云裳,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就算是个文人,也断没有苟且偷生的道理。”花效郑重的说道。 不是什么欲擒故纵的话,而是真情实感。 云裳为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他已经还不起,更没理由去害她。 “你不用害怕拖累我,就算真是如此,我也是心甘情愿的被你拖累的。”云裳双手压住他的肩膀:“你看着我的眼睛。” 月色之下,她的脸宁若脂玉,与白日活泼跳脱的性子相差甚远。 跳动的火光在她的眸子里凝成一抹晶莹的光彩,衬的她整个人都迷离的像是画中非仙。那双明亮的眸子,就这样注视着他,里面写着的是信任。 “不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对也好错也好,我都不在乎。若是连你都不好,我又怎么可能会快乐呢?”云裳说道。 那声音,像是一沽清泉流淌过花效的内心,涤荡除尽他所有的迷茫。 这一刻,就连她的模样在自己的眼里都变的圣洁了不少。 花效刚要说话,云裳便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也不知道刀疤干嘛去了,找点儿吃的找这么久,总不会是种麦子等着发芽吧,我去看看他。” 没等花效回过神儿来,云裳便落荒而逃。 她实在是不想再看花效的目光,每次看到,总是会动摇她心中继续爱他的决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可有真心? 为了尽早赶回九龙山,三人并未走雍州城的那条官道,而是抄近翻越十万大山。 寻常的旅人一般不会选择这么凶险的道路去走,而是会走更为把握的官道。十万大山内野兽盘踞,动辄便有狮虎狼群袭击,走进了密林之中,就相当于丢了半条命。 可花效现在是被朝廷通缉的钦犯,云裳与刀疤也是常年生活在山林之中的,对密林更为熟悉。是以三人略作思索,还是选择了这条抄近确危险的路走。 也正是因此,错过了雍州城的哗变。 回到九龙山时已经是立冬,洋洋洒洒的小雪从山上落下来,压的山路两侧的竹枝都弯下腰来。 一路上人烟稀少,云裳一上了九龙山,就像是缺了水的鱼儿回到汪洋之中,整个人都活络了起来。史老和几名九龙寨里说得上话的人来山下迎接,欢欢喜喜的将云裳迎上了山去。 在洛阳城内二人人生地不熟,就只能委曲求全的活着,可在九龙山内就不一样了。云裳是这儿的老大,只要云裳还承认花效的身份,九龙寨内的人便不敢看不起花效。 今年收成不错,山寨内便也都能吃上白米饭。回来的这天高兴,刀疤咬咬牙狠狠心,开了几坛子酒。 这些酒都是史老亲自酿的,春天取桃花,夏天取荷花,秋天取菊花,冬天取梅花,藏上整整一年才会拿出来喝,一拍开泥封便是酒香四溢,馨香扑鼻,不到过年的时候都不拿出来。 而今刀疤忍痛割爱的拿出自己的私人珍藏,心疼的脸色都发绿。 云裳爽快的倒了酒,自己先痛快的干了一大碗,这才过去撞了撞刀疤的碗:“诶,你这副模样干嘛呀,不就是喝了几坛酒么,今年让史老多酿一些。” “哎,大当家的,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刀疤愤愤的搁下手上的酒碗,去找他的一班好兄弟坐了。 周围的几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云裳,云裳挤了挤眼睛,一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喝酒喝酒,今天我开心,酒肉管够啊,不够的钱从我账上扣。” “你的银子早就扣完了,进京还是借的我的银子呢,大当家的你想赖账不成?”远远地,刀疤向着她吼道。 云裳闻声,尴尬一笑。 相比于九龙寨上的群魔乱舞,花效便显得异常的安静。他到底是与这些山匪不一样,不管是身处于怎样的幻境,都是安静平和的,甚至与这儿的人格格不入。 多日不回九龙山,云裳自然要陪着山上的好兄弟们多喝几杯,在她看到花效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桌边的时候,已经喝的微醺了。 她抱着酒坛子,一手端着碗,脚下生风的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花效的身边:“天儿冷了,你也喝碗酒暖暖身子吧。” “我不善饮酒,也不会饮。”花效伸手推拒她的好意。 一时间,四周都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云裳和花效两个人的身上。这样赤果果的关注,让花效不喜。 他本想找个由头离开先去休息,云裳却已经自顾自的倒了一碗酒,微醺的面孔上微微透着点儿桃粉色,正将一碗酒递到他的唇边:“这酒不辣,你尝一尝,我不骗你。” 她身上酒气浓重,一双眼睛都有些迷离了,看着他时目光有赤果果的爱慕。对上这样的目光,花效心中便一阵没来由的慌乱。 他伸手推开:“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你也早点儿回……” “怎么,连我给你的一碗酒都不肯喝,害怕我害你不成?”云裳收回碗,一口喝干了酒水:“我真是不知道,我到底是哪儿这么招你的厌恶,能让你这样的抵触我。花效,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的心便是石头做的不成?” 花效不傻,他想也想到了云裳下句话会说什么。 云裳喝多了酒,心中很多的事情便藏不住了,山上还有这么多的人,若是撕破脸皮了,他没办法再在这儿带下去,云裳也会丢面子。 他抿了抿下唇,连忙起身扣住云裳的手腕:“你别闹了,天色不早,我们回去睡觉。” 云裳却反手甩开,气鼓鼓的坐在凳子上仰头望着他。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他不动,她便也不动。二人就这样面面相觑的注视着彼此,谁都不愿先说一句软话。 半晌,终还是云裳先转开了目光,抱起桌上的酒坛子大口灌酒。 她眼眶之中凝着一点晶莹,鼻尖儿也是红红的,像是被辛辣的酒水呛到。她喝了两口,便伏在桌子上大声的咳嗽起来,晶莹的酒水顺着唇角淌落,她也不在意,用手背狠狠地抹去。 花想容不知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只是知道,绝对不能再让云裳在这儿被人看笑话了。他咬了咬牙,二话不说上前拖了云裳便走。 “你不爱我,我不怪你,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真的害怕我把我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了,你还是会毫不留情的离我而去。”云裳双手抓着他的袖子,哭的不能自己:“花效,就算是你不喜欢我,你也答应我永远不会离开九龙山好不好?” “就算是不能和你做夫妻,能够每天看着你,我也心满意足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云裳就这么不合时宜的耍酒疯,弄得所有人的脸上都挂不住。 眼看刀疤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已经有了不悦的神情,花效只好安慰着先顺着她说:“好好,我不走,你先和我回去,咱们回去再说。” 谁都听得出花效话语中的敷衍,可云裳还是听话的跟在他的身后走了。 很多时候,爱情就是这么害人的东西,明知是欺骗,还是愿意去相信。明知道入口的是鸩毒,可还是会为了那么一口甜而甘之如饴。 到头来,谁都没有真正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爱情。 月色下的九龙斋渐渐安静了下来,夜重华广袖黑袍,束手站在满院狼藉之中,月光映在他银色的发冠上,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他面部轮廓的棱角锋利,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实际上,他也确实是个不好接近的人。 苏蓁站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所以,花想容还是辜负了云裳的心意?” 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酒坛子,可手指却径直穿过了酒坛,什么都没碰到。苏蓁苏所谓的摊了摊手。 夜重华望着她的神情,突然也问了一句话:“你觉得,怎么样的感情才能叫人念念不忘呢?” 这苏蓁还真不知道。 感情这种东西,向来让人参不透摸不着,更不知从何而始从何而终。若是真让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她真正爱过的,就只有孟千佑了吧。 只不过,这个她昔年最爱的男人,在最后亲手屠她满门。 苏蓁抿紧了唇角,别过眼去:“感情未必会让人念念不忘,恨才可以。在深刻的感情,都会在柴米油盐之中被消磨殆尽,能够留下的就只有刻骨铭心的恨,否则也就不会留下天若有情天亦老这句话了。” “你错了。”夜重华轻声一笑道。 苏蓁在地府的时间也算是不短了,与夜重华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旁的渡魂使加起来都要多。 可这么久的时间,她从未见夜重华笑过一次,更别说是如此发自于真心的笑容了。 经年板着脸的人,一笑之下便像是春暖花开。便见夜重华背对着月光,长发的发梢都缀上了明亮的清辉,宛若临世的神明:“我在地府里看了太多太久,无数的冤魂吵着要报仇陪命,可浸在忘川之中百年后,便会化作一捧枯骨,什么都不记得了。” “几百年的时光,就算不是沧海桑田,也足够王朝更迭,旧貌换新颜。忘川里的骸骨风化了一批又一批,就只有花想容还站在原处。”夜重华道:“最初,他也不过是忘川之中的一捧白骨啊。” 古人有言,黄泉之尾,三途河畔,是为忘川。 不愿投胎的魂灵在世间不能长久,就只有浸泡在忘川之中才能长久的存在下去。 忘川河中枯骨无数,就算是天大的仇恨,也会在一日日的禁锢之中消泯,逐渐烟消云散。 当时的花想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从忘川河水中超脱而出,一步步的走到夜重华的面前呢? 一个从没有学过武的书生,三百年如一日的沉淀,成为地府渡魂使之中实力最强者。 他的执念皆系于云裳一人之身,苏蓁突然也有了兴趣,想要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转折,才会让花想容改变对云裳的看法,苦等百年待她重生。 她有一种预感,二人的结局,似乎不远了。 苏蓁望向夜重华,笑道:“那就麻烦阎君大人再剧透一些,云裳是怎么死的?” “四年后的牧野之战,云裳举兵造反,坑杀十万兵士于牧野,一夜之间尸骨满地,云裳自己也重伤不治。本府君派去勾魂的阴差却没能勾回她的魂魄,让她在凡世足足游荡了四十年。”夜重华说道。 苏蓁倒抽了一口气。 一个失去了肉体的灵魂,在凡世游荡了四十年,这需要多大的念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云裳才会化作厉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宁做百夫长 第二日清晨,云裳晕晕乎乎的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还在纳闷一直打地铺的自己怎么突然之间睡在了床上。 难不成是因为昨天喝多了酒,一个没忍住,直接将花效给睡了? 云裳吓了一大跳,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又四下看了看,见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才放下心来,拍拍胸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醒了?”就在这时,垂地的纱帐外,花效的声音突然传来。 明明昨晚儿已经喝到断片,行动不受自己控制,什么都记不住了,怎么还会伴着这一句话全都想起来呢? 刚刚放下的心又在这一刻提起来,云裳抿了抿唇角,干笑了一声:“早啊,那个,昨儿我喝多了,要是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你千万别放在心上。酒后乱性,酒后乱性吗。” 显然,她这话多了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好在花效并不像和她计较,放下了水盆绞了块半干的帕子递给她擦脸:“知道就少喝些酒。” 见他没有计较的意思,云裳心中那点儿羞赧之情便全都抛掉九霄云外去了。她匆匆抹了把脸,趿上鞋子下地,仿佛昨晚宿醉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狂风刮着白毛雪呼啸而至,今年的雪下得早,不过冬至便已经下了两场。 这样冷的天儿真是会冻死人的,整个寨子都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活动,云裳也难得得了个与花效共处一室的机会。 房间昏暗,她索性抱了个小马扎做到窗边,就着透进来的那么一点儿光,照着花效以前写过的字帖临摹。 虽然说手上的毛笔依旧不听自己的使唤,写出来的字多数都是歪歪扭扭的,也要比之前写出来的老张爬字要好看不少了。 她认认真真的写了一整页,这才献宝似的拿给花效:“你有时间么?可不可以帮我看看?” 花效随手接过来她递来的宣纸,也是吓了一跳,纸上的小字虽说没有什么风骨,但总归是工整的,她是怎么一夜之间开了窍,学会写字了? 以前他倒是没发现,她倒是个潜力股。 见花效的神情柔和,云裳这才开心的笑起来:“在京城的时候你出去卖字,我就会在屋子里练上一阵,本想着我写好了字就能过去帮你了,没想到没等到那一天。” “哎,我虽然笨了点,但是我很努力吗,你就不要太嫌弃我了。”云裳大大咧咧的笑了下。 房门被人在门外叩响三声,应该是有人来了。 在花效没上山的时候,云裳的房间向来是随便进,也没有谁会向着避嫌,毕竟云裳在他们的心里可是比汉子还汉子的人物。可自从花效上山,就算是没有人特意告知,所有人却也都不约而同的记住进屋敲门了。 云裳连忙过去开门,生怕外面的风雪吹进屋来让花效染了病,自己大半个身子堵住门口这才将门拉开了一个缝。 便见刀疤站在门外,一身的风雪,都快要变成一个雪人了。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快进来快进开。”云裳连忙闪开身子,将炉火之中的火炭剥的旺盛了些:“这么大的大雪天,你到处走什么,怎么不在房间里猫冬?” “大当家的,山下出事了。”刀疤连忙道。 他带来的消息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今年雍州城城内大旱,原本便是饿殍满地,朝廷虽说拨了粮草下来,却还是饿死了不少的人。谁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刚经历了旱灾的雍州城,立冬大雪封冻,又冻死了一批灾民。 天灾往往伴随着人祸,饥寒交迫的灾民们看实在是没有活路,竟然各自带着棍棒,冲进了县府衙门将东西给洗劫一空,若不是知县跑得快,险些也要死在这些乱民的手上了。 雍州城天高皇帝远,知府县令在这儿就是土皇帝,向来积威甚重,又怎么允许自己的尊严被一群乱民践踏? 白天刚被打劫了县府衙门的知县当即带着自己衙门里的走狗,将几名乱民之首给拖到了长街上,活活打死了。 这样的事情在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只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本就被压迫到了极点,不知活路的灾民就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火药,一瞬间全都奋起反抗起来。 在场的数千人一拥而上,直接将知县大人和一群走狗活活打死。 这倒也正应了那么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谋杀朝廷命官乃是死罪,一众灾民也知自己犯了滔天大罪,朝廷定不会善罢甘休,索性便也不认罪了。数千人揭竿而起,就像是一股洪流,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雍州城! 雍州城内人心哗变,反了的人义愤填膺,未反的人观望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心中也开始动摇,短短一天的时间,便组成了一支数量庞大的起义军,目标直指京师洛阳。 江山传到这一朝皇帝的手上已经有五世,昔年建国之时曾有高人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眼看着便要应验了那古老的语言。这下子,就连皇帝也慌了神。 四境之邻蠢蠢欲动,内有寿王分庭抗礼,又有起义军暴动,这样的内忧外患,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 刀疤前来,也正是带来的这样的消息。面带刀疤的硬朗汉子扑通一声跪在云裳这个小姑娘的面前:“大当家的昔年救我一命,我理应报答,可而今国家内忧外患,四境之邻蠢蠢欲动,我心……已经不能安放在九龙山上了,还请大当家的让我走吧。” 九龙山上的九龙寨只是为落草之人提供便利,若是不伤害到九龙寨利益的情况下,云裳都不会太过在意他们的去留。 既然而今刀疤要离开,云裳也固然没有拦着的道理。 她抿了抿下唇,从腰间掏出一块碎银子来,硬塞在他的手上:“你向来说一不二,既然说了要走,我就知道再劝也没用了。不论如何,咱们兄弟一场,我都念着你的好,若是有朝一日你还能回来,九龙寨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刀疤郑重其事的点头,一步三回头的离去,背影渐渐的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云裳半开着门,直到刀疤的身影消失才晃过神儿来,摸了摸自己被风雪打湿的额发反手关上门:“都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可这么冷不丁的少了一个人,还真是有点儿难受。” 她身上的雪化了水,打湿了半边衣裳。花效从木架上拿了块毛巾给她,又倒了杯热水推过去:“我一直都觉得二当家不过是个莽夫,现在才发现,他倒是个有担当的汉子。” 云裳轻声一笑:“若不是这世道逼人,谁又愿意落草为寇呢?我只是没想到,刀疤还有走出九龙寨的一天。而今乱世横行,就连我也不知道,我这寨子还能不能保得住。” “那大当家的是怎么想的?”花效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平常的时候,花效都是直呼云裳的名字,可今日他张口唤的她,却是唤的大当家。 这样的称呼,让云裳想起了自己的肩膀上担着的责任,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咱们不过是一群土匪,我没什么大志向,只要我手底下的人都能好好的,我便也别无所求了。” “生逢乱世,谁又能明哲保身,大当家就不想着为国尽忠?”花效的语气近乎是急促的问道。 他到底还是忘不了自己的理想,还是想要在朝中谋个官位,以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行走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是一个落草为寇的山匪。 云裳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生无大志。” “大当家的若是生无大志,那我们可就全都抬不起头了。而今山河飘零,咱们九龙寨上尽是男儿,若是能从戎保一方河山安定,也算是为王朝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你是个文人,不懂上战场打仗有多难。你连血都没见过,自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云裳反驳道。 闻言,花效顿时有一种被人瞧不起了的感觉。 他紧紧抿着唇别过头去,半晌才开口:“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我的国家从骨子里被驻空了,可百姓是无辜的,他们只想要一个安定的家而已。若是我今日埋骨,能换来一个孩子的笑颜,那便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云裳将他的话听在耳中,实在是好奇,花效这一把捏一下就会碎掉的软骨头,是怎么说出这样一段话来的。 家国河山谁都想保护,可人到底是感性的动物,心中也会分远近亲疏。云裳心中更记挂的是九龙寨,自然不愿让山寨里的人用自己的骨头去垫别人的河山。 “我不能替别人做主,但也不能替别人否定人生。我这一辈子珍视的东西就只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九龙寨。待到天晴,我回去问一问大家的意见,剩下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云裳说道。 花效闻言,只好点头。 弃笔从戎,从军打仗,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想法,也不知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对朝廷的科考彻底失去信心了吧,亦或是,想要证明一下,自己也可以不生活在云裳的庇护下,像个男人一样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家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三年 或许到了真正山河破碎的时候,才会激发出人心中的团结吧。 在花效的再三提起下,云裳终于还是将从军之事说给九龙寨内的一众山匪听,并再三强调了自己的立场。任由大家决定,自己决不强求。 在民间,参军打仗的兵士十次有八次都是招不满的,毕竟很少有人真的愿意为了别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生命。 可九龙寨内的一干汉子,却个顶个的顶天立地,在云裳的问询下竟然一呼百应的躁动起来。 就算是其中夹杂着的少量反对声音,也渐渐被大多数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大当家的,咱们在这九龙山上盘踞了多年,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这些年也总该有个头了。现如今山河飘零,我们一群大好男儿也不能一直窝在山上做缩头乌龟不是?” “就是就是,更何况二当家的都已经去了,我们也不能输,不能掉队啊。” 人群中声音不断,都是支持云裳的声音,一时间云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他们是土匪,却不是杀人放火,心存恶念的土匪。比之那些发国难财的商人和朝廷官员,九龙寨这个土匪窝倒像是个洞天福地了。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真正国难当头的时候,没有人有理由退缩! 当日,九龙寨内所有成年的汉子,都尽数随着云裳赶往边疆从军,一同抵御外敌。而为数不多的老人和孩子,便留在九龙寨内,为这些远行的勇士守好家门。 就这样,三年时间匆匆而过。 三年里,他们卧过草地,爬过雪山,挨过饿忍过饥,真的逼急眼的时候,就连树皮草根和观音土都可以刨开来吃。内忧外患之时,那些微不足道的小恩小怨便没那么重要了。 花效不愿将屠刀指向自己的同胞,索性便指向外敌,将那些觊觎中原领土的蛮夷子弟杀了个片甲不留! 而在这三年中,九龙寨也慢慢地壮大,从原来的二百余人发现到现在的三万大军。 其中多了很多的生面孔,却也少了不少的熟面孔。在战场上刀剑不眨眼,稍有不慎便是一条性命交付出去的结果。只是花效,一直被云裳保护的很好很好。 这一日,云裳所带领的大军又是一场大捷,直接将蛮子赶出了国境之外。 傍晚庆功宴,花效难得开心,同众将士坐在一处喝了半碗烈酒。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脱胎换骨,从一个面冠如玉的书生,变成而今略有沧桑的智囊军师。 “今天咱们这场大战能获得胜利,少不了军师的锦囊妙计。若不是军师早先便看出了敌军的阴谋,咱们指不定要折损多少的弟兄,大家都随我一起,敬军师一杯酒!”云裳端起酒杯,远远地向花效一摇。 她倒还是三年前那般的欢脱性子,开心的时候开心,就算是遇到了再难的事情,也都还能笑出来。 花效抿唇一笑,端起酒杯与众人一举:“大家辛苦了,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相信,只要我们能一直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将那些蛮夷全部赶出去!犯我中原者,虽远必诛!” 一时间,“犯我中原者,虽远必诛”的口号响彻了整个军营。 一个书生参军,自然大多数人都是不服的。可花效却是个有本事的人,他没学过武功,却长了一个二十年耕耘不断的脑子。紧靠着一支笔便能决胜千里之外,布局布阵,全都不在话下。 渐渐的,军营里的人便全都知道了军师的厉害,再无不尊敬他的人了。 花效不胜酒力,一杯酒下肚,就连走路都有些发晃了。 云裳见他实在是走的费力,无奈之下只好依依不舍的放下手边的酒坛子,走过去将花效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向军帐的方向走去。 因是文人,不懂武功,花效的军帐在整个大营的正中间。 两万人的军帐呈规则的八边形拱卫着中间的军帐,如此,除非是此刻从天而降,否则不管是从哪个方向出现,八卦阵法都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拿下刺客。 军帐内阴冷,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气的感觉。 花效喜欢工整,也总是将自己的军帐收拾的干干净净,与云裳的“狗窝”相比之下,高下立判。 这样整洁的地方,倒是叫人有些不好下手了。 云裳将人抬到床上,替他脱了靴子和外衣,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手想替他脱外衣,想了想,还是将他囫囵个的塞进了被子里,自己拨亮了炉火烤暖了手,这才过去给他脱衣裳。 营帐外天寒地冻,营帐内却温暖如春,四下昏暗,只有清浅的呼吸声阵阵传来。 云裳并未掌灯,就只是静静地坐在营帐中,任凭自己的身子在夜色之下凝成一道黑色的影子。 不常喝酒的人喝过酒会觉得口渴,她便温了水,坐在床边一点点的喂花效喝下去,还时而试一试他颈侧的温度,生他不舒服似的。 “你说的没错,军营确实会磨练人,谁能想到短短三年的时间,便能让你成长到现在这幅模样?”云裳抱着膝盖,小声的自言自语:“这三年,我一直都在想,当初答应你的提议是不是错了。” “看着你一点点的成长,渐渐脱胎换骨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就越发的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了。”花效摇摇头:“这样也好,这些年一直是我将你禁锢在身边,而今你一朝脱胎换骨,终于也能保护好自己了。” 很多时候,爱一个人就会变得自私,想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掌心中,就算是一辈子平庸也甘之如饴。 云裳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可真正将一个人挨近了骨子里,就舍不得看着他痛苦难过,终日凝眉了。 她近乎虔诚的望着花效的眉眼,伸出一根手轻轻地触了触他微微翘起的睫毛,却不想那个刚刚还睡得安稳的人,此时竟微微动了动眼皮,像是要醒来的样子。 云裳讶然的望着他,突然转身落荒而逃。 这一夜的插曲,天知地知云裳一个人知。所有旖旎的心思,都被她一个人默默地埋藏在心间,不敢再提起。 昨夜庆功,花效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师,竟然第一个不胜酒力的倒了下去。次日起身,免不得要被一干将领嘲笑两句。 云裳到底不是正经从军人家走出来的,眼界毕竟局限,身边任用的大将也多是昔年从九龙山里带出来的,也都与二人相熟。 是以花效刚刚走进主账,还未等说军务,就见一干人等已经憋笑憋的辛苦,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老脸都憋的通红。 这还真是……不给他留面子。 花效被风霜吹的不似昔年白嫩的脸皮难得的红了红,手指敲了敲桌面:“都别笑了,今天说的都是正经事。” “军师您哪天说的不是正经事?您早日跟我们大当家的生个小公子,这才是正经事。”坐下一名参将说道。 在座的都是熟面孔,说起话来也口无遮拦,一句话倒是让花效无话可接了。 一时间,军帐内起哄的声音不断。 花效到底是读书人,礼义廉耻都记在心间,且别说他和云裳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是有,被人拿出来这么说也有些挂不住脸面吧。 云裳见他有了不悦之色,抬手将护腕掷了出去,瞪眼道:“一天天就听你们乱咋呼了,姑奶奶的事什么时候也让你们来管了?都给我闭嘴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众人见之,也不敢再起哄,果真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了。 静了片刻,花效这才拢了拢手上的纸张,双手撑着桌子部署下去:“今天我要说的事情与在座的各位都有关,希望大家都能好好考虑一下。” 众人一怔,见花效神情严肃,也就都跟着严肃了起来。 “而今西北大捷,寿王党尽数伏诛,各地乱民也渐渐偃旗息鼓,四境之邻也逐渐安定,四海祥和。咱们这一场仗打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有个头了。据我的情报,朝廷下奉上的折子已经递出京师,不出半月就会抵达边关。” 一阵宁静后,便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没有不希望边关和平的将领,就算是明知道四海升平就要被迫雪藏,众人也甘之如饴。 云裳搭在膝盖上的手突然一颤,复问道:“咱们不是朝廷的正规军,封赏的折子,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吧。” “谁都知道,云帅带领的这支军队比朝廷的正规军还要勇猛,麾下两万余人各个都是以一敌三的勇士。陛下有心安定国祚,便不会容许这支国之利器流落在自己掌心之外的位置。”花效道。 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未免有些阴谋论的感觉。 云裳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又舒展开来:“我虽是山匪出身,这两年来做的也是为国尽忠的好事,还怕他不成?” “是你太过风声鹤唳了,我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一次朝廷的人以招安为主。而今国祚刚刚稳定,最该做的便是拉拢,不过这招安的折子,你也可以选择接,或是不接。” 若能幸福安好,谁愿颠沛流离? 在权力之中浸久了的人才会看清,说什么不慕名利,都是人故步自封的傻话。说自己是山匪,自然没有说自己是朝廷官员来的神气。 这三年的时间,在边关吃够了沙子,也是时候该谋个稳定的出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再入洛阳 三年的时间,成长的不是只有花效一个人,云裳也不是当年那个一双眼睛只看着当下的少女了。 她权衡利弊过后,还是决定接了朝廷册封的圣旨,官拜三品车骑将军。军中各路将军皆有封赏,可谓是荣宠到了极致。 给一个未在朝中做过官,且前身还是山匪的人正三品的官衔,各地驻军自然有心中不爽的。 可这份不爽,他们也就只是埋在心里想一想罢了,没有谁真的敢在老虎口中拔牙。云裳手下的两万余雄军全部都是自愿参军,拉到战场上一个个比虎狼还要猛,更何况云裳本身就是个不讲道理的。 她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干,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就算是心中不爽,也全都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临近年节,各方守军将领皆入宫述职,云裳也不例外。 做了守将便不能私自离开边境,这样的规矩就像是将云裳钉在了十字架上,更别说是她这样天生不受禁锢的性子了。可京中你来我往的全都是权臣,云裳也更不喜欢那样乌烟瘴气的地方。 花效斟酌了半晌,对她说道:“你性格冲动,若是自己回京我也不放心。而今四海安定,边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我陪你走一趟吧。” “真的!”原本还愁眉苦脸的云裳一瞬间乐开了花,笑嘻嘻的收拾东西:“不过你身子不好,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你行么?” 她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可一双眼睛目光灼灼的全都落在花效的身上,恨不得直接将他揣在包袱里带回到洛阳城去。 花效挑眉:“那你自己去?” “你跟我去!”云裳赶忙扑过去,像个放大的树懒,几乎是挂在了他的身上:“洛阳那地方的人没几个好东西,各个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我若是自己去了,估计会被坑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花效有些惊讶的调侃了一句:“你竟然也会用成语了。” 三年的时间,虽说不够一个人脱胎换骨,却也足够云裳识千字文,练百家字了。 不知为何,能够出口成章几乎成了她的执念,不管在边关多苦多累,就算是有一次受了重伤,在寒冷的大雪天险些烧成了一块火炭,她也一直央着花效给她读一段诗书。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花效都以为她是因为受伤了太疼睡不着,才让自己给她读书催眠。 从西北边关到京城,少说也需要半个月左右的路程,为了照顾不善骑术的花效,云裳还特意提前走了五天。 二人就只带了百余名兵士,刀疤带队,一行人轻装上阵赶去洛阳。 或许是因为离开这座繁华的城池已经太久太久,再临洛阳却已经是恍如隔世。喧嚣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叫卖的小贩和谈笑的行人,虽不是当年的歌舞升平,却也处处透露出欣欣向荣的感觉。 将军征战一生,所求不就是所有自己庇护的子民,都能够开心的笑出来么? 云裳欢欢喜喜的走在街道上,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见到好看的花灯都想过去摸一摸。只可惜她一身银亮的铠甲,身边还跟这个看上去就凶神恶煞的刀疤,一路上吓跑了不少的人。 刀疤摸了摸自己秃了一半儿的脑袋,一脸的不好意思:“大当家的,我是不是有点儿碍眼了啊。” 云裳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吗。你虽然长得丑了点儿,但也是个好人,不要气馁,相信自己。” 被云裳安慰过的刀疤似乎更加郁闷了。 花效早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的这种交流方式,端着手臂走在前方,催了一句:“咱们大概要在洛阳待到年后,日后有都是时间出来游玩儿,先入宫述职吧。” “正月十五会有花灯节,我从来没看过,要不要出来逛逛?”她别开目光,不去看花效的眼睛,手心里却已经攥出了汗:“上次咱们来洛阳的时候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这次好不容易能公费报销,我可不想终日闷在客栈里。” 她那点儿小心思,就算是没放在嘴上说,也全都藏在字里行间了,花效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好不容易能来一次洛阳,他也不愿扫了云裳的兴致,索性也跟着答应下来:“好。” 云裳立时开心的不得了,伸手拉住花效的手腕,一怔后又连忙松手拉住他的袖子:“人多,我怕挤散了。咱们赶紧进宫吧。” 西北本就远离皇城,云裳可谓是各地守将回来最晚的一个。 朝中不少的文官武将对云裳的行为极为不满,一步登天的官拜三品便可以藐视君威了么?入宫述职还要皇上三催四请的才肯赶过来? 对此,云裳只用三个字来回应,耽搁了。 满朝文武的道这样的回应,更是愤怒,皆上折子弹劾二人,更是将云裳手下驻军前身乃是山匪的事情反复的拿出来说,其中不乏有得罪人的言语。 很多话,也确实过分了些。 云裳向来不是个能忍住气的,若不是斩马刀被扣在了殿外,估计就要拔刀血溅明堂了。 在座的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她的笑话,就连皇上也在看着她的反应,在座的一众高官上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下到叫不出名号来的九品芝麻官,竟然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打圆场。 可见,这朝堂上的酸腐鸿儒全都是明哲保身之辈,并没有那个是真正有担当的。 眼尖云裳气的已经到了发飙的边缘,花效轻声一笑,双手拢在袖中站起身来,对上坐的皇帝躬身一拜:“启禀陛下,云裳将军此番来迟,并非怠慢皇上的圣旨,而是临近年关,为陛下准备了一件称心的礼物。” 听到这话,众人一怔。 就连皇帝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好奇的坐直了身子:“爱卿所呈何物?不如拿来看看。” 话一出口,就连云裳也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二人从来没商量着要送什么年礼啊,花效若是拿不出好东西来,这可是欺君之罪! 这一瞬间,她的心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甚至重复一遍三年做过的事,再将花效抢出去一次的心思都有了。 便见花效将手伸进袖中,掏出了一卷小臂长短的卷轴。他抬手唤来两名侍女,将卷轴摊开,正是一副详实的西北边关地图。 每一处峰峦,每一处盆谷,都有详尽的标注,甚至连对面蛮夷的底盘都有少量的注释。 中原大地宛若鬼斧神工,天崭迷地亦是不少,却在他的手底下一一呈现出来。有这样一副详尽的地图,就算是日后行军也会容易不少。 一幅地图就能送礼?还是送一国之君? 这不是与她们平日里在军帐议事时所用的地图一模一样么? 四下皆静,云裳甚至紧张的额头都蒙上了一层薄汗,刚要跳起来拉着花效跑路,便听坐在主位上的皇帝连念了三个好字。 “这副地图,是爱卿所做?” “正是。”花效将地图卷好,递给候在一旁的公公:“这三年来,臣与云将军镇守边关,早就将西北的地脉走向深深地烙刻在了心中。陛下乃是天子,坐拥世间名山大川,这张西北地图送给陛下,再合适不过。” 这番说词不仅表达了云裳手下的西北驻军全部忠于陛下的心意,更道出了花效为了备上这份厚礼所做出的准备,与一群只会说风凉话的官员相比,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有不想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底下的君主。 花效送的这份礼物,也恰恰是投其所好,马屁拍的正响。 “爱卿有心了。”皇帝接过地图,点了点头:“来人,赐酒!” 三言两语之际,便将在场最大的官儿给糊弄的服服帖帖的,也就只有花效有这个本事了。 云裳提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笑着对花效挤了挤眼睛,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花效接了赏酒,倒是没急着喝,先是躬身对在座的众官员揖了揖手:“我等初来洛阳,不懂规矩,往昔在九龙山上为匪为寇时自在惯了,不敢与在场众位大人相提并论,还请诸位大人莫要介怀。” “哈哈……”云裳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群眼高手低的京中高官,刚刚还瞧不起二人的出身,现在却被花效反将一军,嘲讽他们竟然气量低到与山匪争论,这还不够云裳大笑出声的么? 别看花效这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可这张嘴却当真是犀利啊。 殿前失仪乃是大罪,云裳爽快性子惯了,倒也没诚惶诚恐的请罪,只是起身端起杯子向上位遥遥一敬,便将这事揭过去了。 这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满朝文武耍的团团转。 在场众人虽然有心弹劾,可花效现在正得圣宠,谁都不愿冒险在老虎的眼皮子底下拔毛。就算是被讽刺了一一遭,这苦水也就只能往肚子里咽。 “军师面熟的很,可是三年前参加过恩科考试的学子?”就在这时,在座的一名老臣站起身来,望着花效的容貌琢磨了一阵:“不会错,昔年正是老臣监考,那篇洛阳赋正是出自于军师之手啊。当时的场景,朝臣现在还是记忆犹新呢。” 刚刚热络起来的黄宴,竟伴着这句话再一次的静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洛阳纸贵 昔年进京赶考,花效虽不算是万众瞩目,却也是一中学子之中脱颖而出的那匹黑马。 洛阳赋一文道尽当今朝堂上的外强中干,且目光远见,早就看出了国之将乱的本质。只是当时的皇上看不惯这种反对自己政策的说辞,硬是对才子降罪罢了。 当初的学子弃笔从戎,扎根西北竟一步步的坐到了大将军的位置,这不就是啪啪啪打皇帝的脸么? 而今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将这件事拿出来说,个中含义颇为引人深思。 文武百官都在看着花效,目光像是刀子一样的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恨不得将他扎出几个洞来。花效的脸色变了变,只是向上座的人拱了拱手:“昔年是臣不经事,仗着手上有一支笔,什么话都敢说,什么字都敢写,现在想来,实在是惭愧。” 陈年旧事再拿出来说,未免有些咄咄逼人。 更何况,花效已经完美的从文官转行做了武将,这一番回京述职之后,再回西北边疆,便之不惊几年不会回来了。即便是昔年的一纸洛阳赋惊才绝艳,也不对对在座的众多官员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赶在二人名声正盛的时候下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恩科讨文之事,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儿小的被人揭了过去。 琉璃金殿上,夜重华和苏蓁站在漆金的宏伟宫殿上,将一重人心看的真切。 那些丑恶的嘴脸和满怀算计的心思,一幕幕自然逃不过苏蓁的眼睛。那句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不就正应了这句话么? 苏蓁倚靠在正殿的红漆木柱上,侧脸望着花效。他现在的样子与作为地府渡魂使花想容时的容貌相差不多,只是皮肤上被风沙雕琢出来的沧桑浓重了些,可见距离他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我倒是没想到,他这人能铁石心肠到这种地步,云裳的心意已经表达的如此明显了,他就一点儿回应都没有?”苏蓁说道。 这三年从军的光景,都是苏蓁一眼眼的看过来的,回溯的场景虽说多数是花想容的视角,可其中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二人却看得清楚。 就像三年前,众人行军时大雪封山,花效被冻的双手生疮,几次高烧不退,都是云裳一口口的喂他喝药,将他的身子捂在怀里降温。 当时为了让他的体温退下去,封冻的大雪中,云裳甚至脱了棉衣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站在雪地中,让自己的身子凉下来。 自此,她便患了严重的寒疾,每逢冬日见风,就连骨缝都会丝丝的冒着冷气。 可饶是如此,也没能让花效动一丁点儿的恻隐之心,等到病好了,甚至责怪云裳宽衣解带有辱斯文。 两年前,他们已经初有规模的大军行过雨林,花效走错了路,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条五步蛇,当时便被毒蛇在脚腕上咬了个对穿。 也是云裳,不顾自己的安危和他人的劝说,硬是用嘴给他吸出了毒血,又宰杀了那条五步蛇,将蛇胆混合着草药给他灌下去,这才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他倒是几日之后便能活蹦乱跳了,可云裳的嗓子却被毒的哑了三月,若不是有史老仔细调理,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出声了。 这样恩将仇报的行径不止一次两次,也就是苏蓁现在没法动手。她若是碰得到花想容,早就上去给他两拳头了。 苏蓁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冲动的人,她只是看不惯花想容这样的行事作风,明明不喜欢,为什么就不能干脆利落的拒绝呢? 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也好过这样吊着人的胃口,一味地贪图对方对自己的好吧。 殊不知,那种钝刀子磨肉的残忍,一次次燃起希望后又希望破灭的感觉,才更让人痛苦。 夜重华却不同,他身为地府阎君多年,看过太多人的一生,对于这样求而不得的爱情早已经不感冒。 他伸手指了指坐在一等席位上,一个目光一直望着花效的女子道:“你想要等的结局快来了,那位青城公主,便是二人的转折。” 苏蓁闻言,顿时明白过来夜重华的意思了,顿时一声冷笑:“所以说,花效最后还是舍弃了云裳,做了驸马爷?” “尚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是身无官职,也能一世荣华富贵。像花想容这样对朝廷秩序还没死心的书生,心思自然不会一直放在边关之上。”夜重华道。 很多时候,在感情之中女子都是处于弱势的。 就像是花想容的云裳,二人若是和离,花想容便完全可以再娶一个姑娘回家。而云裳若是二嫁,便会被人戳断了脊梁骨。 苏蓁自知这是她无能为力的事情,错的不是花想容,也不是云裳,而是这个秩序。 若是这世间的感情都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爱也要分个先后顺序,你先我后,你多我少,那感情与交易又有什么区别?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嫁入帝王家,若是早知今日,我当初一定不会爱上孟千佑。”苏蓁信誓旦旦的说道。 站在身边的夜重华微微摇了摇头:“错的不是嫁入帝王家,而是没能真正嫁给一个非你不可的人罢了。这世间,就算是身为帝王也不乏真心只给一人的。” 苏蓁冷笑,一脸轻蔑的反驳道:“或许阎君大人说的是对的,只是我没有撞到罢了。阎君也算是幽冥地府的王?我倒是好奇,阎君会不会为了自己所爱的女子,舍弃世间所有的环肥燕瘦?” “会!”夜重华几乎是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 他一双明亮的眸子悠远,晶亮的像是谪落了万千星辰。这一瞬间的惊艳,让苏蓁险些忘了他是地府之君,而是一个注视着自己心爱女子的痴情男子。 在那样几近于虔诚的目光之下,他硬朗的轮廓都变的柔和。 “若是有朝一日,我爱的女子也能爱上我,那别说是这世间的环肥燕瘦,就算是地府的规则都不重要了。为了她的笑容,我宁可堕成魔,只为她一人的欢心。”夜重华斩钉截铁的说。 他的神情专注,就连苏蓁都不敢调侃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泥土捏成的胸膛之中,左侧第三根肋骨下那早已经空荡荡的地方,像是再一次的注入了活血,心脏应该存在的位置,就这样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那声音是那样的急切,一声声震耳欲聋,一遍遍的提醒着她刚刚夜重华说出口的话。 若是有朝一日,我爱的女子也能爱上我,别说这世间的环肥燕瘦,就算是地府的规矩都不重要了。 为了她的笑容,我宁可堕成魔,只为他一人的欢心。 仙者很少会这样信誓旦旦的发愿,因为苍穹有眼,他们所说的话,都会被当成大宏愿。不能完成者,便会应验在天劫之上。 地府阎君不老不死,与天地同寿。若不是天地将倾,他便会在这世界上长长久久的存活下去。 苏蓁原本以为,向他这样的仙者已经将男女之情看的很淡了,两个人的感情也不过是凑在一起搭伴过日子会方便一些。 她却不知,夜重华也是个如此长情之人。 回想起天柱山的那些日子,他温柔地给自己上药,指导自己如何使用红莲之火。 在凡世,他陪她一起进入黄泉之镜。在冥府,她犯下滔天大罪,在迷失心智的时候甚至伤了他。可饶是如此,他都没有对她下杀手,而是一直在为她开脱。 他口中的女子,说的会不会就是她呢? 在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不知为何,苏蓁的心竟然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她抚住胸口,突然会想起那一日她咬破了夜重华的肩头,那弥漫的血腥味逸散在唇齿之中时的味道。微微的腥气之余,是更多的甜。 苏蓁突然站起身来,向远离夜重华的方向走了数步,以防看到他的目光。 “能被阎君大人喜欢,那名女子一定很幸福吧。只是可惜,我因仇恨而生,也终将会因仇恨而亡,怕是看不到那位能让阎君大人倾心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了。”苏蓁如是说道。 她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诉着自己,她重生的目的是为了杀孟千佑,是为了让如妃不得安生,她不能再与夜重华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可是越是这样告诉自己,她便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罢了,罢了,她并不是个被世界宽恕的人,她若是迈出了这一步,只会牵连到夜重华,让他堕成魔。 与其给他这个希望,倒不如由自己先一步扼断他所有的想法,也免得这样的感情日后一发不可收拾。 夜重华望着苏蓁落荒而逃的背影,一阵沉默,一张沉静的脸上古井无波,甚至没有一丁点儿的表情。 就好像,苏蓁的话,丝毫不能激起他心中一丝一毫的涟漪。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瞬间他心中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又是怎样剖心般的痛楚。 他想告诉她,只要有他在一天,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绝不会让她的魂魄消散。就算是她化作厉鬼,她也愿意为了她得罪不周山神女,愿意为她堕成魔。 可苏蓁没有听他剖白哪怕是一个字,便径自的走开了。 或许,她的心中从来都不曾有过他吧。 这一瞬间,他竟然也有了心痛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诗书 洛阳城的繁华总是会让人联想到纸醉金迷,长久的浸银在这座城中,不免会让人酥了一身的傲骨。 花效本就不胜酒力,喝了两杯后脑袋更是晕乎乎的胀痛,双脚也像是踩在云朵上,活脱脱的一只阉了酒的软脚虾。 他与云裳算得上是朝中新贵,不少的官员过来敬酒,云裳向来是来者不拒的性子,虽说替他挡了不少,可也有好几杯酒进了他的肚子。 在这样喝下去,他怕是真要殿前失仪了。 花效自己的酒量如何他心里清楚的很,连忙找了个理由出去吹吹风醒醒酒。 太和殿外便是雾气终年不散的太液池,凭栏远望有十里荷香,叫人神清气爽。 京城比之西北要偏南的多,太液池就算是凛冬腊月也不会结冰,站在这一汪池水的附近,有冷风吹来却也不刺骨,身上的酒气便也散去了七七八八。 下弦月孤零零的挂在天幕之上,带着些莫名的诗意。花效双手握着栏杆,望着泠泠月光突然心生所感。 若是手中有一杯酒,他是否也会像百年前那自由的诗仙一般举杯对月,孤影成三?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身后,吟咏声传来,女子清冷的嗓音像是落在太液池上的泠泠落雨,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清新感。 她颂的不是别的文章,正是花效三年前,在恩科考试上大笔一挥写下的那篇《洛阳赋》 这么久的事情,怎么还会有人记得? 花效回过身,便见一名身着锦绣华裳的少女一步步的走过来,迈着轻盈的步子。 她妆容精致,身上亦是名贵的绫罗,头上凤钗随着她轻快地步子遥遥作响。额间花黄点的别致,姣梨妆勾勒的眼角眉梢都是艳色。 这样的美,是花效从未见过的。 女子双手背在身后,径自向他走了过来:“物华天宝,龙光射斗牛之墟,俊采星驰,宾主尽东南之美,这些句子都是你一个人写出来的?” 花效并未回答女子的话,只是双手一撩锦袍的前襟,端端正正的跪下去:“臣参见青城公主殿下。” “你认识我?”女子一惊,面上多了些许怒意:“你调查过我?初来皇宫就存了这么多的心思,你想要做什么?” 这女子的脑洞也真是大,明明是她先来招惹他的,到头来倒变成了他的不是了。 花效垂着头,不敢直视公主的容貌,只能看得到停在身前的那双做工精致的绣花鞋。 他不慌不忙的开口道:“陛下爱美人,美人却偏居后宫,很少回到前院来走动。像赐宴这等大场面,有资格前来赴宴的娘娘们……也不会是殿下这样的年纪。而今陛下膝下三子一女,殿下固然是青城公主无疑了。” 听他分析的条条是理,青城公主的怒气也消散了不少。 花效又道:“更何况,公主殿下刚刚就坐在陛下下首左边的位置,臣有幸一见公主殿下的天颜,自然也就知道了您是青城殿下。” “你刚才也在看我?”青城公主向前迈了一步,深觉不妥,连忙退了回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你先起身吧,我这个人脾气很好的,更何况我追着你出来不是让你下跪的,是想和你讨论诗书。” “讨论诗书?”这一次,倒是花效惊讶了。 公主身份高贵,当然也都会学习诗书,只是花销没想到,朝中这么多的少年才俊在列,青城公主看都不曾看上一眼,竟然单单追着自己出来想要讨论诗书。 更何况,还是三年前他写出来,就此将人给得罪了个通透的那一篇。 花效双手跌在身前,低着头和她拉开了些距离:“这篇洛阳赋是臣三年前年少轻狂时所写下的,实在是不堪诵读,臣不敢接受公主殿下的抬爱。” “哪有不堪诵读,你太谦虚了。若是你这篇洛阳赋都不堪诵读,那满朝文武的脑子里装得都是豆腐脑不成?”青城公主倚在栏杆上,笑眯眯的望着她:“这三年来,我一直很好奇写下这篇赋文的人是怎样的才俊人杰,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闻言,花效惶恐的退后了一步,躬身向公主殿下一揖,作势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青城公主被他这慌乱的模样逗得发笑,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不用这么诚惶诚恐,我只是找你聊聊天而已。你可还记得这句?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 那是他赋文里的一句话,也正是花效最喜欢的一句。 昔年恩科考场上,他几乎是义愤填膺的写下这篇赋词,本想着能借洛阳的繁华与雍州城的疮痍点醒帝王,自此成就一代明君。却不想,竟然适得其反的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少女的嗓音轻轻地流淌在心间,青城公主没什么架子,与他也相谈甚欢,倒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花效这人天生便是个闷葫芦,一辈子的本事就在这么几本圣贤书上。若是让他和除了云裳的姑娘说话,比拆他的骨头还要费力。可一聊到圣贤书,他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能喋喋不休的说上三天三夜。 他在说着自己的宏图,青城公主在温柔的望着他。不知不觉间,二人竟全都忘了时辰。 直到云裳的出现,这才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静与和谐。 花效走了半晌,别说是吹个风醒个酒,就算是在太液池里游一圈儿也总该回来了。云裳心里担心他,可自己也走了那就太不像话了,只能硬着头皮等。 好不容易皇帝宣布了散席,她便慌乱的找了出来,拐过一处廊角,所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花效背对着月色高谈阔论,连那一张被酒水熏染的微有些红的面皮,都缀上了些许桃花色。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花效甚至一个月都不会对她说这么多的话。 而青城公主,也偏着头微微含笑的望着他。 就像是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 她的目光,也正是云裳再熟悉不过的目光,就像她初见花效时那沉醉的难以自拔的目光。 这世间的才子谁不爱?就连青城公主也不例外。云裳躲在一株花树后望着二人,这一刻月色温柔映照在二人的身上就像是金童玉女一般般配。 在这一刻,就连云裳的心里最先闪现出的,也是般配两个字。 二人说的什么她完全听不见,或许是周围的风声太大,将二人隔绝的宛若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云裳就这样倚靠着花树静静地坐下,身上冰冷的铠甲浸上了风雪,再贴在皮肤上便是彻骨的寒凉。 可这一刻,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或许是难过到了极点,就连身体里的血液也不再流动了吧。早在她容许花效走上那一条路时,就应该想到了这一天。 她总有一天要放手,让花效去飞翔。而不是一辈子窝在九龙山中,做那表面风光实际上只是外强中干的地头蛇。 花效与青城公主聊了很久,宫女来催了两次他才晃过神来,发觉到自己的失态。 他连忙后退数步,一揖到地:“臣今日失仪,唐突了青城公主,臣罪该万死。” “谁敢说你罪该万死?父皇最疼爱本公主,我若是喜欢你,没有人敢说你有罪。”这娇蛮的话语,若是放在往昔,花效绝对是嗤之以鼻的。 可从面前这女子的口中说出,他却觉得没什么不妥。 花效依旧弓着身子,便闻青城公主说道:“本公主今天很开心,这是你的功劳,该赏。” 言罢,她从身上摸了摸,随即从腰间解下了一枚纯白色的玉佩强塞在了花效的手中:“这是赏你的,你要好好留着,千万不能丢了!” 花效本想拒绝,可望到青城公主那坚定地目光,就已经知道拒绝没用了,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臣不敢丢,一定会好好保存公主的封赏。” 青城公主这才开心的笑起来,双手背在背后,抿着唇顾左右而言他道:“我给了你赏赐,却也不是白给的。这世间礼尚往来,他日再见你也要送我一件儿礼物,咱们才算是扯平。” 公主随便送出来的一件东西也是万金难换的宝物,花效到哪里去找等价的宝物回送? 他皱着眉头刚要坦白,可只是慢了一步,青城公主便已经跑开了,只留下他鼻尖儿前的一抹香风。 花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望着掌心上的玉佩,攒然一笑后将之纳入袖中,头也不回的走回去。 清冷的月色下,宫中的回廊楼阁此起彼伏,两侧的梅花树竞相绽放,蓁蓁灼灼散发着袅袅清香。 便见云裳一身雪亮的银甲,长而直的发披散在胸前身后,发间未着簪环,只是由一根墨色的发带高高的吊起,显得干净而利落。 她轻轻地踢着地上的土块,听到他的声音渐进,才转过身来夸张的笑道:“你聊完了?时辰不早了,太和殿的宴席已经散了。陛下赐了别院给你我暂居,咱们回去吧。” 云裳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他一点儿都不知道? 花效嘴唇动了动,走过去一碰她垂在身侧的手,冰凉。 “你来多久了?”他沉着眉问道。 “我刚到的,什么都没听到。”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殊不知除了自己,她谁都骗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应约 云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小习惯,她在撒谎的时候会异常的慌乱,会以近乎于夸张的笑容去掩饰慌乱。 在以前,花效从来都不会拆穿她的这一点儿小心思,甚至会将它当成判断云裳是否说谎的准则。所以云裳也从不知道,她这夸张的掩饰,在花效的眼中是近乎于坦白的自剖。 她的肩甲上积了不少的雪花,却先伸手替花效扑了扑他肩上的白雪:“这么冷的天儿,你也冻坏了吧,咱们赶快回去吧,我让小厨房给你端一碗姜汤来驱驱寒,免得染了风寒。” 言罢,云裳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向宫外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没皮没脸的去抓花效的衣袖。 她这是伤心了,或是生气了? 花效快走两步跟在她的身边:“青城公主只是来与我讨论了几句诗赋,我们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没做别的什么。” “你不必向我解释的吗,我知道。你要是做什么了,现在就不是跟我走在大街上,而是被关押进天牢了。”云裳夸张的咧嘴一笑,落了白雪的长发垂在身后,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摇动。 她双手双手垂在身侧,在这冰冷的大雪天里冻得微微发红却也不纳入袖中捂一捂:“说真的,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更何况……就算是真的有,你也没必要向我解释,不是么?” 花效嘴唇动了动,想要说的话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云裳说的对,二人之间的感情单薄的像是逢场作戏,昔年就算是共处一室也不曾买过礼义廉耻的那道坎,而今在军营的三年里,二人更是分房而居,即便是曾经有过夫妻之名,也早就该淡化在时间中了。 云裳没再提起,便是默认了二人之间的关系,昔年九龙寨的人剩下的也不多了,更没有人会再说起昔年九龙寨内的那段荒唐姻缘。 他一直想要的,不就是远离云裳的纠缠么?现在云裳放手了,他不应该开心? 花效没再说什么,只是跟着云裳一路回到皇帝赐居的别院之中。院子清冷,只有两个仆妇丫鬟与几个小厮伺候着,也是毕恭毕敬的不说什么闲话。 “收拾两间房,再给先生端一碗姜汤过去。先生的房间二更时分要填一次炭火,注意关好门窗以免吹的着了风寒。”云裳很快吩咐了下去,走到门前终于回头,那张脸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宁和的神情:“好好休息。” “你也是。”花效说道,看着云裳走进房间里,这才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是真的伤心了,往常分开的时候,云裳都是让他先走,从不会将背影留给他的。 花效微微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其实这样也好,早日断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念想,也好过一直在自己的身上耗费着大好的青春。 二人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花效可以说自己正值壮年,是个抢手的香饽饽。 可云裳呢?二十多岁在本朝已经是个老姑娘了。更何况,在战场上几年的蹉跎让她满面风霜,看上去自然不比京城中的大家闺秀娇美。 她若是再不找个好的夫家,怕是这辈子也就要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了。 花效不爱她,但也不想害她。或许这一次她伤了心,也该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情了。这京中的少年公子不乏惊才绝艳之辈,在这儿住上一些时日,也未尝不会遇到更好地。 殊不知,房间中的云裳脊背顶靠着早已经关闭的房门,紧闭着双眼,终还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用双臂紧紧地圈住膝盖。 就像是一个受到了伤害的小孩子,不敢告诉别人,只能将自己圈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默默舔舐着伤口。 不管是在九龙寨还是在西北大营,她都是身居高位说一不二的那个。或许正是因为决断的久了,才越发的看清楚一件事,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自己的伤口暴露在人的眼前。 面具带得久了,渐渐地便也忘了,她原本也只是一个需要人宠爱呵护的女人啊。 什么样的见色起意能够维持四年的时间还不冷却呢?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亦或是,他从来都不曾关心过她的想法,只是将她当做成功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一夜高睡,转日便是天晴。 花效晨起便接到了宫里递过来的折子,说是有几本古籍损毁需要修缮,尚书院的人手不够,便临时将花效调过去搭把手。 他是以西北军师的名义进京,怎么算也是半个武官,和文臣搭不上干系。 唯一说的上的,便是他昔年写过得那篇洛阳赋有些明堂了。 花效不太想去,可皇命难为,只好换了一身还算说得过去的衣裳准备进宫。 彼时云裳正坐在饭厅里吃饭,咬着半个包子看他手里的圣旨看了半晌,目光沉了沉:“那你快去吧,莫要让陛下等急了,晚上若是不能回来让人捎个话回来啊。” 他不知云裳的那副玲珑心肝想到了什么,只是答应了一声,随着不断催促的宦臣入了皇宫。 刚一踏过紫禁城的中门,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花效惊讶的回身,便见青城公主抱着诗书站在他身后,眉眼带笑:“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等等你好久了,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原来是公主传唤……”花效退后几步拉开距离跪拜:“臣出来的匆忙,还未曾准备礼物,请公主恕罪。” “你没给我带礼物啊。”青城公主立时撅起了嘴,眼珠一转,拉起他向着深宫内跑去:“你是武官,又贪不得,想也买不来什么别出心裁的东西,既然如此,给我画幅画如何?” 紫禁城内处处都是绝妙好景,每一帧都可入画。 青城公主着了一席月白的色斗篷,硕大的帽兜罩在头上,着了淡妆的脸倾颜风华,却带着少年人的俏皮。 她拉着他一路上跑过半个紫禁城,就像是昔年云裳拉着获罪的他,一路跑出京城洛阳。 华美的广袖随着她的动作时而起落,待在腕上的金玉镯子碰撞时响起清脆的碰撞声,就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关雎梦。 而他,却在这美梦之中沉醉着不复醒来。 那一天,花效难却青城公主的盛情,替她绘了一副公主赏梅图。 梅林之中清香阵阵,青城公主舞姿骗钱,踮起脚尖折下一株殷红的梅花。她修长的手指指甲圆润,被修整的整整齐齐,透出淡淡的粉色,一看便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才能养出的手。 而她身上淡淡的甜香,也是边关荒城之中从未有过的。 公主拈梅一笑,长长的睫毛微微翘气,沉醉的嗅着梅花的淡香。 而她这副最美的模样,就这样定格在花效的画笔上,长长久久的保存下去。 “这是本公主收到过的最贵重的礼物,本公主一定会好好保存的。”青城公主抱着画卷,甚至不愿假手给身边的侍女,小心翼翼的到了极点。 花效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行礼:“臣有幸能为公主作画,实在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他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叫人忍不住发笑,更没有侍宠生娇的向她讨什么封赏。这幅样子,青城公主很喜欢。 她是王朝唯一的公主,自小便宠爱到了极点,皇宫里最好的东西全都是她的。这样的身份,皇帝定然不会舍得唯一的女儿远嫁,最可能的便是在京城中招驸马。 若是做了青城公主的驸马,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便少不了了。 多少人巴结她,可青城却像是看不见似的,她不喜欢那些邹媚的嘴脸,只喜欢花效。 这样不卑不亢,温润如玉的少年才子。 “你们先下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花公子说。”青城公主摒退身边的侍女说道。 花效神情一变,连忙阻止:“公主殿下,这于理不合,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身边怎么能少了侍人。” “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我的贴身丫鬟,不会说出去的。”青城公主踮起脚来,凑在花效的耳边小声道:“正月十五的上元节,我会出宫去逛花市,父皇也会微服出巡。到时候永陵桥上会有文人斗诗,你一定要去,记得了么?” 花效刚要开口,青城公主却已经向着他俏皮的挤了挤眼睛,转而跑开了:“你可千万一定要去啊,千万别让本公主失望!” 眨眼的功夫,人已经跑远了,只剩下花效呆怔怔的站在原地。 公主让他在皇上的视线范围内展示才能,这是什么意思,几乎可以不言而喻了吧。 文人斗诗乃是风雅之最,这是昔年花效最想参加的活动。只是过去了这么久,战场上的滚滚风沙早已经磨平了他性子里的那点儿棱角,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分,虽说在他的眼中也没那么重要了。 可若是能锦上添花,也没什么不好吧。 花效攥紧了拳头,向青城公主离去的方向拱手一礼,随即随着小太监出了皇宫。 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大索性便走一趟吧,也叫那些洛阳城的达官显贵们看一看,即便是苦寒的边疆也不全是俗人。 他却忘了,在这之前的一天,他已经应了云裳的一场邀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上元节 上元节万家灯火,千盏莲荷,好不热闹。 云裳欢欢喜喜的换上了一身干练的短打,长发高高束起,常年素面朝天的脸也难得的上了一层唇脂,衬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明明是一个正值年少的姑娘,却偏喜欢穿一身黑衣,平白显得老气横秋。 花效出门的时候,她已经等在廊中了,见他出来勾唇一笑。花效这才想起二人还有约,转身关好了房门打量了一番她这一身装束:“怎么穿了黑色?” “黑色显得成熟干练一点吗,若不是穿的老一点,怎么镇得住西北守军。”云裳摊开手臂,在他眼前转了一圈:“怎么样,这身衣裳可好看?” 花效自己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云裳穿的这一身乃是缩小版的男装,只是她身姿修挺,倒真叫她传出来几分风韵来。 没想到,她也有如此少女心的问他衣裳好不好看的时候。 “好看。”花效点了点头:“看你穿惯了盔甲,偶尔换上这么一身,倒也觉得眼前一亮。” “那以后我多换几身给你看啊。”看着他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儿的脸色,云裳哈哈大笑,一马当先的走了出去。 花效便是这样的人,内向含蓄最经不得别人的调戏。像是云裳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叫他变成了一只熟透的大虾,比姑娘还要害羞的很。 也怪不得军营里的将士们,一个个都爱唤他纯情小郎君。 洛阳城内平日里有宵禁,可上元节这一日却没有什么规矩,可以彻夜狂欢。 二人一同出了皇帝赐居的别院,便有侍人领着去了人满为患的花市,永陵桥上人山人海,叫卖的小贩与满面含笑的行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云裳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看到桥边有猜灯谜的铺子便直接奔了过去,指着桌子上巴掌大的琉璃花儿问:“这花怎么卖?” “这花儿不卖,姑娘若是喜欢不妨猜一猜灯谜,若是猜对了您就能拿走了。”小贩说道。 这世界上的方块儿字看着都是一个模样辨认起来都费心费神的很,更别说25猜出字谜来着。这人让她猜灯谜,不是难为她么? 云裳险些就要撸袖子大打出手了,花效连忙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回来,好言相劝道:“恼什么,上元节都是如此,猜对了灯谜才会有礼物,少了这活动岂不是少了不少的趣味?” 闻言,云裳羞恼的抓了抓额头。 她这人向来直来直往,比正常人少了一根筋,能用钱买的东西不愿用人情。既然此时已经走到了这儿,看中了的东西便一定要攥在手里的。 云裳走过去,拨了拨写在灯笼上的灯谜:“草上飞?什么意思。风?” 草上飞的不就是风么?她这样想起来,倒也中规中矩。 花效却是一眼看清了这灯谜里的弯弯绕,点到不说破的引导她往正确的方面想:“猜字灯谜要么是拼字谜,要么是拆字谜,少有的是解字谜,迷地一定是与谜题有关系的。你好好想一想?” 那小贩看多了前来猜灯谜的,一眼便知花效一定是已经知道谜底了。 可他不骄不躁,就算是心中知道也不说出来,循循善诱的引导身边的姑娘解出谜底,这样的人却是少见。 小贩对花效点头笑笑,承了他不坏规矩的情,连带着对云裳的脸色也好了不少:“这位公子说的不错,姑娘再好好想想,谜题很容易的。” 草上飞,飞的不是风,难不成是蜜蜂蝴蝶小鸟云朵? 云裳天生比正常姑娘少了一根感情细腻的筋,也少了半个会认真思索的脑子,想了好一阵也想不出这谜底是什么。 花效见她的眉头都拧在一起了,只好伸过手去,挡住了“草”字的上半部分:“草上飞,没有了上半部分,下面的就是谜底了。” “哦,原来是……” “是早。”话未说完,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而然抬头,便看见青城公主带着两名侍从走过来,笑的优雅:“云将军与花先生也来看花灯?真是巧啊,能不能带本公主一个。” 云裳下意识的感觉到了来者不善。 青城公主看着花效的时候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眼睛里都快滴出水来了。望着她的时候却是满目不屑,险些吐刀子,这是什么意思云裳又岂会不明白? 她识趣的没说话,便听花效接话道:“公主殿下纡尊降贵,我与云将军自然求之不得。” 他到底是想和公主一起逛花市的吧,陪她出来也不过是为了守约。云裳抿了抿下唇,转过头去看别的花灯了。 有了花效一点,其他的灯谜便也变得没那么难了,她心心念念的惦记着那朵琉璃花,却见青城公主先她一步将那花挑走:“刚刚我猜对了灯谜,我能将它拿走了么?” 小贩看了云裳一眼,到底是心善之人,陪着笑答道:“姑娘,刚刚这位姑娘先挑中了这样奖品,你看是不是……” “大胆,我们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想要什么东西没有!”青城公主身后跟着的侍女立刻上前,一脸倨傲的训斥道。 上元节花市君臣同乐,可以见皇室而不拜,为了不惊动太多人,青城公主也只穿了一身便服,周围倒是没有人认出她来。 而今身边的宫女斥了一声,那小贩才知面前的姑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顿时话也不敢多说了,双手将那朵精致的琉璃花儿呈了上去。 元夜花市,灯如白昼,映的那晶莹剔透的琉璃花儿都熠熠生辉起来。 青城公主伸手接过,随手递给了跟再身后的侍女,就好像是得了一样随手可丢弃的小玩意,没什么好稀罕的。 而云裳被人挑走了喜欢的东西,便也再没有兴致猜下去了。 她很少有喜欢的东西,可若是喜欢了就是真的喜欢,不管是花效还是那朵琉璃花。可若是求而不得,落到了别人的手里,她便也不会再去争抢。 原本两个人的聚会平白多了一个人,便多了不少的闲话可说。 云裳天生是活络的性子,不管是在九龙斋还是在军营里,都能很快的跟人打成一片,唯独见了青城公主,便像是被锯了嘴的闷葫芦,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三人一同逛街,一直是青城公主喋喋不休的说着,花效彬彬有礼的含笑静听,时而还会为她挡一挡公主殿下递来的明枪暗箭。 她虽说不聪明,可也不愚蠢,公主殿下眼睛里的喜欢,她看的清清楚楚。 可差距便也如此产生,她一辈子都说不出青城公主的妙语连珠,与花效谈不来那么多的锦绣文章,更记不住那些聱牙拗口的锦绣诗句。 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生来是土匪,便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头衔。 即便是她现在身负战功,做了万人之上的将军。人们当面的时候赞她一句云将军所向披靡,背地里还不是说她土匪出身不懂规矩? 可青城公主就不同了,她是皇室里长出来的娇花,所有人都待她如珠似玉,就连花效也不例外。 两个人生来就是不同的,她禁得住这世俗的敲敲打打,而世俗对青城公主就只是无尽的赞扬,恨不得将所有华美的辞藻都安在她的身上,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 这世间,又何曾有过平等二字呢? 云裳与二人走了一段,远远的见到与进京将士一起闲逛的刀疤,连忙向他招手过来解围。 刀疤一看到青城公主在侧便心领神会了,热络的唤着云裳:“好不容易来一次洛阳,大当家的不陪我们去喝一杯怎么像话,这次可躲不了了吧,快走快走。” 花效架在两人的中间也正难受着,见这情况也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嘱咐道:“既然来唤你便去吧,少喝点酒,注意安全。” 瞧他那迫不及待的模样,云裳的心里一痛,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个男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用情浅的那个会先放手。可两个女人若是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便一定是用情深的那个先放手。 因为一旦爱了,便再也看不得对方因为自己而不开心了。 夜色渐浓,明亮的圆月挂上树梢,显得整个世界都静谧且慵懒。 永陵桥上欢呼声阵阵,虽说隔得老远,也能看到桥上的男子一身淡雅的青衫,出口便是可以载入诗书中的锦绣华章。 三年的沉淀,花效的文字中已经很少见那些旖旎的辞藻,留下的便是字字珠玑。 他便是那样一个耀眼的人,就算是明珠蒙尘,也早晚有一天会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云裳抱着酒坛子坐在房顶上,只觉得这温暖的洛阳竟然比西北白毛雪还要寒冷,吹进的不是骨头里,而是吹进了心里。 真正心寒的人啊,是怎样的温暖都捂不暖的。 身后,瓦片的挪动声传来,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刀疤提着一坛子酒放在她的身侧,自己也开了一坛,顺着她的目光向花效所在的方向望去。 同样都是洛阳,永陵桥上的喧嚣与房顶上的寒冷就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无一是你 “大当家的,你当年救过我,刀疤这辈子命都是你的。只要你说一句话,管他是公主还是皇后,老子一刀砍了,看谁还敢跟你抢人!”刀疤瞪圆了眼睛,凶神恶煞的说道。 这几年在沙场上摸爬滚打,身边的兄弟也没剩下几个了,史老年前也因为一场风寒死在了西北,临死之前还心心念念的同她说,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文人。 她自然知道史老指的是谁,在她身边能称得上文人的就只有花效一人。可这么多年来,她就像是被猪油蒙了心,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他了。 就算是史老临走前的嘱托,她也只是深深地压在心底,不曾叫任何人知道。 或许是喝多了酒,心中便觉得一阵烦躁。云裳抓了抓头顶,眯着眼道:“说什么浑话,你就不能收收你那混蛋脾气?青城公主金枝玉叶,乃是王朝唯一的长公主,若是真被你一刀砍了,到时候不光是你,整个西北大营都要受到牵连。” 往常最冲动的便是云裳,对敌之时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可唯独花效能将她劝回来。 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操蛋的性子,别人磨破了嘴皮子都没有的话,花效一句话便屁颠儿屁颠的改主意了,她若是有尾巴,肯定已经对这花效摇上了天。 刀疤最看不惯的就是她这一点,九龙寨里的老人全都待她如珠似玉,在战场上恨不得垒成人墙挨刀也要将她妥善的保护好。 可她呢?竟然心甘情愿的将自己送出去给花效糟践,这是个什么道理? 刀疤也是个九头牛拉不回来的倔脾气,见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更是憋不住气了:“大当家的,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痴,难道看不出来那花效的一颗心都没放在您的身上么?那青虫公主的虎狼之心都快摆在脸上了,你要是再不采取点儿什么手段,到时候可别没地儿哭去。” “什么青虫公主,是倾城,应该是倾国倾城的那个倾城吧。”云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反正她也只是听人提过一嘴,不知道到底是那个倾城:“这几年,我与花效徒有夫妻之名,也无夫妻之实,就算是他给我一纸和离书,我也依旧是完璧一颗,什么都不耽误。” “这么长时间,你还没将那小白脸儿糊弄上床?”刀疤的嗓门险些要捅破天了。 云裳瞪了他一眼,强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来:“你小点儿声,整个洛阳城都要听见了。男欢女爱本就应该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强扭的瓜儿不甜,更何况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强扭,现在这样就算是有一天分开了,倒也能好聚好散。” 可能就连云裳自己都没感受到,自己的话中带了几分的辛酸。 刀疤怔怔的望了她好一阵,这才知道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人一旦疯起来,便什么原则,什么道义都忘了。 云裳现在这样子,比疯了还差什么?她的魂儿早就被花效那小白脸儿给勾走了,挂在裤腰带上甩来甩去的糟践着,她还自己以为是炫耀的沾沾自喜呢。 人一傻起来就无可救药,女人一傻起来那就是不死不休。 “我劝不了你,若是你这份宽容能拿到战场上,咱们这些人指不定要死几百次了。”刀疤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要走,将行之际又道:“大当家的,还是那句话,那小白脸儿不是什么良人。你要么就狠狠心斩了这段感情,咱们日后去找更好的。要么就将他一辈子拴在身边,让他的眼珠子不敢往别的女人身上放。” “都说书生薄情,这样拖下去,到最后也只能伤人伤己。”刀疤劝道。 云裳举起坛子将最后的一口酒喝完,甩手将酒坛子抛了过去:“走吧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没了个人在耳边絮絮叨叨,云裳的心便也静了下来。 她在房顶上坐了许久,直到花市的灯火都渐渐熄灭了下去,她才起身离去。 常年在疆场上摸爬滚打,与一群大男人拼酒拼力气,早就让她为数不多的女儿家的柔弱丢到水沟里去了。而今这么两坛子酒下肚,走起路来依旧呼呼生风,飘都不飘一下。 她像是天生就不知道什么叫女儿家的柔情似水,不知道什么叫做弱柳扶风。 一路回到了大宅,听下人说花效还在和青城公主秉烛夜谈,她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怎么当回事儿。 酒的后劲儿上来,头疼的厉害,她也懒得去对青城公主假笑,索性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这一夜花市的花灯映在眼前,映在心上,以至于睡至深夜也没什么好梦。 恍惚间,是花效站在花市的尽头,手上托着一盏孤灯。 而她站在永陵桥的顶端,一身银亮的薄铠,手上的长刀斩断呼啸而过的寒风。四周无人,只有银月的光芒遍洒大地,映在二人的身上。 “你要走了么?”她问。 花效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远远的将她望着,那一双眼睛里溢满了浓重的悲哀。 突然平地起风,云裳的身体迎风而起,向远处飘去。她慌乱的伸手向前抓去,却发现自己早已无声。散乱的长发荡起,迷离了视野。 而那个人,成为她再也触及不到的彼岸。 “花效!” 云裳忽的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她慌乱的起身,未趿鞋子直接跑出了房间,发了狂的捶动花效的房门。 好一阵,那扇门才被人从门内拉开。 花效显然是还未睡醒,松松垮垮的披了一件长衫,见她慌乱的找过来,目光也是一闪:“怎么了?” “你还在……”云裳一瞬间变成了哑了火的的火箭,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她患得患失了太久,以至于做了一场梦都会慌乱的来寻花效印证一下,看一看他是不是还在自己的身边,而不是像梦中一样迎风去了。 云裳嘴唇动了动,小心翼翼的道了句:“你们好好休息,我没事。” “公主昨晚离去了。”花效皱着眉头望着光着脚站在雪地里,连外袍都没有披上一件的她,诘问道:“怎么,云将军是来捉奸的?” 这话让她如何去接? 云裳几番想要开口,却发现此时此刻自己不管说什么,言语都太过单薄,便只好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从那天开始,二人像是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圈子,原本亲密无间,在战场上性命都可以交付的人,却像是隔了一层薄雾,明明近的触手可及,却又像是远隔千山。 花效也意识到了二人的不对劲,几次在饭桌上提起,自己与青城公主之间清白的像是一张白纸。云裳也只是点头笑笑,并不接话。 渐渐的,他便也没有再解释的耐心了。 回京述职的时间本就不多,左不过半个月便要返回西北大营。 离去之前的几天,青城公主日日到府问候,一双春水眼就差直接问花效能不能留下来了。 为了躲开公主,云裳便日日出府,与京城里的公子哥到处游玩儿,短短的几日时间竟与一众人打成一片。她性子爽快,待人也多是和善,就算是有心针对她的人也说不出什么错处来。 反正云裳也不大在意旁人拿她土匪的出身做文章。 离京前一日,陛下再一次赐宴,二人皆有列席。这一次,排布座位的官员却是有眼力见的将二人的位置分开排了。 云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确实需要静一静了,该想一想未来的事情,她与花效之间的感情,亦或是些什么别的。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古往今来,所有的将军都摆脱不了这样的魔咒。 国家风雨飘摇的时候,皇帝希望你以一敌百,手下赫赫雄军安定四方,稳定山河。可待到盛世太平,皇帝的眼里,昔年保家卫国的雄军便变成了一道叫人坐卧不安的双刃剑。 更何况,云裳本就不是从皇城里走出来的将领。 她不过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匪首,若是手上的杆子有千丈长,她都能将天地给捅出一个窟窿来。 酒过三巡,皇上与云裳单独商谈,希望她能让花效留在京中参加科考。 谁都知道,女将云裳与军事花效是一气连枝的人物,一个有勇一个有谋,少了任何一个西北大营便不完整了。 皇帝这话说得好听,是给花效一个机会,希望他能够留下来谋一个正经的前程。可谁都知道,皇帝这是斩断了西北大营的一只手臂,顺带给自己的爱女铺好了路。 旁人家的姑娘,若是有了心仪的郎君,都有着家中父母帮着说合。 而她,就只能凭着武力将人抢回山寨,霸王硬上弓还有些舍不得。 云裳有些累了,她不想再霸着花效不放手了,这世间大美山河无一是他,无一不是他,可若是自己去看,也没什么不妥。 说到底,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勇气,等他成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云裳答应,若是花效愿意留在京城,他便不会阻拦,皇帝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她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一朝同风 云裳一直都知道,花效的志向在朝堂,而不是终年荒凉的西北大营。 她似乎也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将花效靠死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二人无冤无仇,她又何必死抓着他不放呢? 御宴上的笙歌并未能调动起活络的气氛,倒是让本来心里就藏着事儿的云裳越来越沉默了。花效也没好到哪儿去,永陵桥上的斗室会他拔得头筹,可谓是一夜之间打响了名号,而今又被皇上看中,多少的人上赶着想要巴结他。 前来敬酒的人不少,有云裳在身边,他倒也不担心什么,反正她最后也能想办法将自己搬回去,索性便放开了度量喝了。 或许,花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之间,云裳已经渗透到他的生活中。 甚至已经无她不可了。 当晚,花效喝的烂醉,云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出了皇宫,丢在马车上。 他本就不胜酒力,这一次喝多了酒更是一层层的冒虚汗,甚至打湿了内衫。云裳担忧的给他喂醒酒汤,一遍遍的用冷帕子擦着他额上的冷汗,恨不得以身相替。 这怕是他们二人最后在一起的时光了,洛阳城的风花雪月与西北的漫天黄沙不成正比,若是能扶摇九天的人,又有谁愿意跌落泥潭。 她给他最后的爱,便是就此放手,在不相见。 很多爱情,多说是错,不说是劫。她起身想要离去,一直沉沉睡着的那个人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 滚烫的肌肤叠在她的脉腕上,像是瞬间着起火来。淡淡的酒香气弥漫四周,睡着的人眉眼温柔,像是堕入了一场春宵好梦,不愿复姓。 说来,这浮世百年谁又不是生活在一场黄粱之中的可怜人呢? 云裳抬手剥掉他扣在自己脉腕上的手,却不想一直软弱,与世无争的玉面书生,竟然扣紧了她的手腕儿不放,一声声的念着:“别走,别留下我。” 他声音低沉,似是因为宿醉而带了些鼻音,更给人一种无法招架的感觉。 这就是云裳爱了四年的男人,从九龙山到洛阳城。从西北大营到紫禁皇宫。她心尖尖上就那么一点儿的地方,以往九龙山最终,占着她最为圣洁,最高不可攀的位置。 直到他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云裳才发觉,自己原本便小的盛不下江河湖海,名山大川的心尖一点更是萎缩的可怜。有了他,这世界便是风月。 没有他,这世间也只是风月。 手腕上燃起来的那一簇火苗顿时点燃了他所有的心智。 直到衣裳一件件的萎地,灼热的肌肤相贴,她才如梦方醒的问了一句:“我是谁?” 随后,她却又慌乱的捂住了花效的嘴,沉沉的闭上眼认他胡作非为。她是真的害怕自己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名字,一个人的坚强就只有那么一点,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总是容易藏不住的。 既然如此,不如将这一晚,当做临别前的良宵好梦罢。 一夜良宵大梦,醒时不知今朝。 花效浑浑噩噩的睡的迷糊,只觉得宿醉后异常的口渴。往常云裳将他丢回营帐的时候都会在他的床头晾上一杯温水的,这一次一抬手,却什么都没摸到。 她是真对自己死心了。 头疼得厉害,花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想着自己今日应该回西北大营了吧。 却不想,手臂无意间一碰,竟碰到了另一个人的手臂。他慌乱的坐起身子,便见一名女子背对着她掩被而卧,长而直的发披散在床榻上,肖似一株盛开的墨色莲花。 姑娘沉沉的睡着,俏丽的脸颊上还带着些许的潮红,眉头紧紧皱着,似是再做噩梦。 此时的云裳,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就像是一株娇美的花儿失去了强有力的倚仗,终于暴露出柔软的内里。 也正是这一刻,花效才真切的意识到,云裳和旁的女子没什么不同,她也是会冷的会痛的,会伤心会失望的。 花效的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响,他这混蛋,怎么趁着酒后乱性做出了这么混蛋的事情,这让他日后如何与云裳相见? 他一团乱麻似的披着被子,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刚被带上九龙山的时候,他每天都在担忧自己惹恼了云裳,生怕她一个不顺心便将自己杀了。可四年的时间过来了,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云裳在关爱着他,照顾着他。 没有什么装模作样可以持续四年之久,也没有什么见色起意可以四年不缀。 云裳的心思,他早就明了了。她虽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同她在一处倒也不觉得烦闷讨厌。这么多年的磨合,既然这一次生米煮成熟饭,他也是时候给她一个家了。 一瞬间,花效的脑海里流过了无数的想法,好的或是不好的,甚至日后在西北大营里,二人搬到一个军帐里该怎么摆置东西他都已经想好了。 身为男人,总不能永远让一个女人庇护着自己,这样多丢人。 就在他心中思索的时候,云裳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睁开眼睛。 昨夜的一番风月,二人的衣服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此时都是半裸着上身坦诚相待。便见云裳雪白的皮肤上到处都是青紫色的捏痕,可怖的很。 花效的喉咙有些干,他艰难的咽了一下唾沫,刚要开口,云裳却已经掀起被子起身,捡起自己的衣裳不掩不避的往身上套了。 他何曾见过这样香艳的场景,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惊的连忙闭起眼睛念着非礼勿视,就差跪地叩首高呼阿弥陀佛了。 云裳看着他那呆样,一言不发的穿好了衣裳走出房间,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让一个人死心就是这么简单,陪他睡一觉,看一看他的反应就什么都明白了。痴心妄想也该有个终了,就当是一腔心意喂了狗,走出这扇门,她云裳依旧是一条好汉。 晌午时分,西北守军统领云裳从洛阳出发,即将回归以北大营。 花效也收拾好了东西,在门口碰面的时候,云裳也是一惊,微有些恼的诘问:“你跟出来做什么?” “跟你回西北,那个,你还疼不疼?要么别骑马了,我让人备了车,你好好休息一下。”他脸上还有些发红,活像是他才是小媳妇,云裳才是那个吃干抹净后扭头就走的混蛋。 她气的发笑:“武官哪有不骑马的?陛下吩咐过,让你留在京城参加明年的春闱,你不用和我回西北大营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花效有些不知所措。 让他留下参加明年的春闱,他怎么不知道? 眼看云裳大有一副提刀砍人的模样,以他对云裳的了解,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花效连忙追过去拉住她的手,冰冷的指尖落在掌中,像是拢着一捧新雪。 这一次是真的肌肤相亲,没有垫着衣袖,也没有一点的隔膜。 花效拢着她的手到唇边呵了两口气,望着她那副惊讶的模样,难得的勾了下唇:“我这人空有志气,却没什么大出息,难得你愿意跟我这么多年,我心中都掂的清分寸。” 眼看着她一双静默的眼睛渐渐泛起希望的光彩,花效走过去,将她着铠的身子拢在怀中,轻轻地抱了一下:“我不去春闱,我和你回西北,咱们在待几年就回九龙山。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云裳,咱们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四个字,说的轻飘飘,做起来又哪有那么容易? 云裳实在是不敢将心掏出来第二次了,只是冰冷的大雪天,眼前却不知为何蒸腾起了一层雾气。她连忙别过头去挡住眼睛:“你可别骗我,我又没叫你负责任,昨晚的事,你情我愿怪不得你。” “那你得对我负责任。”花效从袖中抽出那块他撕下来的沾了血的床单,郑重的叠好纳进怀中:“我就认定你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云裳都有些恍不过神儿来。 她对着大树锤了两下,簌簌的落雪浇了二人一头,西北的白毛雪冷的凛冽,都没叫她的神情有一点儿的松动。却不想这洛阳的一点儿温软,叫她泪水决堤。 云裳突然有点后悔了,她就不应该答应皇帝将花效留在京城。 自己的人,就算是打断了手脚锁着也要锁在自己的身边,去他娘的成全,能当饭吃么? 青城公主再好,也不能抢人家的夫君,逼着别人和离吧。 大军马上就要开拔,朝廷的人也候在宅院门口相送,点名道姓了让花效留下来。 她是定然不能将人带走了的,昔年二人逃亡时,只是个不轻不重的文字狱。而现在她身后系着的是西北大营的三万守军与云字军旗,云裳再怎么混蛋都不能置三万人的性命于不顾。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云裳一狠心,咬了咬牙,转回身来踮脚在花效的唇上点了一下:“你好好考试,等考过了春闱,我在西北大营等你。若是那皇帝老儿敢不放你走,我掀了他的洛阳城!” 花效低促的一笑。 他却不知道,这一次仓促的告别,便是二人的生离死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赢得青楼薄幸名 次年春闱,花效不出意外的高中状元,一纸广陵散广传洛阳城。 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位从西北大营走出来的少年军师,同日,又是一则消息便传洛阳。四年前的春闱,也是此人以一纸《洛阳赋》名声大噪,为人传颂。 两届状元郎,已经不是用运气好三个字可以概括的了,更为人传颂的是他的使力。 真正的明珠,就算是一朝蒙尘,也定有尘尽光生的那一天,花效便是典型的例子。 可属于这位新科状元的传奇就像是初春的过江之鲫,连日来接连不断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次日朝会,陛下封官授爵,赐宅邸与白银千两予花效,更是有意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青城公主下嫁。 被各大家族的达官显贵盯了数年的青城公主,就这样轻飘飘的落到了花效的怀里。 众臣来贺,恭祝花效美人与事业兼得,从此以后发展不可估量,花效一一回礼,却少有人发现,花效那微微含笑的面皮下,一颗心早就飞到了西北大营去。 傍晚花效入宫,言明自己不愿迎娶青城公主,愿回西北大营一世为国戍边。 谁都知道,花效能有今天的风光,十有八九是因为青城公主的青眼有加,若不是青城公主的面子,一个书生的才名再大,又怎么值得一朝帝王亲自纡尊降贵的和云裳要人? 而今考中了新科状元,便翻脸不认人的弃青城公主不顾了? 青城公主在京中一群富家少爷的眼里便是当之无愧的白月光,捧在手心里怕化了一般的天仙人物,又怎么能容花效这般出尔反尔的糟践。 就连青城公主自己也接受不了被人嫌弃的打击,终日躲在皇宫之中不愿见人。 皇帝一怒之下,又是一道圣旨发出去,称花效欺上瞒下,对君主不公,对皇室不敬,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一个少年才子洗尽铅华终于修成正果,高中状元从此人生圆满的美妙故事,一夜之间变成了无情书生猎心讨巧欺上瞒下,名利双收后便弃一朝公主于不顾的狗血桥段。 个中的反差之大,叫所有人都震惊的有些恍不过神儿来。 这么些年来,花效与云裳一起走过草原,走过大漠,走过雪山,走过绝巅。挨过饿受过冻,几次险些丢了性命,此时蹲一蹲大牢有什么稀奇的? 再者说,谁都是到花效是青城公主中意的驸马人选,此时下狱也就是皇帝照顾一下青城公主的面子,指不定哪一日就放出来了。 是以一干狱卒也不敢怠慢了花效,每日好吃好喝的待着,半个月下来倒是胖了二斤。 花效沉得住气,青城公主可未必沉得住气。在寝宫里哭了半个月后,青城公主终于接受了花效就算是掉脑袋也不会爱她的这个事实了,索性换了一身华美的衣裳,径直跑到天牢里去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这一对儿上,京中阔少们本已经死了一半儿的心再一次剧烈的跳动了起来,青城公主终于擦亮了眼睛,看清了渣男的恶心行径,下定决心跑到天牢里,去划画花效的那张漂亮脸蛋儿了? 昏暗的牢房里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死气,阴冷且潮湿的铁门多数已经生起铁锈,犄角旮旯处不乏有虫鼠逃窜。 青城公主提着裙角一路走到关押着花效的那间牢房,隔着铁门,便见心心念念了数日的情郎依旧谪仙一般的丰神俊朗,正倚着墙壁坐在墙角处,翻看着一本游记。 “你还没想清楚么?我父皇根本就不想杀你。花郎,你听我一句劝,去和我父皇请个罪说几句好话。我父皇想来宠爱我,就算是看在我的情分上他也不会怪罪你的。”青城公主情真意切的说道。 花效早就已经想到了她会来。 他反手将游记倒扣在床榻之上,起身走到贴门边,突然撩袍拜倒。 一早二人相识的时候,青城公主就已经说过,花效可以不用对她跪拜,这数月以来花效也从未跪过。可今日,他话未出口,却先跪了下去。 一瞬间,青城公主便知道,花效说出来的话怕不是自己想听的了。 她脸色沉了沉,抿着唇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花效,你别告诉本公主你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娶我。这几个月来的虚以为蛇,便是为了今天这状元郎的名号。” “并不是。”终于,花效开口道。 云裳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那你跪下做什么,快起来吧,我迟早是要嫁给你为妻的,你不必拜我。” “花效有罪,不敢起身。”花效叩头,声音像是闷在喉咙里一般低沉:“臣从未对公主起意,一直以来也从未逾矩,更未想过借公主之手染指状元郎的位置。一开始,便是陛下强留我在京城,花效才留下的。” 一句话,青城公主的脸上血色褪尽。 她颓唐的向后退了一步,一双明亮的美眸点点晶莹几欲溢出眼眶:“你若是一开始就没喜欢过我,那你为何还要来招惹我?花效,你不觉得你太混蛋了么!” 花效这一辈子穷的叮当响,唯一能够拿出来说的,就是肚子里那么两页诗书,也从未想过这一辈子竟能得两位姑娘死心塌地的委身。 还有一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他沉默了半晌,终还是叩头:“我只是一只生在尘埃之中的蝼蚁,可就算是蝼蚁,也要信守诺言。人无信则不立,断没有富贵起来便忘却糟糠的理由。” “我与云裳多年前就已经拜堂成亲,只是碍于这些年来在军中不方便,所以一直不曾说出去而已。而今让公主蒙羞,是花效的错处,花效愿以死恕罪。”他再一次叩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青城公主终于确定了,花效是真的宁可死,也不会去爱别的人了。 她当初是怎样看上这个人的?始于颜值,陷于才华,一纸洛阳赋,道出书生意气,一纸广陵散,书尽半生心酸。最后,便是忠于人品。 若是今天花效为了驸马之位便抛弃了与云裳之间数年的感情,那她更会瞧不起他的吧。 这一瞬间,青城公主突然福至心灵,想通了自己求而不得的前因后果。 糟糠之妻不下堂,若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活命,花效便抛弃云裳,娶了她做尚公主。自己怕是也会一辈子瞧不起他的。 “来人!放人!”青城公主突然开口道。 候在外面的狱卒闻声一怔,也不敢问这位骄纵的公主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连忙将门打开放人。 青城公主抓住花效的手腕儿,二话不说便向外拖去。花效神色一惊:“公主殿下,这不合规矩,罪臣一惊……” “我父皇早就知道你与云裳之间的事情,而今为了让你能安心做我的驸马,捏造了西北守军叛变的罪证,已经点了十万兵士,打算围剿了。” 青城公主急切的开口,直接将他拉上了自己的銮车:“你知道,不是自己的麾下走出来的兵士,帝王总是要有戒心的。而今海晏河清歌舞升平,也正是这些守将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咱们先想办法将我父皇那里瞒过去,然后我想个办法,放你和云裳远走高飞。” 花效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本以为这娇生惯养的公主丢了面子,一定会恼羞成怒的杀他泄愤。可他到底低估了一个王朝公主的气度。 王朝最后的风骨,不在那老朽不化的老皇帝身上,也不在终日流连花街柳巷的皇子皇孙身上,而在这一朝唯一的公主之身。 “公主殿下,我是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还望公主殿下能够成全。”花效突然请求道。 青城公主本就想要帮他,听他开口便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你说。” “还望公主……” 这一路上,花效坐着青城公主的銮车回宫之事早已经传遍大街小巷。那些刚刚泛起些希望的富家子弟,再一次被浇了一桶冷水。 坐了公主的銮驾,不就是驸马无疑了? 花效即便是到天牢里住了半个月,可只要青城公主的心思还在他的身上,就没有人干将她怎么样。 当日,紫禁城内帝王赐宴,定下青城公主与花效的婚事。新科状元将迎娶王朝唯一的公主,怎么看都是一场才子佳人的故事,不由得叫人心生向往。 青城公主借机会向陛下请旨,希望能让花效带兵,围剿云裳的三万西北守军。 他本就是带过兵的人,计谋举世无双,而今也正好借此向公主表一表忠心。 有了新欢便要对就爱斩尽杀绝绝不是什么君子行径,这对花效这个将圣贤书视作生命的人来说,是不是有些太过残忍了?在场诸多高官都有些面露难色。 花效却一副责无旁贷的样子,毅然接了圣旨。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他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一直谨守着君子礼仪,却不想最终还是背弃了最初的梦想,走上了这条路。 只是现在想想,那条路的尽头,有云裳在一直等他,便也不觉得苦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凄怆摧心肝 花效麾下十万大军出京的同时,云裳也接到了京中的消息。一时间,整个西北大营人心散乱。 西北三万将士都是为了王朝的安定流过血,受过伤的,当初用性命保下来的山河,现在反过手来却要取他们的性命,岂能让人甘心。 三万将士尽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下来的人,对于死亡,众人已经再熟悉不过。若是为国捐躯,无人会有怨言,可若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又有谁会伸长了脖子等着挨刀? 云裳前几日还在花效高中状元的狂喜之中,一夜之间,自己的夫君变成了公主的驸马,还带了十万人来要取自己的性命,这样的反转一时半会儿也很让人接受不了。 就在她还未晃过神儿来的时候,军营之中的三万守军已经揭竿而起,张罗了想要打回京城了。 “将军!只要您一句话,别说是洛阳城了,就算是凌霄殿兄弟们也帮你打下来。那皇帝老儿是什么狗东西,用完就丢?您忍得下这口气,兄弟们也忍不下!” “就是就是,大家都是流血不流泪的真汉子,岂能被他欺负住了!将军,咱们打回去自立为王,就算是上山做了土匪,也比窝在边关受人猜忌的受这鸟气强!” 四周提议之声不断,云裳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很多时候,不是为臣者想反,而是官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就像现在,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是揭竿而起打回洛阳,众人还有活命的机会。 可若是在西北军营坐以待毙,就真的是没死在敌人的屠刀下,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了,众人又岂能甘心? 云裳又想起了很多年前花效曾说过的话,恶魔之所以是恶魔,未必是因为他做了多少的坏事,而是因为她生在魔窟里。也正是因为这一句话,不管身处何等境地,她都坚守心中存善。 直至今日,她才发现,即便是心中存善,也总有人逼着你走向恶。 为恶的人未必是真的恶,一言九鼎把控着天下苍生命脉的那个人,也未必是真的对。 “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咱们的血可以为了百姓,可以为了山河而流,却不能因为一群蝇营狗苟的鼠辈而流!”云裳振臂一呼,义愤填膺。 在场一众将士亦是一阵欢呼。 云裳望着自己带出来的三万将士,当年从九龙山上走出来的熟面孔已经不剩几个,这些年身边的人来来走走,没有谁能真的站成永恒。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想听花效同自己解释一句。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都愿意选择去相信。 “西北大营所有将士听令!”云裳望着一种将士们的目光,心如刀割:“今日大家便随我云裳一起进京讨个公道,我们西北大营,也不是个好捏的!” “打上京城,讨还公道!打上京城,讨还公道!” 八方守军,就只有云裳麾下的人最少,全因她手下的一干将士全都是以一当十的好男儿,扑进战场里便是比老虎还凶狠的饿狼,谁都讨不到便宜。 未免周遭两境守军阻拦,云裳先一步将自己的人带离西北,直奔京城而去。 越往南行,气候便越是温润。云裳坐在战马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花效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他这人早就读圣贤书读傻了,真的是那种为了忠孝礼恕,能伸了脖子给人砍的傻蛋。就算他真的忘恩负义的去做驸马,也绝不会绝情到对自己斩尽杀绝。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大当家了,您也别想太多,我刀疤就算是拼了命,也将那小白脸儿拎过来给你赔罪,你就放心吧。”身后,刀疤策马赶上来,走在云裳的身边说道。 云裳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此事怕是没这么简单。刀疤,你能不能先替我跑趟腿。” “但凡大当家的吩咐的事情,我刀疤一定不敢推辞。”刀疤当仁不让的说道。 云裳抿了抿唇角,心中斟酌半晌,终于还是说道:“你先行一步,往京城的方向走一走,先去和花效碰个面。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我怕中了那皇帝老儿的离间计。” “大当家的!你是被美色蒙了眼,还是被猪油蒙了心!”刀疤的大嗓门子一开,便被云裳先一步瞪了回去。他只好挠了挠自己秃了一半儿的脑袋,愤愤不平的说道:“那小子都做了驸马了,你还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 “那是你们不了解他,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若是不问清楚,我心中不安。我这儿走不开,你且替我走一趟。若是这一次……真的是他的意思,我绝不姑息养奸。”云裳说道。 谁都知道,云裳虽然是个女人,可是出了名的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来的话便是钉在地上的桩子,牢靠的很。 既然如此,刀疤便也无话可说了,无奈的挠了挠头:“一言为定,大当家的记住自己的话。” 言罢,一骑绝尘远离西北三万军的大队伍离去。 同一时间,率领着十万大军前往西北的花效已经起了一嘴的泡。听说云裳也带着人向京城的方向赶来,他整个人都都点儿不好了。 擅离职守乃是重罪,一旦云裳带人离了西北大营,那就是坐实了谋逆叛国。 到时候,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云裳也解释不清楚了。他自请出征便是为了带云裳远走高飞,本想着二人能心有灵犀,却不想事情愈演愈烈,已经到了现在这样不死不休的地步。 就在花效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刀疤出现在了军营中。 所为久旱逢甘露,雪中送炭便是这样的感觉了吧。花效连忙亲自迎了出去,迎面而来的却不是云裳带来的好消息。 刀疤当众一拳捣在他的小腹上,凶神恶煞的揪住他的领子,不叫他倒地:“花效,你最好给我,给我们大当家的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么今儿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十万人中取敌将首级!” 他闹出来的动静不小,花效已经疼的皱起眉头来冷汗直冒,却还是强拖着人回了自己的军营,将京中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叙述了一遍。 刀疤闻之,神情也缓和了些许:“就算是你没骗我,这十万大军是怎么回事?” “我本以为云裳不会那么冲动,只要西北大营不擅离职守离开驻地,我带的十万将士一到边关,狡兔死走狗烹的名声传出去,免不得被三处驻军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我找个由头退兵,路上假死带着云裳远走高飞就是了。” 花效叹了一口气:“谁知道云裳竟是个如此沉不住气的,事到如今我也已经全无办法,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刀疤思量半晌,上前拎起花效的领子:“你最好别给我耍手段,我们大当家的拿你当个宝贝,可不代表我们别的人也都那你当宝贝。花效,若是大当家有个三长两短,我刀疤第一个跟你拼命。” 花效微微挑了下眉。 虽说两军阵前不该说这样的话,可花效心里还是有过不去的坎,便是当初他与云裳闹别扭的时候,他们二人半夜三更的出去买醉的事情。 刀疤松了手,一脸不情不愿的说道:“当年我被官府的人抓去,本来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是大当家的救我于水火之中,自己还受了重伤,我们江湖中人不像是你们这些说一套做一套的书生,我们最讲江湖道义,大当家的救了我,我这条命便是她的,合该一辈子为她鞍前马后。若是有人敢对她不利,我第一个拎刀!” “她能有你这样的至交好友,我也很替她感到开心。”花效道。 有了刀疤捎来的口信,花效的心里便多了一层底,倒也没有那么慌了。 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发生在阴差阳错之中。两条不平行的线在交错之后,就只会偏离的越来越远,最终再无重合的可能。 他们二人,就像是无根的飞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结尾。 时间转瞬,葫芦山口出,两军终于相对。 一方是云裳带着的西北守军,个个是上过战场,在血泊里摸爬滚打过的好汉。一方是花效的十万少爷兵,就算是没什么战斗力,可胜在人数众多。 花效远远地便看到那个端坐在战马上身着银铠的姑娘了。 在入宫述职之前的四年,不管是危险还是困难,二人都从未分开过,也从未尝试过相思是什么味道。可这短短的半年,却像是经历了半生的辛酸苦楚。 离别,猜忌,敌对,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子,要将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生生剥离开来。 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千言万语,都凝成了那个纤瘦了些,灼灼目光尽在己身的那个姑娘的身上。 花效的嘴唇动了动,胯下战马不安的躁动着,轻轻地踢踏了一下蹄子。便见远方,云裳缓缓地抬起手。三万大军宛如捕食的饿狼一般尽数扑进了花效的十万大军里,瞬间将这群少爷兵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这与他和刀疤商量的完全不一样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愿谢敌一弓 花效慌乱的望向远处策马向自己奔来的花效,心底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皇帝能安心的让他带着十万大军出城,难道心里就一点儿没有考量么?就真的放心他能手刃云裳以表决心? 他下意识的向身后望去,果真看到一名随自己出京的参将已经拉圆了手中的长弓,雪亮的箭头直指着的,正是云裳的心口。 灼烈的骄阳下,那箭头前端的金属映出一抹淡青色的锋芒,一看便知是淬了剧毒的。 花效慌乱的大喊了一声:“云裳!别过来!”言罢,猛地扑向那名欲对云裳不利的参将。 可他到底是读书人出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刚扑上去便被人掀翻了开去。同一时间,羽箭飞射而出,霎时洞穿了云裳的心口。 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战场上的血腥味。可直到此刻才知,他习惯的是那些与自己无关的血腥的味道。而真正在乎的人的鲜血,他还是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晃过神来的时候,花效才发现,被自己带出来的尚方宝剑已经洞穿了那名参将的胸口。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杀人,以往云裳都会好好的将他护在自己的温柔乡里,恨不得再上战场杀敌的时候都蒙住他的眼睛。她希望他的笔下一辈子都是迤逦的辞藻,都是这人间风月。 却不想,一直被她妥善保护的少年,也终有一天要学会长大,要开始独当一面。 花效跌跌撞撞的跑向撑着斩马刀才能堪堪站稳身子的云裳,若是生在乱世年间,她当真称得上是一元猛将,即便是心口中箭也能提起刀来,斩杀向她冲来的士兵。 长箭射穿了薄甲,银亮的薄铠上蒙上了一层鲜血,箭头又从后心穿出,眼看便是致命的伤势。 看着云裳于剑发白的脸色,花效的嘴唇都在发颤。他双手颤抖的扶稳了她:“咱们不是说好了的么?云裳,你以前最听我的话的,这一次你为什么不听了?” “我听你的话,是因为你说的话都是对的,我相信你。可是这一次,花效,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相信你了。”云裳将前额抵在他的肩膀上,低低的抽着冷气:“我这一路上都在想,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你到底……你到底谋划了什么?”花效声音颤抖。 拥住她的这一刻,花效像是勘破了着许多年来都不曾看破的疑问。 这世间只有自以为聪明的军师,却没有有勇无谋的大帅。他曾以为云裳能坐上那万人之上的位子,全都是因为自己算无遗漏的筹谋。 可而今看着这与十万大军交战不落下风的三万守军,花效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到底有多天真。 能被三万铁血将士唤一声大帅的人,尤其会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以往他每次一才发军令,已经整装待发的将士与从来没有出过差错的阵法,又如何不是云裳一手操纵的。 花效心头狂跳:“你到底筹谋了什么,云裳,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你叫我怎么才能明白你的心思。” “你什么都不用明白,带着我的性命,好好活下去就是了。”云裳一声轻笑,艰难的转了下身子,抬手拔掉心口上插着的羽箭。 瞬间,鲜血狂飙。 在战场上收了贯穿伤的人最忌讳的便是这样不顾后果的拔剑处理,花效一个不晕血的人,看着云裳心口处喷溅出来的鲜血,只觉得眼前都阵阵发黑,心疼的无以复加。 云裳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伸手一抹心口上的鲜血,托着掌心给他看:“见血封喉的鸩毒,就算是不拔也活不了了,何必再受那份儿罪?我疼的很,你抱我一下。” 花效听话的展臂抱紧了她,喉咙强压着声音不叫自己哽咽:“你明明可以躲开……为什么……” “恶魔之所以被称之为恶魔,并不是因为她做过了多少的坏事,而是因为她恰巧出生在魔窟之中。”云裳声音气若游丝:“我一直记得你这句话,可花效,就算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长时间浸泡在染缸之中,也是会变色的。” “你什么意思……” 云裳明亮的眸子似有泪光:“我对那皇帝本就没有忠诚,可这国家还要安定,百姓还要生存。你的十万守军若是倒了边关,引起了轩然大波,到时候便不是我的三万人反了。三方守军意识到自己努力安定下来的国家终究会踏上这样的衰亡,他们会怎么想?” “比外敌更让人绝望的,永远是来自于亲友的恶意。”云裳咳出了一口血沫,艰难的说道。 两侧的风声呼啸,一线所夹的天空落下为数不多的阳光映在二人的身上,那种温暖,叫人几欲落泪。 云裳伸手拢了一捧日光,就像是拢住自己从未抓住过的,可笑的爱情:“若是我的三万大军剿灭了这十万少爷兵,定然军心大振,到时候打入京城自立为王的苗头一起来,就连我也拦不住。” 花效没想到,云裳一介女流竟然能算计的这么广,甚至想出这样玉石俱焚的法子。 “所以,你就想让这十几万人全都回不去?”花效抓紧了她渐渐冰冷的指尖:“你到底还算计了多少。” “我还算计了,你一定不会让我白死。这一次的战乱定会引起江山不稳,也只有你能回去,辅佐帝王安定河山。”云裳的目光留恋在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上,半晌无话。 她在想啊,她这辈子最爱的人,终于被她完完整整的攥在手里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只可惜,在确定了他真的爱自己的之后,她的生命也要走到尽头了。 云裳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枚内里凹凸不平的信封交到了花效的手上:“我许你再娶,这是和离书,带着我的生命好好活下去,花效。” “你若是敢死,我这就随你一起去!” 曾以为,这世界上最痛苦的是怀才不遇,是不被世人理解,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花效才发现,什么都比不过云裳的一条性命重要。 即便是这山河欲颓,这大厦将倾,花效也不在乎,他就只想让自己的云裳回来。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心思,可云裳已经力竭,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人总得为自己的梦想奋不顾身一次,我这辈子胸无大志,你的梦想便是我的梦想。你想要这世间海晏河清,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为你争来这份安稳。” “可你……” “我谁也不怪,也谁也不恨,甚至有些感谢这支箭,能让我得此刻相拥。”心头血就那么一点儿,流的干了便再也不会再有了。 云裳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我的性命,好好活着。” 那一日,葫芦山腥风血雨,十三万人的大军埋骨在山谷口出,阵阵阴风之下脸苍穹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血色。 花效抱着云裳逐渐冰冷的尸体,只觉得自己也像是个活着的行尸走肉,马上就要冰冷下去了。 足有两天,在闷热的春夏交替时,连身边的尸体都渐渐发臭,他才晃过神儿来。 两日未合眼,他却像是不知道累一般,熬尽了自己的鲜血。花效一把火烧了云裳的尸身,将骨灰从山顶撒下去,从此随风散尽。 她天生便是自由人,是因为字迹才被迫被捆绑在西北军营,而今又因他而死,终于能彻底的自由一次了。 做完了这一切,花效转身回京。他突然想到云裳留给他的那纸和离书,俊秀的簪花小楷字字娟秀,慧笔天成。可让他瞬间崩溃的,却是那根夹在书信中的簪子。 四年前,他在街上两文钱买来的,糊弄她降低戒心的簪子。 而今连最后的这一点儿牵绊,她都还给他了。 花效将那纸和离书撕做粉碎,随风撒了下去,却将簪子留在身边,坚定不移的离去。 黄泉之镜的结界愈发的稀薄,眼看便要分崩离析了。夜重华下意识的拉住苏蓁的手腕,并指念咒,在她的眼睛上一抹。 瞬间,周遭的色彩渐渐黯淡了下去,葫芦山口处却蓦然腾起千千万万的冤魂,发出凄厉的吼声。 这样的场景,即便是见过了大世面的苏蓁也不免头皮发麻,她抿紧了唇角:“这是……” “视野共享,现在你能看得到本府君看到的东西。”夜重华开口道:“十余万将士的怨灵不散,英魂尽数收归地府轮回转世,黑白鬼使前来勾魂的时候,却唯独少了一个魂魄。” 苏蓁仔细想了想,几乎是一瞬间便想到了是谁:“云裳的魂魄,她随花效回了京城?” “没错。”夜重华点头。 他牵着她的手,跟随上花效的脚步。身边是时光的飞速流转,转眼又来到洛阳城,而云裳的魂魄一直跟到洛阳城附近便再无寸进了。 皇城附近龙气是魂魄不能接近的,就算是执念再深的魂魄也不行。 而在花效进入洛阳城后,云裳便一直徘徊在附近。 夜重华一拉苏蓁的手臂,广袖迎风飞起:“咱们跟进去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脱出 这一路上的风光无心去看,花效径自回了洛阳城,只是肉体凡胎,却看不见云裳的魂魄跟随着他一直回到洛阳城外。 金銮殿上,皇帝大怒。 京城带出去的十万大军与云裳的三万西北守军全军覆没,那他花效怎么会活着回来?这是不是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花效据理力争,皇上只好答应派人走一趟葫芦山,便见整个山谷内都是纵横杂乱的尸体,无数的秃鹫与野兽争相撕咬着,甚至无人为那些将士收尸。 这样多的死人,若是不妥善处理迟早会爆发出瘟疫来,前来探路的人索性一把火烧了整个山谷,一了百了。 洛阳城中,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划花效与青城公主的大婚。 不管是氏族权贵还是朝堂高官,均是人前人后两张脸,当着面赞扬花效一句青年才俊,未来可期。背过身来无不骂他一句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大婚的前一天,花效孤身一人来到永陵桥下,在河水中放了一盏孤灯。 就如那日宿醉后云裳做的那场梦,她站在永陵桥的顶端,望着花效捧着脸花灯放入水中。却不知,那灯芯里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一座孤桥天人两隔,她的身影随风散尽,花效却依旧茕茕孑立的走在这个世界上,渐行渐远直到再无交集。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一阵夜风吹来,将一盏孤灯荡出了老远。 而今并非中元节,也无人会来放灯,那一盏飘荡在河水上的豆大火焰便显得如此的孤独。花效从袖中拿出了当初送给云裳的那枚簪子,紧紧地握在手中。 一朝的气运,向来不是一个将军,或是一个书生便能够决定的了的。 早在一纸洛阳赋获罪的那一日,花效就应该看懂,这一朝的气运早已经走到最后了。他二人做再多的努力,也只是延缓这个衰败的期限罢了。 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那枚木头做的簪子却依旧完好如新,可见云裳的珍重。 花效紧紧的抿着唇,望着那盏渐行渐远的孤灯:“对不起,云裳,我不是个胸怀大志的人。一旦堕入了温柔乡中,便再也爬不出来了,我也不能在听你的话,安心的做驸马,效忠于这个逼死你的王朝。” 手中的木簪插进心口,正是当初云裳中箭的位置。 他一声低笑,终于体会到了云裳当初的穿心之痛。殷红的鲜血浸透儒雅的青衫,河水上越飘越远的孤灯终于不寻。永陵桥延伸到老远,桥头站着一个貌美异常,拿着木质汤勺的女子。 身后是盛开的摩诃曼陀罗,身前是翻涌着无数鬼爪的忘川河水。森严的阎罗殿昏暗,阎君的声音更是严肃:“花效,你可有冤?” “无冤。” “你一世无大善大恶,富有才名却未能造福百姓,身在军中却也不曾为祸乡里。这一世功过相抵,既然无冤,便喝了孟婆汤投胎去吧。 原来轮回转世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他花效一世无大善大恶,却只心系一人,不愿轮回。他望了望自己的手掌和完好无伤的心口:“我想知道,云裳她投胎去了么?” “云裳生前为匪,前半生烧杀抢掠。从军后杀人无数,更是坑杀了十数万忠骨。地府尚未收到她的魂魄,就算是收到了,也是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夜重华说道。 这世间有无数的真情,可对于夜重华来说,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与人情相提并论。 他可以感念,却不能恻隐。天地秩序就是这样,若是因一人而改变,岂不是对别人也很不公平? 花效孤零零的站在奈何桥前,开口道:“我想要等一个人,像与她一起投胎,若有机会还能再续前缘。就算是她的罪不能赎,我也远陪她一起堕入十八层地狱。” “黄泉之尾,有名忘川。执念不散之人可浸于忘川之中,你若不愿轮回转世,可入忘川等候。”夜重华声音古井无波:“本府君有必要提醒你,若是你的魂魄消散在忘川之中,便无法轮回了。” 人之一生,便是一次轮回。活着的人死去了,魂魄轮回转世便会忘却前尘过往。失去了记忆的魂魄,又如何不能说是一次死亡呢? 花效坚定地拱手一揖:“小生愿入忘川,待云裳归来。” 六十年的时间,云裳的魂魄徘徊在洛阳城内,一直都没能等到花效出一次城。人间的浊气侵蚀着她的魂魄,使她渐渐失去了意识化为恶魂。 最终,她的魂魄还是坠入幽冥地府,镇于十八层地狱。 同日,花效步出忘川河水。六十年的风霜苦等,终于等得一人归来。昔日一纸赋文名动天下的书生拿起风水扇,青衣换白赏,折扇一动风雨飘摇。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化的东西,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能在心中站成永恒。 周遭的结界终于开始崩塌,苏蓁双手撑起一片光幕,将自己与夜重华罩在其中:“黄泉之镜的结界要塌了,阎君大人请跟紧我!” 黄泉之镜在幽冥地府之中存放了万年,却很少有人去动,直到苏蓁出现才开始频繁的使用。 说到底,还是苏蓁对这件幽冥圣器更为熟悉一些。 夜重华闻言,也不怀疑,立刻走进苏蓁同她站在一处。同一时间,周遭的光幕瞬间支离破碎,入眼是十八层地狱下的疮痍景象与骨爪翻腾着的忘川河水。 苏蓁抬手,八颗镇魂钉祭出,助夜重华定住八方的结界。愈见倾倒的十八层地狱内依稀鬼哭,终于彻底顿住。 “收掉你的力量,十八层地狱的拉扯之力不是你能够承受的。”夜重华说道。 苏蓁刚要开口,便见他的身周腾起一层浅绿色的光雾,将他整个身子笼罩在内,圣洁无比。 广袖迎风猎猎作响,发间的玉冠流转这温润的华光,衬的他整个人有一种不太真实的圣洁之感。苏蓁听话的收掉了法力,站到了一旁。 便见他口中念咒,整个地府的亡魂都开始惊叫起来,就连黑白无常与一众渡魂使都受了影响。 身体里的血液像是在这一瞬间沸腾,下一刻便要冲破皮肤迸散四射一般。苏蓁从未见夜重华在幽冥地府里大打出手过,往昔在凡世见他度化鬼魂,还以为那时候的他已经足够强大。 可现在她才知晓,当时自己看到的夜重华,不过是他力量的九牛一毛。 他的力量能定万魂,自然也能摧毁万魂。就在苏蓁觉得自己已经难以抵抗夜重华咒声的力量时,身侧一只手伸出,稳稳地拉住了她的手。 紧接着,一道柔和的力量顺着那人的掌心蔓延到四肢百脉。 夜重华并没有看她,却温柔的将他保护在了自己的结界之中,下一秒,便闻他威严的语声便传整个幽冥地府:“逃窜在地府中的恶魂,暂且关押在封灵塔内,所有套入人间界的恶魂,可就地格杀勿论!” 看到夜重华从黄泉之镜出来,就相当于是给整个地府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几个恶魂还不至于让冥府阎君放在眼中,黑白无常与一干渡魂使向夜重华揖了揖手,身周灵光一闪连接两界之间的通道,霎时消失在了原地。 苏蓁也刚要离去,目光却落在萎地的花想容二人身上,不由得驻足。 殷红的鲜血溅在云裳的脸上和手上,那在十八层地狱之下浑浑噩噩的沉浮的三百年的恶魂,终于在这一刻恢复了神志。那双光芒尽失的眸子,也终于泛起了些许光彩。 “阿弥陀佛……”就在这时,地府深处传来一声庄严的佛号,声音悠远。 苏蓁抬眼,便见一尊身披佛光的老佛乘金莲台,遥遥的落在十八层地狱之外。 老僧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个是熟面孔,正是被苏蓁上一次砍成重伤的不周山神女澜黎。另一个少年一身紫色衣袍。同色发带束发,丰神俊朗,怀中亦是抱着一支紫玉长笛。 少年身上散发的是与澜黎如出一辙的仙气,不像是幽冥渡魂使身上溢散出来的黑气,三人又怎么会从地府的深处而来? 苏蓁对澜黎的印象很是不好,一看到同她站在一处的人,便不由自主的将之划入了敌人的范畴,手臂一展,镇魂幡已经出现在了掌心。 天上人间的事他不了解,而今地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先做警惕总是没差的。 紫衣少年远远地看着她,挑了挑眉稍:“好凶。” 苏蓁微微皱眉,突然福至心灵的想到了这两人该是谁。之前在天柱山,她也曾读过不少的幽冥典籍,对其中的一段话印象深刻。 “地藏王感念幽冥疾苦,发宏愿向如来,愿堕十八层地狱普度众生,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这宝相庄严的老僧,想必便是传说中的地藏王菩萨了。菩萨临地府,身边就只带了一只能耳听八方的小兽,经年带在身边形影不离。 苏蓁退回到夜重华的身边,拱手一礼:“见过地藏王菩萨,神兽谛听。” “你认识我?有意思。”谛听神兽微微歪头,唇角漾出一抹笑:“我还以为认识我的人,早就全数超脱轮回,或是魂飞魄散了呢。” 他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子掩不住的稚气,一看便知还是个少年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地藏王菩萨 夜重华立于虚空之中,遥遥的向地藏王三人点了下头:“惊动菩萨出关,委实是在下治下有失。” “地府合该有此一劫,阎君大人不必太过忧心,本座在这地狱内万年之久,也是时候该出去看一看了。”地藏王菩萨双手合十,法相庄严。 昔年菩萨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而今却说走就走,委实有些叫人想不通个中因果。 神兽谛听讶然的望向地藏王菩萨,见老僧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识趣的没有说话。夜重华依旧是沉默,没有开口的意思。 两位身份最高的人皆不开口,气氛便变得有些尴尬了。 苏蓁见状,轻笑一声:“空守着地狱度化,永远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地藏王菩萨感念天下,欲度化世人于疾苦之中,今出地狱立人之本,委实是大慈悲者。” 地藏王菩萨这才将目光转向苏蓁。 他在这幽冥地府停留了上万年,初代阎君陨灭之时天地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当初关押在地狱中的恶魂游窜三界,险些将天地给捅出个窟窿来。 许多上古神佛在那一役之中陨灭,后世神佛并起,才有了而今这样繁华的景象。 当初的地藏王菩萨还在西方梵境,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沙弥,更不知道当时的幽冥地府经历了怎样的血雨腥风。因为看到了当时天降血雨的场景,心怀感念,悟出了冥府才是生命之源的道理。 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顿悟成佛,可地藏王菩萨却是在漫天的血雨腥风之中,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也正是那一日,天降佛光笼罩四海,地藏王功德圆满,获封地藏王菩萨。 那日之后,地藏王菩萨便一直居住在十八层地狱下的无边血海之中,试图化净地狱。可万年过去,地狱不仅没有空,还日渐充盈壮大到了现在的地步。 那一役留下的神佛不多了,地藏王菩萨却是其中之一。在她望向苏蓁的那一刻,法眼穿透无尽的岁月和重重因果,看到的却是苏蓁眼底那无边的血雨腥风。 此女生来带煞,生时不得善终,死后亦是血雨腥风。只有在一次次的轮回,历劫之中,才能化尽她身上的煞气。 金黄色的佛光笼罩在地藏王的周身,他凝眸,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穿苏蓁的因果。 这世间万物皆有根,有源,修佛者最信因果,更信前世今生。地藏王菩萨在这地府之中万年,还从未见过哪个魂魄是没有因果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以大法力生生抹去了苏蓁的因果。 老僧盘坐在莲花台上,突然开始点指测算。谛听神兽望着菩萨占卜,亦是好奇的望了苏蓁一眼。唯有夜重华微微皱起眉头,似是有些紧张。 不周山神女不知其中的缘由,却是一声冷笑:“苏蓁,你将冥府圣器交给心怀不轨者,险些扰的三界大乱,你还不认罪?” “阎君大人,凡世逃窜了无数的恶魂,此处若是苏蓁不能帮忙,就先去凡世引渡恶魂了。”苏蓁拱手道。 夜重华点点头。 二人一唱一和,竟然直接将大怒的不周山神女给忽略了!澜黎气的面色发青,咬牙切齿的好一阵没说出话来。 谛听神兽扑哧一笑:“不周,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你碰钉子呢。” “你……”澜黎被他这么一加纲,脸色愈见不好。谛听是天生地长的神兽,即便是地藏王菩萨都没有资格驱使,她的位分自然也不能对谛听神兽说什么,只好默默地咽下这口气。 终于,老僧睁开了眼睛。 红莲血海之上,地藏王菩萨佛目灼灼,望着苏蓁:“此女不祥,不可再留在地府,还请阎君大人忍痛割爱,容老僧带回西天梵境探查一番。” 话音落下,在场几人皆是怔住。 澜黎亦是看向苏蓁,实在没看出这人有什么不对劲儿来,唯一的不对之处,便是提得起夜重华的斩魄刀。 被斩破的十八层地狱依稀鬼哭,夜重华不声不响的向前走了一步,半个身子挡在了苏蓁的前面:“菩萨,苏蓁乃是我冥府渡魂使,在三生石上映射过前世今生的人,菩萨如此将人带走,怕是有些不妥。” “她天生孤煞,左眸是至阴至邪的十里摩诃曼陀罗花海,右眸是万丈深不见底的血海。她的存在,便是冥府万年的劫难,若是再留她在幽冥地府,只会再招来祸端。”地藏王菩萨说道。 他在这幽冥地府的十八层地狱之下诵经万年,谛听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听地藏王菩萨说这么多的话了,是以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苏蓁。 这个神秘的女子,似乎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就连他的耳朵,都听不出她的因果。 地藏王佛目灼灼,一直不偏不倚的落在苏蓁的身上,出口的话语却毫不留情:“未免给三界再一次招致劫难,还请阎君大人容老僧将人带走。” 给三界招致劫难? 夜重华早就知晓,四阴之时出生的女子命格之中恐带天煞,却从未想过苏蓁也会是这祸端的源头。 想来,他当初发现苏蓁没有前世今生的时候,心中亦是有不祥的预感。难不成,也是与地藏王菩萨的想法相应验了? 夜重华深深地皱着眉头,便发现苏蓁正目光灼灼的望着她,那眼神之中似有期冀。 其实她是不想被带走的吧,没有人愿意被冠上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更何况,她什么都没做。 “阎君大人想想,自此女来到幽冥地府之后,可曾有过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发生?”地藏王菩萨循循善诱的问道。 苏蓁身死的那一日,阴云避日,就连正午的太阳都不能化解掉她身上的怨气。 百年难遇的寄生魂频繁现世,怨念难渡的流沙城一朝摧毁,就连花想容也择了这么个不当不正的时候破开十八层地狱抢人。怎么看……都有些太不正常了一些。 他坐阎君这么久,所有的伤都受在这短短的一年有余。如此,还不能说明什么么? 夜重华眸色深沉:“这一次地狱被斩破,是否也有她的气运在里?” “幽冥万年的大劫,怕是会更甚。”地藏王菩萨说道。 闻言,夜重华沉沉的闭上眼睛,身侧的苏蓁却是一声低笑。 这世间的男人果真都是如此,风平浪静的时候都在口口声声的诉说着喜欢,诉说着情真。一旦出了事情,便都恨不得将自己丢出去。 孟千佑如此,夜重华也是如此。 不过是地藏王菩萨轻飘飘的几句话,他便将自己交出去,那在通天柱前,在黄泉之镜里,他对自己的那些温文岂不都是逢场作戏。 苏蓁一声冷笑:“苏蓁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怕什么探查。既然菩萨信不过我,我便随菩萨走一趟便是。” 夜重华敏感的察觉到苏蓁的情绪不对,他甚至感觉到,苏蓁埋刻在灵魂里的那份暴戾情绪似是在这一刻蓦然暴涨,身上的煞气竟然更浓烈了。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预感。若是这一次放手,他可能一生一世都要和苏蓁失之交臂。 夜重华从开智便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地府中,放眼全都是无穷无尽的黑色,没有一点点的光彩。就连那十里摩诃曼陀罗花海,媚艳的宛若一场关雎大梦,可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一副定格的黑白画罢了。 就只有苏蓁,她的出现像是个夜重华的生命添上了一抹亮色,让他万万年的生命不是熬日而过。 他不想放手! 夜重华上前一步,刚要拉住苏蓁,却见她先自己一步侧开身子,巧妙地避开了自己的手:“我为冥府渡魂使,阎君大人予我姓命,我便为阎君大人卖命。既然阎君不信我,送我去鉴别一番也好。” “苏蓁,别使小性。”夜重华道。 在遇上她之前,夜重华甚至从来都不曾想象过,自己也是能说出这么温柔话语的人。 可有的人心偏生便是石头做的,丝毫不将他这本就为数不多,只能捧给一个人的真心放在眼里。 苏蓁向着地藏王菩萨揖了揖手,踩着十八层地狱的废墟走向地藏王菩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行得正坐得端,自然敢随菩萨走这一趟。” 地藏王菩萨微微点头一礼:“那就劳烦苏姑娘了。” 谛听神兽连忙向一旁让了让,让苏蓁站到自己的身侧,怀中抱着紫玉笛好奇的打量了她半晌:“能叫菩萨着眼的魂魄,你还是第一个,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苏蓁回眼看它,皮笑肉不笑:“难道谛听神兽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好奇害死猫么?” “好奇害死猫?我乃天生地长的神兽,可不是什么猫。”谛听耸了耸肩:“你听对我胃口的,等到了西天梵境,我罩着你啊。” 不周山神女见二人相谈甚欢,险些气歪了鼻子。 这一路上她也没少与谛听神兽套近乎,谛听却一直爱答不理的,现在竟然又与苏蓁打成一片。上古神兽不都应该是眼高于顶的么? 难不成谛听空长了个高个子,一双眼睛全都长在脚底板上了? 澜黎愤愤不平的哼了一声,从地藏王菩萨的云头上跳下去,抛了一句话:“地狱不稳,我留下帮阎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 蒙昧 “苏蓁,你且安心,待地府平定下来,我便去西天梵境接你回来。”夜重华上前一步,却又生生顿住脚步:“你非大恶之魂,西天佛祖乃是心善之人,不会对你如何的。” 闻言,苏蓁一声轻笑,极尽嘲讽。 澜黎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被夜重华无视了,她本是天生地长的神女,为什么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苏蓁的身上,明明是她的身份更高贵一些! 一定是苏蓁那个狐媚子,也不知施了什么鬼迷心窍的魅惑之法,竟然能将夜重华给迷的团团转。 地藏王菩萨坐下金莲缓缓飞起,连带着苏蓁与谛听神兽一起向着幽冥地府之外而去。苏蓁最后垂眼,望了一眼身子已经渐渐化作光质的花想容,头也不回的离去。 被斩破的十八层地狱破败不堪,恶魂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么逃亡轮回台转世轮回,要么逃往凡世偌大的地府底层,就只剩下花想容与云裳两个魂魄。 方才地藏王菩萨突然降临,搞得夜重华措不及防,倒是忘了花想容这个罪魁祸首。 昔年花想容堕入地府,他公正无私,不知这世间疾苦的攀了云裳入地狱。当时的他还不知这世间情为何物,亦不知与心爱的人相隔两地是什么样的感觉。 甚至是,每年给花想容一次入十八层地狱见云裳的机会,他都觉得已经是自己法外开恩。 而今苏蓁头也不回的离去,他方才知晓,花想容在这一年一年漫无边际的等待之中,内心受到的是怎样的煎熬,或许,唯一的慰藉便是每年能去见云裳的那一天吧, 事到如今,不用夜重华苛责,花想容的魂魄就已经开始不稳了。 一具泥土做的身子本就不牢固,而今被云裳一爪穿心,便是夜重华也救不回来了。 他站在跪地相拥的二人面前,开口道:“你可还有话说?” 三百年,就算是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夜重华到底不能将花想容为地府所作的贡献尽数抹杀掉。 心口惯穿的血洞鲜血淋漓,云裳的手上,是花想容破碎的心脏和已成碎末的骨肉。她一双眼睛逐渐清明,这三百年来滔天的血海都未能唤回她的意识,却被花效这一点心头血唤回。 这一刻,她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连掌心上渐渐干涸的血迹都几乎不觉。 “花……效?” 光质的身子渐渐变得模糊,花效望着被自己劈开的这天,眼眶都有些湿润和朦胧。上一世,是他眼睁睁的送走云裳,宿命再一次的轮回,这一次要换做云裳送他走了么? 只是上一次,二人还能相约奈何桥上再见。这一次,他便是真得魂飞魄散了。 真正痛苦难过的不是那个死去的人,而是还活着的那个,要带着两个人的记忆艰难的走下去。对于鬼魂来说,这样的痛苦永无止境,他又怎么舍得让云裳去受? 前一世,云裳将他宠进了骨子里,这一世,他也要爱云裳爱在心尖儿上。 “我真舍不得你啊。你那么冲动,我真怕你一怒之下再掀一次地府。”花想容拥着云裳的身子,突然一声轻笑:“云裳,你和我走么?”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若是你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云裳似是一声轻笑:“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阴差阳错,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在这时,夜重华蓦地出手,掌心上爆发出一团明亮的华光。 那光芒掩映下的二人,身子竟然不在变化,光质的趋势也减缓了下来。 澜黎瞳孔一缩,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夜重华的身边:“你疯了不成?你是阎君,岂能纵容恶魂?你这样是要受到天谴的!” “即便是天谴,我也想要试一次。”夜重华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花想容和云裳早已经逸散在地府各处的魂魄被夜重华抬手抓回,两枚光团被他拢在掌心上,散发着莹白色的光芒。同一时刻,终年不见光亮的九幽地府之中,一道炸雷突然劈落,重重的砸在夜重华的脊背之上。 “重华!”澜黎连忙走过去,扶住夜重华的手臂。 她倒真是个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天谴竟然这么快就应验了。 夜重华低头吐了一口血,挥开澜黎的手,转身离去:“我没什么能让她开心的,她应该是相让花想容活着的吧,我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鬼迷心窍这四个字,又如何一定是坏事呢?他想。 …… 脚下是连绵不绝的巍巍峰峦,群山交相辉映,看到这样的场景,竟神奇的叫人的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苏蓁望着飞速后退的壮丽景色,没有心情去欣赏,只想将谛听的那张嘴给堵住。 “那个,你看到那座顶头尖尖的山了么?那就是不周山,孕生出澜黎的仙山。怪不得澜黎那人尖酸刻薄的很,一看这不周山就能猜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谛听神兽说道。 苏蓁谨守着背后不评人的准则,虽说心里觉得谛听“尖酸刻薄”这个词用的对极,却也不曾附和上一句。 一直到临近西天梵境的时候,谛听才终于说累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在这地狱里憋闷了上千年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正常人,你也不陪我说说话。” “你是上古神兽,何处去不得?又何必一直留在地府?”苏蓁反问道。 民间传说,谛听神兽是地藏王菩萨的座驾亦是随从,可民间的传言大部分都是不尽详实的。苏蓁也是看了天柱山上那些有关于幽冥地府的典籍才知道,原来面前这形似少年的谛听神兽辈分高的可怕。 别说是地藏王菩萨了,它怕是和佛祖释迦牟尼是一个年代开智的灵兽,用三界之内畅通无阻来形容,丝毫不亏待它。 便见紫衣少年怀中抱着紫玉长笛,背对着云朵飞行的方向坐下,遥遥的望向了下方飞速流转的群山。 他指尖点指着那些巍峨的峰峦,神情肃穆:“我生来虎身狮尾,不同于那些圈养的家禽,开智化形后走过三界,还是觉得那地府最让我安心。” 少年微微一笑,微微下垂的眼角却在这一刻笑得眉眼弯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比鬼神更为可怕的,是人心?” 苏蓁好奇的看着它。 “很多时候,就算是与灵鬼打交道,也比与人神打交道要安心的很多,至少你能够肯定,那些灵鬼是真的想害你,没有一点儿弯弯绕的心思。”谛听说道:“我懒得猜那些人都在想什么,宁可安心的待在地狱里。” 他容貌生的稚嫩,苏蓁便险些以为他真的只是一名少年。 殊不知,他才是真正的在这天地之间走过了万载岁月的人啊。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教了。”苏蓁拱了拱手,便不再说话。 谛听好不容易勾起了苏蓁的胃口,让她陪自己说上几句话,现在她却又转过脸去不理自己了,连忙翻身坐起,对她笑的人畜无害:“你放心,就算是离了地府,到西天梵境我也会罩着你的。” 苏蓁突然想要收回刚刚说的话了,它还是少年心性。 活在这世间,每个人都是一个茕茕孑立的个体,没有谁能真正对谁无条件的好下去。 若非危及性命的大事,苏蓁自己便可以解决。若是危及性命的大事,谛听对她也不过是乍见之欢,自然不会帮她解决。 说到底,万事还是要靠自己。 苏蓁笑笑,并未接话。谛听瞬间不开心了,撑起身子来叫嚣道:“你别这副申请吗,我是认真的!” 他二人在后面肆无忌惮的说着小话,而地藏王菩萨盘膝坐在莲花台上,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越往西行,附近的禅声便愈发的响亮,周围金光大躁,映的整片天幕都宝相庄严。 苏蓁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佛光普度,无边清净。可不知为何,她从未来过,却觉得这禅声极为熟悉。就像是自无数宰岁月之前,她也曾听到过这冲天的禅声。 莫名……有些烦躁的感觉。 “菩萨,我们是到达西天梵境了么?”苏蓁问道。 曾是凡人时,苏蓁的忧愁不过是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养的猫儿丢了哭上一哭,种的花儿死了悲上一悲。可情感这东西,是真的随着眼界的上升而上升的。 现在的她,就算是看着人命在自己的眼前凋零,一双眼估计都不会眨上一眨了。 地藏王菩萨宝相庄严,双手合十念了一句法号:“阿弥陀佛,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女施主归根天成,却也未必是好事。人生在世,当愚则愚。” 苏蓁知道,地藏王菩萨的意思是告诉她,有些时候就算是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 可她性情如此,人不能一生一世的活在蒙昧之中,她心中有太多的事情想不清楚,也正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在西天梵境问个清楚。 地藏王菩萨担忧她在幽冥地府翻出血雨腥风,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身体里的那股煞气,是夜重华所忌惮的东西,也是她所忌惮的东西。前世今生,前因后果,这一次,她一定要弄个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西天梵境 西天梵境佛音滚滚,万丈莲海,无边清净。 苏蓁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面见诸天神佛。生前,她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重臣之女,一个被废的皇后,死后方才见了这些大世面。 与现在的奇遇相比,凡世的那些小场面倒是都不足为据了。 无边的莲海上沉浮着一座精美的宫殿,有淡淡的木鱼声传来,摄人心神。苏蓁听着听着,竟有些痴迷的想要走向那佛光普照的宫殿似的。 “苏蓁!”就在这时,站在身边的谛听神兽匆匆唤了她一句,突然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无上梵音顿时如褪去的潮水一般烟消云散,苏蓁心神大骇,精神坚定如她竟然也会被这一阵梵音摄去神志,可见这佛光与梵音的可怕。 直到这一刻,苏蓁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满头的冷汗。 她退后一步,讶然的望着那座殿宇:“这是怎么回事?” 谛听抱着紫玉笛上前一步站在她的身边,轻笑一声:“西天梵音可涤荡人心,祛除邪魅,若是为恶之人定会暴露出极恶相。你虽然身带煞气,在聆听梵音的时候却身无变化,显然神志还是由善念所主导着的。” “简单的来说,第一关你已经过了。”谛听道。 早知这一路前来西天不会安生,说步步皆是陷阱也不为过了。苏蓁微微眯眼,并未开口。 眨眼的时间,地藏王菩萨的金佛莲座已经飞进大雷音寺的正殿之内。 便见正殿四方金刚怒目,菩萨低眉,金漆长柱足有双人合抱粗细,每根柱子的四方皆嵌着累累萤石,映的整个大殿亮如白昼。 苏蓁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步步的踏入到正殿,便见坐在正中莲花佛座上的佛祖宝相庄严,双手合十低颂了一句法号:“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在下苏蓁,参见佛祖。”苏蓁亦是双手合十回了个礼,只是一看便知心不诚,并没有多少的敬畏之心。 地藏王菩萨向上首之人一点头,声音悠然轻缓的传出:“佛祖,地府十八层地狱被斩破,而今恶鬼逃窜于三界,为祸人间。阎君夜重华已经着人缉拿恶魂,倒也没有什么太棘手的大恶之魂需要担忧。唯有此女,弟子看不出因果,还请佛祖一辩。” 莲座上的金佛闻言,将目光转向苏蓁。 这一瞬间,周围十万佛陀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苏蓁的身上,若是目光也能杀人的话,苏蓁早就被这满殿的神佛扎成筛子了。 她面不改色的迎上金佛的目光,唇角甚至微微含笑,岿然不惧。 抱笛而立的谛听神兽亦是沐佛光而生,这千万年的岁月之中,他所见到的不管是人是鬼,一见佛祖必然诚心皈依,像苏蓁这样面带笑意从容直视的,他倒还是第一次见。 看来这个女子,果真不只是一个小小的渡魂使那么简单。 “谛听,你可听得出此女因果?”就在此时,坐在莲座上的金佛开口道。 谛听神兽下意识的收了收自己松松垮垮的站姿,微微颔首道:“谛听不才,并未听出。” 倒也不是全然听不见,苏蓁的身上,似是有人故意施法掩住了她的因果,可若是凝神静听的话,倒也听得出些许杀伐之声。 那声音之中似是夹杂着山崩地裂,河水倒流,天雷降世,涤净人间的万种罪恶。 只是这种话,再不能确定的时候他是断然不敢说出来的。传说中这种因果,只在万年前出现过一次。昔年曾有大煞翻动天地,翻手天倾曾让三界堕入黑暗。 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这样的力量,若苏蓁真有这样的力量,便也不至于在夜重华的手下当差了。 普照的佛光洒下一片金芒,众佛脚下的的一株金莲突然绽放出一阵豪光,紧接着缓缓盛开,映出了一片因果。只是那场景像是蒙着一层迷雾似的,叫人只能看到奔腾的万丈血海与凋零重绽的灼灼彼岸花海。 “你为大煞之魂,生来便带着血雨腥风,与你亲近的人都会因你而死。你一生不得救赎,世世不得解脱,即便是一次次的轮回转世,也不能洗刷掉身上的煞气……” “够了!”突然,苏蓁开口打断了佛祖的话。 满殿神佛皆对她怒目而视,苏蓁却视若不见的冷笑了一声:“生而大煞,便是我的错处了?我这一辈子从未做过害人的事,就算是害我家破人亡,死于非命的凶手,我也未能手刃,你有何资格这样说我!” 话音落下,周围尽是抽气之声。 这大雷音寺的满殿神佛存在了无数载岁月,还从未见过什么人敢这样反驳佛祖的话呢。 莲座上的老僧目光古井无波:“大煞之身,终有一日会迷失心智,大杀四方。” “我还没迷失心智,也从未大杀四方,你又凭什么因一句话而判我的死刑?”苏蓁一声冷笑:“你说我是煞,我便是煞?你说大煞之人会给世间带来腥风血雨,就一定会?” “你身居高位,说出来的话便是无上佛典,可这又是谁赋予你这样至高无上的权利的?你又如何证明,你的话是对的我的话是错的,如何证明大煞便是恶,而佛不是恶!” 数万年来,终于还是走出了这么一个人,敢站在西天梵境的大雷音寺质疑佛祖的权威。 若不是十八层地狱被斩破,地藏王菩萨出血海,或许苏蓁一辈子都只是个泯然于众人的渡魂使。 而今,地藏王的一个预言却改变了她的未来。大煞之人,世间留不得! 佛祖宝相庄严,却依旧开口:“你身有反骨,总有一日要创出大祸。” “那请佛祖告诉我,什么是反骨?皈依在你的佛光之下,将您所说的话奉为毕生的信条便是对的?质疑您的存在与对错就是错的?就是生有反骨?”苏蓁冷笑:“我偏不服!” 佛祖突然想到了万年前的血雨腥风,诸神与金佛陨落的年代,一道身影沐雨而立,望着满目疮痍的三界,目光狰狞却又悲痛。 滔天血海之上,那人衣衫带血。佛祖问她三声:“你皈依否?” 那人自始至终冷笑,与苏蓁现在的模样如出一辙。 佛祖自成就金身,用享极乐那一日起,便再也未同人辩过法了。而今见到苏蓁,不知为何,却开始生生的思索起她的话来。 “我若拜佛,佛会保佑我。佛是因为我供了香火才保佑我,岂不是犯了贪戒?佛佑世人,如何不为恶?” “我若求佛,佛会垂怜我,佛是因为我的可怜才选择垂怜我,岂不是犯了痴戒?又如何不为恶?” “佛说对恶人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善人成佛却要众生供奉香火,一生一世焚香吃素,岂不是犯了嗔戒?如何不为恶?” 苏蓁几乎是咄咄逼人的诘问着,目光如刀般一直落在佛祖的身上。 “佛说三毒五蕴皆是妄,既然如此为何不摒弃?佛既然普渡世人,为何不普度那些不信佛的世人?” “你为佛祖,就能彻底摒弃掉心中的杂念了么?佛能渡苦厄,为何不能渡我?” “别和我说那些舍身饲虎,割肉喂鹰的大道理,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能爱护,就算是心怀苍生又能如何?不过是终日苦禅的受害者罢了。佛祖既然是有大智慧的人,为何不能度化于我?” 苏蓁一声冷哼:“一句大煞,就想要抹杀我,我不服!” 整个佛堂一阵寂静,我不服三个字,就像是锤打在众佛心头上的金刚杵,叫人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佛言众生平等,为了世人的安全,在苏蓁失去意识大开杀戒之前将其镇压是最好的办法,可这对于苏蓁来说,不也是一阵不公么? 这场辩佛,早在佛祖开口的那一刻就输了。 苏蓁目光灼灼的望向满殿神佛,唇角的冷笑不加掩饰:“当然,我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自然比不上三界众生在诸位眼中的位置。你们想要将我就此抹杀掉,我也毫无还手之力。” “可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是今日注定要死,我依旧不服!” 佛祖沉默半晌,终于还是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无力地摇摇头。 很显然,在场的诸佛已经被苏蓁说动,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过去这些年是否真的是对的了。 能够成佛的人,都是怀有大智慧者,很多时候,很容易便会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怀疑自己的思想,从一次次的辩驳之中明悟真理,就此更上一层。 而苏蓁一个不信神佛的人,竟然用一张嘴说动了漫天的神佛。 这样的人留下去,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佛祖再望向苏蓁的时候,似乎真的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血雨腥风与阴风怒号。 这个女子没有因果,也不在三界的因果之内,根本不是他能够掌控在掌心里的。 佛祖沉默一阵,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叫人退下。 来时诸佛林立,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归时诸佛静默,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竟然有人让享大智慧的佛祖吃了一次瘪。 光是这一次的辩佛拿出去说,就足以让苏蓁吹上几百年了。 果然,她和那个草包的不周山神女很不一样,事实证明夜重华还是很有眼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 须弥山 谛听神兽一路跟着跟着苏蓁走出佛殿,嘴里喋喋不休:“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原来这么厉害,那你这一路上怎么都不跟我说话?我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谁让佛祖吃过瘪呢。” 苏蓁听着他唠叨,随便找了一阶干净的石阶坐下:“所以呢?” “所以,你这么厉害,我很佩服你啊。”谛听窜上蹿下的说着什么,可苏蓁却全然没将他的话听进耳中。 大煞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夜重华从来都没和她说过?早在她入地府的时候,苏蓁就已经看出了夜重华对她的忌惮,难不成便是忌惮她身上的煞气? 那这煞气,又是如何而来的呢?她在天柱山上也从未看到过类似的典籍。 苏蓁望着自己的手掌,扪心自问,她到底是谁?既然她无因果,又是怎么出现在这世界上的?世间万物皆有根源,为什么唯独她是凭空出现的? 而那只躲在幕后的翻云覆雨手,又为何要处心积虑的抹除掉她的因果? 一切的一切都还无定论,本以为这一次来了西天梵境,就能弄清楚一切事情。可现在看来,只是让自己的身份再一次变得扑朔迷离了。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烦心,修佛者讲求今世苦修,来世享乐,所求的不也还是享乐二字么?其实大家都没什么区别,有所不同的只是方法罢了。”谛听说道。 苏蓁微微挑眉:“有没有人说过你也有反骨?” “哈?反骨那东西谁没有?没有的都是行尸走肉。就连山里的树也会迎难而上,就连水里的鱼也会逆流而行,土地里的白菜大葱也是有反骨的,我有反骨怎么了?” 谛听神兽义愤填膺的说完好长一段话,这才讪讪的摊手:“说来,昔年正是因为我有反骨,佛祖才让我去地府听地藏王菩萨讲禅。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效果。” 当然不会有效果,地府的十八层地狱之下关押着的都是恶魂,何为恶魂?不就是佛祖口中所说的反骨么? 谛听神兽在幽冥地府之中耳濡目染了这么久,还能参的出禅,悟的了佛,已经算是良善之辈了。 苏蓁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的佛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反正闲着无事,我出去转转,你早些回去吧。和我这个有反骨的大煞待久了,可别遭人诟病。” 话这么说,可她眼神儿里的嫌弃甚至不加以掩藏,谛听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嗫嚅着转身回了佛殿。 须弥山上处处是佛光,这种纯净的仙气并不适合苏蓁修炼,倒是幽冥地府的气息更适合苏蓁一些。 不得不承认,她有些牙根儿痒痒了,早知道夜重华的血肉是这么强大的补品,当时多咬两口好了,也好过现在在须弥山上进退两难。 好在那些自以为是的佛陀并没有拘谨她的行动,只要不走出须弥山的范围,苏蓁的行动还是不受限制的。 她沿着山路而上,终于在山顶上看见了那棵佛祖顿悟成佛的菩提树,褐色的树干合抱而粗,嫩绿色的树枝垂下,散发着柔和的圣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苏蓁渐渐走近,抬手摸了一下那树枝。 神术有令,似是感受到了苏蓁的触碰,连忙抽回了枝杈猛烈的摇动了起来,似是不愿与苏蓁同流合污。那急切的想要摆脱的模样,更是让苏蓁冷笑不止。 “都说在佛的心中不分高低贵贱,世间生灵都是信徒。而今你厌弃我,又如何能叫我诚心皈依?这世间所有的神圣与圣明,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的骗局罢了。” 苏蓁突然一撩衣袍,靠着菩提树盘膝坐下:“你厌弃我,我却偏要在你的眼前!” 身体里的灵力在缓缓的流转着,淬炼着藏匿在血液之中的八根镇魂钉,她阖目而闭,眼前所展现出的却是自己身体里灵力奔腾不息的灵脉。 而灵脉之中,也确实是夹杂着一丝煞气。那一抹黑与周遭耀眼的金芒是那样的不相匹配,叫人一眼便看得出与众不同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煞气么? 苏蓁主导着自己的意识接近那一抹煞气,顿时,脑海之中浮现起千重血海,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响之中,她的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象。 她看到了自己满手鲜血的站在殿宇之中,恶狠狠地捏碎了孟千佑的心脏。看见自己将如妃碎尸万段,零散的血肉遍洒三宫六院,十里皇城都在刮过一阵腥风。 那样的血腥,那样的可怖。 可苏蓁发现,更为可怖的并非那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而是自己。看到这样的血腥场面,她竟然会感觉到兴奋,竟然会不由自主的想去实现它! 整个身子都在不听使唤的抽动着,苏蓁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正在被人控制着自己的动作。 她甚至能听得清楚自己的骨节咔咔移动的声音,就像是这具身子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三座一地的枯骨而已。 “苏蓁!快醒过来,别被那念头控制了你的心神!”就在这时,一声厉喝突然将苏蓁从无边的混沌之中拉了出来。 这一声厉喝宛若醍醐灌顶,将苏蓁从无边的黑暗之中拉了回来。 一瞬间,眼前的视野渐渐清晰,心中的恶念也被强行压了下去,不敢再作祟了。 苏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是个溺水的人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就连肺部都被憋的生疼。她咬紧牙关,肩膀抵在菩提树的枝干上,一只手钳着自己的喉咙无力地喘着,身子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 “苏蓁?”夜重华扶住她的肩膀,紧接着一股柔和的法力被注入到她的身体里:“你怎么样?” 视野渐渐变得清明,苏蓁嘴唇微微动了动,抬起眼望向夜重华那张担忧之情不加掩饰的脸。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苏蓁重重的别开头,无力地倚靠在树干上:“阎君大人怎么来西天梵境了?地府无事可做还是十八层地狱修缮完毕了?大人日理万机,可不像是个能在天上地下闲逛的人。” 她到底还是在怪他。 怪夜重华任由地藏王菩萨将她带走的事情。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或许撕心裂肺的背叛不会让她难过多久,可一个小小的眼神,甚至是一个下意识躲闪的动作,却能够叫人肝肠寸断。 苏蓁自认为自己不是个性格矫情的,母仪天下的姿态她也不是没做过,可就算是对待孟千佑的背叛,她也只是生出了报仇的心思,从不曾埋怨过哪怕一句。 她紧紧地捏住拳头,却不想整个手掌竟被夜重华的掌心包住。 便见一声墨色华服的冥府之君紧紧的皱着眉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似是有话要说却又缄口不言。 苏蓁挑眉。 夜重华突然撸起了自己的衣袖,另一只手的指尖一闪,一道银亮的金属光芒划过血肉之躯,竟然划出了一道数厘米长的血口子出来。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皮肤流淌下来,滴落在地面上便瞬间消失。 “我的血于灵鬼乃是世间的大补,这么些年来,觊觎我血肉的灵鬼不计其数,可却从没有谁真正的得逞过。可是苏蓁,我愿意让你啖我的肉,喝我的血,你……” “可我不愿意!”苏蓁蓦地开口,打断了夜重华的话。 她伸出一根手指,沾了沾夜重华手腕上的鲜血,抹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一舔。 甜腥的血腥味蔓延在整个口腔之中,那种味道令人作呕,她真是想不明白,那些动不动便吃活人的恶鬼口味怎么这么重,他们几辈子没吃过肉了不成? 苏蓁唇角沾血,却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极尽魅惑,高高挑起的眉梢却又刻着薄情。 “阎君大人不知道?我乃是大煞之魂,迟早将整个幽冥地府搅得血雨腥风。”她伸出手,穿过夜重华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冰冷的指尖触上了他的后颈。 便见夜重华的身子蓦地一僵。 “我的存在,便会让整个三界不得安生,若是如此,阎君还会喜欢我么?”她眨眨眼,勾唇浅笑道。 “我……” “嘘。”苏蓁竖起一根手指,突然跪起身子迎上前去,凉薄的唇角擦过夜重华冰冷的唇:“你别急着做决定,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与那些想要啖你血肉修炼的灵鬼没什么两样。若是同我在一处,迟早有一天会被我彻底吃干抹净的。” 夜重华长长的抽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僵在了原地。 他就像是个未尝试过人间情爱的清纯小郎君,被苏蓁的温言软语调戏了一通,心生向往却又忍不住的双颊发红。 若苏蓁是他的劫难,那现在,他已经开始万劫不复了。 “阎君大人,你我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从你将我升为渡魂使的那一天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为了完成我的目标,前路上所有除了仇恨意外的情绪,全都是我的垫脚石。我只会踩着它,一步步的完成我的愿望。” “以这样外强中干的理由,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苏蓁,有必要么?”夜重华沉着眸子开口道。 苏蓁一声轻笑,起身毫不犹豫的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 要人 而夜重华的目光,便一直伴随着苏蓁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尽头。 有了夜重华的相助,身体里那那股躁动不安的真气终于宁静了下来,服服帖帖的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苏蓁未走多远,便看到了抱着笛子站在路中央的谛听。 一身紫色的长衫迎风微微扬起,在这便是淡金色佛光的西天梵境之中,倒也是一抹难得的亮色。 苏蓁一言不发的同他擦肩而过,却不想谛听径直追了上来,跟在她的身后在耳边絮叨着:“我发现你们女人怎么都喜欢口是心非?你刚刚想说的绝对不是那些话吧。” “现在再说,有用?”苏蓁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谛听一句话梗在了喉咙里,突然追了上来,抓住了苏蓁的手向一边跑去:“诶,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也别总拒人于千里之外吗。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须弥山上,三十三宫恢弘壮阔,威严大气。 二人一路爬上天顶,便见一块突出的岩壁被半掩在重重云层之中,若隐若现雄奇巍峨。 白花花的云层转瞬即逝,飞快的向西流转。苏蓁从不知道,云层竟能移动的这样快。以往在凡世见的云卷云舒,全都慢的像是蜗牛爬,可此时看来,都是给人一种岁月倥偬的感觉了。 就在她凝眸望着,正好奇的时候,那些舒卷的云层竟然渐渐淡了下去。 天顶之下,巍峨的群山初见峥嵘,十万大山延绵不绝,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心情好些?”谛听抱臂坐在突出的石头前,两只脚轻轻地晃荡着:“须弥山上每天就只有日落前的这一刻钟会有这样的奇景,你运气好赶上了,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谛听虽说活了万年,性情里却耿直率真,倒像是个未尝过人间疾苦的少年。 遇上了难事,看一看巍峨的群山,看一看壮丽的风景便能够尽数忘却掉。就好像是世间的一切苦痛都和他绝缘了似的,这样的心态,倒是苏蓁学不来的。 望着这壮丽河山,苏蓁的心倒也真的慢慢的静了下来。 迎面吹来的风扬起她的发丝,她抬手将散乱的长发绾到了耳后,问出了那句自己都曾觉得牙酸的话:“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谛听想了想,摇头:“上古神衾本就数量稀少,同一时期的穷奇,凤凰,早已经在那一役之中尽数陨灭,仅剩下的我们这几个,地位便一直被摆的很高。不瞒你说,我现在每日礼佛,甚至有了一种喜欢上什么人便是罪过的感觉。” 苏蓁闻言,点了点头:“焚香礼佛,六根清净其实倒也未尝是件坏事。像现在这样,对所有人都一样,大爱只奉献给世人,而不是某一个个体,心不动便不痛,倒也是好事。” 如果说这须弥山上千千万万年过的都是同样的日子,只有佛光沐浴法号悠然,无欲无求,那苏蓁便是那其中的一点不同。 就像是巍峨的雪山上长出来的那片绿叶,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保护。 谛听喜欢和苏蓁待在一起,便是喜欢她身上的这点不同。他突然有些好奇,苏蓁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我还活着的时候,也曾真心实意的爱过一个人,将自己的所有喜怒哀乐都系在他的身上。为了能与他相配,甚至委屈自己宽容大度,容他纳妾封妃。可到最后,我却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苏蓁道。 谛听这才想起,苏蓁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能做渡魂使之人死前也定是有因由的。 他小心的问道:“那个人背叛了你?” “他杀了我全家上下一百一十三口,让我曝尸荒野,却宠幸那个背叛我,杀了我的人。”苏蓁说这话的时候,唇角一抹冷笑,却已经没有过于激动的情绪了:“若是这样,我问你,我想杀他过分么?” 为佛者大慈大悲,割肉喂鹰舍身饲虎者亦是有之,可谛听沐了万年的佛光,在听到苏蓁这一问的时候,却是在说出宽容二字。 半晌,他摇了摇头:“不过分,若是我,就算是丢了这一身的仙骨,也一定选择去报仇。” “他们都说我是大煞,总有一日会将这个世界搅的腥风血雨,可我所痛恨的就只有那两个人,想杀的也就只有两个人。这些年来我就算为过小恶,却也从未杀人放火。所以,我不服佛祖,更不服阎君。”苏蓁道。 听她说完,谛听神兽似乎也能明白她的那种感情了。 若只是看到了菩提树下的那一幕,谛听怕是会觉得苏蓁才是始乱终弃的那一刻,可此刻方知,苏蓁的拒绝只不过是为了不再受到伤害。 她也只是这纷繁世界之中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舒卷的层云再一次的聚拢,转眼之间便再一次的遮盖了凡世的十万大山。佛生在天上,说能懂得活在泥泞之中的人的疾苦,这话说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谁又不是沉浮在这世间,堪不破生死的人呢? 当初凤凰的证明王,在须弥山上永享极乐,可谛听却始终沉浮在地狱的无重血海之中,只因为从来看不破对错,看不破生死。 有爱的人,便会生欲。 心中有欲,心便不得清净。 谛听突然道:“若是我早些时候遇见你,我一定会将你接到须弥山上,放在锦绣丛中好生照看。再也不让你受这么多的苦。” 苏蓁摇头一笑,并不当真。 二人坐着看风景,身后渐渐传来脚步声。 回头,便见一个小沙弥向二人走来,一身土黄色的僧袍穿在身上,头顶六颗戒疤,像是特意来寻二人的。 苏蓁起身,刚要扫衣角上沾上的灰尘,却被谛听压住了手:“须弥山上不可扫尘,六根不净是要受戒的。” 这破山上和尚神神道道,规矩倒是不少。苏蓁苏所谓的摊了摊手。 便见那小沙弥径直走到二人身前,向苏蓁躬了躬身子:“苏施主,佛祖有请。” “请我?”苏蓁微微挑眉:“怎么,后悔刚刚放我走了,现在又将我叫过去?” 佛祖在西天梵境存在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谁敢质疑过佛祖出尔反尔呢,小沙弥亦是无话可说,只是涩涩的说道:“是冥府之主夜重华来了,还请苏施主移步。” 苏蓁一怔。 她刚刚将话说的那么无情,还以为夜重华已经怒的恨不得扒她的皮抽她的筋,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来找她。 谛听突然一笑,甩着自己紫玉笛道:“这世间的苦情人还真是不少哦。” 刚刚建立起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若不是在须弥山上不能大动干戈,苏蓁都想冲上去将谛听的嘴缝起来了。 金碧辉煌的佛殿内,诸佛缄口。 菩萨佛陀目光慈悲的望着站在殿宇中央,一身黑色广袖华服玉冠束发的夜重华,佛祖亦是目光又长,不置一词。 “冥府正值多事之秋,逃窜到三界的恶魂尚未尽数缉拿,本府君也不好在西天多做停留。苏蓁的力量算是渡魂使中实力较强的,既然佛祖已经看过了,本府君就先将人带回去了。”夜重华道。 他的语气可谓是强硬至极,脸上摆明了写着一行大字,你答应我将人带回去,你不答应我就将人抢回去。 夜重华接接掌阎君之位多年,也算是尊礼守矩,若非大事很少踏出地府,也很少有对人这般强硬的时候。 西天佛祖向来都是和事老,这样的人放在哪儿都会给几分面子,很少有见像夜重华这样,三句话没说完就已经带上了火气的。 苏蓁离的老远,便看到了夜重华广袖白边儿上染着的一点血迹和他手腕上的伤痕。 记得很久以前他曾说过,他的本体是天柱山上的一块灵石,受伤后愈合的速度奇慢,是以常年在地府之中鲜少外出。若是受伤严重,便会回到天柱仙山修养。而今为了她自伤,倒也是下血本儿了。 这些年来能将夜重华从冥府之中请出来的,都是些下属难以解决的恶魂,而今堂堂阎君却为了一个渡魂使亲上灵山,倒也足够苏蓁骄傲的了。 满殿神佛的目光全都落在苏蓁的身上,她径直走过去:“阎君大人的伤好了?” 夜重华半隐在衣袖之中的手重重一抖。 “本府君说了,等地府的事情告一段落便来西天梵境接你。”夜重华显然不想再提刚刚在菩提神树之下发生的事情,远远的对上座的佛祖点了下头:“多谢佛祖的照顾,人我就先带走了。他日定登门致谢。” 这话说的,活像是夫君来接自己离家出走的小媳妇,强硬且不讲道理。 金莲座上,佛祖法相庄严:“阎君大人稍安勿躁,且听贫僧说完再走也不迟。” 夜重华浅浅皱眉,却已经扣紧了苏蓁的手腕。 “苏施主身带煞气,若是再留在冥府,迟早会生出祸端。”佛祖说道。 夜重华神情岿然不动:“既然还没生出祸端,便不算是有罪,佛祖此言是想要堂而皇之的扣人么?仙者归天,死者归地,苏蓁既然已经死了,合该留在地府,佛祖此言,不合规矩理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 大打出手 “苏施主身上的煞气终有一日会给冥府带来麻烦,即便是如此,阎君大人还是要将她带走么?”佛祖问道。 夜重华坚定不移的应道:“我的人,我自然要带走。” “那阎君要不要问一问苏施主的意思?或许苏施主并不想走呢。”佛祖又道。 满殿皆静,苏蓁感受到夜重华握着她手腕的手紧了紧,似是生怕他自己松了手,苏蓁便会凭空消失似的。他抿着唇静默了好一阵,却还是未能问出那句话。 “地府会催生煞气,若是苏施主回到地府,迟早有一日会失去神志,被身体里的煞气主导了思绪。”佛祖道:“我佛慈悲,普渡世人,阎君不妨将她留在西天,此处的佛光也正好可以压制住她身体里的煞气。” 众佛目光慈悲,在这一刻,却像是在看着一场小丑戏。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力气更大了,似乎是因为使力,夜重华的手腕儿再一次的渗出血来,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苏蓁的手背上,叫苏蓁心头一颤。 半晌,夜重华转过身来:“就算是在幽冥地府,我也能保住你的神志不为外界所祸,苏蓁,你跟不跟我走?” 保证?他怎么保证? 她的心魔便是孟千佑与如妃,若夜重华的意思乃是一直将她扣押在冥府,那她宁可不回。 苏蓁一声轻笑:“阎君大人说能保住我的神志不受影响,你怎么保?” “本府君掌管地府数百年,从未出过差错。你放心,你身体里的煞气虽重,却还不到本府君处理不了的地步。”夜重华道。 佛堂寂静,谛听抱着笛子饶有兴味的望着二人,慵懒的站在门口处,一条长腿堵住了本就不算太宽的殿门。看那样子,倒像是来打架的。 阎君在位百年,向来铁面无私,没想到这一次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渡魂使破戒。 苏蓁挣脱他钳制着自己的那只手,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手腕:“若想让鬼魂餍足,要么是给她想要的东西,要么是就此抹杀,一了百了。大人知道我想要什么,你能给我么?” 即便是人情能破,规矩也不能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苏蓁若是真的取了孟千佑与如妃的性命,那便是夜重华的失职了。 这世间因果相扣,很多时候,若是将一个人拉出因果之外,则他身边的很多人都会受到牵连。杀了一个皇帝所造成的影响,与杀了一个乞丐所造成的影响,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夜重华别过头去不看她的眼睛,却回答道:“本府君的血可镇邪祟……” “那就是说,想要维持我的神志,却要连累阎君大人自伤咯?我苏蓁何德何能,总是让阎君大人对我网开一面,实在是不妥。”苏蓁转过身,遥遥对着座上的佛祖一拜:“苏蓁愿意留在西天梵境,讨饶佛祖了。” “苏蓁,你别逼我。”夜重华声音沉重的道。 身为阎君,他从不曾这样低三下四的求过什么人,他对苏蓁真的已经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此时十八层地狱的事情还在焦头烂额,整个地府忙的连轴转,若不是真的重要,他也不会亲自跑一趟西天梵境前来接人。更何况,之前他保下花想容与云裳两人受了一道天雷,伤至今还没好…… 一想到苏蓁的抗拒,夜重华的心中便是一阵没来由的烦躁。 他的掌心突然爆发出一道光幕,将苏蓁的身子罩在里面:“苏蓁,本府君的话已经说尽,今日你必须和我回冥府!” 就在这时,一道淡紫色的华光突然斩来,惊鸿一瞥之际便已经斩断了夜重华手下的光幕。 便见一直堵在佛殿门口的谛听一阵风一般的冲过来,手中长笛激射出的华光毫不含糊的向夜重华的方向招呼着,竟能与地府阎君打成平手。 诸佛之中,顿时有人开口大喊道:“谛听,佛祖面前不可无礼!还不快快停手!” “还没有人敢在佛祖的面前公然抢人呢!苏蓁说她不想走,说她想留在须弥山,你没听到么?”谛听针锋相对的喝道。 他在地府的血海里至少待了数千年,上一次相见时,也没见他对夜重华露出过敌意,此刻大打出手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苏蓁? 西天梵境以和事老的面貌存在了数千年,终于也有一次引火烧身的机会了。 夜重华也向来不是个怕事的,他双手结印退了数步,二话不说的打了几掌过去。谛听亦是激进好斗,见他接招也再不收着自己的力气了。眨眼的功夫,二人已经过了数招,竟也平分秋色。 “谛听小心!”苏蓁急切的呼了一句。 顿时,夜重华的目光宛若刀子一般的落在她的身上,也只是一眼便快速挪开,投入到与谛听的战斗中。 苏蓁是知道夜重华的实力的,从以一己之力稳定住崩毁的抵御时就已经再清楚不过,即便是不在幽冥地府,谛听与夜重华对上也讨不到好处去。 可这一次夜重华出手,却像是再忌惮着什么,一直畏首畏尾。越是往后,他的脸色便越是苍白,甚至已经有了些力有不逮的模样。 离开幽冥地府对夜重华的消耗竟如此之大么? 匆忙之中,夜重华抬手打下数个暴击将谛听逼退,目光阴沉的落在苏蓁的身上:“你跟不跟我走?” “兄弟,你这样纠缠不清就有些不好了吧,苏蓁已经说过了不跟你走,强扭的瓜不甜,你就别白费力气了。要么你演个苦肉计试试?女人都心软,指不定就答应你了呢。”谛听调侃道。 他倒是胆大,在佛前什么话都敢说,反正仗着自己的身份高没人敢动他,便如此的肆无忌惮了。 夜重华不答,手上的动作亦是不停,似乎是将对苏蓁所有的气都转移到了谛听的身上。他双手一挥,便见一团黑气渐渐凝结成形,正要打出去的瞬间,他却脸色一变。 那一瞬间的变数太过迅速,在场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夜重华,却突然脸色一白,单手压住胸口重重的呕出一口血来。 谛听这一击已经凝结在手,几乎是下意识的打出去的,此时已经收不回来了。众人眼睁睁的望着那团紫气袭向夜重华,这一击若是打中,就算是不死也要重伤。 苏蓁想也不想,便是一团红莲业火抛出。 火团瞬间包裹住了那团紫芒,可上古神兽的全力一击岂是那么好挡的?就算是阎君也要全力相对,更何况是苏蓁这个没修行几年的半路道士? 红莲业火也只是削弱了紫芒的速度,那道劲气却还是飞速向着夜重华冲去。谛听慌乱之下想要冲上去补救,就在这时,一声恢弘的佛号响彻整个佛殿。 “阿弥陀佛……” 佛号虽无形,可声音传出,紫芒却在一瞬间消失无形。 在场众人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苏蓁连忙冲过去,连点了夜重华身上数处穴道,这才发现他的体温低的过分。 刚刚在菩提树下,她本就心乱如麻,险些被煞气夺去了意识,根本没有注意到夜重华的不对劲儿。他身上本就有伤?是什么时候受的?有多严重? 广袖华服上以红线绣着的摩诃曼陀罗华光流转,饮过夜重华的血,似是全部都活了过来。 他一只手死死地压着胸口,抬手轻轻地抹掉了唇角处的鲜血,凉薄的唇已经毫无血色。苏蓁看到,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指尖轻颤,有鲜血顺着手臂一滴滴的滴落,却因为佛殿之中仙云弥漫而看不真切。 夜重华也动作飞快的在广袖上握了一把,掩去了血迹。 他的伤应该是伤在背上,绝不是刚刚与谛听斗法的时候弄伤的。 “阎君的实力,不该如此吧,我就只是说说,你还真的用上苦肉计了?”谛听为了掩饰自己闯了大祸的心虚,嘟囔着开口道。 夜重华哼了一声:“本府君在地府以外,力量都会被压制的最低,自然不是你的对手。” 谛听拎着紫玉笛子还要冲上去,看了一眼夜重华的脸色,终还是讪讪的闭了嘴。 闹出这么一茬,谁都有些不好收场。旁人或许看不到,苏蓁离的最近这才看得出,夜重华此刻真的是在强撑了。 他紧紧地握着拳,指甲在掌心上扣出数个小小的月牙形痕迹,他自己却还不自知。 “谛听,你佛前无状,该当何罪!”地藏王菩萨责问道。 若说谛听还能听谁的话,也就只有这数千年如一日浸在血海之中发光发热的老僧了。它摊了摊手,惟一耸肩:“佛前见血,是我的错,我无话可说。” “罢了,此事怪不得他,是本府君出手在先,还望佛祖不要追究了。”夜重华开口求了情,再一次轻咳了一声,唇角渗了些血沫出来。 他抿了抿唇,掩人耳目的轻轻抹去:“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苏蓁既然不想走,便让她暂且留在须弥山叨扰佛祖了。过些时日……我再着人过来接她。” 言罢,夜重华转身走出了佛殿。即便是重伤,他的背影也挺拔的很。 若不是他凝结的眉眼,苏蓁怕是会以为,他是个即便看遍了人间疾苦,受了再重的伤也不会痛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 密辛 直到从佛殿里出来,苏蓁心里想着的都是夜重华身上滴落的鲜血。 在黄泉之镜中,二人都是在一起的,而且黄泉之镜内都是花想容的记忆营造出来的幻境,根本不会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更不可能会伤到夜重华。 而在稳定十八层地狱的时候,他虽然勉力却也算得上是游刃有余。 如此说来,他受伤就只会是在她离开了地府之后了。夜重华身为阎君,怎会在冥府内受伤?十八层地狱内真有连夜重华都要棘手的恶魂? 即便是如此,他还是选择了赶来西天梵境接她,而不是在地府内养伤么? 苏蓁心乱如麻,内心深处敏感的感觉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可却又说不清具体是什么。 夜重华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即便是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他也会选择自己闷在心里,而不是告诉她。而他不想说的事情,就算是她问了夜重华也不会说。 “你先别担心了,我下手有轻重,不至于真的将阎君打成重伤。我若是知道他身上早就有伤,当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他动手的。”谛听说道。 苏蓁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我没有担心。” “真没有?我瞧瞧?”谛听突然踏前一步,挡在了苏蓁的身前。 她断没有想到谛听会来这么一遭,反应不及径直的撞向谛听的胸膛。苏蓁慌乱的一转脚步,左脚绊到了右脚,一个不留神险些栽倒了下去。 谛听也是匆忙的出手一扶,完全没看出她脸上的尴尬之色一指她的左脸,又一指她的右脸:“担心两个字都写在脸上了,还说没有?要我说阎君应该还没走远,你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 苏蓁又有点儿想要缝住谛听的嘴了。 “若是我说啊,阎君什么身份,都亲自来接你了,你就见好就收吧。你若是想报仇,在冥府不也更方便一些?要知道西天梵境更难出去,就算是给你敞开大门,你都找不到回皇城的方向。” “不过话说回来,阎君向来护短儿的要命,你和他好好说到说到,想来也未必不能如愿啊,俗话说抬手不打笑面人,你总是板着一张脸,阎君就算是想帮你,也得有个理由不是?” 二人一路走下须弥山,对于一路上在耳边絮絮叨叨的人,苏蓁索性直接忽略掉,不去理他了。 与夜重华之间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越想心越乱,如此便索性不想。 先前她觉得,自己在夜重华的心中也就只是不过尔尔,占的也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罢了。 可今日夜重华即便是重伤也要来西天梵境接她,却在苏蓁的心上狠狠地扎了一下,这样被人关心着,被人宠溺着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 她曾以为,自己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因为别人对自己的好而泛起一丝一毫的涟漪了。而今天才知道,只是那种好,还没触及到她心中的那个点而已。 不是风花雪月,也不是海誓山盟,却是真的将自己的一身骨血作为赌注,压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都足以叫她心神大乱。 她是一定要杀了孟千佑报仇的,可夜重华待她真心,她却不想给夜重华添麻烦。也只有待在西天梵境再找机会逃出去,才能在不牵连夜重华的前提下报仇了。 毕竟治下不严与看管不利的罪过,还是后者要轻一些。 苏蓁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掉。她每次想到夜重华,便会连带着想到好多事情,就比如说……为何冥府的阎君离开冥府,法力会被削弱的这么多? “你知不知道,夜重华的法力为什么会被削弱?”苏蓁好奇问道。 好在谛听没什么心机,对苏蓁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时听闻,抿唇轻轻一笑:“这你还真问对人了,这件事情,没有比我再清楚的了。” “不知你听没听说过,一万余年前,三界曾经历过一场大劫?” 最近因为自己身上的煞气,对于这方面的消息苏蓁也了解了不少,此刻也点了点头:“一万年前的那场大劫,神佛陨落,血雨腥风,有不少的仙者都死在那个时期了。夜重华不是自那之后才化形的?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谛听摆了摆手:“并非是夜重华,而是针对整个地府。” 他环视了一下四下无人,这才开口道:“昔年将天地搅了个天翻地覆的那位大煞,便是出自于冥府,我虽是上古神兽,可在那时候也只是一只幼兽,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从那以后,天地经历了一次大换血,西天梵境,仙界天地,地府阎君三足鼎立的局势被打破,从此地府成为了天界的附庸。” 苏蓁倒抽了一口气。 她自负也看过不少冥府的古籍,却从不知道,冥府还有这样辉煌的一段历史。 “仙者修炼,修的是灵气。若能为善者谁愿为恶?修仙的人多了,灵气便会不足。可地府阎君可不一样。阎君修炼的乃是怨气,就如恶鬼吞噬比自己弱小的鬼魂一样,只是阎君比较优雅,不用吞噬罢了。” “以怨气修炼的本就是极少数,是以能修炼出门道的,都是在这世间鼎鼎有名的人物了。阎君的实力过于可怕,在那一次大劫之后,天君便借助神笔写下了一道咒法,加诸在了冥府。”谛听说道。 苏蓁已经隐约猜出了那咒法的作用:“你是说,限制地府人的力量?” “天帝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限制的也就只有阎君一人的力量罢了。是以,阎君在地府之中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即便是徒手稳住崩裂的十八层地狱也不在话下。可一出了地府,阎君的力量就会受到百倍,千倍的压制,甚至更多。越厉害的阎君,被压制的便会越厉害。” 谛听叹了口气,颇有些不忿的道:“其实我也觉得天帝这做法实在是有些狗,一棒子打死一众人,太不讲道理了。 苏蓁心神震撼,却没能听见谛听的这句话。 天帝写下的咒印,只是为了限制阎君一人的力量。昔年地府走出一位大煞,将天地搅得天翻地覆…… 地府鬼差来到凡世,多少会有些不方便,所以才设下渡魂使这一职位,甄选那些在凡世便卓尔不群的魂魄,给他们重塑肉身为冥府工作,畅通无阻的行走于两界…… 这一瞬间,苏蓁的心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可那些念头却都是一闪而过,转眼的功夫,便已经全然忘了个干净。 是她太过于敏感了么? 冥府内的典籍一定是有所隐瞒的,就算是夜重华错收藏的那些,也有很多只是片面。真正想要知道其中的隐情,还是要在冥府以外的地方想办法。 而这西天梵境沉浮了数万年,显然便是个放在眼前的藏书阁。 这样的话苏蓁是不敢说出去的,现在千千万万双眼睛盯在她的身上,她还是要先消停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谛听难得的目光凝重道:“你所说的你凡世的恩怨,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像是被人一手推动着做出来的。而这只手,只怕也并不是个普通人。” 狡兔死,走狗烹。即便是从龙之功也不能长久,只要是九五之尊起了疑心,迟早都免不了满门抄斩的结果。 可当时整个苏家毫无预兆的获罪,她回了一趟苏府,被接回皇宫之后便传来了苏家满门抄斩的消息,就连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有放过。 那到底是孟千佑的骨血,孟千佑本就子嗣凋零,他会因为苏家的势大,便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么? 苏蓁越想心越乱,她只好先摒弃这样的念头,平复下心境来。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体内存在着一股煞气,她便不敢思虑过度了,总是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便将那可怕的东西放了出来。 不论如何,既然她选择了留在西天梵境,一时半会儿也没得选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谛听一路将她送回沙弥们安排下的寝房来,此处四面幽静,倒也有几处风雅小景相映成趣,倒不失为一处静养之所。 只是这处寝房的周围,那些精心设置的阵法,却刺痛人眼。 与其说是静养,倒不如说是软禁吧。苏蓁对阵法只是略懂皮毛,却也看得出这些法阵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这可有些过分了,苏蓁只是暂住……”谛听刚要冲上去理论,却被苏蓁一把拽了回来。 以她现在的状况,不被人信任也是正常的,与这些法阵做伴儿,也好过身边终日盯着几双眼睛,不仅麻烦,还招人的厌恶。 “没事,怎么都是住,我还没生气呢,你生什么气?”苏蓁安抚了谛听几句:“进去看看吧。” 寝房内的装饰别致,倒是什么都有,唯一叫人不喜的便是壶中泡着的苦丁茶。修佛者讲求来世,用今世的苦换来世的甜,是以就算是平日里喝的茶也多是苦味弥漫的。 苏蓁委实是想不通他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浆糊,桌子上的茶,她自然也都是不喝的。 眼看天色不早,谛听适时告辞,苏蓁便随它去了。管它什么阵法不阵法,隔日还有硬仗要打,她得先养好精神再说其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 闻笛 须弥山上众生向佛,就连石缝里随意长出来的一株草都会聆听佛音,向佛而生。 清晨钟鸣声阵阵,苏蓁刚一推开房门,便被一只毛色紫亮的小兽砸了个满怀。小兽扒拉着爪子扒着她的肩,生着倒刺的小舌头亲昵的舔着她的耳垂,好生粘腻。 苏蓁眼睛还没睁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接被小兽扑的摔坐了下去。 紫光一闪,谛听神兽现出人形,连忙将苏蓁拉起来:“诶,你怎么说摔就摔?” “你怎么不说你怎么这么胖,都把我压倒了。”苏蓁双手抱臂,无奈的摊了下手。 都说上古神兽的性情高傲的很,若非必要不会在人前展示出自己的兽形,谛听倒是很不一样。 她正想着那紫毛小兽摸上去手感还不错,谛听已经摇了摇身子,又一次化成了一只毛球扑到了她肩上:“我还是觉得我兽形好看一点,你觉得呢?” 苏蓁扶额。 须弥山上的僧人全都晨起去做了早课,苏蓁到山顶打坐了片刻,尝试着祛除掉身体里的煞气,却再一次失败。 那煞气就像是天生长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开始时只是初见端倪,可她越是修炼,煞气便越是浓重,就像是能随着她法力的成长而成长似的。 这样的怪事,苏蓁还从未见过。 遍山的佛光看得人眼晕,整个山头不着丝毫绿色,越往佛殿的方向,金芒便越是璀璨。都说佛的六根清净,常年待在这一成不变的西天梵境能不清净么? 苏蓁随手扯了一片菩提老树的叶子叼在唇边,菩提树像是有意识一般,树干一摇抽走了自己的枝条,连忙避开了苏蓁这个混世魔王。 “小气。”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叼着叶子望着无尽的天幕。 须弥山高的像是伸手就能摸得到天,不像地府和人间,地府头顶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而人间一抬头,却是舒卷的层云与璀璨夺目的星子。 而今这地方,云朵都被踩在脚下,更别说去看那漫天的星子了。 也更难从这个硕大的牢笼里面逃出去。 苏蓁皱着眉头,仔细回想自己曾听过的那些传说与看过的典籍,都没有记载过进出须弥山的路,那要怎样才能从这座山里走出去呢? “在想下面的事?”谛听坐在大石山,一条腿不规矩的垂下来,前后轻轻地晃荡着:“我倒是能带你出去,但佛祖现在看着你,怕是没等出了须弥山就被人堵回来了。” “我知道,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管我了,我不想连累你。”苏蓁呸的一声吐掉了口中的菩提叶,想到那些絮絮叨叨的老僧,连忙将那片叶子收进袖中:“须弥山上的灵气不适合我修炼,而今留在这儿也是浪费时间,想来有些烦躁罢了。” 谛听一只手托着脸想了一阵,突然将一张大脸凑过来:“那我吹个曲儿给你听?” 他那把笛子苏蓁一直当做是兵器,没想到它竟然还真能吹出调子,吹的还不错。那乐声悠扬轻缓,谛听亦是目光专注,在这便是佛音的须弥天顶,倒是难得的叫人心生向往。 苏蓁听着那调子,只是没来由的觉得耳熟。 明明是没听过的,她却能感受的道写这支曲子的人当时心中的不甘与落寞,这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过。 就像是来自前世的呼唤,像是命定的因果。 可佛祖老早就说过,她是个没有因果的人。 曲子吹了一半儿,却戛然而止。苏蓁恍然一梦般的清醒过来,望向谛听:“你怎么不吹了?” “这支曲子我只会这么多,后面的谱子找不齐了。”谛听将笛子插在腰间,坦白道:“说来你可能不信,这支曲子我从来没给别的人吹过,就连地藏王菩萨也不曾,只是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亲近,所以就吹给你听了。” 苏蓁轻声一笑:“你该不会是以为,咱们之前见过吧。我只有这一辈子的记忆,可是在那日地狱斩破之后才见过的你。”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所说的熟悉,只是感觉你很像当初的我。”谛听两个手肘撑在膝盖上,望着苏蓁道:“你我都有反骨。” 苏蓁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山顶上的风迷离了人的视线,扬起的长发被吹向身后,宛若无根飘萍。 谛听似乎很喜欢紫色,他紫色的窄袖上银光灿灿,就连发带都是紫色的。普照的佛光洒满大地,它微微眯起眼睛,望向佛殿之中那些做完了早课,鱼贯走出的僧人,唇角缓缓一勾。 这样明媚的笑意,苏蓁已经多年未见。 “你我都有反骨,你却遵从你自己的意志坚强的走下去,而我当初却从了佛法,皈依了佛祖。后来很多年我都在想,我当初是对是错,可这样清净守心的日子过的倒也不错,我便不去想了。” “直到我遇见了你,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的眼神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为了坚定的事情,即便是性命都能舍弃。不瞒你说,我预感到若是有一个人能够动摇佛祖的地位,那就一定是你了。” 苏蓁心神一凛。 这样的大话,也就只有他这个桀骜不羁的神兽才敢说的出来,苏蓁可不敢承认。 她连忙道:“那我怕是真的要让你失望了,我也只是一个在人世沉浮的小人物,参不破命运沉浮的小喽啰而已。你这么给我扣大帽子,我可消受不起啊。” “我也就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太多当真。”谛听起身,扫了扫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吧,再带你去个好地方。” “你不是说须弥天顶上不能扫尘?”苏蓁挑眉睨着他道。 谛听抱着肩膀凑过来,一张放大的脸笑的贱兮兮:“我是上古神兽,天生地长地位高绝,谁能管我?只要我不拔了这天顶上的菩提树,就连佛祖都不能治我的罪。” “是么。”苏蓁笑着摇了摇指尖夹着的那片自己摘下来的菩提叶。 二人相视一笑,一起走下天顶。 谛听虽说活了上万年,可到底也是一岁一岁长起来的,对于少年时期的乐事,即便是长大了也依旧乐此不疲。 须弥山的一处山坳处,长了一大片金灿灿的果树,上面生着比成年男子拳头还要大些的果子,表皮凹凸不平,苏蓁从未见过。 谛听三下五除二的爬上了一棵树,摘了一颗果子隔空丢在了苏蓁的怀里:“接着!” 言罢,他也摘了一颗,一只手攀着树干,像是个大马猴一般荡了下来。 手里的果子金灿灿的,谛听将果子轻轻一掰便露出了浅白色的果肉,里面还带着黑色的种子。 “这些黑色的种子是不能吃的,我试过,绝对要命。”他将黑色的种子一粒粒拨出,将果肉递给苏蓁:“尝尝,我都叫这果子释迦果。” “释迦牟尼?”苏蓁问道。 谛听哈哈一笑,险些乐的打滚,指着树上的果子道:“你看这形状,与佛祖的头像不像?不过我告诉你了你可别说出去,我关禁闭了你可就要更无聊了。” 苏蓁:“……” “不过,我虽然不能将你带出须弥山,山上的一些地方我还是能帮你混进去的。”谛听突然正经起来,闭起一只眼睛做瞄准状,遥遥指了指三十三宫里的一处院落。 苏蓁也随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那金匾上写的是什么字。 “那里是西天梵境的藏书阁,不过多数都是佛经礼法,少有记载外界之事的闲书。你若是感兴趣的话,今晚我偷偷带你过去瞧瞧,恩?”谛听抬了抬下巴,一脸得意的道。 藏书阁,倒也不失为一处好去处,西天梵境存在上万载,那典籍之中应该也有记录关于冥府的事情吧。 苏蓁点了点头:“放心,我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我自然放心你,不过三更之前咱们可就得回来,藏书阁乃是须弥山重地,咱们还是小心为上。”谛听一根手指抹了一下唇角:“果然还是你和我聊得来,须弥山无趣的很,让我留在这满是规矩的格子天里,还不如让我去死呢。” 最难过的,便是天生性情不羁的人从了佛,本该无情的人有了情。 当日半夜,谛听悄悄地破开了苏蓁寝房外的法阵,将人带到了须弥山藏书阁。整个藏书阁静悄悄的,二人也未掌灯,做贼一般的走了进去。 谛听小心翼翼的托了一团掌心焰:“平日里会有犯戒的僧人来此处抄写佛经,所以外围摆放着的都是些常见的经书,你若是想找有关地府的,应该往里面走一走。” 苏蓁也擦了个响指,便见指尖上蓦地窜出一小团红莲之火,要比谛听的掌心焰亮上不少。 无事献殷勤的谛听发现自己被无情碾压后,沉默了片刻,默默地收起了掌心焰。他天生不爱看书,对这些方块字也没什么感触,只会觉得头疼罢了。见苏蓁找到了想找的东西,索性摇身化成一只小兽,缩了缩躲进苏蓁的怀里睡着了。 上万年的时光,他早已经从昔年的幼兽长成了现在名镇一方的神兽。 可那种蜷在一人身边便能整夜安睡的感觉,却在阔别了上万年的时光之中,再一次的悄然回归到他的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 再见孔雀图腾 三更时分,苏蓁与谛听偷偷地钻出藏书阁,回到了苏蓁自己的寝房。 她二人来的轻去的也快,这样连续几日,倒也未惊动西天梵境的诸佛与菩萨,反而将藏书阁里的书看了不少。 苏蓁完美的发挥了她废寝忘食的品格,专注起来什么都什么都不顾,读书的时候也不管谛听塞给她的是什么,只要是能吃的,便全都进了嘴。 以至于一夜过后,看着守着一小堆“释迦果”壳,嘴角都有些抽搐的谛听,苏蓁很是不好意思的自省了一会儿。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数天。 苏蓁翻阅的典籍之中,多数都是后世重新编纂的,很少有一万年前的古书,就连记载有之前事情的书册都很少。想要在这么大的书库之中找到自己想找的内容,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样一日日的翻下去可不是办法。 须弥山与天柱山不同,在天柱山上,她翻看夜重华的藏书都是正大光明的,也不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生怕人发现啊。偷鸡摸狗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得想个办法才行。 谛听听说了苏蓁的担忧,顿时拍了拍胸口:“好说啊,放着我来。” “你不是不爱看书,怎么知道我所说的内容在哪本书里有记载……”话未说完,眼前一阵紫芒闪现,将整整两个书架的藏书都笼罩在了里面。 一众书籍鱼贯飞出,沉浮在半空之中翻开书页刷刷的翻动着,有的书籍一翻到尾,径直飞回了他们改在的位置。也有一小部分的书籍摊开着书页沉浮在半空中,上面的字迹散发着点点金光。 “你想要的内容都在这儿了,不过数量还是不少,我再帮你筛一下。” 谛听刚要动手,苏蓁却已经捞了一本翻了起来,连忙道:“不必了,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这些书已经翻到了我想要看的位置,随意扫一眼就可以。” 闻言,谛听也不再坚持,自己找个墙角睡觉去了。 有谛听仙法加持着的书籍摞成一摞,一本叠着一本的倒也好翻。苏蓁看完一册,只需要一扬手,书上的紫芒便会自发的托着那本书回到该回的位置。 有了如此便捷的找书方法,苏蓁想要看的内容便也容易的多了。 不知是苏蓁太过敏感还是这些书中却有猫腻,所有的古籍之中都是避重就轻的记载着一些事情,分毫不提一万年前,发生的那场天地大劫之前的事情。 就像是有人刻意将那一部分记载抹除了一般,不想让后世之人知道。 翻阅了这么多的书册,苏蓁看到的也多是在天柱山便已经看见过的内容,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可供她参考。 这也不由得让苏蓁怀疑,夜重华明显是不知道一万年前发生的事情的,佛祖等一众老神仙似乎也一直隐瞒着,不想让这个当世的阎君知道有关的事情。 他们到底掩藏了什么? 一万年前的天地大劫,是否与自己有关系?若是有关系,她在其中扮演着的又是怎样的角色? 苏蓁脑海之中乱的很,她感觉那个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可每当她触及真相边缘的时候,真相便再一次的便宜了轨道,在一个她能接受的范围内渐行渐远。 这种感觉让苏蓁讨厌的很,却有无可奈何。 若是真有一双手在背后推动着一切的发生,那又会是谁呢?这弥天大局之中,所涉及到的又都有谁? 看到后来,苏蓁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只当是温习一遍一页页的翻过去。 泛黄的纸张似乎已有年头,一捻已经开始簌簌的掉下碎屑,苏蓁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翻阅。这一册倒并非是古籍,更像是手札。 手札上大部分的字迹都是手写上去的,仔细一看,墨中带着些许的红,倒像是那些苦行老僧刺血为墨,抄经时用的法子。 苏蓁皱着眉头扫过去,却觉得这手札上的字迹颇为熟悉,应是在哪儿见过。 只是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来了。 她一页页的翻过,手札的后半部分已经鲜少有完整的字句,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字或词。 “情事累人,以情证道。孰为对孰为错?” 那字迹不是工整的楷书,笔锋自成一脉锋芒,但能看得出是一位女子的字迹。难不成是那个姑娘在看不透情事的时候写下的这些句子? 苏蓁快速的向后翻着,中间夹杂着一点典籍中的句子,却也通俗易懂。 直到又过了几页,显然看出执笔之人的笔尖有些沉重,字迹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因缘际会,不破不立。” 什么样的人能有这么大的口气,不破不立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真的要做到,确是比登天还难。 人一旦到了一个境界,便会背上这和境界的包袱。就像是富豪难散财,仙者难临凡。破而后立者,不管是否成功,光是在气度上就已经领先了他人一大步。 苏蓁连忙又向后翻去,手札只剩下了最后一页,也就只有一句话。 “我命由我不由天。” 写字的笔像是在写完这一句的时候彻底褪尽了墨色,就只剩下摄人眼球的红。殷红色的字迹即便是经过了万载也不曾有丝毫的褪色,就像是呼应着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苏蓁慌乱的抬起头穿了几口粗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只是简单地几个字,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她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谛听神兽,想要问到有关这本手札的消息显然是不可能了。 苏蓁咬了咬牙,还是向后翻去,可后面便是千篇一律的白纸,再没有丝毫的字迹可言。 怎么可能没有了?她烦躁的翻动着书页,终于在最尾部找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最后一页的纸张比前面的那些纸张都要厚上一些,摸上去,更像是被人精心的黏在了一起。苏蓁长了个心眼儿,托起一点儿火光在那页纸的后面映了一下。果不其然,黏在一起的两张纸中间是有内容的。 明明是与冥府不相干的东西,不知为何,苏蓁却敏感的觉得这像是一个突破口,不由自主的想要追查下去。 她小心翼翼的在两张纸的末端找到了一个小口子,用指甲轻轻一划。 陈年的纸张早已经薄脆,粘的也不再结实,竟然被她轻而易举的破开。两张纸中间,一副妖异的孔雀图腾的图像展现在眼前,像是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翠色的孔雀眼珠猩红,两眼之间的第三只竖瞳微微张开,只一眼,便吸住了苏蓁的目光。 是夜重华经常梦见的那只翠色孔雀! 同一时间,幽冥地府静室之中,夜重华突然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的卧室干净整洁,没有丝毫的杂乱,甚至给人一种没人居住的出尘气息。两侧的兽首银勾勾起了雪白的纱帐,此时已经溅上了点点血污。 侍女听到声音,连忙跑到房间里来,担忧的问道:“阎君大人,可需要我们去请药王?” 夜重华浅浅的皱起眉,他向来是个能忍耐的人,身上伤口的痛楚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可这一刻,他心头泛起的心慌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像是……原本已经偏离了宿命轨道的人,再一次被强行的拉回他该存在的地方。 夜重华抬手一抹唇角的血迹,吩咐道:“都退下,没有本府君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两名侍女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心,可既然夜重华开口,二人互视一眼,也只好奉命退下。 经年昏暗无光的冥府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世界,没有人在乎这个世界里的人过的好与不好,更没有人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过往。 夜重华远远的望着对面墙壁上的那张画轴,画上的女子一身紫红色的华美长裙雍容华贵,眉心处的孔雀图腾更是有着摄人心魄的美。 她的裙角亲吻着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身后便是滚滚忘川与亘古长存的奈何桥。她茕茕孑立的站在画中,采万钧天光,宛若分割了阴阳。 可唯一美中不足的却是,那副画上的女子并无五官。 就像是被人刻意磨去了那副美艳至极的容貌,叫谁看了都会忍不住道一声可惜。 夜重华站起身来,光着的双脚落在大石铺筑的地面上,冰冷的像是要封冻。他踉跄了一下,捂着重口走到那副画的下面,望着女子额间的翠色孔雀喃喃有声:“我为什么会感觉到心神不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苏蓁出事了么?” 凡世的一座山脉之中,一名身披墨色披风的男子站在山巅,遥遥望着京城的方向。 金灿灿的龙气笼罩着整个皇城,守护着这片土地,城中子民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盛极必衰……我的算计,从来没有过差错。”男子轻声一笑,银色的面具下,唇角勾起了一弯邪魅的弧度,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皇城:“因缘际会,不破不立,也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若是苏蓁或是夜重华在此处,便一定会认得出这个人,认得出他斗篷上的翠色孔雀图腾。 这一切的一切,因果福报,天命伦常,终是在这一世开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 火烧藏书阁 苏蓁像是置身于烈火之中,承受着火焚刀砍般的痛苦。这孔雀徽印她在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只是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的反应这般强烈。 那双殷红色的瞳孔像是能望近苏蓁的眼中,摄着她的心神,叫苏蓁挪不开眼。 不能被它控制了神志,千万不能被它控制了神志啊!苏蓁在心中告诉自己,她勉力支撑着,想要挪开眼睛,却一直不得要领。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以至于苏蓁已经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焦急之下,她猛的别开眼睛。 剧烈的痛楚从精神一直传递到四肢百骸,就像是魂魄被从这具肉身之中拔出,又从高处瞬间跌落下来一般,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不过神儿来。 苏蓁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入眼不是熟悉的藏书阁,而是一片陌生的曼陀罗花海。 说是陌生,倒也熟悉,这世间能将摩诃曼陀罗养的这般繁茂的,也就只有幽冥地府了。苏蓁跌落在灼灼花海之中,望着那穿着一身紫红长裙,身姿雍容华贵的女子,只觉得心神皆震。 夜重华的梦境没有错,这女子果然是存在的。 苏蓁向来胆子大,早已经试过一次的人,便也不畏死亡了。她远远的望着那名女子,扬声道:“你到底是谁!你与幽冥地府,又有什么关系!” “我?”女子因在迷雾之中的五官看不真切,可苏蓁却明显的感觉到,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轻轻笑了一下。 “我是谁不重要,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等你知晓的那一日,便是我重新君临天下之时。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困得住我。”女子言罢,转身走向亘古不变的奈何桥。 没有任何东西能困得住她,不破不立,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些以墨和血写成的字迹突然浮现在苏蓁的脑海里,墨色渐渐退却,就只剩下诡异的红。难不成,她便是当初将天地搅的天翻地覆的大煞? 而今,又要用这样被逼的方法算计她,想要让她也失去神志,同她一起化作大煞么? 苏蓁一只手撑着地面,突然一声冷笑:“你别想迷惑我,我不会随你的意的!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打什么样的心思,我苏蓁绝不会被煞气迷失了神志,咱们走着瞧!” 言罢,她想也不想的扬手幻化出红莲之火,拼尽全力的向那名女子攻去。 周围的曼陀罗花海渐渐凋零,摩诃曼陀罗向死而生,五百年一开花,五百年一凋零,花叶生生不相见。周围的时间像是就此静止,苏蓁便见那花海凋零后又重绽了无数次,也不知度过了多少的岁月。 这女子若是真的来自于地府,那她在地府之中存在了多少的岁月,才会经历这么多的花绽花落? 苏蓁越是慌乱的时候,就越想用暴戾掩饰自己的慌乱,她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便将手上的红莲之火砸了过去,即便是不能成功,也要与这女子拼得个玉石俱焚! 就在手上的火团渐渐接近了女子的时候,周围的情景突然变得扭曲起来。 “苏蓁!苏蓁你在干什么!你快醒醒!”谛听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只手捏住了苏蓁的手腕儿,一股冰冷的法力顺着她的经脉窜进了四肢百骸之中,瞬间将苏蓁从哪幻境之中拉了出来。 “竟然是幻境……”苏蓁喃喃自语,在想要看向那册手札的时候,却发现那拼接在一起的两页纸上,孔雀图腾并没有红眼,中间的竖瞳也紧紧地闭合着,并没有睁开。 怎么可能,她刚刚明明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那竖瞳,她怎么会堕入幻境? “不好!火!红莲之火!”就在这时,站在身边的谛听突然像是被火烧了眉毛一般的跳了起来,也不顾自己的手是血肉之躯了,直接拍向书架上燃起的红莲之火。 苏蓁顿时心神一凛,心知自己闯了大祸了。 她在西天梵境,本就够引人注目了,前来偷书学艺竟然还烧了人家的藏书阁,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苏蓁连忙施法收回自己的红莲之火,可那火却不听她的使唤,眨眼的功夫便将整个书架都点燃了,眨眼的功夫便已经传来了焦糊的气味。 “红莲之火不比红莲业火,西天梵境的莲池水可解!我这就去调水来!”苏蓁吼道。 “我来!”谛听慌乱的接了一句,抽出腰间的弟子,凑在唇边吹了一段轻快地小调。 这都什么时候了,大火都快烧上房顶了,他还有心情吹笛子?苏蓁刚要发怒,便见洞开的窗子处,几颗晶莹细小的水滴飞来,紧接着便是一条巨大的水龙,不要钱似的扑在了书架上,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将红莲之火灭的精光。 顺便将苏蓁和谛听两个人也浇成了落汤鸡。 苏蓁几乎气歪了鼻子,书最怕水火,引来足够的水灭了大火不就可以了?何必将整个藏书阁都淋成一个水帘洞? 刚刚就不该让谛听将水引来,直接敲碎了他的脑壳,将他脑子里的水倒出来就足够灭火的了! 地上积了半指厚的莲花池水,上面还带着点点清新的荷香,若不是情境使然,真是个吟诗作画的好风景。苏蓁握了握自己长发上的水,俯下身捡起那本手札,慌乱的塞进了书架里:“糟了!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呗!”谛听二话不说,抓住苏蓁的手,带着她一起窜出了藏书阁,直奔着寝房的方向而去。 下一刻,恢弘的佛音响彻西天梵境。 苏蓁这下可真的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了,幻境之中她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使出红莲之火的时候都没经过大脑的,更别说是避开书架了。 二人掩人耳目的回道寝房,眼看已经有巡逻的僧人赶来,谛听想走也走不了了。 苏蓁情急之下,指了指自己的寝房:“愣着做什么,先躲进来。” “那怎么行!男女有别授受不亲,我可不想对你负责任啊!”谛听一脸高傲的摇了摇头,急道:“哎,我还是趁乱跑吧。” “你能不能将你脑子里的水控一控,先变成猫!”苏蓁扯开被子,将已经化成小兽的谛听抱起来,塞进了被子里,自己扯了扯衣服也坐在床上,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 往来的僧人经过苏蓁的寝房,敲门问候道:“苏姑娘,藏书阁走水,您在房中么?” 苏蓁隔着被子将自己的枕头砸在躁动不安的谛听身上,走过去打开房门:“这么晚了,我当然在房中,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她刚刚扯乱了衣衫,跑回来的时候又被风吹乱了长发,此刻看来倒像是刚刚起身的样子,不像是匆忙逃回来假装的。 苏蓁的领口有些松,露出了一截长而直的雪白锁骨,那僧人猝不及防的瞧见了一眼,连忙低下头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打扰施主了,施主早些休息。” 苏蓁这才关上门。 等到人走远了,她拉好自己的衣裳系好了衣带,这才掀开被子将谛听拎出来:“人走了,应该不会怀疑,你可以出来了。” 谛听的一直前爪挠了挠头,一副懊恼的样子叹气:“我忘了一件事。” 他这装出来的正人君子显然是不打算变回来和苏蓁说话了,午夜地凉,苏蓁俯下身将小兽拎起来,反手丢在床上:“怎么说?” “佛祖有回看过去,预知将来的能力,咱们两个就算是逃过了众佛的眼睛,也逃不开佛祖的眼睛啊。”谛听懊恼的四脚朝天,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早知道今天的运气这么背,我就不应该出门!” “你还是先将脑子里的水挤干吧!”苏蓁顶了他一句,气的头都快炸了。 这一夜终究是个不眠夜,一人一兽愁眉苦脸的等到天亮,谛听才出了院子化作人生,耷拉着眼睛不像是闯祸,倒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苏蓁也没好到哪儿去,看到谛听那模样,哼笑道:“你这副神情做什么?” 谛听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下:“我在想,作为第一个被佛祖剥了皮的上古神兽,会不会被光荣的载入史册。” “载入史册倒是不可能了,佛前失仪遗臭万年倒是可能的,后世还能拿出来当反面教材。”苏蓁捏了捏眉心:“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我觉得佛祖不会宰了你扒皮抽筋的。” 谛听顿时活络了过来,一脸期待的望着苏蓁:“怎么说?你已经找到洗脱罪名的办法了?” 苏蓁笑着摇摇头:“没有,不过佛祖大慈大悲,且佛不杀生,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谛听一脸绝望:“让我去关禁闭,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呢!” 整整半天,一人一兽都在等着佛殿来人传他们两个问话。可一直等到日落西山,须弥山天顶上都没有传来消息,像是将他们两个就此遗忘了。 谛听甚至有些怀疑,莫不是佛祖的脑袋里也进水了? 二人战战兢兢的度过了数日,藏书阁的事情一直没有人来过问,这才放下心来确定了佛祖是不打算追求了。 谛听愁了几天,一身华光闪闪的紫毛都愁的失去了光泽,此时好不容易养了回来,拉着苏蓁感叹道:“跟你待在一处可真是刺激。” 苏蓁无情的反驳:“可我很头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 消失的手札 经过谛听这没心没肺的一闹,苏蓁险些都忘了,最初在藏书阁里放火的其实是自己。 谛听得了甜头,心心念念的想拉着苏蓁再去一次。苏蓁看他那张嘴脸,心想着他这哪是想再去看一次书,明明是想再去放一次火,索性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谛听一个人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也不再张罗着去了。 那本手札中的内容,苏蓁一直念念不忘,像是着了魔一般的总是想起那孔雀殷红的瞳孔。 若那名额点孔雀的女子,真的是昔年祸乱天地的大煞,那她与幽冥地府,还有夜重华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一次次的出现在夜重华的梦境之中? 而她所说的不破不立,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蓁思来想去,心中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成型,她自己却也不太敢相信。 不破不立,前提是需要先破后立。难不成,那大煞昔年并未故意搅动三界的血雨腥风,而是再破而后立的过程之中,一不小心引起了连锁反应? 三界为之震动,天帝联合西天梵境,一起将之击杀,那女子还没来得及立,便已经香消玉殒。 而她留下的意念,却一直藏在那翠色的孔雀图腾之中,依旧在影响着地府中人,便是现在的夜重华。 这样的念头一生出来,苏蓁自己也是吓了一身的冷汗,她连忙摇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脑海。 那女子想要破而后立的,又是些什么呢?她想得到的又是什么? 即便是身在幻境,苏蓁也感受到了那女子身上浓重的煞气。她身上煞气的精纯程度与苏蓁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若说苏蓁只是一条小溪,那女子便是广阔的大海! 那样的力量,可怕如斯,说是毁天灭地只能也不为过。 “她是谁,想要干什么都是与我无关的,我只需要做好我自己的事情,报了我的仇就行了。”苏蓁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诫着自己:“不要管别人的闲事,不要管别人的闲事。” 就这样,好歹是将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压了下去。 可几日过去后,苏蓁惊恐的发现,自己身体里的煞气却像是控制不住了一般,正在日渐壮大。 最开始,她只是在想起自己的仇恨时,身上的煞气才会露出端倪。后来,她情绪失控时,隐藏在身体里的煞气才会显露出来,到了现在,她却发现那煞气像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能够主导她的心神了。 苏蓁不知是自己太过敏感还是怎么,就连晚上休息的时候,她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身体里的煞气失控而暴走。 这种感觉,就像是身边安装了一颗定时炸弹,还是虽是会爆炸的那种。 那颗炸弹平日里好好地隐匿在她的身体里,可一旦她稍不留神,那炸弹便会显露出自己的野心,将苏蓁,以及苏蓁身边的人全都炸个粉身碎骨。 又是一夜噩梦,她惊恐地翻身坐起,望着黑洞洞的房间心神不宁。 夜凉如水,在这须弥山天顶上没有日升月落,也没有星子闪烁,就连一个能够寄托心情的景物都没有。苏蓁孤零零的坐在阆苑之中,望着自己的双手,好一阵恍不过神儿来。 “你怎么了?”墙头上,谛听化作兽形优雅的蹲着,看到苏蓁起身一个虎扑跃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苏蓁摇摇头。 很多秘密。只有自己知道那才叫做秘密,一旦有了第二个人知晓。便再也不是秘密了。 她不想将自己所担忧的事情说给任何人听,就算是惊恐,她也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这样下去……苏蓁就连自己都在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不会变成恶魂,变成一个嗜血的怪物。 “谛听,我想再去一次藏书阁,你能带我过去么?”苏蓁问道。 因为想去藏书阁的事,谛听磨了苏蓁好多次,他在无尽的岁月之中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这种作死的刺激了,可跟苏蓁在一起,两个人一起闯祸,一起提心吊胆,能够将后背放心的交付给对方的感觉倒也不错。 闻言,他顿时摇身一变化作紫衣少年的模样:“自从上一次藏书阁走了水,阁外便一直有僧人值夜。” 苏蓁原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闻言点了点头:“是这样啊,那便算了吧。” “不过我是谁啊,上古神兽,就没有我想去却不能去的地方。”若是现在是兽形,估计谛听已经骄傲的摇起尾巴来了:“走走,我带你过去,让你看看我当初是怎么在须弥天顶作威作福的。” 若是打得过,苏蓁真想将这脑子里有坑的死猫吊起来毒打一顿。 谛听一边带着苏蓁躲躲闪闪,一边一脸不悦的回头,纠正道:“我再说一遍啊,我不是猫!是上古神兽谛听,虎身狮尾犬耳麒麟足,举三界之内仅此一只的上古神兽,不是那种低贱的猫族!” 苏蓁点点头,哦了一声:“原来是四不像啊,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你的原身?” 谛听闻言,磨了磨牙,很想上去叼住苏蓁的喉管儿给她放一放血清醒清醒。 可转念一想,这么好玩儿的人,若是死了可就没有第二个了,索性讪讪的收了收自己已经磨尖了的爪子:“你就差把死猫两个字写在眼睛里了!我再警告你一次,本神兽虽然拜在佛祖坐下,可我是吃肉的!我是咬人的!” 苏蓁从善如流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好好好,我知道了,耳朵都气的露出来了。” 谛听伸手一摸,哪里有什么耳朵,一定是苏蓁骗她的!这可恶的女人,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女人!谛听咬牙切齿的磨了磨牙,不回答她的话了。 这么有小脾气还傲娇,和家养猫也差不多么。 就像她还做皇后的时候,西域进贡的那只波斯猫,懒得不行还高傲的很,不像中原的猫那样打滚儿讨宠。 苏蓁若是一旦当着它的面儿摸了别的猫,那家伙的脸色便要甩到天上去了,恨不得苏蓁三拜九叩承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看别的猫一眼才看新。 谛听刚刚的行为,不就和她以前养过的那只猫一模一样么? 想到这儿,苏蓁忍不住再一次弯了弯唇角。谛听看到她那抹笑意,咬牙切齿的磨了磨牙。 一路来到藏书阁之外,果然有两名僧人把守在门口处。 谛听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一个“嘘”的调子,从腰间抽出那支紫色的长笛,给苏蓁打手势,让她堵住自己的耳朵。 苏蓁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的将五感封了个掩饰,便见谛听横笛在唇边,似是吹了一个调子出来,那便守着藏书阁的两名僧人顿时七倒八歪的睡过去了。 他先一步窜了出去,用脚踢了踢两名僧人,见人没醒,这才对苏蓁招了下手。 苏蓁远远的对他比了一根大拇指,脚步轻轻的钻进了藏书阁。 数日的时间,昔日被火烧过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再也看不出当日二人作死一般的行径了。 书架被修缮的完好无损,也不知佛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能修的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这样的手艺若是放在凡世去修缮古董,银子还不是哗啦啦的揣进腰包儿? 她二话不说,直奔之前自己找到手札的那个书架,可找了好几遍,都没能找到那本手札。 当时明明是放在这里的,难不成是她记错了? 还是有人,故意在她走之后,拿走了那本让她心神不宁的手札? 苏蓁不敢多想,连忙唤谛听道:“上一次你的那个神术,能不能再用一次?我想要找我上次最后看到的那本书,没有名字,里面有……一个翠色的孔雀图腾。” 谛听二话不说开始施法,整个藏书阁内的书页刷啦啦啦的翻,却没能找出苏蓁想要找的那本书。 去哪儿了呢?是被谁拿走了? 苏蓁百思不得其解,紧紧地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她想要再看一眼那翠色孔雀,确定一下与夜重华梦中梦见的是否一样。 那副图像是真的能够摄人心神,还是心怀叵测之人,想要借着那孔雀的图腾让她做出什么。只是现在,都已经不可考了。 苏蓁摆了摆手,摒弃掉自己心中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象,对谛听道:“找不到就算了,估计是被人那去看了,咱们先走吧。” “苏蓁,你脸色不好,你知道么?”谛听突然道。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从来不正经的人一旦正经起来也更叫人不可忽视。 苏蓁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色怎么了?” 谛听见她那心神不宁的样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抓着她的手走出了藏书阁:“你若是有什么麻烦,尽可以来和我说,你在这西天梵境没什么熟悉的人,也就只有我能够帮助你了。” 苏蓁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二人一起出了藏书阁,走了老远,谛听才对着藏书阁的方向打了一个响指。 倒在地上昏睡过去的两名僧人顿时清醒了过来,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互相看了一眼,怎么两个人都莫名其妙的睡着了? 藏书阁内安安静静,也没有来过人的迹象。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二人便也没说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 是你找死 就这样又过了数日,苏蓁日日打坐清心,却也没什么效果。 知道有一天,谛听没好气的将几枚“释迦果”丢在她的身前,瞪眼道:“苏蓁,你坦白了和我说,你是不是控制不住你身体里的煞气了?” 苏蓁没想到第一个看出来的是他而不是佛祖,心中倒也惊奇了一下。 她从善如流的捡起一枚果子,剥掉了果肉里的黑色种子,一边吃一边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眼力真好。” “前日地府阎君来消息了,问什么时候能将你接回去,回函佛祖已经送出,夜重华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来西天梵境接你了。他似乎伤的不轻,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谛听走了几步,皱眉道:“但是苏蓁,你这样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的样子,真的很让人火大你知不知道?煞气控制不住是多大的事情,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苏蓁擦了擦手上的汁液,将果子丢了一颗回去:“正是因为知道,才更加的不敢说,我怕我说出去了,佛祖便要大开杀戒的来娶我性命了。我的姓名现在留着还有用,我不能就这么交付出去。”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谛听的肩膀:“多谢你拿我当真朋友,但我这个人,就是个能喘气能移动的定时炸弹,你的情我记住了,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一定还你,恩?” “你还是先挤一挤自己脑子里的水吧!”谛听愤愤的咬牙道。 他指尖紫芒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在了苏蓁的额头上。苏蓁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连忙后退了一步。 这么眨眼的功夫,她却发现自己的心中浮现出一段心法来。 “清心咒,不外传的功法,切不可叫人知道我传给了你,否则你我谁都吃不了兜着走,后果比火烧藏书阁十倍还严重。”谛听神兽高傲的睨了苏蓁一眼:“看见你就烦!” 苏蓁已经习惯了他这猫似的别扭性子了,乐呵呵的道了声谢,便在心中默念起谛听传给她的清心咒来。 不得不说,这群只会念经的老和尚们倒也发明出了些有用的东西,几日来苏蓁默念咒文,确实是能够清心静气,安定神思。 煞气虽说不能彻底祛除,好歹也被她妥善的控制在身体里了。 西天梵境诵佛声不断,也正巧是能够压制苏蓁发狂的灵丹妙药。这样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倒也不算是饮鸩止渴,总体来说却能叫人心安不少。 也不知夜重华的伤怎么样了。 当日在灵山上大打出手,他本就法力被压制,身上又有伤,与谛听过招后身上的伤怕是会更严重了吧。 而今她不在冥府,也不知夜重华的身边还有没有能够靠的住的人,带他上天柱山疗伤,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苏蓁在心中想着,却又摇了摇头。 或许是她想多了,以她现在的状态,或许不在幽冥地府,不在夜重华的身边才是好事。否则若是再来一次像上次那般甚至迷失,直接咬伤了夜重华的事情,她可要如何是好。 苏蓁本就性情洒脱,不是将男女情事反复放在嘴上说的性子,想起夜重华也就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转而便将心思放在别的地方了。 没过一阵,苍穹之上,有两朵祥云降落在须弥山天顶。 西天梵境的须弥山是佛祖长住的地方,为了表示尊重,来须弥山请见佛祖的人都不会驾云,而是一步步的走上来。能这般一个云头落在须弥山天顶上的壮士,也是多年未见了。 苏蓁并未将那两道祥瑞之光放在心上,而是静静打坐。 佛音浩渺,催生金莲无数,不时有菩萨步步生莲的乘着莲台来去,倒也是这须弥山上的一道奇景。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苏蓁以为是来传话的小沙弥,刚一睁眼,却见是一位老相识。 不周山神女一声华丽的广袖华服,头上琉璃玉饰坠的累赘,叮当作响。她趾高气昂的走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盘膝而坐的苏蓁,嘲讽着笑道:“昔年佛祖在菩提树下明悟佛法,成就大智慧身,而今便有幽冥厉鬼想要有样学样,在树下修成大煞了?真是好笑。” 苏蓁眉梢挑了挑,只当是没听见,继续打坐。 不是什么跳梁小丑都能够引起她的注意的,从这几次的事情不难看出,澜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只会动手打架不会好好说话的拼爹官二代,究竟是怎么继承不周山神女之位的还有待考量。 这样的智商,也就放在不周山能风平浪静了。若是放在京城做城隍,早就被人扔的烂菜叶叶臭鸡蛋埋了城隍庙。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掉价! 见苏蓁没有接话的意思,澜黎还以为苏蓁吃过一次亏学聪明了,继续喋喋不休的挖苦道:“怎么样,通天柱的滋味好受么?要不要我和重华说说,让你再去待几天。” 苏蓁缓缓的睁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勾了下唇。 “贱人就是贱人,别以为你用了苦肉计便能让重华心疼你,只要我不高兴了,崇华还是会反过来宠护我的!像你这样低贱的恶魂,在我的面前只能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澜黎挖苦道。 苏蓁真的是有点儿可怜澜黎了。 夜重华那张臭脸拒绝的意思已经多明显了,她竟然还打着夜重华的心思,还真是痴心妄想的想用自己的一腔热血捂化夜重华那冰坨子啊。 她被挖苦几句倒是没什么,只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苏蓁脾气好,却不代表她不会生气。 四下无人,也不知澜黎是怎么将人都支走了的。苏蓁虽说盘膝坐着,却时刻没有放松警惕,会怼了一句:“仙上这话说的,有两错。” “哪两错?”澜黎一声冷哼道。 苏蓁抿唇一笑:“第一,一直抬不起头的是仙上你。” 苏蓁坐着,而澜黎站着,想要和苏蓁说话,澜黎自然要微微颔首。她刚还说苏蓁在自己的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此时却被这么轻飘飘的怼了回来,倒是叫她有些无话可说。 澜黎一怒,脸上都染上了一层薄壁的绯红:“牙尖嘴利!只会逞口舌只能。” “仙上为何不听我说完呢?”苏蓁平视着澜黎的眼睛:“仙上二错,就是常使我如此开怀。在这须弥山整日吃斋念佛,我都有些忘了好笑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苏蓁,你还要不要脸?”澜黎说不过她,索性便也不顾及什么身份面子了,直接破口大骂。 苏蓁笑眯眯的压了压手:“仙上,淡定些,素质,保持素质。我们这些跌落到尘埃里的小人物怎么能值得仙上恼怒,您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喽啰,您若是跟我一般见识,不是跟我一个水平线了么?” 耍赖皮谁不会? 活着的时候,她皇后之尊,见那些嫔妃总使出这些小招数虽说心生不悦,却也不可奈何。 她雍容华贵需要母仪天下,自然不能与那些嫔妃学习。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是什么皇后,只是一个小小的渡魂使,而澜黎却是雍容华贵的不周山神女,一言一行都有无数的人看着,断不能怀了自己的梵行。 苏蓁惊讶的发现,这样的小心机虽然赖皮了一点,可看着澜黎那吃瘪还不敢说出去的模样可是真爽啊! “哼!这点儿小把戏,也想让我上当?”澜黎不屑的嗤了一声,转过身去优雅的掸了掸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怪不得活着的时候被丈夫抛弃,死了全家还被五马分尸,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做成人彘与不为过,五马分尸倒是便宜你了。” “你这话说谁?”苏蓁突然抬眼,瞪向了倩笑不止的澜黎。 她声音冰冷,像是淬了寒冰,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澜黎,眼球甚至也带上了些许红血丝,乍一看去颇为可怖。 苏家一百一十三口人命是苏蓁的心结,也是她难以过去的坎儿。 每一次她自己想起,都会不由自主的触动身上的煞气,更别说是被外人提起了。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苏蓁便已经感觉到,自己苦苦压制了数日的煞气似乎开始不受控制,向着自己并不希望的方向奔袭而去了。 澜黎哪知道这些,她只看到了,自己这一句话成功的触及到了苏蓁的痛脚。 苏蓁的眼神可怖,她也是心头一颤,却并未放在心上。在西天梵境须弥天顶,谁还敢真的动手不成? 就算是真的动手,苏蓁没有夜重华的斩魄刀,也断然不是她的对手。 澜黎笑意俨然的走过去,俯下身将自己的嘴唇贴进了苏蓁的耳廓,一字一句的说道:“说的就是你,怎么,我说的不对么?想要讨好皇帝却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苏蓁,我还真是可怜你啊。” 只一句话,身体里的煞气顿时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 苏蓁盛怒而起,一双眸子殷红如血,却只是一闪而过:“澜黎,这是你找死,怪不得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 佛前杀生 苏蓁自认为自己算是个好脾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不过有些时候她也不是个好脾气,就比如说现在,都被人欺负到头顶上了,若是还能忍,那就不是脾气好,而是懦弱了。 须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西天梵境的须弥天顶经年常清静,不管是人神鬼佛都不可在须弥天顶上大打出手,怕是任谁都想不到,月前冥府之君夜重华刚刚和谛听大打出手的打了一架,今日冥府的渡魂使苏蓁便再一次在须弥天顶上与人械斗了。 斗的还是在三界颇有名望的不周山神女澜黎! 对于澜黎来说,须弥山佛门清净之地也是仙界的一部分,对于她可谓是主场优势,完全可以碾死苏蓁这个蝼蚁。 她不断的出言不逊便是相让苏蓁先动手,到时候便是真得将苏蓁打了个魂飞魄散,她也能说自己是正当防卫,失手为之。 可她却不知,蝼蚁也想苟且偷生,怂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苏蓁便是那个不要命的。 周遭空灵的佛音充耳不闻,淡金色的佛光也过目不视。对她来说佛门清净之地又怎么样,只要是挑战了她的底线,就算是九重天,她苏蓁也敢伸手捅出个窟窿来。 出手便是红莲业火,苏蓁手上招魂幡化形,在这佛门圣地招不来万千阴兵,就只能以风催火,奔袭向一脸奸计得逞般得意的澜黎。 业火灼烧之下,周遭的虚空都在劈啪作响。澜黎一声轻笑,掌心幻化出一柄闪烁着浅蓝色光芒的宝剑,直向着苏蓁劈砍而来。 “没有了夜重华的斩魄刀,你也敢跟我斗?苏蓁,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爱啊,今天本座便来教教你什么叫做绝望。”澜黎怒道。 苏蓁直接将她的话当做了耳旁风,手上的速度却不减分毫。 很多时候,人都是死于话多的,所以苏蓁在认真打架的时候从不说话,等确定敌人死定了,再补上两刀之后,她便也再懒得冷嘲热讽了。 两侧凛冽的风声充耳不闻,苏蓁的一双瞳孔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狰狞可怖。 “你心爱着的那个人,却杀了你的全家,你举族助她登上皇位,他坐稳龙椅之后,却赐你死罪,五马分尸。苏蓁,你可真是可怜啊,哈哈哈……” 那声音如影随形的徘徊在苏蓁的耳边,挥之不去,像是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身体里的煞气在不断的滋生,渐渐奔袭向了她控制不住的方向,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在这一刻,她的力量竟然攀升到了自己从未达到过的境界。 “你机关算尽,却了却了卿卿性命。你那样帮他,却是为别人徒作了嫁衣裳。你一生一世都报不了仇,就只能跌落在尘埃之中,看着那人左拥右抱的坐在龙椅之上,享尽荣华富贵。 “苏蓁啊苏蓁,你可真是可怜……” 苏蓁已经分辨不清那声音到底是不是来自于澜黎了,无尽的怒火在胸膛之中灼烧,双眼也已经被仇恨蒙蔽。 为什么这世间善无善报恶无恶报,就连生死簿和功德簿都不能治那个人的罪。如果功过真的能够相抵,那枉死的人岂不是冤枉? 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全都是狗屁! “没有人能够阻止我,没有人!”苏蓁撕心裂肺的怒吼。 身体里的煞气在这一瞬间暴涨到难以控制的程度,甚至让她有了一种整个身体都被撕裂的感觉。四肢百骸都传来阵阵嘎嘣声,这一刻,红莲业火在掌心上暴涨。 眼前的世界都已经变得一片血红,苏蓁心无旁骛,就只想杀戮。 澜黎惊恐的发现,为什么苏蓁的力量会在这一瞬间暴涨到就连自己都无法撼动的境界?这样下去,她迟早要吃亏的。 此刻澜黎的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可苏蓁怎么会放她走,一声冷笑后径直冲了上去。 一瞬间,殷红的鲜血洒落在须弥天顶上,滚烫到了灼人的地步。苏蓁惊恐的望着自己洞穿了澜黎胸膛的那只手,半晌恍不过神儿来。 以冥鬼的身份杀神,天地不容。 触及到神血的皮肤在这一瞬间被灼烧的鲜血淋漓,整只手都恐怖的翻起了殷红的血肉。 西天梵境须弥天顶终年常清静,在此处大动干戈已经是大不敬,而今又斗殴见血,其罪难恕。 肉眼可见的,天顶上瞬间刮起一阵旋风,将整个须弥山都搅动的不宁。苏蓁抽出自己的手,不知痛似的甩了甩血迹。 苍穹之上有佛目大开:“苏蓁,你竟敢在须弥天顶大开杀戒,你可知错!” 周遭已有僧人的脚步声传来,苏蓁知道自己跑不了,索性也不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在惹我之前,就应该做好被我教训的准备。” “你以冥鬼之身竟妄图杀神!天地礼法难容……” 话未说完,苏蓁却赫然抬头直视向苍穹之上的那双金灿灿的佛目:“佛不是说众生平等么?冥鬼为何不可杀神?佛祖这话说来,自己就相信了?” “你冥顽不灵。” “更冥顽不灵的你还没见到呢!”苏蓁唇角一勾,双眸之中的红血丝更甚。她一步步的走向浑身是血,已经瘫倒在地上难以动弹的澜黎,一声冷笑:“人还没死,佛祖就给我安上杀神的罪名,我苏蓁实在是心有不甘,既然跑不了,我也不想跑了,澜黎的命,就当是我送你了!” 红莲业火腾跃于掌心,映亮了苏蓁的眸子。她不慌不忙的凝成火团,冷哼一声砸向了澜黎。 “苏蓁不要!”远处有惊呼之声传来。 便见谛听提着一只灯笼,双目圆瞪的望着澜黎浑身燃起熊熊业火,眨眼的功夫便被烧成了一座骨架。人的怨恨有多强烈,业火便会有多强,此刻苏蓁的业火所过之处,就连苍白的骨骼都被烧的粉碎,微风一荡,化作一地碎屑。 佛前杀生,罪同吞佛! 谛听的手一抖,提着的那盏灯笼顿时落在地上,里面本就不大的小火苗摇了摇,竟然没有就此熄灭。 便是这一刻,宁静的须弥山上狂风大作,地动山摇,天地变色。 佛祖降怒。 “你怎可在须弥山上大开杀戒,你是真的疯了不成!”谛听心中慌乱,他一万个没想到苏蓁竟然这么大的胆子,他就只出去了几个时辰,便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跟我走,我送你逃出去。”谛听扣住苏蓁的手腕,二话不说向着须弥山下跑去。 苏蓁摇摇头:“普天之下,哪处没有佛祖的信徒?就算是我想逃也逃不掉。更何况,能杀一个不周山神女给我陪葬,倒也不亏了。” “你真是个疯子!”谛听咬牙切齿的甩开苏蓁的手,原地走了两圈:“这颗如何是好,你会死你知不知道!佛前杀生,罪同吞佛!” 苏蓁岿然不惧的望向苍穹之上的那双佛目:“就算是我没在佛前杀生,佛祖便能放过我了么?我天生带煞,佛祖从没有想过放我走,而今将我圈禁在须弥山,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我除掉吧。好!既然如此,我帮你一把!给你一个理由!” 若是苏蓁现在在佛前忏悔,放下屠刀皈依佛祖,倒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可她天生倔强执拗的性子,一根脊梁骨顶着天地,就算是死也不肯低头。 谛听望着这样的苏蓁,突然想到当初的自己。曾几何时,他刚刚化形时也曾天不怕地不怕,闯起祸来眼都不眨。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他那种岿然不惧的胆量已经消失在了生命之中。 他是真的很喜欢苏蓁,真的不想让他死。 谛听抿了抿唇角,周身突然华光一闪,化作几丈高的巨兽张口叼住苏蓁的丢在自己的背上,向着须弥山外跑去。 苏蓁断然没想到谛听竟然会为了她忤逆佛祖,他二人也不过是月余的交情,便可性命相托了? 耳畔是不住向后刮过的飓风,周围的景致在飞速的后退着,巨兽飞速的向前狂奔,趴在它背上的苏蓁被甩的七上八下,只得紧紧的抓住他颈后的软毛,这才没被甩下去。 谛听完全是慌不择路的,眼见前方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他却视若不见般的冲了过去,眼看便要撞在山壁上了。 他总不会是要带着苏蓁自杀吧! “谛听!山!快躲开!”苏蓁连忙开口提醒道。 谛听却充耳不闻一般,临到山前还加了些速度:“坐稳了!” 苏蓁惊惧的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了谛听撞塌半边山脉的场景了。可好半天过去,也没传来那惊天动地的响声。 她睁开眼,却见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这就是你找不到出须弥山的路的原因,西天梵境向佛而生,只有存了向佛之心的人才看得到须弥山中的道路。苏蓁,你心中无佛,自然走不出去。” “心中有佛,那还走出去做什么。”苏蓁应道。 谛听的速度飞快,只是几个呼吸的工夫,苏蓁已经看到了西天梵境之外葱茏的十万大山。 她面上一喜,连忙回望一眼,见身后没有追兵:“你送我到这儿就可以了,这件事是我连累你,日后我自会报答你。” “怕是高兴的太早了。”谛听说着,突然扬起前蹄转了个身,险些将苏蓁从背上甩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 钟鸣 苏蓁连忙俯下身子抓紧了谛听颈边的容绒毛,便闻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整个须弥山都抖了三抖。 出去的路上,一道淡金色的光幕矗立在一人一兽的身前,那光幕一眼望不到边际,倒像是一只将整个须弥山都扣在里面的巨大光罩,彻底将里外的人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走不了了。”谛听晃了晃脑袋,后退了两步突然显出人声。 苏蓁被他稳稳的拖住站在了地上,就在这一刻,十方佛陀显露出身形,将二人死死地围在中央。 普照的佛光将整个须弥山都映的金灿灿的,苏蓁一声冷哼,招魂幡已经幻化在手中:“都是以战杀的证冥王的佛陀,佛祖他老人家倒还真看得起我。谛听,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先站到一边去。” “我站到一边去,你打算怎么办?”谛听分毫不让的将她挡在身后:“咱们打不过。” “打不过也得打,不打一场怎么知道这十方佛陀是不是徒有虚名,只是狐假虎威的来吓唬我的。”苏蓁手上招魂幡动,红莲业火焚尽世间万物,可却进不了那些金佛的身体一分一毫。 刚刚对付澜黎时的煞气在这一刻消散于无形,苏蓁几次想要强行催发,却都不得要领。 真是要命,不让那煞气出来的时候偏要出来,现在让它出来,倒是畏首畏尾的做起缩头乌龟来了! 苏蓁咬紧牙关寸步不让,打出去的招式却越发的左右彳亍,不过数招便被十名佛陀制住,与谛听被一起扭送到了佛殿之中。 这一次,慈眉善目的佛祖显露出来的却是怒相。 老僧神情威严,怒视着谛听与苏蓁:“阿弥陀佛,煞气已经开始乱你心智,操纵你的行为了。” “就算是没有煞气作祟,我也想杀那不周山神女很久了。佛祖,你们修佛的人不是最讲求因果么?是澜黎恶言在先,我出手在后,你心里应该再清楚不过吧。”苏蓁岿然不惧的忘了上去。 谛听在身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莲座上的佛祖沉默片刻,开口道:“不周山神女口出恶言,却罪不至死。尔身怀煞气,恶意伤人,佛前见血,罪不可恕。” 苏蓁冷哼一声。 “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你自此之后放下屠刀,一心向佛,尚有可改的余地。”佛祖声音悠远的说道。 “我苏蓁天生不信神佛,你说佛能渡苦厄,却不能渡我!”苏蓁针锋相对的望过去:“我棋差一招输在你的手里,我无话可说。” 佛祖度化世人,却难以度化苏蓁。她早年心中存善,却未能得好报。身死之后也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报仇。她身上背着的血海深仇除两人的鲜血不能度化,佛祖的佛法救不了她。 苏蓁嘲讽一般的望着佛祖,眼神中带着挑衅,更不怕谛听所说的什么后果。 再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一死,就算是现在,不周山神女站在她的眼前,她也可以岿然不惧的再杀一次! “阿弥陀佛,你冥顽不灵,与我佛无缘。不周山神女无辜枉死,老衲管教无方,自会超度,将他带下去受钟吧,”莲座上的人声音威严的吩咐道。 这受钟是什么意思苏蓁不知,总之不会是个舒服的受法就是了。 苏蓁一声冷哼,谛听却突然起身,强行拉住她:“佛祖!此事不周山神女挑衅在先,您直过去晓未来,亦没有阻止过苏蓁的做法,现在又凭什么将罪责全都怪在她的身上!” 佛堂寂静,只有袅袅佛音绕梁不绝。耀眼的佛光洒满每一寸地面,佛陀悲悯世人,此时却无言回答。 “因果命定,早有一劫,贫僧只能勘破,不能阻止。”佛祖回答道。 闻言,谛听却笑起来:“只能看破。不能阻止,那想必佛祖也已经看到了我的因果!” 他突然跪地,双手交叠在额前叩了三叩:“弟子谛听自知并无慧根,堪不破这世间因果,更无大智慧。今日弟子自知错处,愿代苏蓁受钟。” 言罢,谛听神情孤傲的跪直,双手不撑地面,只以脚尖点地起身,转身走出了佛殿。 遍布金光的佛殿之中,只有他一席紫色的长衫是唯一的异色,也是这满殿神佛之中唯一反骨不灭的人。 佛性悲天悯人,说来而不过是摒却自己的七情六欲,做一个无欲无求的傀儡娃娃。每天只知吃斋念佛,颂扬佛法。也更是这样枯燥乏味的地方有这些枯燥乏味的人,才凸显出了谛听的可贵。 也凸显出了苏蓁的与众不同。 苏蓁心头一跳,双手抓住谛听的右臂:“你说什么浑话?” “就只这一次。”谛听走近她一步,微微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了一句:“等你下了须弥山,你我二人就再也不会见了。苏蓁,你自己保重。” 不知为何,苏蓁的心头狂跳,蓦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就像是当真要应验谛听的这句话似的。 等下了须弥山,二人就再也不会见了。 她刚要问清楚,谛听伸手轻轻一按她的头顶,继而身子化作一抹流光飞出佛殿。 下一刻,须弥天顶金钟当空落地,钟鸣声响彻云霄。佛祖闭上双目,双手合十低低的念了一声佛号,一声悠长的“阿弥陀佛”响彻佛殿。 十万佛陀皆静,只有钟鸣声响彻云霄。 苏蓁跌跌撞撞的狂奔出佛殿,一路向着须弥山天顶攀爬而去。硕大的金钟每隔几息便会响一声,震得天顶的地面都在轻轻摇晃着,其中不时夹杂着几声凄厉的兽吼,叫人胆寒。 石阶滑,苏蓁不知摔倒了多少次,才跌跌撞撞的爬上了天顶。 一人余高的金钟还在鸣着,金灿灿的佛光映的人不敢直视,仿佛是在宣告着佛祖的威严。 苏蓁奔袭过去,却被钟鸣声带起来的气浪一震,向后倒飞了数步。 金钟长鸣,像是能够搅碎人的血肉一般扩散着音波,就连钟外的气浪都如此严重,钟内可想而知。 “佛祖!杀人的是我,放火的是我。烧了藏书阁的是我,身带煞气的也是我,与谛听毫无关系!谛听不该代我受过。你放它出来,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苏蓁向佛殿的方向凄厉大吼道。 佛殿一阵静默,半晌才传出佛祖恢弘的声音:“命定因果,只可勘破,不可干预。” 因果,又是因果,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凭什么要被圈在这所谓的因果之中沉浮?凭什么! 那老秃驴脾气和真驴一样倔,金钟内的兽吼声已经渐渐的弱了下去,也不知谛听现在怎么样了。 苏蓁咬牙切齿的望着音浪重重地金钟,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尖利的指甲甚至刺破了掌心的肌肤。 再这样下去,谛听指不定会伤成什么样。这一切与他号去关系,就算是有关系也不过是帮她的忙,谛听又凭什么代她受过! 苏蓁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剜心般的折磨了,她最不愿的便是欠人的人情。对于谛听,她已经欠了太多太多,难道终还是要欠到还不起的地步么? 沉寂在身体里的煞气再一次翻涌了起来,比之对待澜黎的那一次更加迅猛,就宛若奔流的江水瞬间汇入了潺潺流淌的小溪,叫人措手不及。 强烈的嗜血之欲充斥在脑海之中,苏蓁别无他想,就只想将这须弥天顶上的十万佛陀全部杀光! “大煞……” 恢弘的佛音传来,苏蓁充耳不闻,掌心上却凝结出一个灵力光团,轰的一声砸向了天顶上的金钟。 “轰……”一声炸响震彻整座须弥山。 滚滚浓烟之下,悲戚的兽鸣终于停止,便见原本佛光灿灿的金钟竟在她的一击之下化作遍地的碎片,黯淡无光的失去了法力的流转,俨然已经化作一地的废铁了。 一身紫袍的谛听浑身是血,颓废的扑到在地面上,血水不要钱似的大口大口的涌出来,染红了修长的脖颈。 凛然佛怒眼看便要降临,苏蓁突然扑过去,将重伤的谛听背在背上:“告诉我怎么走,咱们一起逃出去。” “你走……自己。”谛听染了血的手指在她双目之间一划,便见完整的须弥山突然破出一条完整的道路来,直通向西天梵境之外。 只有身怀佛性的人才能看得见这条道路,谛听跟在地藏王菩萨身边多年,耳濡目染通晓佛法,就连血液也带着佛性了。 苏蓁二话不说,背着人跑下山:“谛听,你坚持一下。佛祖和天地管不了幽冥,只要咱们逃回幽冥就安全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殷红的鲜血倾泻在肩头,苏蓁实在是想不通,他瘦弱的身子怎么能流的出这么多的血。 眼看谛听越来越虚弱,一张脸面若金纸苍白的没有血色,苏蓁咬了咬牙:“我回去求佛祖!你是上古瑞兽,他一定能救你。” “不会的,佛祖通晓过去未来,只可勘破,不能干预……”谛听咳了两声,又是一大口鲜血倾泻在苏蓁的肩头:“我有此一劫,既然已经承受,佛祖便不会再派人追上来。这一路,我就只能送你到这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 毕方神火 苏蓁尽量相让自己平心静气,而不是再一次迷失在煞气之中,大闹一次西天梵境。可胸口处撕裂般的痛楚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她天生大煞,与正常人不一样,所有与她有所交集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先是班连,后是花想容,现在就连谛听也倒下了。 那些庇佑她的人,都不得善终。可那些伤害她的人,却都还逍遥法外着。 若是善者不能有善终,恶者不能受到惩罚,那与人为善还有什么意思?或许她压制自己身上的煞气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若是她有足够的能力,身边的人便也不会这样一个个倒下了。 恍惚之中,眼前是一片腥风血雨。 灼灼的摩诃曼陀罗中,那一身紫红色华服的女子迎风而立,长发被微微扬起,美艳的不似凡人。她优雅的伸出一只手,递到苏蓁的眼前,声音似是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来吧,我会给你你想要的力量。” “我想要的力量。”苏蓁喃喃自语,伸出手想要搭在女子的掌心之上。 就在这时,混沌的神识突然被一束紫光破开,将她所有的神思都拉回到了现实世界之中。 谛听一根染血的手指点在苏蓁的额头上,清心咒宛若醍醐灌顶一般炸响在耳畔,让苏蓁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刚刚她若是真的触到了那女人的手,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苏蓁一阵后怕,她惶恐的喘了几口粗气,整个身子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险些跌坐下去。 “不要怕,我还在呢,我一直在你身边。”谛听笑了笑:“我若是早认识你几年就好了,那样我这万载岁月便也不至于过的这么迷茫,也就不至于一直想要拔掉这根反骨了。” 他的身子突然开始发光,一阵淡紫色的华光渐渐流转在身周,连肉身都渐渐变得透明了。 苏蓁惶恐的抓住谛听冰冷的手:“谛听,你别吓唬我,你不能死!” 是他将苏蓁从无边的昏暗之中唤回来,若是他真的死在自己的面前,苏蓁怕自己会真的控制不住身体里的煞气,发狂伤人。 若说一开始她还是心向善念,可现在她已经开始怀疑心中存善的重要性了,任何重大的变故,都可能让他失去理智。 鲜血晕透紫袍,又顺着苏蓁的手掌滴落到地面上。殷红的鲜血掺杂着些许淡金色,似是在辉映着这须弥山的佛光。 谛听咳了两声:“我本来是去找毕方借火的,就在那盏灯笼里,可惜还没等拿给你……” “罢了,你快逃吧。就算是我不能看着你了,也只是换个形势留在你的身边而已。”他的渐渐变淡,甚至已经能透过他的身子看见苏蓁的手掌:“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没后悔自己生这根反骨。” 一万年的疑惑,生出佛门清净之地,却因一根反骨而难悟佛法。一万年的时间,他终于找到了那根反骨的寄托之所。 苏蓁与他一样不尊神佛,可她却做了他不敢做的事情,敢于去质疑佛祖的权威。 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谛听在沉睡前的最后一刻,望着苏蓁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欣慰的想着。就算是抛弃了他这修炼了千万年的法力,能换给苏蓁一个坚定走下去的信念也是值得的。 找准了自己的方向,便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吧。不用害怕,就算是有万钧风雨,他也会替她挡住。就算是天塌地陷,他也会替她撑住。 紫芒终于渐渐消散,怀中只剩下一只绒毛被血水晕透,早已经昏睡过去的小兽。 苏蓁颤抖的伸出一只手,抚了抚小兽的犬耳,突然无声的大哭起来。她抿着嘴唇不敢叫自己的哭声倾泻出来,俯下身抱起小兽仓皇的逃出须弥山,逃出了西天梵境。 她终于离开了那座金灿灿的牢笼,代价是让谛听化回本体,不知要沉睡多少的岁月。 四周的风声呼啸,眼看离凡世越来越近,已经看得清那些蜿蜒的山脉与奔腾的河流。果然如谛听所说,佛祖和一干佛陀并没有追上来,似乎默认了苏蓁带着谛听逃回幽冥的行径。 苏蓁抿紧了唇角,眯着眼睛以防呼啸的狂风吹进眼睛,反手用自己的衣袍裹紧了怀中奄奄一息的小兽。 “你现在睡着也好,若是你还醒着,绝对不愿看到我做这些事情。”苏蓁喃喃自语的说道。 她突然想起谛听提回来的那只灯笼,里面一簇小小的火苗腾跃着,想必那便是毕方神火了。他是那样努力的想让苏蓁开心,甚至不远万里去向毕方借火,来作一盏小孩子才喜欢的莲花灯。 苏蓁掌心拂过他颈下的软毛,感受着它自己稍微低些的温度:“等我去杀了那两个人,就带你回冥府疗伤。”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洛阳城依旧繁华,几朝更迭在这座古老的城池上留下岁月的刻痕,却依旧没能减少这座古城的神秘感。 城中行人来去匆匆,苏蓁借着自己有肉身刚想混入城内,却见不少的城外人正在往外走,行色匆匆的样子像是急切的赶着去看什么好戏似的。 难不成这城外还有什么繁华盛景是比城内的景色还要动人心魄的? 苏蓁警惕的混进人群之中,怀中抱着谛听更像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一时间倒也并未引起外人的注意。 苍穹之上有不少的恶魂四处逃窜,看那样子像是在寻找着合适的替身寄宿,普通的凡人肉眼凡胎看不见这些恶魂,可苏蓁看的却是清清楚楚。 看来,十八层地狱被斩破时逃窜出来的恶魂还并未全部解决完啊。 “哎,你说这蝶妃图个什么呢?深得圣宠还弄出这么多的幺蛾子,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皇宫里的事情谁说得清啊,再者说,如妃娘娘一直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蝶妃仗着自己的母族有些权势便妄图将如妃踩在脚下,现在被绊倒了吧。” “这样的蛇蝎妒妇,也和该早死了。而今陛下子嗣稀薄,还不是这些侍宠生娇的皇妃做的?” 苏蓁听着人群之中的议论声,隐约也旅顺出了一点儿思路。她在被带回幽冥的时候走得匆忙,忘了安排好凡间的事情,看来蝶妃就算是拿到了证据,也没能撼动如妃的地位啊。 这样秀逗的脑子,也怪不得在这深宫之中被如妃吃的死死的。 城墙上似乎有张贴的榜文,画着蝶妃的头像。苏蓁走过去看了一眼,却是一声冷笑。 “五马分尸?正小兰,你还真是阴魂不散。这一次我倒是要看看,你我之间究竟是你死还是我亡!” 午时三刻,灼辣的太阳高挂在苍穹之上,似是要将这华夏大地都烧的龟裂似的。 苏蓁站在城墙之下,眼睁睁的望着蝶妃坐在求车之中被人押送出来,被按跪在地上。 短短月余的时间,蝶妃的脸上早已经失去了当初的光彩与骄纵,剩下的就只有落魄与沧桑。她长发披散在胸前身后,挡住了大部分的眉眼,让人看不上她脸上的神情。 其实也没什么神情,只是麻木了而已,人真的到了临死的时候,便会诡异的安静下来。 蝶妃此时跪着的位置,正是苏蓁当年跪过的位置。同样的刑罚,只是不同的人经受罢了。 想当年,也是一个骄阳灼烈的艳阳天,孟千佑亲手抛下令箭。无匹骏马向着五个方向疾驰而去,而她身首异处,堕入幽冥地府,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而今又是这样的场景,正小兰是明知道她会来,所以在向她宣战么? 苏蓁咬牙切齿的望向城墙顶端的位置,一排排的堞垛之后,孟千佑与如妃并肩望着城下的场景,望着四肢和毕竟都被套上绳索的蝶妃。 “时辰已到,行刑!”奔腾的骏马向着五个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扬起地面的黄沙,险些迷了人的眼睛。 苏蓁眼中顿时充满了鲜红的血丝,她望着这样的场景,就像是望见了当初的自己。在一片痴心错付之后,只剩下一个尸首不全的结果。 “孟千佑……”苏蓁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恶狠狠的念道。 “诶,姑娘,你怀里的孩子怎么不哭?这么热的天你包的这么严实,可千万别捂出痱子来啊。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不会照顾孩子,来来来我教教你。”一名大婶热络的挽住苏蓁的手臂道。 这么一句话,将苏蓁彻底叫了个清醒。 她想要在此处杀了孟千佑二人可谓是轻而易举,可洛阳城下这么多的人,这么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呢,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乱子,那后果未必是她承担的起的。 更何况,现在她所要记挂的不止是自己的性命,还有谛听的性命。 苏蓁慌乱的跑开,并未回答那名大婶的话,径直向着城外的森林处跑去。 这具肉身是她堕入地府后,夜重华用一把泥土捏出来的,反正不是她原本的身子,就算是弃了也不心疼。 苏蓁将谛听安放在一处稳妥的树杈上,轻声道:“谛听,你且在这儿等我一等,等我杀了那个狗皇帝,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 红眸 此时此刻,她的眼睛里已经不是熬出来的红血丝,而是两个瞳孔都猩红如血。 阴鸷的目光远远的望向城墙上站着的那对狗男女,苏蓁一声冷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嗜血的欲望。 蝶妃的死就像是一种宣战,是如妃在向她下战书!看,就算是你苏蓁回来,我也依旧不怕你。所有挡住我前路的人,我都会将她们一个个的送到地下去! 如妃有这样的本事,因为她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也从来没有什么包袱可言。 她在宫中立足所仪仗的,一直都是孟千佑的偏宠,没有什么家族在背后支撑,也不用权衡利弊。所以很多别人不能做的事情,她正小兰才会做的从善如流!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到时候可别怪我。” 浓重的煞气透体而出,那些在洛阳城外徘徊不断的恶魂嗅到了这股气味,顿时贪婪的聚集了过来,发狂一般的扑向苏蓁,想要将她的血肉撕碎吞吃入腹。 煞气与鬼魂是天生的大补,此刻的苏蓁,就像是摆在一群将死之人眼前的大补人参,没有恶魂不在忌惮着她的力量。 “哼!”见那些恶魂不要命的飞扑过来,苏蓁一声冷哼,微微压了下手腕。 浓重的威压席卷向四面八方,顿时将靠的最近的几只灵鬼碾压的魂飞魄散,而离得较远的几只也被掀飞出去数丈远。 这一次,所有的鬼魂都学聪明了,瑟瑟发抖的拜服在苏蓁的脚下,表示愿意供其差遣。 很久很久之前,夜重华就曾对苏蓁说过,鬼魂的尊敬与欲望是成正比的。越是强大的人,他们越是尊敬,越是尊敬,就越是希望将他们彻底吞噬掉,变成自己成长的养料。 而苏蓁一直谨记着这句话,对面前这些恶魂明没有什么好感。 她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做,留这么多心怀欲望的泥腿子在身边有什么用处?在自己虚弱的时候养老送终?还能吃的干净一些,不被人发现? 这有点儿太重口了,苏蓁有些接受不了。 就在这时,天地间突然风云变色,一阵飓风席卷着黄沙直扑向洛阳城的城墙,映的天上日头都朦胧了起来。 所有站在城外观刑的人都受到了这场飓风的波及,连忙以大袖遮住脸,以防沙子吹进眼睛里。 几道身影凭空出现在洛阳城外,两个是不到成年人胸口高的孩子,还有一个广袖黑袍的男子。剩下的几人平平无奇,可从衣裳和装束看上去,应该是冥府的渡魂使无疑。 夜重华竟然亲自来凡事处理这些鬼魂了。 “阎君大人,剩下的应该都在这里了!”黑白鬼使一同结下了一个阵法,将天上四处逃窜着的恶魂全部拢入了结界内。 鬼使白一脸天真的伸出自己尚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手指,点指着数着半空中的恶魂:“少了几个,已经在生死簿上除名了,应该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这群恶魂似乎在参拜什么人,这附近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鬼使黑警惕的望向苏蓁的方向,见到她猩红的眸子,也是一惊。 众人皆已转身,就只有夜重华还背对着她,负手望着被禁锢的恶魂,却轻声开口:“苏蓁,好久不见。” 他倒是不惊讶她怎么逃出的须弥山。 “难为阎君大人还知道我是谁。”苏蓁红眸如血,一步步地走向皇城的方向:“既然阎君大人还有事要做,苏蓁就不打扰大人在此缉拿恶魂了。” “站住!”夜重华转身之际,却已经悍然出手。 有了煞气的加持,苏蓁的力量攀升了不止一点,仓促之下竟接得住夜重华几式。 而今孟千佑与如妃就站在城墙上,这是她报仇雪恨的最好机会了,若是错过这一次,想要再进入福泽深厚的皇宫可谓是难上加难!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夜重华的攻势虽然猛烈,可手下到底留了几分的情面,似乎是不想伤到苏蓁。 可两人对战之时,最怕的便是畏首畏尾,这可是比棋差一招学艺不精更可怕的东西。试想,若是一个人出招的时候想到的不是怎么才能克敌制胜,而是要克制着自己的力道不伤到对方,这样的比武还有个打么? 苏蓁亦不想和夜重华纠缠,她就只想尽快脱身。 “布阵,先将苏蓁拒回冥府!”仓促之下,夜重华竟然连那些逃窜到凡世的恶魂都懒得管了。 黑白鬼使纵使是与苏蓁私交甚好,可到底也是听从夜重华的命令办事的小鬼,此时也稚嫩和听从夜重华的吩咐布阵。 剩下的人走出两个,与黑白鬼使各镇住四方阵眼,夜重华站在阵心,将苏蓁死死制住。 这样的阵法,对付那些逃窜出来的恶魂或是当初的苏蓁倒是还行,可现在,苏蓁的力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她一声冷笑,右手变掌为爪抓向夜重华的双眼,趁着他后仰避开的瞬间虚晃一招,抬手打伤了一名渡魂使后,向着洛阳城的方向疾奔而去。 漫卷的黄沙吹的人睁不开眼睛,苏蓁双眸血红,以至于看见的整个世界都是红的。 世界以痛待她,凭什么叫他回报以歌?既然如此,就让这个世界陷入黑暗吧! 煞气浓重的像是要透体而出,四方小鬼瑟瑟发抖的参拜在苏蓁的脚下,不敢寸进。 苏蓁刚要前扑,却发现自己的身子似乎凝固在了这虚空之中,竟然不得分毫进退。 她盛怒的瞪着夜重华:“事到如今,你还想要阻止我么?” “苏蓁,你低头看一看,下面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你若是在此处显露身形,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想过么?”夜重华皱着眉呵斥道。 入煞的苏蓁根本不会听他的劝导,就算是说了也不过是白费口舌。 他踏着虚空像是能拾阶而上,一步步的走到了苏蓁的身前,万份轻柔的一拨她散乱的额发:“你放心,你的仇我迟早会帮你报的,现在先和我回冥府。” 四周的空气急剧压缩,便见夜重华的身后渐渐显现出一个硕大的黑洞,直通向万丈幽冥。 依旧是熟悉的地方,就连空气之中都带着咸腥的味道。夜重华数道劲气打进苏蓁的身体之中,看着她眸中的猩红之色渐渐退去,这才解开她身上的禁制。 十丈红莲血海,是幽冥地府最严密的牢笼,即便是锁灵塔也不能与之比拟。 血海下是凝怨极深的恶魂与有极强腐蚀性的液体,若是一不小心碰到了,眨眼的功夫便能将血肉之躯灼烧出一个洞来。 苏蓁被关在这血海之中已经数日了。 她身上的法力被压制住,丝毫排不上用场。为了保险起见,夜重华还在关押她的石台上留下一道光幕,可谓是多重保障,生怕她再跑了似的。 地府之中的灵气最适宜鬼魂修炼,在这血海之中也不例外。 苏蓁既来之则安之,索性静静的盘膝打起坐来。直到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走进了才睁开眼睛。 “西天梵境的人来讨回谛听……” 夜重华话未说完,苏蓁却已经怒瞪起了眼睛:“谛听不能让西天梵境的人带走!是我将他带出来的,我得保护好它!” “本府君知晓。”夜重华声音沉稳,不慌不忙:“可谛听神兽身上的伤极重,看样子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醒来。我已经将它送到了幽冥寒潭,那里的灵气浓郁,适合修养,或许对它的伤会有好处。” 听到这样的话,苏蓁才安下心来,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那日被夜重华带回冥府,她可是闹了好一阵,直到阎君施法暂时镇压她身体里的煞气才重新找回神志安定下来。 几次栽在身体里的煞气上,苏蓁倒也摸索出了一些规律。 比如说,煞气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并不是有意识的,不会对身边的人进行无差别攻击。它只会无限的放大苏蓁心中的仇恨和杀戮的欲望,让她渐渐失去冷静。 这种危害对平常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于苏蓁这样强大的渡魂使来说,却是致命的。 自那日之后,夜重华便自作主张的将她关在了红莲血海之中,认她想尽了办法也逃不出去。这座世界上最严密的牢笼没有镣铐,也没有结界,想要出去并不困难。 而代价,便是灰飞烟灭。 苏蓁不能下这样的赌注,她现在唯一还属于自己的东西便是性命,若是连性命都丢了,就更别提报仇了。 “你安心待在血海里,剩下的事情本府君会处理,你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夜重华离去之前,又回身加了一句:“冥府有冥府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坏了规矩。本府君对你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你好自为之!” 只可惜,苏蓁这辈子什么字都会写,唯独这好自为之四个字是写不出也做不到的。 她继续打坐修养,可没过去多久,夜重华却又折了回来。苏蓁挑了挑眉:“怎么,阎君大人这么不信任我,还要时时刻刻的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夜重华显然不想接她这调侃的话,只是自顾自的问道:“你可还记得蝶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 蝶妃恶魂 夜重华这也一提,苏蓁立时想了起来,当日蝶妃被五马分尸,想必魂魄也被夜重华他们顺便带回地府了。 “蝶妃怎么了?”苏蓁回问道。 “而今蝶妃身死魂归地府,功德簿上显示了她完整的生平。”夜重华抬手一挥,一本半掌厚的书册显现在他的掌心之上,自己翻动了起来。 一阵风托着功德簿落在了苏蓁的掌心上,便见上面的字迹金光灿灿,已经显示出了蝶妃的生卒年和生平所经历的大事。 陈蝶者,洛阳人氏,天生貌丑,及笄后因奇遇音容尽改,被选入后宫为蝶妃,少受帝宠。二十一年,因受宫妃嫉妒获罪,死于五马分尸之刑。 寥寥几言便已经道出蝶妃的所有生平,证明一个人确实在这世间存在过的所有记载,竟然就只有功德簿上的这寥寥的只言片语。 苏蓁突然想起给蝶妃换脸的那名神秘人。 那人身后的披风绣着一个孔雀图腾,与夜重华梦境之中的女子额间图腾一模一样。而现在自己身体里的煞气不受控制,竟然也有那女子的关系。 苏蓁敏感的觉得这件事情断然不能告诉夜重华知道,在没有找到充足的证据前,她的队友就只有自己,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真的相信。 以夜重华找那名女子的疯魔程度,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煞气难以控制的原因,怕是只会让自己引火烧身。 苏蓁抬眼望向夜重华:“阎君大人给我看这个,可是找到那神秘男子的线索了?” “蝶妃枉死落入地狱,身上的煞气很难度化,黑白鬼使已经与蝶妃的魂魄纠缠了半个月依旧没有成效。本府君觉得,你应该会有办法度化蝶妃的魂魄。”夜重华郑重其事的说道。 苏蓁却突然一声轻笑:“阎君可能是高看我了,脸黑白鬼使都不能度化的恶魂,我怎么可能会有办法?” 二人隔着红莲血海遥遥而望,苏蓁岿然不惧的直视着夜重华的眸子,而夜重华也不躲不闪的直视,像是要在苏蓁的目光之中看出些什么似的。 好一阵,苏蓁抿唇一笑:“我现在可算是将西天梵境得罪了个彻底,还得仰仗着阎君大人庇佑,大人既然交给我这个任务,苏蓁自然不能拒绝。” “你是本府君带回来的人,本府君便一定会庇佑你,若是你不愿,我不勉强。”夜重华道。 苏蓁站起身来一脸真诚:“那我也总不能白吃白喝什么都不做不是?这样我也良心难安。” 她现在被困在这血海之中出不去,想要报仇更是遥遥无期。 夜重华显然打定了主意将他软禁在这儿直到林如兰和孟千佑寿终正寝了,苏蓁又怎么能如他的愿,让纳两个贱人在凡世荣华富贵的过一辈子? 既然强攻不行,就要智取。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蝶妃无辜枉死,身上的怨气本就极重,恨的又是林如兰,不如将她收为己用,作为自己被困期间内能够伸出去的那只手。 苏蓁刚刚考虑一下再答应夜重华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谁都看得出她报仇的心思并没有断,若是答应的太干脆,怕会让夜重华起疑心直接将蝶妃关到锁灵塔里去。到时候她便连这最后一个同仇敌忾的帮手都没有了。 时至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言,苏蓁就只能相信自己。 过了不长时间,黑白鬼使一起赶来。鬼使白蹦蹦跳跳的顺着石台走到苏蓁所在的孤岛上,将封着蝶妃的木牌交给了苏蓁。 “苏蓁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是不知道阎君大人因为你的事情伤心了多久,我们还以为你不要阎君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呢。”鬼使白扁着嘴说道。 苏蓁嘴角一抽,二人的关系,怎么看都应该是夜重华嫌弃她想要将她这个祸害和累赘甩掉吧, 难不成夜重华对她有好感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不周山神女心中不忿才跑到须弥山上去找她的麻烦,却偷鸡不成反失一把米的丢了性命? 这脑洞一开便险些停不下来,苏蓁连忙摇了摇头,将自己这不切实际的猜测晃出脑袋,干笑了一声没说话。 “阎君大人修复十八层地狱耗费了不少的神力,又受了重伤,最近地府和三界的事情冗杂,大人各处跑着,都没有时间照看自己。即便是如此,听说你出了须弥山,大人还是不顾劝告的要去找你。苏蓁姐姐,你真的不喜欢大人么?”鬼使白眨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问道。 苏蓁语塞,她嘴唇动了动,突然想到了佛殿上夜重华吐血时的模样。 他确实伤的不轻,以他的骄傲,若不是真的坚持不住了,绝不可能会当着那么多双眼睛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有些人表面上风光霁月,没人知道他背地里受了多少的苦。 二人多日不见,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后黑白鬼使便径自离去了。 苏蓁坐在石台上,摆弄着鬼使白留下的小木牌,便闻木牌中封印着的恶魂不停地嘶吼着,声音凄厉,不绝于耳。 她在木牌上轻轻敲了两下:“蝶妃娘娘,我劝你还是不要挣着了,对你没好处。如果你能听的的懂我的话,就先安静下来,我有办法让你报仇。” 话音刚落,木牌之中的嘶吼声竟真的渐渐停了下来。 半晌,蝶妃的声音传来,带着强压着的狰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幽冥地府的渡魂使,阎君的心腹,你怎么会帮我?你之前到凡世,也只是想要度化亡魂的吧。” “这原因只是其中之一,你既然知道我是冥府的渡魂使,便应该也知道我前世的身份了吧。”苏蓁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一阵沉默,蝶妃似是在权衡利弊,并未答话。 “这周围无人,夜重华对血海放心的很,不会派人来监视,你我现在很安全,不用有所避讳。”苏蓁道。 她一开口,倒还真是交心之言“我以前是沧云国的皇后,孟千佑的正室妻子。可我和你一样,也是蒙冤而死,甚至全家上下都被孟千佑赐死抄斩。你说,我对她的仇恨会比你小么?” 蝶妃很是提防,显然是死过一次让她学聪明了不少,只不过那点儿小心思,与苏蓁相比还差很多。 “我恨的是林如兰,与陛下没有什么干系。” “你若是听说过我,你就应该知道现在的如妃是我当年的侍女正小兰,她是在我死之后才改名叫林如兰的。当初也正是她向孟千佑告密,说出了我真正的生辰,才让孟千佑生疑,下旨将我五马分尸在午门外的。” “你说,我该不该恨林如兰呢?” 苏蓁的声音没有什么语调,甚至冰冷的可怕。可也正是这冰冷到可怕的声音,才更让如妃相信了她的话。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一个人势单力孤,可六年的时间却已经让苏蓁在幽冥地府站稳了脚跟。 若是苏蓁能够帮助她的话,那她回到凡世找如妃报仇,岂不是要容易得多。 表面木牌上红芒一闪,蝶妃的魂魄出现在虚空之中,居高临下的望着苏蓁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既然有了合作的意思,苏蓁就不怕自己说服不了她。 她连忙笑意盈盈的站起身:“好妹妹,不要着急。我现在被困在这红莲血海之中出不去,空有一身的力量却无处能用。可你不一样,若是我把我的力量借给你,你便能随便出入地府,甚至回到林如兰的身边报复。” 苏蓁微微弯起的唇角极致魅惑:“等你拥有了极致的力量,还怕不能找林如兰报仇么?” 蝶妃初来乍到,对幽冥地府不甚了解,自然也不知道苏蓁在这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可苏蓁的能力她在凡世却是见过的,她能够破开如妃身边的平安符,甚至能够驱使小鬼为己用。若是她有了这样的力量,便可以去杀了如妃了! 想到这儿,蝶妃不由得更相信了苏蓁。 “那我该怎么做?”蝶妃问道。 “夜重华日日盯着我,只要你做我伸到阳间的手,我保证你不仅能报了仇,还能再投个好胎。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行。” 苏蓁望着她周身浓重的怨气道:“身有怨气的人是不能投胎的,不仅如此,还要下十八层地狱。夜重华送你到我这儿来,便是为了让我度化你身上的怨气。我可以先将你身上的怨气藏起来,等你见到了阎君诚心忏悔,夜重华便会安排你重新投胎。” 蝶妃突然脸色一变:“我不想投胎!我要报仇!就算是死我也要报仇!” “好,好妹妹,我也没说不让你去不是?”苏蓁笑道:“等到时候,你千万不要跳轮回台,而是跳西南方的那个断崖,我的力量会保护着你成功的回到凡世,甚至是破开龙气进入皇城。到时候,便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蝶妃浅浅的皱起眉毛来,显然还有些不敢全新:“那到时候阎君不会派人来抓我?” 苏蓁道:“地府的小鬼多得是,到时候我偷偷的处理掉两个,谁知道。等生死簿上没了你的名字,夜重华就算是想找也找不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 送离冥府 此事现在看来已经是万全之策,蝶妃已经没有推脱的理由,索性抱着赌一把的想法点了点头:“好!咱们一言为定!” 苏蓁满意的笑起来。 她早就知道自己一定能拉拢来蝶妃,因为欲望和仇恨不一样,人为了欲望不能不要性命,可为了仇恨,就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蝶妃这样枉死鬼的滔天恨意呢? 真正陷进泥沼之中的人,就算是一点星星之火,他们也会死死地抓住不放,又何况是苏蓁这么诱人的条件。 对于冥鬼来说,煞气便是天生的养料,而这样的养料,苏蓁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她将自己的手掌抵在蝶妃的心口处,将自身的煞气源源不断的输送尽蝶妃的体内。最开始时,蝶妃还是一种被滋养的浑身通泰的感觉。可当身体里的煞气越来越多的时候,身体之中那种涨裂感便越发的明显,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撑破一般。 “我……好难受,怎么会这样?”蝶妃身体颤抖着说道。 苏蓁手上输送煞气的动作不停,声音平静的开口解释道:“你没有一点法力,我只能将我的力量强行灌入你的身体里,就好比没有童子功的人上手便要去学最难学的剑法,自然会觉得痛苦。” “不过等这一阵熬过去了,待你将我的力量融会贯通,便不会再觉得痛苦了。我不知道你的极限在哪儿,等你觉得承受不了的时候告诉我,我就会停下。”苏蓁说道。 蝶妃将她的话听在耳中,也明白了她输送给自己的是多么宝贵的东西,这样苦修来的法力他都肯拿出来,看来苏蓁是真的想帮助自己了。 就连苏蓁都能不吝惜自己苦修来的力量,那她还有什么好推脱的理由? 想到这儿,蝶妃咬紧牙关一阵硬撑,愣是让苏蓁输送给自己不少的煞气。等到停下来的时候,苏蓁自己都有些惊讶,没想到蝶妃的承受能力竟然会这么强。 蝶妃便没有苏蓁的好运气了,既没有夜重华的赏识也没有人给她重做一个躯体,只以灵魂的形态存在着,在经历了这莫大的苦痛之后,灵魂甚至已经有了消散的迹象。 苏蓁帮助她稳住灵魂,安慰着道:“接下来,还得咱们二人一起唱一出戏。” “什么戏?”蝶妃道。 苏蓁眸光流转,落在血海之外一片黑暗的位置:“一场,让夜重华不再怀疑你我二人的戏。” 次日夜重华来血海看苏蓁的时候,远远便听见了蝶妃凄厉的嘶吼声。 便见血海之中的孤岛上,蝶妃狰狞的四处乱抓着,几次险险擦过苏蓁的衣角。而苏蓁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捏决渡化着蝶妃身上的怨气,神情极为肃穆。 其实当日夜重华吩咐黑白鬼使将蝶妃送来苏蓁这儿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两个身负深仇大恨的人聚在一起,难保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可血海之内进得去出不来,若是没有夜重华的手令,苏蓁就算是有上天入地只能也不可能将血海破开。夜重华昨日事情又多,一时间给耽搁了,这才今天才匆匆赶来。 只是他没想到,苏蓁竟然真的兢兢业业的渡化起蝶妃的魂魄了。 见他过来,苏蓁睁了睁眼睛,给他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手上法决一换将蝶妃的魂魄再一次收回到木牌之中,这才站起身来:“见过阎君。” “本府君只是随便过来看看,你不用紧张。”夜重华拢了拢衣袖,站定在血海之外说道。 他还是一身广袖朝服,华美的衣袖层层叠叠,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衣衫都没来得及换。 不得不说,他身材本就纤瘦,平日里穿的便服未免衬托的身子单薄。可这广袖的华服便不一样了,若不是这十丈血海狰狞恐怖,苏蓁怕是要对着夜重华吟诵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肉麻的语句。 想到这儿,苏蓁突然晃过神儿来,感受到自己的失态笑道:“阎君大人怕是不放心我吧,我确实想杀了林如兰和孟千佑,不过仇人还是要手刃才算是报仇雪恨,阎君大人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 “你想多了,本府君若是不信你,便不会将她送到你这儿来。”夜重华凝眸一望,竟发现苏蓁身上煞气的流转比之前少了不少。 煞气虽说不能祛除,但却可以抑制,若是苏蓁心如止水,也未尝不能抑制住身体里的煞气。 看来她在血海里的这些时日,是真的想通了不少。若是保持现在这样子,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将她放出来了。 夜重华对苏蓁的识相颇为满意,称赞了几句便离去了。他日理万机,就算是来看苏蓁也不能陪她待太久,否则谁来管理整个地府? 送走了夜重华,苏蓁便将蝶妃的魂魄放了出来,对她比了个大拇指:“阎君生性多疑,这样的试探日后应该还会有,咱们小心一些,等他彻底放下戒心,我就能将你放回到凡世了。” 蝶妃点点头,虽然心中急切却也知晓,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须得从长计议方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还是稳妥一点好,这一次我一定要杀了林如兰!”蝶妃狰狞道。 苏蓁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那孤魂的肩膀:“放心,你的愿望与我的愿望想同,咱们同仇敌忾,便一定能做到。” 如是四五天后,夜重华对苏蓁彻底放下了戒心。 “时候差不多了。”苏蓁望着已经被掩盖住一身煞气的蝶妃,点点头道:“是时候可以找个机会将你的魂魄送出幽冥地府了。” 蝶妃望着自己的双手,止不住的激动。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苏蓁的身前:“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我陈蝶无以为报,从今往后愿以您马首是瞻!” “我不用你马首是瞻,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并不是主从的关系,不是么?”苏蓁微微一笑,伸手将蝶妃扶起来:“不过这一次送你去凡世,我希望你能帮我办三件事情。” 蝶妃早就知道苏蓁会提条件,只是她现在什么都愿意做,就算是要她的命,他也愿意毫不犹豫的交付出去:“皇后娘娘但说无妨。” “皇后是我生前的身份,现在再听起来,也只觉得嘲讽,你直接交握的名字苏蓁就可以了。”她目光悠远,似是能够穿透幽冥地府重重的黑暗,望见那灯火葳蕤的洛阳城。 “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三件事,当然,若是不能我也不愿强迫你。一,帮我祭拜我的父母,我省钱未能尽孝,只能央求你带我去了。”苏蓁目光悲戚的说道。 谁都不是天生地长的,特别是女子,对于父母的感情更是深厚。苏蓁能有此条件,倒也说明她是个重情义的人。 苏蓁又开口道:“第二,一定要杀了林如兰!” “你放心,这件事就算是你不提,我也一定会去做的。不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蝶妃信誓旦旦的说道。 仇恨是虽能催动人的东西,苏蓁自然相信她,点点头道:“第三,我要让孟千佑不得好死!”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太过狰狞可怖,即便是蝶妃早已化作恶魂,也在她这狰狞的目光下抖了抖。 这是要怎样滔天的恨意,才能流露出这样的目光?蝶妃心想。 苏蓁倒是个守信的人,当日见过了阎君,两只小鬼便压着蝶妃的魂魄去喝孟婆汤,顺便前往轮回台轮回转世。 蝶妃生前是大家闺秀,即便是死了依旧动作优雅,端起汤碗时以长袖掩口,小半碗汤全都倒进了三途河中,一滴也未能入口。 而过了孟婆这一关,剩下的便都不是难事了。 走到轮回台附近,蝶妃便看到了苏蓁所说的那个断崖,断崖下深不见底,黑洞洞的不知通向何方。 “姑娘请上路吧,不必担心,阎君大人已经答应了姑娘会给您安排一个好胎,下辈子定然是大富大贵,一辈子衣食无忧寿终正寝的命格,这可是一般人都求不来的呢。” “如此,还请二位替我多谢谢苏姑娘。”陈蝶行了个福身礼,拿出些值钱打上给两个眉开眼笑的小鬼,却在这一刻悍然出手,将两鬼打的魂飞魄散。 苏蓁的法力可真是好用,冥府之中人人惧怕的小鬼,在她的手下竟然毫无抵抗之力。 有了这样的力量,想要报仇便也容易的多了吧。 陈蝶不在怀疑,快步走到那断崖旁,纵身跃了下去。 同一时间,红莲血海之中孤岛上的苏蓁微微一勾唇角,笑了起来。 她感受得到自己的力量去到了哪儿,自然也知道,蝶妃现在已经回到凡世了。这么一个没长脑子的魂魄,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承载了自己法力的人皮娃娃罢了。 让陈蝶杀了林如兰和孟千佑,与自己杀了他们二人不也没什么不同的么? 苏蓁浅浅的笑起来,神情满是得意。 而此时坐在阎君殿中的夜重华,突然抬起眼望向轮回台的方向。 掌心生死簿上,陈蝶的名字已经化作了另一个人,可他这没来由的心慌又是来自于哪儿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 三生石上的因果 地府事情冗杂,什么事情都要夜重华这个阎君亲力亲为,夜重华几乎是忙的不见天日。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会每天抽出一点儿的时间来血海看一看苏蓁,不为别的,只是觉得终日伏案后的头昏脑涨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便全都雪化冰消了。 花想容消散的魂魄已经收集完全,隔着锁魂的晶石,已经看得见凝好的魂魄正沉沉的睡着。 若是苏蓁知道了,花想容和云裳还有再轮回转世的可能,也一定会开心的吧。夜重华心里想着,将二人的魂魄送到幽冥地府的禁地之中温养着,转身便去找了苏蓁。 红莲血海内,他心心念念的人正盘膝而坐,神情恬淡。若不是亲眼见过,怕是谁都想不出来,这个温柔貌美的姑娘竟然是个身怀煞气之魂。 听到脚步声走进,苏蓁也睁开了眼睛。 “我让鬼差去天山取了天山灵泉来,对谛听的伤有好处,你也很久没见它了,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夜重华问道。 苏蓁惊讶的站起身来,甚至还轻轻的挑了一下眉梢:“阎君肯让我出去了?” 夜重华一抬手,红莲血海之下顿时宛若沸腾一般的翻滚起来,便见一条石质的通道渐渐从血海之下浮起来,一直连接到血海中央,苏蓁所在的孤岛上。 待四周沸腾着的血海渐渐平息下去,苏蓁这才试探一般的伸出一只脚,踩了踩石板铺成的通道,缓步走出了血海。 幽冥禁地是一片虚无的空间,这里寸草不生,却有从仙界照进来的极光连接天地。绵延着的黑色山脉一眼望不到边际,此起彼伏的一直连通到看不见的远方。 夜重华一路走在前方,苏蓁跟在他的身后,手上握着一个不过酒壶大的小瓷瓶,开口处封着以寒冰凝结成的瓶塞,严严实实的封存着天山池水的灵气。 瓶子虽小,但却比正常盛满了水的瓶子要重一些。苏蓁拿到耳边轻轻地晃了晃,奇道:“里面怎么没有水声?装的太慢了么?” “天山灵泉是仙气所化,看上去是流动的泉水,实际上却是浓稠到化不开的灵气,给受伤的人疗伤再好不过。”夜重华放慢了些速度,容她跟上自己:“谛听是上古神兽,所修行的功法与普通的仙者不同,本府君也没办法给他疗伤,就只能找来灵泉助他一臂之力了。” 修炼的灵气向来是难得的资源,即便是天上也不常有,夜重华能弄来这么一瓶子灵泉,已经可见他的用心了。 苏蓁连忙珍之重之的将灵泉拿好,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洒了:“我记得天柱山后也有一眼灵泉,阎君上次受伤便一直泡在泉水中,想必和这灵泉的原理相似吧?” “也不全是。”二人一路走到一个石洞前,夜重华站定,抬手捏了个决印在石壁上,便见封在洞口前浅蓝色的结界渐渐变淡,随即消失于无形。 他当先一步走进去:“我乃孤山之玉化身,只有天柱山上常年流淌不惜的泉水是我的生命之源,能够愈合我一切的伤痕。天柱山上的灵泉对旁人没有用处,天山泉水对我也没有好处罢了。” 他说话浅尝辄止,可苏蓁却已经听懂了他话语里的意思。 天柱山是夜重华生命的源头,乃是孕育夜重华的地方,若是天柱山出了什么意外,夜重华免不得要受到牵连。可夜重华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天柱山却不会受影响。 这与澜黎恰好相反,澜黎是掌管不周山的神女,与不周山同气连枝。澜黎受到伤害,整座仙山一起承受。不周山涌动福泽,对澜黎也会有好处。 这便是孕生和共生的区别,说到底,还是夜重华更可怜一些罢了。 石洞狭长,周围不着烛火,就只有夜重华掌心上的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能够映亮周围几丈。 只是他一身黑袍走在前面已经吸走了大部分的光亮,苏蓁走在后面,几乎是看不见脚下的路的,就只能时时刻刻的用脚尖儿探路,以免摔倒。 夜重华最开始并未注意到她,在听到了身后一步一探的声音之后,这才侧过身子看了一眼,等了等她并肩而行。 石洞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石室,四周的石壁上燃着长明的人鱼烛,灯火昏暗却足以看得清楚整个石洞。 而石室的正中央,是一个一人长宽的玉床,散发着幽幽微光。受了重伤已经化作幼兽的谛听孤零零的躺在玉床上,依旧昏迷不醒,整个身子都被浅浅的幽光笼罩起来。 “他的魂魄尚在身体里,并无生命之忧,只是昏睡的时间会长一些罢了。我试过替他还魂,却没什么效果。”夜重华道。 他走过去,在玉床的中央轻轻的叩了叩,便见一小圈儿凹槽显现出来,不过拇指宽窄。 苏蓁心有灵犀的懂得了这凹槽存在的意义,连忙拔开手中玉瓶的瓶塞,小心翼翼的将灵泉之水倾倒了凹槽中。 她的动作极其小心,像是生怕浪费了一滴一般,长发自肩头垂散下来,挡住了小半张脸,温柔的不可方物。夜重华就这样望着她,微微眯了眯眼睛。 好一阵,他才强压制住自己的思绪,默默的转过头去。 一整瓶灵泉正正好好可以填满整个凹槽,便见灵泉接触了玉床,一阵白气袅袅的蒸腾起来,几乎掩住了谛听的整个身子。 苏蓁站在玉床前,伸手轻轻地抚了抚他头顶紫色的软毛,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惆怅。 也是生平第一次,让苏蓁懂得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远离自己而去,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力的容许这一切事情发生…… 她什么都做不了。 苏蓁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胡乱揉了一下谛听的头顶,起身道:“你好好疗伤,我先走了。” 二人一起出了石洞,夜重华看了一眼身边明显心情不好的苏蓁,微微一笑:“本府君还以为你和谛听要说些体己话,特意抽了半天的时间带你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苏蓁笑笑:“想说的记在心里就可以了,反正就算是说了,他也听不到。阎君今日无事?” 瞧她这模样,似是有话要说,夜重华点了点头:“今天的事情都空出来了。” “不知阎君大人能否带我去看一下三生石,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弄清楚。”苏蓁郑重其事的说道。 夜重华并没有多想,三生石能够映出一个人的因果,想必苏蓁是在西天梵境听到了什么,现在要去三生石处验证一下的。 只要她还在幽冥地府,夜重华便保得住她,即便是煞气迷失了心智发狂也不足为据。 “既然如此,本府君与你同去便是。”夜重华应下道。 灼灼彼岸花迎风摇曳,亲吻着二人的衣角,此花艳丽却无香,倒是正映了那句两者不可得兼。 苏蓁一直望着夜重华的神情,见他微凝着眉头,便知他又想起那个额点孔雀的女子了。 不管是她还是夜重华,对那女子所有的印象都少不了这彼岸花海。 若不是知道那女子的身世不俗,苏蓁甚至都要怀疑,那女子会不会是这曼珠沙华花海孕生出来的花神了。 而走过花海,孤零零的伫立在奈何桥头的便是三生石。 三生石可看前世今生,但凡是生死簿上记录在册的人,都会映出她的因果,苏蓁自然也不例外。 她一步步的走过去,越是临近便越是觉得心中不安。大石上的古老文字明明是她没学过的,可不知为何,苏蓁却无比确定的认出了“三生石”三个字。 就像是,她天生便带着能够阅读这种文字的能力。 粗糙的石碑经过无数岁月的雕琢,表面的石料已经趋近于光滑,就只有被红色颜料染红了的三个大字殷红如血。 苏蓁定了定心神,毅然将手贴了上去。 眼前有无数的场景流转,那些自己记得的或是不记得的过往,就这样尽数展现在眼前,最终停在了一幕场景上。 苏府内,遍地血腥。苏蓁站在堂中望着那些扭曲的尸体,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闷痛难受,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惊恐地望着一地的尸体和血污,那些曾经的亲人,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横尸在各处。甚至有些尸体容颜狰狞的睁大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望着苏蓁。 “不……别让我看这些,我不想看。”苏蓁双手捂住耳朵,一连后退了数步。 在这之前,苏蓁自认为自己已经可以不惧怕一切的血腥场面,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她之所以不恐惧,只是因为那些血并不属于自己的亲人。 这样炼狱般的情形,让她几欲发狂! 苏蓁惊恐的想要向外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像是扎根在了地上,分毫不能挪动。 四周狰狞的尸体,边在这一刻以极其扭曲的方式动了起来,扭着自己残缺不全的身子站了起来。他们个个头上带着红圈,像是被诅咒了的凶尸,一起扑向动弹不得的苏蓁,像是要啖她的肉,嗜她的血! “啊!”苏蓁惊恐的大叫了一声,贴在三生石上的手,被眼疾手快的夜重华抬手劈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 大凶 苏蓁惊恐的穿着粗气,一双眼瞪得老大,直视着前方,却难以聚集出神采来。 夜重华连忙拉着她的手臂离开了三生石数步,一道柔和的力量打进苏蓁的身体里,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没事了,苏蓁,醒过来。” 心神皆乱的苏蓁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果真渐渐的平缓了呼吸。 她惊魂不定的适应了半晌,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了。而衣裳也因为被冷汗打湿而黏在身上,颇为不舒服。 “看到了什么,能将你吓成这样?”夜重华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看她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才敢问道。 肩膀上有了夜重华的一只手,不知为何,苏蓁竟然真的渐渐的安定了下来。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不叫人看见此刻她眼中的惊恐之色,缓缓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说。 而夜重华也并未强求,只是静静的陪她站着,并未催促。 足有一刻钟,苏蓁才将手从脸上拿下来,便见夜重华递了一块帕子过来。干净的丝帕上没有绣品,就只是干干净净的一个帕子,与他清冷的性子倒也合衬。 她接过来,揩了揩自己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小声道:“谢谢。” “没什么,我先送你回去吧。”夜重华道。 他脚步未动,看那意思应该是想让她先走。他倒是个体贴人,唯恐苏蓁现在害怕,便在这种小事上关怀着她。 苏蓁嘴唇动了动,终是开口道:“阎君,我想知道,如果一个人的头上悬着的是猩红如血的因果线,那这二人之间,会是怎样的因果?” 闻言,夜重华皱了皱眉。 他只是没想到苏蓁会问他有关因果线的问题,便如实作答道:“若是两人不相识,则不会有因果线。若相认相识却不熟,便是透明的因果线。若是两人相识且有恩情,则是乳白色的因果线。” “至于猩红如血的因果线,那便只能是杀身之祸,是大凶。”夜重华望着她的神情,目光凝重:“你在三生石内,看到了红色的因果线?” 苏蓁不知自己该怎么解释。 苏家对她有养育之恩,想来也应该是乳白色的因果线才对?生她养她的苏家,怎么可能会是大凶? 不过听夜重华这么一说,苏蓁倒也有些释然了。当初孟千佑是因为她瞒报了生辰,这才治了苏家上下一百一十三口的欺君之罪,即日斩首,就连带着丈夫和孩子回母家探亲的她的长姐都没有放过。 满门抄斩之罪,源头还是她。如此想来,苏家上下与她的因果是大凶便也不足为奇了。 苏蓁抬起一只手捏了捏眉心,无助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费神罢了。时辰不早了,我还是早些回血海吧。” 夜重华也看出了苏蓁的不对劲,可既然她不想说,他也总不能强逼着她说不是。 总之,夜重华早就将苏蓁初来幽冥地府时,自己处处逼她的事情忘在脑后了。感情真是一种叫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就算是铁面无私的阎君大人,都能给扭转成小心翼翼的玉面小郎君。 “阎君大人,在下有事禀报。”二人抬眼,便见远方一名身着黑甲的鬼差赶来,远远的便向夜重华喊话道。 夜重华没打算避讳着苏蓁,问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地府大殿里来了一对男女,拒不下轮回台,已经闹了好一阵了。当差的大人见实在是没有办法,便差在下来请阎君大人回去一趟,做个决断。” 血海的机关就只有夜重华才能启动,苏蓁也得他亲自送回去。 只是此处距离血海不仅,到地府正殿也是南辕北辙,一去一回要耽搁不少的时间。 见夜重华有些为难,苏蓁顿时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强压下心里的不安:“阎君大人既然有重要的事情处理,我便先随大人去一趟地府正殿,再劳烦您送我走一趟了。” 这样无疑是最好的办法,见苏蓁愿意为自己考虑,夜重华心中稍霁,点头应允。 一路上,几人脚步匆匆。可见夜重华虽说推了半天的事物,却还是改不了自己工作狂的本质。 苏蓁一路跟近地府正殿,便见一对男女跪在地上,女子束着女儿髻,哭的梨花带泪,一只手却牢牢地抓着身边男子的手臂,死不放手。 而那男子也警惕着看着周围,眼神之中虽然有惧怕,却逞强挡在女子的身前,恶狠狠的瞪着举刀对着自己的鬼差们。 这样剑拔弩张的气势,也不知道僵持了有多久了。 夜重华在进殿之前脚步一顿,似是觉得自己穿便服前来断案有些不成体统,可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也不能回去换了,就只能进殿。 前脚刚一踏过门槛,夜重华身边的气势瞬间一变,神情虽说与之前和苏蓁独处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可周身的气势却猛地攀升了一截,给人一种威严,不可亵渎的感觉。 苏蓁突然想起,当初她初见夜重华的时候,他的周身便是这样的气势。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在夜重华的面前越来越放松是因为已经熟悉了,原来是他在自己的面前刻意收敛了一些。 正殿内的小鬼一见阎君大人来了,连忙收刀跪地:“参见阎君大人。” 所有人都跪着,便显得站着的人异常的突兀,苏蓁也连忙单膝跪地。 虽说夜重华不苟言笑,却不是一个重力积威的人,以至于苏蓁都快忘了见了阎君要行跪礼。 那对男女唯唯诺诺的缩在中间不敢抬头,此时见了阎君也是瑟瑟发抖的不敢说话,就差将害怕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便见夜重华不紧不慢的坐下身来,目光却望向了苏蓁:“苏蓁,你站到我身后来。” “啊,好!”苏蓁连忙起身,站到了夜重华的身后,剩下的鬼差才敢起身。 大殿内寂静无声,两侧燃着的长明灯火摇曳,映的夜重华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抬手幻出功德簿,施法翻到了记载着二人生平的那夜,匆匆扫过一眼后,却是一笑:“刘正,犯杀人罪斩首示众?” 那名男子一听,脸色都白了,瞪大着一双眼睛望向了坐在桌案后的夜重华。 苏蓁这才看见,这魂魄的脖颈下竟有一道长长的伤痕,断口平整,却被人用绣线牢牢地缝在了脖子上。 那绣活好的像是仙人手笔,就好像动手的人一点儿都不怕这身首异处的尸体似的。若不是夜重华说起,苏蓁都没有注意到。 “何纤纤,投河自尽?”夜重华一抬眼,反手合上功德簿:“你生前无大恶亦无大善,仍可投胎为人,去另一碗孟婆汤洗尽前尘过往便可以去投胎了。” “那我刘正哥呢?我要和我刘正哥在一起!”何纤纤突然抱住了刘正的手臂,死活不撒手道。 看来又是一对苦命鸳鸯,死了还不消停,非要投胎投到一处,二人再续前缘。 这样的桥段夜重华也不是没见过,在过去的几百年中,每年都要处理那么几次,早已经轻车熟路。 “刘正生前犯杀人重罪,只能投畜生道,几世轮回后方可在投生为人。人死如灯灭,你二人的前缘已尽,就算是再做纠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还是各自散了吧。”言罢,夜重华起身便要离去。 名唤刘正的男子闻言,一张已经是魂魄的脸上竟然也能看得出白了几分。他呆怔怔的跪在原地,已经不会说话了。 对于人来说,什么地府阎君,什么畜生道都不过是传说,而今真的见到了,反应不过来也应该是正常的。 苏蓁轻笑一声,跟在夜重华的身后准备离去。却不想那女子突然扑过来,抱住夜重华的双腿:“阎君!阎君大人您行行好吧!放过我刘正哥吧!” “保护阎君!”苏蓁也没见过一言不合便扑到人身上的姑娘,刚要冲上去,却被夜重华的手臂一挽拦住。 鼻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衣领,苏蓁却发现,他身上的药味浓重的化不开,难道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么? 夜重华安抚一般的拍了拍她的后背,随即将人放开,望着地上的女子:“本府君多年来秉公断案,从不曾徇私枉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何不对?你休要纠缠!” “纤纤,你不要管我了,你快去投胎吧,我刘正这辈子没福气,娶不到你做妻子,没想到连来世都没有机会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以后嫁个好人家。”男子说着,竟然也哭了起来。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苏蓁见之,心中也有些不畅快,默默地站到了一边不说话了。 两侧的鬼差已经走过来,拉开抱住夜重华不撒手的女鬼,强行拖上轮回台。不想那女鬼真的逼急了,明明是纤纤少女的模样,竟然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将两个鬼差都给撞开。 “我不投胎!我不要去投胎!我是你的妻子,一直都是!你若失去做了畜生,我怎么会去投胎做人!刘正哥,我何纤纤就认定你了,不管你下辈子做猪还是做狗,我都要跟你一起!”女子痛哭着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 再难秉公 两人哭的昏天黑地,夜重华站在原处不动,苏蓁便也只好站着。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几个字说来容易,可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女子能践行到实处的?总是有了更好地,便忘记了当初同甘共苦的丈夫。 当然,男人也是一样,一旦有了钱,有了权势,便忘记了当年的糟糠之妻,另择娇妻美妾。 像二人这样的情深者,倒是少见了。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会儿,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女子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睛,对着夜重华拜倒:“阎君大人,小女子别无他求,也不敢祈求阎君大人放正哥一名。小女子之求阎君能判我也去畜生道,与正哥一起投胎。” 夜重华脸色阴沉的望着两个人:“你功德足够却要入畜生道,这不符合地府的规定。你要知道畜生道是什么地方,一旦跳下去,投生成了什么畜生根本无从选择。再者,就算是你二人一起投胎,也未必能再续前缘。” 那女子将头在地砖上磕的碰碰作响:“回大人的话,既然我已经选择了正哥做我的丈夫,那我生生世世便都只会喜欢他一个人。就算是未必又能如何?到底还是有希望的。只要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希望,我便一定会抓住,不会放手的!” 只要有那么一点儿的希望,我就一定会抓住,不会放手的。 不知为什么,夜重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觉得深有感触。 凡人在世间火上一辈子的时间,于仙者来说不过是朝生暮尽,转瞬即逝罢了。可即便是性命贱若蝼蚁的人,也知道抓住自己的希望,便要一直走下去的道理。 即便是心中清楚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却还要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的想要去改变。 夜重华淡淡的看了二人一眼,却转身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本府君可以给你二人一炷香的时间伸冤,若是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内,你二人不能说服本府君,那便别怪本府君不留情面了。” 地府正殿里,一种鬼差惊诧的望着夜重华,那神情活像是见了鬼。 阎君在掌管地府多年来,向来是秉公断案说一不二,做出的决定便是地府给捅出个窟窿来也不会改变。 可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先是花想容的魂魄被阎君大人保下,温养在地府里,今天又愿给这二人一个辩解的机会,阎君大人这是怎么了? 让人给夺舍了不成? 在场众人心怀疑虑,苏蓁亦是如此,她站在夜重华的身后,也是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下跪着的一男一女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连忙叩头道:“多谢阎君大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原来,这二人尚在凡世时是一对情侣,早就背着各自的家人私定终身,虽然未行祭天礼,可已经将对方当做丈夫和妻子相待了。 二人的家人也看出了二人的感情,默认了二人的来往,就差前来提亲。 没想到,就在他们已经满心欢喜的准备嫁娶时,城中的一名恶霸竟看中了女子的美貌。硬是将女子抢到了府中,给玷污了。 当初陈侯抢走小青,到底还给了第六房夫人的名分。 可这恶霸却不是什么好人,抢了人来自己一夜快活了,却不管女子的死活,竟然将她丢到了柴房里自生自灭。 女子的家人见女子久不归家,去找那男人一问,才知道二人并没有在一起。两家人都急坏了,在城里找了数天才找到了女子的下落。 这男人也是个好样的,得知了自己的未婚妻子被恶霸玷污,竟提着一把刀直接冲进了恶霸的宅子里,将人给剁了个稀巴烂。 当朝杀人乃是重罪,他原本就没想着跑,被官府的人抓走判了死刑后,定了秋后问斩。 因为家穷,也没办法交赎金抵命,就只能在刑部大牢里一天天的熬着日子。 斩首的当日,刀起头落,溅了满地的鲜血。女子一个人拖着情郎的尸体到河边,将他的头仔细的缝在了尸体上,保留了一个全尸,自己也不堪受辱的投了河。 夜重华望着二人,一双眼睛却像是能洞悉人的想法似的,丢掉了手中的毛笔:“你二人仍有隐瞒,还不如实招来!” “大人冤枉啊!事情的经过确实是如此,小人没有一点儿的隐瞒,还请大人给小人做主啊!”男人一下下的磕着头,哭求道。 夜重华原本就是油盐不进的性子,见状也并不垂怜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何纤纤:“你说!” “我说!我都说!”名唤何纤纤的女子经受不住夜重华身上的压力,竟大哭了起来。 苏蓁暴瘦手臂站在夜重华的身后听故事,听完了何纤纤的讲述,也觉得她这人着实可怜了。 原来,在刘正被抓紧刑部大牢之后,何纤纤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前往大牢探望。大牢中的狱卒见何纤纤长得美貌,便起了坏心思。 这世间向来如此,女人生的美貌并不是错处,可若是生了与自己的能力不相匹配的美貌,那便是天大的错处了。 就好比何纤纤。 狱卒堵住了何纤纤预起歹心,却又怕丢了自己的职位,索性骗她说,只要何纤纤愿意每隔几日陪他春宵一度,他便能从中运作,放走刘正。 事已至此,何纤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索性答应了下来。 可想要在大牢里换出一条背了人命官司的杀人犯谈何容易?在那狱卒一次次的推脱后,何纤纤也知道自己救不了刘正的命了,索性也打定了主意,等给他缝上了头颅,自己就跳河自尽,随他一起去死。 说到底,都是些苦命人啊。 刘正听完何纤纤的讲述,已经震惊在了原地,半晌才爆发出一声大哭:“纤纤,你糊涂啊!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去找个好人家嫁了!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话啊!” “正哥,我喜欢的就只你一人,若不是你,我谁都不会嫁!”两个已经死透的魂魄。隔着这世间天大的阻碍相互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曾分开。 苏蓁亦是望着二人,感叹了一句:“世间多悲苦,那有什么两情相悦,天晴无波。人活一世,不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之中走过一遭么?” 夜重华闻言,不置一词。 她本就没指望过夜重华会对二人网开一面,那他便不是夜重华了。苏蓁也明白,这世间人情是人情,秩序是秩序,不能相提并论。若每一个人夜重华都要网开一面,这地府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苏蓁识趣的没有说话,夜重华却望着跪地痛哭的二人,若有所思。 早些年,他位高权重,执掌着人的生死,却从不曾体谅这世人的疾苦。知道认识了苏蓁,夜重华发现,一旦心中有了那么一处柔软,便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秉公执法了。 他会在那些有情人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自己的身上。 有情鸳鸯却要被人拆开,这种痛苦,只有经历了才能真的感同身受。 “刘正。”夜重华突然开口。 二人一起抬头望向夜重华,却见坐在高堂明镜下的阎君大人虽说严肃,似乎也没有之前那样可怖了。 夜重华皱着眉头,半晌才开口:“在杀人之前,你一心向善,甚至经常为人小闪。若是这样一辈子,来世定能投个大富大贵的胎。杀人虽错,可恶霸为祸乡里,你为民除害也算为善,此为其一。恶霸强抢你妻,你挺身而出不畏强权,此为二善,功过相抵,本府君可以网开一面,让你与何纤纤一起转世做人。” 二人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折,在场的一众鬼差没有想到,就连苏蓁也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惊讶的望着夜重华,似是以为他说错了话。 夜重华抬手,指尖处闪出两缕光辉,径直打进了二人的眉心中。 “本府君已经给你二人做了印记,下辈子,就算是不再相识,也能凭着本府君的印记找到对方,冥冥之中觉得熟悉,你二人投胎去吧。”夜重华决断道。 二人连忙叩首谢恩,被周围的鬼差带出了正殿。 经历了这么一桩事情,送苏蓁回血海的路上,夜重华一路无话,只是陪着她静静地走。 苏蓁不由得发笑:“没想到阎君大人竟然也有网开一面的时候,倒是叫苏蓁大开眼界了。” “本府君曾经以为秉公执法才是对的,可这阎君做的时间久了才发现,各有各的无奈,有的时候,礼法也要配合上人情才能让人人信服。苏蓁,你觉得本府君说的对么?”夜重华回问道。 苏蓁唇角微微勾了一下,点了点头:“大人说的没错。” “既然你也觉得本府君做的没错,那本府君一定便是没错的了。”夜重华抬手,血海下的石台渐渐浮上来,一路延伸道中央的小岛上。 看着苏蓁站定,夜重华才放下了石台,二人说了几句话后就此告别。 其实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夜重华也很是怀疑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可很多时候,开始犹豫了,就注定这件事情一定会出错了。 夜重华只知道,在爱上了苏蓁之后,他整个人都和以前不同了。 或许,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秉公断案,做一个铁面无私的阎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 兰苑惊魂 凡世,洛阳城内十里皇城之中。 最受宠爱的如妃最近可谓是风光无限,刚刚除掉了自己的死对头蝶妃,皇上对她宠爱更甚,甚至准许一个妃嫔在皇宫之中大摆宴席,宴请臣子女眷和城中贵妇。 要知道,后宫可是皇上的后花园,就连皇后都没有这样的权利。由此,如妃的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当初因为蝶妃怀有龙嗣便倒戈的下人这下全都擦亮了眼睛,看清了墙头草应该倒向哪边,一时间,整个皇宫内没有敢迎其锋芒者。 如妃春风得意的邀请的不少贵妇进宫,其中自然也有陈侯夫人,与蝶妃的生母陈公之妻, 刚刚斗倒了蝶妃,便邀请蝶妃母族之人前来宴会,这其中羞辱的意思便不言而喻了吧。可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人敢说如妃娘娘的不是,就连陈侯夫人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惹到了如妃不高兴,害陈家上下落得和蝶妃一样的下场。 这也不是危言耸听,如妃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当年皇后也曾母仪天下,母族是从龙之功,还不是被如妃轻而易举的斗倒了? 估计只要如妃想,皇上怕是会宠爱她宠爱到连心都可以剖给她。 已近秋日,如妃后花园里的花却还灼灼盛开着,一点儿都没有凋零的意思,可见花匠在这些花儿上下了多大的功夫。 如妃邀请一众贵妇一起参观后花园,指着一株并蒂盛开的牡丹笑道:“陈夫人,你说这株花儿生的怎么样?” 蝶妃的母亲刚刚痛失爱女,可如妃的邀请又不能不来,只好硬着头皮入了宫。没想到,这宴会还没开始,蝶妃的的明枪暗箭便明里暗里的指向自己了。 蝶妃的母亲心中凄楚,可全家老小还有一百多口人,也不能为了一个女儿便让剩下的儿子女儿都不好过不是? 人死不能复生,可剩下的人还要活着。 蝶妃的母亲倒也是个聪明人,见如妃点了自己的名字,立刻陪笑道:“如妃娘娘宫里的花儿自然好看,陛下最宠爱娘娘,自然愿意将最好的都给您呢。” “是么?”如妃垂下头,扫了一眼自己被花枝染的殷红的指甲:“可我怎么总觉得,其实这株花儿也没那么好看呢。” 在场众人不知如妃此言何意,皆不敢接话,蝶妃的母亲也是吓的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险些摔散了自己的发髻。 如妃见之,一笑:“诶哟,陈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本宫又没说什么不是?” 她笑意盈盈的望着并蒂牡丹,唇角笑意刻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牡丹虽是国色,可一枝独秀,总比并蒂而生要好看的多,不是么?这么高贵的花儿,若是生了并蒂,可就要低贱了。” 这话说得极致尖酸刻薄,在场众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含义,却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并蒂而生,岂不是说如妃自己和蝶妃同朝争宠?而今蝶妃被她斗倒了,就只剩下一个人天姿国色,自然要得意许多。 如妃出生贫贱,平日里也懒得装什么清高富贵,甚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她就是被逼无耻,甚至坦诚的叫人无话可说。 陈夫人脸色惨白的跪在如妃的脚下,自然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一时间吓的浑身颤抖,不敢动弹。 如妃又笑:“陈夫人,你没懂本宫的意思么?” “懂,自然懂了。”接话的却是陈侯夫人,陈夫人的嫡亲姐姐,陈蝶的姨娘。 她连忙托起跪在地上,两条腿抖的好似弹琵琶的陈夫人,走向了那株并蒂牡丹小声提醒道:“傻妹妹,你还不明白蝶妃娘娘的意思么?娘娘是让你亲手折了这牡丹。” 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还是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亲生女儿? 蝶妃的母亲顿时红了眼眶,伸出去的手都在颤抖:“可是蝶儿她也是我的女儿啊,我怎么能……我怎么能……” “你不能舍弃蝶儿一个女儿,那你别的女儿儿子呢?你就不心疼了么?如妃的圣宠你是知道的,你和她对着干,不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么!”陈侯夫人循循善诱的提醒。 就在这时,站在人群之首的如妃好整以暇的摸了摸自己蔻丹色的指甲:“陈夫人,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陈侯夫人笑了一笑,伸手一推蝶妃母亲的后背,说道:“你还不快去?” 蝶妃的母亲不像姐姐一样嫁入侯爵家,也没有什么大骨气,更没有和当朝宠妃对着干的志气,就只能唯唯诺诺的走上前去,颤抖着双手这下一朵牡丹花,递给了如妃:“娘娘说的对,这花儿一枝独秀才好看呢。” “陈夫人这说的可是真心话?”如妃拿起那朵花儿,递到鼻尖前嗅了嗅。 谁都看得出如妃的咄咄逼人,可谁都不敢说一个不字,毕竟在这皇宫之中,圣宠才是一个女人长盛不衰的关键,如妃显然做到了这一点。 蝶妃的母亲红着眼眶,半晌才点了点头:“自然是真心的。” 如妃得意的笑了笑,倨傲的走开了:“既然还是真心地就好,在这皇宫里,最叫人分不清的便是人的真心与虚情假意了。” 为了招待一众京中贵府,如妃特意请了整个洛阳城最好的戏班子前来唱戏。 这戏班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请得来的,唱一出戏至少要上千两的银子,后来甚至有人说,这个戏班子唱的不是戏,而是金子。 如妃受宠多年,多受皇上的封赏,手头的银子自然不少,想要请来这戏班子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众人落座,宫女呈上本子来请如妃娘娘点戏,如妃随手点了一折,望着戏台子上戏子窈窕的身段儿,一边打着鼓点儿一边轻轻哼着调子,显然是沉醉其中。 蝶妃一出戏随手一指,指的却是一出天仙配。 美丽善良的七仙女爱上了凡间的少年董永,为了他宁可不做神仙,下凡做了董永的妻子。尚在天庭时七仙女的侍女却也爱上了董永,便从中作梗破坏二人的感情,想要将董永抢回到自己的手里。 “这张巧嘴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身为侍女竟然抢主子的丈夫!”场中,有人不知晓当年的旧事,为了讨好如妃如是说道。 在场的知情之人闻言,连忙拉了拉那妇人的衣袖,将人拉了回来捂住了嘴。 如妃闻言,轻笑一声,依旧自娱自乐的看着戏,就像是没听到似的。 这世间有能者居,她有本事,便能抢来主子的男人,这有何不可的?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流传百世的史册,还不是胜利者撰写的? 看完了半折戏,如妃扬了扬手:“逛了小半个上午,本宫也有些累了。来人,传膳。” 宫中的美食可不多见,在场众位夫人都坐直了身子,打算好好品尝一下这深宫之中的珍馐美味。 两排侍女从左右鱼贯走上来。每个人的手上都托着一道精致的菜品,一看便不是在外面尝得到的。 如妃爱听好话人尽皆知,有聪明人连忙开口:“如妃娘娘果然受宠,这样精致的菜品,也就如妃这样身份的人才能吃得到呢,我们都是沾了光了。” 如妃笑笑,端起茶杯可了口茶:“不知道各位夫人喜欢什么,本宫便随便准备了,各位夫人不用客气。” 为了彰显身份,如妃总是偏爱华丽的东西,就比如说熊掌,便是平日里少不了的菜品,今日更是上了不少。 一位妇人用小汤匙挑了一点儿入银碗之中,尝了一小口后,却吐出了一枚指甲。她纳闷的用筷子拨了拨,这皇宫的菜品里怎么会有人的指甲?这太恶心了。 可到底是如妃娘娘设宴,她也不敢驳了蝶妃的面子,只好当做不知道。 可就在她将东西拨到地上,用鞋底碾碎的时候,另一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一名衣着精致的夫人从椅子上摔落在地,指着那碗撒了一地的羹汤:“眼睛!那汤里有眼睛!” “闹鬼了!闹鬼了!蝶妃回来索命了!”这边刚刚闹完,外面又有一名疯疯癫癫的侍女跑出来,嘴上说着什么蝶妃回来索命的胡话,吓人的人。 蝶妃的母亲顿时红了眼眶,望向端坐在椅子上的如妃。 却见如妃做的安稳,依旧望着戏台子上身段儿柔软的戏子:“吵什么吵,在宫中危言耸听可是大罪,来人,拉下去!” 一名侍女的性命不足为惧,就算是处理到了也没什么。 可那名摔坐在地的贵妇却神情惊慌的指着地上:“是眼睛!那眼睛还会动!鬼啊……” 一句话未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众人一看,那妇人竟生生吓晕了过去。 地上,一颗跳动的眼珠蓦地弹起,射向如妃。如妃险些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抓过一名侍女挡在自己的身前,没想到轻轻一推那侍女,刚刚还是一个大活人,现在却变成了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 “如妃,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你早晚要将命赔给我。”兰苑之内,蝶妃的声音从次面八方传来。 众妇人早已经吓得惊叫声不止,一时间也分辨不清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只是听见,那声音凄厉,犹如鬼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封口 就在这时,一只皮肤干瘪,形似僵尸的鬼爪蓦地向如妃的心口抓来,直奔她那颗跳动的心脏。 身边的大宫女被吓得面无人色,双手抱头惊呼了一声。 却见,在那鬼爪距离如妃的心口不过寸许的时候,如妃身上竟然蓦地爆发出一阵金光,灼灼炫目叫人不能直视。而那鬼爪在触碰到金光的时候,却被蓦地摊开,消失在了空气中。 如妃讶然的睁大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傲然的笑了起来。 她怀中揣着皇寺求来的护身符,可以规避鬼魂,祛除一切邪祟。想来,便是因为有这枚护身符护身,一干鬼魂才近不了她的身。 如妃又想起来,当初蝶妃宫中那小宫女化作厉鬼的时候,不也正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护身符,这才拿自己丝毫没有办法么?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众人都在惊恐慌乱的大叫着,如妃倒是渐渐的镇定了下来。 夜路走多了,总要见到鬼,更何况这皇宫之中的枉死鬼不计其数,若是个个都要害怕,那她早就被吓死了。 如妃抬脚踢了踢七窍流血的小宫女,给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将人拖下去,高声道:“慌什么慌?宫中严禁盛传厌胜之术,你们如此大喊大叫,造谣有鬼,是不将皇上的圣旨看在眼里么?” 在皇宫之中,提到皇上可比提到鬼魂可怕多了。毕竟鬼魂杀人只是冤有头债有主,而皇帝赐死只看心情好是不好。 一众妇人闻言,皆唯唯诺诺的闭上了嘴,不敢再提起了。尚有几个胆小的女眷跌坐在地上,双腿软的像是砸弹琵琶,好半天也站不起来。 如妃一脸不屑的看了那几人一眼,冷哼一声:“这么一点儿小场面就将你们吓到了,可真是没用,本宫将你们叫来,不是看你们大喊大叫的!” 众人皆默了下来,不敢说话。 “呵,这世间那有什么妖魔鬼怪,不过是某些活着的人心怀不轨,与本宫过不罢了。”如妃的目光扫过陈侯夫人和蝶妃的生母,轻声一笑:“别说这些东西不是什么鬼魂,就算真的是,本宫也要他们魂飞魄散,再也不能到这世间来撒野!好好的宴会,都被你们给搅和了!” 闻言,陈侯夫人与蝶妃的生母身子皆抖了一抖,低垂着的头像是一只巨大的鸵鸟,不敢再直视如妃,像是生怕她迁怒到自己的身上似的。 见无人再敢接话,如妃的火气才稍微消了些。 她的一只手臂搭在身边大宫女的手上,从头到尾的在这些女眷的脸上望过去,哼了一声:“今日之事,别让本宫抓到捣鬼之人,否则本宫绝对不会放过她!” “还有,今天兰苑的事情,谁若是敢嘴皮子送说到皇上那里去,可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了!”如妃高声道。 在这皇宫之中谁不知道,如妃最得圣宠,若是得罪了如妃,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众人顿时不敢出声了,连忙行礼送走了如妃娘娘,各自惊魂未定的回了家,不敢再在兰苑之中停留。 走出了如妃的地盘,陈侯夫人与蝶妃的母亲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将自己险些跳出来的心塞回到肚子里。 陈侯夫人小心翼翼的望了望四周,见没有听闲话的人,这才把住了妹妹的手臂:“你告诉我,今天这事情,是不是你搞出来吓唬如妃娘娘的?” “不是我,我哪敢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胆小,没什么本事,更别说和一朝宠妃做对了。”蝶妃的母亲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当真是下的不轻。 如妃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她身上,下人排位子的时候,也特意将他的位子和如妃的位子排在了一起。 当时场面混乱,如妃随手抓过来的侍女七窍流血的倒下时,口中喷溅的鲜血甚至都溅到了她的绣鞋上。 那宫女眼底的青灰之色不是假的,一看便知是真的死了,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又怎么可能是造假呢? “不是你,那会是谁?难不成在座的诸位夫人里,还有和如妃娘娘有仇的?”陈侯夫人自言自语道。 蝶妃的母亲身子一颤,突然抓住了身边长姐的手臂,力气之大好似要捏断人的骨头:“姐姐,你说,会不会真的是蝶儿回来索命了?她的声音我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兰苑里的说话声,确实是蝶儿的声音!” 陈侯夫人顿时面无人色。 当初陈侯府上也闹过鬼,她对鬼神之说自然也深信不疑,此时闻言细细一想,那声音确实很像蝶妃的声音。 她立马捂住了妹妹的嘴,嘱咐道:“这件事,你千万不可再和旁人提起了,否则不只是你,咱们一大家子的人都要性命不保,你记住了么?” …… 兰苑,如妃步履匆匆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反手推开了将她扶回来的大宫女。 所有的宫女都在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像是生怕惹了如妃生气似的。谁都知道如妃娘娘是个不好伺候的主,自然不敢去迎其锋芒。 “滚出去!全都给本宫滚出去!”寝宫内,如妃扬手便将宫女递过来的杯盏扫了出去。 端茶过来的大宫女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娘娘息怒,娘娘若是生气就打奴婢几下,骂奴婢几句吧,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本宫让你滚出去,你聋了不成!”如妃一脚将挡住自己路的宫女踢开,高声呵斥道:“都给本宫滚出去!” 宫女被吓得不轻,心知刚刚宴会上的事情惹了娘娘不开心,忙不迭的退了出去将所有人都叫走,手脚轻轻的带上了门。 整个兰苑内,就只有细微的风声传来,乍一听上去宛若鬼号。 如妃孤身一人坐在殿中,半晌,她突然震怒而起,发了狂一般的摔掉了殿中的所有东西后跑到院子里,望着空荡荡的兰苑高声喊道:“蝶妃!你出来啊!你刚刚吓唬人的时候不是很厉害么?现在怎么不敢出来了?” “敢挡本宫路的人,本宫一个都不会留!本宫就是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怎么?现在不敢出来了?” “你既然敢来招惹本宫,敢来装神弄鬼,便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你是活人,本宫让你不得好死,你是死人,本宫让你不得超生!这就是与本宫作对的下场!” 空荡荡的宫院里,回声一遍遍的传来,更觉惊悚。 就在此时,宫外竟有脚步声传来。蝶妃神情凝重的望着宫门,将胸口的护身符捂得紧紧的。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在皇宫里翻起风浪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想要与鬼魂过不去,谈何容易? 脚步声渐渐近了,如妃警惕的望着门口,便见朱门被人从两侧缓缓推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孟千佑双手背在身后,施施然的走进房间里:“谁惹如妃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臣妾给陛下请安。”如妃断没想到皇上会在这个时候来,瞪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宫女太监:“本宫要你们有什么用,皇上来了都不知道通传一声的么?” “是朕不让他们通传的,刚听闻爱妃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朕还以为爱妃已经休息了,便自己进来了。”孟千佑没有进屋的意思,就只与如妃站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话,便唤內侍起驾离去。 如妃见皇上刚来就要走,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顿时急了:“皇上可是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生了嫔妾的气了?正是晌午,皇上不用过了午膳再走么?” 孟千佑的手里攥着一串翠绿色的翡翠佛珠,指尖一颗一颗的拨弄着,神情淡漠,似是没什么精神。 就算是没有人风言风语,他想要知道的事情还会调查不出来么?兰苑发生的事情他早就听说了,那枉死了的小宫女的尸体他也让仵作验了尸,死状确实有些不对劲。 他只是想,蝶妃枉死,都会回到皇城内索命,为什么苏蓁从未回来过呢? 她就这么恨自己?就连回来找他报仇都不愿? 孟千佑微微垂下眼角,六年的时间,已经给他添上了不少的风霜。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只是再也见不到故人模样了。 他转了转手上的佛珠:“不了,朕还有折子要批阅,就不碍着爱妃休息了。”言罢,孟千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兰苑。 如妃望着孟千佑的背影,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幸得大宫女及时扶住她的手臂,这才没丢了颜面。 眼见皇帝的仪仗已经远离了兰苑,大宫女这才敢开口:“娘娘,您就别伤心了,或许皇上是真的有急事这才不能留下陪您的。谁不知道,在这皇宫之中娘娘您是滔天的荣宠。” “呵,滔天的荣宠,若不是因为我的这双眼睛像极了苏蓁,他会封我为妃?会给我这样的宠爱?他想念着的,不过是那个被赐死的不祥之女罢了!”如妃恶狠狠的说道。 侍女闻言,下的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如妃的面前:“娘娘慎言,此话不可说啊,皇宫之中早就不许提起有关先皇后的事情了,皇上听见了,可是要大发雷霆的!” 如妃着实没有触怒孟千佑的勇气,便知是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 不死不休 兰苑闹鬼之事在如妃的刻意压制下,倒也没传出什么风声,就宛若一滴水落在了汪洋大海之中,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十里皇城每天都要闹出不少的事情来,自然不会逮住这一件事情嚼舌根。 自从经历了那一日兰苑之事后,如妃便学了聪明,不管是吃饭睡觉都不离当初在云中道求来的护身符,非要贴身配在身上才放心。 对于嫔妃来说,终日的生活便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等着皇上前来临幸便是了。 可即便是孟千佑每月来如妃这儿的次数还不如那些新入宫的嫔妃,如妃的容貌也不如那些妃嫔艳丽,可让人想不通的是,孟千佑就是钟爱如妃,即便是很少临幸,却依旧圣宠不衰。 “娘娘,这些是西域刚进贡上来的小玩意儿,都别致的很,皇上吩咐了,让娘娘您先挑,剩下的在分给各宫各院。”大宫女带着几名抬着大箱子的太监走进来道。 如妃只是不甚在意的扫了一眼,便挥了挥手:“那就留下吧。” 几名小太监面面相觑,怎么看怎么觉得,如妃这意思像是想将所有的东西都留下来呢? 皇上刚刚明明吩咐了,要将东西分给三宫六院,如妃若是全都留下来,剩下的嫔妃们岂不是就没得分了?到时候皇上震怒下来,那可如何是好。 可如妃又是皇上宠妃,断不能驳了如妃的面子。 大宫女倒是个利落的人,见一众小太监面上为难,连忙走过去扶了如妃起身:“娘娘,皇上的赏赐咱们的小库房里都快堆不下了,奴婢明儿着人重新收拾一间屋子,也好收好皇上的赏赐。要么您先瞧瞧有什么喜欢的?剩下的小东西分给各宫娘娘们也乐呵乐呵,也能让她们感念娘娘的恩德不是?” 如妃向来爱听好话,闻言也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是,那群女人,也就只配捡一捡我剩下的东西,巷子打开吧。” “嗻!”前来传话的大太监见如妃身边的大宫女三言两语便解决了这难题,对她感念的一笑,连忙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将箱子打开,让娘娘瞧瞧!” 数十口大箱子排成一排摆在兰苑正殿之中,可见皇上对如妃娘娘的恩宠。 “啊!” 红木制成的箱子一口口的打开,一名小太监目不斜视的掀开盖子,却短促的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众人的目光全都聚了过去,领班的大太监刚要开口训斥,一看到箱子里的东西,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高呼娘娘恕罪。 “怎么回事!”如妃面色不悦的训斥了一句,走过去看了一眼箱子里放着的东西。 便见别的箱子里面全是些金银珠玉与精致的小玩意儿,那口吓到了小太监的箱子里,却是整整一箱子的死猫。 皇宫乃是天子的居所,自然不会有这么多的猫供人宰杀,这些猫尸能来自于哪儿? 是蝶妃的魂魄,又回来了!她杀不了她,就阴魂不散的来恶心她! “滚!都给本宫滚!抬着这些东西滚!”如妃像是突然被触发了什么按键,瞪大了眼睛破口大骂:“有本事你倒是出来啊,你弄这些恶心人的东西有什么意思!蝶妃!我告诉你,你就算是死了,本宫也不会让你瞑目的!” 一众太监望着如妃又笑又叫,连忙将东西全都抬了出去。 蝶妃娘娘都死了多久了,怎么可能在这皇城之中装神弄鬼?莫不是如妃唤了被害妄想症,做了亏心事便害怕鬼敲门,这才将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到蝶妃的身上? 在宫中续传鬼怪那可是杀头的大罪,众人也就只敢在私下里议论一下,没人敢真的拿到明面上说。 不想当日,侍女端给如妃的茶水之中却喝出了女人的指甲和头发。那指甲,染着显眼的蔻丹色,若是不仔细去看,更像是染了血。 那蔻丹色是蝶妃最喜欢的颜色,她曾说这样的颜色才能反衬出她肤色的白皙。 如妃是真的要被折磨的崩溃了,蝶妃拿她没办法,便一直在她的宫院附近潜伏着。就像是一只没脸没皮的苍蝇,虽然不咬人却恶心人。 这种每天将心悬在缝衣线上的感觉,实在是叫人抓狂。 如妃终于还是受不了了,她不顾宫人的劝阻,一路闯到孟千佑的书房:“皇上,那一日兰苑的事情,想必您也已经听说了吧。宫中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还望皇上能宣云中道的白止师太来一下,驱一驱这宫中的邪祟。” “天子脚下那有什么邪祟?如妃,是你太过敏感了。”孟千佑声音清冷,就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说话,丝毫不像是对着自己的宠妃:“如妃娘娘累了,先送娘娘回去休息。” “皇上!臣妾没有开玩笑!刚刚您差太监送来的那几口箱子,里面都是死猫啊!一定是蝶妃回来索命了!”如妃膝行数步跪到了孟千佑的面前:“皇上若是不信,皇上传人来看一眼便是了。” 大宫女见如妃失态,连忙过来扶她,可如妃的力气大的惊人,认她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孟千佑被她抓着龙袍不放,亦是心中烦躁:“来人,还不赶紧将如妃拉起来?如妃不好,想是唤了癔症,着人请太医去兰苑瞧一下。” “是,皇上。”内侍总管连忙挥了挥手,唤了候在门外的小太监进来:“我说你们还愣着干嘛,地上凉,还不赶紧扶如妃娘娘起身?” “我不走!皇上,您这么自欺欺人的欺骗自己,有意思么?”如妃突然甩开了所有人,一脸悲戚的望着孟千佑哭道。 她抹了一把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只要陛下想知道,还不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皇上,臣妾也是为您的龙体着想啊!” 安静的书房之中,孟千佑独坐在龙椅上,明明不到而立之年,一双眼睛却已经流露出了沧桑。 皇位是最消磨人力气的东西,不管当初的少年是怎样的意气风发,一旦坐上了这个位子,就只会被日复一日的朝中琐事与君臣之间的勾心斗角磨尽力气。 孟千佑原本以为,自己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便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与她厮守一世。 却不想,到头来他却还是孤家寡人。 他一直都是孤家寡人。 “若是这个世界上真有回魂一说也好,让朕再见一见皇后,也好过对着这个空荡荡的皇宫整日睹物思人。”孟千佑轻轻挥了挥手,让人将如妃拉下去。 “皇上!当初的事情你我再清楚不过!你留我这么多年,给我这么多的恩宠,不就是因为我的眼睛与先皇后生的有几分相似么?皇后已经去了六年!您就不能忘了她,看一看那些为你苦守的人么?” 最后一句话,如妃的语调已经近乎凄厉。 可孟千佑就只当做听不见,依旧提着朱笔,将自己埋没在无尽的奏折之中。很多事情,一旦回想起来,便再也没办法快乐了。 若是人真的有灵魂,他多想苏蓁也能回来让他再见一面。 就算是前来索命也好。 …… 千尺幽冥之下,红莲血海。 苏蓁的双手氤氲着一个巨大的光团,金黄色的圣光一闪,便见她双手一扬,一枚样式古朴的铜镜出现在掌心之上,样式古朴,精致异常。 铜镜没什么光彩流转,就像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梳妆镜。可只有少数人知晓,遮面朴实无华的铜镜,却是幽冥四圣器之一的黄泉之镜,能够映出人一生最难忘的记忆。 苏蓁收了法力,将那面铜镜接在掌心上,用袖口轻轻地擦了擦。 那枚铜镜似是有灵性一般,狗腿的散发出了些许光彩,颇为亲近苏蓁。 要知道,幽冥圣器各有各的不同之处,就拿斩魄刀来说,斩魄刀亲近夜重华,就只有在夜重华的手下才能释放出最大的威力,而在别人的手底下,不过是一对破铜烂铁而已。 而黄泉之镜,却是一直以来都亲近苏蓁,亲近到了近乎狗腿的境界,这让夜重华都觉得很是惊讶。 十八层地狱被斩破之后,三件圣器被夜重华与苏蓁送出,已经好好的安置在了幽冥。拘灵谱依旧供在禁地之中,斩魄刀夜重华随身携带,而苏蓁最近无聊,便想将黄泉之镜借来修炼。没想道,夜重华竟然想都没想的便答应了。 掌心上古朴的铜镜圣光氤氲,流转着炫目的光彩。苏蓁夸奖似的摸了摸镜身:“这么久没见,没想到你还能这么亲近我。 铜镜无声,却像是有灵似的,光彩更生了。 “我将你要回来,自然是有事要做的。”苏蓁一声轻笑,双手一托,便见黄泉之镜缓缓的悬浮起来,停在了半空中。 她将自己的法力缓缓的注入到镜中,便见原本还朴实无华的铜镜,却在这一刻光华流转,映出了凡世的场景。 蝶妃的魂魄提着一只死猫的尸体,挂在了如妃宫院内的树上,转身便瞧见苏蓁接通了两界场景的画面。 她倒也不惊讶,微微一蹲行了个福身礼:“苏姑娘,可有什么吩咐需要在下去做的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祭拜 苏蓁被困在幽冥地府不得出入,有夜重华坐镇,她就算是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更何况,谛听还在幽冥地府之中养伤,她断不能将他抛下。 如此,她就只能将陈蝶的魂魄送离幽冥地府,指望着她能做自己的一双手,搅动这洛阳城内阴诡的风云。 一片丛林之中,陈蝶一只鬼却提着烧给鬼的纸钱,看上去颇为滑稽。 “你本身就在幽冥,以你的身份和阎君大人对你的纵容程度,想要去见一见亲人还不容易?”蝶妃走在一片荒芜的山林之中,隔着两界对苏蓁如是说道。 苏蓁默了一阵,摇头道:“阎君大人秉公明断,不会答应我的请求的。” 这样的话说出来,苏蓁都有些不相信了。当初的夜重华确实如此,可数日之前的那一次决断,夜重华的法外开恩却叫苏蓁有些诧异。 她从不知道,夜重华还能有这样看人情而决断的一天。 陈蝶行走的山林之中古树乱石横生,一看便是无人居住的地方,也不知她给死人烧个纸为什么要走这么远的路。 曾经的亲人早已经重新轮回转世,换了另一个身份在人间好好生活,可不知为何,苏蓁总是觉得,那些亲人还并没有远离自己。 就当是尽一份孝心吧,就算是收不到也没关系。 转过一片密林,眼前的场景豁然开朗起来。便见空旷的草地上,一片坟茔修的整齐,每一块石碑上都工工整整的雕刻着墓主人的名字。 苏家上下一百一十三口,一百一十三块墓碑一块不多一块不少。坟茔的附近没有杂草,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可见立这些墓的人心思细腻。 苏蓁讶然的望着这一片墓群,豁然起身:“这……这怎么可能?” 当年苏家举家获罪,被皇帝赐死的人家中是不允许立墓祭拜的,若是被发现了只会引火烧身,连累还活着的人。就算是中元节烧些纸钱,也要偷偷摸摸的避开众人,不敢叫人看见。 再者说,当时苏家举家处死,苏蓁也在不久之后五马分尸,这些墓碑会是谁立的? 苏蓁指尖颤抖的触着镜面,像是能隔着黄泉之镜触及到那些冰冷的墓碑。 她原以为自己的家人会因为自己永无安身之所,却不想,竟还会有人立坟祭拜,让她枉死的家人入土为安。 不知不觉之间,苏蓁发现自己的泪水早已经糊了满脸。很多事情,就算是隔着再多的光阴,就算是变得再强大也不会忘记的。有些仇恨,永远都不能改变。 “苏大人生前与人为善,死后有人立坟祭拜也不足为奇。”陈蝶放下手上装纸钱的篮子,站在坟前点燃手上的香鞠了几躬,拢了一抔黄土随手将线香插在土上, 她说的不错,想是哪位朝中同僚看苏家众人死的冤屈,这才在这偏僻之处立坟祭拜的。 苏蓁抿着唇,强压着喉咙里的哽咽之声,郑重其事的说道:“立坟之人,我必谢他!” 坟前时而有鬼火跳动,是这孤坟之处除了月光的唯一一点亮色,更衬的这千里孤坟阴风阵阵。 陈蝶拿出篮子里的纸钱,取出火折子点燃,可那黄纸却只烧了一个边角,便被风吹灭了。 这阵风来的奇怪,凡世正值夏末,夜间虽已经凉了不少,却也不会有大风啊。那风细微的连草叶都抚不动,又怎么能吹灭了点燃的纸钱? “哪儿来的风?”陈蝶也是心中纳闷,喃喃的说了一句。 她再一次的掏出袖中的火折子,点燃了纸钱的一角。却不想那看起来燃的颇旺的火光竟然再一次无风而灭,只燃起了一丝淡淡的青烟。 若说第一次灭了会是巧合,第二次无风而灭,还会是巧合么? 陈蝶掏出火折子还要再试一次,却听黄泉之镜的那头,苏蓁的声音传来:“不用点了,你看那香。” 坟前那一抔黄土上插着的三根线香,只有一根袅袅的吐着烟丝,剩下的两根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了。 人最怕三长两短,香最怕两短一长。燃香两短一长,是为大不详。 想这纸钱点不着,并非是蝶妃蝶妃的火有什么问题,而是苏家众人的怨气太重,怨恨苏蓁怨恨到了连她托人烧的纸钱都不愿接受吧。 苏蓁垂下眼,一阵沉默。 这世间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只有这一条性命,珍贵的很。可也正是她,为了那些所谓的情啊爱啊,害苏家满门丢了性命,尽数枉死,她还有什么资格祈求苏家人原谅她? 他们不愿接受她的纸钱才是正常的吧。 陈蝶隔空望向苏蓁,想要说什么,却见她微微摆了摆手:“罢了,既然点不燃就不要再点了,你回去吧。”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陈蝶深知苏蓁心里的凄楚,向她施了一礼后提着篮子起身,未免苏蓁难过,还带走了那燃成两短一长的线香。 一直到远离了苏家人的坟墓,苏蓁的情绪才好了些。 陈蝶抬手,将香捻成了一地的碎屑,透明的身子再一次的荡进了皇城,停在了如妃的院子外。 如妃身上的护身符太过厉害,即便是有苏蓁的煞气加身也不得寸进。她已经找了很多次机会,想要一鼓作气的将如妃的心挖出来,却一直没能如愿。 四周树影遥遥,更衬的站在树下的如妃身形纤瘦单薄,面无血色宛若鬼影。 “我的煞气可以再借给你,沐浴的时候,侍寝的时候,林如兰迟早会有护身符离身的时候,你何时才能杀了她?”苏蓁声音冰冷的诘问道。 看过了苏家人的坟墓,更加加重了她心中的仇恨,想要报仇的念头甚至一秒钟也停不了了。 陈蝶望着那摇曳的点点火光,轻声一笑:“就这么通通过快快的让她死了,不会太过无聊么?要我说,让一个人生活在痛苦,恐惧之中,一直到这些情绪渐渐的消磨尽她的所有精神,再让她在绝望之中死去,这才是报仇最好的办法,不是么?” 她说的倒也有道理。 苏蓁也是觉得,就这样杀了林如兰和孟千佑实在是有些便宜他们了,当初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苦,苏家人受了那么多的侮辱,也总得变本加厉的讨回来才是? “可我总是觉得,这事越拖变数便会越多。只要他们两个魂归了地府,归了幽冥管,我就能正大光明的下手报仇了,多拖一天我的内心便不安一天。” 苏蓁突然抬眼,望向一脸洋洋得意之色的蝶妃:“你有几分把握?” 她确定陈蝶不敢对她撒谎,陈蝶不过是一个承载了她的力量的空壳子,只要她一个不开心,将自己的力量收回来就是了,到时候陡然失去了她法力的陈蝶就只能魂飞魄散。 苏蓁可以确定,陈蝶是不敢违逆自己的意思的。 “皇上和如妃那个贱人之间已经开始心存芥蒂了,呵,京城之中不是所有人都称赞如妃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么?我便偏要看看,她什么时候才能将自己脸上那张假面给揭下来!”陈蝶声音阴渗渗的说道。 在这月黑风高夜,她这一身装束与漂浮在半空之中的扮相,就算是直挺挺的站着也能够吓倒一对的人了,更别说是用尽手段去制造恐惧了。 苏蓁沉吟半晌,终是点了点头,手上一捏印,煞气又源源不断的加诸在陈蝶的身上,让她的力量更上一层楼。 “你我二人想要报仇的心是一样的,我自然会相信你。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么?我有的是煞气,早晚能让你杀了她索命!”苏蓁道。 陈蝶勾唇一笑:“咱们一言为定。” 华光一闪,沟通两界的黄泉之镜彻底的敛去了光芒,落在了苏蓁的手上,二人之间的场景也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苏蓁放心的将古朴的铜镜收好,一副无事人的模样继续修炼。 却不想血海之外,百步之遥的地方,夜重华正站在一根石柱后,无甚表情的望着苏蓁做这一切。并没有太多失望的表情,甚至连失望都不曾有,就像是早已经洞悉了一切,早就知道了苏蓁的心思。 半晌,他转身走出血海,身子渐渐隐没在了一片昏暗之中。 幽冥地府终年无光,想要看清一个人的所处谈何容易?更别说夜重华一身的黑袍,又刻意隐藏了。 一夜的时间,苏蓁都在研究怎么控制身体里的煞气,她发现自己的煞气虽然天成,可大多数时候都是服服帖帖的相安无事,很少会真的去控制她的心神。 就像是她现在将身上的煞气借给如妃,自己身上的煞气减少,便不会左右她的心神。 若是她能够自由控制,是不是这煞气也能变成她的一个杀手锏呢? 红莲业火固然已经是顶级厉害的存在,可未必所有的时候都管有。她的起步太晚,想要在修炼上追上前人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的。 那最快的办法,便是想一些巧妙的办法,用自己的长处压住别人的短处! 苏蓁想了一夜,费尽力气却一直不得要领,不仅没能成功控制自己身体里的煞气,还将自己耗了个筋疲力竭。 她实在是累的不想动弹,想着先休息一会,却有鬼差前来请人,说夜重华要见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 险误判 那鬼差带来了夜重华的手令,将手令贴在了开启的机关上,机关便自动打开,现出了通道。 苏蓁一头雾水的走了出来,问鬼差道:“阎君大人唤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知为何,虽然鬼差什么都没说,可苏蓁的心中就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平日里都是夜重华亲自来接她的,是不是夜重华已经察觉到了她的阳奉阴违,这才叫鬼差前来提人? 苏蓁心中忐忑,便听那领路的鬼差说道:“阎君大人正在殿内断案,一时抽不开身,这才让小人代为传话的。” 现在整个地府都知道,苏蓁是夜重华眼前的红人,但凡是个有智商的都会对苏蓁客客气气,这一众鬼差自然也不例外。 苏蓁闻言,刚刚还在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落,随鬼差一起走向正殿。 地府内的千载光阴都如出一辙,场景没有什么变化,鬼魂不会衰老不会改变,给人一种时间静止的感觉。 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的太久,却只会让人的一颗心越来越沧桑。这种沧桑是源自于内心的,并非是来自于容貌,它只会一日日的消磨着人身上的热情与精神,将所有人都变成如出一辙的行尸走肉。 这无疑是幽冥地府最恐怖的一点,在这没有光阴流转的地方,每一个人都是被世界遗忘的孤魂。 苏蓁一来到正殿,便见一名妇人跪倒在正殿上,而夜重华一身端庄的正服,正正襟危坐的坐在桌后,审问着下跪的犯人、 他神情冰封,远远看去,果真是个一丝不苟,秉公无私的地府阎君。 苏蓁前脚刚踏入正殿,夜重华的余光看到了她,那冰封的神情却在瞬间解冻,春暖花开了起来。 他的表情并没有改变多少,只是细微之处,还是看得见他的心情好了不少,连叫人恐惧的威压都收敛了许多。 苏蓁这颗悬着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未等夜重华开口,她已经从善如流的走到他身后站定,接过了侍女端来的茶水,亲自放在了他的左手边:“阎君辛苦了。” 只一句话,夜重华的心情更好了。 就连两侧摇曳不止的长明烛火也渐渐稳定了下来,灼灼燃烧起来。 两名侍女相视一笑,连忙有眼力见的退了下去。 “百忙之中”的夜重华心情极好的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端起桌案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挥手放在了原处。 苏蓁是个聪明人,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流,跟她走得近的人都免不得心生喜欢。 就如这一盏茶水,夜重华平日里用右手批改奏折,若是将茶水放在右手边的话,一不小心便会被广袖扫到,打湿桌面上的卷宗。所以,就算是侍女将茶水放在了他的右手边,他喝过一口后也会随手放在左侧。 而刚刚苏蓁进殿的时候,明明是站在了他的右侧,却特意抓过大半个镯子将茶放在了他的左手边,他的聪明与细心可见一斑。 原来平日里,她也是会时常留意自己的习惯的。 夜重华不知为何开怀,却微微弯了一下唇角:“今日事情冗杂,实在没时间陪你了。你就在殿里坐坐,若是无聊就去那册书看。” 苏蓁未等他的吩咐,已经乖觉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阎君大人日理万机,自然不能总将精力放在我一个人的身上,那我不成了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了?” 她笑笑:“我便在这儿坐一会,大人该干什么便干什么便是。” 地府之内人人对自己敬之畏之,她倒是对自己不害怕。不过这样也好,苏蓁若是跟那些鬼差没什么两样,夜重华估计会更不知所措。 至于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么?那他倒是也愿意做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人这一生总要疯狂那么几次,若是千里江山能换美人一笑,弃了不要又有何妨? 夜重华自嘲一笑,不舍的转回目光,落在下跪之人的身上时,却从刚刚的柔情转换成了千里冰封的寒冷:“本府君再问你一遍,下毒谋人性命之事你可知罪?若是再不认罪,便别怪本府君翻脸不认人了!” 跪着的女人吓的瑟瑟发抖:“阎君大人冤枉啊,我与夫君情投意合,婚后也一直相敬如宾,我怎么会下毒毒害他?” “大胆!本府君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若不是你下毒,你买砒霜做什么?来人,大刑伺候!” 夜重华震怒,刚要吩咐下去,苏蓁却步履盈盈的走了过去,问道:“阎君且慢,不知这凡世带上来的政务,可有大夫开出来的方子?” 药方确实是治病的方子不假,夜重华在桌子上拿起一张纸递给了苏蓁,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 这一句话的时间,鬼差已经抬着刑具上来。 苏蓁匆匆扫了一眼,已经大概知晓了这是一纸治肺痨的方子,确实没错,方子开的也精致。可她看向那女子的时候,女子眼中的凄婉之色也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她真的是在说谎么? 枸杞,白芷,黄芪,枇杷叶……苏蓁尚在凡世的时候,也曾读过不少的医书典籍,立时看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她连忙开口将鬼差叫住:“且慢!阎君大人,能否容我问几句话?” 苏蓁不是不守规矩的人,不该她说话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僭越的开口,此时既然打断了他的裁决,想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吧。 夜重华连忙抬了抬手,让众鬼差先行停下来,开口道:“你问。” 苏蓁比对了一眼卷宗上记载了的那女子夫君的死状,问道:“我且问你,你说你没有下毒毒害你的夫君,那你买来的砒霜在哪儿?” “我与夫君情投意合,而今夫君命不久矣,我一个女子想要活下去也不容易,便先藏了砒霜,相等夫君走后便随他而去,那砒霜是被我吃了。”女子说道。 苏蓁又望向夜重华求证,夜重华点头:“她确实是死于砒霜中毒。” 这下,苏蓁心里便有了八成的信心,又问那女子道:“我再问你,你夫君死之前,是不是也呈现了中毒的症状,虽说按时服了药,身体却没有一点儿的好转,倒是一日日的孱弱了下去?” 女子眸子顿时一亮:“是!正是如此,那药似乎没什么用处,我夫君吃了不仅没能好转,还越发的严重了。” “那便没错了,阎君大人,此女确实不是毒害丈夫的凶手,我有证据可以为她证明。”苏蓁道。 她将凡世带来的物证一一铺陈在夜重华的眼前,一丝不苟有条有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夜重华也被她的从容给唬住了,垂下头望着她指给自己的几行字。 苏蓁道:“阎君请看此处,此女丈夫的死状蹊跷,虽是中毒,却并不狰狞可怖,应当是死于一种长久的温和型毒药,与砒霜的毒性并不相符。再者,此女买来的砒霜,确实也只够毒死一个人的,由此可以证明此女丈夫并非死于砒霜。” 夜重华闻言,微微沉着眉头思索道:“能长久的在一个人身边下毒,正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她的嫌疑最大。” “可我看并非如此,为何不能是抓药的那间药材铺下的毒呢?”苏蓁又将大夫开的方子递到夜重华的面前,指着一味药道:“我还活着的时候,闲来无趣时也曾翻阅过不少的医书典籍,有一味药记得特别清楚,便是这味枇杷叶。” “枇杷的老叶无毒,新叶和果核却有毒,若是长久服用,确实会有性命之忧。我斗胆猜想,会不会是这间药材铺的大夫错抓了琵琶新叶,这才使得此女的丈夫中毒而亡?”苏蓁提议道。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夜重华皱着眉头辰沉思了一阵,抬手唤了一名小鬼:“去凡世将剩下的药渣子带来一些,再将药王请过来。” 他真的秉公执法的时候认真的可怕,便是一点儿小小的蛛丝马迹都不愿放过。此时既然苏蓁提起了这事,夜重华自然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一定要追查的清楚。 没过一阵,药王从殿外赶来。 既然有了正牌大夫坐镇,苏蓁便从善如流的退了下去,坐回到了座位上静等那小鬼将药渣带回来。 不出两刻钟,小鬼归来,带了整整一包已经熬煮过的药渣子。 夜重华先是拨了拨,这才唤道:“药王,苏蓁,你二人过来看看这枇杷叶有毒无毒。” “我不过是一个医术上的半吊子,只是略微懂得一些皮毛,不敢在药王面前托大。”苏蓁一笑:“药王大人,请。” 苏蓁一句简单的话不仅给药王留足了面子,还给了夜重华台阶下,将两个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和这样的人相处,又怎会不舒服? 药王领情的对着苏蓁拱了拱手,走过去拈起一片枇杷叶嚼了嚼,连忙吐掉:“阎君大人,这是琵琶新叶无疑。” 既然是琵琶新叶,便能够证明此女确实没说谎,而是药房的大夫粗心大意,才疏学浅的抓错了药了。 夜重华舒了一口气,今日幸好有苏蓁在场,若不是她,他岂不是要屈打成招的判了一桩冤案?届时又怎么对得起这一心为夫,自戕殉情的苦命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 心间丹砂 从冥府的正殿出来,夜重华这才卸去了自己一身的冰霜,与苏蓁一起走向地府正殿后的居所。 侍女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偷懒了,对于生活琐事,夜重华也向来是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富家少爷,更别说打理好自己宽衣解带了。 见此性情,苏蓁也只好走过去,帮夜重华脱了身上繁重的正服,换成了一身窄袖便服。 “今日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本府君怕是要判了一场冤案了。”夜重华开口道。 苏蓁微微一笑:“阎君大人不必介怀,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就算是圣人也不能免俗,更遑论是日理万机的您呢?只是大人身居高位,牵一发而动全身,日后遇上这样的事情,还是多排查一下才是。” 夜重华心高气傲,在地府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在做了阎君这上百年的时光里,到还真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劝谏。 可苏蓁不一样,她直言敢谏又会说话,就算是劝谏也能将话说的顺耳,倒是叫夜重华没法拒绝了。 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你这么好,倒是让本府君有些离不开了。” 苏蓁微微一笑,未置一词,沉默的给他系上了最后一根衣带:“好了。” 自那一日之后,夜重华经常将苏蓁带到冥府的正殿里,就算是不用她说话,只是静静的在一旁坐上一会儿也能消解掉他一身的疲乏,这样的望梅止渴之法,倒是叫夜重华乐此不疲。 可同样的,受到了多少的荣宠便要受到多少的非议,这样到道理不知是在人间有之,就算是在幽冥地府也是一样。 时间久了,夜重华便也不会时刻将她关在血海之中了,平日里也会容许她在地府里转上一转,只是不能远离地府太远。 一日,苏蓁端着侍女做给夜重华的凉糕往正殿走,便见刚刚完成任务,回来复命的一名渡魂使等在殿外,慵懒的靠着柱子斜睨着她:“怪不得当初能坐上渡魂使首领一职,原来是爬床得来的啊。” 苏蓁并不理会她的挑衅,只是端着凉糕继续前行。 那人却不依不饶的继续喋喋不休:“怎么,我说错了你不成?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就连花想容都以死谢罪了,你却还恬不知耻的赖在阎君大人的身边,你要脸不要?” 苏蓁闻言,终于停住了脚步。 她不是个好争好斗的人,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有句话说得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而今这人都已经骑到她的脖子上欺负她了,苏蓁若是再宽容下去,便不是她大度识大体,而是她懦弱无能不敢迎其锋芒了。 便见苏蓁冷笑一声,笑意盈盈的走到那名找茬的渡魂使面前:“我记得你,任务做的最慢,跑路的时候最快,眼睛不放在怎么完成任务上,却一直放在阎君大人的身上,我没说错吧。” 那名渡魂使被戳到了痛脚,脸色一僵,恶狠狠的瞪着苏蓁。 她倒也生了一副好容貌,且自认为对夜重华献的殷勤比苏蓁多的多的多,可为什么夜重华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在苏蓁的身上,从来都不肯正眼看她一眼呢? 那名渡魂使脸色不善,反口嘲讽道:“我自然不比苏姑娘,装得了可怜博得了同情,在阎君面前尾巴摇的最欢,最得大人的欢心。” “那你这意思是阎君大人眼光不好咯?”苏蓁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笑吟吟的睨着她:“阎君大人重用谁或是不重用谁,自有圣裁,你这话是怀疑阎君大人看人的眼光?” “你!”那名渡魂使断然没想到苏蓁会倒打一耙。 阎君大人在地府说一不二,谁敢说阎君大人的不是?苏蓁这话她自然不能接。 好一阵,她才瞪着苏蓁咬牙切齿的道:“没想要阎君大人当日钦点的渡魂使首领,竟然是个只会逞口舌之利的人,真是令人失望。” 苏蓁闻言,险些真的笑出声来。 她生前怎么说也是一国皇后,管理六宫母仪天下不在话下,自然也见过那些宫中的嫔妃勾心斗角。这激将法对她来说,段位已经太低了。 一个女人,在不确定你在这个男人心中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之前,千万不要试图激怒他而引起他的注意力。 因为这样,不仅不能得来关注,还会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苏蓁原本不想搭理她,可一来这幽冥地府太过无聊,终日无事可做,委实难受的很。第二,放了此人回去怕是日后还要诋毁她胆小如鼠,麻烦的很。 这世间的流言是最伤人的东西,就算是空穴来风,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也能变假为真,令人头疼。而想要破出这些流言最好的方法,便是以杀止杀。 苏蓁施施然的转过身子:“我这个人性情不好相与的很,你最好将你这话收回,我就只当做没听见,还能既往不咎。” “呵,既往不咎,你还真是大度啊。不就是仗着阎君大人的宠爱胡作非为么?你不过就是一个初来地府六年的新魂而已,能有什么大能耐?”那人嘲讽道。 苏蓁从来都不在意自己说自己没有能耐,反正能耐是做出来的,又不是说出来。 她性情向来如此,和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和不讲道理的人就用拳头讲道理,反正在这幽冥地府不比凡世,没有什么杀人偿命的说法。 在这儿,只要有能力的魂魄,便可以吞噬他人来壮大自己。只是这种方式苏蓁从来没有尝试过而已,她也不屑于用这样的方法提升自己。 老虎不发威,总有人想要将她当成病猫。 苏蓁微微勾唇,一步步的走向那名渡魂使,眸光凌厉的好似数九寒冬的飞雪,凛冽的叫人不敢直视。 那渡魂使已经有些害怕了,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却又觉得自己如此很丢面子似的迎了上去:“这是在地府,你还想打架不成?想动手,你倒是来啊!” 苏蓁一声冷哼,脚尖儿勾起一块黑色的石头,撞在了那渡魂使的膝盖上。那人一个没站稳,惊慌的向苏蓁的方向摔了过来。 苏蓁掌心上红莲之火一闪,擦着她的耳廓飞了出去,险险的烧着了那名渡魂使的一缕发丝。 而苏蓁另一只手上端着的凉糕却还好好的,连位置都没有挪动一丝一毫。 “管好你的嘴,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下一次再撞上我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她冷哼一声,目光都没有在这人的身上停留哪怕是一秒,转身便走。 发丝烧焦的味道漂浮在身周,时刻提醒着她刚刚发生了什么,也足以让她看清,苏蓁并不是个只会以恩宠上位的花架子。 冥府之中,堆积如山的卷宗后,夜重华提着朱笔兢兢业业的批改着地府的诸多事务。 苏蓁走过去,将凉糕放在桌上,转而单膝跪地:“苏蓁前来请罪,还请阎君大人降罪。” 夜重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收起上一个批阅完毕的卷宗折好放在一旁,又将新批改完的一份推到一边晾着,这才空出了手:“你何罪之有?” “苏蓁不该在地府内,对渡魂使大打出手。”她道。 整个地府都是夜重华的地盘,刚刚发生的事情,夜重华铁定也早就知道了。与其让他来先兴师问罪,还不如自己先来请罪,届时还能先发制人。 可苏蓁没想到的是,夜重华似乎一点儿也没生气,还难得的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地府弱肉强食,从没有不允许渡魂使撕下内斗的规矩,在这幽冥地府之中,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屹立在金字塔的顶端,不只是你,就是本府君也不例外。” 早在很久之前,夜重华便说过,对于冥鬼来说,敬重与欲望是成正比的,又多京中一个人,就有多想吞噬一个人。 夜重华是整个冥府实力最强者,所有冥鬼的眼睛都放在他的身上,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可却又忌惮他的力量,不敢真做出来。 是以,他今日能坐稳在这个位子上,并不是有多少的威望,而是因为他的力量过于强大,手底下的人不敢造次罢了。 真的敢将獠牙对准夜重华却还活着的,估计也就只有她了。 既然夜重华没有怪罪的意思,那便再好不过了。苏蓁便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典型,连忙过去帮夜重华拾掇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着的卷宗等物,捻起朱砂替他磨墨。 美人素手添香,这可是夜重华从不曾享受过的待遇。他向来洁身自好,除非不得已的内务必须由身边的两名侍女打理,都不会假以人手。 可苏蓁现在主动来帮他做这些事情,那双纤弱柔夷的手在眼前晃来晃去,他却也不觉得心烦。 倒是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 身边有个人素手捧香,在这枯燥乏味,终年不见天日的地府之中,似乎也有了些盼头。有她终日层出不穷的巧妙心思,倒也不觉得这日子过的苦了。 这种感觉,似乎就叫做牵挂。 终年空落落的心口,像是终于有了着落。夜重华放松下身子,唇角微微一勾,笔尖儿点了点儿朱砂提笔在卷宗上写下一行字。 终于,他这个无情无爱的地府阎君,心口也被那人烙下了一点朱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 解语花 多日下来,夜重华甚至已经习惯了将苏蓁带进书房陪伴,自己处理的公务也不再避着她,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甚至还问一问她的想法。 这可是天大的恩宠,整个幽冥地府无出其右。 这一任阎君在位百余年来,向来独来独往,身边既无亲信也无宠臣,丝毫不曾调换当年老阎君留下来的臣子们,直到苏蓁的出现。 上到冥府的诸多典籍,十八层地狱的重建工作与封灵塔现状,下到阎君断案,裁决恶鬼,不管哪一出都有苏蓁的影子。 若不是她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想必便是这样的宠信了吧。 冥府渡魂使向来是个难管理的群体,渡魂使不似鬼差,全部以阎君大人马首是瞻。能做渡魂使的人生前定然都引起了一阵血雨腥风,即便是死了也都各怀心事,否则也难在这世间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而魂魄不至于消散。 自十八层地狱斩破之后,渡魂使的责任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巨大,那些逃窜到世间的恶魂都要渡魂使一一引渡,让夜重华头疼不已。 这些时日杂事本来就多,夜重华也是头疼的紧了,看着呈上开的折子烦躁的捏了捏眉心:“渡魂使还是冥府的头等大事,得想个办法,整顿一下这些散人。” “整顿?阎君想怎么整顿?”苏蓁拿来那卷被夜重华点了少许朱墨的卷宗,从头到尾的扫了一遍,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道:“阎君大人可有好办法了?” 瞧她这副模样,应该是心中有法子了。夜重华微一挑眉,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你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对于渡魂使的整顿之法,夜重华的心里也只是有一个笼统的雏形,并未付诸于行动。 苏蓁其人心思巧妙,很多事情都能做出不一样的解法来,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此时看她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夜重华倒是对她脑袋里的点子感兴趣了。 “渡魂使虽说是鬼使,可终究脱离不了活着时候的习惯,既然用阴间的规矩不能束缚,阎君大人为何不试一试,用阳间的规矩呢?”苏蓁开口道。 她话音刚落,便见夜重华的唇角笑意更深了,由此可见,二人怕是又想到了一起去。 这回苏蓁再开口,便丝毫没有心理负担了。她掰着手指头算计着:“人是群居动物,即便这冥府的渡魂使尚在凡世之时都是一等一的人杰,可也免不了在乎周围人的眼光。阎君大人不如将渡魂使分组,三五一群的完成任务,总归会比独来独往的效率高上一些。” “再者,虽说分配任务的时候,渡魂使都会去引渡比自己稍弱一些的恶魂,可即便是如此也免不了意外发生,几人结伴而行,也可以降低意外的发生。”苏蓁提议道。 夜重华点了点头,似乎对苏蓁这法子很是满意,又问道:“那你觉得,几人一组才是最好?” 这倒是个问题,渡魂使之中也不乏良莠不齐的,人数多了,完成任务的效率便会变慢。人数少了,这样分组而居便会变得没有意义。 苏蓁算了算人数,斩钉截铁道:“四人为妙,一个小首领带着三个手下绰绰有余,这样既分配的开,又不会降低效率,如此,再在一众小首领之中选拔出一个渡魂使统领,让所有的渡魂使公开投票,阎君大人再认命,这也免去了渡魂使各自不服,怨声载道的麻烦。” 不得不说苏蓁的法子可谓说是妙极。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不仅解决了夜重华最为头疼的问题,还将一众渡魂使的想法考虑了进去。 要知道,在渡魂使之中最会办事做人的未必会得到尊敬,武力最高的也未必会得到人的尊敬,还得是这群不羁的皮猴自己选出来的人,才愿意心甘情愿的信服。 夜重华休息了一阵,心头的火气也尽数消散了,便坐直身子开始拟诏。 苏蓁眼疾手快的换下了盛着朱砂的砚台,拿了一块新墨缓缓研磨起来。浓郁的墨香袅袅传来,浓黑色的墨水在她的研墨之下,渐渐荡开了一圈儿涟漪。 夜重华的手一顿,随即以鼻尖儿沾了墨,提笔写下诏书:“你可真是朵解语花,再这样下去,我都快离不开你了。苏蓁,你说你这么好,叫我怎么舍得放手啊。” 这话语义模棱两可,夜重华说的云里雾里,苏蓁便也听的云里雾里。 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苏蓁应多谢阎君大人的收留呢,若不是大人当初将我的魂魄带回幽冥地府,便不会有今日的苏蓁。” 夜重华执笔的手轻轻一颤,原本好好地一封诏书,却多了一点墨迹。 他不动声色的做了个法将墨迹隐去,不再说话。 苏蓁的心到底是不属于他的,即便是像这样朝夕相处,苏蓁也从不曾因为他的糖衣炮弹而放弃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曾松懈分毫。 可即便是早知如此,夜重华的心中却还是不免一痛。只是这片刻的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 拟好诏书到签发左右不过片刻的时间,夜重华让鬼差传下自己的命令后问苏蓁道:“这一次,你帮了我大忙,可想要什么赏赐?” 苏蓁将茶推给夜重华,客套着说:“能为阎君大人分忧是我的福气,又怎敢向阎君大人讨赏呢?” “本府君向来赏罚分明,你既然帮了本府君的大忙,本府君自然要赏赐你。”夜重华起身,认真的望着苏蓁的眸子:“本府君虽不算是富有四海,可也不算是家徒四壁,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 正殿之中的两盏长明灯烛花摇曳,是这昏暗的正殿唯一的两点光源。 招摇的鬼火映进夜重华的瞳孔之中,在他的眼底留下了一丝跳动的光亮,温柔却又灵动。 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又是居高临下的姿势,一直给人一种极致的压迫感,苏蓁瞬间呆住。 这样认真的神情,她已经有多久不曾见过了? 夜重华感受到她的失态,淡淡的转开身子,掩去眼底的那一抹光彩开口道:“但说无妨。” “并不是苏蓁无所求,而是我想求的东西,阎君大人不会给我罢了。”苏蓁敛起自己不该有的情绪,望着夜重华的背影语速极快:“我想要孟千佑与林如兰不得好死,我想要他们二人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生生世世的受尽痛苦,这样的上次,阎君大人会给我么?” 话音落下,正殿俱静,就只剩下招摇的烛火。 若是相隔在二人之间的,就只有她不能放下的仇恨,这倒也好办。 夜重华一辈子廉洁奉公,从未误判过哪怕是一桩一件案子,既半年也从未曾慢待过自己的职责。 可那都是他不识得苏蓁的时候。 在那之前,地府阎君是他的工作,是他的职责,是他永远不能推卸掉的责任,是老阎君加诸在他肩上的包袱。可有了苏蓁之后,这确实能将她名正言顺的留在身边的方法。 总有那么一个人,乍一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时间久了,便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再也割舍不掉了。就如现在的夜重华,在这日积月累的沉溺之中,早已经忘记了当初留下苏蓁的初衷。 也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人之一生,总要为自己想得到的东西疯狂那么一次,若非如此,怎么能说自己年轻过? “我可以给你,苏蓁,我可以。”夜重华重复道。 只有上天知道,夜重华这一刻想说出口的是只要你开心,我连性命都可以给你。可身上担着的包袱,让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便见苏蓁诧异的望着他,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的都是不可置信的光芒。 夜重华走过去,双手按在苏蓁的肩膀上,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她眼睛里的渴望是那样的真切,甚至宛若刀子一般,深深地刺痛了夜重华的双眼。 所有留在冥府做渡魂使的魂魄都有一段故事,所有接近夜重华的魂魄,都是有所图谋。 他们大多数都想要得到夜重华的力量,想要吞噬他壮大自己,可就只有苏蓁不同。 她甚至不屑吞噬夜重华。 她想要得到的是孟千佑与林如兰不得好死,这是只有夜重华能做到的,也是只有夜重华不能做的。 夜重华心中一阵寒凉,原来,他连送给自己喜欢的人一样礼物都做不到。 原来,他富有四海却也贫瘠至斯。 救下花想容那日天罚加身的伤口再一次的隐隐作痛起来,这些时日他一直压制着身上的旧伤,虽说已经没有那么疼痛,可想要愈合,却还需要很久的时间。 夜重华沉沉的闭上眼复又睁开,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我会让你如愿的,不过不是现在,也不会太久。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等太长时间的。” 寂静的大殿上,他走近她想要抱她一下,终还是未能展开手臂。 人都是感性的动物,一旦有了感情,便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秉公明断了。 只有无情无心的石头才能保持千万年一成不变,早在苏蓁将他拉入万丈红尘的那一刻,他便再也不能做一块冰冷的石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 暧昧 这样的夜重华让苏蓁陌生,就好像是一块又冷又臭的石头突然有了温度,还能优雅体贴的照顾周围人的感情了。这样骤然的转变,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望着已经平静下来,正在整理衣衫的夜重华,问道:“阎君大人现在不怕有悖与自己的初衷了么?” “人都是会变的,就连天上的神仙都不能保证,不会在千万年漫长无尽的岁月之中一成不变固守初心,又何况是沉浮在苦海之中的人呢?”夜重华道。 苏蓁轻笑:“可佛祖曾说过,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苏蓁,你信佛么?”夜重华转过身子,目光认真的望着她。 他的眼睛狭长,瞳仁儿却是一片抹不开的黑,像是能将人的所有心神都吸附进去似的。这样的目光给苏蓁一种错觉,他的眼睛里,像是盛了跟古不化的黑夜长空,千年不变的幽冥地府。 没有人能在夜重华的眼睛下违心而言,就连苏蓁也是如此。 她连忙别开目光,不再与夜重华对视:“我自然不信佛,佛祖渡化不了我的苦厄。” “那便是了,就连万能的佛祖都有无能为力的事情,我亦如此。所谓放弃自己的初衷,不过是在无能为力的事情面前,无力的妥协罢了。”夜重华端坐在桌案之后,提笔蘸墨,就像是刚刚的那一场对话与自己无关似的。 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早已经乱他心曲。 人的执念,便是来自于求而不得却依旧沉溺于此,明知道是痛苦,却依旧甘之如饴。 就像是没有放弃过的人,永远不配谈拥有。没有执着过的人,也永远不配谈放下。 四下安静,二人再无话说。明明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事情,却能被二人生生谈的不欢而散。 夜重华垂头批阅的桌案上的卷宗,而苏蓁也像往常一样,挽袖在桌边磨墨。朱砂块儿与粗粝的砚台相互摩擦时发出极轻的低响,却足够搅得二人心神不宁。 苏蓁又何尝好过了? 这世间感情债难还,苏蓁就算是欠了人命,都不愿意亏欠他人的情债。 她早就感受到了夜重华对自己的感情,可地府阎君执掌一界,遇见过千千万万的人,环肥燕瘦,什么样的人间佳丽没见过?什么样的有趣灵魂没见过? 苏蓁本以为夜重华只是一时起意,却没想到他会真的弥足深陷。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连自己都无力拯救的人,又怎敢承诺,或是应和他人的爱情。 她现在能做到的,就只能是假装冷漠,让夜重华知难而退罢了。 墨香氤氲四散,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中。苏蓁长发微垂,勾勒的面部轮廓都极尽温柔,高挺的鼻梁下樱唇不点而朱,给人一种见之便忍不住想要去品尝的愿望。 她看得出夜重华的烦躁,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等他先行开口怕是太难,想要逼他放手,自己还是得做些什么。而这逼他放手,却也要有一个限度。既不能将夜重华逼死,让他从此针对自己。又不能太过轻柔,让他以为自己的拒绝只是变相的邀约。 那种似是而非的感情,最能消磨掉一个人的爱意。 苏蓁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残忍,可蝶妃现在在凡世彳亍难行,他总要想一个办法,挡住夜重华的视线,让他不能讲精力投到凡世去。 苏蓁放下手中的朱砂墨块,走到夜重华的眼前,俯下身抽走了他手上的朱笔。 昏暗的空间最适宜调,情,更何况他二人一个眸寒秋水,一个眼底藏珠? 夜重华断没想到苏蓁会来这么一出,慌乱之下广袖竟然碰到了左手边的茶盏,眼看浅碧色的茶汤已经晕透了刚刚批改过的卷宗,他却也无心去扶。 苏蓁倾身坐到了他的腿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手掌从下向上贴上了他的胸口:“阎君大人既然要给我赏赐,现在还作数么?” 她生前是以郭皇后,端庄优雅,从未做过那些以色侍人只之事。可她本就生的明艳,就算是不用可以去学,便已经眼中带媚。 肉眼可见的,夜重华喉结一动,咽下了一口唾沫。 苏蓁轻笑一声,凑近了他的耳廓,轻轻地吹了一口热气。 夜重华顿时像是被烫伤了一般向后躲去,一张薄薄的面皮都被蒸的微红,险些将坐在她腿上的苏蓁推下去。而连忙伸手将人扶稳时,却不经意间触到了她纤细的腰身,又烫到一般的缩了下手。 这哪里是个身经百战的少年郎,明明是个未经过男女之事的白人一个。 苏蓁这次是真的想笑了,看来她还是小看了阎君大人的死板啊。 她抵在夜重华胸口处的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向自己的方向一拉。果然,夜重华宛若傀儡木偶般不知反抗的被她拉到了眼前。 二人之间的距离近的,甚至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吐息。 “阎君大人,您想将我永远留下么?”苏蓁眉梢一挑,魅惑的勾住夜重华的下巴:“我就是个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从不是什么好人。只要阎君大人答应我,让我如愿,我就永远都陪在您的身边,好不好?” 娇柔的声音传进耳朵,一时间让夜重华不知今夕何夕。 他微微抬手,轻轻地抚了抚苏蓁的侧脸。 人死后,魂魄都会以自己人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呈现在他人的眼前,而苏蓁此时的模样便是她十七岁那年,在桃花树下初遇孟千佑时的容颜。 少女不谙情事,天真烂漫,眉眼含情。即便是夜重华随手捏出来的一具身体,也足以呈现出苏蓁当年的风情。 宛若敷粉的脸上面含桃花,薄唇不点而朱,明眸皓齿我见犹怜,叫人人不知想要沉醉其中。 掌心下的皮肤柔滑,夜重华沉溺的望着她眼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模样,奢望着能从中看出哪怕是一点儿的认真之情。 可他终究是要失望的。 苏蓁的手轻轻地捧住他的手,缓缓向下:“阎君大人不想要我么?您的胆子,就这么多?” “成何体统!”夜重华蓦地警醒过来,将衣衫不整的苏蓁推开,抬眼之间看到她微微松散的领口后又是身子一震,连忙起身脱下外裳,闭上眼用手试探着找到她的位置为她裹上衣服。 就连夜重华自己都感受的到自己一直颤抖不停的双手。 他礼貌的目不直视,解释道:“君子不强人所难,你心不在我,我不会强迫你。” “就当是我求阎君的?苏蓁愿意以身相许,只求阎君能满足我的愿望,如何?”苏蓁再一次走过去,可好巧不巧,正有一名小鬼进殿禀报事物,正巧看见拉拉扯扯的苏蓁。 那鬼差顿时石化,僵硬在原地,一脸绝望的望着目光不善的夜重华。那神情,简直是恨不得自己再去死一次。 苏蓁勾唇微微一笑,夜重华更是盛怒,将自己撒不出来的火气全都撒在了鬼差身上:“进殿不知道先出声通报?滚出去!” 遭了无妄之灾的鬼差这下当真是一脸绝望了。 君王一怒可不是闹着玩的,见夜重华真的生气了,那鬼差也顾不得自己进殿来想要禀报的是什么事情了,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地府正殿。 往常大人办公之时,鬼差都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为什么苏姑娘一伴君侍墨,便什么都不一样了呢? 苏蓁走过去捡起那小鬼儿落在地上的卷宗,翻看了两眼递过去:“十八层地狱大破时逃走的恶魂有眉目了,看来阎君大人要忙上一阵,我就先不打扰了。” 夜重华接过卷宗放在桌案上,无力地挥了挥手。 “至于这衣裳,我洗完了再还给阎君。”苏蓁一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地府正殿。 经过了今日之事,夜重华估计会有一段时日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吧。苏蓁踏出门槛时,回头仰望了一眼巍峨的殿门头也不回的回到了血海。 蝶妃魂魄的承受能力有限,苏蓁的煞气倒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却也不能一口气全都灌到蝶妃的身体里去不是? 距离蝶妃的力量能破开孟千佑身上的龙气还有一段时间,欲速则不达,没有一口气便能吃成胖子的道理。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无人再来监视。苏蓁盘膝做在血海中央的孤岛上,将自己身上的煞气再输送到蝶妃的身上,直到她喊停,苏蓁才停了下来。 “幽冥这边,我会拖住,你什么时候才能得手?”苏蓁问道。 蝶妃承受了太多苏蓁的煞气,双目已经微微有些发红。她不是苏蓁这样奇特的体质,自然承受不了这么多的力量。 “不会等太久了,等皇上的林如兰之间的感情全部消磨殆尽,我就送她去地府报道。真是可惜,若是能让那个贱人也尝尝五马分尸的痛苦就好了。” 苏蓁不置可否:“五马分尸只是瞬间的痛苦,死了便不会再有感觉了,只要她堕入地府,我会让她后悔活着时候所做过的一切!” 蝶妃亦是冷笑:“恶有恶报,也是时候,该让那个贱人将欠的债还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 悬尸血书 兰苑内发生的怪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所有的宫人都战战兢兢的伺候着,一边恐惧着那不知何时便会跑出来吓人的蝶妃冤魂,一边小心伺候着脾气暴躁的如妃娘娘。 可这蝶妃的鬼魂,就像是皇上的心思一般叫人捉摸不透。 就像是不知圣宠什么时候会来一样,更无人知道,蝶妃的魂魄会在什么时候再来作恶,给如妃娘娘致命的一击。 兰苑中已经有不少的小宫女吓得崩溃了,甚至于看见一点儿的风吹草动都要恐惧好久,更有甚者甚至违反宫规逃出兰苑,弃主子于不顾,而被抓到的时候就只有杖毙的下场。 短短数日的十年,兰苑内精心养殖了数年的花草尽数凋零,可见蝶妃的怨气。 “花草死了就全部拔掉换新的来!让花房的司领过来见本宫!本宫要将兰苑内所有的花草全部换掉!”如妃早已经没了雍容华贵的气度,像疯子一般站在宫院门前破口大喊道。 外围负责洒扫的小宫女们只是自己干着自己的活儿,谁都不敢回如妃娘娘的话,生怕引火烧身。 如妃喊了一阵,见连个端水过来的都没有,又是一阵怒骂:“芳草呢?芳草去哪儿了?” 平日里最能讨主子欢心的大丫鬟芳草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如妃都起身了她还没有过来伺候,这倒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众宫女不敢去伺候,只好跑到芳草的房间里去找人。 一名二等丫鬟战战兢兢的端了一盏尚且温着的茶来,放在了如妃娘娘的左手边。 如妃抬手便将茶盏扫了下去,凶神恶煞的瞪着那名宫女:“还要本宫说多少遍!你们就不能长长脑子么!本宫不喝茶!只喝白水!你们听不见么!” “娘娘息怒,娘娘,奴婢这就去端水来。”小宫女吓的不轻,连忙收拾了地上的杯盏碎片,逃也似的跑出房间换水。 自从那次的宴会后如妃在茶水了喝出了女人的头发和指甲之后,她便再也不喝茶水了,一直都是广口茶杯盛着的温开水才肯入口。 蝶妃这不杀人却吓唬人的招数,已经折磨的如妃娘娘不成人形,短短月余的时间就已经消瘦了一大圈。 “啊……”就在这时,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兰苑。 如妃顿时惨白了脸色,险些从椅子上跌落下去,惊恐的环视着四周:“来人!快来人!” 候在外面的小宫女们闻言,连忙跑进房间里扶住险些跌倒的如妃,警惕的望着周围。几人停了半晌,却都没看到蝶妃的魂魄前来作恶。 如妃面色狰狞的推开扶着她的宫女,抓起墙上挂着的做装饰的长剑,气势凛然的走出房间:“蝶妃,你有本事吓唬人,你没有本事出来么!你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周围自然没有人答话,就连夏日的知了声都不闻,整个兰苑就像是一个荒芜的死园。 芳草的房间,刚刚去寻她的小宫女一脸惊恐地爬出来,一张脸都是惨白惨白的。 如妃警惕的望过去,那小宫女面无人色的痛苦道:“娘娘!芳草姐姐……芳草姐姐上吊自尽了!不,不是自尽,她房间的屏风上有字!” 如妃懒得听她废话,已经提着长剑闯进了芳草的房间之中。 便见伺候了她多年的大宫人芳草吊死在房梁上,七窍流血落在雪白的衣上,前襟已经被染红了大片。舌头也已经伸出了老长,已经死透的不能再透了。 如妃倒是没管芳草的死活,连忙看向屏风上的字迹。 “杀人偿命,下一个就是你。” 此时后面的宫女才全都跟了进来,看到吊死在房梁上的芳草,吓的连连大叫。一名侍女惊恐的指着屏风上的字迹,声音颤抖:“那是蝶妃娘娘的字迹,绝对没错!我以前你看到过蝶妃娘娘给皇上写寿词!” 果然是蝶妃那个阴魂不散的贱人! “下一个就是我?呵,成王败寇,既然已经死了就应该死得彻底一点。既然你阴魂不散,我就叫你魂飞魄散!”如妃突然拔出长剑,发了狂一般的刺向那写了血字的屏风。 宫中不允许携带利器,除了御前侍卫佩剑外,就只有供在陛下书房里的尚方宝剑是开刃剑。如妃的这把,不过是没有剑锋的破铜烂铁罢了。 可饶是如此,盛怒之下的如妃还是将那屏风看了个七零八落,可见如妃已经惊怒到了何种程度。 兰苑之外,陈蝶望着自己被护身符灼伤的手面色狰狞:“为什么这护身符这么厉害!我已经如此强大,还破不开这护身符么?” 魂魄质的身子并不能在阳光下存在太久,可有了苏蓁的煞气,她便能随意走在阳光下没有顾忌。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破不开如妃身周的保护。 陈蝶一声冷笑,眸光里的癫狂之色让人恐惧:“就算是不能亲手杀了你,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林如兰,你恶事做尽!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宫禁之中出入无碍,陈蝶既然不能如愿,便在这皇宫之中搅动风雨,弄得偌大的皇城人人自危。 后宫嫔妃不少,不管是良善之辈还是心思巧妙之徒,都多多少少的被索命的鬼魂殃及过几次,以至于每逢太阳落山志宏,各宫嫔妃全都闭门高睡,连争宠的心思都省了。 偌大的后宫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不管是什么党派的妃嫔,全都人人自危的求神拜佛,期望不要殃及到自己。 “本宫听说,这一次确实是蝶妃的鬼魂前来索命呢,蝶妃死的冤枉,难免会化为厉鬼啊。”一名嫔妃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说道。 如妃原本在兰苑之中待的气闷,就想到御花园来吹吹风,没想到刚一过来便听见这样的对话。 身后新提上来的大丫鬟刚要冲上去,却被如妃抬手拦在了身后,几人站在树后一起听着那几名嫔妃嚼耳根。 “可不是,蝶妃的死都是如妃一手操纵的,你说蝶妃的冤魂回来索命,找咱们的麻烦做什么啊!应该找如妃才是啊。” “怎么没找呢?没听说么?如妃宫里的宫女最近已经死了好几个,今天早晨就连如妃身边的大宫人芳草都没命了,听说是吊死了,舌头都垂到胸口了,骇人的很呢!” “这如妃真是害人不浅,当初的皇后娘娘,现在的蝶妃,若是这一次没有制住她,指不定此事过后就要将手伸向咱们了。” 几名聊天聊的正欢的嫔妃各自说着小话,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小话的主角已经在花树之后站了好半天。 如妃听了半晌,一声冷笑后走了出去:“怎么,背着本宫造谣生事很开心么?宫中严禁提起厌胜之术,难道你们都不知道?还是明知故犯?” 一众嫔妃没想到会被如妃听见,一时间全都尴尬的站起身来,行了一个福身礼。 如妃一个个的望过去,来来回回的看了一圈,神情倨傲的道:“皇宫是什么地方?是皇上的后院,若是后宫都不能安定,前朝怎么安定,你们让陛下如何治理国家!”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是拴在一根儿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了。 如妃表面上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谁都知道,她才是外强中干的那一个。人一旦涉及到了自己的性命,便再也顾不得什么敬畏之心了。 一名常年被如妃打压的嫔妃沉不住气,站出来道:“如妃娘娘真是有意思,难道我们说错了么?若是我们真的说错了,还请如妃娘娘解释一下芳草的死因。” “一个丫鬟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如妃不甚在意的开口道。 那嫔妃不依不饶:“那兰苑的花草一夜之间全都枯萎呢?如妃又想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是花匠培养不利吧。如妃娘娘自己作孽太多,可千万别扯到我们一众人的身上,你活够了,我们可还没活够呢!” “你!竟然在皇宫之中说此大不敬的话!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如妃在皇宫里骄纵管了,仗着皇上的荣宠,从来不将其他嫔妃放在眼里。 而今谁都是吊着一口气活在皇宫里,众嫔妃连姓名都不能攥在自己的手里,哪还有心情对她狗腿? 眼见那名顶撞如妃的嫔妃要挨打,剩下的人全都迎了上去,各自指使着自己的宫女将人拉开。 如妃先是被蝶妃捉弄了一番,现在又在御花园里生了一肚子气,那里还顾得上什么优雅,疾言令色道:“你们竟敢对本宫如此不敬!我要告诉皇上惩治你们!” “你除了会讨好皇上还会做什么,受宠这么多年,怎么都没见你生出一个龙种来!”一名嫔妃嘲讽道:“你说你要去找皇上!我们也要去找皇上呢!正好也让皇上评评理,怎么处置你这个毒妇!” 从除掉苏蓁,更换了姓名身份,以如妃的名义留在孟千佑的身边那一天起,如妃便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她除了孟千佑的恩宠,什么都没有。而今就连这些食爱而生的嫔妃都敢对她如此不敬,可见是从未将她放在眼中! 如妃冷笑,从立志做上这个位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亡命之徒了,又有什么好恐惧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 圣裁 后宫之中的嫔妃向来都是明争暗斗,鲜少真的有将党派之争搬到明面上去的。皇上日理万机,本就无暇去处理嫔妃之间的争端,此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宫院之中,几乎是聚集了所有能到场的嫔妃,以及好像是刚刚斗鸡回来的如妃等人。 孟千佑脸色黑的好像锅底,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一根手指指着仪容不端的如妃点个点:“成何体统?一群女人在后宫之中大打出手,宛若市井泼妇一般骂街,成何体统!” “皇上,是她们找事在先……”如妃刚开口,便被孟千佑打断。 “你还有什么好辩解!朕将管理六宫的权利交给你,是让你替朕分忧的,不是让你给朕找事的!今日你们在御花园里大打出手,明天便会闹的满城风雨!朕偌大的一个后宫,竟然没有一个像样的嫔妃堪当大任!成何体统!” 一众嫔妃默默地跪着听着孟千佑的训斥,谁都不敢多话。 昔年皇后还活着的时候,那才是真的母仪天下。当时的后宫还没有这么多的嫔妃,皇后与人为善,其余的妃子也相互扶持,像是姐妹一般处的友好。 就算是有人故意争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闹的满城风雨。 当时他还总觉得,苏蓁性格虽好却没有皇后雍容华贵的气度,与人为善却未必能镇得住场子。可现在看来才知道,还有苏蓁在身边的时候,才是她后宫最安稳的时候。 也是他人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 孟千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六年的时间过去了,他还是会经常想起苏蓁。若是当年没有那些意外,想她现在还好好的陪在自己的身边,夫妻琴瑟和鸣吧。 “皇上,有一件事臣妾不得不说了,这不只是臣妾一个人的意思,也是一众姐妹的意思。”刚刚还和如妃掐的不亦乐乎的纯妃膝行两步上前,义愤填膺的道:“这些年来,如妃作恶不断,害了不少嫔妃的宫人的性命,现在那些冤魂都找回来了,这全都是因为如妃的过错啊,还请皇上为了咱们沧云过,与以明断!” 孟千佑坐在龙坐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一众嫔妃,手上的念珠也转的啪啪直响:“那你是什么意思?” 纯妃见皇上有松口的意思,得意一笑:“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些鬼魂是来锁如妃的命的,连累我们这么一众人不是冤屈的很!我提议,赐死如妃用她的血去祭拜亡灵!” 殿中一阵沉默,半晌,如妃冷笑一声:“用我的血去祭拜亡灵?你倒是好大的口气,谁给你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的?” “皇上您看!如妃根本就没将您放在眼里!而今后宫阴风阵阵,每晚都有厉鬼前来哀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纯妃哭道。 一众嫔妃也跟着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其中想要处死如妃的话不在少数,可见如妃平日在皇宫里当真是树敌无数。 若说一个女人顶五百只鸭子,整个后宫的女人吵起来,足以让孟千佑烦的这辈子都不想再吃鸭子。 他皱着眉头,好一阵都没等到这些人安静下来,愤怒的将手上的念珠甩出去:“吵什么吵!朕想要怎么处理朕自有分寸,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给朕出谋划策了!” 众嫔妃闻言,倒是没话可说了。 登基多年来,孟千佑一共就只碰见两次这样棘手的情况,第一次,是朝中众大臣联名上表,请求处斩妖后苏蓁。他不答应,满朝文武便罢朝请辞,甚至想以清君侧的名义强行缢死皇后苏蓁。 第二次,便是现在,一群女人叽叽喳喳与当初众大臣已死劝谏的场景如出一辙,再一次让孟千佑想起了当年的旧事。 想起了,那些有关于苏蓁的往昔。 孟千佑慌乱的看向人群,看到了如妃那双极其肖似于苏蓁的眼睛,这才渐渐安定下来,开口道:“如妃,你说。” 见孟千佑还是有偏袒如妃的意思,在场的嫔妃皆有些不高兴,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如妃见之,得意一笑,盈盈拜倒:“皇上,请听臣妾一言。皇城乃是天子脚下,有皇上的龙气镇压,自然不会有鬼魅邪祟出现,各位妹妹想是听到了宫人们造谣的一点儿捕风捉影,便人云亦云起来,委实有失皇家体统。” 孟千佑闻言,终于点了点头:“有道理,继续说。” 后宫内就是这样一个锻炼人的地方,林如兰当年不过是皇后苏蓁身边的一个小小的宫女,自然不懂得统理六宫。可这六年的时光过去,她倒是将这些棘手的事情做得无比漂亮。 “既然皇宫之中已经传出了这样的传言,想要再压下去也就不容易了,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总是要想个办法破除谣言才是。否则人云亦云,谣言只会扩散的更大。” 如妃微微一笑,向孟千佑拜倒:“还请皇上下旨,请云中道的白止师太来皇宫做一次法事,就当是为国祈福。这样不仅能破除谣言,还能安定在场诸位妹妹的心,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的处理方式,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云中道的白止师太是个有大法力的人,昔年苏蓁的亡魂便是白止师太一手超度,而今皇宫中的怪事,去请她前来做法也是再合适不过。 孟千佑站起身来,瞪了一眼闹事的嫔妃们,声音冰冷的说道:“就这么定了,你们既然没事可做,能在皇宫之中以嚼舌根子为乐,还不如回各自宫中抄经念佛呢!再让朕听到这些风言风语!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让一众嫔妃退下,殿中就只剩下了孟千佑和如妃二人。 皇宫乃是天子脚下,天子身上的龙气能镇得住这世间的一切邪祟,若有不惧龙气的恶鬼闯入皇城,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天子命数将近,身上的龙气渐渐消散,已经不足以护佑整座皇城。 二,前来索命的恶鬼与皇帝,或是皇帝身边的人大有关系,这才能不惧龙气出入皇城。 只可惜,世人眼光短浅,却不知道还有第三种可能,那便是苏蓁身上的煞气。 孟千佑闭目养神沉思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指着如妃训斥道:“你总是要将朕的皇城搅的满城风雨你才甘心!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那点儿小心思!” “皇上觉得臣妾能耍什么小心思,臣妾就算是真的有小心思,那也是爱皇上的小心思。”如妃一脸悲戚的望着孟千佑:“皇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没有看清臣妾对您的心意么?” 孟千佑根本不想听她说话! 如妃的眼眶发红,整个人也形销骨立的不成样子,看上去倒更像是一只鬼。 孟千佑最不愿看的便是她这副假装可怜的嘴脸,他手中的念珠指了指如妃:“白止师太非祈福祭祀不出云中道,你非要将白止师太弄到皇宫里来,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只是想活下去!”如妃突然崩溃的大喊道! 她目光呆滞,惊恐的望着自己的双手:“我只是想活下去啊!在这深宫中活下去,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你们为什么都要阻拦我。蝶妃,苏蓁,你们为什么都要杀我!” 昔年先皇后五马分尸之后,苏蓁两个字就成了孟千佑的忌讳,不准任何人再在他的眼前提起。而今再听来,倒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蓁,你是说苏蓁来找你索命?你看见皇后了?”孟千佑突然大步走过去,双手钳住如妃的肩膀道。 他正值壮年,手劲儿之大可想而知,可如妃却像是不知痛似的,嘿嘿笑了起来:“皇上,苏蓁回来了,她想要让我偿命。不只是我,还有你。” “她想让当初所有害死她的人都为她偿命,当初逼死苏蓁的,除了我还有皇上您不是么?咱们谁都逃不了,谁都躲不掉!”如妃失魂落魄的说道。 真的是苏蓁回来了,六年了,孟千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再见她一面,就是她回来索命也好。 而今,终于如愿为何又开心不起来呢? 孟千佑放开手,失去了他力量的支撑,如妃顿时栽倒在地上。 “她愿意回来便好,就算是索命我也愿意。皇后走了这么多年……朕的心也跟着去了这么多年。若是让朕再选一次,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一定不会让她死的!”孟千佑郑重其事的说道。 却不想,瘫坐在地上的如妃却在这一刻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皇上,你觉得可能么?您是天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家国?就算是再有一次,你也不会选苏蓁的!”如妃神情狰狞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挨得走出了正殿。 那笑声徘徊在耳边,久久不去,就像是在嘲讽着他的愚蠢与凉薄。 六年前午门之外的情形再一次出现在眼前,苏蓁四肢和脖颈都被套上了粗粝的麻绳,跪在沙地上一脸愤然的瞪着他,近乎绝望的诅咒:“孟千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这么多年过去,终还是一语成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再添冤魂 云中道距离皇城颇远,且观中众师太避世而居,身居高位却从不过问皇城之中的琐事,非逢年祭典不入京城。 是以,即便是最受宠的如妃想要请云中道的白止师太入京祈福,也得好生等上一些时间。 帝王安国之道在于愚民,沧云国更是以佛教为最,云中道乃是诸佛寺之中最顶尖的存在,白止师太亦是这一代的观主,更是难请得很。 皇宫之中,陈蝶站在兰苑外几次试图破开如妃身上的护身符,皆不得要领。 那护身符就像铁桶一样将如妃牢牢地保护在其中,鬼魂一旦近身便要被灼伤。陈蝶因为不信邪,几次迎难而上双手已经被灼伤了多处,一眼望过去尽是焦黑色的伤口。 “这样不行,我还需要更多的煞气!”隔着黄泉之镜,陈蝶近乎狰狞的道。 苏蓁自然记得如妃身上的护身符,当日她在皇宫的时候曾经破开过一次,只需要有足够的煞气便可以。可陈蝶的魂魄普通,定然是承受不了太多的煞气的。 她心中担忧:“欲速则不达,冥府这边我还能拖延的了,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徐徐图之。” “没有时间了!”陈蝶高声道:“如妃已经央求皇上去请云中道的白止师太,你也曾是宫妃,自然知道白止师太的厉害,若是她真的进宫来驱邪,我肯定讨不到好处去。” 苏蓁闻言,亦是面色凝重。 白止师太常年稳定国祚,为国祈福,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就曾听说过师太年过古稀而容颜不老,是极有可能成佛的存在。就连她写下的一张附身符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更别说是本人到来皇城了。 到时候,怕就不是陈蝶报仇,而是如妃斩草除根了。 苏蓁的周身氤氲着浓黑色的煞气,隔着黄泉之镜袅袅不绝的输送到陈蝶的身体里,几乎是拔苗助长一般的提升着她的力量。 临阵抱佛脚也没有这样的抱法,这样强子户型的灌入煞气,近乎能将陈蝶的身体撕裂。 过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眼看陈蝶的双眼越发的红,苏蓁连忙停下手:“这已经是你能够承受的极致了,若是不行我在想办法,这种快速提升的办法强求不来。” 陈蝶望着自己充斥着煞气的双手,在半空之中轻轻一划,便见那淡金色的龙气退避三舍一般的远离了她,在她身周三尺的位置凝滞不前。 她轻声一笑:“足够了。” 谁说仇人就一定要手刃呢?只要能报仇,万般方法都是好方法。 便见陈蝶纵身飞出皇城,身子悬空的站在城门外,望着笼罩着整座城池的淡金色龙气狰狞一笑。她双手一挥,那龙气便宛若布帛一般的被撕裂。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在作恶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因果福报来找的这一天!”陈蝶近乎疯狂的站在那龙气的破口前,少顷侧开了身子让出路来。 便见她的身后,无数冤魂恶鬼贪婪的闯进皇城之中,去寻当年的仇人报复。 一只恶魂的力量虽小,可若是千千万万只,那就力量将强大的难以抵抗。刚开始的时候,还是陈蝶用自己身上的煞气破开龙气,到后来,无数的恶鬼结合在一起,已经能够势如破竹的向皇城内冲去了。 在这其中,也不乏当年被如妃害死的恶魂。 如妃出身低微,本就性格自卑,站上如妃的位置后为了威望,可谓是害了不少人的性命。而今这些徘徊在皇城外的恶魂通通找了回来,整个紫禁城内连天鬼号,不得安宁。 “陈蝶,陈蝶你装神弄鬼有什么意思!你别以为本宫真的怕了你了!”如妃双手捏这救命的护身符,整个身子都埋在锦被之中,惊恐的望着周围的情形:“滚开!都给本宫滚开!” 并非所有的鬼魂都想苏蓁与陈蝶这般,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傲人的智慧。 更多的鬼魂在凡世徘徊的太久,便会被阳气灼伤渐渐失去理智,像是三岁孩童一般,只会循着自己熟悉的感觉去找仇人报仇。 数个暗黑色的鬼魂像狗一般的匍匐在地上,一次次的冲向捏着护身符保命的如妃,被那金光弹开后滚了几遭便再一次的冲上去,不知疲倦也不知痛苦。 可如妃不行,那些肮脏恶心的恶魂每一次撞向保护着她的金光,她都要狠狠的颤抖一下,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上。 在这样下去,她就算没被陈蝶的魂魄杀死,也要被这些肮脏的魂魄折腾死了。 “法师!本宫需要法师!快去请法师!”蝶妃声音凄厉的惨叫道。 当夜,玄武门难得在落钥之后开了一次,兰苑的小太监步履匆匆的引着一名光束奇特的法师走进皇宫之中,将人带到兰苑后便退了下去。 那法师见到这样的情形也是一惊,二话不说抽出随身携带着的桃木剑开始做法,咒词念的振振有声。 便见那些肮脏的魂魄终于渐渐从如妃的房间里退了出去,不甘的鬼号声响彻半个皇城。 如妃枯坐一夜,整个身子都像是扎根儿在了床上,直到熹微的晨光照破皇城,那些凄厉的鬼魂全部散去,她才敢动一动身子。 一夜的时间,如妃像是被吸干了身上的精气一般,整个人都不可抑制的苍老了下去。 这才短短的月余,她便已经消瘦的不成人形了,若是再不能除掉蝶妃的恶魂,她怕是真的会被活活吓死。 呆坐了好一阵,如妃才如梦方醒的抖了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门。 阳光笼罩下的十里皇城静静平和,丝毫没有刚刚遭过鬼袭的模样。如妃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伸手扶住身边的大丫鬟:“法师呢?昨晚请来的法师在哪里?本宫要亲自谢他。” “娘娘,法师在后院贴符驱邪,奴婢这酒带您过去。” 宫女搀扶着步履蹒跚的如妃一起走向后院,却见后院处一阵安静,哪里有法师驱邪? 如妃见状,脸色一白,脑海之中已经浮现出了不好的预感:“人呢?法师在哪里?” “刚刚还在这儿啊,奴婢刚才还来为法师送黄纸和朱砂。法师说水井是连通过幽冥和人间的通道。既然咱们兰苑闹鬼就一定要将水井都封起来,奴婢刚想去找太监帮忙,娘娘就起身了。”小宫女带着哭腔说道。 如妃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似乎已经想到了那法师在哪儿。 她低低的抽着冷气,双手扶着雕栏一步步的向水井挪过去,垂头一望之下,整张脸的血色都尽数褪去,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 宫女也瞧了一眼,一声凄厉的惨呼声响彻整个兰苑。 便见那水井之中,一身道袍的法师早已经失去多时了,双眼眼球突出,狰狞的望着井口大的天儿,像是被人拉住双脚强行拖下去的。 如妃再也忍不住,双手抱头大哭了起来:“快去叫人,叫人把兰苑里所有的水井都填死封住!还不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宫女动作艰难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兰苑外跑去。 就连法师都死了,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普通的宫女呢?蝶妃娘娘来寻仇了,这是在警告她们,但凡是帮助如妃的全都要死!兰苑上下,一个都躲不过! 千丈幽冥之下,夜重华已经数日不能见到苏蓁。 那一日的暧昧就像是一根毒刺,横亘在夜重华的心中,每当他静下来的时候都会想到苏蓁那时候的神情。 “阎君大人,最近凡世皇城有些不对劲儿,还请阎君大人过目。”一名鬼差恭敬地呈上卷宗,转而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夜重华的那张棺材脸冷的可怕,一见便知是心中不快,谁都不愿在这个时候触夜重华的霉头。 卷宗上的内容写的言简意赅,最近洛阳城内有大量的冤魂入城,鬼差根本勾不尽。不仅如此,冤魂的队伍里亦是添了枉死之魂。 枉死之魂寻不到自己的仇人,便无差别的害人,这简直是恶性循环。 洛阳城乃是天子脚下,说哪儿有冤魂作祟也不该是洛阳如此,想是有什么隐情。 难不成,凡间的皇帝已经开始走向衰弱,镇不住这些冤魂恶鬼了? 夜重华连忙召唤出生死簿,查阅到了孟千佑的生卒年。生死簿上显示,孟千佑是寿终正寝的命数,而今未及壮年,身上的龙气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消散。 “去查!皇城里是不是有什么强大的恶魂作祟。”夜重华吩咐道。 黑暗的地府正殿之中,一名黑甲鬼差走出来,对夜重华施了一礼,转身出了正殿。 苏蓁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对孟千佑和林如兰出手了?夜重华合上生死簿,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很多事情他不能做,却能够假手别人去做。既然苏蓁一定要孟千佑和林如兰死,送了陈蝶到凡世索命,到时候他便能避重就轻的将苏蓁保下来,让陈蝶去抵命。 这样虽说有些不厚道,可感情毕竟是自私的,想要保下苏蓁,就一定要有人以身相抵。 “我夜重华这一世秉公明断,从未做过如此亏心之事,而今虽作此错事,可终其一生都不会后悔。”夜重华默默地攥紧拳头:“苏蓁,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希望你,千万别让我失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 情之所钟 凡世皇城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得道的人归天管,死去的人归地管。而今洛阳被闹得血雨腥风,夜重华就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得走个过场。 鬼差们递回来的卷宗上记载的情况日渐严重,在这样下去,迟早要将两界捅出个窟窿来。 夜重华声音半晌,终还是放下手中的朱笔,对那名候在殿上的鬼差道:“传黑白鬼使,再让渡魂使首领挑两个得力的帮手,本府君要亲自去凡世走一趟。” “可阎君大人,您身上的伤……”鬼差欲出言拒绝。 夜重华微一抬手,制止了那鬼差的话:“本府君不碍事,鬼魂作恶,本府君也有责任,既然有责任便不能推脱,你现在就去安排!” 鬼差见夜重华坚持,自知劝不动便也不在劝了,连忙下去找人。 古人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放在以往,冥府数百上千年也不会出现一件足以惊动阎君前往凡世的大事,可这几年来,夜重华亲自去凡世拘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鬼使白抱着自己的镇魂幡,半个身子倚在帆上,慵懒的像是只吊死鬼。鬼使黑见之,连忙拉了拉他的手臂让他站直,转而对夜重华施了一礼。 他二人是亲生兄弟,连容貌都一模一样,若不是穿的衣裳颜色迥然不同,见之叫人分辨不清谁是谁。可神奇的是,双生兄弟的性格却截然不同,叫人摸不出头脑。 鬼使白实在是学不来自己这亲生兄弟的稳重,被拉了起来,见阎君的脸色不好,连忙站直了身子不敢再偷懒。 殿外,有脚步声不紧不慢的传来,倒是向着正殿的方向来的。 鬼使白第一个探头望了过去,见到了来人,顿时眉开眼笑的做了个鬼脸儿,别提多高兴了。 夜重华并未抬眼,只是开口道:“凡世出了点事情,需要本府君亲自去走一趟,你们都是本府君的亲信……” 话未说完,夜重华视线的余光却瞟到了停在自己桌边的一抹衣角,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微微皱眉望着偏头站在桌前的苏蓁道:“你怎么来了?” “阎君大人几日不曾召见我,我还以为是前几日的事情惹了阎君大人生气,今日特来赔罪了。”苏蓁端起桌子上的茶盏,素手捧香般的递了过去:“大人,请喝茶。” 夜重华最是拒绝不了苏蓁的亲近,只得伸手接了过来,抿了一小小口。 见状,苏蓁一笑:“阎君大人喝了我的茶,可就是原谅了我的过失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能反悔啊。” 候在殿内的鬼使白噗嗤一笑,见夜重华犀利的眸光望向自己,连忙双手交叉捂住了嘴,一副不关自己事的模样。 今日苏蓁说话的口气,倒是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人就是如此,从不生气的人一旦生气起来,身边的人便都会害怕。从不撒娇的人撒起娇来,也实在是叫人招架不住。 夜重华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智已经足够坚定了,可而今却还是在苏蓁的一句话下酥了骨头。 他叠了叠桌案上的卷宗,站起身来:“凡世出了点事情,本府君要亲自走一趟,你先坐一阵,本府君片刻便会回来。” 还未等绕过桌子,繁杂的广袖却被那人伸手牵住,牢牢地攥在指掌之间不放手。 苏蓁铁了心不放夜重华离去,一双剪水眸认真的望着他:“阎君大人身上不是还有伤么?有伤就应该留在冥府之中好好养伤啊,若是在凡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岂不是要担忧?” 黑白鬼使并着几名渡魂使时站在殿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低着头假装自己是个死人。 可转念一想,正因为他们是死人才会在地府之中,才会看到地府阎君的感情纠葛,却又恨不得自己赶快活过来。 可苏蓁却是若无旁人,半个身子都倚在阎君大人办公的桌案上,一桩桩一条条的分析着利害。总结起来,就是不想让夜重华出这冥府。 夜重华真是担心,自己若是再不松口,苏蓁会不会还像几天前的那样,直接用行动代替语言了。 殿中这么多的人,又都是男子,一想到苏蓁那种模样会被别人看见,夜重华便恨不得剜了他们所有人的眼睛,再一根铁索将苏蓁缩在自己的身边,只能自己看着。 疯魔到了一定程度,占有欲便会被激发到最强,就算是别人看了一眼,也会有一种自己的心爱之物被人觊觎了的感觉。 夜重华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绕过桌案走到苏蓁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黑白鬼使等人的目光:“本府君不去便是。” 昔年说一不二的地府阎君,而今却变成了妻管严,这到哪儿去讲理?鬼使白嗤嗤的低笑,见鬼使黑一脸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捂住了嘴,掩饰住自己幸灾乐祸的神情。 夜重华话虽这么说,可神情凝重,显然依旧在担忧着凡世的情况。他这些年秉公惯了,这习惯自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掉的。 为了给蝶妃拖延时间,苏蓁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见状,索性便再下以及猛药,一只手按住眉心晃了晃头,状若西子捧心,柔弱可怜。 见状,夜重华连忙挥手叫众人退下,自己迎了过去:“煞气又控制不住了?” “不知怎么,阎君大人的身边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只要在你的身边我就会觉得安定,若是久不见之,身上的煞气便会控制不住。” 苏蓁一笑,一双凤目中流露出万种风情:“或许是阎君大人身为地府之君,身上又独特的气息能够压制住我身体里的煞气吧。” 夜重华眯了眯眼,不置一词。很多时候,即便是明知苏蓁在说谎,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他想要看到的,不过是苏蓁那计谋得逞后目光里稍纵即逝的得意之情罢了。也就只有那一瞬间,夜重华才会错觉似的将她当做是一个平凡的姑娘。 而不是一个无辜枉死,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冤魂。 夜重华别过目光,不去看她眼睛里刻意流露出来的感情:“你留在我这儿倒也会安全一些。罢了,我先带你下去休息一会儿。” 地府之中的房间数目有限,反正鬼魂也不用休息不用进食,根本用不上房间。 是以,当夜重华将苏蓁带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两名侍女都讶然的睁大了眼睛,随即连忙反应过来,乐呵呵的推开房门将二人让了进去,继而躲得老远。 “你先休息一下吧,本府君还有些折子要看。”夜重华话音刚落,袖子再一次被牵住。 便见苏蓁一脸天真无欺的仰头望着他:“阎君大人真的不留下陪我么?” 明明都已经是老大的人了,却还学小孩子牵袖子。这种近乎是撒娇式的目光让夜重华无力抵抗,只好顺着她的手坐下来。 阎君的房间苏蓁曾来过一次,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记得那次,青衣寄声魂出现在侯府之中,夜重华亲自出冥府,还出手救了她。 眨眼之间,竟已经是六年的光阴。 六年间,房间的摆置没什么变化,就只有墙壁上多了一副挂画,画的是那额间点了孔雀的女子, 苏蓁此时再看向那副画,心中却已经是恍如隔世之感。当年,画上的女子不过是夜重华吩咐她找的一个神秘人,可现在,她却也与她息息相关,绑在一处无法摆脱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夜重华单手支颐拄在桌案上,倒也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而苏蓁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又是几息之后,夜重华伏在桌案上沉沉的睡去。 “阎君?您若是累了,便上床去睡吧。”苏蓁唤了两声,见他没有醒来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扶着夜重华的身子将他抬到了床上。 安静的房间里,就只有他低而沉的呼吸声。这么大的动作都没将人折腾起来,想必是真的睡着了。 苏蓁勾唇一笑,手指轻轻一拨夜重华长而弯的睫毛,带着些调侃的语气笑道:“阎君大人,下次还是小心一点好,别人递来入口的东西,可要好好检查一下哦。” 言罢,她绕过屏风深深地望了一眼挂画上绘着的女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而床榻上,夜重华慵懒的以一边手臂直起了身子,缓缓地坐起身来。 入口的东西固然重要,可她的本体是他山琼玉,天生地长极富灵气,就算是加了蒙汗药对他也丝毫没有用处。 是以,苏蓁递给他的那盏茶,他即便是知道不对劲儿,也直接不假思索的入口了。 夜重华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却并没有去拆穿苏蓁这拙劣的把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设局之人又何尝不在局中?这幽冥地府,没有什么事情能逃得过夜重华的眼睛,多了或是少了一个魂魄,他也自然了然于心。 只是想要拆穿,或是不想拆穿的区别罢了。 若是这一次,真的能借蝶妃的手了却苏蓁的执念,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 天生反骨 从夜重华的房间里出来,苏蓁并没有再去拦截黑白鬼使和渡魂使首领,而是通过黄泉之镜给陈蝶通了个消息,告知她暂行躲避。 有了苏蓁从中运作,鬼使白他们自然扑了个空,只在洛阳城中拿住了一些尚且逗留的普通魂魄。 几人虽说心中仍有怀疑,可到底没有证据,只得先回冥府复命。 幽冥地府之中,夜重华醒来时,便见桌上已经摆好了尚且温热的羹汤,苏蓁坐在桌边看书,见他醒来将书册倒放在桌面上,又去端了洗漱用的水来:“阎君醒了?” 夜重华捏了捏眉心,接过绞了半干的帕子擦了把脸道:“这些时日确实有些累了。” “所以说阎君大人还是多休息才是,总不能万事都亲力亲为吧,若是能放下去的权柄,就先放给手底下的人去做吧。”苏蓁笑着拉开椅子:“先吃些东西?” 夜重华望了她一阵,还是点点头。 神明皆能辟谷,就算是不进食也不会觉得饿。可很多仙者自凡人飞升,改不了凡人时的习惯,亦有仙者难弃口腹之欲,是以一般都不会真的做到辟谷。 苏蓁在小厨房随手炒了两样小菜,倒也别致清爽。 她自然不会蠢到以为自己真的骗得过阎君的眼睛,等夜重华醒来,估计就什么事情都想通了。所以她才先一步做了准备,打算将这一页揭过去。 见夜重华确实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常年不见光的幽冥自然没有什么好风景,这里是万恶聚集的源头,是至阴至邪之地,没有人会愿意在这里消耗一辈子的时光。 这里的历任阎君,也都是老阎君直接点名提拔上去的,也从没有什么有能者居之的说法。可历任阎君也确然都是冥府之中的实力最强者。 千丈幽冥之下,东有忘川西有血海,南有地府大殿,北方却是幽冥禁地。 传说,初代阎君身陨之后,周身法力化作禁地,稳固动荡不安的幽冥,这才得以维持了三界的秩序,能让魂魄得以轮回转世,让生命能够生生不息。 都说天上的仙者执掌人的生死,苏蓁却认为,不如说是地府执掌人的生死。 经历过一世轮转的人在这里洗净魂魄,换上一个身子重新回到世界上,这样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才是稳定三界秩序的根本。 幽冥禁地之处,苏蓁与夜重华看过了谛听,望着这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见边际的十万群山,突然心有所感:“都说仙者的寿命无穷无尽,初代阎君为何还会身陨?” “仙者的生命并非无穷无尽,只是比凡人要长上许多罢了。”二人并肩而行,夜重华解释道:“人有生老病死,神仙也不能免俗。能致人死亡的是疾病,能致仙神死亡的,却是欲望。” 仙神两个字,对苏蓁来说太过遥远。她一个鬼差,也从未想过仙神之说,也只是此刻好奇才有此一问罢了。 在凡人的印象里,神仙的寿命都是无穷无尽的,自然不知这神仙的寿命也有尽头。 “凡人修仙,精怪炼体,只要生有慧根,终有一天能够位列仙班。可若是仙者受命永无尽头,修仙的人也越来越多,天庭之上岂不是要人满为患?” 夜重华站定,望着一望无尽的黑色群山道:“是以,天地间便有法则,为仙者要摒弃欲望,尽忘前尘过往,无欲无求方能与世长存。” “天地无情,方能亘古。是以,仙者时常会经历天劫,这天劫便是考验仙者是否心中无欲,是否清心守静的准则。” 群山沟壑相连,绵延不绝,是整个幽冥地府灵气最为充盈的地方。 初代阎君已经身陨多年,自身的法力竟还能存在于世这么多年,可见初代阎君的强大。 夜重华声音平静无波,像是陈述着一句与自己并无关系的话:“爱与欲人,如卧冰听雪,逆风执炬,必有烧手之患。天地法则便是如此,没有谁能够改变。” 苏蓁皱起眉来,轻笑了一声:“仙者无爱无欲方能长存,这是什么道理?再者说,爱与欲怎么能相提并论?天地法则如此,那天地法则又是谁定的?” 闻言,夜重华也是心中一震。 他早在西天梵境之时就知道苏蓁生有反骨,今天才看到,苏蓁的反骨竟然连天地都敢反! 千万年来,所有的神仙都谨守着天地的准则,克己守心不敢有沾染丝毫的情欲。可饶是如此,依旧有尊神不断陨落,化作天际的一颗星子。苏蓁不过一个普通的凡人,怎么会有如此的气度? 夜重华不由得再一次打量起苏蓁来,心中怀疑,他真的深入了解过苏蓁么? 感受到他的目光,苏蓁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笑了笑:“我只是随口一说,阎君大人不要介意。神仙的事我本就不了解,若是说错了话,还请阎君不要怪罪。” “冥府不比天上,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再者说,冥府本就不归天帝管,说是自成一体也不为过。”夜重华道,“只是这种事,日后不要再拿出来说了。” 苏蓁点头受教。 一路走回地府正殿,夜重华都若有所思,心中的猜想不外乎是苏蓁的身份。 先是佛祖都看不出因果,再是提得起他的斩魄刀,而今又口出如此惊人之语。这样的气度,绝对不是凡世一个小小的皇后能有的。 苏蓁的身份,是不是另有隐情。 当然,这样的想法无从考证,夜重华也只是在心中想了想便暂行放下。 刚有鬼差来到,黑白鬼使已经从凡世回来,正候在地府正殿里等待回话。夜重华也很想知道,蝶妃究竟将洛阳城里的风雨搅动的如何了。 冥府中多是没有意识,只知听从命令的鬼差,但凡有自己的想法,生时都曾是一方人杰,自然懂得察言观色。 夜重华与苏蓁终日走在一起,就算是没有什么,也早被这些人给传出什么了。 既然二人都没有解释,捕风捉影的事情传着传着,倒也变得有板有眼了。 进殿之时,便见鬼使白正在梳理自己镇魂幡上的挂穗,一见阎君连忙规规矩矩的站好。 “启禀阎君大人,我等去洛阳城看过了,确实有许多的冤魂逃入洛阳,可不过是一些没什么法力的低等魂魄,我等便都拘回来了。” 闻言,苏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陈蝶暂时安全了。 夜重华也点了点头,不甚在意的样子:“下去休息吧。” 黑白鬼使与渡魂使首领一起拱了拱手,抬头的时候,鬼使白还想苏蓁眨了眨眼睛,抿着嘴笑了起来。 他本就生的十岁孩童的模样,一笑起来人畜无害,很难让人想到是大名鼎鼎的勾魂鬼使。 且不说苏蓁现在的地位如何,当年刚到冥府的时候,若不是鬼使白处处帮衬着,苏蓁很难走到这一步。对于这个亦师亦友的“小”朋友,苏蓁心中一直感念着他的帮助,便也弯唇笑了一下。 鬼使白挥了挥手,刚要走出殿门,耳边却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 那哭声凄婉哀伤,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竟能一路传到他的耳中。明明是只是在不同不过,可却像是能勾魂摄魄似的,搅的鬼使白心绪不宁。 他双目大睁,痛苦的抱住头,瘫坐在殿门前。 “鬼使白?鬼使白?”有人在耳边换着她的名字,他却也充耳不闻,像是整个心神都被摄走。 半晌,他在晃过神儿来,看清了身边的情形。鬼使黑一脸急切的扶着他,苏蓁也满目担忧,正缓缓的向他的身体里输送着力量。 “小黑,你听见了么?”他失魂落魄的问道。 鬼使黑一怔,随即摇了摇头,看他脸上流露出的神情便知,他并没有说谎。 鬼使白缩成小小的一团,双臂抱住自己的膝盖,一双葡萄眼都急的通红:“可是我听到了,是鬼哭,她又来找我了。” “她到底是谁,我的心里怎么会这么难过?”他望着自己那一双稚嫩的手,痛苦的抱住头:“怎么可能呢?我们兄弟二人一直在一起,怎么会我听到了,你却没听到。” 鬼使黑本就不善言辞,此时看到自己的兄弟如此,目光中却也流露出哀戚的神情。 可从始至终,他只是一直攥着鬼使白的手,从未说过一句话。 苏蓁望着这对双生兄弟,连忙拍了拍小白的后背,将他拉了起来:“许是地狱里的鬼哭吧,你身为鬼使,能听见鬼哭也不奇怪。许是这段时间太过劳累,你先下去歇一歇吧。” 闻言,小黑也连忙将鬼使白拉起来,二人一起走出了冥府正殿。 那绝对不是普通的鬼哭,鬼使白想,他在这冥府之中做了这么多年的鬼使,从未听到过能够影响他心神的鬼哭之声。 那鬼哭声到底是哪儿来的呢? “小黑,你真的没有听见鬼哭?我真的听见了!”鬼使白紧张的问道。 便见鬼使黑目不斜视的摇了摇头:“没听见。” “苏蓁姐姐没听见倒是有情可原,怎么会你也听不见么。”鬼使白挠了挠头,一手握拳砸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不对,我肯定听到了,这其中定有蹊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又见黑袍人 送走了鬼使白,苏蓁也甚为不安的凝神听了半晌,只不过四周静悄悄的,哪里有什么鬼哭之声。 “你不必介怀,那鬼哭之声,只有鬼使白听得见。”夜重华向她招了招手:“这已经是老毛病了,只有他们兄弟两人才能解的开这因果,就算是本府君也不能插手。”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苏蓁乖觉的走过去。 昏暗的正殿之中,夜重华放下手上的卷宗,叹出一口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黑白鬼使凡尘的因果还没有尽数斩断,这才在冥府做了这么多年的鬼使。算一算时日,想也不会太久了。” “不过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想问一问你的意见。”夜重华坐直身子:“你觉得渡魂使首领,如何?” 当日苏蓁提议,让一众渡魂使自己选出愿意遵从的首领。二人心中本来已经有了几个良选,而选出来的人也正是夜重华所中意的,便认命暂代了渡魂使首领之职。 苏蓁思绪一转,笑道:“阎君这是何意?” 夜重华道:“冥府渡魂使是一个很重要的群体,前些年一直都是班连在管着,一直没出什么岔子。即便是后来花想容上任,本府君也不能完全相信他。” 聪明人话不多说,便已经知道其中的意思了。 苏蓁点了点头,了然于心:“阎君大人是不放心现在的渡魂使首领?这个好办,只要再选填一个副手辅助,二人相互扶持之余还可以相互牵制,这样阎君的担忧便能迎刃而解了。” “本府君并非这个意思。”夜重华反驳道。 他微微皱着眉,神情凝重的望着苏蓁含笑的眸子,一时间倒看不清苏蓁眉目中的色彩是真的并无此意,还是下套等着他去跳。 她这个人,太精于伪装自己,总是将自己裹在厚厚的壳子里,生怕受伤似的。这或许,也与她生时所受到的那些伤害有关系。 夜重华叹了口气,说道:“对于幽冥地府来说,渡魂使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一定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统领才行。本府君希望,你能够为本府君分忧。” 苏蓁一阵沉默。 她是真的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夜重华竟然还回选择去相信她。 十八层地狱斩破有她的过失,就连西天梵境的佛祖也说,她将会是这幽冥地府一个万年难遇的劫难。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愿意给她如此信任么? 苏蓁沉默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多谢阎君大人的厚爱,只是苏蓁不能。” 夜重华挑眉。 “我对幽冥地府来说是变数,身上的煞气更是难以化解,若是还身居高位的话,很难能让下面的人信服,也难保证自己不会迷失在煞气之中,给阎君大人带来麻烦。”苏蓁满面凝重的说道。 若是放在别的时候,苏蓁可能会拼尽全力去为自己争得这个向上的空间。可而今夜重华给与她这样的信任,她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坑害她。 半晌,夜重华才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府君也不好强求。这些时日你身上的煞气未再发作,想是控制的住了,便不用再去血海了。” 苏蓁连忙道谢。 出了冥府正殿,苏蓁头也不回的赶往幽冥禁地。 身体里的力量在不住的翻腾,就像是连血液都要被蒸的滚沸,这样几乎控制不住的力量让苏蓁几欲发狂。 这种感觉早在刚刚随夜重华来看谛听的时候就有了,只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不敢贸然说出来而已。 没有因果,天生不祥,四阴之时出生,身带煞气能给地府带来劫难,一桩桩一件件,渐渐在苏蓁的脑海之中勾勒出一条不甚真切的线来。 而那条线的尽头连接着的,便是她一直隐藏在迷雾之后的身份。 越近幽冥禁地,那种强烈的不安和召唤之感便越强烈,就像是要将她整个神识都抽出来一般。 黝黑的群山绵延不绝,一直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与黑漆漆的天幕连成一体。禁地的深处,似乎一直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她,引领着她走向真相。 “我到底是谁?我来自于哪儿?”苏蓁望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 幽冥禁地,非阎君不可进入,之前的两次也是有夜重华带着她才能进去看谛听。此处没有侍卫把守,可地府之中的所有人都谨守着这规范,没有人敢越界一步。 苏蓁几乎是放空自己,跟随着那道牵引着她的力道一直前行的。 黑黢黢的山脉之中没有光亮,时而有同是黑色的小溪流淌而过……就像是这山脉之中的血液。 神话传说之中,昔年盘古开天辟地,身躯化作山峦,血液化作河流。昔年阎君陨落,是否也是如此? 虽说这一路上毫无光亮,可苏蓁的心中却一点儿都不能慌乱,就像是一个迷失了前路的孩子回到了家乡。并非恐惧,而是温暖。 温养着谛听的石洞只在幽冥禁地的外围,在往里走,便是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暗。苏蓁只好掏出火折子,执着照亮地上的道路,一边艰难前行。 其实就算是没有光亮,她也大致知道该走哪一个方向,或是改在那个方向拐弯闪避。这并不曾来过的地方,却像是天生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熟悉的不得了。 这也让苏蓁越发的相信了,她一定与埋藏在这里的某样东西有关。 亦或是,与初代阎君有关。 火折子找不到的地方依旧是一片黑暗,她给自己点这一点儿光亮,不过是看清脚下的碎石,不至于摔倒罢了。 苏蓁环视四周刚要前行,却在视野的尽头发现了一道漆黑的影子。 周围的黑暗已经不足以让她看清周围的道路,可那影子却像是亘古长存在这山脉之中,周身黑色的斗篷,像是能吸走所有的光彩。 四周无风,他的斗篷却迎风而动,猎猎作响。 苏蓁举高了手上的火折子,垂在身侧的右手已经开始暗暗蓄力:“你是谁?” “我?我是帮你的人。”清越的男子嗓音传来,带着点点不经意的轻慢,涤荡着人心。 那男子渐渐的走进,翘头的白底黑缎面儿云靴踏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却悄无声息。就好像,面前这人既没有重量,也没有生命。 苏蓁心中兀自紧张了一会儿,随即又自嘲般的一笑。 地府之中的人没有生命才对,若是活着的人下了地府,那才是真的惊悚呢。 她望着那男子一步步的走进,手中火折子的光亮渐渐映亮了他的身形,自双脚一直到胸口,最后露出两瓣模样姣好的薄唇。 男子微微抿着唇,脚步一住,转而微微勾唇一笑。 随即,便又向前迈了一步。昏暗的火光,映出了他的整张脸与带着硕大帽兜的黑袍。 苏蓁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似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男子的脸上,带着一面精致的银面具,挡住了鼻翼向上的全部脸颊。只是透过双眼的位置,还能看得出他那双姣好的桃花眼中,宛若看清世事的沧桑。 通过那白皙尖削的下巴,苏蓁几乎可以肯定,这男子容貌的年龄不过二十余岁。可他身上的威压,却给人一种似乎存在了千万年的感觉。 仙者的年龄不能通过容貌来判断,别看此人容貌姣好,指不定是个活了多少年的老干部呢。 幽冥禁地非地府阎君不得入内,此人偷偷来此,定不会是做好事。苏蓁想也不想,手上一拢,出手便是红莲业火! 灼灼火光映亮了半座山,苏蓁一个火球砸过去,却被那男子一个弹指化开,转而头也不回的离去。 “苏蓁,终有一日,你会来感谢我今天引你来此的。”男子轻笑一声,化掉苏蓁的掌心烟火后,头也不回的向幽冥禁地之外掠去。 苏蓁本就没想去追,二人之间的力量相差宛若天崭,就算是她真的追的上,也坚信在那男子的手下走不过一招。 只是那男子脸上带着的银色面具,总是给苏蓁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回眸一望,瞳孔瞬间皱缩,整个人都惊的半晌难以动弹一下。 那男子,斗篷的后面绣着一只翠色的孔雀图腾,与经常出现在夜重华梦中的女子额间图腾别无二致。 苏蓁指尖颤抖,突然丢掉了手中的火折子,发狂一般的抛向了那着墨色斗篷的男子。火折子微弱的火光跳动了两下,最终熄灭在黑色的碎石块上,只腾起一抹白烟。 她几乎可以肯定,刚刚的那个男人一定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若是追上他,就一定能够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二人之间的差距如此悬殊,又怎么会是苏蓁想追就追的上的? 绵延的黑色群山望不到边际,只有与天幕相接的无尽黑色,叫人难以适应。 苏蓁还想要追上去,却感受到身体一阵难忍的灼痛,似是有一股力量拉着着她的身子,想要将她撕碎一般。 “是谁装神弄鬼!”苏蓁怒目圆睁,刚想要破开那股力量的拉扯,身上的力量却开始急剧减少,像是要抽空她所有的法力。 苏蓁身体颤抖,双眸蓦地化作血红。那些难以控制的煞气,再一次主导了她所有的神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白止师太 而此时的人间,看似波澜不惊的洛阳城中,却被极深的煞气缠绕着。 一匹老马打着响鼻,拉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正等在城门口处排队进京。 这匹马已经很老了,瘦骨嶙峋不说,眸子也已经浑浊无光,像是下一刻便会倒地不起一般。可一旦前面的马车挪动,老马却还是会打起精神跟上去,丝毫不曾松懈。 “快走快走,别堵在城门口处,没点儿眼力见儿么!”守城门的侍卫呼呵着将前一辆马车赶走,刚要检查下一辆车,便见一只手伸出车窗,递了一块重量不轻的银锭子。 洛阳城乃是整个沧云过最为繁茂的地方,举国上下但凡有头有脸的人,都向往这座富有的城池。在这其中,自然也不乏一方商贾巨富。 守城的侍卫什么人没见过,一看那银锭子的大笑,顿时环视了一圈周围,陪着笑收进袖中:“这位爷第一次来京城吧,小的没见过您的车,这才冲撞了您。” 直起身子后,刚刚还陪着笑的脸顿时换了一副嘴脸,向前面的人大喊道:“看什么看!放行啊!” 马车辘辘而行,侍卫掂了掂袖中的银锭子,满面春的望向后面的车架,老马与破旧的马车。 随即,那侍卫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抻长了脖子确认似的,再一次望了过去。 老马不通人言,却知道前面的车走了,自己便也该走了,经过那侍卫身边的时候,脚步连停都没停上一下,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逐个排查的场面。 陈旧的马车印着地上的车辙艰难前行,移动时陈旧的木料发出吱呀声,像是下一刻便会彻底破碎掉。 那侍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迎白止师太入京!” 见马车里无人回应,侍卫连滚带爬的爬起身来,就连长袍上的灰都不扫一下,连忙追上老马与破车,陪着笑跟在车窗旁,亦步亦趋道:“师太此番来京师,是奉旨来的吧,小的这就给师太带路。” 而坐在马车中,满头银发似雪,容貌却不过三四十岁模样的女子闭着眼,摘下挂在虎口上的佛珠轻轻地拨弄起来。 从始至终,都没有理会跟在车外自说自话的侍卫。 十里皇城内,早就被搅动的满城风雨了,不管是什么捉鬼师,就算是有天大的能耐,在如妃的寝宫里也活不到第二天天亮,这几乎成为了魔咒。 皇帝欲下旨封掉兰苑,可封条刚贴上去,转而便会被邪风吹走。一来二去,就算是再图钱图名的捉鬼师,也不敢再入宫卖弄自己的两把刷子了。 闻说白止师太入京,早已经消瘦的不成人形,双眼都有些凹陷的蝶如妃顿时来了劲儿,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外迎去。 见来的确实是满头白发,容颜不老的白止师太,如妃顿时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太!白止师太救我啊。” “如妃请起,请容老衲先入兰苑看一看。”白止师太扶起如妃道。 兰苑内片叶不生,一副秋末般的荒凉景色,普通人的双眼看不到,可白止师太的一双法眼却看得清清楚楚。 院中徘徊着不少的冤魂,却因为力量低微,不能近人的身。 她一只手拨弄着佛珠,绕远走了一周,吩咐道:“去打盆水来。” 兰苑内的水井都已经封死,自然也没有水了。粗使丫鬟听到吩咐,二话不说连忙跑到别的公园内,打了慢慢地一盆水来。 便见白止师太捻着佛珠反指一弹,一团黑烟落在了水盆之中,随即炸裂开来。 如此数次,待这宫院之中的冤魂尽数除净了,如妃才开口问道:“白止师太,现在没问题了是吧。” “这些下等魂魄,根本不会对人造成威胁,也不必担心。只是在这附近,还有一个极难处理的冤魂,法力很是强大,就连老衲也未必能够降的住。” 白止师太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后道:“老衲还是建议娘娘,早日迁宫吧。” “就算是迁宫她也一定会找到我的,这些恶魂冤魂不散,就算是死了也不消停,师太一定要想个办法帮我降住她们啊!”如妃近乎癫狂的抓住白止师太的手道。 能够进入皇宫的恶魂,都不是普通的恶魂。 皇帝周身散发的龙气对这些恶魂来说,乃是天生的屏障,会将所有不干不净的东西都摒除在外。既然连龙气都能破的开,这恶魂的力量可见一斑。 白止师太沉吟半晌,还是决定不想去蹚这趟浑水,索性直接开口拒绝道:“娘娘,不是老衲不愿帮忙,只是这恶魂着实太过棘手。就算是我……” “我再给师太加万两黄金,如何?”蝶妃执拗的问道。 她的眼底都是狰狞的红血丝,像是生生熬出来的红,整个人都是宛若厉鬼一般的单薄:“昔年皇后定罪之事,少不了师太的从中运作,这些年来本宫感念师太的恩情,也给了云中道不少的好处。” 白止师太垂下了眼睛,并不否认。 昔年如妃找到她,许以千金让她这个举足轻重的佛门修士捏造出一个消息,说先皇后苏蓁四阴之时而生,天生不祥,迟早会给沧云国带来祸端,只有五马分尸之刑才能镇得住她身上的怨气。 昔年皇后苏蓁的生辰虽说奇特,但对于帝星无碍,也不存在什么天生不祥给沧云带来祸端。 只是当时,她看到了千两黄金,鬼迷心窍的害死苏蓁罢了。 而今再说起这件事,她似乎还能想起当年苏蓁处死之时的神情,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狰狞恐怖,似是诅咒着所有伤她害她的人。 可到最后,她也内能找到苏蓁的头颅,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的心病。 “皇上对先皇后的情义,想师太也看出来了。只要您帮我除掉这冤魂,这件事我便忘了,再也不提起,时候我还可以付给师太万两黄金当做酬劳。可若是师太不愿帮我,我就只好请皇上另请高明了。” 她就算是即将得到之人,可到底也还在这人世之中沉浮着。 只要她一天没死,就要一天忌惮着凡世的皇帝。 白止师太想了一阵,终还是答应下来,俯身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希望如妃娘娘能够记住自己的承诺,当年的事情,就不要再提起了。” 兰苑内阴风阵阵,白止师太以血为引,试图招来蝶妃的冤魂。 鲜血对于鬼魂来说是不能抵御的东西,这就像是食物对于饿得急了的人,但凡嗅到了便一定会扑过来,蝶妃也不例外。 在白止师太的做法下,如妃身形渐渐消失在日光之下,与生前别无二致。 如妃和众侍女见之,皆惊恐的向后躲去,望着那一身白衣长发散乱的女鬼不知所措。 “你既然已死,就不应该再来人间作恶!既然如此,便别怪老衲不客气了!”白止师太振振有词,淡金色的佛号自唇齿之中流淌而出,凝成一条锁链向陈蝶绑了过去。 这些时日,不断接受苏蓁煞气灌体的陈蝶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冤魂了。 现在的她,有足够的力量去抵抗这些半吊子修士。 便见陈蝶狰狞的舔了舔嘴角,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流露出凶光:“呵,道士不管用便弄了个尼姑来?今日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陈蝶二话不说,双手一扬便撕裂了佛号凝成的锁链,向白止师太攻了过去。 都说冤死的魂魄力量会更强,可白止师太却没想到,蝶妃的魂魄已经抢到了能够撕裂自己拧出来的符咒,顿时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举全力向她攻了过去。 遍地枯草的兰苑之中,白止师太身后背着万钧的佛光,每一次出手都会比上次更重一些。 蝶妃这才发现,自己从苏蓁那里借来的力量虽说好用,却根本不足以抵抗白止师太这个半只脚已经跨进西天梵境的老尼姑。 佛号凝成的锁链再一次向她扑来,陈蝶拼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去挣脱。就在这时,白止师太站下套在自己虎口上的佛珠,向她的方向一扔。 便见佛珠在半空之中无限变大,竟然化作了一枚钢圈将她牢牢地套住,坠向了地面。 “林如兰!你不得好死!就算是今日我魂飞魄散,也早晚会有人来让你抵命的!”蝶妃挣扎了两次,见挣扎不开,索性破口大骂道。 见状,如妃便知她已经挣脱不开白止师太的钳制了,一张脸上顿时有了神采,笑意盈盈的走了过去:“这么说,你还有幕后主使了?” “哦,也对,苏蓁当日和你在一起,你们两个被放弃的失败者抱团儿在一起,倒是也挺有意思的。”如妃笑呵呵的拍了拍手:“说吧,苏蓁在哪儿?让她出来,我便放过你。” 谁都知道,如妃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因为出声低贱也从不讲信用。 而今她说是让她供出苏蓁便放过她,若是真的如她所愿,指不定魂飞魄散的便是她和苏蓁两个了。 她死不足惜,可苏蓁比她强大的多,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脱身,便一定能够报仇! 陈蝶冷笑一声,跌落在地上却隔空淬了如妃一口:“你想的美,你是找不到苏蓁的,这秃驴不会一直跟着你,早晚有一天苏蓁会回来,替我向你索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 现身 如妃一定要文出苏蓁的下落便是因为她知道,白止师太降服了蝶妃的魂魄便会回云中道,若是苏蓁回来,这些时日她所受到的惊吓怕是会再经历一次。 是以,无论如何她也要让蝶妃供出苏蓁的下落,好让白止师太一起收拾了,这样方能一劳永逸。 如妃面色狰狞,比化作厉鬼的蝶妃更像厉鬼。 她近乎于癫狂的望着陈蝶:“你以为苏蓁会帮你报仇么?我告诉你,苏蓁她聪明得很,她不会在乎你的死活的!你告诉我苏蓁的下落,我就放了你,我保证。” 蝶妃咬紧牙关,却一句话不说。 “哈哈哈,你不说?好啊,我想办法让你说!”如妃愤而甩袖,急躁的来回走了两圈道:“师太!想个办法让她开口,我给你加金子,加好多好多的金子,你要多少的金子我都给你!” 白止师太控制着力量,将陈蝶牢牢地困在钢圈之中,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尽力而为之。” 她一声青灰色的僧袍银风而动,一头白发在这一刻有光芒流转,像是尽数活过来了一般。一张老而不衰的脸,在这一刻妖邪无比。 若不是她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陈蝶怕是会以为,她才是行走在这世间的恶鬼。 很多时候,鬼不害人人却害人,比鬼神更可怕的,向来都是人相互猜忌,相互算计的险恶之心啊。 白止师太声音极低的念着咒,将她牢牢套住的钢圈儿像是有灵,在这佛号的催动之下缓缓动了起来,宛若孙猴子的紧箍咒一般越收越紧。 陈蝶光质的身子被牢牢套住,也在此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楚。 也好在是她现在没有肉身,否则是不是现在都要被绑的筋骨尽断了?这样极致的痛哭,是蝶妃连五马分尸的时候都不曾经受过的。 最开始还忍得住,可那蕴含着佛法的钢圈儿像是能嵌入人的骨头里,越收越紧之下,还在削弱着他魂魄的力量。 “本宫再问你一遍,苏蓁在哪儿,你说不说!”如妃一张艳丽的脸狰狞可怖的说道。 蝶妃生前骄纵蛮横,无礼的很,没想到死后竟也是个硬气的,硬是不肯开口,甚至被那钢圈儿折磨的奄奄一息也不曾说出与苏蓁有关的一个字。 她心里清楚地很,自己报不了的仇就只能仰仗着苏蓁了。 若是她现在将苏蓁供出去,叫如妃得逞了,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蝶妃咬紧牙关就是不说:“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有本事你就让我魂飞魄散,我若是还在这世间一天,便会叫你不得安宁一天!林如兰,你知道为什么皇上从来不肯碰你么!你这样的蛇蝎毒妇,就连我都觉得恶心,更何况是皇上呢!” 一句话,就像是一根锋利的刺,瞬间刺进了如妃的心口之中。 这些年来,孟千佑愿意将她留下来,还给她这样高的权势和地位,并不是因为喜欢她这个人,而是喜欢她这双与先皇后极其相似的眼睛罢了。 当年,她是苏蓁的陪嫁丫鬟,后来苏蓁做了皇后亦是她身边的大宫人。这些年来,她也一直保留着苏蓁在世时服侍孟千佑的习惯,这才让他留恋在自己的身边,一直圣宠不缀。 而今这贫瘠的爱情被蝶妃一句话拆穿,她的感觉就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恶狠狠地打了一耳光,这样的仇恨焉能忽视? 她面色狰狞的恶狠狠地瞪着蝶妃,终于,白止师太开口道:“如妃娘娘稍安勿躁,就算是她不说出幕后主使的下落,我也有办法将那恶魂揪出来。” “怎么揪?”闻言,如妃顿时来了精神,一双眼睛里都闪烁着残忍矍铄的光芒。 白止师太停止施法,双手合十道:“她的力量,并非是自己修来的,而是在别人的身上借来的。娘娘请退后,我这就将那幕后之人给揪出来!” 言罢,她双臂呈抱月状在身前一划,随即指向陈蝶的魂魄。 在这一刻,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内而外的传来,像是有什么怪物,要从自己的身体里破,处。陈蝶痛苦的哀嚎了一声,尚未挣扎便已经画作的点点光芒,魂飞魄散在这天地之间。 而同一时间,幽冥禁地之中。 追赶那黑衣神秘人无果的苏蓁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灼烧感,乳白色的火焰自身周腾跃而出,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这世间,最厉害的是上古神兽的凤凰真火,其次是红莲业火与毕方神火, 排名第四的,便是能焚尽世间万物的三昧真火!此时是有人隔着两界,用三昧真火点燃了她放在凡世的载体! 苏蓁痛苦的嘶吼了一声,便觉得身周的空气被大力拉扯向两半,紧接着整个身子都要被扯碎了一样痛楚。 乳白色的火焰灼灼燃烧,她双手抱住头,凄厉的一声大吼。便见两界之间,一个一人左右半径的圆儿出现在虚空中,瞬间便将她吸了进去。 而同一时间,坐在地府正殿之中批阅卷宗的夜重华突然捧住了自己的心口。 地府之中刚有一股庞大的力量一闪而过,随即,苏蓁便消失在了它的感知之中,就像是在这幽冥地府之中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根本不可能,就算是再强大的鬼魂,也要过了奈何桥的一岸才能够离开幽冥,苏蓁不可能凭空消失! 夜重华连忙起身走出地府正殿,环视着这终年不见天日的幽冥地府,依旧没有找到苏蓁的位置。 一种不好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就像是已经走出了命运捉弄的两个人,再一次在冥冥中注定的安排之下,走进了命定的漩涡之中,再难脱开命运的掌控。 凡世,皇城之中。 乳白色的火焰一闪而过,随即,苏蓁的身子出现在兰苑之中。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顿时知道了她自己现在在哪儿。六年之前,她才是这兰苑的主人。孟千佑不二的恩宠,将整个兰苑都种满珍贵的兰花,就只是为了让她开心。 多年之后,她化作千丈幽冥之下的一只孤魂野鬼,而这兰苑也不再是属于她的地方。 苏蓁双手一挥,红莲业火灼灼燃烧,眨眼的功夫便焚尽了缭绕在身周的三昧真火。她就像是一个行走着的巨大火团,冷笑的站在如妃和白止师太的面前,望着自己的上首冷笑一声:“好久不见啊。” 她被夜重华困在幽冥之中不得出入,没想到,这白止师太技能施法将她从千丈幽冥之下牵引出来。若是早知这么容易,她便也不用费尽心机的将陈蝶送出来了。 不仅如此,还整日担惊受怕的怕被夜重华发现,坏了自己的算计。 陈蝶魂飞魄散,那些苏蓁借出去的力量自然便也回到了她的身体里来,那种浑身力量被掏空后在顺便被填满的感觉,让苏蓁舒服的长长出了一口气。 “噗……”在煞气的侵袭之下,白止师太也不能幸免,仰头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她收回自己的那串儿檀香木佛珠,再一次挂在了虎口之上,高声呵斥道:“大胆恶魂!看老衲今日收了你为民除害。” 苏蓁自从吸收融合了身体里的煞气法力大增之后,便一直都没有验证过而今的自己到底有多么强大。 她双手一挥,便见明亮的虚空之中瞬间被她划出一条黑色的冷光,像是能够割裂空气一般神奇。 她满意的一笑,抬手接住了白止师太丢过来,想要向降服蝶妃一般降服她的佛珠,掌心大力一握,那檀香木佛珠便化作了一地的粉末。 苏蓁一双眼睛眸色通红,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此时此刻,在她的眼中就只剩下了两样东西,一种是能杀的,一种是懒得杀的。好巧不巧,如妃和白止师太都在她想要动手的范围内。 她永远忘不了,当时她跪在殿下,而白止师太站在一旁绘声绘色的说着将她留下来的危害。 就好像是,她这个妖后活着一天,整个沧云国就要海枯石烂,民不聊生了似的。 不过是如妃承诺给她的千两黄金,她便要将她一个无辜之人送上断头台。 猩红的眸子之中倒映出如妃和白止师太二人惊恐的神情,苏蓁冷笑一声,一步步的向二人走去。 “白止师太,多年不见,您老容颜未改啊,就是不知道这记性如何,可还记得那年午门之外i,我血溅黄沙的场景么?”苏蓁反问道。 白止见自己的手串没能制止住苏蓁的行动,自己都不自知的后退了一步:“苏蓁!我乃佛祖弟子,你今日若是敢伤我一根汗毛。佛祖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呵!佛祖不肯放过我?那可真是求而不得。我这辈子,最讨厌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秃驴!”苏蓁双臂一展,身子已经掠到了白止师太的身前。 她眸中鲜红如雪,声音狰狞恐怖:“就算是佛祖现在就站在这院子里,你们两个,我也是照杀不误!” 白止师太已经是满头冷汗。 这样狂妄的话,苏蓁说得出做得到。她的速度太快,快到她根本躲不开! 世间万法唯快不破,只这一招便能看出,她今日是真的凶多吉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 佛目降世 此时的白止师太万分后悔自己承接了皇宫里的这堆烂摊子。 她现在已经是半步成佛,只要好生在云中道修炼,早晚有一天会步入梵境。可而今苏蓁一出手,她便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善了了。 昔年一念之差,贪图一些修缮云中道的钱财,将原本命不该绝的苏蓁送上断头台。 一步错步步错,以为做错了一件事,后来便要做更多的错事弥补。佛说因果,而今她降服了前来作恶的蝶妃,却遇上了同样前来索命的先皇后苏蓁。 当初谋害了的无辜的性命,而今是要尽数归还了么? 白止师太虽说还在负隅顽抗,可心中却想了太多太多。她知道,即便是今天她侥幸逃得掉,没有死在苏蓁的手中,她也再难成佛了。 已经怀疑了自己的向佛之心,又怎么可能再坐拥莲台,受万人敬仰? 身体里的煞气在节节攀升,苏蓁也不再去控制,任由它们肆虐在自己的身周。 这么多次煞气不受控制,她渐渐也摸出了一些规律。比如说,煞气不会再她平静的时候出现,只会在她愤怒,悲伤之时出现。 似乎,贪嗔痴三毒浊气便是这煞气最好的养料和催化剂。 每逢她想到心中的仇恨,煞气便会像席卷而来的洪水一般,控制住她所有的神志,让她彻底迷失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最后不受控制的杀戮,摧毁。 苏蓁双眸鲜红如血,却感受到这兰苑附近的龙气正在节节攀升,应是孟千佑向着方向来了。 帝王龙气天成,能够摒弃所有外界而来的邪祟,即便是苏蓁也不例外。 想必,整个冥府能不受帝王龙气影响的,就只有以鬼道证仙的夜重华了。苏蓁轻哼一声,肉眼可见的,她的整个身子都被一层黑色的气体包裹住。 那黑气像是能吸走周围的光亮,以至于让苏蓁的身子都看不真切。 白止师太一惊,连忙大叫道:“苏蓁!你的同伴由我度化,你现在杀了我,是想要蝶妃永世不得超生么?” “伙伴?呵,你何时听说过恶鬼也有伙伴?陈蝶不过是我被困幽冥时伸出来复仇的一只手罢了。这样的人皮偶,我想要多少有多少。”她哼笑一声:“都是当初踩着我的死上位的人,有什么好可怜的。” 站在一旁的如妃眼见白止师太已经力有不逮,早已经急的不行。 所有的小宫女都已经逃命去了,可苏蓁即便是与白止师太斗得昏天黑地,也不忘使出一股力量来牵制住如妃的行动,让她无处可躲。 如妃丝毫不怀疑,苏蓁现在没有杀自己,不过是因为她现在正在全力对付白止师太。 等她倒出手来,自己绝对再难活命。 “师太,你在想什么!你快杀了她啊!”如妃惊恐的大叫:“身为冤魂作恶多端,还妄图伤害生人性命,师太只要是杀了她!那就是功德一件!” 白止师太周身的金光已经渐渐黯淡了下去,眼看便要支撑不住了。她在强大,也不过是半步佛陀,怎么可能抵得过功力强大的苏蓁? 更何况,又是此时被仇恨熏红了眼睛的苏蓁。 “喊什么喊?别着急,下一个就到你了。”苏蓁仰声长笑。 束发的发带在这一瞬间崩散开来,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为风扬起,在这半空之中招摇的宛若一朵盛开的巨大墨莲。 苏蓁一双血红的眸子望向如妃,身子却蓦地一震。 她身后,正站着那一身黑色斗篷,带着银色面具的神秘男子,正唇边含着笑意默默的看着他。 那名男子的存在感很低,冷不防的出现或是消失,也很难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力。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院子里,似乎除了苏蓁,所有人都不曾发现它的存在。 漫长的岁月之中,那双沉默而洞悉一切的眼睛,似乎一直在伴随着她的一生,从出生一直到死亡。 “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苏蓁。”那男子的声音悠扬清越,像是跨过了万载岁月落在人的耳中,又像是涟漪一般渐渐散去,消失不见。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的意思,就像是将苏蓁遗忘在了这方院落之中。 这些年来,苏蓁一直觉的自己就像是生存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活着的时候,有一只手在默默地推波助澜。身死之后,这只手也一直在左右着她的人生,将她推向一个自己从未想象过的位置。 不管是当年苏家莫名其妙的满门抄斩,还是十八层地狱的斩破,亦或是佛前见血时佛祖降怒。 这些事情一直困扰着她的心,就像是冥冥之中,有谁在推着她走向既定的方向。 而今苏蓁大概可以确定了,这只一直推波助澜的手,便是这男子!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样在她的身边阴魂不散的潜伏了数十年,又有什么目的? 苏蓁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想不通便索性不想,便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对付白止师太的身上。 煞气催生的红莲之火就连佛光也能烧毁,数招之后,白止师太身上已经多了数道焦黑,一身素洁的僧袍也被烧出了数个窟窿。 “我是半佛,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会遭到天谴的!” 真正到了生死关头,任谁都不能免俗,即便是即将褪凡成佛的白止师太也是怕死的。她双手捏佛决,口中念念有词,便见整个皇城之上阴云四起,因缘际会直压皇城。 数道金光照破了半空中的阴云,金光如刀,割裂厚重的云层照耀在大地上,宛若金佛降世圣洁无比。 便见西方的空中,一双金色的佛目遥遥望向苏蓁,沉静深邃古井无波,正是佛祖的那双金目。 当初,她手刃不周山神女的时候,这双佛目也曾出现在须弥天顶上。佛前见血,是为大不敬! 白止师太见自己真的唤来了佛,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通一声向着佛目跪倒:“佛祖救我!弟子一心向佛,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侍奉在佛祖的左右,还望佛祖渡我出苦海!” 佛大爱天下,说是公平,又何曾真的公平过? 大奸大恶之人只需要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可一心向佛之人,却需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够脱离苦海,得佛祖眷顾,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苏蓁满头长发在风中招摇,直视着半空中的佛目:“佛祖,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再见了。” “僧尼白止,功德圆满,可渡苦海,修成金身。”佛祖的声音古井无波,赞颂着信徒的功德,听这意思是真的想渡白止成佛了。 苏蓁右手一招,镇魂幡蓦地出现在她的掌心上,扬手插在了白止的身前:“佛祖渡她成佛,可问过我的意思了?” 僧尼一辈子吃素苦修,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步入西天梵境,立地成佛么? 眼看自己一辈子的辛苦已经有了收获,白止师太再也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得意之色,形容狰狞的反望向苏蓁:“我成佛了,你不能杀我!” 苏蓁直接忽略了她的话,仰头望向佛目:“我只问最后一次,佛祖是当真要渡她成佛?” 长空之上,佛目璀璨。巨大的威压裹挟着万钧气势加诸在苏蓁的身上,似是想要压着她跪下。 一边是十里皇城内浓郁的近乎化不开的龙气,一边是天上佛目加诸下来的,难以抵抗的威压。苏蓁就只能借助着身上的煞气苦苦支撑,站直了身子应是不跪。 她怒目望着长天,半晌,佛祖开口:“功德圆满,自然成佛。” “呵!当初我杀不周山神女的时候,你便是这样的说辞,而今此子做尽坏事,你竟然还要渡她成佛!”苏蓁上前一步,掷地有声:“佛前见血也不是第一次了,你真当我不敢杀她?” 璀璨的佛光落在白止师太的身上,眼看便要渡化出金身。 这世间又何处有道理可讲?杀人越货之辈都已经成佛,可良善之人却还在苦苦坚持,在这俗事洪流中艰难前行。 天际一百一十八声钟鸣想起,此乃大智慧天须弥天顶佛音,只有成佛之时才会响起,乃是祥瑞之兆。 钟声每响一下,白止师太身上的佛光便会加深一重,一旦钟鸣声毕,她便会成为屹立在须弥山上的一尊新佛。 苏蓁听着这钟鸣,蓦地想到了当初浑身是血的将她送出须弥山的谛听。 佛前见血,是为大不敬。漫殿佛祖都在对她怒目而视,没有人想去了解真正的原因,也没有人去询问她为何会杀不周山神女。就只有谛听,不论对错的站在她的一边。 他是上古神兽,佛前信徒。却为了他背弃了佛祖,背弃了自己终其一生想要摒弃的反骨,就此反佛。 佛若是真的能度苦厄,为什么度化不了她?为什么度化不了谛听? 苏蓁身上的煞气再一次难以控制的暴涨了起来,她双目大睁的对视这那双佛目,终于冷笑出声:“佛祖下不了须弥山么?十方佛陀也下不来吧。” “你休要放肆!” “当初在须弥山,我想要杀谁都杀的了。而今在这凡尘俗世,你又能拿我如何?”苏蓁声音冰冷,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就好像是在无情宣判着白止师太的死气。 周身的煞气再一次凝结,她声音掷地有声,响彻云端:“既然佛已不佛,我又何须敬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 佛已不佛 佛已不佛,何须敬佛! 钟鸣声在这一刻停息,白止师太佛光加身功德圆满,立地成佛。 金莲铺路,直通向西天梵境须弥天顶。白止师太激动的踏上去,就连双手都在轻轻地颤抖。 多年苦修,一朝成佛。她原本还以为今天管了不该管的事情,会将性命都丢在这儿。却不想,竟会在这一日塑成金身,这简直是莫大的荣耀。 惊喜来的太突然,叫她放低了戒备,甚至忘了苏蓁是个连佛祖都敢叫板的人。 便见这一刻,苏蓁双手蓦地化生出一道光质的长刀,与夜重华的法器斩魄刀形状一般无二。光质的刃口凝结了万钧煞气,在这一刻轰然斩向金色莲花铺筑的通天柱路。 崩毁之声传来,震得白止师太七窍流血。她蓦地从通天之路上跌落下来,惊慌失措的望着苏蓁手脚并用的连连后退。 “苏蓁你不能杀我!我是佛!你胆敢杀佛就不怕遭受天谴吗?”白止师太惊恐道。 苏蓁冷笑一声,手上光质的利刃渐渐消散,化作笼罩在他周身的黑气。京城上空风云际会,无数冤魂朝拜,鬼哭之声震耳欲聋。 这一刻,她的身周蓦地燃起一簇红色的火焰,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若是真有天谴,该死的应该是你而已。”苏蓁的掌心上蓦地腾跃起一枚孔雀印,她掌心一推,扬手将孔雀印推向了不住后退的白止师太。 只是眨眼的功夫,刚刚的道的金佛化作一捧骨灰,遍洒三宫六院。 苏蓁笑意俨然的望向长空之上的佛目,声音阴冷且空洞:“佛前见血,是为大不敬。我杀她不曾见血,这边不算是大不敬了吧。” 佛目一动不动,亦不曾开口。 “西天梵境欠谛听的,我苏蓁迟早会为他讨回来!佛祖,咱们走着瞧!” 掌心上的孔雀印再一次光芒大躁,甚至隐隐盖住了天上倾泻下来的佛光。苏蓁扬手,山崩地裂一般的一两向着长空直冲而去,她竟然想要击落苍穹上的佛目。 血红色的孔雀印一往无前,苍穹上的佛目一眨,万顷佛光洒落,渐渐削弱了孔雀印的力量。待到手印临近佛目,那惊天动地的威压已经丝毫不剩了。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佛祖一声叹息,佛目闭合,终于消失在半空之中。 这情形与苏蓁所想象的丝毫不差,苏蓁本就没打算自己的手印真的能击中佛祖的佛目,只是想要试一试威力罢了。 翠色孔雀图腾就这样浮现在她的掌心上,在她不在蓄力之后又渐渐的隐了下去,洁白的掌心之上掌纹平整,似乎这只柔夷玉手刚刚发出的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不过是南柯一梦。 可苏蓁却真真切切的知道,那一击绝对不会是梦。 能将已经证佛法的佛陀击的灰飞烟灭,这孔雀纹的威力,果真不同凡响。 清风乍起,吹起白止师太萎地的那捧骨灰,瞬间吹向不知多远的远方。如妃扑通一声跌坐在地,惊魂未定的望着地上的那捧白灰,一张脸都都是青灰色。 她最后的仰仗和指望,在苏蓁的手底下走不过一击便灰黑湮灭。 安静的兰苑之中,百花凋零一片萧索。苏蓁长发散乱的落在地上,抬步走到如妃的身前,俯下身子揪住她的衣领将人提起来:“正小兰,好多年没有人用这个名字唤你了吧,真是好久不见啊。” “杀了我,你杀了我!哈哈哈!”这段时间来的折磨早已经磨平了如妃心中最后的那点儿求生欲。 她疯癫的笑着,因为年华和岁月的雕琢,她的眼角已经多了几道细细的皱纹,此时又哭又笑更显得苍老无比。 苏蓁声音阴寒:“就这么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了?正小兰啊,你一定是没见过十八层地狱之中的情形,不过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去看看。” “你知道杀害主子的恶仆会有什么代价么?是要下十七层地狱的。你用嘴妖言祸主,那就要被拔掉舌头,你用手伤过主子,就要一根根的砸断你的手指,让你变成一个跌落在尘埃之中,只能够爬行的怪物。” “让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苏蓁勾唇笑着,圆润的指尖划过如妃的脸颊,带着些许凛冽的寒意。 就在如妃以为,苏蓁要划破她的脸的时候,苏蓁却不甚在意的收了手,笑意盈盈的双手抱臂站在他的身前。 “谛听为我,受了八十一道钟鸣。我还不了他,就只能请你代劳了,怎么样如妃娘娘,你不介意吧。” 苏蓁轻笑,招了招手,便见宣武门外常年停放着的大钟隔空飘了过来,咚的一声落在她的身边,震的大地都在摇晃作响。 如妃惊恐的后退着,可不管她怎么退,苏蓁都能追的上来。 那双精致的绣鞋停在她的眼前,一如多年前,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母仪天下享无上风光。而她,却是低入尘埃里的宫女,就只能仰望着她的光芒。 她有身位高官的父亲,有雍容华贵的母亲,有身有军功的哥哥和慈爱的姐姐。而她,却只能假笑着称赞她的好。 若不是她出身不好,没能降生在一个富贵人家里,她又何必承受这些? 说不定,她也能像苏蓁这样学习琴棋书画,学习诗词歌赋,嫁给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生一个可爱的孩子,拥有一辈子的幸福。 她什么都有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嫉妒一天天的灼烧着她的内心,让她嫉妒发狂。她嫉妒苏蓁所拥有的一切,所以她要取代她!抢走她的男人,迫害她的家庭,让她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如妃癫狂的大笑着,眼角都笑出了两滴眼泪。 “苏蓁,我就算是今天死了,我也赚到了。我生的卑贱,却过了六年皇后一般的生活,你的丈夫宠爱我,你的泼天富贵也属于我,你的一切都属于我,我死的不亏了!” “你也就只配捡一捡我不要的东西了。”苏蓁面无表情的说道。 如妃脸色一僵,到了现在,苏蓁还是这样瞧不起她么?若不是没能生在一个好的家庭里,她又怎么能会比苏蓁差了? 错的不是她,错的是这个世界! 如妃狰狞的瞪着苏蓁,伸手抓向她白裙的裙角:“你不是很厉害么?苏蓁,你来啊,你杀了我啊!杀了我你就报仇了!” 就这样便宜的让她死了,那才是真的不甘心。 可苏蓁不能等了,她怕在这之后还有变数,到那时候她再想取如妃的命便不容易了。 金钟高高扬起重重落地,连鸣数声。苏蓁解气的听着如妃的声音嘶吼声渐渐低了下去,心中近乎扭曲的报仇雪恨,让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全都付出代价。 数声钟鸣后,苏蓁一掌击碎了金色的大钟,望着七窍流血倒在地上的如妃道:“如何?这钟鸣声好受么?” 她像是踢死狗一般踢了踢萎地的如妃,眼睛里满是厌恶与恶心:“我让你死的清楚明白,当初须弥山上的八十一声钟鸣,是谛听代我受的,他现在还在昏迷不醒,我甚至不知道它还能不能醒过来。” “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赎罪了么?我告诉你,你想得美!我们苏家上下一百一十三口的亡魂,可全都在幽冥地府等着你呢!” 苏蓁俯下身子,将嘴唇凑在她的耳边,悄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用不了一会儿我便会将孟千佑也送下去陪你的!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在地府之下,还能继续蝇营狗苟!” 闻言,如妃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似的睁大了眼睛,反问道:“你不知道?” 苏蓁挑眉,如妃却大笑起来:“哈哈哈,这么多年来,你竟然还不知道!苏蓁啊苏蓁,我现在是真的开始心疼你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难为皇上这么爱你,这六年来心心念念着都是你,甚至都不曾再立皇后,冷淡了后宫。这么多年来,后宫众多嫔妃脸皇子都没能生出来一个,你现在竟然要去找皇上索命!” 如妃哈哈大笑,衬的七窍流血的脸更加狰狞可怖:“苏蓁,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看苏蓁那一脸不知所谓的模样,如妃心中便也清楚了,更是笑的得意:“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苏蓁阿苏蓁,我真是可怜你的傻。” 她将话说的模棱两可,看样子倒像是在拖延时间。 苏蓁心中不宁,却也不愿让她得意,更不问她笑什么,只是痛斥道:“当年尚在苏家,我什么不给你,待你宛若亲姐妹,到了皇宫就连皇上的赏赐都分给你一半。” “当年,皇上赐下两套苏锦裁成的衣服,当年就只有那么两件,我都分给了你一件。正小兰,你对得起我当年对你的好么?你嫉妒我,便来争抢我的丈夫,来爬我丈夫的床?” “苏家上下哪里对不起你?苏家养育你成人,甚至想等我的孩子读书之后便找个好人家嫁了你。而你是怎么做的?一张嘴颠倒黑白,让苏家满门抄斩!” 苏蓁指着如妃的鼻子痛斥道:“像你这样不忠不孝,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又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你怎么还不去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 陈年旧事 “爬床?”如妃轻笑一声,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在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就算是没有我,日后也还会有别人来和你争夺你的丈夫!要怪就怪你嫁给了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如妃心知自己今日再难脱身,便也不在虚以为蛇,专捡难听的话说:“我当时是怎么求你的,说我喜欢皇上,希望你给我一个侍候他的机会。可是你呢!宁可便宜了那些贱女人也不肯帮我!” 原来当初,让正小兰害了苏家满门上下的,竟只是这么一件小事。 当年孟千佑大选秀女,苏蓁母仪天下,自然要支持选修之事,甚至还亲自帮孟千佑把关。 正小兰对她说出心悦于孟千佑的事情,希望苏蓁能将她送到皇上的身边侍候,她是知根知底的人,日后也不会对苏蓁不利。可苏蓁却咬死了不愿帮她! 这件事,成为了梗在正小兰心中的一根刺,最后却要用整个苏家的性命来拔除。 “皇宫之内阴险诡谲,有多少的暗流涌动,你心思单纯,我当时是不希望你陷入这样的漩涡!”苏蓁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 如妃狞笑出声:“那皇后娘娘,你现在看我在这皇宫之中生活的好不好?” 这么多年过去,从一个小小的宫女爬到整个皇宫里最受宠爱的贵妃,如妃的手段,自然叫人不能小觑。 “守不住皇上的心,是你没本事,能在这皇宫之中得到皇上的宠爱,恰恰也是我的本事。你没本事,就不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怪罪在我的头上!”如妃高声道。 苏蓁恨只恨当初没有早日看出她的狼子野心。若非如此,苏家满门也不会蒙冤而死。 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望着现在一滩烂泥一样匍匐在地上的如妃,终于感受到了报仇的快感。 苏蓁抬手,一捧红莲业火在掌心上腾跃而起,映的她的脸都微微有些狰狞。 若是此时夜重华在的话,一定会看出苏蓁的额间有一簇火光腾跃而出,隐隐灼烧出了一枚闪着光芒的徽印。 “苏家无辜蒙冤而死,今日也该让你尽数还回来了。我一世鞠躬尽瘁的老夫,我和蔼的母亲的姐姐,还有我刚刚出世的孩子!我这就送你下去给她们忏悔!”掌心上的火球直向着如妃落去。 如妃却是一脸释然的神情:“孩子?苏蓁你忘了,你的孩子可是你亲手掐死的!” “你还敢狡辩,我怎么会亲手掐死我的孩子……”语声戛然而止,那红莲业火也尽数熄灭了下去。 这一刻,苏蓁的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皆与那些年苏家的惨案有关。 当初,孟千佑在得知了她是四阴之时出生的女子后,雷霆震怒,集合了一群道士和尚来给她案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当年的白止师太,也正是主张杀她的关键人物之一。 苏家满门抄斩,为何她的眼前时常会浮现出当时苏家满门上下惨死的惨案?她当时明明不在场。 难道是因为这些年来她过度悲伤,以至于眼前出现了幻觉?可这根本不可能! 就连黄泉之镜也复制不出这么完美的幻象,她时而闪过的记忆之中,记得苏家每一个惨死的人尸体陈横的位置和姿势,记得苏家冲天的大火,甚至记得那些人脸上惊恐的神情。 苏蓁踉跄的后退了一步,突然跌坐在地,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怎么可能?这些记忆是从何而来?她明明不在场的。不可能……不可能! 苏蓁瞪大了双眼,像是缺水的鱼儿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整个身子都在意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 如妃狰狞的大笑,想要爬起来嘲讽苏蓁,可刚一动身子便是一大口血呕出来。 刚刚的钟声已经震伤了她的内脏,而今就算是苏蓁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如妃索性破罐子破摔,在一旁不住的开口道:“你忘了么?你的孩子是你自己掐死的!” “太子当时还在襁褓之中,你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平静的看着她在你的手下挣扎,看着她渐渐断气。”如妃大笑:“你忘了吗!当时你的狞笑声整个苏府都听得见!” “不是我做的!我要杀了你替我的孩子报仇!我要杀了你!”苏蓁癫狂的喊道。 耳边如妃的笑声宛若魔音灌耳,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皇上龙恩浩荡,准皇后娘娘带着太子回家省亲。苏蓁带了一队侍卫,与皇上带着太子回到苏府。她还记得当时赶的正巧,自己远嫁的姐姐也回到了府中,一家人得以团圆。 再想起当年的事情,苏蓁依旧觉得,当时孟千佑看她那宠爱的目光不是假的。 若是一个男人为了得到一个女人的帮助,时时刻刻都假装喜欢她假装的天衣无缝,那么这个男人早就爱上这个女子了。 当日满月,苏蓁在母亲的房间里闲叙,便将太子交给正小兰带。 孟千佑在于汝南王也就是他的父亲谈论政事,看上去也算是君臣和睦。正在带太子的正小兰却突然跑过来,对她说了什么。 那些记忆太久远,苏蓁只是隐约记得一些片段,根本连贯不起来。 她只记得自己抱着太子的襁褓站在院中,怀中的孩子早已经断了气,一张小脸儿憋得发青,应该是被人活活闷死的。 而她失魂落魄的站在院中,满手都是殷红的鲜血。她不记得那血是哪儿来的,更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下一幕,便是整个苏家尸横遍地,流血漂橹没有一个活口。她孤身一人站在院中,满月的清辉洒在身上,透出一种透骨的冰寒。 她的身体里,像是有什么洪荒猛兽在渐渐复苏,渐渐占据着她的心神。 苏蓁只觉得,她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里了,就像是有另一个自己在操纵着她的身体,在做着她不敢想象的事情。 她还有意识,却左右不了自己的行动,制止不了自己的行为。 “是我杀了我的孩子,是我?”苏蓁望着自己的双手,双膝跪地怔怔的念着。 白皙的手掌上片叶不沾,那双手一看便是经年绣花弹琴的手,保养的精致细腻,没有一点儿的粗糙和肉茧。可在这一刻,那双手之上却突然浮现出鲜血来。 猩红的鲜血蔓延着滴落在地面上,一如当年苏家的惨案。 她满手鲜血,脸上和衣服上都是喷溅上去的鲜血,就怔怔的抱着怀中的孩子,望着满院的狼藉不知所措。 冲天的火光映亮了半边天幕,孟千佑双手推开苏府的大门,眼神悲戚的望着她像是望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怪物。 长空上似乎有佛在笑。 众生皆苦,佛度苦厄,却只渡信佛之人。 而那些所谓的身处苦厄的人,却依旧在这俗世的洪流之中沉浮着,得不到救赎。 “皇后娘娘,你想起来了?”如妃大笑着,似是用这个母仪天下的称呼嘲讽着苏蓁曾经犯下的过错。 苏蓁惊恐的以双手抱头,整个人都如鹌鹑一般瑟缩着,哪还像刚刚举手之间便杀了佛陀的人? “谁能想到,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竟然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哈哈哈。你将苏家一百余口的性命记在我的身上?苏蓁,我告诉你!真正的凶手是你才对!” “不是我……不是!” 苏蓁惊叫着想要将这些记忆摒除自己的脑海,却发现,她越是刻意的想要推开,那记忆便记得越真切。 大红色的火焰就在这一刻蒸腾直上,将苏蓁的整个身子都包裹在内,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苏蓁突然仰天长啸,眉心之处,一枚翠色的红雀图腾越发的真切起来。 “我不会听你胡说八道了!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要去死!当初的我懦弱无能,现在的我,就让你们都来给我偿命!”苏蓁哈哈大笑,一双眸子在这一刻鲜红如血。 她的左眸,映出灼灼的彼岸花海,连接天地。右眸映出滔天的血光与尸山,宛若人间炼狱。 她狞笑着,双手一扬,如妃的身子就这样漂浮在了半空中,血肉一片片的肢解起来。 就像是当初汝南王府苏家的惨案,滔天的血光映彻天地。 “我天生带煞,所过之处均是尸山血海,无可幸免。既然如此,你便做我这称王路上的第一块踏脚石吧!”苏蓁双手一挥,月色之下,如妃的身子变成一块块红肉,洒遍了整个兰苑。 千刀万剐,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如妃作恶一生,终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不仅没能得到全尸,甚至连魂魄都不剩下一丝一毫,就此魂飞魄散在这天地间。 冲天的火光映彻天地,九重天上,天帝坐在自己的御座之上突然睁开了双眼:“万载轮转,幽冥只劫,因果命定的劫数终于还是来了么?” 西天梵境内,须弥山天顶之上,万尊佛陀都在透过尘镜注视着下界的情况。 佛祖双手合十,声音沉缓的念了一声佛号。 群山之巅,一声黑色斗篷,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望着晦暗不明的星象,唇角勾勒出一弯神秘莫测的弧度。 “万载的劫数,终于还是开启了。这一次,只有我才是这个天地的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 变数 冲天的火光将苏蓁裹挟在其中,远远看去,竟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硕大花苞。 苏蓁沐浴在冲天的火光之中,感受不到悲伤喜怒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就好像,她早已被世界遗忘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 瞬间暴涨的煞气似乎凝成了铠甲,将她严严实实的保护在其中。 这一刻,就连天上的星子与明月都变的黯淡无光。 幽冥地府内,却是一片祥和静谧。 天山灵泉的力量不可小觑,月余的时间,谛听身上的伤痕就已经好了半数,只是依旧在沉睡着不曾苏醒而已。 钟鸣声对它损伤实在是太过严重,不论是身体还是灵识都受到了极重的创伤,即便是有灵泉相护,没有个三年五载也很难苏醒过来。 夜重华即便是再忙,每隔上三五日便会到幽冥禁地去看一看谛听。 他心里清楚的很,苏蓁在意谛听在意到了极点,若是看到他醒过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谛听为苏蓁做过的事,受过的伤他没办法相比,只能想尽办法去弥补偿还。若是拖的时日久了,苏蓁误以为自己对谛听的感情是爱情,那可就真的晚了。 寒冬之中,氤氲的雾气之下,谛听已经化作兽性的身子沉睡在冰冷的石台上。虽说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可身子上的绒毛已经不像前些时日那般暗淡无光了。 夜重华在石床前站定,将自己的法力输送到谛听的身体之中。 便见一阵淡紫色的流光氤氲而起,宛若一枚光罩将谛听的身子笼罩在其中,修复着他的损伤。夜重华也随之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法力的波动。 突然,他身子一震,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变的烦躁了起来。 夜重华快步走出石洞,极目远眺这连绵的群山,他突然失去了与苏蓁的联系! 整个幽冥地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也特意留下了一缕印记在苏蓁的身上。就算是不能时刻感知到她在哪儿,也能大致知道她的方位。 可这一刻,一直都在地府之中的苏蓁,却突然消失不见。 绵延的群山宛若泼墨,一眼望不到边际。苏蓁最后出现的位置正是在这幽冥禁地深处,难不成她是出了什么意外? 一想到这?夜重华的心底就没来由的发慌。 幽冥禁地乃是初代阎君羽化后留下的,群山绵延一眼望不到边际,虽说灵气充裕,可越往里走越是危险且深不可测,就连他也不曾去过禁地的尽头。 苏蓁进入幽冥禁地做什么? 夜重华想也不想,挥手在安置谛听的石洞前加了一道保护的屏障,头也不回的走向幽冥禁地的深处。 沉重的威压加诸在身上,越往前行便越是艰难,就连地上的石块都被压缩的密度极高。在这样的地方,前行都很是困难,更别说是驾云了。 身上天罚落下的伤痕隐隐作痛,在这样的威压下,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甚至又有了开裂的迹象。 此处禁地,就连他都难以前行,以苏蓁的法力又怎么会走到这么远的深处?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黑石像是能吸走光彩,前方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夜重华掌了一颗夜明珠照亮周围的场景,依旧前行。 绵延的群山寸草不生,宛若死山,四周就只有他的脚步声,与整日哀嚎不断的地府相比,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苏蓁?你在么?”夜重华行至最后感受到苏蓁存在的位置问道。 周围杳无人声,甚至连风都不曾吹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幽冥禁地就像是一个被封存在水晶球中的世界,与喧嚣的外界隔绝自成一体。 脚下的黑石似乎有着奇特的能量波动,是夜重华从未着重关注过的。他警惕的在周围搜寻,却依旧没能找到苏蓁在哪儿。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随随便便的便失踪呢? 更何况,这幽冥禁地内常年无生命波动,也不会存在危险……不对! 正是因为常年无生命波动才应该更危险才是,禁地之中的土石常年压缩,硬度极高,苏蓁走到这么远又安能讨了好处来? 夜重华双手捏决,将自己的神识放得更远,去感受这禁地内的风吹草动。 巨大的威压加诸在他的身上,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后背上的伤蓦地裂开,鲜血晕透黑袍,将襟袍上隐隐可见的曼珠沙华映的更加鲜红。 就在这时,夜重华突然感受到了苏蓁力量的波动。 波动并非来自幽冥禁地的深处,而是千丈幽冥之外的皇宫!苏蓁竟然从禁地内直接破开了空间,进入了凡世。 一种不好的预感缭绕在心头,让夜重华心神不宁,他想也不想,双手合十向两侧一撕,一道一人左右宽的口子出现在幽冥禁地之中,直通往凡世。 夜重华纵身一跃,便见无尽的黑暗之中一个光点渐渐变大,一直到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时候,周围的场景蓦地一转。 凡世午门之外,夜重华落地的刹那,骤然单膝跪地呕出一大口血来。 脊背上的伤口裂开,染透了襟袍的鲜血正顺着手臂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上。他抬头目视长空,却见天幕之上阴云盘旋,遮天蔽日的甚至挡住了烈阳。 行人看不见夜重华的存在,只是好奇的望着长空之上的幻景,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可夜重华却再清楚不过,百鬼恸哭四方来朝,这是阎君才有的待遇。一定是苏蓁身上的煞气再压制不住了,这才会引来如此巨大的天地异象。 两侧行人稀疏,聪明的都已经躲回了家中,少有人还在街巷上前行。 夜重华随手打了一个手印出去,将所有心怀不轨的鬼魂都隔绝在皇城之外,身形一闪来到了皇城之内。 他虽是掌管冥府的阎君,可到底是登记在册的神仙,可以无惧凡世帝王身上的龙气,更能在这皇城之中自由的穿行。 苏蓁身上的煞气已经越来越重了,他想也不想,连忙赶到了如妃所处的兰苑。 灵鬼伤人,天罚降世。便见层层黑云之上,已经有雷云孕育着淡紫色的雷光,一声轰鸣后劈向兰苑。 雷劫会灼伤受劫人的魂魄,更何况是本身就只有魂魄的苏蓁呢?这一道雷若是结结实实的劈下去,就算是苏蓁现在有煞气护体也会身受重伤。 眼看那雷光要落下来,夜重华咬了咬牙,突然迎身冲了过去,挡在了苏蓁的身前。 万钧雷光裹挟着神怒降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即便是夜重华也难以消受。他原本便旧伤未愈,而今又添新伤,蓦地一大口鲜血呕出,半数都倾在了苏蓁的肩头。 而红莲业火之中,沉默入定的姑娘似乎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只是沉稳的闭着双眼,周身的煞气和法力还在不断地向上攀升。 这一刻的苏蓁,竟然给了夜重华一种错觉。她的身体里有什么在渐渐觉醒,一旦觉醒完全,展现在苏蓁眼前的,将会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神态安详,不像是失控的样子,而周身的烈火不像是焚烧,倒像是保护她。 夜重华强撑着站直身子,轻轻拍了拍苏蓁的脸,沉声唤她:“苏蓁,你快醒一醒。” 天上的雷云还在氤氲,看这样子是不劈到苏蓁誓不罢休了。降给苏蓁的雷劫自然不比当日夜重华救下花想容时所经受的雷劫,可却也不是好受的。 若是在全盛时期,夜重华大可以掩盖住苏蓁身上的气息,耗到雷劫找不到人自行消散。 可现在,苏蓁身上的煞气太过于旺盛,他自己也是重伤难愈,更别说是保护苏蓁了。 兰苑内满是碎肉和鲜血,不消细想便知苏蓁做了什么。以灵鬼之身杀人分尸,这样大逆不道之举不引来神怒才奇怪呢! 夜重华艰难的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死死地压住了心口。 不知为何,他心中没来由的发慌,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以至于一时间让他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而今苏蓁引来这样大的天地异象,天上的人定然是瞒不住了,他就算是想要保她也不太可能可若是就这样处死,或是把苏蓁交出去? 夜重华脑海之中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自己摒弃在外。 他绝不可能这么做! 虽然他从未说过,外人也丝毫不知苏蓁在他的心中有多么重要。可夜重华的心中早就已经认定了。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要择出一个人和他共度一生的话,这个人定是苏蓁。 若不是他,她宁可沉,沦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地府之中一生一世,过回他整日伏案,无喜无悲的生活。 无情之人一旦动情,便会成为最专情之人。早在夜重华选择留下花想容的时候,内心便已经决定了。 即便是日后苏蓁犯下天大的错误,他也愿意帮她扛,愿意同她一起分担所有的悲欢,或是喜怒。即便是上天不容又如何?只要他夜重华还站着,就不能让苏蓁先他一步倒下! 氤氲的雷光下,夜重华双手一挥,撑起一枚光罩笼罩在二人的四周。 盘桓在四周的无名魂魄争先恐后的飞过来,逆飞向长天,撞击在雷云上复又化为虚无。这一场悲壮的殉葬,不过是在等候一个人的新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 记忆松动 红莲业火灼灼蒸腾,映的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变形。 而沉浸在大火中的苏蓁,身子竟然开始渐渐变得透明,像是下一秒便要羽化成风,就此消失不见似的。 夜重华心中急切,却偏生无可奈何。这火虽然连石头都能烧化,却不能伤害到他。似是苏蓁有意避开,即便是夜重华离的极尽,那红莲业火也不曾烧到他一丝一毫的袍角。 古有凤凰浴火,涅槃重生。而今苏蓁浴火,周身的气势都在改变,威压也在节节攀升。 夜重华突然觉得,他似乎从来也没有看懂过苏蓁,根本不知道她的过去可她一路走来的来龙去脉。 氤氲在火光中的姑娘眉眼温柔,夜重华沉默着站在她的身前,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脸颊。 可就在这时,他蓦地发现苏蓁的额头上有光芒闪现,莹莹点点映的她气色都有些玄幻莫测起来。 那光芒并不显眼,在灼灼火光的照耀下,若是不仔细去看怕是难以发现,形状与女子平日里点的花黄颇为相似。 苏蓁平日里不着脂粉,额间的光亮自然不会是妆容的原因。 夜重华一瞬间像是知道了自己心慌的源头在哪儿,苏蓁的模样越发的模糊,就只剩下一个轮廓,就连五官都渐渐变的不在真切。 她现在这副模样,不是与夜重华梦中那额点翠色孔雀的女子别无二致么? 就在这一刻,苏蓁周身的火光渐渐退了下去,逐渐透明的身子也蓦地真切了起来。而她的额间,赫然出现一抹翠色的孔雀图腾。 夜重华凝目在那孔雀图腾上,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像是望进了一片星空。 他的记忆的开始,便是接掌阎君之位,在这之前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也从未有过这般从高空之上跌落下来的记忆。 这种自由落体的感觉太过于真切,甚至让人分不清周遭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一个精致的幻境。 忘川河中,白骨翻滚,冤魂肆虐。灼灼彼岸花海一眼望不到尽头,是这一片晦暗的地府之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夜重华跌落在忘川的尽头,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忘川河水冷的刺骨,而那些白骨河冤魂远远地避开自己,早已经失去了眼珠的颅骨甚至看得出畏惧之色。 他现在动弹不得,难不成是阎君的威压还在,所以那些冤魂都不敢近他的身?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暂时安全,夜重华便安下心来,环视起这周遭的环境来。便见忘川河水之中,有一具白骨极为显眼,他盘膝坐在一具早已经失去灵性的龙骨身上,似乎在调息。 那具白骨似乎是这忘川一霸,所有的冤魂和枯骨都不敢靠近,只得小心翼翼的避开龙骨小心前行。 半晌,白骨突然动了起来,关节移动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缺了润滑的匣子,给人一种滞涩的感觉。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骨节,转了转脖子后,极目远眺的望向了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海。 丛丛花海上,只有灼灼的大红,不见一点翠叶。而视野的尽头,一名身着紫红色宫装长裙的女子正一步步的向着忘川的方向走来。 花瓣亲吻着她的裙角,移动时,头上的琉璃步摇前后摇晃,撞击在一起发出一阵轻响。 女子神情淡漠的望着忘川之中的万千冤魂枯骨,虽只字不言,周身的威压却都已经压了过来,惊的冤魂四处逃窜,即便是凶神恶煞之辈也乖乖的收起了獠牙。 夜重华的瞳孔蓦地一缩。 女子身上的威压太过强大,即便是隔了这么远,夜重华也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若是真的对上,自己怕是在她的手下走不过一招。 她究竟是谁? 夜重华心中疑惑,索性一直凝神望着那女子。女子像是心有所感,淡淡的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不甚在意的转过目光,望向躁动不安的忘川。 在极致的威压下,那具盘膝而坐的白骨身下的龙骨蓦地炸裂,沉入忘川底部化作无名枯骨,想不用几年便会被低级的冤魂蚕食的一点不剩吧。 对于这样的手段,夜重华再熟悉不过。 在他治理冥府的时候,对这些心怀执念冥顽不灵的魂魄也都是如此,直接以威压震慑之。这些冤魂心有执念,都不会强行抵抗,生怕魂飞魄散。 忘川水中,所有的白骨和怨灵都退避三舍。 就连龙骨都被压碎,想那具坐在龙骨上的枯骨也定然粉身碎骨了吧。 忘川河里一般情况下会留有两种生物,一是不愿舍弃皮囊形象,以模样不变的灵魂炼魂而居者。另一类便是放弃了身份形象,炼体而居,显然这白骨便是第二类。 敢与那女子正面争锋相对,不用想也知道结局。 可就在这时,平静的忘川水上,突然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泡。 一具枯骨扒着一根还算是完整的龙骨,甩了甩自己光秃秃的骷髅头上沾着的忘川水,老神在在的游向了那女子:“你又来了?” 女子未答话,只是平静的望着那枯骨。她似乎有点儿洁癖,枯骨头顶的水甩到了她的身上,她似乎有点儿不悦。 “弄脏了你的衣裳,你生气了?”枯骨伸长了自己的骨头棒子手臂,想要摘离自己最近的那朵花儿。 可想了想,它却又转手摘了另一朵,小心翼翼的抖了抖身上的水,走出忘川:“我把最好看的给你,你开心一些,好么?” 漫长的岁月之中,幽冥地府内急只有她一个人执掌着生死。 她看过无数浑浑噩噩的冤魂,却从未见过向他这般,纵使是死了还能辩出哪朵是最美的花的。 女子望着那具白骨光秃秃的骷髅头,只见那骷髅眉心处已经有了一点盈盈跳动的火光,那是灵修之人才会有的眉间真火,这具枯骨过不了多久,怕是能够登仙台了。 古往今来,这地府之中除了一成不变的冤魂,就只有终年不化的黑暗。 还从未出现过像他这般,在昏暗的地府之中也能够修炼成仙的。 女子并没有接过他手里的花,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你修炼已成,不出时日便可登仙,不在属于着三途河了,你可以走了。” 白骨攥着手里的花儿若有所思,半晌,直到那女子已经走了老远,白骨才问道:“明天,你还会来么?” 女子脚步未停,亦未答话。 夜重华不知自己堕入的是怎样一个奇诡的境地,黄泉之镜是三界之中塑造幻境最好的法器,往昔他也曾进入过黄泉之镜数次,每一次都是以站在轮回之外的角度看待幻境之中人的过往的。 可这一次,他分明是另一种感觉。 虽然依旧是以第三人的角度看见,可夜重华分明感知到了那女子在听到白骨一席话时心中一震,也感知到了白骨没有得到回应是心中的失落之情。 不知为何,他像是能感受到幻境之中的人的喜怒哀乐,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悲戚。 夜重华想动一动身子,却发现自己依旧在禁锢在原地,忘川河水在自己的脚下潺潺流过,他动弹不得,便开始思索这幻境的问题。 首先,这幻境便绝不可能是苏蓁塑造的,她没有这么大的法力。 再者,当时他是看到了苏蓁额间翠色的孔雀才跌入幻境的,那最有可能的,从中搞鬼的便是那一身紫色宫装,雍容华贵的女子。 那个经常出现在他梦中的女子。 他所经历的所有的事情,其中都有这女子涉足,那是不是说,他所缺失的那一段记忆之中,也有有关这女子的部分呢? 只要在这里看下去,他是不是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想到这儿,夜重华突然对那女子感兴趣起来。 冥府之中没有日月轮转,那些枯骨与魂魄沉浸在忘川河水之中,渐渐地都失去了时间,就连夜重华也是如此。 他看到那具白骨一直坐在忘川旁,握着那朵早已经彻底干枯下去的变化,日复一日的等待那女子的到来。 直到又是数日之后,忘川内又一次躁动。 凡世每一天都会有人死去,死去的魂魄堕入忘川,便会长存在此处,日复一日下去便会人满为患。所以,那女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过来,扫除掉一些魂魄以安定忘川。 白骨坐在忘川旁随手捏爆了几个头骨,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明明是一颗无甚表情的骷髅头,夜重华竟在他的脸上看出了些许惊喜。 白骨望着女子道:“你来了?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他指了指天上氤氲的紫色雷劫:“我若是渡过了天雷,便要到天上做神仙了。我若是度不过天雷,便要永永远远的消失在这天地间,再也不能见你了。”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的名字?”白骨问道。 女子沉默了一阵,刚要开口,夜重华凝神去听,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 一阵风卷起他的身子不断上升,仓促之间,他就只看到了那女子轻轻动了嘴唇,却并未听到她说的是什么。 凡世皇宫之中,夜重华的身子蓦地一抖,突然醒了过来。苏蓁的脸近在咫尺,与方才幻境之中女子的轮廓别无二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 回冥府 幻境中的女子统共只说了一句话,白骨也只说了四句话,可夜重华却像是伴着他二人经历了千万载的岁月。 即便是现在已经出了幻境,看到氤氲在红莲业火之中的苏蓁,他还是没来由的觉得悲戚。 时隔经年,沧海桑田。幽冥地府之中已经大变模样,早已没有了幻境中的荒凉模样,忘川之中也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幽魂。 可那二人的悲戚,就像是能够透过岁月落在他的思绪之中一般,牵引着他的心神去寻求真相。 这是夜重华从未有过的感觉,论实力,他本就已经是这世间至强的几人之一,即便是成仙的资历不及天界上老一辈的神仙,可实力确是少有人能及的上的。 论学识,这些年为了找回自己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他几乎是翻遍了天上地下所有有关的典籍。 可从没有哪一次,能给他这样感同身受的感觉。 夜重华来不及多想幻境之中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苏蓁。她周身的凤凰业火已经退去,额间若隐若现的孔雀图腾也已经消散,只是依旧没有醒过来。 荒凉的凡世宫院之中红,满地的鲜血碎肉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叫人闻之欲呕。 而苏蓁一身素白衣裙,在这宫院之中却显得愈发的格格不入。 此处并非久留之地,凡世的皇宫内常有宫人侍女往来,迟早会找到兰苑来。虽说夜重华没什么好怕的,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和苏蓁现在的情况可经不住一点儿的折腾了。 “苏蓁,苏蓁?”夜重华复又唤了她两声,可苏蓁却像是入定了一般,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她的眉头紧紧的皱着,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安稳,似乎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夜重华想也不想,手上捏了一个法决,将自己八成的法力都输送到了苏蓁的身体里。他抬手打晕了苏蓁,将人揽在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在虚空之中一扯,拉开了两界的通道落入了千丈幽冥之下。 滚滚流淌的忘川河水终年一成不变,夜重华耗费了近八成的力量,自己也是强弩之末,下落在彼岸花海中的时候险些直接栽倒在地。 喉咙处蓦地涌上一股甜腥味。 幽冥地府内各处都是眼睛,只要他流露出了一丁点儿的脆弱,那些灵鬼便会将他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到时候没有他镇着整个幽冥,就连一众鬼使渡魂使,甚至是轮回台都会受到殃及。 这些年来,夜重华早就学会了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好本事,此时抿紧了唇角,生生将险些呕出的血咽了下去。 站在奈何桥上正在分汤的孟婆一眼便看出了夜重华的不对劲儿,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不动声色的扶住夜重华的一边手臂:“你受伤了?” “我无大碍,去叫黑白鬼使来我房里,凡世要出大乱子。”夜重华沉声吩咐道。 孟婆闻之,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每到这种时候,夜重华都会感受到一阵悲哀。他在这冥府之中做了三百年的府君,手下却没有哪怕是一个忠心不二的下属。 当初尚有班连无欲无求,遇上了关乎生死的大事,尚能相托一二。 可自从班连以己身殉了流沙城的数万孤魂,这千丈幽冥之下便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够让他放心了。 以凡世将出乱子的说辞唤来黑白鬼使,也不过是想要支开孟婆罢了。孟婆是这幽冥地府之中资历最老的人之一,若说心中提防,夜重华最提防的便是孟婆。 苏蓁的肩头倾了夜重华受雷劫时呕出的一口血,那种独有冥鬼能嗅到的香气袅袅传出老远,周围数之不尽的冤魂围了过来,看着苏蓁的目光满是贪婪。 夜重华一眼瞪了过去,一众冥鬼顿时偃旗息鼓的退了开来,可见在这千丈幽冥之下,夜重华积威之重。 苏蓁状态不好,他也不再耽搁,抱起苏蓁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黑白鬼使早已经候在了夜重华的寝房门前,见夜重华亲自抱着苏蓁回来,鬼使白诧异的迎了过去:“苏蓁姐姐怎么了?” “给本府君护法。”夜重华话不多说,直接将苏蓁抱上了床榻,自己坐在她的背后,将自己的法力缓缓地输送到她的身体里。 黑白鬼使见状,二话不说替夜重华关上了房间的门,兄弟二人一同把守。 静悄悄的房间里,就只有摆放在桌角的瑞兽香炉袅袅的吐着烟丝,熏得四周一阵迷蒙。 床榻上,苏蓁双目紧闭,像是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而夜重华双手紧贴着她的后心,双目紧闭亦是紧紧地皱着眉头。 早在凡世的时候,他便消耗了自己近八成的法力助苏蓁脱困。而今又消耗法力助她疗伤,确实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不知为何,夜重华蓬勃的法力顺着双掌渡入到苏蓁的身体里时,竟然像是添进了一个无底洞,丝毫没有起到效果。而苏蓁也一直紧闭着双眼,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 看来这个法子想不通,得另想办法! 夜重华翻身下床,坐到苏蓁的面前,以自己的额头抵住了苏蓁的额头。 触及到那冰冷额头的刹那,夜重华整个身子都轻轻一颤,随即安定下来,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要以大局为重。 他双眼紧闭,双手握着苏蓁的手,掌心相贴的刹那,视野也变得宽广了起来。 视野共享,能让施术者看到对方看到的东西,这样的术法一般情况下都是法力卓著者与法力低微之人通感之时使用的。 而夜重华此时,便是使用这样的通感之法,去感知苏蓁此刻正在沉溺的东西。 是什么导致她久久不曾醒来? 眼前是一片一眼望不到编辑的迷雾,那雾气浓重的化不开,夜重华伸手挥了挥眼前的雾气,唤了几声:“苏蓁?苏蓁你在哪儿?” 以他在古书上看到的秘术记载,想要唤醒一个沉睡的人,就要来到她所经历的世界之中,将她拉出来。 可此时铺天盖地的迷雾之中,根本看不到苏蓁的所处,更别说是将她的神志唤回来了。 夜重华警惕的一步步前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之中穿行了好一阵,都没能找到苏蓁的所在。 这怎么可能?但凡意识沉,沦的人,都会有一个点让她不能清醒,就像是无限循环的芥子,只要有人以外界之力打破了这个芥子,二人便能一起脱出。 可夜重华在苏蓁的世界之中逡巡了半晌,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苏蓁的世界之中,松动的那一块转。 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要有多么强大,才会将所有妄图窥探的人隔绝在外,只留自己永远沉浸在无法踏出的漩涡之中,永无止休之日? 夜重华心知自己再找下去也找不到那个点,索性从苏蓁的意识之中脱出。 他扶着沉睡的人躺在床上,小心翼翼的盖上了被子,终还是道:“来人,去请药王!” 苏蓁的情况,显然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了,这时候还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博学多识且精通药理的药王了。 夜重华紧紧地拉住苏蓁的手,从未有过哪一刻,他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的害怕失去一个人。 若是在这之前,夜重华怕是还能欺骗自己,他对苏蓁的感情只是一种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只是对一种浅尝辄止的好感。 可是过了今日之后,他便再也不能这样骗自己了。 在苏蓁生死未卜的时候,她可以不假思索的冲进幽冥禁地里去找,甚至在身受重伤的时候还强行破开两界的通道,前往凡世的皇宫里寻她。 在苏蓁有难的时候,他甚至能耗费自己近八成的法力,强行封印住苏蓁,将她带回幽冥地府。 如果这样都不能够证明,他是真的喜欢上了苏蓁,那还要怎样才能证明他真的对苏蓁有意?难道要他剖心自证么? 夜重华沉沉的闭上眼睛,将这些莫须有的念头屏蔽出脑海。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就只想让苏蓁尽快清醒过来。 只要她还能像以往一样站在自己的面前,只要她想,就算是要天上神仙的性命,夜重华也愿意毫不犹豫的摘下来送给她! “苏蓁,你快醒过来吧,我真的很担心你。”夜重华声音低哑,像是包含了无数不能诉说的情绪在这一句话中。 那些肉麻的话语,夜重华说不出口,可心中的爱有千钧重,他已经再清楚不过。 他双手捧着苏蓁的一只手,轻轻的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似乎能感受到她掌心的纹络。 孤独久了的人,就算是有一丁点的温暖也会忍不住的沉溺,就算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眼神,也会不由自主的跟上去。 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可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亦或是在他第一眼看到苏蓁的时候,他便忍不住开始沉溺了。 这六年的时间,不过是上天借给他,让他看清自己内心的一个过程罢了。 就在此时,房间的门被人从外叩了叩。 夜重华连忙收起自己目光之中不该有的光彩,起身坐到一侧的椅子上,开口道:“进。” 药王走进房间,并不差异床榻上躺着的是苏蓁,对夜重华躬身一礼。 夜重华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之中的急切之色:“给她瞧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心头血 药王蹲在床前,指尖搭在苏蓁的脉腕上听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起身对夜重华施了一礼:“阎君大人,苏姑娘的状态不是很好。” “本府君想听的不是这句话,我要的是让他醒过来的办法!”夜重华怒道。 他平日里不是个爱发怒的人,这地府之中诸事驳杂,最无力的办法便是发怒。可此刻苏蓁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他什么都做不到,就只能以发怒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药王也知道夜重华的脾气,连忙揖了揖手:“阎君大人,苏姑娘的情况不是很好,老夫才疏学浅,前思后想也就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但也不能保证,便一定会有效。” 夜重华闻言,心底的烦躁感终于退去了些许。 而今苏蓁沉睡不醒,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只要能救苏蓁醒来,他又有什么办法不能尝试的呢? “什么办法?”夜重华开口问道。 他起身走到床边,俯下身将苏蓁的手臂收回到锦被之下,无限温柔的望着她,就像是在望着这世间最重要的珍宝。 若天地万物一定要分个三六九等的话,苏蓁在他的心中,便是僧人眼中的佛经,太上老君眼中的仙丹,是最不能舍弃的东西,也是最珍爱的人。 见到夜重华这番形容,药王便也知道,而今夜重华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救苏蓁醒来了。 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老夫也是在一本上古流传的秘闻录上看到了,医书上记载,神血能够活死人,肉白骨。苏姑娘现在沉睡不醒,若是有神血一试,或许还能有办法。” “神血?这还不简单?”夜重华刚要割腕取血,却被药王按住手腕拦住。 “阎君大人,这神血可不是普通的神血,而是要神的心头血。只有常年供在心尖儿上的那么一点,才是真正神血之精华啊。”须发皆白的老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夜重华毫不怀疑药王的话,神血能够滋养天地万物,而神的心头血的效用,更是不用着墨去说。莫说是活死人肉白骨,便是让一域枯木逢春,自此人杰地灵也不在话下。 神与仙不同,神乃是天生地造,不用修炼便有大因果大福祉,亦不用摒弃七情六欲,可以自由婚配。 而仙者,都是由凡人或是精怪苦修上来的,因为打破了生老病死的定律得道成仙,所以要遵循着天地之间的守则,无爱无欲。 在一次次的历劫和大战之中,神的数量日渐减少,尚且存世的就只有那么几尊大神。 九重天上的天帝,昆仑山上避世而居的西昆仑君,蓬莱仙岛常年不问世事的蓬莱仙长,西天梵境内吃斋念佛的佛祖。 再有,便是掌管冥府一域的夜重华。 想要取别的上神的心头血显然是不可能的,温养在心尖尖儿上万年的心头血一旦取走,损失的不只是成百上千年的道行。若是稍有不慎,仙根都可能会受损。 若不是顶顶重要的人,谁又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取心头血救人? 可现在的苏蓁对于夜重华,不就是那个顶顶重要的人么? 真正将一个人放在至关重要的位置是什么感觉?她伤心,自己也会觉得难过。她痛苦,自己也会痛不欲生。 而今,即便是去了心头血,也未必真的能救苏蓁,夜重华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一定要亲自试一下才能安心。说不定,上天就真的眷顾他,让苏蓁醒过来了呢? 夜重华望着沉睡不醒,面色苍白的苏蓁,突然转过身去,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药王一开始就提防着夜重华听到了这个办法要拿自己下刀,连忙过去按住夜重华的手臂:“阎君大人,万万不可啊。若是您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整个冥府乃至于整个三界都要大乱,到时候老臣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夜重华二话不说拂开了他的手,脱下自己左半边外袍,一拉衣露出心口处光滑的肌肤,抬手又换了柄闪亮的尖刀来。 药王见之,险些急哭出来,连忙抓住夜重华的手腕儿,死活不让他动手:“阎君大人,您就当是老臣求您的,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臣可真的担待不起啊。” “不过取血,本府君这么一点儿伤都受不得了?”夜重华沉着眉头望着他:“药王,你有几分的本事本府君再清楚不过,你既然说出这个法子,就一定有保本府君平安无事的办法,没错吧。” 向来清冷自持的阎君一旦强硬起来,真的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药王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几乎是默认了夜重华这句话的可靠性。 也正是一辈子自持,夜重华才更想要不羁一次,为了自己爱的姑娘做一回自己,什么后果都不考虑的放纵一回。 他生怕若是这一次他妥协了,便会后悔一辈子! 夜重华掌心里的尖刀直指着自己的心口,刀尖儿距离心头不过半寸的距离。他的手丝毫不抖,不像是取自己的心头血,更像是在断案时轻飘飘的拍一下惊堂木。 药王望着他那坚毅的神情,便知自己无论如何都已经劝不住了,只好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好吧,阎君大人,老臣尽力而为。” 锋利的刀尖儿刺进皮肤,痛的凛冽且尖锐。 这种利刃划破皮肤的感觉尚能忍受,只是那种刀尖儿求生的感觉,叫人大气难出。 夜重华甚至感觉得到刀尖儿下经脉之中缓缓流淌的血液,甚至感受得到心脏每一次跳动时撞在刀刃上新添的伤口。这种千钧一发的感觉,叫他不敢大意。 药王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只宽口杯盏,接了数滴心头血后连忙叫停:“够了够了,这些足够了。” 夜重华未急着抽刀,面若金纸的确认了一遍:“真的够了么?不过是几滴心头血而已,本府君再修便是。可苏蓁的性命,本府君一定要救!” “真的够了。”药王连忙强迫夜重华抽刀,施了个止血决制住他心尖儿上一寸长的伤口,叹道:“阎君大人这又是何苦来?” 何苦来?若是人人都知道何苦来这三个字该如何书写,世间便不会留下这么多的无奈之事了。 夜重华面无表情的捻去刀尖儿上那点微不足道的鲜血,背过身子整理好自己的衣裳:“药王,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就算是天地都不可知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药王早知夜重华会有这样的吩咐,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数滴心头血也不过是一调羹,喂到苏蓁的口中,那潋滟着流光宛若红色琉璃的鲜血转瞬便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消失不见。 血量虽少,却是夜重华全部心头血的三分之一,刚刚若是抽刀再晚一息的时间,怕是便要伤及根本了。 夜重华的脸色有些发白,沉默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调息养神。他不敢去看苏蓁现在的模样,生怕自己见了便会忍不住心疼,想要以身相替。 要有多无能,才会连自己最珍爱的姑娘都保护不了。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来管理整个幽冥地府? 药王一直在给苏蓁试药,几乎尝试了所有的办法,可即便是饮下了夜重华的心头血,苏蓁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她就像是一尊没有感情,没有情绪的精致的雕像,不会动也不会笑,瓷娃娃一般的躺在那儿,永远的精致下去。可夜重华更想要的,却是当初那个会笑会恼,有血有肉的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桌子上的沙漏转了几遭,瑞兽香炉内的香也填了几遍,可苏蓁依旧在昏睡。 “药王,她为什么还没醒过来?”夜重华近乎急切的确认道。 药王轻轻地搭住苏蓁的手腕,听了好一阵才松开了手,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苏姑娘的体质,似乎极为特殊,阎君大人的心头血饮下虽说已经有了改善,却还不足以支撑她醒来。” 一句话,夜重华便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就像是当时他将自己的法力输送到苏蓁的身体里一样。 磅礴的法力进入她的身体之中,就像是添进了一个无底洞动,丝毫不能滋养她的身体。她身上蕴藏着的秘密之多,就连夜重华也不能尽数点数的清。 可让苏蓁就此不是不活的沉睡下去,夜重华也是心有不甘。 “幽冥禁地内的灵气虽盛,却只能滋养,世间灵气最盛之处,当属昆仑山的洞天福地。”夜重华站起身来,开口道:“本府君去西昆仑走一趟。” “阎君大人疯了不成?”药王眼疾手快的将人拦住,劝慰道:“阎君的损伤已经够严重了,且不说西昆仑的灵药是否真的能救醒苏姑娘,阎君大人自己又消受得了么?” 夜重华一阵沉默。 现在的他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就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走一趟西昆仑回来还能不能掩饰住自己的外强中干。 夜重华望着沉睡的苏蓁,突然想到了许久之前,在凡世陈侯府,苏蓁取血喂给他时的样子。 当时她初来冥府,也是什么都不懂,可她还不是毫不怀疑的将自己的血喂给他了? 而今他所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还当初欠了苏蓁的情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 西昆仑求药 一味地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夜重华想了一阵,还是站起身来:“昆仑山人杰地灵,定能找到让苏蓁醒过来的灵药,本府君走一趟。苏蓁便先留在这儿,务必照看好她等我回来,” 冥府之中心怀鬼胎的冥鬼数不胜数,趁着夜重华不在时作乱之事也不是没有过,此去西昆仑一来回需要数日,冥府内指不定要翻起什么风浪。 可夜重华现在也顾不上太多,在寝房外绘了几个法阵后,又嘱咐了黑白鬼使几句话,连忙动身前往西昆仑。 万里云海,一望无际。 昆仑山高万仞,一半扎根在凡世,另一半却直通仙界。远远望去仙气缭绕,人间琼楼与仙家殿宇交错而至,精妙绝伦。 避世而居的西昆仑君常年住在昆仑丘不问世事,平日里除了酿酒便是种花,闲雅的很。 这些上古走过来的仙者,也就只有他这样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了。 夜重华年纪虽轻,却与西昆仑君相交莫逆,也算是个忘年交。他这人平日里长居冥府,西昆仑君亦是长居昆仑丘,两个另类死宅凑在一起,自然更有话说一些。 双脚刚一踩在昆仑山的石阶上,洒扫童子便迎了上来,恭敬地向他侧身行礼:“阎君大人,我们君上已经久候了,还请阎君大人随我来。” 夜重华也不客气,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了过去。 昆仑丘内常年仙气缭绕,半山的桃花更是长的郁郁葱葱,终年不败。这样明艳的色彩是幽冥地府之中从未有过的,在这之前,夜重华从未肖想过这样的世外桃源。 可自从认识了苏蓁,他竟也开始喜欢上了这绚丽的风景。 灼灼桃花林中,西昆仑君似是毫不意外夜重华的到来,随手倒了杯酒给他推了过去:“早就算到了你今日要过来,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瞧一瞧,是不是你要的?” 便见茶桌上摆着一直两掌大的匣子,匣子上的镂空雕花别致,一看便是西昆仑君自己动手雕刻出来的。 他这个人平日里无所事事,便有很多的时间,很多的精力可以用来做这些小玩意,且每一件都能做的极好。 夜重华二话不说,俯下身打来了那只小木盒,看了一眼里面镇着的万年寒冰玉,连忙反手盖好盒子,以免灵气泄露:“正是此物,多谢了。” “你是多着紧那姑娘,拿了东西就走?”西昆仑君叹了一声,强压着他坐下:“你这一身伤,也就只能骗一骗幽冥地府之中那群没长眼的小鬼了,你还是先在此处养一阵子伤再回去吧。” “苏蓁还在昏睡不醒,我着实放心不下,还是尽快赶回去才好,冥府的情况你也知道。”夜重华解释道。 桃树下的仙人一身白衣,长发恣意披散,仿佛在这天地之间站成了亘古。 西昆仑君是上古时期留存下来的仙者,经历过当初幽冥动乱的一场大战,是以才对夜重华颇为照顾。二人虽说是忘年交,这些年来夜重华站稳脚跟,也少不了西昆仑君的提携。 苏蓁尚在幽冥,夜重华自然不会安心在西昆仑养伤。 见夜重华神情急切,西昆仑君便也知道留不住他了,长长的叹了口气,亲自送他下山。 周遭的桃花树经年沐浴昆仑君周身的仙气,有很多已经修炼成精怪,伏在本体的桃花树上好奇的望着夜重华,有大胆的,还摇着花枝去勾他的衣袖。 夜重华拂开那些花枝,脚步匆匆的向山下走,一张阴沉沉的脸别提多可怖了。 西昆仑君抱着手臂,眼底含笑:“就算你不来,过些时日我也想去一趟幽冥。你身边的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敢在西天梵境斩杀不周山神女,而今半个仙界都知道了。” 夜重华闻言,皱了皱眉。 苏蓁的情况特殊,越多的人知道她,她的处境便越危险,到时候天帝问起来他也不好解释。 西昆仑君最善占卜,想必早就占到了苏蓁的底细,夜重华索性也不再隐瞒了:“就连梵境的佛祖也看不出苏蓁的底细,我一直将她留在幽冥地府,是觉得她可能与我丢失的那部分记忆有关。” “你丢失的那部分记忆?”西昆仑君捏着腰间挂着的玉佩,微微皱起眉头:“重华,我以前就同你说过,你丢失的那部分记忆,就算是能找回来也未必会是件好事。” 这世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福祸相依,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楚,昆仑君的话也不无道理。 可夜重华却对一段过往极为执着,即便是记忆之中没有什么重要的部分,他也还是想要找回它。 不管是好是坏,那总归是他人生的一部分,只有尽数找回,人生才算是完整。 夜重华垂着眼未置一词,他心中自有思量,即便是世人诟病,他也不会再改变自己的想法。 知西昆仑君是好心,夜重华开口解释道:“我只是想要知道过去都发生了什么而已,不管是好是坏,那毕竟是我的一段经历,我又怎能轻易舍弃?” 两侧的嬉笑的桃妖见夜重华丝毫没有搭讪的意思,渐渐的也不将花枝往他的身上招呼了。 西昆仑君双手抱臂:“南海蓬莱那边你也知道,青羊仙子对你的心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本挨着不周山神女的面子,蓬莱上神一直没有说什么。而今澜黎死了,他怕是要去给青羊仙子提亲了。” “我即便是再不济,也是堂堂一界之君,天帝还能强逼嫁娶不成?”夜重华冷哼一声,甩袖要走。 西昆仑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平日里若是也这么强硬的对待你那位苏姑娘,她能喜欢你才怪呢。蓬莱原本便与冥府结过梁子,青羊那丫头却心心念念的向着你。天帝向来是劝和不劝分,他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夜重华又岂会不知? 蓬莱上神就那么一个亲妹子,没有什么仙骨不适合修炼,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蓬莱上神以灵药堆砌着护在手心儿里,生怕谁伤了碰了。 仙者成亲,只要是登过了月老册便是同心同德,生命线也在一起连着。 蓬莱为了给他那宝贝妹妹续命,一直想要将她许给一位德高望重的仙神,这些年来眼睛一直放在夜重华和昆仑的身上。 昆仑玩世不恭,万事不关心,青羊又一门心思扑在夜重华的身上。 为了宝贝妹子的幸福,蓬莱就算是与幽冥地府结过再大的梁子也要放在一旁。 夜重华以往没想过这么多,没有苏蓁的时候,他从未觉得身边有一位仙侣相伴是好还是不好,即便是有,他也从未肖想过那位仙侣应该是个怎么样的人。 可自从认识了苏蓁,一切便都不一样了。她的坚韧,她的善良,她的柔软都是夜重华不曾见过的东西。 不知不觉之间,在他的心里就只剩下了两类人。 一是苏蓁。另一,是这世界上除她以外的所有人。 那青羊仙子夜重华是见过的,不似澜黎骄傲跋扈,虽说不能修炼却天真善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只是可惜,不是他命中想要等候的那个人罢了。 苏蓁尚且昏睡,他的一颗心便跟着煎熬,更想不得别的事情了。 而今有西昆仑提了个醒,夜重华的心中也有了考量,对他道了声谢。 眼见已经到了山下,夜重华告别之际,西昆仑君从袖中掏出一瓶丹药,硬塞在了他的袖中。 “这瓶仙丹你拿着,回到冥府后好好调养,失了心头血不是小事。我总觉得,这世间要变天了。搞不好,便又是一场天地崩毁的劫难,若是不调整好自己状态,届时自保都难,更别说是护着身边的人了。” 夜重华并未拒绝,昆仑平日里玩世不恭大事不问,可大事小事心里都清楚地很。 不论如何,他决不能允许身边的人受到一点的伤害。 “万年寒冰玉的效用强大,你那位苏姑娘重伤之身怕是难以承受,你最好以自身炼化,再渡入到她的身体里。”西昆仑君再一次提及:“重华,别怪我多嘴。有些事情知道了太多,可未必是好事。” 夜重华承情,道了声多谢,驾云离开了西昆仑山。 为了求药走这一遭,更让夜重华心神不宁起来。 在这之前,心中很多事情都只是零零散散的片段,可见了昆仑之后,心中就像是多了一条线,将所有零散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西昆仑君是上古时期便存世的神邸,因为在万年前的大战之中重伤,这才退隐到西昆仑避世不问。 若说谁最了解万年前的那场大战,除去天帝与梵境佛祖两个老泥鳅,就只有昆仑知道的最多。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说的这么多。夜重华默默地捏紧了拳头,若说心中不慌是假的。 如果苏蓁真的将是幽冥万年后最大的劫难,那他将要如何看待她?怕是再不能像以往一样无畏一切冷眼的护着她了吧。 幽冥是他的责任,是他至死方能摆脱的义务。而苏蓁是他爱的姑娘,是他至死不能放手的毕生所求。 若是真的要他在这二者之间选其一,那这一定是他这一辈子最不想做的决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 阳眼 天罚的伤本就难以愈合,夜重华最近忙的团团转,更是没有时间好好修养。这一来一回西昆仑,对身体的损伤可想而知。 他几乎是强撑着力气回到了幽冥地府,直到回了房间,连带着打发走了药王才放下心来,拿出了装着万年寒冰玉的木头匣子。 灵气浓稠到了一定程度,便会凝结成水,而水凝结封冻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是这坚固不化的寒冰。 即便是只有这么小小的一块,也足有滋养一隅的额生灵枯木逢春。这样上乘的万年寒冰,即便是天帝也拿不出太多。西昆仑君出手便是这么大一块,足够夜重华承他一个大人情了。 苏蓁还在昏睡着,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睫之下打下一块小小的阴影,显得乖巧而无辜。 她就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如此乖觉,收起自己锋利的爪牙,不在对身边的人张牙舞爪。 只有缺乏安全感缺乏到了一定程度才会像她一般,不管是对自己好的人还是不好的人,都会提防着生怕她伤害自己。 就像是一只傲娇的猫儿,明明渴望温暖渴望到了极点,已经试探的生出了爪子想去触碰,最终却也只是伸出锋利的爪子,抓破那只伸过来的手。 很多时候,夜重华真的想要抱住她,让她安稳的靠在自己的怀里,忘记之前的一切伤痛。 可他做得到么?且不说他是幽冥阎君,一域之主。若是有朝一日,苏蓁真的被身体里的煞气左右,失去了神志,他还会像而今这样,不问是非对错的站在她这一边么? 夜重华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掌心上的万年寒冰玉散发出阵阵的寒气,冰的夜重华掌心发麻,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夜重华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双手融化了那块寒冰,用自己的身体炼化。 若是他贪心一点,完全可以用这块寒冰玉来治愈自己身上的天罚之伤。 可夜重华丝毫不敢贪图这些灵气,炼化后一丝不剩的全都渡给了苏蓁,像是生怕自己贪图了一点儿,苏蓁便再也醒不过来了似的。 夜重华近乎贪婪的望着她干净的面庞,指尖轻轻一触,却又像是碰到了烙铁一般快速收了回来。 很多时候,喜欢一个人就像是望着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天山雪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就算是靠近了一步都会错觉自己是亵渎了自己的心上之人。 即便是,在外人的眼中,他是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阎君。而苏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冤魂,受了他的提携才能留在冥府当差的小小渡魂使。 夜重华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凉薄的唇轻轻贴上了苏蓁的唇角:“快些醒来吧。” 言罢,他俯下身抱起一直昏睡不醒的人,起身出了房间。 没人看见,在这一瞬,苏蓁的睫毛轻轻的动了动。 幽冥禁地内,又多了一个山洞。夜重华将苏蓁安置在千丈幽冥之下灵气最未充盈的地方,期盼着他能早日苏醒。 黑白鬼使一并护送而来,很是怀疑,有朝一日夜重华会不会将整个幽冥禁地打成一块马蜂窝? 先是花想容和云裳残损的魂魄温养在此处,又是安置昏睡的谛听,而今就连堂堂阎君和苏蓁都一起住进来了。这么没有尊严,没有威慑力的禁地,也够可悲可叹的了。 幽冥禁地是地府相对安全的地方,若是没有夜重华的法力加持,没有人独自进的来。 当然,苏蓁便是这“没有人”中的变数。 夜重华白日依旧前往地府正殿批阅卷宗,夜间便会以看望苏蓁为名,来到禁地内疗伤。苏蓁昏睡,他便守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休养。 万年寒冰玉的效力果真不同凡响,短短几日的时间,苏蓁的内伤外伤便已经尽数愈合,就连苍白的肤色也渐渐变得光滑粉嫩,叫人看不出像是受过重伤的模样。 可夜重华的心却依旧是悬着。 苏蓁的内伤外伤虽说已经愈合,可依旧没有醒来。她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精致的人皮娃娃,若是没有人牵动傀儡线,她便会一直沉睡下去,直到永恒。 没有人知道她会睡上多久,更没有人知道她还会不会醒来? 时间越久,夜重华的心中便越是焦躁不安,就像是生生缺了一块一般让他痛苦难当。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什么事能如此扰乱他的心神,就连那一段缺失的记忆都不能。夜重华虽想找回,却也没达到而今这般心神皆乱的境地。 用凡世的一句诗词来形容的话,大概便是“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吧。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群山万壑之中,夜重华骨节修长分明的手握住苏蓁冰冷的近乎失去了所有温度的手,用力之大,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若是黑白鬼使此刻还在,一定会惊讶与夜重华的反应。 阎君即位百年来,从未像今日这般失态过。 沉默半晌,夜重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幽冥禁地,一路前去找来药王:“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老臣也不能肯定,阎君大人应该知道一句话,那便是关心则乱。以苏姑娘的状态,又得到了西昆仑灵药的救治,想要醒过来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阎君无需焦躁,耐心等候便是。”药王说道。 药王至少有一句话说的没错,那便是关心则乱。 夜重华现在关心苏蓁关心到了极致,以至于看着他躺在石床上,都恨不得以身相替。 过去无数的时光里,他从未曾尝试过如此的真爱一个人。 原来,那些过往里的无心无情,不过是在等候一个人,将自己所有的柔情都赋予她。 人一旦体会到了光明,就很难再坦然的回归到黑暗之中。一旦体会到了幸福,便再难抽身,让自己重回到孤苦无依的生活。 就像是野兽被驯养的久了,早已经失去了利爪和尖利的獠牙。若是有朝一日,它的饲主死去了,那早已经被驯化了的野兽还能活么? 经年之久,夜重华一直记得老阎君历劫离去之前对他所说的话。 身为阎君,要秉公明断,勿失公正之心,否则三界六道终将大乱,永无宁日。 可而今,夜重华再也做不到让自己平静的面对苏蓁了。 “不论什么代价,本府君只想要一个让她醒过来的法子。”夜重华斩钉截铁的说道。 阎君的性格向来强硬,药王自然也知晓,可为了一股平常的女子这么失了分寸的情况,药王却还是第一次见。 半晌,他叹了口气:“阎君大人执意如此,老臣也无可奈何。幽冥地府之中医经药典无数,可从未记载过这样的情况。若是老臣没猜错的话,苏姑娘是沉溺在一段过往之中,自己不愿清醒过来的。” “沉溺在一段过往之中?” 夜重华重复了一句,又联想到苏蓁在凡世时的模样,大概便也能猜测的出来,苏蓁是沉溺在哪一段过往之中了。 她即便是死也不能忘却的,便是苏家上下一百一十三口的死,就算是一辈子听命于夜重华,也一定要报仇。 若是她沉溺在那一段过往之中,以她自己的力量,怕是很难走出来。 一个人的执念是最难以撼动的,特别有千丈幽冥下的冥鬼,就连生死都不能左右的执念,以一个人的力量自然很难打破。 最好的办法,便是有一个人能够进入她一直沉溺的循环之中,将沉溺其中的人给拉出来。 这虽是个办法,夜重华却从未见谁使用过这样的法门。 时至如此,药王既然不说便一定是不知道了,就算再问也未必能从他的口中问出来什么。若是想将苏蓁拉出那无尽的循环,就只能由他寻找办法。 夜重华实在不好再跑一次昆仑,更何况即便是去了,西昆仑君也未必真的会有法子。 幽冥典籍无数,其中不乏记载着幽冥秘法的,说不定便会有办法呢? 自继任以来,勤政了数百年,即便是身受重伤也未曾缺席一日的夜重华,竟难得的放下了所有的公务,一门心思的扑进了藏书阁。 由此可见,苏蓁若是活着,说不定便是第二个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 就算是死了,也能将没有心的阎君大人迷的团团转,就连黑白鬼使都很是好奇,苏蓁到底给阎君下了什么迷魂药。 地府的藏书阁中藏有十万万卷典籍,其中历代史书,三界秘闻,术术功法应有尽有,想要找出拉苏蓁醒来的法子谈何容易。 夜重华原本便是他山琼玉化生,学习能力本就比正常人要强上许多,当初为了找寻自己丢失的记忆本就翻过不少的书卷。而今再翻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偌大的藏书阁,短短的几天时间,竟真的让夜重华找到一个能救苏蓁醒来的办法。 千丈幽冥地府乃戾气所化,一边是十八层地狱,代表着死亡。一边是轮回台,代表着新生。 轮回与死亡,就像是代表着人的一世,而整个幽冥地府便是生命的一个中转站,宛若阴阳鱼般可生万物。既然有了阴阳鱼,自然便会有两枚阴阳眼。 幽冥出生之时,只有一枚阳眼,以至于整个幽冥陷入混乱,很难根治。 后又初代阎君以大法力打造了一枚阴眼,供奉在了幽冥深处,方能稳定。这阴眼,便是苏蓁所掌的黄泉之镜,可看死者过往前因。 而天生的阳眼,便是屹立在幽冥之下千年不倒的三生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进入三生石 记载着三生石与黄泉之镜的典籍并无落款,也不知是谁人所写,书卷的封页已经陈旧,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了年头。 在夜重华的记忆之中,他从未看见过这本书。 曾有一段时间,他为了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疯狂的翻阅典籍,几乎是将幽冥地府内所有记载着秘闻的书卷都给翻了个遍。他自认为自己一目十行的功力绝对不会有差错,怎么会独独落下手里的这本没印象? 不,他可以确定,这本书确实是他没看过的。 一本步子从何而来的书册,记载着能救苏蓁醒来的法门,究竟可信与否? 而今的状况,也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即便是这本典籍来历令人怀疑,夜重华也还是会选择去试一试。 他扫了一眼扉页上的名字,便只有三个古体字《秘闻录》,这书的作者就像是珍惜笔墨不舍得多写一个字一般。夜重华将典籍放回原处,忙不迭的又赶回了幽冥禁地之中。 《秘闻录》中记载,三生石和黄泉之镜的功效颇为相似,便是展现出人一生中最难勘破的过往。 可不同的是,黄泉之镜所展现出来的过往,是这段记忆主人的过往。而三生石,却能完完整整的复制出当初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而不是经历这件事的人所记得那样。 怪不得三生石被称之为阳镜,这样的功效也着实是有些逆天。 而今想要救苏蓁醒来,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正好夜重华也想看一看,苏蓁这个跳出因果轮回之人所经历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段因果。 千丈幽冥之下不能一日无君,一旦没有夜重华法力的震慑,那些鬼魂便会争先恐后的造反作恶,翻腾忘川河水永无宁日。 而若是带苏蓁进入三生石内疗伤,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如此看来,怎么才能在他不在的时候,震慑住整个幽冥不至于动乱才是大问题。 夜重华抱着昏睡的苏蓁走出了幽冥禁地,药王跟在身后喋喋不休的劝,可夜重华却像是充耳不闻一般,丝毫没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若是这千丈幽冥之下也像凡世朝堂那般有君臣议政,那夜重华此番为了美人而放弃天下的行径,定是昏君所为无疑了。 一路上,夜重华毫不不会的抱着苏蓁来到了三生石前,黑白鬼使与孟婆都已经等在了这儿,等着夜重华吩咐下面的事情。 鬼使白蔫蔫的抱着自己的招魂幡,望着自己的脚尖儿一言不发的垂头站着,无精打采的样子与平日里大相径庭。甚至有些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和鬼使黑对调了衣裳。 见夜重华走进,鬼使黑连忙用手肘轻轻撞了撞鬼使白,让他回过神儿来。 小白这下打起精神,与小黑孟婆一起向夜重华揖了揖手,依旧没什么精气神儿似的。 夜重华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并未多说他什么,只是吩咐道:“本府君有要事要进入三生石,不知何时能归,这段时间里,冥府便有你们三人代为看管,万不可让鬼魂作乱。” 孟婆万万没想到这任务还能分配到自己的手上,她就是一个常年熬汤熬成黄脸婆的小当差的,夜重华将这么大的责任交到她的手上,就不会觉得心慌么? 可一看夜重华坚定地眼神,似乎确实不像是开玩笑,孟婆只好揖了揖手:“谨遵阎君大人的旨意。” “鬼使白。”夜重华又望向了黑白鬼使。 一直神游着的鬼使白听到夜重华唤他,连忙站定听从吩咐。整个地府之中若说夜重华是第一担忧苏蓁安危的,那他便一定是第二个,此时见苏蓁昏睡不醒的模样,也恨不得夜重华与苏蓁早日进入三生石疗伤呢。 鬼使黑似乎担忧兄弟的精神不好,即便是沉默寡言,也一直望着夜重华,似是要替鬼使白听从吩咐。 “人为外物役,心也为形役。很多事情,眼见未必为识,耳听也未必真的为虚,等你的因果来了,这一切便就都迎刃而解了。”夜重华解释道。 鬼使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夜重华说的没错,他最近被外界的事情干扰的厉害,甚至很多时候已经被左右了心神,这着实有些不对。 而今听君一席话,宛若醍醐灌顶,那些终日想不通的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怖了。 鬼使白连忙向夜重华揖了揖:“多谢阎君大人教诲,鬼使白铭记于心。在大人不在的这段时间内,我们兄弟一定恪尽职守的为阎君大人守好幽冥。” 鬼使黑亦是点头,夜重华满意的嗯了一声,太不走向了三生石散发出的光晕。 终年不见光的幽冥之下,三生石散发出绚烂的乳白色光辉,映亮了周围的环境。那光辉像是能够塑造出另一个世界一般,引诱着人向他的光晕走进去。 透过光芒最盛的位置,众人似乎看到了凡世繁华的洛阳城。招摇的小贩吆喝着路人来买自己的商品,勾栏上的姑娘挥着手里的大红色帕子,娇声媚笑着招揽着过往的行人。 而看着着幻境的鬼使黑,看着勾栏上招摇着帕子的姑娘,竟默默地红了耳朵尖儿。 夜重华抬步跨入到幻境中,整个人身形一闪消失不见。而三生石上乳白色的光晕也渐渐消失,尽数收拢入三生石中。 孟婆望着夜重华与苏蓁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转过目光,一眼便看到了面红耳赤的鬼使黑。 便见“正值妙龄”的孟婆五大三粗的将自己的熬汤的木勺扛在肩上,风姿绰约的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了鬼使黑的额头:“你这小娃娃,小小年纪想的倒是多!” 鬼使白还抱着自己的镇魂幡,翘着脚研究三生石上的光芒从何而来,见状好奇问道:“小黑,你想什么了?” 却没想到,鬼使黑的一张脸竟然更红了。 鬼使白尴尬的站在原处,手足无措的摆弄着招魂幡上垂下来的挂穗,小心翼翼的用脚尖儿顶了顶鬼使黑的鞋子:“你到底想了什么呀,脸红什么?” 鬼使黑话也不说,转头便走。 以往小黑的脾气虽说不好,却也不至于只字不提的转身便走,今日这是发了什么病,竟然连平日里形影不离的好兄弟都抛下了。 小白一脸天真的瞧了一眼孟婆,边见扛着木勺的那女人晃着自己的人间胸器,风情万种的撩了一下头发,转身回自己的奈何桥上继续熬汤去了,是还没有解释一下刚才那件事的意思。 鬼使白一头雾水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头也不回的向鬼使黑追过去:“小黑!小黑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你倒是等等我啊诶……” 同一时间,耀眼刺目的华光之下,夜重华打横抱着苏蓁的身子,落在了幻境之中的京都洛阳。 两侧喧嚣的人声不绝于耳,这样繁华吵闹的情况在洛阳内并不少见,如此看来应当也不是什么着紧的日子。 而就在这时,似是感受到街巷上刺目的烛火,一直双眼紧闭的苏蓁就在这一刻蓦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夜重华喜上眉梢,刚问出一句话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苏蓁的目光呆滞,全然不如平日里的眼神灵动,就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一般,听不到夜重华的话,也不会和他交流。 夜重华伸出一只手,在她的眼前轻轻地摆了摆手。 可苏蓁丝毫没有反应的睁着眼睛,就连睫毛都不曾动上一动。她的身体醒来了,可意识却还没有彻底苏醒过来。 刚一进入三生石中就已经有了效果,既然已经开始渐渐苏醒,那距离找回她的意识还会远么? 夜重华突然上前,抱住苏蓁瘦削的身子,将她揽在自己的怀中深深地嗅着她颈边的那一抹冷香。也只有在苏蓁不清醒的时候,他才敢这样做吧。 平日里,他是地府阎君,冷静自持。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苏蓁那双明媚的眼睛时,他平淡如水,毫无波澜的一张脸皮下,藏着的是怎样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片刻,夜重华放开苏蓁的身子,轻声笑了笑。 二人的存在并未对两侧的行人造成威胁,幻境中的百姓已经行走游玩,不亦乐乎。 夜重华的左手轻轻地拉住苏蓁的左手,而右臂一展,呈半圆形护在苏蓁的一侧,将她的整个身子都圈进自己的怀中,脚尖一跃便带着她上了一座酒楼。 他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以以往的经验来看,落入幻境的位置不愿的地方,便一定会有幻境的主人出现。而这个幻境的主人,也正是苏蓁,应当就在这附近的不远处。 少年时期的苏蓁该是什么样子呢?活泼跳脱?这倒是很符合她。 夜重华唇角一弯,倒是开始好奇起来。 没有人能抵抗的了去窥看恋人幼年时期的经历,即便是夜重华也不能免俗。那些没有他参与的时光里,苏蓁都经历了些什么呢? 三生石内,幻境虚构出来的世界之中,竟然映出了苏蓁十年前的往事。那个没有因果的人,竟在这一刻映出了因果。 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巷上,正是十六岁的苏蓁,当时的她尚且待字闺中,是金枝玉叶的汝南王府郡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帝王之心 凡世,十里皇城之中。 孟千佑原本正在暖阁之中批阅奏折,暖阁外小太监来来往往,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毫不避讳的说着悄悄话,像是生怕孟千佑听不到似的。 皇宫之内岂能如此没有规矩?孟千佑头也不抬,吩咐候在一旁的大太监道:“出了什么事?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皇上息怒,老奴这就去办。”大太监连忙倒退着走出了暖阁。 月色已深,已值深秋,窗外再无那扰人的知了声。树叶摇动沙沙作响,只消两场秋雨,这洛阳城便会变回一地金黄。 放在桌角的烛台蓦地爆出了一簇烛花。 不知为何,孟千佑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神不宁,像是这皇宫深处有什么在牵动着他的心神似的。他放下手上的朱笔,一抬头却见大太监伴着几名小太监正在说着话,神情凝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不知他正在说什么。 伺候皇上的太监终日里还能议论什么东西?无非便是皇上今晚翻了谁的牌子,要去临幸哪一位嫔妃。想来,他确实有一段时日没去到后宫了。 自从处死苏蓁后,后宫便冷落了起来。他平日里多宿在书房或是暖阁,很少在踏足那满是脂粉味儿的后宫。 或许人老了总是愿意怀念,自她走后,孟千佑再看着偌大的家国,总是觉得山河皆故人。就像是一回头,苏蓁就还在那灯火阑珊处等着他似的。 从没有苏家上下灭门的惨案,也没有午门外声嘶力竭的诅咒。他们的孩子还在健康成长,从一根细弱的小苗,招摇着长成郁郁葱葱的苍天大树。 孟千佑叹了口气,起身推开房门,皱起眉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众太监满头是汗,大太监也满眼的慌乱,见孟千佑亲自出来,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皇上,如妃娘娘的兰苑出事了。” “她又闹什么?白止师太都给她请来了,她还要怎样!”孟千佑有些心烦,刚想要摔门,大太监却几乎是跪爬过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房门。 “皇上,这事奴才也说不清啊,还请皇上亲自移步前往兰苑一看吧。”大太监哭丧着一张脸,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孟千佑皱了皱眉头,还是走出了暖阁前往兰苑。 越是走进,心底的那份不安感觉便越是强烈,像是兰苑之中有什么正在牵动着他的心神。 孟千佑加快了脚步走去,他本就身量颇高,跟在身后的大太监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喋喋不休的说道:“皇上,兰苑的情况有些一言难尽,皇上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在进去吧,皇上哎……” “滚开!”孟千佑抬手推开了跟在身边喋喋不休的大太监,吩咐道:“开门!” 两侧的侍卫深深地垂着头,相互看了一眼确认了孟千佑说的话,这才一起推开了兰苑的大门。 入眼的情形,两侧转来太监的惊呼声,孟千佑望着兰苑之中的场景,只是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并无太多的讶异之色。 满院之中尽是猩红色的碎肉与鲜血,骨头和布料的残茬被丢的到处都是,而院中挂着秋千的那棵老树上,正搭着一条浅粉色的臂帛。 如妃已经不算年轻了,在皇宫之中也算是资历够老的嫔妃,可不顾年龄仪态,偏爱粉色的就只有她一人。 为了避宠,其它的嫔妃便很少用浅粉色的东西。 那条染了血的臂帛,定是如妃无疑。 类似的场景孟千佑已经见过一次,那便是六年前的汝南王府,苏家满门惨死的那一日。当时王府的场景宛如人间炼狱,可比这兰苑吓人的多了。 也正是如此,孟千佑才没被这样的场景所吓倒。 他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似是再给自己壮胆,抬步走进了兰苑之中。 大太监涕泗横流的跟进来,忙劝道:“皇上千万不能进去,龙体要紧啊。如妃娘娘和白止师太都失踪了,看这模样应该是凶多吉少了。皇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孟千佑一眼瞪了过去。 大太监一个激灵,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诅咒皇上可是死罪,他这是不想要命了么? 这兰苑之中不知有什么,若是那撕人的怪物一下子闯出来,将皇上也给打牙祭了,在场之人可都要掉脑袋的。 大太监心中打怵,跟上去还想去劝,孟千佑却开口道:“让所有侍卫都退出兰苑,将门关上。” “哎呦我的皇上,您若是心理不顺打奴才几巴掌,骂奴才几句都成,您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行么?现在兰苑被大内侍卫围的密不透风,那怪物肯定还在宫院之中,皇上您不能过去啊。” 太监苦口婆心的劝着,见孟千佑执意进去,这次是真的急得满头是汗。 而今圣上尚无皇子,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连一个能够接掌皇位的人都没有,到时候他可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 遍地的碎肉与碎骨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叫人直欲作呕。可孟千佑却近乎虔诚的走向那座大殿,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乌沉沉的房间,像是在等候着珍爱的恋人。 他的眉宇沉沉的皱着,岁月在他的眉间留下深深地沟壑。六年的勤政为民,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他早已不似昔年那般意气风发了。 孟千佑找了一块还算是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朕是天子,若是朕都镇不住此处的阴邪之气,叫那些江湖道士来又有何用?让所有的人都退出去!” 大太监见孟千佑坚持,也不敢再劝,只好吩咐一队人马留在兰苑外,以便孟千佑出了什么意外可以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人。 天上星子闪烁,月色将明未明。 黑漆漆的宫院就像是长着血盆大口的野兽,等待着吞噬送上门来的孟千佑。 周围静悄悄的,就连鬼号都不闻一声。孟千佑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就这样不顾形象的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神情悲戚若有所思。 “苏蓁,是你回来了么?”半晌,他才开口道。 周围自然没有人答话,微风摇动树叶飒飒作响,更带的满院的血腥气袅袅不觉。 而孟千佑就像是闻不到似的,坐在殿中不动如山:“我知道你恨我,这些年来,我也很自己的懦弱无能。若是当初我能强硬一点,说不定就能够保下你,你就不用死了。” “这么多年,你从未曾入过我的梦,一定是恨我恨到极点了吧。你这一次回来杀了林如兰,下一个是不是就该是我了?”言罢,孟千佑自嘲一笑。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堂堂一国之君,竟在夜晚对着一个空荡荡的院子自说自话。 不过,已经有多少年他未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身边人不敢相信,枕边人另有所图。这世间唯一能够让他毫不怀疑的相信的,却早已经被他亲手送上了断头台。 这又能怪得了谁? “苏蓁,你若是还在,便出来见我一下吧。六年了,我都快忘了你生了什么模样。”孟千佑沉沉的闭上双眼:“就算是你想要索我的命,我也绝不反抗,我就只求你能够出来见我一面。” 然而回应他的,就只有风拂树叶的沙沙声。 当一个人真正决定离开的时候,一定是决绝的,悄无声息的。或许在某个不知道的瞬间,二人已经见过了今生的最后一面。 孟千佑在兰苑之中一直枯坐到天亮,却一直都没能等到苏蓁的冤魂。 她真的是讨厌透了他,甚至连见上一面都不愿。而今想来,又能怪谁呢? 孟千佑眨了眨自己熬得发干发涩的眼睛,踉跄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挨的走出了兰苑。 大太监在兰苑外候了一夜,几次甚至想要带人冲进去,可顾及着皇上的话,一直没敢这样做。而今见孟千佑自己出来了,自然是喜上眉梢,连忙迎了过去狗腿的扶住了踉跄而出的孟千佑。 “皇上果真是真龙天子,就连这公园之中的恶鬼见了皇上都要退避三舍!小的们乘着陛下的福荫,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大太监满脸堆笑,瞪了一眼一旁侍候着的一众小太监,眼睛一立:“你们还不赶紧去给皇上准备銮驾!一个个的都瞎眼了么!” “奴才这就去!”小太监连忙散了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抬来了皇帝御用的銮驾。 “皇上,您看这兰苑……” 如妃常年骄横跋扈,而今死无全尸,倒不可说不是报应。兰苑又出了这等事,这次怕是不封也要封了。当然这留与不留,也不过是孟千佑的一句话不是? 孟千佑转身回望,空荡荡的宫院杳无人声,倒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过了今日,他怕是今生今世都与苏蓁无缘了吧。 半晌,孟千佑头也不回的离去:“烧了吧,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这件事给朕封锁消息,朕若是听到了一丝一毫的风声,你们就都等着掉脑袋吧!” 孟千佑并不是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多年来也从未因什么事而牵连到宫中侍人的性命。 而今如妃的死,想必是让皇上伤透了心吧,要么昨晚也不会再如妃生前居住过的宫院里,一言不发的坐上一晚上了。 大太监连忙答应下来,着人吩咐下去。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史书工笔与人心之间,谁都不曾知晓,孟千佑心中真正珍爱的是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2章 石中像 三生石内,葳蕤的烛火照亮了一座繁华的城池,城中的人有哭有笑,尚不知这命运几何。 夜重华带着行尸走肉一般的苏蓁坐在茶楼之上,选了个靠窗却无人位置坐下。侧目一望,便寻到了十年前的她,那个尚且束着闺中髻,容貌还很稚嫩的苏蓁。 他饶有兴味的单手支颐,望着那个目光灵动,却端着手臂强做端庄的姑娘微一勾唇:“这下我大概能知道你这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千面是在哪儿练就的了。” 花市之中,汝南王伴着王妃同游,苏蓁也带着丫鬟规规矩矩的跟在一旁,别提多乖觉了。 两侧的小贩叫卖声不断,见苏蓁衣裳华丽,精力免不得要往她的身上招呼。汝南王妃见之,笑道:“珍儿,今日诸事不忌,你便也去玩儿一会儿吧,可千万别走的太远了。” 苏蓁面上一喜,却道:“今日过节,蓁儿才更应该陪着父王和母妃呢。” “你就是嘴甜,魂儿都快被勾走了。”汝南王轻轻地点了点苏蓁的额头:“你能出来一次也是不容易,为父便准你出去玩玩了,晚上别回府太晚。” “知道了!蓁儿多谢父王。”苏蓁一笑,转身便拉着自己的小丫鬟跑开了。 汝南王夫妇老年得女,自然要对苏蓁宠爱的更多一些,这从小到大几乎是娇生惯养着养大的,要星星不给月亮,要月亮不给太阳的。 而今看见女儿欢喜,老夫妻自然也跟着欢喜,笑着相携离去。 洛阳城乞巧节的灯火举世闻名,不少他国人也慕名而来,便是为了看看这乞巧节的风姿。乞巧节又称为女儿节,在这一天不论男女诸事不忌,就连常年养在贵重的大家闺秀也可外出游玩儿。 汝南王就算是宠爱女儿,却也有个限度,苏蓁平日里也多在闺阁之中绣花弹琴,很少能出府。而今得了父王的特许,欢喜之情自然不在话下。 小丫鬟亦步亦趋的跟在苏蓁身后,也是看什么都新奇,不由得央求道:“小姐,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要么便晚一点儿回去吧。王爷那么宠你,也不会怪罪你的吧。” “那可不行,若是王府落钥了才回去,被父王知道了可是要生气的。”苏蓁道。 见自家小丫鬟似乎有些扫兴,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她:“小兰,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我父王舍不得怪罪我,可不就要怪罪你么?到时候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硬气。” “啊?不敢了不敢了!”正小兰连忙摇手,鼓着腮帮子向前挤着走:“那小姐,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女儿节能够出门自由有玩儿的不只有女儿,自然也有男子。在这一天若是有看的顺眼的良人,便可以相互交换信物,等待男子来家里提亲。 苏蓁拉着正小兰一路前行,二人倚着石桥嘬着街边买来的小肉丸儿,别提多满足了。 葳蕤的烛火映亮眼底,这样好的日子,美丽的姑娘应是合该遇上自己所爱慕的男子。 吃过了小肉丸儿,二人又去吃了热腾腾的虾肉云吞,等看到梨膏糖的时候,已经撑得吃不下了。绣楼上的姑娘正在摇着帕子招揽客人,美丽的面庞笑颜如花,叫人痴迷沉醉。 出入勾栏的不乏有身着锦衣的公子,主仆二人趴在石桥上,正小兰好奇的挑眉:“小姐,你说那些男人为什么舍得花银子睡姑娘一夜,却不舍得花银子娶一个姑娘回家睡呢?这样也更划算不是?” 这样的言论……还真是别出心裁。 苏蓁挠了挠头,觉得这个问题还真是有些棘手。她平日里饱读诗书,正小兰有什么不懂的东西,都喜欢问她求解。若是而今她说了不知道,那得多丢脸啊。 苏蓁沉默了片刻,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可能是,一百个姑娘有一百个姑娘的好吧。哎,那些男人想什么我哪里知道。再者说,这世间三从四德男尊女卑,男人出入勾栏,女人就算是伤心也不能管不是?” “啊……这样啊。”正小兰将调子拉得老长,有些失落的说道:“果真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见她信了自己胡诌出来的说辞,苏蓁在心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为自己好不容易留下来的面子捏了一把汗。 夜风微沉,夹杂着些许醉人的桃花味,叫人沉浸在这夏夜的美好之中无法自拔。 正小兰扯着脖子瞧那些往来的公子,指了一个给苏蓁:“小姐,你看那个公子好不好看?” “不好,不是我喜欢的。”苏蓁看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依旧百无聊赖的看着和水上渐渐飘远的花灯。 花灯上的小小火苗映亮了周围一圈儿小小的涟漪,烛火虽小,却能将水下的游鱼都照的清清楚楚,真切无比。苏蓁随手抓了一把鱼食撒下去,红色的金鱼便摇头摆尾的聚拢过来,争抢着浮在水面上的鱼粮。 正小兰一双眼一直流连在烛火和公子的身上,眼中潋滟着的桃花色不加掩饰,像是恨不得自己多长双眼睛似的。 苏蓁一笑,随着她去。却不想那没规矩的丫头蓦地凑过一张脸来,笑嘻嘻的说道:“那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公子呢?你告诉我,我给你寻摸寻摸。” “别闹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自己随便选的道理?” 苏蓁转过脸去,正小兰却俏皮的凑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小姐这是害羞了不成,你悄悄的告诉我,我还能给您讲出去似的,咱们的暗语我都记着呢。” 她掰着手指头,操着调侃的语气捏着鼻子道:“女儿年纪尚轻,还想待字闺中,多陪伴父王和母妃几年。公子的好意苏蓁愧不敢受,还请公子莫要再提了。” 苏蓁闻言,顿时羞愤难当的伸手去打正小兰,却被她轻盈的躲开。 这暗号是二人早先便定下的,苏蓁早已及笄,京中门当户对的公子也早就排着队的来汝南王府提亲。可一群纨绔子弟苏蓁自然看不上,便定下了这样的暗语。 若是前来提亲的公子苏蓁喜欢,那便说“女儿全凭父王母妃做主。” 若是前来提亲的公子苏蓁不喜欢,那便说“女儿年纪尚轻,还想再服侍父王母妃几年,不想这么早早嫁人。” 届时,几人便知道了苏蓁是什么意思。汝南王老年得女,几个孩子之中最是宠爱苏蓁。若是她不喜欢的夫郎,汝南王也不会强迫她去成婚。 这似乎与侠客故事中的某些桥段相差无多,被歹人抢去了的姑娘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若是可心便会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报答恩人的大恩大德。” 若是不喜欢,那便会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当牛做马来回报恩人的大恩。” 年幼之时苏蓁还觉得这样的女子太过虚伪,现在方才醒悟过来,古人诚不欺我,那些能够流传下来的说辞都是圣人留下来的精华。 而糟粕,早就被一辈辈的人尽数代谢掉了。 “小姐,你就同我说说,你喜欢怎样的公子吧。”正小兰不依不饶的说道。 苏蓁微微歪头想了一阵:“我更偏爱和煦儒雅一些的,像那些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伪君子,我就不喜欢。那些终日流连勾栏的,我也不喜欢。” “要我说,就只有这世间最好的男儿才能入我的眼。”言罢,他讪讪的垂下手来:“哎,这些我也就只能想想了,最后嫁给什么样的人,还是要听父王的话。这世间,又何曾给了女子自由选择夫婿的机会呢。” 正小兰见自家小姐如此,便也不再提及这些事情了。 这世间最好的男儿,若是出去问一圈,十个人会有八个人会说这世间最好的男儿便是当今圣上。 可当今圣上早就是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了,年龄比苏蓁的亲爹汝南王还要大上半旬,苏蓁自然不会嫁给那样的人。 二人靠在桥头上惆怅,远处却突然跑来一个疯玩儿的小孩子,径直的撞向了靠着桥休息的苏蓁。 这一举动可吓坏了正小兰,她连忙扑过来,想要挡住那小孩子。可到底反应慢了一步。 那孩子当不当正不正的,恰巧撞在了惦着脚倒倚着桥,正仰望着天上星星的苏蓁的身上。 苏蓁本就惦着脚,身子失去平衡,被这半大的孩子一撞,身子转了半圈儿竟越过了低矮的扶栏,径直向流淌着的护城河跌落而去。 “小姐!” 正小兰一声惊呼,飞扑过去想要抓住苏蓁却失之交臂。 下落的瞬间压在口鼻中的空气让苏蓁喊不出声音来,她想要呼救,一开口却只有呛进喉咙里的风声。难不成她这一条小命就要这么去见阎王了?都说阎罗殿的鬼面阎君丑陋可怖的很,她可不想死啊。“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白衣踏水而来,蓦地跃起将她的身子接在了怀里。 这一刻,火树银花不夜天。漫天的繁星招摇着像是在称颂这一刻的唯美,四周漂浮着的花灯在二人的脚下打着旋儿,像是找到了停泊的岸口。 这一瞬间,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的美妙。那个命定之人,就这样悄然的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四周欢呼声不绝于耳,苏蓁蓦地红透了一张脸。想要低头,却正好一头扎进了那男子的怀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 命中劫数 茶楼上,苏蓁的本体不知何时,目光已经转向了那石桥下相拥而立的两个人。 依旧呆滞的目光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些许神采,遍布街巷的花灯和漫天招摇的星子就这样映进了她的眼底,熠熠生辉的叫人挪不开眼。 突然,她的眼中蓦地浮出一片水雾,两行泪水就这样无声低落。 “苏蓁?你醒了?”夜重华连忙坐过去开口询问。可苏蓁不动也不说话,就像是本人使了封冻的定身术,只能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 她最不能忘却的,原来并非苏家上下一百一十三口的死,而是孟千佑的背叛么? 夜重华的心口突然一阵抽痛,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疼。他小心翼翼的擦去苏蓁眼角的泪水,凉薄的唇吻着她的眼睛,舌尖一探,卷走她眼睫下的泪水。 原来,泪水都是苦涩的,都是咸酸的。 “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夜重华喃喃有声,轻轻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滴。这一刻,他恨只恨自己没有早十年认识苏蓁。这样,她便不会受那么多的苦,遭遇那么多的不公了。 石桥之下,男子拥着苏蓁还在下落。他双脚蜻蜓点水似的在花灯上一踩,借着这力量向岸边快步踱去,速度快的甚至未让河水沾湿他一片衣角。 苏蓁惊恐的闭上眼睛,又不敢低头离那男子太近,就只好直挺挺的闭着眼仰着脸,像是在等着人亲吻似的。 那样瑟缩的像只鹌鹑似的模样,别提多可笑了。 “三……三少爷!这很危险您知不知道!下次可千万不要如此了!”远处一名男子大声喊道,连忙跑向二人的方向。 男子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无事,我心中自由分寸。姑娘,现在安全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苏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人家公子的身上赖着不走这么半天,连忙手忙脚乱的躲向一边,后退之际还一不小心踩到了那男子的鞋。 本来便脸红的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螃蟹的苏蓁这下更加尴尬了,连忙后退了数步:“多谢恩人的救命之恩,小怒自无以为报,唯愿来生做牛做马以报答公子的恩德……” 话未说完,却被跟在一旁的侍从打断:“不是我说,这位小姐,去年的乞巧节我们少爷路过时,那群姑娘为了承我们公子一抱,下饺子似的往河里跳,你就不用装的这么像了吧。” “桓玉!不得无礼。”那少年公子又是一笑,优雅的后退了一步,微微欠了身子:“姑娘受惊了,我的侍从并非有意调侃,还请姑娘不要介怀。” 苏蓁羞涩的摇了摇头。 刚刚从桥上落下来的时候,将她吓得满身冷汗。而今风一吹过,倒是有些冷了。 男子伸手,侍从不情愿的递了一件儿披风来,那眼神儿瞪着苏蓁,恨不得警告她:“你离我们少爷远点儿,我们少爷可不是你高攀的上的。” 男子倒是个温和的性子,抖开披风递给苏蓁:“姑娘若是冷了就先披一披。” “女子不可接受男子的衣物,多谢公子好意。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家去了。”苏蓁低着头转头便要跑,却与赶来的正小兰撞了个正着。 二人各自揉着自己撞红的额头,那种劫后余生后又见到自己亲近的人的喜悦之情,就算是不说也体会得到。 正小兰连忙扶好苏蓁,抬眼看到救了苏蓁的男子,一双眼却是挪不开了。 半晌,她才低下头:“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不知能否知道公子的名讳,我们来也改日一定重金相谢。” “你看我们公子是差钱的人么!”桓玉再一次开口,却被那男子瞪了一眼。 不知为何,他一身白衣沐着月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站便给人一种眼前人是天上月的高不可攀的感觉,叫人望而却步,不敢亵渎。 正小兰轻轻的咽了口唾沫,连忙掩饰住眼睛里的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公子救了我们小姐的命,我们报答是理所当然的。” “姑娘不必介怀,家父与汝南王交好,两家也算是世交。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当姑娘的称赞。”男子儒雅笑道。 原来是世交么? 苏蓁这才抬眼望向救了她的男子,这一看看过去,只觉得是气质出尘,有些眼熟,却记不清是在哪儿见过了。 既然他知道自己是谁,以前便一定是见过的吧。苏蓁对男子行了个福身礼:“多谢公子,刚刚是苏蓁失礼了,竟然忘了向公子道谢,改日一定禀明家父,亲自登门致谢。” 桓玉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男子一眼瞪了回去,讪讪的不再说话了。 “天色不早,这夜晚恐欲歹人,在下便送苏姑娘回府吧。”男子侧过身来比了个请的手势,似乎并不打算问问苏蓁的意思, 苏蓁刚想拒绝,正小兰却先一步开口道:“那敢情好,今日便多谢公子了。” 苏蓁转过脸去,默默地给正小兰使了个拒绝的眼色。可正小兰只顾着与那名公子攀谈,哪还在意到苏蓁的眼神?估计那一颗心早就要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说是天色不早,可距离汝南王府落钥的时间还早,现在回府去倒是有些可惜了。 苏蓁心中想着怎么才能甩开那对非要送她二人回府的主仆,根本便没听见那公子说了什么。 便听身边的人轻声唤道:“苏姑娘是累了么?可用在下叫一辆马车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车成何体统,若是被人瞧见了,指不定要传出来多少的风言风语吧。苏蓁连忙摇头拒绝了男子的好意,在心中默默的记了正小兰一笔。 都怪她给自己找来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今日是女儿节,苏姑娘可放了灯了?若是没放灯便回府,实在是有些可惜了。”男子一只手背在身后,儒雅的说道:“都说女儿节放灯祈求姻缘会被天上的神仙听见,前面正好有卖花灯,我陪姑娘放一盏吧。” 苏蓁道:“其实我倒还不大相信这些鬼神之说。” “鬼神之说自然不可信,放灯也不过是为了搏个彩头罢了。”男子招了招手,桓玉便递了几个铜板给了那小贩,买下了两盏花灯。 他一个递给了苏蓁,一个递给了正小兰:“两位姑娘,请。” 正小兰没想到,这放灯竟然还有自己的份儿,喜滋滋的接了过来:“多谢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坏人只凭一盏灯评断,着实草率了些。苏蓁也抱着花灯,看着中间那尚未点燃的烛心,想着既然买都买了,放一盏灯其实倒也没什么。 男子递来纸笔,苏蓁想了想,便接过来写了两个字。她抬头一看,男子笑笑,优雅的转过身子到一旁看风景去了。 这究竟是哪家的公子呢?优雅的像是天上的月光凝成的人儿,这样出尘的人,她怎么会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苏蓁心中纳闷,心不在焉的写上了希望父母安康的话,便将纸条折好放在了花灯中。正小兰还在咬着笔杆子不知如何下笔,那桓玉笑嘻嘻的凑了过来:“你会写字么?要不要我帮你啊?” 正小兰闻言,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怒道:“你瞧不起谁啊!”言罢气鼓鼓的走到另一边,在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一行字,将花灯放到了河水之中,看着他顺流飘走了。 明暗不定的烛火飘了老远,苏蓁翘首望着那花灯,直到烛火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这才讪讪的转会了目光。 白衣男子见她放好了灯,这才走过来,手上提着一个拳头大的小玩意:“刚刚在铺子上瞧见的,这种孔明锁难解的很,就只剩下这一个,我便买回来了。初次见面,送给姑娘当个见面礼,还请不要嫌弃才是。” 苏蓁生的富贵,平日里金银玉饰更是不少见,说来其实并不喜欢那些金贵的公子哥送自己贵重的礼物。 她不喜欢欠人的人情,更不喜欢欠人的东西。相比之下,这几文钱的孔明锁并不值钱,收下却也没什么。 苏蓁接过来道了声谢,难得的笑了笑。虽说今日刚刚相识,可这男子却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并不会让苏蓁见了就想逃走。 想来,刚刚她的表现也着实无礼了些,是在是有些丢汝南王府的脸。 一路上,男子体贴的承担了大部分主动地事情,说了不少风土人情与古今有趣的趣事,虽说有许多都是苏蓁曾经听过的,可是由他温润的嗓音说来,倒也不觉得腻。 他就像是一座宝藏,脑袋里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诗书,叫苏蓁也惊叹不已。 “昔年庞将军的射日弓就这样沉在了水中,家仆觉得可惜,曾几次前来打捞,却也未曾找到。想必是神弓有灵,不想再苟存于世,便随着庞将军的亡魂一起去了。”男子远远一望,指着一处河道道:“大概就是那个位置。” “哎,那里并不是很深啊,怎么可能会捞不到呢?不会是下人偷懒,这次啊没捞到吧。”正小兰说道。 苏蓁流袖掩口,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位公子刚刚都说了,时年春涝南方洪灾,南水流往北方此处的河道自然是要涨水的,想必那时候的水深,与你我现在看到的水深不可同日而语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 火树银花 “苏姑娘果然博学多闻。”那公子儒雅一笑:“说的没错,当时大水冲走的射日弓,等到那些下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打捞时间,弓早已经被冲到下游去了。” 正小兰依旧想不通:“冲到下游去怕什么?用网去拦啊。” 男子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望向了苏蓁,看那模样似是想要等苏蓁先开口似的。苏蓁承他的情:“既然上游水大,下游的水又岂会不大?更何况护城河的河道越往下游便越宽阔,定然是捞不到的。” “若是执意打捞,只会浪费更多的人力物力,即便如此也未必真的能捞到那弓,便索性作罢。”男子笑笑:“苏姑娘果真是博学多才,没想到就连地理天气都有所涉猎,我还以为女子多不喜这些书籍。”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称赞自己,自然苏蓁也不例外。 她微微弯身道了声谢:“公子说笑了,我也只是略有涉猎,不敢在公子面前卖弄。” “小姐和公子都是有大学问的人,就只有我什么都不懂,平日里说起话来平白叫人笑话。”正小兰有些不开心的撅了噘嘴,小脚轻轻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她这话中酸味太过明显,苏蓁向那男子歉意的一笑,男子微微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就在这时,皇城的方向蓦地炸出了大朵的烟花。 轰隆隆的声音宛若炸雷炸响在耳边,而每响一声,天边便会开起一朵绚烂的七彩烟花,形状各异摄人眼球。 苏蓁惊奇的望向皇城的方向,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烟花,这种稀罕玩意平日里都是要放在边关填充火炮了,能剩下的那么一少点儿,也是在皇帝万寿节的时候才会燃放,稀罕的很。 巨大的彩色烟花映亮的半片天幕,正小兰惊奇的指着天边,欢呼着跳起来拉着苏蓁去看:“小姐你快看啊,这烟花好美,在这之前我从来没见过呢。” “我也从来没见过。”苏蓁也痴迷的望着天幕上的流光,别提多欣喜了。 白衣男子仰望着天幕,看了一眼身旁的桓玉,桓玉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而苏蓁二人的关注点,全都在天幕之上的烟花上,自然都没发现身边竟然少了个人,自然也没察觉,这初次见面二人便给这位公子做了一场“不在场证明” 美丽的东西总会叫人迷失时间,待到烟花彻底熄灭的时候,早已经过了汝南王府落钥的时间。 苏蓁一看天色,便知不好了,拉着正小兰连忙往王府的方向赶去。女子在街巷上快步行走乃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可而今她是真的着急,便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索性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王府。 男子看在眼中,心中便也知道苏蓁急的是什么,见四方无人便唤了桓玉牵了一辆马车来。 马车辘辘而转,骏马蹄声哒哒,可饶是如此,二人回府的时候也已经过了王府落钥的时间。管家站在门前,看一辆马车赶了回来,急匆匆的赶回来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夫人都快急坏了。” “对不起啊管家,我以后会注意的。”苏蓁连忙应了一声。 见男子没有下车的意思,苏蓁长长的出了口气,向他挤了挤眼睛道谢,指了指袖子里的孔明锁,连忙下了马车。 那一日的惊险坠桥,便宛若惊鸿骤影,在苏蓁的心中不过是一闪而过。 而那日回府之后,苏蓁听完了母亲的唠叨,便将那男子的身影与那只孔明锁一起忘在了角落里,再也不曾记起。 就好像二人这初次的结实和相遇,不过是落入河水中的一片薄纸,没有激起丝毫的涟漪。 汝南王府内终日无事可做,苏蓁便会在兄长的书房里顺来些书籍看一看,借以打发时间。晌午时分,正小兰端了水果与一些甜糕来,坐在门槛上叹道:“小姐,你说那位公子,咱们以后还会不会再见了。” 苏蓁手里的书讲的是一段上古神话,言称当时的天地相互对立,天上最大的天帝与地下最大的阎君相互不和,总是背地里给阎君使绊子的故事。 她看的正入神,也没怎么理会正小兰的话,随便接了一句:“哪位公子啊。” “就是在女儿节救了小姐的那位公子啊,这才几天的时间,小姐就将人给忘了?你个负心汉薄情郎!”正小兰气鼓鼓的别过头去,大有不再理会苏蓁的架势。 在女儿节救过她的那位公子么? 苏蓁想了想,最先想到的不是他那面冠如玉的脸,而是飘逸优雅的白衣。那样俊秀优雅的人,穿白色当真好看,想必与那楚辞里的东君也不遑多让了吧。 东君能送来春天,那位公子呢?苏蓁想了想,不由得抿唇一笑:“记得记得,不过负心汉薄情郎都是用来形容男子的词汇,用在我的身上似乎不大和衬。” 她放下手上的书册,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孔明锁:“他那天送给我的,你若是喜欢便给你玩吧。” “真的么?多谢小姐!”正小兰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刚要过去接那孔明锁,房门却被人从外叩了叩。 无奈之下,正小兰只好又去开门,见站在门外的是汝南王府的当家主母,连忙侧身站到一旁:“小姐,是王妃来了。” “知道了。”苏蓁手忙脚乱的将书塞到了被子底下,端正坐好对母亲行了个礼:“母妃怎么开了?” 她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汝南王妃的眼睛,可老两口老年得女,当真是恨不得捧在手心上宠爱,自然也不会去说她,只当是没看见罢了:“府上来了提亲的人,你过去瞧一眼吧。” 苏蓁闻言,刚刚攒起来的好心情尽数败了个干净。 对她来说,没有感情的婚姻就像是牢笼,牵绊着她一辈子还不如不成婚的好。 不过,若是她能像姐姐一般,找到这辈子的如意郎君,那便另当别论了。她喜欢的人,还是要自己去挑选才是,父母包办的婚姻又哪有幸福可言。 苏蓁耍赖的倒在了床上,声音软糯的道:“母妃,你帮我推掉不好么?我真的不想去见了。” “好孩子,听话,这次来的这个不是一般的世家公子,就算是你爹汝南王也未必开罪的起,你就当是帮你爹爹解围,去见上一面,到时候再拒绝了便是。”王妃劝道。 苏蓁委实是没办法,若是让她去违逆父亲的意思,她固然是不忍的,因而就只能勉为其难的走一趟了。 先送走了母亲,正小兰扯长了脖子见人走得远了,这才开口道:“小姐,王妃走了。” “快来快来!”苏蓁小声唤她,抿着唇笑起来,主仆二人一起翻出了柜子里的瓶瓶罐罐儿,在她的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 那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并不是能增亮肤色的珠光粉,而是抹上去肤色发暗的锅底灰,苏蓁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还有这个,再点一点儿。”正小兰找来一根细毛笔,磨了些朱砂在苏蓁的脸上点了数个小红点儿,捂着嘴偷笑道:“快走吧小姐,待会儿王爷和王妃又要等急了。” 这是苏蓁早先想出来的法子,那些世家子弟接连不断的来汝南王府求亲,不过是听说了她美貌的艳名。 为了摆脱这些麻烦,苏蓁一旦碰上的惹不起的人,便会故意将自己扮丑一些,这样前来求亲的人便会知难而退了。 这样扮丑的法子屡试不爽,从未有一次失手过,试问这世间的男子,又有谁不想要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妻子呢? 二人一路跑过去,经过门槛儿时,苏蓁还故意扮蠢的绊了一下,保证不管是哪家的公子见了她,都想立马带着自己的礼金走人! 她照旧用袖子挡住脸,弱柳扶风的走进来,先对上座的汝南王和王妃行礼。 正小兰跟在她的身后,不知为何,像是吃齁了一般重重的咳嗽了起来,引的所有人都在看她。 苏蓁给她使了个眼神儿,捏着嗓子道:“给父王母妃请安,女儿来迟了。” 汝南王脸色抽出的坐在上座,看了一看客座上的人,尴尬道:“让三殿下见笑了,小女平日里疏于管教,不成体统。” “汝南王这是哪里的话,苏姑娘纯真善良,这才是世间难得。”客座上的那人说道。 诶,今日这人说话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像是在哪儿听过?苏蓁瞧了一眼父王,便见汝南王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转过了头,根本没理她。 她又望向汝南王妃,便见母妃优雅的笑着,就差将“我不认识这个女儿”写在脸上了。 苏蓁又看向正小兰,正小兰唇角一抽,默默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蓁:“……”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稍稍将挡住眼睛的袖子向下拿了去,想要瞧一瞧客座上坐着的那人是谁。 入眼,却是一席俊雅的宛若月光的白衣,那宁静的气质静若出尘,世间难寻。 不会这么巧吧!苏蓁心头一跳,眼睛向上瞟了瞟。便见客座上坐着的,不正是当日救过她的那位公子? 都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救命恩人,竟然亲自找上门而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 折枝 男子见到苏蓁涂了锅底灰的一张黑脸,先是一怔,随即微微垂头一笑,便醒悟过来她这番动作是什么意思了。 都说来汝南王府提亲的世家公子险些踩断了门槛,想苏蓁是被提亲提怕了,这才出此下策,掩住自己的一副好容貌。 可明珠毕竟是明珠,即便是蒙了尘,光彩还是能从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苏蓁尴尬的站在原地,一张脸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别提多尴尬了。汝南王亦是尴尬的看向下座之人,赔礼道:“小女顽劣不堪,叫三殿下见笑了。” 三殿下?苏蓁惊讶的望向那男子,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 往昔皇室聚会,汝南王府亦有列席,想必她是在那时候远远地见过他,所以才会觉得眼熟吧。 在皇子面前如此无礼,这回可丢脸丢大了。苏蓁懊恼的站在一旁,颇有些不知所措。汝南王一脉在外给人的印象都是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而今却是她给汝南王府抹了黑。 男子看出了她的懊恼,笑道:“苏小姐优雅得体,怎能称之为顽劣,今日想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苏小姐了。” “三殿下认识小女?”汝南王惊讶的说道。 苏蓁往日里很少出门,就算是参加皇室的宫宴,也都和汝南王府的女眷待在一起,很少有接近皇室的机会,三皇子又怎么会认识她呢? 三殿下见之,便猜到了苏蓁应是没说起乞巧节一日的事情,开口道:“乞巧节那一日,在街上偶然见过一面,当时苏小姐走得匆忙,今日我才特来拜会的。” 他倒是将话说的滴水不漏,即道出了二人曾见过一面,并不熟悉,又保住了苏蓁的名声,倒是个妥帖的人。 苏蓁心里念他的妥帖,悄悄地看了他一眼,施礼微微一笑。汝南王妃看在眼中,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撞了撞汝南王的手肘。 而今皇帝已经老迈,位子迟早是要传给膝下的某位皇子的。虽说已经立了太子,太子却不打成气候,整日里玩弄权术不谋正道。 二皇子与三皇子却是极有竞争力的人选,三殿下也是野心勃勃,在乞巧节偶遇了汝南王府不曾嫁人的郡主,这真的只是巧合? 汝南王不愿卷进皇子争位的是非当中,更不愿意苏蓁陷进这漩涡里。 他这女儿珍视宠爱了半辈子,没有什么心机,若三皇子并非偶遇,她被拿去当了枪使都不知道。若是三皇子有朝一日真的继了皇位,承接大统,苏蓁的性格亦不适合生存在皇宫中。 “蓁儿,你先去把脸洗一洗,这样见人成何体统。”汝南王看了苏蓁一眼,向三皇子告了声罪,连忙将她打发了下去。且不说三皇子今日并非是来提亲的,就算是,他也要好好斟酌一番再说后话。 待苏蓁和正小兰走远了,三皇子才坐下身来,抿了一口侍女端上来的茶水:“汝南王是怀疑我利用苏小姐争名夺位?若是如此,您大可不必担心。” 汝南王赔笑:“蓁儿天生便是爽利的性子,更没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三皇子还是莫要难为她了。” 二人这话说得云里雾里,汝南王妃坐在一旁,倒是有些听不懂了。而今皇帝虽说身子骨大不如前,可到底还在皇位上坐着呢,太子也还在东宫里储着,怎么就说到苏蓁不适合母仪天下了? 难不成这三皇子是来给太子提亲的? 古往今来前来提亲要么是媒婆,要么是家中长辈,还从未见过弟弟给兄长提亲的。且不说那太子已有正妃,这番对素珍不重视的态度,便叫汝南王妃心生不喜。 他孟家确实是九五之尊,可汝南王一脉本也没想让苏蓁去攀这个高枝儿不是?何必这么羞辱人? 孟千佑却在此时开了口:“汝南王大隐隐于世,应当也看出了父皇身子不妥了。太子皇兄这些年来得罪的人不少,就算我不用手段也迟早会下台。若是如此,汝南王还觉得我接近苏小姐是图谋不轨的话,千佑当真是无话可说。” “前些时日,千佑有幸在街上见过小姐一面,自此念念不忘,今日才特来拜会。若我能坐上这帝位,我想不到能掌后印的还能有谁。苏姑娘纯善却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汝南王为何不问问小姐的意思,再做打算呢?” 许之后位,这已经是无上的荣宠。 更何况,孟千佑若是当真为了夺位才缔结姻亲,那他去拉拢丞相,拉拢武官拉拢谁不好呢?为何非要抓着一个并无实权只有侯爵之位的汝南王府不放? 汝南王心中思索,实在是想不出孟千佑到底能在苏蓁的身上算计来什么,索性答应下来:“三殿下此言倒是也有道理,只是我们这小女儿自小娇生惯养,太过顽劣。若是她不愿,我夫妻二人也不愿勉强。” “还请汝南王能给我个机会,亲自问一问小姐的意思。”孟千佑道:“晚辈也知强扭的瓜儿不甜,可没有得到答复,晚辈还是不愿死心吧。” …… 另一边,正在洗脸的苏蓁自然不知汝南王府的正厅之中,已经经历了一番血雨腥风。 脸上厚厚的锅底灰洗去,脸色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白皙细致。苏蓁接过正小兰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去了脸上的水珠,叹气道:“这可如何是好?冤家找上门儿来了。” 本以为二人过了那一日便不会再见了,而今才知道,当日救了她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堂堂三皇子,上天到底是有多想不开,与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小姐,你跟我说说,你究竟喜不喜欢三皇子啊。”正小兰从匣子里翻出一套繁杂的发饰,在她的鬓间比了比,选了一套最好看的给她戴上。 苏蓁心不在焉,望着铜镜之中映出来的自己的那张脸,反问道:“你觉得呢?” 若孟千佑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那她喜欢了便喜欢了,不喜欢便打发了。可偏偏,孟千佑却是王朝最有实力竞争皇位的皇子。 父亲一生清廉,最不喜的便是子女卷入到皇朝的是非之中,而今长姐得嫁良人,虽不说高官厚禄,却也是衣食无忧过上了幸福生活。大哥官拜不高,却也算是个肥差。 她对孟千佑倒是不讨厌,像这样霁月清风般的公子,想也没人能讨厌的起来吧。 可苏蓁唯一担忧的却是,若是自己真的和孟千佑在一起了,是不是便会打破汝南王府这不站队的局势?到时候不只是父王,就连大哥大姐都会卷入到这场皇位之争来。 若是孟千佑能赢,汝南王府从龙之功,倒也是一桩美谈。 可若是孟千佑败了呢?汝南王府便是首当其冲的炮灰。 苏蓁平日里虽不说,可这些朝中局势与明争暗斗都放在眼中看着,心中明镜似的。若说前些时日,她还能安慰自己说她和孟千佑不过是偶遇。可而今,她再也无法将这场相识看作是一场偶然了。 正小兰见苏蓁犹豫,索性开口:“我觉得嘛,三皇子不是很好么,人温文尔雅不说,功夫还一等一的好,配得上小姐你。再说了,小姐不是想寻个这世间一等一的良人么?我觉得三皇子就很好。” “一等一的良人么?”苏蓁想了想,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孟千佑确实很好,如果他不是三皇子的话,苏蓁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下这门亲事。可她就算是再自私,也不能连累了父亲母亲,不能连累了兄长与姐姐不是?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正小兰却跑到了床边,扒着窗棂指向一处:“小姐,你快过来看!” 苏蓁快步走过去,便见汝南王府后院儿的那片桃花园中,孟千佑一袭白衣分花而来,翩然宛若画中的东君。 少年时期的感情来的总是那么容易,或许只是一个微笑,亦或是惊鸿一瞥,都足以叫人深陷,沉迷的无法自拔。 苏蓁惊诧的望着孟千佑,不知他为何刚刚还在前院喝茶,转眼便跑来了后花园。 正小兰亦是一脸惊讶的望过去,伸手牵了牵苏蓁的袖子:“小姐,你快看,是神仙下凡了么?”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宛若谪仙。这句话之前苏蓁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这一刻才完全明白了这话的含义。 皆宛若谪仙。 正小兰二话不说,拉住苏蓁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桃园之中,灼灼红桃相映成趣。孟千佑抬手折下一直红桃,远远的向她走来。月白色的衣角拂过花叶,曼妙的像是一场春秋大梦。 苏蓁嘴唇微动,刚要开口,那枝红桃却递到了她的眼前。 接下来的话,苏蓁记了一辈子,直到她被五马分尸的那一日,还讲这些话牢牢地记在心间,只是不再觉得感动,而是觉得可笑罢了。 七月的风熏得醉人,情愫便也在这一日缓缓发酵,渐渐饱胀到了填满了她整颗心的地步。 桃花林外,正小兰躲在一棵桃树后目不转睛的望着二人,目光中潋滟出别样的风采。桓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与她并肩而立:“我们主子还真是神仙下凡,天人之姿啊。” 正小兰不知为何,竟附和着定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6章 苏醒 画中人从不知自己是画中人,亦不知自己正演着怎样的离合悲欢。 同一片桃林之中,夜重华揽着苏蓁,伸手去拂挡在眼前的花枝,可手掌却径直穿过了这一片幻境。很多时候,这幻境真实的甚至给人一种错觉,叫人误以为这才是本该存在的世界。 他叹气一声,望着幻境中那个拈着花枝垂头而立的苏蓁道:“幽冥地府之下没有美丽的花儿,更没有这些盎然的春意。有时候想来,真是委屈了你。我富有一界,却不能像寻常男子这样折一朵花儿给你。” 夜重华沉默半晌,却勾了勾唇:“不过现在想到还不晚,等这一次出去,我便在幽冥地府给你种一棵桃树。就算是地府没有光,我也给你凿出光来。” 他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来。 也只是在周遭无人,苏蓁尚不清醒的时候,夜重华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却不想此刻,一直行尸走肉般的苏蓁竟恢复了意识,轻轻地应了一句:“好。” 夜重华霎时震惊在原地,缓缓转过身来,望着笑靥如花的苏蓁,犹有些不相信似的:“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过来了?” “就在刚才,你说给我种桃树的时候,怎么,现在不想承认了?”苏蓁触了触幻境之中的桃花,笑道:“其实我很早便有了意识,也能朦胧感知一些外界的事物,只是像魇住一般醒不过来而已。” 夜重华闻言,顿时黑了一张脸。 若是苏蓁老早便有了意识,只是身子不能动弹,那岂不是说自己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情苏蓁都已经知道了。 顿时,夜重华有了一种秘密被人窥探的羞涩感,这倒还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就在他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苏蓁主动走过来,扬起下巴饶有兴味的看着他:“怎么,阎君大人这是害羞了,敢做出来却不敢被我知道?” 夜重华连忙别过脸去:“我带你进入三生石,就是想救你醒来,既然你醒了,我便寻个契机带你出去吧。” 平日里高贵冷艳的阎君大人竟是个不谙情事的,用言语调戏两句便已经红了耳朵尖儿,还真是难得。 苏蓁不知在哪儿吞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觉得这样的夜重华,竟然有些可爱。现在他的模样是苏蓁从未见过的模样,原来那个杀伐果决,公正无私的阎君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摇了摇头,拒绝道:“阎君大人若是还有要事去做就先离去吧,我暂时还不能走。” 夜重华微微眯了眯眼,不知苏蓁还有什么“要事”要在这三生石中完成。 “昔年汝南王府的事情,想必有些渊源还没有搞清楚。黄泉之镜只能幻化出一个人记忆的环境,并不能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还原,想要知道昔年的事情,想必也只能在这三生石里了。”苏蓁道。 苏家满门惨死一直是苏蓁心上一颗解不开的心结,夜重华自然知晓。说来冥府之中也并没有什么他非做不可的事,将苏蓁一个人留在三生石中,他也不放心,所幸道:“地府无事,我也留下陪你吧,” 地府无事才怪呢。苏蓁看着夜重华躲闪的目光,也不想拆穿他,索性便揭过这一页不再去提。 再经历一遍当年的事情,苏蓁只觉得恍如隔世。当初宛若梦境一般叫人不愿醒来的过往,而今以第三人的视角看过去,倒是另一番心酸滋味了。 孟千佑的目光倒是情深,只是不知道他是装的太好还是真的如此,竟给苏蓁一种他并没有骗她的感觉。 倒是正小兰,一双眼一直咬在孟千佑的身上,觊觎之色不言而喻。苏蓁真是服了自己当年的蠢,这么明显的爱慕之色她竟然都没看出来。 “我昏迷之前,都做了什么?很多事情我只是朦胧的有些印象,有些记不真切了。”苏蓁状似不经意,实则在意到了极点的道:“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夜重华开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有点儿麻烦,倒也不是大麻烦,不过是撕碎了那恶仆,洒遍皇城的宫院之中罢了。” 苏蓁低低的抽了一口气:“冥鬼杀害凡人,这哪是小麻烦。” “也不是什么大麻烦,你杀了白止师太,本就引来了佛怒。以冥鬼之身又杀了那恶仆,这才是大麻烦,天降神罚劈了几道雷,有些难缠而以。”夜重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 “嘶……”苏蓁搓了搓手臂,只觉得这天气怎么有些冷呢? 不过夜重华这话听在耳中,却有些漏洞。当初青芸娘修成寄生魂,也害了不止数条人命,不是也没找到天谴么,为什么她不过撕了一个寻常的妃嫔,便能引来佛怒天罚,这是不是有些不大对劲儿? 正小兰看上去不像是什么福泽深厚的能得长天庇佑的人,否则便也不会投生成个丫鬟命了,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事情,是夜重华隐瞒了并没有告诉她的。 能叫夜重华都缄口不言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是一件小事。 不过……天罚! 她昏睡了这么久,不仅没有感觉到身子疲乏,还精力充沛浑身舒泰,功法甚至也更上一层楼,实在是不想受了天罚的人,夜重华她究竟做了什么? 苏蓁想也不想,冲上去开始扒夜重华的衣裳。 夜重华一万个没想到,苏蓁竟然这么主动,他还没说什么承诺的话,她竟然便开始打他肉体的主意了? 他连忙捏住自己的领口,不叫苏蓁真的将他的外衫扯下去:“你做什么?不要胡闹,此处还是幻境,虽说没人去看……” “阎君大人您还是别反抗的好,我这个人没轻没重,若是我一个不小心撕碎了你的衣裳,等出去了没法解释。”苏蓁言语暧昧,手下却依旧急切的扯他的衣带。 一见她的神情,夜重华便知瞒不住了。 以苏蓁的聪慧,听了他的话岂会猜不出他替她受了天雷?夜重华原本不想让她知道,却不想三言两语之中,竟然被他自己先说漏了嘴。 苏蓁动作急切,活像是羞辱良家少女的无良少爷,饿虎扑食一般的撕着夜重华身上的衣裳。 繁复的广袖长衫被她粗鲁的褪下,挂在夜重华的臂弯上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里衣的衣领上还浸着点点血渍,宛若盛开在雪地上的梅花,摄人眼球。 苏蓁指尖颤抖的去解他的衣裳,夜重华却拽住了自己的衣领,微微摇头:“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让我知道,你只是做,却从来都不说,我又怎么猜得出你为我付出了多少。”苏蓁拨开他的手,强硬的翻开了他的里衣。 便见夜重华常年掩在厚重黑衣下的皮肤白皙光滑,宛若脂玉,却生生被后背处两道皮肉外翻的疤痕破坏了美感。 天罚留下的伤痕像是两道蜿蜒的蚯蚓,足有三寸宽,一尺长,横亘在皮肤上像是生生抽去了两根肋骨,狰狞可怖。 那一定是苏蓁见过的最可怖的伤口了,两道伤痕一道已经有了愈合的趋势,却还能看得到里面尚未长好的红肉。而另一道新伤却还在有些渗血,似是从来没有好好处理过。 “你就这样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么?是神仙你就能肆无忌惮了?”苏蓁眼眶有些发酸,却偏偏用这样的骂声来掩饰自己的外强中干。 她咬着牙,强压着夜重华让他坐下来,翻开自己的里裙撕下一条干净的布料,恶狠狠的裹在夜重华的身上。 那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可夜重华却生生体会到了关怀的味道。 原来被人关心,被人在意是这样的感觉么?两道天雷的伤痕虽说痛楚,可与苏蓁这一刻的柔情相比较,夜重华也觉得值了。 他语气软了下来,主动抬起胳膊让苏蓁给她裹伤,用近乎无奈的语气说道:“已经不疼了,你也不必内疚,你是本府君带回来的人,本府君自然要保你。” “疼死你才好呢。”苏蓁恶狠狠的拧了一下他腰间没有受伤的软肉。 有些人就是这么讨厌,明明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却从不肯同她说。让她不自知的享受在这份宠爱之中,不知不觉便欠了他太多太多。 苏蓁向来不愿欠人的东西,不管是孟千佑还是夜重华。她也从不觉得自己便是个弱者,要在男子的隐蔽下生存才能过活。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在吃嗟来之食,让她觉得尊严受辱。 明明是一方尊神,一界之主,却这样被她轻飘飘的拉下了神坛。她何德何能,能让夜重华如此青睐。 “你也知道,本府君在地府之中身份尴尬,所有的冥鬼都在磨牙措手的盯着,就算是药王也不能完全相信。这么一点儿小伤,熬一熬便过去了。” “你就一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苏蓁打断他的话问道。 夜重华缄默一阵,似乎真的在心中细细的思索着,整个幽冥地府又没有他能够全然信任的人。可想到最后,却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 一个人要过的多苦,才能如此平淡的说出这样悲伤的话呢?一界之主幽冥阎君又有什么好?也不过是一个更尊贵些的孤家寡人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7章 我一直在 “那好吧,以前没有,那是我出现的太晚。现在,你有了。”苏蓁说道。 她单手撑了一把地面,站起身后又将席地而坐的夜重华扶起来,轻轻地替他穿好所有的衣裳:“你带我一分好,我便会回报你十分的好。你带我十分的好,我无以为报,只能待你很好很好。” “你这伤痕因我而受,我没办法还你,惟愿日后能做那个能让你信任,能办你并肩走下去的人。” 灵活的手指系好了最后一根衣带,苏蓁后退一步:“这地府无尽的时光中,若是一个人彳亍着走下去,那实在太苦了。你免我苦难,我也唯愿你永世顺遂,不再寂寞。“ 话音落下,身子却蓦地被他揽入怀中。 夜重华的身量颇高,苏蓁的额头也只堪堪到他下巴的位置,鼻尖儿恰巧擦过他的领口。 繁杂厚重的黑色华服里露出两指左右宽窄的里衣白边,紧紧地贴着他白皙修长的脖颈,隐约可见长而直的锁骨。说话时喉结的移动并着低沉的嗓音摄人心神,禁欲却又引人遐思。 苏蓁手速无措的被他紧紧抱住,丝毫不敢动弹,只是感受到夜重华的力气之大,甚至要研碎她的骨头。 “我对你好,本不想图你回报,可是苏蓁,你为何又偏要来招惹我呢?你知不知道,我这个人善妒又固执的很,一旦抓在掌心里的东西便再也不愿放手了,你招惹了我,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的唇便抵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沉的像是幽深山谷里的回声,叫人忍不住的想要去沉溺心神。说话时的气息搭在耳廓上,亦是叫人心神皆乱。 苏蓁有些瑟缩的靠在夜重华的怀里,这一刻不知为何,却鬼迷心窍了一般双手攀住了他的肩膀,踮脚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她就是鬼迷了心窍了!而夜重华便是那没道德的迷了她心窍的鬼! 从青衣寄声魂夜重华舍身相护,到地府内一次次的宽宥纵容,夜重华对她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苏蓁自然也没理由再装傻。 吊着人的胃口不回应,又享受着对方带给自己的便利并非君子所为。苏蓁若是喜欢,便大大方方的承认。若是不喜欢,便当断则断的拒绝! 而今夜重华喜欢她,她也喜欢夜重华,二人两情相悦,又有什么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的理由? 为了她,夜重华连天帝都敢反,她若是怕便有些不坦荡了。 被咬住了嘴唇的夜重华微微吃痛,却又有些不敢动弹。他悄悄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感觉到痛了,这才认定苏蓁真的吻了自己,才认定这一切并不是假的。 柔软的唇舌轻轻舔舐过他凉薄的唇,微微有些发痒。苏蓁踮起脚尖,双眼紧闭,扣在他肩膀上的双手却极怪,像是一个小心翼翼的亲近人的小兽。 可这一刻她却又无比的主动,就像二人之间,她才是那个主动者,主导着二人之间的情事。 而夜重华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被动者。 这样执掌一极界,向来说一不二的阎君大人感受到了天上地下一般大的反差。 正在沉浸着这片刻温柔,不愿分开的苏蓁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身子紧贴着地面的前一刻,却被夜重华的手臂温柔的圈了一下,这才温柔的压住了她。 刚刚还羞赧沉默的阎君大人,这一刻却找回了遗失已久的男人雄风,主动地叼住了苏蓁的唇,沉醉的吻了起来。 苏蓁的唇不点而朱,含上去柔软温润,美好的像是春日的风晴天的云。 夜重华从不曾如此亲近过某个女子,却无师自通的挑逗起苏蓁的唇舌来,吻的细腻而又沉醉。直到怀中的姑娘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微有些发肿的唇。 “你还真是……”苏蓁刚想要说他真是扮猪吃老虎。 可转念一想,二人之间怎么看都是夜重华更像老虎一些吧。 眼见半个时辰前还沉默自持的阎君大人已经无师自通起来,苏蓁的一张脸倒是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连耳朵尖儿都微微泛起了一抹红。 她动了动自己被夜重华死死钳住的手腕,抿了抿嘴唇道:“可以放开我了吧。” “遵命。”夜重华贴着她的耳廓沉沉一笑,声音低哑缠绵,只是两个字却让苏蓁的脸再一次烧了起来。这男人可真可怕,变脸比翻书还快,也就是苏蓁受得了他了。 “你背上的上,有一道像是旧伤,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在天柱山还没有的。”苏蓁问答。 夜重华的体质特殊,乃是他山琼玉化生,就只有泡在天柱山的那眼灵泉里,身体恢复的速度才是最快。删一次夜重华受伤苏蓁一并跟了过去,他身上哪儿伤了哪儿没伤苏蓁心中再清楚不过,而今有所一问也实属正常。 夜重华却缄默,显然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不能告诉我?那是不是以后你的钱袋子我也不能管了?夜重华,我有点儿后悔了。”苏蓁一股脑的说了下去。 之前若是遇上了生气的事情,苏蓁都会咬牙切齿的唤他阎君大人。而今换了称呼,道莫名有些撒娇的意味。 若是非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便是奶凶。 明明甜软到了极点,关怀两个字都写进了骨子里,却还装凶的去数落她。夜重华这才发现,原来女人这种生物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 这么说倒也不贴切,就只有苏蓁才称得上是可爱,其他的女子,也不过是蠢笨罢了。 夜重华实在是拗不过苏蓁的逼问,只好坦承道:“上一次地狱斩破,地藏王挟了你一起回了西天梵境,当时花想容和云裳的魂魄还没有尽数消散。本府君便自作主张的保了下来。” 苏蓁听在耳中,心中却另有盘算。 花想容斩破十八层地狱,乃是为祸三界众生的大罪,夜重华保下他受了一道天雷,却没有护着她时受的伤重。 她到底做了什么,能够引来如此强大的雷劫?夜重华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将她给保下来的? 苏蓁微微皱着眉头:“没想到铁面无私的阎君大人竟还有动恻隐之心的时候,怎么,就不恨花想容骗了你的信任,给你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二人之间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便也亲近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夜重华也不介意她的无礼,一本正经的说道:“冥府千万年来的规矩便是如此,渡魂使与阎君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给他无穷无尽的生命,去完成执念,他为我效力,前往凡事渡魂。” 苏蓁眨了眨眼睛,夜重华彻底败下阵来:“我这辈子就只为了你动过恻隐之心,当初保下花想容,也不过是因为你二人交好,我想让你开心一些罢了。” “却不想,我再上须弥山的时候,你便不在与我亲近了。”夜重华的声音似是有些委屈。 地狱斩破,夜重华上须弥山,岂不就是被谛听打伤的那一次? 苏蓁回想起那时夜重华的神情,那是真真正正的心如死灰,甚至是生无可恋的感觉。 若是换做她,为一个人放弃了原则,放弃了一生坚守的信念,却不想转而心上人便纵容其他伙伴打伤了自己,那她也会悲痛欲绝的吧。 夜重华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却还愿意为了她着想,这份感情,也着实感动人了。 苏蓁突然有些后悔。 这么长时间来,她只感念谛听为自己做了多少多少,却从未看见夜重华为自己做了什么。 两次险些丢了性命,违逆上天的意思,保下了苏蓁和花想容二人。这些事情他只是埋在心里,从未与苏蓁说过一句。这样的感情,难道还不足以让苏蓁感动么? 总不能因为他一直默默地埋藏在心底,什么都不说,苏蓁便能够一直假装自己不知道吧。 “我若是早知道,当时便不会将幽冥圣器交给花想容的。”苏蓁开口道。 “其实你也无需懊恼。”夜重华想是要安慰她,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柔情:“本府君万事都会留一个余地,三件圣器联合起来虽说威力极大,即便是能将幽冥撕开一条口子,却也不会掀出什么大风浪。” 夜重华道:“我不瞒你,想要幽冥颠倒,一则本府君倒戈,二则四件圣器集齐。否则就算是返京佛祖和天帝一起呷饭也无可奈何。” 或许这也是天帝与佛祖一直不敢动幽冥,一直不敢动夜重华的原因吧。 夜重华心志坚定,心中自有一杆秤,想要让他倒戈似乎不大可能。至于幽冥四件圣器集齐,苏蓁也只知道拘灵谱,斩魄刀与黄泉之镜三件圣器,连第四件是什么都不清楚。 想要集齐,怕也是难上加难。 “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阎君大人就真的肯定,第四件幽冥圣地不会被人得了去?”苏蓁问道。 夜重华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自然确定,除非我死,否则第四件圣器将永远镇在幽冥地府之下,永世不出。 苏蓁并没有问第四件圣器是什么,既然是秘密,那就只有不被第二个人知晓才能称之为秘密。 就算是再亲近的人,也不能做到将自己的全部秘密都交付出去,苏蓁自然也会给夜重华留下自己的空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8章 流觞曲水 二人交谈了一阵,幻境之中却已经过去了数日。那些没有什么实质性大事进展的时间三生石内都会自动略过,与黄泉之镜异曲同工,倒是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转眼,便是皇帝的万寿节。 所谓万寿节,便是皇帝生日的那天普天同庆,宫中嫔妃与朝中大臣皆会来贺,苏蓁的父亲汝南王虽说身无实权,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爵位,自然也有列席。 而作为汝南王府中唯一一名没有出阁的郡主,苏蓁亦有列席。 皇帝的身子俨然已经不好了,为了给皇帝冲喜,这一年的万寿节却是设在紫禁城的后山上,在猎场的外围生生辟出了一块空地,挖出水渠做了流觞曲水。 要么说是皇家手笔,这流觞曲水更是讲究,竟然生生凿了半座山出来,引了水流搭建水车,以人力转动半座山头上的活水,以支撑宴会的进行。 汝南王夫妇早已经先行上山朝拜,苏蓁的位分不够,便与正小兰一边游玩一边上山。 其实不用去朝拜皇帝倒也更自在,臣子面见九五之尊需要感恩戴德,规矩多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数也数不清,苏蓁想一想就觉得头疼,自然也不愿去见了。 宴会的起始点便在流觞曲水的源头,苏蓁与正小兰沿着水流而上,倒也不担心自己走丢了。 两岸高山,皆生寒树,郁郁葱葱的无比喜人。二人玩玩闹闹的向上走,正小兰懊恼道:“小姐怎么不和王爷王妃先上山啊,今日万寿节,三殿下一定也在呢,到时候你们两个还能在见面。” 一说到孟千佑,苏蓁的耳朵尖儿还忍不住的透出了一抹粉色。 当日他折给她的桃枝,苏蓁好生的养在了花瓶之中,最近已经开了花。听花匠说,等到桃枝长出了根,再栽在土里便能重新长出一颗新的桃树。 等到桃枝养到了时候,她亲手栽进了土里,倒也算是与孟千佑共同栽种了一棵树了。 苏蓁有些羞赧的别过脸去:“提他做什么,不见才好呢。” “小姐,你是不喜欢三殿下么?三殿下多好的一个人啊,小兰觉得局势都找不出第二个如他这般好的人了!”正小兰掰着手指头算计道。 “你该不会是看上了三殿下身边的桓玉公子,这次一直帮着三殿下说话吧,苏蓁挤着眼睛调侃道。 正小兰却立刻立起了眼睛,凶神恶煞的否认道:“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喜欢那样的人呢!小兰这辈子什么都不想,就只想好好的侍候在小姐的身边,您在哪儿我就在那儿。” 二人一起长大,亲如姐妹自然不在话下,而今听到了这样的话,苏蓁自然也欢喜。 只是多年后在看来,却并非是这样的感觉了。 女子成婚之前,一般都会将自己的贴身丫鬟先送到男子的府上试婚,让丫鬟先试一试丈夫的某些功能如何。若是丫鬟说好才会嫁过去。 为了避免嫁过去无所出的情况,大户人家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规矩,前去试婚的丫鬟日后便会做主子的侍妾,倒也算是个好差事。 苏蓁身边的大丫鬟便是正小兰,若是试婚,也定是让正小兰去的。想必她也正是打了这样的主意,指望着日后能给三皇子做侍妾,这才这般着紧苏蓁与三皇子之间的喜事。 不过后来试婚的时候,苏蓁并没有送去正小兰,而是送去了别的丫鬟,这便都是后话了。 天气闷热,秋老虎渐进,整座山都像是被夹在了煎板上烙着。 苏蓁穿了厚重的华服,热的自然也不必说,好在是二人寻水而走,倒也比官道上多了丝丝清凉。 距离万寿节开宴还有一段时间,二人边玩边走,倒也不大着急。正小兰扶着苏蓁,指着河边的潺潺流水,挤着眼睛道:“小姐,你热不热?” “自然热。”苏蓁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指向了一旁的杨树:“若是累了咱们就去歇一会儿。” “哎呦,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小姐你也不要总这么老气横秋的不好么。”正小兰古灵精怪的找了一块大石:“小姐你忘了,咱们小的时候总是在后花园踩水,今儿这么热,水清四周有无人,咱们就在这儿玩儿一会儿呗。” 苏蓁瞧了瞧那清亮的水流,心中也有些发痒。 不过听说今日的流觞曲水宴用的便是这条水流,苏蓁也只敢痒一痒,不敢真的这么去做:“流觞曲水宴的水若是被咱们踩脏了,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更何况女子不露足,咱们还是不要在这儿玩了。 正小兰闻言,有些不高兴。 她这位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规矩,实在是少了不少的趣味。 就说这山间戏水,四周本就没什么人,玩一玩又怎么样?更何况,水都往低处流,高出设的流觞曲水宴,苏蓁在低处踩水,还能叫皇上吃了她的洗脚水去? 正小兰眼珠一转,不依不饶的拉住苏蓁:“小姐,你就当是陪我玩一玩儿吧,你看这水多清啊。若是回了王府咱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苏蓁拗不过她的央求,只好和她一起走过去。 褪了鞋袜,将双脚伸到冰冷的水中,一丝清凉之意顿时浸透了四肢百骸,叫人浑身舒泰。 苏蓁心满意足的坐在大石上,双脚一上一下的踩着水,与正小兰一边嬉闹一边踩水,别提多自在了。 也正是因为玩儿的疯了,这才没有听到远处传来的人声。 “哪儿来的野丫头!竟然敢脏污流觞曲水的水!还不给本宫拉下去!” 苏蓁二人一回头,便见一名宫妃模样的女子带着数名丫鬟太监站在二人身前,一脸气氛的瞪着二人。 见来人之中有侍卫,二人连忙起身,手忙脚乱的用裙子挡住了双脚。 苏蓁从来不怕事,见那女子咄咄逼人,索性回到:“你又是谁?有什么权利说我?流觞曲水在水流的上游,我二人在下游踩水,有什么不可么?” “你还敢狡辩!山上无水,整场流觞曲水宴都是用水车带动着水流循环供水的。你在此处踩水,是想让皇帝喝你的洗脚水么?来人!还不将她拿下带去皇帝那里治罪!”那女子怒道。 苏蓁这下子是真的慌了神,她知道今日是流觞曲水宴,可不知道是水车推动的循环水啊。 二人在此嬉闹玩水,若是叫皇上知道了,不仅他们二人,就连整个汝南王府都会受到牵连。 正小兰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苏蓁倒还好,只是垂头想着对策,却没想到什么好的法子。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的向众人的方向走来。苏蓁一抬头,却见孟千佑带着桓玉赶了过来,瞧那神情应当是路过。 “三殿下,我们……”正小兰刚要开口,苏蓁连忙拽了她回来。 女子见之,请笑一下走到了一边:“三皇子来得正好,本宫在此巡查,正好看到了这两个野丫头在此洗脚,正要拿了去禀报给皇上治罪呢。既然三殿下来了,便交给三殿下吧。” 正小兰立时喜上眉梢。 若是交给了三殿下,那就相当于是交给自己人了,她和小姐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可苏蓁却有些担忧,若是孟千佑为了为她开脱,得罪了这女子,岂不是有些不好?二人尚未成婚,她怎么能欠孟千佑那么多的人情? 便见三殿下优雅的走过来,扫了二人一眼,却装作不认识的目光,对那名女子道:“本皇子倒是想问庆妃娘娘,您安的是什么心呢。” “本宫安的是什么心,自然是为皇上好的心!”庆妃顿时面色不善起来,开口反驳道。 孟千佑使了个眼色,桓玉立刻上前,挥开了钳制着苏蓁和正小兰二人的侍卫。 一时间,周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孟千佑不甚在意的把玩儿着手中的玉佩,反口道:“为皇上好的心?我看庆妃娘娘存的是不让皇上好的心吧。” “你明知道这一次的流觞曲水宴是给父皇冲喜的,现在将这件事捅到父皇的面前,你是生怕父皇不气的发病么?本皇子倒是想问问,庆妃你是什么意思!”孟千佑怒道。 谁也没想到,向来温文尔雅的三皇子竟然胡在此时对庆妃娘娘倒打一耙,这倒是有些叫人摸不到头脑了。 庆妃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很是不好看,可孟千佑说的又着实有道理,她总不能和一个成年的皇子过去不:“那三殿下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是没法生过。若是父皇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我第一个担待不起。”孟千佑道:“庆妃娘娘觉得呢?” 闻言,庆妃似乎有些不开心:“就这么放了?” “那庆妃娘娘不妨将人带到圣驾面前,看一看倒霉的会是我还是你。到时候若是引得龙颜大怒,可别怪本皇子没提醒过庆妃娘娘!”孟千佑道。 话说到此,那袒护的意味便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庆妃见之,虽然心里气不过,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愤愤的挥袖离去。 正小兰踮着脚见人走远了,这才放心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多亏三殿下前来解围,要么我和小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9章 宴会斗诗 “多谢三殿下。”苏蓁也跟着行了个福身礼。 孟千佑连忙扶了一下苏蓁的手臂,见她神情一滞,连忙又收回了手:“苏小姐不必介怀,那庆妃娘娘往日里在皇宫中便跋扈的惯了,平日里吹毛求疵大兴典狱也是常有的事,就算今日她难为的是别人,我也会前来解救的。” 苏蓁闻言,这才浅浅一笑。 知道了孟千佑并非主动解救,她才放下心来。 既然都是要上山参加皇上的万寿节,二人索性一路同行。桓玉极懂眼色的拉了拉正小兰,告知道:“主子这现在应该不用人伺候,你我先回避?” “谁说不用伺候了,若是我们小姐需要人伺候时找不到人怎么办!再者说,我可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可以与男子共处一处?”正小兰大声说着,却跑到了苏蓁的身后躲着。 桓玉闻声,脸色有些不好。 他原本也没想将正小兰怎么着,只是见主子与苏姑娘相处的来,想要让这小丫头躲远一点,不要坏了自家主子的好事罢了。 可这小丫头看着机灵能干,怎么是个人事不懂的? 苏蓁的脸色有些尴尬,孟千佑只好道:“这位姑娘说的对,苏小姐出门在外,身边怎么能少了人伺候,桓玉你先回去便是,不用跟着了。” “是。”桓玉面色不善的瞪了一眼正小兰,头也不回的离去。 正小兰则牵着苏蓁的衣袖,娇声嗔怪道:“小姐你看他!讨厌死了。” “小兰,不得无礼。”苏蓁对孟千佑歉意的笑笑,二人并肩上山。 有了三皇子引路,这一路上的侍卫倒也没有对二人阻拦的了,二人这才得以畅通无阻。 往日里正小兰虽说活泼,却也知礼,不该她开口说话的时候绝不会开口。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一路上一直和孟千佑搭话,很多时候竟然连苏蓁的话头都抢了过去。 苏蓁有些莫名其妙,她总不会是因为觉得孟千佑好说话,这才一直缠着他喋喋不休的吧。 “三殿下若是有时间,可要多来我们王府坐坐。我家小姐平日里不能出门,就算是想见三殿下也见不到啊。”正小兰状似不经意的开口,苏蓁的脸色却已经不好看了。 孟千佑显然也意识到了正小兰的不对劲儿,看了苏蓁一眼,这才笑着开口道:“我还当是苏小姐不愿意见我,这才很少过府拜会呢。” “三殿下,丫鬟不懂规矩,让您见笑了。”苏蓁歉意一笑。 正小兰闻言,却又开了口:“小姐您别不好意思呀,咱们白日里不还提起三殿下来着?若是三殿下能够经常过府看你……” “小兰!”苏蓁气愤的甩开手:“你今日话有些多。” 平日里二人实为主仆,可背地里却情同姐妹,苏蓁也很少会苛责正小兰,就算是偶尔有所僭越也并不在意。可今日她实在是多话,就连苏蓁也不想再纵容她了。 正小兰一怔,实在是没想到苏蓁竟然还有朝着她发脾气的时候。 她嘴唇轻轻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却突然红了眼圈:“小姐,你以前从来都不说我的,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我……”苏蓁刚一开口,话未说出,正小兰却已经哭着跑开了。 “小兰!”苏蓁想要去追,奈何今日前来朝拜,身上穿着的厚重的华服并不适宜行动,险些被裙角绊倒,若不是孟千佑堪堪扶了她一把,她今日就真的要出丑了。 她与正小兰天天待在一处,从未见这丫头有什么不对劲儿,今天这是哪儿来的火气? 苏蓁一头雾水的望着她跑开的方向,心中还在想究竟是自己的哪句话说重了。她六七岁的时候正小兰就在她的身边,这些年来二人从未争吵过一次,而今苏蓁却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看不懂她了。 “慢些,不用担心。”孟千佑连忙扶稳了她:“这一次山上的守卫是我负责的,小兰姑娘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让桓玉去追了,一定平平安安的将人给你带回来。” 苏蓁闻言,点了点头。 她今日可谓是亏欠孟千佑良多,先是承了他的情解围,现在又让他看了笑话,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时辰已经不早,若是再不加快脚步上山,怕是要赶不上列席了。万寿节若是迟到那可不是小事,毕竟皇上可不是庆妃那三言两语便能打发掉的。无奈之下,苏蓁只得先随孟千佑上山。 另一面,正小兰坐在一块大石上,眼睛红红的望着潺潺流水。 “喏,给你。”桓玉倚着一棵树漫不经心的递给她一颗桃子,微微挑眉:“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就气成这样?好吧好吧,我为我的言辞向你道歉,成么?” 正小兰并没有接他递来的桃子。 她蹲在水边眼睛红红,用袖口狠狠的擦掉了眼角的泪水,捡起一块碎石头丢了出去,溅起大片的水花。 桓玉见她还要捡,连忙抓住她的手,看了看四周后一根手臂比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你疯了?这是什么地方?皇上万寿节的流觞曲水宴,你不要命了?” “那又有什么!”正小兰趾高气昂的扬起脖颈,反望桓玉。 桓玉见之,叹了一口气:“诶我说你这人,怎么不识好赖啊。刚刚你和你家小姐能够脱困,那是靠着我们三殿下的面子。若是现在有侍卫找了来,你我的小命就都别想要了。” 正小兰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的转过头去:“你别和我提他,一说我就生气。” 合着不是和他生气啊。 桓玉挠了挠脑袋,实在是分不清正小兰口中的“他”指的是苏蓁还是三殿下,不过仆人记恨主子这是万万不能有的事情,记恨谁都有些不对吧。 他伴着正小兰的方向一起坐下来,叹了口气:“你又有什么好气的?咱们做奴才的有哪里能跟主子怄气,就连这一条命不也是任主子生杀予夺的?你这样怄气,最后害的也只是你自己。” 正小兰闻言,撇了撇嘴:“难道丫鬟就不是人了么?主子高高在上,丫鬟就要低贱到尘埃里?” 桓玉低低的叹了一声:“你也不是第一天做丫鬟了,怎么这些事你都看不清呢?不过看不清也好,像我们这些做侍卫的,全都是用血换出来的教训,谁若是忤逆了主子的意思,就只能吃鞭子。” 见这气氛越来越沉重,桓玉站起身来,顺手将正小兰也拉起来:“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我看苏小姐待你很好,又没有苛责,你也该知足了。三皇子让我来找你,现在找到你了,快跟我上山吧。” 眼看太阳已经有了西颓的势头,时辰着实是有些晚了。 正小兰闻言,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意:“你是说,三皇子派你来找我的?” “那你以为呢?我的任务是保护三殿下,若不是三殿下让我来的,我又何必趟这趟浑水?”桓玉站起身来,却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快走吧,再不走苏小姐和三殿下就要等急了。” 正小兰欢欢喜喜的站了起来。 幻境之外,苏蓁看着这一幕,却咬牙切齿:“上辈子是我太过天真,竟没有看出她这么早便对孟千佑起意了。” 在这之前,她本以为正小兰不过是贪恋宫妃的权势与富贵,这才一定要给孟千佑做侍妾。 而今她才知道,早在她与孟千佑结亲的时候,正小兰的心便已经放在了孟千佑的身上,她竟然一直不曾看出来。 也不知是正小兰掩饰的太好,还是苏蓁太过没有防范,竟让自己家的后花园起了火。 夜重华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的腰腰,微微弯了身子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你现在还生气么?” 还生气么?怎么可能会不生气,谁经历了这样的事情都不会不生气吧。 巴心巴肺的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掏出来,不仅没能得到感念,还将自己全家上下的性命都赔了进去,任谁都不会轻描淡写的将这一页接过去。 苏蓁当时就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直接将正小兰的魂魄使了个粉碎。这世间若是后后悔药吃,苏蓁定要将正小兰的魂魄丢下十八层地狱,受上百年的酷刑才能作罢。 夜重华双手拢着她的手,对幻境之中发生的事情不大感兴趣,倒像是对苏蓁的双手在意到了极点,一直轻轻地捏着她的指腹,像是想要苏蓁陪陪他,还不愿所出口似的。 半晌,苏蓁才消解了心中的怒气,平静了下来。 一偏头,便见夜重华一双静若沉渊的眸子正在定定的望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苏蓁这才想起来,他刚才问了自己一句话。 现在看到这样的场景还生气么?他问这话怎么像是平添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他莫不是醋了? 高高在上的阎君大人竟是个一言不合就呷醋的大醋坛子,心中醋着却又不肯放在嘴上说,只是这样旁敲侧击的引起她的注意力。 夜重华这样子,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儿可爱啊。 过去的事情再想来也没什么用处了,倒是眼前人应该好好珍惜。 苏蓁唇角微微一抿:“见有人觊觎自己的丈夫,自然会生气,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肉眼可见的,夜重华的眼睛微微一眯,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都有了些杀伐之气。这人委实不禁逗了些,看来这回不知是呷醋,而是打翻了醋坛子了。 “不过当年是我软弱,现在谁再敢觊觎我的人,澜黎就是下场。”苏蓁道。 “恩。”夜重华周身的寒气瞬间化开,神情渐渐温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0章 临场献诗? 因孟千佑主管本次万寿节的防守,之前的朝拜也一直在外巡防,直到正式开席才与苏蓁姗姗来迟,入座列席。 今日在场之人多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任何一个人拿出来都是名震一方的武将或是鸿儒,不少的世家子弟亦有列席,一眼望过去环肥燕瘦,好不热闹。 汝南王府三人的位置相对靠前,向御座的方向望过去,正好能够看到列坐的四位皇子。 原本跑出去的正小兰被桓玉带了回来,情绪也已经平复,乖巧的跪坐在苏蓁的身后:“小姐,听说这一次宴席的排位置和管理巡防的都是三殿下呢,你们二人的位子挨的这么近,肯定是三殿下有意为之。” “别乱说话,三殿下也是循矩二为,并没有掺杂个人私情在其中。”苏蓁悄悄地向孟千佑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不想孟千佑也正好看向她,含笑举了下手中酒盏。 此处人这样多,众目睽睽之下私相授受有违礼法,苏蓁连忙转过脸去,掩饰自己颊边飞起的那一抹红霞。 正小兰自然也看到了,顿时笑嘻嘻的道:“小姐羞什么,三殿下待您好您应该高兴才是。” 苏蓁不置可否,她确实应该高兴,孟千佑这个人从上到下都好的无可挑剔,世间都难寻这样一个妥帖的人。若初见只是惊鸿一瞥,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苏蓁早就已经沉醉在他的魅力之中。 这样难得的一个人,竟被她握在了手中,这不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是什么? 席上上的都是一等一的桃花佳酿,十里飘香醉人心魄。可毕竟是万寿节,皇帝的寿宴,就算是君臣同乐也没有人会真的开怀畅饮。 殿前失仪可是大罪,若是真的因此而获罪得不偿失。苏蓁本就不胜酒力,只饮了一杯便放下酒盏,再与人举杯也只是酒水沾唇,不敢入腹了。 没过多久,却有一位眼生的小宫女走了过来,给苏蓁换了一壶新酒。 苏蓁的酒只喝了一杯,宴会上铺张浪费,撤下去的食物便不会再动了,着实有些可惜。汝南王向来教育子女即便是富贵也不可浪费,苏蓁谨记于心,便道:“这酒我才喝了一杯,不用换了。” “小姐,三殿下吩咐说您不胜酒力,让奴婢给您换了水来。”那小宫女浅浅一笑,端走了苏蓁的酒壶。 孟千佑知道她不胜酒力?苏蓁讶异的望向孟千佑,便见他指了指她的酒壶,比了个“无碍”的动作。 这一次,苏蓁是真的红了脸。像孟千佑这样妥帖细心地人,即便是举世都找不出第二个来,更遑论是他这般的身份家室呢? 苏蓁倒了杯换上来的水,里面坠着几片淡粉色的桃花瓣,还带着些许浅浅的蜜糖味,想是之前便兑好了的。 正小兰殷勤的给苏蓁布菜,时而抬头向对侧望一眼,气鼓鼓的说道:“小姐,对面那穿的花孔雀似的女人都看了你好半天了,出门在外连自己的眼睛都管不好,好不知羞啊!” 苏蓁闻言,抬眼一看对面的人,看到了那神情也是一怔。 内阁大学士的嫡孙女,整个洛阳城数一数二的才女,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京城中都说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可没想到这穆小姐心高气傲的很,应是拒了太子的婚,言称是看上了三皇子。 苏蓁霎时便明了她那杀人般的目光是什么一次,人都是如此,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会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加在那人的身上,想这穆小姐一直盯着三皇子,看到了二人的目光往来了吧。 苏蓁没说什么,放下了筷子,用帕子揩了揩唇角:“他人如何与咱们何干?就让没看见便是了。” 酒过三巡,席上已有歌女舞姬前来献艺助兴。环肥燕瘦世人目不暇接。 奢靡的曲调娓娓绵绵,叫人昏昏欲睡。苏蓁没有饮酒倒还好,场上却已经开始有人离席醒酒想也到时辰要散席了。 两个节目中间的空闲时,坐在对面的穆小姐却站起身来,走到场中优雅的施了一礼:“今日乃是陛下的万寿节,臣女斗胆献诗一首,恭祝陛下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皇帝在皇位上坐了数十年,什么场面没看过,一见穆雪晴的神情便猜到了她有什么算计。 内阁学士可都是鸿儒出身,未来史书编纂的主力军,家中子女亦是未来的栋梁之才。穆雪晴一直是皇上看好的想做儿媳妇的人选,没能嫁给太子着实有些可惜,而今自然也会纵容一些。 “穆大学士的孙女向来知书达理,精通诗赋,既然有诗要献,便年念来听听吧。”皇上说道。 穆雪晴含笑福了一礼,前行七步念出一首诗来,文采斐然有古人之姿,可究竟是不是现场做出来的,便不得而知了。 整个洛阳城都知道,穆大学士的嫡孙女穆雪晴作诗只走七步,比之古人曹植亦不遑多让。 苏蓁也在心中道了声好,很是觉得可惜,这穆雪晴生了个女儿身可惜了些。若是生了个男儿身,进入朝堂官拜千秋也未必就是难事。 “好!好!穆大学士乃当世鸿儒之首,穆大学士的孙女亦不遑多让,乃是当世才女典范!”皇上开心大笑,扬手一挥:“朕前些日子刚得了两块上好的徽墨,便拿来赏给你吧。” 穆雪晴笑着领了赏,目光却转向苏蓁:“臣女闻说,苏小姐乃是洛阳城第一才女,有谢道韫之贤。今日乃是皇上的万寿节,苏小姐就不做一首诗来给皇上贺寿么?” 骤然被点了名字的苏蓁有些恍不过神儿来,几息之后才明白了穆雪晴的意思,站起身来。 殿前失仪可是大罪,她前一句刚抬高了苏蓁的身价,说她是京城第一才女,下一句便让她作诗,少不了捧杀的意思。 苏蓁若是做得出还好,临殿作诗取悦皇上,也不妨是一桩美谈。 可若是做不好,很有可能便会被穆雪晴倒打一耙,说她徒有虚名是小,若是说她对皇上不敬那可就是大事了。 四周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苏蓁的身上,汝南王与王妃亦是面色不悦的看着穆大学士,很是想问一句这就是他家不争不抢,贤良淑德的好孙女? 三皇子望向苏蓁,又看了一眼穆雪晴,心中大概也清楚了二人之间是什么恩怨,默默地放下了酒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蓁的身上,等着她开口能做出什么诗来。 苏蓁落落大方的走出坐席,向上座的皇帝行礼:“启禀皇上,臣女才疏学浅,谨守女德女训,亦无相争之心,着实做不出好诗,还请皇上勿怪。” 在场众人皆倒吸了一口气,三皇子则是微微一勾唇角,放心的端起了酒杯。 在这世道,女子无才便是德,穆雪晴饱读诗书虽不是什么大错处,可若是善妒好争可就是大错特错了。这样的女子,是谁都不愿娶回家去,使后院不安的。 苏蓁虽说不是个能争善斗的,却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若是旁人有心害她,她又何惧倒打一耙?不惹事,可不代表便是怕事! 在座的众人这才开始直视起苏蓁来,此女温和静姝,有大家之姿,倒是个难得的。看来汝南王这小女儿也不只是个模样长的好看的花瓶,倒是个难得的妙人。 穆雪晴被驳了面子,一看三皇子还在为苏蓁担忧,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了。 她冷哼一声:“苏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不肯给这个面子么?今日乃是皇上诞辰,苏小姐连一首诗都不肯做,难道是想对皇上不敬?” 苏蓁亦是针锋相对:“对皇上不敬苏蓁是万万不敢的,不过穆小姐刚刚也已经说了,今日是皇上的寿辰。我若是做不出好诗来,才真的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这倒打一耙用的是妙极,直接借了皇上的名义,软刀子怼了回去。 这下,即便是穆雪晴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让苏蓁再给皇上作诗献寿了。 苏蓁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今日乃是皇上的万寿节,臣女不如穆小姐的才名,却也斗胆请皇上命题,愿做一诗献给皇上。若是臣女做的不好,还请皇上不要嫌弃。” 三言两语的功夫,二人已经针锋相对了数次。 能在场中坐着的哪个不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人物,自然也看出了这二人之间的针对。皇上淡淡的望着二女,随口道:“你随便即可。” 得了皇上的金口玉言,苏蓁便也放大了胆子,抬手捻了招展的花枝:“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消。” “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消,好诗好诗啊!”一名老学士当先开口,激动的脸色都有些红。 这些鸿儒向来如此,听到了好诗好词一个个便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一时间,场上人看向苏蓁的目光都有所不同了。 三皇子浅笑着饮了一杯酒,旁若无人的给苏蓁比了个大拇指,赏识之心不言而喻。 苏蓁亦是落落大方的行了一个礼,转而便要退下,并不像穆雪晴那般沽名钓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1章 文字狱 穆雪晴望着苏蓁的背影,心中很是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是她的诗写的更好,惯古通今又捧高了当今圣上,使龙颜大悦,为何在场的人都觉得苏蓁的诗更好呢? 今日的献诗,可是她为了打动三皇子筹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难不成就让苏蓁这样白白抢了风头? 不行!绝对不行!三皇子是她先看上的人,她一定要做三皇子的正妃!汝南王府虽有爵位却没什么权势,如何能帮助三皇子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就只有她,只有她才能帮助三皇子谋夺大业! 穆雪晴怨毒的瞪着苏蓁,浅浅一笑道:“妹妹这诗做的妙极,只是姐姐有一事不明。妹妹肯用花来作诗,为何偏偏不肯为皇上祝寿作诗呢?” 苏蓁不愿与人玩弄心计,却并不代表她没有心机。此时感受到了穆雪晴的恶意,便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防着她,以防她再对自己下套。 而今听她问话,苏蓁在心中默默地过了几遭方才开口:“为陛下祝寿乃是大事,自然不能在场随随便便作上一首糊弄了事。” “那苏小姐的意思是,这首颂花的诗便是之前做好,而今拿来念给大家听的了?”穆雪晴不依不饶的问道。 苏蓁回嘴:“究竟是谁事先做好的,谁心中有数。我既然敢拿出来说,自然是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有心之人诟病。倒是穆小姐,这般咄咄逼人是何意思?我可曾招惹过穆小姐?” 穆雪晴脸色变了变,咬牙切齿道:“我只是在说一句公道话,你这般强词夺理,可有大家闺秀的风度。” 话说至此,到底是谁没有大家闺秀的风度已经是一目了然了,苏蓁相信,在场之人心中清楚地很。她不愿在和穆雪晴纠缠下去,索性道:“我今日作诗,不过是见夕阳映照在花树上心生赶出罢了。是与不是,人心自清。” “夕阳?苏蓁!你好大的胆子!”穆雪晴突然指着苏蓁的鼻子,大声说道。 苏蓁隐约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不对,可还没反应过来是哪里出了差错,穆雪晴却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苏蓁见夕阳有感作诗,这不是再说您年龄老迈难以治国么?臣女恳请皇上,一定要严惩!”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就连刚才还得意洋洋的穆大学士都脸色一变。 文字狱已经是多少年不兴的事情了?当初前朝帝想要铲除异己却苦于没办法,便想了个文字狱的办法,在递上来的折子上挑错处。 当时那位驻守的将军看到边关的夕阳,递折子的时候随便提了一句,赶巧的是,当日的折子里还有两个字拼接起来便是当朝年号! 帝大怒,说那将军是想要诅咒王朝衰落,以文字狱为理由将人下了大狱,隔日便斩首了。 所有人都知道,说起文字狱会让皇帝不高兴,可穆雪晴不仅提了,还强词夺理的夹在了苏蓁的身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穆雪晴胆敢如此构陷与她,显然已经起了杀心。苏蓁此时若是再仁慈,那可就是妇人之仁了。 “穆小姐这话好没道理,我是以花作诗有感而发,怎么到你的嘴里便变成了诅咒皇上?我通篇从头到尾无一个字提到当今圣上,更无半分惋惜诅咒之意,该不会是穆小姐自己心中想象,这才强加在我身上构陷的吧。” 穆雪晴瞪圆了眼睛指着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你刚刚明明亲口说的……” “就算是我以赞花形容圣上,也断不是你那种意思。进水先发,怎么想都该想到的是皇上勤政爱民,总不能因为现在是黄昏时分,便强加罪名于我吧。” 苏蓁向皇上拱了拱手:“再者说,一天之中最好的时间一是清晨,二是黄昏,夕阳衰于艳阳却是一日之时最好的火候,我倒是想问问穆小姐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满座无话,穆雪晴呆怔怔的瘫坐在地,失魂落魄。 “皇上,幼女言辞无状,冲撞了皇上,实在是老臣管教不严!老臣日后一定多加管束,还请皇上念在血清年幼无知的份上,绕过他这一次吧!”穆大学士突然排众而出,跪倒在地。 可怜了穆大学士,一大把年纪还要为了儿女债担惊受怕。 皇上冷着脸望向跪着的二人,失望的挥了挥手:“身为女子有才无德,还敢出来丢人现眼,让家族蒙羞,你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穆大学士连忙叩拜,让人先将穆雪晴带回府去。 本想在这万寿节上出风头,不仅没斗倒苏蓁,还将自己搭了进去,这可谓是偷鸡不成反噬一把米的典范了。穆雪晴恶狠狠的瞪了苏蓁一眼,失魂落魄的走了下去。 闹出这么一桩事,在座诸大臣的心思便都已经不在宴席上了。 苏蓁无事人一般的剥着枇杷,甜软的果肉入口,心情这才平复了些许。汝南王妃惨白的脸色好半天才缓过来,看着镇定的女人,拍了拍胸口道:“今儿可真是吓死我了。” “母妃不必害怕,女儿平日里虽不善争,但也绝对不会让人随便欺负。”苏蓁擦了擦手,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枇杷递过去:“母妃吃一个?” 汝南王妃伸手推开:“你还笑得出来,穆大学士最得意的便是这个长孙女,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让她做皇后,你说你得罪了她,日后穆家少不得要给你使绊子。” “我还怕他不成?这世间邪不压正,害人之人就要做好被害的觉悟。”苏蓁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说你……”汝南王妃刚一开口,却被汝南王打断。 刚才的事情,汝南王可是都看在眼睛里的,也最知道这件事孰对孰错:“蓁儿说得对,咱们汝南王一脉即便是在这朝堂上没有实权,还怕了他一个普通的学士不成?若他敢挑衅,咱们苏家也不怕她。” 汝南王妃低低的叹了一声,依旧是一副担忧的神情:“可这世道不是本就如此么,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是有侯爵之位,也比不上人家捏在手上的实权啊。” “你还是太过妇人之见。”汝南王评价道。 苏蓁淡定的坐在一旁剥枇杷,抬眼望向上座时,与孟千佑对了一眼,二人均是会心一笑。 幻境之外,夜重华双手抱臂望着场中情景:“没想到你自小就是个伶牙俐齿的。” 苏蓁则近乎贪婪的望着父亲母亲的脸,冥鬼无梦,这些年来苏蓁从未梦见过自己的双亲,却不想再见之时,却已经是在三生石中。 她冷笑一声:“当时我年幼,尚且不知我父王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孟千佑坐上了皇帝我才想清楚。一个立志皇位的人,怎么会娶一个对自己没用的女人? 夜重华展臂,将她轻轻地搂在怀里,无声安慰。 “我父亲虽无实权,可已经成年的一双儿女却娶嫁的好,我兄长官拜户部尚书,是年纪最轻的一位尚书,前途无可限量。我姐姐则嫁给礼部侍郎的嫡长子。” “娶一个女人,便将礼部和刑部通通握在了手里,这样的好买卖谁不去做。”苏蓁声音阴冷的说道。 这些事情也是她后来才想通的,虽然孟千佑从未将主意打在汝南王的身上,却将主意打在了她兄长和长姐的身上。 内有汝南王一支支持,外有户部礼部撑门面,这便相当于掌控了整个朝堂。 而孟千佑本身,在四位皇子之中也是主管皇城的城防的,而今利用苏蓁堵上了文官的短板,在众位皇子之中自然便有了一战之力了。 她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孟千佑的好算计呢? 这世间最难看透的是帝王心,帝王对于妃嫔,只能有宠却不能有爱。当初的她竟然天真的认为,孟千佑给了她一点儿温情便是全身心的爱上了她。 想到这儿,苏蓁突然身子一抖。 孟千佑作为一国之帝,尚且如此。可夜重华是一界之君,又岂会只爱她一个人? 就在这时,夜重华在她背后紧紧的抱住了她,双臂环着她的身子将她禁锢在怀中:“本府君和他们不一样,凡世的帝王一心匀做三千瓣,可我的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若是分了,就不再完整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苏蓁的掌心有些出汗,她死死地攥着衣袖,不敢应声。 片刻,夜重华转过她的身子,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心口上:“你听到了么?” “心跳声?”苏蓁反问道。 夜重华点了点头:“我乃灵玉化生,本无心无爱。可遇见了你以后,我也像正常人一般有了心跳,有了情爱与痛苦。苏蓁,我这颗心是因你而存在的,也就只能装得下你一个人。” “若是有朝一日你不在了,我也不能活,更不会爱上别的人,你愿意相信我么?”男子宽厚的手掌裹住她的手,掌心下的厚实的胸口,心跳声阵阵如雷。 就像是在一遍遍的诉说着,我心悦你。 他就这样放心,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自己的掌心下。 这样近的距离,只要苏蓁变掌为爪,瞬间便能破开他的胸膛,抓住那颗滴跳动的心脏。 原来,他是这样无所怀疑,无所保留的相信着她么? 苏蓁突然一抓他的衣裳,粗鲁的将人拉倒自己的面前:“我自然信你,别让我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2章 赠卿枇杷 当日宴会结束,孟千佑需要带领仪仗和侍卫护送皇上回宫,仓促之间二人也未来的及再见上一面。 苏蓁坐上回府的马车,挑起了一角轿帘儿望着窗外的天色,若有所思。 正小兰也随苏蓁坐在车上,双手托着脸,一路喋喋不休。苏蓁却有些心力交瘁,同她说了两句便倚在车上睡着了,直到马车在汝南王府前停稳,正小兰唤她方才醒来。 今日月圆,月轮周围却积了厚厚的一层月晕,想必明天会有大风暴雨。 过了乞巧节天气便要慢慢凉下来了吧,等这场风雨过去,院子里的花枝便也不剩什么了。 苏蓁向汝南王夫妇告别之后,刚要回房,汝南王府外桓玉却快马加鞭的赶到,连夜抬了一口大筐进来,招呼着身后的人轻一些落地:“苏小姐,这是我家主子嘱咐我送过来的,请您务必收下。” “这是什么?”苏蓁好奇的走过去,什么礼物要用竹筐来装? 就连汝南王和汝南王妃都好奇的走过来,俯下身去看筐里放着的东西,桓玉掀开布,却见里面正是一筐金灿灿的枇杷。每一只都是熟透的,散发着阵阵果香。 枇杷是南方运用而来的水果,果皮柔软,若是熟透了稍有不慎便会碰坏。熟的这样好且完整的枇杷,能够供应的也就只有皇宫了。 “三殿下今天看到小姐爱吃枇杷,特意差下人挑了好的送过来,这些枇杷最上面的一层是已经熟透了的,越往下越会生一些,等上面的吃完下面的便也熟透了。” 桓玉挠头一笑:“平日里用布盖住便可,不会放坏掉的,我们殿下还让我给小姐带句话,说小姐安心便可,不用顾及其他。” 苏蓁怔了怔,这次却是真的惊讶了。 她确实喜欢吃枇杷,这样的水果北方少见,今日便多吃了一颗,却不想孟千佑如此细心,竟然差人送了一整筐的枇杷来。 难不成,在宴席上二人每次都能心有灵犀的与对方对视并不是巧合? 孟千佑其实一直都在注意着她的吧,只是她没察觉到,所以才觉得巧合。如此说来,也怪不得那穆家小姐会当着那么多人在场,不顾脸面的向她使绊子了。!%^* 苏蓁脸色稍霁,对桓玉点了点头:“请替我谢谢三殿下的好意,枇杷我收下了。” 桓玉闻言,向汝南王几人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对于孟千佑对自己女儿的重视,汝南王显然是很满意的,神情之中也多了些许暖意:“蓁儿,三殿下倒是个难得的妥帖之人,你和他在一起,为父也能放心。” 听到父亲对自己心上人的赞许,苏蓁自然是欢喜的,脸上也不由得飞上了一抹红霞。 孟千佑其人正是如此,面面俱到到叫人离不开,舍不下的地步,苏蓁觉得自己都快要沉醉在他的温柔乡里,失去自我了。(!&^ 这样的良人举世寻不出第二个,却被她牢牢地捏在了掌心中,她是何其有幸,能得到孟千佑的青睐啊。 一直到回了房间,苏蓁的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正小兰也喜滋滋的,差小厮将枇杷搬到阴凉处储着,洗了几颗用果盘盛好端了进来,放在了桌子上:“小姐,你看三殿下多宠您啊,这样好的人举世难得呢。” “是呀。”苏蓁应道:“三殿下确实是的难得的妙人。” “那这么说,小姐也开始喜欢三殿下了?”正小兰笑嘻嘻的给苏蓁填茶:“那日后小姐要是嫁了三殿下,会不会将小兰也带过去啊,小兰伺候了小姐这么多年,可不想离开您。” 苏蓁早已经及笄,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这些年来一直是以汝南王心疼女儿,不愿早嫁的名义留在府上,这才未许人家出阁。 既然而今苏蓁已经找到了命定的良人,想必离成婚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苏蓁笑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正小兰的额头:“我若是出嫁,你自然是要和我一起走的,你我二人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际上却情同姐妹,我可舍不得你离开呢。” 便见正小兰面色一喜,欢欢喜喜的走过去,抱住苏蓁的手臂:“小兰是真的想和小姐做姐妹呢,只是身份地位,不敢罢了。” “这有什么?身份皮囊不过是父母给的东西,我拿你当姐妹,自然不会因为你的身份便疏远你。”苏蓁轻轻拍了拍正小兰的肩膀,目光柔和安静:“在王府之中什么都要守礼,等我出嫁了,就真的可以那你当我的姐妹了。” 正小兰听在耳中,唇角亦是露出一抹笑意。 当夜,苏蓁睡下后正小兰轻手轻脚的从她的房间走出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吹熄了灯,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只熟透的枇杷。那枇杷金灿灿的,带着浓郁的果香,是北方少有的水果。 往日里,王府就算是买了枇杷也只能给几位主子,她们这些奴才是断然吃不到的。 可今日三殿下送来了那么大一筐,数都数不清,若是少了一只两只,自然也不会被发现,她这才偷偷袖了一只出来。 枇杷握在手中,比前头还要小上一点,可正小兰却有些不忍心下口了。 这样好的东西,也就只有三殿下能大大方方的拿出这么多来了,换做旁人家哪里舍得?若是日后,她也能给三殿下做侍妾,是不是也能与小姐分享到这么好的东西了? 她是小姐身边唯一的贴身侍女,等小姐成婚之前定是要安排她去试婚的。假以时日,三殿下正人君子,也一定会给她一个名分。 再者说,刚刚小姐不是答应了愿意与她做姐妹了么? 正小兰越想越觉得心中欢喜,能接近三殿下那般清风霁月的人儿,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这辈子得以陪伴在三殿下的身边,纵然是死也值得了。 手中握着的枇杷冰冰凉凉的,就像是握住了一生的幸福。正小兰不忍去吃,却又担心这枇杷放的久了会坏掉。 就在她内心抉择不定的时候,房门被人在外面轻轻扣了扣。 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她手忙脚乱的将那只枇杷藏在自己的梳妆匣中,走过去开了门,门外却一个人都没有。 “大晚上的,是谁这么恶趣味,开这样的玩笑。”正小兰嘀咕了一声,关好门转过身来,却见桓玉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吓的她后退了一步,后背都重重的撞在了门框上。 看清了来人,她才大起胆子:“你来干什么?” “给你送样好东西。”桓玉挤了挤眼睛,走过去帮她把门关好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包着四枚金灿灿的枇杷。 他献宝似的放在桌上,又逐个检查了一圈儿有没有挤坏,这才道:“今年皇宫里贡上来的枇杷也不多,被三殿下拿来送给苏小姐后,就更不剩多少了,这还是我托內侍监的公公好不容易留下来的。” “你收起来留着吃吧,别叫你家小姐看见了,误以为你是偷了三殿下的东西,那就该解释不清了。” 正小兰脸色有些不好看,色厉内荏道:“谁说我没吃过枇杷了!我们小姐刚刚还赏了我呢,你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么?” “这样啊。”桓玉一张笑脸顿时凝了凝,无所谓的一摊手:“算了,我拿都拿出来了,再拿回去平白落人口舌,就留给你吧。你若是不喜欢吃,丢掉也好。” 言罢,桓玉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两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汝南王府。 他的功夫极好,就算是夜间来去也不会叫人发现,一身黑衫在夜幕之中隐蔽的很,只是怎么看去,那背影都会显得有些落寞。 正小兰瞥了瞥嘴,用指尖戳了戳桌上放着的枇杷,若有所思。 半晌,她抓着抓自己的头发,叹了一口气:“哎呀,想那么多有什么用,我模样又生得不差,只给三殿下做一个侍妾也算不上是攀附权贵吧,再者说,我不也是为了去照顾小姐么?不想了,不想了!” 她慌乱的将桌子上的油纸包收好,妥帖的放在了抽屉里,想了想又拿出那枚自己偷偷顺来的枇杷,珍之重之的剥开外皮,就着月色慢慢吃掉。 枇杷的果肉香甜,那是她从未吃过的味道,可让正小兰心中更欢喜的却不是这片刻的美味,而是未来的好生活。 总有一天,她也会成为人上人,与那些贵妇一样平起平坐。她也要能随时吃上这样美味的水果,不用再偷偷摸摸,也不用再看人的眼色。 她从不比任何人差,自然也要过上配得上她的生活。 三殿下待她不也是很好么?平日里经常同她说话,在她闹别扭的时候,还将桓玉派出来寻他,三殿下对她也一定是有意思的吧,只是碍于小姐的情面,未能说出口而已。 世间的男子皆花心,若是能同时抱得两个美人归,谁不愿意呢?就算是三殿下再出尘,也不能免俗。 就算是君子,也是男人不是? 伴着枇杷香甜的味道,正小兰做了一夜的好梦,那是她之前从不敢梦见的东西。原来人一旦有了念想,学会了做梦,便会如此幸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3章 肃清朝堂 自从有了那一筐枇杷,汝南王与王妃对孟千佑的印象好了许多,特别是王妃,看待孟千佑的目光比之看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遑多让了。 孟千佑闲时也会经常过府,时而给苏蓁带来些新奇精巧的小玩意儿。 或是西洋进贡来的小鸟钟,或是做工别致的簪子,亦或是街口铺子上一份普通的糕点。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却小心翼翼的用披风裹着尚且温热的糕,那模样实在是正戳人的心尖。 苏蓁本不愿在婚前收孟千佑的太多东西,可他倒也聪明,从不送那些让苏蓁为难的珍贵物件,就只是一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叫苏蓁爱不释手不说,倒是不好意思叫人拿回去了。 时间久了汝南王和王妃也看出了二人的往来,不仅没有责备苏蓁,有时还会;留下孟千佑,几人一起吃一顿饭。孟千佑知书达理,自然将得汝南王和王妃的欢心。 几次下来,二人都恨不得尽快让苏蓁出阁,以免跑了这么好的女婿了。 半年的时间,太子越显颓势,倒是三皇子的风头正劲,大有与太子相争的势头。当初三皇子没看中世家大族的小姐,偏偏看上了手无实权的汝南王府幼女。 所有人都不解,以为孟千佑这是为了美人要放弃江山了,不少的人觉得惋惜。 可现在再看,孟千佑的算计却长远的多。只半年的时间,苏蓁的兄长和姐夫蜷在朝堂上身居要位,成了三皇子孟千佑的左膀右臂。 老皇帝尚且在世,太子也尚且在位,孟千佑这般培植党羽,委实有些大张旗鼓了些。 可任凭太子怎么跳脚,就是扳不倒孟千佑这棵苍天大树。老皇帝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仅没有为自己的皇长子谋划,还隐隐有些想要帮助孟千佑的意思,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少的人心下思索,三殿下正得圣宠,是不是应该重新选择战队了。 一时间,孟千佑竟然与皇长子斗了个风头无两,不相上下。 天色渐渐暖了起来,花园里的花儿开得正好,春日赏花也不失为一件风雅趣事,汝南王夫妇不知心里想着什么,硬是撮合苏蓁与孟千佑一起去后花园走走。 孟千佑难得不忙,便恭敬不如从命的多留了一阵。 花园里,丫鬟小厮都有眼力的退了下去,就只有苏蓁和孟千佑一起坐在亭中,喝茶赏花。 二人相识也已经有了大半年的时间,苏蓁渐渐适应,也不会动不动便脸红了。二人未行祭天礼,却也一直以礼相待,未作出什么逾矩的事情。 苏蓁亲自给孟千佑布了精致的茶点:“我听父王说,近些时日朝堂上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你若是忙便不要过来看我了。” “就算是再忙,来瞧瞧你的时间也总是有的。”孟千佑喝了一口茶碗中的茶,叹了一口气握住苏蓁的手:“有时候我真觉得对不起你,就连经常来府上陪陪你都做不到。” 苏蓁并没有挣开他的手,只是轻轻笑了笑:“我也没有催你不是?男儿胸怀大志自然是没错的,我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逼你和我谈儿女私情,那才是我不懂事呢。” 孟千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更觉内疚。 很多时候人便是如此,若是过多苛责,他或许不会觉得自己哪里不对,甚至还会觉得厌恶。可若是对方温淑有礼,从不挑他的不是,他便越会觉得内疚了。 孟千佑站起身来,半蹲在苏蓁的身前。 堂堂皇亲国戚,做这样的姿态委实叫人不敢受。苏蓁慌乱的站起身来,伸手去扶孟千佑:“三殿下这是何意?” “蓁儿,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若是有朝一日我能登上那帝位,就只想你做我的皇后。除你以外,我谁都不想要。”孟千佑目光真挚的说道。 他皮肤皙白,就连瞳仁也是温润的琉璃色,望着人的时候给人一种纯净且又深情的感觉。这样的目光,时常让苏蓁难以拒绝,沉浸在他的温柔乡中。 孟千佑的身上像是带着一种独有的气质,只要他一看你,便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去相信。那双宛若会说话的眼睛给人认真的感觉,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苏蓁连忙别开自己的目光,不敢再望向他的眼底,小声道:“三殿下无需介怀。” “可是我很介怀,蓁儿,我真的怕你等不了我了,父皇还不知有多少时间,太子还住在东宫里。在我不能保证我不能给你一个幸福,安稳的未来之前,我不敢娶你!”孟千佑郑重其事的说道。 他半蹲着,握住苏蓁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那模样近乎于虔诚。 一朝皇子,天潢贵胄,放在哪儿都是个如珠似玉的人儿,可此刻却在她的面前像个忠诚的信徒一般低下头,生怕她不理解自己。 那一瞬间,苏蓁像是被触及到了自己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再也硬不下心来。 她抿紧了下唇,扶着孟千佑站起身来:“三殿下无需这般,我从没有怪过您,您又何须向我道歉。” “可能是最近的事情有些多,我心中焦躁,便有些患得患失了吧。我想要握在手里的东西不多,可你是我最重要的,我就算是放弃整个天下也不愿放弃你。” 孟千佑随着她的手站起身来,似是想要抱她一下,可在手臂触及她身体的时候,却又生生收了回来:“蓁儿,你再等等我,等我坐上了皇位,你就一定是这沧云国的皇后!” 他神情认真,琉璃色的瞳仁倒映出苏蓁的模样,宛若映在秋水之中的倒映。 那一刻的神情,苏蓁一生一世都忘不掉。 当日,汝南王难得来了一趟苏蓁的院子,将所有的丫鬟和下人都遣了出去。 平日里都是苏蓁去汝南王和王妃的院子里请安,二人很少来主动看她,今日父亲怎么主动上门了? 苏蓁倒了盏茶端来,问道:“父王来找女儿,可是与女儿有关的事?” “自然是与你有关。”汝南王并没有接那茶,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父王本不愿让你嫁入帝王家,可今日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三皇子志在千秋,非寻常人等。” 闻言,苏蓁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父皇的意思是?” “而今皇位之争已经在做难免,古往今来成王败寇,三皇子与太子之间,怕是最后只能留下一个。为父这次来,就是想问你两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汝南王郑重其事的问道。 苏蓁闻言,郑重的点头:“父王请说,女儿一定如实回答。” 汝南王皱了皱眉头,似是在考虑这话要怎么说,苏蓁便不骄不躁的静等在一边。 半晌,汝南王方才开口:“你可是真的喜欢三皇子?” 听父亲问这样的话,苏蓁便知这是要为二人议婚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苏蓁早已经认定了孟千佑这个人,直接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女儿自然是真心喜欢,否则也不会与三皇子终日相处。” 她原本以为,自己如实开口之后父亲会有责难,她也做好了接受责难的准备。却不想,汝南王深深皱着的眉头竟然舒了舒。 “还有一事,你觉得三皇子其人人品如何?若是有朝一日承接大统,可还会对你好?”汝南王再问道。 苏蓁这一次却是沉默了下来,真的认真考虑了起来,若是孟千佑真的做了皇帝,他还会对她好么? 这一刻,苏蓁第一个想到的是孟千佑那双澄澈的眼睛,琉璃色的瞳仁静若沉渊,却只因她而荡出些许的涟漪。那样深情的目光,是绝对不可能作假的。 人的语言能够骗人,可眼睛却不会。 再者说,半年的时间,也足以检验处一个人是真情还是假意了。孟千佑若不是真心待她,又岂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她,同她说话? 苏蓁认真思索了一阵,郑重其事的点头:“我相信千佑的人品,他绝不会是出尔反尔的人。也请父王相信他,女儿愿为他担保。” “有你这句话便可以了,为父只希望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坚定自己的心,不要为外界的风雨所动摇。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做了皇后,可就不能像在闺中这般自在了。” 汝南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父从未想要将你培养成一个皇后,而今却让你担上这样重的担子,为父委实是心中有愧啊。” “父王何曾愧对女儿,父母给我生命,便是天大的恩德,女儿又岂敢责备父母呢?”苏蓁伏在汝南王的膝上,如是说道。 那一日过后,整个朝堂的风向都变了。 年轻时曾征战沙场,年龄渐长才解甲归田的异性汝南王公开支持三皇子孟千佑,几乎是在火烧的正旺的时候加了一把柴火。 汝南王一脉,纵使是没有实权,可军威犹在。 整个朝堂上的局势都随着汝南王的加入而重新划分,许多太子党都在这一日倒戈,投向了三皇子的阵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何况是滚滚烈焰?有了这一把催命的东风,三皇子这把火,势必要烧灼过整个朝堂,赋予这沧云国一个朗朗晴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undefined章 第174章皇子之争 有了汝南王府的这把东风,孟千佑在朝堂上的势力可谓是势如破竹,一举倾覆了太子殿下的政团。 向来制衡捭阖,平衡朝堂的皇上这一次却难得的没有开口,任由自己的儿子们斗了个天翻地覆。即便是太子失势,老皇帝也没站出来说哪怕是一句话。 古往今来,这皇位都是斗来的,只有站到最后的那个再能堂堂正正的登上皇位,做这九五之尊。 老皇帝活了一大把年纪,早已经看清了这朝堂上的是是非非,当初自己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么?而今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便索性让儿子们放手一搏。 太子不过是仗着一个皇长子的名号才住进了东宫,坐上了太子的尊位,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出色之处,也并非深谙治国之道。 而今三皇子名声鹊起,太子眼看便要尊位不保,不知从哪儿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联合四弟,一起反了大内禁卫军,试图杀入皇城逼宫夺位。 禁卫军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可皇上的金羽卫却都是家里送进来镀金的,一个个的望过去去清一色的少爷兵。文不成武不就不说,临到阵前一个个怂的像是鹌鹑,根本提不起个数来。 三皇子孟千佑驻守京城,面对太子与四皇子手里三千雄兵,手下就只有这么一千余少爷兵能够调动,说是穷山恶水也不过如此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孟千佑的身上,所有人也都知道,若是三皇子这一次成功摆平了太子和四皇子,想要夺得皇位便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只是这一千少爷兵相较三千禁卫军,也实在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小姐!京城出事了!”正小兰匆忙的跑进房间来,环顾一圈后抓住苏蓁的手臂:“太子殿下带着四皇子反了,而今就只有三殿下一人驻守京城,二殿下没有消息,若是城门攻破,这可如何是好啊!” “什么!”苏蓁闻言立刻站起了身子,一时间急得团团转。 她虽说不问朝堂中事,可这些年来得父王的亲自教养,对皇城中的大事小情也知道个七七八八,而今太子造反反的是谁?自然不是老迈的皇帝。 想太子若是真的攻进皇城,也只会以清君侧之名彻底除掉三皇子孟千佑,最后再光明正大的即位承衔吧! “城中无兵,这可如何是好?快!我要去见父王!”苏蓁想也不想,快步走出院子,向汝南王夫妇的院子行去。正小兰亦步亦趋的跟着,那神情也是焦急到了极点。!%^* 汝南王大宅的路,苏蓁走过无数次。每日晨昏定省,她都要去往父王母妃的房间请安。可这些年来,她从未觉得这条路有这么长过。 苏蓁匆忙的入了父亲书房,见汝南王还在看书,连忙走了过去:“父亲,三殿下他有难,女儿想去兄长那儿借兵,助三殿下一臂之力!” 闻言,汝南王轻轻抬了抬眼:“去你兄长那儿借兵?你一个女儿家从未上过战场,什么都不懂,就算是你大哥肯把兵接你,你能用得动么?” 苏蓁沉默。 汝南王说的没错,兄长所带的拱卫皇城的两万薄甲兵一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心高气傲的很。若不是实打实征战出来的将军,很难入这些士兵的眼。(!&^ 就连三皇子孟千佑都未必能够调动得了这两万精兵,更遑论是苏蓁一个女儿家呢? 苏蓁双手绞着帕子,当真是焦心急躁到了极点。一想到孟千佑那的情况不知如何,她便心急如焚。 安静的书房之中,苏蓁走了好几圈都没能平静下来,却见父王还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看书,瞧那模样,似是丝毫不着急似的。 这可就奇怪了,汝南王是公然支持三皇子党派的,若是三皇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太子的刀第一个伸的就是汝南王府,难道父王一点儿都不担心? 多年浸银朝堂的人,就算是榆木脑袋,经年也早就给泡成了降龙木,更别说是汝南王这根儿老油条了。 苏蓁快步走过去,伏在汝南王的膝上问道:“父王,您同女儿讲实话,三殿下是不是留了什么后手?” “老夫怎么知道,不过看三殿下那胸有成竹的模样,想也不会坐以待毙吧。”汝南王悠悠然的翻过了一页书册,状似漫不经心:“这皇城的天儿究竟是什么样,也就看这一日喽。” “父王在朝堂之中沉浮了这么多年,一双眼睛也定能看到比女儿更多的东西。我就只想知道,三殿下他会无碍吗?”苏蓁又问道。 汝南王老来得女,这些年来一直宠爱的很,见状连忙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拉了起来:“你就别跟着担心了,三殿下自有他的算计,你当这能把朝堂耍的团团转的人是个棒槌么?” 苏蓁一听,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一瞬间红了眼圈儿,又哭又笑很是滑稽:“你说,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一声啊,也免去我为他担心。” 汝南王抚摸着女儿的头顶,轻轻叹了一口气。 “很多时候,上位者便是如此,必要时也是要把儿女私情抛在脑后的。太子还在东宫一日,他想要即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顺,也就只能在老皇帝尚未驾崩之前,将太子从尊位上拉下来。” “就连你都不知道的计谋,这世间不就没有人会知道了么?正因为没有人知晓,三殿下这计谋才更加安全,不是么?”汝南王解释道。 苏蓁刚刚也只是发一发牢骚,并没有多想的意思。而今在父亲的口中确定么孟千佑会无碍,苏蓁便也放下心来,静等消息了。 当日,太子与四皇子挟三千御林军逼宫,站在成千上喊话老皇帝。 除非三皇子自戕,亦或是老皇帝就此退居太上皇之位,让太子即位。否则围住十里皇城外的三千御林军便不会退,一定要为太子殿下讨一个说法回来。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后悔,若是当初直接站在太子那一边,现在是不是便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皇上退居太上皇,这样三个儿子的性命便都能保住。 却不想,老迈的皇帝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连一个解释都没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三皇子的身上,难不成皇帝真要看着自己的儿子自戕才肯善罢甘休? 朝堂上,孟千佑今日只是一身月白色的便服,丝毫不染尘埃。 万众瞩目之下,他轻声一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朝堂,来到了城墙之上。 三千精兵驻扎于城下,太子一见来的是孟千佑,而不是自己已经昏聩的父亲,顿时来了兴致。黑压压的禁卫军围住城门,墩木也已经就位,若是三皇子不自戕,便要撞破城门血洗皇城! 三皇子孟千佑站在高高的堞垛之后,怒斥为臣者不忠,为子者不孝,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迎风之时衣角猎猎作响,风姿绰约。 就在众人皆以为,三殿下怒斥之后,便要拔剑自戕时,震天的喊杀声自城外传来。 两万精兵宛若围住绵羊的狼群,将太子与四皇子的三千禁卫团团围住。谁都不知三皇子当日是怎么说服那两万精兵进城来援的,众臣就只知道,那一日的皇城之下喊杀声震天,流血飘橹。 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个成功的帝王都是踩着无数的尸骨才坐上龙椅的,没有血光的加冕,就不能算是一个成功的帝王! 孟千佑站在堞垛之后,优雅宛若临世的仙人,衣角没有粘上一丁点儿的血腥。他淡漠的望着一地的尸体,转身离去。 太子与四皇子不愿苟活,自戕而死。最先逼人自戕的人,最后倒是自戕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 同一时间,汝南王府。 急得团团转的苏蓁几次向小厮打听三皇子的事情,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前往汝南王的书房。 “父王,京城外驻扎着的两万精兵未必调动不了,这两万将士都是在战场上歃血归来的,只尊敬强者,不能以利诱之却能够以名诱致。”苏蓁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若是三殿下能够登上皇位,我为皇后,承诺也是作数的。女儿要前往军营,说动将士们进城解围!” 汝南王握着紫砂掌壶,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缓缓敲击着。 他神情毫不慌乱,看着外面的天色不紧不慢道:“蓁儿,你天生要强,智谋也是万里挑一,可有时候你也要相信,你看中的人也是不差的。” 汝南王笑呵呵的放下掌壶:“再等一刻钟,消息就要传回来了。” 饶是苏蓁心急如焚,也不得不听从了父王的话,坐下静等了一刻钟。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哪位皇子战胜的消息,而是风尘仆仆,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的孟千佑。 向来懂礼的三殿下难得的做了一次愣头青,招呼都没打直接一路闯了进来,尚未开口,先将苏蓁揽入了怀中。 这是自上一次乞巧节苏蓁坠桥之后,二人的第一次肢体接触。孟千佑倒是个公子,对苏蓁一直是以礼相待,从不逾矩,这一次也是抱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妥。 抬眼间,便见汝南王乐呵呵的坐在桌案后,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孟千佑这连忙放开了苏蓁,挪了一步掩饰尴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5章 月上柳梢 “城外尚在清理乱军尸骸,我怕汝南王和苏小姐着急,先来报个平安。这几日京城内不安稳,若是没有大事,尽量少出门。”孟千佑嘱咐道。 从午门外回宫不会经过汝南王府,看这个时间,想必孟千佑是先一步来了王府,还未入宫述职。 苏蓁微微抿了下唇角低下头去,掩饰住唇边那一抹笑意。汝南王见之,起身拍了拍孟千佑的肩膀:“先进宫吧,陛下年龄大了,最想儿女承欢膝下,你多留出时间陪陪陛下。” 孟千佑不舍的看了一眼苏蓁,重重的点头,而后出了汝南王府。 身为男子,朝廷栋梁,不能因儿女私情而误了大事。汝南王虽说很满意于孟千佑的人品和才能,也感念他对自己的小女儿情深,可也总不能让孟千佑因为私情绊住了脚步吧。 若是如此,她的女儿岂不是成了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了? 苏蓁站在门口处看了好久,直到孟千佑的马蹄声都渐渐不闻,这才回了房间。 “小姐,这回三殿下没了绊脚石,迎娶你也就指日可待了吧。”正小兰抿着嘴调侃苏蓁:“小姐本就生的好看,到时候再上了红装,一定是这世间最美貌的新娘。” “别胡说!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可是要被笑话的!”苏蓁连忙捂住了正小兰的嘴:“三殿下还没下聘,你这样大张旗鼓的说出来,好像是我急嫁似的。” 正小兰笑嘻嘻的推着苏蓁回房,她倒是真的高兴,笑着说:“那有什么?三殿下迎娶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咱们小姐不愁嫁,反正三殿下还天天来看您的,没差么!” 苏蓁恼了一张大红脸,一路追着正小兰回了房间。 沧云国经历了一阵血雨腥风,本就年迈的皇帝一夜之间痛失了两个儿子,身子更是渐渐不好了。太医甚至与三皇子坦言,皇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三皇子日日尽孝,向来没什么大志的二皇子也跟着进了宫侍疾,好不容易才将好皇帝的身体养好了些。 皇室那有什么子女绕膝,承欢膝下?不过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罢了。对于皇室来说,成年的皇子并不是能帮助皇上分担政务的能臣,而是时刻能够将皇帝从御座上拉下来的催命符! 越是强大的皇子,皇上便越是忌惮,侍疾的两位皇子之中,皇上平日里也更喜欢二皇子多一些。 朝堂上跟了皇上半辈子的老臣也想不通皇上是怎么想的,怎么看三皇子都是坐稳了皇位的,对于这样优秀的儿子,又为何不肯称赞一句呢? …… 汝南王府终日无事,汝南王妃礼佛,便经常带着苏蓁到半山腰上的寺庙听一会儿主持讲经。 每月初七是都有庙会,苏蓁老早便起身,与母亲一起前往寺庙求平安。 沧云国以佛法为国本,国内寺庙亦是如天上繁星一般的多,而王妃信佛,每年也会拿出不少的钱来给寺庙添香火,寺中上到住持高僧,下到洒扫的沙弥,见到汝南王妃都会以礼相待。 苏蓁同母妃一起拜过了佛,烧过了香。正值今日住持高僧也在,苏蓁便避开母亲和正小兰,偷偷的拐到前院的佛殿,虔诚的对着佛祖拜了三拜。 住持点头微笑,苏蓁见四下无人,说道:“信女苏蓁,能否请住持赐我一张平安福?” 寺中住持开光的平安符每月只放三张,很多人想抢都抢不到,苏蓁早早起身赶来,就是为了这张平安符。 宝相庄严的老僧一身大红袈裟,从袖中拿出一只串了穗子的平安符,双手递给她:“郡主求这平安福,可是为了送给心上人?” 当面问及女儿家的心上人委实是有些不合礼数,苏蓁脸色红了红,见住持老僧并无恶意,点了点头:“是。” “郡主天生凤命,将来配的也定是这沧云国最为尊贵的那个人,老衲这平安福,也就只是给郡主锦上添花了。”老住持道。 苏蓁闻言,心中自然欢喜,就连回到汝南王府都在偷笑。 少年人就是如此,总是将爱情想得太美好,就算是一丁点儿甜蜜的小事,都能欢欢喜喜的笑出来。然而,却忽略了那甜中夹杂着的丝丝的苦。 傍晚,天色渐暗。苏蓁洗漱后靠在床上随手翻着一册游记,房门却被人轻轻叩了叩。 明亮的月光映出孟千佑的身影修长俊秀,在这夏日的夜晚之中,宛若乘风而来的仙者,落在苏蓁的窗前。 他倒是从未在这么晚的时候来过,苏蓁起身披了一件衣裳,隔着门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好几天没来看你,偷着过来瞧一瞧。”孟千佑转过身子,双手抱臂靠在门前说道。 苏蓁心中一阵感动,孟千佑从不做让她为难的事情,而今天色晚了,他怕是担心坏了苏蓁的名声,即便是过府也并不进屋,真真是君子到了极点。 苏蓁也背靠这门同他搭话:“你若是想过来,光明正大的来便是,又何必偷偷摸摸的。” “呵……”闻言,孟千佑却一声轻笑。 就在苏蓁一头雾水的时候,便闻门外那人声音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若是光明正大的来,怎会有这半夜攀墙私会来的有意思?” 苏蓁撇了撇嘴:“堂堂三皇子殿下,怎么还做起这半夜攀人墙头的梁上公子了,若是让人知道,你也不怕笑话。” “谁敢笑话!”孟千佑连忙接话,二人隔着一扇门背靠背的站着,似乎能够感受到对方脊背上的温度:“我想你想的不得了,一刻钟都等不了了。为了解我的思念成疾,就只能大半夜跑过来,就算是听听声音也好。” 这一刻,他不像是王朝最优秀的皇子,更不像是公认的皇位继承人,而像是一个撒娇的孩子。 所有说出的话,所有做出来的事,不过是想要得到苏蓁的注意罢了。 明亮的月色映在身上,他唇角浅浅的勾出一抹笑意,明亮了早已溜走的春,色。月影透过树枝,洒下斑驳明暗的光团倾泻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轮廓映照的温柔而缄默。 傍晚时分,汝南王府所有的下人都已经睡下。孟千佑留了片刻,直了直身子:“好了,用了药这思念成疾便也解了,我明儿再来看你。” “等等!”苏蓁突然出声唤住他,紧接着房间的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苏蓁从门缝之中露出了小半张脸,她早已经洗了妆容,长发披散下来,闲闲的搭着一件儿外衫,有些衣冠不整。这样慵懒的模样,倒是孟千佑从未见过的。 他连忙站过去,从自己的身子挡在了门缝前,以免有风吹过去:“早些睡吧,我明天便过来。” “你不是说你思念成疾么?我今日便送你一剂解药,见之如面,也好缓一缓你的相思。”苏蓁轻轻笑了一下,掌心向下握着拳头伸了出去:“伸手。” 她的手不大,掌心处露出了一小截红穗子,应该是一件挂饰。 孟千佑见之,听话的伸出了手,苏蓁连忙将白日求来的那枚护身符放在他的掌心上,飞快的关上了房门:“我在寺庙求来的,说是可以保平安,就送给你吧。” 昏暗的房间里,苏蓁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颊,竟觉得有些发烫。 孟千佑则捧着那枚平安福怔了怔,足有几息的时间才缓过神儿来笑了笑,将那枚平安符珍之重之的收进了怀中:“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你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别引了人来。”苏蓁连忙赶人道。 没办法,她的脸像是着了火。若是没见到孟千佑倒也没什么,只是而今见了,便再也掩不住自己的心跳了。这种几乎与偷吃禁,果般的见面让她好一阵都没能晃过神儿来。 半晌,她逃也似的走到了床边,将自己整个身子都砸在柔软的大床上,用厚厚的锦被裹了起来。 房间外,听到苏蓁离去,孟千佑双手背在身后笑了笑,也准备离去。 一转头,却见苏蓁的贴身侍女正小兰正站在庭院的那株老树之后,正定定的望着他,那种目光不像是下人再看主子的目光。 孟千佑神情一滞,主动问道:“小兰姑娘这么晚了还没休息么?” “天气有些冷,我来看看小姐的房间里用不用加一床被子。”她抬头看了孟千佑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三殿下你且等我一等,我去拿件儿东西。” “小兰姑娘……”孟千佑简直是一头雾水。 今日苏蓁送了他东西也就罢了,怎么正小兰也有东西要给他? 片刻之后,正小兰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臂弯上抱着一件披风:“天气凉了,三殿下还要回宫,披上件儿衣裳再走吧。” 月白色的披风,正是他喜欢的颜色,上面还用银线精致的绣上了五狐戏的花纹,一看便知用了很多的功夫。 看那披风的身量,应该是男子的衣裳,想是苏蓁的大哥留在府上的吧。瞧那花纹样式精致的很,倒像是姑娘精心绣上去的,怎么看也不会是一件随便能拿出来送人的披风。 应当是正小兰着急之下,拿错了衣裳吧。 君子不夺他人所爱,孟千佑婉拒,转而攀上墙头离开了汝南王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6章 匈奴和亲 正小兰望着孟千佑的背影,将那件披风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倚靠着背后的大树无声的蹲了下去。 这件儿披风是她偷偷绣了好久的,平日里要伺候苏蓁,她就只能趁着小姐睡着之后,在房间里偷偷地掌一盏不亮的小灯一针一线的绣上去。 她还特意挑了孟千佑喜欢的颜色,无数个夜晚,熬红了一双眼睛就只为了送给他一件儿中意的礼物。 可孟千佑呢?只是看了一眼便拒绝了,她就这么讨厌她送的东西? 小姐不过是在寺庙之中求了一枚平安符送他,他便开心的像是得到了世间瑰宝。可她费尽了心血才做好了准备送他的礼物,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正小兰颓然的倚坐在树干前,直到整个身子动都冻僵了,才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那件月白色的披风,被她妥善的叠好放在了箱子的底部,再也没有提起。 春日总是短暂的,太子一役过后皇上的身子每况愈下,便再也没人提起前太子和四皇子的事情。好在近些时日,沧云过迎来了几件好事,也算是给皇上冲冲喜。 三皇子孟千佑代为执政已经有一段时日,在这期间内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周边时而跃跃欲试的弹丸小国也渐渐安稳了下来,不敢再将主意打在沧云国上。 匈奴雄踞在沧云国西北方,粮草昏聩,前些年还总是打劫沧云国边境的粮草。而近几年来渐有力不从心,竟送了个匈奴公主过来和亲,显然是要低头称臣了。 人人都说匈奴美人野性难驯,没有中原女儿的柔情似水。可帝王就是喜欢这种征服的感觉,历任皇帝后宫也少不了匈奴美人。 而此次从来的匈奴公主,更是一等一的人间绝色。 中原女子多含蓄内敛,可匈奴女人却奔放,众目睽睽之下穿着露脐女装上了殿,大大方方的向皇上抛了个媚眼。那一眼的风情,险些迷倒了朝堂上的一众老学究。 皇上没说什么,只是让内侍总管先将人带下去。 隔日,宫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匈奴公主入京自然要有人接风洗尘,皇上大喜,宣了不少世家公子的贵女入宫赴宴,一起欣赏匈奴公主的曼妙舞姿。!%^* 苏蓁亦有列席,一个人做了一处独坐,只带了正小兰一个随侍的丫鬟。 鼓点儿声响起,便见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匈奴公主赤着双脚翩翩起舞,脸前还遮着一张轻薄的面纱,一副好容貌若隐若现。 更为精致的却是她的衣裳,布料开阔的长裤裤脚坠着铜铃,一动之下泠泠作响,露脐的上衣亦是暴露性感,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中原女子所没有的风情。 苏蓁一边饮茶,一边欣赏舞姿,正小兰却愤愤不平的说道:“哪里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这衣裳,与青楼里那些花魁头牌也差不多了吗。” “匈奴民风豪放,服侍和中原女子也有差别,只是习惯不同罢了。”苏蓁原本便是与人为善的性子,闻言对正小兰解释道。(!&^ 很多时候个性不是错,可若是个性在了一个保守的国度里,那便是错了。 正小兰十分看不惯匈奴公主的那一身装束,气鼓鼓的给苏蓁布着茶点,看向那公主的目光却多有不屑。 也不只正小兰,在场许多的人都在说着同样的话,对匈奴公主的舞蹈和装束颇有微词。 激烈的鼓点儿声想过了几遭后,匈奴公主稳稳地做了个收势,向龙座上的皇帝行了个福身礼。 病了许久的老皇帝今日难得来了精神,看着匈奴公主的好身子,当先鼓了鼓掌:“好,好啊,匈奴虽说国力不强,却也是人才辈出。” “奴既然来了沧云国,被献给了陛下,便是陛下您的人了,自然也就是沧云国的人。”匈奴公主声音含媚的说道。 这一个马屁拍的可谓是极响,就连终日不展颜的皇帝也露出了笑意。 后宫的女人本就是食爱而生,而今得了皇帝的宠爱,日后封妃荣华富贵那是定然少不了的了。 却不想,皇上沉默了一阵,却话锋一转:“虽说如此,可朕已经年迈,后宫也有多年不曾扩充了,若是封你为妃嫔,实在是委屈了你。” 言罢,他的目光转向了坐在首位的两名皇子:“这两位是朕的儿子,公主想要和那个入府,便选一个吧。” 匈奴这些年的国力渐弱,可子民却向来是骁勇善战,以一当十的。若是娶了这匈奴公主,有朝一日联合匈奴,未必不能培植出一只雄军。 可以说,得了这匈奴公主,就相当于得了一块纯金打造的虎符!这样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谁不想要? 闻言,二皇子蓦地抬起了头望向风姿绰约的匈奴公主。 论计谋权势,他都比不上自己的三弟,唯一能够拿的出手的就只有父皇的宠爱了。 可对于皇子来说,父皇的宠爱有时候未必是自己争权夺位的利器,也有可能是架在脖子上的尖刀催命符! 当初的太子不就是这样么?就算是深得帝心,最后也免不了一抔黄土,不入祖坟的下场。 可若是得了这匈奴公主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就连三皇子也不敢轻而易举的得罪他,更别说是取她的性命了! 二皇子近乎于激动的望着匈奴公主的脸,渴望两个字就差写在眼睛里了。可孟千佑却只是沉默的执杯,望着茶盏里浅碧色的茶水一言不发,恍似没听到皇上的话。 匈奴公主站在两位皇子的面前看了好一阵,毅然决然的走向了三皇子:“启禀皇上,我喜欢这位皇子,皇上可否将臣女赐给他?” “千佑,你听见了么?”老皇帝微微眯了眯眼,望着已经皱起眉毛来的孟千佑:“既然匈奴公主……” “启禀父皇!”老皇帝话未说完,却被孟千佑开口打断。 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老皇帝饶有兴味的望着孟千佑起身走到殿前,双膝跪地:“儿臣已经有了心上之人,此生非她不娶,还请父皇成全。” 老皇帝低低的笑了一声:“什么样的绝世佳人能比得上天生尤物的匈奴公主?” 孟千佑垂着头,沉默了好一阵。 他早就决定了的,日后不管自己的路有多难走,也绝对不会将苏蓁拉到这个圈子里来。可现在呢?他还能拿出什么办法来拒绝皇上的赐婚? 孟千佑咬紧了后槽牙,蓦地起身,走到苏蓁的桌前拉着她的手一起跪在了殿上:“儿臣心悦的正是这位苏小姐,父皇也曾赞过她温淑端庄,善良贤惠。而今儿臣也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还请复航为我二人赐婚。” 赐婚赐婚,由皇上赐下的才叫赐婚。 古往今来,又有几人敢拉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跪到皇上的面前,逼请皇上为自己赐婚的? 老皇帝望着下跪的二人,半晌无话。 整个大殿都静的闻针可落,匈奴公主尴尬的站在一旁,二皇子一脸愤恨的瞪着二人,一时间众人心中各怀鬼胎,谁也说不出谁心中想的是什么。 半晌,却是皇帝先开了口:“苏蓁,他说的话可属实?” 这件事是二人都不曾料想过的,苏蓁更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可为了自己也为了孟千佑,苏蓁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手也握住了孟千佑的手。 “启禀皇上,臣女与三殿下情投意合,绝无半点儿虚言。”苏蓁道。 孟千佑也是个执拗性子的倔脾气,应是握紧了苏蓁的手,众目睽睽之下问道:“蓁儿,我孟千佑早晚要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将你娶回家,你愿意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望着的却是早已经年老昏聩的老皇帝,顶撞之意不言而喻。 苏蓁亦是郑重的道:“我当然愿意,殿下抬爱,苏蓁自然不敢有负于殿下。” 满殿无声,安静的闻针可落。老皇帝望着二人,一双眼睛里是孕育着的即将爆发的风暴,好像马上便要炸开,将二人打入天牢似的。 可到最后,老皇却也只是愤怒的甩袖而去,未理会二人。 自然,也没再理会那匈奴公主的去留。 上一次的万寿节不欢而散,这一次又是如此,苏蓁几乎成了皇室宴会的魔咒。 既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孟千佑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的了,从宫里出来亲自送苏蓁回府。 马车上,二人并肩而坐,孟千佑小心的握着苏蓁的手:“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真是对不起你。得了你这样好的姑娘却不能给你最好的东西,就连公布消息都这样的仓促。” 孟千佑自嘲一笑,突然望向她,琉璃色的瞳仁潋滟着明艳的光彩,也映出了苏蓁的模样。 “我以为,我为你愿不愿嫁给我的那天,必要有大片的花树,卷卷流云与不温不火的太阳。等你答应了我,我还能开心的抱起你来转上一大圈。”孟千佑摇摇头:“现在想来,我可真是后悔。” “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又何必拘泥,以后这样的机会多得是,你可得好好把握。”苏蓁安慰似的一笑道。 孟千佑嘴唇动了动,似是还要说什么,可最后也只是仅仅的握住了她的手。 他一双明亮的眼睛望向看不见的远方,就连苏蓁都参不透他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7章 君心似我心 一路回到了汝南王府,孟千佑亲自将苏蓁送回房间,侍女小厮有眼力的没有跟上来。 苏蓁在院子里停住了脚步:“三殿下不用再送了,时辰已经不早,您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日游已经有西颓之势,孟千佑日理万机,更何况那匈奴公主还没有落脚之处,什么事情都需要他一一去处理,苏蓁是真的为了他好,倒是并没有赶人的意思。 可这样的话在孟千佑的耳中,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自古以来皇子都是由皇上赐婚迎娶妻妾,像他这般执意要娶哪位姑娘,还闹到了皇上面前的倒是第一人。他是皇子可以有恃无恐,皇上不会因这点小事将亲生儿子如何如何。 可苏蓁却不一样了,今日孟千佑这样的行径,却是直接将她暴露在了危险之下。 “今日之事,我为解围不得不牵扯到你,委实是我不对。”孟千佑沉沉的皱着眉头,望着苏蓁道:“蓁儿,你可是真的愿意嫁给我?” 他不相信似的,执拗的想要苏蓁的一个回答,就连目光都透露出了迫切之色。 苏蓁玲珑心肝,心知孟千佑为何会有此一问,仰视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道:“自然是真。” 大半年的时间,孟千佑待她的好苏蓁都看在眼中,虽说未行祭天礼,可平日里的关怀和照顾俨然已经将她当做了夫人待。 长久的陪伴,也足够苏蓁习惯和爱上这个人,感情这种东西,一旦深入骨髓,便再难剔除了。 孟千佑激动的抱住了苏蓁,力气之大甚至勒的她肩膀发痛,这才松开了手臂:“有你这句话,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都不怕了。” 他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块长年配着的暖玉,俯下身来珍之重之的系在了苏蓁的腰间,郑重的说道:“这块玉佩是我母妃留给未来儿媳妇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摘下来,记住了么?” 暖玉上雕刻着的是一副团龙图,一看那做工便是大家工匠织造,就只有皇室才能佩戴的东西。 若是苏蓁真的陪着这块玉招摇过市,往小了说是逾矩,往大了说便是僭越!平民佩戴逾矩之物,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孟千佑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轻轻吻了苏蓁的额头,同手同脚的走出了汝南王府。 能叫三殿下高兴的事情不多,可苏蓁却是其中之一,虽说朝堂上的事情惊险,可此刻却抱得美人归,总体来说孟千佑还是心中欣喜的。 苏蓁回到房间,左右摆弄着那枚暖玉。 那只是一枚极小的玉佩,放在掌心甚至和手便能握住,可握的久了竟真的散发出点点暖意来。暖玉可是举世难寻的东西,孟千佑能摘下来给她,可见真心。 玉佩下拴着的络子已经有些旧了,可见他真的贴身揣了许多年。 苏蓁捧着那块玉佩来来回回的看了数遍,小心翼翼的将之拴在了自己的里衣处贴身藏好,珍爱的像是这世界上最宝贵的宝物。 对于深陷情网之中的人而言,心上人随手递过来的一件儿东西,在她眼中都会是珍贵的宝物,有何况是如此贵重的礼物呢? 苏蓁双手交握,将那暖玉贴在心口,声音极低的念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同一时间,房间外,正小兰双手抱膝靠坐在门前,仰头望着天上明亮的月光,一双眼睛潋滟着点点晶莹。 若是不熟识的人,只看那双眼睛一定会觉得与苏蓁的眼睛相似到了极点,就像是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简直一模一样。 只可惜,即便是再相似,她到底也不是苏蓁。 …… 洛阳城醉春楼,乃是京城第一酒楼,闻说当年春日雪化时新酒出窖,袅袅酒香飘了十里这才因此而得名。 酒楼至今已经有了百余年的历史,就连这醉春楼的金匾,都是先帝亲手所提。 夜色已深,醉春楼却依旧熙熙攘攘,歌舞升平。在这整个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段,来往出入都是官宦富贾,少有闲杂人等。寻,欢作乐之事亦是比比皆是,点数不清。 而今日,更是热闹非凡。 顶楼雅间儿里,三皇子亲自点了一大桌子的招牌菜,宴请匈奴前来送亲的两名将军与几名重要使臣,就连二皇子与匈奴公主亦有列席。 皇室赏赐的酒宴多半儿会在御花园内进行,很少会放在宫外,这一次倒是有所不同。 可既然张罗这顿酒宴的乃是当今风头正劲的三殿下,使团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在这醉春楼里既不用守着宫中的规矩,又不用看着皇帝的脸色,可以无所忌惮的畅所欲言,自然开心和乐。 几名外邦人叽里咕噜的说着蛮语,孟千佑听不懂但也不想听,只是优雅的喝着杯中的清酒,冷艳旁观着这场群魔乱舞。 而同样克制的,还有二皇子。 二殿下自坐在了位子上,便没动过桌子上的一口菜,没喝杯中一口酒,甚至连沾唇的礼仪都免了。 孟千佑见之,亲自用自己的杯子给他倒了杯酒:“二哥今日怎么这般拘谨?醉春楼的酒水举世闻名,平日里更是难得有时间出来一聚,二哥不尝尝?” 二皇子望着杯中清澈的酒水,却浅浅的皱了皱眉头。 皇子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未必是兄弟,而是竞争对手,是一个挡路的绊脚石。 而今孟千佑觊觎帝位的意思已经不加掩饰,对他这个皇兄下手也是迟早的事。二皇子来时,就已经意识到了今日这场宴席多半儿是一顿鸿门宴,是以一直小心提防着。 想要下毒下药,毒从口入的可能性最大,因而自从坐在了位子上就未用一口东西。 可而今孟千佑递过来的这杯酒,若是他再不接,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从一只酒壶里倾出来的酒,既然孟千佑都没事,想必也是没有毒的吧。二皇子心想,这才端起桌子上的白瓷酒杯,仰头饮下甘冽的酒水。 可这清酒一入腹,他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一股淡淡的无力感从肺腑之中传来,一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继而这种无力感像是炸开一般,直冲向了二皇子的头顶,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是一阵头重脚轻。 “你……要干什么!”二皇子拼使力扒着桌沿维持着自己的身子,这才不至于掉下去。 孟千佑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自己月白色的袖口,起身在二皇子的肩膀上拍了拍:“二哥不是想要那匈奴公主么?小弟不过是想要助二哥一臂之力罢了。” 袖口上的暗香侵,入口鼻,二皇子慌乱的想要挥开那香气,却重重的栽倒在地。 而雅间里群魔乱舞的一众匈奴使臣也像是被人瞬间按下了暂停键,全都头重脚轻的栽倒了下去。 窗外传来两声清脆的鸟鸣,孟千佑不经意的转了转自己拇指上带着的白玉扳指,便见桓玉伸手推开了窗子,纵身跃进了酒楼中,轻轻拍了拍早已经昏睡过去了的二皇子的脸。 “主子,那酒中到底有没有药啊,为什么你喝了没事?”桓玉问道。 孟千佑关好窗子,望着这一地的狼藉:“自然没有。” “那二皇子怎么轻而易举的倒下去了?莫不是殿下你有什么异能?” “异能是没有的,计谋却有一点。”孟千佑挥了挥手,让桓玉将二皇子先拖下去,开口说道:“蒙汗药虽不在酒中,却在他的酒杯中,筷子上。” 琉璃色的瞳仁映出了点点明亮的烛火,孟千佑唇角缓缓一勾:“若是他今日执意一筷不动,我也那她没办法,若是动了,就一定逃不过这一劫。” “殿下这一计,可真是高啊!”桓玉遥遥向孟千佑比了个大拇指,走过去打开雅间儿的房门向外瞧了瞧,将二皇子和匈奴公主一边一个的扛在了肩膀上,夜枭似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孟千佑坐在座位上,轻轻转着手上的扳指,拿过二皇子刚刚用过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望着那杯口上的一点水渍沉默了半晌,终还是放下,拿起二皇子位置上摆着的那双从未用过的筷子伸到酒壶里搅了搅,随即仰头饮下了一大口酒。 甘冽的酒水划过喉咙,尚有几滴顺着唇角滴落下来,划过白皙脖颈下的喉结,淹没在了衣领之下。 孟千佑的身子晃了晃,手上的银壶蓦地坠地,他也头重脚轻的晃了晃,一头栽倒在了桌案上。 次日,一声凄厉的惊呼声响彻醉春楼。 二皇子浑身赤果的和匈奴公主躺在一张床上,脸上还印着一个女子手掌大小的巴掌印,别提多滑稽了。 匈奴公主一脚将人从座椅上踹了下去,抱着被子挡住自己的身子,哇哇大叫个不听,任二皇子怎么威胁亦是哄劝都没有用。 前后不过片刻的时间,三皇子便带着人匆匆赶来,好巧不巧的将二人捉奸在床。 “二哥,你说你有何必这么心急,我又没说要通你抢,这公主殿下不迟早是你的?”孟千佑倚着门框,看着这场闹剧调侃道。 二皇子连忙扯过一件儿衣裳裹住身子,怒瞪着孟千佑:“你竟然陷害我!” “二哥怎么能这么想?我也喝多了,刚刚才醒过来,二哥可是真的冤枉我了。”孟千佑言罢,顶着无辜的眼神转身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8章立太子 朝堂上,老皇帝望着这一场无聊闹剧,气的险些晕厥过去。 匈奴公主破了身子,在朝堂上哭哭啼啼,硬是要讨要一个说法。匈奴使臣亦是大眼儿瞪小眼,等着皇上圣裁,满朝文武亦是诺诺不敢言,生怕引火烧身。 老皇帝怒瞪着孟千佑,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他:“你说,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启禀父皇,昨日宴席散的匆忙,儿臣便在醉春楼定了一桌酒席,打算给匈奴使臣和公主重新接风洗尘。当晚喝得有些多了,儿臣也早早醉倒,实在是不知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孟千佑中规中矩的回答道。 三殿下生的富贵,从小养在皇宫中,是实打实的芝兰玉树贵公子,在他人眼中亦是如珠似玉。 某些叫人遐思的狎昵字眼,他自然是说不出口的。可越是这般一知半解的糊弄了事,满朝文武想的便越多。 还能发生了什么事?不外乎是二殿下看上了匈奴公主热情火辣,身段儿优美,一个没忍住先采颉了去尝鲜儿。在一不小心,没哄住了这公主殿下,被闹到了朝堂上。 老皇帝气的嘴唇都在微颤,抬手将腕上常年带着的佛珠掷了下去,却因为力气不济砸在了孟千佑的身前:“你敢说这件事没有你的手笔在里面?” 他是真的老了,年少之时弯弓射大雕亦不在话下,而今就连随手掷物都已经掷不远。 满朝文武心下一惊,全都跪倒在地,山呼陛下喜怒,孟千佑亦在此列,垂着头不敢直视天颜:“父皇昨日去得早,匈奴使臣无人招待,儿臣只好僭越安置了这一桌酒席。儿臣逾矩,请父皇责罚。” 三皇子这话说的极其有技巧,表面上是认罪说自己僭越,请父皇责罚,实际上却话里有话。 昨日宴会上老皇帝闹了脾气先行离席,让这匈奴使团下不来台,也总不能就这么晾着吧。 三皇子也是一番好意,代父皇招待这匈奴使团,重新接风,谁知道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而三殿下好心被老皇帝当成驴肝肺不说,明明是兄长做错事却要他来承受怒火,委实有些不该。 满朝文武都看的清清楚楚,皆在心中称颂孟千佑的高风亮节。 为了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甚至不惜拒婚匈奴公主这样一个好帮手。而二皇子表面不动声色,却道貌岸然的直接下手了。!%^* 如此看来,两位皇子的人品高下立判。 若说孟千佑是故意使手段嫁祸二皇子的,这有怎么可能?谁都看出了孟千佑的争胜之心,既然放过了匈奴公主这块天上掉下来的肥肉,又岂会再推给二皇子?这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么? 诸大臣皆为三皇子求情,老皇帝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朝堂上大半的人都站在了孟千佑的身后。 而这一次二皇子德行有失,此生此世定与帝位无缘了。孟千佑虽说放弃了一个匈奴公主,却将帝位牢牢地抓在了手中,孰胜孰负一看便知。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儿子们也开始用这样的阴诡手段相互算计了?(!&^ 老皇帝颤抖的站起身来,身边跟着的内侍总管连忙走过来将人扶住,生怕老皇帝就此栽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似的。 “好,好好好!你可真是好啊!”老皇帝急速的倒气,指着下跪的二皇子道:“无德无能!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废物儿子!你给朕滚出去!自此无诏不得入宫。” 听这话,老皇帝这意思怕是不留脸面的直接将人流放了。 满朝文武大臣皆低着头,自然没有人看到老皇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若是有修道之人便一定看得出,那并非是一种病态的颜色,而是寿数将尽的死气! “你既然想要,朕给你便是!来人,传朕旨意,三皇子孟千佑德才兼具,感怀天下,可承国祚之根本,即日起封为太子,国之储君……” 这一段话太长,对于本就年迈的老皇帝来说更是难以承受,话未说完便已经气力不济的栽倒了下去。 龙坐下并非平地,而是十余级高的鎏金台阶,足有一人多高。 老皇帝倒头栽下去,从高处跌落下来顿时不省人事的晕倒过去。 “传太医!” “快来人啊!皇上……皇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一时间,整个朝堂上乱成了一团糟,满朝文武皆围过去想要尽忠,便见老皇帝的腿正以一种扭曲的形态垂在一旁,似乎是已经断了。 三皇子二话不说,不顾僭越的上前将老皇帝抱起,头也不回的去了后宫处。那脚下生风的速度,就连匆忙赶来的太医都跟不上。 当日,三道圣旨传出皇城,却道道叫人想不清因由。 一则,二皇子玷污了匈奴公主的身子,责令迎娶公主为妻,迁出皇宫另择府居住,无诏不得入宫。 二则,三皇子封为太子,自此光明正大的成为了国之储君。 三则,圣上盛怒之下,竟然从金銮殿的台阶上摔了下来,断了一条腿当即晕了过去。朝中不能一日无君,太子暂时监国。持续了数年的众皇子之争,终于迎来了终结。 汝南王府,苏蓁坐在树下荡着秋千,双手抓着牵绳却若有所思。 身后有脚步声轻轻传来,苏蓁还当是正小兰来了,也未在意,只是依旧低垂着头想着事情。 就在此时,秋千被人在身后轻轻地推了推,力气不大,荡起的正是她喜欢的高度。 “小兰,我自己坐一会儿就好,你先回去休息吧。”苏蓁垂着头,无精打采的说着。 可身后那人却没走,依旧在轻轻的帮她推着秋千。苏蓁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回头一望,见是尚未脱朝服便匆匆赶来的孟千佑,惊的连忙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她一个没站稳,落在地上的时候险些崴到了脚。孟千佑连忙伸手拉住了快要荡过去的秋千,又将她拉住,微微一笑:“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心神不宁的?” “没什么,只是有些没睡好罢了。”苏蓁站稳,将孟千佑引到茶桌前,亲手给他倒了一杯温茶。 苏蓁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很少会有这般失态的时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孟千佑见她不开心,自己也有些紧张:“蓁儿,你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大可以同我说,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可以同你一起承担,不过你千万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闻言,苏蓁的头埋得更深了。 并不是她不愿说,而是不知该怎么说。孟千佑对她越是温柔,越是无微不至,她便越觉得面前这人很难看懂。 一边是对她近乎宠溺的关怀,一边是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的做派。一面是温润如玉的情郎,另一面却是手腕狠厉的皇子。很多时候苏蓁甚至会分不清楚,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孟千佑。 是她所看到的这个,还是朝堂上的那一个。 “蓁儿,不能同我说么?”孟千佑握住她的手,再一次的问道。 苏蓁沉吟半晌,还是开口:“这一次二皇子的事,有你的手段在里面吧。” 孟千佑闻言神情一滞,就连脸上和善的笑意也凝固了下去。半晌,他神情平静了下来,温文尔雅的望向了苏蓁:“是我吓到你了么?” “蓁儿,很多事情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知道了会害怕,觉得我是个阴险算计的小人。”孟千佑沉沉的叹了一声:“朝堂上风云诡谲,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虞,我也不想如此,可若是有人威胁到了我的安全,我就只能先行出手,将这危险排除在外。” 苏蓁听在耳中,却是一阵沉默。 她随善良不争,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生母,更不是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佛陀。她的能力太小太小,就只能保护的了最重要的那么几个人,没有更多的怜惜分给敌人。 皇子之争本就是腥风血雨,流血飘橹的事情,太子和四皇子便是前例。若是孟千佑不争,任由二皇子壮大自己的羽翼,那迟早会有一天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苏蓁虽说不出汝南王府,可朝堂上的事情也是知道不少的。 二皇子虽说很少发声,却也不是个善茬,能与孟千佑僵持了这么久,又岂会是个草包废物? 孟千佑眉头浅浅皱着,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在等着苏蓁开口,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并不打扰她的思考。 半晌,苏蓁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殿下,朝堂上的事情我懂的不多,但我知道我只要无条件的相信你就够了。其他人的是与非,对与错,并不需要我来关注。” 闻言,孟千佑的神情顿时从满面冰霜变的春暖花开起来。 他激动的握住苏蓁的手,递到唇边轻轻地吻了吻:“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通报相残不仁不义,蓁儿,谢谢你愿意理解我体谅我,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一定不能输。” 苏蓁亦是郑重其事的点头。 很多意外,并不是她能够左右的,而她能做的便是相信孟千佑,让他不至于担心自己,这才能无所担忧的放手一搏。 她能做到的太少太少,可只要是她能够做的,她便都会不遗余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9章 帝崩 幻境之外,苏蓁敏感的感觉到了夜重华情绪的不对劲,仿佛近他身三丈之内的生物,全都要被他周身的气场冻死。 夜重华并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只是日常呷醋呷的厉害,苏蓁很是怀疑,若不是这三生石内的幻境不能触动,夜重华早就奔出去将孟千佑撕成碎片,再丢入十八层地狱下好好教育他几百年了。 “啧,阎君大人,你有没有闻到酸味?”苏蓁挑眉调侃道。 夜重华冷着一张脸,无甚情绪:“幻境之中五感皆闭,怎会嗅到气味。” “那我怎么嗅到了这么大的醋气啊!还是陈年老醋,估计打翻了醋坛子呢!”苏蓁矜了矜鼻子,凑近了夜重华在他的身边闻了闻:“就是你身上传来的。 “怎么可能?”夜重华闻言,还认真的抬起了自己的广袖嗅了嗅,抬眼间见到苏蓁苏蓁笑的眉眼弯弯,顿时明白了她是在耍自己的,冷着一张脸生闷气去了。 他与孟千佑是真的不一样,明明都是帝王,孟千佑对下严谨却对爱人随和,人前人后两张脸,叫人分辨不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而夜重华却天生的清冷性子,就算是心里喜欢到了极点,也要别扭的说自己不过是普通喜欢。 比之于宣之于口,他更喜欢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即便是付出再多也会说出来炫耀,甚至可以不图回报。 这样近乎于卑微的感情,让苏蓁深深地心疼。 就好比说现在,他明明不喜到了极点,却也不置一词。若不是苏蓁开口逗他,他怕是要冷着一张脸,直到从这幻境之中走出去吧。 陈年旧事是最考验两个人感情的东西,可苏蓁从未问询过夜重华是否也愿意接受自己那些不完美的曾经。 再知道了那些过往之后,他是否还愿意爱她。 可从始至终,夜重华即便是面色不悦,却一直不曾放开她的手,顶多也就只是将她的手捏的有些痛。 苏蓁不是个会撒娇的女人,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身为皇后更需要仪态万千为六宫表率,所以也从未做过什么小女儿的姿态。 可有些时候女子就是如此,在真正遇上了那个可以依赖的人之后,生生隐藏在骨子里的猫性就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 苏蓁的手被夜重华紧紧的握着,见夜重华神色不到,她小心翼翼的屈起了一根手指,轻轻的挠了挠他的掌心。 夜重华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只是将手握的更近了。 而苏蓁也迎难而上,非要和他较劲儿似的,时而动一动这儿,时而动一动那儿。好一阵,夜重华终于忍不住了,先同她说了话:“安分些,小心……” “小心你一怒之下打得我魂飞魄散?阎君大人,咱们下次换个说辞好不好啊。”苏蓁无奈的瘫了下手:“你这句话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夜重华本就没指望自己这句话能吓着他,随口一说便也作罢。 却不想,苏蓁倒是登脖子上脸的爬到了他的头上,笑意俨然的道:“阎君?大人?重华?你这么好就不生我的气了呗?恩?”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笑吟吟的看着他,一双宛若含着秋水的美人眼像是会说话一般灵动出神。 夜重华最终还是败在了她的糖衣炮弹之下,卸去了自己一身的铠甲:“若是我能早认识你十年,那你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了。”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感受到身边那人浑身的气场骤然一冷,苏蓁挠了挠头,状似不经意的说道:“谁好端端的,愿意早早的去见阎王啊。” 夜重华这一次是真的败下了阵来。 幻境之中,转眼已经是三月。 凡世斗转星移,日月更迭,草木荣枯交替,花开花落,转眼之间已是数个朝暮。 终于,苍凉的丧钟之声便传整个洛阳城,夜客惊坐起,方知圣上驾崩。 汝南王皱着眉头望向十里皇城,已经有些昏黄的老眼潋滟出的不知是怎样的光彩,却叫人莫名觉得有些凄怆。 兄长带兵,长姐远嫁,也算是子女承欢膝下的汝南王此时却只有苏蓁一个女儿在身边,难以享受到那种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苏蓁连忙过去扶住汝南王的手臂:“父王,这钟声时……” “丧钟八十一声,帝崩。”汝南王这一刻,突然变的苍老了不少,步履近乎是蹒跚的走向了门口,招呼着下人道:“来人,备车!” 前往宫中吊丧的车马不计其数,可却没有一辆车敢和汝南王府的车驾抢行。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皇帝驾崩,眼看新帝便要登基,苏蓁就定会是一朝的皇后。届时汝南王不只是异姓侯爵,还将是这沧云国的国丈。 这样的恩宠,这样的身份,又有谁敢和汝南王府的车架抢行? 一路赶至皇宫,依稀有哭声传来,內侍监却已经手脚利落的在整个皇宫之中都挂上了白绫。 苏蓁扶着父亲,一路前往灵堂,便见孟千佑披麻戴孝跪在老皇帝床前,身后是一众哭声不断的嫔妃,有的深情凄怆,有的却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他额上系着一根白布条,平静的望着龙床上已经不再呼吸的先帝,虽未曾痛哭,平日里的温情却也已经不再,周身都裹挟着一股寒凉之气。 就算是皇室无情,可那毕竟是给了他生命,将他养大的父亲。 尚未成年之时,在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对父亲的皇位起到威胁时,先帝也曾像无数的父亲一样,夸奖过他的课业,指导过他学习。 孟千佑深深的磕了三个头,起身对汝南王点了点头,走出了皇帝寝宫。 御花园中葳蕤的花草正生长的蓁蓁灼灼,只是过不了多久,一旦花期过去便会归于平淡,化作一地的落英了。 苏蓁跟着孟千佑一起来到了御花园,一路无话,一直走到了雾气终年不化的太液池方才停下来。 她的父母康健,从未曾体会过这种至亲之人远离自己而去的痛苦,自然也不知道孟千佑此时是怎样的心情。 苏蓁脚步轻轻的走过去,伸手轻轻的按住了孟千佑的肩膀:“生离死别乃人之常情,你也不要太过难过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的时候我真的看不懂父皇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明明放在心坎上在乎的人,也舍得拿出来糟践。”孟千佑长长的叹着一口气,望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太液池如是说道。 苏蓁知道,孟千佑此时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陪伴。 她聪明的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沉默着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望着这一言望不到边际的皇宫。 “蓁儿,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好皇帝么?”孟千佑突然话锋一转,如实问答。 苏蓁想了想,说道:“我只是一个女儿家,不懂得什么是好皇帝,也不知怎样才能称得上是一个好皇帝。我只知道,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一直相信你,这便足够了。 她没看到,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孟千佑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 她更不知道,在多少年之后,孟千佑也终于明白了先帝一直冷落着自己的子女是什么样的感觉。 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深爱着一个人,便不允许她在旁人的眼中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更不能容忍她遭受一丁点儿诟病。 若是一定要如此,他宁可她在最华丽,最风光的时候死去,而自己留下百世骂名。 皇帝驾崩,沧云国需守孝一年不得婚丧嫁娶。 可孟千佑却不属于这一行列,皇上的灵柩不过在宫中停了三日,孟千佑便握着苏蓁的手登基为帝,又册封苏蓁为皇后,扶先帝的灵柩入皇陵宗祠安葬。 前后不过三日的时间,雪白的帷幔便换上了大红色的喜绸。 苏蓁与孟千佑各自执着大红喜绸的一端,一同站上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接受这沧云国万民的朝拜。 苏蓁披着红盖头,有些看不清前方脚下的路。孟千佑便温柔的伸出一只手,将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之中,一路上牵着她的手回来椒房殿,历代皇后住着的宫殿。 因为先帝新丧,皇帝登基一切从简,就连二人的大婚也不过是简单的拜了个天地。 没有女子不会肖想自己的婚礼,宾朋满座,亲友祝福,苏蓁亦不例外。而真正的大婚,却不过匆匆行了祭天礼,亦没有花团锦簇和盛世烟火。 只是一想到从今以后,便能与自己所爱的人长长久久的厮守下去,这些苦楚便也不再觉得哭了。 寝宫内,苏蓁双手交握局促的坐在床上,听着身前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喜婆在她的怀里塞了不少的核桃与红枣,说是让她饿了便先垫一垫肚子,苏蓁却一口都没有吃,只是透过轻薄的红盖头,轻轻抚摸着自己袖口上绣着的花纹。 半晌,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众喜婆和侍女全都退了下去,只有一人的脚步声轻轻传来,不用去想都知来的人是谁。 苏蓁双手绞紧了自己的袖子,便听到那脚步正走到自己的面前停下,随即红盖头被轻轻地挑开。 人之一生中,总是要有那么一个人,有足够的分量牵动心神。不管是人生中遇上什么样的挫折,当看到了那人的容颜,便什么磨难都能尽数忘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0章雪中一舞 这个世道对于女子的拘束要远远大过男子,女人要三从四德,男人却能三妻四妾,女人需要矜持懂礼,男人却可以花天酒地。 而对于女人来说,想要摆脱这样的这样的现状,最好的办法便是嫁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 显然,苏蓁便是那万里挑一的运气好的,能嫁给孟千佑这样世间少有的男儿,又深爱着她的全部。 第二天清晨,孟千佑早早地睁开眼睛,生怕吵到苏蓁似的小心翼翼的起身。他轻轻地帮苏蓁掖了掖被角,向进来侍奉的侍女们挥了挥手,走到了外室:“让皇后多睡一会儿,不要唤她。” 两名宫女相视一眼,连忙点了点头,替皇上换好了上朝穿戴的朝服,将人送了出去。 苏蓁一觉醒来,却发现身边的人早已不在,伸手一探,床榻都已经冷了下去。 昨夜新婚,她初尝人事温软的像是一汪春水,险些融化在孟千佑的怀里,而今醒来也是浑身酸软无力,活像是被人敲碎了再重新组起来一般,整个人都提不起力气。 可既然已经嫁了人,成了婚,便不能像闺中女儿一样随心所欲了。 她是皇后,随时要有母仪天下的气度,要仪态万千的作为后宫表率,否则立刻便会有无数双手对她指指点点。 即便是疲累到了极点,苏蓁也不得不起身,正小兰见苏蓁醒了,连忙带着两名侍女进来,给苏蓁洗漱上妆:“娘娘,今晨皇上走的时候,特意嘱咐奴婢们让娘娘多睡一会儿呢,皇上对您是真的好。” 苏蓁一怔,随即笑了笑。 正小兰对她的称呼一夜之间从小姐变成了皇后,着实叫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皇宫毕竟与汝南王府是不一样的,即便是她和正小兰之间的感情再好,也要顾及着身份,不能再姐妹相称了。 新帝帝后琴瑟和谐,这是所有臣子都愿意看到的事情。孟千佑宠妻,特意赐了令牌给汝南王府,称王妃可随时入宫探望皇后。 一时间,帝强后贤的美名便传各处。 洛阳地处偏南,很少下雪,可这一年的初冬却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场大雪,给整个皇宫的朱强碧瓦都铺上了一层雪白。!%^* 这样大的雪很是少见,苏蓁晨起时便见宫门外的夹道上万籁俱寂,白雪铺了半掌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娘娘,好大的雪呢,都说瑞雪兆丰年,咱们皇上登基一年便迎来了这样的好年景,当真是天降祥瑞。 “皇上勤政为民,国家海晏河清,自然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苏蓁带着正小兰走出去,轻轻碰了碰树枝,便落了满头的白雪:“未若柳絮因风起,书中所说果然不假。” 京中常有人赞,苏蓁有谢道韫之才,只是婚后便很少再有人以这样的说辞来称赞她,而是改称她为贤后了。 苏蓁到底也只是十几岁的姑娘,看着一地的白雪心生欢喜,支开了伺候的宫女,小声对正小兰道:“老规矩,咱们偷偷溜到御花园玩一会儿?”(!&^ “好!”正小兰也俏皮的挤了挤眼睛。唤正在洒扫院子的侍女和小太监去整理别处,与苏蓁偷偷摸摸的跑出了宫院。 因为起得早,宫中有些小路上的白雪还未扫尽。 苏蓁搓着自己被冻得发红的手,扶着正小兰的手臂一寸一寸的踩过去,直到一整片雪地都被踩乱,才意犹未尽的走到御花园,弹那些花枝上落上去的白雪。 雪花簌簌落在指尖上,又快速融化成一汪雪水,剩下的就只有刺骨的寒凉。 “娘娘,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跳舞么?今日景色这么美,你也跳支舞吧。”正小兰提议说到。 苏蓁摇摇头,端着覆了繁杂广袖的手臂道:“那可不行,现在我是皇后,一举一动都有无数的人看着,哪还能自降身份去跳舞?若是被人看到了会为人诟病的。” 正小兰晃着她的胳膊:“小姐,你就跳一支吗,这里又没人不是?小兰帮你看着,您还信不过我么?” 女儿家多喜歌舞,苏蓁尚在闺中的时候,也总喜欢哼一哼时兴的调子,踩一踩舞步,只是少有人曾见罢了。 而今雪下得这般大,天地间都是白蒙蒙的一层飞雪,就算是真的有人路过也未必看得见她。再被正小兰这么一说,也难免心痒。 见苏蓁已经有了动摇的意思,正小兰连忙趁热打铁:“小姐,你就跳一支,就一支!” “那好吧。”苏蓁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茫茫大雪宛若春日飞絮,虽有微风却不刺骨。苏蓁脚尖轻点,踩着舞步盈盈起舞,美得不似凡人。每一个舞步,每一个回眸都足以入画。 正小兰站在一旁看着,远远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却并没有提醒。 “皇上宅心仁厚,可祁王的行径却对不住皇上的厚爱啊。昨日醉春楼上祁王殿下大放厥词,对先帝不敬,若是陛下这一次再纵容于他,委实有些说不过去。”一名大臣说道。 孟千佑脚步飞快,身边撑伞的內侍一路小跑才跟得上他的脚步:“先帝在世时最喜二皇子,而今父皇不在了,朕便立即处置了他,怕是会遭人诟病。” “可皇上,帝王便是如此,一旦您将二皇子留下来,若是真有一天他与匈奴公主集结番邦打到中原来,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大臣犹自劝解道。 孟千佑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都说为帝王者注定是要孤家寡人,以前孟千佑不信,而今方才知晓,他不想如此,可身边却又无数的人在推着他走向孤家寡人的那条道路。 半晌,他还是松了口:“这件事朕还要想想,至于祁王那里,你便先行照应着。” 那名大臣揖了揖手刚要退下,却与孟千佑同时瞧见了御花园之中的景色。漫漫风雪之中,有一红衣美人翩翩起舞,身上披着雪花宛若临凡的仙子,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情。 皇宫之中少有人敢如此大胆,先帝留下的妃子现在都安安分分的处在后宫一角养老,不会这么不故仪态的招摇过市。而皇帝又没储着别的宫妃…… 起舞之人是谁,一想便知。 宫妃为争宠用尽手段倒也无可厚非,可身为皇后六宫表率,却在这御花园内起舞,这成何体统啊。 老臣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又望向孟千佑,却见他定定的望着苏蓁的身影,看的痴迷一般,还伸手挡住了身边的內侍让他不要去打扰。 轻柔的雪花拂在衣襟上,苏蓁沉醉其中,自然也没有发现,孟千佑早已经站在了路边。 御花园内的小路上并非全都是铺筑着的鹅卵石,为了美观,亦有数块光滑的石板,而今雪天路滑,苏蓁一脚踩过去,一个没站稳竟直接向一旁栽倒了下去。 “皇后娘娘!”正小兰一声惊呼,连忙扑过去要扶。 可孟千佑却先她一步走了过去,手臂一揽便将苏蓁搂到了自己的怀中,小心翼翼的抚了抚她肩上的雪花。 “皇上……”苏蓁一惊,连忙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正一脸急切的正小兰。 远处还有大臣在看着,孟千佑脱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苏蓁的肩上:“是朕不让他们开口的,看你的手冻的这么凉,我先送你回宫吧。” 苏蓁闻言,点了点头。 那老臣见之,只好先行离去。 自成婚以来,孟千佑夜夜宿在苏蓁的宫里,颇有些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感觉。 苏蓁最善察言观色,见孟千佑的神情便知前朝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素手给他捧去一炉香道:“前朝的事情我不懂,但是陛下若是有难处,倒是可以对我发发牢骚。” “你这么好,叫朕怎么忍心放开你呢。”孟千佑低低的叹了一声,拉着苏蓁坐在自己的身边:“还不是祁王的事?昨日在畅春园宴饮无状,对先帝出言不逊,今日折子就递到朕的桌子上了。” 自孟千佑登记之后,对皇兄可谓是荣宠备至,不仅封了王爵,什么好东西也不忘了给祁王府送上一份。 可这祁王天生便是个不安分的,不仅没有感恩戴德,竟还侍宠生娇起来,终日花天酒地,这一次竟然对先帝言辞无状。 这一次祁王之事群臣激愤,上奏的折子堆满了半个案头,皇上就算是想保他也难了。 苏蓁笑笑:“皇上的兄长便是我的兄长,也算是半个家事。我知皇上心善,不愿太过苛责于兄弟,可历代帝王在任之时皆巩固己位,打压藩王,这并不是皇上不仁不义,只是常态罢了。” 孟千佑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没错,只是二哥是朕最后的兄弟,若是再处置了他,在这世上朕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皇上又何必处置?借此理由逐出京去,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文武百官不就不会再拿他做文章了?”苏蓁说道:“再有,皇上怎么会是孤家寡人呢?我不就是皇上的亲人么?” “是啊,只要朕还有你,就永远不算孤家寡人。”孟千佑喃喃说道,握住了苏蓁的手臂轻轻拍了拍。 人生之中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人,有别样的魔力。只要看见了她,就算是再大的困难也会变得春暖花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 提议纳妾 隔日,孟千佑下旨,祁王殿下对先帝不敬,有失皇室体统罪上加罪,责其迁出京城洛阳,于开封重修府邸。 没有封地的亲王责令迁出京城,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古往今来也就只有祁王独一份儿了。 朝臣不少私下里入宫劝谏孟千佑者,提醒为君王者不可妇人之仁,即便是亲生手足当狠心的时候也要狠心。孟千佑也只是随意挥了挥手,并未在意。 却不想,几日之后,一伙流窜的山匪劫了祁王殿下的车队,不仅劫走了匈奴公主,就连祁王也不知所踪。 孟千佑派了数拨侍卫前去寻找,却一直没有带回满意的消息,所谓的山匪也没留下一丝一毫的踪影。几次三番之后,孟千佑便也放弃了。 至于这其中因由究竟如何,便也不得而知了。 眨眼之间,新帝便已经登基一年。 这一年的时间里,沧云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既没有赋税苛责,又无地方暴动。孟千佑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帝王,武能开疆拓土,文能安定天下。 可唯一美中不足的事情,便是皇后苏蓁入宫一年,依旧无所出。 古往今来,都是由皇后生下嫡出的大皇子,其余的嫔妃方能孕有子嗣。可而今后宫就只储了皇后娘娘一人,若是皇后迟迟不诞下皇子,这万里江山将来又由谁继承? 宫中德高望重的太医都来给苏蓁看过身子,得出来的结论也都是皇后娘娘身体健康,这便奇了怪了。 见苏蓁终日闷闷不乐,孟千佑也总是安慰她,毕竟子嗣这事不能强求,只能随缘。 虽说孟千佑正值壮年,尚未到着急立太子的时候,可那些自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大臣却着急立下国本,生怕明儿孟千佑一命呜呼似的。 之前,孟千佑还能以给先帝守丧的名义推拒,可时隔一年,就连民间都开始自由婚丧嫁娶,孟千佑自然也推不掉了。 当日傍晚,孟千佑照旧宿在苏蓁的房中。 他已经批了大半日的折子,早就已经疲累不堪,与苏蓁行过好事后便将她搂在怀中,深深浅浅的打着瞌睡。 苏蓁背对着他,虽说没看见,孟千佑却能从她的呼吸之中感知到苏蓁并没有睡着。 “早些休息吧,别想太多,就算是天塌下来还有朕给你撑着。”孟千佑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这些时日,他总是能感受到苏蓁的闷闷不乐,便也忍不住的心疼。 苏蓁的手握住他扣在腰间的手臂,声音浅浅的:“没什么,我只是白日睡得多了,现在有些睡不着罢了,你先睡吧。” 在孟千佑登基之前,他只是她的丈夫,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可他现在是一国之主,是沧云国的皇帝,已经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了,苏蓁又怎能自私的将他一直绑在自己的身边? 就连平常的男子都能三妻四妾,孟千佑又怎能一辈子都只有她一个女人? 更何况,后宫三千佳丽再正常不过,乃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情。若孟千佑真的三千宠爱全在她一身,到时候便不是皇上皇后琴瑟和谐的佳话了,而是皇后妖言魅惑君主了。 很多时候,不同的身份要承担不同的责任,而身为皇后的责任,便是替皇上打理好他的后院,能让君主在前朝好好治国。 明日,她也是时候和孟千佑提一提选妃的事情了。 苏蓁依偎在孟千佑的怀中,不知过去了多久,渐渐的便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安静的卧室内就只有一点烛火盈盈摇动,隐约能照亮整个宫院的轮廓,不过是给夜间前来巡查的宫女提供一点光亮罢了。 夜间偏冷,孟千佑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的想给睡在身边的苏蓁也拉一拉被子。 可他这一碰才发现,身边的床榻已经空了,却隐约还有些尚未散去的体温。 孟千佑转过身来,便见一身雪白衣的苏蓁行尸走肉一般的向外行去,双臂垂在两侧,甚至不因行动的趋势而前后摆动,动作也说不出的怪异。 瞧她像是往殿外行去,这是去做什么? 孟千佑昏昏沉沉的揉了揉眼睛,道了句:“若是解手的话便披一件儿衣裳再去,外面冷。” 动作僵硬的苏蓁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一步步的向外走,出去的时候还动作轻柔的关上了殿门。 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怀中少了一个人的缘故,苏蓁刚一走出房间,孟千佑便渐渐精神了起来,甚至周围的温度都低了不少。 唯一的一盏烛火被侍女放的老远,随着微风轻轻摇动着,映的孟千佑睡不着。 他侧着身子,透过帷帐望向房门的位置,过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苏蓁在一步步的走了回来。 便见她似是没睡醒似的,睡眼朦胧的爬上床,从善如流的掰过孟千佑的一边手臂躺过去,将自己的半张脸都埋在了他的怀里。 苏蓁对他向来依赖,每晚都要这样靠在他的怀里才睡得着,孟千佑也没多想什么,拉过被子来将盖在身上,轻轻拍了拍苏蓁的后背:“早些睡吧。” 第二日,孟千佑照常早起上朝,苏蓁起身之后,便梳了盛装等孟千佑回来。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似乎颇为顺遂,孟千佑来吃午饭的时候见苏蓁梳了盛装等他,顿时眼前一亮的走了过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今儿怎么打扮的这么漂亮,倒是叫朕有些受宠若惊了。” “臣妾有话和陛下说。”苏蓁并着孟千佑一起来到内殿,让侍女布菜,郑重的开口:“臣妾望皇上选妃!” 今日桌上做了孟千佑爱吃的肘肉与鲜鸭汤,孟千佑还当苏蓁要告诉他的是什么喜事,闻言却怔了一怔,放下手上的筷子:“皇后这是何意?” 苏蓁抿着嘴唇,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就只有长如绒衫的睫毛打出了一小片阴影。 她声音很低,却极为郑重:“臣妾入宫一年无所出,未能为陛下生育皇子,委实不敢承您偏宠。还请皇上能大选秀女入宫,为皇上绵延子嗣。” 闻言,孟千佑深深地皱起眉头。 苏蓁虽说并不小气,也雍容华贵的堪当皇后大任,却也不是那种愿意将自己的丈夫与人分享的。 孟千佑很是想不通,苏蓁怎么会与自己提及这样的事情,他伸过手去握住苏蓁的手:“宫中是不是谁说了什么?那些宫女太监的风言风语你不必去听,若是谁惹到了你,处置了便是。” “没有,陛下。”苏蓁连连摇头:“并非如此,只是臣妾觉得,皇嗣……” 孟千佑却在她没说完的时候便打断了她的话:“你尚且年轻,朕也正值壮年,何必急着生育龙子?再者说皇后的身体只要细心调理,早晚有一日是能生下皇长子的,现在大选秀女入宫,不免麻烦。” 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孟千佑是九五之尊,皇子对于一个王朝来说有多重要,苏蓁再清楚不过。 她还要坚持说下去,孟千佑却亲自提筷,给她布了菜:“皇后一定是平日里吃的太少了,身体的营养跟不上才会难以受孕的,你听朕的话,以后每天都多吃一点,朕保证你一定能平安诞下皇长子。” 苏蓁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继而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至于什么为孟千佑选妃的事情,苏蓁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原本便不是诚心提议,心中更是挣扎,只是担心自己耽误了孟千佑生养皇子这才忍痛提出的这样的请求。可孟千佑却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她,可见孟千佑对她的真心,比真金还真。 即便是有朝一日,孟千佑迫于朝中重臣的非议不得不选妃入宫,苏蓁也绝不会怪他。 这样的世道,本就是男尊女卑,能得孟千佑一心一意的爱上自己,她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好苛求的呢? 吃过了午饭,孟千佑还要回到御书房批折子。苏蓁特意差侍女做了两道孟千佑平日里爱吃的茶点,让同来的內侍带过去温着,等孟千佑饿了的时候再用。 她将孟千佑送到宫外,等人走远了,这才回到房间里歇下。 今日倒是难得,平日里最爱咋呼的正小兰一句话都没有说,那神情活像是被霜打蔫儿了的茄子,若不是一副皮囊撑着,便要倒下去了。 苏蓁接过她地给自己的茶,问候了一句:“小兰,你情绪有点儿不对,可是出了什么事了?若是有什么麻烦,你大可以同我说。” 正小兰一双大眼睛眼圈儿红红的,像是下一秒便要落下泪来,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后娘娘,奴婢有一事相求,还请娘娘能念在奴婢兢兢业业的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成全了奴婢。” 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孟千佑平日里赏赐了什么东西,苏蓁都会给正小兰留上一份,对她好到旁的宫女都要嫉妒的地步。 在这后宫中,苏蓁说是第一,正小兰便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二了,她还有什么好求苏蓁的? 苏蓁连忙将她扶起来,让殿内所有的宫女都出去,用帕子轻轻擦拭着她落在眼角的泪水:“你这又何必,你我情同姐妹,又有什么是我不能给你的?” “求皇后娘娘,将奴婢送给皇上为侍。”正小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2章 争执 苏蓁想过许许多多的可能,却偏偏没想到正小兰提出的竟是这样一个请求。 侍女即便是侍奉皇上,也要从最低等的下侍做起,得了圣宠方能够封为良人,若是有朝一日诞下皇嗣,才有机会被封为昭仪。 昭仪也不过是个四等宫妃,在这浩浩皇城之中一抓一大把,不值钱的很,自然没办法与那些官宦人家走出来的娇小姐,一入宫便能封嫔封妃的人相比。 苏蓁曾想,等再过几年自己有了孩子长大一些,便让皇上收她为义妹,给她找一个好人家嫁了。 到时候为人正妻,也总比做人的妾室好,总归这一辈子也有了着落,不至于被人轻易抛弃了不是? 可她却没想到,正小兰今日竟然请求将她送给皇上为侍。 苏蓁未急着回答,而是问道:“你能告诉我一个原因么,为什么想要我将你送给皇上?” “小兰没有什么理由,求皇后成全。”正小兰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后退了一步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苏蓁向来知道她是个执拗的性子,却不知她的性子竟能犟道这般田地,就连一个理由都不愿说出来。 在这十里皇城中,孟千佑便是这些后宫女子的天,所有人都要仰着他的鼻息过活。而这样的仰慕渐渐变质,发展成爱情也并不意外。 可苏蓁并不相信正小兰也会有这样的感情,若是真的有,又岂会等到现在才表现出来? 苏蓁坐在椅子上,微微皱着眉头望着身边的人:“小兰,若是我一定要一个理由呢?你又有什么原因不能告诉我。这些年来你我情同姐妹,你也知道只要是我有的东西,便一定会给你。” 正小兰紧紧的抿着嘴唇,像是以此来保护自己仅剩下的一点尊严。 “还能有什么原因,奴婢也和皇后娘娘一样,深深地爱着皇上罢了。”她说着,两行晶莹的水渍便从眼眶之中溢了出来,大颗大颗的砸落在衣襟上。 苏蓁从未见她哭的如此伤心过,心中也很是不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我?”!%^* 为什么她从未看出来,自己当做姐妹的侍女,竟然也在觊觎着她的丈夫。 正小兰却蓦地抬起头来,一双红红的眼睛直视着她,说不出的哀怨:“娘娘,您是汝南王最喜欢的小女儿,是堂堂郡主之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我呢?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奴婢罢了。” “您不知道,皇上在看着您的时候,满眼爱意的模样我有多羡慕,只是我从来不敢表达出来罢了。小兰心知比不过娘娘,不能得到皇上的心,便也不再去奢望。” 她突然膝行向前几步,抱住了苏蓁的双腿:“可是娘娘,此一时彼一时,您若是迟迟不担下皇子,那些朝臣迟早会让陛下选妃的。既然选谁不是选,您为何不能成全了小兰呢?” 苏蓁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心口堵得慌,像是被人生生锤了数下。(!&^ 而那在他心口上不住重锤不止的,正是正小兰的话。 “这并不是成全不成全的问题,小兰,我拿你当我的姐妹,并不是说说而已。宫妃有严格的规制,就算是你真的能熬出头来,也未必能够真的封妃,你忍心一辈子做一个小良人么?” 苏蓁俯下身来将她扶起,拉着她的真挚的道:“我原本打算,再过几年便请皇上收你为义妹。将你许了一个好人家为正妻,如此也算是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小兰就只想服侍皇上!”正小兰急切的抓住了苏蓁的裙角,求道:“皇后娘娘,这后宫女人争宠的架势您是见过的,你生性纯良,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手腕儿,也做不来那些背地里阴人的勾当,可是我可以啊。” 她目光真诚:“我本就出身寒微,若是真的能给陛下为侍,我就可以保护您,就算是日后那些嫔妃入宫,我也可以为皇后娘娘扫清一切的障碍,让您不受威胁。” “在这后宫之中,所有人都不可信,汝南王也没有第二个女儿能够送入宫的。只要不是亲姐妹,即便是闺中密友在这皇城之中,也是会变质的。可我承了皇后娘娘的恩情,一定一辈子为皇后马首是瞻,为您鞍前马后在所不惜!”正小兰哭诉道。 苏蓁这下子是真的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如果一份感情,能够在心底埋藏经年之久,那么这份感情便一定不是装出来的。正小兰的眼睛没有骗人,这一刻从她的眼睛里,苏蓁能够明确的看出请求。 可她做不到,做不到将她送到孟千佑的床上。 “小兰,你现在不懂。这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即便是再新型纯良的人放在这权利和欲望之中,也会渐渐迷失心性,失去自我,最终争名逐利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苏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已经看到了多少年后的自己。 所为母仪天下,为六宫表率,不过是顶着一张假面在这皇宫之中艰难存活,渐渐活成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罢了。 她道:“我视你如亲姐妹,更不愿你在这些纷争之中越陷越深,我更希望你能够快快乐乐的,一辈子衣食无忧。所以对不起,我并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苏蓁言罢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向了内殿。 “娘娘!皇后娘娘!”正小兰慌乱的西行过来,双臂抱住了苏蓁的膝盖:“求皇后娘娘满足了奴婢的心愿吧,奴婢这一辈子别无所求,就只希望能够常伴在皇上的身边,还请皇后成全!” 苏蓁俯下身来,手指颤抖的掰开了她的手:“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 房间里这样大的动静,相信外面的人早就听到了,既然如此,正小兰便也不再在乎自己的脸皮值几个钱了,高声顶撞道:“可皇后娘娘能这样霸着皇上一辈子么?皇上是九五之尊,迟早有一天是要选妃的!” 苏蓁顿住脚步。 “既然迟早有一天会有人陪在皇上的身边,娘娘为何不愿成全我?圆了我的梦想呢?皇上并非普通人,不可能像普通男人一般与您厮守一辈子,他的爱迟早有一天是要分出去的。” 即便是早就知道孟千佑登上了皇位,他便不会再是自己一个人的,可苏蓁的心还是忍不住阵阵抽痛。 她总是奢望着,孟千佑对她的偏宠还能在久一点,至少要等她生下了皇长子。到时候她有了孩子,感情能分出去些,便也不会再那么难受了。 可现在,这血淋淋的真相就这样被正小兰解开,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孟千佑早晚有一天要填充后宫,若是她一直不能生出皇子来,甚至她的后位都会不保,她还有什么权利这样一直将孟千佑拴在自己的身边? 苏蓁行尸走肉一般的向前走去,越想要将这样的念头摒弃出脑海,便越难做到。 “皇后娘娘!为什么你宁可便宜了那些素不相识的女人,都不愿意成全我呢?您说待我如姐妹,这些年来也不过是放在嘴上说说,从未打算兑现,是不是!” 她说了些什么,苏蓁早已经充耳不闻了,只是跌跌撞撞的走进了内殿,失魂落魄的坐在了牙床上。 总有一天,孟千佑的心要匀做三千瓣,遍洒三宫六院。一个好的皇后应该做的不是将皇上绑在自己的身边,而是母仪天下,为他管理好后宫,与那些与她争宠夺爱的女子姐妹相称。 总有一天,她也会不能免俗的投入到争宠的行列,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人不都是如此么?日复一日的变成自己所讨厌的样子,渐渐变得连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 正小兰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苏蓁离去的方向,半晌起身,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不少洒扫的侍女已经听见了房间里的争吵,三三两两的聚在窗前或是门前,偷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正小兰怒气冲冲的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尚未风干的泪水,怒瞪着一干侍女:“看什么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没事做了么!” 众侍女连忙四散跑开。 在这皇宫之中,终日无事可做的人多了去了,而传播速度最快的便是八卦。 皇后闷在房间里不出,正小兰几次路过宫院,都听到有侍女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她可真不要脸啊,不就是皇后娘娘从娘家带来的一个普通丫鬟么?还以为自己多高贵似的,竟然还妄想爬皇帝的龙床!” “可不是么?也不看看她那模样,大字不识一个。也就是那双眼睛有些灵气,与皇后娘娘七分的相似呢。” “皇上专宠皇后,就连妃嫔都没有,又岂会看上她一个小小侍女,真是不自量力。” 比苏蓁的拒绝更为锋利的,是言语的刀子。那些鄙夷,调侃,不屑的目光,就像是尖刀一次次的摧残,伤害着正小兰,让她痛不欲生。 原来这皇宫中的女人,竟怀揣着这么多的恶意。 昔日她得势的时候并未发现,而今失势,便随便一个小侍女都敢骑到她的头上,对她指指点点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3章 选妃 “你们当后宫是什么地方,也容许你们随便嚼舌根子!还不赶紧干活去!”正小兰怒瞪着一种侍女道:“若是再叫我看到了谁乱说话,当心我撕烂她的嘴!” 言罢,正小兰怒气冲冲的走出了院子。 几名刚刚还低着头一脸知错模样的宫女见人走远了,连忙围到了一处,一脸鄙夷的说道:“你看她现在这幅得意的模样,依我看来她也得意不了几天了,这回皇后娘娘还会惯着她?” “就是就是,被她踩在头顶上这么久,也是时候看她的笑话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已经来到了苏蓁的寝宫,陪她一起过夜。 往昔这个时候,正小兰都会早早地跑回去,为二人温上一壶好茶,几道点心,再贴心的烧好洗澡水让皇上解一解劳累了一日的疲惫。 可今日她却一点儿的心情都没有,甚至不想回去,看到孟千佑的那张脸! 每次见到孟千佑,她都会忍不住的心头狂跳,为这样一个男子而痴狂。可每次想到他并不是属于自己的,甚至一生一世都不会为了自己而驻足,她便忍不住的心生悲凉。 若是她也生在一个好人家,若是她也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大家小姐的才名,那是不是说孟千佑便也能喜欢她了? 真正分割开二人的,是难以逾越的天崭,是不能忽略的身份! 正小兰独自坐在太液池旁,望着那池水泛起的袅袅雾气,一双眼红的叫人心疼。 身后轻轻地脚步声传来,她也并不在意,只是望着湖水中鱼儿吐出的气泡漾出的点点涟漪发呆。 下一刻,一件儿宝蓝色的外袍却兜头罩在了她的头上。 衣裳遮住了她的头,自然也遮住了她的视线。正小兰双手胡乱的将衣服扯开,回头怒瞪着拖了外衫给她的桓玉:“你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可千万别从这跳下去,到时候捞尸怪麻烦的。”说着,桓玉也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同她一并看着这太液池中终年不散的白雾:“为什么不开心,能告诉我么?” “我没有!”正小脸别过脸去,嘴硬道。 桓玉轻笑一声,挑了挑眉:“还没有,不开心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你还真当我看不见啊。” 晚风凉凉,吹在二人的身上,就连微微扬起的衣角都能惊艳一片岁月。只可惜,这风月并不是正小兰想要的风月。 她不想再提及那些事情,索性顾左右而言他:“你不用趴在房顶上保护你家主子么?过来做什么?”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很多事情你以为你假装的很隐蔽,其实除了皇后那般天性纯良,对你又无所怀疑的人,其他人都看出来了。”桓玉道:“皇后不会害你,你为何不肯听她一句话呢?” 正小兰原本还颇为感谢桓玉会在这时候过来陪她,可听到了他说的话,立时有些不高兴。 为什么在他们的眼睛里,苏蓁便是如珠似玉的贵家小姐,她说什么都对,说什么都有人相信,而她就一定要是一个低落到尘埃里的丫鬟,平日里不受重视,有难时还要被人嘲笑? 凭什么,富贵人家出生的人便要什么有什么,而她想要什么就都是痴心妄想。 桓玉并未看到正小兰此刻的神情,自顾自的说下去:“皇后娘娘善良,待你又如亲姐妹,既然拒绝了你就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便听她一句劝……” “皇后皇后!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在说她!你觉得皇后好你便去找她啊,在这儿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正小兰突然暴怒而起,险些指着桓玉破口大骂,直接将身上搭着的外袍团成一团丢到了他的身上:“我受够了!我不就是没能像她一样投个好胎么?若我也是那样的身份,我又怎么会比她差了!” “正小兰,你最好慎言!”桓玉的神情突然冷了下来说道。 他平日里多是一团和气,笑嘻嘻的不大正经,从未用这样的神情与正小兰说过话,此时看来倒是有些可怖。 桓玉自己也感觉到了自己语气的冰冷,目光躲闪着解释了一句道:“你我是奴才,皇上和皇后娘娘是主子,主子不管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没有奴才指责的道理。” 他拿回了自己的衣裳,随意的提在手上:“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雾气终年不散的太液池美若仙境,可此刻的正小兰却无心去欣赏这样的美感。 在这世间,所有的美景和幸福都是属于有权有势之人的,而她们这种普通的丫鬟,人微言轻命比纸薄。即便是有一天她真的一命呜呼,那所谓的主子怕也不会伤心哪怕一刻钟吧。 也就只会去换一个更合自己心意的下人罢了。 …… 苏蓁最近不知怎么,总是会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疲乏感,明明是安睡了一晚却像是夜间出去走了一夜似的。 她从来没有闹夜的习惯,又怎会时常如此?莫不是她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苏蓁百思不得其解,唤了太医过来瞧了几次也不得要领,索性就此搁下,不再提起了。 正小兰依旧回来伺候苏蓁,只是二人在一起终究是多了一场隔膜,不能再向之前那般开怀了。苏蓁与正小兰二人谁都没有先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意思,看的周围的人也难受。 一日下朝,孟千佑在苏蓁的房间里用午膳,见二人依旧没好便提议道:“要么我再调一个机灵些的侍女给你送过来吧,你这儿不能离了人,总得有个人伺候不是?” “算了,皇上,臣妾用惯了正小兰,若是突然换了人,怕是会更不习惯。”苏蓁微微低了低头:“上一次和皇上说过的选妃之事,我还是希望皇上能够重新考虑一下。” 选妃一事几乎成为了二人心头的一根刺,每次说起都如鲠在喉。 眼见孟千佑又要拒绝,苏蓁连忙开口解释道:“臣妾现在不只是您的妻子,还是沧云国的皇后,还请陛下能为我考虑一些?” “你这是何意?”孟千佑皱眉道。 正小兰那日说的话苏蓁虽说不喜,可话糙理不糙。她说的也没错,迟早会有一天这后宫会百花齐放,早晚有一天孟千佑的身边会充满了无数形形色色的女人,这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她也不能永远逃避这个问题,总得说服自己接受。 “皇上乃九五之尊,龙嗣更是头等大事,臣妾既然不能为皇上分忧,便更要广纳妃嫔,绵延子嗣。”苏蓁郑重其事的开口:“臣妾实在是不想承妖后之名,还请皇上能够成全。” 在这之前,孟千佑只想将自己最好的感情全部留给苏蓁,却从未想过她的处境。 这世间真正让人难以接受的,从来都是周围人的口诛笔伐与恶意嘲讽。 朝中大臣或许不会当着他的面这样去说,可那些言论,却会不加节制的传入到苏蓁的耳朵里,让她伤心难过。 孟千佑想了一阵,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既然如此,选妃之事你便全权主持了吧,朕相信皇后的眼光。” “多谢皇上垂怜。”苏蓁连忙开口道。 侍立在一旁的正小兰低低的垂着眼睛,不去看二人的神情。苏蓁二人却没看见,正小兰擎着檀木托盘的手指都捏的有些发白。 五月十六,大吉,孟千佑登基已有一年的时间,开始大选秀女。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选秀,一干事宜皆是苏蓁在操办,从秀女入宫到考察德行修养,无不经过她的手下。 适龄的女子入宫三百余人,最终苏蓁也只留下了五名,各个都是贤良不争,容貌出众的好姑娘。 名册递到孟千佑的手里时,孟千佑也只是随手翻了翻便放在一旁:“让皇后去办吧,她细心妥帖,选进来这些人自然也有她的道理,朕很放心。 皇上充盈了后宫,前朝一干朝臣的呼声便也落了下来,只是犹有人称皇后生不出嫡长子来,有失皇室体统。 可一见孟千佑面色不善,一干大臣便也收声不再提了,毕竟未满三年之期,也不能以无所出的名头要求孟千佑废后。 再者说,三年之痛七年之痒,皇上对皇后的兴趣还能维持多久? 等再过一段时间,旁的妃嫔生出了嫡长子,孟千佑看到了孩子心生欢喜,说不定不用群臣提议,便主动废后了呢。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谁都说不清皇上心里想的是什么,更无从猜测。为臣子者,只需要辅佐帝王照看好这浩浩河山便足以了。 隔日,待一众妃嫔都安定了下来,汝南王妃向宫中递了令牌请求探望。 虽说孟千佑对苏蓁荣宠备至,可汝南王与王妃却谨守君臣之礼,每一次进宫探望苏蓁都会安安分分的递令牌,得到了批示才会入宫。 昔年皇上登基,汝南王一脉算是从龙之功,而今又是皇后母家,依旧如此谨守礼仪倒是叫人挑不出丝毫的错处来。 而苏蓁得到了母妃进宫的消息,早早便起身候在了宫中,翘首以盼汝南王府的车驾。 人便是如此,不管站的多高,总是会对家,对母亲留有依恋的,苏蓁亦不能免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4章 求子之方 当日秀女入宫安置,所有佳丽都翘首以盼孟千佑临幸,非要在这日子前后上较个长短。 却不想,当日孟千佑谁的宫里都没去,依旧去了皇后的宫中过夜。 苏蓁原本还以为孟千佑不回来了,已经早早歇了下去,见孟千佑披着夜色赶来也是惊讶。 夜重华倒是没什么异色,任由她帮自己脱掉了外袍,沐浴更衣,说是给那些嫔妃一个下马威,以免来日真的得了宠幸,便痴心妄想的爬到皇后的头上。 苏蓁并非扭捏作态的人,既然帮孟千佑选妃便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充盈后宫,并无借此争宠的意思。 而今见孟千佑这般小心翼翼的珍爱着自己,心中自然是开心的,虽为拒绝却也劝着孟千佑莫要冷落了其他宫中,要雨露均撒泽被苍生。 第二日开始,孟千佑才像是完成任务一般,逐个宫中过了一夜,待都临幸了一夜便早早回了皇后的宫中。 皇上这对其他美人避之不及的模样,倒是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这下,整个皇城都知道了孟千佑偏宠皇后,就算是后宫来了再多的佳丽,环肥燕瘦各有所长,皇后这朱砂痣也是永远不能抹除掉的。而今汝南王妃入宫,众人自然也不敢懈怠。 苏蓁在殿门外翘首以盼了半个时辰,汝南王妃才姗姗来迟,轿子刚一停稳便忙走过来,双手握住苏蓁的手红了眼:“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闻言,苏蓁一头雾水:“母妃,我很好啊,何来受委屈之说。” “我和你父王原本没想将你嫁入帝王家,就算是嫁个普通人,能让你这一辈子衣食无忧,和丈夫琴瑟和谐也好过现在这样,每天盼着丈夫来自己的宫中好啊。”汝南王妃哭道。 苏蓁这才明白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汝南王妃以为苏蓁受了孟千佑的命令才被迫选妃的,还当她是受了委屈。 苏蓁连忙笑了笑,握住母亲的手一起走进屋中:“母妃,这一次真的是您想多了。皇上他不愿选妃,还是女儿以死相逼,她才肯的。为皇后者应当母仪天下,不因儿女私情为皇上带来麻烦,我这是为皇上考虑,也是为我自己考虑。”!%^* 汝南王妃怔了怔,开口道:“蓁儿,你是真的长大了。” 尚未出府的时候,汝南王千叮咛万嘱咐,告诉王妃一定要劝一劝苏蓁,千万让她想开些,莫要让孟千佑不悦了。 帝王之心向来是最难让人看透的,孟千佑尚未登基的时候可以对苏蓁荣宠备至,但这不代表他做了皇帝还会这样想。 这一路上,汝南王妃还一直想着怎么才能劝得动苏蓁,却不想他们的女儿才是最开明的那个。 王妃拉着苏蓁的手,却始终高兴不起来:“你这样不是办法,帝王的宠爱不是长久之计,总要有一个在深宫之中站稳的法子。你没有子嗣,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不是?”(!&^ “这也是我这次请母妃入宫的原因……”苏蓁话刚说完,却被汝南王妃打断。 她四处瞧了瞧,将所有的侍女都遣了出去,望着苏蓁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道:“蓁儿,要么你想个办法,将正小兰送到皇上身边吧。待她生下皇子再过继给你,你也算是在这深宫之中有了傍身的资本。” “母妃,我年纪尚轻,又不是就此不能生养了,为何一定要过继别人的孩子?”苏蓁坚持着道:“我请母妃来便是因为此事,宫中的太医虽说手段高明,经验却少,我想求母妃给我找一找调理身子的法子。” 身在皇宫最重要的便是皇嗣,即便不能一举得男,就算是生下一个公主,日后也能不愁了。 更何况,正小兰一看便知是个有心计的,若是她真的生下皇子,未必能过继给苏蓁,到时候借此打压苏蓁也说不定呢。 汝南王妃权衡利弊,终还是拍了拍苏蓁的手:“好孩子,你放心,母亲一定想办法。” 苏蓁也算生的富贵,这些年来没遭过什么大病大灾,自然也没有体寒一说,那是不是与她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对劲儿有关呢? 她明明夜间睡得好好的,可醒来时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觉得疲惫。苏蓁想将这件事告诉母亲,可生怕她担忧,话到嘴边转了几遭却又咽下。 汝南王妃在皇后宫中坐了片刻,便出宫离去,苏蓁送母亲到门口,看着人走远了,这才转身走回宫中。 正小兰也跟在她的身后随侍,见苏蓁坐定,这才给她端上一盏茶来。 “这件事,是你和我母妃提的吧。”见正小兰转身要走,苏蓁突然开口问道:“小兰,我是真的想不清楚,这世间的好男儿多得是,你为何偏偏抓住这一个不肯放手呢?” “那皇后娘娘愿意放手么?”正小兰突然反问道。 苏蓁的话一梗,顿时噎在了喉咙里不知如何去说了。 正小兰续道:“在皇后娘娘的心中,皇上是丈夫,是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可自乞巧节那日初见陛下,小兰的心中就只剩下陛下一个人了,这世间的万般风月都盛不下了。” “我不让你入宫为妃,是为了你好。你出身不好,更没有母族支持,能在这后宫之中走下去的,又有几个是良善之辈?我是真的不想让你一脚踏入这个漩涡之中。”苏蓁说道。 她默了默,又道:“我见你一直和陛下的侍卫桓玉走的很近,他也是个稳妥之人。再过些时日,我就向皇上请旨给你二人赐婚。” 正小兰一怔,突然转过身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看向苏蓁。 足有几息的功夫,她才晃过神儿来,确定了苏蓁这一次没有逗她,她心中是真的这样想的。 “凭什么?小姐,凭什么你可以嫁给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就只能嫁给一个侍卫,一个家奴?就因为我的出身不好,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了?”正小兰咬牙切齿的说道。 苏蓁看着歇斯底里的正小兰,一时间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劝她。 并不是出生贫贱的人便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而是正小兰的性情,根本不是孟千佑喜欢的类型,又怎会真的打心眼里对她好? 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了,苏蓁又怎么忍心将她当成一个发泄欲望的工具送出去? 就算是正小兰现在不能懂她,日后也一定会懂的。苏蓁心里想着,看着正小兰转身跑出了宫院,也没有让人去追她。 二人的争吵声传了出去,外间的宫女都当她生气了,一时间也没有人敢进屋伺候。 苏蓁最近休息的都有些不好,索性去了外衣上塌,打算小憩一会儿再做打算。或许真的是累得急了,没过一会儿她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即便是午睡,她也睡得不甚安稳。 那种莫名的疲累感再一次袭来,只是这一次终于有了源头。一种身体不受自己支配的无力感浸透四肢百脉,她明知是梦魇,却没法从那梦魇之中惊醒过来。 梦中,是一望无际的赤地,遍地尸骸流血飘橹。 苏蓁站在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千里赤地上,转身时却看到了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大城池。 不用细看便知道,这便是她居住了十余年的洛阳城,只是伴着这荒凉的景色望过去,颇有些沧桑衰败的意味。 四周无人,苏蓁跌跌撞撞的向那座城池走去,可不知为何,身子却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这一刻,她落在了城墙之上,高而阔的堞垛挡住了她的身子,可饶是如此,依旧看得到城池下方正在交战的两军与御驾亲征的孟千佑。 “千佑……”苏蓁拼命地大喊,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声音来,就像是喉咙被塞住一般不听自己的使唤。 她就只能看着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凉,不知所措。 “总有一天,你的存在会使沧云国衰败,会使孟千佑遗臭万年,会让这个世界陷入战乱。”身侧一席广袖掩着一截手臂,遥遥的指向的远处的一片天幕。 不知为何,苏蓁下意识的向着她指着的方向望过去,竟没有回头看看与她说话的究竟是什么人。 那片天幕上,有一颗璀璨闪烁的星子,正盈盈的翻着红光:“天狼已经现世,杀伐已经难以避免。看着你亲手缔造出来的这些劫难吧,你会开始享受这些的,苏蓁。” 远空的天幕上,天狼星突然大放异彩,散发出一阵豪光。正御驾亲征的孟千佑万箭穿心,却依旧凄凉的回望了一眼洛阳城,望了一眼站在堞垛后的她。 那一眼之中的绝望之色,让苏蓁久久不能忘怀。 “皇上!”苏蓁一声惊呼,蓦地警醒过来,惊魂未定的坐起身来。 她一声的冷汗,已经打湿了重衣,别提多狼狈了。外间儿候着的侍女闻声,再不敢偷懒,连忙走进来侍候。 “皇后娘娘可是做噩梦了?奴婢们都在这里,娘娘不用怕。”平日里苏蓁待人亲和,这些宫女倒也不大怕她,此时便全都开口安慰。 可苏蓁明知那不过是一场梦,却还是忍不住的去惊慌,就像是这场梦终究会变成现实一般。 她双手捂住脸,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本宫没事,你们都下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5章 有孕 幻境之外,夜重华微微皱着眉问道:“你当时梦见了什么,能叫你这般惊恐失措?” 人死后,随着世间的流逝大部分记忆都会慢慢消散,就只有忘不掉的执念会一直留存在心间。可不知为何,对于尚且活着的时候的记忆,苏蓁却记得一清二楚。 很多地方,甚至于比她活着的时候气的还要真切。 看到此处,苏蓁的脸色隐隐发白:“我梦见了一个人,只是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生了什么样子。梦里我站在城墙上,看到了天幕之上的天狼星。” “他告诉我说,我的存在会使沧云国衰败,会让孟千佑留千古骂名。”即便是过去了这么久,苏蓁一想起来还是会心有余悸,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夜重华站在她的身旁连忙扶住了她。 神仙是从来不会做梦的,而一旦做梦便会预示很多的事情,比如说自己的命劫,再比如说天地的气运与人世的兴衰更迭。 正因为如此,夜重华梦到那额间点了孔雀图腾的女子时,才会如此的惊慌失措。 若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梦见一场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倒是没什么,可苏蓁身世成谜,身边也总是会发生一些叫人看不穿因果的大事,倒是叫夜重华有些难以判断了。 “你身怀煞气,本就会对自己,对身边的人有所影响,自身的煞气影响到一个国家的兴衰荣辱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夜重华道:“煞气究竟有多强大,是你没办法想象的。” 这话苏蓁深信不疑。 她身怀煞气,只是短短数年的时间,力量便足以碾压黑白鬼使与孟婆,在爆发之时甚至能够伤了不加防备的夜重华,若是这样的力量还不能称之为强大,那么什么样的力量才能称之为强? 即便是她现在已经强大至斯,苏蓁还是隐约有一种预感,她身体里的力量尚未完全觉醒。 若是有朝一日完全觉醒,说不定她会有与夜重华一战的力量呢? 这样的大话现在说起来,着实是有些不切实际,可不知为何,苏蓁隐约之间就是有这样的预感,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这自信心是从何而来。 她望着幻境之中一脸不解,惊魂未定的自己,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对,我有一种预感,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是谁?”苏蓁很少有这样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连带着夜重华也跟她紧张起来。 虽说没看到梦中那男子的脸,但是苏蓁可以笃定:“是那个带银色面具的男人,之前在幽冥幻境之中,我便见过他一次。我有一种预感,一定是他没错。” 那一片银白面具下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加诸在苏蓁的身上,让她昼不能安心,夜不能安枕。 就像是一种无法反抗的强大,一只大手能一手遮天的罩在她的头顶,左右着她的人生轨迹。 “你是谁!我知道你能看得到!你出来!”苏蓁突然仰天大喊了起来。 三生石幻境内乌沉沉的天幕像是卷积了无数的雨云,下一刻便能降下倾盆大雨一般,厚重的云团不仅压在天幕上,还压在苏蓁的心头。 她不想再被人左右自己的人生,也不想在被人牵着傀儡线一步一步的前行了。 “你有本事便光明正大的站出来!躲在幕后算什么好汉,我告诉你,我不怕你!”苏蓁神情激愤的大声喊道:“就算是你真的能只手遮天,我也要将这天地给捅出一个窟窿!” 夜重华连忙冲上去,按住了苏蓁的肩膀:“你先冷静一下,这里是三生石缔造出来的幻境,并非是真正的景色,你就算是再喊,也不能将人喊出来的。” 可苏蓁现在哪里还听得进去夜重华的劝解,想也不想的便伸手将人推开。 却不想,夜重华分毫不躲闪的挨了她一掌,竟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温热的鲜血倾洒在手背之上,还带着他身上尚未完全散去的体温!猩红色的鲜血刺痛了苏蓁的眼睛,瞬间将她从癫狂之中拉了回来。 而夜重华第一反应不是去照看自己身上的伤,而是先去抹苏蓁手背上的血。 “重华,你……”苏蓁的手臂连忙环住他的身子抱住他:“我伤到你了?你先坐下,我给你疗伤。” 夜重华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过是旧伤尚未愈合罢了,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 见苏蓁一脸担忧的给自己拍背,夜重华沉默了一阵,还是盘膝坐在原处,开始默默调息养伤。 刚刚苏蓁的一掌他明明是能够躲过去的,可当时他急于拉住苏蓁,就只能生生挨下她一掌。 却不想短短几日的时间,苏蓁的力量竟在一次攀升,达到了让他都难以想象的地步。这样的成长速度,就算是天生地长的神明也难以匹及。 说来,也就只有上古时期九重天上的天帝,须弥天顶上的佛陀能与之相比了吧。 就在此时,幻境之中的场景竟又开始渐渐流转起来。 皇后选进宫中的世家贵女哥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贤良淑德谨小慎微,一众女子聚在宫中,一时间倒也没做出什么为了争宠而有伤风化的事情来。 汝南王妃动作极快,那日回了王府便开始着手为苏蓁寻找求子的方子,药方补品流水一般的往皇后宫里送。苏蓁终日泡着药罐子,看的孟千佑都有些心疼。 “你若是实在喜欢孩子,等别的嫔妃生下皇长子,朕抱来给你养便是了,你又何必这样折腾自己。”孟千佑江苏振搂在怀中道。 苏蓁微微摇了摇头:“别人的孩子,终究不是臣妾和陛下的孩子,臣妾还年轻,若是好好调养,未必不能给皇上生出皇子来。” 孟千佑闻言,只能点点头,也没法再去劝她。 他从来都知道苏蓁不是个好哄的倔脾气,既然决定了什么事情,就一定有始有终,不撞南墙不回头。 那些补品吃进肚子里,对苏蓁的身体到底还是有好处的,不至于损伤。既然如此,他便也由得苏蓁去调理了。 几月的时间过去,天气渐渐转凉,苏蓁一日晨起,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为孟千佑整理衣裳的手都有些无力。 昨夜睡得有些不好,那种疲乏感一次次的刺激着苏蓁,让她有气无力,就连额头上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孟千佑见之,扶住她坐在床上,自己系好了挂在腰间的香包玉佩:“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朕先去上朝,等下了朝再来看你。” “臣妾送一送皇上。”苏蓁说道,却不想才刚一起神,便头重脚轻的栽倒了下去。 眼前的场景急速旋转着,头晕恶心的感觉渐渐充盈着整个整个脑海,那种感觉像是溺水,让苏蓁喘不过气来。 “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快来人啊!皇后娘娘晕倒了,快去请太医!” 晕倒之前,苏蓁听到孟千佑急切的喊声与侍女惊慌失措的脚步声,人的意识模糊,感官便会被无限放大,给人一种五感皆明的感觉。 我这是怎么了,苏蓁心中想着,随即昏昏沉沉的晕倒过去。 那种昏沉与惫懒持续了许久,就在苏蓁以为自己就要长长久久的睡下去的时候,指尖处蓦地传来了一阵刺痛。 也正是这足以让人精神一凛的刺痛,苏蓁蓦地惊醒了过来,便见一名太医正跪在床前,将银针一根根的从她的身上拔出来,收进一旁的药箱中。 “皇上,皇后娘娘醒了。”那太医道。 “蓁儿,你总算是醒了!”孟千佑连忙大喜走过来:“你知道么?你怀孕了!” 苏蓁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孟千佑一开口,会说自己患了什么已经治不好了的绝症。 可却不想,他说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好消息。 苏蓁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小腹,一脸不相信的神情:“这是真的么?皇上,你没有骗我?” “朕怎么会骗你?皇后向来心善,上天垂怜赐给你我夫妻二人这个孩子也无可厚非不是?再者说,太医们也都在这儿呢,你信不过朕,还信不过太医么?”夜重华连忙道。 苏蓁抬眼望向守在一旁的太医,四名太医排成一排,突然跪下身来:“臣等恭喜皇后娘娘!” “奴婢恭喜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山呼之声响彻整座宫院,一众侍女的脸上也笑意盈盈,不像是假的。 苏蓁突然笑起来,回身抱住了孟千佑:“皇上,我真的怀了您的孩子,我真是太开心了。” “朕也很开心。”孟千佑发自内心的说道。 几个月的调理,无数的苦药汤饮入腹中,甚至还偷偷地供奉了一座送子观音在自己的宫中,就只为了能够怀有一个孩子。 而今终于成功孕育龙嗣,苏蓁又岂会不开心,看着孟千佑那欢喜的神情都颇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孟千佑到底也只是个年轻的帝王,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做了皇帝,便注定要失去很多的东西,就连临幸那个妃嫔,喜欢那个女人都要受到限制。可若是苏蓁平安生下了这一胎,她便能安稳无忧的坐在这后位上了。 只要苏蓁还在他的身边,他便不算是失去了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6章 大赦天下 “朕有儿子了!朕要当爹了。”孟千佑开心的在殿内四处乱走,转了好几圈儿才晃过神儿来,快步走到苏蓁的身边,扶着她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 “蓁儿,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就安安心心的将朕的儿子生下来就好。孟千佑欢喜的道。 苏蓁抿着唇微微一笑,反握住了孟千佑握着她的手:“陛下,臣妾这一胎还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孟千佑连忙道:“那又如何?是男是女朕都喜欢,只要是你与朕的孩子,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都是朕最爱的那个孩子!”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苏蓁的额头,安慰道:“你不要有心理负担,生男生女都是一样的。” 苏蓁安心的点了点头。 很多时候不知为何,孟千佑简单的一句话,亦或是一个眼神都能让苏蓁安心不已。她相信孟千佑绝不会骗她,也相信孟千佑的人品。 初为人父的男子都是如此,心中有无数的喜悦无处发泄,便会有些无所适从。 适逢侍女断了参汤上来,孟千佑亲自试了试温度,一勺勺的喂给苏蓁:“朕今日真的是太开心了,明日早朝,朕便下旨大赦天下,让天下万民与君同乐。” “臣妾就先替沧云国的黎民百姓谢过皇上了。”苏蓁撑着手臂想要起身,却被孟千佑温柔的按回了床上。 他的一双眼睛里都闪烁着明亮的光彩,那双眼睛里的喜悦之情,一看便知不是假的。 次日,孟千佑在早朝上下旨,元后苏蓁怀有龙嗣,乃是他即位以来后宫的第一个孩子。为了为皇儿祈福,皇上传旨大赦天下,与万民同乐。 朝堂上下山呼孟千佑圣明,而那些原本还说皇后无所出,要废后再立的人,这一次也彻底偃旗息鼓下去,不再说话了。 怀了身子的女人总会经常感到疲惫,苏蓁而今有孕在身慵懒更甚,再加上天气一日日的冷了下来,更是连门都懒得出,终日窝在美人榻上读书小憩。 而自苏蓁有孕,正小兰也终于摒弃了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幻象,与苏蓁的关系日渐缓和。!%^* “皇后娘娘,今天中午想吃红豆羹还是莲子羹?”正小兰端了水果来,一一放在苏蓁的桌案上问道。 苏蓁歪着头想了想:“你炖的红豆羹最好吃,便红豆羹吧,今日有大臣要入宫面圣,皇上怕是不会过来,你多做一些,咱们两个一起吃。” 正小兰点点头:“那我再去给娘娘炒几个清淡些的小菜来。” 苏蓁刚刚有孕,尚未显怀,孟千佑便开始整日赖在苏蓁的宫中不愿走,俯下身来听她腹中的胎动,瞧他那模样,像是恨不得苏蓁立刻便将他儿子生下来似的。 可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又哪有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 小厨房内,正小兰将所有的宫女都支了出去,一个人温了锅煮粥。平日里这些粗使的活计是用不着正小兰来做的,不过苏蓁爱吃她煮的东西,平日无事之时,正小兰便也会到小厨房,为苏蓁准备一些可口的食物。 锅中的粥已经住了许久,是时候出锅了,可正小兰依旧失魂落魄的坐在粥锅前,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的掌心里握着一枚小小的油纸包,边沿已经被掌心渗出来的汗水所浸透,微微卷曲起来。 四周静悄悄的,早已经没有了侍女在此处碍眼。正小兰起身,垫着手帕掀开盖子,盛出了两碗粥。 大颗的红豆掺杂在米粥之中,散发着淡淡的红豆香气,正小兰取了两支汤匙各放在粥碗中,双手都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 该怎么办?是做还是不做?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手中的油纸包,因为双手颤抖,那纸包之中的白色粉末几次险些洒落出来。 只要这一小包落胎药倒进去,苏蓁便会失宠,到时候为了在这皇宫之中走下去,她便不得不寻求自己的帮助。 自己的姿色也不算差,只要有机会,想要勾走孟千佑的心又有何难?对于九五之尊的孟千佑来说,端方的皇后到底比不上放得开的嫔妃。 到时候,一名无宠的皇后,又如何能留得住皇上的心。 往昔的点点滴滴流走过脑海,正小兰急促的呼吸着,不知该如何自处。说来苏蓁对她也不算差,出了孟千佑这个人,她也算是求仁得仁。 可一见萧郎终身误,自从见识到了孟千佑的风采,这世间万般风月便都入不得眼了。 她什么都不想要,就只想陪在孟千佑的身边,就算是做妃嫔,做一个小小的下侍都心甘情愿。 想到这儿,正小兰微微颤抖的双手也稳了下来,她咽了口唾沫,将细白色的粉末洒在红豆粥中,用汤匙轻轻搅了搅。 刚要端起托盘,她的手却蓦地被另一只手钳住。 正小兰慌乱的挣扎,转身便见桓玉站在自己的身后,正一脸怒气的看着她。 他抬手打翻了那碗掺杂了堕胎药的红豆粥:“正小兰,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做什么?谋害皇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你不想要命了?” “用你管!我就算是不要命,也要去争取我想要的东西!”正小兰蓦地挣开了桓玉钳制着自己的手。 四下无人,想必是都已经被桓玉调开了。既然他想要保自己,正小兰便也不怕他,踢了踢地上的碎瓷片转身便走。 却不想,桓玉突然闪身上前,再一次挡住了他的去路:“那皇后娘娘对你的那些好,你便全都抛之于脑后了?” 皇后的好,皇后的好。 所有人都在说皇后有多好多好,上位之人随意落下的一点儿牙惠都足够下面的人吃饱了,她想要的对苏蓁来说也不过尔尔,为何她就不愿成全她呢? 正小兰咬牙切齿的瞪着桓玉,那样子,活像是要将他吞吃入腹,啖肉嗜血一般。 “你们全都再说皇后的好?为何就不肯看一看我对皇后的好?就因为她生的漂亮,就因为她出身富贵身居高位,你们便全都向着她说话?我有什么不好?”正小兰大声喊道。 她声音不低,来往若是有侍女路过,怕是要全部听今耳去。 皇后娘娘的孩子来之不易,珍重到了一定程度,若是正小兰的存在真的对这个孩子造成了威胁,苏蓁还回留下她么? 情急之下,桓玉钳住了正小兰,几个起跃将她带到了一处僻静之所。 正小兰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侍女,这等飞檐走壁的绝世武功她自然不曾体验过,一时间吓的睁不开眼睛,一直到双脚踩实了地面才敢松开桓玉的手。 她连忙后退了数步,警惕的看着桓玉,不知他将自己带到此处所为何事。 “你知道我为何不在皇上的书房,却在皇后娘娘这儿呢?”桓玉别开目光说道:“皇上早就看出了你的不对劲儿,又不忍心让皇后伤心,这才让我来保护。” “我起先还不相信你会对皇后做什么,没想到你竟然起了这样歹毒的心思,我倒真是小瞧了你!”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正小兰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的了。她怒气冲冲的瞪着桓玉:“我就是心思歹毒,我就是嫉妒皇后娘娘,那又如何?我全心全意的爱着皇上,她却想让我死么?” 四下寂静,就只有二人大眼儿瞪着小眼儿,一时间均是无话。 桓玉望着眼前的姑娘,骨节都捏的咔咔作响。当初乞巧节初见正小兰,虽说她刁蛮任性了些,可到底生性善良,为人不争。可现在呢? 皇后娘娘对她如何她看不见,却心思歹毒的将自己的獠牙伸向了自己的恩人。 如此恩将仇报,如此狼子野心,还是当初那个正小兰么? 桓玉不知自己在皇上面前力保一定能保证皇后娘娘的安全到底是对还是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苏蓁对正小兰毫无戒心根本不会提防,若是正小兰再不悔改,难保日后不会对皇后做出些什么来。 她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做下人的,本就不应该肖像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你和皇上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更不可能站在一起,你还是不要再想了。”桓玉冷声说道。 正小兰一声轻笑:“那是你胸无大志,我喜欢孟千佑,我就要做他的皇后。就算是逼迫,用手段,蛇蝎心肠人见人恨,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也一定要得到!” “你……”桓玉一根手指颤抖的指向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倒是低估了正小兰的决心,皇后娘娘平日里宠爱她,不论是什么好东西都肯给她,早就将她宠的无法无天了。现在在想让她认清现实,从神坛跌落泥污,这又谈何容易? 桓玉沉着眉头思索半晌,冷着脸道:“你最好别忘了,你现在能够衣食不愁,能够生活的这样舒服是谁给你的?” “皇后娘娘既然给了你这样的生活,便随时可以收回去,你若是再冥顽不灵,我就去禀告皇后娘娘。”桓玉道:“你知道皇后娘娘有多珍爱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到时候皇后娘娘又岂会留你?” 若是离开了苏蓁,她岂不是更见不到孟千佑了? 没有了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资本,到时候又如何抓得住孟千佑的心。 正小兰不傻,知道桓玉这傻大个什么都做得出来,扑通一下跪下身来:“桓玉公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不要告诉皇后娘娘,我不会再做对皇后不利的事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7章 指婚 正小兰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抓住了桓玉的袍角:“桓玉公子,小兰知错了,请您千万不要告诉皇后娘娘!” 便见她一脸悲切,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这些年来都是我在照顾皇后娘娘,我早就已经离不开她了,我若是走了,相信皇后娘娘也会不适应的。我再不敢起歹心了,求您不要告诉娘娘。” 桓玉过了半辈子刀头舔血的日子,即便是斧劈刀砍也能够坦然受之,唯一受不了的便是这女人哭。 更何况正小兰就算是起了歹心,也没有真的做出伤害皇后娘娘的事情不是?只要她真心想要悔改,也不是不可原谅。 看她现在这泪眼婆娑的样子,想必也已经知道错了。 举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皇后娘娘一般待正小兰好的人了,她念及皇后娘娘对自己好,也未尝不对。桓玉的神情渐渐柔和了下来,倒也不想再揪着正小兰的错处不放了。 他俯下身来,伸手托住正小兰的手臂将她扶起来:“皇后娘娘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让她失望。只要你不再做出什么来,我是不会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的。” 正小兰哭的满脸泪痕,闻言连忙用手背抹了抹颊边的泪珠:“多谢桓玉公子,我以后一定不会了。” “时辰不早了,娘娘待会儿醒来身边若是没人伺候,怕是会不方便,我先送你回去吧。” 闻言,正小兰连忙福了一福,亦步亦趋的跟在了桓玉的身后,一起回了皇后所居住的中宫。 皇后平日里性子便和顺,少有迁怒下人的时候,宫中的宫女太监也多有懈怠,只有皇上在的时候才会打起精神来。是以正小兰二人一踏进宫门,就知道皇上一定在陪皇后娘娘。 她跟了苏蓁多年,心知苏蓁的身边不习惯别人伺候,连忙接过了侍女递来的奉茶走进内室。 果不其然,刚刚下朝的孟千佑正与苏蓁坐在暖阁之中,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正小兰连忙将茶端给二人,告罪道:“奴婢刚刚去御膳房取了点儿食材,没来侍候皇后娘娘,还请娘娘赎罪。” 苏蓁见正小兰眼神目光如常,又放下了对自己的芥蒂,心中自然很是欢喜,笑着说道:“快来,我和皇上正说起你的事情呢,正好也问一问你的主意。” 正小兰抬眼,便见孟千佑也在看着她,那神情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却又碍于苏蓁的颜面不好说出来似的。 她一阵没来由的心慌,跪倒在地对帝后说道:“奴婢当初卖到汝南王府,伺候了皇后娘娘这么对年,便生是皇后娘娘的人,死是皇后娘娘的鬼,奴婢的事情全凭娘娘做主。” 苏蓁闻言,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而今本宫怀了皇儿,身边不能没人照顾,这才一直将你留在身边。想你的年岁也不小了,不能一辈子耗在我的身边,耗成了一个老姑娘不是?” 听苏蓁这意思,怕是要将她嫁出去! 正小兰突然抬起头来,一脸抗拒的望向二人。孟千佑却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皇上隆恩,感念你这些年来辛劳,打算等本宫生下了皇儿便将你嫁给桓玉。”苏蓁笑道:“桓玉你也是认识的,是个稳妥的人,日后也定能对你好。” “娘娘……”正小兰低唤了一声。 苏蓁将人扶起,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本宫能指给你的都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好人,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见状,孟千佑伸手轻轻敲了敲窗棂:“桓玉进来。” 桓玉原本正候在房顶上,此时听见了孟千佑唤他,连忙走了进来。 “等到皇后这一胎生下来,朕便见正小兰指给你做妻子,日后你要好好待她。”孟千佑言罢,目光又转向正小兰:“桓玉的人品朕再清楚不过,若是日后他敢欺负你便来同朕说,朕决不轻饶。” 桓玉一万个没想到,皇上和皇后将自己唤进屋来,竟然是给自己指了婚。 孟千佑此番举动也不无将人送走的意思,既然正小兰动了一次的歹心,便未尝不会有第二次。苏蓁的身边现在离不开人伺候,等日后太子出世,早些将正小兰指出宫去对谁都好。 见孟千佑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桓玉顿时心头一喜,跪地谢恩道:“多谢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恩情,桓玉至死不敢忘却。此生若是娶了小兰姑娘为妻,一定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个人好。” 苏蓁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从皇后娘娘的寝宫出来,正小兰心中烦闷,孤身一人跑到了太液池,将放在一旁的鱼食罐子狠狠的掷了出去。 “凭什么你能嫁给皇上做皇后,做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女人,而我却要嫁给家仆,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奴才两个字!苏蓁,你就是故意的吧,你就是故意想让我在你面前一生一世都抬不起头来!” 正小兰站在扶栏前怒骂着,一双眼瞪得浑圆,望着水下四散着争抢鱼食的鱼儿,内心却一点儿点儿的阴寒了下去。 她望着雾气终年不散的太液池,突然冷哼一声:“苏蓁,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孰胜孰负,咱们两个走着瞧吧!” …… 有太医日日诊平安脉,苏蓁的胎自然不会有问题,她平日里闲来无事便在御花园中各处走走,倒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日日闷在房间里了。 这一日,苏蓁难得有兴致出宫走走,见太液池的景色极好,便带着正小兰一路走了过去。 迎面有两名侍女迎面而来,看到苏蓁后脸色一变,连忙退到一旁等皇后娘娘先行,而后又立刻跑开。 苏蓁敏感的觉得这些宫女有些不对劲儿,倒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只是小心扶着正小兰的手臂:“本宫今日脸上长了花儿不成?这些宫女一见到本宫,怎么都跑的这么快?” “皇后娘娘现在小心养着胎,想这些宫女是怕惊扰到皇后娘娘肚子里的胎,这才连忙跑开的吧。”正小兰连忙应道。 苏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正小兰的额头:“数你最会说话,本宫有点儿累了,咱们去前面的亭子里歇一歇吧。” 孟千佑知道苏蓁喜欢太液池外的小景,为了方便她前来游玩儿,便差人在太液池外建了一处角亭。 角亭探出水面,半个亭身都氤氲在蒸腾着的雾气之中,远远望去颇有一种人间仙境的感觉。苏蓁平日无事之时便喜欢到这湖中亭来小坐,吃一些冰果与凉茶,倒也消暑散热。 “你听说没有,前些日子太液池里养着的那些锦鲤,竟一夜之间全都死了呢。”两名路过的宫女没瞧见苏蓁在亭中乘凉,自顾自的嚼着舌根子。 正小兰刚要去阻止,苏蓁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后宫之中多是女人,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便也多,平日里免不得要传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自娱自乐。 只要不是影响太过严重的事情,苏蓁便也都不在意,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过去。 “我不仅听说了,当日还亲眼见了。好好的一池子锦鲤,一日之间竟然全都翻了白,着人捞起来的时候腥味飘了老远呢!” “你说这太液池每年也要死不少的人,总归不会是那些鬼魂回来作祟了吧。” “我倒是听说是皇后娘娘,你不知道吧,有人称皇后娘娘怀的乃是鬼子,若是真的让她将太子生下来,日后整个沧云国都会灭亡呢。” 坐在角亭中的苏蓁闻言,脸色一阵铁青,别说多难看了。 正小兰见之,连忙走出去:“哪儿里来的狗奴才,竟然敢在皇宫中乱嚼舌根!来人!还不赶紧拖下去!” 两名宫女这才见到角亭之中坐着的苏蓁,连忙跪地哭求:“皇后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在外造谣生事,还请皇后娘娘网开一面,绕了奴婢吧。” 谁都知道,皇后苏蓁与人为善,是最好说话的一个。可今天皇后不知怎么了,冷着一张脸面色阴冷的望着那两名侍女,任由二人被侍卫拖了下去都一言不发。 正小兰连忙走过去:“娘娘,别听这些人说那些有的没的,您腹中怀着的是龙子,是整个沧云国的希望,金贵着呢。” 看着太液池中刚刚下进去的新鱼苗,苏蓁的好心情败了个彻底,也没有心情再来观花赏景了。 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本宫也有些累了,回宫吧。” 正小兰扶起苏蓁,陪着她一路回宫休息。也不知是不是那些宫女的话真的入了苏蓁的心,这一路上苏蓁都闷闷不乐的,像是藏了什么心事似的。 她劝了几次,苏蓁也未能展颜,只是回去早早地睡下。 等到苏蓁睡着,正小兰才轻手轻脚的走出了皇后寝宫,对房顶上蹲着的桓玉招了招手。 也不知是孟千佑刻意安排,还是桓玉得知指婚之后常来苏蓁这儿蹲着,正小兰十次有八次能看到猴子一般翘首以盼的桓玉侍卫,一脸讨好的笑别提多讨打了。 看到正小兰向自己招手,桓玉也连忙跳了下来,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出了皇后的寝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8章 陷害 “宫中这些下人也真是没规矩,也就是皇后娘娘的脾气好不和她们一般计较,若是换了我,早就撕烂她们的嘴了!”正小兰愤愤不平的开口道。 桓玉与她并肩而行,闻言也是一声轻笑:“你向来是闷不住气的性子。” 正小兰闻言,微微撇了撇嘴,提着裙子上前两步张开手臂将人拦住,微微一歪头:“我叫你出来是有东西要给你,你先将眼睛闭起来。” 二人相识了这么久,桓玉给正小兰送过不少的东西,可正小兰却从未回应过什么。 是以,而今正小兰拦住他说想给他东西,桓玉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有些期待的。 他听话的紧紧闭上了眼睛,这才道:“什么东西这般神秘兮兮的,还不允许我看?” “你……明天子时道蘅芜苑来,一个人来啊!若是带了人来可别怪我不见你!”正小兰微微低着头,将一块帕子塞进桓玉的掌心中,头也不回的跑了开去。 “小兰!”桓玉唤了一声,见她没有回头的意思,便也没去追。 正小兰塞给他的是一当淡粉色的帕子,上面绣着一双鹧鸪,绣工极好,比之秀坊里的绣女也不遑多让了。桓玉从未想到正小兰这样的急切性子,竟还能绣出这样好的帕子来。 她刚才还说,要约他去蘅芜苑见面…… 桓玉低低一笑,仔细的折好了那方帕子珍之重之的收进了怀中,头也不回的回御书房守着去了。 说也奇怪,正小兰是皇后娘娘那儿的宫女,为何不约在皇后娘娘的寝宫后见面,非要去锦妃娘娘的蘅芜苑见面呢?这不是有些不符合常理了? 不过桓玉转念一想,皇后而今怀着身孕,正小兰想是怕打扰到了皇后这才约他在别处的吧。 重要的不是约在哪儿,而是约自己的人是谁。一想到正小兰那一半羞怯,一半无措的模样,桓玉的心头就像是嘬了蜜糖一样甜,便也不在乎正小兰的那点反常举动了。 而刚刚急切跑开的正小兰却一直躲在树后,见桓玉一起飞扬的离去,这才扬了扬下巴,动身回了皇后宫中。!%^*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乃是人生的一大乐事,但凡有血有肉的人都不会无所感触。 桓玉一整天都美滋滋的,欢喜之情就差挂在脸上了。孟千佑几次看到桓玉坐在树杈上偷笑,问了一次桓玉不说,便也不再去问了。 女儿家的名节乃是大事,就算是现在正小兰已经赐婚给了桓玉,只要是尚未完婚,二人私下里见面就是不对的。 正小兰能信任他,约他私自见面,桓玉自然也要保守二人之间的秘密,就连自己的主子也不说。 好不容易挨到了轮值,桓玉匆匆忙忙的下了岗,连忙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趁着夜色赶到了蘅芜苑。(!&^ 子时将近,整个蘅芜苑都静悄悄的,他抚了抚自己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翘首望着皇后中宫的方向,等待正小兰到来。 同一时间,皇后宫中,正小兰扬手打翻了一盏宫灯:“来人啊!有此刻!快抓此刻!” 赶巧,这一日孟千佑宿在皇后的宫中,足有两队侍卫将皇后寝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听到正小兰的呼声,全都涌了进来保护皇上。 孟千佑连忙穿好外衫,又给苏蓁递了足够保暖的衣裳,怒视着一干侍卫:“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刚刚有此刻出没于皇后寝宫。奴才们唯恐皇上受惊,这才斗胆闯进宫中保护皇上的安全,唯恐皇上有危险。”为首的侍卫首领道。 正小兰连忙站到苏蓁的身后,微微低着头,一脸惊恐的样子。 苏蓁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对孟千佑道:“皇宫宫禁森严,怎么可能会有此刻闯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孟千佑未开口,只是看着正小兰,微微的皱起眉来。 看今日桓玉离去时那匆匆忙忙的模样,显然是与人有约了。他那种死心眼子的人还能约谁? 孟千佑原本以为会是正小兰,可桓玉不在正小兰却还在皇后宫中,难道真是他猜错了么? 身为皇帝难免会有些多疑,孟千佑转过目光,望着早已经乌沉沉的天色:“立即抽调御林军搜查皇宫,一个可疑之人都不许放过。务必将那此刻给朕查出来!” 内侍总管连忙应下。 “等等!”孟千佑沉着眉头唤了一声,又道:“将皇后寝宫的防守再增强一倍,若是皇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唯你们试问!” 皇上对皇后的宠爱是人尽皆知的,侍卫首领闻言自然不敢懈怠,将整个御林军之中最优良的精兵全都抽调到了皇后的寝宫附近保护,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苏蓁知道孟千佑这是为自己好,只有自己和孩子安全了,孟千佑才能安心,她便也没有拒绝:“多谢皇上关怀。” 孟千佑点了点头,握住苏蓁的手走向房中。 却不想,二人刚刚在床榻上坐定,总管太监便走进房间里来,伏在孟千佑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孟千佑脸色瞬间一变,冷哼一声起身向外走去。 以往不管发生了多大的事情,孟千佑好歹都会知会苏蓁一声,以免她为自己担心。 像这样不告而别的情况,倒还是第一次。 见状,苏蓁也连忙起身,由正小兰服侍这穿好衣裳,跟上孟千佑的脚步:“皇上如此行色匆匆,可是抓住了那刺客?” “天色不早,你早些去休息吧,朕去看看。”孟千佑答道。 话虽这么说,可苏蓁见他一脸急切的模样便知事情不简单,也连忙跟着追了上去。 二人并着正小兰,还有一队侍卫浩浩荡荡的前往了蘅芜苑,便见衣衫不整的锦妃娘娘正被两名太监按在草丛之中动弹不得,散乱的衣裳滑向两侧,露出浑圆且白皙的肩头,叫人挪不开眼。 若不是现在这场景着实有些狗血,锦妃娘娘这模样倒是一副足以入画的风月图。 桓玉也被两名侍卫死死地按在一旁,一声素雅的短打外衫沾上了不少泥土,见孟千佑与苏蓁一并来了,挣扎着喊道:“皇上!桓玉是冤枉的!求皇上一定要彻查此事!” “大胆!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侍卫首领二话不说,冲上去先甩了桓玉两个耳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叫人看了便心生胆寒。 见桓玉安静下来,禁卫军首领才跪下来,向孟千佑报告道:“启禀皇上,刚刚皇后宫中出现此刻,我等循着方向追过来,便见……便见桓玉与锦妃娘娘在此处做苟且之事,臣便擅作主张的先将二人拿下了。” 闻言,孟千佑的脸色显然有些不好看。苏蓁连忙上前一步,轻轻的挽住了孟千佑的手臂。 桓玉是孟千佑尚在潜邸时带来的心腹,这些年来也最是重视,早就引得朝中官员以及禁卫军首领的不满了。此时桓玉做出此等苟且之事,禁卫军首领自然要借此机会泄一泄终年意难平的愤。 “皇上!请皇上相信臣,绝没有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情!”桓玉嘴角流血,目光阴沉沉的扫了一眼站在苏蓁身后一脸平静的正小兰,高声道:“臣是被冤枉的!” “锦妃,是这样么?”孟千佑问道。 桓玉也连忙向锦妃投去求助的目光,这到底是皇上的家事,可大可小。 只要锦妃聪明些,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自己是听到了有此刻,慌不择路的跑出来的。为了保全皇上的掩面,这些禁卫军便也不会再问。 却不想,那锦妃娘娘竟一脸悲愤的跪起来,目光中有盈盈泪珠滚落:“不是你唤我来的么?现在被人发现,你便不想承认了? 桓玉脑海之中嗡的一声,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他一万个没想到,自己与锦妃娘娘无冤无仇,为何她不惜自己的名分与姓名,也要如此嫁祸自己。 “锦妃娘娘,您最好清楚您现在说的是什么话!”桓玉别过头来,紧紧的抿着下唇:“臣从未约过娘娘,娘娘慎言。” 锦妃一声轻笑:“若是桓玉侍卫没有约我,又为何会半夜三更来到我的蘅芜苑?我又为何穿成这样出来见你?” “锦妃你!”桓玉突然挣扎开钳制着自己的两个人,跪在地上叩了数个响头,连额头都撞的破皮流血:“皇上明鉴,是……” 他想说是正小兰约自己来的,可若真是正小兰算计的这一切,他岂不是要将她牵扯进来?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若是真的坐实了算计宫妃与侍卫的罪名,那便再难活命了。 而他不一样,他一条性命不足为惧,真正刀头舔血走过来的人,也从不畏惧死亡。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就连锦妃都承认了,桓玉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孟千佑脸色阴沉的瞪着桓玉,声音阴寒似冰:“朕给你机会解释!你倒是说说看,是谁诬陷于你?” 桓玉紧紧地咬住下唇,眼底都熬出了不少的红血丝。他一脸愤怒的望向正小兰,正小兰却也在望着她。只是她眼底的情绪,叫桓玉看不清也看不懂。 事到如今,他若是再看不出是谁陷害自己,他便真的是个傻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9章自戕 熊熊燃烧的火把爆出火星,伴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孟千佑阴沉着脸望向桓玉,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些所以然来。 半晌,桓玉终于开口,说的却不是孟千佑想听的话:“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好一个无话可说。”孟千佑抬脚将人踹倒,头也不回的挥袖离去:“既然你无话可说,便也不必说了!” 侍卫与皇妃犯下通奸大错,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赦免的了。可孟千佑偏生又没说要怎么处置这二人,内侍总管与禁卫军首领脸上也犯了难。 此时皇上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去问,內侍总管便只好让人先将锦妃软禁在宫中,又将桓玉收押天牢,等皇上下旨处置再做打算。 这一路上,孟千佑脚步飞快却又一言不发,可见心乱如麻。 苏蓁几次加快脚步才堪堪追的上孟千佑,直到回了寝宫,孟千佑坐在床便,却依旧阴沉着脸不置一词。 见状,苏蓁索性也陪着他,掌了一盏小灯放在桌边:“皇上相信桓玉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么?” 孟千佑眉头一皱,半晌才开口道:“自然不信,朕留在身边这么多的年,根底朕再清楚不过,桓玉不是觊觎他人美色的人,今日的此刻想必也有蹊跷。” 苏蓁闻言,便也放下心来,看来孟千佑还没被气恼冲昏了头脑。 等他消消气,自己再求个情将事情查明,到时候桓玉的性命便也无虞了。 侍女端上茶来,苏蓁亲自给孟千佑端了过去。晚上毕竟天凉一些,苏蓁穿的也不多,孟千佑见状,连忙接过茶盏放在一旁,将苏蓁抱起放在床上,拢近了被子里。 “皇上既然知道桓玉是被冤枉的,又如此生气做什么?”苏蓁又问道。 刚刚蘅芜苑中,她看锦妃那神情,倒像是动了真情的。感情这东西谁也说不准,锦妃一个高高在上的受宠嫔妃,不爱皇上这九五之尊,偏偏爱上了皇上身边的一名无名小卒,说来倒是叫人有些难以置信。 想必也正是对桓玉有情,这才将人叫到蘅芜苑中,被人误会抓住了吧。 孟千佑也伴着苏蓁躺了下来,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朕只是生气,桓玉跟了朕这么多年,为何不能像朕相信他那样相信朕。” 他分明便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却不肯对皇上说出真相。说到底,桓玉还是不相信皇上的。 苏蓁也能理解孟千佑现在的心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皇上倒也不必烦心,只是锦妃那里,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孟千佑闭着眼沉默了一阵,这才道:“你现在怀着身子,这种棘手的事情,朕便代劳了吧。” 苏蓁心知,孟千佑虽是个念旧的人,却不是个心软的人,今日出了这等事,锦妃娘娘是无论如何都留不得得了。等今日过去,想必这深宫之中,便再也没有锦妃这号人了吧。 这一夜,二人睡得都不甚安稳。第二日清晨未等太监来唤,孟千佑便早早醒来,起身上朝。 大太监站在角殿外看了一眼,见皇上已经起身,连忙着人进屋伺候。自己却畏畏缩缩的后在一旁,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敢开口似的。 孟千佑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有话就说!还要等着朕亲自去问不成?” 大太监闻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开口:“启禀皇上,昨日桓玉关进天牢时去衣搜身,却掉落了此物。奴才不知如何是好,才来找皇上定夺。” 一名小太监托着一只托盘走上前来,便见那盘中不是别的,正是一方浅粉色的帕子。 “前几日锦妃娘娘在御花园中找了几遭,说是自己丢失了一方帕子,奴才们搜出此物,便第一时间给皇上送过来了,还请皇上定夺。”大太监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方帕子,是锦妃娘娘的无疑了,孟千佑亲眼见过,他过目不忘又岂会有假? 想起当日桓玉一脸沉醉的捧着那方帕子,孟千佑便忍不住咬牙切齿,额头上甚至有青筋暴起:“朕还真是小瞧了他!” 一方帕子证明不了什么,二人被捉住在一起,也不能证明便是真的偷,情。 可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便是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苏蓁见状,连忙挥了挥手让小太监下去,亲自起身为皇上整理衣物:“皇上切线消消气,这件事尚有蹊跷,不如交给臣妾去办吧。皇上日理万机,没理由在这等小事上费神。” 孟千佑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既然如此,便交给你去办吧。” 送走了孟千佑,苏蓁小坐了一阵,早膳吃的也是心不在焉。她隐约已经想到了事情的真相,只是不敢去相信而已。而今桓玉人赃并获,就算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能叫他这般全力维护着的人,除了孟千佑和正小兰,举世还能找出第二个么? 他放下手中银筷,就着宫女端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问道:“小兰呢?”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兰姑娘早早便离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一名侍女说道。 苏蓁闻言,沉默的坐了下去:“是么?那等她回来让她来见我,趁着天色尚早,我们去一趟天牢。 足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正小兰才回了皇后宫中,依旧一副无事人的模样服侍苏蓁梳妆。她越是如此平静,苏蓁的心中便越是发寒,越是看不出,她心中到底想了什么。 二人也没带侍卫,凭着皇后的令牌,一路前往天牢倒也没遇上什么不长眼的人拦路。 阴暗潮湿的天牢内鼠蚁无数,不像是人待的地方。苏蓁一路走进去,嗅到腐烂的臭气时也不由得矜了矜鼻子。两侧墙上挂着的血淋淋的刑具有的还在阴渗渗的滴着血,别提多阴森恐怖了。 关押桓玉的牢房在最里侧,苏蓁抬手止住正小兰的脚步:“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你们不用跟着。” “那怎么行,皇后娘娘身怀有孕……” “天牢守卫重重,本宫也不开牢房的门,就算是桓玉真的起了什么歹心本宫也无所畏惧。你们不用跟上来了。”苏蓁强硬的止住了二人跟上来的脚步,自己走了过去。 两排牢房相对而设,两侧多是沉默着的犯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关押的久了,就算是再暴戾的性子也渐渐磨平了。 桓玉在最里侧的一间牢房,手脚都带上了锁链镣铐。不过到底是皇上身边的人,也无人胆敢对他用刑。 见来的是苏蓁,桓玉惊讶的拖着锁链挪了过来:“皇后娘娘怎么来了?此处潮湿气重,犯人狱卒也多不长眼睛,皇后娘娘还是回去吧。”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苏蓁问道。 桓玉沉默的低着头,轻轻揉着自己已经被磨掉了一小块儿油皮的手腕一言不发,像是块木头一样跪在牢房里,大有苏蓁不主动开口,他就要跪到长蘑菇的架势。 遇上了这样油盐不进的倔脾气,就连苏蓁也无可奈何。 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就凭你刚刚问候本宫的那句话,本宫便不相信你会与锦妃娘娘通奸。那方帕子普通的侍女不可能拿得到,你又尽力维护,真当本宫才不出来么?” “皇后娘娘向来聪颖。”桓玉微微抬起头,一双眼映着对侧牢房气窗映近来的光芒,像是蕴了泪一般的晶莹迷蒙。 他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我什么都不想说,此番是我技不如人,即便是受人陷害,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爱与欲人,如卧冰听雪,逆风之举,必有烧手之患。苏蓁看着此刻的桓玉,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中的无奈与悲切。 被自己最爱的人亲手送上鬼门关是怎样的感觉?即便是死都不能瞑目的吧。 “皇上未定你的罪,我去和皇上说清楚。”苏蓁闭了闭眼,转身要走。 若说是对孟千佑忠心耿耿,桓玉敢自称第二,便没有人敢自称第一。苏蓁虽不算是嫉恶如仇,但也心中存善,不忍心桓玉被人算计,更不想孟千佑失去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 却不想刚一转身,身后却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巨响。 苏蓁蓦地回头,却见桓玉嘴角溢血,浓黑色的血液顺着下巴缓缓滴落到衣襟上,渐渐渗透进了布料之中。 “皇后娘娘……我,我不想让皇上为难,还求娘娘成全了臣这一番心意吧……”桓玉挣扎着爬到门前,牵动着的锁链哗哗作响,半晌才撑起身子靠在了门上。 “你……”苏蓁亦是声音颤抖。她没想到桓玉为了保全孟千佑的颜面,竟然会选择服毒自尽。 她声音有些颤抖,双手却死死地搅着衣袖,不让自己显得怯懦:“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你可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么?” 桓玉望着气窗透进来的一点光亮,最终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皇后娘娘一定要小心正小兰,她比您狠心,日后未必会真的与您同心。” 苏蓁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转身离去,不忍再看。身后一阵沉重的铁索坠地之声传来,片刻便归于平静。 总有一些错误,要一个人的命来全。若是早知如此,是不是便能避免很多的悲剧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0章惊变 苏蓁强压着一口气走出天牢,一双眼虽说目视前方,却什么都看不见,几次险些撞上了撑重的梁柱。 她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整个人就像是一条冬眠后刚刚苏醒过来的蛇,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下一刻便要栽倒下去。 正小兰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苏蓁,掏出一块银锭子交给侍立在一旁的衙差:“这儿没你们什么事了,今天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皇室的手段向来如此,若是想要杀某个人,便寻个还算是有分量的大人前来赐死。 只是那衙差没想到,皇上对这件事如此重视,竟然让皇后娘娘亲自走一趟。他连忙退到了一旁,双手抱拳挡住视线,不敢直视苏蓁的容貌:“皇后娘娘放心,今日奴才从未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也从未来过天牢。” “算你识相!娘娘,咱们回宫吧。”正小兰扶着苏蓁向外走去。 直到坐上了回宫的马车,苏蓁才晃过神儿来,一直直勾勾的看着给自己打理内务的正小兰。 感受到苏蓁的目光,正小兰抬眼,正撞上她的视线:“皇后娘娘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你的心便不会感受到痛么?桓玉到死还在护着你,你为什么一定要他死?”苏蓁的手臂有些颤抖,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一双眼瞪着正小兰,像是非要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似的。 正小兰垂着头将最后一件儿衣裳叠好,放在了一旁的箱子中收好,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倒是真的没有丝毫悔过之心,倒像是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一般开怀:“皇后娘娘向来聪明,不如猜一猜奴婢心中是怎么想的。” “你恨皇上将你指给了桓玉?你若是不喜欢他大可以说不,没有人会逼你,你为什么一定要他的命!” “娘娘不知道么?”正小兰冷笑一声,垂下头来:“像皇后这般金枝玉叶,自小生在锦绣丛中的富贵小姐,想是不会理解我们这些蝼蚁心中想的是什么吧。” “不过蝼蚁也是一条性命,蝼蚁也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皇后不愿成全,我就只好自己动手了!”正小兰癫狂的说道。 直到这一刻苏蓁才发现,自己身边养着的,原来一直都是一条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毒蛇!!%^* 她一直愿意相信她,是以为总有一天正小兰能够悔过,能够看清自己的错误。可现在她发现,一个装睡的人永远都叫不醒。一个从骨子里就坏透了的人,也是永远都拯救不了的。 苏蓁别开目光,望着车窗外不住向后退去的景物,声音终于还是冰冷了下来:“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来贴身伺候我了。我身边再也容不得你。” 十几年的感情,就这样在一句话间轻而易举的决裂。 正小兰想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几遭却一字未提,最终默了下去。苏蓁看到了,却也没问她想说什么。 一个人的信任就只有这么多,一旦用尽了就不会再有了。更何况,这是桓玉用性命换来的忠告。(!&^ 这一路上回了寝宫,苏蓁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正小兰也万分识相的没有再上前去打扰,被苏蓁关在了门外之后也没在想着上前,索性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蓁昏昏沉沉的躺在寝房中小憩,却一直睡得不甚安稳。 一会儿是桓玉服毒自尽的模样,一会儿是正小兰恶像横生的模样,一会儿又是些自己都说不清楚来处的场景。这样不知不觉间,天色竟然渐渐暗了下去。 苏蓁敏感的觉得,自己怕是病了。只是现在腹中怀着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她不敢随便服药,更不敢随意生病。 她一直觉得有一双手在为自己擦汗,再给自己喂药。清苦的药汤夹杂了一丝蜜糖的甘味,想是填了花蜜的。 就算是眼皮重的像是坠了秤砣,苏蓁还是睁开了眼睛,见孟千佑正在照顾自己,双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闷闷不乐。 “你也不用这般内疚,桓玉算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尽是最好的选择,怪不得你。”孟千佑替她拉了拉被子,自己也躺在了床上,隔着被子将苏蓁的身子圈进怀中。 有些话不说还好,一旦说起,便又会勾起心中那一段不愿再提起的事情。 苏蓁觉得眼眶发酸,只好闭起眼睛来:“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皇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对错并不重要,只要你在做下这个决定后,不管过去多久,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你都不会后悔,这个决定便是对的。反之,便是错的。”孟千佑说道。 知道苏蓁现在心情不好,不愿说话,孟千佑索性便多说一些:“桓玉一直是朕最看好的人,他跟了朕这么多年,本打算待他成了亲便由暗转明,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只可惜,他这性情只适合做武将,若是作文臣,在这朝堂上定然要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到时候还得朕护着他,委实麻烦。”孟千佑叹了一口气,如是道。 苏蓁从未见过孟千佑这般重视一个人,就算是朝廷的一品大员,也未见他如此惋惜过。 她很少问及孟千佑以前的事情,只觉得他若是想对自己说的话,便早晚会告诉自己,而从未问过孟千佑如此相信桓玉的原因。 感受到她的疑惑,孟千佑想了想,还是开口:“你知道,朕是父皇最不看重的一个儿子,因为母妃早死小的时候受了不少的欺负,就只有桓玉一直在朕的身边不离不弃。” 苏蓁心中了然道:“原来是相依为命过。” “朕还记得又一次惹恼了父皇,父皇罚我挨板子,却从始至终都是桓玉替朕挡下来的。当时他一身的血,血肉模糊,眼看就要死了。朕当时招不来太医,便将能找到的所有的药材都熬了起来,给他乱灌了一气。” “只是没想到,就算是这样他竟然也活过来了,可真是命硬得很。”孟千佑道:“当时朕就想,日后我若是能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就算是一辈子孤家寡人,也至少有一个桓玉能够相信。” 能让无情帝王说出相信两个字的,足见这些年来桓玉对孟千佑的忠诚。 苏蓁将头埋在孟千佑的怀中,感受着他的手正在轻轻理顺着自己的发丝,闷声说道:“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这件事怪不得你,只是朕有些惋惜罢了。人死如灯灭,既然桓玉已经死了,朕明日下旨厚葬了便是。身为帝王不能对谁偏宠,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庇佑他,便是将人推进了众矢之的。” 孟千佑说道:“不过你放心,朕一定能够保护好你。朕这孤家寡人,到头来就只剩下你了。” 温柔低沉的嗓音自耳畔传来,像是水流一般温柔的流过了苏蓁的内心,让她渐渐沉迷在孟千佑的怀中。 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就如正小兰一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她确实是愤恨的,可一想到桓玉拼了性命保下正小兰,便也不忍心让桓玉在天之灵不得安息了。 不会后悔的决定便是对,日后想起会后悔的决定便是错? 苏蓁不知自己会不会后悔,只是现在她做出的决定如此罢了。夜色沉沉,她明明无心安睡,却还是伏在孟千佑的怀中,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殿外风疏雨骤,正小兰双臂抱膝的坐在苏蓁的门前,看着从天而降的暴雨,神情看不出悲喜。 经历了这么多,失去了这么多,那些用性命和纯真堆砌出来的感情便不再是感情了,而是一种执念了。若是不能达成执念,又如何能对的自自己双手上沾满的罪恶? 正小兰起身,不顾滂沱的大雨,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咔嚓……” 苍穹之上突然降下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皇城。正小兰惊恐的望了一眼天幕,刚要躲进房间里,却闻吱呀一声。 就着雷电的光亮,她连忙躲进房间里,只留了一个小缝向外看去。 便见一声雪白亵,衣的苏蓁未穿鞋子走了出来,双眼平静的睁着,倒不像是梦游。那种疏离的,冷静且淡漠的神情是正小兰从未见过的,就像她那雍容华贵的皮囊之下,还住着另外一个人似的。 在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之下,她甚至都要怀疑,苏蓁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在偷看,只是没有点明而已。 宫院内杳无人声,只有滂沱的大雨落下,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已经睡下。正小兰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将苏蓁的动作看了个真切。 大雨落下,砸在苏蓁的身上,却分毫未能濡湿她的衣裳。 她淡漠的望着天上的月光,双手举起像是要拥抱那大雨一般,身周却渐渐的凝起了一团气,像是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 四周渐渐暗了下去,而那最暗之处,便是苏蓁的所处。 现在出现在院子里的苏蓁还是那个汝南王府里的苏蓁么?亦或是说,苏蓁真的是普通人么? 正小兰惊恐的双手捂嘴不敢出声,伴着这恼人的雨声一夜未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1章 血月 幻境内的场景重现的无比真实,二人甚至看得见苏蓁煞气必现时隐约可见的红眸。 “原来当时就已经出现了,只是我自己没有发现而已。”苏蓁紧紧地皱着眉头,望着目光空洞的自己吸食着月华的场景道:“可为什么当时我身带煞气,却没有发狂呢?” 夜重华亦是凝眸望着幻境之中的场景,半晌开口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煞气应该是从一开始便在你的身体里了,只是从未发作而已。” 苏蓁有些不懂,依旧皱着眉不知他所言何意。 “你天生带煞,又是四阴之时出生。就算是有所端倪,旁人看到你不不同寻常,想到也应是浓重的阴气,而不是煞气。”夜重华道。 他大胆的猜测:“在这之前,你身上的煞气一直隐藏的很好。想必是因为你怀了这一胎,打破了身上的阴阳平衡,这才使煞气控制不住,引发了如此多的异象。” 若像夜重华这么说来,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不仅不是她的心头肉,却是她的催命符了? 苏蓁心中不愿相信,可这一系列的怪象却让她不得不去相信。她那一胎怀的是个男孩儿,月华属阴,这才要吸收月华调理自己身体里的阴阳平衡。 孩子在一日日的成长,她虽不知,自己的身体却在一点点的调和,堪堪能够稳定住身体里的阴阳之气,不至于让她发狂。 可在生产过后,好不容易调和的平衡却再一次的被打破。 如此说来,汝南王府当时的惨案,会不会与苏蓁身上的怪象有关?当初的灭门惨案,总是困扰着自己的,并不属于她的记忆,三生石上呈现出来的大凶的因果…… 当初的灭门惨案,真的是孟千佑所做的么? 苏蓁隐在衣袖之中的手微微颤抖着,就连掌心都已经蒙起了一层薄汗。很多以前觉得不切实际的想法萌生在脑海之中,让她不寒而栗。 若是汝南王府的惨案真的是她所为,她这些年来又在做些什么? “肉身是承载阳气的一个罐子,在你活着的时候就算是偶尔发狂,身体里承载着的阳气也能让你保持神志。可你的肉身被毁后,便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压制住你身体里的煞气了。”夜重华道。 不知为何,苏蓁竟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了几分沉重来。 她心头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整个人都紧绷着,像是稍微松懈下去便会就此沉迷,不复庆幸似的。 夜重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接下来的场景你还要继续看下去么?若是你不愿,我可以将你带出这方幻境。” 苏蓁知道,夜重华的话说的委婉是因为不想让她担忧。后续发生的事情怕不是她能够承受得了的了,若是现在出去,倒是还能保证她的心境平复,不被煞气所迷失。 可若是再耽搁下去,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怕是连夜重华也不能将她保下来。 而今夜重华的身上也有伤,就此离开三生石创造出来的幻境是最好的办法,苏蓁的心中已然动摇,只是还不能下定决心而已。 见状,夜重华抬手一划,一道漆黑的口子渐渐延伸向两侧,在虚空之中呈现出一个一人高的大洞来。 “走吧,我带你出去。”夜重华拉了拉她的手说道。 苏蓁随他走了几步,却又转过头来,望向幻境中的场景:“我还是想知道真相,就让我留在这儿看完吧。” 人生在世,固然有苦,夜重华只是想不通,苏蓁为何这般执拗的不肯放下那些早已经成为过往的前尘往事呢?眼看两界的通道便要闭合,夜重华拉了拉她:“前尘俗世,过往成空。你又何必拘泥于这些早已经过去的事情?” 苏蓁笑笑,望着他颇为急切的眼神心中一暖:“我现在这样说,阎君大人怕是不懂。不过将心比心,若是一直徘徊在阎君大人心头的梦魇就要解开了,您会就此放手么?” 夜重华闻言,却默了下去。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打定了主意想要去探索什么事情,就一定会一条路走到黑,就算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所以说,就让我弄清楚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吧,这也能了却我平生的一大夙愿。”苏蓁说道。 夜重华几次开口想要劝说,最终也都默默地咽回了肚子里。 而今苏蓁与他在一起,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有信心用自己的肩膀撑起一方天地来,护着苏蓁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夜重华拉紧了她的手,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好,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就陪着你一起寻找真相!” 未知前路,怎能轻易服输?就算明知真相是自己不能够承受的,苏蓁也不会后退哪怕是一步。 …… 永和帝三年,九月十二,帝后苏蓁于中宫分娩。 女子的呻,吟声一阵阵传来,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端出来时却混合着血水与浸透了的纱布,整个宫院都散发着散散的血腥味。 孟千佑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候在皇后的宫外,焦急的走来走去。 苏蓁痛苦的呻, 吟着,虽说声音不高,却宛若跗骨之蛆一般叫孟千佑坐卧难安。 太医院内所有的太医都候在殿外,谁也不敢在此时多说一句话,时而低声交谈一句看到皇上那铁青的脸色,也连忙站了回来。 “怎么还没生?稳婆都是死的么?”孟千佑大怒道。 苏蓁受苦,他又岂能坐视不理?更何况苏蓁受这份苦是为了给他生儿育女。 孟千佑急切的不行,几番想要闯进产房之中,却又被侍女拦了回来。女子的产房就连太医也进不得,更别说是不懂医术的孟千佑了。 事到如今,也就只能等。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产房之中终于传来一声细弱的婴儿哭声。孟千佑一喜,再也顾不得什么产房污秽了,抬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便见稳婆一脸喜色的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出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一名小皇子!” “是男孩儿?”孟千佑开怀的笑了两声,伸手逗了逗那小孩子:“朕当父亲了,沧云国的太子,终于出世了!” 皇后所生的嫡长子一出生便是太子,这合乎礼仪也中规中矩,没有人心声异议。苏蓁母凭子贵又是皇后,可谓是在这皇宫里坐稳了后位。 孟千佑只是匆匆看了那孩子一眼便走进宫中,快步行至床边握住了苏蓁的手:“蓁儿,你受苦了。” “能为皇上生儿育女,蓁儿不苦。”苏蓁虚弱的笑了一下,如是说道。 她的额头上还有尚未褪去的薄汗,嘴唇毫无血色,显得肤色更白了三分。女人生子便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但凡女子都要承受,即便是尊贵如皇后,也不能避免。 孟千佑心疼的俯下身来,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轻轻的擦拭着苏蓁额头上的汗水,安慰她道:“等你睡一会,恢复些力气再去看孩子。小家伙可爱的很,咱们沧云国的储君出世了!” “皇上喜欢他就好,我还唯恐皇上会不喜欢孩子呢?”苏蓁道。 她的身子陷入柔软的锦被之中,被子盖在肩头,长而直的发丝披散在床榻上,宛若一株盛开的墨色莲花。 孟千佑伸手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俯下身凑在苏蓁的耳边小声道:“朕不喜欢别人的孩子,朕只喜欢你的孩子。” 苏蓁闻言,羞赧的一笑,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你累了,早些休息,我去逗一逗孩子。”孟千佑轻柔的抚了抚额发:“你这儿缺什么尽管去內侍监取,或是告诉朕也可以。” 苏蓁拉着被子掩过下巴,小半张脸都掩在柔软的锦被之中,有些昏昏欲睡:“臣妾还以为皇上有了皇儿,便看腻了臣妾呢。” 孟千佑大笑:“你是朕的爱妻,朕怎么也看不腻的。” 刚刚生产过的产妇畏风,九月已是深秋,孟千佑未敢宿在苏蓁这儿,打算去看一看孩子便回书房休息。 整个皇后寝宫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连带着孟千佑都觉得心情大好,皇后产子乃是喜事,等明日下了朝,也该和皇后商量商量,给孩子取什么名字高了。 孟千佑侧着身子掀开门前的棉帘儿走了出去,却见天幕上一轮红月当空,倒是难得的景色。 血月乃是不祥之兆,可今日苏蓁生产,又一举得男,怎能说不是一件喜事? 孟千佑本身便是个不信鬼神之人,更不相信这怪异的天象,只是吩咐诸太医道:“这些时日每日留两个人轮值照看皇后,每日早中晚都要来请平安脉,一定要好好调理皇后的身子。” “谨遵皇上圣旨,臣等一定不负皇上重托!”诸太医跪安道。 谁都能看得出,孟千佑有多在意皇后娘娘的胎。只要照看好了皇后,日后好处定然少不了的,这样的肥差谁不眼红? 孟千佑交代了几句,又将整个后宫最稳妥的稳婆全都调来了苏蓁的宫中,便转去偏殿打算看一看太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2章秘闻录 皇长子出世,自然要更受重视一些。四名乳娘已经候在了偏殿伺候小太子,一个个都是照看过不少孩子的好手,无需苏蓁二人担心。 孟千佑走到偏殿刚要伸手掀那棉帘,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透过只容一个人侧身进出门缝,孟千佑看到四名乳娘并排跪在地上,而小太子的摇篮正轻轻摇晃着,显然刚刚是有人再哄的。 正小兰侧着身子从哪门缝之中走出,回手仔仔细细的掩劳了门窗:“皇上是来看小太子的吧,太子已经睡下,还请皇上明日再来吧。” 孟千佑还要上前:“朕就只看一眼,不会吵醒太子。”说着,他伸手便要推门。 “皇上!”不知为何,正小兰突然慌乱的上前一步,用身体挡在了房门和孟千佑之前,一脸紧张的摇了摇头:“新出生的孩子身带产秽,且不能见风。皇上在外面站了半晌,若是贸然进去,怕是会惊醒皇子。” 不止苏蓁是第一次当娘,就连孟千佑也是第一次当爹,没有什么经验,自然也不知正小兰说的话是对是错。 不过既然太子已经睡下,他便也不差这一日了,等明日再来看苏蓁和孩子倒也不迟。 孟千佑心中虽说觉得正小兰有些不对劲儿,可她的理由中规中矩,却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得作罢。 他走了几步,却又蓦地转身。见正小兰突然紧张起来,心中更是一阵疑惑:“乳娘若是用的不称心,尽可以告诉朕换几个便是,太子年幼不能没有人照顾,告诉下人都尽心一些。” 见孟千佑没有再过来的意思,正小兰这才放下心来:“奴才谨记于心,恭送皇上。” 直到孟千佑走远,正小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便见她脸色都白了三分,连忙走进偏殿,将所有的乳娘都赶了出去,只留自己与小太子在屋中。 乳娘虽说心有疑惑,却也不敢说什么,全都起身离去。 直到房间里再无一个人,正小兰才掀开了盖在小太子脸上的薄被。看到那孩子的脸,正小兰又是倒抽一口气。 那孩子没有哭,而是在笑。!%^* 刚出生的孩子脱离母体,因为不适应外界的环境,总是要哭闹不止的,可小太子刚刚出生,不仅不哭不闹天生会笑,竟然还睁开了眼睛。 那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倒映出了正小兰的模样,在这一刻分毫不觉得可爱,只觉得很是惊悚。 苏蓁的怪异,孩子的怪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小兰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再不敢看那嘿嘿直笑的孩子,连夜跑出了皇后寝宫,来到了宫中的礼佛堂。 两人高的佛像满目慈悲的望着下跪的信徒,一轮红月映在天幕之上,妖异且邪魅。正小兰的撑地叩头的手臂都有些颤抖,嘴里胡乱念着什么阿弥陀佛之类的话。(!&^ 真正吓的急了的人,便什么都理智都不存在了,就算是虚无缥缈的神佛也能当做是救命的稻草,紧紧地握在手中。 “佛祖在上,请保护信女。皇后娘娘和太子究竟是怎么了,在进宫之前都一直好好地,为何进了宫之后便频生异象。” 正小兰跪在蒲团上连叩了数个头,一直到身子不再发抖才停了下来,她望着栩栩如生的大佛:“求佛祖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在沧云国,神佛不过是用来愚民,巩固皇位的一种手段。这世间究竟有没有神佛没人说得清,正小兰亦然。 她叩头一阵,本也没想着自己的声音能够得到上天的应答。 待到不害怕了,她便起身打算离去,却不想起身时一不小心带偏了膝下的蒲团,竟现出了一本书的书角来。 佛堂之中除了佛经便是古籍,莫不是哪位嫔妃在此礼佛之后落在这儿的? 心里想着,正小兰走过去,将那本书捡起来打算放回到书架上。可当视线的余光扫过那书页上的字时,却不由得心神一凛。 她认识的字不多,所识得的也多数是苏蓁教给她的,可那本书封页上的字却是她认识的。 秘闻录。 记载秘闻的书籍怎么会出现在礼佛堂之中,这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么?正小兰连忙将书翻开,向后翻了几页。 便见她渐渐激动起来,原本还被吓得面无人色的一张脸上渐渐泛起了红,像是看到了什么叫人即位激动的东西。 那本秘闻路上记载的着一种办法,便是让四阴之时出声的人渐渐失去理智,陷入疯魔的状态,最终六亲不认,大杀成性。 四阴之时每一个甲子才有那么片刻,出生在此时的人本就不好找,更何况是女子? 可正小兰却渐渐开怀的笑了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对于旁人来说,四阴之时出生的女子就算是举世也找不出一个来。可对于正小兰来说,身边岂不是就有一个? 苏蓁不就是这万里挑一的人么? 这本书上记载着的内容太过奇诡,就连正小兰也不敢妄自拿出去,只好手忙脚乱的揣进怀里,连忙向外走去。 走了几步,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走回佛堂里对着高高在上的佛祖重重的扣了几个响头,这才转身离去。 而这一日所发生的事情,正小兰没有告诉任何人知道,就这样默默的烂在了肚子里。 她只是简单的筹备了一些,将书中的内容牢牢地系在了心里。 苏蓁生产过后,身子一天天的好起来,过了几日便能起身简单的活动了。 而孟千佑就算是再忙,也会记得来皇后宫中陪她用午膳,倒是一副难得的十佳丈夫模样。 白日无事,苏蓁起身后便坐在摇床旁摇着拨浪鼓逗着襁褓中的小太子,嘴角含笑神情温柔的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做了母亲的人便会与以前不同,现在的苏蓁即便是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母性的慈爱。 以往的那些锋芒毕露,那些争强好胜,就像是全部消泯在了岁月之中。 她每次哄着孩子的时候都会专注的很,轻轻的摇晃着摇篮,看着几日之间便已经长胖了一圈儿的孩子甜甜的笑着,自己也会跟着笑起来。 慈母之心,不外乎此。 孟千佑来到皇后寝宫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苏蓁手上轻轻地摇着一枚精致的拨浪鼓,而小太子正伸出一只肉嘟嘟的小手过来抓她,母子二人其乐融融。 “怎么不交给乳母去带,你刚刚生产,身子损伤了不少,还要多多休息调理才是。”孟千佑说道。 闻声,苏蓁这才知道是孟千佑来了,连忙起身相迎:“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多照看着才会亲近。” “像你这么说,太子日后不是要与朕生分了?”孟千佑上前逗了逗孩子说道。 一国之君终究不会是寻常人家的丈夫,感情只会加诸在妻子一个人的身上。在这后宫之中。即便是苏蓁得宠,却也不会专宠。 对于帝王来说,后宫如何不能称之为前朝的又一种捭阖。 前朝的官员与后宫的妃嫔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时候在前朝难以解决的事情,拿到后宫里来却不过是几日的宠爱便能解决。 苏蓁生产过后的月余时间一直都在修养,而孟千佑便也多数时候都宿在别的娘娘的宫中。 果不其然,太子出世不过月余的时间,后宫之中便又有一名妃嫔报出身怀有孕的消息。 苏蓁不甚在意,既然都是皇上的女人,谁为皇上生儿育女不一样?更何况自己已经剩下了皇长子,其余的嫔妃即便是再受宠,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地位。 真正强大的人不屑与人去争,因为她早就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早就已经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了。 可没过几日,后宫中便又传出那名妃子流产的事情,说是受了野猫惊吓,不甚脚滑。 得知自己又要做父亲,孟千佑原本还很开心,可这还没开心几天便传来了这样的消息,皇上自然免不得震怒。 苏蓁赶到的时候,一干太医已经在为刚刚小产的嫔妃诊治了。 孟千佑冷着脸坐在一旁,见苏蓁来,连忙唤人赐坐。却不想刚刚还目光空洞躺的好好的嫔妃一看到苏蓁,立刻便跳了起来,指着苏蓁的鼻子斥责:“你走!本宫不要你来假惺惺。” “娘娘这是何意,我们皇后娘娘好心前来看你。”正小兰反驳说道。 那嫔妃红着一双眼睛,宛若狰狞的恶鬼一般爬起身来,对苏蓁怒目而视:“若不是你,本宫的孩子也不会没,你还来这儿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 “本宫的孩子没了!太子没有威胁了,你开心了吧,你得意了吧!” 想必是这妃子误以为是苏蓁针对自己,这才对苏蓁恶言相向。既然如此,苏蓁再待下去便也没意思了,起身道:“你们主子不好,本宫先回去了。” “皇上!请皇上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却不想,那嫔妃依旧不依不饶,挣扎着从床上跌了下来,哭着跪求孟千佑道。 关于皇室龙嗣,在场的一众太医谁都不敢站出来妄言。见孟千佑面色不善,一个个险些缩成了鹌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3章 深信不疑 孟千佑面色阴冷,望着扑倒在地痛哭不止的嫔妃问道:“你有何冤屈不妨拿出来说,含沙射影针对皇后可是重罪。” 那嫔妃原以为自己失了孩子能够得到孟千佑的关怀,却不想不仅没有如愿,还受到了冷语相待,一时间对苏蓁的恨意更甚。 “皇上!臣妾不是不慎流产的!”那嫔妃跪地殷切的道:“臣妾当时看到了,那只野猫明明是皇后身边的丫鬟放走的!是皇后害我!” 在场之人闻言,全都跪下身来,低垂着头不敢看皇上的神情。 苏蓁也没想到,这件事竟能牵扯到自己。若说那嫔妃假意流产就是为了陷害自己?这也有些说不过去。 谁不知道,在这皇室之中最重要的便是子嗣,用一个孩子赌将皇后拉下台,实在是得不偿失。 “皇上,臣妾……”苏蓁刚要开口,孟千佑却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皇后的为人朕再清楚不过,这件事绝不可能是皇后所为,更何况,当时皇后正与朕在一起,怎回来陷害你?”孟千佑面色不善的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宁妃还是好好休息吧。” 满殿皆静,就只有宁妃凄厉的喊声传来。 苏蓁连忙跟在孟千佑的身后,同他一起走出了宁妃的宫院:“皇上,这件事确实不是我做的,我根本没有必要……” “朕自然相信你。”孟千佑握了握苏蓁的手:“朕只相信你。” 这前一句话叫苏蓁心安,后一句话便叫她不得不深思了。他只相信她,那她身边的人呢? 很多时候,人与人的感情就是这般脆弱,只要有了一次背叛,在这之后便再也不能全身心的去相信。 回到宫中,苏蓁先是去看了看正在熟睡着的小太子,随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正小兰端上一杯热茶放在苏蓁的左手边,突然跪了下来:“奴婢愿为皇后娘娘分忧。” 苏蓁皱了皱眉头,不知她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索性直接拒绝:“本宫没有什么好忧的,你先下去休息吧。” “皇后娘娘,奴婢伺候了您十年,说是与您一起长大的也不为过。在这皇宫中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都会分走争夺您的宠爱,就只有我不会,只有我是真心实意对娘娘好的!” 正小兰抬起头来,突然膝行上前牵住了苏蓁的裙角:“皇后娘娘为何宁愿听信他人的谗言,都不愿相信我呢?” 苏蓁一默。 宁妃的胎落的蹊跷,她确实怀疑了是正小兰做的,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迁怒于她。 “且不说宁妃的胎与奴婢没有关系,就算是有,奴婢也是为了娘娘着想不是?娘娘现在疏远我,可是不愿再相信我了?”正小兰哭道。 苏蓁最看不的人哭,特别是身边亲近的人哭。 正小兰伺候了她十几年,感情自然要深厚一些,就算是苏蓁的亲姊也未必及得上二人之间的感情。 更何况,正小兰虽说颇有心机谋略,却也未曾真的害过苏蓁。 看到正小兰哭的带泪梨花的模样,苏蓁的心一软,将人扶了起来:“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有些累了。” “娘娘说的可是真心话?”正小兰摸了一把颊上落下的泪水,问道。 苏蓁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自然是真心话,若我怀疑你,便也不会将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了。为人母者方知母亲的不易,我只是看到宁妃的模样心有感触,有些伤心罢了。” 正小兰这才收住了泪水:“娘娘不必担心,奴婢这就去挑些像样的补品给宁妃宫里送去,让宁妃娘娘好好补补身子。” “恩,你去吧,我也睡一会儿。”苏蓁说道。 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苏蓁闭起眼睛,却久久不能睡去。皇宫里诸事繁杂,而今又出了这么多的乱子,更是让她心乱如麻。 早在成婚之前,汝南王妃就曾告诉过苏蓁,皇上的女人并不好做,才情样貌心机手段缺一不可。苏蓁与人为善,从不曾打压嫔妃与之争宠,一直是孟千佑心中最佳的皇后。 可而今苏蓁方才明白母亲的意思。 很多时候,并不是与人为善便能得到好报的,就算是苏蓁不惹事,也总是有不长眼的人想要来惹她。 诸事冗杂让苏蓁身心俱疲,就算是脑海之中想了太多太多,身体的疲惫还是让她渐渐睡去。 而候在外间儿的正小兰见苏蓁睡着了,这才离开皇后宫中,径直去了皇上的御书房。 御书房乃是军机重地,往常除了皇上贴身伺候的大太监与洒扫的宫女,即便是议政的大臣来了也不能随便进入。 可正小兰却是例外,谁都知道皇后苏蓁最得圣宠,她身边的大丫鬟自然也是不好惹的,谁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而今见到正小兰来了,守门的侍卫还当是皇后那儿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敢阻拦,连忙将人放了进去。 御书房内,便见孟千佑正坐在桌后专心致志的批阅奏折,即便是听到人来也未曾抬头。 正小兰在桌前径直跪下,二话不说,竟开始解身上的衣裳。 孟千佑原以为是进屋送茶的侍女,听到了窸窣的脱衣声才感觉到了不对。一抬头才见来人竟是正小兰,此时早已经衣衫不整了。 因为桓玉的事情,孟千佑一直对正小兰心存芥蒂,此时见了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出去” 大太监听到皇上的声音,连忙走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衣衫不整的正小兰。 他连忙捂住眼睛,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小兰姑娘,您这是干什么!皇上现在不想进你,你还是赶快穿好衣服出去吧。” “奴婢是来替皇后娘娘侍寝的!”正小兰只穿着一件轻薄的肚兜,却丝毫不觉得羞涩,一步步的走上前去贴进了孟千佑的身子:“还请皇上不要拒绝。” “朕让你出去!”孟千佑抬手将人挥开。 女子的力气再大也比不上男子,更可况正小兰本就瘦小,更比不上孟千佑这样的大男人了。 她踉跄了一步跌倒在地上,肚兜一松露出大片雪白柔滑的肌肤:“皇上就不为皇后娘娘想一想么?” 见到孟千佑的身子一震,正小兰方才得意一笑,复又开口道:“皇后生育皇子需要休养,皇上临幸别的嫔妃,未免导致后宫嫔妃争宠夺利。至皇后娘娘和太子于险境!” “奴婢知道皇上心系皇后娘娘,不敢存别的心思,只想为皇上和娘娘分忧。若是皇上有需要的话,正小兰可以随叫随到。” 眼见皇上的脸越来越黑,大太监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连忙上前给正小兰披上了衣裳:“小兰姑娘,趁着陛下还未发怒,你就赶紧回去吧!” 可正小兰却像听不见似的,依旧望着孟千佑。 “是皇后让你过来的么?”他突然问道。 未等正小兰开口,孟千佑伸手捏了捏眉心,立刻又否认道:“不可能的,皇后通情达理,绝对不会是做出这种不齿之事的人。” 大太监唯恐皇上一怒之下牵连到自己似的,连忙拖着正小兰出去。 他连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就像是在面对什么厌恶的人一般避之不及,那样的目光叫正小兰心生嫉妒。 凭什么苏蓁什么都有,就算是自己不争取,孟千佑也会将一切的好东西都捧过来拿给她? 凭什么自己这样努力的争取了,孟千佑还是不肯看她一眼? 苏蓁纯真无邪,善良大度,那是因为她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在乎。 而她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生了满肚子的坏水,还不是因为自小便什么都没有,只有去争去抢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求着我做你的女人的。你们所有人都瞧不起我,没关系,我们就来走着瞧,是谁能笑到最后。”正小兰声音阴冷的说着。 她一件件的穿好自己的衣裳,一副无事人的模样回到了皇后宫中。 当天中午,孟千佑来陪苏蓁吃午饭,正小兰见二人的申请不对,便已经心下了然,孟千佑一定是将自己去找他的事情告诉给苏蓁了。 正小兰并未解释,只是照常给二人布菜。直到送走了皇上,苏蓁突然伸手甩了她一巴掌:“我原以为你已经死了这条心,不想你还能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来!” 不知廉耻么?原来身份低微的人去追求自己所爱的人,便是不知廉耻。 往常就算是苏蓁有一点儿的苛责,正小兰都会觉得委屈万分。可这一次不知为何,即便是苏蓁震怒,她的心态也没有发生一丁点儿的变化。 她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娘娘,奴婢知错了,可奴婢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为了我?”苏蓁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喜欢皇上,我不将你送给皇上自有我的理由,你这样善妒的性格若是入宫为妃,只会害了自己。” 正小兰连忙膝行两步:“奴婢知道娘娘是为了奴婢好,正因如此,奴婢才不忍心叫人骑到了娘娘的头上。” “那宁妃不过承欢今日,便要动摇娘娘的位置了。后宫的女人野心勃勃,目光全都系在皇上的身上。娘娘您不得不防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6章血洗汝南王府 汝南王府内依稀传来哀嚎之声,夜间万籁俱寂,怎会有如此凄厉的惨叫之声入耳? 孟千佑放下手上的朱笔,轻轻按了按自己有些发酸的手腕,径自站起身来。 正在打瞌睡的大太监听到孟千佑起身时的衣料摩擦声,立刻醒过神儿来,弯着腰快步走进来:“皇上,时辰不早了,可是要休息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孟千佑走到窗边推开窗子:“似乎是皇后的院子传来的。” “皇上隆恩,准皇后娘娘回府省亲,整个汝南王府开心还来不及呢,传来的自然是笑声。”那太监顺着孟千佑的话说下去,走到窗边侧耳听了听那声响,一张雌雄莫辨的阿老脸顿时白了下去。 方才门窗紧闭,听的自然不甚真切,可此时窗子一开,那声音便再清楚不过了。 大太监一双罗圈腿抖的好似筛糠,死死地拖住孟千佑:“皇上!这汝南王府真是太邪门了,您还是连夜回宫吧。” “皇后那儿不对,朕得过去瞧瞧!”孟千佑将人一脚踹开,二话不说向外走去。 “皇上!皇上!”那大太监追了几步,见实在是追不上孟千佑的脚步,连忙朝着宫中带出来的那些禁卫军喊道:“还看什么啊!还不赶紧跟上去保护皇上!” 汝南王特意给孟千佑寻了一个僻静且雅致的地方批阅奏折,此处离苏蓁的院子足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孟千佑赶过去的时候,半个汝南王府都已经陷入了一片血雨腥风。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碎肉与断肢遍地都是,活像是一处人间炼狱。 而苏蓁满身是血的站在宅院正中,怀中婴儿的襁褓都已经被殷红的鲜血所打湿。 一干禁卫军执着长枪利剑警惕的提防着苏蓁的动作,一阵风吹来,荡起了满院的血腥气,也拂动了苏蓁被血水洇湿了的长发。 殷红的眸子蓦地望向孟千佑的方向,附近的几名禁卫军吓的险些跪倒下去,一连向后退了数步。 “皇上!皇上快后退啊!小心啊皇上!”大太监扯着自己的公鸭嗓连声唤着,却不敢上前拉一拉已经怔住的孟千佑。!%^* “蓁儿?”孟千佑轻唤了一声。 眼前的场景太过于震撼恐怖,一时间,孟千佑也有些不知所措。 遍地的血腥之中,苏蓁活像是一个从血池之中捞出来的血人,神情呆滞的望向孟千佑,颇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猩红如血的眸子径直锁定了站在最前方的孟千佑,苏蓁舔了舔嘴唇上早已经冷却下去的鲜血,突然向孟千佑伸出了手。 “皇上!”数声惊呼传来,有些胆小之人甚至已经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禁卫军之中有一开始听到声音便赶来的,亲眼目睹了苏蓁大开杀戒的情形,此时再看到苏蓁伸出手就像是看到了死神伸出了镰刀一般恐怖,谁都不敢在这一刻冲上去 半晌,却并未传来血肉撕裂的声音。 众人望去,却见孟千佑周身散发出一阵灿灿金光,竟挡住了苏蓁周身逸散而出的黑气。 苏蓁的一双眼中,猩红的血色渐渐退去,转而化成了一片迷茫的黑。 她怀中的襁褓落地,婴儿的脸色青紫,显然已经失去多时了。而大开杀戒后的苏蓁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重重的栽倒了下来。 孟千佑连忙迎了上去,将险些跌倒的苏蓁接在了怀中:“蓁儿?蓁儿?” 可苏蓁只是沉沉的昏睡着,并未回应他的话。她身上的血腥味浓重的刺鼻,浑身是血的模样更像是刚从地府之下爬上来的厉鬼,叫人见之便心生恐怖。 大太监见苏蓁倒了下去,再没有发狂的征兆,连忙连滚带爬的爬了过来,抱起太子的襁褓一脸退了数步,凄声唤道:“太医!快去穿太医!” “站住!”孟千佑突然开口道。 自太子的襁褓从苏蓁的怀中跌落的那一刻,孟千佑便知晓太子定是没救了。今日汝南王府的事情太过诡异,若是宣扬出去,未免会引起京城中人心恐慌。 他抱起满身是血的苏蓁,神情阴鸷的望向一众禁卫军:“今日汝南王府的事情,朕不想听到一丝一毫的风声宣泄出去。若是走漏了一点儿,所有人都要死!” 众禁卫连忙跪地,山呼不敢。 汝南王府发生了如此惨案,自然是再留不下去了。孟千佑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晌,抱起苏蓁上了龙辇,吩咐道:“对外宣称,汝南王府对朕不敬,暂时封府不准任何人出入!” 大太监闻言,即刻将话传了下去,快步跟上龙辇同孟千佑道:“皇上,可这纸里包不住火,汝南王府发生这么大的事,总不能瞒一辈子吧。” 孟千佑半晌未答,大太监见孟千佑没有回应自己的意思,也识相的退了下去。 发生了如此诡异的事情,孟千佑也知道迟早会走露出风声来。这世间能够守口如瓶的就只有死人,可那么多的禁卫军都看到了,他总不能杀了所有人不是? 得想个办法遮掩过去,就算是不能遮掩,也要尽快处理。 一路回了皇宫,孟千佑亲自将苏蓁抱回了寝宫,却迎面撞上了拿着太子小衣正要出门的正小兰。 孟千佑下意识的感觉到了不对:“你不是同皇后一起出宫省亲了么?怎么还在宫中?” 因皇后省亲,这一日宫中的宫女都已经早早地睡下,就只有正小兰行色匆匆,怎能不叫人怀疑? 正小兰连忙跪下行礼道:“乳娘哺乳的时候弄脏了太子的衣裳,小太子哭闹不止,皇后娘娘没有办法,只好让奴婢先回来拿太子殿下的衣裳去换。” 因为回宫取衣裳,这才躲过了一劫么? 这样的理由实在是有些牵强,可她的表现又偏偏天衣无缝到叫人无可挑剔。 “皇上,娘娘这是……”正小兰看着浑身是血的苏蓁,突然问道。 孟千佑连忙将苏蓁抱进屋中,让正小兰先将她这一身被血水打湿的衣裳换下来:“皇后不好,暂时禁足于宫中,无诏不得出入!” 正小兰闻言却是一惊。这一瞬间疑惑,惊讶又不解的神情呈现的恰到好处,不像是装出来的。 看来,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打点好了皇后宫中的一切,孟千佑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着的苏蓁,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皇后的寝宫。 御书房内,所有宫女和太监都在无声的跪着,整个大殿安静的闻针可落。 早已经失去了呼吸的小皇子安静的躺在襁褓之中,却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了。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皇上节哀啊!”大太监见孟千佑望着太子失神,连忙拜倒在地高声呼道。 孟千佑却只是无力的坐在台阶上,将襁褓抱在怀中,甚至不忍心去看襁褓中孩子的模样。 昨天,他还好好地生活在皇后的宫中,会哭会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皇后十月怀胎艰难的将他生下来,甚至在鬼门关处走了一遭,这才将这小小的生命带来了这个世界上。 这是他的嫡长子,也是最喜欢的孩子,将来一定会成为沧云国最优秀的继承人。 可现在,他却不明不白的躺在了襁褓之中。孟千佑绝不相信他是被苏蓁掐死的,苏蓁这么宝贝这个长子,又怎么会害死自己的儿子? 苏蓁从未学过武功,更不曾有过发狂的征兆,怎会在一夜之间天生神力一般的杀进汝南王府的所有人? 再者说,汝南王府是她的母家,她又怎会对自己的母家下手? “皇上……太子殿下他……”大太监又一次过来提醒,孟千佑这才醒过神儿来,原来他已经抱着太子坐了这么久。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再伤心也要有个限度。他是九五之尊,是整个沧云国的君主。 就算是再难过在痛苦,谁倒下他都不能倒下! 孟千佑站起身来,将襁褓中的婴儿交给內侍带下去,吩咐道:“太子的死先不要宣扬出去,一切等汝南王府的事情解决了再做打算。” “还有,传旨钦天监入宫议事,着人去请云中道的白止师太。再朕没有做定夺之前不许走漏一点风声!”孟千佑吩咐道。 内侍总管连忙躬身应下:“奴才这就去办!” 将所有事情吩咐下去,孟千佑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坐龙椅上静静出神了一阵。 汝南王府对外宣称是惹怒了皇帝这才封府禁闭,满朝文武自然还不知汝南王府的惨案,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孟千佑刚刚安静下来一会儿,无数的折子便已经堆到了御书房的桌案上,十有八九是参汝南王不敬不恭的话语。 汝南王乃是从龙之功,长子在朝为官,次女拜为皇后,这是何等的荣耀? 若是再放任汝南王一脉壮大下去,日后发展到权倾朝野的地步也说不定。是以汝南王府刚刚传来了一点儿不好的消息,那些左右摇摆的墙头草便全都站出来,打算踩上一脚了。 孟千佑看着这些千篇一律的说辞,头疼欲裂的将折子摔到了一旁:“白止师太还没到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7章 国之气运 白止师太一早就进了京,只是一直候在御书房外不曾进来罢了。 听到皇上问及,大太监连忙请了白止师太入殿。 云中道乃是国寺,历代有高僧坐镇,终年深居于寺庙中为沧云国祈福。而今云中道的住持白止师太更是历任住持之最,乃是当世最近佛陀之人。 “给师太赐坐。”孟千佑放下了手中朱笔,后仰靠在了椅背上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想必白止师太也已经知道了朕请您入京所为何事,不知师太做何看法?” “阿弥陀佛。”白止师太微微弯身念了一句佛号:“那便要看皇上想要听逆耳的忠言,还是安慰的谎言了。” 话说至此,孟千佑的心里也有了准备,微微皱着眉头望过去:“白止师太但说无妨。” 他挥挥手摒退一干下人,直到御书房内的侍女太监退了个干干净净,白止师太方才说道:“破军已出,天狼耀世,乃是大不详。” “师太何意?” “皇后娘娘命中带煞,并不是能够母仪天下的命格,乃是天生的孤煞。皇上留她在身边,不仅不能琴瑟和鸣,长而以往下去怕是会影响整个沧云国的气运。”白止师太说道。 会影响整个沧云国的气运,难道说,像是汝南王府这样的惨案,日后还会发生么? 孟千佑心乱如麻,发生了汝南王府一事后,就算是他再爱苏蓁,到底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了。每一次看到她纯真无邪的容颜,他都会想起当日汝南王府内刮起来的腥风。 “皇后真的不是招了什么邪祟上身?”孟千佑定定的看着白止师太,帝王的威压展露无遗。 放在往常,这样的话一开口,聪明的官员便都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了。 九五之尊的话便是圣旨,既然皇上都说了皇后并无不妥,只是招了邪祟做法驱邪便可。那皇后就是招了邪祟,别无别的可能。 就算是皇后真的是什么千年狐仙万年蛇妖,那些靠着笔杆子吃饭的王公大臣也能给苏蓁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身世来。 可云中道向来遗世而独立,不尊皇权不入尘俗,自然也不会在意孟千佑话语之中的这点儿威胁。 白止师太神色如常,像是分毫没听出孟千佑话中的意思似的:“是皇后娘娘的命格不妥,并非是招了邪祟。汝南王府贫尼已经去看过,想必皇上也已经心里有数了吧。” 孟千佑闻言,终于还是沉默了下来。 汝南王妃内的烂摊子还没收拾,白止师太入京之时,孟千佑索性让人带着师太去看了一眼。她是得道高僧,应该能看出些许端倪。 却不想,端倪确实是看出来了,却也给苏蓁添上了一道催命符。 斩杀苏蓁,孟千佑舍不得。若是不杀,汝南王府的事情要如何解释? 他沉默的闭着眼睛,一根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案,足有半晌才坐直了身子:“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将皇后从这件事中摘出来,朕不想让皇后有所牵连。” 白止师太德高望重,是与不是只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只要白止师太站在朝堂上说一句,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那就算是文武百官亲眼看见了惨案的发生,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可若是白止师太一定要说苏蓁与此事有关,那即便苏蓁是受害者,那她也定是凶手无疑。 孟千佑的语气带着威胁,丝毫不加以遮掩:“白止师太,皇后朕一定要保,话该怎么说你应该清楚吧。” “请皇上三思而后行!”白止师太闻言,竟扑通一声跪地不起。 “皇后娘娘的存在会影响整个沧云国的气运,贫尼说一句不客气的话,若是皇上再留皇后在身边,沧云国必定要毁在皇上这一代!” 孟千佑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起身:“你此话何意!” “贫尼也只是实话实说,皇上珍爱皇后娘娘没错,可置天下万民于不顾便是大错特错了,还望陛下三思!”白止师太重重的扣头道。 孟千佑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沧云国一直以愚民为治国之道,子民信封佛教,对近佛的白止师太最是深信不疑。 若是白止师太今日出了御书房,转而便将消息散步各处,定会造成沧云国一次巨大的动荡。 到时候,便不是他处置苏蓁,而是天下万民以清君侧之名逼着他处置苏蓁了。 白止师太是万万不可得罪的。 孟千佑权衡利弊,半晌拿不定主意,只好先打发了白止师太回去,自己再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白止师太跪安出了御书房后,领路的小太监转了几遭,竟将白止师太带到了一个僻静之处。 一处假山之后,便见正小兰笑吟吟的走了出来,将一叠厚厚的银票塞在白止师太的袖子里:“师太做得很好,接下来的事情,还希望师太继续帮我。” “贫尼这一辈子都未曾做过如此亏心之事。”白止师太声音有些低落。 向佛之人最是光明磊落,贪嗔痴最是要不得,可而今为了修缮云中道,为了这几张银票竟做出如此亏心之事,实在是叫她有些良心不安。 正小兰浅笑起来:“白止师太还是入世太轻,不知这世间随波逐流才是正道。” “再者说,师太也知皇后她确实不是普通人,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威胁到了皇上,威胁到了沧云国,到时候若是再想要除去便不容易了。” “师太这只是善意的谎言,而不是欺骗黎民百姓。” 正小兰上前,伸手轻轻扫了扫白止师太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师太是个聪敏人,看得出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今日你帮了我,日后每年云中道都会收到一笔数目不菲的香油钱。” “可若是师太不帮我。”正小兰轻声一笑:“等到他日我若上位,今日师太帮我说话的事情便会举世皆知。” “师太想想,我出身卑微,不怕世人的指指点点。可师太呢?甘愿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被拉入便是泥污的凡尘么?” 白止师太终于沉默了下去。 正小兰见状得意一笑,拍了拍白止师太的肩膀:“师太果真是个聪明人,明日的大朝会,我相信是太知道应该怎么做。” 次日清晨乃是大朝会,已经休了两日的早朝不得不按时开始,孟千佑就算是心中焦躁万分,也只能前往前朝听政。 只是刚一走上大殿,他便隐约感受到了气氛的怪异。 往常大臣三三两两的议事也是常有的事,臣子兢兢业业,帝王自然不会阻拦。可像今日这般,皇上不再所有大臣都吵嚷做一团的情况确是第一次。 众大臣见孟千佑坐在了龙椅上,这才各自归位,山呼万岁。 果不其然,孟千佑刚道了平身,这些昔日里的肱骨之臣便一个个的站了出来:“启禀皇上,白止师太乃是近佛之人,她的忠告与天建无意,还请皇上三思。” “臣复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汝南王虽有从龙之功,可这些年来侍宠生娇,大有篡权夺位之意,皇上不可不防啊。” 一群言官凑在一起便是如此,能将活的说成死的,将死的说成活的,不知危言耸听是何物。 孟千佑面色阴冷的望着一干朝臣:“鬼神之说不可信,此事容后再议。” “皇上!时间的好女子多得是,为何皇上专宠皇后,还不是那妖人妖言媚主?这样的妖女若是再留在时间,则沧云过危矣啊!” “请皇上三思!处死妖后苏蓁,还沧云国河清海晏,四境昌明!” 孟千佑没想到,如此逼宫之事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早知帝王之爱便是雨露均撒,泽被苍生。即便是再宠爱苏蓁,也还是设了三宫六院广纳嫔妃,就是为了保护苏蓁不受人非议。 在此事之前,这些朝中大臣皆言帝后琴瑟和鸣乃是国之幸事。 而今白止师太的一句话,苏蓁便可贤后变妖后了?这群读书人读的圣贤书全都读进了狗肚子里? 孟千佑铁青着脸色不置一词,为首的丞相排众而出,力议道:“我等臣子都是为了皇上好,为了沧云国的江山社稷着想,还请皇上能够三思。若是皇上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妨听一听白止师太的理由。” 天生带煞这些愚民之语骗不了在场的一众鸿儒,最坏的办法,大不了苏蓁做不了皇后,也能做个普通人安安稳稳的活一世不是? 孟千佑想了想,答应下来:“传白止师太上殿!” 不过片刻,白止师太穿着一声素雅的佛衣走上殿来,向帝叩拜:“阿弥陀佛,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师太不毕多礼。”孟千佑也不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皇后虽说命格不好,却也罪不至死,大不了送出宫去找一个别院安度余生便是,师太觉得如何?” “皇上万万不可!贫尼昨日夜观天象,方才算出皇后娘娘乃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四阴之女,日后定会影响到沧云国的气运,还请皇上早做打算。” 众大臣闻之,也跪下身来求道:“还请皇上早做打算!” 满朝文武异口同声,如此大逆不道,是要逼宫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8章 处死 孟千佑铁青着脸色:“皇后的生辰朕又岂会不知,白止师太想必是上了年纪,就算是测算有所偏差也说不定。” “皇上!贫尼在云中道修行多年,测算因果绝无遗漏。皇上若是不信,大可问一问汝南王是否隐瞒了皇后真正的生辰!”白止师太不依不饶的说道。 嫔妃入宫之前都会提前递交庚帖,生辰与皇上的生辰不相冲才能参加选秀入宫。 是以,但凡生辰与命数不好的,都会被司礼监先行截下,就连面见天颜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是入宫为妃了。 孟千佑深深地皱着眉头,千秋节皇后寿辰她还大行操办了宫宴,日子他绝不会记错。再者说,苏蓁也没有骗他的必要不是? “皇上,汝南王将四阴之时出生的女儿送入宫中为后,此大逆不道之举其罪当诛!还请皇上圣裁,早下决断啊!”一名大臣连忙开口道。 “还请皇上圣裁,早些决断!” 孟千佑蓦地起身,怒目望着满殿的大臣:“你们这是想逼宫不成?” 而今汝南王府突遭惊变,自然没有人能站出来替苏蓁说话,白止师太莫不是看准了这一点,才给苏蓁加上这莫须有的罪名的? 事到如今,谁还能提苏蓁说一句公道话? 此时真正能够服众的就只有汝南王府的人,而今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正小兰一人而已! “来人,去皇后寝宫请皇后身边的大宫人来。”孟千佑冷着脸说道:“皇后身边的大宫人是从宫外带进来的贴身丫鬟,皇后的底细,她再清楚不过。” 众臣虽说仍有异议,可见孟千佑坚持,也没法说什么。 片刻之后,正小兰上殿跪拜。 一个小小丫鬟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满朝文武皆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活像是盯着绵羊的一群饿狼。!%^* 她脸色发白,跪倒在地:“参见皇上。” “你不用害怕,朕在这儿没有人敢为难你。”孟千佑微微眯着眼:“你是皇后从宫外带进来的,皇后的事情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你今日便说来,皇后的生辰到底是几时几刻。” 正小兰垂下头想了想,小声的报出了一个日子。 孟千佑闻之,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苏蓁是不会骗她的。二人相识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根本没有相互蒙骗的必要。 白止师太望着跪地的正小兰,却排众而出:“这位姑娘,你怕是没说实话。”(!&^ 正小兰蓦地抬起头来,目光躲闪的寻找着孟千佑,像是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只要能寻到他便能安心一般:“奴婢没有说话,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有没有说谎,你说了不算。皇上,重刑之下才有真相,臣提议将这宫女压入天牢,尝过了诸多刑具若是再不改口!这供词便有几分可信了。”一名大臣建议道。 重刑之下必有冤狱,再者说,天牢里的重型就算是在硬气的汉子熬下来也要丢了半条命,更遑论是这娇滴滴的小姑娘? 孟千佑心生不悦,神情中的不悦之色已经不加掩饰。 那名大臣却像是看不见一般,渥丹色的朝服广袖一挥:“还不来人将这宫女带下去?皇上,一名侍女的性命若是能换来皇后娘娘的清白,也未尝不是件划算的事。” 正小兰连忙抬起头来望向孟千佑,见他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意思,便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拼命地挣开身边两名侍卫的钳制,跪扑在地:“我说!我全都说!刚刚奴婢确实说谎了,皇后娘娘的生辰其实并非如此!” 孟千佑隐在袖中的手蓦地一颤,就连脸色也瞬间冰冷了下来。 琉璃般的瞳仁映出跪地不起的少女瑟瑟发抖的模样,不知为何,孟千佑预感他说的话绝对不是自己想听的,连忙道:“带下去!” “皇上!皇后娘娘的生辰确实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我朝人人皆知,四阴之时出生乃是不祥之兆!汝南王夫妇老来得女,不忍舍弃皇后娘娘,这才隐瞒了真正的生辰!” 情急之下,正小兰的语速也飞快:“我什么都说了,请皇上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情分上,放过奴婢吧!” 正小兰话音刚落,满朝文武却再一次跪了下来,虽不是逼宫,却也与逼宫不相上下了。 年过花甲的老丞相涕泗横流,硬是请求孟千佑,一定要处死妖后才能罢休。满朝文武,肱骨之臣无一例外,像是孟千佑不答应,便要撞柱而亡似的。 一颗颗白花花的头颅看的孟千佑眼晕,这满朝文武撞柱死谏是怎样的场景孟千佑不知道,他倒是比较怀疑,这雕梁画柱能不能经得住撞。 “皇上,您是天子,是整个沧云国的主人。在其位司其职,就算是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您的子民考虑一下吧!”白止师太亦是劝谏道。 孟千佑的眉头紧紧锁着,双手紧握成拳,下旨的话在嘴边回旋了半晌却也未能说出口。 江山美人,都是他珍之重之的东西,哪一个都不愿放弃。可现在满朝文武都在逼着他做选择,说是清君侧,与逼宫又有什么两样? 不论是文官武将无不跪拜,这些人一辈子读尽了圣贤书,竟然还会相信那些莫须有的神佛。 江山不宁,便将罪责怪罪到皇上身边的美人身上。 就算是一代贤后,竟也被安上那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之名。 人生一世,名留青史亦或是遗臭万年,也不过是史书上的寥寥几言。孟千佑双拳紧握,望着叩拜的满朝文武,从未觉得自己的目光如此苍凉过。 “好,你们好啊。”孟千佑哼笑一声,龙袍广袖中伸出手来指着这些长跪不起的大臣:“传朕旨意!皇后苏蓁隐瞒生辰,有碍于沧云江山,处以死刑!” 言罢,孟千佑挥袖便要离去。 “皇上!圣旨不可如此下啊!以此为名处死皇后,怕是有碍于皇上圣明!”老臣再一次劝谏。 孟千佑扬手摘下头上的发冠,丢到那人的面前:“圣旨如何来写,难不成还要你来告诉朕?倒不如你来做这个皇帝,你来写这张圣旨!” 若是一个王朝的气运,需要以处死一名女子来改变,那便谁也改变不了这个王朝即将走下坡路的事实了。 而今这满朝文武逼死苏蓁,还要给她留下万古骂名,孟千佑断然不容! 他宁可自己做这背负骂名的昏君,宁可自己受唾骂被误会,宁可被人说成是忘恩负义的负心汉,也不愿让苏蓁受到这份侮辱! 她本无错,若不是嫁给自己,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被人知晓乃是四阴之时出生的秘密。 可正因为嫁给了他,却不得不收人非议,遭人构陷…… 君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飘橹。文武百官见孟千佑是真的怒了,也不敢再言其他。 反正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处死了祸国殃民的妖后。没有了皇后的宠爱,看汝南王一脉还能笑多久? 当日下朝,孟千佑跌跌撞撞的走回御书房,将所有的太监宫女全都关在了门外。 苏蓁已经被押解向天牢,她已经恢复了意识,什么也不知道,显然便是那一日在汝南王府遭了邪祟。 她那般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人,又怎么忍心伤害自己的至亲? 孟千佑不敢去看她,生怕自己看到她那双含情的眼睛便再也走不动了。真正害死苏蓁的不是文武百官,更不是白止师太,而是他啊。 他身为帝王,本应该保护自己的家国,保护自己的女人,最终却什么都保护不了。 御书房内静悄悄的,奏折被內侍工工整整的摞成一排,待他去批阅,可此时孟千佑却无心去翻。 往昔的一点一滴重现在眼前,她担忧的模样,她含笑的模样,她素手研墨添衣额模样…… 孟千佑长发披散在胸前身后,此刻就只觉得山河皆故人,不管看什么都有苏蓁所参与的一点一滴似的。 他愤怒的掀翻了桌子,看着贵重的砚台香炉翻了一地,突然痛哭流涕。 年少时,他以为做了皇帝,做了九五之尊就能和自己所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可真正坐上了这个位置,他才发现,原来帝王也有这么多的无奈。 即便是他富有四海,也留不住自己最心爱的人。 “朕曾觉得,在皇子四人之中脱颖而出便是赢了天下。原来,我才是输的最惨的那一个啊。”他喃喃说道,毫不怜惜的撕破了自己绣工精致的龙袍。 一干內侍见之,不由得担忧发抖,却谁都不敢去劝。 往昔皇上震怒,还有皇后能来温言软语的抚慰一番。而今就连皇后也定罪,倒是再也找不出一个能讨皇上欢心的人来了。 身为帝王,对谁都是浅尝辄止,只有宠却无爱。 而独占了皇帝所有宠爱的人,却偏偏不能留下。原来早在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刻便注定了,身为帝王便是孤家寡人。 “来人。”孟千佑声音低沉,无甚精神的唤了一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9章如你所愿 大太监闻声,连忙低着头走进来,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地上四散的折子与毛笔砚台:“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传司礼监来御书房议事。”孟千佑起身,一扫身上颓废的气质:“皇后最宠她宫中的大丫鬟正小兰,将她赐死给皇后作伴。” 大太监连忙应声退下,带着白绫毒药匕首去了皇后寝宫。 却不想寻遍了整个宫院,都没寻到皇后的大丫鬟,想必是那丫头早就想到了皇上会杀自己灭口,先一步逃了。 司礼监之人前往御书房议事,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圣上大怒,险些砸了自己的书房。 一众司礼监官员出宫之时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说着什么于理不合的话,却谁都不愿透露当日皇上吩咐了什么。 汝南王府的惊变,也预示了自四子夺嫡之后最大的一场王朝更迭。 当日,孟千佑连下三道圣旨。 一则,皇后苏蓁命数与沧云国相冲,为帝不喜,处以午门外五马分尸之刑。 二则,皇后之罪祸及亲子,皇长子亦为帝所不喜,赐死。 三则,汝南王一脉刻意隐瞒苏蓁的生辰,居心叵测其心当诛,举族上下处以死刑,即日执行! 满朝文武原本还想着,要以什么罪名参汝南王府一本,才能让皇上降罪,除掉这一棵盘根错节的苍天大树。 却不想,未等他们提起,孟千佑便先行下旨处死汝南王一脉,竟还是永绝后患的一个不留。 帝王之心最难猜测,没人知道这位帝王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没人知道接下来他又要做什么。 曾保护皇上与皇后回家省亲的侍卫大刀阔斧的闯进汝南王府,这一次却不再是荣宠,而是鲜血淋淋的催命符。王府内血光冲天,今日过后再无活口。 一把大火焚尽 待到一干侍卫回宫复命,孟千佑却又是一道旨意,赐死所有当日前往汝南王府的侍卫,甚至连身边的大太监都拿到了一杯毒酒。 整个禁卫军砍掉了半数的人,来了一次彻头彻尾的大换血。 禁卫之中不乏官宦世家送进来镀金的少爷兵,而今尽数赐死,不得不叫人动容。 所有知情的人都死了,便再也没有人会说起那一日的惊变,没有人再会说苏蓁不好了。 百年,千年之后。待新的帝王即位,亦或是整个王朝覆灭。 他姓帝王登基,再拿出斑驳的史册,看着那书卷之中寥寥几句谏言,想到的只会是一个薄情的帝王赐死了当初相濡以沫,甚至有从龙之功的皇后。 而不会想起苏蓁做过什么,不会想到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整个朝堂都安静了,孟千佑的行径想要表达的意思再明确不过。逼死苏蓁让皇上震怒,皇上便杀了数百人给皇后陪葬泄愤。 可若是能除掉一颗盘踞在朝堂上的参天大树,能除掉一个受尽宠爱的妖后,那这些牺牲便不算什么了。 傍晚,孟千佑孤身一人来到了皇后寝宫。 昔日苏蓁得宠之时,所有嫔妃都来攀附,宫女太监也多有献媚讨赏者。皇后与人为善,对谁都李玉三分,可谓是有求必应。 可而今苏蓁获罪,所有故人都做鸟兽散,就连一个敢为苏蓁鸣不平的人都没有。 与人为善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背叛罢了。 孟千佑一席月白色的窄袖常服,未惊动任何人,提着酒壶醉醺醺的坐在院中的那株老树下,苍凉的望着黑漆漆的宫院。 苏蓁最喜欢他这身月白色的常服,总是说当年第一眼见到他,便有一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而今想来,孟千佑不由得自嘲一笑。 这世间薄情总是读书人,仗义每多屠狗辈,他富有四海掌控天下,最终却不得不牺牲苏蓁,来保全自己的天下。 他是最失败的帝王。 “对不起,我不敢去看你,我怕一见到你便再也狠不下心了。”孟千佑仰头饮下一大口酒,甘冽的酒水划过喉咙却强的他眼眶发酸。 清冷的月色洒在身上,冻得他遍体生寒。孟千佑自嘲道:“是我无能,保不住你,就连最后的体面都给不了你。蓁儿,你恨我吧。” 黑漆漆的宫院之中,有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像是故意压低了声音却又偏相让孟千佑听到似的。 苏蓁被带走后这座宫院便空置了下来,而今已经无人了,会是谁还在殿中? 一瞬间,孟千佑的心头涌起无数的猜想,或许是酒壮怂人胆,他倒也什么都不怕了,竟起身向那一片漆黑的内殿行去。 微风荡起雪白的帷帐,像极了鬼神志怪之中邂逅狐仙的妖异之所。 孟千佑一根手指挑起了帷帐,便见一名女子穿着苏蓁的华服,面围白纱多情的望向他,那双眼睛像极了苏蓁。 若不是浑身的气质天差地别,孟千佑险些要认错了人。 饶是如此,他也颇为留恋的多看了几眼,一连向前走了数步。 直到绕过了重重帷帐,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孟千佑才豁然冷下脸来:“正小兰?你还敢留在皇后寝宫,不想要命了?” “奴婢料定了皇上不会杀我,这才敢回来啊。”正小兰站起身来,一双盈盈素手贴在了孟千佑的胸口上,半个身子都贴了过去。 孟千佑满面厌恶:“你就不怕朕杀你灭口?” 正小兰笑:“我敢说,皇上不仅不会杀我灭口,还会给我无上的荣宠,做这后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女人。” 她的手宛若一条灵活的蛇贴上了孟千佑的胸口,作势要探近孟千佑的领口。 明明是温香暖玉,孟千佑却像是看到了多么恶心的东西一般蓦地将她推开,转身便要离去。 正小兰跌坐在地,满头珠钗却犹不死心的的大声道:“皇上不想让皇后遗臭万年,难道以为做出这些遮掩便能堵住悠悠众口了么?” 她声音凄厉的刺耳,却成功的让孟千佑停住了脚步。 “皇后身边的宫女妖言媚主,迷的皇上神魂颠倒。皇上昏庸沉迷于妖妃的美色,竟下旨赐死温顺谦恭的皇后,只为妖妃一笑。”正小兰轻笑起身:“多好的理由,皇上难道不动心?” 孟千佑冷着脸转过身来,轻蔑的望着她:“朕凭什么相信你?” 正小兰却浑然不惧,点了口脂的唇娇艳欲滴,一如当日苏蓁嫁入宫中的倾世红妆:“就凭我这双与皇后七成相似的眼睛,就凭除了我,皇上再不能与任何人缅怀先皇后。” 是啊,就算是再怀念,明日过后苏蓁也将要变成先皇后了。 世界之大,六合之阔,再无人能知他的情深,再无人能懂他的寂寞。 能够懂他的人不在了,从今以后与他为伴的就只有这冰冷的龙椅与宽阔广袤的江山,至于这月白色的常服,他也再不会穿了。 正小兰言笑晏晏的望着他,明明是极其相似的眼睛,孟千佑却莫名觉得刺眼。 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太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太子不是皇上赐死的么?怎么皇上现在又转过来问我了?”正小兰讶异道。 看她的模样,倒像是真的不知道。 孟千佑琉璃色的瞳仁倒映出她纯真无邪的模样,这一副人畜无害的外表下,无人知晓她是怎样的罗刹心肠。 半晌,孟千佑挥袖转身:“明日朕会册封你为妃,记住你说的话。朕会给你一生一世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荣宠。可你的存在就只是为了皇后承担骂名,朕永远都不会爱你。” 他倒是说到做到,苏蓁死去后的六年时间,正小兰受尽荣宠,可谓是求仁得仁,要什么孟千佑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她的手上。 他也会经常到正小兰的宫中过夜,一去便是数日的时间,甚至御笔钦点给正小兰改名为林如兰。可没人知道,他从未碰过正小兰一分一毫,一直是一个人宿在偏殿之中。 宫中嫔妃佳丽无数,无人如如妃般得孟千佑的心,更无人如如妃得孟千佑的厌恶。 那双极其相似的眼睛让孟千佑沉迷,却也时刻让他清醒。 次日,皇后苏蓁五马分尸于午门之外,对着高高宫墙上并肩而立的人破口大骂。 孟千佑轻轻挥手,五匹骏马同时狂奔,苏蓁血溅黄沙连尸首都难以凑齐。 堞垛之后,孟千佑黯然垂泪,于寝宫之中颓废三日方且上朝。 正小兰坐上了贵妃之位,无上荣宠,更是重金收买了白止师太“超度”苏蓁的亡魂,另起永世不得超生。 可不管派出多少人去寻,都没能寻到苏蓁的头颅。 一片黄沙之上,一颗女子的头颅孤零零的望着天上灼烫的日光,身上怨气浓重的就连正午的太阳都镇不住。 阎君夜重华亲自出现在凡世,捡起了那颗人头。 “我……我不是死了么?你又是谁?”重塑肉身的苏蓁问道。 夜重华一身玄衣,顿了一顿却转过身来,笑容看起来依旧十分的喜悦:“死?你自然是死了的,只是你身有怨气,化为厉鬼。苏蓁,我是来和你做一笔交易的。” “交易?”苏蓁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从那以后,世间再无皇后苏蓁,只有一名新来的幽冥渡魂使,容貌绝美却从不展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0章 幻境破碎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背叛过我。”苏蓁眼眶通红,无力的蹲了下来。 幻境之中的场景正好回到苏蓁与夜重华初见的那一日,一人玄色长衫,面冠如玉,却偏偏阴鸷的宛若混世魔君。一人宽松的白衣,容貌迤逦,始一望去宛若一对璧人。 苏蓁诀别了一人,却与另一人初见。 夜重华同她蹲下身来,轻轻地扶住她的肩膀,想要安慰却已经词穷。 在这一刻,千言万语都会显得薄弱,他能够给予苏蓁的就只有陪伴。真正悲伤的人是无法用空洞的语言安慰的,他所能做到的就是让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我一直以为,我的孩子是被我亲手掐死的。”苏蓁望着自己的双手,那修的圆润整齐的指甲泛着点点晶莹的透粉,宛若纤细削葱。 夜重华只是抱紧了她。 大颗大颗的泪水溢出眼眶,苏蓁紧紧地抿着唇,不让自己的痛哭声溢出喉咙:“我生他的时候难产,流了好多的血,几次险些痛昏过去。足足两个时辰,才将那个小生命带到世间。” “可我都没能听他唤我一声母后,他就那样死在了我的眼前,是我没能保护好他。若是我从第一次便疏远正小兰,桓玉和我的孩子便不会死!” 苏蓁双臂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肩膀,像是将自己缩成一团便会觉得有安全感一般。 人死如灯灭,按理来说,做了渡魂使后凡事种种就要像过眼云烟一般即刻消散,再不能左右她的心神。 可苏蓁偏偏堪不破自己的心魔,做不到云淡风轻。 她出卖自己的一切,放弃轮回转世的机会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便是为了报仇,她以为自己最大的仇人便是孟千佑,甚至下定决心若不杀他誓不为人。 可到头来,她自以为是的仇恨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屠灭汝南王府全族的是她自己,让她迷失心智的是身体里的煞气。而唯一她应该去恨的人,就只有掐死她孩子的正小兰。 而她也已经被苏蓁千刀万剐,血肉遍洒三宫六院。 痛苦若是有处寄予,那也并非是难以承受的苦楚,不过是日日煎熬着内心,终日不得安生罢了。 可若是突然有一天,沉浸在仇恨之中的人发现自己所谓的恨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骗局,长久浸银的执念一瞬间烟消云散,那种失落感足以叫人发疯。 苏蓁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肩膀,像是将自己缩成一团便会觉得安全,便不会再痛苦了一般。(!&^ 夜重华沉默的陪着他,眼看着幻境渐渐难以为继,才不得不开口:“苏蓁,幻境即将破碎,你我再在此处停留下去怕是要受到牵连,我先带你出去。” 夜重华伸手拉她,苏蓁也并未拒绝,只是顺从的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倒是从未有过的乖觉。 这样的苏蓁让夜重华觉得陌生,就像是仇恨不在了,她一身的精气神儿便也都不在了似的。 现在的她,比昏睡的时候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答应我你,不管是风雨都会一路陪你走下去,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一直支持你,就算你要回去找孟千佑,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夜重华说道。 苏蓁闻言,蓦地抬起头来望向他。 一身玄衣的阎君长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发冠之中,清冷若万年寒冰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难得情深。 他的眸中像是点了万钧星辰,一双足以洞悉一切的眼却偏偏容得下苏蓁这一个闲人。 似乎有她在他的眼中,这世间万物,山川河海亦或是日月更迭,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重华……”苏蓁轻轻地唤了一声。 夜重华却转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双手缓缓结印,撕开了三生石与幽冥地府之间的通道。 他动作不快,像是想要故意拖延一会儿时间,好与苏蓁待的更久似的:“我希望你快乐,不被这世间的忧愁烦恼所左右,你想要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就算是逆乱生死,我也可以假装视之不见。” “不用怕,只要我还在一日,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我为你撑着。”他回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瞳仁倒映出苏蓁的模样:“只要你愿意,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打败你。” 苏蓁突然鼻尖儿一酸。 这世间的爱情有千万种,有的是占有,有的是放手。 他身为阎君,虽不曾富有四海,却掌控着这世间无数人的死死生生,是凡人眼中当之无愧的神明。 不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是她只能仰望的存在。 可他却又如此自卑,甚至都不问她心中是怎样想的,便甘愿将自己好不容易握在掌心的幸福尽数交出去。 两道天雷的重伤,他不曾告诉她。而今甚至连挽留的话都不说一句,他就真的确定自己会离开他么? 迎风的广袖猎猎作响,两界的通道被撕裂开来,渐渐凝成一个一人余高的漆黑洞口。 夜重华抬手撑起一片光幕,将二人的身体笼罩其中,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发光的硕大气泡。 “跟在我的身后。”夜重华握紧了她的手,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无尽的黑暗以二人为中心不断压缩,两界的通道并不稳定,甚至时而有惊雷之声炸响。 即便是有光幕的保护,苏蓁也能感受到两侧空间压缩所带来的威压。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需要回凡世一趟,一个人就可以。”苏蓁说道。 周遭汹涌的乱流冲的光幕几番不稳,夜重华单手结印,好不容易才稳定住了摇摆不定的光幕,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的语气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可苏蓁却莫名觉得,他的情绪似乎低落了下去。 正如夜重华所言,人死如灯灭。她现在已经不是凡人,那凡世的恩恩怨怨便已经远离她而去了。 而当初错过了的人,她也不打算再去寻找。 她此番回凡世,只是想要了结一些事情,等做完了这一切,她便可以与夜重华长长久久的留在千丈幽冥之下厮守。 即便是这世间几多沉浮,岁月更迭,那也再与她无关了。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苏蓁问道。 她奢求不多,只要夜重华的一句挽留,管他什么对与错是与非,一切的恩恩怨怨她都可以放手不管。 可夜重华不知是真的听不懂她的话,还是假装听不懂她的话,竟硬是不肯说出留下两个字。 总有那么一个人,平日里威风八面人人敬仰,可一旦碰上了自己心爱的那个人,便变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一句话都说不出。 就算是心里渴望到了极点,却还是冷着一张臭脸,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将人推远,自己却孤身一人蹲在阴暗的角落里舔舐伤口。 他不说,那就换她来说吧。反正两人若是想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总有一个人要先去迁就。 可就在这时,两界的通道突然开始分崩离析,向四面八方炸裂开来。 汹涌的乱流只一个眨眼的瞬间便摧破了夜重华撑起来的光幕,他身受重伤,实力本就有损,更遑论这猝不及防的变故。 苏蓁下意识的想要抓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可下一刻,苏蓁却睁大了眼睛。 那双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微微发凉,却在这一刻,松手放开了她。 一望无尽的黑暗之中,他周身的法力是唯一的光源,而为了稳定住这一方幻境,竟也渐渐的淡弱了下去。 呼啸的乱流刮过,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苏蓁惊恐的伸出手去,却见夜重华双手一托,将自己所有的法力凝成一个光罩,将苏蓁的身子笼罩其中,向渐渐破碎的黑暗之外推去。 “夜重华,你想干什么!”苏蓁疯狂的拍击着护在她身周的光幕,想要将夜重华也拉出来。 幻境的破碎看似不堪一击,可那却是对人的精神最沉重的打击,稍有不慎都有可能会身受重伤。 早在持有黄泉之镜的时候,苏蓁便已经摸到了这规律,每一次都是赶在幻境即将崩溃之前离去。 三生石所塑造出来的幻境理当比黄泉之镜更要坚固,可在苏蓁黯然失神的时候,却错过了走出幻境最佳的时机,以至于让二人同时陷入到危险之中。 “夜重华,你快过来!你听到没有!”苏蓁高声大喊道。 玄色的长衫上,大片的彼岸花像是融入的无尽的黑暗之中,渐渐招摇盛开。她的身体渐渐上升,夜重华却在不住落。 “苏蓁,我做不到大度的放你走,我却也不愿禁锢你的自由。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还愿意回来的话,我会一直在这千丈幽冥之下等你的。”夜重华说道。 他缓缓闭上眼睛,从未笑过的人却在这一刻缓缓勾起了唇角,绝望而又惊艳。 幻境中的苏蓁多么不堪,多么肮脏,他即便是对苏蓁与孟千佑的亲近心生不悦,却也从未放开过苏蓁的手。 可这一刻,在渐渐破碎成无尽混沌的幻境之中,他终于放手,美其名曰给她自由。 “夜重华,除了我的身边,你哪儿都不能去!”周身的煞气在这一刻突然爆发,竟然暴涨到足以撕裂阎君全部法力凝成的光幕! 苏蓁伸出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抓向闭目下坠的夜重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1章 群鬼躁动 煞气宛若创世的圣光,一举破开分崩离析的幻境,于洪流之中推开一条路来。 十指交错的瞬间,夜重华讶然的睁大了眼睛。便见苏蓁的长发被风吹的翩然掀起,一身素洁的长裙在浓黑色煞气之中纤尘不染,宛若遗世而独立的静雅白莲。 这一刻,她分明是使用了煞气的,可为什么她分毫没有被煞气左右了神志? 夜重华不解的眯了眯眼,原本工工整整的束在发冠中的长发也被吹得有些散乱。 二人的手紧紧的交握着,眼看便要坠下无尽的黑暗,夜重华松了松手:“苏蓁,你先上去,我自有办法。”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逞强?承蒙阎君大人救了我多次,这一次也该是我回报一下了!”苏蓁说着,周身的煞气猛然大涨,竟真的幻化成极多巨大的墨莲向上托去。 她反手捏住夜重华的手腕一探脉息,果不其然,里面早已经空空如也了。 苏蓁敢打赌,若是她刚刚放开了手,夜重华绝对没有足够的法力自己爬上来! “你我早就不再是茕茕孑立的一个人了,谁先倒下,另一个人都会不好过,所以以后不管是遇到了怎样的事情……”苏蓁话未说完,夜重华却蓦地倾身过来堵住了她的唇。 他的嘴唇细而薄,经年都是紧紧抿着,看上去会给人一种刻板冰冷的感觉。 都说嘴唇薄的人福薄,如此看来,夜重华着实没什么福相。 宛若铁箍般的双臂将苏蓁紧紧地圈进怀中,独属于男子的霸道气息扑面而来,将她死死地扣在怀中难以动弹分毫。 这一次的吻不是上一次浅尝辄止的浅吻,而是近乎于掠夺的深吻。 霸道的唇舌攻城略地般的堵住了苏蓁的薄唇,近乎于惩罚的蹂,躏,啃咬。直到怀中的女子被吻得宛若小兽一般气喘吁吁,夜重华才松了松手臂将她放开。 四方幻境已经在不断崩塌,二人的处境也并不安全,着实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可是这一刻,二人却谁都没有说出这煞风景的话来。 “我明明已经放你走了,你却还来招惹我。”夜重华声音低沉,像是勉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既然不走,你就再也没机会了。从今以后就算是死,你也要死在我的身边!” 苏蓁并未反驳,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反手轻轻拍了拍夜重华的后背。 只有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像他这样,稍有一丁点儿的变故便患得患失。他虽高高在上执掌生死,却也贫瘠的一无所有。 周围渐渐清明,逐渐破碎的环境也逐渐稳定下来。 煞气裹挟着二人一起冲出三生石,直到看见了大片的曼珠沙华花海,苏蓁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回到了幽冥地府便是回到了夜重华所主宰的世界了,在这里便再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二人的安全。 孟婆依旧执着她半人高的大木勺在奈何桥上熬汤,一碗碗的分给即将投胎的魂魄。 就在这时,常年矗立在千丈幽冥下的三生石竟蓦地绽放出一阵豪光,紧接着拧成一个不过指甲大的光团,直射向夜重华的眉心。 谁都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谁都没有想到,竟有人胆大包天到敢在这幽冥地府之中对夜重华出手。 那光团快到来不及抵挡,夜重华始一站稳,便被射入了眉心之中。 刹那间,像是一束豪光照亮了终年不散的混沌,被尘封的记忆渐渐铺陈开来,就像是恢弘的戏台,终于拉开了幕布。 所有的悲欢离合,都不过是戏中之人。 他眸间的亮光一闪而逝,骤然向后栽倒下去。 “夜重华!”苏蓁一声惊呼,连忙扑过去将夜重华的身子接在怀中。 之前没有发现,这么一抱方才发觉,他脊背上的半边衣裳都已经被鲜血晕透。 只是粘稠的鲜血晕染在玄色的衣衫上,只像是沾染了一坛水迹,叫人不易发现罢了。 三生石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孟婆与黑白鬼使自然都听得到,此时全都围聚了过来。 鬼使白见苏蓁已经醒来,第一个跑了过来,刚要开口却又看到了倒下去的夜重华:“苏蓁姐姐,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醒来了阎君大人却倒下了?” “有人,在三生石上动了手脚!”苏蓁骤然抬头道。 三生石比邻忘川,被常年拘禁在忘川中的魂魄十有八九都是大恶之魂,身前也是跺一跺脚,四方都能颤三颤的人物。 而今夜重华猝不及防的倒下去,那些觊觎夜重华力量的灵鬼便再也忍不下去了,一个个全都躁动了起来,大有冲破忘川将夜重华吞吃入腹的模样。 若不是苏蓁周身的煞气太过于可怖,此时夜重华早就被嚼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鬼使白连忙与苏蓁一起,将夜重华扶起来:“是谁能在阎君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现在先管不了这么多了,小白小黑,你们两个立即去封锁幽冥通往凡世所有的通道。阎君倒下群龙无首,可幽冥地府却不能乱!”苏蓁坚定地说道。 鬼使白见状,也不耽搁,拉着鬼使黑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地府失去了夜重华法力的震慑,万鬼便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数只恶鬼甚至挣脱了忘川的束缚,向二人逼近。 对于灵鬼来说,最好的补药便是夜重华的骨血。 只要将他吞吃入腹,便可功力大增,甚至在这幽冥地府之中称王称霸也不为过。 灵鬼的敬与欲一直是成正比的,往日里有多尊敬夜重华,在他落魄的时候就有多觊觎他的血肉。而今夜重华倒下,那些冥鬼也在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了! 孟婆二话不说,手中的木勺放大了无数倍,一举将临近的数只冥鬼击退后,又缩小到了原来的模样飞回到了她的手中:“快带着阎君大人走!” 地府大殿不是明智的去处,所有的厉鬼都已经红了眼睛,想找一处安身之所谈何容易? 苏蓁略一思索,将夜重华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对孟婆道:“去幽冥禁地!” 四下各处尽是拦路的恶鬼,虽有孟婆开路,可孟婆到底不是以武取胜的神官,自然抵御不了多久。 四下冲上来的恶鬼越来越强大,渐渐多到了就连孟婆都难以抵御的地步。 彼岸花海被呼啸而来的恶鬼冲的粉碎,化作一片片的花泥融入土壤之中,成为了新花的养料。 就在这时,红莲之火以苏蓁为中心,无坚不摧的向四下蔓延开来。 但凡是幽冥的灵鬼,没有不怕苏蓁的红莲之火的。 法力弱一些的小鬼碰到,不消眨眼的功夫便被烧的灰飞烟灭,而法力强大些的的冥鬼早已经避其锋芒的退了老远,生怕苏蓁发怒殃及池鱼。 灼灼燃烧的红莲之火席卷了整个彼岸花海,却小心的避开了气喘吁吁地孟婆,将所有的冥鬼全都隔绝在了火圈之外。 而烈火之下的彼岸花,却依旧完好无损。 有冥鬼偏不信邪,迎难而上的冲进花海,向苏蓁几人袭来。 可还没等近身,苏蓁微微抬手,弹出了一个火苗,那不要命的冥鬼瞬间便被焚成了一截黑炭,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那只被苏蓁斩杀了的冥鬼已经在地府之中修炼了千年,就连苏蓁的红莲之火都没能伤他毫分。可在苏蓁的杀手锏红莲业火之下,也只能是化作一缕青烟的份! 苏蓁一连弹指,将一种灵鬼之中法力最强的数只斩杀,弹弹手指颇有一番闲庭信步似的感觉:“就凭你们,也敢觊觎夜重华的力量?” 苏蓁冷笑一声,阴鸷的目光环视着那些心怀不轨的冥鬼,孤傲的不可一世:“夜重华是我的东西,只有我能碰能觊觎!” 她再一次出手,将数名跃跃欲试的恶鬼毙于掌心之下。 比之夜重华的震慑,她是真的毫不留情,就像弹苍蝇一般将所有对自己不服的对手斩杀。 但凡是动了歪心的,不论是强大的以防首领,还是普通的一缕孤魂,她全都不放过。 裹挟了一点儿煞气的红莲业火闪过,就算是在强大的灵鬼,也化作了一缕孤烟 “夜重华的脾气好,可以纵容你们几次三番的挑战他的权威,我的脾气可不好!谁若是敢再进一步,只有死路一条!”苏蓁冷声说道。 围聚不散的万鬼终于体尝到了恐惧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往昔夜重华对待他们只是镇压,最多也只是削弱。可苏蓁一出手便是杀招,显然是没打算给他们留活路的。 那些恶鬼甚至怀疑,苏蓁护着重伤昏迷的夜重华是假,想要屠杀他们这些心怀不轨的恶魂才是真。谁都不愿去挨苏蓁那一指头,谁都不愿以身试法,成为这十里彼岸花海的养料! 苏蓁再向前走,那些恶鬼却警惕的向两侧退去,小心翼翼的给苏蓁让出了一条路来,像是生怕自己走的慢了便会丢了性命似的。 孟婆侧开身子让二人先过去,自己走在后面殿后,提防着那些不长眼的灵鬼偷袭二人。 苏蓁这一怒,竟真的将整个地府的鬼混镇住,一时间竟没人敢打夜重华的主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2章鬼使白 一路走出了老远,孟婆才放松了自己紧紧绷着的神经,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他们不会追上来了吧。” “不会,他们怕死。”苏蓁言简意赅的说道。 孟婆闻言,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她之前竟然没发现,短短的几年时间内,苏蓁的进境飞快,竟有了能与夜重华比肩的实力。 这样的成长速度实在是太可怕了,她的身上究竟蕴藏着多少秘密? 在她打量苏蓁的时候,苏蓁同时也在心中思索着办法。夜重华不相信孟婆,可刚刚忘川内群鬼暴动之时,孟婆出手相护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与黑白鬼使相比,孟婆应该是更不了解苏蓁的实力的,若她真的对夜重华存有一心,为什么不趁着刚刚绝佳的机会,一举反扑将之吞噬壮大自己呢? 虽说如此,苏蓁却还是没有放下戒心,只是带着夜重华一路向幽冥禁地之中退去。 幽冥禁地乃是初代阎君陨落后的遗骨所化,万年来无人能真的走到禁地的最深处,即便是夜重华也不曾去探知内部的危险,只在禁地的外围活动。 三人进入禁地,群鬼却被挡在了禁地之外,不能侵,入分毫。 苏蓁找了一块平整的黑石坐下,将孟千佑的身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去探她的内息。 可弗一出手却发现,夜重华周身散发出的法力,竟然是淡淡的神性,与千丈幽冥下的鬼使所使用的法力天差地别。 即便是灵鬼修成神,也难以改变自己赖以证道的法力,夜重华原本便不是冥鬼? 他竟是以神仙之体,做了数百年幽冥阎君? “多少年前,我曾听幽冥地府的老人说过。在现任阎君还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童时,老阎君便将他带回了幽冥地府。”孟婆开口,神情微微有些凝重。 幽冥之下除非正史,否则很多事情都不以典籍记录,就只有常年生活在此处的老人口口相传。!%^* 夜重华是怎样来到幽冥地府的,又是怎样加冕阎君的,整个地府的典籍都只是一笔带过。 他失去了部分记忆,怕是连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的过去了。 孟婆的目光似是追忆:“当时的地府还不像现在这般平静,即便是老阎君在,也难以震慑住常年在忘川中修炼的恶魂。可在老阎君将还是孩子的现任阎君带回来的时候,千丈幽冥下终年嚎叫不止的万鬼竟然全部噤声。” “你的意思是说,夜重华这这一身卓绝的法力,是天生带来的?”苏蓁讶异的问道。 孟婆却摇了摇头,看着沉睡着的夜重华说道:“不,是因为阎君大人天生带有神性,并不属于这千丈幽冥。他的法力,是整个幽冥地府的冥鬼都畏惧的东西。”(!&^ 闻言,苏蓁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 或许是女人的感觉太过于强烈,苏蓁总是觉得孟千佑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之中有自己的影子。至于那部分究竟是什么,她便不得而知了。 “地府的秩序还要维持,你与阎君大人在此处很安全,我便先回奈何桥了。”孟婆说完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便起身,向禁地之外走去。 苏蓁并没有阻拦,只是同她点了点头,便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 冥鬼之所以称之为鬼,便是因为失去了肉体壳子的盛装,再无法权衡利弊的思考问题,只会遵从自己内心的愿望,不会考虑后果。 而今夜重华倒下,就像是给这幽冥地府下的万鬼开启了一道闸门。即便是苏蓁能够震慑他们一时,也不能震慑一世。 若是夜重华不醒,那些冥鬼早晚还会反扑过来。 苏蓁的手轻轻地捧住夜重华的脸,掌心下的皮肤柔滑微凉,宛若羊脂暖玉。他的身体明明没有思考问题,法力却在不断的暴涨,这究竟是机缘还是变故呢? “苏姑娘?苏姑娘可听得到?”禁地外围,药王的声音远远传来。 苏蓁看了一眼夜重华,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倚靠着大石坐下,起身走出了幽冥禁地。 嶙峋的黑石山外,药王的神情焦急,看到她连忙迎了上来:“苏姑娘您快去一趟轮回台吧,轮回台出大乱子了!” “什么情况?”苏蓁问道。 她早就料想到,夜重华昏睡一定会导致幽冥地府乱了规矩,鬼差人人自危,自然也再难以维持秩序。 鬼魂四下逃窜,前往凡世是无法避免的。可若是聪明的鬼魂便不会如此。 夜重华的性子古板的很,若是有人趁着他病时偷离幽冥,就算是上天下海也一定会将之缉拿回来。可若是魂魄趁着这个节骨眼跳了轮回台,那便不一样了。 轮回台下的戾气可以涤荡魂魄所有的不洁,将之洗刷成一个新的魂魄,重新投生为人。 而夜重华就算是发怒,也总不能斩杀刚刚投生的幼儿,将不该投胎的魂魄缉拿回地府。 当务之急,想要阻止更大的乱子发生,最好的办法便是暂时封锁轮回台。 药王见苏蓁似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急的直冒汗:“是鬼使白,刚刚鬼使白前去封锁轮回台,不知为何突然发狂,与鬼使黑打了起来,现在还闹个不停呢!” 黑白鬼使乃是亲兄弟,向来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可能打起来。 苏蓁皱了皱眉头,突然想起了鬼使白之前的异样,忙道:“我这就去!” 她回手幻了一个光幕挡在了幽冥禁地之外,也不管药王这老胳膊老腿跟不跟得上,头也不回的向轮回台冲去。 这一路上她毫不收敛自己外放出来的气势,所有的冥鬼都对她退避三舍,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她也不客气,宛若临世君王一般俯瞰着这千丈幽冥。 轮回台处,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数之不清的冥鬼撞击着黑白鬼使设下的结界,想要逃下凡世重新轮回为人,鬼哭之声不绝于耳。 苏蓁也不多言,将自己的气场外放到最大,扬手将几个想要撞开结界的魂魄打的魂飞魄散。 很多时候话语没有用,只有行动才能真的震慑住这些鬼魂。 果不其然,那些鬼魂一见到苏蓁的毫不留情,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仓皇的此处逃窜而去。 “小白小黑,先别打了!”苏蓁上前分开二人劝解道。 “苏姑娘不可!”鬼使黑神情一慌,刚要越过苏蓁再冲过去,鬼使白却头也不回的向外奔去。 两兄弟之间,向来是鬼使白的性子跳脱爱说一些,倒还从没有让小黑先开口的时候。 苏蓁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两个向来关系要好的兄弟大打出手,一时间也是一头雾水。 便见鬼使黑手上的黑色镰刀在这一刻幻化的数倍大,长长一伸将鬼使白勾了回来,毫不怜惜的丢在了地上:“小白!而今幽冥大乱,你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去!” “今天谁也拦不住我!” 他的眼底已经熬出了不少的红血丝,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对,挣扎着还要向外冲去。 黑白兄弟向来同来通往配合默契,便是因为二人不仅性格互补,使用的法器也互补。鬼使黑的长镰主攻,鬼使白的招魂幡主防。 而今二人真的打起来,鬼使白自然不是鬼使黑的对手,见鬼使黑真的打动了主意不让他离去,竟也将自己的招魂幡幻大的数倍,与鬼使黑遥遥相对。 “小白,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去做?”苏蓁问道。 鬼使白双眼通红,遍布整个眼白的红血丝更是有些狰狞:“苏蓁姐姐,你别管!” “小白!你听我解释!”鬼使黑紧紧的抿着唇:“过去的事情,忘记了未必不是好事,你若真的想要去追寻,得到的只会是痛苦。听哥哥的话,回来吧。” 苏蓁从未听鬼使黑说过这么多的话,一时间倒是有些惊讶。 却不想,向来性情随和好说话的鬼使白这一次像是铁了心一般,谁的劝都不听,招魂幡一摇狂风大作,直袭向二人,自己趁乱逃开。 狂风殃及到了苏蓁,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连忙施法抵御。 鬼使黑远远的向苏蓁点了下头,身形一闪将人拦住:“小白!听哥哥的话!” “哥哥?你是我哥哥?多好笑!”鬼使白轻哼一声:“我早就说过,我若是想走谁都拦不住我!就是你也不行!” 说着,他竟方向一转,径直向着轮回台的方向冲了下去。 谁都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越强大的灵魂跌下轮回台所受的痛苦便越多,除非喝下孟婆汤,忘却了所有前尘过往,以一张白纸般的灵魂转世投胎。 鬼使白打不过鬼使黑,竟选择了这样决绝的办法逃离幽冥么? 苏蓁连忙将迎面而来的狂风击溃,伸手去抓那一身白色寿衣的身影。招魂幡却在此刻一摇,将苏蓁与鬼使黑全都挡在了轮回台之外,自己一跃而下。 也正是这被招魂幡阻挡住的片刻功夫,苏蓁彻底与鬼使白失之交臂。 千丈戾气蚀骨灼魂,斧劈刀砍一般的加诸在鬼使白的身上,想要削掉那些不该带下凡世的东西。 而以前小磕小碰一下都要叫唤上半天的鬼使白,竟一声未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3章跳轮回台 “小白!”鬼使黑惊呼一声,一双明亮的眼睛满是破碎的浮光,竟也随着鬼使白一同跳了下去。 鬼使黑从来都不是冲动的性子,更不可能会跟鬼使白一起胡闹,这一次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了。 苏蓁连忙冲到轮回台旁,要将二人拉上来。 就在这时,奈何桥的方向一柄木勺飞了过来,竟迎风放的老大,向奈河桥下舀了下去。 鬼使白身子一倾,滚过木勺凹陷的位置继续向下坠去,有了木勺的缓冲,鬼使黑也终于拉住了鬼使白的领子,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护在怀中。 苏蓁周身的煞气霎时暴涨,化作无数条墨色的丝带向下延伸出去,在二人的身下编织成网急忙向上一捞,将二人一起捞了上来,甩在了轮回台前的平台上。 鬼使黑拥着小白滚了两圈,这才堪堪止住了坠势。小白跌倒在地上后,爬起来的第一件事而是重重的打了鬼使黑一拳。 “我什么都记起来了!你凭什么骗我这么多年,凭什么!”鬼使白怒吼道。 未免他再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苏蓁连忙用自己的法力在轮回台前结下封印,任谁都难以破开。 鬼使黑被打了一拳却没有生气,连忙爬了过去,双手死死地按住了小白的肩膀:“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不在乎,你我现在不也挺好的么?” “好?”鬼使白一声冷笑,握紧了手中的招魂幡:“我永远不会忘了那啖肉嗜血的感觉,有些仇恨你可以忘记,我却不能!” 苏蓁与孟婆听得一头雾水,气喘吁吁地赶来的药王也不知二人在说些什么,只好站在外围,大眼儿瞪小眼的看着二人。 轮回台嶙峋的黑石山,鬼使白一身白色的寿衣铺陈在地上,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他双手死死地抓住头上带着的长帽,眼底的血丝狰狞可怖:“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可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就算是你我加起来也不行。”鬼使黑抓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有些东西,是时光不能冲刷掉的。” 鬼使白站起身来,抓起地上的招魂幡扑了扑上面沾上的灰尘走到苏蓁面前:“阎君大人曾说过,若是有一天我兄弟二人离开,他不会阻拦。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请苏蓁姐姐准我离去。” 苏蓁微微皱了皱眉。 还记得她刚来到冥府的那些时日,就只有鬼使白经常来找她说话,一声声的苏蓁姐姐叫的亲热。 他向来是活泼的性子,苏蓁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凝重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担心他。 “现在阎君还未醒来,地府大乱我也走不开身。你不妨再等上几日,你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我陪你一起去。”苏蓁道。 鬼使白却凝重的摇了摇头:“苏蓁姐姐,这算是我的私事,谁都帮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帮忙,这件事只能我自己去做,我现在只想离去。” 他的神情坚定,不像是一时气话。 虽说他的身高和模样不过是孩童的样子,可苏蓁却知道,这兄弟二人的心智远非常人,做事之前也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她本身就是个倔脾气,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自然也知道一个人真正打定了主意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旁人是劝不来的。 早在三生石的幻境中时,夜重华便与她说过有关于鬼使白的事情。对于冥府的渡魂使和鬼差,夜重华也向来是报以散养的态度。 毕竟下属的忠心强求不来,若是一心想走的人却一定要绑在地府,到时候只会弄出更大的乱子。 苏蓁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道:“如果阎君在这儿,也一定会尊重你的选择,你想离去便走吧,不过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多谢你,苏蓁姐姐。”鬼使白揖了揖手,扶正了头上的丧帽,转身向通向冥府外的通道走去。 鬼使黑见之,连忙道:“小白一个人走我不放心,我与他一起去。” 经年下来,黑白鬼使早已经成为了夜重华的左膀右臂,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同时离去,对地府可谓是不小的打击。 对夜重华忠心的下属本就少之又少,多数都是迫之于他的力量不得不俯首称臣。一下子走了两个,本就岌岌可危的冥府只会更加危险。 可小黑说得对,两个人一起离去,总比小白一个人走要安全。 只要有她在一天,就不能让夜重华的江山乱了,鬼使白心思天真纯洁,是她在这地府之中为数不多的朋友,苏蓁一定不能让他出差错。 她答应下来,将二人送到了前往凡间的通道口处,对二人道:“不管发生了任何事情,只要你们还肯回冥府,我和阎君就一定会庇佑你们。咱们幽冥虽说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二人之间的关系尚未公布,是以黑白鬼使还不知道苏蓁现在已经能够代表夜重华说话了,只当是苏蓁同自己说了句客套话,并未当真。 鬼使白还是有些失魂落魄,望着前往凡世的入口有些魂不守舍,像是在这千丈幽冥之外,有什么东西能够牵动他的心神似的。 临别之前,苏蓁用自己的煞气捏了一个小人交给鬼使白。 “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个傀儡娃娃身上承载了我的一缕煞气,能够发出我的全力一击。若是发生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便捏碎娃娃。” 苏蓁的实力有目共睹,是整个幽冥地府最接近夜重华的人了,能发出苏蓁的全力一击,自然是个能保命的宝贝。 鬼使白没有再客气,伸手接过了那只娃娃,珍重的配在身上,突然上前轻轻地抱了一下苏蓁。 他的身子小小的,虽说在这幽冥地府内当差的时间远比苏蓁要长上太多,可模样却依旧是孩童的模样,心性也像他的模样一般,没有成年人的那些弯弯绕。 昔年苏蓁初来乍到,面对这个终年黑暗且冰冷的世界,说心中不恐慌是假的。 她生前不过是个再平常的富家小姐,自然没见过这千丈幽冥之下尸山血海,一望无际的荒凉模样。若不是心中有对孟千佑和正小兰的恨意的支撑,根本不可能走到这么久。 当时若不是鬼使白经常来找她说话,传授给她修炼的诀窍,她也绝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在这陌生的地府,苏蓁最信任的是夜重华,其次便是鬼使白了。 她也弯下身子,轻轻环住了鬼使白小小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保护好自己,我等你们回来。” 鬼使白的身子一僵,紧接着便恢复了一贯云淡风轻的模样,放开了苏蓁。 “阎君大人是真的喜欢你,我们都看得出来。在你来之前,阎君大人从未对任何魂魄有过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可在你出现之后便什么都变了。” 鬼使白挤了挤眼睛,虽说故作轻松,却掩饰不住神情之中的憔悴:“苏蓁姐姐,你可千万别辜负了阎君大人啊,以阎君的性格,怕是除你之外这辈子都不会哀伤第二个人了。” 夜重华会是那样的人么? 苏蓁扪心自问,却发现自己早已经相信了鬼使白的话。 不说别的,就凭孟千佑身上两道天雷烙下的伤口,却又不同她说一个字的隐忍沉默,他便绝不会是个薄情的人。 既然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压在苏蓁的身上,苏蓁就绝不会让他输! 告别了苏蓁,鬼使白和鬼使黑一同步出幽冥的结界。两道小小的身子从背后看去,若不是不同颜色的衣裳,可谓是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这一对双生兄弟,明明生的一样,性格却天差地别。 一个欢快,一个隐忍。一个开朗,一个沉默。性情不同偏生又亲密无间,叫人想不通悟不透。 苏蓁站在两界的通道前沉默了半晌,瞪了一眼四周蠢蠢欲动的冥鬼,头也不回的回了幽冥禁地。 夜重华还在那里等她,整个地府苏蓁谁都信不过,唯一安全的就只有自己的身边。 就只有让夜重华留在自己的身边,她才能真正安心。 轮回台封印,两界通道封死,整个幽冥便宛若卡死的齿轮般彻底停止了运转。 孟婆不用再熬汤,便执着自己的大木勺坐在奈何桥的护栏之上,忘川之中有哪只鬼敢露出头来,她便一个木勺敲下去,那鬼便乖乖的缩回去了。 牛头马面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就只有没什么战斗力的药王唉声叹气的走来走去,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 蠢蠢欲动的众鬼唯有遇到苏蓁时才会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沉默下去,显然是被苏蓁先前掌毙厉鬼的模样吓怕了。 见没有再敢闹事者,苏蓁径自回了幽冥禁地。 绵延的黑色群山之中,夜重华倚坐在一块大石前,眉头紧紧地皱着,像是梦到了什么让他痛苦的事情。 苏蓁将自己的法力探入到他的经脉之中,感受到身体之中汹涌蓬勃的内息,悬着的心却久久不能安放下来。 若是三生石内的所见对于夜重华来说是一场机缘的话,为何他的神情会如此痛苦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4章皆斩 修仙之人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想要寸进便是难上加难,除非遇上了什么难得的机缘,否则一生止步于此也说不定。 夜重华已经是世间至强的几人之一,能平白得来这提升的机缘,苏蓁自然不能放过,这也是她未急着将夜重华唤醒的原因。 一望无际的黑石山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苏蓁沉吟半晌,还是起身扶起夜重华,带着他向安置谛听的那座石洞走去。 整个幽冥禁地之中,就属安置谛听的那个石洞灵气最盛,想必夜重华在那也能好好休养。 因为有夜重华每三月换一次的天山灵泉,整个石洞都氤氲着袅袅的仙气。 苏蓁先看了看依旧沉睡着的谛听,这才将它往一旁挪了挪,扶着夜重华躺上了石床,自己则背靠着石床坐在地上,笛声自言自语。 “黑白鬼使已经离开幽冥了,也不知道他二人现在怎么样了,小白的情况不大对,就连小黑都不理了,我还真是有些放心不下。” “不过我分了一缕煞气在小白的身上,应该能够保住他二人无恙吧。对,你应该还不知道,现在我能够自如的使用自己身体里的煞气,不再被左右心智了,你应该也能放心了吧。” “还有件事情我想要同你说,你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地府这样停滞下去不是办法。我便自作主张一次,替你做决定,先尝试引导该离去的亡魂投胎,再慢慢收纳新的亡魂了。” 苏蓁言罢,站起身来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一下夜重华的额头,浅浅的笑了一下:“总有一天,我是要与你并肩站在这千丈幽冥之下的,我自然不能就这么认输。” 替夜重华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后,苏蓁起身离去。 却没发现,一直沉睡的夜重华却在这一刻轻轻地动了动睫毛,像是马上便要醒过来一般。 只是直到苏蓁走出这石洞,夜重华都没能睁开眼睛。 身体之下冰冷的黑石寒意津津,像是能够侵骨子里一般,叫人遍体生寒。 而此时的夜重华却宛若置身于一片浩瀚的星海之中,那些遗失的记忆就这样尽数回到了他的脑海之中,宛若走马观花般重现在他的眼前。!%^* 灼灼的彼岸花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凉地府,焚尽天地的红莲业火。 一桩桩一幕幕,就这样重现在了眼前,那些掺杂了鸩毒的蜜糖见血封喉,像是淬了剧毒的利刃毫不留情的扎进了夜重华的心口,血流不止。 若是可以,他宁可选择不再想起这一切。 他听得到苏蓁的声音,甚至感觉的到苏蓁抱他吻他,却偏生不能睁开眼睛。直到苏蓁离去,他的手指才能轻轻地动上一动。 “苏蓁,回来,不要走……”(!&^ 夜重华在心中喊着,苏蓁自然也听不见。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想要去触碰那些会让自己安心,会让自己觉得温暖的东西。 而对于夜重华来说,他的救赎便是苏蓁。不论那些血淋淋的闲时有多恐怖,只要她还在自己的身边,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能走下去。 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份她在身边的心安罢了。 而另一边,苏蓁刚刚步出石洞便觉得心绪不宁,像是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 夜重华留在这幽冥禁地之中很安全,她便也能放下心来去做别的事情了。可刚一走出禁地,他便感觉到了这地府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就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是一种叫人心慌的平静。 苏蓁警惕的一步步向前走去,每一步走都走得很轻,保证自己时刻处于巅峰状态,以便于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果不其然,刚刚离开幽冥禁地百步之遥,便是一柄墨色的战斧当空砸了下来。 苏蓁灵活的避开,一道红莲之火烧过去,给自己留出了足够的空间躲闪。 逐渐消散的火焰后,几道身形渐渐显露了出来,呈犄角之势挡在了苏蓁与幽冥禁地之间。 寻常的冥鬼不能随便进入禁地,只有苏蓁是这个例外,若是她与夜重华一辈子留在禁地之中,那些心怀不轨的冥鬼自然也拿二人没办法。 可而今苏蓁出来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苏蓁稳住身形放眼望去,一看到那四个沉不住气先行动手的人,却一声冷笑。 倒是果真不出她所料,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第一波前来截杀她的,竟是她与夜重华一手举荐的渡魂使首领。 “苏姑娘,没想到吧。”渡魂使首领扛着一柄板斧,径自挡在了苏蓁与幽冥禁地之间。 他身材壮硕,生前曾是一名刽子手,善用板斧长刀,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种乡野粗人的好房感觉。在夜重华没出事之前,也是所有渡魂使之中待苏蓁最殷勤的。 当时夜重华问苏蓁有没有好的人选,苏蓁点了他并不是因为他待自己殷勤,而是觉得他性格坚毅,心中有欲望,是一个有能力却很好掌握的人。 这样的人对上诹媚,御下严格,夜重华使唤起来倒也方便。 而现在夜重华倒下不过两天的时间,他便倒戈相向,这虽说是在苏蓁的意料之内,却也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 不谈听到敌人的虚实便出手,委实不是个聪明人。 苏蓁李然不惧的与他相对而立,微微扬了扬下巴望向对面的人:“渡魂使首领拦我去路是何意思?怎么,又想要请我喝茶了?” 渡魂使经常出入阴阳两界,也总是会从凡世带回些好东西来。往昔为了坐上这渡魂使首领的位置,没少拿这些东西贿赂苏蓁,最常用的法子便是请苏蓁去喝茶。 只是苏蓁从没去过而已。 人一旦身居高位,便会抵触还知道那些记得自己不堪过往的人。很可惜,对于渡魂使首领来说苏蓁便是这样的人。 而今夜重华昏睡不知能否醒来,苏蓁也失去了赖以仪仗的靠山,渡魂使首领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手中板斧挥了挥,像是裹挟了闪电:“阎君对苏姑娘的感情可真是羡煞旁人啊,不过而今地府大乱,看样子阎君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不如我送苏姑娘与阎君大人一起上路?” 苏蓁一声低笑:“就凭你?” 不得不说,渡魂使首领的实力在整个地府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而今被人怀疑心中自然不顺遂,便也不再多话,一斧子向着苏蓁所在的方向劈了过来。 而在他身后,三名随从也紧随其后,一起攻向苏蓁。 斧子乃是钝重的兵器,以力量取胜。像苏蓁这样的女儿家自然不能与之正面相抗。 苏蓁不慌不乱的躲闪开来,掌心之中的红莲之火灼灼燃烧,虚虚实实摇摆不定的向着渡魂使首领砸去。 红莲之火焚烧万物,渡魂使首领生怕自己沾到一片衣角,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被焚成了一块黑炭。 奈何苏蓁为了保存体力,出手十次能有五次投掷出火团便很难得了,他却处处要躲闪,一时之间忙乱的苦不堪言。 如此半刻中之后,渡魂使首领忙的满头是汗,四人打苏蓁一个却也没碰到苏蓁哪怕是一片的衣角。 而苏蓁依旧身法灵活的掂着自己掌心上的火球。 “小丫头,有本事别到处跑,与你爷爷我光明正大的打一架!”渡魂使首领怒道。 他身边的三名随从有一人已经重伤,其他两人也不乏被他拉过去挡火球,四个人都狼狈不堪急了。 苏蓁闻言,向前一步,却不想四人没骨气的齐齐后退了一步。 “你以力量取胜,我以身法取胜。让我很堂堂正正的打一架,用我的短处去碰撞你的长处,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没长脑子?”苏蓁讽刺道。 渡魂使首领气喘吁吁,闻言更是暴怒,提着板斧便要砍过来。 一个人一旦被情绪所左右,那颓势便已是十之八九了。 苏蓁看准了这个机会,双手上的火团一收,上前一步站在四人的身前:“好吧,既然你们说想要公平一战,我也不好欺负你们,拒绝不是。” “哼!我们不是怕你,只是……” 渡魂使首领话未说完,苏蓁的脚下红莲业火熊熊燃烧,焚尽了方圆半丈内所有的东西。 四人在红蓝相间的火光里哀嚎,远处亦有几只蠢蠢欲动想要动手的小鬼被牵连,直接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苏蓁站在大火的中心,冷眼看着渡魂使首领渐渐变成一个火人。 “苏蓁!你竟敢算计我!你这个卑鄙小人!”渡魂使首领破口大骂。 苏蓁摊了摊手:“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只许你偷袭我,就不许我偷袭你了?再者说,我早就不是人了。” 一阵刺耳的哀嚎声之后,地上只剩下几缕焚尽后的劫灰。苏蓁看也不看一眼,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有第一波就会有第二波,看来今天是注定不能善了了。 既然上一次,没能将这幽冥地府之中所有心怀不轨的恶魂镇住,这一次苏蓁便要闹出更大的动静,让所有蠢蠢欲动的恶魂都不敢抬头! 好言相劝解决不了的问题,便直接用铁血手腕去解决。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有多少的恶魂不怕死。既然今天已经动手了,她便将这些不要命的路障全都清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5章 血雨腥风 苏蓁一路斩过去,便是一路的血雨腥风。 所有拦路的鬼魂都被苏蓁毙于掌下,不论是心怀不轨的渡魂使还是蠢蠢欲动的一方恶魂首领,全都在苏蓁的手下魂飞魄散,绝无手软。 更叫人难以捉摸的是,不管苏蓁对上的是谁,都会很认认真真的和对方打上一刻钟,最后在将人击杀。 这一刻钟内,她也不是全然占上风,不论与谁相斗都能斗个势均力敌,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实力来。 就像是一只承着夜重华的荫泽庇佑的小绵羊,就这样从幕后一步步的走到了众人的眼前。众人这才发现,她非但不是柔软的羊,更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 当苏蓁一步一个血脚印,一路从幽冥禁地杀到地府正殿之时,四方悄然寂静。 不管是多么强大的恶魂,不论是往昔多么声名赫赫的鬼差,都已说不出话来。 苏蓁的实力已经足够她傲立在这地府之中受万鬼敬仰,并不是看谁的面子,而是她自己一个人一拳一拳打出来的! “还有谁?”苏蓁立在地府正殿之前一眼横望过去,所有人都顾左右而言他的别过目光,不敢与苏蓁直视,生怕这尊杀神一个不高兴将自己宰了祭刀。 见群鬼不敢再作乱,苏蓁这才好整以暇的额扫了扫自己纤尘不染的袖口。 她掌心一扬,一柄看上去厚重却不失锋利的长刀幻化在右手上。 苏蓁单手握住刀柄,猛地向下一掷,长刀径直插在了地府正殿前的石砖地上,刀锋尚且带着轻微的嗡鸣声。 这柄刀,冥府之中但凡有些资历的冥鬼都会认得,正是幽冥四圣器之一,现任阎君夜重华的兵器,赫赫有名的斩魂刀。 闻言,斩魂刀是只有历任阎君才提的起来的兵器,夜重华执掌地府多年来,也从未真的大动干戈到使用过这柄圣器。 是以现在苏蓁拿出这柄刀的时候,整个地府都震惊了。 万鬼悄然无声的望着拄刀而立的苏蓁,没有一人敢出声。苏蓁掌心压在斩魂刀的刀柄上,目光阴冷宛若天山冻雪:“斩魄刀在此,谁敢不从?” 她手腕一翻,拎起斩魄刀反手拿在背后,突然一道刀芒斩了出去。 便见地府正殿前,坚硬的磐石地面被斩魄刀的刀芒赫然斩出了一条丈许长的裂缝,翻碎的土石裂向两边,两侧群鬼全都向一旁闪去,生怕殃及到自己。 正殿前的这一块黑石地是初代阎君开府的时候压下的,坚硬堪比钢铁,经过了万年的风吹雨打也没有一丁点儿被腐蚀的迹象。 而今苏蓁一刀便将这石质的地面斩出如此长的裂缝,足见她的威力。 就在整个地府都悄然无声的时候,长天上一道慧光普照下来,宛若一道椭圆形的光柱直落向地府正殿。 光团中有一人穿着仙风道骨的长袍,神情轻蔑的俯视着苏蓁等人,宛若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着不起眼的蝼蚁一般。 苏蓁不知来的是何人,岿然不惧的仰面回视过去,与那人互看了一眼。 便见光柱中那人浅浅的皱了皱眉,像是受了多大的侮辱一般,怒喝道:“大胆!你是何人,胆敢直视本尊!” 身侧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只有苏蓁一人还站着,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起来。 孟婆连忙走过来,单膝跪地拉了拉苏蓁:“是天庭的来使,惹不起的大人物,快跪下。” 苏蓁轻轻哼了一声,反握着夜重华的斩魄刀贴住手臂,上前一步挡在地府众鬼面前:“你又是何人,凭什么要跪你?” 那人轻蔑的扫了苏蓁一眼,看向她手中握着的斩魄刀时,也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那不可思议的神情也不过是一闪而过,转而便恢复了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 那人向上揖了揖手:“我乃天庭传旨御史,天帝有旨,还不让你们阎君出来跪迎?” 苏蓁这回可算是明白了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是什么意思了,堂堂幽冥地府,夜重华也算是一界之君万人之上,一个小小的天庭来使竟然敢说出让他出来跪迎的话。 这口气着实不是一般的大。 苏蓁微微眯了眯眼睛,若是熟悉她的人便可发现,她对那人已经有了杀意,只是还没有爆发出来而已。 孟婆微微摇头,苏蓁却视而不见,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不卑不亢的答道:“我们地府的阎君也算是一界之君,自然没有什么小喽啰都接见的道理,你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那名天庭来使扬了扬自己受伤的明黄色绢帛圣旨:“天帝旨意在此!” “圣旨也可以造假,做不得真。”苏蓁微微扬了一下下巴,低声笑了一笑:“都说天上的神仙遍阅典籍博古通今,与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蛮夷不同。” “不如这样,你回答我三个问题,若是你答对了,我便去请阎君来接旨,还给你嗑三个响头,如何?”苏蓁笑道。 闻言,孟婆连忙起身上前,将苏蓁向后拉了拉陪笑道:“使者大人,这位苏姑娘来地府没多长时间,唐突了使者实在是无心之过,还请使者不要责怪,我们阎君现在……” “使者便说,敢不敢就是了。”苏蓁不依不饶的诘问道。 她心知孟婆将她拉回来是保护的意思,可夜重华寡言不争,这么多年来被西方梵境的佛祖与九重天上的天帝死死压了一头,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而今夜重华昏睡,她就算是将天地通个窟窿来,也没人能将罪责怪到夜重华的身上。 既然如此,她还不如趁着自己是个身无职位的自在闲人,发挥一下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替夜重华将路铺一铺,也算是报答他对自己的好。 不知为何?自从身体里的煞气能够听她使唤以后,苏蓁总觉得自己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觉醒。 往昔无比敬畏的天地神佛,而今却敢横刀相向。 而往昔觉得无甚感触的天地万物,此时在她的眼睛里,也生出了别样的感情来。 苏蓁横刀在手,微微偏着头含笑望着那来使。 谁都看得出苏蓁心中的不忿,若是他不敢应战,自己丢了面子是小,让天庭在幽冥地府丢了面子是大! 天庭前往三界各处传旨的使者去哪儿不是以礼相待的?而今却偏偏在苏蓁这儿吃了瘪。那来使咬牙切齿的望着苏蓁:“好啊,我可以答应。不过若是我答对了,三个响头可不行。” 苏蓁岿然不惧的直视着他:“那不知使者想要什么赌注?” “若是我答对了,你今日要给我嗑三个响头后自戕于此,以此谢罪,你敢不敢答应?”使者道。 孟婆还要去拉苏蓁,苏蓁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好,我答应。” “那你问吧。” “而今尚且存世的尊神都有哪些?”苏蓁问道。 这问题简单的很,自万年前那一役过后,天道崩毁再无天生地长的神灵孕生而出,而今尚且存世的一方尊神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那使者没想到苏蓁下了大赌注问出来的问题竟会是如此简单,看向苏蓁的目光顿时更轻蔑了几分,像是看着没见过市面的乡野村姑一般。 “而今作为尊神之首的,自然是高居在九重天上的天地,西方梵境的佛祖次之。除此之外,昆仑山上避世的西昆仑君算一位,执掌冥府的阎君夜重华算一位,蓬莱仙岛上的蓬莱仙上,以及其亲妹青羊仙子算一位。除却这几位,全都是后天修成的仙者。” 为了保证自己的回答不出差错,那使者又接了两句:“当然,上古神兽尊贵万分,与天地同寿日月同春,也可说是一方尊神。而今尚且存世的,就只有守护上天庭的金龙,蓬莱仙岛附近的玄武尊者以及中年聆听佛音的谛听神兽,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苏蓁点了点头,一脸受教的神情:“第二个问题,普通仙者见到一方尊神,需要以怎样的方式见礼?” 天庭的来使刚要开口,却顿时像哑了声的火炮一般住了嘴。 普通仙者乃是后天修炼,没有天生神明的大机缘,自然也要比这些尊神低上一头。 天界明令记载,仙者见到一方尊神,百步之外便要站定,十步之外便要行跪礼,待到尊神离去方可起身低头退去,不可直视尊神容貌。 他不过是一个来幽冥传旨的小小神官,此时却让夜重华这天生地长的一方尊神亲自出来接旨,着实不符合礼法。 天庭来使此时也知道苏蓁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她一开始说出问他三个问题的时候便设下了圈套,就等他往自己的圈套里面跳呢?而今答案若是说出来,他便是不敬尊神的大罪。 可若是不说,岂不是怕了苏蓁,给天庭丢了面子? “怎么?答不出来了?那第三个问题,你说天帝为各方尊神之首,佛祖次之,这又是谁定下的规矩,谁写下的排名?古籍可有记载?通天石可曾承认?” 苏蓁冷笑一声:“天帝,佛祖,阎君各掌一界,足以平起平坐。谁给你的权利,敢对一界尊神如此无礼?你们天上的神仙都是如此不懂规矩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6章斩来使! 苏蓁每说一句话便前进一步,那名来使便要后退一步,一张脸都渐渐白了下去。 没有了夜重华的幽冥便没有了秩序,往昔蛰伏在忘川亦或是地府各处的魂魄们就像是失去了枷锁,化作张牙舞爪的恶犬,像是要将人吞吃入腹一般。 这是那天庭来使从未见过的场景。 在夜重华还执掌地府时,他性子和顺与世无争,虽不算是被他们捏圆捏扁,却也不会真的计较他们礼数到没到。 可而今夜重华不知去了哪儿,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苏蓁却不是个好像与的,竟然连堂堂天帝都敢不放在眼里。 天界来使自知理亏,却也不愿低下头认错,索性强撑着面子怒道:“今日我来是为了传旨,现在立刻让阎君出来接旨,否则天帝若是怪罪下来,当心你们担待不起!” 苏蓁手中的斩魄刀一松,刀尖点在了石质的地面上,轻轻地磕了一声:“阎君没时间理你,既然你这么瞧不起我们冥府,那我便好心送你一程,让你从今以后都不用回天上了!” 说着,她缓缓举起了斩魄刀,遥遥指向有些发抖的天庭来使。 似乎是为了让对方恐惧,苏蓁故意拉长了这个过程,要知道等死的过程可要比死亡的瞬间难熬多了,苏蓁现在管理冥府,虽说未必比夜重华管理的好,可她却更善攻心。 “你……你不能杀我,我可是替天帝传旨的御使,你就不怕天地责怪下来迁怒与你么!”那御使声音发颤的说道。 苏蓁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唇角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见之胆寒:“那你倒是让天帝来见我啊?” 说着,她举起斩魄刀,便要向那人斩去。 就在这时,天庭来使突然打开了手上一直托着的明黄色绢帛,双臂一展挡在头顶上,大喊了一声:“请天帝救我!” 一道金黄色的光芒从绢帛之中冲出,与苏蓁的斩魄刀轰然相撞。 巨大的力量震得苏蓁手腕发麻,向后退了数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形,止住了退势。!%^* 肺腑之中一阵翻腾,苏蓁紧紧的抿紧了嘴唇,抬手抹了抹唇角处渗出的那一丝看上去不甚显眼的殷红。 看来这天上来的圣旨与她给鬼使白的傀儡娃娃一般无二,能够承载主人的部分力量,给与致命一击。 苏蓁甩了甩手,不甚在意自己被震裂流血的虎口,阴冷的笑了一声:“这下,可没人护着你了。” “大胆!”就在这时,苍穹之上传来一声威严的怒呵。 众人抬眼,便见终年晦暗无光的苍穹之上,一点光点渐渐放大,正一点点的扩散开来。(!&^ 一道慧光照破了整个幽冥地府,便见光芒的尽头,一道伟岸的身影立在云端之上,正悲悯的望向终年不见天日的幽冥。 万鬼惊恐的望向长天,躲避着苍穹之上照射下来的慧光,那是对冥鬼来说最致命的东西。 天地始一出现便来了这么一手,也不能说不是一桩下马威。 他们天上的神仙惯爱用这一招,人没出现慧光先出现,像是唯恐谁认不出他们似的。 “天帝?”苏蓁微一挑眉:“你和佛祖还真是一般无二,嘴上全是些悲天悯人的话,背地里却道貌岸然,做出那些叫人恶心欲呕的丑事来。怎么,你还想救他不成。” 她是真的有恃无恐,天帝的法相能够暂时投影在幽冥之中,却并不能对幽冥造成实质上的威胁。 而堂堂天帝尊位,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传讯使者,亲自纡尊降贵的走一趟幽冥。 天帝的法相倒映在冥界的苍穹之上,虽说望着幽冥万鬼,却像是目空一物,只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天界的仙者犯错,本帝自会处置,不劳冥府费心。” “可你们天界的仙者,得罪的是我们冥府的府君!我们怎么知道天帝是不是秉公执法,是不是还了我们阎君的公道?”苏蓁得理不饶人的反问道。 苍穹之上的法相似是有些不悦,浅浅的皱了皱眉头。 自万年前的那一场战役之后,三界持恒的规律被打破,天帝一举坐上了龙头老大的位置万年不变,佛祖次之。 不过与之相比,佛祖算是有良心的,与夜重华的幽冥也算是交好,没到那一见面便要剑拔弩张的地步。 可天帝便不一样了,他向来心高气傲,什么都要压着冥府一头,恨不得要夜重华一见他便跪拜行礼似的。 在万人之上的位置坐久了,每天看到的都是属下的奉承与吹捧,便再也不能接受一丁点儿的忤逆了。 天帝投射到冥府的法相冷眼望着苏蓁的,寒声道:“你想如何?” “天帝日理万机,自然不能因为这一点儿小事费心。您的使者这么不懂规矩,处置了他只会脏了您的手,不如由苏蓁来代劳吧。” “你敢!” 苏蓁显然没将天帝那隐隐含着威胁的话听进耳中,手指一弹刀锋,径自走到那跪地央求天帝救她的使者面前。 斩魂刀刀身都是宛若吸光的黑色,可在苏蓁的手中,却像是能绽放出熠熠寒光一般灼伤人眼。 “此人对一方尊神不敬,着实不配为仙,若是再回到天上只会脏了天帝的眼睛。今日我便不辞辛劳替天行道,天帝不必谢我。” “天帝救我!”那使者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来冥府送一封信,怎么就要丢了性命了? 他徒劳的向前爬着,长刀的锋芒却已经呼啸着斩了过来,扬起一阵飓风。两侧的冥鬼全都向一旁退去,就连孟婆都下意识的挡了挡自己的眼睛。 飓风过后,苏蓁手臂一扬,斩魂刀消失在虚空之中。 而她人畜无害的站在原地,仰头望着苍穹之上的法相,不卑不亢,就像是方才忤逆天帝的事情并不是自己做出来的似的。 两侧的众鬼这才知道,苏蓁对待他们的手法已经足够温柔了,也给足了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若是真的与苏蓁对上,地府内修炼有成的恶魂也未必是苏蓁的对手。 天帝法相深深地皱着眉头望着苏蓁,一脸愤怒之色。 六年的时间并不算长,却足以改变苏蓁良多。当初的苏蓁失去了孟千佑的爱就像是失去了全世界,颓废的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直到身死之后,接受了夜重华的引渡来到了幽冥地府,她才知晓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么的可笑。 一山更比一山高,曾经无比虔诚信任,甚至不敢直视的佛祖,现在却敢针锋相对。 当时万分敬畏的诸天神佛,现在在她的眼中也全如蝼蚁一般弹指可摧。 甚至在今天之前,苏蓁也从未想过自己能与站在三界顶端的天帝针锋相对。可现在她还不是岿然不惧的敢亮刀锋么? 天帝法相望着苏蓁的那双眼睛,突然一阵若有所思。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过去未来,苏蓁这个人就像是被斩断了一切因果,只是被投放在这世间的一个幻影一般。 谁都看不出她背后的故事,谁也都看不出她是个怎样的人。 天帝死死的盯着苏蓁,溯回自己所活过的万载岁月,搜寻这个人的身形。 半晌,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惊诧的望向苏蓁。 太像了,她和那个人的身形,目光,简直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万载岁月便是一个大轮回,当初在冥府里走出来的那个人,终于又重回到冥府之中了么? 她的出现便带来了三界的乱象,焉知这个轮回会不会是又一次的血雨腥风! 天帝望着苏蓁的模样,突然狼狈的抽回了自己的法相,他需要一些时间去想办法和想对策,自己坐了万年的位子,决不能再拱手相让了! 而幽冥地府内,终年不见光亮的长天之上,淡金色的法相终于抽身离去,那几乎能将人压碎的威压也彻底抽了开去。 苏蓁横眼一扫。群鬼立时化作鸟兽散,全都离苏蓁远远的散了开去。 直到方圆数里内再也没有一只冥鬼,苏蓁这才放下心来,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来。 殷红的鲜血漫过唇角,染红了她原本便无甚血色的脸。 早在接了那圣旨中的一击时,苏蓁便已经受伤了,只是强撑着不曾表现出来而已。她今日给天上的人一个下马威,又何尝不是给地府群鬼一个震慑。 相信今天的事情过后,冥府的群鬼能安分上好长一段时间,一见到苏蓁就会想起被她力量支配的恐惧。 孟婆赶忙走过来,扶起苏蓁的身子:“你怎么样,我去请药王过来。” “我没什么事,我受伤的事情不能泄露,否则咱们就都危险了!”苏蓁拇指轻轻摸了摸唇角,捻掉了指尖上的那一点鲜血。 “阎君那儿不能没人照应,我先回幽冥禁地之中疗伤。”苏蓁道。 孟婆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一些,若是有什么需要,千万差人到奈何桥来唤我。” 直到现在看来,孟婆还没做出什么有损幽冥利益的事情,可见暂时还是个信得过的人。 而今冥府无人可用,苏蓁只能信任她。辞别了孟婆后,苏蓁刚要离去,身体里的煞气却突然一滞,顿时少了一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7章 御都鬼母 她身上的煞气天成,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消散,如此说来,消散的那一股煞气只可能是鬼使白带走的那一缕。 小白遇上了麻烦,捏碎了她留给他的哪只傀儡娃娃! 苏蓁蓦地睁大了眼睛,她今日震慑住了幽冥内的众鬼,一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敢打歪主意,夜重华在禁地之中又很安全。如此,她就算是离开一下去看一看鬼使白,也不会有什么的吧。 她心中挣扎,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趟也拿不定主意。半晌之后,她单手握拳砸在自己的掌心上,头也不回的出了幽冥地府,顺着自己消散的那一缕煞气找了过去。 救人救急,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先保证黑白鬼使不会出意外才是当务之急! 不归林之中,鬼使白捏碎了苏蓁留给他的傀儡娃娃,挡住了御都鬼母的致命一击,却还是被她掌风带起来的余波扫飞了数步。 鬼使黑瞳孔一缩,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跑过去将鬼使白扶起来,带着他后退了数步,警惕的望着那一步步逼近的阴毒女人。 “鬼子,你们都来了?”御都鬼母望着自己漆黑的指甲,一张年轻貌美的脸上勾出了一抹邪魅的笑容,长长的指甲隔空向着二人伸去。 “快走!回去找阎君大人,求他庇护你!”鬼使黑一推鬼使白,自己向那女人的长指甲迎了上去,手中漆黑的镰刀像是能够割风,竟一举斩断了御都鬼母的发丝。 长发落地,转而化作了两缕漆黑的孤烟,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御都鬼母一脸惊诧的神情,双手捧着自己被斩断的那一缕长发,满是心疼的模样。 “你竟敢……你竟敢斩断我的头发!我原本还想留你兄弟二人多活几日,而今看来,你们还是早日上路吧!”御都鬼母双眸血红,身子突然化作了一缕黑烟,向着二人袭来。 黑镰刀乃是鬼使黑最趁手的法器,饶是如此,也只能在御都鬼母的手下堪堪走过几招。 二人就像是不堪一击的傀儡娃娃,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尽数败下阵来。 震怒的御都鬼母一回手,鬼使黑便被扇飞出去数步,在满是粗粝碎石和断裂的树枝地上滚了好几圈,这才被鬼使白扶住。 兄弟二人全都受了重伤,就算是招魂幡与黑镰全都在手,也绝不是御都鬼母的对手。 数百年前,他兄弟二人无法掌握命运,一直被御都鬼母玩弄于股掌之中。难道在这冥府之中修行了数百年后,还是难以摆脱这样的命运么? 鬼使白自嘲的笑了笑,捂住自己受伤难以动弹的右腿道:“我大概是走不了了,小黑,你快走吧。” “我怎么可能!”鬼使黑应道。 小白推了他一把:“你必须要走,你的法力比我强,逃的也能更快一些。我刚刚捏碎了苏蓁姐姐留给我的傀儡,过不了多久苏蓁姐姐就会找过来的。她也不是这女人的对手,不能让她为了你我二人来送死!” 鬼使白说的没错,苏蓁从不欠二人什么,二人自然也不能自私到为了自己却让苏蓁丢了性命。 鬼使黑放不下鬼使白,断然不能看着他一个人挡住御都鬼母。以他的法力,若是对上那个老妖婆绝无生理。 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的亲生兄弟推上断头台。 “快走!小黑,就算是为了我活着!”鬼使白重重的推了一把鬼使黑,一抹唇角的鲜血,径直冲向了御都鬼母。 鬼使黑咬了咬牙,站起身时却一起冲了上来:“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就算是负尽这世间的所有人,我又怎么可能会丢下你!” “呦呵,还真是一出兄弟情深的好戏啊!”御都鬼母抽出一只手,抵住了鬼使黑斩来的黑镰:“既然你们两个这么想一起死,我就成全你们二人!” “小白……”被黑气钳制住的鬼使黑用力向鬼使白伸出手,与他的手紧紧握住。 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从来都是同来通往,好的像是一个人似的。 鬼使白平时顽皮,总是喜欢穿上他的衣裳,假扮成是他出去骗人。鬼使黑却也不说破,任由他胡闹,等他玩够了便安静下来了。 他对谁都是沉默的,冰冷的,就只有小白是这个例外。 两只手紧紧的握着,可小白的手却有些无力。鬼是黑挣扎着想要挣脱御都鬼母的鬼气,却几次三番不得要领。 眼尖鬼使白已经没有力气了,鬼是黑失落的道:“若是有来生,我还和你做兄弟。” 御都鬼母冷眼望着二人,手上的力气却更大了,捏的二人周身的骨骼咔咔作响。二人痛苦的悲呼一声,下一刻却被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一片碎石枯枝飞溅之中,二人同时呕出了一口鲜血。 “下辈子还想做兄弟?若是魂飞魄散了,可就没有下辈子了。”御都鬼母周身的黑气一敛,化作女子的模样,一步步的向二人走来。 坠地的枯枝被踩在脚下咔咔作响,被御都鬼母一脚踩过去,转而便断成了两截。 鬼使黑的状态还要好上一些,连忙扑过去挡在了小白的面前,警惕的望着御都鬼母:“你要杀就先杀我,你别想伤害小白,除非在我的身体上踏过去!” “是么?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吧!”御都鬼母轻笑一声,长长的指尖划过了鬼使白光洁的侧脸。 一句话落下,鬼使黑却像是被抽走了一身的力气一般瘫坐在地。 “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小黑?”鬼使白厌恶的别开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鬼使黑的手臂:“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这一刻,鬼使黑却又恢复到了自己锯嘴葫芦的样子,一句话不说了。 地府修行几百年,鬼使白只记得零星的几件事,大部分的记忆都被封存遗忘。 可他经常能听到一个女人唤他的声音,那声音叫她心绪不宁,终于,前些时日他记忆的封印松动了下,记忆恢复了部分,这才不管不顾的来到凡世找御都鬼母拼命。 难道说,在他尚未忆起的那部分记忆之中,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鬼使白蓦地望向了鬼使黑,便见鬼使黑低垂着头,一脸不愿开口的模样,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小白,你要相信我,我一直都是为了你好,这才瞒了你这么久。”鬼使黑嗫嚅着说道。 鬼使白惊诧的望着他,无力地抓着自己的头皮:“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什么都不肯对我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小黑,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鬼使黑连连摇头。 御都鬼母冷艳看着这一切,似是看到他二人痛苦,自己便会觉得快乐似的。 她小心翼翼的修了修自己的指甲,轻笑了起来:“他自然不会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啊,你想要知道的那部分记忆,我在清楚不过了。” “我才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小黑也只是次之,你想要知道什么,为什么不来问我呢?好孩子。”御都鬼母一步步的走到了鬼使白的面前,声音蛊惑的说道。 不知为何,鬼使白的神情呆滞,更像是被御都鬼母控制住了心神。 他呆滞的望着御都鬼母,头上的寿帽有些歪了都未想去扶正。 鬼母微微翘起的裙边擦过地面,带来了两边刚被狂风吹来的树叶。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向呆滞的鬼使白的额头,小声哄劝道:“嘘,别怕,你想不起来的事情,我来告诉你。” 就在这时,鬼使白迅速出手,两臂反向一钳绞住了鬼母的手腕,向中间一折。 御都鬼母哪曾想到鬼使白会在此刻对她出手,连忙向后抽手臂,可鬼使白个子虽小,力气却大,她挣了一下却未能挣开。 “就是现在,小黑快上!”鬼使白快速说道。 闻言,鬼使黑才惊魂未定的反应过来小白是在耍诈,一边感叹着他的鬼机灵,一边连忙起身,抽出长镰斩向不得脱身的御都鬼母。 锋利的长镰斩过喉管,在遇到一阵滞涩感之后停了下来。 鬼使黑没想到会这么容易,欣喜的望向小白,却发现,御都鬼母竟还好好地站在原地,一点儿受伤的样子都没有。 她的脖颈被展开的地方散发出阵阵黑气,将她的脸色都熏得阴霾无比。 御都鬼母蓦地一扬手,将钳制着她的鬼使白推坐在地,双手捂着自己的脖颈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怒目望向二人。 “你们两个,竟然敢伤我,竟然敢!”鬼使黑当先反应过来,起身拉住鬼使白便跑。 御都鬼母捂着脖颈上散发着黑气的伤口,失魂落魄的冷笑一声:“既然不想活命,就都去死吧!” 话音落下,她的一颗右眼竟蓦地脱落到地上,化作了一枚正在旋转的小鼎。 那小鼎像是有生命似的,迎风一寸寸的变大,直到长得一人等高,这才停了下来。 鬼母望着那散发着阵阵黑气的鼎,突然勾了勾唇角,向黑白鬼使一伸手。 她在这片丛林之中,几乎是占尽了天时地利的主场,做起什么来都事半功倍。 此时这么一伸手,已经跑出老远的黑白鬼使,竟像是受到了什么引力一般,径直倒飞了回来。无广告小说网(笔趣宫http://www.biqugong.c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8章返魂鼎 不断旋转的大鼎散发着重重黑气,像是能够吞噬天地的黑洞,将周围的乱石草叶全都吸了进去。 饶是如此,那不知餍足的鼎口还吐息着浓重的黑雾,想要将二人尽数吸进去。 鬼使白离得更远一些,也是第一个感受到二人不是那巨鼎的对手,连忙幻出自己的招魂幡插在地上握紧。 狂风卷起飞沙走石迷人双眼,鬼使黑抓住自己的黑镰,勾住地上的一块大石。 “不要在挣扎了,这用我一只右眼炼化的返魂鼎便是你们最后的归锁。我的孩子们,你们终将沉睡在母亲的身边。” 御都鬼母狰狞的望着二人:“待我练成了阴阳莲子,你二人也算是死得其所。” 鬼使白望向那巨鼎的鼎盖处,果不其然,鼎盖上是一株莲花的形状,暗合八卦六爻阴阳相生,而阴阳鱼的两颗阴阳眼却空着。 想来,御都鬼母一早便打定了主意炼化二人,去填那鼎盖上的阴阳眼了。 二人的实力在幽冥地府虽说不能算是数一数二,但也少有人是敌手,饶是如此都抵不过御都鬼母这座不完整的返魂鼎。 若是二人的力量被炼化纳入鼎中,在想要收服这一人一鼎,怕是只有阎君大人才能做到了吧。 鬼使白咬牙切齿,他原本想来这不归林夺回属于自己和鬼使黑的东西,却不想最后竟送上了门儿来,给他人徒做嫁衣裳! “莲子?你又何尝怜子。你生下我们兄弟二人,不过是为了满足你那变态的欲望罢了!”鬼使白怒道。 御都鬼母瞬间变了脸色,神情狰狞的怒目而视:“这世间谁辱骂我,误会我都可以,为何你竟也说出这种话,小白,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难不成我说错了么?”鬼使白反口相讥道。 御都鬼母仅剩一只的眼睛满含怒火,原本还勾着笑意的唇角却在这一刻慢慢冷了下去,最终封冻的五胆皆寒。!%^* 浓重的鬼气在这一瞬间暴涨,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放大了无数倍:“等我练成了阴阳莲子,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们两个逆子!不要也罢!” 席卷而来的狂风将二人的寿衣吹的猎猎作响,鬼使黑更是睁不开眼,双手紧紧地握着黑镰不放。 他的整个身子都升到了半空中,而此时,黑镰勾着的大石也渐渐松动。 “小黑!把手给我!”鬼使白见之,连忙将自己的手伸过去高声喊道。 呼啸的大风中,声音本就传不了太远,可二人就像是心灵相通一般,只一个对视便能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世界上,人心不可信,鬼魂不可信,权势名利朝不保夕,唯一能够信任的就只有彼此而已。 鬼使黑突然放手,任由地上的大石和黑镰被卷入鼎中,自己的身子也被狂风吹起,向返魂鼎的方向卷了过去。 半空中,他远远的伸出手。 鬼使白也在同一刻伸出手,二人身子交错的刹那,在呼啸狂风的阻隔之中,双手突然紧紧的交握在一起。 “我抓住你了。”鬼使白险些喜极而泣,紧紧的握住鬼使黑的手。 就在这一刻,陪伴了他几百年,一直无坚不摧的招魂幡却爆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二人不约而同的向那招魂幡望去,便见足有成年人等高的细长杆子折中之处竟裂开一道小小的缝隙,眼看便要彻底断裂开来。 一柄招魂幡的硬度,显然不足以支撑两个人的重量。 “小白,你快放手!”鬼使黑慌乱的伸手去推鬼使白的手,想让他放开自己:“招魂幡难以同时承受怎们两个人,你这样下去,咱们都会被吸入鼎中的!” “我不会放开你的!永远不会!”鬼使白紧紧咬着牙,望着招魂幡杆上的裂缝,却将鬼使黑的手攥得更紧了。 呼啸的狂风之中,二人的手紧紧交握。 鬼使黑恍然间又想到多年前的一幕,鬼使白将他送出危险时那眸光中的点点晶莹,一如他刚刚说的“我不会放开你”一模一样。 几百年过去,当初的旧伤已经渐渐沉淀,不再痛楚。可现在想来,那些过往像是依旧捶杵在心头一般,难以忘却。 他不能再让鬼使白为了自己受伤了。 就在这一刻,招魂幡轰然断裂,二人一同被狂风刮向返魂鼎中。 鬼使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翻过身去,用自己的身体将鬼使白紧紧的护在怀中,重重的跌在了炉鼎之中。 “哼……”鬼使白闷哼一声,痛苦的抱住了自己受伤的那条腿。 之前鬼使黑没有发现,直到此刻鬼使白痛哼出声,他才发现鬼使白的那条腿已经伤的血肉模糊。 返魂鼎的盖子马上便要盖上,鼎中到处都是掉落的碎石与断裂的树枝。 黑镰刀静静地躺在一处角落里,散发着浅黑色的宝光,给人一种沉重却又锋利的错觉。 鬼使黑咬了咬牙,望着渐渐闭合的鼎盖,扶着鬼使白坐稳后双手扶着他的肩膀道:“小白,你听我说,咱们现在还有一搏之力。” 小白顺着鬼使黑的目光向上望去,便见天幕之上倾泻下来的暖光渐渐减少,就只有两处阴阳眼依旧透亮着。 返魂鼎乃是御都鬼母的一只右眼所炼化的,就算是脱离了他的躯体,也与她息息相关,不能全然割舍掉。 如此说来,二人就算是落入鼎中,也未必全然没有转机! 鬼使白立时一喜,扶着自己的腿勉力的站起身来:“咱们一起杀出去!” “不行,返魂鼎要同时炼化两个鬼子方能炼成阴阳莲子,若不能同时炼化,只会功亏一篑。你我若是一同杀出去,只会给御都鬼母机会,将咱们两个人一网打尽!”鬼使黑说道。 他伸手一招,将自己的黑镰召回手中,抿紧了唇角道:“咱们二人一个留在鼎中牵制住返魂鼎,另一个攻出去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的招魂幡已经断了,更何况我的黑镰更适合进攻,你留在此处牵制返魂鼎,送我出去!”鬼使黑不容拒绝的说道。 鬼使白虽说担心,但这确实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比起两个人一起死在这儿,再奋力一搏未必不是个好办法。 攻出去是一死,留在这返魂鼎中是一死,为何不发挥余热,再为自己争一次呢?二人就算是死了,也不想变成御都鬼母手上那一件杀人的利器! “好!我送你出去!”鬼使白撕开了自己寿衣的袍袖,将大腿受伤的位置紧紧裹住,与鬼使黑相视点头。 鬼使黑手中的黑镰散发着盈盈的华光,映的二人的面孔都阴寒严肃起来。 就在这时,鬼使白手上的力气突然一加! 他奋力一托,鬼使黑腾起身子的瞬间,黑镰勾住了返魂鼎的边沿,突然斩除一道辉光,整个身子都跃出了返魂鼎。 御都鬼母断然没想到,鬼使黑竟还能从那大鼎之中逃出来,一时间整个人的脸色都变的有些不好看。 她未束的长发被呼啸的狂风扬起,宛若交错的藤蔓向外延伸着,给人一种狰狞可怖的感觉。 “你以为你出的了返魂鼎就能逃走了么!”御都鬼母伸手向鬼使黑抓来。 却不想,鬼使黑不仅没有躲开,还迎难而上的撞向了御都鬼母抓来的那只手。 他手上的黑镰一划,四周鬼气震荡,发出阵阵嗡鸣声。 二人的力量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就算是鬼使黑有黑镰在手,也绝不可能是御都鬼母的对手。 御都鬼母桀桀冷笑,就在这时,鬼使黑突然身形一转,攻向御都鬼母那只空洞的右眼。 “敢而!” 四周的黑气瞬间暴涨,甚至已经有了遮天蔽日的势头。 御都鬼母伸手一招,远处的返魂鼎快速旋转着向二人的方向飞来,而尚在鼎中的鬼使白紧紧的扒住大鼎的边沿:“鬼使黑!当心!” “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御都鬼母话音落下,手上的大鼎蓦地压了下来,向着鬼使黑镇去。 同一时刻,锋利的黑镰锋芒划破了御都鬼母的半张脸,空洞的右眼也瞬间迸发出血光来。 大鼎飞速旋转,将鬼使黑的身子撞飞重重的砸在地上。御都鬼母声音凄厉的惨叫嘶号着,伸手捂住了自己受伤的半张脸,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的脸……你竟然敢划伤我的脸!” 鬼使黑口鼻溢血,欣慰的笑了起来:“我连死都不怕,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 四周的荒野山林似是能感受到御都鬼母的情绪,在这一刻不停地摇摆起来,宛如吃人不吐骨头的鬼林。 就连这样都杀不了她么? 鬼使黑仰躺在地面上,望着天幕之上倾泻而下的薄弱天光,苦笑了一下:“对不起,小白,我还是没能保护你。” 有什么话,你们兄弟二人到地下去说吧! 愤怒的御都鬼母愤然出手,蕴含着黑气的鬼掌砸向动弹不得的鬼使黑。 巨大的阴影渐渐笼罩了他整个身子,鬼使黑无力地闭上眼睛,就在这一刻,铺天盖地的红莲之火从远方席卷而来,将方圆数理都晕染成一片鲜艳的火海。 一柄长刀从远方飞来,到插在地面上,紧接着鬼使黑的衣裳被人拎起,猛地仍向了已经爬出返魂鼎的鬼使白!无广告小说网(笔趣宫http://www.biqugong.c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9章何曾安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御都鬼母根本不曾料到,肉掌直接拍在了倒竖在地上的斩魄刀上,将掌心戳出一个血窟窿来。 鲜血迸散的到处都是,四周的花草树木但凡是沾上了御都鬼母鲜血的,全都蔫儿了下去。 鬼母的衣袍被红莲之火焚起,连忙撑开自己的鬼气避开火海,捧着自己的手掌怒视着苏蓁。 “苏蓁姐姐!”一见来人,鬼使白欢喜的大呼出声。 他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鬼使黑的身前,将他扶起来靠着自己坐好,一边大声冲着苏蓁喊道:“苏蓁姐姐!千万小心些,这老妖婆厉害的很!” 御都鬼母目光不冷不热的扫了一眼苏蓁与黑白鬼使,面无表情的悍然出招。返魂鼎回旋着飞过来,重重的镇向苏蓁。 而苏蓁伸手一招,斩魄刀对砍在了鼎身上,一股大力顿时袭向她的手臂四肢,顿时震麻了半边身子。 她强撑着不后退半步,原本在幽冥对抗天帝时被震裂的虎口再一次撕裂,整个空气都迸发出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小白小黑,快走!”苏蓁喊了一声,不顾自己手上的伤势,再一次向御都鬼母攻去。 不知为何,斩魄刀虽说是夜重华的兵器,可苏蓁用起来却异常的顺手,就像是这把刀天生和她血脉相连一般,能够无限的放大她所释放出能量来。 有了斩魄刀作为载体,苏蓁的力量也提升了不止一点,竟接连接住了御都鬼母数招不曾落败。 鬼使白见苏蓁真的将人挡住了,二话不说扶起倒在地上的鬼使黑,向着相反的方向逃去。 他心里清楚的很,自己在这儿非但帮助不了苏蓁,还有可能成为她束手束脚的累赘。苏蓁来此便是为了救他们的,他们跑了,苏蓁自然会走。 “苏蓁姐姐,当心些,千万不要强撑!”鬼使白高声道,连忙带着鬼使黑向外跑去。 御都鬼母周身的黑气蓬勃散发出来,映衬在这不归林之中,宛若末世般叫人心胆皆寒。 她的鬼气再多,苏蓁也并不恐惧,身上的煞气透体而出,竟与御都鬼母不相上下。 “既然回来了,哪会这么容易让你们逃走。我的孩子,就长眠在母亲的怀抱之中吧!”御都鬼母一手接住了苏蓁斩来的刀锋,另一只手催使着返魂鼎,重重的押向了黑白鬼使。 狂风又起,眼看二人逃脱不得,马上便要被纳入鼎中。 苏蓁抿紧了下唇,悍然抽回自己的斩魄刀,任由狂风卷挟着她的身子飞起,与黑白鬼使一同落入鼎中。 这一次,御都鬼母再不留情,三人刚一入鼎,返魂鼎的盖子便重重的闭合。 这一尊返魂鼎像是含入了芥子之法,外观看上去不过是一尊不过一人余高的小鼎,可内力却深不见底,高愈万丈。 苏蓁斩魄刀划着鼎身落下,倒也缓冲的向下的速度,凝结起煞气将二人一同拖起来,缓缓的落在鼎底。 鼎底一片素洁,所有的碎石与树枝都已经被炼化了,就只有浓重的鬼气飘散在四周。 苏蓁环视四周,手中的斩魄刀重重的砍了一下鼎身。只听当的一声巨响,返魂鼎毫发无损,倒是苏蓁的手臂被震的有些痛。 这几日连番大战,就算是再厉害的人也有些吃不消了,更遑论苏蓁一直都是勉力支撑呢? 她撕开一条袖口,舔了舔虎口上开裂的伤痕,将伤口包了起来。 手臂已经麻的没有什么知觉了,倒也不会再觉得痛了,倒也免去了包伤的痛楚。 原本她还觉得自己在幽冥地府之中数一数二便已经是顶强的人了,而今方知,她的力量还单薄的很。 待到什么时候修成了夜重华那般的一身法力,什么时候才能自称一句强吧。 “小黑?苏蓁姐姐你快来看一看,小黑这是怎么了!”鬼使白急切的呼声从一侧传来。 苏蓁连忙跑了过去,掌心之中的煞气探入到鬼使黑的身体之中,却是吓了一跳。 御都鬼母的全力一击,就连苏蓁也未必招架得住,更遑论是鬼使黑呢? 他刚与那老妖婆对抗的时候被重创了多次,她一直没有注意。而此时才发现,鬼使黑的魂魄已经有趋近于消散的架势了! 苏蓁连忙用自己的煞气镇住了鬼使黑的伤势,刚要替他疗伤,手臂却被一只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推开。 那只手正是鬼使黑的手。 苏蓁诧异的望着他,便见鬼使黑勉力的撑起身子,轻轻地咳了两声。 也正是这么轻咳了两下,他的唇边再一次的涌出血沫来,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咱们现在被困在这儿,迟早是要死的,只是实在对不住,连累了苏姑娘你。”鬼使黑吃力的抹了抹自己的唇角。 鬼使白一听,脸色都有些变了,连忙扶住他:“你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 “我想在的状态如何,我自己清楚地很,你不必为我担心。”鬼使黑吃力的开口道:“你都想起来了么?” 鬼使白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 苏蓁直到此时才想起来,鬼使白之前的一反常态,他也消失了部分记忆,难不成见到了御都鬼母之后,已经尽数找回来了? 她竟一直都没来得及问。 鬼使黑吃力的扯住了鬼使白的袖子道:“我早就说过,痛苦的事情还是不要想起来的好。人越是活的明白,便会让自己越发的痛哭,你现在相信我了吧。” 不知为何,鬼使黑的身子竟开始慢慢发光,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这是魂飞魄散的征兆,鬼使黑竟然伤的这么重,难怪向来沉默寡言的他,竟然会一反常态的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苏蓁紧紧的皱着眉头,不顾反对的用自己的煞气稳住鬼使黑的魂魄,不让他最后存世的证据也消散无踪。 有的时候,人活得越久越看不透生死,参不破离别。 鬼使白紧紧的握着鬼使黑的手,眼眶微红却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你说什么傻话?既然还没死就不能轻易放弃!我一定会救你的!几百年前可以,现在也可以!” “可我不想再让你为了我失去生命了啊!”鬼使黑虚弱的一笑。 他拉着鬼使白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单薄的黑色寿衣下的躯体没有丝毫的体温。 鬼使黑低咳了两声,强行打起精神来:“前世的你保护了我,我欠你一条命,今日合该还你。我死后,我的力量会封印你的记忆。小白,忘记那些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好么!” “你死了,我怎么可能快乐的活下去,弟弟……” 苏蓁诧异,二人之间不是略沉默寡言些的鬼使黑是哥哥,活泼开朗些的鬼使白是弟弟么? 怎么现在鬼使白倒叫起鬼使黑弟弟了? 小白找回的那段记忆里到底有什么苏蓁不知道,只是返魂鼎中的力量越来越大,若是再耽搁下去,鬼使黑便真的药石枉然了。 她双手连结了两个手印,将鬼使黑的身子笼罩在自己的煞气之中,彻底封存了他的魂魄,这才站起身来道:“我暂时施法封魂,让小黑的魂魄不至于消散,咱们先想办法出去。” 听到苏蓁这话,鬼使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鬼使黑的身子紧紧的抱在了怀中:“咱们还能出的去么?” “正如你说,只要没死,就永远都有希望。” 苏蓁低促的一笑,斩魄刀横握在手中,阴冷的望着返魂鼎鼎盖上那两处并未封闭的窟窿。 灼灼天光从那两个窟窿里照射下来,披在二人的身上,带着融融暖意。 “小白,你照看的好小黑么?”苏蓁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询问。 鬼使白将小黑背在背上,郑重其事的点了一下头:“没问题。” 苏蓁抿了抿唇,望着鼎盖上两处正在旋转着的阴阳眼,突然将手上的斩魄刀高高一抛。 斩魄刀飞速旋转着堵住了一处眼洞,两侧的平衡瞬间失去,旋转着的大鼎骤然停了下来,竟重重的嗡鸣一声! “跟紧我!”苏蓁一声大喝,掌心之上煞气暴涨,突然向上砸了过去。 便闻砰地一声,沉重的鼎盖被掀起,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开来。 苏蓁看着自己的手,内心不由得赞了一声:“好家伙。” 都说煞气是连阎君都很难修炼出来的,她天生带来却不知究竟有几分的力量,一直不曾真正体会到煞气给自己带来的便利,只感受到了它带给自己的不便。 而今这全力一掌砸过去方知,自己爆发出来力量,竟也能如此强大。 只是这样的力量并不能长久而已,她这一掌砸出去,已经耗费掉了自己半数的力量,而今再想要和御都鬼母一战,显然是痴人说梦了。 返魂鼎是御都鬼母的一只右眼所化,与母体息息相关,而今苏蓁一张打烂了返魂鼎,御都鬼母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便见她伏在地上哀嚎声阵阵,大片的血水从她的右侧眼眶渗出,整个人都痛苦的变了声调。 苏蓁也不恋战,见御都鬼母此时痛的没有追赶她三人的力气,拉起鬼使白话不多说,头也不回的向茂密的不归林中跑去。无广告小说网(笔趣宫http://www.biqugong.c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0章 失去的记忆 不归林内常年阴气渗渗,高大的树木枝干无人修剪,渐渐长成了张牙舞爪的模样。伴着此处被叶片分割的不甚明亮的日光,给人一种阴冷彻骨的感觉。 御都鬼母的强大超乎想象,有她盘踞在这一方,周围的小鬼小魂也都不敢来凑热闹,是以这林子里倒也算干净。 三人跑出了老远,苏蓁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扶着鬼使白将他背上的鬼使黑放下来。 四周的雾气渐渐漫了过来,像是天然的屏障,将三人藏匿在这不归林中。 斩魄刀似是有灵,乖巧的飞了回来,绕着苏蓁逡巡打转。苏蓁将它握住隐在了虚空之中,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这里应该暂时安全。” 闻言,向来不论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的鬼使白却依旧情绪低沉,没什么开心的模样。 “苏蓁姐姐,咱们有没有办法回冥府?”鬼使白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小黑唇角的鲜血,深深地皱着眉头:“小黑的状态很不好,现在只有药王能够救得了他。” 苏蓁闻言,却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 御都鬼母就堵在不归林的外面,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冲进来追杀他们三人。而今返魂鼎碎裂,她没有了倚仗,只会更加发狂。 之前的苏蓁尚且不是御都鬼母的对手,更何况发狂之后的御都鬼母呢? 她蹲在鬼使黑的身边,用自己的煞气将他的魂魄包裹在其中,半晌却突然瞳孔一缩:“灵尸?” 在冥府之中,多数是死后下地狱的鬼魂,只有少数是以活人修尸道的灵尸。 修尸道的人苏蓁也只是在典籍之中看到过,这些修士主要练体,肉身不可摧毁,魂魄便是最大的弱点。而寻常的鬼差乃是炼魂,两者格格不入,恰好相反。 苏蓁惊讶的看向鬼使白,又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脉腕。 这一探罢,苏蓁才紧紧皱起眉头来。!%^* 鬼使白就只是寻常的魂魄,死后入了地府成为鬼差,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修鬼道之人多数如此,在她刚入地府,鬼使白教她修炼的时候,苏蓁就已经知道了。 她原以为鬼使黑和鬼使白是兄弟,二人便会一样,而今才知,二人不仅性格互补,就连修炼的方式也是互补的。 怪不得二人之间鬼使黑主攻,鬼使白主守。 谁能猜到,这位在地府当值的鬼差,竟是万人之间难得一见的尸修。用对付寻常厉鬼的办法来对付鬼使黑,显然是不管用的。(!&^ 苏蓁连点了鬼使黑身上几处大穴将他稳定下来:“我的煞气究竟能支撑多久,我也不清楚,咱们该是要尽快找个机会脱身才是,我先打坐回复一下体力。” “对不起,苏蓁姐姐。这些事情原本与你无关,却还让你也陷在这林子里出不去。”鬼使白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的说道。 这些年来,苏蓁早已经对黑白鬼使这一对兄弟再熟悉不过。 他二人虽是鬼差,却也同人类差不多,保持着衣食住行的习惯。鬼使黑是为了尸修需要,鬼使白却是为了饱口腹之欲。 在这无利不起早的冥府之中,二人这似少年般赤子之心的心性便显得犹为的重要。 苏蓁甚至可以很不客气的说,在她初到冥府的那段时间里,若不是黑白鬼使经常与自己来往,在那常年不见天日的千丈幽冥下,她的心智也不可能维持这么久。 人都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且不说二人对苏蓁有恩,只说这些年在幽冥地府之中,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今二人有难,苏蓁不可能不管。 茂密的森林中林荫阵阵,却有依稀鬼哭之声。苏蓁闭目养神恢复体力,却闻不归林外,传来了一阵念咒之声。 那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时而远时而近的让人捉摸不透,更不知来自何方,距离多远。 御都鬼母这又是要打什么鬼主意?这咒声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按理说黑白鬼使应该更了解这老妖婆,苏蓁转过头去刚要询问,便见鬼使白痛苦的抱住头,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 她连忙起身,扶住了鬼使白:“小白!别被咒声迷失了心智!” 鬼使白死死地捂住耳朵,可那咒声依旧不绝如缕的穿过手掌,荡进耳膜之中,叫他痛苦万分。 那声音像是召唤,像是要摧毁他的神志,控制它的身体。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鬼使黑也渐渐动了动身子,宛若行尸走肉一般活动了起来。 苏蓁瞳孔一缩,连忙撑起一道隔绝外界的光幕,将所有的声音都挡在外面,这才晃了晃鬼使白的身子:“小白,你清醒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那老妖婆的咒声,那老妖婆贼心不死,想要将我二人召唤回去做她的鬼童!”鬼使白慌乱的抓着自己的长发,见小黑的身子一阵痉挛的扭动着,连忙扑倒在他的身上,将他压住。 “苏蓁姐姐,我们快走!鬼使黑与那老妖婆血脉相连,就算是听不到咒声,也会被血脉所吸引,咱们得快些离去!”鬼使白背起鬼使黑,匆忙的说道。 通过黑白鬼使和御都鬼母的只言片语,苏蓁大概也已经理清了这三人之间的关系。 黑白鬼使确实是双生兄弟无疑,可他二人一个身死,一个以凡人的血肉之躯修了尸道,一起入了地府做了鬼差。 而那御都鬼母,正是二人的生身母亲。 或许,也正是害死二人的罪魁祸首。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就连动物也知道不可伤害自己的孩子,为何御都鬼母会对子的一对双生儿子下此毒手? 而且,就连二人身死之后都不曾放过。 现在情况紧急,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苏蓁帮鬼使白将小黑背在背上,指了一个方向快速离去。 可苏蓁的光幕刚一撤去,没有了遮挡咒声的屏障,鬼使黑竟骤然发狂,向自己最亲近的兄弟攻了过去。 修尸道之人,最强大的便是自己的肉身,若是鬼使白生生受下这么一击,想必便要苏蓁拎着这二人逃命了。 小白不忍伤鬼使黑,竟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似是指望着自己的目光能将人的神志望回来一般。 可鬼使黑却不为所动,手掌径直小白的天灵盖拍了过去。 就在这一刻,苏蓁蓦地上前,抬手砍在了鬼使黑的颈上:“权宜之计,得罪了,御都鬼母要追上来了,咱们快些离去!” “是,苏蓁姐姐!”鬼使白再不耽搁,将小黑扛在肩上,头也不回的追着苏蓁跑了过去。 不归林中的地势复杂,三人躲躲藏藏,几次险些撞上了御都鬼母,都被苏蓁用自己身上的煞气混淆了过去,如此奔逃了半日,竟也没被人给捉了去。 直到子夜,月上中天的时候,苏蓁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坐定:“今夜应该暂时不会追上来了。” 鬼使白看了一眼天幕,点了点头。 今夜是满月,是冥鬼吸食月华纳为己用的时候,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外出活动。御都鬼母也受了不清的伤,应该不会傻到趁着满月之时追击三人。 苏蓁看了看鬼使黑的情况,那张稚嫩的小脸儿面无血色,叫人见之心痛。 苏蓁甚至是想,他这瘦弱的肩膀,是怎样承受住岁月和那些独自一人坚持的寂寞的。 鬼使白扶着鬼使黑,神情亦是凝重。 “你腿上的伤也不轻,更何况,那咒声对你似乎也有影响,你若是知道怎么才能保住你的心神不被夺走,不妨告诉我个办法。”苏蓁道。 鬼使白嘴唇动了动,几番想要开口,最后却只字未提。 苏蓁看着他握着鬼使黑的手几次紧了又松,心知他是有难言之隐的,便又说道:“你若是有难处,我也不会勉强……” “不,没什么有难处的。”鬼使白飞快的道。 清浅的月光映在他的小脸儿上,给人一种恬淡的感觉。只可惜那张姣好皮囊之下隐藏着的内心,早已经是千疮百孔。 数百年的时光,二人在暗无天日的幽冥地府之中,早就已经活成了彼此的一切了吧。 而今鬼使黑就这样倒在他的身边,他又怎能开心的起来。 鬼使白开口,声音确平静的宛若在陈述别人的事情,让苏蓁很是诧异。 “想必你也猜到了,御都鬼母是我二人的生身母亲,也是害死我二人的罪魁祸首。”鬼使白说道。 苏蓁点了点头。 小白的神情太过于难过,苏蓁想要安慰,可那只伸出去替他拍背的手却久久的悬在半空中,未能真的落下去。 她知道此时此刻,鬼使白需要的只是一份陪伴,而不是过多的安慰。 真正千疮百孔的人,是再多的贫瘠语言都温暖不了的,现在的鬼使白就是如此。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是我的肉身早就不在了,这才坠入冥府做了鬼差。可小黑不一样,他的肉身是从御都鬼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是躲到天涯海角,也难以斩断二人的联系。” “我们在一起几百年,只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才是那个哥哥,而小黑才是我的弟弟,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弄错了。”无广告小说网(笔趣宫http://www.biqugong.c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1章 生身为母 苏蓁沉默的坐在一旁,做一个完美的听客,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这一刻,鬼使白似乎长大了。而那悠长深邃的目光,却与他的模样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个年纪轻轻便勘破俗世的少年僧人,给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我的记忆被封住,小黑的却还在。他为了让我快乐,为了让我不再想起那些惨痛的过往,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瞒着我宠溺我。” 鬼使白双手捂住脸,可苏蓁却知道,双手之下的那张稚嫩的小脸儿,神情一定很是悲戚:“前世我是哥哥,我来保护他。这一世,他要做我的哥哥,一直保护我。” 血淋淋的记忆,就这样展开。 …… “那你就去找那个狐狸精过去啊!她不就是比我年轻漂亮么,我这张脸是因为你才毁掉的,你现在竟然要因此抛弃我!”女子的咆哮声从房间里传来。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男子分毫不让的顶撞道:“自从你这张脸毁了,整日就像是个疯婆子一样到处发脾气,这谁受得了!我不在乎容貌!可这样的生活我过够了!” 说着,木制的房门被男人推开了一条缝。 女子泼妇一般的冲上去,对那男人一阵撕打:“你就是看中了那狐狸精的脸!今天你别想走!” 男子神情悲戚:“若是我一定要走呢?” “除非你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女子瞪圆了一双眼,恶狠狠的瞪着男人说道。 她半张脸上遍布着凹凸不平的疤痕,看上去倒像是被火烧过,乍一看去狰狞恐怖。 可若是仔细去看她没被毁掉的那半边脸,却还隐约能看出,这是个美人胚子。 男人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伸手拨开女子的肩膀,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一直走到了院子的大门处,他才站住脚,并未回头只是开口道:“六娘,我们会离开御都,不会在来碍你的眼,我们就此别过吧。” “你敢!你回来!”苏六娘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终是坚持不住,痛哭着跌倒在地。 一场大火,不仅焚尽了夫妻二人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爱巢,还烧毁了她半张似玉花容。 当初未曾毁容的时候,苏六娘与丈夫相亲相爱,还育有一双同胎而生的孩子。虽说家中不算阔绰,可丈夫能吃苦干活,家中倒也不至于缺衣少食。 可自从她没了美貌,便什么都变了。 丈夫对她冷淡相向,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房子也付之一炬,曾拥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场大火之中彻底烟消云散。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算是失去了一切,好歹还拥有丈夫的爱! 可现在,就连她的丈夫都嫌弃她丑陋,想要抛弃她跟那个生的漂亮的狐狸精在一起了么? 要知道,在她容貌未毁之前,那狐狸精的容貌可是及不上她的万分之一的! 苏六娘崩溃绝望的倚靠在门边,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娘亲,你为什么哭了?”院子外两道脚步声传来,苏六娘抬眼,一双冰雕玉琢似的娃娃站在他面前,如出一辙的担忧模样。 兄弟二人生的一模一样,若是站在一起不说话,甚至叫人分辨不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就连苏六娘这个生身母亲也时常会将二人弄错,为了分清二人,她只好给这两兄弟穿上不同的衣裳。 平时活泼可人些的大儿子惯穿白衣,而沉默寡言些的小儿子,便惯穿黑衣。 小白心疼的看着母亲的满脸泪痕,连忙走过去用自己肉嘟嘟的小手去抹母亲颊边的泪水:“娘亲不哭,娘亲不要哭。” “娘亲不哭了,还有你们在我身边,真好。”苏六娘紧紧地抿着唇角,将兄弟二人一起抱进了怀中,眼眶之中的泪水却依旧大颗大颗的砸落,打湿了兄弟二人的衣裳。 小白小黑兄弟二人也紧紧的回抱着母亲,一阵沉默。 二人虽不知母亲为何失落痛苦,可却敏感的感觉到,家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往日天一黑下来便早早回家的父亲接连几日不曾归家,母亲一人洗衣砍柴,终日忙碌再不展笑颜,就连以往日日用药泥温养着的伤脸也不再去管。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朵水灵灵的花儿被人折了下来插在了花瓶中,即便是依旧鲜活的开着,可谁都知道,这样的鲜活维持不了多少的光阴了。 “娘亲好辛苦,白天要打水砍柴烧饭,腕上还要补衣洗衣,咱们帮帮娘亲吧。”小白到底年长懂事一些,如此提议道。 小黑自然也看到了母亲的辛苦,点点头答应下来。 往昔父亲还在时,一垛柴禾半个时辰便能全部劈完,而今父亲不在家,母亲却需要挥汗如雨的劈上两个时辰,磨的两手水泡才能劈完。 二人虽不知父亲去了哪儿,母亲也绝口不提,可二人却敏感的感觉到,或许父亲不会再回来了。 母亲不说,二人便也不问,一家三口相安无事,倒也能将日子过下去。 劈柴是个力气活,不是谁都能做的了得。 就算是二人懂事,年纪却委实小了些,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就连抡起斧子都有些费力,更何况是将坚硬的木头劈开砍断呢? 兄弟二人轮番上阵,忙活了小半个下午才解决了那小小的一垛柴,看着对方灰头土脸的模样哈哈大笑。 直到暮色四合苏六娘才回到家中,看到地上已经摞放整齐的木柴,不可思议的指着问道:“是谁来劈的柴?” “娘亲,是我们两个啊。”鬼使白蹦蹦跳跳的跑过去,接过母亲手臂上挎着的竹篮,扬起一张稚嫩的小脸儿坚定的说道:“我们已经长大了,以后能帮娘亲干活了,娘亲便不用那么辛苦了。” 苏六娘嘴唇动了动,却蓦地落下泪来。 她上前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手掌轻轻抚弄着他二人柔软的额发:“都是娘亲不好,不能给你们自在的生活。你们还这么小,便要开始承担这些。” 二人连连摇头,安慰着苏六娘让她不要再哭泣了。 这世间就是如此,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别人的快乐自己无法体会。自己的痛楚旁人也全然感受不到。 小白也没觉得帮母亲干些活,劈一劈柴有什么辛苦了,只是母子连心,母亲的泪水总是会叫他心疼不已。 当晚,苏六娘难得的从鸡窝里摸出了三个鸡蛋,打算放进滚水里煮熟。 可看了一眼在房间里乖巧识字的两个孩子,她却叹了一口气,放回了一枚鸡蛋,只煮熟了两只。 吃饭的时候,小黑和小白自然都分到了一个鸡蛋。 在这普通的农户家庭中,鸡鱼肉蛋乃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美味,平日里很少会吃的到。而今不过是个寻常日子,竟然也能吃到鸡蛋,兄弟二人自然开心不已。 小白看到只有他二人有,母亲的碗里却还是往日的米糠,便将自己的鸡蛋从中夹断,将一半儿分给了母亲:“娘亲,你快尝尝,今天这鸡蛋怎么有些发苦啊。” “苦?鸡蛋怎么可能发苦?”苏六娘咬了一小口,这才看到小白笑嘻嘻的望着自己,顿时明白了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懂事的很,怎能叫人不心疼。 她将鸡蛋拨回到小白的碗中,安慰道:“乖,你吃吧,锅里还温着一个呢,娘亲怕凉了,等一会儿再吃。” 小白闻言,抻长了脖子望了望那锅中,果然还有一只鸡蛋温在水里,这才放心的与弟弟大快朵颐起来。 对旁人家来说,不算什么。可自从父亲走了,家里就连一粒米一个铜板也要算计着花,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小白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将小半个鸡蛋分给了小黑。 苏六娘捧着碗,嚼着有些发硬的米糠,几次鼻酸险些落泪。可看到两个孩子还在此处,却又不得不将漫上眼角的泪水忍了回去,生怕两个孩子也跟着不开心。 为女则弱,为母则刚。 当一个女人蜕变成为母亲的时候,便再也不能够软弱了。 就算是遇上了再多痛苦和磨难,也不能在孩子的面前哭泣。 吃过了晚饭,苏六娘将碗筷收拾好,给兄弟二人铺好了小被子,小白主动帮娘亲搓洗着盆里的衣服,小黑则去打了热水端来:“娘亲洗洗脚吧。” 苏六娘一万个没想到向来沉默的小儿子竟也会给自己打洗脚水,连忙擦了擦手,俯下身亲了亲小儿子的脸蛋:“谢谢小黑。” 小黑难得的笑了笑,看了一眼坐在小板凳上搓衣服的哥哥。 小白也笑了笑,远远地比了个大拇指。 家里没有了成年的男子,没有了主要的劳动力,生活也免不了要清苦一些。纵使是两个孩子没有怨言,苏六娘也有些难以承受了。 这样朝不保夕的生活,不知还要过多久。 而今两个孩子还小,若是他二人长大了呢?不用读书么?饭量不会涨么?她还能养活得了自己的一双儿子么? 可若说狠心丢弃,她也着实有些不忍心,毕竟是自己的骨中骨,血中血。 这世间又有哪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呢?无广告小说网(笔趣宫http://www.biqugong.c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2章生活不易 当夜躺在床上,苏六娘翻来覆去却难以入睡。 忙碌了一天明明已经身心俱疲,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乱的很,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自己的未来,两个孩子的未来,还有这个已经风雨飘摇的家庭。就算是没有了丈夫,她也一定要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得想个办法才是。 月色通明,苏六娘呆怔怔的望着天上的月亮看了一夜,直到天色熹微这才轻手轻脚的起身,生怕扰到了两个孩子的睡意。 天色刚刚蒙蒙亮,整个山林之中都是晨雾,给人一种宛若缥缈仙境的感觉。 苏六娘爬进地窖里,翻出乐那个封存的数年的坛子,抱着跑出了老远才找了一块大石头将之砸碎。 那坛子的上半部分镇着的是写破烂石头,底部却有一个小小的钱袋子,装着两块碎银子并着一些铜板。 这是她刚刚成婚的时候,母亲带给她的嫁妆,这些年一直偷偷藏着,从未被人发现过。 而今日子过的清苦,也该让这些银子派上用场了。 当天上午,苏六娘来到镇子上,当了自己所有值钱的首饰,买了一身大红色的鲜艳衣裳,只是衣料偷的隐约可见光滑的肌肤。 路过路边的书铺,她又买了两本书揣在包袱中,这才赶回了家中。 简陋的茅草屋里,小黑小白已经乖巧的劈好了柴火,正一边一个的坐在大木盆前搓洗着衣服。 苏六娘连忙走了过去:“我来洗吧,包袱里有书,你们两个快去看一看。” 书籍对于贫苦人家的孩子无疑是致命的诱惑,小白小黑也不例外,此时听到了母亲的话,连忙跑进屋里,拿起母亲的包袱翻找了起来。 包袱皮已经有些洗的发旧了,里面除了一些日常必要的柴米油盐,还静静的躺着两本书,一本《三字经》一本《论语》!%^* 兄弟二人各执了一本翻了翻,欢欢喜喜的跑了出来:“娘亲,咱们哪儿来的钱买书啊。” “咱们家就算是穷,也不能耽误了你们两个读书不是?要知道读书穷一时,不读书穷一世,明天一早娘亲便送你们两个去学堂。”苏六娘道。 小白一脸的欢喜,小黑却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听到这话心中觉得似是有些不大对劲儿,忙道:“家中的活儿这么多,娘亲自己忙不过来。让哥哥去读书,我留在家里帮您吧。” “这是什么话,你们两个都要去!”苏六娘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教育着一对儿子道:“你们若是心疼娘亲辛苦,就一定要好好读书,以后做了官有了俸禄,就能让娘亲享福了。” 兄弟二人重重点头。(!&^ 家中本就已经穷的家徒四壁,而今二人去读书又要花钱,更是雪上加霜。 可他二人又拗不过母亲的坚持,只好将心中的愧疚转化为努力,在学堂之中的名次数一数二。 同龄人中,很少有如白黑兄弟一般聪明的,读书识字自然也比不过他两个。 家中穷的没有油灯可以熬夜复习,兄弟二人便索性不用油灯,只就着月光读书识字。 可渐渐地,家中不仅没有越来越穷,还渐渐的富裕了起来。有的时候二人中午回家,甚至能还能吃到母亲刚烙的肉饼。 二人就算是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哪懂得那么多? 吃着肉饼的时候虽说心中纳闷,可苏六娘随便解释了两句,兄弟二人便相信了,母亲不让追问,兄弟二人便也不会再问起这些事情。 天气一天天的冷了下去,二人蹲在雪地里读书的时候,苏六娘将二人唤进屋里掌了一盏油灯:“咱们家就算是穷,可给你们读书的银子还是有的,以后不要蹲在院子里读书了。” 油灯的火苗昏暗,在这四面透风的茅草屋中甚至有些摇摆不定,照着灯光去看书上的字迹会很累眼睛。 可有灯到底比没灯好,就算是油灯的亮度再低,以比天上的月色强不是? 就这样,凛冬一天天的过去,次年春日小学堂里夫子安排了一次考试,向来聪明而又勤奋刻苦的白黑兄弟毫不意外的拿了第一名和第二名。 看着小黑的第一名,小白甚至觉得比自己得了第一还要骄傲。 他一脸得意的拍着自己弟弟的肩膀,点头道:“不愧是我的弟弟,我相信你早晚有一天能考取功名的,到时候一定不能再让母亲受苦了。” 鬼使黑有些脸红,却紧紧地捏着手中第一名的卷纸,郑重其事道:“我一定好好孝顺娘亲,还有哥哥!” “不过是娼妓之子,母亲肚皮地下换来的第一有什么好显摆的。”身侧有一人经过,不冷不热的丢下了这么一句话,轻蔑的看了二人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开去。 那声音不小,足以叫二人听到。 小白最忍受不了的便是别人说自己母亲的不好,闻言二话不说的冲了上去,一拳砸在那人的脸上:“把你的臭嘴放干净一点!” 挨了打的学子刚要还手,却见小黑也走了过来。 二打一,他肯定是落不到好处的,可却还嘴硬道:“你去问问谁不知道,你们两个的丑八怪娘亲为了银子,恬不知耻的和无数男人苟合!” “你说谎!”小黑也冲了过去,两拳将人砸的鼻血直冒。 他不爱说话,可力气越是一顶一的大,打起架来也毫不手软,像是要将人的脑袋捶到地下去似的。 那学子被打的眼冒金星,顿时没了之前的硬气,只好唯唯诺诺的道:“是真是假,你们两个自己回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全班的同学都知道,就算是我不说,别人也会说。” 趁着二人失神的瞬间,那名挨了打的学子一举将二人掀翻,头也不回的跑了开去,将二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没有孩子愿意听别人诋毁自己的母亲,儿不嫌母丑,就算母亲真的是罪不可赦的恶毒妇人,在孩子的眼中,也永远是那个将他带到世界上的最温暖的人。 小白有些失魂落魄:“小黑,你信他说的那些浑话么?” “我自然不信!”小黑说着,将手上已经揉皱的卷纸塞进书包里:“哥,咱们回去看看,证明给他们看他们说的话都是假的!” 小白闻言,却摇了摇头:“娘亲付了这么多的银子让咱们上学,咱们怎么能逃课,还是晚上回家再说吧。” 小黑向来听哥哥的话,跟着点了点头。 很多事情,一旦种下了引子就很难再毫无芥蒂的相信了。 就如现在的小白,虽说坐在课堂之中,夫子讲的那些圣贤书却全然听不进耳中。 他的脑海之中一会儿回旋着的是那同学口口声声所说的娼妓侄子,一会儿想到的是母亲最近新添的首饰,一会儿想到的是锅子里还温着的大饼。 以前二人还在家中帮助母亲分担家务的时候,家里尚且穷的家徒四壁,揭不开锅。 而今二人上学,家里多了一笔开销,母亲又是哪儿来的钱买肉烙饼,给二人买笔墨纸砚,给自己添新首饰的呢? 这是不是有些不符合常理了? 小白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想要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全都晃出脑袋。 可这一转头才发现,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小黑竟然不在了! 都怪他刚刚想事情想的太过入神,甚至没有在意到小黑去了哪里。 夫子还在上课,小黑向来内向,也从未逃过夫子的课,现在能去哪儿呢? 再者说,往日她也从不曾逃过一日,为何今天人却先走了。 “不好!”小白在心中低呼了一声,也不顾夫子的阻止,连忙跑出了学堂,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这一路跑回家,小白都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自己会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 直到看到了自家歪歪斜斜的茅草屋,看到了站在院子外发呆的小黑,这才像是找回了三魂七魄一般,扶着小黑的肩膀气喘吁吁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跑回来做什么?” 小黑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惨白着一张脸,神情呆滞的望向自家有些破败的茅草屋。 那屋里传来男人粗重的呼吸声与女子娇嗲的叫声,应和在这小小的茅草屋里,莫名带了些银靡的感觉。 小白一时间也怔住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世道对于男人和女人本就是不公平的,男人可以再娶。女人再嫁却会被人戳断脊梁骨,更何况是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呢? 苏六娘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家中又没有劳动力,更别说是抛头露面的出去赚钱了。 在这个世道,除了出卖自己的肉体,还能用什么去交换足以果腹的银子? 小黑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整张脸都憋得通红,突然冲过去,想要将房间里的那个男人拉出来,看一看他究竟是谁。 可小白却将他死死地拉住,连连摇头:“小黑,母亲现在已经够难受了,咱么就不要冲进去让娘亲更没办法做人了,好么?” 二人的年龄虽说不大,却早已经明白了是非善恶,早已明白的对错与否。 明明是熟读圣贤书的人,有怎么能接受的了这样的事情?无广告小说网(笔趣宫http://www.biqugong.co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4章 返颜秘法 白日还光顾了苏六娘生意的汉子怯懦的站在一旁,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生怕惹恼了自己母老虎一般的娘子。 小白和小黑几次想要冲上去,却被那些粗鲁的村民毫不怜惜的推开,重重的丢在地上。 “娼妓之子,日后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不如一起丢到荒郊野外去喂狼算了!”不知是那个人率先开口道。 小白连忙扑过去,挡在了小黑的身前:“你们不许动我弟弟!谁敢碰他我就跟谁拼命。” 一个小孩子放出来的狠话谁会在意,不过是当做玩笑听一听便罢,更不会去在乎他的威胁。 便闻又一个人说道:“罪责不怪七岁幼子,看他们两个年纪也不大,若是真的丢去喂狼怕是会遭天谴,还是算了吧!” 几人商量好了以后,将兄弟二人重重的丢进屋子里,将门闩一挂,扯着被打的满脸是血的苏六娘头也不回的向山里走去。 “你们放我出去!你们要把握娘亲带到哪儿去!” 兄弟二人大声喊着,可却没有一个人回头,没有一个人在乎这兄弟二人的死活。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不会真的将娘亲拖去喂狼了吧!”小白急得团团转。一脚脚的提着房门:“小黑,你快去看看屋子里有没有什么结实的东西,咱们将门砸开。” 鬼使黑闻言,在厨房逡巡了一圈,找来了一个产地的钉耙。 兄弟二人轮番砸门,可平日里看上去似乎一吹便会倒的茅草房看上去却结实得很,二人砸了半天,竟也没将木门砸出哪怕是一个缝隙。 火把越走越远,眼看便要消失在山路上,兄弟二人的心也渐渐的沉了下去。 …… 山路之上,苏六娘被人拖行着,本就不厚的衣裳摩擦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早已经被划破成了一条条的碎布。!%^* 鲜血顺着双腿流淌下来,染红的地上的碎石。 她满脸是血,昏昏沉沉的望着宛若鬼火一般摇曳跳动的火把,只觉得全身的精气神都要被抽干了,就连身上的伤口也快要感觉不到痛了。 “再往山上走怕是会不安全,就将她丢在这儿吧。”一人说道。 苏六娘的精神已经不甚清醒,也已经分不清那声音是来自哪个方向,是男之女,只知自己的身子被重重的丢在了地上,紧接着那些执着火把的人越走越远。 山上的狼鼻子最灵,就算是隔着半座山头也嗅的到新鲜的血腥味。她现在浑身是血,迟早会将狼群引来,将她拆吃入腹的。(!&^ 她这一辈子,原本勤勤恳恳相夫教子,一场大火焚尽一切后,为了抚养孩子出卖自己的身子,最终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老天何其不长眼,为何从不让世人安稳的度过一生? “与其被狼吃掉,还不如早日死了算了。若是人生在世,一定要经受这些苦难的话,来世我宁可不再为人。” “就算是身为恶鬼,也能把握自己的人生,总好过这样憋屈的过一辈子吧。” 苏六娘喃喃自语,撑着身旁的树木摇摇晃晃的起身。 远处传来几声狼吠,想必是她身上的血腥味,已经引来了狼群。那些畜生常年盘踞在这山林之中,害过的人命不止一条两条。只是她从未想到,自己最后竟是葬身狼腹的下场。 “若有下辈子,我不想再做人了!”言罢,她一头撞上了前方一块尖角的大石。 汩汩鲜血自头顶流出,晕红了半块石板。 女子属阴,含恨而死,终化厉鬼。 四面八方的阴气聚拢而来,不加节制的灌满了苏六娘的身子,填充着她这早已经失去了生之气息的皮囊。 半晌,苏六娘缓缓的睁开眼睛,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尸体。 那是她自己的身子,可她为什么能看到? 苏六娘惊恐的望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她俯下身试了试那具身子的鼻息,又将手指放在了自己的鼻下,蓦地跌坐在地。 她已经死了么?地上躺着的是她的尸体,而现在站着的是她的魂魄。可都说人死后会进入九幽地府计算功过,为何她还流连在这凡世? “苏六娘,你恨这个世界么?”就在这时,不归林的深处传来一阵空灵的语声。 那声音缥缈的像是来自域外仙山,却偏生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又如九泉之下恶鬼不甘的控诉,直击她的心灵。 苏六娘有些害怕,可一想到自己已经死了,已经是个鬼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警惕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的问道:“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但我却知道,你恨那场毁了你容貌的大火,恨弃你而去的丈夫,恨杀了你的那群村民,恨所有瞧不起你的人。” 他每说一句,苏六娘的身体颤抖的便更剧烈。 那人说的没错,她恨这些人,每时每刻都想要将他们拆吃入腹! “你现在已经死了,化作恶鬼,这世间便在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你复仇了。”那声音循循善诱:“我甚至有办法,让你恢复往昔如花似玉的容貌。” “你有什么办法!”苏六娘立刻激动了起来。 她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当初,回到自己容貌还没有被毁的时候,那是她这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 在这个对女子不公的世道上,一张好看的脸便是女人的免死金牌。 若是她能够恢复到原来的模样,那些难以承受的痛苦,便都不存在了,不是么? 对于人来说,金钱和权力能够壮大己身。而对于鬼来说,怨和恨便是最好的养料。 越是恨,便越是强大。那些恨意能够支撑着她渐渐成长道人人惊恐地地步,甚至能杀掉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苏六娘不知这些道理,可此时此刻却能感受到充盈在身体之中的力量。 她一抬手,重重的砸在身前的巨树上,便见巨树蓦地断裂开来,轰然落地裂成一地的木屑。 “这是……” “你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你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只是不会使用而已。”那人道。 苏六娘一阵迷茫过后,却像是穷汉得了狗头金一样的狂喜! 她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岂不是说什么都不用怕了。刚刚化生的新鬼流露出矍铄的目光,满目期冀的望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我怎样才能恢复容貌?” 便闻风中传来一声轻笑。 那人似是料到了苏六娘一定会顺着自己的话问似的,开口指点道:“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血肉,只要吃了你的孩子,便能够补回你所失去的气血,恢复美丽的容貌。” 这样的方式太过于匪夷所思,可她以厉鬼之身重新活在了世间不是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么? 吃掉自己的亲生骨血,便能补回自己的容貌么? 苏六娘皱着眉头思索着,便闻那空灵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办法我已经告诉给你了,信与不信,都是你的事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六娘高声唤道。 可那声音却再也没有传来,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大海之中,就此销声匿迹,再不闻其声,不见其形。 吃掉自己的亲生骨肉么? 苏六娘瞬间便想到了自己的一双儿子,那是她辛辛苦苦拉扯大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的。 可化为厉鬼之后,她心中那些原本以为永不会忘却的亲情也渐渐淡了下去,就算是亲生儿子,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孩子不过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而已,迟早是要换给她的。 而现在还回来,不是正好么? 上天总算是有眼了一次,赐给了她两个孩子。就算是吃掉一个,还能剩下一个。 就算是日后后悔了,她也能将自己的愧疚之心转化为爱,加诸在剩下的那个孩子身上。她现在有了法力,若是再有了美貌,还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 苏六娘打定主意,翻手一挥,一阵狂风大作,掩埋了地上血淋淋的尸体。 她头也不回的走下山去,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暖洋洋的阳关照在身上,颇有些不舒服。 苏六娘皱了皱眉,轻轻地挥了挥手,一块黑云顿时飞了过来,挡住了天上的太阳,为苏六娘洒下了一片阴凉。 同一时间,枯坐一夜的小白和小黑已经近乎绝望了。 这一夜狼嚎声阵阵,就算是隔着小半个山头也能听得真真切切,母亲真的还能回来么? 小黑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小白跌跌撞撞的走过去,将弟弟紧紧的抱住:“小黑,不要害怕,哥哥会一直保护你的。”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将房门吹来。 阴风卷挟过来的飞沙吹迷了二人的眼睛,小白将小黑挡在身后轻轻地揉了揉眼,却见一人站在门前,身形绰约,像是自己的母亲。 是娘亲回来了么? 小白连忙揉了揉眼睛,一看,果然是娘亲回来了。 一夜没有流出的泪水在这一刻瞬间滚落,小白蓦地扑了过去,抱住了母亲的腰:“娘亲,你可算回来了,小白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傻孩子,娘亲怎么会丢下你们两个不管呢?”无广告小说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5章 求生 小白亲昵的抱着母亲,可小黑的神情却有些不对。他敏感的感觉到,母亲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 二兄弟之间,小黑虽说沉默寡言了些,可一双眼睛总是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母亲昨日被人带走的时候,明明是被划破了脸的,为什么今日回来时,除却以前的烧伤,脸上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伤痕? 再者,任何人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毫无芥蒂吧。可母亲回来的时候,不仅没有在荒郊野外留宿一夜那种惊魂未定的神情,一双眼睛里甚至带着一抹喜悦。 究竟是什么事情没能让她如此开心? 小黑在心中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说出来,可心中却暗暗地警惕着。 当晚,苏六娘为兄弟二人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小白吃饱了以后,抹了抹嘴:“娘亲,我们两个还有作业没有完成,就先去读书了。” 以往每天这个时间,兄弟二人都会在房间里读书,而苏六娘则是在洗衣裳。为了不打扰到二人,苏六娘也总是关好了房门,独自一人在厨房里洗衣。 往日都是小黑读书更积极一些,今日怎么换成小白了? 苏六娘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没说什么,笑着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催促着兄弟二人进房间读书。 关上了木制的房门,小黑刚要开口,小白却猛地将他的身子压在了门板上,连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小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知他这番举动是什么意思。 “嘘!”小白趴在门缝处向外瞧了瞧,见苏六娘确实在收拾东西,并没有关注二人的意思,连忙将弟弟拉到了桌子后面,找出笔墨纸砚来。 “娘亲有些不对劲儿。”小白在宣纸上写下这么一行字,递给了小黑去看。 便见小黑的瞳孔瞬间一缩,连忙点了点头。 小白见他这神情便知道,小黑也已经看出了母亲的不对劲儿,在纸上继续写道:“这人不知道是不是怎们的母亲,不过防范之心不可无,既然她没做出什么,咱们先不要打草惊蛇。” 小黑将纸拿过来:“那咱们要怎么办?” 怎么办?小白也是一阵沉默,现在就连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若这个人是他二人的母亲,她身上一夜改变的气质和变故是从何而来的?若这人不是他二人的母亲,那她留在二人的身边,又有什么目的? 小白沉着小脸好一阵,才在纸上写下四个字“静观其变”,将那张纸放在煤油灯上点燃销毁。 同一时间,房间外面。 苏六娘透过门缝看见了兄弟二人的神情,微微眯了眯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因家中困苦,兄弟二人就算是已经懂事了,也依旧和母亲睡在一张通炕上。 以前父亲还在家的时候,都会睡在苏六娘和两个孩子中间,可自从父亲不在了,为了避嫌,苏六娘只好在自己和两个兄弟之间挡上一床被子。 人一旦死了,便会失去体温,心跳和呼吸,苏六娘也是如此。 现在的她不会觉得冷,似乎是因为身体里多了一股力量,她的耳目也更加的清明了,甚至方圆几里内的东西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就算是在没有烛火的房间里,她也能清楚的看到两个孩子的睡颜。 她轻轻抚了抚自己被火烧伤的那半边脸颊,凹凸不平的触感叫人心生厌恶,就连她自己都厌恶自己现在的模样,更遑论是身边的人呢? 若是吃了自己的骨中骨,血中血,就真的能恢复自己的美貌么? 人一旦死去,化作了厉鬼,赖以生存的阴气便会侵蚀她的神志,让她的感情渐渐变得冰冷。 就算是以往拼了命也要好生保护的孩子,现在似乎也变的没那么重要了。 苏六娘在心中盘算着,看着两个孩子的睡容,大脑更是转的飞快。 这么多年来,虽说她对两个孩子的爱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可打心眼儿里去说,她还是更喜欢自己的大儿子小白。 小白活泼开朗,爱说爱笑,一张小嘴更是抹了蜜似的甜,总是能讨人欢心的。 而小黑便不一样了,他沉默寡言,性格更像那个抛弃了她的丈夫。 放在以往,苏六娘不会觉得这样的性格有什么不好,可自从被丈夫抛弃之后,她便恨透了这样性格的人。 更沉默的人一般心里也存着更多的鬼主意,叫人猜不到他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 就让他们二人再好好地待上一天,等到明日,她便将小黑吞入腹中,这样便能恢复她的如花美貌了。 “孩子,别怪娘亲,当初将你生下来娘亲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你长了这么大,也算是看足了世间的风景了,是时候该回报一下母亲了。” 苏六娘起身,目光温柔却又叫人恐惧的望着小黑的面容,轻轻笑了一声。 躲在被窝里的小白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萌生在心头,渐渐剥离苏六娘在他二人心中所保留的美好假象。 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他二人的母亲的! 母亲那一日被人带上了山,就没能回来,那睡在身边这人便一定是假冒的! 小白一夜未敢睡,直到苏六娘早起给二人准备早饭,熬了一夜没什么精神的小白才慌乱的将小黑摇了起来,伏在他的耳边将昨夜听到的事情说给他听。 “那娘亲去哪儿了?”小黑神情凝重的问道。 小白目光微沉,透过门扉望着苏六娘不断忙碌的身影,提议道:“娘亲一定还在山上,一会儿咱们两个假装去上学,然后去山上瞧一瞧!” 闻言,小黑连忙答应了下来。 后山草木葱茏,亦有嶙峋怪石。因是靠山而居,下雨天免不得要落下不少的泥浆石块来,倒也成就了这半山腰上的一副奇景。 前一日落下的殷殷血迹尚未完全挥发,自己一看,仍能分辨出当日苏六娘被带走时的路线。 兄弟二人一路追上去,跑到了一片丛林中时,血迹却突然消失了。 血线的尽头是一大滩已经干涸的鲜血,周围还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与群狼经过后的腥臊气味。小白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查看着四周的地形,各处敲打了一圈儿,摇头道:“娘亲应该就是在这失踪的,她会去哪儿?” “哥哥,快来看!”小黑突然指着一棵树喊道。 兄弟二人围拢过去,便见树干上一大片喷溅而出的血迹已经有些干涸,显然是不久之前留在这儿的。 难道是母亲的血? 小白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二人同胎而生,谁也没比对方懂事多少。 此时一起站在这儿,所起到的唯一作用也不过是给对方壮壮胆子罢了。 小白小脸儿煞白的向前走了几步,想要仔细看一看血迹的周围,有没有留下什么刻意的线索。 可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一头撞到那棵大树上去。 小黑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人拉住,兄弟二人后退了数步,这才看到,险些绊倒小白的不是什么碎石,也不是什么树枝,而是一片粗麻布质地的衣角。 这种粗麻布便宜得很,布料也粗粝的很,两文钱便能买上一尺,一般不会有人买这样的衣料做衣裳。 可苏六娘却不一样,自从丈夫抛弃她独自离家后,家中没有主要的劳动力,就只能用这样粗粝的衣料做衣服了。 整个村子,小白找不出第二个人肯穿这样的衣料。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自然看出了对方目光之中的惊慌失措。 他们苦苦上山所寻找的真相,怕是就在这一方土石之下了。去看?二人没有这样的胆子,也没有这样的勇气。 不去看?也实在是想知道,母亲究竟去了哪里了。 小白急了半晌,终还是鼓足了勇气,只是犹有些声音发颤:“小黑,要么咱们挖开看一看吧。若是不看到这方土石下究竟埋的是什么,我怕是会疑惑一辈子的!” 小黑有些掌心冒汗,可见到哥哥的神情坚毅,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兄弟二人说干就干,奋力挖开那一块土石,循着那衣角一点点的向下挖去。直到挖的双手指尖流血,才将那具身体完完整整的挖了出来。 小黑慌乱的跌坐在地,颤抖的向后退了好远,声音颤抖的道:“是娘!娘已经死了!那房子里的那个是谁?” 一时间,原本不相信的那些狐仙志怪的故事,全都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若是母亲真的死了,唯一的解释,便是房间里的那个,乃是苏六娘不甘的亡灵。再联系到苏六娘夜间自言自语的那些话,小白顿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人死化作厉鬼,那些所谓的亲情便不复存在了,苏六娘是真的想要吃了小黑! “这样不行!你不能再留在这儿了,你快逃命!”小白推着小黑的肩膀想将他送走,可走了几步,又觉得若是苏六娘真的是阴魂不散的厉鬼,一定会再抓住小黑的。 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小黑自然不愿自己逃命,让哥哥和那个妖物留在一起,连连摇头道:“我不会自己走的!要走怎们一起走!”无广告小说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6章换命 “你这样犹犹豫豫,咱们两个谁都走不了!” 小白猛地一推小黑的肩膀,宛若一日之间长大了一般,望着弟弟惶恐的眼睛:“若是咱们两个一起跑了,那怪物肯定会反应过来,到时候你我谁都跑不了。” 小黑的身子止不住的发颤,抓着小白的衣袖满目泪痕的问道:“她要吃我就让她吃吧!我不想连累你的!” 二人一同长大,形影不离,过去的那些光阴二人都是一起度过的,感情自然可见一斑。 若是今日那怪物想吃的是小白,小白也绝不会自己逃命,将小黑一个人留在危险之中的! 他思来想去,得想个办法将弟弟骗走才是,这才扶着他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道:“小黑,你听我说。咱们两个若是一起跑了,那就都会死,为何不想个办法二人一起活下去?” 小黑定定的望着哥哥,并未说话。 他向来沉默寡言,性子也敦厚,不如小白的鬼点子多。此时见小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疑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我先回去,说你被夫子留堂了,还在学堂中没有回来。她一定会相信过去找你,你便趁着这世间赶紧离开,等她去找你的时候,我便偷偷跑掉,如何?”小白道。 夫子留堂的理由确实天衣无缝,只是小黑犹觉得心中有些不踏实,像是略过了什么事情似的。 “哎呀!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这么定了,你快脱衣服!”说着,小白便去扒她身上的衣裳。 小黑顺着他的力道解开自己身上的黑衣:“你这是做什么?” “你的功课更好一些,夫子不会留你的堂,只会留我的。你穿上我的衣裳,我穿上你的。到时候就算是被识破了,我也能糊弄过去!”小白解释道。 小黑向来听信兄长的话,此时二话不说的与小白换了衣裳,头也不回的下山逃命去了。 而小白穿上弟弟的黑衣,一捧一捧的舀起地上的泥土,盖在母亲的尸身上,神情满是坚毅。!%^* 这样拙劣的借口,也就只能骗一骗向来老实憨厚的小黑了,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轻易相信。 奈何从小到大,小黑都对他深信不疑,从未忤逆过他的意思一分一毫。 做哥哥的就应该保护弟弟,更何况现在父亲和母亲都已经不在了,他更有责任要保护好小黑。 将母亲的遗骨仔细埋好,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小白跪在母亲的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承诺道:“娘亲你放心,儿子一定会保护好弟弟的,您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言罢,他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头也不回的走下山去。 茅舍之中,苏六娘抚摸着两颗光洁的头骨,笑的阴渗渗的。 这是她丈夫与那名女子的头骨,她白日特意下山,将二人吸干了精气摘下来的。 她去的时候,那对狗男女还在床榻上苟且,男子的衣与女子的肚兜丢了满地,真是不知廉耻。 那负心汉抛弃了她,就是去找了那么一个货色么? 这下,她将他的脑袋摘下来,就埋在院子里,看他还能跑到哪儿去,还能对哪些心怀不轨的小贱人献媚讨好。 苏六娘轻声一笑,听到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掌心一翻将两颗头骨排成齑粉,挥袖随便扫了扫。 起身望去,回来的只有小黑一人,神情凝重的像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不见小白。 想必小白又被夫子留堂了吧。 苏六娘望着形单影只的“小黑”,心中大呼了一声天助我也! 她原本还在思考,这两个孩子终日形影不离,怎么才能不声不响的吃掉小黑,却又不让小白发现不对她疏远呢。 而今“小黑”一人形单影只的回来,不就是绝佳的机会么? 等到晚上小黑问起,她大可以说小黑从未回来过,大不了随她一起上山找一找,找不到便下来了。 时间是治疗创伤的灵药,等时间久了,小白便再也不会记得自己那失踪了的兄弟了。 苏六娘心中想着,眼睛里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一步步走进的小白现在还不知道稍后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他白日和小黑承诺的时候足够硬气,可真到了自己上战场的时候,一双腿却不可抑制的软了下来。 人对未知的东西都是恐惧的,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难以战胜的怪物呢? 不要流露出恐惧,不要流露出恐惧…… 小白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给自己加油打劲儿。 很多时候敌人并不可怕,真正打败一个人的,却是自己的怯懦。虽说道理这么讲,可人的恐惧却总是没有来由。 “小白,你不能害怕,你若是怕了小黑就真的危险了!”小白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句。 他自己死不足惜,可弟弟那样聪明,若是假以时日,一定能高中状元光耀门楣,他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啊。 想到这儿,恐惧之情似乎也被冲淡了不少。 他伸手去推那房门,便闻吱呀一声轻响传来,陈旧的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小白警惕着四周的情形,刚要进入,便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加诸到自己的身上,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 他双手死死地扣着房门,想要摆脱那股力量的束缚,可他的力气本就小,又怎么抵抗的了那些超自然的力量? 小白扣在木质门扉上的指节都有些发白了,仓皇之间,他看到母亲那一双血红的眼睛,和那狰狞的神情。 魂魄被剥离肉身的巨大痛苦让他难以呼吸,他甚至看得到,自己的身体被吞吃入腹的场景。那恐怕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向来温柔可亲的母亲面目狰狞,脸上火烧出来的伤痕,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好了,真的好了!”苏六娘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整个人都激动的微微颤抖。 这块让她吃尽了苦头,家破人亡的疤痕终于彻底消除掉了,从今以后她可以永远保持这副如花的美貌,再也不用担心意外,亦或是时光凋零她的容颜。 对于女人来说,美丽的容貌,便足以叫他们痴狂。 “娘亲……”可就在这时,细弱的语声从门口传来。 那声音轻的像是不足月的猫儿的轻叫,叫苏六娘心神一颤。 她抬起头,这才看到,站在门口处惊魂未定的新魂哪是小黑,明明是自己的大儿子小白啊。 她机关算尽,想尽办法保护的大儿子,此时却葬身在了她的腹中。 “小白……”苏六娘慌乱的走过去,看着那已经有消散之势的新魂连忙将他扯进屋来:“你怎么穿了小黑的衣服,小黑去哪儿了?” “娘,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了,就放过小黑吧,好不好?”小白近乎是哽咽的说道。 真的死去之后,他才发现死亡其实并不可怕,而可怕的却是毫无意义的死去。 若是他的死,能够换来小黑的生,那他又何惜自己这一条性命呢? 小白轻轻地抱住母亲的手臂,强压着心中的恐惧哀求道:“娘亲,您不是一直最喜欢我的么?从今以后小白永远陪在您的身边,我哪儿都不去,你放过小黑好不好?”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苏六娘一双眼睛里终还是溢出了点点晶莹。 她紧紧的抿着唇,跪倒下来双手捧着小白的小脸,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小白的额头:“娘亲一定能救活你的,一定能的。” “你和小黑同胎而生,娘去把他的身体换给你就是了。他的性格那么像他那个没良心的爹,就算是放他走,他日后也只会去害别的姑娘!”苏六娘近乎癫狂的说道。 以往在两兄弟的眼中,母亲就算是容貌被毁,也依旧是时间最美丽的女人。 儿不嫌母丑,就算是母亲的容貌丑陋,家中破败的屋檐也不足矣遮风挡雨。可那一颗温柔的慈母心,便足以温暖兄弟二人。 可现在呢?苏六娘变了,她不再是那个温柔可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宁可牺牲自己的母亲了。 小白慌乱的拉着苏六娘,不想让她再去找小黑。 可这一刻,苏六娘却突然暴躁的挖掉了自己的一只右眼。 血淋淋的眼球躺在掌心之上时还在不停地转动着,像是拥有了独立的生命,能够去看这世间的万种风光。 一种恶心欲呕的感觉从肺腑之中传来,小白难受的俯下身去蹲在地上:“娘亲……” “你放心,娘亲是绝不会让你死的,娘亲一定会救你的!”苏六娘双手掌心一合,将那枚眼球扣在双手指尖之间,一阵朱红色的华光随之绚烂的闪耀起来。 那光芒映的苏六娘的指缝宛若滴血,不消片刻,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小鼎旋转着飞出苏六娘的掌心,放大成一人等高落在了地面上。 “凡世的阳气会灼伤道行尚轻的小鬼,你先到娘亲的鼎里来躲一躲,等娘亲给你找到了合适的肉身,你就可以还阳了。”苏六娘说着,双手托起小白的魂魄,轻轻的放进鼎中。 大鼎虽说看上去不过一人高,里面却宽阔的很。 小白大力的敲打着大鼎的内壁:“娘亲!您到底要做什么!”无广告小说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7章 战鬼母 “你是娘亲最喜欢的孩子,娘亲怎么会让你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死了?小白,你放心,娘亲一定会救你的!”苏六娘慌乱的奔出去,沿着山路一路奔袭,去找逃掉的小黑。 都说人死之后,魂魄在下幽冥地府的一路上,两侧会有很多燃着的明灯。 而人每路过一盏灯,便会想起一件事来,人的一生经历的事情越多,那条路便越长。 那些招摇的,能让人想起前尘过往的灯,便叫做走马灯。 小白的魂魄明明没有下幽冥,可此时待在苏六娘的鼎中,却还是想起了那些前尘过往。 隔去了多少的岁月,很多事情明明已经不复忆起了,为何还会在此时尽数想起来呢? 那些和父母,和弟弟在一起的欢快时光,占据了他过去本就不长的岁月,记忆中母亲的温柔,父亲的慈祥,弟弟的软糯可爱,却全都已经不在了。 若是没有那一场大火,是不是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小白在心中想着,突然无端的恨起那场大火来。若不是那场大火,母亲的容貌便不会毁掉,父亲便不会走,母亲不用动歪心思赚钱便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么,后续的这一切便也不会发生。 就连小白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身周渐渐盘旋起一股怨气,怨气透体而出,又顺着双目的瞳孔纳入身体之中,改造着他的魂魄渐渐趋近于实体的状态。 魂魄化为厉鬼,往往是因为生前有什么难以达成的愿望,这才会凝结出强大的怨气。 可像小白这般,死了以后才凝结煞气入体的,却是少之又少。 很多时候,在极度的痛苦之下会催生出更多的力量。而小白尚小,魂魄正处于一种纯洁无瑕的状态,这样纯净的魂魄一旦炼化身体里的煞气,却会比心怀杂念的成年人更加强大! …… 同一时间,不归山下。 小黑本已经跑出去了老远,可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在苏六娘的心里,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纵使是更喜欢聪明活泼一点的小白,便会因为他的几句话而放弃自己的目的么? 如此想来,小白会不会有危险? 小黑蓦地驻足,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怎么这么傻,就相信了小白的话呢? 他一定是担忧自己被害,又担心母亲,这才放走了他,又自己回去的! 不行!这么多年来他们兄弟二人一直在一起,他断不能让小白一个人涉险! 思及此处,小黑也顾不得什么恐惧和危险了,转身向着家中茅草屋的方向跑了过去。 山路上嶙峋的碎石与延伸出来的树枝划破了他的衣裳,小黑也并不在意,舔一舔手臂上溢出血来的伤口,继续向前跑去。 暮色四合,天上的星子明亮闪烁,无端给人一种森然恐怖的感觉。 山路两侧树木的枯枝宛若瘦骨嶙峋的鬼爪,似是要将人永远留在这漆黑一片的山林之中。 小黑有些跑累了,他双手撑着膝盖,呼呼穿着粗气。他可真是傻,若是刚开始没有跑的那么远的话,现在也不至于如此心急如焚,却又赶不回去了。 “小黑!快跑!”就在小黑内心不断自责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哥哥小白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给人一种模糊的,像是隔绝着一个世界般的感觉。 难道是小白追上来了?小黑心中一阵狂喜,双手向上伸直,左右摇晃着:“在这儿,我在这儿!你在哪儿呢?” 可回应他的却不是小白,而是一道大力甩起的风鞭。 风鞭卷起他的身子重重的抛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地面土石纷飞,小黑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的骨头都碎了个七七八八。 他强撑着身子坐起身来,便见苏六娘从天而降,当真是双脚离地身子升空。 若不是周围恐怖的场景与苏六娘脸上凶神恶煞的神情,小黑怕是要将她当做从天而降的仙女了! 然而更为恐怖的是,苏六娘脸上的伤疤,竟然已经全然不见了。 小黑手脚并用的向后退着,刚刚一撞之下身体剧痛,竟然蓦地呕出一口血来。 便见苏六娘一副心疼的模样,突然上前一步钳住了小黑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你竟然不好好保管这副身子!你若是弄坏了!我要你生不如死!” 她嘴上说着这样的话,目光却宛若冰封一般的阴寒,冻得小黑通体发颤。 那绝对不是一个宠爱儿子的母亲该有的目光,更像是一个恶毒的妇人面对自己的仇人,恨不得啖肉嗜血一般的恨意。 也正是这种恨意,让小黑胆寒。 “小黑!不是叫你别回来么!”就在这一刻,一团耀眼的白光自苏六娘的身周剥离开来,竟化作了小白的模样落在了小黑的眼前。 短短的一天时间,不仅母亲变成了匪夷所思的模样,就连朝夕相处的小白也变得让他不认识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白挡住了苏六娘的手,重重的推了小黑的肩膀一下:“跑!” 此时小黑在只会成为他的累赘,苏六娘的化身厉鬼,力量本就强横,他并不是对手。若是小黑不跑,他迟早会顶不住的。 好在小黑懂得了他的意思,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少了他在身边,小白倒也不会再束手束脚了,与苏六娘动起手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些原本不属于他的力量充盈在身体里,竟像是与他合二为一了一般。 想要守护一个人的时候,往往能够激发出更多的力量。就在小白与苏六娘胶着不下的时候,原本已经跑远了的小黑,竟然抱着一根成年男人拳头粗的树枝,高声喊着跑了过来。 似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他一边大喊一边疾奔,甚至没看脚下的路。在这满是嶙峋怪石的山路上没有摔倒也真是万幸。 向来沉默寡言的小黑,竟在此时将手上粗重的木棍重重的砸在了苏六娘的头上。 刹那间,原本牵制着苏六娘的小白像是一只破布娃娃一般倒飞出丈许远,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 他没有实体,摔了一下自然也不会觉得疼,只是那种晕眩的感觉很不好受。 没等他醒过神儿来,小黑却已经冲了过来,抓住他的手臂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跑去。 小白足足跑了数步远才看清眼前的场景,听着苏六娘的嘶号之声,在心中暗道了一句:“不好。” 他有一种预感,刚刚自己与苏六娘对上的时候,她并未用上全力。 而他,已经爆发出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的力量。若是苏六娘再追上来,二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小白刚要甩脱弟弟的手冲回去,小黑却已经拉紧了他,头也不回的威胁道:“我不会让你为我而死的,你若是回去,我就同你一起回去!” “你没看出,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么?”小白开口道。 他敏感的察觉到,小黑拉着他的手蓦地一紧,他的心头也蓦地一紧。 那种感觉,就像是人生生摄住了自己一颗跳动的红心,捏住了自己的命脉一般。 被苏六娘吞吃入腹的时候,他没有感到绝望,发现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时候,亦不曾绝望。 可是现在,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黑,他却难过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从今以后,二人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小黑会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天的长大,变成顶天地理的男子汉。或许会考取功名,或许会娶妻生子。 而他,永远都要维持这样的身高,像个孤魂野鬼一般的留在这个世界上。 或许,他会到地府轮回,换一副面孔,忘却所有的记忆,洗净前尘以新的身份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 可不论如何,他的世界里将再也没有小黑,这肯为一人拼命的旧事,也在不会有人忆起。 “不管你是活人还是死人,你别想再让我自己一个人走!”小黑目光灼灼,宛若映入了漫天的星子:“你不是说过,兄弟二人要一生一世都在一起么!你若甩开我,我立刻去死!” 向来沉默寡言的人,一旦放下一句狠话,便由不得身边的人不重视。 小白最了解自己弟弟的性子,他说到做到,小心思倔的很。 既然如此,他便也随他去了。 他拉紧了小黑的手,亦是头也不回的向山下逃去。就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小黑,她也绝对不能让苏六娘追上来。 山坳之间,苏六娘捂着自己受伤流血的伤口,神情阴狠。 她掌心拂过之处,血迹消散,就连伤口也渐渐愈合:“你们是相亲相爱的兄弟,我就合该被丈夫背叛,又被孩子抛弃么?”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一起去死吧!”暴戾的情绪充斥着整个脑海,像是要将她最后的理智吞噬掉。 原本还勉力保存着的一线清明在这一刻终于分崩离析,黑气铺天盖地的向二人席卷而去,宛若呼啸的巨浪拍砸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小舟一般,毫不留情。 “来吧,咱们一家四口,终于又可以团聚了!”苏六娘狰狞的大笑着,那骇人的嗓音像是能够划破夜空,遥传到千里之外一般,叫人心胆皆寒。无广告小说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8章永不入轮回 人生在世,逃不过八苦。冥鬼不入地府,逃不过贪嗔痴三毒。 愤怒,嫉妒乃是壮大冥鬼最好的养料。滚滚黑气裹挟而来,纳入到苏六娘的身体之中,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撑爆一般。 可她却万般享受这壮大的过程。 只要有了足够的力量,只要伸手一指,便能山峦崩塌,乱世穿空。 在这个世界上,亲情,爱情,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却不能没有力量。只要站在足够高的位置,她想要什么,也不过是挥挥手而已。 “不行,我还是要去挡住她!”小白蓦地驻足,望着四周宛若逐渐天塌地陷,宛若末世一般的场景,突然难过的垂了垂眼。 苏六娘这癫狂的模样,就算是他们两个人能逃得走,也难保不会去伤害别的人。 人一旦死过一次,对死亡两个字便也不会那么惧怕了。 小白回头望着周身都隐藏在阴气之中的苏六娘,坚定地道:“再让她这样成长下去,迟早会长成为祸一方的恶鬼!我要去阻止她!” “你怎么可能阻止得了!”小黑连忙挡在他的身前:“别傻了!你不是她的对手。” “就算是以卵击石,我也一定要阻止她,否则我日后一定会良心不安的!”小白坚定地道:“我已经死了,也不怕再死一次了,可若是我不阻止,村子里那些活着的人怎么办?” 一颗赤子之心不外乎此,就算是这世人伤害了他,他依旧愿意去拯救这肮脏的世界。 小白与苏六娘就像是这世间人的两个极端,一个心中存善,永远都是善意待人,永远都是奉献自己,照亮他人。 而苏六娘而是心中存恶,感受到这世间的不公,便会用自己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人。 小白望着那不断壮大的黑气,重重的抱了一下小黑:“我若是回不来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言罢,他头也不回的冲向了苏六娘所在的位置。 放大的返魂鼎悬在苏六娘的头顶,纳入黑气壮大己身,像是要将一方天地压塌。 可还没等小白冲上去,一缕黑气就像是有灵性一般,化作了一条纤细的触手向他冲了过来,将他牢牢的捆绑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算是再大的决心,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 小白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这阴气的束缚。可他非但没有挣脱,却觉得束缚在身周的阴气越来越紧了。(!&^ 苏六娘笑靥如花,感受着身上蓬勃的力量,缓缓将手伸向了小黑。 “我不许你动他!”小白拼命挣扎着,一双眼睛都熬得血红:“你不许碰他!” “只要我想,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苏六娘轻轻一笑,阴气凝成的触手便伸向了小黑,将他死死地攥在掌心之中。 兄弟连心,似是能够感受到对方的痛苦。 小白哀伤的望着苏六娘,终还是放软了语气:“娘亲,我一个人还不够么?您为什么不肯放过小黑?他也是您的孩子,您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苏六娘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微微偏着头,望着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儿子。 那目光之中的恨意太过明显,小黑向来懂事,总是做得多说的少,也从未忤逆过她的心思。 错就错在,他的性情,太像他那个忘恩负义的爹了啊。 苏六娘狞笑一声,微微扬手,那触手便抓着小黑移了过来。 她轻轻抚摸着小黑的脸:“正是因为都是我的孩子,我才不忍心再让你在这肮脏的世界上活下去啊。活着有什么好?想现在的我,求仁得仁,不是更好么?” 小黑咬牙切齿的望向苏六娘,眼中的恨意不加掩饰。若是他还能动,若是他还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就绝不会坐以待毙,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只可惜,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不要怕,很快你就能回到母亲的身边了,很快便不用承受这些痛苦了。你们兄弟二人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没有什么能将你们分开。”苏六娘说着,竟真的要吞掉小黑。 那是她的骨中骨,血中血,对她来说可谓是世间大补。 没有什么,能比她当年失去的气血更补,有了小黑小白,她一定能修成更强大的厉鬼,到时候什么都不用怕。 就在这一刻,捆绑着小白的那一缕阴气竟骤然溃散,不再听她的使唤了! 苏六娘惊诧的望向小白,便见他周身散发出一抹圣洁的光芒,竟然能够驱散她的阴气。 他跪在地上拜了三拜,声音稚嫩却坚定:“掌管一界的阎君大人,若是您能听到我的话,求您现身一见吧。我愿祭献我的往后余生,为您的奴仆,永世不入轮回,求您救他。” 世人拜神佛,冥鬼拜阎君。苏六娘见小白这副虔诚的模样,不由冷笑一声:“你以为阎君真的会现身?不要异想天开了。” 可话音刚落,天地之间一条连通着两界的通道展现在三人的眼前。 一名身着玄色衣袍,姿容尊贵优雅的男子走出两界的通道,站定在三人的面前。 他的声音明明平平无奇,不知为何,却像是石头砸进湖水中一般,能激起千层巨浪似的炸响在小白的耳边:“何人唤吾。” “求阎君大人救我弟弟!只要我弟弟平安无事,我愿祭献我所有,永世尊阎君大人为主!”小白见自己真的唤来了阎君,也是一喜。 若是阎君肯出手,小黑就一定有救! 阎君目光淡漠的望向仍被束缚在半空之中的小黑,虽未出手,苏六娘却早已经动弹不得。 这才是实力的压制,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她连动上一动的力量都没有。 小白不敢抬头,只是拜伏在地,等待着阎君大人开口。面前的男人明明没有多高大,可为什么无端给他一种能够支撑天地的感觉呢? 似是经历了无数载的生离死别,阎君并没有感动或是厌恶,只是平淡的望着这一切。 直到目光转向小白的时候,他才微有了些动容。面前这个孩子,拥有世间最纯净的赤子之心,这是遍寻整个幽冥地府都绝无仅有的东西。 他的真诚,他的无私,他身上的力量,无一不让阎君挪不开眼睛。 地府确实缺少两个鬼童,若是这两个孩子能够进入冥府当差的话,对他的帮助可谓是难以估量。 阎君望着小白,确认似的反问道:“你真的愿意祭献你的一切,永不入轮回,来换取你弟弟的平安么?” 小白毫不犹豫的叩头:“我愿意,请阎君大人成全。” “好!”一身玄衣的阎君口中一字落下,四周的阴气却已经尽数溃散,小黑也摆脱了舒服,重重的落在了一地碎石之上。 他连滚带爬的起身,跑到小白的身边,将他的挡在自己的身后:“你不许待他走!他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他答应我了!” 明明不过是个六七岁大的小孩子,稚嫩的面庞还没有长开,却敢操着这样的腔调来威胁他了。 玄衣的阎君觉得有些意思,微微眯了眯眼:“你也可以一起入地府,但他将自己换给了我,就一定要随我去幽冥。” 赤子之心在这世间原本便少之又少,更遑论是在同一天内发现了两个。 幽冥本就缺少两名鬼童,若是这黑白兄弟能够一起入地府当值的话,倒不失为一个好计划。 小白似乎看出了玄衣阎君的算计,连忙将小黑拉了回来:“小黑还没有死,他不能与我们一起入冥府,弟弟,你听话,不要任性,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可……”一句话尚未说话,小黑的神情却顿时冰封一般的凝滞住。 远处,原本已经被阎君制住的苏六娘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束缚,竟一举吸走了小黑的一魂三魄! 三魂七魄是为完整的魂魄,若是人魂魄不全,便会一辈子痴傻,智商维持在三岁孩子那般。 小白慌乱的望向小黑,便见弟弟原本满是神采的双眼瞬间黯淡了下来,整个人都已经不复往昔的灵动。 她怎么忍心,让小黑以这样行尸走肉的模样生存下去? 三岁孩童的智力有多弱?甚至不会照顾自己,不知吃穿,她这是存心要逼死小黑啊! 小白暴怒而起,扑向了打算逃窜的苏六娘:“你把小黑的魂魄还回来!欠你的我们已经还了你凭什么吞吃他的魂魄!” 苏六娘抬手将人推开,倨傲的望着阎君:“我只是寻求一个保命的法子罢了,他的一魂三魄存在我的身体里,我不会动。只要我好一天,他的魂魄便不会有事。” 小白咬牙切齿:“我凭什么相信你!魂魄不全心智变也会不全,难道你想让小黑永远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 “行尸走肉的活着,也比死去要好,不是么?他的魂魄藏在我的身体里,你若是再进一步,我可就要将他的一魂三魄震碎了。你若是真的想让他永远如此,就上前一步试试!” 留在苏六娘这儿是这副模样,拼命抢回来却没能如愿也是这副模样,没有什么结果比现在更糟了。 若是如此,为什么不奋力搏一把试一试呢?无广告小说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9章黑白鬼使 小白刚要冲上去,站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观并未说话的阎君却开口了:“她说的没错,若是她不放,你是抢不回小黑的魂魄的。” “就连阎君大人也不行么?”小白激动的上前一步问道。 玄衣阎君微微摇了摇头:“就算是我也不行,不过魂魄不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可以捏一魂三魄,暂时安置在他的身体里,只要他日后不受魂伤,这一魂三魄便足以维持他的神志如正常人一般了” 闻言,小白一喜,也顾不得苏六娘是哪个山头上的哪根儿葱了,快步跑到了小黑身边。 只见玄衣阎君从小黑的身体里取出了一魂一魄,掌心一翻便复制出了一模一样的一魂三魄,一同打入到小黑的这副壳子里。 小白紧张的望着弟弟的眼睛,看到他的眼睛渐渐恢复了神采,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多谢阎君大人!阎君大人的大恩大德,小白永世难忘。”小白欢喜道。 只要是他的兄弟能好,他就算是永世不入轮回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好,便能替他看遍这世间的风月,感受这人间的美好。 阎君结下的灵力圈子并未解开,是以苏六娘也没能离去,只是警惕着望向三人的方向,不置一词。 小白抱住弟弟,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不要怕,就算是我不在你的身边,我也会一直保护你的。” 小黑并未开口,却仅仅的抓住了小白,眼中的拒绝之色呼之欲出。 兄长用一世自由为他换来的生命,他怎么可能安然的享受?早在经历了这一切的时候,他便再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了,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能用同龄人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 “我与你一起去。”小黑紧紧地拉住小白:“说好了永远在一起的,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听到这句话,一直以来就算是再苦再累也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喊过一句苦的小白终还是濡湿了眼眶。 三岁的时候,父亲给二人钓虾,一人一只分的均匀。可到了傍晚的时候,却怎么也钓不上来了。两个孩子得到的数目不同,少的那个一定会闹。 当时,小白却将自己竹篓里的虾全都倒给了小黑:“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不用分你我。” 四岁的时候,小黑被隔壁的黄狗追咬,小白冲了上去,用树枝赶跑了那只疯狗。兄弟二人坐在夕阳之下,小黑吓的直哭。 小白捏着自己的袖子给他擦眼泪:“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以后我永远帮你打狗!” 五岁的时候,因为沉默寡言,小黑总是会被同村的小孩子欺负。小白便像个泥猴似的托着一根比自己还高的大棍子,将那些孩子全都赶走。 当时,小白对她说:“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我会永远保护你。” 无数个日月轮转,无数个朝朝暮暮,小白终还是完成了他的诺言,会永远保护他的弟弟小黑。 直到最后,他都是为了保护小黑而死。 “你说过了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小黑紧紧地抓住小白的手臂,像是自己一松手,他便要乘风而去了似的。 小白安慰似的拍了拍小黑的肩膀:“就算是不能在一起,我依旧会保护你的。小黑,带着我的生命好好活下去,我会偷偷地看着你的。” 两界的通道开启,玄衣的阎君当先一步迈入通道之中,准备离去。 小白也不再耽搁,紧随在阎君的身后跨入通道,生怕身前那人等急了似的。 就在二人跨入通道的瞬间,笼罩在不归林附近的阎君的气场刹那间分崩离弃,回到了阎君的身体里。 苏六娘逃窜之际,却结下一个手印打在了小白的眉心:“到底是母女一场,我在送你最后一件礼物。” “小白!”一声惊呼,小黑慌乱的冲过去,接住了小白险些摔落在地的身子。 怀中的人眼睛紧紧的闭着,一张小脸儿还带着痛苦的表情,我见犹怜。 小黑心中担忧,可苏六娘早已经跑远了,想追上她自然不容易。小黑只好求助一般的望向了阎君:“阎君大人,小白他怎么了?” “封印记忆之法……”玄衣的阎君呢喃了一句,刚要上前查看,小白却蓦地睁开了眼睛,将掌心之中的一把铁砂撒向了阎君。 阎君大骇,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以广袖挡住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 “闪开!”他大声提醒,指望着小黑能够聪明些,远离这个定时炸弹一般的小白。 苏六娘在离去之前怕是施了什么咒法在小白的身上,让他以二人为敌了。 他还指望着小黑能与小白一起为自己所用,自然不会不管他的死活,刚刚扫开袭来的铁砂,望向二人之时却不由得瞳孔一缩。 只看见,小白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匕,寒光赫赫映出天上的月光,给人一种见血封喉的感觉。 而那匕首的刃口,已经划断了小黑的喉咙。 喉咙被割断乃是致命的伤痕,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得了。玄衣的阎君刚要制住发狂的小白,却见小黑微微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他的身上还穿着小白换下来的那身雪白的衣裳,此时半边身子却尽然鲜血。 喷溅而出的血光像是一朵巨大牡丹,盛开在雪白的衣襟之上。这一刻,小黑却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将刀刃拔了出来。 肉眼可见的,又是一道血剑喷射而出,溅了小白一脸的鲜血。 “小白,你醒一醒,看一看我是谁。”小黑吃力的说道。 他就算是捂着自己的喉咙,也难以抑制喷射而出的鲜血,因为喉管儿被割裂,他的声音也在不完整,说起话来有一种拉动破风箱时传来的鼓气声。 渐渐模糊的视野之前,是满眼疑惑,却溅了一脸鲜血的小白。他似是不知自己在哪儿,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手上握着的刀子竟在一次的扎向小黑。 “当……”小黑毫不犹豫的打落他手上的匕首,未染鲜血的那只手轻轻地摸掉他脸上的血:“你快醒一醒吧,你不认识我了么?你不是说,要一辈子与我在一起么。” 汩汩流出的鲜血落在地上,带着一种凄艳的感觉,在这月光下却鲜红刺眼,显得格外的妖艳。 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的脸色也越见苍白,像是轻轻一碰便会碎掉似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没死在苏六娘的手里,没死于生老病,却要死在小白的手下。 要有多不甘心,才会到死都不得瞑目,都没能了解了这一切。 这条命,是他欠了小白的,还给他也不为过。只是他还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 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幢宏伟雄浑的大殿,一张长桌之后,身着玄色衣袍的阎君正专注的批改着公文,连眼皮都不曾抬一抬:“你醒了?” “我这是……”小黑讶异的捂着自己的嗓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完全不像是被划破了喉管,除了有些沙哑与以往甚至没什么不同。 一席黑色的寿衣穿在身上,虽说宽松倒也合衬。他吃力的站起身来,环视着这一尊大殿:“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幽冥地府。”阎君放下手上的朱笔,抬起头来:“本府君念你兄弟情深,便也将你带到地府来当差,与小白也好有个伴儿。” 这样么?小黑顿时喜不自禁,对着阎君揖了一揖:“多谢阎君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兄弟二人永世难报……小白呢?” “鬼使白,进来吧。”阎君开口道。 便见大殿一侧的角门被人推开,小白先是伸了一颗脑袋进来,环视了一圈四周的情形,这才轻轻地关上了角门,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站在了他的身边。 “你醒啦?”他的声音脆生生的,笑容也阳光的很,像是什么都已经不记得了。 阎君敛袖起身,走到二人的面前:“他忘记了之前的事情,本府君想着,忘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没有帮他恢复记忆。” 鬼使白嘟着嘴不开心道:“阎君你为什么不肯让我想起来呢?我有一种直觉,我失去的记忆之中有很重要的事情,还有个很重要的人……” “是,你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小黑突然开口道。 鬼使白望着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除了穿着和自己颜色相反的衣裳,他甚至要怀疑自己的面前是不是立着一面镜子了。 “你知道,那个重要的人是谁?”鬼使白有些紧张的问道。 小黑上前一步,像小白经常对他做的那样,双手压住他的肩膀:“你忘了么?那个人是我啊,我是你的哥哥,我说过要永远保护你,让你永远都不受到伤害。” “是这样么?”鬼使白深深的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小黑见状,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是这样,你再好好想一想,应该能想的起来的。” 鬼使白忘记了很多,却还能零星的记住一些事,记住一些句子,只是有些辨不清究竟是谁对自己说的,亦或是怎么说的了。 而今小黑这样告诉他,他便毫不犹豫的相信了:“我果然有一个兄弟,我说为什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0章真相是真 听到鬼使白说出这样的话,小黑望着他一脸疑惑地模样,却险些失声痛哭。 就算是换了一种方式,他们两个终于还是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不管是人还是鬼差,不管生活是好还是坏,只要两个人还在一起,就好…… “你二人在冥府当值,不能没有趁手的兵器。”阎君抬手,幻出两样熠熠发光的法器来,悬浮在半空中。 “小黑性子沉稳,主攻的黑镰给你,也好完成你的心愿,好好保护兄弟。至于主守的招魂幡,便给小白,你要切记,你若是出了一丝一毫的差错,便会给毫无防备的将后背交给你的小黑带来致命的危险!” 阎君的神情凝重,小白也收起了自己嬉皮笑脸的神情,郑重其事的点头:“我一定也会保护好哥哥的!” 鬼使黑望着鬼使白,却猛地将他抱住。 这稚嫩的话语,软糯却坚定,一如当初的他。只是在历尽千帆之后,他终还是过成了小白的样子。 他只愿这一世的小白,便是曾经那个懵懂无知的他。永远被保护,被宠爱。 就这样并肩的走过一世,再也不要记起那些痛苦的过往,也好。 …… 苏蓁原本以为,鬼使黑的寡言只是性格使然。却不知他的心里压抑了这么多难以开口的过往。 “这就是我一定要夺回小黑那一魂三魄的原因!”鬼使白一手握拳,重重的砸在了另一只手的掌心上,以表决心:“我可以永世不入轮回,可我不能让小黑永远生存在危险之中!” 因为失去的那一魂三魄,魂魄是小黑最大的弱点。 也正是因为魂魄不完整,他只能选择修尸道这个比常人困难百倍的修行方式。前一任阎君捏出来的一魂三魄只能够补全小黑的神志,却不能帮助他修行。 苏蓁望着鬼使白坚定模样,闭着眼靠着身后大树的树干,轻轻的笑了一声。!%^* 看遍了幽冥地府之下的群鬼,便总会有一种错觉,这世间人心存恶,所有冤魂恶鬼都是有目的的,是贪婪且自私的。 可这一路走来,所遇上的人却并非都是如此。 前渡魂使首领班连,以己身渡万魂,净化整个流沙城,虽死犹荣。 花想容执着百年,在千丈幽冥下当差一直兢兢业业,虽无大功却也无大错,积攒下来的功德只为换回昔日的爱人。 而今黑白鬼使兄弟为了对方,都可以舍去自己的生命,成就他人的一生平安。(!&^ 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功勋可立,也没有那么多的英雄可当。组成这个世界的,不外乎是千千万万的寻常之人罢了。 这些寻常之人做出的不寻常之事,想要保护的,也不过是心底最柔软的那一隅。 而她呢?苏蓁脑海中几乎是瞬间便浮现出了夜重华的模样。 虽说他是万人之上的阎君,强大的不可一世,很少有对手。 可在苏蓁的心中,他却只是一个能相伴余生的爱人。他的肩膀也未见得有多宽,他也未见得不会痛。只是身为一个男人,将所有的苦痛悄然藏在心间,从不为外人道也罢了。 好在,他现在有了她。 从今以后,他可以对她无话不说,所有的快乐有人分享,所有的痛苦有人陪伴。 寂寞久了的人便是一丁点儿的温暖也会感动不已,也正是如此,苏蓁才更忍不住的心疼他。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让夜重华独自一个人了。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坐视不管,三个人胜率总会比两个人要大一些的。”苏蓁站起身来,扫了扫衣裙上的泥土,郑重道:“小黑的一魂三魄,我一定帮你夺回来。” 而今的苏蓁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苏蓁了,现在的她功法卓著,足以独当一面,实力也直逼阎君之下的第一人。若是有了她的帮助,确实能更有把握。 小白面上一喜,可转而又耷下脸来:“不行,这太危险了。现在冥府可以没有我们兄弟二人,但绝对不能没有苏蓁姐姐。” 闻言,苏蓁的心中不由得一暖。 他就算是想起了那些不堪的过往,可人终究还是善良的,不愿因自己的事情,而连累到身边的人。 那一颗赤子之心,就算是在千丈幽冥下浸银数百年,也不曾被污染一丝一毫。 苏蓁微微一笑,又说道:“你也知道,阎君在幽冥地府之中能够信任的人本来就少,而今时值多事之秋,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手是多为难的一件事。” “你就当我帮了你,是为了给阎君拉两个得力助手。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你二人随意去留,阎君绝不会干涉的。”苏蓁道。 鬼使白抿紧了下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多谢苏蓁姐姐!” 他又岂会看不出,苏蓁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他二人不内疚。这样大的人情,又岂能是说算了就算了的。 天色熹微,眼看天际已经翻起了鱼肚白,围绕在不归林周围的浓雾也开始渐渐消散。 苏蓁看了一眼天色,连忙起身:“此处也不安全,咱们继续往里走找个地方落脚。” “好!”鬼使白点了点头,刚要背起地上的小黑,便见昏睡了一夜没什么动静的小黑像是突然被人按动了启动键一般,竟机械般的动了起来。 他的双眼无光,想是被御都鬼母控制着神志,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小黑!”鬼使白双手抵住鬼使黑的肩膀,以防他靠近伤害到自己,在给苏蓁带来麻烦,一边声声的喊着他的名字:“小黑你醒一醒!小黑!” “别喊了,没有用。他的一魂三魄在御都鬼母那里,就算是有神志也未必控制得了自己的身体!” 苏蓁右手捏了个剑诀,刚要向鬼使黑的肩头点去,他却先一步转头,发疯一般的朝着苏蓁撕咬过来。 鬼使白一慌,连忙去阻止小黑的动作。 熹微的晨光之下,不归林中的浓雾渐渐褪去,那念咒之声又悠远的传来,扰得人心神不宁。 很多时候,最难对抗的不是敌人,而是反戈相向的战友。 而今鬼使黑迷失心智不住的攻击二人,苏蓁虽说有把握战胜它,却不能保证让小黑毫发无损。 这样束手束脚的斗下去,刚过几招苏蓁便开始觉得吃力了。 “苏蓁姐姐!你先拖住小黑,我去将他的一魂三魄引回来!”鬼使白大声道。 “你看紧小黑,我去!”可话未说完,鬼使白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不归林之中。 他不是御都鬼母的对手,这样直接冲过去,不是送死是什么?苏蓁急切之下便想要追过去,却不想一直被控制了心智的鬼使黑,却在这一刻抽出了黑镰,重重的斩向了她。 苏蓁与他背向而立,并未看到他手上的黑镰,就只感觉到了一阵肃杀之气袭来,直斩向她的背后。 这样近的距离,想要躲开显然是不可能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向前跑。 可她看不见,更不知道小黑手中的黑镰能有多大威力,只好将所有的煞气都聚集在身后,凝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希望自己的煞气,能够挡住小黑的攻势吧。 一阵朔风凛冽,似能剥肉剔骨。两道力量相撞在一起掀起的风浪足以将二人掀飞。 苏蓁被气浪掀起的瞬间连忙转过了身子,准备让自己的脊背着地。 可下一刻,身子却径直撞进了一个微冷的怀抱之中。 苏蓁下意识的警惕起来,抽身之际一个手刀扬起重重的砸向身后。可这一刻,腰侧却被身后的人蓦地揽进,扬起的手也被轻柔了拢尽了一只无甚温度的手掌之中。 “是我,别怕。”却是夜重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似是因为出来的匆忙,他身上穿着的还是从进入三生石内便一直穿着的广袖华服,宽广的袍袖之上,大朵的曼珠沙华成片盛开着,宛若真的能迎风而动一般。 似是因为离得近,他灼热的吐息也打在她的耳廓周围。苏蓁微微偏头,便能看到他精致的五官与微微翘起的睫毛。悠悠的冷香缭绕在鼻尖儿处,浸人心脾。 这也是最让苏蓁嫉妒的地方,她一个姑娘都没有体香,平日里也没看到夜重华熏香啊,为什么他的身上便会自带清冽的冷香。 感受到苏蓁紧绷着的脊背渐渐放松了下来,夜重华这才放开她的手,扶她站稳。 而鬼使黑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没有人扶他一把不说,手上的黑镰也脱手而出,倒扎在了地面上。 鬼使黑目光空洞的爬起来,又要去抓地上的黑镰。 夜重华却轻轻一抬手,轻描淡写的将那黑镰化去,又补下一只八卦阵法困住小黑:“小白那儿不好,先过去看看!” 苏蓁虽说很好奇夜重华是怎么醒过来的,更好奇他是怎么追过来的,可现在事出紧急,也只好先将这些事情放下,跟着夜重华追了出去。 不归林外,御都鬼母周身阴气大作,长发乱舞,显然已经疯魔。 鬼使白的招魂幡已经断裂了,此时也不过是苦苦支撑罢了,见苏蓁与夜重华一起赶来,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阎君大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1章魂归 “阎君!”御都鬼母神色狰狞可怖:“前任阎君都不曾管我的事,你又凭什么管!” 夜重华一席玄色长衫纤尘不染,盛开在衣袍上的曼珠沙华若隐若现,衬的他整个人纤尘不染,清冷而又威严。 紧紧拢着的黑袍下,一缕白色的衣内衬紧紧的贴合着白皙的脖颈,看得见包裹在衣襟之下的长而直的锁骨。 苏蓁咽了口唾沫,连忙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此时此刻她的关注点断不该在夜重华的身上,可不知为何,他那张脸却像是有什么特别吸引与她的地方,总是引着苏蓁看一看他,再看一看他。 这倒不是苏蓁没见识,委实是夜重华太过诱人。 孟千佑九五之尊,贵气天成,难道不好看?当初的洛阳城第一簪花公子,一身灼灼红衣惊艳天涯,难道不好看?花想容男生女相,就连一国公主也为之倾心,难道不好看? 可这千千万万人之中,就只有夜重华一人能够轻而易举的戳中苏蓁心中最柔软的那个点。 夜重华显然也感觉到了苏蓁的目光,只是并未回应,依旧冷冷的看着御都鬼母。 “生者天管,死者地管。只要是死去之魂,便都在本府君的管辖范围之内。” 他伸手一指鬼使白,束缚在他身周的阴气层层破开,势如破竹般分隔开二人:“你已经死了,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只有千丈幽冥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秉承着一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习惯,宣判过后,半空中竟凝结出一只巨大的成年男子右手,径直压向御都鬼母。 这样的力道,足够将人压的魂飞魄散! “且慢!”苏蓁下意识的先去拉夜重华的手臂,而鬼使白却慌乱的试图抵挡那只掌印。 夜重华见苏蓁阻拦,想也不想撤回了自己的掌印,苏蓁则施法将要冲上去的鬼使白拉了回来:“还不能杀她!鬼使黑的一魂三魄,要讨回来。” “阎君大人!七百年前她吞了小黑的一魂三魄,您若是现在杀了他,小黑的魂魄就真的拿不回来了!”小白连忙挡住了夜重华的动作,急促的说道。 夜重华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 苏蓁察觉到了他的神情,开口问道:“想要拿回这一魂三魄会很困难,是么?” “不只是困难,她乃鬼使黑生母,鬼使黑离体的一魂三魄没有神志,对她只会觉得亲近,并不会排斥。若她不放,旁人根本拿不回来!”夜重华说道。 就连阎君都这么说了,小黑的魂魄是真的拿不回来了? 小白呆滞的立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千里迢迢的奔袭过来,为的便是小黑的这一魂三魄,为此险些伤了小黑,还折断了自己的招魂幡。 若是真的拿不回来,他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御都鬼母自知敌不过夜重华,便也不自讨苦吃了,远远的望着三人得意的道:“就算是我死,还能有一人陪葬,我也值当了!小黑的一魂三魄,你们别想拿回去!” 鬼使白一双大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御都鬼母,双眼眼白都是熬出来的红血丝,那神情阴冷的,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拆吃入腹一般。 延伸的几百年的恨意,足以蒙蔽他的双眼,叫他发狂。 “怎么,你还想杀了我不成?我若是死了,那一魂三魄你就永远得不到了!” 御都鬼母威胁着,返魂鼎环绕在周身化去夜重华的威压,轻声一笑:“你若是再逼我,我就震碎这一魂三魄。” 说着,她周身的阴气暴涨,不加节制的灌入到她的身体当中。 “就是现在!”夜重华话音落下,瞬间出手定住了御都鬼母的动作。 同一时刻,苏蓁毫不犹豫的悍然出手,焚尽万物的红莲之火席卷而去,焚尽周遭的阴气,又反手将斩魄刀丢给夜重华。 长刀入手,那精铁宛若瞬间洗去尘埃一般,眨眼之间便大放异彩。 夜重华毫不犹豫的挥臂劈向了那返魂鼎,便闻一声炸响,苏蓁与黑白鬼使曾劈砍了无数次的返魂鼎,竟在夜重华的一刀之下分所两半,渐渐化作齑粉。 实力的天差地别,不外乎此! 苏蓁并未过多惊讶,只是瞬间便栖身到了御都鬼母的身旁,身周煞气凝成一张大网,将御都鬼母死死地扣在网中。 整个不归林内阴风呼啸,浓重的阴气凝成黑云,挡住了明媚的日光,将整个不归山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御都鬼母被斩碎了法器,右目滴血,痛苦的跌坐在地声声哀嚎,凄厉万分。 她散乱的长发披散在胸前身后,殷红的鲜血自指缝透出,另一只眼睛却怨毒的瞪着夜重华:“我的鼎!你竟然斩碎了我的鼎!” “下一个就是你了!”苏蓁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而远方,夜重华双手捏决,低声念咒,声音远远的传来:“欲请慧光,照破冥关……” 煞气网中的御都鬼母愈发的暴躁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的召唤,整个人都疯狂的挣扎起来。 夜重华手上的咒印不断,却向着小白高声道:“唤他的名字!” “是!”小白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唤魂:“小黑回来!小黑!快回来!” 这种唤魂之法是凡世的老法子了,若是有孩子丢了魂儿,边有一个亲近的人站在门口处,喊孩子的魂归。 走失的魂魄心智不全,却能听懂别人换他的名字。而听到了亲近之人的呼唤声,便会自己找回来。 小白喊的卖力,一双眼睛满是期望的望着御都鬼母,希望召回小黑的一魂三魄。 便见煞气凝成的黑网之中,动弹不得的御都鬼母满脸是血,突然痛苦的倒了下去。 她的身体中,一团柔和的薄光分离而出,渐渐凝成了小黑的模样。只是那光质的身子不太稳定,像是马上便要消散似的。 不归林深处,被御都鬼母控制了神志的小黑也一步步走出,浑浊的瞳仁依旧蒙着一层薄雾一般,还未恢复神志。 夜重华不假思索的将那一魂三魄打入到鬼使黑的身体里,一刀斩向动弹不得的御都鬼母。 刹那间,天地清明,笼罩着整个山头的阴气渐渐散去,化作一片虚无。 一魂三魄回体,鬼使黑的魂魄完整,再无任何弱点。 他的身子一点点的拔高,渐渐长成了少年人的模样,只是那眉宇之间,依旧有着与小白相似的影子。 昔日一模一样的两个少年,终还是未能逃过岁月的打磨。一个历尽风霜,堕入地府永世不入轮回。一个找回一魂三魄,魂魄完整,长成了七尺男儿。 夜重华立在原地,没有回避也没有要注意的意思。苏蓁抓住他的手臂,想也不想的向不归林里跑去。 地上的碎石稍有不慎便会将人绊倒,再者说,夜重华做了这么多年的阎君,早就规矩惯了,何时这么不顾仪态的跑过? 他刚要提醒苏蓁慢些,苏蓁却先他一步捂住了他的嘴,一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别说话,跟我过来。” 没了苏蓁和夜重华看着,兄弟二人便也再无芥蒂了。 鬼使白望着瞬间长高的小黑,苦涩的笑了笑。他现在不过是六岁孩童的身高,只到小黑的腰高,这种身高的差距宛若鸿沟横在二人之间,不可逾越。 鬼使白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我若是能长大,应该会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吧。谢谢你,还让我看到了我长大的样子。” “只是可惜,我以后不能在保护你了。”鬼使白遗憾的道。 却不想,小黑竟蹲了下来与他等高,一字一句郑重其事的说道:“从今以后,便换我来保护你吧。就当是你从来没有记起来,我们还像原来一样。” 小白的神情有些失落,却强撑着笑脸:“这下好了,你的魂魄补齐了,可以放心的轮回转世了。你为阎君大人做事这么多年,阎君仁慈,一定会给你安排一个好胎的。” 话虽这么说,可相伴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这样离去,他的心中还是有些不好受。 他们二人一直在一起,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而今他要走了,说不难过是假的。 小白别过脸去,想要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可鬼使黑却跟了上来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我不会走的,我说过了要永生永世和你在一起。” “你怎能与我相比?我是不入轮回之人,只能永世沉,沦在幽冥地府之中。可你不一样,你……” “我与你一样,我们是兄弟,我们从来都是一样的。”鬼使黑有些急切,他本就不善言辞,更不善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做鬼使有什么不好?” 鬼使白也有些急切:“做鬼使有什么好?” “有你在那便最好!”鬼使黑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想在弄丢你了,从今以后,我会永远留在有你的地方。” “我不想在一次次的轮回中将你忘记,也不想你永远形单影只的看着不断改变身份的我,为我悲喜。活着的时候,你是哥哥,现在你我已死做了鬼使,便让我来做哥哥,保护你,好么?” 鬼使白想要反驳,最终却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归林内,苏蓁与夜重华看着一大一小离去的两个人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些恼人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2章 星辰不如你 “不过,你是怎么醒过来的?”二人缓缓散着步,苏蓁一边前行一边问道。 夜重华体贴的为她摘去肩上落着的叶片,开口道:“其实我一直都有意识,只是身体里的力量渐渐复苏,所有的精神都在调整身体,睁不开眼睛罢了。” “是么。”苏蓁一副我懂的样子,点了点头,突然脚步一顿。 这可糟了,夜重华一直都有意识,只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子。那岂不是说,苏蓁吻他,和他说的悄悄话,夜重华都已经听到了? 思及此处,向来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脸皮比狼皮还厚的苏蓁难得的红了红脸。 她这辈子还没对谁表白过,原本以为夜重华昏睡什么都听不到,她也好过一过嘴瘾。却不想,竟在夜重华的身上栽了个跟头。 夜重华看着她有些发烫的脸,微微勾了下唇角没说什么。 当时的情况万鬼躁动,虽说就算没有苏蓁,夜重华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可身边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念着自己,护着自己,难道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么? 他孤独的走过了无数年头头,千丈幽冥下的地府正殿终年不变,就算是换了阎君,也不曾留下过一丝一毫的风霜。 他终日看着那一成不变的风景,早已经看腻了。 做阎君世间久了,一双眼睛便也分辨不出美丑或是喜欢与否,就只有善恶之别。 直到苏蓁到来。 她就像是一道慧光,划破了他满是黑暗的世界,霸道的留下了自己的身影。她狡黠聪明,坚韧执着。身上似乎汇集了所有美好的东西。 只是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分毫。 要有多幸运,才能让他有幸遇到这样一个人呢?!%^* 夜重华在心中想着,倒是真的得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这一切的一切,都应该归功于他眼光好。 孟千佑曾经那样完整的拥有过她,却将她弄丢了。也正是如此,他才能有幸得到这么好的她。 还不是他的眼光好,才能在一片尘埃之中,找寻出这样明亮的一颗明珠? 每次想起有关苏蓁的事情,夜重华便忍不住勾一勾唇角,整个人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不少。 苏蓁一偏头看向他的时候,所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神情。(!&^ 高高在上的阎君像是第一次得了心上人邀约的公子,整个人都掩不住的开心得意,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他唇角微微弯起的那一抹弧度有多温柔。 苏蓁心知他怕是在想自己,脸上又有些发热,连忙岔开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呢。” “不论你在哪儿,只要你有危险,我都能感应到。”夜重华郑重其事的说道:“阿蓁,我会永远保护你,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了。” 想到夜重华当时出现在不归林之中,慌乱的扫开鬼使黑时的模样,将她抱在怀中时的情形,苏蓁不由得心头一暖。 他当时一定是急坏了吧,从地府一路找到不归林,他当时是怎样的感觉? 未等她问,夜重华却已经开口:“心急如焚,这一路上我都心急如焚,生怕你受伤。阿蓁,我真的是爱惨了你了。” 他那样清冷矜贵的一个人,能说出这一句表达爱意的话便已经很难得了。 苏蓁见状,也是抿着唇微微笑了一下,拉着他的手向前跑去:“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夜重华被她拉着向前跑,衣裳的下摆都被风微微吹起,飘逸宛若谪落人间的仙人。清冷的月色洒在二人的身上,无端多了些梦幻的意味。 他从未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也从未承诺过海誓山盟。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足够真诚,都让苏蓁想要无条件的去相信他。 真正爱一个人,千言万语都会显得贫瘠,可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便足够了。 他在看他的时候,一双黑宝石般的瞳仁只会倒映出她一个人的样子,就算天上的月光再明亮,万千的星子再闪耀,与她相比也永远只是陪衬。 如果这样的目光都不足以证明他的爱,苏蓁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够证明。 没有了御都鬼母,整个不归山的阴气都渐渐消散,还了这山脉的一片清明。 明亮的月光遍洒大地,被树叶和枯枝分割成不规则的小格子,映在地面上来回摇动。 苏蓁与夜重华躺在草地上,望着明暗辉映的星子,享受着着片刻的宁静。 这一刻,他不是执掌一界生杀予夺的阎君,她也不是前途渺茫,身世成谜的苏蓁。 就像这世间千千万万对情侣一般,躺在同一片草地之上,仰望着同一片星空。 “千丈幽冥之下终年不见天日,我也从未来过凡世看过这些耀眼的星辰。”夜重华一边手臂枕在脑后,如是说道。 苏蓁也微微眯着眼睛,惬意的望着这一方天幕:“这世间有意思的东西多着呢,我听孟婆说你很小的时候便去了冥府,想必也没见过凡世这些有趣的东西。” 她突然转过身子来,一边手臂撑着地面,俯视着平躺的夜重华。 长而直的发丝自肩头垂落,与夜重华的发叠在一处,飘散出些许的发香。 苏蓁唇角微微扬起,活像是个调戏少女的纨绔子弟:“那些忘却的事情,或许会让人痛不欲生也说不定,既然如此,不如拥抱新的人生,不要再记起了,好么?” 夜重华被她的手臂困在方寸之前,索性抬手环住了她的细腰,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 得了他的承诺,苏蓁才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若是忙,我便永远在冥府陪着你,你批阅卷宗,我给你倒茶研墨。你若是不忙,就陪我看一看这世间的大好河山。春花,夏月,秋霜,冬雪,任何一处景致都不输今日的星光。” 饶是夜重华的心性坚韧如铁,也很难拒绝苏蓁的笑容。 她的笑恬淡纯净,美而不妖,比这好看的星光都美上三人。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尾轻柔的鸦羽淡淡的扫在他的心间,带着一一丁点儿甜和痒,让他难以招架。 夜重华原本还觉得,做了神仙就和该无心无情,大爱无疆,将所有的爱都均撒在这世间的每一片土地上。 可直到遇见了苏蓁,他才终于彻悟。 以往那些想法,不过是他没尝到过人间情爱时肤浅的想法罢了。 为何仙者封心锁爱却仍有偷吃禁,果者?为何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句话会广泛流传?还不是因为尝到了爱情的甜便再也放不开了? 他做了数百年的阎君,看遍世间的离合爱恨,这才贪恋苏蓁给他的那一丁点儿的甜。 夜重华突然撑起身子,一边手臂轻柔的揽住苏蓁的腰身,蓦地吻上了她轻柔的唇瓣。 苏蓁断没想到自己硬气的轻薄了阎君大人之后,竟会被他反调戏回来,一时间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白梅冷香涌入鼻尖,明明清冷的叫人不敢亵渎,却又让苏蓁忍不住想要亲近。 那人明明那么冷,一双手仿若没人气一般常年冰寒着,可为何双唇又这般的灼热如火呢? 在这样情动的亲吻下,苏蓁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肩膀,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夜重华感受到她的变化,竟唇角一勾,邪魅的一笑。 原本还发乎情止乎礼的亲吻愈演愈烈,一尾舌霸道的闯进了苏蓁的口中,轻轻舔舐着她的牙关,趁着她放松警惕的瞬间一举侵,入。 那尾舌轻扫过她每一处牙关,勾着她的香舌来回舔弄,时而温柔时而霸道,却又一直照顾着苏蓁的呼吸。 明明是微冷的夏夜,苏蓁的身体却像是烧起了一团火一般渐渐灼烫了起来。 半晌,夜重华终于放过了她微肿的唇,薄唇渐渐向下移去,吻上了苏蓁的脖颈。 他的唇每过一处,苏蓁都要轻轻地瑟缩一下,双手虽推拒着夜重华的胸膛,却丝毫使不上力道。 她自然感觉到了夜重华的情之所动,却并没有拒绝他的亲近。 人死百事休,凡世规制着女子的道德礼法自然也再不能作为禁锢苏蓁的桎梏。 真正相爱的人,没有欲擒故纵,也没有欲拒还迎。干柴烈火也不需要三媒六聘,只需要简单的情致所动。 更可况,苏蓁也从未觉得夜重华会对自己不负责任。 她缓缓的闭上眼眸,伸手去勾夜重华的脖颈。夜重华顺着她的力道俯下身来,轻吻在她的眉心上,却强压下了自己身上窜出来的邪火,翻身躺在了苏蓁的身边。 他最终还是没有走出最后那一步。 苏蓁有些疑惑,偏过头去看他,便见夜重华平展了手臂让她枕在自己的肩上,声音微有些沙哑:“天气太冷,等回了冥府再说。” 原来他是为自己着想么? 苏蓁抿唇一笑,往他的怀里倚了倚:“那你就不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是我的,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生生世世都别想逃开。”夜重华扣着她的肩膀,望着璀璨的星子,一本正经的道:“就算你走了,我也会想方设法再回到你的身边,在不与你分开。” 明明只是一句话,可苏蓁竟有一种他心中承载了万语千言,三缄其口后却只说出了这一句的错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3章漫天萤火 很多时候,承载的东西越多,能够宣之于口的部分就越少。 上位者永远是孤单的,他所在的位置便决定了,终其一生都很难交到真心的朋友。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将心比心,若是夜重华逼问她她不想说的事情,苏蓁也会觉得很为难。是以夜重华就算是对她有所隐瞒,苏蓁也会选择去相信他。 在这幽冥地府六年,苏蓁一直浸在仇恨之中,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提升自己的功力,却少有这般闲适安逸,可以专注的看一方美景的时候。 苏蓁倚靠着夜重华的胸膛,突然翻过身去半伏在他的胸口上,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你这么为我着想,我也打算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夜重华好奇的发问了一句,却任由她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再动了。 苏蓁的声音近的宛若咫尺:“凡世的女子,大暑三侯都会带着心上人来看星星。若是那男子也喜欢她,便会摘下星星来给她做灯。” “不就是一颗星星,这有何难?”夜重华刚要起身,苏蓁连忙捂紧了他的眼睛,按着他躺下。 明明是她随口一说的典故,夜重华竟然也当真了,当真是傻的可爱。 苏蓁低笑了两声,俯下身贴着他的耳廓,认真的说道:“对你来说,自然没有什么难的。可今天,我要送给你一片只属于咱们两个人的星空。” 言罢,她缓缓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便见清明的月色下,不归林内的草丛中竟飞起了一只只的萤火虫,莹绿色的光芒忽明忽暗交替闪烁着,正如天上璀璨的星子一般明艳, 夜重华讶然的望着这漫空飞舞的萤火虫,有些不可思议:“你幻出这一片鬼火……” “噗……”没等他说完,苏蓁却已经笑出了声。 他对凡世的了解甚少,果真不是装出来的,竟然说这些萤火虫是鬼火。 苏蓁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她向上伸出一根食指,便见一只萤火虫微微煽动着翅膀落在她的指尖上,尾灯处明暗的绿光映的苏蓁的手指都微微发亮。 “这是萤火虫,凡世才有的东西。我小的时候,总是看到家中的侍女拿着口袋捉了萤火虫后,盛在薄纱布袋里当做床灯。只是我父亲常年教导我要知礼仪,我从未抓过罢了。” 苏蓁将指尖上的小小虫儿放在夜重华的掌心上,笑道:“他不咬人的。” 那小虫儿在掌心上乱爬着,微微有些痒,夜重华却看的有些入神。 终年不见天日的幽冥地府之中,就只有哭嚎不止的冤魂与一望无际的黑暗,唯一的色彩便是千年一开落的彼岸花,夜重华自然不曾见过这样的生物。 原来凡世有这么多新奇的东西,像是一个色彩诱人的毒苹果一般叫人忍不住想要偷尝,最终一步步的沦陷在这华丽的陷阱之中。 这诱惑,对于终年不见天日的人来说,乃是致命的毒药。 夜重华突然不可抑制的悲伤了起来,这样的场景,叫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记忆中的女子。让他无端觉得悲伤。 “若是将这些虫儿带回冥府,是不是也能在冥府之中造出一片星空了?”夜重华问道。 苏蓁倒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她望着漫天飞舞的萤火虫,虽有些不忍心扰了夜重华的兴致,却还是实话实说的说道:“大暑三侯,腐草为萤。这些萤火虫虽然璀璨,但也只能生存几天而已。” 美丽的东西多是留不住的,夜重华自然也懂得这样的道理,只好无奈的收回了手,放掌心上的虫儿飞走。 环绕飞舞在身周的萤火虫像是一场美丽的梦魇,夜重华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说道:“我一定会在幽冥地府,也为你造出一片美丽的星空。” 夜重华这人向来说到做到,可星空这东西,乃是千千万万个年头才能孕生出来的,就算是佛祖和天帝都不能挥挥手便造出一片来,更别说是夜重华了。 苏蓁就当他是开玩笑,并未放在心上,微微一笑后便揭过了这一页。 当天夜里,苏蓁枕着夜重华的臂弯,同他看了一整夜的星星,直到天色熹微才渐渐睡了过去。 她足有六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以往她总觉得,自己终其一生都会被困在汝南王府遍地尸体的那一场梦魇之中。可今日,她难得一夜无梦,在夜重华的怀中睡了个安稳。 醒来时,早已经日上中天。 夜重华的手掌一直轻轻地挡在她的眼睫之前,以免天山明媚的日光会扰到她休息,此时感觉到苏蓁的眼睫微微动了动,这才侧过身子笑着问道:“睡醒了?” “还真是睡了个好觉。”苏蓁看着盖在身上的黑色外袍,歉意的还给夜重华:“你就这样给我挡了一上午的日光?手臂都酸了吧。” 夜重华凑过脸去,所了个早安吻后状似不经意的道:“没关系,日后会让你还回来的。” 苏蓁低咳了一声,微微有些脸红。 她还真是天真的很,以为自己脸皮能厚过阎君,殊不知夜重华只是不和她一般见识罢了。 她那点儿小心思,对上夜重华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既然凡世的事情已经解决,二人自然也没有在这儿再留下去的理由了。 一想到幽冥地府的那堆烂摊子,苏蓁便觉得脑袋炸开一般的疼,生怕那些妖魔鬼怪再弄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夜重华坐拥地府,对着那群猴子跳墙一般的小鬼,竟然还能百年如一日的长成根儿正苗红的五好少年,委实是他心智坚定的很。 两界通道开启,苏蓁下意识的落后夜重华半步站着。 感觉到苏蓁的动作,也从化却也后退了半步,握住苏蓁的手同她并肩而立,保护的意味不言而喻。 反为帝王者,只有帝后才能与之并肩而立,夜重华这是准备昭告整个地府她的身份了? 苏蓁看向夜重华的侧脸,望着他高高的鼻梁,心中一阵温暖。 夜重华安慰似的握紧了她的手,开口道:“你什么都不用管,到的地府,你只需要站在我的身边,看我将地府所有的跳梁小丑扫平就行了。” 苏蓁郑重其事的点头。 千丈幽冥下,依旧是终年不见天日的昏暗。灼灼摇曳的曼珠沙华上空,一个两人高的通道大开,夜重华握着苏蓁的手并肩走了出来。 这地府中的混乱比苏蓁所想象的更甚,万鬼穿行在地府之中,忘川之上白骨腾跃,溅的水花四溅,就连奈何桥的栏杆上都坐了几只不要命的小鬼,前后荡着双脚好不惬意。 没有了夜重华,整个地府便乱成了一锅粥,所有的鬼魂都躁动了起来,显然已经忘却了夜重华威压遍洒幽冥地府的时候。 “你出来的时候,没先解决地府的事宜?”苏蓁问道。 夜重华摇头:“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追着鬼使白他们二人而去,我担心你的安全,就直接跟去了,反正这地府就是个大型的牢笼,谁都出不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乏自嘲,阴冷的叫苏蓁都打了一个寒颤。 地府乱成这般,想要收服群鬼可是个力气活,苏蓁已经做好了当打手的准备,刚要上前,却被夜重华按住了手臂:“你看着就行了,让我来。” “你一个人,可以么?”苏蓁有些担忧。 夜重华昏睡了数日才刚刚醒来,得到机缘提升的功力也未能完全融汇贯通,对上这么多的恶鬼,难道不会吃亏? 更何况,夜重华一直采取的都是怀柔的方式,若不是特别大逆不道的鬼魂他都不会赶尽杀绝。而今这么多的冤魂恶鬼若只震慑不斩杀,废的力气可想而知。 便见夜重华淡漠的望向那些恶魂,神情冰冷的好似万载寒冰,只一眼便心胆皆寒。 刚刚还在半空中撺掇的恶鬼见到他这副神情,顿时怂了下去,头也不回的逃回到了忘川之中。 众鬼之中自然不乏手段高强的,此时也并未全退,仍有部分虎视眈眈的望着夜重华,似是在怀疑夜重华的法力,是否足矣打败他们。 整个幽冥地府内惊的闻针可落,就连忘川都平静的像是一面镜子,泛不出丝毫的波涛。 孟婆的大木勺将一直恶鬼掼入忘川之中,连忙向二人的方向跑了过来:“阎君大人,群鬼躁动已经两日了,就连地府正殿都乱成了一锅粥,您看……” “恩,本府君知道了。”夜重华应了一声,目光淡漠的望着满目疮痍的地府,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以夜重华为轴心铺展开来,宛若一阵微风吹过,扬起了苏蓁的额发。 那力量是看不见的,可所有人都感觉得到,夜重华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每走一步,身周缭绕着的气势便更强大一分,像是要掀翻整个地府一般铺陈开来。 那些不小心被波及到的恶魂,不论善恶与否,是否有悔过之心,都在这力量的涤荡之下化作了一缕青烟,魂飞魄散。 这么多年来,夜重华从未发过大火,也从未这么大动干戈的处置这些虎视眈眈的恶魂,险些让那些恶魂以为,他这个阎君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4章 大展神威 夜重华的力量宛若骇浪惊涛,眨眼之间便席卷了整个幽冥地府。 除却最开始便逃回忘川之中的那些幽魂得以幸免,剩下的恶魂尽数魂飞魄散,甚至连一声痛呼都不曾发出,便已经消散在了这天地间。 从不生气的人,一旦生气起来才会更叫人惧怕。 整个忘川中都是瑟缩着鬼魂,惊恐的望着宛若闲庭信步一般走过去的夜重华,像是一只只受了惊的鹌鹑,瑟缩着不敢动弹。 浸在忘川之下千年的骨龙受到惊动,探出身子来望了一眼。一见神情肃穆的夜重华,头也不回的落回忘川,再不出来。 苏蓁真真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才是真正的上位者,从不滥杀无辜,可真到了不得不如此的时候,也断然不会心慈手软。 在夜重华昏睡的时候,她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让幽冥地府的诸多鬼魂暂且安定下来。 而今夜重华重新坐镇冥府,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站,也足以让幽冥地府内所有心怀不轨的冤魂恶鬼瑟缩不敢言。 这才是阎君真正该有的风采。 苏蓁跟着夜重华一路回到了地府正殿,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放松了自己紧绷着的神经。 进来送茶的侍女很有眼色,不仅给夜重华送了一盏,就连苏蓁也有份。 夜重华伸出两根手指,以指背贴在了白瓷杯盏的外围,试了试温度,这才将茶推了过去:“很多时候,和这些恶鬼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利益和感化不能让他们听话,只有恐惧才能。” 苏蓁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这才点了点头:“受教受教,不过整个冥府,也只有你能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了。” 不管是谁,被心上人称赞都是开心的。!%^* 夜重华用毛巾擦了擦手,起身道:“我带你去看看谛听吧,他最近恢复的不错,再修养几年,应该就能醒来了。” 二人出来的时候,幽冥地府已经恢复到了原来井井有条的模样。 一个个的排着队,等着喝孟婆汤的新魂一见到夜重华,活像是看见了真鬼一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生怕他一个不顺眼殃及池鱼。 很多时候,夜重华都是个理智的人,也很少会被自己的情绪左右决定。 此时见了,他也并未解释,只是与苏蓁一同来到了幽冥禁地。(!&^ 黑漆漆的群山一路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没有人知道这方禁地有多广阔,也没有人真的深入进去。 苏蓁的脚刚一踏上禁地所圈画的黑石之中,却突然脚步一顿,目光不可置信的望向群山之巅。 不知为何,这一次踏入幽冥禁地,她竟然有了一种异常亲近的感觉。 身体里像是有什么在渐渐复苏,亦或是那禁地的深处有什么在声声的召唤着她,这才会无端有此感觉吧。 夜重华敏感的察觉到了苏蓁的不对劲儿,紧张的扶住了她的手臂:“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蓁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想要将那些怪异的感觉敲出去,对夜重华微微一笑道:“可能是最近太过劳累,有些受不住了。” 在没弄清自己为何会与幽冥禁地产生这么大的反应之前,她并不打算告诉夜重华,也免得他为了自己担心。 夜重华也没有怀疑,就这样相信了苏蓁的话。 这些时日,苏蓁代他管理整个幽冥地府的事物,身子自然会有些吃不消。前几日又与御都鬼母大战了一场,没好好歇歇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冥府,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该受不住了。 夜重华握住了她的手,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缓缓的注入到苏蓁的身体里:“怎么样,这样好些了么?” 苏蓁浅笑着点了点头,与他一起走进了谛听所在的石洞。 石洞内氤氲着的雾气经久不散,嵌在岩壁上的夜明珠散发出清冷的寒光,无端将石洞映的阴寒了几分。 苏蓁走到石床边,将谛听的身子移回正中,手掌轻轻的理顺着他的皮毛:“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也该醒来了,谛听。” 昏睡着的谛听自然听不到苏蓁的声音,似是因为昏睡了太久,他的皮毛也不像当初那么有光泽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原身,一只紫毛小兽远远的扑到苏蓁的怀里,正是这般大小,软糯可爱。 可眨眼的时间,她佛前溅血,触怒佛祖。 金佛降罪,那本该是她承受的责罚,却由谛听替她领受。在那金钟破碎的刹那,看到谛听浑身是血的模样时,苏蓁真的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煞气,想要血洗整个须弥天顶。 若不是为了将他带出须弥山,苏蓁早就在那一次迷失了心性了吧。 这么长时间过去,凡世草木枯荣更替,谛听却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苏蓁真怕他会一生一世这样沉睡下去,若是真的如此,她怕是永世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要太自责了,过一段时日,我带你亲自去天山取灵泉回来。”夜重华安慰道:“再有几年,等他的魂伤愈合,就能醒来了。” 苏蓁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半晌才长叹了一口气,渐渐松开。 对于她来说,凡世容不下他,就连这诸天神佛也对她兵戈相向,就只有夜重华肯收留她,肯爱她。 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不知人间疾苦,不值得她尊敬。她宁可与这终年不见光的黑暗相伴一世,也不愿去奉承那些假意慈悲的神仙。 苏蓁真是恨透了那些伪神伪佛,等到谛听醒来,她绝不会再让她回西天梵境。 “他若是醒来,千年所修的法力还能剩下几成?”苏蓁问道。 夜重华一阵沉默,足有好几息的时间,他方才开口道:“能在金钟下不死已经是万幸,至于他的法力……最多能剩下一成。” 曾经开天裂地的法力却要重新修起,这样的代价无异于刮骨疗毒。 苏蓁紧紧的抿着唇,沉着眉头望着谛听的身子,恨不得现在便冲到西天梵境,将须弥山那些伪佛一个个全都打下神坛!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她的性命是谛听牺牲自己换来的,就算是她不为自己珍惜,也要为谛听好好珍惜着自己的这条命! 夜重华从后抱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这世间善恶到头终有报,总有一天,欠下的都是要被讨回来的。你现在只需要放平心态,等着谛听醒来就是了。” “是啊,我还得亲眼看着它醒来。”苏蓁低促一笑:“我们回去吧。” 以往见到谛听,苏蓁的煞气都会有控制不住的势头。可这一次她却控制的很好,没有一丁点儿迷乱心智的架势。 夜重华原本还严阵以待,可见到她控制住了自己,心中也是一阵欣慰。 当煞气不再是威胁苏蓁的尖刀,而是能够帮助苏蓁的工具,那她将会逐步成长起来,终有一日会所向披靡。 这也正是夜重华所爱的苏蓁的模样。 从不服输,能在痛苦与逆境之中逆流而上,活出越寻常人截然不同的一方天地。 这就是她,独一无二的苏蓁,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取代的苏蓁。 几日时间不声不响的渡过,幽冥地府之内,人人各司其职,已经回到了正常运转的状态。 只是夜重华有些不同了。 以往他总是整天伏案批阅卷宗,少有得闲的时间。可自从和苏蓁确定了关系,他每天最多能抽出一整个下午陪伴她。 即便是地府之下没有什么傲人的景色,二人坐在院子里下一盘棋,也足以消磨光阴。 神仙的时间是无穷无尽的,只要愿意,二人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最近,夜重华似乎瞒了苏蓁什么,每日总是有一段时间伏案描描写写,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在处理幽冥地府之中的公务。 这段时间渡魂使折损了不少的人手,外加上一任渡魂使已被苏蓁一刀斩了,渡魂使再一次成为了群龙无首的组织。 而为了帮夜重华分担一些事物,苏蓁也不得不暂代渡魂使首领之职,每日与夜重华黏在一处的时间少了不少。 一日,苏蓁从凡世回来之后便径自进了夜重华的书房,给侍女使了一个眼色,接过了茶亲自送去。 夜重华并未抬头,也不知来的人是谁,只是算计着时间猜测来的是送茶的侍女,便随口说道:“放下便可。” 苏蓁闻言,听话的放下了手上的茶盘,抽出夜重华正在勾勒的图纸:“你这是打算金屋藏谁的娇?还整日背着我。” 夜重华无奈的摇了摇头,抽回画纸压在镇纸下:“看你无聊,打算在忘川上给你建个亭子罢了。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托了阎君的福,享福了。”苏蓁拿过夜重华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地府里这群老滑头,眼睛毒得很,现在一个个的全在讨好我,打算让我给你吹一吹枕头风呢。” 夜重华苦笑:“那他们还真有眼光,知道讨好你比讨好我有用的多。” 苏蓁被他这一句话哄得甚为开心,坐过去与他一起研究着图纸上的亭子,就像是一个女主人,在期盼着自己未来的家一般。 这种温馨,让夜重华有些沉醉其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5章 骨亭 一朝皇后的审美自然不会差,苏蓁将夜重华画好的图纸拿过来瞧,提笔稍微改动了两处:“你看看这样可以么?” 一个亭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个讨苏蓁开心的玩儿物罢了,她想怎么建,夜重华纵着她由着她便是。 虽说苏蓁的性子,不是那种滥要礼物的人。可这礼物送不送和要不要是两码事,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当然,夜重华也总是想将自己最好的东西全都拿给苏蓁。 “你喜欢就好,来人。”夜重华出声一唤,一名身披黑甲的侍卫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夜重华抬手,那张图纸便飞到了黑甲侍卫的面前:“照图纸上的样子甄选工匠,早日将亭子造出来。” “谨遵阎君大人吩咐。”那黑甲侍卫倒也是个沉默寡言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便退了出去。 不用两界来回跑的时候,苏蓁就喜欢懒洋洋的窝在夜重华的书房里,他批改卷宗,她便窝在矮榻上睡觉。 若是夜重华先做完了事情,便会过来抱着她一起睡一会儿。 若是苏蓁先睡醒,便会随意建一本书看上片刻,在这期间内夜重华的工作便也快做完了。 近些时日重建十八层地狱的事情有些急迫,夜重华便也忙些。苏蓁随手将自己喝了一口的茶递了过去:“若是没有十八层地狱,难道不是更好?” 夜重华有严重的洁癖,从不碰别人用过的东西,只有对苏蓁是个例外。 桌上一直都是两个杯子的,或许是苏蓁一个走神儿拿错了,竟将自己饮过的递给了夜重华。 他倒也甘之如饴,接了过来转了转茶杯,嘴唇对准了苏蓁刚刚喝过的位置,饮了一口递还回去:“其实很多时候,幽冥地府与凡世的官场斗争也差不许多。” 苏蓁微一挑眉,表示愿闻其详。 “十八层地狱下的恶魂很大程度上会威胁地府的利益,可若真到了紧要关头,未必不能救地府于水深火,热。”夜重华的指尖轻轻敲打在桌面上,循循善诱道。 他的话说的虽说隐晦,指向性却也很强,叫人很容易便想通他的话中所指。 “你的意思是,十八层地狱之中拘禁的恶鬼,可以震慑西天梵境和九重天?”苏蓁道。 夜重华点头:“古籍之中曾记载的三足鼎立,也不过是因为幽冥司轮回之职,不可取代罢了。梵境有三千佛陀,九重天有十万仙人。就算是阎君功法卓绝,也不能与一界相抗。” “冥鬼的尊敬都是有目的性的,敬有多少,欲便有多少。为了在这权力之争中,不会被一直踩在脚下,地府也不得不留一些底牌。”夜重华道。 苏蓁原本还总以为夜重华敦厚实在,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现在才发现,他是实打实的外憨内秀,所有的鬼主意都悄悄地埋着,只是不曾透露分毫罢了。 说来也是,能坐上这一界之君的位置,又怎会是个寻常人。 “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不培养出一批只听命于我的死士,留作最后的底牌么?”夜重华发问。 既然夜重华对自己都不做隐瞒,苏蓁自然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很多时候,一心培养出来的心腹未必会比这群有欲望的恶魂好用。当一个人的欲望被激发到最强的时候,也正是用着最安全的时候。” 苏蓁笑道:“因为你完全可以放心,你放出去的狗不会反咬你一口。” 这话虽然难听,却也不无道理。 十八层地狱之下的恶魂多数都是难以左右自己的心智的,只要稍加利用,未必不会成为一支强大的军队。 而区别,就只是这个领队的人水平如何,能不能镇住自己手底下的人不倒戈了。 夜重华对自己自然有这个信心,这也是他最近准备大兴修建十八层地狱的原因。 “不过其实你也不必担心,你这阎君的位置,在凡世就相当于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大司农,管着国家的钱袋子不说,还总是被世人诟病贪图国银。” 苏蓁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下巴,目光狡黠的分析:“你警惕天帝的同时,天帝又何尝不在警惕你呢?在没有彻底撕破脸之前,他还是要拉拢与你的。” 夜重华低低的嗯了一声,一边揽着她的腰坐在自己的腿上,一边摊开卷宗,下巴垫着她的肩膀一行行的看过去:“那你们凡世,拉拢的手段都有哪些?” “那就可就多了。”苏蓁刚要数过去,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能够束缚住一个人为己所用的,权势,富贵,家庭,恩情。 夜重华的本就位高权重,也不需要天地给他加什么官进什么爵,至于富贵,他富有一界,那些铜臭墨香他自然也看不上眼。 至于恩情?天庭和地府没有仇就不错了,哪儿来的恩情,那就只剩下一个家庭。 而夜重华天生地长无父无母,自然也没有兄弟姐妹,若是非要找出一个能够牵制住他的人的话,就只有仙侣。 “那日天帝下的一纸御令,是给你赐婚的?”苏蓁惊到。 夜重华随手抚了抚苏蓁炸起来的头发,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应下:“说的应该是蓬莱岛主之妹青羊仙子,倒也是个好姑娘。不过也没关系,圣旨不都被你撕了么?” 蓬莱岛主之妹青羊仙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苏蓁从未听说过。 不过能从夜重华的口中得到一句称赞,想必也绝对不是澜黎那种张扬跋扈的性子。 苏蓁手肘支在桌子上,心不在焉的想着那青羊仙子是个怎样的人,竟连夜重华的砚台中缺墨了也并未在意。 自从苏蓁来了,夜重华的身边便不再留鬼童伺候,像是磨墨这种小事,也一直是苏蓁代劳的。 而今苏蓁呆了神,夜重华无奈,也只好亲自去磨。 他不过是说了青羊仙子的一句好,苏蓁便这样和他使小性,倒也不失可爱。 男人都有这样的劣根性,恨不得自己的女人能够独当一面,却也希望自己的女人在部分事情上能够依赖自己,黏着自己。 苏蓁这样使小性,不也正是真心爱着夜重华的原因? 他就算是被闹一闹,此时也觉得甘之如饴,见她不说话,只好主动将砚台取了过来,放在苏蓁的眼前:“我只不过说她是个性子好的,在我心里,谁都不如你。” “我没有吃醋。”苏蓁有些口是心非的说道。 夜重华一笑,放下朱笔:“蓬莱仙上乃是参加过上一次战役的尊神,可他的亲妹妹青羊却因为先天不足,在玉胎之中封存了万年方才临世,获封尊位,这尊位也全是看再她哥哥的面子。” 苏蓁磨墨的手一顿。 “青羊先天受损,难以修炼,就算是一方尊神,没有仙力的支撑也不能长生不死。他哥哥这是打不动昆仑的主意,这才将希望寄托到我这儿,希望我二人结为夫妻,让我与她妹妹共享寿命。” 仙界的事情,苏蓁就算是再不了解,一些简单的事情却还是懂的。 就比如说这结为姻亲之事,尊神成婚,可与另一半共享寿命,永世长存与天地。蓬莱仙上想与夜重华结为姻亲,倒也不失为一个如意算盘。 “冥府与蓬莱岛本就不和,蓬莱仙上不是个好像与的人,他那妹妹却因为久病性子柔软,不会为难人。我这才说爱是个性子好的,你这就醋了。”夜重华调笑道。 弄清楚了这是个误会,苏蓁心中便也芥蒂全无了。 再者说,二人的关系已经这般亲近,她又有什么好不相信夜重华的? “说来,那青羊仙子也是个可怜人。获得尊号却没有与尊号相符的力量,这些年过得也很为难吧。”苏蓁感慨道。 夜重华倒是没想到,苏蓁还能为青羊着想。 她倒真是个善良的姑娘,怪不得能让他在千千万万人之中一眼看中,就此弥足深陷,万劫不复呢? 夜重华点点头:“青羊的尊位,全靠着蓬莱撑着,好在蓬莱仙上这些年都没有渡天劫的意思,若是蓬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便也是青羊跌下神坛的时候了。” 苏蓁一阵沉默。 或许很多人会羡慕青羊,羡慕她一出生便是神女,享尽无尽的荣耀。可谁能知道,这一句简单的尊号给她带来的痛苦? 为了保住这方尊号,甚至连人生都不能自己左右。 “我确实足够幸福了,能够左右自己的人生,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能遇上你这般的人。”苏蓁说道。 夜重华满意的笑了笑,舀了一勺清水加进砚台之中:“知道误会了我,就赶紧帮我磨墨。等我批完了这几本,带你去拆百年前埋下的梅子酒。” 百年陈酿可是好东西。 在凡世,只有老字号的酒坊才能产出几坛的陈酿,多数不过几十年之久。所谓的百年陈酿,也不过是酒糟勾兑出来的清酒罢了。 酿酒之人多嘴馋,有了好酒谁不想多尝一口?这陈酿尝着尝着就没了,外人别说是喝了,就是闻都闻不到。 苏蓁虽不嗜酒,却也知道酒醉七分半梦半醒之时的感觉最为快意。至于那坛梅子酒,能被夜重华拿出来说,也定然不是凡俗之物吧。 如此想着,苏蓁就连磨墨也有了动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6章 梅子酒 夜重华说话算话,批阅完了那一叠卷宗,果然陪苏蓁去刨了树下埋着的梅子酒出来。 幽冥地府下终年无光,树木自然也不能够生长,就只有正殿后方的院子里种着几株早已经死去的老树。 老树虬结的枝条早已经枯萎,木质坚硬如铁,隐约还看得出当初茂盛时的风貌。 千丈幽冥之下除却彼岸花寸草不生,更别说是这些凡尘俗世生长出来的树木了,也不知是谁,将这些巨树强行移栽到千丈幽冥之下的。 苏蓁掌心轻轻抚着树木的枝干,仿佛看得到这老树所经历过的万载风霜。 “古籍有载,这些树木乃是初代阎君从凡世移栽到幽冥之下的,只可惜初代阎君身陨之后,这些树木便也枯死了。”夜重华说道。 “原来如此。”苏蓁呢喃了一句。 仔细想来,也就真的只有初代阎君有这样强大的法力,能将凡世的植物移到这无光之处,还能让他们郁郁葱葱的生长这么多年了。 只可惜,这些生长在温室之中的植物,失去了初代阎君的庇佑,便再难以适应这里的气候,一个个枯死。 属于初代阎君的时代已经过去,所有有关于她的记忆都渐渐凋零。 这种悲哀,草木皆殇。 夜重华执着一个不过小臂长短的土铲,蹲在树前小心翼翼的刨开早已经压实的泥土,没挖多深,一个深褐色封着泥封的酒坛子便显露出来,看瓷胎的颜色确实已经很旧了。 苏蓁连忙将那小酒坛抱起来,轻轻扫掉了上面盖着的薄土,轻轻笑开泥封嗅了嗅。 浓郁的酒香瞬间飘散而来,醉人心脾。 这才是真的百年陈酿,终年沉淀的醇厚酒香绵柔温和,不是那些藏了几年便启封的劣质酒水所能够比拟的。!%^* 夜重华扫了扫掌心上的泥土,将自己挽上去的广袖放了下来:“我去找个壶来。” “找壶做什么,小家子气。”苏蓁将泥封彻底拍开,拉着夜重华一起坐在树的树根下,喝了一口坛子里的酒水后,又将坛子递给夜重华:“尝尝” 夜重华从善如流的接了过来。 梅子酒甘冽爽口,倒是不怎么辣,反而有一种青梅的酸爽口感。 人家大家闺秀饮酒,都会选个发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寻一个风雅小景倒上一壶清酒,临风畅饮。苏蓁倒是个实在的,喝酒爽快大气,毫不做作。(!&^ 似是感觉到夜重华疑惑的目光,苏蓁轻笑了一声,解释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年轻的那几年,特别喜欢武侠志类的小说,向往那些浣花洗剑,一笑泯恩仇的快意人生。” 夜重华微微挑眉:“那你倒是个特殊的。” “奇怪吧。”苏蓁挤了挤眼睛,放松的倚着夜重华的肩膀坐下来,一边饮酒一边聊天。 “寻常人家的姑娘都希望嫁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却像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爹爹虽说宠爱我,却也舍不得我习武受罪,一怒之下撕了我所有的小说本子,当时我可恨死他了。” 夜重华从未有过父母,也从未体味过父母之爱,只是有一种很奇怪的直觉,苏蓁的父亲应当是为了他好的。 若是他的孩子,放弃了一世安稳的生活,非要去过那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生活,想必他也会被气个半死吧。 想到这,夜重华一声轻笑。 他委实想的早了些,他和苏蓁之间还什么都没有做,想要抱上孩子,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怎么八字还没一撇,他倒是先想怎么当爹了? “然后呢?”夜重华好奇的问道。 苏蓁凑过去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这样的武侠梦做了好几年,只是大家闺秀不能没有仪态,渐渐的便也忘记了。直到,我遇上了孟千佑。” “他从桥上救下我的时候,我险些当他是能飞檐走壁的仙人,这也是我最开始明明觉得他心怀不轨,还是不拒绝他亲近的原因。美梦一旦压抑了太久,就会想方设法的去实现吧。” 夜重华的神色渐渐黯淡了下来,似是有些不悦。 并非是不悦苏蓁与孟千佑之间的故事,而是这些话,让他想起了一个阔别多年的故人。 想当初,她在这千丈幽冥之下第一次见到外界的光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想要拐走一个常年居于黑暗中的人容易的很,只需要对她伸出一只手便足以了。就算是再强大,再孤傲的人,也抵抗不了未知事物对她的诱惑。 “你这就醋了?刚刚你说那青羊仙子的时候,我可没像你似的,一张脸拉得老长。”苏蓁比了个鬼脸儿道。 夜重华展开手臂,将她换在臂弯儿里:“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是么?”苏蓁饮尽坛中的最后一口酒,潇洒的将酒坛子丢到了一边,扫了扫袖上落着的泥土了:“不过现在想来,前尘旧事不过是浮生过往,转瞬成空罢了。最重要的,还是要怜取眼前人。” 她含着酒气的唇轻轻贴了一下夜重华的唇,暧昧的厮磨了片刻后起身,走进了房间中。 也不知是因为久坐还是因为喝多了酒,她走路的步伐微微有些摇晃,一连走了数步才找回了方向感。 夜重华刚要跟上去,却见苏蓁已经提着一只沾了墨的毛笔出来,抬手幻出了一块小木牌 “从今以后,你每年给我酿一坛酒,这样我每年都能喝的到百年陈酿了。为了奖励你,我每年都写一块木牌挂在树上,不到枝干挂满木牌,忘川铺满酒坛,你我就不能分开。” 她显然已经微醺了,白色衣衬紧掩着的皮肤白里透红,带着微微的灼烫,给人一种看上去便想要咬一口的可口感觉。 苏蓁将木牌抵在树干上,目光有些迷离的刚要落笔,右手却被夜重华的手轻轻握住。 他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握着她的手一起在木牌上写下二人的名字:“不到树枝挂满木牌。忘川铺满酒坛,我们永不分开。” “恩,永不分开。”苏蓁缠绵的开口,撑着夜重华的肩膀纵身一跃,便坐到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灰褐色的树枝虬结有力,给人一种坚硬厚实的感觉。苏蓁将木牌系在一根枝芽上,刚刚站起身,却脚下一滑从树杈上追了下去。 夜重华早就觉得她喝多了酒,走起路来不稳当了。 此时见她跌落下来,连忙展开手臂上前一步,将人接了个满怀:“怎么不小心些?脚有没有扭到?” 怀中的人一转身,手臂环住他的脖颈,竟然已经睡过去了。 夜重华实在是无话可说,喝多的酒的人都是如此,只要睡着了便很难清醒,此时也只能让她这么睡着了。 抱着苏蓁回屋的路上,鬼差全都很有眼力的远远避开,没来碍夜重华的眼。 怀中的姑娘睡着极沉,却还有意识的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光滑的额头在他的颈窝上蹭了蹭。嗅到了他衣领间的袅袅暗香,这才放下心来,睡得更熟。 这回,夜重华是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 她倒是信任他,抱住了就不撒手,粘人的很。 平日里只见到了她杀伐果决,果敢坚韧,可从未见到过她这般粘人的样子呢。 夜重华抱着她的手臂掂了掂,再不耽搁,一路回了自己的寝房。 两名侍女聪明的很,也不问该将苏蓁安置在哪儿,只是不动声色的在夜重华的床榻上多放了一个软枕。 夜重华对于这样的安排颇为舒心,将苏蓁安放在榻上,自己也躺了上去。 柔软的身子不依不饶的缠过来,手脚也不安分的勾着夜重华的身子,像是个大号的树袋熊,非要抱住夜重华这块“榆木疙瘩”才睡的安稳。 秉承着君子不趁人之危的想法,夜重华手脚轻轻的将苏蓁的手臂拉起来,安置到了床榻里侧。 可没过半晌,她再一次没皮没脸的贴上来。 夜重华就算是再清心寡欲,到底也是个成年的男人,一次两次拒绝得了,三次四次还能君子下去? 更何况,二人都喝了酒,此时本就温度上升,更别说苏蓁这三翻四次贴上来的行径了。 在苏蓁又一次亲近的贴上来的时候,夜重华终于还是没忍住身体里蹭蹭上窜的邪火,手臂一撑翻过身去,将苏蓁困在了自己的双臂之间。 勾人便要先想好勾人的代价,哪有点了火不管熄的道理? 夜重华刚要动手,便见苏蓁的一张小脸儿睡得红扑扑的,粉嫩的嘴唇微微抿着,一副做了好梦的模样。 将他欺负的欲火焚身,她自己倒是睡得香甜! 夜重华气的发笑,看了她半晌,直到下身都涨的有些发痛,这才泄了气一般的翻转过身子,冷着脸用被子将她卷成了一只巨型蚕茧,让她动弹不得。 桌角处置着的蜡烛烛火微微摇晃,隐约映出了房间的轮廓。 夜重华平躺着身子,望着一片漆黑的天顶,半晌才压下了身体里的邪火,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他一偏头,入眼又是苏蓁那张被熏得微微发红的小脸儿。 “真是欠了你了。”夜重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怕她再乱动,索性将整只被茧都揽在怀里:“早知如此,那日不归林中就不该做什么君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7章 人间幸事 身子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紧紧的包裹着,就连手臂都难以伸展。明明是禁锢,却还给人一种颇有安全感的感觉。 苏蓁睁开眼睛,好一阵才醒过神儿来。 昨日她喝多了酒,就连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都记不清了,自然也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那坛梅子酒的味道不错。 紧紧裹在身上的被子缠得她手脚都有些难以动弹,苏蓁醒了醒神,刚想要从被茧中爬出来,身子一动,却碰到了一人的手臂。 夜重华的睡眠本就极轻,此时被她这么一闹,自然也醒过来了。 只不过,他倒像是没睡醒的样子,翻了个身将苏蓁剥了出来,摆弄出一个适合他抱着的姿势,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时辰还早,在眯一眯。” 苏蓁还没从这刚一睁眼身边就多了个睡美男的惊讶之中醒过神儿来,听话的哦了一声,不动弹了。 床榻并不算柔软,想是牙床上只铺了一床被子,并没有多做布置。 若是六年前的苏蓁,在这样的床榻上睡上一夜,早就浑身酸痛疲乏难当了。 可这六年来摸爬滚打,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有这么一个床榻睡觉,她都已经觉得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身侧的生呼吸浅浅,广袖与长发铺陈在床榻上,除了一张脸淬玉似的白,一身的装束都是纯黑色的。 他似乎很喜欢黑色,从不着别色的衣裳,他的柜子里不论便服还是华服,也都是清一色的黑衣,看上去工整规矩的很。 苏蓁侧枕着他的手臂,掌心垫在脸颊下,有些出神的望着夜重华的睡颜。 当初第一眼看到夜重华时,虽说惊艳,可对他的印象却多数停留在威严和不好相处上,倒是没发现,夜重华竟也是个被老成气质耽误了的美男子。 高挺的鼻梁在他半边脸上打下一小片阴影,薄薄的唇没什么血色,倒是符合他清冷的气质,微微翘起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下一刻便会醒来一样。 苏蓁就这样望着他的模样,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有些看呆了。 她原本怎么没发现,夜重华的模样生的这般的好呢? 长衫紧紧掩着的脖颈下,长而直的锁骨微微凸起,给人一种魅惑却又禁欲的感觉。他这个人,简直浑身是宝,每一刻都能让人在他的身上发现意想不到的东西。 多亏了他性子清冷淡漠,不好相与,这些年来这块宝才没被人捡了去。若非如此,苏蓁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就在她专心琢磨夜重华的五官时,那人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宛若一尾羽扇,划过一道绝妙的弧度。而那双眼之中的光彩,竟像是点缀了漫天星子一般璀璨闪烁,叫苏蓁心神皆沉醉于此。 “看我做什么?”夜重华刚刚睡醒,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无端多了些许撒娇的意味。 苏蓁偷瞧却被人抓了个正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儿,坐起身来望着他:“我睡醒了,却又不得不陪你,只能找些养眼的东西看一看解闷。” “你倒是解闷了,我今日没能早起,还不是因为你?”夜重华一边手臂枕在脑后,轻轻地按了按眉心:“酒真是个好东西,多喝几口,就有美人投怀送抱了。” 苏蓁哪能听不出夜重华这是笑话她酒后失态呢,一时间也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她笑嘻嘻的坐过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我给你揉揉头。” 仙者本就不用特意抽时间出来休息,对于夜重华来说,就算是一直不睡也没什么。 像凡人一样吃饭睡觉,不过是这些仙人们在无聊的生命长河之中,所做出的一点儿解闷儿的事情罢了。 此时骗得苏蓁心存愧疚,夜重华倒是有些小得意,直接挪了过去躺在了苏蓁的腿上。 她的一双小手轻柔的按在他头顶的穴位上,替他舒缓疲劳,明明是放松的事情,夜重华竟无端窜出了一股邪火来。 昨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此时压不住可就功亏一篑了。 夜重华在心中默念了数遍清心咒,仍有些心烦意乱,索性摆了摆手叫她别再按了:“你喝了不少酒,头痛么?” “没什么感觉,反而觉得神清气爽。”苏蓁盘膝坐着,雪白色衣有些宽松,套在身上更显得宽松。去了钗环的长发披散下来,更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感觉。 低垂着的眉眼微微含笑,她袖子有些长,掩住了半个手掌,无端多了些许俏皮意味。 夜重华慵懒的倚靠在床头上,狭长的双眼微眯着瞧她:“今日我不做事,有一整天的时间陪你,你可以再睡一会儿,下午再出去走走。” “当真是一整天?”苏蓁惊讶的问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不会反悔,夜重华微一挑眉,并未作答。 苏蓁却一股脑的起身,随手在床头上顺了一根夜重华束冠的簪子,将自己的长发挽起:“难得偷来着浮生半日闲,我带你偷梅子去。” 夜重华眯眼瞧着她,竟觉得自己的簪子绾在她的发间,竟也挺好看的。 若是她再披上自己的外衣,那就更好看了。 夜重华心中想着,苏蓁却已经换了一套衣裳出来,也给他拿了一套长衫,不由分说的将他拖了起来:“你的衣裳都压皱了,快起来,待会儿我给你束发。” 他做了阎君这么多年,倒还真的没尝试过有人给束发是怎样的感觉。 夜重华起身,也不避苏蓁的目光,脱下朝服换上她挑给自己的那一袭窄袖长衫。 黑衣的袖口和领口都带着一道红边儿,无端多了些少年人的风发意气。 待他系好了衣带,苏蓁也洗好脸了。她在毛巾上将手擦干,在一排发带之中挑挑拣拣,最终挑出一条与他衣裳红边儿颜色相仿的发带,随意用牙咬住,便用木梳去梳理他的长发。 夜重华的头发可真是好,密而不厚,披散下来的时候宛若黑缎子似的顺滑,叫人忍不住想要多摸一把。 就连苏蓁这个女子,都有些羡慕夜重华的长发了。 她将他的发大部分束起,只少留了几缕垂在身后,又转到他的身前托着他的下巴瞧了瞧:“恩,秀色可餐。” 夜重华无奈的低笑了一下,起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握着她的手走出了房间。 两名侍女一直候在房间外,识趣的没进来伺候。此时见苏蓁将夜重华打理的有模有样,便彻底的放下心来。 “本府君要出去一日,若不是什么大事,便不要差人来报了。”夜重华说道。 两名侍女蹲身行礼:“恭送阎君。” 天柱山上,潺潺流水青青高山,好不自在。 苏蓁折了一根柳枝在手上甩啊甩,与夜重华一路上山,一边观景一边聊天。 山间的鸟雀多数已经成了精,绕着二人盘旋了一圈表示欢迎之后便离去,倒不失为一处景致。 苏蓁将抬手想要摘梨子树上的酸梨,还未动手,那颗梨子却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不过她腰高的小姑娘,跑过去躲在了夜重华的身后。 苏蓁吓了一跳,指着那小姑娘:“这?” “这棵梨树化生的精怪,你刚刚险些摘了她的原身。”夜重华道。 闻言,苏蓁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望着躲在夜重华身后,微微有些瑟缩的小姑娘:“对不住啊,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原身,不是有意的。” 小姑娘像是不大喜欢她,气鼓鼓的转过身,跑了。 苏蓁更尴尬了。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上一次来时还没发现,原来这天柱山上有这么多的花鸟精怪,我刚刚若是再手快一点,便要酿成大祸了。” “你看不见?”夜重华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这一句话,倒是将苏蓁问的一头雾水:“我看见什么。” 夜重华听闻,倒是相信了她真的看不见了。 这倒也不能怪她,苏蓁这一身的法力全都是她胡乱琢磨出来的,只有启蒙没有导师,能走到这一步便不容易了。 若是叫人知道,苏蓁有这一身傲然于世人的功法,却还没开天眼,岂不是要笑掉了大牙? 苏蓁还是没弄清楚夜重华是什么意思,刚要发问,夜重华的手掌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闭眼,视界共享。” 视界共享的法术极其耗费功力,苏蓁刚一闭上眼睛,眼前展现出的,却是比她见到的更加明亮的一个新世界。 天柱山上花红柳绿,每一棵树上花下都有一个或大或小的孩子在玩闹嬉戏,时而对夜重华笑上一笑,好不可爱。 苏蓁惊讶的捂住嘴:“竟然这么多小神仙。” “不过是一些修炼成精的山间精怪罢了,称之为仙倒不如称之为妖。不过这山有主,修炼而成的小妖生来便是地仙,只是寿命有限而已。”夜重华解释道。 苏蓁惊讶的望着这方世界,活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你可以试一试,把你的力量借调到眼睛上,尝试着用修者的办法感知这个世界。”夜重华的声音循循善诱,交给了她办法:“按照我说的试一试。” 开天眼很多时候确实能带来不少的便利,苏蓁也不疑惑,便按照夜重华所说的去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8章开天眼 聚气于眼,用修者的方式去感知这个世界。 苏蓁尝试着将自己的部分力量聚集到眼部,夜重华适时的放开了自己压在她肩上的手,让她自己去感知这个世界。 眼前的蒙昧渐渐褪去,化作一个用极简线条勾勒着的世界。 那些场景原本只是不甚真切的阴影,大致能看出山的形状,树的形状,渐渐才有了线条,有了色彩。等到苏蓁渐渐适应了过来,竟然与夜重华所给她看的世界无甚不同了。 此时的苏蓁虽说紧紧的闭着眼睛,眼前所展现的,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看见了。” “你本就聪明,万事一点就通,只是很多事情上无人指引,这才会多走许多弯路。”夜重华赞道。 漫山遍野乱跑的小孩子似乎对苏蓁很是好奇,总是羞赧的躲在树后,看着她。苏蓁一想到当初自己将夜重华背来的时候,也被这一种小孩子行过注目礼,一张脸皮就微微开始发烫。 “咱们还是上山吧。”苏蓁开口,刚刚那个跑开去的小女孩儿却又跑了回来,一句话不说的将一只熟透的酸梨塞在苏蓁的手里,再一次跑开了。 苏蓁握着那酸梨,像夜重华投去询问的目光。 “一株树上只会有一颗果子修炼成精,其他的都是可以吃的,她既然给了你,你便拿着吧。”夜重华道。 苏蓁这才放心的将那酸梨在袖上擦了擦,握着咬了一口。 那梨子是真酸,酸的苏蓁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她嚼了嚼梨肉咽下去,将果子递到夜重华的唇边:“咬一口。” 夜重华毫不怀疑的咬了一口,面无表情的咽下。 “你不觉得酸?”苏蓁舔了舔嘴唇,似乎还能感觉到那酸梨的威力似的。 夜重华捏着下巴沉吟了一阵,一本正经的说道:“可能是因为你比较甜,所以我不觉得酸吧。”!%^* 苏蓁这下可算看出来了,这厮不是沉默寡言,而是腹黑闷,骚啊。 一路到了山顶的小屋,精怪便渐渐少了下来,看来那些小地仙都知道这是夜重华的居所,不敢来随意打扰。 多日无人来住,屋子里倒是没有积灰。四周潇潇竹林枝叶苍翠,院子里的矮榻上叶落了几片竹叶,无端多了一份恬静美好的感觉。 夜重华砍了几根竹子编了一只竹筐,苏蓁蹲在一边啧啧称奇的瞧着:“你还会做这些?我还当你是个十指无沾阳春水的少爷呢。” “我是不会的。”夜重华近乎自嘲一笑:“不过我的记忆之中,天生便带来了这些,想不会都难了。”(!&^ 他的记忆之中……苏蓁微微皱眉,却没有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 难道夜重华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不像啊,若是他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之前怎还会答应她不去追寻那些前尘旧事?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编好了竹筐,二人也不再耽搁,直接前往这一行的目的地,竹屋后的那片梅子林。 梅林里的梅子多数已经熟了,这一片梅林中竟没孕生出小地仙,倒是叫苏蓁有些惊讶。 她就进爬上一课树,摘了些新鲜的梅子远远地丢给夜重华:“快接好了,若是摔烂了可要可惜了。” 看她那一脸向往的模样,夜重华甚至都要怀疑,她这般兴致冲冲的跑回来,不是为了和他共同游玩,而是馋他酿的梅子酒了。 可怜阎君大人容貌万里挑一,才情亦是不俗,最后竟然输给了自己亲手酿出来的梅子酒,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似是因为吃过酸梨,苏蓁看到这些梅子便觉得牙酸,从始至终经也不曾偷吃一颗。 二人足足摘了半篮子,苏蓁方才意犹未尽的从树上跃了下来。她生前是大家闺秀,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田园之乐,也从未亲自动手采摘这些东西,此时见了,自然会更好奇一些。 至于酿酒,苏蓁便真的不会了。 夜重华忙前忙后,装坛封泥,苏蓁便动手帮他挽袖子,在树根而地下刨出一个小土坑,将封好的酒坛子埋下去。 天柱山上没有四时更替,终年温度如春,气候适宜。 二人埋好了酒,苏蓁坐在溪边踩水,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感慨道:“其实,这样的生活倒也挺好的。” 夜重华坐在一旁给她编草蚂蚱:“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卸任阎君,就带你会天柱山来长住。这里自在得很,没有人烦扰你,整个山头都听你使唤。” 这话,怎么无端听出了一股山大王的感觉? 苏蓁甩了甩双脚上的水珠,坐过去捧着夜重华的脸,郑重其事的说道。 “人这一生,在其位司其职,既然坐上了这个位子,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我可不想被人说是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 夜重华怎会不知她这激将法,随手将编了长草棍的草蚂蚱给她递了过去。 “有些责任就像禁锢着人的枷锁,无法摆脱,就会想方设法的去打破。只是大多数的人,都没有打破这无法摆脱这责任的力量和勇气,便也只能默然接受,潦草的混着日子。” “人是为了生计,神仙是为了安稳。这天下之大,仙神众多,却已经多少年无人有这样的胆量,打破这一方规则了。”夜重华说道。 苏蓁握着草编蚂蚱,有些沉默。 都说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就像是她,明知道天上的神佛不公,不也依旧与夜重华偏安于地府,从未想过打上去为自己讨还公道么? 人与仙都是一样,一旦安稳下来,就会安于这样的生活,不敢再去闯了。 “那你呢?若是有朝一日,地府将倾,你会有这样的勇气么?”苏蓁反问道。 夜重华沉默了一阵,却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我也没有,若是真有这么一日,我想我也只会逃避,而不是逆流而上,挽倾颓之势吧。” 他拿过苏蓁的鞋袜来,给她仔细穿好:“这世间能有力量打破规则的,就只有那少数的几人而已,我做不到也不想去做,若是有朝一日,你也面临着这样的选择,我也希望你不要去做。” 苏蓁敏感的感觉到了他语气之中的不对劲儿。 从夜重华醒来之后,他似乎就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放在以前,夜重华虽好说话,和善不争,却也从不是怕事之人,从他敢上西天梵境同佛祖要人便可见一斑。 可昏睡醒来之后,他却少了那股少年人的风发意气。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阅尽千帆之后看破俗世,整个人都淡然了起来。面对世间的不公不会大悲大喜,面对自己的命运,也再懒得去争。 这样的心态,险些让苏蓁以为,夜重华是不是西天梵境那群老秃驴夺舍了。 在他昏睡的那段时间,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亦或是他想起了什么? 苏蓁将这疑惑藏在心间并未去问,只是就此多留心了些。 当晚,二人并未急着赶会冥府,便在这天柱山上宿了一夜。 竹屋里的床榻本就是个窄窄的单人床,不如冥府的大床柔软舒适,两个人睡免不得要挤一些。 苏蓁早早地便掌了一盏灯,仔细的铺好了床榻,又放上两个枕头,问坐在灯前雕木头块的夜重华道:“你睡在外面还是里面。” “外面,你睡觉不安分,我怕你晚上翻身掉下去。”夜重华道。 苏蓁有些惭愧,她睡觉确实不大老实,总是喜欢像个八爪鱼似的抱住身边的东西,似乎这样才会更有安全感。 她这是闺阁里留下来的习惯,其实在成婚以后便改了不少了,毕竟身边睡着的是九五之尊,她也不敢过多放肆。 可身死之后,没了那么多凡世规矩,平日里过的自在,那睡觉不老实的毛病便又找回来了。 铺好了床,苏蓁先爬到了里侧靠着墙躺下,给夜重华留了大半儿的床榻:“天色不早了,你明日再雕吧,晚上仔细伤眼睛。” “好。”夜重华应了一声,窗外突然吹来一阵风,吹的烛火一晃。 夜重华手上的小刻刀一划,一不小心划伤了手指,竟带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来。 “嘶……” “怎么了?”苏蓁连忙爬起来,赤着脚跑到他身边:“怎么这么不小心,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划到手。” 说实在的,那伤痕不过是一道小伤口,堪堪划开皮肉渗出一点儿血来,并不严重。 可热恋之中的人就是这样,就算是有一分的疼也要做出七分的疼来,好让对方心疼自己。 见苏蓁这紧张的模样,夜重华心中甚好,无所谓的甩了甩手:“没什么,一会儿自己就愈合了。” “可真不叫人省心。”苏蓁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已经刻了一半儿的木头小人,将他的手指含在嘴里:“早些休息吧。” 指尖被她温暖的唇舌包裹着,带来一阵融融的暖意。 夜重华望着苏蓁垂首的模样,突然感觉到一阵岁月静好。若是这样的人生,能安稳的读过一世那该多好? 至于那些不堪的记忆,那些令人痛苦的过往,他宁可苏蓁一生一世都不要记起来。 他宁可她不要成长,不要强大,像雏鸟一般一辈子依偎在他的胸膛之中。 只要他夜重华还有一口气,一滴血,他就一定要保护好苏蓁,让她免受伤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9章 以血为引 苏蓁含了含夜重华手指上的伤口,感觉到口中的血腥味渐渐散去,才放开他的手。 天柱山是夜重华的本源,在这里,不管是大伤小伤他都会恢复的极快,这才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刚刚的划伤便只剩下一条白印,眼看便要愈合了。 “一点儿小伤,不必在意。”夜重华脱下外袍挂在披风上:“休息吧。” 晚间山里会降温,二人只盖着一床被子,未免会有些拥挤。苏蓁从善如流的挪过去,与夜重华相依而眠,毛茸茸的小脑袋抵着夜重华的颈窝,呼吸浅浅,极为依赖。 或许是今日走多了,她竟觉得异常的困倦,刚一躺下去,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苏蓁不是个睡眠重的人,就算是当年陪着夜重华在天柱山疗伤时也未这般困倦,就算是累到极点,也有一些意识,知道有人帮她上了药。 可今日闭上眼睛,她竟然有了一种心神放空,整个灵魂都被剥离出躯体一般的感觉。 难不成,是因为夜重华的血? 阎君的血对冥鬼来说是极补的东西,之前有一次苏蓁发狂,也曾咬破了夜重华的颈侧,吸走了他不少的血,可当时却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那为什么今日,她却这般昏昏欲睡? 未等苏蓁想通,困倦便已经侵蚀掉她最后的意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仙者终年无梦,若是做了梦,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那梦境或是预示劫难,或是预示天地之间的大灾,不管预示的是什么,总不会是让人乐意看到的好东西。 苏蓁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正是做了一场梦。 紫红色的裙据飞扬,忘川中泥水翻滚,时而有骨龙恶魂出没。“她”静静地站在忘川前,望着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湍急河流,以及上空不断劈落的天劫。 耀眼的雷光似是包裹着一个人,只是距离太远,光线太亮,就算苏蓁也看不到雷光之中的人究竟生了什么模样。 她想要动一动,却发现身体并不听自己的使唤,就连开口说话也做不到。 这是怎么回事? 苏蓁一阵惊恐,好一阵才适应了自己的处境。她的魂魄,似是附在了这具身体上,而能够主宰这具身体的魂魄,却并不是她。 忘川湍急的水流隐约能映出女子的模样,苏蓁望过去,却大吃一惊。 紫红色的宫装长裙,华丽的发饰与额间点着的翠色孔雀图腾,正是夜重华梦境之中的女子,也是多次让她险些被煞气主导了心智的女子,怎么会是她? 苏蓁发现,自己和这个孔雀图腾还真是有缘,三番两次的遇上不说,还总是会与她有什么渊源。 夜重华着人找了几百年都没有找到的秘密,竟被她三番两次的接连遇上,真不知道是幸事还是祸事 心知自己逃不开也逃不走,苏蓁渐渐的冷静下来。 她发现,自己的动作并不能主导这具身子,甚至不能动上一动,可她却能够以这女子的视野观察这整个世界。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又为何会频繁出入于夜重华的梦境?苏蓁觉得,真相似乎已经离自己不远了。 忘川之上,雷劫闪耀。 一道身影沐浴在雷光之中,周身都是白蓝色的电光,映的半个幽冥地府都亮如白昼。 每一道天雷落下,忘川之内都要炸出一个巨大的水花,像是难以承受这样的力量一般渐次爆开,炸出了不少白骨与恶魂。 那些恶魂狰狞的嘶吼着,扑向那点光之中,却被炸的粉身碎骨,颇有一种鲤鱼跃龙门的感觉。 雷光不停,恶魂却已经争先恐后的不安分起来。 女子站在忘川一侧,华美的裙角连水珠都不曾沾上一滴,此时却低低的哼了一声。 “哼!” 那声音不大,炸响在群鬼之中,却比苍穹之上的熠熠雷光更要可怕得多。 一时间,所有的恶魂全都安安分分的躲回到了忘川之中,在不敢露头。 雷光之中,那人感激的向女子点了点头,依旧勉力的对抗着天雷。苏蓁眼尖的看到,雷光中的人,竟是一具不着寸缕的白骨! 无数的片段在这一刻闪现在脑海之中,却有一种无际去寻的感觉。 荒凉,悲伤的情绪蔓延在苏蓁的脑海之中,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可这一刻,她却险些落泪! 足足九九八十一道天劫落下,仙光第一次降临到暗无天日的地府。千千万万年来,他是第一个以冥鬼之身修成正果,得道飞升的仙人。 白骨已经被劈的焦黑了,甚至看不清他原本的颜色。 便见他立在云头上,对女子遥遥一拜:“多谢阎君大人的收留之恩,我今辞去,得道飞升,定不忘阎君大人的恩德。” 她竟是阎君!苏蓁顿时震惊。 皇天后土,万载光阴,幽冥地府丢下的典籍足有万万册。苏蓁主意翻来,对初代阎君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初代阎君是开设地府的第一人,可以说三界能有现在的秩序,少不了初代阎君的功劳。 亦曾有典籍记载,初代阎君的陨落,直接造成了幽冥地府的乱景。若不是当时第二任阎君穷尽所有法力镇压冥府,战乱后荒凉的一界,怕是早就在那一战之中分崩离析了。 而造成那一场战乱的人,后世称之为阎魔。 万载光阴过去,再多吉光片羽的记载也再难回溯当初发生的事情。历史已经被深埋在了厚重的史册之中,无人还原起真貌。 真龙陨落,凤凰涅槃,一个大世的远去,伴随着的是另一个时代的崛起。 经历过那一战的老牌仙神而今皆已封神,在这万载光阴之中多数已经陨落,而还留下的那些凤毛麟角的老神仙,也多数闭关无踪了。 天帝佛祖,全都对当初的事情闭口不言。 若她现在所看到的,真的是当初初代阎君的视角,那是不是说,她能够揭开当初初代阎君身陨的谜团? 苏蓁有一种预感,她现在已经无限的接近这埋藏多年的秘密了。 白骨跪拜后,便起身站在云头,似是在等着阎君训话。 初代阎君望着半空中那片纯洁无瑕的白云,目光苍凉,仿佛越过了那白骨,望见了这幽冥地府内万万年不见天日的孤寂与萧索。 “你能成仙也好,总好过留在这地府。”初代阎君言罢,转身离去。 那纯洁的白云并不是属于她的美好,只有这万万载不曾变过的幽暗地府才是属于她的归宿。 白骨没想到阎君交代给他的就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此时连忙从云头上跃了下来,跟在初代阎君的身后:“大人,我就算是录了天上的金册也一定会回来的,我会永远陪着您。” 初代阎君只字不言,华丽的衣角扫过重重彼岸花海,只留下一个绝美的背影。 “阎君大人,我天生无名,您能否赐我一个名字?若是上了天录了金册,也不能什么都写不上去吧。”白骨说道。 女子分花拂浪,却越走越远。 灼灼彼岸花海一眼望不到尽头,更衬的她裙色娇艳。就在那白骨渐渐失望,以为她不会再理自己的时候,女子却在花海的尽头止步。 她转过身来,望着停在半空中的祥云,开口道:“幽冥地府终年夜色,不见光亮,今你飞升,终于给这地府带来重重华光,你名便叫做夜重华吧。” “夜重华。”白骨在口中念了一声,欢喜的跪下身来拜了一拜:“夜重华多谢阎君大人赐名!” “你走吧。”女子声音悠远,终于离去。 这一刻,苏蓁却是心神巨震。夜重华的原身不是他山琼玉么?怎么会是这忘川之下爬上来的一具无名白骨?到底是他说的是真,还是自己眼见的是真? 亦或者是,这两个夜重华根本不是一个夜重华? 苏蓁一头雾水,心中更是疑惑万分。若那具白骨真的是夜重华的原身的话,他为何又要骗她呢? 很多问题经不起仔细推敲,因为一旦追根究底就会发现,有很多细节都是说不通的。 比如说夜重华出现在冥府的时间,他所失去的记忆,与初代阎君之间的因缘。 既然现在她不得不借着初代阎君的眼睛去了解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索性全都看清呢。 既来之则安之,苏蓁不再去想二人之间的关系,索性打量起这万年之前的冥府来。 当时的幽冥地府还没有后世的华丽,没有三生石和奈何桥,亦没有鬼差和地府正殿。整个地府就像是一团混沌迷雾,除却彼岸花与汹涌的忘川吧,别无他物。 而初代阎君也终日无事可做,清晨醒来沿着彼岸花海走到尽头,望着那汹涌的忘川枯坐半日,再沿着来路返回。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早已经习惯。 可半月之后的一日,幽冥地府却突然迎来了一次剧烈的震荡。 初代阎君仰望着苍穹,便见一道慧光照彻整个幽冥地府,宛若开天辟地一般震撼。 一名身着黑色短打的少年男子缓缓行至初代阎君的面前,单膝跪地,面含笑意的望着她:“阎君大人,重华遵守自己的承诺,回来陪您了。” 那张脸,赫然与自己相伴了多年的夜重华的脸一模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0章 陪伴 一切的疑惑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看来夜重华所失去的那一部分记忆,并非寻常的记忆,而是与万年前的初代阎君息息相关的。 他所遗失的,也正是所有老一辈神仙所隐藏着的。看来当初确实是发生了很么大事,让所有人都对这一段历史绝口不提。 千丈幽冥之下,初代阎君微微皱着眉头,望着去而复返的夜重华:“你不该回来。” “我领了地府的闲职,以后便是阎君大人的下属了,还请阎君大人多多关照。”夜重华难得一笑,起身说道:“我说过要永远陪伴大人,便一定会说到做到。” 这世间最难做到的便是永远,没有什么是能够永恒不变的,就连神仙也不能。 誓言的贫瘠,经过了时间的考验,便会显得一文不值。 夜重华见阎君并不开心,担忧的起身问道:“阎君大人是对我不满意么?我可以帮阎君管理这地府中的事物,可以帮您镇压心怀不轨的恶魂,一定不会让阎君大人失望的。” 初代阎君淡漠的转过身去,边走边道:“既然你回来了,想要留下便留下吧,这地府之中什么都没有,我也没什么能够给你,你想要什么,随便拿去。” 夜重华随她走了几步,有些失落的停下脚步,落寞的望着阎君离去的背影半晌无话。 当时的冥府,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只能进不能出,能被关在这里的,全都是称霸一方的恶魂。 而这所囚笼唯一的狱卒,便是初代阎君。 她化生在这一片混沌之中,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也不知地府之外是什么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她只知道看守好这一界是她的责任,她不能让任何一个恶魂逃出去,关押在这里的大恶,哪一个都是可以祸乱一方的祸害。 无尽的黑暗之中,她将自己和这些冤魂恶鬼关在一起,终日为伴。只要有她在,这里的恶魂便没有任何一个感造次。这样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千千万万年。 苍穹之上是无边的混沌,初代阎君躺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手指轻轻滑过那无垠的苍穹。!%^* 无尽的黑暗之中洒下一束光来,那是对幽冥地府来说极为奢侈的东西,所有的的冤魂恶鬼都在向往着光,都对这光趋之若鹜。 果不其然,豁口被划开的瞬间,忘川的方向骤然躁动了起来,万鬼全都嘶号着想要冲出忘川,扑向那一方光亮。 初代阎君连忙反手一划,闭拢那一方裂缝,刚要起身前往忘川,便见夜重华驾着他驯养的那条骨龙逡巡着飞了一圈,将所有探出头来的恶鬼都打得魂飞魄散。 他手不留情,每一次出手都要收割一条恶鬼的生命,那副模样比阎君更像是掌管这囚笼的罗刹。 初代阎君顿住脚步,远远望着大发神威的夜重华,重新躺回到了那块大石上。(!&^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骨龙呼啸而来,温煦的落在了她的脚边。夜重华从龙头上跃下,对阎君行了个礼道:“躁动的恶魂全都已经镇压了,阎君还有什么吩咐么?” 初代阎君沉默着摇了摇头:“你做的很好,比我做的更好。” 他确实足够强大,也足够果决。 往常这些恶鬼就算是再躁动,她也不会真的赶尽杀绝。 这千丈幽冥之下本就荒凉的很,能够与她为伴的,就只有那些叫不出名字,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恶魂了。 很多时候,他们确实聒噪,也吵得她心烦。可只有这样的聒噪才会让她感觉到,她不是一个人生活在千丈幽冥之下,在这一方空间中,还是有人相伴的。 不过直到夜重华来,这地府之下,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变的不一样了。 初代阎君仰躺在大石上闭目养神,手指时而一划,却掌握好力道不再将两界划开,以免那些冤魂恶鬼再一次暴动。 夜重华安静的坐在她的身边,突然问道:“大人也很向往外面么?” “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向往的。更何况,我与这些冤魂野鬼并生,本质上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两样,自然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阎君坐起身来,望向那一片灼灼彼岸花海:“我刚化生的时候,这地府就只有乱窜的冤魂,没有规矩也聒噪的很。我一怒之下划出忘川,将他们拘禁在其中,这才安静了些。现在想来,我们所处的不过是两条不同的忘川罢了,进得去,出不来,即便向往,也无结果。” 夜重华无端的感觉到了一股荒凉之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英雄落幕,美人迟暮,是只有时间才能打磨出来的疏离与倦怠,不是任何人都能模仿的出来的。 那种沧桑,就像是人历尽千帆之后归于平淡。而唯一的不同却是,阎君从未出过这一方小天地,她只是任命是的将自己困在其中,永生永世与这些恶魂为伴。 “阎君可能想过,有朝一日会离开地府,去看看这外面的世界?”夜重华问道。 初代阎君望着一片混沌的天幕,半晌却摇了摇头:“地府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我的力量会使人觉得恐惧,与其让他们厌恶我,我不如先自己躲开。” 夜重华闻言,却沉默的垂下头。若是拥有强大的力量便要被人厌弃,便要被人排斥的话,那将会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看模样,她也不过是一个妙龄少女,终日留在这不见天日的幽冥地府,他就不会腻么? 夜重华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走到阎君面前,真诚的道:“不知阎君能否每天抽半个时辰的时间给我?” 初代阎君微微挑眉,表示愿闻其详,便见夜重华继续道:“就算是看不到,听一听也好。我想要给阎君大人讲一讲外面的故事,就权当是解闷。” 外面的故事么?那个有绿草如茵,有昼夜更替的世界? 初代阎君突然发现,自己所说出口的所有的不想要,都不过是一句欺骗自己的谎话罢了。 而今有选择摆在自己的面前时,她还是想要触碰,想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就算是只能看一眼,也好。 第二日,夜重华果然遵照约定来给她讲了半个时辰的故事,说了说外界的风光。 原来这天地之间还有那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所有人都与人为善,有熙熙攘攘的集市,有美味的甜点,有一种喝了会醉人,称之为酒的东西。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人生。 她意犹未尽,夜重华却只讲了半个时辰便向她请辞,答应说明天还会再过来。 胃口被吊起来的阎君大人半宿不曾睡得安稳,脑海中所想的都是外界的风光与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浮生。 如果有朝一日,她可以不用做这阎君,也能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便好了。 初代阎君心中想着,右手并指在半空中轻轻一划,看着退向两旁的混沌低声一笑,再不去想那些诱惑着她的东西,昏昏沉沉的睡去。 次日,未等她醒来,夜重华却已经先她一步到了。 她揉了揉眼睛醒神儿,便见身侧堆砌着数不清的巨大藤蔓,一根根粗细匀称,显然是有人精心挑选好了的。 谁将这些藤蔓截来做什么? 阎君起身到处踢了踢,就在这时,远方夜重华又扛了一捆藤蔓过来,将东西丢到地上轻轻扫了扫肩膀上的泥土:“可是我吵到您了?” 沉重的藤蔓坚硬如铁,砸在地上土石四溅。 她指着这一地的藤蔓疑问道:“你弄这些东西过来做什么?” “我想给您搭一件方子。”夜重华道:“就算是地府没有风雨也没有日月,可有一间房子才有家的味道,我想给阎君您一个家。” 寂寞久了的人,就算是一个温暖的目光,都足以叫她沦陷,无法自拔。 夜重华自己忙碌着搭建房屋,阎君便坐在大石头上看着他,看他建好了屋脊房梁,又用细些的藤蔓做成能够开合的窗子,这才请她进去:“从今以后,您可以住在这里。” 初代阎君坐在床榻上,掌心抚摸着被打磨平整的床板,突然觉得一阵欣喜。 她在这千丈幽冥下万万载,从没有哪一件是属于她的东西,也从没有什么能让她如此欣喜过。 这是她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阎君想道。 “若是再有些帐子就好了。”夜重华望着光秃秃的床架,突然跑了出去,足有半日的时间才回来,捧回一大捆银白色的绸缎,将之仔仔细细的围在了床边。 初代阎君摸着那柔软的纱料,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做的?” “是凡世的天光,光是很美的东西,比云彩还要美丽。只有这样美丽的东西,才配得上阎君大人您。”夜重华欢喜的道:“阎君喜欢么?” 指尖柔软的绸缎轻薄宛若蝉翼,还带着些许清凉的触感,比女子的肌肤还要柔滑。 她突然有些向往凡世了,只要一颗心不被禁锢住,就算是千丈幽冥的囚牢,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初代阎君轻抚过那绸缎,终于点了点头。 想要离开这幽冥地府的念头,一旦生了根就再难拔除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1章折花别襟 夜重华的体贴全在于润物细无声的渗透,而无微不至的体贴,也恰恰是能让人沉醉的毒药。 在这之前,阎君每日要做的事便是从花海的一端走到花海的另一端,任由花瓣吻过自己的裙角后,震慑了忘川中的恶魂不会作乱,这一天便这么过去了。 可自从夜重华重回了冥府,她竟发现自己每日近一半儿的时间都是和夜重华一起度过的。 清晨请来,便能看到他新送来放在窗口的彼岸花。中午,他会来给她讲一讲人间的故事,而下午,二人一起前去巡视忘川,她也只需要站在岸边,看着夜重华将恶鬼尽数打落便可。 这种感觉,就像是平静的死水里突然来了一条游鱼。 即便是打破了她的生活轨迹,却也让她甘之如饴。 又一日晨起,阎君刚一睁开眼睛,便听到了房间外有人在敲敲打打。 她推开房门,见夜重华一身黑衣俊秀,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正在卯一叶小船。 那船的大半船身都要做好了,底部却还是空的。而夜重华正拎着一并锤子敲敲打打,见她醒来,用手背摸了摸头上的汗水:“是属下吵醒您了么?” 神仙是不用休息的,她睡觉只不过是闲来无趣的打发时间罢了,自然也没有吵醒一说。 阎君摇了摇头,走过去望着已经做好了大半的船身,问道:“你做船做什么?” “带您去看一个有趣的东西,希望阎君大人会喜欢。”夜重华挽上长袖:“再有一两个时辰就成了,大人先坐下等等。” 闻言,阎君果真坐在了一旁的大石上,静静等了起来。 夜重华刚刚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却不想阎君竟当真了,一时竟有些惊讶。 他做这些东西,本就是想让她开心的,此时见她感兴趣,干起活来自然也有劲儿了不少。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给藤舟封底。夜重华性格沉稳,做起事来也精细,明明是粗细不均的老藤,也能被他打磨的光滑平整,像模像样。 “好了,不过要先推下水试一试会不会漏。”夜重华手指一屈吹了一声哨子,便见骨龙远远地飞来,停在了二人的脚边。 他毫不费力的将藤舟架在骨龙的头上,向阎君伸出手:“大人能否赏脸同行?” 阎君疑惑的将手放在他的手上,随着他一同向忘川所在的方向走去。直到夜重华真的将藤舟放在了水上,她才讶然的醒过神儿来。 整个幽冥地府就这么一条河流,夜重华打造这一只藤舟,不会是想带她去游忘川吧! 阎君有些后悔随夜重华一起过来了。 她在这地府住了千万年,对此处再熟悉不过。忘川终年波涛汹涌,水下都是凶残的恶魂。除了白骨意外,基本上是鸿毛不浮飞鸟不过。 再者说,忘川的下游与上游也没什么不同,有什么好看的? 夜重华却兴致冲冲的跳上船去,跺脚在藤舟上踩了踩,震慑住水底的那群恶魂不敢作怪,这才转向她:“阎君,上来吧,这藤舟很安全。” 看在他辛辛苦苦打造了一整日的份上,她也不愿扫了夜重华的兴,只好跟着坐了上去。 藤舟并不宽敞,左右只能并肩坐下两个人,尚有些拥挤。 水下的恶魂时而伸出脑袋瞧一瞧船上衣着光鲜的二人,却又恐惧二人身上凛然的气质,连忙钻回水中去躲着。这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 有骨龙在水下推动,二人专心赏景,两岸的千里赤地一览无余。 阎君神情淡漠的望着这遍地疮痍,声音亦是冰冷的道:“这地府下的每一寸土地,我都已经走过了数十上百遍,着实没什么有趣的地方。” 每一寸土地都走过了数十上百遍,她是有多寂寞,才会将这地府走过数百遍,才会将一切鸡毛蒜皮的小事记得清清楚楚? 夜重华突然觉得有些悲伤,并不是那种痛彻人心的悲伤,而是一种钝刀子刮肉的钝痛。 如果可以,他真想每天都能拿得出有趣的故事来同她分享,只要能得她一笑,便也无憾了。 只可惜,他所知道的,也就只有那么多。 曾经他终日修炼,便是为了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府,可一见阎君终身误,从他乘着骨龙破开忘川,看到阎君的第一眼,他便再也无法忘记他的模样了。 数百年的刻苦修炼,一朝终于修炼成仙,金册留名。可他却做了一个外人看来愚蠢万分的决定,重新回到了这千丈幽冥之下,陪伴那个终日寂寞的人。 可今天,他却想带她一起走。离开这个枯燥乏味的地府,去看一看凡世的大好河山。 这些时日来,夜重华都表现的极为尊敬,谨守着作为属下的礼仪。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他却生出了熊心豹子胆,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感觉到阎君没有拒绝,他才放下心来,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要给阎君看的,自然是不一样的风景。” 话音刚落,四周昏黄的忘川河水,竟渐渐的亮了起来。 无数的光团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一点点的围住了二人的藤舟。那些光并不是骤然亮起的,而是循序渐进的凑了过来,渐渐拼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莹蓝的光团隐约能够照出水下的情形,便见众鬼避退,谁都不愿打扰这片刻的美好。 无数的光点连成线,勾勒出一幅绝美的山川湖海图,雄浑壮阔摄人眼球。 阎君讶然的望着那幅图,一双眼睛里都倒映出了莹亮的光彩:“这是哪?” “是凡世的山脉,阎君大人不是一直好奇人间的风景是什么样子的么?我本想画给您看,却总觉得纸张小家子气了些,看不出这巍巍高山的雄浑壮阔。”夜重华道。 四下寂静,终年无光的冥府却在这一日大放异彩,仿佛燃尽了这冥府千年来所缺失的光。 而这万千萤火,只为她一个人而盛开。 “只可惜,我的法力勾勒不出这些山水万分之一的美丽,若是我有朝一日能带你一起去看,那该有多好。”夜重华无心开口道。 若是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么? 她肖想过外界绝美的风景,亦肖想过那些有趣的玩物和精美的食物,可想归想,她却不能离开这幽冥地府。 这所沉重的牢笼一旦失去了狱卒,便会变得形同虚设,但凡一个厉害些的恶魂都能划开结界,逃到他们不该去的地方。 届时,又会是一场苍生浩劫。 阎君望着水面渐渐熄灭的光亮,却只是道:“回去吧。” 不该是她触碰的东西,一旦触碰了,就会像罂粟一般深深地沉醉下去,再难拒绝。她真怕自己有朝一日会贪恋外界的风景,至一切责任于不顾。 若真是如此,她绝不会原谅自己! 昙花一瞬的惊艳之后,地府却又恢复了终年不变的昏暗与寂静。那些漂浮在忘川上的光渐渐褪色,离二人越来越远。 而阎君,却一次也没有回望那些风景。 夜重华坐在舟尾,驱使着骨龙顶着船缓缓游回上游。他几次看向阎君的神情,却几次失望的转回目光。 阎君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欣喜的模样,就只有最初见到那些光亮时一瞬间的惊艳,随即便恢复她那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情了。 夜重华甚至有一种感觉,就算是这地府崩塌,她封冻的神情也不会有一丝一毫消融的迹象。 一路将阎君送回到房间,二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夜重华落后她半步默默地走着,半晌,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阎君大人,是我做的事情让您不开心了么?” 灼灼花海微微摇曳,彼岸花无香,却是这地府唯一的色彩。 阎君蹲下身来折下一朵花,望着那较弱的红色花瓣,小心翼翼的捧起来。 这是她千万年来第一次折这些花,以往她总觉得这些花儿珍贵的很,是这天地给她孤寂人生唯一的馈赠。 而今日,她看到了那些萤火之后,却只觉得前半生所见到过的所有景色都是凡俗了。 她将花别在了夜重华的衣襟之上,摇头道:“我会记得这一日的萤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谢谢你。” 夜重华目瞪口呆的望着阎君离去的背影,又垂下头望了望自己襟前别着的花,突然一笑。 很多话不必明说,也更不需要确定什么。他取下襟前的彼岸花翻掌向下,袖上却突然出现了一副彼岸花的纹绣,花瓣栩栩如生,像是下一刻便能摇曳生姿似的。 折下来的花儿不能长久,总会有枯萎的一天。他想要长长久久的留下这朵花儿,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这终年沉寂的冥府固然无趣,可若是有那么一个能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相伴,便没那么无聊了。 夜重华想,自己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便是提了仙格之后却重新回到了这幽冥地府,能长长久久的陪伴着那个人。 只要她能够开心一些,他便可以去做任何事。 他开心的转身离去,却不知,阎君背靠着房门沉默了许久,才走到床前躺下,一夜未眠。 那一日的萤火,足以让他在心中铭记一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2章 万鬼躁动 这样平静的日子,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无数载。每一日都不甚相同,每一日却也有所不同。 地府里多了不少的小玩意,全都是夜重华做出来给阎君解闷儿。 被染成两种颜色,可以再格子棋盘上尽情厮杀的棋子,木头雕成的吹一口气便能动的木偶,放在桌子上怎么丢都不会倒的娃娃…… 夜重华总是能做出她意想不到的小玩意儿,似乎他脑海之中的好点子永远都不会枯竭似的。 二人时而坐在一起下一盘棋,若是忘川出了动乱,夜重华前去震乱,阎君就只能与自己下棋解闷。 他着实是个很好的助手,将整个地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丝毫不用她操心。 “很多时候,我甚至都觉得,地府可以没有我,但却不能没有你了。”阎君随口说道。 夜重华换掉了身上溅上了泥水的衣裳,坐下与她续完桌上的残局:“我来不就是为了帮阎君分担忧虑的么?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像您一样强大,就能永远帮您镇守冥府了。” 他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可阎君却知道,他向来是说到做到的性子。 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有了这样的能力,而她又想要离去的话,夜重华怕是真的会一辈子替他镇守冥府吧。 棋子衔在指尖处半晌不曾落下,良久,夜重华一笑打破了这份尴尬:“我若想修炼到阎君这般厉害,还不知要多少年呢,我即便是有心却也无力啊。” 冥府外多彩的世界就像是毒药,越是不能触碰,便叫人越是向往。 阎君并未多想,只是沉着眉头落下一子,想将这所有的年头抛之脑后。 “阎君可要悔棋?”夜重华拈着黑子,望着她刚刚落下的那枚棋子:“若是您落在这儿,我可就要赢了。” 下棋有下棋的规矩,若是可以随意悔棋,便没什么意思了。这盘输了,下盘再开便是。!%^* 阎君拒绝道:“赢了输了不过是个结果而已,有意思的却是这下棋的过程,这次输了,就当是吃个教训。” “说的也是,若是这样空下,没有什么彩头便没意思了。”夜重华将手上的妻子放回棋盒:“不如阎君与我赌点儿什么?” 他眸光狡黠,望着她时候,一双眼睛亮的像是映进了天光,叫人挪不开眼去。 这千丈幽冥之下任何东西都是死气沉沉,不像他,会说会笑,他的眼睛会动,他的手是热的。 他与她一样,都有人的体温,会寂寞会难过。(!&^ 可他们又不一样,他什么都敢去做,即便是上天挡了他的路,他也赶去将天捅了个窟窿来。这种果敢,却是她没有的东西。 阎君掌一界地府,虽不算富有四海,可这千丈幽冥之下的任何意见东西都是属于她的,她也没什么在乎的不能给出去的东西。 见夜重华一副期待的神情,阎君还是点了点头:“什么赌注?” “这地府之下的东西,想你也看腻了,没什么有趣的。”夜重华捏着下巴,笑吟吟的望着她,活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哥调息良家少女:“我若是赢了,阎君大人亲我一下。” 这倒还真是个无理的条件。 她在这幽冥之下也算是称王称霸数载,这些冥鬼就算是不尊敬她,到底也是惧怕她的,倒还从未有过谁敢和她这么提条件。 阎君望着棋盘上纵横的棋子,沉着眉头思索了一阵,似是在全红利弊。 夜重华见状,也放下手上的棋子不在落了,手指轻轻地在棋盘上打着拍子,也不催促,只是等着她回答。 半晌,阎君开口:“若是我赢了呢?” “若是阎君赢了,属下孑然一身的来到这儿,也没什么珍贵的东西,不知能送给阎君大人什么。若是您赢了,我就答应阎君一个心愿,如何?”夜重华说道。 扪心自问,若是对仙者的无欲无求也要评比一下的话,她敢说自己名列三甲。 这世间似乎没什么让她喜欢的,也没有什么是她特别想要得到的。 阎君微微皱了皱眉,在心中权衡利弊,想着自己若是赢了,该提出怎样的心愿。 可夜重华却已经有些等不及了,他从棋盘上拾起阎君刚刚落下的那一子:“您若是赢了,这心愿可日后再提,咱们先将棋下完可成?” 既然话都这么说了,她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拈着棋子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很多时候,专心是好事,也未必是好事。 就像是此刻的两人,谁都想要赢下这盘棋,可棋盘上的走势却分庭抗礼,谁也没有战胜谁的意思。 二人专心致志,谁都没有听到忘川的方向传来的依稀鬼号。 群鬼躁动并非常事,可这些贼心不死的肮脏东西每隔一段时间便要不要命的闹上这么一次,着实叫人头疼。 忘川之下,所有的恶鬼都在眼巴巴的望着一片漆黑的苍穹,渴望着想要将这方天幕划开。 只要划开那片混沌,便能离开这个贫瘠黑暗的地府,前往遍地是宝的人间,甚至是灵气丰盈的天庭。 只要是能离开这里,去哪儿都是好的。 群鬼之下,沉,沦在忘川深处的一道身影渐渐站起来,他所过之处周围的忘川之水全都渐渐沸腾,变得灼烫起来。 在这忘川之下,从来不乏强大的鬼魂。可像这鬼魂这般强大的,放眼整个冥府,它还是第一个。 万鬼震颤朝拜,无不拜服。那鬼魂眉心处一点魂火盈盈跳动,便在这一刻跃出水面。 幽冥地府一阵震颤。 阎君和夜重华同时抬眼,便见浑浊的忘川水洒落,无数鬼魂争先恐后的跃然而出,冲向苍穹之上的那面混沌。 忘川水对生人乃是致命的鸩毒,夜重华想也不想,猛地扑过去将阎君紧紧的搂在怀中,用自己的脊背顶住从天而降的雨水。 “你疯了!”阎君抬手唤出一道光幕,挡在了二人的身后。 而从天而降的泉水触及到那片光幕,全都在瞬间蒸发成了一缕薄烟。 “伤在哪儿了?”阎君连忙将夜重华架起来,也不管那躁动的群鬼,先要看他背后的伤。 夜重华却摆了摆手:“无事,我是从忘川中走出来的,忘川水对我没有危害。” 闻言,阎君这才放下心来。 整个地府都处于混乱之中,强大的恶魂直冲上天,去撕扯一望无尽的混沌,想要逃出这无边无际的牢笼。而弱小的鬼魂也在这一刻破出忘川,想要逃到更远的地方。 刚刚二人仓促之下,一不小心扫乱了桌子上的棋子,此时早已经分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阎君只是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冲向忘川。夜重华也不甘示弱,驱使着骨龙也跟了过去。 整个忘川都灼烫的想要沸腾起来一般,这一次的躁动前所未有的大,是以前从不曾发生过的。 幽冥地府下,已经有多年不曾骚乱过了,自从夜重华到来,对忘川下的万鬼也是一种无声的震慑,今日这些牛鬼蛇神怎么会突然躁动起来? 阎君出手毫不留情,随手扯了一根铁钩当做兵器,所过之处血雨腥风,有若杀神。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二人都懂,此时逃窜的小鬼不用去管,只需要将领头的几只恶鬼尽快缉拿便是了。 二人对视一眼,夜重华转身奔向天上正在劈开混沌的恶鬼,而阎君则毫不犹豫的冲向最强大的那一只。 一阵血雨腥风,忘川之下白骨翻涌,骨龙翻搅起大片的浪花,砸的小鬼四处逃窜。 而苍穹之上,夜重华所拉下围剿的战斗圈子也越来越小,渐渐汇集向正中的阎君。 这一次领头的恶鬼异常的强大,一时间竟能与阎君相斗而不落下风,弱却不败。几个回合过去之后,竟连阎君都有些吃力,渐渐皱起了眉头。 见状,他却不敢再进了。 若是再向前,被他追击的这些恶鬼免不得要打扰到阎君,若是打乱了她的招式,后果不堪设想。 阎君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无人震慑群鬼,整个地府乃至于三界都会陷入到无尽的动荡之中。 思及此处,夜重华变攻为守,只有在极为稳妥时候才会趁机制服近身的恶鬼,将之掷下忘川。 他一边战斗,一边关注着阎君那边的情形,几次想要冲上去,几次都难以脱身。 这一次骚乱的恶鬼都太强大了,若只是他们两个人,怕是会吃亏。 “不用阻拦,切莫伤了自己。”就在这时,阎君开口道。 夜重华目光一闪,手上辉光划过,出手再不留情。而同一时间,与那领头的恶鬼缠斗不休的阎君,竟放弃了对手赶来帮他清理战团。 有了阎君的加入,这些小鬼收拾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苍穹之上的冥鬼就像下饺子一般的落入忘川,砸下大片的水花。二人聚在一处背对而立,各自警惕着一方:“现在该怎么办?” “一个个解决吧,决不能让这些东西逃出地府去。”阎君开口说道。 二人聚在一起便要轻松了不少,眨眼之间,除了苍穹最上的那只难以斩杀的恶鬼,剩下的都已经解决了七七八八。 “嘶啦……” 可就在这一刻,一道巨大的撕裂声传来,震彻了整个幽冥地府。 千丈幽冥之上顶着的混沌,被强行破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3章 初临凡世 一瞬间,刺目的豪光从被撕开的破口处倾泻而来,映彻了整个地府,更映的人双眼发痛。 那些光就像是血液,给终年昏暗的地府带来了勃勃生机。 万鬼欢腾雀跃着去抓那些本无实质的光,接受着光明的洗礼,就像是干旱多年的人终于迎来了一场甘霖,终于得来了救命的解药。 破口之外是湛蓝的天空和滚滚流云,是温暖的阳光和蓬勃生长的植物。 即便是一株小花小草,都比地府之中强大的恶魂更有生命力,那是地府万鬼从未见到过的人间角色。 阎君樱唇微张,仰面望着落下的光,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羡艳了多年的东西就在眼前竟是这般滋味,一辈子没体尝过的幸福的人,或许只会抱怨人生的不公,会羡慕他人的幸福。 可若是亲身体尝到了幸福是什么滋味,便再也戒不掉了。 欲望就有如罂粟,给人极致的快乐之后,只剩下无尽的空虚与痛苦,永伴人的一生。 好一阵,她才伸手拢了一捧,就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 因双眼常年不见光,偶然看到这样刺目的阳光,双眼都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夜重华见之,想也不想的撕下一圈袍角系在她的眼睛上,拉着她后退了数步避开天光:“接下来该怎么办?那魔物逃出去了。” “先将这些解决掉!”阎君到底是阎君,就算是再向往那些天光,却也不会像那些鬼魂一般沉醉,深知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若是这些恶魂逃出幽冥,会给整个三界带来震荡,她绝不容许! 阎君周身的气势一凛,竟在这一刻攀升到极致,凛然荡向四周,将所有的恶魂全都震入了忘川:“我去将它拿回来。” “我陪你一起去!”夜重华想也不想,便随着她一起冲出了两界的通道。 通道的另一侧连着的便是凡世,二人跃出裂缝,便见四周盎然的绿意生机勃勃,这是幽冥地府从未有过的风景。 过去这么久,阎君的双眼早已经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便解下了绑在眼睛上的帛带,随手系在了手腕上。 她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风景。 巍巍高山连绵不绝,缀了雪的山头像是带了一顶雪白的大帽子,远远地矗立在地平线的尽头。两侧尽是挺拔的老树,花灼灼,叶蓁蓁,是她从未见过的好风光。 原来人间,竟是这般模样。 天雷大作,阎君仰头望向无垠的苍穹,便见层云之上,天帝的脸渐渐清明的浮现了出来,不掩怒意的开口道:“身为阎君,应该镇守地府,怎可随意出入!” 上一刻还晴空万里的天幕上,这一刻却阴云密布了起来,可见天帝震怒。 紫色雷光氤氲在层云之中,不消几息的时间便酿成了一道天雷,不偏不倚的劈向了阎君。 夜重华瞳孔一缩,刚要上前,却被阎君拦住。 只见她一挥袖,紫色雷光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天幕之上的雷云都被她的力量震的溃散。 传闻冥府之君的力量从来都不输天帝和返京佛祖,而今看来,传言果然非虚。夜重华见之,这才放进的退到了她的身后。 “冥府动乱,有一只恶鬼逃走了,本府君不来凡事缉拿,难道天帝拿了给本府君送回去么?”她声音无甚感情,不紧不慢的说道。 天幕上天帝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阴冷的望着她,寒声道:“地府不可一日无君,你若是见了逃走的恶鬼,便尽快回幽冥镇守冥府。” 阎君头也不回的向层林之外走去:“本府君的事,似乎不归天帝管辖。” 冥府独立一界,可与梵境天庭平起平坐,只是终年镇守地府,从来不争,是以天上的所有神仙都会觉得她更弱一些。 而天帝掌天庭数万仙神,又定凡世因缘际会,自然也会给人一种龙头老大的错觉。 此时天帝始一出现,便是责难的口吻,丝毫没有给阎君留颜面的意思,阎君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二人平起平坐各掌一界,谁也没有讨好谁的必要。 夜重华紧随着阎君身后离去,直到走出老远,他才追上去与她并肩而行:“凡世到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那恶魂做起恶来容易,你我想要将其捉拿回冥府却不容易。” “凡间的阳光对冥鬼来说是致命的,可对你我这样生有仙骨的人来说却没有影响。”阎君道:“只要找到它所在的具体方位,就不会太棘手。” 闻言,夜重华突然上前拉住了阎君的手:“我知道它在哪儿,你跟我来。” 两侧的老树不断的后退着,夜重华捏了一朵小云低飞,二人隐在云头上,望着脚下向后退去的种种风景。 阎君目不转睛的望着地面,所见的一切都是她所没见过的风景,全都觉得新奇无比。 夜重华见她这副模样,微微一笑,突然一只手扒住云朵的边缘,整个身子都翻了下去。 “夜重华!”阎君还以为他是掉下去了,连忙起身要去拉他。 可一俯下身子,却见他伸手一捞,也不知在树上摘了什么东西,抬手丢到了她的怀里:“接好了。”随即又翻了上来。 这一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一看便知是视线算计好了的。 阎君握着他丢上来的那个东西,凑到鼻尖儿嗅了嗅,竟然还有些香甜。 那东西不过女子的拳头大小,是暖暖的橘黄色,延伸出来的枝杈上还连这两片叶子。她好奇的捏了捏,竟还有些软:“这是什么?” “橘子,是一种果实,可以吃的。”夜重华接过来,拨开外皮后摘净了橘络,撕了一瓣递给她:“尝尝。” 她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身为阎君,生而为神,自一出世便可辟谷不食,冥府的贫瘠也长不出这些精致的果子,她自然也不曾见过。 阎君接过那瓣儿橘子递到口中,轻轻一咬,酸酸甜甜的汁液顿时充盈了整个口腔,比万年大妖的血肉还要香甜万分。 原来凡世便是这样的地方,到处都是宝,到处都是好风光,随手一捞便是冥府从未见过的好东西。 怪不得冥府里的那些牛鬼蛇神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跑出来。 夜重华盘膝坐在云头上,单手支颐笑眯眯的望着她,见她吃完了一瓣儿便再撕一瓣儿递过去,不厌其烦。 一片橘子林一望无际,他便摘了无数的橘子堆在云头上,云朵飞了半日,一堆橘子便只剩下了一堆橘子皮。 等最后一只橘子也吃完了,夜重华才哭笑不得的摊了摊手:“这回是真没了,橘子林已经过去了,再想摘就只能折回去。” 将逃走的恶魂追回来才是正事,至于这些口腹之欲,总不能喧婢夺主的耽误正事。 阎君转过头去坐好,望着身侧渐渐流走的云层,神情中带着淡淡的失落。 夜重华坐在一旁瞧着她,突然觉得有趣。一筐橘子就能将堂堂阎君拐走,委实容易了些,原来她常伴黑暗这么多年,却这么容易满足。 思及此处,便是一阵心痛。若是可以,他宁可自己留在暗无天日的地府,也想换她出来看一看这大好河山。 若不是那恶魂逃窜出幽冥地府,她怕是会一辈子将自己关在千丈幽冥之下,永远都不会出来吧。 若是能多在这凡世留上一段时间,那该多好? 夜重华突然心生一计,开口道:“恶鬼吞吃凡人的生之气,才能掩盖身上的死气,夺过您和天帝的追缉,前面便是城镇了,咱们可不能这么进去。” “那要怎么进去?”阎君知晓自己对凡事的了解远不如夜重华,索性全都听了他的意见。 夜重华道:“凡人胆小,见到了能飞的神仙,一定会引起骚乱,你我又不能伤害凡人,就只能扮成凡人的模样混进城镇里。” 阎君点头,夜重华捏了个决,将她身上紫红色的华美长裙幻化成了一袭普通的衣裙,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眼见前方的城池已经越来越近,夜重华且突然起了个坏心思,还着手臂惆怅道:“咱们那盘棋已经打乱了,真是可惜,还没有分出胜负。” “是我输了。”阎君道:“我毁过一子。” 夜重华早就直到她会这么说,此时也就等着她承认呢,闻言便贱兮兮的凑了过去:“那阎君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兑现赌注?” 这便让人有些为难了。 她当时只想着自己赢了要怎么办,却没想自己若是输了该怎么办,竟答应下那么荒唐的赌注来。 当然,她若是想反悔,夜重华也没办法。可这样会不会显得很没气度? 阎君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个好法子。夜重华见之,笑道:“阎君大人不想兑现也可以,我不强求。您若是告诉我您的名字,我便当您已经兑现过了,如何?” 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与亲他一下相比,阎君自然是想也不想便选后者的。 她毫不犹豫的开口:“我叫苏蓁。” “苏蓁,好名字。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阎君大人果真是人如其名。”夜重华赞道,这才坐回了自己的那边。 见他不再追着自己要赌注了,阎君才放下心来:“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 “可以么?多谢阎君大人”夜重华眸中晶亮,倒映出她的模样,甚至看得见她额间的翠色孔雀:“多谢你,苏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4章 猜忌 “多谢你,苏蓁。” 那声音宛若穿过了万载的岁月,折叠出无数的回声落在苏蓁的耳畔,让她蓦地惊醒。 “呼……” 苏蓁蓦地起身,双目惊恐的圆睁,整个身子都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剧烈的颤抖着,轻薄的衣之下满是冷汗。 夜重华、苏蓁、一模一样的脸孔,一模一样的声音。 难道事到如今,她还能欺骗自己那是巧合么? 刚刚所看到的那些场景,究竟是一场大梦,还是原本便应该被她铭记千万年的她的记忆? “怎么了?”夜重华也起身,从身后抱住她,生怕她着了凉似的将被子紧紧地裹在她的身上:“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没事吧。” 苏蓁一只手捂住额头,抹去额前和鼻尖儿上的冷汗,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罢了。” 夜重华闻言却低促的笑了一下:“想必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好好休息一些时日,放松一下精神就好了。” “我梦到了你,还有初代阎君。”苏蓁望着夜重华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肉眼可见的,夜重华的瞳孔瞬间一缩,像是听到了多么惊恐地事情一般,也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脸。 他坐上这阎君之位也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早已是喜怒不形于色,还有什么事情能叫他如此紧张? 苏蓁下意识的感觉到不对劲儿,夜重华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否则也不会如此。 她默默留了个心眼,双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最近真的是有些疯魔了,总是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要睡个好觉都困难的很,回去你可要给我放几天的假好好歇歇。”!%^* “好,你就算是什么事都不做,我也养得起你。”夜重华将她抱过来躺在自己的腿上,手指轻轻地按着她的太阳穴,轻轻的按了一阵。 他的手指微有些凉,力道却适中,按上去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苏蓁的神经原本还紧紧的绷着,这一刻却放松了不少,枕着他的腿渐渐有了睡意。 “没睡醒就再眯一会儿,等你睡好了咱们在回冥府。”夜重华开口,声音像是带着蛊惑的意味,轻轻抚慰着苏蓁的神经。 若是以往,伴着这轻柔的语声,苏蓁一定会马上睡去。(!&^ 可刚刚经历了梦中的事情,现在又听到夜重华这样的话语,却让她瞬间惊醒了过来。 苏蓁面上不露,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假装自己已经沉沉的睡去,实际上却清醒的很,一直留意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她倒是不怕夜重华害她,以夜重华的权势和力量,想要杀了她甚至比碾死一只蚂蚁都简单,自然也不用委屈自己,陪她做这一场你侬我侬的戏。 可她害怕的,却是夜重华有什么大事瞒着她,自己却默默承担。 二人都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若是夜重华所丢失的那一段记忆之中正是她所看到的部分的话,以刚刚他的表现,想是他已经什么都记起来了吧。 难不成在二人出三生石后,他所得到的机缘,正是他所丢失的那部分记忆? 苏蓁在心中默默地想着这些事情,却感觉到夜重华给自己按头的手轻轻抽离,随即抱着她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安置在床上。 他是要去哪儿? 苏蓁并未动弹,任由他给自己盖上薄被,拢了拢散乱开来的长发,又趿上床边放置着的鞋子起身离去。 那脚步声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他似乎没打算离开这个房间,而是站定在了一处。 苏蓁想睁开眼睛看看,可寻常之人对于目光都很敏感,更别说是夜重华了。她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好法子,她不是刚刚学会了开天眼么? 想夜重华也一定没想到,她竟然会用他教她的法子来对付他吧。 苏蓁本就是个聪慧的人,很多术法一点就通,有强大的灵力作为支撑,想要开天目也并非难事。 她将法力聚集在双目之上,不过几息的时间,脑海之中便渐渐呈现出了房间里的场景。 夜重华趿这鞋子站在房间正中,长发随意垂散在胸前身后,无端多了些遗世而独立的意味。 他的玄色长衫还搭在一侧的屏风上,就只着了一身雪白的衣站在房间里,静静地望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的画轴,整个人显得孤寂且清冷, 那面墙上的画轴所化的,正是那额点孔雀,未画五官的冥府初代阎君。 苏蓁心下一震,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那画中女子不只身姿,就连脸部的轮廓都与她七成相似。若是点上五官的话,便活脱脱是她的翻版了。 身带煞气,没有因果,难不成,她真的是初代阎君的转世? 苏蓁越想越是头疼,脑海中似是有一条线渐渐成型,大概能还原出初代阎君的一生。 可若是深究细节,却还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让她颇为头痛。 若初代阎君真的是死于与阎魔的对战之中,也算是一位对三界有功的功臣,可为什么从没有哪一页历史记载了有关那一场动乱的事情? 为何佛祖避而不谈,天帝仓皇躲避,似乎所有人都在隐瞒那一场动乱中发生的事情。 究竟有什么,是能让这么多的大人物都闭口不言的呢? 苏蓁心中疑惑,却怎么也想不通个中缘由。想必真正的答案,还得由她渐渐恢复记忆,或是从夜重华的身上寻找答案了。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夜重华望着那画像轻声说道,突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苏蓁闻之,连忙闭上天眼继续装睡。 而夜重华也不再看那画像,转身之际已然恢复到了往日那波澜不惊的模样,脱下鞋子躺在床上,将苏蓁紧紧地搂在怀中,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长发。 似乎只有将苏蓁抱在怀里的时候,他这颗漂泊不定的心才能彻底的安放下来。 这一觉直睡到了晌午将近。 苏蓁原本还只是装睡,可没过一阵,那睡意便渐渐漫了上来,让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夜重华已经穿好了衣袍,坐在桌子前雕琢昨日未雕完的木雕。 苏蓁揉了揉眼睛,抱着被子醒神:“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怎么没有感觉。” “你睡得叫都叫不醒,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起来的才怪。”夜重华吹了吹木雕上洒下来的碎屑,放下刻刀走过来,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喜欢么?” 苏蓁接过来瞧了一眼,真的是哭笑不得。 那木雕所雕着的正是她的模样,栩栩如生,就连神情都八成的相似,可见往日里夜重华对她有多么关注。 苏蓁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你昨晚就是为了给我雕这小人,才割破了手指?” “割破手指只是意外,本就没什么,也值得你这么紧张。”夜重华道。 苏蓁笑嘻嘻的将那木雕握在手心,拉开被子跳下床去:“我这还不是因为关心你么,所为关心则乱,便是如此了。” 夜重华无话可说。 天色已经不早,苏蓁换好了衣裳便不再耽搁,与夜重华一同回了冥府。 二人昨日一早离去,今日午时归来,前后不过一天半的时间,夜重华桌子上的奏折便已经堆成了小山高,比凡世帝王的御书房还要恐怖。 若是每天都有这么多的卷宗要批阅,百年如一日不曾间断,也不知他是怎么承受得了这么大的工作量的。 苏蓁白日睡饱了,此时便也睡不着了,便自己出去走走。 她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做,若是不陪着夜重华,便去幽冥禁地之中看一看谛听,日子一天天的打发着过,倒也不觉得无聊。 可今日一踏入幽冥禁地,苏蓁却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她与这幽冥禁地似乎天生便有一种亲近感,能感知到这禁地之中的情况。此时站在禁地入口处定了半晌,却面上一喜,走向了禁地之中的另一个石洞。 石洞中,一枚巨大的光团漂浮在半空中,里面两缕魂魄渐渐成型,已经恢复了些许神志。 “花前辈醒了?”苏蓁问候道:“云姑娘可好?” 花想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此时闻言便回应道:“她伤得更重一些,想是要多恢复一段时间。我真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你。” “害我险些闯了大祸,我不来找你找谁。”苏蓁开玩笑道。 她将自己的煞气分出些许渡入到二人修养的玉佣之中,帮助二人尽快凝连魂魄。又在洞口外设下了结界,以防洞中适应修养的阴气外泄。 煞气对冥鬼的帮助,无异于人参鹿茸对于老人的补品,输送给二人之后,转瞬间便起了成效。 花想容的魂魄渐渐成型,已经能够映出半身,远远地对苏蓁拱了拱手:“多谢苏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与云裳,永世不忘。” 苏蓁不是什么知恩不图报的人间活佛,她既然出手帮了别人,就一定会有她的理由和算计。 此时花想容吸收了她的煞气,又欠了她一个大人请,苏蓁问起话来便也轻松容易了不少。 “阎君已经重建了十八层地狱,既然他出手救下了你,想必是已经对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了。”苏蓁开口便直奔主题:“我倒是有几个问题,希望花前辈替我解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5章花想容苏醒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也知道你迟早会来。”花想容看了看身边沉睡着的云裳的魂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是想问斩魄刀的事情吧。” 苏蓁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斩魄刀上有初代阎君结下的封印,只有阎君才拿得动,一直是历任阎君所使用的法器。 她能提得起斩魄刀,是不是也证明了她确实是初代阎君的传世? 花想容却神情凝重的开口:“正常人的思维方式,都会觉得是斩魄刀出了差错,亦或是阎君大人给了你使用他法器的权限,不会觉得是你的问题。而我却觉得不然。” 苏蓁猛地站起身来:“什么意思。” “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规则是不会随意打破的,初代阎君乃是创立冥府的第一人,实力远在现任阎君之上,阎君根本没有更改斩魄刀规则的力量。” 花想容道:“再者,你我都清楚的很,阎君继位多年来向来是谨小慎微,若是真的知道你能使用他的法器,便绝不会将斩魄刀交给你带出冥府。问题不在阎君的身上,就只能出在你身上。” 这么说来,花想容也认为她的身世与初代阎君有关了? 听到这样的肯定,苏蓁并没有觉得欣喜,而是感觉到一阵的恐慌。 若这三界之内真的有人能只手遮天到,将一个早已经消散在天地间的魂魄重新凝聚成形,投身到轮回之中洗去她的因果,那岂不是太可怕了? 她的一次次轮回,她的每一个人生轨迹,都有一只手在默默地操控着,让她按照既定的方向前行,不断的成长。 终有一天,她偷天换日的再一次回到了地府,让佛祖甚至是天帝都觉得恐慌。 那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苏蓁的脑子里乱的很,她现在甚至有些怀疑,夜重华是否也已经深陷在这一场阴谋之中了。 一个早已经停留在史册中的人,再一次出现在这世间。怪不得佛祖会说,她的成长会给三界带来腥风血雨。 “苏蓁,你现在担忧的不该是你的身世,亦或是你的过去。你该担心的应是那捏出你的魂魄将你投生入轮回之中的人,想让你做什么。”花想容开导道。 一句话,苏蓁宛若醍醐灌顶:“你说得对,我现在只是我自己,不是什么初代阎君,也不会再沿着她的路走,我有什么好怕的。” “煞气已经不能控制我的神志了,只要我固守本心,就算是属于阎君的力量渐渐恢复,也不会为人所用。”苏蓁坚定地道。 闻言,花想容的眉头却依旧没有舒展。 苏蓁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怕是还有什么话没说。反正她今天所经历的事情也足够骇人听闻了,也不怕花想容再说出什么惊天之语。 他生前两次考中状元,又曾主导过数次大战,自然不是凡俗之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听一听他的意见,或许能对自己有所帮助。 苏蓁索性直接问道:“花前辈是有什么话想说?” “我只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花想容声音有些低沉:“你想一想,煞气不能让你发狂,现在仇恨也不能左右你的行为,那你身边还有什么不可抗的因素?” 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失了分寸? 除非是,她脑海之中渐渐复苏的,属于初代阎君的记忆。那些早已经尘封在岁月尽头的记忆之中,难道有什么能改变整个三界的东西? 苏蓁脸色发白,有些无力的坐在一侧凸起的大石上。 一切还没有定论,这些只不过是她和花想容的猜测而已,可苏蓁却已经心乱如麻。 正如她之前对夜重华所说的,很多事情,忘记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一旦想起,只会叫人更加痛苦,更加万劫不复。 当时她能够信誓旦旦的开导夜重华,为什么现在却说服不了自己了呢? 直到从幽冥禁地出来,苏蓁还有些神思不定,甚至忘了去看谛听。 花想容的话一遍遍的回响在他的心中,就像是魔咒,禁锢着她的心神不得解脱。 初代阎君的记忆里究竟有什么?竟会让这么多大人物都心绪不宁,让夜重华都帮助隐瞒?想来,想要知道记忆的内容,还是要在夜重华的身上寻找突破口。 苏蓁打定主意,便一路回了地府正殿。 刚一进门,便见一名鬼差匆忙的走了出来,活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再追着他索命似的。 苏蓁一头雾水的走进去,便见夜重华神色凝重的坐在长桌后,一只手轻轻捏着眉心,一副疲惫的模样。 “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苏蓁一笑,走到他身后替他捏了捏肩:“碰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凡世新来了一个被斩首的犯人,既不肯喝孟婆汤也不肯跳轮回台,现在还在闹个不休。”夜重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仰靠在椅背上:“是个枉死之魂。” 苏蓁闻言,却仍旧不解。 凡世每天要死不少的人,枉死之魂亦是不计其数,不肯喝孟婆汤便强行灌一碗,丢下轮回台便是了,也值得堂堂阎君这般头痛? 苏蓁敏感的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问道:“这枉死之魂有什么不一样?” “你瞧瞧吧。”夜重华将卷宗递给苏蓁:“若是放在平日里倒也不难,只是这枉死之魂斩首的时候,正值人间七月,阴气汇聚,刚一死去便是恶鬼,身上的怨气根本化不净,就算是轮回转世也只会是个鬼子。” 苏蓁闻言,将那卷宗展开瞧了瞧。 原来那枉死之魂生前也是个良家女儿,成了年嫁入马氏为妇,与丈夫相伴多年虽不算富裕,生活却也过得去。 可一场意外夺走了她丈夫的生命,只留下年迈残疾的婆婆不能无人照顾。 她本想随了丈夫一起去,却担心没有人照顾婆婆,只能苟延残喘,看着人的白眼勉强过活。 多年来,她虽然尽心侍奉,可婆婆痛失爱子,却将所有的罪责都怪罪到她的身上,说她是克夫,这才导致儿子早死。 这马氏妇体谅婆婆的心情,就算是经常被婆婆责难,到也尽心照顾。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本就生了一副好样貌,丈夫生前没人敢打她的主意。现在丈夫去世,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就都找上门而来了。 街上一个小混混看上了她的美貌,三天两头的便往她的家里跑,还故意在她婆婆的面前露面,让她的婆婆误以为她做了什么不贞的事情。 一来二去,马氏妇被逼的忍无可忍,直接去官府敲了喊冤鼓,告了那街头混混一状。 县老爷倒是个明事理的人,当即将那混混抓来痛打了一顿,警告她不准再去马家图谋不轨。 那小混混挨了打又丢了面子,正是心怀不忿的时候,便起了害人的歹心。当即回家煮了一锅鸡汤,下了砒霜送到马家,假称告罪请求原谅。 马氏妇原本不想收,可那混混执意要送,她也只好收下。 自从丈夫走后,家里已经许久不沾荤腥,马氏妇心疼婆婆,便想将鸡汤送去给婆婆补补身子。没想到婆婆喝下了那盅加了砒霜的鸡汤,竟一命呜呼见了阎王。 混混倒打一耙,说自己的鸡汤里没有加毒,是马氏妇诬陷他。而邻里乡亲也证明她的婆婆经常为难她,她下毒毒害了婆婆倒也合情合理。 就这样,明明是一个孝敬长辈的好媳妇,竟就这样被诬陷判了死刑。 斩首当日,镇子里六月飞雪,鲜血在白布上溅了三尺高。阴气汇聚于此,化作强大的恶鬼。若不是黑白无常及时赶到将魂锁了回来,还不知道将会引起怎样的骚动呢。 苏蓁将卷宗放回到桌面上,也是一阵的头疼。 “她有没有说怎样才肯喝下孟婆汤转世?”苏蓁问道。 有执念不愿轮回转世的恶魂多数浸在忘川之中,也只能一日日的消磨日子,最终化作没有意识的恶鬼。 这马氏妇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孝敬婆婆忠于丈夫,实在是不该去受那份苦,想来这也正是夜重华头疼的原因吧。 夜重华放下手中朱笔,叹了一声:“她要回凡世,要索那混混的性命。” “那就让她去好了,反正那混混活着也不过是一个为祸乡里的人渣,让她去杀了那混混,说不定还是功德一件。”苏蓁笑道。 夜重华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若是断案全都这么容易,他便也不用这么终日头疼了。 “话说的简单,人的生老病死自有生死簿做主,因果福报自有来世找还,若是能让这些冤魂随意索命,还要冥府做什么?”夜重华道。 “你这话我可不同意。”苏蓁靠坐在长桌上,双手撑着桌沿对夜重华道:“今世事,今世毕,喝下了孟婆汤入了轮回台,谁还记得这辈子的恩怨情仇?” 夜重华还要反驳,苏蓁却扑了过去,双臂一圈勾住他的脖颈,飞快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听我一次,你愿不愿意信我?” 原本夜重华还打定了主意,生魂轮回这种大事怎么也不能容她胡闹。可被她这么突然一亲,脑子里什么硬气的话都忘了,眼睛里也就只剩下她那张纯真无邪的脸了。 色令智昏,古人诚不欺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6章色令智昏 夜重华凉薄的唇紧紧抿着,似乎还能感受道苏蓁刚刚贴过来时那温柔的触感。 她的唇不点而朱,却像是染了蜜那么甜,能够轻而易举的乱了他所有的神思。此时看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夜重华却是一句责难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蓁见自己亲了一下没有用,直接伸手捧住了夜重华的脸,一脸惆怅的说道:“难不成我这么快便色衰爱弛了?美人计对阎君不管用了?” 夜重华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将苏蓁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看来,这美人计还是很有用的。 “不过你应该也知道,凡世一个人的命数连这千千万万人的命数,一个人死于非命,会改变生死簿上无数人的结局,我能纵容你任性这一回,却不能每次都允你。”夜重华说道。 苏蓁得了便宜卖乖,笑嘻嘻的挽住了他的手:“好好好,老古板,你说什么我都听。反正你这次说了我,下次还是会纵容我的。” 夜重华闻言哭笑不得,实在是有些头疼。这才多长时间,便被苏蓁吃的死死的了。 若是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人说成宠妻无度。 苏蓁打算亲自去看一看那马氏妇,索性将夜重华也拉了出来,陪她一起去瞧瞧。 一众鬼差目瞪口呆的目送着二人,实在是佩服苏蓁佩服到了极点,实在是好奇,她是怎么三言两语的将震怒的夜重华哄好的。 奈何桥旁,两名鬼差粗鲁的压着那女子,端着一碗孟婆汤强灌入她的口中。 女子却抵死不从,恶狠狠的瞪着那鬼差,偏过头将口中的汤全都吐掉。 “我不喝!我也不要投胎!苍天无眼,好人不得好报,恶人却还好好的活着!我宁可化作厉鬼,也不要再回到那肮脏的人间!”女子痛诉道。 给她灌孟婆汤的鬼差也很是难做,这女子身前柔弱的很,怎么死了以后却这么强硬,好言相劝威逼利诱什么法子都用过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投胎呢?!%^* 它又找孟婆舀了一碗汤,捏着女子的脖子打算给她养强灌下去:“小姑娘,是非对错自由阎君定论,你便安心的投胎转世,终有一日阎君会给你讨还公道的。” “我不喝!我不喝!”女子奋力挣扎,可她的力气在怎么大,到底也比不过几个大男人。 一碗孟婆汤已经灌进了口中,呛得她直咳嗽,就在这一刻,一枚小石子射了过来,径直打碎了盛着孟婆汤的糙瓷碗。 便见远处,阎君与一名身着白裙女子并肩而来,分花拂浪行走在灼灼彼岸花之间,美若天上的仙人。 压着女子的两名鬼差连忙松手将人放开,全都跪倒在地:“参见阎君。”(!&^ 远方正在熬汤的孟婆和黑白鬼使也赶了过来,不知夜重华亲自来看这女子所为何事。 女子也被鬼差强按着跪了下来,一脸惊慌的望向来扶她的苏蓁道:“你是……” “是君后。”鬼使白用众人谁都听得到的音量,提醒那女子道,就差再告诉她一句,求苏蓁可比求阎君有用多了。 苏蓁闻言,脸色微微一红,却也没解释。 她与夜重华之间的关系并未隐瞒,整个地府都知道,就算是解释也只是越抹越黑,没什么必要。 女子惊恐的行了一个福身礼:“窦薇见过阎君,君后,请阎君君后为我伸冤。” 鬼使白刚想开口,却被夜重华不冷不淡的扫了一眼,连忙捂住嘴不敢说话了。 四周鬼差全都战战兢兢,窦薇看了一眼神情冰冷的夜重华,也连忙低下头来,不敢直视,就像是看见了能吃人的恶鬼一般紧张。 苏蓁遥想当年,最初见到夜重华的时候,他也是板着这张臭脸,她当时怎么就没觉得他可怕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微微眯着眼打量夜重华的眉峰,着实觉得他这人笑一笑其实挺好看的。 不过他身居高位,平日里为了显得老成,竟从来都不肯笑。明明生了一张俊脸,却总是板着脸,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也不知道吓跑了多少想要投怀送抱的女鬼。 恩,又平白便宜了她。 苏蓁心里想着,不由得一弯唇角。 夜重华则是一头雾水的望着她唇角攒出来的那抹笑意,不知因为什么。 “那我先将她带走啦,保证完完整整的给你带回来。”苏蓁拉住窦薇,对夜重华说道。 夜重华点头。 窦薇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被苏蓁带出了冥府,来到了凡世的一个无人之处。 天上炽烈的阳光会灼伤她的皮肤,窦薇便躲在一株大树下,疑惑的看向苏蓁:“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我自然是为了帮你。”苏蓁摸了摸袖子,翻出夜重华雕了那个小木头人,吹了一口气进去,那木头人便慢慢涨大了起来,化成了苏蓁的模样。 她捏着下巴打量许久,再一次感叹夜重华的手艺实在是好。 当初拿到这木头人的时候,她只觉得夜重华雕的与她颇像,现在放大了看才发现,这哪里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若不是那木头人的眼睛空洞了些,简直是不辨真假了。 让窦薇顶着自己这张脸回去报仇,她看着着实有些心里别扭。苏蓁思前想后,上前将那木偶的脸捏了捏,换了一副窦薇的脸孔上去。 “你现在只是一缕魂魄,凡世的阳光对你来说乃是致命的伤害,你先到这偶人里来躲一躲吧,我带你回你生前居住的镇子。”苏蓁道。 窦薇闻言,面上一喜,见苏蓁真的是想要帮她,二话不说的躲进了人偶中:“多谢你,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 苏蓁低笑了一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活着的时候也被人陷害,身负深仇大恨,所以现在看到你含冤而死,便想要帮一帮你罢了。” “原来如此,多谢君后。”窦薇道谢道。 “你不必客气,我自然也不是白帮你的,等你大仇得报,凡尘俗世再无牵挂,可就要回去喝孟婆汤重新轮回转世了。”苏蓁帮着她抬了抬胳膊:“动一动,试试这副壳子好不好用。” 苏蓁不像夜重华,看到一个强大些的魂魄便收做渡魂使,给人捏壳子已经捏的轻车熟路了。 说来,窦薇这副身躯还是苏蓁第一次给人捏壳子,还有一半儿是夜重华的手笔。 只见窦薇最初动作还有些缓慢凝滞,渐渐的便也活动的利索了起来,与正常人无异了。她惊讶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垂下的长发:“我……我这是活过来了?” “只是一副木头壳子,勉强能够承载你的魂魄罢了,你现在的模样,不能留在凡事太久。”苏蓁当先一步走出去:“我可以带你回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你不可伤害无辜。” 窦薇自然点头:“我答应,我全都答应,多谢君后助我,窦薇就算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君后的大恩大德。” 这一口一个君后叫的苏蓁着实有些别扭。 她与夜重华还未行祭天礼,虽说迟早会走到那一日,可听起来总是觉得有些别扭罢了。 苏蓁可不想一路被她君后君后的唤着,索性道:“你唤我的名字苏蓁便是。” 此番带着窦薇的魂魄出冥府,一方面是为了带她去报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出来静一静,仔细思考一下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遗失的那一部分记忆,她还是想找回来,可怎找回来却是个问题。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夜重华的口中问出来。 现在的她茕茕孑立的行走在这世间,身边可珍爱的人就只有夜重华这一个了,只要她与夜重华都好好的,那段记忆里有什么,都不重要,她也不在乎。 阎君再厉害,那也只是她无数个前世了,与其追忆往昔,不如先过好现在的生活。 苏蓁打定主意,捏了一片小云,载着窦薇一起飞向了她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方。 层云不断后退,窦薇第一次坐在云头上俯瞰整个大地,望着滚滚流云与不断后退的风景,有些紧张的抓住身下的云朵。 大风迎面吹来,吹乱了二人的长发。窦薇几番欲言有之,终还是开口问道:“苏姑娘,您为什么会帮我呢?” 苏蓁却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以为这世间的上位者,都是尸位素餐,不管民生疾苦的。”窦薇神情有些凄怆:“我定罪的那日,县官老爷明明知道不是我下的毒,可还是收了银子,判了我死罪。” 不知是被大风吹迷了眼睛,还是心有所感,她的眼睛红了红:“人间官官相护,从来没有什么公正可言,我本以为阎君也不会理我了,可没想到,姑娘你还肯帮我说一句公道话。” “我只是看到你,想起了当年的我罢了。”苏蓁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我亦是含冤而死,为了报仇,才来到这地府做了鬼差。那种身怀大仇却不能去报的感觉,我最清楚不过。” 窦薇没想到,苏蓁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当苏蓁与夜重华拂过花海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险些以为苏蓁是天生的贵胄,举手投足之间都不乏矜傲与高贵的气质,宛若神女。 原来神女,也曾痛苦的落在人间,经历了无数的绝望与磨难,才能重新位列仙班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7章 再次试探 窦薇讶然的望着苏蓁,渐渐忘却了坐在云头上的恐惧:“那苏姑娘,你的大仇报了么?” 她的仇? 苏蓁想了想,终还是点点头:“算是报了吧,我在冥府当差六年,没有一日间断的辛勤修炼,就是为了能有足够强大,回去找仇人报仇。” “可等我真的足够强大,能够手刃我的仇人时,却发现这么多年来坚持的事情不过是一场笑话,原来我一直心心念念的恨着的那个人,并不是我的仇人。”苏蓁苦笑一声。 旧事重提,只会徒惹伤感。苏蓁闭了闭眼睛:“地府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段不能忘记的过往,都曾是一方龙凤,可说来,都不过是沉浮在痛苦中的人罢了。” “血海深仇,家国大义,再寻常不过。有很多想要报仇的恶魂,甚至都不知道去找谁。与他们相比,你算是幸运的。”苏蓁望着她,微一挑眉道:“至少你还知道,你的仇人是谁。” 窦薇坐在云头上,却一阵沉默。 她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小女子,并不懂苏蓁所说的那些家国大义,所求的也就只有报仇罢了。那些她活着的时候没有讨回来的公道,死了也一定要用自己的手拿回来! “苏姑娘放心,我既然承了您帮我的情,就一定要报了我的大仇!”她信誓旦旦的握紧拳头:“我一定不会让苏姑娘失望的。” 苏蓁摇头笑笑:“我没有什么失望的。” 旁人的事情,终究是旁人的事情,她就算是插手,也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终究补不回当年她立志报仇时的一腔热血。 人生本就是如此,在一个个希望与失望的轮回夹缝中踟蹰难行,解决了一个难题,下一个便会接踵而至,永无止休。 哪有什么自在仙人,不过是凡人心中的美好臆想罢了。 苏蓁在心中想着,却突然觉得云头重了些。她回头看了一眼一脸紧张的窦薇,见她也疑惑的望向自己,只当是自己的错觉,转过头来。 这一转身,却吓了一跳。 本该在地府正殿里批阅奏章的夜重华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云头上,一袭修身玄色长衫,窄袖紧紧地贴在腕上,领口也收的极紧,只隐约看得到长而直的锁骨。 苏蓁被吓得险些落下云头去,幸亏夜重华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顺便将人往怀里带了带:“看见本府君就这么惊讶,等不及想要投怀送抱了?” 平日里高冷矜持的阎君大人哪去了?苏蓁突然有点儿怀念那个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夜重华了。 她摸了摸鼻尖,一脸尴尬:“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便跟过来瞧瞧。”夜重华道。苏蓁生怕夜重华的突然出现吓坏了窦薇,刚要回头,夜重华的手便扶住了她的后脑,嘴唇有意无意似的擦过她的额头。 “别回头看,她看不见我。” 苏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弄的险些失了分寸,勾住他一根垂下来的发带,用指尖挑了挑:“换了身衣裳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我都快认不出了。” 夜重华微笑,长腿随意搭在云头上,一边小腿恣意的垂下去:“这里不是冥府,不用稳重给人看,自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没想到夜重华竟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苏蓁微微一笑,调侃道:“我还当你怎么有空来陪我,莫不是怕我拐走了窦薇,特意千里迢迢的来看着我的吧。”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永远相信你,若是我不远千里的追着你过来,也一定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想你了。”夜重华郑重其事的说道。 苏蓁一阵沉默。 夜重华不是擅长说情话的人,这才会显得他此刻说的话犹为令人感动。 二人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说过一个爱字,即便是那种非她不可的感情已经占据了他整个内心,他却还能笑着等苏蓁做决定。 可这却不代表夜重华不会难过,不代表他是铁做的心,铜做的血。 他也是会难过会失望的,会因为她一个拒绝的眼神而肝肠寸断,会因为她一个推拒的动作而失落许久。只是,他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夜重华在二人的周围结下了一道光质的结界,窦薇看得到听不到,二人道也不用刻意避开她说悄悄话。 苏蓁歪头枕在夜重华的肩膀上,双脚垂下云朵轻轻荡着,随手把玩着他的袖口。 袖口上,一朵朱红色绣线绣着的小花儿藏在手臂内侧,若不是仔细看的话,朱线玄衣倒也看不真切。 她对这朵花有印象,在那段记忆之中,夜重华将阎君别在他襟上的花儿化在了袖口上,与这一朵一模一样。 苏蓁微一皱眉,只当是没看见:“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就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了,花想容的魂魄已经苏醒了。” “我倒是没想到,他能苏醒的这么快。”夜重华有些惊讶道。 “当时在西天梵境,你怎么不告诉我,竟还让我误以为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苏蓁有些嗔怪:“我若是知道,便不会误会你那么久了。” 夜重华一笑而过,并没有解释。 若是什么事情都拿出来邀功的话,那他也就不是夜重华了。 有了夜重华的法力,小云飞的极快。前方路过一片橘子林,苏蓁连忙挥了挥手,对夜重华道:“快将云下降一点。” 夜重华没问原因,听了她的话将云头下降了些。 苏蓁却仍旧不满意,推了推他的胳膊:“再降一点儿再降一点儿,对,就这个高度。” 小云直接下降到了林子上空,擦着树叶而过,险些割到夜重华垂下去的小腿。 便见苏蓁俯下身伸手一捞,摘了一枚还带着树叶的新鲜橘子,丢到夜重华怀里:“请你吃橘子。” 在这一瞬间,她看到夜重华含笑的神情瞬间凝固,变得有些慌张起来。 如此看来,夜重华所恢复的那一段记忆,与她所忆起来的那一段,定是一模一样无疑了。 苏蓁却没表现出什么不同来,她本就是为了试探,此时却不急着拆穿他:“怎么了?” “没什么。”夜重华脸色白了三分,此时却又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剥开橘子皮,剔净了橘络递给她,青色尚未褪尽的橘子皮就随手放在了一旁。 凡世的荒山野岭上最常见的便是这些橘子树,投下一颗种子没过几年便能长出一大片的橘子树,好养活的很。 每逢秋季,荒山野岭橘子落了满地,老远便能嗅到一股酸味,像是流过了一条黄绿相间的酸河。 苏蓁撕了一瓣儿及桔子放进口中,顿时被那橘子酸的眯起了眼睛。 都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古人诚不欺我。 往昔她还活着的时候,吃到的都是南方进贡来的橘子,甘甜爽口。像这样酸的倒牙的橘子,他还是第一次吃。 她抬眼望向夜重华,便见夜重华也在望着她,眼睛里倒映出来的虽是她的模样,却像是映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苏蓁撕了一瓣儿橘子塞进他的嘴里:“发什么呆呢。” “没有,只是最近地府发生的事情太多,有些累罢了。”夜重华顺从的接过橘子,面不改色的嚼了嚼吞了下去:“等七月过去,我便放下事情带你去西昆仑小住一阵,权当休沐了。” 昆仑乃是仙山圣地,与蓬莱仙岛齐名,只是一个在陆地上,一个在海上。虽说地处不同,却都是一顶一的风景秀丽。 苏蓁盘膝坐在云头,倒也露出几分期待的神色来。 对于凡人来说,昆仑蓬莱都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只听过没见过,此时自然也更要好奇一些:“你最近怎么得空,能抽出时间陪我到处去玩了?” “其实原本也没有多少非我不可的事情,不是重要的大事,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办就是了。”夜重华拉着她的手,递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最重要的人在身边,便没什么重要的事。” 苏蓁若是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女,此时一定要迷醉在夜重华的花言巧语之中了。 无形中的撩拨最为致命,像是夜重华这般,自己不经意之间说出的一两句情话,最是叫人难以抗拒。 放在以前,以夜重华的性格固然不会放下手上的工作,陪他四处游玩。说来,这样的转变还是在他出了三生石以后。 从他偶然得到了机缘,提升功力之后。 他还是没有同她坦白的意思。 苏蓁思来想去,只好再放了一把猛料。 “换做六年前,这些话你可是说不出口的。”苏蓁道:“当时你可真是铁面无私的阎君,终日不苟言笑,现在才终于有了些人情味。” 夜重华也道:“想必是同你在一起待得久了,性格也改变了不少吧。” “我还以为是阎君大人看了我的前世今生,有了危机感,这才改变了这么多。”苏蓁故意将“前世今生”四个字咬的极重,一语双关的说道。 便见夜重华的神情变的瞬间凝重,他这个人,像是天生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似的,只消一句话便能将他的不安全都炸出来。 若是夜重华实在是不说,她也不能将人逼得太紧了,否则只会物极必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8章 追忆当年 苏蓁见夜重华神情不好,便不再有意无意的套话,索性换了个话题:“西昆仑都有什么有意思的去处?咱们若是去,总不能夜宿荒郊野岭吧。” 见苏蓁换了话题,夜重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自从苏蓁恢复了一部分记忆,便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似乎是已经怀疑他了。 她的记忆到底恢复了多少?夜重华不清楚却也不敢问,只好顺着他得意将这一页揭过去:“无处可住,就只好再去向西昆仑君借一间厢房了。” 苏蓁有些抵触:“古籍上不是说西昆仑君终年清修么,咱们这样过去叨扰,怕是有些不好吧。” “等到了昆仑山,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昆仑那老东西活了上万年,最抵触别人说他的年龄,若是叫他知道了在你心里,他已经活成了古籍里的人物,咱们两个怕是真的要露宿荒野了。”夜重华轻笑了一声道。 冥府阎君与西昆仑君交好人尽皆知,见夜重华这副性子也能调侃上两句,想必这二人的友情果真如传言之中一般无二了。 苏蓁这才放下心来:“那我回去挑上一份好礼物,给西昆仑君带去。” 夜重华点点头:“这倒是应该的,上次你昏睡的时候,我去西昆仑求药欠了他一个人情,这次去拜会,路过敬亭山,正好去帮他取两颗千年雪参来入药。” “跟着你就是好,什么事情都不用我来操心。”苏蓁由衷的赞了一句。 眼看便已经到了窦薇生前所处的镇子,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夜重华便暂时隐匿了身形离开,远远的跟着二人。 镇子里还在议论窦薇的案子,其中不乏惋惜之词,可见她生前的人缘还是很好的。 苏蓁与围了面纱的窦薇并肩走在街上,看着这贫瘠小镇中的风貌道:“现在人多眼杂,只会徒增麻烦,等到了夜深人静你再去,切记不可伤害普通人。” “我就只想杀了那恶霸和县太爷,其它的人,我自然不会害。”窦薇咬牙切齿的说道。 苏蓁点了点头,与她先找了一家茶楼小坐一阵。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二人才无声无息的溜了出去。!%^* 行至一家独栋的小院儿时,窦薇指了指这家大门:“就是这一户。” “去吧,你只有这一晚上的时间。”苏蓁说道。 窦薇也不耽搁,直接纵身冲向了紧紧关着的木门。苏蓁站在门口的老槐树下看着,并没有帮忙或是阻止的意思。 鬼魂没有实体,想要侵一户宅院再简单不过,只是两扇门而已,根本挡不住窦薇。 却不想,她撞上去的时候不仅没有穿墙而入,还被一阵金光给弹了回来。(!&^ 窦薇无措的望着苏蓁,苏蓁也皱了皱眉头,丢掉了手指上把玩的槐树叶走过去:“冥府办差,何方神圣请现身一见。” 便见两扇木门上贴着的年华华光一闪,竟幻化成两个执着兵器的彪形大汉:“何方小鬼,竟敢私闯民宅!还不速速离去” “原来是门神。”苏蓁微微一笑:“我乃冥府渡魂使,此番来凡世是为了办差,还请两位上仙行个方便。” 这些在凡世当差的也不过是个寻常地仙,比不上天上位高权重的神仙,苏蓁称他们一句上仙都是客气了。 若是放在以往,这等地仙连黑白鬼使这样的鬼差都不敢拦,今日这般颐指气使,不过是看窦薇是一个刚死的新鬼,想要讨些好处罢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冒充鬼差!”两个门神凶神恶煞的将长枪拦在门前:“既然是冥府来使,证据呢?” 夜重华也站在老槐树下,只是一直没有站出来。苏蓁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让他不用现身,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陪笑道:“冥府渡魂使前来办差,何时也需要文牒金册了?” “既然没有文牒金册,家人给烧的香钱总该有吧。”二人神情轻蔑的望向窦薇:“你报了仇便能投胎转世,留那么多的香钱也没用,不如拿出来买个路,我二人还能帮你隐瞒一番。” 窦薇丈夫死的早,婆婆也早就先她一步去了,凡世又哪有人给她烧纸钱?此时自然是孑然一身。 若是放在以往,这等拦路套好处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可今日既然苏蓁看到了,就忍不住想要管上一管。 “两位上仙也知道,窦姑娘是家里的最后一个人,也没有人给她烧纸钱。此番还请二位大人行个方便,日后定不会少了供奉。”苏蓁依旧好言相劝道。 可那二人却油盐不进,依旧不肯松口。 一人看着苏蓁与窦薇是两个姑娘,也不知苏蓁是什么身份,便起了歹心。 “日后的事谁说的请,今日的供奉还是要今日算的。你们两个既然没有钱,不如就与我们兄弟二人快活快活,如何?”那名地仙一脸银色的说道。 窦薇本以为成了仙的人都该是仙风道骨,即便是再不济,也该是公平正义的,哪想到天上还有这些看人下菜碟的规矩? 她有些乱了方寸,求助般的望向了苏蓁:“苏姑娘,要么我们明天再来。” “这两位上仙说的不错,今天是今天的事,不能推到明天。推来推去,岂不是误人误己?”苏蓁轻笑了一声,目光阴冷的说道。 二人只听到了苏蓁的话,却没看到她眸光中的阴冷,还以为苏蓁答应了,上前便要拉他的胳膊。 窦薇若是胆小,可也知道苏蓁是为了帮她才跟过来了,便想要上前去挡。 苏蓁微微笑了笑,向她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怕什么,你站在一旁就好了。” “站着做什么,一起跟过来好了,怎么好冷落了小娘子。”另一名地仙上前想要去摸窦薇的手,却突然寒光一闪,削掉了他半截手臂。 “啊……你!” 那人痛苦的大叫了一声,碰着伤口望向落在地上的手臂:“你竟敢!你竟敢伤我!我可是天上门神大人亲自点的将,待我秉明门神,看他不杀了你。” “杀了我?你倒是好大的口气,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我是谁。我连天帝来使都敢杀,还畏惧你们这两条看门狗不成!”苏蓁说着,甩袖将二人扇飞了出去。 这一路上,苏蓁都是极和蔼好说话的,窦薇从没想到苏蓁会这么厉害,很是不可置信。 便见苏蓁步履轻快地走过去,居高临下的望着倒在地上的二人,轻轻扫了扫袖子上沾着的一层薄灰。 “你,你是苏蓁?”一人问道。 前段时日,冥府的苏蓁对天帝使者大打出手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谁不知道? 若说吃了熊心豹子胆,谁都比不过她,就连天庭来使都敢说砍就砍,想要斩了他们两个门神,简直比扫扫袖子上的灰还简单。 这若是黑白鬼使来了,还能顾及着冥府和天庭之间的关系,手下留情一些。 可若来的是苏蓁,这可就不好说了,要知道向他们这样的小地仙多了去了,就算是苏蓁真的将他们两个杀了,也没人会给他们二人讨还公道。 “苏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是我们两个有眼不识泰山,挡了姑娘的路,还请姑娘不要与我们两个一般见识。”二人跪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扇着自己的耳光:“我们再也不敢了。” 苏蓁不愿多管闲事,与这些渣滓多做纠缠,目光扫过跪地不起的二人,不屑的道:“那就赶紧滚,难道还想让我送你们二人一程?” 两名门神连忙跑了开去,窦薇面上一喜,再不耽搁,直接冲进了宅院之中寻仇去了。 苏蓁站在院墙之下,只见那两名门神没跑几步,便被定住了身子,一脸惊慌的用眼神求饶,希望苏蓁放过他们。 夜晚阴风阵阵,倒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天色。 苏蓁转身,便见夜重华不声不响的显露出身形来,微一抬手,二人便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既然已经将人得罪了,就索性做的绝一点,也免得日后再来找麻烦。像这两个人,就算你放他二人一命,他们也不会去记你的好。”夜重华道。 苏蓁受教的点点头,与夜重华并肩而立。 明亮的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这婆娑树影之下,颇有一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美感。 院子里,有男人的求饶声和女子的惊呼声传来,衬的这夜晚更加阴森。 夜重华却突然勾唇一笑:“你当年,可比她要厉害的多了。” “我?”苏蓁重复了一句,没想到夜重华还能想起当时的自己,便多嘴问了一句:“当年的我怎么了?” 夜重华神色似是追忆,声音轻缓的开口说道:“你死的时候怨气不散,黑白鬼使都勾不来你的魂魄,说让我亲自走一趟。” “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你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仇恨都写在眼睛里。”夜重华一笑:“我从未见过那样坚定地眼神,当时我就想,你就是我这冥府需要的人。” 苏蓁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原来你当时把我带回冥府,不是因为色令智昏,是想要抓一个免费的劳力,好给你办事啊!” 夜重华想要解释,可不得不说,当初他还真是怀的这样的心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9章恩爱两不疑 只是多年的相处下来,苏蓁身上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深深的吸引了他。不管是前世的羁绊,还是今世的倾心,都早已经将她二人紧紧的绑在一起了。 “你当时什么都不怕,就像是一只小豹子,见了谁都敢咬,没什么东西拦得住你。”夜重华靠在老槐树的树干上,一副追忆的神情说道。 他的眼睛很亮,倒映出天上的月光,就宛如映在清澈湖水之中一般,给人一种想要触碰的欲望。 长长的睫毛打下一小圈儿阴影在眼睫之下,平白渡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我甚至觉得,就算是天帝站在你面前,他若是拦了你报仇,你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拼命。”夜重华说道。 苏蓁也跟着笑了一笑:“无知者无畏,当时什么都不懂,便什么酒都敢喝,什么话都敢说。放在现在,可就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了。” “那可未必,你天生胆子就大,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带你腾云?”夜重华无端笑了起来,展臂揽住她的肩膀:“正常人都该如窦薇那般,害怕得很,你第二次就敢自己腾云带我回天柱山了,我都不敢想你是怎么做到的。” 回想那一次,苏蓁想起来还犹有些心悸的感觉。 那一次着实是她胆量惊人,也是她第一次驾云,还带了个夜重华一起,几次从云头上摔下来。若不是她舍己为人垫在夜重华的身下,怕是夜重华昏睡都要被摔醒过来了。 曾经的她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就算仇人是九五之尊,是又有幽冥之物都要恐惧的东西,她也敢去报复。 若是天挡了她的路,她怕是真的会将天捅出个窟窿来。 似乎是月色照的人心明亮,也就更适合谈心,夜重华的话也多了不少。 “你天生与旁人就是不一样的,所有的规则和圈子都禁锢不了你,只有你才是你自己的主宰,就算是天地之大,都不能作为你的囚笼。” 不知为何,夜重华像是话里有话,双手撑着她的肩膀,一双如水的眼眸都灼灼的望着她,乌黑的瞳仁映出了她此刻的模样。 “阿蓁,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你所坚持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误,那仇恨比你举族灭门之恨都要大,你会怎么做?”夜重华问道。 苏蓁的心头一跳,敏感的觉得,夜重华即将说出来的话,怕就是她一直所追寻的东西。 她微微摇了摇头:“我不懂你的意思。” 夜重华像是有些急迫,双手用力甚至捏的她肩膀发痛:“你不需要懂我的意思,你只需要告诉我,若是我与整个规则,与整个世界对立,你还肯相信我么?” “你说什么浑话。”苏蓁安慰似的笑了笑,捧住夜重华的脸在他唇上轻轻点了一下:“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你。若是你与全世界为敌,那我便为了你,对抗整个世界。” 夜重华近乎迫切的望着她:“就算是你发现,你会与平静的生活背道而驰,会失去所有的一切,你还愿意相信我么?” 苏蓁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永远相信你!” 这一刻,她真切的看到夜重华眉眼之中的阴霾瞬间散去,再一次阳光明媚了起来。 他清亮的眸子本该一尘不染,倒映出这世间一切的美好与幸福,而此刻,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苏蓁的心底无端涌起一种保护欲,就像是刚刚与夜重华所说的。为了他,她愿意去对抗整个世界。 箍在身周的手臂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揉碎在骨子里。 他这个人,真的是沉默又霸道,能动手的事情从不动口,总是给人一种难以抗拒的感觉。 苏蓁双臂绕到他的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么?” “你刚刚已经答应我了,会一直相信我,所以就不要再逼问和试探我了。”夜重华俯下身来,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你也不会伤害我,这就够了。” 合着夜重华是下了一个套,等着她往里钻呢。 他早就感觉到了苏蓁的试探,也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心虚。知道躲不过,索性摊开了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被摆了一道,苏蓁心中自然气恼,刚想要伸手推他,夜重华却已经厚着脸皮凑了过来,凉薄的唇在她的耳侧轻轻吹了一口气。 苏蓁的身子瞬间像是过了电般的抖了一下,若不是夜重华揽着她的腰,险些直接化成一汪春水,软倒在他的怀里。 夜重华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俯下身轻轻含住她的唇:“相信我,我不告诉你这些事,只是因为我不愿骗你。那些你失去的记忆都会慢慢找回来,你所失去的东西,也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这一刻,夜深人静,花前月下,正是相处的好时候。 苏蓁望着他的明净的眼睛,那干净的瞳仁儿中像是蕴藏了整片星空,干净而无暇。 一个人的眼睛是永远不会骗人的,心怀诡谲的人眉眼中也永远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真诚。他的人,正如他的眼睛一般干净纯粹,只能映出她一个人的模样。 苏蓁终还是缓缓闭上双眼,任由夜重华凉薄的唇舔吮着她的唇,留下暧昧的水痕。 她原以为夜重华是个不谙人事的少年,可直到他的吻覆了上来,挑动着她的唇舌,苏蓁才醒悟过来,自己真是小看了阎君大人。 原来男人在情事上都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他的吻并不霸道,而是神情且绵软的,像是生怕自己吓到了苏蓁一般,温柔的顾及着她的感受,照顾着她的呼吸。 最开始,苏蓁在这绵长的吻下还有些窒息的感觉,可渐渐二人有了默契,便相互适应了起来。 她抵在夜重华胸前的双手渐渐无力,倒也没有再推开他的意思了。夜重华唇角微微一勾,一只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她的身子用的更紧。 一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在苏蓁的意识里,像是只有一瞬间,也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的漫长。 半晌,夜重华才放开了她为微微发肿的唇,揽着她的腰贴着自己的胸膛站稳。 苏蓁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双手抓着他衣裳的前襟,咬牙切齿的道:“夜重华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如你所见所想,你的身份,我的身份,都不是你我所看见的这么简单。”夜重华低低的叹了一声,望着天上的圆月:“你的记忆会随着你的力量慢慢恢复,可这未必是件好事。” 苏蓁敏感的察觉到了夜重华语气之中的担忧,问道:“初代阎君的时代早就应该过去了,我的魂魄却重新投生到轮回台中,再世为人,回到了千丈幽冥之下,你担心这是个阴谋?” 夜重华摇头:“不是担心,是我肯定。” 他俯下身来,紧紧的抱住苏蓁的身子,声音低哑的说道:“这世间因缘际会,皆有因果,你我这一路走下去,渐渐恢复的记忆固然会有痛苦,会有不公。我只希望你不论如何,千万不要忘记你最初的本心。” 苏蓁望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的点头:“我只相信你。” 正如苏蓁所说,过去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就算是身为阎君时的记忆有再多的波折,她也只是苏蓁,过着这一世的生活。 她绝不会允许,属于阎君的部分记忆干扰她这一世的生活。 她就是她,永远不能能被取代,也永远不可能按照谁既定的路线去走。她只愿做最真实的自己,长长久久的与夜重华相伴下去。 忽来晚风急,吹梦至凉州。 清晨,第一缕朝阳映照在大地上的时候,窦薇终于回到了二人的面前. “多谢阎君君后垂怜,窦薇此生无憾,再无贪恋人间的想法,此行愿望轮回台投胎转世。”窦薇行了一个福身礼说道。 夜重华也未在隐匿身形,点点头道:“稍后黑白鬼使会来接你,你此生善良不争,孝敬公婆,忠于丈夫,功德本可投身于帝王家,只是此番报仇损了阴德,本君只能给你安排一个寻常人家了。” 窦薇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能够投身于帝王家固然是好,可帝王家多不得自由身,仔细想来,也未必真的会快乐。阎君大人能放我来凡事了却这一桩夙愿,窦薇便已经感激不尽了。”窦薇说道。 夜重华点了点头:“去吧。” 闻言,苏蓁却有些惊讶:“咱们不回冥府?” “带你去个好地方。”夜重华二话不说,拉着苏蓁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苏蓁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只好一路小跑跟上他的脚步,好奇他究竟要做什么。 晨光熹微,不少的商贩都已经起身,叫卖声不绝于耳。苏蓁一头雾水的被牵着走,心里想着,夜重华总归不会是来待她逛镇子的吧。 在这小镇之中都是寻常人家,二人衣着与容貌都不俗,免不得要显眼一些。 夜重华却径直拉着苏蓁上了一座酒楼,叫了四样小菜两坛好酒:“我昨夜便闻到酒香了,左右不急着回去,咱们便再多留一会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0章 一场误会 时间还早,酒楼里还没什么客人,就只有二人临窗坐了一桌,正好看的到镇子里往来的行人与初秋清晨的景色。 树木已经有了凋零之势,叶稍微微泛了黄,想过不了许久便要开始落叶了。 苏蓁拍开竹叶青的泥封,给夜重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凑过去小声说道:“咱们两个可都没有凡世的银钱,这么白吃白喝,是不是有些不好?” 夜重华也压低了声音:“谁说我没有银子的。” 凡世不流通金银,只流通冥币,也就是凡世烧的纸钱。 而夜重华身为冥府之君,整个冥府都是他的,自然也用不着这些冥币,苏蓁从未见他在身上带过一分钱,怎么今天阔绰的来请她喝酒了? 既然有人请客,苏蓁便也不客气,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水。 这边陲小镇的酒水就是再好,也固然比不过宫廷的佳酿,比不过夜重华藏了百年的好酒,此时饮来,也就是尝个鲜儿罢了。 这一家的招牌竹叶青倒也有些门道,在修竹下藏满了一年才拿出来售卖,酒水都带着丝丝竹叶的清甜。 苏蓁举了举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咱们喝一杯,别愁眉苦脸的了。” 夜重华与她碰了碰杯:“你倒是洒脱,我还真没见你因为什么事情发愁过。” 能说出来的愁都不是愁,真正的愁,早已经伴着酒盏饮入腹中了。 苏蓁单手支颐,擎着杯中酒水晃了晃,看着浅碧色的酒水在杯中打转,不由得笑了笑:“我现在有什么好愁的,倒是你,陪着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混日子,不会耽误事吧。” 夜重华也晃了晃杯中酒,提筷给她夹了小菜放在碗碟之中:“能够耽误的事也都不是要事,人一旦活的太忙碌,便没什么意思了。” 闻言,苏蓁也点了点头,承认夜重华这话说得委实不假。!%^* 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热闹了起来,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让人感受到勃勃的生气。 能够放下所有的工作,出来喝一顿小酒倒也恣意。二人一边聊天一边饮酒,浅斟慢酌倒也不至于喝醉。 等到日上三竿,酒楼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诶,你们听说了没有,牛老二今天没有出来收保护费,他昨天抢回去的那个女伴儿今早哭哭啼啼的跑出来,非说昨日见了鬼,是马家媳妇回来索命了呢!” “可不是么,县太爷昨儿也看到了。只是他为官多年,上有老下有小,这些年也算是秉公断案。这辈子只断了这么一个亏心案,那马家媳妇还回来索命了。若不是县府还供着马家媳妇的长生排位,想必县太爷也要被人锁了魂儿去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呦。” 四周往来人谈论声不断,苏蓁向夜重华挑了挑眉,得意的道:“你看,我说规则就不一定是对的吧。” 没有上位者会觉得自己设定的规矩是错的,夜重华举着酒杯没有吭声,却也没有反驳苏蓁的意思,只是含笑望着她。 在遇上苏蓁之前,夜重华从不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女子徇私枉法,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任由她打乱自己的生活。 就像是他不动情的时候,也从不明白凡世那些帝王一掷千金,一倾山河换美人一笑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而现在,他却知道了。 只有真正体尝过了情的滋味,才会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识得情滋味,才会知道周幽王那个傻子,为何会烽火戏诸侯了。 夜重华最该庆幸的是苏蓁是个好姑娘,从不会让他为难,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就如窦薇一事,并不是能够影响三界秩序的大事。她来撒个娇求自己,他便也只当做是请人之间的情趣,纵着她胡闹了。 而当日若不是窦薇,而是能改变千万人命数的大人物,苏蓁就绝不会向他开口!绝不会让他为难。 她愿意体谅夜重华的难处,夜重华便也能更无所保留的去宠爱她。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木人从窗子外飞进来,稳稳的落在苏蓁的手边,正是她给窦薇做身子的那个小木人。 苏蓁将之拿起,前前后后的看了一遍,见没什么磕碰之处,这才妥善的收回到袖中:“看来窦薇已经回到冥府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不急,既然来都来了,就陪你再过一次瘾。”夜重华笑意俨然:“你不是说最想做仗剑天涯的女侠么?今日本府君便做一天你的跟班,看你匡扶正义。” 苏蓁哭笑不得:“匡扶正义的机会也不是随时可得的,咱们总不能在酒楼上等一天吧。”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话音刚落,便见远方走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油腻壮汉,身后跟着三两小弟,大刀阔斧的沿街走了过来。 两侧的小商贩见了他全都低下头,恭恭敬敬的退到一边,将自家铺子上最好的东西捧上去:“这是孝敬大当家的。” “一点儿小心意,还请大当家不要嫌弃。”商贩谄媚的道。 苏蓁还真没想到还真能被自己撞上,不由得在心中想道,夜重华这张嘴简直堪比言灵了,怎么说什么中什么。 络腮胡子一路走过去,身后的小弟已经赚了个钵满盆满,身上挂了不少的“供奉” “这不会是你故意安排的吧。”苏蓁用手肘撞了撞夜重华,问道。 夜重华连忙摇头,一脸的无辜:“不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苏蓁抬手在脑门上轻轻拍了下,一本正经的忍着笑道:“小跟班儿,今日我就要见义勇为了。待会儿我若是打得过他们,你就不用出来了。若是我打不过,你可千万要来救我。” 夜重华被她调侃的哭笑不得,索性双手抱臂倚着窗坐,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 楼下的喧嚣声依旧不绝于耳,那络腮胡子走过一家生煎铺子,毫不客气的伸手拿了一个,囫囵个塞进口中:“给我装一斤生煎!” “是,是,大当家的您稍等。”卖生煎的小贩连忙弓着腰答应下来,拿了一个由纸袋过来,仔仔细细的将生煎包好:“大当家的您拿好。” “还用你告诉!”络腮胡子瞪了下眼睛,拆开油纸包一边走一边吃,全然没有给钱的意思。 见义勇为的苏蓁就在这时从酒楼二楼跃了下来,一脸正气的将人拦住:“喂!你给钱了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她的方向。 苏蓁只觉得脸上发烫,完全没有女侠从天而降拯救世人的那种感觉,只觉得……有些丢人。 所有人都看着,也总不能耍帅耍一半。 苏蓁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语气硬气岿然不惧:“你买了东西,凭什么不付钱。” 络腮胡子身后的几个小跟班儿哄然大笑:“我们大当家的买东西从来都不付钱,你是哪儿来多管闲事的?莫不是想要引起我们大当家的注意,跟回去做压寨夫人?” 闻言,几人再一次哄堂大笑。 苏蓁早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也不是被人调侃几句便要害羞脸红的性子。 这几人如此口无遮拦,想必平日里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少。 苏蓁脸上热的很,不过不是被他们调侃的,而是被一众乡亲给看的,看来平日里这些大侠女侠惩恶扬善也并不是那么过瘾的事情啊。 “把生煎的钱给这位公子,我就放你过去!”苏蓁朗声道。 络腮胡子在这身子里生活了数十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管闲事的人,顿时哼笑一声:“我就是不给,怎么着?” “姑娘,姑娘算了吧,大当家的平日……”那商贩连忙走过来拉苏蓁,想要劝她回去。 苏蓁却早就不想在跟这几个渣滓纠缠下去,索性甩开了那商贩,二话不说,冲上去将络腮胡子胖揍了一顿:“不仅白吃白喝,还让乡亲们敢怒不敢言,看我今天不好好修理你!” 她连踹了好几脚,络腮胡子身后跟着的跟班儿才醒过神儿来,连忙上前去帮忙。 “快来人啊!大当家的被打了!快来人啊!” 四周的乡亲们见之,也全都一脸激愤的涌了上来。 这边陲小镇无人给他们做主,平日里被地头蛇欺压,早就被欺负的麻木了,今天也正好让大家伙报一报过去的仇。 苏蓁见状,便高声招呼道:“大家不用怕,这些恶霸欺负乡里,我不会再让他们为所欲为了!” 不得不说,这话喊出来的时候还真有些行侠仗义的感觉。 怪不得那些大侠女侠都喜欢当街收拾恶霸,这种惩恶扬善,造福万民的事做起来确实身心舒畅,苏蓁顿时觉得,就连自己的身材都高大了不少。 可苏蓁却不想,迎接她的不是乡亲们的欢呼声,而是一堆烂菜叶。 “大当家的平时护着我们不受欺负,我们孝敬大当家的一点东西怎么了!” “这是哪儿来的野丫头,大家伙将她赶出去!以前牛老二还活着的时候,大当家一直保护我们,还不收保护费,大家伙不能看着她欺负大当家的啊!” “就是,大家搭把手,一起将她打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1章 桃花树 苏蓁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没几息的工夫,地上就已经堆满了菜叶,四周都是蔬菜腐烂的霉味。 她有些讶然的望着四方,一时间有些大脑短路,这群备受欺负的乡亲此时不应该大打出手扬眉吐气么?怎么都反过去帮助那恶霸了? 还没等她醒过神儿来,手臂已经被人拉住。 夜重华将她环在怀中,一股脑的冲出了人群,跑了好远才放开她的手,靠在一棵老树下边笑边喘:“怎么样,这女侠也不是好当的吧。” 二人是一路跑过来的,此时苏蓁也阵阵穿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拈着衣袖抹额头上的汗水。 “你就别嘲笑我了。”苏蓁叹道:“我还当那络腮胡子长了一张恶霸脸,就一定是个为祸乡里的恶霸,看来是打错人了。” 她惆怅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脸去,正好望见夜重华那双明亮的眼睛,不由得噗嗤一笑。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全都笑了起来。 生前没有完成的理想,死后好不容易有了本事又有了机会,能够过一把自己当侠客的瘾了,却不想又闹出了这么一大场乌龙。 苏蓁实在是没脸再在这镇子上待下去了,看夜重华幻化出两界的通道,想也不想的便一头扎了进去。 夜重华却跟在她身后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还折了一根树枝带回了冥府,一路上用衣袖仔细护着,生怕碰掉一根枝叶似的。 双脚刚一落地,夜重华便匆匆走向地府正殿,又吩咐着身边的鬼差道:“快去将天山灵泉取来。” 苏蓁很少见他如此行色匆匆的时候,跟着走过去:“你是要学观音披萨,托个瓶子插根柳枝,从此不做阎君,转行做传教了?” 夜重华早就领略过苏蓁的贫嘴了,屈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跟我过来。” 苏蓁自然乖觉的跟了过去。 鬼使已经将天山灵泉取了过来,夜重华行色匆匆的一路走到了后院,摒退了所有的下人:“在三生石里的时候,我答应给你种一棵桃树,今天总算是有时间兑现承诺了。” 苏蓁却没想到,当初她只是当做玩笑来听的一句话,却一直被夜重华记在心间,从未忘记过。 她将地上的桃枝拿起来瞧了瞧,刚刚折断的断口处尚有些绿意,若是放在凡世,仔细培土浇水施肥,也是能养活的。 可这千丈幽冥之下终年不见阳光,亦没有合适的水源与土壤,想要种活这一株桃枝,谈何容易? 夜重华犹自执着一把小铲子挖土,目光专注认真,动作熟练的将土铲松翻平,洒下些许天山灵泉去。 “诶诶,你别倒这么多啊!”苏蓁心疼的将净瓶抢了过来抱在怀中。 “树木没有阳光是种不活的,玉华山上那么多的树,大不了咱们去种一片桃林,何必在这根本无法完成的事情上下功夫。”苏蓁感慨道。 夜重华摇了摇头,望着脚下早已经沉淀了多年的坚硬土石,捧起一把土撒了下去:“这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天柱山上再多的树木,那都不是我种给你的。我既然承诺了一定要在千丈幽冥之下给你种一株桃树,就绝对不会食言!”夜重华道。 他抓了抓地上的土壤,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神情认真:“土壤再硬,每日松一松也一定会变得松软,没有泉水,我便引天山泉水。没有阳光,我就造出一颗太阳来。” “只要我还在一日,这株我为你种下的桃树就绝不会死!”夜重华坚定地道。 这一刻,他的双眼像是倾尽了万钧的星芒,入画的眉眼满是坚定,颇有一种“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坚持。 夜重华的容貌本就生的好看,颇有些玉树临风少年郎的感觉,若不是经年执掌地府,身上早已经锻出了上位者的威势,只看这一副皮囊,与寻常的弱冠少年也没什么不同。 他也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有他的坚持,有他不能触碰的软弱。 望着那双眼睛,苏蓁就算是再多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半晌,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手上的桃枝并着天山灵泉一起递给他。 看着夜重华小心翼翼的培土,苏蓁小声嗫嚅道:“种什么桃花,看你就够了。” 夜重华抬起脸,一张桃花眼都是笑意,还沾着泥土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住了苏蓁半边脸:“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阎君大人你眼睛里便开了十里桃花,美过这世界上所有的风景。”苏蓁狗腿的笑道,连忙用衣袖擦了擦被夜重华捏花的脸。 夜重华则好哄的很,被她这一句话说的什么气都没有了,专心的俯下身栽种那根桃枝。 幽冥的土壤和气候都不适宜桃花树成活,可二人却有天山灵泉这杀手锏。 一滴便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灵泉被夜重华不要命的倒进去,眨眼的功夫,便见那桃枝长醋了一圈,渐渐抽枝,甚至又长出了不少的新叶来。 苏蓁讶然的望着这一系列的变化,没见过世面的感叹道:“你这天山灵泉,要比观音菩萨玉净瓶里装的水还要神吧。” “观音菩萨玉净瓶中的水乃是信者香火所化,说白了,便是将香客的信缘换了一种方式,重新还给香客,只对礼佛的人又用。” 言及此处,夜重华还颇为骄傲的晃了晃净瓶:“而天山灵泉乃是天地灵气凝结化水,能够催生万物,返阴复阳,怎可同日而语。” 苏蓁倒抽了一口气,为自己的孤陋寡言狠狠的汗颜了一把。 她知道天山灵泉是好东西,却不知道是这么好的东西。既然灵泉这么珍贵,想要取来也不容易吧。 一想到谛听的身子一直被天山灵泉温养着,苏蓁心中便说不出的感激。 谛听因她而伤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承着夜重华的荫泽才能一直温养着谛听的身子。说来,她从没为谛听做过什么,也从没为夜重华做过什么。 夜重华只一眼便能看出苏蓁的心中所想。 她平日里就爱多想,总是怕麻烦他,殊不知夜重华倒是希望她多依赖自己一些。两个人在一起,若是连一丁点儿的恩惠都要算的清清楚楚,那岂不是生分了? 夜重华扫了扫掌心上的沙土,揽住苏蓁的肩膀道:“你不必内疚,你救过我两次性命我却无力偿还,该觉得内疚的应该是我才对。你我之间,又何必分的这么清楚?” 他说的没错,爱人之间分的太清楚,只会变得越发生分。 苏蓁突然凑过去,在他的唇角上轻轻地印了一个吻:“我没有什么能够报答你的,只有一副皮囊尚能自吹一二,就便宜你了。” 夜重华哭笑不得。 一根桃枝栽下去,虽说没有阳光,可在天山灵泉的催生之下,倒也生的郁郁葱葱。 以苏蓁的话来说,这株小树苗就是她与夜重华“爱的结晶”,既然夜重华在意的很,她也决不能让这爱的结晶早早“夭折”了,便心心念念的记挂着,每天都要过来看一眼。 鬼使白每日路过时,看到苏蓁对着一株树苗傻笑,险些要误以为苏蓁魔怔了。 这一株树苗有什么好笑的,凡世万千大树遮天蔽日,那个不比这还不足婴儿拳头粗细的小树苗好看千倍万倍? 反观这株小破树,树叶稀稀疏疏一看就没什么营养,叶尖儿都泛了黄,树叶蔫蔫的没什么朝气,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命不久矣。 鬼使白每次想要去问,便被鬼使黑不由分说的拖走。 现在的鬼使黑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鬼使黑了,身子长高了不止一倍,就连力气也大了不少。做可恶的是,还总是喜欢像抱小孩儿一般的将他抱坐在臂弯儿上,可恨得很。 又一次鬼使白被鬼使黑拎走,转过头去回望苏蓁,一脸愤愤的神情:“小黑,你说苏蓁姐姐对着那棵树傻笑什么?总不能树根下埋了狗头金吧。” 鬼使黑向来不苟言笑,闻言却一点儿都没有想和鬼使白一起八卦的意思,顶着那张终年不变的棺材脸摇头:“不知道。” “我看一定有鬼!”小白心心念念的惦念了数日,还是好奇那树苗的神奇之处,便寻了一个没有人看着的时刻,避开小黑偷偷地溜了过去。 在这终年不见光的千丈幽冥之下,那树枝上稀稀疏疏的叶片便显得格外翠亮,摄人眼球。 小白远远地望着那株和自己个头差不多高的树,刚打算走进看一看,却被那小树苗周围的光罩给弹了开来,后退了好几步才止住退势。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阎君结下的光罩,感叹道:“乖乖,怎么阎君也跟着苏蓁姐姐发疯?” 莹蓝色的光罩呈半圆形,将那小树苗密不透风的环绕起来,起了一个保护的作用。鬼使白见自己破不开,便也不打算白费力气了,刚打算离去,便听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每日这个时候苏蓁都会来给小树苗浇水,这脚步声多半儿是苏蓁无疑了。他连忙躲到了一块石头假山后,偷偷地望向这边。 没过几息的功夫,果真见苏蓁走了过来,一如既往的比了比小树的高度,一副欢喜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2章 捕参 苏蓁姐姐这么魔怔,阎君大人知道么? 就在鬼使白打算等苏蓁离去之后,便去偷偷地找夜重华告状的时候,只见苏蓁从腰间解下一只白玉瓷瓶,将瓶中的水全都倾倒在了树根底部。 她小心翼翼的翻了翻土壤,一边轻柔的摸着树干,一边将指尖沾着的天山泉水弹到有些发蔫儿的叶子上,有些够不到的地方,甚至还跳起来去弹水,口中还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 鬼使白双手捂住嘴,深觉自己脆弱的魂魄有些禁不住这样的惊吓。 人间的祭司给丢了魂的人招魂时便是这副动作,一边唱一边跳,诡异的不得了,苏蓁姐姐总不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吧。 鬼使白脆弱的内心受到了重创,顿时不敢去找夜重华去说了,只好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给小黑听。 小黑认认真真的听他说完,转身便顶着那张终年不化的寒冰脸执行任务去了,根本就没将小白口中的那些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被逼无奈,小白只好又去找孟婆诉苦。 孟婆的大嘴巴整个冥府人尽皆知,告诉了她便相当于告诉了整个冥府,果不其然,第二天半数的鬼差都知道了苏蓁又蹦又跳的对着树苗发疯的事。 就连即将跳轮回台的鬼魂们都各自听到了不同的版本。 苏蓁走在冥府中,每个路过的鬼使都对她传来又敬畏又疑惑的目光,看的苏蓁很是怀疑人生。就这样,好不容易挨过了人间七月。 鬼月平安度过,整个幽冥地府都会轻快不少,夜重华这个阎君也终于得空能够休息上几日。 之前曾说要带苏蓁到西昆仑小住几日,这段时间苏蓁只心心念念的围着她的树苗转,倒也忘了这一茬。而今夜重华再说起,苏蓁才如梦方醒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不说我都忘了。” 彼时夜重华正闲适的歪在靠椅上看闲书,闻言,唇角微微够了一抹笑,瞟了一眼苏蓁在一旁研究栽植书的苏蓁,问道:“那你还去不去?” “自然要去,咱们都一个月没出过冥府了。我倒是没什么,你若是再这样批折子批下去,可要未老先衰喽!”苏蓁调侃道。!%^* 夜重华毫不留情的拆台:“明明是你想出去游玩,还非说是我。若不是为了你,我宁可再批一月的折子。” “那好啊,你批你的折子吧,我和我的小桃过日子去。”苏蓁说着,起身便要走。 夜重华连忙伸手一拉,苏蓁猝不及防的被他拉了回来,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夜重华的怀里,砸的藤椅都吱呀的叫了一声。 她连忙爬起来,在夜重华的身上四处摸了摸:“我没砸伤你吧,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多加小心,有没有伤到?” 夜重华好整以暇的站起身来:“你身上才几两的肉,走吧,陪你去看看你的树,咱们便动身。”(!&^ 刚移栽到冥府的那几天,这小树苗还有些适应不了冥府的气候,终日病怏怏的,叶片都蔫下去不少。 而今过去一月有余,这病恹恹的小树不仅没死,还新抽了几根枝条,似乎已经适应了冥府的环境。 第一次发现小树抽了枝时,苏蓁可是高兴了好一阵,同夜重华说了好半天才算安静下来。 看得出,苏蓁是真的用心去养了。 当时夜重华要种的时候,明明口口声声的拒绝,真正长成了树苗,倒是她自己先在意的不得了,女人真是一种叫人难以捉摸的生物。 苏蓁开了一瓶灵泉,小心翼翼的洒在了树根四周,又在新生的枝条根部也浇上了些许的灵泉:“小桃啊小桃,我们要出去几日,怕是不能照顾你了,你自己可要坚强一些啊。”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小树苗便拔高了一截,已经长到了苏蓁的胸口部位了。 苏蓁此时的心情,就像是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日日的长高长大,渐渐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此时见到树苗长高,自然很是开心。 不用想也知道,日后苏蓁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也是要万分宠爱的。 夜重华走上去,接过苏蓁手上的灵泉,将高处的叶片也弹了些泉水:“你这么喜欢,改日我种一片桃林给你。” 只这么一棵独苗都足够苏蓁吃不香睡不好了,若是再多几株,还不知道要将苏蓁折磨成什么样子呢。 她连忙拒绝:“物以稀为贵,有这么一株看着新鲜就足够了,你若是真重了一片桃林,怕到时候我就不喜欢了。” “再者说,这一株每日便要用半瓶的灵泉浇灌,娇贵的很。若是真的种了一片桃林,阎君殿下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每日往返天山抬水了。” 苏蓁这话说的不假,这株树苗完全是夜重华用灵泉强行催生出来的,离了灵泉就要枯萎干涸。若是再多这么几株,怕是要真的吃不消了。 夜重华的指腹轻轻擦过叶片的叶脉,目光温柔的说道:“总有一天,它也会长成参天大树,缀满灼灼桃花,给这个终年昏暗的冥府带来色彩。” “早晚会有这样一天的。”苏蓁笑了笑,也跟着说道。 等到了那一天,便在这树下置一张长桌,两张席子,一张矮榻。闲来无事时,便在这树下吃茶赏花,博弈一局。 若是累了,索性便睡在矮榻上,等到醒来时便已经沾了满身的花香,好不惬意。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五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二人现在已经种下了这棵树,而以后,就只需要相互陪伴着走完剩下的时光,便足矣了。 吩咐了侍女照顾好这株桃花树,夜重华放下了一干地府要事,带着苏蓁出了冥府。 人间已是八月深秋,萧萧落叶纷纷扬扬的洒落,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金黄。 山野之间的果子也已经熟了七七八八,二人未急着走,便先去天柱山摘了满满一云头的果子,这才起程赶往西昆仑。 饶是夜重华的云飞得再快,前往西昆仑也需要半日的时间,云头上的果子就权当是给苏蓁解闷了,闲时有些能打打牙祭的东西,倒也能打发时间。 对于夜重华这种近乎于宠孩子的方式,苏蓁很是有些不忿,奈何吃人嘴短,这不忿也就在心中想一想罢了,还没等说出口,就已经夭折在了一阵果香之中。 幽冥地府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特产,除了一望无际的黑石山,便是整日哀嚎不断的恶鬼残魂,总不能拿出去送礼吧。 好在此行路过敬亭山,山上不乏千年雪参,正好寻两株带去给西昆仑君入药。 云头停在敬亭山顶,重重山脉有无数梨花盛开,带着袅袅清香。 夜重华砍了一截树皮搓软提在手上,拂开两侧的花草一路走上山去,对苏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千年雪参听到了声音会逃走,小声些。” 苏蓁还在闺中时,就曾听汝南王府的老人说过,真正上了年头的老参是能伸出双腿来逃跑的。她当时只当是怪谈来听,并未放在心上。 而今在听夜重华这么说,倒是也有几分可信了。 苏蓁一只手提着裙角,脚步轻轻的跟在夜重华的身后。便见他寻了个空旷的地方坐下,抬手幻出一枚白玉长笛,横在唇边轻轻地吹走了起来。 悠扬的低声渐渐飘远,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宛若仙音一般缭绕不绝。 苏蓁从未听到过夜重华吹笛子,甚至也从来不知道夜重华还会吹笛子。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的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笛声所过之处,地上渐渐鼓起了几个小土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土壤下游走逃窜。 苏蓁连忙撞了撞夜重华的手臂,指向地面。 夜重华点了点头,笛声依旧不断,人却已经起身,渐渐向地上的土包走去。 这些小雪参还当自己藏的荫蔽,过来听笛音便忘了危险,还在土下拱的开心。却不想夜重华已经走到了身前,脚尖儿沿着那土包画下了一个圈子,轻轻一跺脚。 一株胖乎乎的小雪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围的泥土便尽数抖落,只剩它一个顶着光溜溜的身子,躺在土坑里不知所措。 苏蓁连忙跑过去,将那株小雪参捡起来,用夜重华刚刚揉软的树皮包起来,松松的系了一根带子,拎在手指上秀了秀:“快看,我抓住了。” 夜重华笛声终于停了停,翻开树皮看了一眼雪参的年头:“你运气倒是不错,品相这么好的雪参近些年可不好找了。” 闻言,苏蓁轻轻戳了戳雪参的触须,笑道:“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的好运气都用来遇见你了呢,没想到还有的剩。” “可能抽走的是我的运气。”夜重华笑的温柔,手中长笛勾住苏蓁的下巴,刚要吻上去,山脉深处,两行白鹭扑腾着翅膀,就着么不合时宜的飞了开去。 夜重华被打断了好事,一脸不悦的看了一眼天上飞做两行的白鹭,大有打下来晚上下酒的气势。 苏蓁则是笑了笑将雪参小心翼翼的收好,催促着夜重华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再挖一株,尽快启程。” “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了。”夜重华说着,突然拥着苏蓁的身子仰躺在草地上,一个绵长的吻印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3章 ?西昆仑 苏蓁没有丝毫防备的被夜重华压倒在了草地上,长而直的发铺了一地,宛若一朵盛开的巨大墨莲。 凉薄的唇便这样印了上来,毫不迟疑的堵住了她的樱口。 勾魂摄魄的桃花眼近在咫尺,眼角含笑的望进了她的眼睛里,像是要看穿她的心中所想似的。 似笑非笑的唇角微微上扬,就这样绵柔却霸道的掠夺着她肺中本就已经为数不多的空气。这一刻,苏蓁的周围满是夜重华的气息,让他无暇他顾。 这样的亲近,让苏蓁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在夜重华换气的瞬间,她连忙伸手推他:“你这是……唔。” 话未说完,却已经被夜重华接踵而至的吻粗鲁的打断。他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像是带着钩子,一颦一瞥全都望进了苏蓁的心中,让她理智尽失。? 他这是怎么了?放在以前,夜重华从不会如此放纵自己的欲望。如此不加节制,今天他吃错药了不成? 苏蓁被吻的气喘吁吁,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熟透的大虾,红了整张脸。 她伸手想要去推身上压着的那个人,却被夜重华轻而易举的钳住了手腕,将两只手臂交叠着压在了头顶。 四周葳蕤的草木带着些许清新的气息,遥遥花影掩映着两人的身子,像是一副天然的屏障,将二人包裹在其中。 这绵长的吻持续了良久,夜重华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她的唇,翻过身仰躺在草地上:“要是能这样过一辈子就好了。” 苏蓁不知他这惆怅的心绪从何而来,索性开口开解道:“在其位,司其职,承受了这样的身份与荣耀,自然也要失去一些东西作为代价,这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是等价代还罢了。” 夜重华低低的叹了一声,揽着苏蓁枕在自己的肩膀上:“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 苏蓁笑笑,没在开口。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孤身一人的时候能够负重前行,就算是经历了再多的苦,受了再多的累也不觉得如何。 可一旦身边多了一个相知相伴的人,便一点儿苦都受不得了。 二人才敬亭山躺了一阵,这才启程赶往西昆仑。 苏蓁知道是这人间山河信美,层峦巍峨,却也从未真正领略过这巍巍昆仑的美景。 昆仑乃是山中之最,万山之首。而今看来,高耸入云的山间点缀着点点积雪,宛若华盖,苍翠的树木将整个山脉装点的郁郁葱葱,颇有一种人间仙境的感觉,果真不辱其名。 苏蓁刚一踏入到昆仑,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走进昆仑山之中,似乎便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了,山河美景一览无余,站在这山巅之上举目四望,顿时心境开阔,整个人都畅快了不少。 身侧滚滚流云移动的飞快,苏蓁伸手过去触了触,便觉那软软凉凉的云朵擦过指缝,又飞快地溜走。 二人行至半山腰便已经弃了云头,一路走上山去。 没一会儿,两名六七岁的小仙童从一片仙障之中走出来,对夜重华弓了弓身子:“阎君大人,我们仙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恩。”夜重华应了一声,便也不再耽搁,跟着两名仙童一同上山。 穿过了仙障,里面的景色更是绝美,全然没有人间八月树木凋零的颓废感。 “仙障之外是红尘俗世,仙障以内便是昆仑仙境了。此处不分四季,终年如春,比九重天上的景色还要美上几分。”夜重华说道。 苏蓁望过去,便见各色花树错落有致,不由得也跟着赞了一句:“这西昆仑君也一定是个妙人。” 两名领路的仙童听到苏蓁称赞自家君上,也跟着开心,说起话来都熟络了不少:“姑娘想是第一次来西昆仑吧,我们西昆仑可有不少的妙景呢?有空我们带姑娘去看看。” “要说西昆仑的美景,第一还当属凤凰林,当年凤凰神兽还在世的时候,栖的就是我们西昆仑的凤凰林。每当有风吹起,梧桐树便可自己奏出仙乐,动听的很。”女仙童说道。 苏蓁闻言,倒果真对那凤凰林起了几分兴趣。 不过这一次来西昆仑,说是游玩,重要的还是拜会昆仑君。 来到人家的地界,不先去拜会主人,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苏蓁就算不是生自仙门,可规矩和礼仪也是懂的,自然不会做失礼之事。 越往山上走,便有潺潺流水古木参天。 行过一道回廊,有乐声传来,远远的便看见一位白衣仙人长发半束的坐在矮桌前,十指轻拢慢捻的勾着琴弦,神情专注恣意,很是沉醉的模样。 能在如此仙境内旁若无人的抚琴,想必也就只有西昆仑君了。 两名仙童适时的退了下去,二人便在回廊旁站了站,并不打算去破坏昆仑抚琴的兴致。 那乐声时而平缓轻柔,时而愤慨激昂,有如高山流水一般的触动人心,给人一种出尘脱俗的感觉。 只这一曲琴音,既有浮云吹做雪,世味煮成茶的意境,又有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激昂。 能将这两种心绪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又毫不唐突怪异,足可见西昆仑君的才情不俗。 这些上古时期便存世的一方尊神,不老不死不伤不病,有无尽的光阴能够做好一切想做的事情。像西昆仑这种与世无争又偏安一隅的,自然要更恣意洒脱一些。 半晌,一曲弹罢,西昆仑君朗声一笑:“既然来了,还站着做什么,总算是有人来关爱一下我这个无人理会的老人家了。” 苏蓁倒是没想到,西昆仑君竟是个这么随和好说话的人。 举世皆知,西昆仑君的地位乃是能与天帝平起平坐的,苏蓁原本还以为他至少是个性子清冷,不苟言笑的高冷仙君,却不想性情竟和蔼至此。 二人绕过回廊走上前去,西昆仑君也起身来迎,见到苏蓁却一点儿没有惊讶的意思:“苏姑娘天生丽质,果真是难得的佳人啊。” 苏蓁并没有客气推诿,只是微微躬身回礼:“昆仑君过奖了。” 昆仑君这才有些惊讶,仔细的打量了苏蓁一阵,顿时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而在他打量苏蓁的时候,苏蓁自然也在打量他。 他一身雪白的素洁长衫,只由一根白玉簪绾发,随性的很。广袖之下的那双手白皙瘦削,可右手指腹和掌心的位置却带了些许薄茧,可见是个擅长是刀剑兵器的。 这昆仑君生的人畜无害,俊美无双,性情也爽朗,倒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人物。 “人老了,便也争不动抢不动了,索性向天帝讨个山头养老。”见苏蓁打量他,西昆仑君便也不叫她在心中乱猜了,索性直接将她的疑惑都说了出来。 苏蓁被拆穿了心思,脸上顿时覆上一层薄红。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就算是西昆仑君不问世事多年,也一眼就能看得出她这点儿小心思。 苏蓁自知失礼,连忙歉意一笑:“苏蓁失礼了,还请西昆仑君勿怪。” 三人落座,几名侍女上前收拾走了桌子上的古琴与熏香,又端了几道点心过来。 西昆仑君将指了指几道女子爱吃的甜食,让侍女换到苏蓁那边,对夜重华道:“今年的瑶池仙宴,你总推不掉了吧。” 夜重华饮了一口杯中的清茶:“你也知道,冥府从来不掺和天上的闲事,与其看他们勾心斗角,还不如回冥府批折子。” 西昆仑君摇着扇子直笑:“若是我猜不错,这次天帝一定会点名请你。” 神仙也都是自在散修,修为差的小地仙没有上天的机会,而稍微有些能力的仙神,也全都是有司职的,尽数听命于天帝,维护三界规则。 说起来,不管是地上天上,都没什么区别。 天帝就像是凡世帝王,佛祖就是又好邻邦,而西昆仑君,就相当于朝廷不管事却又有权有势的藩王,众仙者就是朝臣,都逃不开这样级级管制的模式。 苏蓁不知道天上的事情,便在一旁安静的坐着,不该她插话是时候绝不开口。 夜重华显然很讨厌那样觥筹交错,相互吹捧的场合,微微皱眉:“天帝应该不会这么闲。” “天上地下最忙的就只有你了,天帝还真是闲得慌。”西昆仑君展开扇子摇了摇:“只是这一次,蓬莱也会来,天帝怎么还肯让你缺席?怎么,还想让你的苏姑娘再撕一次御旨?” 苏蓁尴尬的笑了一下。 上一次撕了天帝御旨,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天上的来使着实没礼貌,大部分原因却是夜重华昏睡,整个地府乱作一团,苏蓁为了震慑万鬼才出此下策。 没想到她撕了一张圣旨,竟撕的三界出名了。 好在西昆仑君原本就没什么恶意,此时也只是调侃一句,并没有笑话她的意思。 在这两位尊神的面前逞威风,除非是她脑子进水不自量力。 夜重华一根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微微眯起眼,一副不悦的模样:“左右我的伤还没好,到时候告个假便是了,天帝又不会追到地府来。” “他不是最讨厌我这肮脏的地府么,怎么也不会纡尊降贵的亲自过来的。”夜重华说道。 西昆仑君却坐直了身子,提醒了一句:“蓬莱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4章促膝长谈 苏蓁自然知道蓬莱仙上是什么人,便也知道夜重华这么苦苦避着他究竟是什么原因了。 先前她撕的那张圣旨不是别的,正是天帝赐婚的圣旨。当时她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真么内容,随手扯了个稀巴烂,根本没往心里去。 后来夜重华醒了她才知道,她这一撕,算是彻底撕出了幽冥和蓬莱的梁子。 蓬莱仙上虽与冥府不睦,这些年却一直心心念念的将自己的亲妹子嫁给夜重华为妻,想要给青羊某个好姻缘。 但凡女子就没有不爱吃醋的,苏蓁也是一样。而今她与夜重华两情相悦,中间却偏偏要横插进来一个青羊仙子,她能高兴才怪呢。 苏蓁看西昆仑君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作势起身:“你们先聊,我先出去走一走。” 夜重华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使了个巧劲儿将她拉回来,堪堪撞在了自己的怀里:“没什么不能听的,你哪儿也不用去。” “你……”苏蓁看了一眼摇扇直笑的西昆仑君,手肘不轻不重的撞了夜重华一下,挨着他坐了下来。 刚刚她这不开心的脸色太过明显,若是放她走了,指不定要一个人发多大的脾气呢。 夜重华将她拉回来,也是怀了心怀坦荡的意思。他行得正坐得端,对青羊仙子没起过一丁点儿的异心,自然也不愿苏蓁因为这点儿小事伤神。 西昆仑君笑够了,双手将折扇一合,一下下的轻轻敲打着掌心:“这件事我只同你一个人说过,蓬莱近些时日,有些不大好。” 夜重华颇为诧异:“怎么说。” “蓬莱上一次的天劫还是七千年前,这七千年来一直没有历劫的意思,天庭仙神皆以为蓬莱仙心稳固,这才不遭天劫。可但凡是人,岂能完全摒弃七情六欲?” 西昆仑君神情凝重,目光望向东海蓬莱仙岛的方向:“碧游宫传来消息,蓬莱将手上不少的权柄放给了青羊,我不觉得这是巧合。” 夜重华握着被子的手一紧,凉薄的唇也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缝:“你的意思是,蓬莱的天劫将近了。”!%^* 神仙的天劫,就相当于凡人的生老病死。度过了便是更上一层楼,享有更长更久的生命。而度不过,便会神格破碎,永世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凡人生老病死,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跳了轮回台,还可重新轮回转世,再世为人。 可神仙一旦魂飞魄散,就真的如灯灭一般,永生永世的消失在三界内,永不复归了。 苏蓁翻过仙界典籍,也知道不少的仙界奇闻异事,亦是知晓这万年来,不少的老一辈仙神羽化道消,彻底消散,真正存世的尊神就只剩下那么几尊。 难不成下一个,便是蓬莱岛主了?(!&^ 与其诧异那蓬莱岛主的天劫,苏蓁倒是对这西昆仑君更为好奇。他在万年前的一役上身受重伤,这万年来一直病怏怏的,不好也不坏,倒是一直没传来渡劫的消息。 夜重华目光凝重的望向西昆仑君,半晌,西昆仑君才郑重的点了点头。 “蓬莱的性子你也知道,从来不输于人,也从不向谁低头。而今与你冥府闹的这么僵,他还要将青羊许给你,许是托孤也说不定。” 四周树影遥遥,西昆仑君的声音却清越,给人十足的少年感:“蓬莱为人如何暂且不说,可他对这个亲妹子可真的是宠爱到了骨子里,青羊若是没了蓬莱的庇护,尊位不保是小,性命之虞是大。” 苏蓁敏感的感觉到,夜重华握着她的手微微的紧了紧,可见他此刻的心绪亦是不宁。 她倒是不担心夜重华不选他,仙山灵苑之内亦不乏玩弄权术之辈,可这青羊仙子能得夜重华与西昆仑君两位尊神如此高的评价,可见她身上也一定有闪光之处。 苏蓁看了一眼夜重华,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西昆仑君,我不懂天上的事情,也不大想掺和这些神仙们的纷争。但重华的烦忧便是我的烦忧,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与重华绝不推诿。”苏蓁道。 西昆仑君饶有兴味的望向她,没想到苏蓁这么好说话,摇着扇子浅笑道:“那苏姑娘觉得此事应当如何?” “一味地躲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瑶池仙宴自然要去,至于其他的事情,也只是猜测,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蓁说道。 她握紧了夜重华的手,毫不扭捏:“我相信重华对我的感情,也相信他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忧心的?” 闻言,西昆仑君怔了怔,还是抚掌笑了起来。 “重华啊,你这挑姑娘的眼光倒真是好,苏姑娘这样的性情,你享福的日子还在以后呢。”西昆仑君笑道。 夜重华也跟着笑了笑。 “此事说来还太早,正如苏姑娘所说,一切还都只是咱们的揣测,没有真凭实据。过几日我要去一趟碧游宫,至于青羊的事,日后再说也来得及。”西昆仑君说道。 夜重华点头:“你自己一个人?可用我跟你同去。” “算了,我自己安全一些。若是你与蓬莱打起来,我这把老骨头还真不知道往哪儿去躲呢。”西昆仑君大笑着调侃了一句。 他摇着折扇,目光悠远:“其实,就算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西昆仑也足以庇护青羊了。那孩子不是个贪恋尊位的人,我这把老骨头闲了这么多年,也不能总窝在这一隅,什么都不干不是。” 夜重华刚要开口,却被昆仑打断:“不说这事了,正好你来小住,我也给你调养调养身子。天罚留下的伤不易愈合,你这冥府正值多事之秋,你若是倒下了,麻烦可就大了。” 苏蓁闻言,顿时直起了耳朵。 这些时日来,夜重华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就算是伤口愈合,迅速也很是缓慢,就连她的煞气对夜重华的身体都没有太大的帮助。 西昆仑君身子一直不好,久病成医,这些年来也研究了不少的药典。若是他给夜重华调理身子,指不定会事半功倍。 见夜重华也没拒绝,她连忙起身道谢:“那就多谢昆仑君了。” 见过了昆仑君,天色尚早,侍女给二人收拾厢房,二人索性在山上随处逛一逛。 出了昆仑行宫,往西走便是凤凰林。大片的梧桐树生的郁郁葱葱,叶片翠绿宛若美玉。给人一种不实的感觉。 二人一路走去,衣角扶风,凤凰林中果然奏起悠扬的乐章。 苏蓁惦着脚轻轻触了触叶片,那叶片顿时抵触的避了开去,一副不喜的模样。 见状,苏蓁连忙收回了手。 自从夜重华在幽冥地府在下那株桃枝,苏蓁便怕了这些花草树木。 她原本还以为这些树木好长的很,只要有土壤,有水分,有阳光就能郁郁葱葱的生长下去。可一见小桃一天没人照顾便便病恹恹的样子,便什么脾气都没了。 昆仑山上的草木承了昆仑的仙泽,也多数有了灵气,假以时日,早晚能够化为地仙。 夜重华见她这束手束脚的样子,含笑道:“这片梧桐林当年栖过凤凰,自然更喜欢仙气一些。你我身上的煞气阴气过重,草木有灵感到不喜,自然会避开。” 苏蓁摊了摊手:“这一身的煞气,也不是我想有的。” 昆仑仙境饶是被称作仙境,却也在凡世,有人间的日月代明。 眼看夕阳渐渐落下山去,苏蓁抬手在眉心处搭了个凉棚,手指遥遥指向山巅的方向:“你看那儿,那个是什么?” 夜重华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也是一笑:“那是凤凰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凤凰巢还在。” 凤凰乃是神话中的神兽,苏蓁从没见过,也是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不仅是人间,就连在天上,凤凰也早已经沦做神话,被封存在了史书之中。 而今三界之间在想要找到当年凤凰留下的遗迹,也是极为不易的。 “昔年西昆仑君初得道,于昆仑山抚琴一曲,万树花开,流光溢彩。百鸟之王凤凰尊上亲自纡尊降贵栖于凤凰林,在此筑巢,成了西昆仑君的坐骑。昆仑能有今日的尊位,凤凰尊上可谓是功不可没。”夜重华解释道。 有很多故事不曾记载在史书之中,就只有这些还活着的老古董口口相传,才不至于被人忘却。 苏蓁望着那在夕阳下流光溢彩的凤凰窝道:“我还以为凤凰是像金龙那样庞大的神兽。” 不知者不怪,夜重华笑笑,与苏蓁一起寻了个有水流的地方坐了下来,给她讲了讲这些历史。 “凤凰金龙和谛听都是一样,可以随意变换身形大小。凤凰金身尾羽长逾万丈,幻出真身可覆盖半个血海,筑巢而居,也不过是想为了离守护的人更近一些罢了。”夜重华说道。 想要离守护的人更近一些么? 苏蓁突然想起在林中抚琴的西昆仑君,他在抚琴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念这凤凰呢? 昔年一起相依为命走过来的伙伴,昆仑一身病骨,凤凰却已经长眠世间。 想必昆仑的心中,也从未停歇的追忆着当初的伙伴吧,苏蓁想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5章凤凰巢 夜重华展开手臂,让苏蓁靠在自己的怀里:“如你所想,凤凰殁后,昆仑到千丈幽冥下守了三千年,都未曾守回凤凰的一缕神魂。” 苏蓁道:“那岂不已经是万年之前的事情了?” “正是,当时我还不在幽冥,只是听老人说过。凤凰早已经魂飞魄散,神魂遍洒整个三界。昆仑却不死心的在幽冥下聚魂三千年,未顾得上自己身上的伤,才落下了一身病骨。 再后来,老阎君羽化,我即位阎君,昆仑每隔百年便会来幽冥的往生镜前坐上半日,只是再也没能找到凤凰的踪迹。” 夜重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们两个便是这么结实的,要知道上古时期便存世的尊神全都对幽冥避之不及,就只有昆仑一个经常来小坐,时间长了,便也熟络了。” 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情义是最真实的,想昆仑每日抚琴,也是对凤凰的一种纪念吧。 上万载的光阴过去,时光飞逝,日月如梭,所有的亲人,好友都已经溘然长逝,能够留在这世间的就只有这一副身躯和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而已。 所有的情谊,都独留他一个人感怀。真正经历过那种痛苦的人,即便是一辈子生活在这昆仑山上,也不会觉得寂寞了吧。 苏蓁望着那金灿灿的凤凰窝,像是突然明白了,为何过去万年,那凤凰窝依旧光华璀璨,宛若新生。 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它,凤凰就不算消失在了天地间,总还是有一个人记得它的。 苏蓁盘膝坐在地上,雪白的长裙纤尘不染,衬的她入出水芙蓉一般的纯洁:“我小时候读过的神话故事中,总说龙凤是一对,而今看来,神话故事中也有很多不尽详实的地方吗。” “这倒是。”夜重华点了点头:“龙性贪,凤凰高洁,这两者本就不可同日而语。凤凰非梧桐不栖,即便是择主也要选择世间品性最高洁的,自然不可能与龙是一家子。” “不过鸿蒙初开的时候,龙凤总是争斗不休,所过之处也都有密保或是大人物出世,想必这便是你们凡世龙凤呈祥一词的来历吧。”夜重华分析着说道。 这话倒是有了不少的可信度。 苏蓁笑的眯起了眼睛:“没想到你知道的还不好,活像是一本行走的三界史吗。” “我?那可是你抬举我了。”夜重华笑道:“只要你活得够久,那些史书里所记载的东西,便都是你所经历的浮生。就算不用刻意去记,便也铭刻在心中了。” “不信你去问问昆仑,他肯定连鲲鹏有几根尾羽都一清二楚。”夜重华道。 苏蓁扑哧一笑,看来自己的努力还是有收获的,以往只会坐在殿里批折子的阎君大人现在已经学会了开玩笑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身侧的小溪流水潺潺,时而溅起一从水花,打湿了苏蓁的一品裙角。 她拧了拧裙角沾上的溪水,伸手到小溪里捞了一块石头,对着夕阳一只眼睛看了好一阵。 怪不得都说西昆仑是洞天福地,这里不仅山美水美,就连溪水里的石头都被溪水冲刷的纤尘不染,不着尘垢,晶莹剔透的宛若美玉。 苏蓁蹲在溪边鞠了一捧水想要洗一洗脸,却远远的看到那小溪被夕阳渡上一层淡金色的水面上,有几点气泡吐出,转眼便消失不见。 这溪水这么干净,难不成还会有鱼? 苏蓁不可置信的洗了一把脸,站起身来眺望过去,果真见那水底有一尾游鱼游了过去,身上的鳞片折射这盈盈水光,恣意快活的很。 “重华!你快过来!”苏蓁高兴的向夜重华招了招手,二话不说,褪下鞋袜塞进了夜重华的怀中,嘱咐道:“你在这儿等我,待会儿给你加餐!” “你干什么去!”夜重华伸手却没拉住她,只能看着苏蓁捞着裙角,小心翼翼的淌了水过去。 这条小溪的水不深,他倒也不怕苏蓁溺到,就只站在岸边帮她提着鞋袜,一边小声提醒道:“你小心一些,别摔到!” “嘘!”苏蓁连忙回过身来,指了指远处溪水之中尚且不知危险,尽情嬉戏的大鱼道:“小声些!” 夜重华一脸无奈,只好站在岸边等着她。 水面倒映出夕阳的光辉,金灿灿的波光宛若撒向了金粉般耀眼。苏蓁提着裙角弓腰前行,雪白的小脚丫踩着洁白的鹅卵石,一步步走的极轻极慢。 水底的石头本就凹凸不平,有些硌脚,她每走一步都要晃上一晃,站在岸边的夜重华的心也要跟着晃上一晃,恨不得过去扶着她走。 眼见已经离那尾大鱼越来越近了,苏蓁转过脸去,对夜重华得意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小心。”夜重华没有出声,只是比着口型道。 就只见苏蓁动作矫捷的向那尾大鱼扑过去,双手猛地抓向鱼身。那大鱼受到了惊吓,在苏蓁的双手触水的瞬间,猛地一扑腾,擦着她的指尖摆着尾巴游远了! 苏蓁被那大鱼扑了满头满脸的水,连忙拈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水珠,愤愤不平的瞪着越游越远的大鱼。 夜重华看她那一脸不忿的模样,乐不可支的唤了一声:“捉不住就回来吧,仔细着凉。” “谁说捉不到的,看我今天便捉了这破鱼给你加餐!”苏蓁挽了挽衣袖,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向那鱼儿踱过去。 流水倒映出的波光映在她的脸上,那微微皱起来的眉头和紧紧抿着的唇,像极了负气的少女。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她也是有法力的,若是想捉鱼,直接用法力结一道网出来,岂不是要容易得多? 而今不仅将自己弄的一身的水,还没能捉到鱼,实在是偷鸡不成反噬一把米。 可此时淌在水中的苏蓁却不这么觉得。 很多时候,人做一些事情重要的未必是结果,而是做事的过程。就比如说现在,比起品尝这条鱼,她更愿意体尝的却是捉鱼的过程。 若是什么都能用法力代劳,那人生在世岂不是要失去不少的乐趣? 溪水本就不深,堪堪能够漫过苏蓁的膝盖,那条鱼在水中时而碰壁,游的也并不畅快,走走停停没过一阵便被苏蓁再一次锁定。 她兴奋地搓了搓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那水中,双手紧紧的钳住了鱼身死不松手。 那大鱼也不是个好欺负的,被苏蓁捉住还犹不认命,拼命地扑腾着鱼尾想要逃走。 苏蓁被溅了一脸的水,连忙转过头望向夜重华:“快看,我抓住了,你快去生火!” 夜重华实在是哭笑不得,她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四周都是梧桐树,他若是真的折了梧桐树的树枝生火,昆仑不撸袖子跟他拼命才怪! 可见她那开心的样子,夜重华实在是不忍心扫她的兴,正想去别处找些干柴,却见那大鱼鲤鱼打挺似的翻了两下,竟蓦地钻出了苏蓁的手心。 “小心!”夜重华出声提醒,那鱼月已经长脚一般的逃走了。 苏蓁咬牙切齿的磨了磨牙,二话不说,扑通一声扑到了水里,将那大鱼再一次抓在双手之间,一掌拍晕了提在手上:“看你再跑!” 夜重华连连叹气。 …… “啊啾……” 暖黄色的火光给苏蓁的小脸渡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树枝搭成的火堆上,夜重华正在翻烤着那条大鱼,见苏蓁打喷嚏,连带着瞪了她一眼:“这下舒服了?” 苏蓁揉了揉通红的鼻尖儿,又握发梢上积下来的水:“泡一泡下水,却能抓来这么大一条鱼,也算是值了!” 夜重华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将烤好的大鱼递过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我给你擦头发。” 苏蓁干笑一声,见夜重华生气了,连忙坐了过去。 暖烘烘的火光烤在身上,倒也不觉得冷。夜重华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块干布,轻轻擦拭着她的长发,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对待一件名贵的瓷器。 他的指腹时而温柔的擦过苏蓁的头皮,不冷不热的温度,带着缱绻的意味。 “有扯痛你么?”夜重华随口一问。 苏蓁连忙摇头,却忘记了自己的长发还在夜重华的手中攥着,这么一摇头,却是真的扯痛了。 见状,夜重华连忙松手,气的不轻不重的敲了敲她的额头:“叫你胡闹,就应该冻着你。” 苏蓁闻言,连忙将身上的衣裳裹紧了:“平日里我可没享受过被阎君擦头发的待遇,今天也算是因祸得福的享受了一把,我也不亏么。” 见夜重华还要数落她,苏蓁连忙挑出一块鱼肉,趁机塞到了他口中:“快尝尝,这鱼鲜的很,放在人间可没有这么好的鱼。” 被她这么一打岔,夜重华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只好顺从的咽下那一块鱼肉。 盈盈火光下,苏蓁的脸清丽出尘,即便是长发凌乱也丝毫不影响她此刻的美丽。 就像是破水而出的仙子,长发打着缕黏在脸颊上,却更给人一种想要欺负的美感。 夜重华连忙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将这念头压回腹中。他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总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6章 调理旧伤 若是放在往常,二人玩儿的晚了,便在这山林之中望着天上的星光过上一夜,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今日苏蓁浑身都是湿淋淋的水,野外有更深露重,若是这么睡上一晚,不感冒着凉才怪。为了一条鱼将自己弄成落汤鸡,倒也只有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苏蓁馋猫似的吃着鱼肉,时而撕下一块塞进夜重华的口中,防患于未然的将他想要数落自己的话全都堵回了口中。 夜重华得不到机会,一来二去便也作罢。 二人吃完了鱼,早已经夜深了。凤凰林内满地狼藉,到处都是烧焦的火炭,委实有碍观瞻。若是叫昆仑看见了,不连夜将二人丢下昆仑山去才怪。 在昆仑仙境内留下这么大一一块牛皮癣,除了二人,估计也没有人有这个胆量了。 夜重华挥了挥袖,平地起了一阵风来,将二人弄乱的地面吹了个干净,二人这才放心的回了侍女收拾好的厢房,洗漱一番,换了身干爽的衣裳睡下。 似乎是因为这一天玩的太过劳累,苏蓁睡得极快,伏在夜重华的怀中,嗅着他衣襟上清冷的白梅香,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人一旦心情舒畅,就连晚上做的梦都会是香甜的。 昆仑山上点点虫鸣,将这夜晚装点的更有尘俗气儿了些,就像是她还活着的时候,那无数个静谧的夜晚。 可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她爱的人就在身边,再也不用担心同床异梦,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宠爱会不会被人分走。 因为夜重华是她一个人的,也只会是她一个人的。 第二天日上三竿,苏蓁方才睁开了惺忪睡眼,懒懒的抻了个懒腰。 身边的床榻已经空了,想必是夜重华已经早起,看她睡得香便没有唤她。 苏蓁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醒了醒神,起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洗漱过后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昆仑山上仙气袅袅,清晨的空气更是清新的很,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苏蓁摊开手臂贪婪的呼吸了几口,望着远处苍翠的绿色树林,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这种融入自然,拥抱自然的感觉,实在是叫人沉醉难以自拔。 远空的天幕上,有两行飞鸟匆匆飞过,院子里两个浇花的小童提着水壶静静地浇水,整个昆仑山都宁静的宛若画卷,给人一种质朴祥和的感觉。 看到这样的景色,自然也会叫人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苏蓁走下回廊,拉住一个浇花的仙童问道:“小朋友,你知不知道与我一起来的那个哥哥去哪儿了?”(!&^ “无礼!谁是小朋友,我今年已经八百岁了。”那小童一脸不悦的瞪了一眼苏蓁道。 瞧他那模样,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站起来还不到苏蓁的腰高,实在不像八百岁的样子。这样一张稚嫩的小脸儿还顶着这奶声奶气的声音,真真是可爱极了。 苏蓁乐不可支,索性蹲下身来与他平时:“那小仙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与我同行的那位哥哥去了哪里?” 浇花小童显然被苏蓁的这声小仙上唤的开心了,整个人都神气了起来,扬起一张稚嫩的小脸儿指了一个方向:“和我们君上在一起,他还说等你醒了可以先去吃一点东西再去找他。” “多谢小仙上指路。”苏蓁眯起眼睛笑了笑,这才起身按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她本就喜欢孩子,或许是因为当年自己的孩子没能健康长大,她看到可爱的孩子就想要抱一抱,捏一捏他肉嘟嘟的小脸儿。 而今昆仑山上这么多的仙童,正是戳中了苏蓁心中最柔软的那个位置,简直恨不得抱来十个八个,陪她一起玩儿老鹰捉小鸡了。 按着仙童所指的方向走过去,没走几步,便有一名侍女上前领路:“苏姑娘,君上与阎君大人正在小叙,请您先去用些早膳吧。” 昆仑山上的东西,苏蓁还真没尝到过,闻言便跟着那侍女向饭厅走去。 因是早膳,送上来的吃食都比较清淡。苏蓁随意吃了些,又饮了一杯消食茶,起身道:“若是两位君上那儿不希望人打扰的话,我可以自己走一走的。” 侍女见苏蓁如此善解人意,连忙解释道:“君上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们君上今日开始着手给阎君大人调理身子,阎君还需要姑娘多多照顾,这才嘱咐了我一定要带姑娘用早膳。” 苏蓁一拍自己的脑门,简直想要给自己两个耳光了。 她这破记性,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昨日西昆仑君明明说了要给夜重华调理天罚所受的重伤,她还一直记在心里,怎么睡了一宿全都忘干净了? 赶到西昆仑君的行宫时,屋舍之中已经传来了阵阵药香。 侍女适时退了下去,苏蓁则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前,几番想要敲门,却还是放下了手。 房间里毕竟不只有夜重华一个人,她这样敲门进去,是不是有些不礼貌?就在她满心纠结的时候,房间里传来西昆仑君的声音。 “苏姑娘么?进来吧。” 苏蓁一颗纠结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连忙双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外人,熏香淡淡的香气传来,叫人心旷神怡。苏蓁走上前去,只见夜重华已经伏在了软榻上,赤果的脊背和头顶扎了数根银针,活像是一只人形刺猬。 他后背上的伤痕还未愈合,两道狰狞的创口凝结成的疤痕像是两条蔓延在皮肤上的蜈蚣,生生破坏了他背部的美感。 “过来。”夜重华招了招手。 苏蓁连忙走过去,蹲在他的床前,小心翼翼的替他擦了擦额头上似是因为疼痛而渗出来的冷汗:“很疼吧。” 她可真是傻,这些时日都没有问上一次夜重华的伤愈合的怎么样了。她竟然还以为,夜重华是个不会受伤的神人。 就连沧海都能变成桑田,就连神仙都能够羽化,夜重华又怎么可能不会受伤不会痛? “没什么大事,每日两副药养着,不出三月便能痊愈。你若是信得过我这个赤脚大夫,就让他在我这儿多住几日。”西昆仑君说道。 苏蓁自然信得过,西昆仑君的医术三界之内都数一数二,就连冥府的药王都未必比的过他。有他给夜重华调理身子,苏蓁再放心不过。 “那就讨饶君上了。”苏蓁也不推脱,直接答应下来。 昆仑点了点头,起身在银盆中洗了洗手,扯过被子给夜重华盖到腰迹:“我先去抓药,等半个时辰,将他身上的银针拔出来就行了。” 苏蓁又细心的向昆仑君请教了一些下针拔针的方法,这才将人送走。 桌角的瑞兽香炉袅袅的透着烟丝,整个房间内都是轻而不腻的淡香。苏蓁在香炉里又加了一块香饼,回头问了一句:“要喝水么?” 夜重华点头。 桌子上有沏好的茶水,分度适中,已经不烫了。苏蓁倒了一杯,先用自己的手背贴着试一试温度,这才端给夜重华入口:“你怎么从来都不和我说。” “也不是什么大伤。”夜重华双臂撑着床榻起身,就着苏蓁的手喝了一口茶,轻笑了一声:“哭丧着脸做什么,一点儿小伤罢了,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呵。”苏蓁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还不是担心你这棵大树倒了,我就没处乘凉了。” 她这个人啊,就算是心中担忧到了极点,嘴上也不肯说出一句担心的话来,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夜重华早就知道她这性子,也不拆穿她:“正好,我在昆仑这住上一些时日,等调养好身子,带你一起去赴瑶池仙宴。” “我?”苏蓁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夜重华真的会带自己去。 眼看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她欠身坐在床沿儿处,一根根的拔去她身上的银针:“你不怕带我去丢了你的脸面?” “我有什么脸面,脸面都是自己争来的,又不是旁人说出来的。”夜重华摇头笑了笑。 人活得越久,位分越高,便越不容易看清人生在世的意义,总是会因外界的汲汲虚名而感到困扰。 可夜重华却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不巴结也不谄媚,就只管理好他的冥府,两耳不闻窗外事,管他天界多少的恩怨纷争,就算是一块肥肉放在他的面前,不该他拿的他也不会去争。 苏蓁一根根的拔净他身上的银针,拿来衣给他穿上,以免着凉。 却不想夜重华衣带还没系,便先倾身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他额前的汗还未消去,喉结微微一动,平白带来了些许禁欲敢。苏蓁不敢推他,生怕他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只能由他抱着。 “你不用管外人怎么想,只要有我在,就没人敢说你一个不字。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让人看一看咱们冥府也是有君后的就可以了。”夜重华道。 他的下巴垫在苏蓁的肩上,声音不高,却恰恰响在苏蓁的耳边,颇有一副耳鬓厮磨的意思。 苏蓁刚要开口,房门却被人从外推开。 “针都已经卸了吧,偏殿已经准备好了药浴,你……” 昆仑君走低着头走进来,刚一进屋,便看到夜重华衣衫不整的抱着苏蓁的模样,未说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7章 尴尬 “对不住对不住,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这就出去。”西昆仑君忙不迭的逃出房间,还顺便给二人带上了房门。 他活了这么大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是第一次撞见旁人闺中之乐。 这一辈子洁身自好,竟碰上这么尴尬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西昆仑君上万年没红过的老脸,难得红了一次,那热度还久久不散。 路过的侍女一脸惊奇的望着打扇直摇的昆仑君,心中很是纳闷,今儿天热么?君上怎么热的脸都红了? “这是什么事儿么。”昆仑一张俊脸都皱的有些扭曲,尴尬的低声嘟囔道。 苏蓁与夜重华也将将缓过神儿来,刚要解释,西昆仑君已经走远了。 见状,苏蓁连忙将屏风上搭着的夜重华的外袍拿过来,递给他让他穿好:“西昆仑君不会想歪了吧,咱们可什么都没干。” 夜重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起身穿好长袍,优雅的系上了衣带,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怕什么,反正昆仑那老光棍什么都不懂。” 站在房间外的西昆仑君突然打了个喷嚏:“啧,谁骂我?” 足有半刻中,夜重华才打理好行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昆仑一身白衣出尘,宛若入画,站在老树下撑开扇子挡住半张脸:“唔,偏厅的药浴已经温好了,你先去泡一泡。” 夜重华同他并肩而行,二人衣衫一黑一白,各有风姿,身上的气质也截然不同。 西昆仑君乃是万事不过心的洒脱,而夜重华确是岁月沉淀而出的沉稳。 此时二人并肩而行,虽说都生的俊美无双,可却看不出一丁点儿彼此的影子,引的路过的侍女都忍不住驻足观望。 刚刚二人在房间里被昆仑撞见的事情,苏蓁还心有余悸,此时便跟在夜重华身后,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昆仑似乎也有话要说,一路上欲言又止,几次看向二人,却还是未说出口。 他这模样实在是叫人着急的很,夜重华见他这纠结的样子,半晌却还是开口:“你有话就尽管说,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吞吞吐吐了?” 西昆仑君一路上都在挡着脸的折扇终于合拢,轻轻地挠了挠长发:“成吧,重华,有件事我一定得跟你说。你现在重要的是调养身体,至于男女之事,近期还是能省则省。” 苏蓁的脸瞬间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将自己埋进去! 她刚要解释,夜重华已经牵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身后对昆仑道:“我知道了。” 他这意思,倒像是默认了刚才的事情了。 苏蓁简直欲哭无泪啊!他们两个刚刚明明什么都没做,夜重华为什么要承认啊!瞧他这模样,怎么倒像是怕人看不出他们俩有个什么似的。 苏蓁干笑了一声,只想赶紧离开,再也不想夹在这两个人中间了。 三人一路行至偏殿,便见偏殿已经架好了木桶,木桶中溶着漆黑的药汁,嗅上去便带着一阵清苦气。 两名侍女正提着一只小桶往木桶中加药,苏蓁连忙走过去帮忙:“我来吧。” “不劳姑娘费心,这些是我们应该做的事。”两名侍女一笑,一并抬着小桶,将漆黑的药汁倒了进去。 苏蓁环视一下这偏厅的装潢,顿时感叹这仙家富庶,果真不是幽冥地府能够比拟的。 仅仅是一间偏殿,便是金银做砖,琉璃做瓦,好不阔气。殿中的帷帐全部都是珍贵的鲛绡,薄如蝉翼柔滑贴肤,摸上去冰冰凉凉,比蜀中进贡的蜀锦手感还要好。 由此可见,昆仑着实是个不差钱的人。 苏蓁替夜重华脱了外衫,让他泡进药液之中,这才问了昆仑一句:“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忙的?” “我一会儿将药分好,你每隔半个时辰添一味进去,泡足两个时辰就可以出来了。记得将门窗关好,切不可见风。”昆仑嘱咐说道。 苏蓁将他的话一一记了下来,连忙去检查了一下门窗有没有关严。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清苦的药味,夜重华浸在药液之中,药汁漫过肩头,蒸腾的雾气熏得他的脸颊都带上了些许薄红。 昆仑嗅了嗅木桶中的药味,又抓了些参片放进桶中:“正好,你送来这两株雪参全都给你入了药,年份也合适。你这样泡上几次养一养,就可以回去煎药喝了。” “多谢。”夜重华说道。 昆仑倚在门框处,摇着扇子扇了扇:“谢倒不必,你我的交情用不上这个字,日后少做这违逆天意的事情,给我省省药材我就谢天谢地了。” 夜重华一双桃花眼含了些笑:“那还得请昆仑君日后多多关照。” “旁人再多的关照也只能是关照,你自己也得照看好自己才是。”苏蓁也跟着数落道。 夜重华闻言,彻底偃旗息鼓下去,不说话了。堂堂一界之君,却被一个女人管的不敢开口,除了夜重华,估计举世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这么多年来,昆仑君本以为自己的这张老脸已经无坚不摧,可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脸皮一热。 人活得久了,对于人间情爱便也没那么执着了,也早已经没了那些“非她不可”的坚持。 上古时期尚且存世的仙神成婚,很少是因为真的两情相悦,多数都只是因为相互门当户对,结合在一起合适。就算是成了婚,也只是相敬如宾,不会像二人这般亲昵。 可苏蓁与夜重华却是不一样的,他二人是真心相爱,各自的眼睛里,也只有彼此的身影。也正是这份真挚的感情,在都想摒却七情六欲的仙界,显得尤为可贵。 这种感情,就像是给早已经老迈的人注入了新鲜的血液,能够让人重新年轻起来。 很多感情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昆仑活过了万年,也深知这个道理,见此处不需要自己照顾便寻了个由头走了开去,不在碍二人的眼。 放在以往,他从来都不愿承认自己是个活了上万年的人,也一直是以少年人自居。 可今天见了二人相处,昆仑才发现,他所老去的不是容貌,也不是自己的一身法力。而是爱上一个人,就算是隔着山海,也已一定要见到她,和她拥抱的勇气。 万年舒适闲散的生活,让他铭刻在骨子里的,是无心无我的道心,而不是求不得就偏宠的决心。 在这尊位上坐了万年,想要放弃一切的尊严荣耀,去爱一个与自己身份不符的人,又谈何容易。 昆仑一个人行至凤凰林,望着梧桐树上架着的金灿灿的凤凰窝,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声。 “凤凰,或许咱们这个年代的人,也是时候将这些尊位让出来,留给少年人们继承了。”昆仑君极目望向那一望无际的山脉,一瞬间,眸光之中像是闪过无数的生灭。 就算是大地山圣,高居尊位,也还是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 偏殿内,苏蓁眼巴巴的望着桌子上的沙漏,见最后一粒沙漏下去,连忙起身往夜重华的浴桶中添药。 “早一刻晚一刻也不会耽误什么,不必着急。”夜重华道。 苏蓁添好了药材,又将漏斗倒放过去,坚定执拗的道:“那可不行,昆仑君说了半个时辰,就一定有半个时辰的道理,早了晚了怎能一样。” 夜重华犟不过她,索性也就由着她去。 “水凉不凉?”苏蓁伸手到药汁里试了试温度,见水果然有些凉了,便用法力将药汁加了加温。 见木桶中再一次蒸出袅袅的白气,她才心满意足的擦了擦手。 夜重华黝黑的长发都浸在木桶之中,鼻尖儿被蒸出了点点细汗,一双桃花眼都湿漉漉的,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 苏蓁怕他口中发苦,便端了一盘蜜饯过来,自己打着牙祭,顺便喂了他几颗:“我觉得昆仑君一定是想多了,你会儿你泡完了药浴,要不要去和他解释一下。” 夜重华不爱吃甜食,甚至对一切甜腻的东西都敬谢不敏,可此时苏蓁递来了蜜饯,他还是顺从的张口接住:“解释什么,咱们两个又没做什么。” “可西昆仑君误会了啊,三人成虎,总该将这谣言扼杀在摇篮里。”苏蓁颇有些惆怅的道。 看她这一边鼓着嘴嚼着蜜饯,一边担忧的孩子气模样,夜重华很想就这么伸手捏一捏她的脸。 不过他现在手上满是药汁,也就只是想想,并未真的动手。 “昆仑不是背后嚼人舌根的人,就算是真的看到了什么,也不会到处拿出去说。”夜重华挑眉:“再者,就算是说了又有什么关系,你我的关系人尽皆知,夫妻之间没什么不能做的。” 房间里没有人,倒也不用再避讳什么。夜重华便凑过脸去,贴着苏蓁的耳廓小声道:“你若是觉得没有行过祭天礼就不算夫妻的话,等咱们回了冥府,我就给你补一个。” 温热的吐息打在脸上,扬起颊边的发丝,微微有些痒。 苏蓁被他说得脸上发烫,连忙将夜重华推远了些:“你快好生泡着吧,这是昆仑山,不是冥府,叫人看到了到底有些失礼。” 夜重华笑笑,坐直了身子泡回浴桶之中,也不再乱说话与苏蓁逗趣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8章 密信 昆仑君配的药液霸道的很,夜重华开始的时候还能和苏蓁说说话,泡了一阵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苏蓁怕他睡着了着凉,索性也搬来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了他的浴桶旁,拉着他同自己说话。 好不容易将这两个小时熬过去,夜重华冲了身子,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了。 夜重华睁开眼,便见苏蓁已经起身,早已不在房间了。他伸手摸了摸身旁床褥的温度,见早已经凉了下去,想必苏蓁早已经起身多时了。 她倒是难得早起。 夜重华也坐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这才捞过了屏风上搭着的外衫自己系好。 打开房门还未等出去,远远地就听到两个仙童的笑声传来。 苏蓁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两个小童紧紧的围着她,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倒是像极了三个孩子。 便见苏蓁的手上执着一根草棍儿,轻轻地逗弄着地上的蟋蟀:“小蟋快上,加油啊小蟋。” “我就说,小蟋更壮一些,小蟋一定会赢的。”一名圆脸,留着桃子头的小仙童说道。 “那可未必,你看小蟀虽然瘦小了些,动作可快着呢!苏蓁姐姐还没说结束,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稍微瘦小一些的仙童说道。 合着她起了这么早,是来陪这两个仙童斗蟋蟀来了。 夜重华没有上前,便双手环臂在门口处站了站,远远看着她和两个小孩子玩儿成一团。 苏蓁的身上就像是天生带着宁静祥和的气质,能感染的身边的人都渐渐安静起来,这一刻,夜重华就只想到了一个词,岁月静好。!%^*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萌生出这样念头了,都说儿女情长是最能消磨人心的东西,就算是百炼钢,也能炼化成绕指柔,以前夜重华不信,可现在却信了。 若是能与苏蓁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忘却一切的因果俗事,就算是不做神仙,只像个凡人一样安稳平淡的度过一世,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在阳光的映照下,苏蓁的白裙纤尘不染,像是浑身都散发着慈和的圣光。 男人或许能够拒绝女人的性感,女人的美貌,却一定难以拒绝女人的母性。 或许每一个愚蠢的男人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恋母情结,觉得女人在拥抱自己孩子的时候是最美的。(!&^ 就算是没有刻意去打扮,她身上隐约散发出来的慈和便足以让男人转不开目光。 苏蓁长发只是随意束了束,此时俯下身来,长发自然的垂散下来,挡住了大半的脸孔。 “你们两个别吵架呀,咱们在玩儿一会儿,等屋里的哥哥醒了,我去偷糕点给你们吃。”苏蓁笑眯眯的转了转手上的草梗道。 夜重华轻笑了一声,也不再躲着了,直接走了过去。 她本来就不聪明,再这样下去,智商岂不是要与两个小孩子拉低平齐了? 苏蓁原本还招呼着两个小孩子斗蛐蛐,也没听到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只觉得头顶的阳光似是被什么挡住了。 她一抬头,便见夜重华似笑非笑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俯下身子抽出她手上的草梗碰了碰两个蛐蛐的触角。两只蛐蛐顿时斗的更凶了,没一会儿便分出了胜负。 似是因为夜重华天生便长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两个孩子并不喜欢他,见分出了身负便一溜烟儿的跑了,临走还恋恋不舍的看了苏蓁一眼。 苏蓁挥了挥手,没了她法力的加持,两只蛐蛐变成了两片树叶,被风一卷便吹的远了:“西昆仑君说你还要再睡一阵呢,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出来找找你。”夜重华说道。 “找我做什么,我又走不丢,只是一个人闷得慌,出来走一走罢了。”苏蓁抻了个懒腰:“君上差人送的药还煎在后院,我去看一看。” 苏蓁说着,刚一起身,手腕儿却被夜重华伸手扣住,使了个巧劲儿一拉。 他的力气虽说不大,可想要拉动苏蓁,这样的力气已经足够了。 苏蓁被他拉的身子一歪,直接跌倒在了夜重华的怀里,脊背撞进他宽厚的怀抱之中,被他紧紧抱了个满怀。 “你干什么!”苏蓁颊上飞出一抹红霞,连忙伸手推他。 夜重华却死不放手,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臂圈住她的小腿:“你喜欢小孩子?怎么不告诉我?” 苏蓁岂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只是犹有些羞赧,连忙转过头去:“告诉你干什么,你还能给我生一个不成?” “我不能,你不是能么。别人家的孩子,哪有自己家的孩子可爱。”夜重华的声音低哑,响起在耳边。 简单的一句话,像是重开了闸门,让苏蓁的脸彻底红透了。 以前面对孟千佑的时候,她可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脸红,怎么对上了夜重华,便添了这个总是脸红的毛病了? 苏蓁想要去推开孟千佑的胸膛,却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贪恋这一刻的温暖,不想将他推开了。 两情相悦的时候,就是对的时候。想见面的时候,就是该见面的时候,何必去管那些是非对错。 苏蓁望着夜重华那双深情地桃花眼,双手缓缓的攥紧了夜重华的前襟。 “咳咳……” 就在这一刻,门口处传来两声低咳,声音不大却足以惊醒二人。 苏蓁连忙从夜重华的怀里逃出来,看到门口处以折扇挡脸一身白衣的男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两次被同一个人撞见好事,这运气也实在是背了些。 再被昆仑君那八卦一般的目光视奸一次,苏蓁就可以真的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忙不迭的起身,等了夜重华一眼:“我去看一看药熬好了没,你们聊。” 昆仑君施施然的走进院子,目送着苏蓁的身影走远,这才同夜重华找了个位置坐下:“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了?” 夜重华未答,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 昆仑仙境静谧祥和,没有吵人的虫鸣声,此时也没有侍女来回走动。昆仑君拿出一张信笺推到夜重华的面前,那信封上法力加持的咒印还在,显然还没有拆封过。 “这是……”夜重华出声问道。 “你看了就知道了。”昆仑折扇一拢,轻轻地敲打在掌心上:“万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你托我去问,我能得到的消息,也就只有这么多。” 夜重华这才想起,之前他托昆仑帮自己査曾在幻境之中看到过的银面具人的来历,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消息。 那个带银面具的男人,一直是梗在夜重华心中的一根刺。 放眼三界,法力在他之上的,统共也不超过双位数。可那带银面具的男人却强大到让他毫无还手之力,这种被掌控的感觉,让夜重华心中深深的不安。 不知为何,就算是翻遍了前世和今生的记忆,他都没有搜寻出有关那男人的一丝一毫,为什么他却会觉得他异常的熟悉呢?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早已经被那男人渗透到生活的各处。 信笺上的封口还没有破开,显然,信中的内容就算是昆仑也不知道。他也是存了保护夜重华的心思,不打算窥看他的秘密。 夜重华望着那纸信笺,心中却感受到深深的不祥。 他总是有一种感觉,这张纸上所记载的东西,不会是他想要看见的。 “你想要保护她,想自己查清楚这件事,就不能犹豫。”昆仑握着扇柄,用扇子的尖端将信笺向夜重华的方向推了推:“重华,你知道我的意思。” 夜重华将信笺压在掌心下,重重的闭了闭眼,好一阵才睁开,划破了信封上加持着的咒印。 昆仑查到的内容不少,足足写了三页纸。 夜重华看了一眼苏蓁离去的方向,却突然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与苏蓁的因果,凤凰的事,你会不会恨她?” 西昆仑君打扇的手重重一顿,唇角如沐春风的笑意却在这一刻瞬间凝结。 谁不知道,西昆仑山圣与凤凰明王名为主仆,实为挚友。万年前的大战,凤凰的死是昆仑一世的遗憾,这一万年来,他避世而居在昆仑,也是一直在等凤凰涅槃重生。 可这一万年,他却一直没能如愿。 昆仑怔了足有几息的功夫,才恢复了一贯的神情。 他依旧笑着,目光之中却流露出了些许的追忆,像是在怀念昔日并肩作战的旧友:“我弃剑万年,积攒功德,将所有的法力倾于昆仑山上,也不过是在等他一个涅槃重生。” “凤凰的骸骨埋在这昆仑山万年,一直没用动静,可最近昆仑山脉却有了些异动。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凤凰,快要涅槃了。” 闻言,夜重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凤凰的涅槃赶在苏蓁魂魄渐渐苏醒的当口,这可未必是一件好事。 “我们这把老骨头,是早就应该埋在上一个大世的人了,只是一直心有执念,一直不愿就这么离去罢了。我不如你和阎君的魄力,也就只能做一做棋子,不能做那博弈的人。”西昆仑君说道。 “昆仑……” 夜重华在这世间没什么好友,可昆仑算是一个。 不知为何,昆仑现在的样子,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或许天君佛祖这万年来的排布,也并非是万无一失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undefined章 第249章 惊人之语 “真正能操纵时局的人,不会站在人前做靶子。敌在明,我在暗,以己之利克敌之不利,才是克敌制胜的关键。”西昆仑君说道。 他手上的折扇悠闲地晃着,没什么章法,却偏偏给人一种能够力压千钧的错觉。 这些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也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 昆仑突然轻笑一声:“天地为棋,终身为卒。你与苏蓁站在一侧,所博弈的,却未必是天帝佛祖,所对抗的,或许是更可怕的东西。等你看过了这封信的内容,或许便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夜重华不在耽搁,展开信纸,浏览起那纸张上的字迹来。 “万年前封魔之战,阎魔破地狱封印,祸乱三界。天帝佛祖挟上古众神倾巢而出,欲镇阎魔于幽冥血海。 阎魔挟不世之力,重创诸神,众神陨落泰半。天帝道法初成,因天地灵鼎一举镇压阎魔,斩杀于幽冥禁地十万黑石山脉,还天清地明。 幽冥秩序初创,轮回初成。新任阎君即位,镇四圣器与幽冥之下,万年来再无动乱。” 这张纸上所记载的历史,是幽冥史上所没有的,就连夜重华都不知道。 一万年动乱爆发的时候,他已经身死,至于之后苏蓁经历了什么,他也不知晓,只能从史书所流传的只言片语中找寻当年所留下的剪影。 “这张纸上所记载的事情,都是事实?”夜重华声音有些颤抖。 昆仑微微摇了摇头:“史书都是由胜利者所书写的,天帝和佛祖想要隐瞒的事情,便绝对不会留下只言片语,我拿给你的东西不会是错的,可也未必一定是对的。” 夜重华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很多事情未必只有对错两面,况且,这张纸上所记载的也就只有万年前那一战的时间线而已,并不能证明什么。 “当年阎魔殁了之后,我便带着凤凰的真身回了西昆仑,至于幽冥地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并不知情。但可以肯定的是,苏蓁定是埋下了一个引子,而今才得以重回世间。” 昆仑这个人有一个习惯,便是宁可闭口不言,也不肯说一句谎话。他既然这样说了,便一定不会是假的。 夜重华将第一张纸叠到最后,看起第二张纸上的字迹来。 “九千年前,曾有银面神秘人自源谷取一火种,人与火种俱不知所踪,复六千年不曾出世。 三千年前,幽冥暴乱,前任阎君震万鬼于十八层地狱,设渡魂使一职,引渡凡世恶鬼入幽冥。 两千五百年前,斩魄刀华光大现,映亮三界。梵境佛祖与天界天帝齐至幽冥地府,逗留一日方归。同年,现任冥主夜重华寄养于冥府,享少主之尊。 一千年前,前阎君羽化,少君夜重华继任阎君之位。” 看罢这张纸上所记载的内容,夜重华的脸色变得越发的不好看了。 两千五百年前的动乱,绝对不会是巧合。斩魄刀认主,既然光芒大盛引起天地异象,以至于天帝与梵境佛祖都亲自来幽冥查看,就绝对不会是寻常的天地异象。 夜重华大胆的猜测,若是苏蓁的魂魄有一个契机被投入到轮回之中的话,很有可能便是两千五百年前的那场动乱。 毕竟一场动乱下来不可能会没有损伤,千丈幽冥下的魂魄少了多少,与动乱相比便变得不值一提了。 夜重华连忙又翻到最后一张纸。 “蓬莱岛主三百年闭门不见外客,碧游宫一干事物交由青羊仙子与玄武司打理,岛主法力笼罩整个碧游宫,仙身应还在碧游宫内。 东海内海龙族驳杂,多次侵,入碧游宫未果,皆被玄武司镇压。” 看罢这三张纸,夜重华不仅没有解开心中的谜团,却更加的心事重重了。 他抬手一扬,三张纸顿时化作飞灰,消失在天地之间。从这以后,除却夜重华和撰写了这三张纸的人,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三张纸上写了什么内容。 “如你所想,蓬莱怕是不好。”夜重华道。 “蓬莱道消,凤凰涅槃,苏蓁重生,这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西昆仑君悠然的晃了晃手上的折扇,笑问道:“你心中,可能大致猜出是谁?” 夜重华默了默,像是在思考那带着银色面具,一直躲在幕后翻云覆雨的人究竟是谁。 半晌,他才拧着眉开口:“首先,绝对不会是天帝和佛祖。佛祖所行之处法则强烈,我不会看不出。而天帝挟三界道则,也绝对不会是他。” “蓬莱这三百年来一直在闭关,一干矛头全都指向他,他反而是最没有嫌疑的那一个。剩下的,应该也就只剩下我了。”西昆仑君自嘲道。 夜重华乃是他山琼玉化生,乃是天生地长的神格,虽然年龄轻了些,尊位和法力却是实打实的。 若他在巅峰时期,法力能与他比肩的,也就只有这四方尊神。若不是天罚重伤所致,神兽谛听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如此看来,矛头确实是直指西昆仑君。 昆仑唇角含笑的望向夜重华,似乎是想听一听他的意思。 而夜重华却摇了摇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我们只看了活着的人,却没算已经死了的。上古时期陨落的仙神不计其数,哪一个,都有嫌疑。” 昆仑仙境鸟语花香,和风阵阵,吹拂花草轻摇。二人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坐在小瓦罐儿前奋力摇着扇子的苏蓁。那张因为使力而憋得有些发红的小脸儿远远望过去,颇为可爱。 夜重华望着苏蓁的身影,心却一寸寸的沉了下去。 这一世,他只愿苏蓁便是前世那个懵懂无知的他,只愿能将苏蓁永远庇佑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必承受那些风吹雨打。 只愿她能够永远被钟爱,就算是自己万劫不复,也不希望苏蓁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如此卑微的爱,他只敢悄悄的藏在心中,不敢说与苏蓁听。 苏蓁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若是让他知道了,夜重华为了能让她安稳一世,宁可自己承受一切。那不管是刀山火海,她都一定要随夜重华走下去。 前一世,这一世,她都活的够苦的。未来的日子,夜重华只希望她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姑娘,像青羊那般,被钟爱,被安排的过好余下的一生。 就算是她前路真的无所未继,夜重华也愿意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铺筑一条永无坎坷的大路。 “这封信笺出自于何处,所言之事是否有所改动,还有待商榷。”也崇华道。“我用不用亲自走一趟?” 昆仑摇了摇头:“蒲草族向来守信,而且这一支蒲草族是我当年庇佑过的,卖给我的消息绝对不会再转卖给别人。你只需要将买消息所用的灵石付清给我就行了。” 夜重华端杯的手一颤。 整个昆仑山放眼望去,随便掰下一根树枝都是能够延年益寿的天材地宝,整个昆仑山都是他昆仑的,他会差钱? 看到夜重华那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昆仑笑的眯起眼,活像是一只心怀算计的老狐狸:“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再者说,你现在已经有了妻室当家,我还光棍一条,总得攒些礼钱不是?” 夜重华哼笑一声,显然是要赖账了:“妻室好办,我们冥府好看的女鬼也不少,看上了哪个,我亲自给你送到昆仑来。” “你知道,我喜欢端庄和善一些的。”昆仑顶着一张老年,红也不红一下的说道。 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夜重华即位千年来,这钱袋子就没鼓起来过。若是付清了蒲草族买消息的灵石,整个冥府可都要勒紧了钱袋子过上几年了。 既然已经赖账了,索性就赖到底吧。 夜重华的脸皮也是厚的一锥子扎不透的,此时不像是个欠债的,倒像是个要债的:“天上的神仙,你看上了那个,我也抢来给你,这总行了?” “你这样的人,怎么讨来的媳妇?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昆仑低声骂了一句,瞪了一眼夜重华:“姑娘都是哄来的,可不是抢来的!我是山神,不是山匪。” 夜重华浅啄了一口桌子上放着的凉茶:“昆仑山圣一句话,哪的仙女不来倒贴?十万大山的山神不乏女神仙,为了攀上你这大声,献媚之事也是不胜枚举。” “花言巧语骗不来的,也就只剩下蓬莱的青羊仙子了吧。”夜重华挑了挑眉。 昆仑抚掌:“我这西昆仑突然有些不欢迎外人到访了。” 苏蓁煎好了药端过来,远远便看到二人在说着什么,可距离太远,她又有些听不清。 她用布垫着药壶倒了半碗,端到夜重华的面前,嘱咐他喝药:“有什么大事先喝了药再说不急。” “你家夫君欠债不还,我这西昆仑都穷的叮当响了,什么时候也将欠我的灵石结一下?”西昆仑君道。 明明是一方仙风道骨的尊神,此时催债却一点儿也没有得道高人的样子,活像是个市侩商贩斤斤计较。那眼神,就差将夜重华吞进肚子里去了。 苏蓁怔了怔,二人刚才背着自己说了什么了?她似乎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夜重华端起苏蓁端来的药碗,将药汁一饮而尽:“没说什么,你不用在意,有蜜饯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0章 看得见 “有。”苏蓁连忙起身,将昨天剩下的蜜饯端来:“我见你昨日爱吃这梅子干,我便多要了些。你刚喝了药口苦,先吃一点吧。” 昆仑打开折扇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一副卒不忍看的模样。 堂堂阎君赖账不还,还在他这万年老光棍儿的面前你侬我侬,卿卿我我,真是没天理了。若不是昆仑家教好,非要将这二人从昆仑山上丢下去不可! 昆仑山被誉为万山之首,自然别有妙处,山上美景数不胜数,各有风趣,足够二人日常游玩。 只可惜夜重华现在每天都要跑药浴,泡过之后,精神也被消磨的七七八八,倒头便睡,也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来,与苏蓁好好逛一逛,倒也成为了苏蓁的一大遗憾。 虽说阎君大人的睡姿也足够撩人,完全满足的了苏蓁这个颜控的审美。可终日如此,终究无聊了些。 药浴连泡了六日,昆仑终于下了特赦令。夜重华的身体温养的七七八八,日后可以内服汤药,不用在浸泡药浴了。 苏蓁欢欢喜喜的将一干药材抱回了自己的院子,用药炉放在院子里煎着。 她倒是闲不住,平时一有时间,便凝练她的红莲业火,像是从不知道累似的。 夜重华便没有她那么有精气神儿了,不和苏蓁或是昆仑在一起的时候,便在院子里的矮榻上打盹儿。 “若是累了就到屋子里睡吧,当心着凉。”苏蓁嘱咐了一句,见夜重华没动,只好拿了条毯子出来,盖在他的身上。 夜重华随手翻着一本闲书,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古往今来,还没见过哪位神仙会感冒着凉呢。” 苏蓁矜了矜鼻子:“我就不该关心你,放你在这儿冻着就成了。” 神仙都有仙气护体,不似凡人那般脆弱,自然也没有着凉这一说。 可苏蓁现在虽说褪了肉体凡胎,却还是改变不了身为凡人时候的习惯,很多时候总是会以凡人的准则度量夜重华。!%^* 说到底,还是关心则乱罢了。 在昆仑山的这段时日过的安逸,没有冥府的诸事驳杂,也没有心怀不轨的群鬼闹事,闲暇的久了,自然也会觉得心情舒畅。 苏蓁每天看看风景,三餐都有侍女照应,唯一要操心的便是夜重华的身体。半月下来,小腹周围倒也攒下了二两肥膘。 晚上熄了灯,夜重华新开被子躺进去,顺势将苏蓁向怀里搂了搂。 她腰身纤细,虽说不至于胖上一圈,可腰间有了肉,便也柔软了不少,至少不觉得硌手了。(!&^ 夜重华的手掌从她腰间环过去,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恩,胖了些,这昆仑风水果然养人。” “你都摸出来了?”苏蓁惆怅的翻了个白眼儿,摸了摸自己小腹上新生出来的这二两肥膘,叹了口气:“若是在这儿住上个一年半载,我可就真要变成个胖子了。” 夜重华低笑一声,薄唇贴在她的耳边,声音低低的道:“怕什么,你就算是真变胖了,我也抱得动。” 苏蓁被他唇间的吐息擦的耳朵发痒,索性避过头去封住夜重华的嘴:“怕是到时候,你就不喜欢我了,而是去喜欢别的窈窕漂亮的女神仙了。” “不可能,我这一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会喜欢你一个人。”夜重华郑重其事的回应道。 虽说苏蓁早已经不是二八年华时,那听到了一句情话便要开心许久的少女了。可此时听到爱人的承诺,心中自然也是欣喜的。 房间里没有掌灯,门窗关的又紧,月光丝毫透不进来,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苏蓁自然也没能看到这一刻钟,夜重华脸上那急于证明自己的神情。 她枕着他的肩膀,随口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等看到了漂亮姑娘,就不这么说了。” “可我和他们不一样!”夜重华突然开口。 他平日里语气都是淡淡的,很少有这般急迫的时候,倒是将苏蓁吓了一跳。 夫妻二人夜深人静的说些悄悄话,本就是闺房之乐,他还给当真了不成? 没等苏蓁开口,夜重华却已经坐起身来,拉着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因为看不见,听力和触觉便会变得更加清楚。这一刻,苏蓁能够真切的感受到掌心之下夜重华砰砰跳动着的心脏,是那么的规律,那么的有力。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苏蓁干笑一声,解释道。 夜重华却不依不饶的拉着她的手,将自己最脆弱的位置暴露在她的掌心下,丝毫不加防范。 对于冥鬼来说,夜重华的法力便是天然的补药,没有不觊觎夜重华法力的冥鬼。 可他却对苏蓁毫不猜忌,就像是肯定了苏蓁永远不会背叛他一般。 “你听到我的心跳声了么?”夜重华声音是压抑出来的低哑,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万分郑重,像是在心中滚过滤过了无数遭,才敢小心翼翼的说给苏蓁听一般。 灼热的吐息打在苏蓁的耳廓,他的双手明明那样凉,可吐息却那么热。 是不是因为,他的一腔热血全都默默地埋在了心中,从来都不敢吐露出来分毫? 因为害怕受伤,才一直将自己冰冷的一面示人,怯懦的连温暖都不敢施舍? 房间里明明黑的什么都看不到,可夜重华的眼睛却如此明亮,像是坠进了万千星空,滚滚银河。 那双眼睛不管蕴着怎样的风采,在这一刻都只是在诉说着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爱苏蓁。 “我与这世间的男人不一样,他们或许会欺骗你,可我永远不会。”夜重华的语气郑重而又坚定:“就算是有朝一日我真的会骗你,那也一定是为了你更好!” 茫茫人世,亿万万人,两个人能相识相爱谈何容易?就算是终有一日一定会万劫不复,苏蓁也愿意先去体尝这一刻的美好。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明日的愁便放到明日,既然今天二人相爱,又何必估计未来是否风平浪静,是否海浪滔天。 “我相信你,重华,我也只相信你。”苏蓁双手捧住他的脸,轻轻地吻了吻他冰冷的唇。 感受到苏蓁的触碰,夜重华微微瑟缩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苏蓁会这样拥抱自己一般的不可置信。可很快,他便调整了过来,任由苏蓁这个不大会接吻的人在他的唇上乱啃。 以往的每一次都是夜重华主动,是他颇有技巧的引导着苏蓁接受他的亲吻。而今换做苏蓁主动,她倒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去做了。 苏蓁怎么尝试,都找不到夜重华吻她的那种感觉,索性也厚着脸皮不要脸面了,用自己的小舌轻轻去勾弄夜重华的唇舌。 反正此时房中暗的很,夜重华也看不到她着一张脸已经通红,险些快要熟透。 半晌,苏蓁才不得其味的放过夜重华带了两个牙印儿的嘴唇,用拇指抹去他唇边的一点水迹,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不要想那么多,我那些话只是同你开玩笑的。” “以后不要在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了,我怕我真的会当真的。” 夜重华拢紧了苏蓁的身子,吻了吻她的发心:“我的真心就只有这么多,全都放在你的身上了。若是你都不信我,我可就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那样沉默寡言的人,说出这样剖白的话已经是极致了,苏蓁又岂会不信他? 她伸手顺了顺夜重华的脊背,像是在抚慰炸了毛的猫儿一般:“好了好了,我只是随口一说,看把你急的,我以后可都不敢和你开玩笑了,快睡觉吧。” 时辰确实已经不早,夜重华又约了昆仑明日手谈,若是再不休息,明日怕是要起不来了。 “来我这边一点,挨着墙会凉。”夜重华躺下身来,关切的说道。 苏蓁闻言,便往他的方向挪了挪,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挨到了墙?哦,我知道了,反正床就这么大,你能感觉到。” 夜重华动作轻柔的替她掖了掖被角:“我看得到。” 苏蓁嘴角一抽,差点儿坐起身来。 若是夜重华真的看得见,那刚刚也一定看的到她的脸红吧,若真是这样,那可就羞死了! 说不定就是夜重华逗她玩的呢,他根本就不是看见,而是感觉到的。事到如今,苏蓁也就只能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了。 “你脸红什么?”像是为了故意打破她自欺欺人的幻想,夜重华转过脸来,望着她说道。 苏蓁连忙捂住脸,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能看到的?你平日里也开天眼不成?” 夜重华轻声一笑,伸手挑去了她挡在眼前的两根发丝:“幽冥之下常年无光,时间久了,眼睛便也能够适应黑暗了。你不用紧张,我就当做没看见。” 此时再提及这件事,就像是小偷再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的鸡肋。 要是早知如此,她刚刚就不应该主动!就不应该落下把柄在他手里,让他有笑话自己的机会! 苏蓁咬牙切齿的转过身去背对夜重华,将自己整张脸都埋在了锦被之中。 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日后睡觉之前,一定要在夜重华的眼前蒙上一块黑布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1章 鱼去哪儿了 夜重华会醒的早一些已经是惯例,只不过他就算是醒来也不会吵到苏蓁休息,而是会再眯一会,等苏蓁一起起身。 最开始的时候,苏蓁还挣扎着想要早起一些,以证明自己还算是一个比较勤快的人。 可渐渐她发现,不管自己几时睁眼,夜重华都已经醒了好一阵而且神采奕奕的时候,她便也接受了自己这不可能比夜重华起得早的事实了。 天已大亮,夜重华虽然已经醒了却并为起床,而是一条腿屈起拦在床边,静静的读着手中的书册。 苏蓁刚刚擦干长发,拖着夜重华起身:“你不是约了西昆仑君手谈么,快起快起,再不起身就要迟到了。”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早一刻晚一刻没什么。”夜重华嘴上说着,却也起身开始整理着装。 “那可不一样,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守信守时吗。” 她俯下身替夜重华整理腰带,手掌在他腰间比了比,捏着下巴道:“我胖了,你倒是瘦了些,看来你这本就不多的二两肉全都长到我身上来了啊。” 夜重华轻笑:“合着咱们也没从昆仑的身上讨到好去。” 昆仑仙境内常年气候宜人,阳光不骄不躁,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舒服的很。 苏蓁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挡眼,望向太阳的时候,隐约可见层云之后连接成片的仙宫。大片的建筑巍峨壮阔,金碧辉煌,一眼便知不是人间能有的。 “那就是天宫?”苏蓁极目远眺,赞了一句:“看上去,似乎确实很气派。” “天宫虽然阔气,却也不过是一群金银玉石搭建起来的华美屋室而已,没有什么人情味。住在里面的人道貌岸然,各怀鬼胎,不像千丈幽冥下的恶鬼,至少是真心想要害你。” 夜重华微微眯着眼,望向苍穹之上隐约露出的剪影,如是道。 每一次说到天上的事情,夜重华的脸色都会不好,显然是对天上的人厌恶到了极点。 千丈幽冥与九重天的恩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实话,苏蓁也不喜欢天上那群道貌岸然,颐指气使的神仙。 她环着夜重华的手臂亲昵的道:“所以说,阎君大人要不要考虑一下,等这次的瑶池仙宴过去,在冥府重新收拾出一间房给我?” 不提天庭,夜重华的神色便也和善起来:“收拾房间做什么?” “你看啊,咱们两个在一起若是吵架了怎么办?我把你赶出去睡,堂堂阎君多没面子?多收拾出一间房来,给你留了面子,有了过夜之所,还免我心疼。一举三得,不是妙极?” 苏蓁摇头晃脑的算计着,看上去似是颇为自己这想法得意。 夜重华轻笑一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倒也可以,不过倒不是为了给我睡,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给你将我赶出房间的机会的。” “不过日后,你我的孩子倒是可以备上一间,总不能让他打扰咱们两个的好事不是?”夜重华提议道。 苏蓁伸手捏住他腰间的软肉,狠狠的捏了半圈,将他还没说完的话全都捏回了肚子里。 一路来到昆仑的行宫,时间刚刚好。 二人还没进门,便见不少的小地仙行色匆匆的出入昆仑行宫中,似是有什么要紧事汇报。 “咱们来的是不是有点儿不是时候?”苏蓁问道,却还是与夜重华一起走了进去。 远远地,便见一身白衣的昆仑君站在树下,手中折扇摇的飞快:“还没找到?” “启禀君上,整个凤凰林都已经找了,昆仑山和附近的山脉也已经搜寻过,都没有人看到金鲟的踪迹。”那名小地仙拱手汇报道。 西昆仑君皱着眉头挥了挥手:“下去吧,再着人好好找找。” 听着二人说话的意思,西昆仑君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二人在这昆仑住了半个月,也叨扰了昆仑不少,苏蓁便问了一句:“昆仑君可是丢了什么东西,若是我二人帮得上忙的,昆仑君尽管开口。” “就是凤凰林后溪流里养的那尾金鲟,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儿又跑丢了?”昆仑山头轻轻地搔了搔头顶,一副懊恼的模样说道。 “金鲟?”苏蓁倒是真没听说过这东西。 西昆仑君道:“那金鲟其貌不扬,却是个金贵品种。若是被不识货的人抓去烤了吃了,可就太暴殄天物了。对了,你们那日去凤凰林,可瞧见了那蠢鱼?” 苏蓁就说为什么今日一早起身就觉得心绪不宁,合着自己又闯了大祸了。 西昆仑君活了数万年,能入他法眼的东西并不多,而今这般急切的寻那尾金鲟,想必也是极其珍贵的东西了。 苏蓁眼皮直跳,偷偷扫了一眼夜重华,见他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喝着茶,就好像那鱼他没吃一样。无奈,苏蓁也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去问。 “已经过去了这么些时日,我也记不大清了,不知那金鲟长得什么模样,我也好好想想,究竟有没有见过。”苏蓁道。 一条鱼再厉害能蹦跶到哪儿去?整个昆仑山都找不到,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了。 可活不见鱼死不见尸,好好地一尾金鲟,还能真的化身为龙,飞到九重天上去?这话昆仑可是打死都不信的。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他也只能是病急乱投医,伸手比了一个长度:“大概这么长,与寻常的鲟鱼模样差不多,就只有尾部有一片金鳞,我才给取名叫金鲟的。” “那蠢鱼蠢笨的很,不仅不知道躲人,还偏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千年的金鲟举世也就那么几尾,这尾在我昆仑也数百年了,就这么丢了,实在是有些可惜。”昆仑惋惜道。 听完这话,苏蓁就算是再蠢也该听出来了。 她和夜重华之前,怕是一不小心将昆仑养了百年的金鲟吃了,还没给昆仑留上一块鱼肉! 在人家的山头,住着人家的房子,还偷了人家的鱼烤了吃,这话实在是好说不好听。 “能去哪儿呢,总不能是游到哪条岔道去了?若是被人烤来吃了,可就可惜了。”昆仑拢着扇子一下下敲打着掌心倒。 虽说西昆仑君着实不知情,可苏蓁做贼心虚,听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再说自己和夜重华似的。 果然,这亏心事还是做不得啊。 “对了,你们之前看见了没有?那条小溪里就只有一条鱼,好认的很。”昆仑孜孜不倦的问道。 苏蓁干笑了一声,还未开口,便已经被夜重华按着手臂坐了下来。 他唤人拿来棋盘,一颗颗的摆着棋子,神情一如既往,一点儿都没有做了亏心事的样子:“不就是一尾金鲟么,也没什么珍贵的,也值得你这么去找。你若是想要,我改天送你一尾。” “那敢情好,千年的金鲟举世难找。重华你若是执意要送,我便却之不恭了。”昆仑闻言,也不急着去找了,接过棋盒来与夜重华对弈起来。 苏蓁见他不再提起,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一层薄汗。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脸皮厚,一个吃了人家的鱼脸都不红一下,还大言不惭的说日后送一条给人家。 另一个送了便收,连一句推脱的话都懒得说,直接心安理得的受了。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诚不欺我,老祖宗留下来的名言都是智慧啊。 二人下棋期间,又有几名小地仙跑进院子里汇报结果,而昆仑得到的答案自然也都是没找到。 找到就怪了,就连鱼骨头都被夜重华一袖子扫平了,早就毁尸灭迹的死无对证了。她只希望二人那天烤鱼的情形没被人看了去,到时候给西昆仑君告状可就麻烦了。 这一盘棋下的惊险万分,苏蓁这一颗心也在无数次悬起再放下之间升降了好几遭。 这种做了亏心事不敢承认,只好想方设法的隐瞒,生怕被人发现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苏蓁这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唯独这一次为贪口腹之欲闯了祸,将她过去那数十年没亏的心全都亏完了。 一盘棋下了大半个时辰,直到下完,昆仑君还在纳闷他那尾金鲟去哪儿了。 夜重华一颗颗的捡起棋盘上的黑子,神色带着些漫不经心:“你活了万年,怎么还看不破缘分二字。既然不见了,想必是有新的机缘也未必。是这样翻天覆地的找,也未必是好事。” “说的倒也是,是我着相了。”昆仑君展开扇子扇了扇,也不再派人去找了,招呼着夜重华:“时辰还早,咱们两个再下一局,不必着急。” 夜重华将两样棋子收完,又将白子递给了西昆仑君。 直到夜色将近,夜重华二人才从昆仑的行宫出来,向二人房间的方向走去。 走出老远,苏蓁才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我又闯大祸了,若是叫昆仑知道了那尾金鲟已经熟了,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他不会知道的。”夜重华言简意赅。 苏蓁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愧疚感渐渐浮上来,叫她有些良心不宁。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金鲟那么贵重,夜重华认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2章 救赎 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上下五千年,看过冥府所有的典籍,岂会看不出金鲟的珍贵? 苏蓁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重华,当天咱们烤鱼的时候,你认出那尾鱼是金鲟了么?” “没有。”夜重华摇头说道。 苏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她就说么!夜重华怎么会蠢到明知故犯。 没想到她的得意劲儿还没过去,夜重华便又开口说道:“我只知道是个什么名贵品种,却不知会是金鲟,确实是我孤陋寡闻了。” 苏蓁:“……” 她确实低估了夜重华的脸皮厚度,也低估了夜重华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 昆仑山脉虽说绵延万里,可昆仑终年偏居一隅养伤,鲜少去别的山头闲逛。 附近的几座山承了昆仑仙境的仙气,花树果木生长的郁郁葱葱,就连果实也比人间的果子大上不少。 苏蓁平日里闲来无事,便会与这山脉附近的地仙请教一下培植树木的技巧,顺便摘一些果子给夜重华带回去吃。 又一日风和日朗,昆仑来找夜重华闲叙,二人一整个上午都没见到苏蓁的人影。 昆仑终日清闲,无事可做。因为身份的缘故,也鲜有好友,而今夜重华在昆仑山小住,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可以聊天说闲话的人,是以每日要有小半天赖在夜重华的院子里不走。 活的久的人看的也更开一些,二人不谈论公事的时候便也只字不提,只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昆仑在这儿坐了小半日,往来送茶的全都是昆仑山上的侍女,倒是一直没见到苏蓁。 她往昔日日跟着夜重华,鲜少自己活动,今日这么久没出现,却叫昆仑有些不适应了。!%^* “苏蓁今日怎么没和你在一起?你惹她生气了?”昆仑好奇问道。 夜重华不知昆仑怎么会有此一问,他像是能惹苏蓁生气的人? 为了避免误会,夜重华连忙否认:“没有,她一早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在你这昆仑山也没什么危险,便由她去了。” 这话却是事实,笼罩在昆仑仙境四周的保护结界都是昆仑布下的,若是有人进出他一定是第一个知道。 而今苏蓁既然没出昆仑仙境,自然便不会有危险。(!&^ 说曹操曹操就到,二人刚还在议论苏蓁去哪儿了,苏蓁便从内院的小厨房里走了出来,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颇为伶俐。 见昆仑也在,苏蓁倒也不觉得以外,伸手拔掉绾发的簪子,任由长发披散下来:“昆仑君也在,正好,留下一起吃午饭吧。” 这话说得,倒像是苏蓁是主人,昆仑是客人了。 她不说二人还没注意,此时她提起,二人才嗅到那小厨房里传来阵阵菜香,颇为诱人。 苏蓁没留侍女伺候,一个人将做好的饭菜都端到了桌子上,给二人布好了碗筷。 便见四荤四素八道菜,外加一道芙蓉汤,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让人极有食欲。 昆仑辟谷多年,早就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追求。不过见苏蓁热络的布上了碗筷,也不好一口不动,便提筷夹了一块排骨尝尝。 只这一口,便觉得唇齿间肉香四溢,虽然味甜却不觉得腻,比昆仑山上的侍女做的味道都要好。 他倒是没想到,苏蓁竟然连做菜都这么在行。 夜重华也是第一次吃苏蓁做的东西,他本以为苏蓁生前是一国皇后,不会对庖厨内的东西拿手,此时吃到这么好吃的菜,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即使苏蓁做的再难吃,也要面不改色的吃下去的准备。而今一尝,倒是他多虑了。 “我们凡世的女人,不管身份高贵与否,都要学习女红与厨艺,这样才能照顾好自己的丈夫。不过咱们幽冥没有炉灶,我一直没做给你吃。今天看到院子里有小厨房,就试着做了些。” 苏蓁给二人盛了米饭和芙蓉汤,自己也坐了下来一脸期待的看着二人:“我也很多年没进过厨房了,味道怎么样?” 夜重华接过她递来的汤尝了一口,点点头:“好吃。” 闻言,苏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也提筷吃了起来。 昆仑平日里就算是用膳,多数时候吃的也比较清淡,鲜少会动肉食。而今天尝过苏蓁做的糖醋排骨,竟觉得格外的好吃。 “你这排骨外面淋的可是糖醋?”昆仑问道。 苏蓁一笑:“是烧化了的红糖外加柠檬汁,我见后山有好几株柠檬树,问过地仙后便摘了一些回来。柠檬可是好东西,不管是做菜还是沏茶,加一些进去味道都会清新的很。” 昆仑点了点头:“怪不得这凡间的男人都想娶夫人,身边有个女子照看饮食起居,果然会更精细一些。” “堂堂西昆仑君,三界山圣,为了一道糖醋排骨便动了凡心,说出去怕都没人会信。”夜重华调侃道。 西昆仑君也尝了尝别的菜,反驳道:“这话你说的便不对了,只羡鸳鸯不羡仙,向来是人间美谈啊。” 三人有说有笑,像凡人一般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午饭,倒是难得的给这昆仑仙境渡上了一层烟尘气。 这一日下厨的成功,也间接给苏蓁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从那天开始,她每天都要钻进小厨房里,研究出两个新菜式来。 夜重华与昆仑下棋博弈的时候,苏蓁也会端来两道自己做的茶点,每一次带来的也都不会重样,就像是他脑袋里的鬼点子从来不会断似的。 下棋最重要的便是棋逢对手,实力相当。若是实力相差的悬殊,下起来只会枯燥乏味。 夜重华与昆仑便是如此,有时候坐在院子里,一盘棋便要下上一个上午,什么时候厨房传来饭香了,什么时候二人的棋也下好了。 苏蓁也不是日日都会准备午饭,就只有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准备一些,一般也都会将昆仑请来一起用膳。 短短几日,倒还真将夜重华瘦下去的那二两肉给补了回来。 又是一日,二人坐在院子里下棋,苏蓁端了两碟糕点上来,在二人的手边个摆了一盘。 昆仑君刚好在棋盘上吃掉了夜重华的一条大龙,正开心的时候,看见苏蓁端上来的糕疑问道:“为什么我们两个的不一样?” “前几日见昆仑君更爱吃榛子糕,今日特意给你蒸了一叠。重华不爱吃榛子,我便给他蒸的栗子糕。”苏蓁给二人续了杯茶:“你们慢慢聊,我出去走走。” 不消她说,夜重华也想到了,苏蓁一定又是去找小仙童们解闷儿去了。 他落完一子,亲昵的伸手抚了抚苏蓁的侧脸道:“去吧,别玩儿太疯。” “我有什么能玩的疯的,你放心就是了。”苏蓁笑了笑,起身出了院子,向躲在树后的等着她的两个小仙童走去。 夜重华远远的看着她将糕分给两个仙童,无奈一笑。 “几世轮回,她的性格改变了不少。倒是你,有些像前世的他了。”昆仑君说道。 夜重华看着棋盘上纵横着的两色棋子,心思却全然不在这棋盘上。 “我只希望她能像前世的我一样,懵懵懂懂的过一辈子,就算是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也好过痛苦的过一生。”夜重华说道。 昆仑君举扇格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再落子。 “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的性格和以前一点都没有变,就算是有一点儿的蛛丝马迹,都要孜孜不倦的追查下去,她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昆仑道。 夜重华自然对苏蓁的性格再清楚不过,可他却总还是心存幻想,想要赌一把苏蓁的爱恨。 “这件事再说吧。”夜重华开口,显然不想再提及这件事。 昆仑撑着桌子站起身来,低低的叹了一声。 那声音轻的很,转瞬便消失在了风中,像是从来都没有发出过。 “今日便算了吧,你的心思不在棋盘上,就算是继续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昆仑说道。 夜重华也起身,将他送至门口:“很多事情,我还要仔细想想,不能这么快便做决定。” “还是那句话,不管你怎么决定,别对不起自己的心就是了。”昆仑道。 夜重华郑重的点了点头。 可遵从自己的内心,又谈何容易? 很多时候,人最难以直视的,就是自己的心了。就像是他现在,即想要这一世无忧无虑的苏蓁留在自己的身边,又想要她恢复前世的记忆,做回完整的自己。 只可惜,这两者不可得兼。 苏蓁正陪着两个仙童玩耍,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一转身便见站在门口处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的夜重华。 这一刻,他的目光里蕴藏了太多的情绪,那目光就像是穿越了时间和空间落在她的身上,却从她的身影中看到了另一个人。 苏蓁站起身来,亦回望向夜重华。 这一刻的凝望,山河皆寂,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万年之前。 一个从忘川之下爬出来的卑微恶鬼,仰视着万人之上,就连裙角都纤尘不染的冥府阎君。 原来,从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不管是改变了时间空间,身份或是性名,他永生永世都要仰望着她的身影,永远虔诚的信奉她是自己的救赎和神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3章人比花娇 自那一日过后,就算是再忙,苏蓁也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给夜重华做上一点吃的。 有时是一碟糕点,有时是一碗羹,夜重华也非常捧场的不管苏蓁做了什么他都吃的一干二净,极大的满足了苏蓁的虚荣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妇一般,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感觉。 昨日外出游玩儿的时候看见后院鬼话开得正盛,给夜重华煎好了药服下,苏蓁便拖着夜重华一路来了后山,打算摘下桂花回去做桂花饼。 山间桂花烂漫,山坳之中都飘散着淡淡的清香气息,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苏蓁时而伸手摘下几朵开的鲜艳的花儿,放进夜重华提着的篮子里,白裙在一株株花树之间游走着,活像是这花树孕生出来的精灵,只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 “重华,过来。”苏蓁在远处招了招手。 夜重华闻言,还以为她摘完了花,便顺着她的意思走了过去。 可还没等站定,苏蓁便却笑着探出头来,将一枚花瓣抵在了他的唇上:“尝尝。” “什么?”夜重华好奇的问道。 “花瓣,能吃的。”苏蓁摘了一片,吹了吹放在口中嚼了起来:“桂花的花瓣清甜,刚一入口的时候,却会给人一种苦涩的感觉,就像茶水一般先苦后甘,你尝尝。” 夜重华从未尝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此时苏蓁已经将花瓣抵在了他的唇边,他便也不再拒绝,用舌一勾,将花瓣勾入口中,却免不得要碰到苏蓁的手指。 苏蓁还没来得及抽回手,指尖便触到了他柔软的舌尖,吓得苏蓁连忙抽手。 夜重华却不容,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将她的指尖也含进了口中,轻轻一咬。 他并没有使力,可这一刻,苏蓁却像是触电一般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人言十指连心,更何况是本就更敏感一些的食指呢? 一时间,苏蓁伸手也不是,缩手也不是,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一看便知是从未做过重活的人,指尖也柔软粉嫩,没有一点的肉茧。夜重华的舌环着她的手指轻轻绕了一圈,看着她那张已经红透了的脸,轻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还挺喜欢看到苏蓁脸红的,总觉得这脸皮薄,总是爱羞涩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平日里的那些坚强,不过是她装出来的外强中干罢了。 见苏蓁脸红,夜重华便也不逗她了,舌尖勾着花瓣入口嚼了嚼:“恩,确实有些甜。” “胡闹。”苏蓁脸上发烧,连忙将手抽出来,恼羞成怒的夺过他提着的篮子,到一旁摘花去了。 灼灼花树一眼望不到尽头,而苏蓁踮脚摘花的模样,也唯美的像是仙人入画,叫人挪不开眼睛。 夜重华双手抱臂,倚着一棵大树远远的望着苏蓁的身影,真想将这一刻的她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之中,一辈子不要忘记。 人一旦过得苦,便会连一丁点儿的甜都深深地记在脑海之中,不舍忘却。 这一刻,夜重华的心境便是如此。 苏蓁从不贪心,选好的桂花摘了半篮,觉得数量够了,便也不再摘了,打算叫上夜重华一起回去。 后山的桂花树一眼望不到边际,开的好的桂花也是数不胜数,有的花儿开的又大又好,苏蓁看着喜欢,便将树枝也折下来,打算带回房间插在花瓶里。 生的高大的树木会分到更多的日光,开出的花更好,自然也就离地更远。很多时候,她都要踮脚才摘的到。 前方的一棵树上花儿生的好看,苏蓁欢喜的跑过去踮脚去摘,却怎么也够不到。 正在她打算放下篮子跳起来摘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去,攀住了那花枝向下轻轻一压。 那一袭黑袖紧紧的贴着手腕,黑色本就显瘦,衬得他的手更加修长好看起来。 夜重华微微低头,向苏蓁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快摘。 花枝被压得低了,正是她能够够到的高度。苏蓁连忙折下一枝:“这花开得正好,我打算带回去插在花瓶中,可以么。” “你喜欢就好。”夜重华伸手从枝上摘下一朵小花,攒在他的鬓边:“我倒是觉得这样更好一些。” 苏蓁甜美一笑:“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怎么可能比花儿好看。” “在我眼里,再美的花都没有你一笑好看。”夜重华,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就算是有朝一日我成为坏人,只要你对我一笑,我便会变好,全都听你的。” “我以前怎么没见你是这么一个会说花言巧语的人。”苏蓁亲昵的挽住夜重华的手臂道:“走咯,回家,我给你做桂花饼吃。” 桂花是一种好食材,味道清新甜而不腻,不管是做桂花饼桂花羹,还是酿成桂花酒,都别有一番风味。 苏蓁却最喜欢将桂花做成桂花饼。 她还小的时候,每到春末,汝南王妃便会摘上不少的桂花做糕。只是桂花糕要煮熟桂花沥汁,只留其味不留其形,平白少了桂花的韵味,可惜的很。 可桂花饼便不一样了,做饼时,只需要将桂花掺进馅料里便可,这样才有更有吃花的意境不是? 苏蓁先揉好了面放在一旁醒着,便开始着手准备馅料。 刚刚摘下的桂花洗净沥水,加入糯面,芝麻,核桃等配料,再加入少许糖搅拌均匀,就算是准备完毕了。 原本这馅料中放入些许杏仁会提鲜,可夜重华不喜欢杏仁,榛子之类的坚果,就只有核桃还吃一些,苏蓁索性便用核桃代替了。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苏蓁将醒好的面揪成一个个的小块揉圆,放在一旁备用。 就在这时,一双手臂贴了过来,亲昵的环住了苏蓁的腰身,将她圈在了怀中。 夜重华什么时候练就了一身行路无声的神功了? 苏蓁手上有面,不能去拥抱他,只好擎着双手,任由夜重华将下巴垫在自己的肩膀上,双手在她腰间揩油。 “你过来做什么,等我一会儿,大概半个时辰便做好了。你若是肚子饿,就先吃些早晨剩下的栗子糕。”苏蓁道。 夜重华却耍赖的摇摇头,不依不饶的抱着她:“我在这儿陪着你。” “可你这样,我没法干活啊。”苏蓁一脸无奈。 “那你教我,我帮你一起做。”夜重华说完,也不等苏蓁答应或是不答应,便将自己的衣袖挽上了小臂,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望向苏蓁。 这一刻,他的眼神专注而又认真,倒是叫苏蓁有些不忍拒绝了。 好吧,就当是哄孩子了。苏蓁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伸手替夜重华将袖子挽了挽:“夜重华同学,苏老师这就要开始了。” “我一定虚心学习,不让苏老师失望。”夜重华轻笑一声,站到苏蓁身边,学了起来。 便见苏蓁拿起一小块揉好的面团,用擀面杖擀长,卷成一个卷儿后换了个方向,如此几次才开始舀着馅料包进面中。 夜重华学着她的模样,将面擀长后卷起,拎着被擀的一言难尽的面片问道:“这是为什么?直接包不好么?” “那可不一样,桂花饼一讲求皮酥,二讲求馅鲜。像你擀的这个,里面的油面都已经露出来了,做出来的饼可就不好看了。” 苏蓁三下五除二的将手上的饼包好,微微一压摆在了托盘中,扫了扫掌心上沾着的面,握住夜重华的手教他:“你这样擀面是不对的,擀面的时候手要稳,不能太重。” 手把手的擀好了一张面皮,苏蓁将擀面杖交了回去:“你试试?” 夜重华这辈子拎过刀砍过人,却没进过厨房做过饼,握着还不及自己小臂长的擀面杖,一时间有点儿手足无措。 他连擀了数个,也没找到苏蓁口中所说的“手感”,倒是觉得自己擀的一张不如一张了。 “人都说君子远庖厨,男人不下厨房,你不会也是正常的。日后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就好了。”苏蓁笑着安慰他,接过他手上的面团,顺势用沾了面的指头在他脸上一抹。 便见夜重华的一张俊脸上,顿时多了个指头印儿,颇为滑稽。 夜重华抹了一把,他手上本就沾了面,此时一抹顿时粘的更多了,半张脸都糊上了面粉。 苏蓁原本还强忍着笑意,此时看到夜重华这副孩子气的模样,便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指着夜重华大笑:“夜重华,你现在更像是夜花猫。” 厨房里没有镜子,就只有一个半人高盛水的水缸。 夜重华照了照自己现在的模样,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面粉。 “别动别动,我来帮你擦。”苏蓁将人拉过来,用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憋着笑意看着高冷的阎君大人满脸面粉的滑稽样子,笑的乐不可支:“好了,你去照照吧。” 夜重华无奈的摇头:“阿蓁,好玩么?” “好玩儿啊。”苏蓁点头:“还有什么能比看阎君大人出糗更有意思的?” 夜重华一脸的无奈,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一勾,露出了一点笑意来。他突然倾身过去,双臂撑着桌案,将苏蓁困在了自己身体与灶台的方寸之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4章家 夜重华一双凉薄的唇距离她的脸不过寸许,这样近的距离,苏蓁甚至感受得到他灼热的吐息。 二人里的那样近,近的就连他弯而翘的睫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苏蓁微微低下头,想要将人推开,看到自己的一手面粉和夜重华的黑衣,还是没忍心动手:“那个,我要做饼了,你先回去吧。” “怎么,刚才不还觉得有意思么?”夜重华长腿一横,膝盖抵着灶台屈起,将苏蓁牢牢地困住,伸手捏住了苏蓁的半边脸:“怎么现在不觉得有意思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是阎君大人的银威。 苏蓁讨好的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一副知错了的模样:“阎君大人别和我这个小人一般计较,呐,大人就看在我是给您做饼的份上,饶过我了好不好?” 夜重华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可这吃软不吃硬,却也只对苏蓁一个人管用。 此时听她声音温软的讨好自己,夜重华就算是石头做的心,也软成天上的棉花云了,刚一收回手臂,苏蓁手上一把面粉便扬了过去,大笑着跑开。 “阎君大人没想到吧,我这招叫兵不厌诈。”苏蓁笑得开怀,生怕夜重华抓住她似的,跑出去老远。 夜重华一身笔挺的黑衫都沾上了面粉,这会儿便也不在乎多那一星半点了,从桌案上抓了一些,也追着苏蓁扬了过去。 二人你一把我一把,洒的对方灰头土脸的满是面粉,别提多狼狈了。 “夜重华,你堂堂阎君怎么这么小气,我不就是撒了你一把面粉么!”苏蓁一边扬面粉,一边冲着夜重华叫嚣道。 便见往日高冷的阎君此时也不在乎什么形象了,抓起一把面粉向苏蓁扬了过去:“我这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一场面粉大战,简直粉碎了苏蓁的三观。 平日里高冷禁欲的阎君不是不会笑不会闹,只是没有一个好的时机而已。这不,今天在厨房里不是玩儿的挺开心的么?!%^* 若是叫人知道了夜重华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怕不是会吓掉眼球吧。 能叫夜重华开心的事情不多,见他今天开心,苏蓁也不急着做饼了,索性和他闹了起来。整个厨房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落的面粉。 二人闹得正欢,自然也没听到厨房外的脚步声。 “我说怎么没见你们两个,原来都在厨房呢,今天做了什么……” 西昆仑君推门而入,话没说完,再一次卡在了嗓子里。(!&^ 便见这二人各自挽着衣袖,满头满脸的面粉。苏蓁倒还好些,一身白裙看的不太明显,可夜重华一身黑衫本就显色,此时更是狼狈不堪。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撞见让他难堪的事情了。 本来他自己一个人住在昆仑陷阱,就算是百年千年也没遇上过这么尴尬的情况。而今二人才在昆仑山住了不到一个月,便被他看到了三次,这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西昆仑君尴尬的用折扇挠了挠头:“我是不是又来的不是时候?” 夜重华没说话,可答案却已经写在了脸上,一张脸别提有多冷了。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就当我没来过。”昆仑干笑一声,便要出去。 苏蓁连忙走过去,伸手扫了扫夜重华身上的白面,见他身上的面越扫越多,讪讪的收回了手:“你快回房换一件衣服吧,昆仑君来找你像是有事,别让他等急了。” “他能有什么事,闲来无趣四处乱晃,顺便来蹭顿饭。”夜重华说着,却还是放下了衣袖走出厨房,回房换衣服去了。 将二人都送走了,苏蓁这才扫了扫身上的面粉,将剩下的桂花饼全都包好,放进锅中蒸着,洗了洗手脸和头发,也回去换一身衣服。 以前在幽冥地府,也从没有人敢进夜重华的房间啊,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不也是等到夜重华应了“进”才能进? 这么一来,时间久了,二人在房间里,便也没有锁门的习惯。 谁知道,来了昆仑山以后,昆仑君也是自己一个人住了上万年住习惯了的,整个山头都是他的,也从来没有敲门的习惯。 这两伙人撞到一起,不尴尬才怪! 苏蓁甚至已经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模样去面对西昆仑君了。 她可没生得夜重华那么厚的脸皮,不管上一秒被人撞见了多尴尬的事情,下一秒也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去谈正事。 和他一比,苏蓁也得承认,自己的脸皮确实没有他的厚。 换好了衣裳出来,昆仑还站在院子里没走。夜重华换回了洁净的衣服,又是一副高冷仙君的模样:“我真是好奇,为什么你每次斗来的这么是时候。” “这可能真的是一个不太完美的巧合。”西昆仑君干笑一声,合拢了手中的折扇:“其实我来也没什么事,既然你们两个不方便,我就先走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苏蓁在做桂花饼,你等一下吃过了再走吧。”夜重华大发慈悲的道。 昆仑闻言,便也不再客套,直接坐了下来:“那敢情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些时日以来,苏蓁做的美食深深地俘虏了昆仑的胃。也不知为何,苏蓁做出来的东西给他一种比天上瑶池仙宴摆出来的佳肴还好吃的错觉。 想是因为,有感情的人做出来的菜肴也是有感情的吧。不像天上的那些神仙,终年摒弃七情六欲,做出来的吃食,也都是一个味道。 没过一会儿,蒸好的桂花饼便端了上来。 苏蓁刚刚洗的长发还没干,披头散发的出去见人也实在无礼,只好用法力将长发蒸干,匆匆的绾了绾便出来了。 她平日里头发梳的虽说不算精致,但也算是工整。今日这么匆匆一挽,倒是别有韵味。 桂花的清香之气四溢开来,整个院子都是桂花饼的清香。苏蓁给二人端上来,又泡了一壶新茶端上来:“今天的饼做的有些坎坷,若是味道不好,还请昆仑君不要嫌弃。” 昆仑捏了一枚,咬了一口道:“没关系,反正我觉得味道如何都不重要,只要重华觉得你做得好就行了。” 苏蓁脸皮不算薄,可到底厚不过昆仑这个老不死的,被他三言两语说的,又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夜重华见之,伸手将盛着桂花饼的盘子推到了他面前:“吃你的吧,少说两句没人拿你当哑巴。” 放眼当世,敢和西昆仑君这么说话的,也就只有夜重华一个了。 昆仑性子和善,从来也不同谁生气,自然也不会计较夜重华的一句玩笑话。 当晚,苏蓁将房门仔细的插好,这才走到床边褪下衣裳,打算上床休息。 房间里掌了几支蜡烛,也算是亮堂。夜重华一个人伏在桌案边写写画画,颇为专注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在写什么。 苏蓁心生好奇,走过去打算看一眼。 却不想夜重华警觉的很,见他过来,连忙用手臂压住了桌案上的纸张,放下笔道:“怎么还不休息?” “我来看看你在写什么,很重要没?”苏蓁讨好的眨了眨眼睛:“不能给我看?” 夜重华嗯了一声:“只是一点冥府里的公事,并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去休息吧,我马上就来。” 那张纸写的肯定不是什么公事,夜重华的心虚可都写在脸上呢! 今日西昆仑没来冥府的人,自然也没有公事送来给他批阅。再者,刚刚夜重华再看那张纸的时候,满脸温柔期待的神情,一看就不会是面对冥府那些枯燥乏味的公事能有的神情。 若真是公事,想到一群终日闹事的恶鬼,夜重华还能笑得这么温柔,那也太重口了些吧。 苏蓁想着,心生一计走过来,双臂环住夜重华的脖颈:“有什么重要的公事,也不急这一天两天吧。咱们早些休息,这些事情明天再说。” 夜重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乡砸晕了脑子,顺着苏蓁的意思起身,苏蓁却飞快的伸过手去,将夜重华手臂下压着的那张纸抽了出来。 见她得手,夜重华着急的伸手去抢。 苏蓁却已经灵活的退了好几步,双手展开那张纸,却见那上面竟画了几幢建筑图,可见是几间房子。 “房子,你画这些做什么?”苏蓁好奇道。 她本还想逗一逗夜重华,问他是不是想金屋藏娇。可一想到夜重华这醋坛子心眼儿比针尖儿还小,便也作罢了。 夜重华见图纸已经被苏蓁抢过去了,便也不打算隐瞒了:“我想在冥府建几幢房子,当咱们的家。” “家?”苏蓁重复道。 再听到这个词,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她的记忆之中,她已经离家多年了。 只有汝南王府才算是她的家,而十里皇城的深宫内苑,不过是一幢幢华美的房子罢了。 而今时隔多年,夜重华却拿着这张图纸告诉她,他想要给她一个家。 她曾以为,这温暖的词汇早已经离她远去。而今才发现,当这个字再摆到她的面前的时候,她心中依旧渴望着拥有。 一瞬间,苏蓁的眼眶发酸,像是有什么控制不住的情绪即将宣泄出来。 她连忙向上看,以防自己的泪水落下,笑了一笑道:“你怎么突然想在冥府造房子了?冥府的土质坚硬,不适宜大兴土木,你是知道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5章许你生生世世 “我知道,但只要有耐心和决心,就算是铁杵都能磨成针,更何况是这几幢屋子呢。”夜重华道。 他走上前来,双手扶住苏蓁的肩膀:“我想给你一个家,想造一间金屋子,将你藏起来,让你再也不用担心外界的风雨。” “阿蓁,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都不会让你再受苦了,相信我好么?” 苏蓁紧紧地抿着唇,终还是没能忍住那倾泻而出的泪水。 豆大的泪珠砸在夜重华的手背上,他有些慌乱的想要去给她擦眼泪,苏蓁却握住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只要与你在一起,世界上便没有苦。重华,咱们生生世世都不分开,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甜了。”苏蓁郑重的说道。 夜重华亦是郑重的点头。 这一刻,他无比坚定地将苏蓁拥入怀中。 这世间有再大的风浪又如何?管他海浪滔天,只要他二人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度过的。 仙人开山立府并非难事,抬手便能幻化出连绵的仙家府邸,省时省力。 可幽冥地府却不一样,千丈幽冥下便是坚硬的黑石,堪比玄铁,若非法力通天之人,很难在冥府造出府邸,这便也是冥府面积虽广,可却很少有建筑的原因。 就连现在的地府正殿,都是当初发力卓绝的初代阎君所搭建的。 “宝宝的房间就放在咱们房间的旁边吧,这样会方便一些。”夜重华坐在桌前修改图纸,苏蓁坐在一旁瞧着,抽出一张绘好的图道:“我觉得这张就不错。” 夜重华看了一眼她拿着的那张,也点了点头:“那我就按着这张图算尺寸了。” “诶,别急别急。”苏蓁捏着下巴瞧了一阵,提议道:“咱们再在这儿加一个小厨房,日后我还能经常给你做东西吃。” “那就把这张加上,在屋后建一个小厨房,还能给你藏两坛梅子酒。”夜重华说着,抽出一张写着“厨房”图样的纸,压在了苏蓁的那张图纸上面。 冥府虽大,可二人所设计的房屋却不大。虽不奢华,但却温馨。 夜重华提笔之间,二人一起种下的那棵桃树也跃然于纸上。 他工笔了得,三两笔便在那树下画上了一张矮桌与一个卧榻,满意的道:“这样再看,是不是便好了不少。” 很多时候,温暖的感觉未必体现在房屋的奢华上,也不是二人的恩爱上,却是出自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上。 就比如说,女主人在房间的窗前的桌子上摆了一只插上了花枝的花瓶,便会给人一种莫名温暖的感觉。 而今夜重华这寥寥几笔,便缔造出了一种温暖的感觉,让苏蓁莫名喜欢。 她单手托着脸,目不转睛的望着图纸上的设计,像是已经能看到二人未来的生活。 夜重华上午批折子,处理地府的一干事宜。她便在院子里带孩子,等他回来,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饭,吃过还可以一起走一走消食。 若是能生一双儿女就更好了,男孩儿调皮,女孩儿文静。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儿女双全也是人间幸事。 苏蓁能够想到,若是这样,夜重华一定会更喜欢女儿一些,毕竟他的性格便比较沉稳,自然也会喜欢软糯可爱一些的。 每个男人都是一个隐藏的女儿奴,嘴上说着喜欢男孩儿,可若是有了女儿,还是会打心眼儿里喜欢的。 “重华,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为了印证猜想,苏蓁直接问道。 夜重华想了想,答道:“若是我吗,当然更喜欢女儿。不过只要是你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苏蓁扑哧一笑:“你这回答,倒是谁都不得罪啊。” “说话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若是以后真的生了儿子,你同他告状说我喜欢女儿,那我儿子岂不是会很伤心?”夜重华说道。 “那若是以后儿子女儿都有呢?”苏蓁孜孜不倦的问道。 夜重华想了想,拉着苏蓁坐在自己的腿上:“儿女双全自然是好,不过也不能让你这么辛苦不是?” 苏蓁闻言,低低的笑了一声。 转眼之间,二人在昆仑仙境住了已经两月有余。冥府的人每隔一两天便要来催上一次,生怕夜重华再也不回去了似的。 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地府正殿里的折子一定已经堆的如山高,回去了也一定是加班加点儿的工作。 夜重华身体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虽说地府终年昏暗无光,可到底也是夜重华不可推卸的责任,就算是暂时离开逃避,也总有一天要主动地回去面对。 既然已经玩儿的够了,二人便也不再耽搁,前去向西昆仑君请辞。 来到昆仑的院子是,却见西昆仑君正拿着生肉诱天上的海东青,口哨吹了数声,也不见那海东青有流连之意。 苏蓁本还想着等一等在进去,夜重华却脚步不停的走进院子里:“又想起凤凰了?” “一只鸟而已,觉得有趣罢了。”昆仑就着侍女端上来的水盆洗了洗手,坐了下来:“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主动来找我了。” “我二人是来请辞的。”夜重华道:“此来昆仑,也叨扰了两月有余,再这样下去实在是有点儿不像话。昨日幽冥传来消息,说有几件大事等我回去做主,便也不得不回了。” 昆仑闻言,点了点头。 他本还想留二人再多住几日,可既然夜重华急于回幽冥是因为公事,他也不好再强留。 神仙的寿命无穷无尽,很多时候,便也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他住在这昆仑山上万年之久,所看的也不过是这一隅的风光,二人来小住这段时日才算是有了一段变化。 可这两个月的时间,在他的眼睛里却像是几天之久,转瞬即逝。二人走了,迎接他的依旧是没有尽头的寂寞罢了。 西昆仑君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本来还想感慨一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可这样的话说出来总觉得有些矫情。” “既然觉得矫情,便别说了。这些时日讨饶不少,等你下次来幽冥,我再好好招待你吧。”夜重华起身:“送便不用送了,只希望下个月的瑶池仙宴,昆仑君多照应些。” 昆仑自然知道夜重华的意思,倒不是希望他照应自己,而是希望他照应苏蓁罢了。 就连二人都能看出苏蓁的身份,那梵境佛祖和天帝也一定已经知道了。 谁也不敢保证,这一次的瑶池仙宴不是一场鸿门宴。 “这你大可放心。”昆仑也跟着起身,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木盒,递给了苏蓁:“这些时日借光蹭了无数次苏姑娘做的饭,这点儿小玩意不成敬意,苏姑娘切记要贴身收着。” 能让西昆仑君贴身携带的,就算不是举世无双的东西,也少不了是一件天材地宝。 苏蓁平日里做饭顺便带了昆仑一份,也没有邀功请赏的意思,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自然不敢收这样的大礼,连忙推拒道:“昆仑君太客气了,这礼物太贵重,苏蓁不敢收。” “没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对的东西给了对的人,那就是对的,快拿着。”昆仑坚持要送。 苏蓁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夜重华,活像是个不知道该不该守礼的小媳妇,在征求丈夫的意见。 见苏蓁在征求他的意思,夜重华脸上不露,心中却已经心花怒放。 他们活得久了,对于凡尘俗世的那些俗礼便也看的淡了,索性不再客套:“既然是昆仑的一番心意,你便收下吧。” 苏蓁闻言,这才安心伸手去接。 夜重华又接了句:“礼物是礼物,咱们成婚时候的礼不能省,这个不算在内。” 苏蓁去接那小木盒的手一抖。 若说会居家过日子,夜重华才是行家,这还没成婚呢,就开始打贺礼的注意了。 苏蓁尴尬的看了一眼西昆仑君,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心安理得的收了。 以夜重华的性格,向来是不会开玩笑的,能这么调侃西昆仑君,显然可见二人的私交甚好。 苏蓁将那小盒拿在手中轻轻一晃,里面像是有个球状的物体,晃起来轻声作响。 西昆仑君送出来的能是什么? 就在苏蓁好奇,想要打开一瞧的时候,一柄折扇搭住了她的手腕,适时的制止了她的动作。 “苏姑娘,出了西昆仑之后,可要当心隔墙有耳。这件东西放在你身上,除了我与重华,这世间决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西昆仑君神情凝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苏姑娘应该也懂得这个道理。” 看来这盒子里装的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苏蓁也不敢打开了,连忙贴身收好:“多谢西昆仑君,我一定会好好收着。” 昆仑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二人一路出了昆仑,坐在夜重华的云头上,苏蓁才将西昆仑君送自己的那只小木盒拿出来,轻轻地晃了晃:“这里面是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想知道是什么,打开看看不就行了?”夜重华说道。 “西昆仑君刚刚不是说,一定要好生保管,不能被人看到么。”苏蓁道:“我还是在忍一忍好奇,等到回了冥府再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6章昆仑元丹 “冥府全都是些虎视眈眈的恶鬼,倒是不如这儿来的安全。你若是好奇,便拆开看看,别说与旁人听就是。”夜重华说道。 既然夜重华都这么说了,苏蓁自然无条件的相信他,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手上的小木盒。 便见雪白的层云之上,一瞬间华光大绽,瑞彩千条,像是倾出了一道彩虹。馥郁芬芳缓缓延展开来,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华光褪去,二人惊奇的望向木盒,便见一枚拇指大的丹药正静静的躺在盒中。 那丹药流光溢彩,一看便不是凡俗。苏蓁伸手拿了出来,放在掌心上仔细瞧了瞧,一阵好奇:“这究竟时什么?仙丹么?” “昆仑元丹!”夜重华皱了皱眉头:“这是昆仑用自己的法力结合了昆仑的杀伐之气练出来的往生丹药,一万年才能有一颗。” “上一颗昆仑元丹出世,还是在万年前。当时整个昆仑山流光溢彩,四周川水倒流,万树花开,当时,昆仑将那颗昆仑元丹给了凤凰。这东西太贵重,咱们不能收!” 夜重华话音落下,连忙将云头转了个方向,向着昆仑山飞去。 世人皆言,天山灵泉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可比之昆仑元丹,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昔年凤凰真身陨落,就连天帝和佛祖都说再无生理,昆仑却生生用元丹保住了凤凰的肉身带回昆仑山温养,过去万年之久,沉眠在昆仑的凤凰终于有了即将苏醒的意思。 可以说,这一枚昆仑元丹,相当于一个远古神邸的性命。 “凡世十万山脉,昆仑为大荒山圣,坐拥万万里,也只练的出这一颗。以他的伤势,绝对撑不到练出下一颗昆仑元丹,这怕是他的续命药。”夜重华急迫道。 云头飞的飞快,凡世的景物也飞速后退,就连耳边响起的风声也大的宛若阵阵惊雷。 苏蓁根本不知道昆仑会给自己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她知道,当时如论如何也不会收下的。 虽说昆仑与夜重华私交甚好,可也没好到能将自己的性命随意交付的境地吧。!%^* 来时飞了半个时辰的路程,回去却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夜重华也顾不得什么昆仑山上不得驾云的规矩了,直接冲到昆仑仙境前,拉着苏蓁便往里走。 “阎君大人!阎君大人留步!”一名小仙童连忙跑了过来,将二人拦住。 “昆仑呢?”夜重华急切的道:“我有事寻他。” 小仙童道:“阎君大人,我们君上早就知道您会去而复返,这才特意留了我在这儿等您。君上说,比起他来,你们更需要这样东西,他也另有算计,还请阎君不要推辞。”(!&^ 夜重华还想说什么,却重重的哼了一声:“麻烦你去通禀一声,我一定要见到他。” “阎君大人还是请回吧,君上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他决定了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再变的。更何况在这昆仑,我们君上若是不想见您,您也找不到他不是?”仙童道。 夜重华一拳砸在了身边的大树上,摇落了不少的树叶。小仙童见了,缩了缩脖子,一脸不解的模样。 这到底是他们君上送了阎君东西还是欠了阎君东西?怎么阎君大人此刻的神情看上去颇为恐怖呢? 那小仙童若是知道了,自家君上送给苏蓁的乃是昆仑元丹,怕是不等夜重华捶树,他便要先一步抱着自家君上的大腿去哭了。 夜重华眸色凝重的望着昆仑仙境内万年不变的景色,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阵无措的情绪。 很多时候,在决定做一件事时,就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战斗了。不管成与败,都会牵扯到身边的很多人。 而今他与苏蓁的命运,也早已经不止是她们两个人的战斗。昆仑这一次,已经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了二人的身上。 生死均可相托,信君定不轻负。昆仑都已经如此,夜重华又怎么敢输。 半晌,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握住苏蓁的手转身道:“走吧。” “不把东西还回去么?”苏蓁坚持道。 “昆仑这个人面冷心热,你看他平日里逍遥恣意,像是万事不挂心,其实心中什么都知道。他既然将东西给了你,就一定是有自己的算计的。” 夜重华用法力幻化出一个小小的嘎乌盒吊坠,将那枚丹药装了进去,他小心的将那吊坠焐热,这才贴身放进了苏蓁的衣服里。 “昆仑既然给了你,你便好生收着吧。千万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良苦用心。”夜重华双手捧住苏蓁的脸,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一下苏蓁的额头,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昆仑。 一路无话。 苏蓁隔着衣服摸了摸挂在胸口上的丹药,总觉得像是揣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这么珍贵的东西放在她这儿,她时时刻刻都要惦念着,整个人都有些神经质了。 云朵飞的飞快,不过小半日便已经临近了幽冥的入口。 夜重华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浅浅的皱着眉头,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苏蓁没有问,若是能告诉她的事情,夜重华自然会告诉她。否则她就算是问了,也只会让夜重华徒增为难而已。 她伸手摸了摸领口,隔着衣服感觉到东西还在,这才放下心来。 夜重华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轻笑了一下:“你不用太焦虑,东西没那么容易丢。倒是前面就要入沧云国了,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咱们可以傍晚再回冥府。”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么?苏蓁在心中想了想。 从她生死的那一日,就已经是孑然一身,再无亲人。若是非要找出一点与这凡世的联系,也就只剩下仇恨了。 而今再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苏蓁也只能苦笑。这沧云国之大,却早已没有能让她留恋的地方。 “凡世的恩仇怨愤已了,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了。你陪我去看一看我父母的坟墓吧。”苏蓁说道。 凡人成婚,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互递庚帖责良辰吉日。而今他与苏蓁在一起,陪她去看看他父母的坟墓,也是中规中矩的。 小云落在沧云过的一处荒郊中,苍翠的层林之中,几个墓碑孤独的矗立在林中,四周已经长满了荒草。 人死入冥府,叛过罪孽恩怨之后,饮下孟婆汤便可再入轮回,这样的程序,苏蓁早已经清清楚楚,也早就看透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生魂轮转。 可很多时候,能够拿去安慰旁人的话,却并不能安慰自己。 就像此刻,虽说苏蓁也知道坟墓中躺着的不过是父亲母亲这一世的肉身,他们的魂魄早已经重新轮回不知到了何处。可看到那些荒凉的墓碑,她还是忍不住心生悲伤。 人总是这样,在亲人还在时,可以肆无忌惮的挥霍。只有等到亲人永远的离去了,才会追悔莫及。 苏蓁走到那墓碑前,一言不发的拔着那些荒草。夜重华见之,也连忙过来帮她。 墓园本就不大,二人不约而同的没有使用法力,只是用双手去拔掉那些荒草。没一会儿,便也将那些荒草清理干净了。 苏蓁这才看清了这一小片墓园的全貌。 最前面是汝南王和汝南王妃的墓碑,再往后,是她长姐和哥哥,还有家中几个远亲的墓碑。至于寻常的丫鬟和小厮,就只有一个土包,连一块像样的石碑都没有。 若是当初她没有发狂,便不会有汝南王府的惨案,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了吧。 苏蓁突然跪下身来,额头轻轻地抵着母亲的墓碑,一阵沉默。 不管她前世是谁,这一世,她都只是苏蓁。她的身体也是母亲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也是父亲含辛茹苦的将他养大。 这些坟墓中,躺着的是她所有的亲人。 就因为她的错误,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所有的亲人都离她而去了,就只留她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世间,跌跌撞撞的去寻找那些会让她痛苦的真相。 父母是孩子最后的避风港,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旦回到了家中,也能安静下来。 可她已经永远的失去了这避风港。 苏蓁有很多的话想对她们说,可此时,触着这些冰冷的墓碑,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没有滔天执念的魂魄,都不会滞留在冥府。这些亲人早已经重新轮回转世,散落到人间各处,自然听不到她的说话。 既然如此,她便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就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人能去听了。 她要这滔天的法力有何用,要这煞气有何用?若是现在给她一个选择,让她用所有的机缘,一身的法力去换回这些亲人的性命,苏蓁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换。 就算是付出她的生命,她也绝不会眨一下眼。 可这世间,唯独没有让时间倒流的后悔药。 “你若是想他们,我可以去查一查他们轮回到了哪里,带你去看一看。”夜重华从背后扶住苏蓁的肩膀,如是说道。 苏蓁闻言,却微微摇了摇头:“罢了,就算是见了,也只是一个容貌相同的陌生人而已。他们早已经不记得我,我还去打扰他们新的人生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7章 陵墓 若是她无缘无故的死于非命,也一定不希望那罪魁祸首再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吧。 上一世的恩怨情仇,都已近湮灭在了上一世,就算是她心中有再多的愧疚,再想要去弥补,也弥补不了自己所做下的那些事情,所伤害的那些人。 苏蓁的手指缓缓触过墓碑上的字迹,这一刻山河皆静,就连风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指尖下粗粝的石碑铭刻了那些不堪的过往,今日她离去,再也不会回来。这些伤痛终将会消散在沧海桑田之中,再不复归。 天色将晚,见苏蓁心情不好,夜重华便也没再提议回冥府,索性同她在凡世走一走。 人间的山水壮丽辽阔,一眼望去不见边际,不由得让人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之处。看到这样的人间妙景,自然会让人心神愉悦。 夜重华陪着苏蓁一路走过去,并未说话,只是简单的陪伴。 他也知道,现在的苏蓁需要的不是安慰,他只需要陪在她身边,静静地走完这一路就可以了。 真正悲伤的人,是无法用语言安慰的。生老病死乃是人之长情,没有什么能够打破,也没有什么,能够消解淡化这一份哀伤。 “我母妃有我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因为是老来女,我一直是娇养长大的。”苏蓁说道。 夜重华并未开口,他知道,现在只需要听她倾诉就可以了。 “我虽然是女孩儿,可我父王却从不重男轻女,府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先拿给我。父王堂堂一品亲王,竟还让我骑在他的勃颈上玩耍,十几年的时光,从未斥责过我一句。 就连后来,我喜欢上了孟千佑,执意要嫁给他,我父亲都没说什么。 我父王是个识大体的人,深知韬光养晦这个词的重要性,我长姐和我兄长的婚姻和仕途,他从来都没有参与过一个字,在一场皇子之争的洪流中明哲保身。 最后,却还是因为我卷入了这一场纷争中。 当时我年纪小,不知父亲为何非要藏拙。 直到后来做了皇后,身居高位,手里也渐渐有了权力,我这才知道,站得越是高的人,注意她的人便越多,想要将她拉下神坛的人便也越多。”苏蓁语气已经是近乎平静的说道。 夜重华听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也深有感触。 站在神坛上的人,固然会受到一部分人的尊敬,可更多的掌权人,却是更想将她拉下神坛的。 世界便在这一次次的登上神坛、拉下神坛的循环中,一次次的大换血,这才能保持世界的长久不衰,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独断专权而怨声载道。 “我父亲这一辈子战功无数,身上的战伤也无数。老年的时候不惜以贪污之名自黑,洗去了先帝对他的怀疑,这才坐上了汝南王之位。 若是他一直站成中立,明哲保身,是可以颐养天年到老的。若是我选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嫁了,他便也不至于到了老年,还要浸在黑暗的官场之中。 为将者死于沙场,才是荣耀,马革裹尸方才是一辈子的宿命,我父王,却只能埋骨在这肮脏的洛阳城内。 我母亲一辈子礼佛信佛,乐善好施,从未与人争吵过,最后却因为我的意外,含冤而死。 你说,我这样的败类还活在世上,是不是天道不公,苍天无眼?” 苏蓁双手捂住脸,靠在身后的大树上。 夜重华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哭,他不敢去问,也不能在这时候去问。 在这等时候,他也只能上前,将苏蓁的身子紧紧的拥在怀中:“阿蓁,这不能怪你,煞气入体的时候,你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神志和行为的,这都不能怪你。” “若是我能够早日学会控制煞气的方法,便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了。”苏蓁的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声音闷闷的:“说到底,这些都是我的错罢了。” “若是我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去做他们的女儿,便也不会出现这些意外。” 这一刻,苏蓁的话让夜重华深深地心痛。 这世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英雄,而组成这大千世界的,往往都是无数的普通之人。 英雄的事迹固然感人,可普通人的悲欢离合和恩怨情仇,才是能够感染大多数人的情感。说到底,不管是人还是神仙,只要还有心,就都逃不开那八苦三毒,恩怨嗔痴罢了。 夜重华只能紧紧的抱着她,让她感受到自己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让她能够感觉到,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是有人同她并肩而行的。不管是惊涛骇浪,还是万丈深渊,都总有一个人,愿意陪她一起走下去。 好一阵,苏蓁才抹了抹脸,抬起头来。 她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唇角却已经绽出了笑意,显然是不想再提起这些事情了。 夜重华便也揭过不提:“阿蓁,你我是夫妻,理应相扶相携,答应我,从今以后,不管是悲伤还是苦厄,都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一定要告诉我,好么。” “遵命,我的阎君大人。”苏蓁埋头入他怀中:“这辈子,我就要赖上你了。” 千丈幽冥下的终年昏暗最容易让人心情不佳,见苏蓁心情不还,夜重华便也不急着回冥府了,想着带苏蓁再散散心,等她将悲伤放的七七八八时,二人再一起回冥府不迟。 自然,这段散心的时间,夜重华也不会闲着。 幽冥递上来了一份名单,这些时日在凡世作恶的冤魂恶鬼之中,有黑白鬼使和一干渡魂使收拾不了的,夜重华索性亲自上阵,将一干恶魂全都缉拿回来。 二人就这么一边收拾恶魂,一边四处游玩,倒是颇有些神雕侠侣的感觉。 苏蓁年幼时没有完成的梦想,便在夜重华的斩魄刀下彻底成了真。 只可惜,她不是那个受万人敬仰的大侠,而是受万人敬仰的大侠的女伴儿。 可到底,也是离自己年少时的梦想更近了一步不是? 眼见名单上的厉鬼数目越来越少,二人也是时候该回幽冥了。夜重华又抹掉了一个名字,看着名单上仅剩的一处地点道:“这次倒是个比较麻烦的。” “这次放着我来吧,你在凡世时法力本就受到制衡,若是受了伤,可就得不偿失了。”苏蓁说道。 “我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夜重华站在林中,任由自己的法力外放,去感受那饿死鬼的存在:“就算是法力有损,对付几个小鬼也足够了,你站在一旁看着就好。” 苏蓁撇了撇嘴:“你惯爱逞强,你若是受伤了,可别叫我送你去天柱山啊!” 夜重华从来说不过她,便也不同她犟嘴,闭上眼感受那饿死鬼所在的方向。 他的法力铺排开来,就像是一阵涤荡恶气的清风,一些小的冤魂直接被他的力量震碎,消散在了天地间。 苏蓁也握着他的手,能够跟他感受到同样的东西,这种视界共享的术法很耗费法力,可夜重华却乐此不疲,似乎很喜欢与苏蓁分享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似的。 没过一会儿,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找到了!” 那饿死鬼的法力并不算强,只是这些年来吃了不少的人,身上的死气太过浓重罢了。 夜重华收回自己的法力,略有些无奈的看向苏蓁:“怎么样,这下放心了吧。”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去树上打个盹儿,等一会儿你回来了在唤我。”苏蓁道:“鉴于阎君大人这段时日这么辛苦,等回了冥府,我做好吃的犒赏你一下。” 夜重华并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却喜欢苏蓁对自己的那份在意。 此时既然苏蓁说了,他自然也开心的答应下来:“好,我几个时辰就回来。” 为了不让恶鬼伤人,夜重华一般情况下都会将鬼魂引渡到没有人的地方,再将之收服。 最开始的时候苏蓁还跟着,可渐渐的,苏蓁越来越不忍听那些恶鬼悲惨的故事与被引渡前的哀嚎,便也不与夜重华一起行动了。 若不是极为难缠的恶魂,她一般都会找个清净的地方自己躺一会儿,或是睡上一觉,偷一个浮生半日闲。 千镜湖旁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桃林,而今已经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桃树上的桃子多数已经成熟,正好可以饱口腹之欲。 苏蓁寻了个荫蔽安静的高大树木,双手一撑,便落到了树木的枝杈上。 两侧是阵阵桃香,浸人心脾。她打了个哈欠,双腿交叠,一边手臂枕在脑后,一边手臂搭在小腹上,打算打个盹儿。 桃香是最能安神的东西,伴着阵阵桃香,就算是四周风吹树叶的声音扰人清梦,她也很快便睡熟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她似是听到了一阵马蹄之声。 那马蹄声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倒像是军旅之人才踏的出来的马蹄声。在这边陲之地,穷乡僻壤,怎么会有行军之人经过? 苏蓁虽说疑惑,却困得眼皮打架,懒得睁开眼睛看上一眼。 若只是路过,这马蹄声也逗留不了多久,又何必去管它? 苏蓁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翻了个身,枕着树枝再一次熟睡了过去。yi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8章 再遇孟千佑 可叫苏蓁意外的是,那马蹄声不仅没拐到官道上,还向着她的方向马不停蹄的跑了过来。 此处人烟偏僻,又总有山匪拦路抢劫,碰上灾年总是饿殍满地,官兵拐到这边做什么? 就在苏蓁还纳闷儿的时候,一阵喊杀声从两旁传来,直接将那一队官兵包了饺子。 被树叶切割成无数碎块的阳光细碎的落在苏蓁的身上,宛若万千浮光,掩映交错。苏蓁睡意正浓,也懒得理会,索性抬手将小臂搭在额上,挡住了照射在眼前的日光。 那些喊杀声由远及近,渐渐飘至她的耳朵里,宛若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喊声之中隐约还夹杂着几声熟悉的嗓音。 苏蓁的睡意一下子去了大半,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手臂一撑树干,坐直了身子。 她坐的位置荫蔽,就算是为隐匿身形,那些来来往往的山匪也未看到她的存在。 便见逼仄的山路上,十余名官兵衣着的男子拱卫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车中有阵阵婴儿的哭声传来,女子惊恐的哄劝声与男子的催促声接连响起,颇为急切。 苏蓁微微的眯了眯眼睛,双手撑着树干远远地望着马车,双腿荡来荡去,却已经悄悄地摘了一枚叶片抵在指尖。 “尔等山匪还不快快让开,否则以谋逆罪论处!”为首的官兵高声威吓道。 一众山匪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骑在马上的土匪头子目光倨傲的望向马车:“我还当是何处来的冤大头,原来是陛下驾到,真是使我这山寨蓬荜生辉啊。” 马车中的声音确实是孟千佑的,就算是隔了这么多年,苏蓁也听得出。 只是他一个皇帝,不好好地坐镇京都洛阳,跑到这穷乡僻壤做什么? 来就来吧,这倒也没什么,可带的这一队歪瓜裂枣的侍卫也实在是寒碜了些,还不如微服出巡来的安全。 陈年往事已成过去,苏蓁原本不想再提,可而今再遇上孟千佑,心中却还是有些波澜。!%^* 仔细说来,她与这凡世最后的关系,就只有孟千佑了。 昔年孟千佑下旨将她赐死,可却也是他保全了她的名声,未将汝南王府的惨案宣扬出去。若不是他,而今史册之上怕是要留下她这“妖后”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苏蓁虽说不是在意俗名的人,可这恩情,她到底还记在心间。 山路上,山匪头子言辞之中的嘲讽之意不加掩饰,数次将一众山匪逗得哈哈大笑。 孟千佑也已经走出了马车,目光冰冷的望着比他的卫队还多数倍的山匪,目光之中似有凄怆。(!&^ 苏蓁在幽冥地府之下不知岁月,不知何时开始,孟千佑已经蓄起了胡子,鬓间多了不少的白发,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锦衣少年郎。 岁月不会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却早已经推着这些故人一步步的苍老,渐渐走向衰弱。 就只有那矍铄的目光,隐约还能透露出几分往日的光彩。 “皇上,臣护送您冲出去。”侍卫队长横剑站在孟千佑的身前,如是道。 孟千佑环视漫山遍野的山匪,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而今沧云国已经不是往日的沧云国,万里山河无边凄怆,一片颓景。四境之邻蠢蠢欲动,国内又内患不断,倾国只是时间的问题。 当年,他年少意气非要争这皇位,以为这样就能护得住身边的女人,也能使这沧云国越来越强。 可而今才知,身边的女人与国家的安定,他哪一个都没有保住。 被树叶分割的细碎的阳光洋洋洒洒的落在他的身上,可这一刻,他却丝毫不觉得温暖。 二十年南柯一梦,却也不过是一瞬的浮生。若是早知今日会丧命在山匪的手中,当初就算是抛弃这皇位不坐,也一定要保住苏蓁。 总好过给现在徒留遗憾。 “皇上!臣一定护送您和娘娘还有太子安全逃出去,皇上不必忧心!”侍卫统领高声道。 那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山匪果真谁都敢劫,就连皇上的銮驾都敢动手,也不只是嫌命长了还是想作死了。 苏蓁坐在树上,手上的叶子比了好几个角度,思考着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孟千佑打出一条生路去。 十几名卫兵就算是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转眼之间,虎狼一般的山匪便团团围了上来,将孟千佑与仅剩的几人死死围在包围圈中。 苏蓁托着腮,手上的叶子刚要打出去,却闻那轿中传来一阵女子的痛哭声。 轿帘儿被一只手嫌弃,苏蓁微微眯了眯眼,只见皇帝的銮驾内,一名贵妃服制的女子抱着一个不过几个月大的孩子跑出来,瑟瑟缩缩的跑到了孟千佑的身边。 “皇上!怎么办,咱们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那女子痛哭道。 他怀中的孩子也大哭着,一张小脸儿憋得通红,肉嘟嘟的小手无力地向天乱抓着。 苏蓁手上的动作却生生顿住。 她微微眯了眯眼,望向那女子,微微颤抖的手指显示出她此刻心中的不平静。 那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容貌与她有七分相似。若是光线昏暗不仔细去看,怕是连她自己都要认错。 这么多年过去了,孟千佑还在念着她么? 苏蓁嘴唇微微发颤,望着那女子和她怀中的孩子,心中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块,血流不止。她越想要堵住,那伤势便越重,越有决堤的架势。 山道上的激战已经到了白热化,孟千佑自己也执了一把长剑,砍翻迎面而来的山匪。 他的手臂上早已挂了彩,鲜血如注,却一直将那女子和孩子紧紧的护在身后。 这一辈子他从未退缩过,不管是政务还是感情,他都迎难而上,从未逃避或是退缩过。而今遇上这群山匪,自然也没有逃的意思。 只可惜,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万事不惧的少年,也在没有那一剑在手八方云动的意气。 岁月不曾饶人,他终究是老了。 孟千佑目光苍凉的望着身后的女人和孩子,一眼之间,像是望穿了无尽的岁月。 当年他保不住苏蓁,现在,他也保不住这个女人么? 绝对不行! “于连!想尽一切办法,带着娘娘和太子冲出去!”孟千佑突然将身后的女人推向侍卫队长,言简意赅的下达命令。 于连一万个没想到,皇帝竟会让他带着贵妃和太子走。他连忙问道:“那陛下怎么办!” 孟千佑望着宛若过境蝗虫一般孜孜不倦的扑上来的山匪,冷笑一声,握紧了手中的冷铁剑:“朕这辈子从未退缩过,这一次,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绝不会逃!” “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于连跑过去,砍掉了拉车的骏马身上的绳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皇上上马,臣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护送皇上和娘娘逃出去!” “于连,你这是想要抗旨不尊么!”孟千佑怒道:“太子年幼,尚不能经事。朕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便从旁支选一个好些的子嗣继承皇位。” 孟千佑望着越来越少的侍卫,一声冷笑:“你们快走!朕给你们断后!” 于连做了半辈子的禁军首领,原本想着,为国捐躯,为皇上赴死便是这辈子最大的荣耀。却不想,到头来却要皇上为他杀出一条血路,让他护送着娘娘和太子逃走。 若不是他武艺不精,也不至于让皇上沦落到这等地步。 于连满面悲怆,却也不敢抗旨,一张满是沟壑的老脸像极了秋日飘零的落叶,深深地脉络镌刻在皮肤上,带着岁月的风霜。 他抬手,一把抹去了眼眶之中滚落而出的泪水,双手一抱:“臣,遵旨!” 贵妃一脸无措的望向孟千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样子。 “皇上……”女子眼眶通红,无助的望着孟千佑,希望他能够与自己一起走。 孟千佑伸手抹去她眼眶的泪水,笑了一下:“你终究不是她,若是遇上了这种情况,她从来都不会哭,也不会害怕,倒是会想办法让自己毫发无伤的逃出去。” 这山河之大,他贵为一国之君,富有四海,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苏蓁。 孟千佑闭了闭眼睛,安抚一般的摸了摸骏马的长鬃,放开了缰绳:“走吧!” 四周的山匪叫嚣着爬上来,孟千佑刚要提剑,却有数枚叶片擦着他的剑锋射了过来。只是眨眼的功夫,身边的山匪便倒下了一大片。 叶片擦出的不过只极其细小的伤痕,并不能伤人性命,可打中的地方却极为刁钻。 不能至死,却足以让人暂时失去力量和行动。 孟千佑疑惑的望了望那叶片射来的方向,还没等看出个所以然来,又是一波山匪冲了过来。 他刚要拔剑,又是数枚叶片射了过来,将附近的一众山匪全都击倒。 刚要护送贵妃娘娘与太子离开的于连也发现了这一异状,呆怔怔的站在远处,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孟千佑讶然的望向那丛丛灌木之后,嘴唇微张,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在这荒山野岭之中,竟有如此世外高人出手助他,难道真的是他命不该绝? 一众山匪也发现了这异状,一时间提着长刀,再不敢寸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9章情敌 一众山匪之中,只有提刀冲向孟千佑的人受了伤倒地不起,其余的人都好好站在原地,并未受伤。 由此可见,出手之人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孟千佑,并没有大打出手或是现身的意思。 躲在树丛中的不知有几个人,不过看孟千佑那惊诧的模样,便也知道绝对不会是朝廷的御林军了。 山匪头子犹不信邪的望向那树丛,亲自提刀砍向孟千佑。 便闻那山林之中,传来一声清冷的低哼,紧接着一枚翠绿色的叶片破风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了他的手腕。 明明只是一道再细小不过的伤痕,可那山匪头子却像是被人点了静止键一般,整个人都动弹不了了。 众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气,足有几息的工夫,山匪头子突然哀嚎一声,整个人都瘫倒在地。 鲜血从伤口之中汩汩流出,眨眼的时间便浸透了他一边的衣袖。 山匪头子毫无形象的以头抢地,抱着自己的手臂,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痛苦一般,整个人都变的狼狈不堪。 “何方高人,还请现身一见!”山寨二当家的连忙过来扶起山匪头子,冲着苏蓁喊了一句。 苏蓁的目光穿过匆匆树木,隐约可见那些吓得魂不守舍的人,百无聊赖的将双腿挪到树上,交叠而坐,声音轻慢的倒了一个字:“滚!” 那声音像是带着振聋发聩的力量,一众山匪顿时跌坐在地,像是被巨锤重击了心房一般,痛苦的捂住了心口。 这回,任谁都不敢去问苏蓁的身份了,全都像是见了鬼一般的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开。 仅剩的几名侍卫相互搀扶着起身,面面相觑的望着彼此,很是疑惑,究竟是谁在这紧要关头,出手救下了皇上的性命? 不过既然这高人不愿现身,想必便是不愿来见吧,若是他们非要一窥其容,惹怒了这高人,到时候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于连一脸喜色,双手抱拳向那林中拜了一拜:“多谢高人出手相救,不知高人可否留下姓名,我等好日后答谢。” 苏蓁倚靠在树上,远远的望向那几人的方向。 若是她真的告诉了他们性命,到时候可就不是陛下林中受险,高人出手相救的美谈了。 到时候,怕是会变成前皇后阴魂不散的诡异故事。 苏蓁不愿现身,只是望着浅浅皱着眉头,望向这边的孟千佑,并没有在开口。 “既然高人不愿现身,我等也不好强求,于连多谢高人。”言罢,于连将马匹牵到孟千佑的身前,躬身道:“皇上,此地不宜久留,请皇上上马,我们尽快离去吧。” 孟千佑却对于连所说的话充耳不闻。 他怔怔的望向苏蓁所在的方向,神情凄怆,一双已经被岁月摹刻的没什么光彩的老眼却在这一刻闪耀出了一抹期望的光芒。 数十年的风霜雕磨,在他的脸上早已经看不到这样的神采了。作为一国之君,理应无爱无恨,雨露均撒泽被苍生。 可这一刻,他的神情,却像极了满怀期待的少年人。 就像是急于去见心上女子的少年郎君。 “苏蓁?是皇后么?”孟千佑声音颤抖的问道。 此声一处,四周的侍卫皆哗然。自元后被赐死以后,皇上再未立过哪怕是一个皇后,即便是再喜欢,在宠爱也只是封为贵妃,这世间哪还会有第二个皇后? 若是出手相救的真的是元后苏蓁,这岂不是太惊悚了,元后苏蓁早已经过世多年了。 一众侍卫面面相觑,有的疑惑,有的惊恐,有的不信。就连太子生母,当朝贵妃也觉得是皇上认错了人,上前轻轻拉了拉孟千佑的袖子。 可孟千佑却万分笃定,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树林,像是一眨眼,苏蓁便会再一次迎风而去似的。 “我知道是你,我记得你的声音。”孟千佑向前走了一步,却又生生顿住了脚步,目光凄怆:“我知道你恨我,你这次回来,是来想我索命的,是么。” 苏蓁无力的仰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望着倾泻下来的天光,却突然觉得刺眼。 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对自己的过去无动于衷。更何况,是当初拼尽了一切去爱的人。 就算是现在,苏蓁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已经打定主意忘记所有的伤痛,重新投入一份新的爱情。 可这次意外的遇见了孟千佑,却还是让她早已经宛若铜镜一般平稳的心,再一次不安了起来。 苏蓁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在心中告诉自己“我救他是因为他阳寿未尽,命不该绝。是因为他当初也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营救过自己。” 她没有必要在和孟千佑纠缠不清,她所欠他的,这一次还清了,日后二人再见便是陌路人了。 再在此处留下去,只会乱了自己的心。苏蓁不再耽搁,起身打算去找孟千佑。 可山路的方向,却传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的声音。苏蓁没想到孟千佑身为一国之君,竟也会下跪,一时间竟惊讶的顿住了脚步, 一干侍卫见皇帝跪倒,也忙跟着跪倒。贵妃抱着太子站在一旁,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孟千佑一脸期冀的望向树林的方向,声音已经透出了些许老迈,不复当年意气风发。 “蓁儿,这些年来,每每想起当初的事情,我都无比自责。若是当初我再硬气一些,抵死不听那些大臣的话,不叛你的死罪,我便也不至于后悔这么多年了。 我知你恨我,你想要我的命,我绝不反抗。我只求能再见你一面。 蓁儿,算我求你了,你就现身让我见你一面吧。我此生憾事唯此一件,唯你一人,我真的不想连死都不得瞑目。” 不知何时,太子的哭声已经止住,正静静的躺在母亲的怀中啃着手指。 于连也讶然的望向那松树林的方向,她知道先皇后的事情,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后的遗骨都已经烂成一捧灰了,皇上怎么还念念不忘的,以为这高人会是皇后呢? 难不成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已经让皇上的神思恍惚了? 于连是少有的知道皇上情深的人,这些年来,皇上对先皇后念念不忘,就连寝宫里都要挂着皇后的画像。许是因为思念成疾,才会在劫后余生后认为是皇后在天有灵吧。 林中,苏蓁背对这孟千佑的方向,听他说着这些话,心中却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过去的事情早已经过去,就算是再追忆,也不会回到往昔。 就如佛祖所说,一切过去,宛若梦幻泡影。既然过去已经化作岁月长河之中的一捧浮沫,又何必再去恋恋不舍? 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成为过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只会让身陷其中的所有人都痛苦。 苏蓁本不想答话,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同自己的过去好好地道一个别。 “皇上,当初的事情,多谢皇上从中斡旋,苏蓁心中感激不尽。只是而今你我都已经不是当初的你我。所隔阴阳两界,早已不能再续前缘。更可况,你我身边都已经有了良人。”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苏蓁唇角微不可查的一弯。 她可以坦荡的承认,在这一刻,她的心中浮现出来的是夜重华的模样,那个一直包容着她,肯陪她一起在这世间跌跌撞撞的前行的人。 此生能遇这样一个良人,怎能说不是人间一大幸事? 如果这一刻夜重华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拥抱他,不管此时是否合乎时宜,也不管这世俗将会抱有什么样的目光。 两块冰冷的石头偏居一方,永远都是两块冰冷的石头。可若是撞击在一起,便会爆发出绚烂的火光。想必,这就是她和夜重华笃定对方的真正意义吧。 “逝者不可追,皇上何必再纠结过去的事情,倒不如珍惜身边人。今日一别,你我应当不会再见了,还请皇上珍重。”言罢,苏蓁头也不回的离去。 至于孟千佑之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便不得而知了。她只知道,前方有一个更重要的人在等着她。 苏蓁脚尖轻点,刚拐过一颗老树,便见一黑衣人影站在树后,她一个没留神,险些撞了上去。 苏蓁连忙顿住脚步,夜重华伸手将她扶稳,没说什么。 此处离苏蓁刚刚打盹儿的位置不远,她说了什么,此处完全能听得到,看夜重华这模样,显然已经在这儿站了许久了。 他是想看一看她会怎么对孟千佑说么? 苏蓁并不在意,也没想那么多,嬉皮笑脸的挽住他的胳膊:“饿死鬼抓到了么?” 夜重华言简意赅的“恩”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怎么,夜重华明明平日里便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苏蓁却偏偏觉得他像是生气了。 若是以往,夜重华回来一定是第一时间来牵她的手的。这一次,夜重华却分毫不为所动,冷着那一张俊脸,状似平静无波,心里却怄着气。 苏蓁敏感的感觉道,夜重华一定是醋了,还是打翻了陈年醋坛子的那种醋。 这倒也不怪他,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女人出手帮助了前夫,心里都会不好受吧。 这叫什么?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0章现世安稳 虽说出手帮了孟千佑一把只是意外,可惹了夜重华生气,多少也有几分她的责任。 苏蓁摸了摸鼻尖,望着夜重华这嘴上说着“没有生气”,心里却已经打翻了醋坛子的大别扭,轻笑了一声。 她双手压住夜重华的肩膀,踮起脚尖飞快的在他唇角点了一个吻:“我真的是无意撞见的,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夜重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这还没生气,他这一张棺材脸,就差把“我生气了”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好不好? 苏蓁摸了摸下巴,脑海中飞快的转着,双手拉住了夜重华的手臂,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你真生气了?” 对付男人,特别是夜重华这样的男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未必会管用,可苏蓁却有一套独特的法子,拿来哄夜重华,一哄一个准。 对于将阎君大人死死扣在自己石榴裙下的这项大业,苏蓁可谓是造诣颇深,已经总结出来了自己的一套规律。 就比如说现在这种情况,第一步,一定要给夜重华一点甜头,让他确定她是爱自己的。 这一步苏蓁刚刚已经做过了,没想到亲自献吻夜重华还不领情,显然这一次的陈年老醋吃得不轻。 当然,也有可能是确定了苏蓁的心思,便故意生气,想让她表现的更明显一些。 不管现在夜重华是抱着的哪种心思,无疑,他都成功的引起了苏蓁的愧疚之心了。 而第二步,便是要假装可怜,也引起夜重华的愧疚之心。 苏蓁扁了扁嘴,可怜兮兮的拉着夜重华的手臂,一副自己也受了委屈的模样。她声音软糯,尾音带上了些许娇嗲的意味:“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夜重华的身子蓦地一颤,听到自己这样的声音,苏蓁自己都是一阵反胃。!%^* 她这辈子还没对谁做过如此撒娇之语呢!这种娇滴滴的嗓音,就连苏蓁自己都有些适应不过来,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吧,第二步这一关,就连苏蓁自己心里都过不去,就不拿出去恶心夜重华了。 那么第三步,也就是杀手锏,苏蓁最后的独门秘技。 在表达了自己的爱意,撒过娇之后,夜重华还是没有原谅自己,那就只能用出自己的这个必杀技了,那就是假装被夜重华的冷漠中伤的心灰意冷,反客为主倒打一耙,让夜重华内疚! 苏蓁殊不知,自己的心思早已经被夜重华看得透彻。还没等开口,夜重华便一个转身揽住了她的身子,将她压在了树干上。(!&^ 粗糙的树干摩擦着单薄的衣襟,蹭的苏蓁本就没多少肉的后背微有些痛。 她惊讶的望向夜重华,双手护在自己的胸前,颇有些不知所措。 夜重华却抬起右手,钳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脸儿来。这个角度,恰好能够望见他的眸子,看见他瞳孔之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模样。 那双眼睛黑若沉渊,却像是缀满了满天星河一般的耀眼璀璨。就算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近他这双桃花眼里,也会一瞬间春暖花开。 苏蓁不懂相面,却也知道,生了桃花眼的人要么痴情,要么薄情,所有灵动的风采都由这一双眼睛完美的表达出来。 可夜重华却偏偏是个异类,他整个人都冷清的很,有一种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意味,望向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棺材脸。 可就只有这样暧昧而又狎昵的时刻,才会体现出几分风情来。 他声音低沉,那声音不像是发自喉咙,倒更像是发自于胸腔:“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假装心灰意冷,独自一人生闷气了?苏蓁,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满怀心机的样子,很叫人生气?” 苏蓁一时间有些没听懂他的意思。 难道他不是因为自己久了孟千佑生气,而是因为自己之后的表现生气? 苏蓁刚要开口,夜重华捏着她下巴的手向上一抬,迫使她仰起脸来,收紧而却更大了些。 肉眼可见的,她的下颌被夜重华的手指捏出两个白印子。夜重华见之,连忙慌乱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那领个白印子才由白渐渐变红,好一阵没能消散。 “对不起。”夜重华微微闭眼,纾解了一下自己内心的火气,目光躲闪的望向一旁:“我不是故意的。” 他总是如此,在和苏蓁生过了气之后,还没等苏蓁哄好他,他自己就先泄了气了。 苏蓁摸了摸自己被捏的发痛的下巴,犹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夜重华不开心,倚着树微微仰着头望着她。 夜重华的身量颇高,苏蓁只能到他肩膀的位置,是以平时亲吻他的时候,也总是需要踮一踮脚。 很多时候,苏蓁都很困扰自己和夜重华之间的身高差。 因为这样的身高距离,夜重华想要看见她的眼睛,猜出她心中想的是什么,可以轻而易举。 而她,却要万分劳累的仰起头,即便是如此她也并不能时时刻刻看到夜重华眼中的光彩。 苏蓁站在原地,轻轻地揉了揉自己下颌处的两个指印,这才走到夜重华的身边,剖白道:“我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习惯了。” “你也知道,我生前是一朝皇后,统领六宫,就算是心机不露,心中也要清楚,不能给人当了靶子去。而这些年,我心心念念的向着报仇,心中算计的自然也要多一些,久而久之便改不掉了。” 苏蓁似是有些惆怅的长叹了一声:“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我想你也能理解我的意思,” 夜重华微微闭了闭眼睛,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反应太过于剧烈,怕是吓到苏蓁了。 他连忙闭眼调整好自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和你发脾气。” “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不好之处,你提出来告诉我,我又怎么会生你的气?”苏蓁笑道:“心思不同于心机,脑子里充满了想方设法害人的心思,那才叫心机。” “我从未想要害过谁,也从未动什么歪心思,所求也不过是在这大世之中,能够安稳的生活罢了。” “重华,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能因自己的喜好,而左右别人的一举一动,不是么?”苏蓁一踮脚,双手交叠圈住夜重华的脖颈:“不过你若是不喜欢,我可以尝试着去改变。” 她明明心中不愿,却还是为了因他而改变,这样的行为,又怎能说不是爱情? 鼻尖儿处是她身上淡淡的体香,那香味极轻,像是一抹便要散去。可不知为何,正是这若有若无,稍不留神便会忽略的体香,叫夜重华一直深深的着迷。 夜重华一直自认自己是个心智坚定的人,他所决定的一切,没有人能够改变,也没有人能够逼着他接受。 可自从苏蓁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他的整个人都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般,渐渐变得他自己都不认识了。 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对魂魄徇私枉法,也不会因为个人私情而庇护花想容那般身负重罪的亡魂。 可而今,这些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做的事情,全都被他做了个遍。 说到底,那就是苏蓁的出现,点化了他这颗石头做的心,让他那空洞的胸腔内原本空落落的地方变得有所支撑,让那空无一物的位置缓缓跳动了起来。 她赋予了他这世间最没用的东西,也是这世界上最难割舍的东西,那便是情。 人若无情,可以长生。可人无情,长生便也变得没什么意思了。 人若有情,便是在一步步的走向毁灭。可即便是正在步入万丈深渊,夜重华也甘之如饴。 因为他知道,这一路上不管是磨难还是苦痛,总有一个人坚定地走在他的身边,永不会放弃。 怀中的身体显瘦柔软,脆弱的让人不敢触碰,像是微微一用力便会彻底碎掉。 可夜重华却知道,在这柔软身躯之中蕴藏着的,是强大的力量,也是一颗坚不可摧的心。 他双臂一紧,揽紧了苏蓁的腰身,微微弯下腰让她不用再踮脚:“很多时候,我真是有些想不清楚。我这么一个无心无情,六亲不认的人,怎么变成了这么优柔寡断的性子。” “因为你也在学着体味这世间的人情冷暖啊。”苏蓁抱着他的脖颈,语笑嫣然:“你也在渐渐学着,如何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么? 他山琼玉天生化灵,未曾化形便已经是尊神之位。这世间除了青羊神尊,没有人比他的尊位来的还容易。 可在苏蓁的眼中,这至高无上的尊位。这万人之上的冥府之君,都不如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得实在。 原来,她想要的一直都这么简单。 是他一直将她想的太复杂,是他一直错怪她了。 夜重华微微启唇,却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两侧的景物渐渐虚化,变成了一副混沌虚景。幽冥与人间的通道便在二人的脚下豁然洞开。 他已经拥有了随时随地打开两界通道的力量么? 苏蓁惊讶的刚要开口,一只微凉的手却覆住了他的眼睛:“不要睁眼,阿蓁,我带着你。”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像是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叫苏蓁彻底安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1章 周公之礼 两侧的景物飞退,就像是万般流光流转过二人的身边,只留下一抹不可触碰的剪影。 通往凡世和幽冥两界的通道,宛若巨兽的食道,一侧连接着的是光明璀璨的凡世,而另一侧,连接的却是不见天日的兽腹。 若这千丈幽冥真的是兽腹,那夜重华岂不是这巨兽孕生出来的妖孽了? 苏蓁心中这样想着,不由得微微弯唇一笑,整个人都变的温婉了起来。 而今,就算夜重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孽,苏蓁也甘愿将自己全身心的交付给他。谁让这个妖孽太过可爱,早早地勾走了苏蓁的三魂七魄,让她魂不守舍呢? “笑什么?”夜重华看到她唇角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好奇道。 苏蓁此时正像个八爪鱼一样挂在夜重华的身上,刚刚进入两界通道的时候,夜重华嫌弯腰抱着她太麻烦,索性像抱小孩子一样揽着她的双腿盘在自己的腰间,将她抱回了地府。 苏蓁毫不害羞的道:“笑我捡了狗头金,收了阎君这么好的一个夫君。” 很显然,夜重华也点亮了不要脸的技能点,接着她的话头道:“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我的更好之处。” 这一路上未见一个鬼差,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提前得了消息,全都躲了起来。 夜重华今日没束发,只系了一根发带。苏蓁双臂抱着他的脖颈,正好绕到他的脑后,用一根手指绕着他的一缕发丝打着圈。 活像是少年男女在房间里过足了云雨之后的狎昵动作。 夜重华也并不拒绝苏蓁的暧昧,一路将她抱回了房间,用脚带上了房门之后,将苏蓁丢到了床上。 他当真是丢的,毫不客气的那种丢,将苏蓁摔的七荤八素。 然而还没等她清醒过来,夜重华便已经倾身向她压来,凉薄的唇一路吻过她的眉骨鼻梁,最后落在了苏蓁的唇上。 唾液的交汇和唇瓣的触碰就像是燃起了一场烈火,叫人不知今夕是何夕。 白梅的冷香充斥在鼻尖,夜重华霸道的吻法,也叫苏蓁险些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推,却被他钳住了双手,顺势压到了头顶,乱蹬的双腿也被夜重华那双有力的长腿压住。 此刻的苏蓁,当真像是一只被架在烤架上炙烤的螃蟹,从头到脚都收了个透彻。 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里,倒映出来的是不假掩盖的情欲。苏蓁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两情相悦互相交付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又何必挑什么天时地利人和? 好一阵,凉薄的唇瓣才放过了苏蓁有些微肿的唇。 夜重华一只手臂撑在苏蓁的身边,并没有急着动作,而是先问了一句:“可以么?” 苏蓁到底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实打实的大家闺秀,在这种事情上,委实主动热情不起来。 而今听夜重华这么一问,原本便已经红透的脸顿时镀上一抹绯色,羞赧的点了点头。 “乖。”夜重华安慰似的轻吻了她的额头,俯下身用牙齿叼住她的衣带,轻轻一拉。 还没等苏蓁反应过来,她身上就只剩一件做工精致的乳白色肚兜了。夜重华抬手一弹,房间里仅有的一支蜡烛也在他的音威之下偃旗息鼓下去,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苏蓁感受得到夜重华的体温,他那样一个冷冰冰的人,是怎么在这一刻散发出这么高的温度的? 漆黑的房间内只有几道稀疏的光,隐约照得见床榻的轮廓,可夜重华的眼睛,却像是坠了万千星辰一般明亮。 他那双眼睛当真是罪恶的开端,总是容易叫人迷失自我,深陷在他的目光中。 时至今日,苏蓁还在思考,夜重华是怎样介于高冷和温柔之间呢呢?他是怎么做到翻脸比翻书还快,还能分分钟无缝对接的? 想这世间,能清楚的知道这问题答案的,就只有夜重华一个人了。 对于他来说,介于高冷和温柔的那条线,唯有一个苏蓁而已。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苏蓁攀紧了夜重华的肩膀,摇曳的像是惊涛骇浪里的小舟。她就像是无助的飘萍,只有抓紧了夜重华这个人,才能保证自己不被风雨吹散。 好在夜重华这个人也足够温柔细致,一直温柔的抱着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缠绵细吻。 一夜良宵梦短,醒时不知今朝。 苏蓁本就懒床,这么一夜过后,就像是打开了偷懒的闸门一般,索性不管不顾的束了个天翻地覆,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地府里积了整整一桌案的卷宗等着夜重华批复,夜重华却毫不着急,陪着苏蓁一道睡到了日上三竿,待她睁开眼才慢条斯理的起身,在房间置了一条长桌,将卷宗搬了过来。 两名侍女到也算有眼色,前一天见夜重华将苏蓁带回房间,清晨便也没来打扰,只是温好了清粥小菜放在外室,等着二人取用。 苏蓁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看夜重华这个人,平日里人模狗样高冷禁欲,可一旦撕下了那高冷的外皮,就是个衣冠禽受啊。 她现在腰酸腿疼,肩膀上,大腿上还带着不少他捏出来的指头印儿,整个人都像是被丢进轮回里重新锻造了一番后又拎出来的。 苏蓁慵懒的眯了眯眼,翻了个身打算睡个回笼觉。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想起床去应付了。 “阿蓁,起来吃点儿东西。”夜重华走进来,将手上的托盘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苏蓁耍赖似的摇了摇头,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慵懒之气:“我不吃,我困。” “吃一点再睡,乖。”床榻一沉,夜重华倾身坐在了床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为你,恩?” 苏蓁既然耍赖了,就索性耍赖到底,一翻身背对着夜重华,大被蒙过头,说话声都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要睡觉!你倒是精神了,可我困啊。” 夜重华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儿,一时间有些无话可说。 追根究底,这件事确实要怪他。若不是他昨晚不加节制,二人今天也不会起的这么晚。 他默默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索性也倾身躺在床上,将苏蓁的小脑袋从被子里扒出来,从身后抱住她的腰。 “好吧,不想起便先不起了,你再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苏蓁是当真累的急了,平时睡觉万分老实的人,今天竟也将自己的头发睡了个乱七八糟。活像是一个顶在头顶的鸟窝。 夜重华抱着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轻轻的理顺她的发丝,一边执着一卷卷宗,静静的阅读着。 这段时间积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就算是夜重华,也不能神仙到几天里便全部处理完毕,只能先挑出些重要的看一看,至于其他不重要的,等有了时间再慢慢批复。 苏蓁睡了一阵,精神也好了不少,只是一动身上犹觉得酸痛。 夜重华早就洗了帕子给她擦过了身体,此时见她皱着眉头的样子,也是一阵心疼,轻轻吻着她的眉心安慰:“都是我的错,让你受苦了。” 苏蓁抱着被子,听到他这话实在是忍俊不禁,抬手在他颊边揩了一把油。 “恩,昨晚你表现的不错,该赏。”苏蓁大刀阔斧的拍了拍夜重华的脸,眯着眼道:“想要什么赏赐,爱情但说无妨。” 夜重华倒是没想到,苏蓁还有同他开玩笑的心情,忍俊不禁道:“那就请陛下准我今晚依旧侍寝吧。” 苏蓁开口的时候只当是调侃,没想到夜重华真的会接她的话,更没想到他还有这份情趣,一时间竟有些目瞪口呆。 夜重华丝毫不在意她那惊诧的神情,优哉游哉的起身,随口问了一句:“想吃点儿什么?” “紫米粥。”苏蓁懒洋洋的抱着被子,享受着这被妥善伺候的一颗:“我如果说想吃糖醋排骨,会不会有些难为你。” 夜重华微微一笑,先倒了杯水给她:“冥府的厨子确实没这么高超的技术,不过,我觉得我可以去学一下。” 堂堂阎君大人亲自下厨,多新鲜! 苏蓁嘴角微微一抽,还未等开口,夜重华便走了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夜重华果真端着紫米粥与糖醋排骨走了进来,排骨那香气肆意飘散,瞬间便勾起了苏蓁的馋虫。 她馋猫似的嗅了嗅,想要爬起来,却一咧嘴跌回到了床上。 这么一摔,顿时将苏蓁脑子里的水摔了出去,也将对夜重华的所有好印象都摔没了。 夜重华看见了,连忙走过来扶了她一把,垫了两个枕头在她的身后:“别动了,我来照顾你。” 苏蓁有些无奈。 她现在有手有脚,还没到老态龙钟的时候,就提前体验了一下被人伺候的感觉了,人生可真是奇妙。 不过既然夜重华都这么说了,她再亲自动手,岂不是有些不赏脸? 苏蓁索性乖觉的坐在床上等着投喂,看夜重华将米粥吹凉,送到自己的唇边,她这才张嘴接下。 软糯香甜的口感在舌尖处蔓延开来,还带着些许红枣的甜腻气息。 苏蓁抿了抿唇:“这么甜,粥里放了红枣,还放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2章 胡闹 “红糖,给你补补身体。”夜重华放下粥碗,将排骨中的骨头剔出去,夹了肉喂给她:“尝尝,我亲手做的。” 苏蓁看了看那排骨的卖相,烧的有些焦黑,果真与阎君大人那常年不变的脸色如出一辙。 看着烧成这样的糖醋排骨,苏蓁就算是饿了三天都有些不忍心下嘴。 不过好歹是夜重华的第一次下厨,就当是鼓励他,也一定要尝一口吧。苏蓁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咬了一口阎君大人递来的排骨。 可没想到的是,那排骨肉质鲜嫩,酸甜可口,火候稍微老了些,可收汤收的也算适中,味道竟然不错。 当初在昆仑仙境的时候,夜重华可是连一张面皮都擀不好的。这才几天,便能做出这么地道的糖醋排骨了?他被人夺舍了不成? 苏蓁一万个不相信这道菜是出自夜重华之手:“冥府竟真的有这么厉害的厨子?” “我做的。”夜重华也尝了一块,觉得味道还可以,眉眼之间都有了些笑意:“怎么,不相信?” 苏蓁摇头:“不信,我一万个不信,你从来都没进过厨房,也没碰过油盐酱醋,怎么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阎君大人,撒谎不是好孩子,我又不会嫌弃你。” 夜重华笑着端起碗,继续喂她:“千丈幽冥之下都是浑浑噩噩的厉鬼,反正不用吃东西也没什么,自然也没有厨子。唯一一个会下厨的孟婆,也只会熬汤。” 苏蓁:“……” “不过之前在昆仑仙境的时候,我曾听你和昆仑说过糖醋排骨的做法,便记下来了。今天试着做了做,虽然卖相不太好,可味道尚可,可以入口。”夜重华笑:“我没骗你。” 苏蓁还真没想到,夜重华竟然是个下厨的天才。 世人都说,在很多事情上,男人的天赋会远高于女人,这话苏蓁之前不信,现在确信了。 夜重华果真是个鬼才,任何方面都一点就通,唯有擀面饼的时候双手不协调。!%^* 想到这儿,苏蓁不由得抿唇笑了笑。 “笑什么”夜重华时常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也不知苏蓁为何总是能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索性一边给她吹粥,一边开口问道。 苏蓁双臂圈着膝盖坐在床上,倾了身子同她咬耳朵:“我笑夫君大人真的是太厉害了。” 往昔,若在人前,苏蓁依旧会唤他阎君大人,二人独处的时候才会唤他的名字。而她唤他夫君,这还是第一次。 夫君这两个字极大的取悦了夜重华,让他的眉眼之间都多了三分笑意。看来色令智昏这三个字也是有据可循的,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以后你照顾好冥府就行了,我来照顾你。”苏蓁微微眯着眼睛笑将起来,眉眼之中都缀着微微的桃花色。 夜重华被这样的目光看的心头一跳,连忙挪开眼睛不敢再去看她,悄悄地平复了一下心境。 二人就着床头的小桌子静静吃完了一餐,各自的甜蜜自不必说。看来,有情饮水饱这一词也不是空穴来风。 吃完了午饭,夜重华起身处理幽冥地府积攒了三月有余的公务。 苏蓁倚靠在床头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手上的游记,书中所描绘的江山信美,山河壮丽伴着那些方块字,就像是一帧帧的山水画展现在眼前,无比恢弘壮阔。 而床头的小桌上,还摆着几本杂书供她消遣,她手边一碟拼盘的坚果,一个果盘和一碟还冒着热气的糕供她打牙祭,这生活简直不能更好了。 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的苏蓁对夜重华的安排无比满意,就连身上阵阵的酸痛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只可惜,似乎还少了点儿什么。 究竟少了点儿什么呢? 苏蓁捏着下巴扪心自问,转头之间一眼扫到了坐在长桌后批阅卷宗的夜重华,顿时知道少了些什么了。 不就是少了个可以随时让她调戏的阎君么? 苏蓁掀开被子,刚要起身,那便头也不抬执笔而坐的夜重华便开了口:“别动,等我一下。” 他写完了最后一笔,将手上的朱笔放在了砚台上,起身走到了苏蓁的身边倒了水给她:“想要什么,我去给你取。” “我没那么娇气。”苏蓁抿了一口杯中的水:“就是觉得自己无聊了,想要去陪你坐一会儿,你若是忙着就不用管我了,我出去走走。” 他这话一出口,就连夜重华也惊讶了好一阵。 苏蓁不是粘人的性子,并不像旁的女子一样,将心思全都系在丈夫的身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的思念着。这样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倒是有些不像她了。 恩,但是夜重华还挺喜欢她这副模样的。 他扯过被子来盖在苏蓁的身上:“你躺着就好,我去把卷宗搬过来,在这儿陪你。” 苏蓁张大了嘴,一万个没想到,夜重华竟然能这么宠惯着自己,一时间也有些说不出话来。看来,她这辈子也大有成为褒姒妲己的机会啊。 眨眼的功夫,半人高的卷宗便已经搬到了苏蓁床边的桌子上。 夜重华敛袖坐了下来,研了朱墨笔尖儿轻点,逐一批复那卷宗上所呈上来的事情。 幽冥流通的文字与凡事所流传的文字异曲同工,就算是略有不同,苏蓁在这地府待了这么多年,也足够她学了个七七八八了。 此时见夜重华每一页都要详细的将事情安排下去,也不由得感叹,他这阎君做的果然细致,细致的甚至有些琐碎了。 这偌大的幽冥地府,若是什么事情都交给夜重华来做决定,那日理万机的阎君大人迟早要被累病在这工作岗位上。 苏蓁扒着桌沿儿好奇的望过去:“你为何不将你手上的权柄放一些下去给手底下的人,这样自己还能请快些。” 夜重华未抬头,一边答话一边往卷宗上写字:“能放下去的事情本就不多,你看到的这些是我必须亲自处理的。三界六道,万物轮回,哪一个不要经过冥府?” “在庞大的工作基数下,就算是放下去一部分的权利,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夜重华捏了捏眉心:“不过现在有你帮我时常整理分类,已经青松许多了。” 苏蓁被他这句话夸的有些开心:“我若是你,便也不布置的那么惊喜了。行的事情就说准,不行的事情就说不准,至于究竟该怎么执行,下面的人心里有数,只要能交差就行了。” “你这话……”夜重华低笑了一声:“有道理。” 苏蓁原本还以为夜重华要说她无理取闹,没想到他竟还顺着自己说了一句有道理。 便见他将写好了的那张卷宗放在了右手边,又拿了一张,匆匆看了一眼,直接大笔一挥,真的就写了一个字:“准。” 苏蓁嘴角一抽,连忙爬起身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向夜重华:“你这,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提议着实是好,既省时又省力,还省的我费心布置,既让自己劳累,又让下面的人不好办。” 夜重华将只写了一个字的卷宗放到右手边,又拿了一本,粗粗扫了几眼提笔写道:“知道了。”随即放到了一旁。 苏蓁彻底被夜重华打败了。 一摞卷宗被夜重华分分钟批阅完,两名前来送卷宗的侍女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今儿阎君办公的效率怎么这么快?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苏蓁足足休养了三日,才觉得脱壳而出的精气神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被逼卧床静养多日,早就躺酥了骨头,在得到夜重华的允许后,苏蓁外出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院子里的二人种下的那株桃花树。 即便是二人不在,那桃花树也一直被侍女用天山灵泉温养着,转眼的功夫已经又长高长粗了不少。 苏蓁摸了摸那树干,用手指拨弄着树枝上稀疏的叶片,期待着这株桃树长成参天大树的样子。 终年无光的幽冥地府下,除了彼岸花片叶不生。若是真的能在这儿种出一片绿色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你说,若是幽冥有阳光洒下,这些树木是不是就能够自由生长了?”苏蓁问道。 夜重华微一挑眉,那张终年不见笑意的脸终于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风采:“为什么这么说?” 苏蓁抬了抬手,地上却并没有映出她的影子。幽冥没有光,自然也不会有影的存在。 “有光源,有水源,树木就能够生长。”苏蓁双手的拇指和食指交错连接,圈成了一个长方形,在头顶比了比:“也不用太多,就这样凿出一个窟窿来,就像凡世有太阳一样。” 夜重华仰头望着苏蓁所指的那个位置,微微沉着眉头,却半晌无话。 他突然忆起,很多年前也是同样的位置,初代阎君望着这一片天幕,也说要将这幽冥凿出一个窟窿来。 她说了,也做了。 原来所向往的自由,是铭刻在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就算是更换了时空身份和性命,那双向往自由和光明的眼睛,也永远不会沉寂下去。 只要有朝一日有了希望,那双眼睛依旧会熠熠生辉。 万年前的她如此,万年后依旧如此。 夜重华望着天幕,突然问道:“你真的想让这地府充满光亮么,不会后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3章 她所向往的光 苏蓁倚着他的肩膀,带着些依赖的姿势:“只是一种期望吧,我只是觉得,既然地府自成一界,就该像天庭和人间一样,也有昼夜更替日月轮转。若是没有,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或许你觉得我是痴人说梦,可当年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不也是向往那混沌以外的光明么?说不定我想了,日后就真的有了呢。”苏蓁一笑道。 夜重华也跟着她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只是维持在脸上,丝毫没有渗透到眼睛里。 天宫和地府,就像是界限分明的阴阳。天宫是阳,地府为阴,而凡世便是这阴阳交界处的混沌。 地府昏暗终年无光,天宫光明永无黑夜,若是地府有了光,天宫有了黑夜,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苏蓁的异想天开并没有惊起什么波澜,就像是一滴水落尽了浩瀚的汪洋之中,转瞬之间便没了声息。 在二人一个兢兢业业批折子,一个浑浑噩噩混日子之间,瑶池仙宴的日期也渐渐尽了。 往常这等仙家聚会的日子,夜重华都是能躲便躲。他天生喜静,最讨厌天上觥筹交错,相互奉承的那一套,自然也不愿曲意逢迎的去凑热闹。 天上的神仙自恃尊贵,总是瞧不起地府里的神仙,就像是凡世城市里的富家子弟瞧不起辛辛苦苦开垦种地的农民一般,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优越感与自信。 夜重华懒得跟他们一般计较,也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索性便无礼到底,谁的帖子都不接了。 可今年的瑶池仙宴却有些与众不同,青羊仙子心悦阎君夜重华,蓬莱仙上宠爱幼妹,特意向天帝讨了旨意,给二人赐婚。 却不想,这赐婚的圣旨刚一下到幽冥地府,转眼便被苏蓁给撕了。 那些除了炼丹便是喝茶,终年无事逮到一点八卦便嚼不烂的神仙可算是挖到了一点儿嚼头,全都等着看这场热闹,像是已经望见了瑶池仙宴上两女大打出手争夺一夫的戏码。 这鸿门宴明眼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夜重华自然也不傻。而明知这一次来者不善,他却还迎难而上,未免不是存了让蓬莱和青羊死心,也要给苏蓁正名的意思。 未过几天,事先请绣娘量好了尺寸制作的华服被送了过来。 夜重华的衣服与他平日里穿的正服无甚不同,只是袖上大片盛开的曼珠沙华改成了银线绣成的流云纹,华美而不失大气。 他平日里常穿的正服与这款式类似,只是两相比较之下,曼珠沙华的花纹到底阴郁了些。两相对比,还是这流云纹的华服更适合出席宴会。 苏蓁又看了看自己的那套华服,深色调的宫装长裙,紫色与红色的布料相搭配着,无端多了几分深沉与稳重,倒是与夜重华的华服极搭。 她提起长裙在自己的身上比了比:“咱们俩这衣裳,还挺搭的。” “当然,这是你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走上九重天,我当然要找最好的绣娘,给你做出最美的衣裳来为你正名。”夜重华轻轻吻了吻苏蓁的额头:“跟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苏蓁从不是怯场之人,自然也不会再这样重大的场合下给夜重华丢了面子。 她郑重的点了点头:“放心,就算是不能给你长脸,我也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 三日之期转眼将过,眼看便到了瑶池仙宴的日子。苏蓁早早起身,任由两名侍女为自己绾上发髻,带了一头的钗钗环环。 长而直的发在头顶挽成了一个髻,剩下的长发便自由披散在身后,颇有一种她当年封后的感觉。 紫红色的裙装更衬的她肤色白皙,宛若出水芙蓉般清冷高贵,叫人不容亵渎。 苏蓁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便闻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两名侍女福了一礼,全都退了下去。 她刚要起身,夜重华却已经按住了她的肩膀,从桌子上拿起一盒唇脂,用食指点了一些擦在她的唇上:“这样看起来气色更好一些。” “是么?”苏蓁笑笑,摊开双臂在他的面前转了一圈:“今天我这一身如何?” 夜重华凝眸望着她,仔细端详着她身上这一身与初代阎君极其相似的衣袍,苏蓁的脸,与梦中经常出现的脸,终于在这一刻重合。 她们本就是一个人,会觉得相似也再正常不过。 夜重华想吻一吻她的唇,又怕花了她刚刚点上的唇脂,只好轻轻拂过她的发鬓:“世间毁誉,世人冷眼,都与你我无关,外面的风言风语一句都不要听,你只需要跟紧我就是。” 苏蓁点头。 走出幽冥地府,见到凡世阳光的那一刻,苏蓁微微眯了眯眼,险些不能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 夜重华唤了一片小云,载着二人直上九重天。 两侧的景物飞快的倒退着,给人一种目不暇接的感觉。夜重华的广袖与她的裙角一同被大风吹起,在这狂风之中被鼓的猎猎作响。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小云一路飞上九重天南天门,稳稳地停在了瑶池外。 夜重华的担忧实在是有些多余,苏蓁虽说没吃过猪肉,却也未必没见过猪跑。当时她一个人在西天梵境住了一月有余,面对诸天神佛都不曾怕过,又岂会怯场这一场仙宴? 九重天果真名不虚传,假山嶙峋流水叮当,脚下是隐隐飘散的流云,四周是金碧辉煌的建筑,无不显露出一个词“仙家气派” 这些神仙为了体现自己的高洁,总是喜欢将房屋装点的金碧辉煌,像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就是个一尘不染的高岭之花儿一般。 而像夜重华与苏蓁这样生在千丈幽冥之下的,就像是行走在这明堂之中的怪物。 二人到达瑶池之前,一干仙僚还优哉游哉的相互说着话,看到二人,却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面面相觑的望向二人所在的方向。 这样区别对待的尴尬气氛飘散在四周,好在夜重华本也不想和他们相处的有多要好,索性带着苏蓁,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就是她,撕毁了天帝圣旨?”几名聚在一起说着笑话的女神仙目光一直环绕在苏蓁的身周,好奇的看着她。 “阎君就只带了这一个女伴儿上来,不是她还能是谁。真没看出来她有哪儿好,竟然能将青羊尊上压下一头去。” “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再者说,谁知道阎君是不是在冥府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得久了,甚美都开始扭曲了。” 议论之声虽说不高,可却足够传到苏蓁的耳朵里,她也总算知道夜重华之前和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世间毁誉,世人冷眼,怪不得他一直不愿参与这天界的宴会,若是换做苏蓁,也肯定不会再来第二次了。 仙娥端了酒水和果子上来,摆在二人的桌前,匆匆点了一下头便走,满脸的惊惧。 苏蓁一头雾水,却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端起酒壶给夜重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夜重华的入席确实引来了一场不小的轰动,可众仙者也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又三三两两的交谈了起来。 “原来她就是苏蓁,听说尚在凡世时是皇后,被处死之后才入了冥府,生前还有一个孩子。这样的女人,也胆敢和青羊仙上抢男人?” 又是一阵议论声传来,苏蓁端壶倒酒的手一颤,险些将酒水洒到桌面上。 夜重华眼疾手快的将酒壶接了过来,给她续了一杯后放在了桌上,继而目不转睛的研究起骨瓷酒杯上的花纹来。 他指尖摩擦过微微凸起的图案,丝毫不在意周围的议论声,饶有兴味的拿给苏蓁看:“这杯子不错,回去我也给你烧一个,恩?” “那敢情好。”苏蓁笑道:“不过我不喜欢的花样,倒不如画一个狐戏图来烧。”苏蓁道。 夜重华不置可否。 一众人议论纷纭,却没想到二人竟毫不在意的聊起天儿来,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那说辞,也渐渐变成了冥府之人没有修养之类的话。 夜重华的涵养倒是极好,从头到尾都只当他们是放屁,就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苏蓁自然也懒得和这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计较,吃好喝好就是。 “棋华,你不是一直和青羊尊上交好么?青羊尊上地位尊崇,不能动手收拾这妖女,你若是帮了她,说不定会被蓬莱尊上青眼有加呢。”一群女神仙中,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说道。 这样的挑拨离间之词太过明显,但凡一个长了脑子的人都不会随意听信,只可惜,那个名叫棋华的仙子好像确实不是个长了脑子的。 “呵,青羊仙子只是不屑于和她一般见识罢了。阎君大人虽不比几位尊神,可也确实是一界之主,身有尊位的人,岂会喜欢她这么个残花败柳。”棋华仙子说道。 夜重华微微眯了眯眼,就连手上握着的骨瓷杯都多了几条裂痕。 苏蓁明显感受到了夜重华身上的怒气,他这个人就是如此,别人说了他他未必会发怒,可一旦说了他身边的人,夜重华却会比自己受了侮辱还生气。 眼见他这副模样,苏蓁连忙握住了他的手,嘴上也毫不留情:“教养这个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你又何必强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4章瑶池仙宴 夜重华就知道苏蓁这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不会这么容易便善罢甘休,他倒也不担心,反正此刻有自己坐镇,也没人能真的欺负到她。 对于这些神仙们的风言风语,夜重华从来都懒得理会,反正他们也就只敢说说。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那么一处不可触及的柔软,就算是别人多看了一眼,都会觉得是觊觎。 夜重华的那块柔软,便是苏蓁。 他而今还安安稳稳的坐在位子上,只是因为知道苏蓁有足够的能力来给自己出了这口恶气罢了。 若不其然,苏蓁的话音刚落,刚刚还喋喋不休的一名女仙便怒目瞪向苏蓁:“你说谁没教养!” 一时间,在场所有的仙僚都望向二人的方向。 这么多年来,夜重华向来低调不争,可这位苏姑娘却不是个好欺负的,这才刚坐下,便已经有了针锋相对的势头。 目光宛若钉子一般刺向苏蓁,似是要将她钉死在座位上。 苏蓁却全然感觉不到似的,对这些一个鼻孔出气的女神仙嗤之以鼻:“谁恼羞成怒,我便是在说谁。” “呵,原来这般含沙射影的咒骂旁人,就是冥府的教养。” “与没教养的人含沙射影的骂了这么旧,教养又能好到哪儿去?”苏蓁眉梢一挑冷笑着说道。 “你!”那女神仙一张俏脸红了大片,见在场所有的神仙都回过头来看她,一时间也知道了自己的失态,气的跺了跺脚:“就这副嘴脸还敢和青羊尊上相争,当真是不自量力。” 苏蓁这回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仙不是在激怒她,目的却是在那尚未露面的青羊仙子身上。 先将青羊高高的捧上天,让所有人都以为她不如青羊,夜重华不会选择她的时候,夜重华拒婚青羊,宣布苏蓁的身份,到时候最丢面子的还不是蓬莱仙岛? 这女仙到底安的什么心苏蓁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是绝对没安好心。!%^* 见她词穷,苏蓁便也不再搭话,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模样。 那女仙气的直跺脚,晃了晃身旁沾着的那名名为棋华仙子的手臂:“姐姐你看她!这般侮辱青羊仙子,简直不将蓬莱仙岛放在眼里!” 棋华仙子目光不善的望向苏蓁,几番欲言又止。 苏蓁掩人耳目的挨近了夜重华,用手中的酒杯挡住嘴,动作微不可查的说道:“这几个女神仙什么来头,出门都不带脑子的么?” 夜重华扫了一眼:“面生,没见过,应该不是什么叫得出名号的。”(!&^ 苏蓁了然于心的点了点头,这丑人多作怪,古人诚不欺我。 她初来乍到,本不想惹是生非。可若是被人骑到头顶上了还不加反抗,这便是她软弱无能了。 世道就是这样的世道,真理掌握在大多数人的手中。她和善不争,没有人会记得她的好,倒是会误以为幽冥地府懦弱无能,被人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 可能是绵羊的皮披久了,所有人都觉得苏蓁是个人畜无害的软柿子。可他们却忘了,美丽的东西,往往都是有毒的。 棋华仙子被那女仙催了几句,面子上有几分挂不住,虽说有些畏惧夜重华的威压,却还是很看不惯苏蓁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做派。 “青羊尊上地位尊崇,怎能与这样的人相提并论,你们也别自降身价,平白沾了一身的晦气。”棋华仙子目光扫过苏蓁,带着一抹不可言说的怨毒。 苏蓁并非善于观心之人,可对于这样的目光,却是再熟悉不过。 那种嫉妒却又不敢争取,自备却又表现的自负的人,望望都会用这样的目光打量身边的人。与每一个和自己生命无关的人作比较,赢了会沾沾自喜,输了会恼羞成怒。 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悲的吧。 苏蓁来的同她计较,只是端着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杯中酒水。 不得不说,这瑶池仙宴上的酒水还是不错的,虽不如夜重华的梅子酒,却也是一等一的陈酿,酒香四溢,香飘万里,芳香醉人。 苏蓁优雅的敛袖,将酒杯放在桌子上。 “还真是会装模作样,千丈幽冥之下爬出来的腌臜之物,也敢与青羊仙上相争,呵。”刚被苏蓁说的哑口无言的女子再一次开口。 苏蓁本就懒得和她一般见识,权当是耳边刮风,不予理会。 却见那棋华仙子拉了拉那女仙:“罢了,不要再说了。咱们这些乡野散仙比不上几位尊上,自然该收敛着些。她僭越尊神,不知礼数,你也能同她一般么?” 闻言,那名女仙也不说话了。 诸位尊神都尚未到场,这些老家伙们自恃位高权重,不管什么场合都托着时辰过来,生怕来得早了被人瞧不起似的。 夜重华单手支颐倚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轻轻捏着苏蓁的指腹,像是在心中思索着苏蓁这双手涂什么颜色的指甲比较好看。 外界的风言风语再多,也只敢针对着苏蓁,不敢在夜重华这太岁的头上动土。 却不知,夜重华这太岁的逆鳞,正是她们眼中好欺负的苏蓁。 “若不是万年前的意外,你也该是一方尊神。”夜重华手指捏过她的指尖,说道。 苏蓁不以为意:“我都不在乎,你又介意什么?很多尊神不能做的事情,我却能做,追根究底,我比你自由。” 夜重华闻言一笑:“也是,你向来喜欢自由。” “尊神不能做的事情,你能做。而我能做的,便是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保护你,支持你。”夜重华握住了她的手,如是说道。 棋华仙子将二人的亲昵看在眼里,眼睛里的嫉妒之色越发的不加掩饰,又是几番口出恶言,旁敲侧击的讽刺苏蓁。 初夏的知了虽不咬人,可聒噪起来,却烦人的很。 苏蓁从不是软弱的性子,被人几次三番揪着不放,就算是泥人也带上了三分火气。 “我这个人是没什么好,也从来看得清自己的身份,可世人都说神明眼中万物平等,难道朝生暮死的凡人,在仙子的眼中就低人一等么?”苏蓁反驳道。 棋华仙子冷哼一声:“身份不是错,认不清自己的身份,非要攀上高枝,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是错了,人还是认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是。” 苏蓁语气平淡,就像是再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一般:“身为仙者,福泽泽被万民才是该做的事情,冷嘲热讽岂是仙者所为?” “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不是你有错在先,谁又会揪着你的错处不放?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不是?”棋华怒瞪着眼睛说道。 苏蓁这辈子最恨这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言论。 这就好比一个良家姑娘走在路上,却被心怀不轨的歹人侮辱了。待她报官的时候,府衙的人却说是她衣着暴露言语暧昧,这才招来的祸端。 若是她行为端正,那歹人怎么就偏偏侮辱了她,而不去侮辱其他人? 没想到这种对受害之人倒打一耙的狗屁言论,竟能从天上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 苏蓁动作优雅的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棋华仙子的面前,目光阴冷却又不屑的望着她。 四周人生皆静,棋华仙子看到苏蓁那可怖的目光,连忙后退了一步:“你还想动手不成?” 这天上地下,能捡出几个人敢和苏蓁动手的?整个幽冥地府夜重华第一,苏蓁说自己第三,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二。 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怕的疯子,敢在佛祖面前见血,敢在天帝面前杀天宫来使,若是将她逼急了,在这瑶池宴上杀了她这小散仙,天帝还能与夜重华撕破了脸面治苏蓁的罪不成? 可即便是如此,棋华仙子后退了一步,却还是耿直了脖子望向苏蓁:“苏蓁,你想让这天上的仙僚都看看,你是多没有教养么!” 苏蓁微微一笑,抬手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那声音清脆的很,叫刚刚起哄的几名女仙都一个激灵。 夜重华不仅没阻止苏蓁,还微微一笑,手指有节奏的一下下敲打在桌案上,一副乐得看戏的模样。 “仙子不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么?怎么样,这一巴掌响不响?”苏蓁揉着自己的手腕儿说着。 便见棋华仙子的半张脸渐渐充血肿了起来,梳理的工整的发髻散乱开来,好不狼狈。 刚才还姐妹相称的一干女神仙此时却都不敢开口说话了,一个个神情惊恐的望着苏蓁,很怕那一巴掌下一秒就落在自己的脸上。 “你,你敢打我的脸!”棋华仙子惊怒交加,大声喝问道。 她今日特意穿戴整齐,梳了好看的发髻来赴瑶池仙宴,就是为了能让蓬莱仙尊眼前一亮,可现在这一切的一切,竟全被苏蓁毁了。 棋画气的嘴唇发抖,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向苏蓁的脸泼去。苏蓁不闪避,任由那酒水倾来。 可那酒水却在苏蓁身前不过寸许的位置被一片光幕挡住,尽数蒸发成了一片孤烟。 便见夜重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竟是他施法,在苏蓁的身前结下光幕,保证她的安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5章威压加身 这世间总是有人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凭着自己好看的脸蛋搏得上位者的喜爱,从而飞上枝头变凤凰。 为什么苏蓁能够攀上夜重华的高枝,为什么青羊能有一个什么都给他安排好了的好哥哥,为什么她就什么都没有?这不公平! 棋华怒气冲冲的瞪着苏蓁,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坚持的事情就是一场笑话。她就算是奋斗再多年,也比不上她们随便的几句话。 这样活在世间,又有什么意思? 很多时候,罪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念头,被多年的不如意渐渐浇灌萌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蒙蔽人的视野。 棋华这些年来都伪装的很完美,却在这一刻再难保持自己的伪装,狰狞的向苏蓁扑过去。 就算是会死在夜重华的手下,她今日也一定要为自己活一次! 夜重华蓦地起身,苏蓁也微微眯了眯眼,尚未等二人动手,一只白袖轻飘飘的挥开了棋华仙子的手,四两拨千斤的扣着她的肩膀,压坐在座位上。 “哎,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说动手就动手。”昆仑君踱着步子走过来,一指棋华的侧脸,她那张被打肿的脸顿时恢复如初:“呐,这样漂漂亮亮的多好。” 棋华仙子一见那白衣人,顿时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了,木讷的坐在座位上仰望着他,甚至忘了行礼。 四周已经到场的仙神见之,顿时跪了一地:“参见西昆仑君。” 昆仑摆了摆手:“不必拘礼,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话虽然这么说,可周遭的神仙却不敢真的这么应,举手投足之间再不敢有逾矩失礼之处,与刚刚见到夜重华的时候判若两人。 瑶池仙宴向来是按尊位排座位,昆仑的坐席正好在夜重华的右侧,同他不过一臂之隔。 他是真的自在仙人,就算是来参加这样盛大的宴会,所着也不过是昆仑山上穿着的雪白常服,长发松松一挽,无端多了些仙人的散漫之气。 白袍广袖之上,是叠翠的层峦与山川万物,宛若蕴藏了一界的风采。 苏蓁发现,这些尊神的衣着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自己辖区内的特点尽着在衣袍之上。比如夜重华衣摆上葳蕤盛开的彼岸花,昆仑襟上水墨铺筑的山川大泽。 那掌管水域的蓬莱仙上衣着会是什么?聚水纹? 苏蓁也只是猜测一番,未得要领。她倒了杯酒,转身敬了西昆仑君:“昆仑君赠礼着实贵重,苏蓁无以为报,只好以这杯薄酒借花献佛,聊表心意,还请昆仑君不要嫌弃。” 昆仑姿态恣意的也向苏蓁举了举杯:“你也不用客气,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那东西放在你那儿,比放在我这儿派得上用场。” 苏蓁默许了他的话,举杯饮尽了杯中的清酒,安静的坐在了一旁。 西昆仑君与夜重华的座位原本离得就近,二人又私交甚好,免不了要多聊几句。 四周靡靡之音再起,歌舞不停,一干仙人见两位君上相谈甚欢,摄于昆仑的威压,也不敢再出言讽刺。 苏蓁的耳根子难得清净了一阵,虽说无意,却也将二人所说的话听了一耳朵。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西昆仑君缓缓转着指尖儿的白瓷杯盏,如是问道。 夜重华微一挑眉,一副愿闻其详,却不大想要接话的意思。 西昆仑君哽了哽,看了一眼苏蓁:“这么没意思的人,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苏蓁摊手一笑。 夜重华其人,确实无聊没情趣,也不怎么懂浪漫讨女孩子的欢喜。可不知为什么,他却给苏蓁一种沉稳靠得住的感觉。不知不觉之间,两个人便已经走进了彼此的心中。 那种冥冥中注定的感觉,就像是前世之约,命运宛若丝线牵引着二人,谁也挣脱不得。 夜重华终于开了口:“好消息如何?坏消息如何?” “好消息吗,这一次梵境的佛祖也前来赴宴了,虽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有佛祖在这儿,很多人至少不会轻举妄动。”西昆仑君说道。 苏蓁闻言,便也在心中过了一遭这传说中的诸位神君。 能在夜重华与昆仑君面前造成威胁的,除了蓬莱,就只剩下佛祖与天帝,至于这佛祖,还不知道究竟是站在那一边儿的人物。 以苏蓁往昔得罪人的频率,怕是不容乐观。 对于这个“好消息”,夜重华没什么表示,只是开口又问道:“那坏消息呢?” “玄武来了。”西昆仑君言简意赅。 夜重华握着被子的手微微一紧,清透的骨瓷杯盏在他的紧握之下,竟然蔓延出了几道细纹,眼见便要被他生生捏碎。 苏蓁怕碎瓷割到他的手指,连忙将夜重华的手掰开,将那骨瓷杯子抢出来放在桌子上。 其实听到这个消息,苏蓁的心也是一沉,神情都凝重了三分。 尚且存世的几方神兽屈指可数,身份尊位堪比一方尊神。 毕方火鸟守着先主骸骨避世多年,谛听神兽现在还躺在幽冥禁地里,至于这玄武尊者,终年守卫着蓬莱仙境,这还是第一次出蓬莱。 看这意思,蓬莱尊者是带了个隐形尊神,来给自己撑场子了。 还未等夜重华想出个所以然来,两声传报分别从两个方向传来、 “天帝到。” “西天梵境佛祖到。” 两声传报正好是来自两个相反的方向,便见两尊瑞气腾腾的尊神分别入场,众神起身跪拜,就连西昆仑君和夜重华也起身拱了拱手。 梵境佛祖苏蓁已经再熟悉不过,一身佛衣袈裟看上去粗陋无比,可穿在身上,却无端多了些让人一看上去,就觉得六根清净的“佛韵”。 佛祖依旧是其貌不扬,一双石褐色布鞋有些旧,但贵在干净。那双足所踏过之处步步生莲,淡金色的莲花摇曳生姿绽放异彩,像是带着醉人的芳香。 苏蓁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那莲花像是带着一种诡异的力量,能够摄人心神一般。就连她嗅到那花香,也想要虔诚跪倒跪拜佛祖。 不对,佛祖步步生莲不过是幻境而已。这样大规模的幻境只会造成视觉效应,不会涉及到五感,怎么会嗅到花香? 苏蓁几乎是瞬间警醒过来,只见除却两位尊神之外,所有的仙者都已经神思恍惚的嗅着那花香,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 夜重华见她情形,也像是瞬间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彻瑶池,一干仙者也伴着这佛号之声清醒过来,讶然的望着佛祖,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佛祖的目光径自落在了苏蓁的身上:“苏姑娘,几年不见,功法愈发纯熟,可喜可贺。” 在这样的宴会上,就算是天大的仇也要收一收,苏蓁自然也不敢坏了这样的规矩。 她拱手作礼,唇角含笑,可目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佛祖的教诲,苏蓁终日不敢忘却,只好勤勉自身,以求无愧于心。” 谛听浑身是血的模样历历在目,她自然不敢忘却,有时就连梦中惊醒,都能梦到自己打破金钟时,将谛听抱出来的模样。 弱者只能承受忍耐,可强者却能讨还公道,苏蓁一直明白这个道理。只有足够的力量傍身,才能给自己,给谛听讨回公道。 “苏蓁,你就是苏蓁?”最上侧的尊位上,天帝的声音不怒自威。 刚一听到那声音,苏蓁便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宛若江水倒流般,像是要冲开她的整个身子! 比起佛祖,天帝的不满之意显然更为强烈。 夜重华上前一步,站在苏蓁身前,挡住了那威压,目不斜视的望向天帝:“不知我冥府之人,哪里得罪了天帝?” “本帝只是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得阎君青睐罢了。”天帝慢吞吞的收回目光,坐在自己的尊微上:“今日一见,也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在强大的威压之下,苏蓁的视野都映出了大片的光斑。这是苏蓁从未见过的强大,自己的力量在他面前,就宛若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她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御那一瞥的威压,可即便是如此,那种窒息的感觉却还是如跗骨之蛆一般蚕食着她的神志。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失去的时候。身旁的压力骤然撤去,空气也渐渐涌进了肺中。 这种感觉,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一般,瞬间咳得更加剧烈。 想是因为向死而生,这一瞬间,苏蓁的脑海之中映出无数的画面,那片段似的场景不足以连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却给她一种死而复生,将全身的骨血都打碎重组的感觉。 那些画面之中,有一帧格外的清晰。 乌沉沉的天幕上,撕开了一个丈许长的口子,炽烈的天雷汹涌闪烁,宛若割裂苍穹的刀痕,疯狂吞噬着黑暗。 雨水混合着鲜血洒落在幽冥大地上,大片盛开的彼岸花沐浴着那些血水,却像是饮了至毒的砒霜,大片大片的枯萎下去。 而她,站在那缝隙之下,任由天光与雨水洒落在身上,渐渐冲刷掉衣上的血迹。 在她身后,是狰狞贪婪的群鬼。在她身前,是诸天神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6章 自伤 苏蓁的思绪像是被人生生劈开,那些片段,也像是被人强行插入到脑海之中一般,搅的她不得安生。 即便是威压撤去,盘桓在脑海之中的钝痛也不曾消散。 当着一众仙神的面,对她动手么?苏蓁在心中冷笑一声,怒目瞪着高高在上的天君,唇角突然勾出一抹笑意。 下一刻,她蓦地俯下身子,一口鲜红的血水喷洒而出,渐红了半张白玉桌。 “阿蓁!”夜重华紧张的伸手扶她,柔和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腕儿蔓延入四肢百骸,就像是一场春雨,滋润着干枯的土地。 苏蓁微微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事。她扶着夜重华的手臂站直身子,望向一脸意外的天帝道:“天帝这是在迁怒于我撕毁圣旨一事?” 众仙者哗然,梵境佛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闭目打坐,一点儿也没有掺和这闲事的意思。倒是西昆仑君,饶有兴味的抱臂而立,像是一幅打算看戏的模样。 最诧异的却是天帝,今日宴会乃是他所主持,他比谁都不愿意看到这宴会上出乱子。 更何况,佛祖也来赴宴,佛前见血可是大不详之事。他出手原本极有分寸,只是小惩大诫,不曾真的伤到她,她又怎么会受伤咳血。 夜重华看着苏蓁唇角那一抹笑意,便也反应过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他冷哼一声:“天帝既然不欢迎本府君前来,明说便是,又何必送来请帖。阿蓁,咱们走。”说着,夜重华便要起身。 “阎君,重华莫急,天帝也未必真的是有心为之。”西昆仑君这万年不管事的和事老走上前来,折扇一展挡在二人的面前:“苏姑娘怎么样,可用本君替你瞧瞧?” 一干仙者全都变成了哑巴,生怕这些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苏蓁用拇指抹掉了唇角的那一点鲜血,掷地有声的说道:“我知天帝不满我当初在地府斩了使臣,天帝大可直言治罪,这般贸然出手,算什么英雄?” “本帝从未……”!%^* “我冥府也算得上三司之一,在上古时期,也是一界尊神。这些年虽说不及以往,可冥府阎君到底是有尊号在身的。天帝的使者对阎君不敬,在我府君上病重时落井下石,难道不该重惩?” 天帝的脸色有些发青,刚要开口,却又被苏蓁截断了话。 “天帝治下严谨,自然不会纵容手下散仙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斩了那散仙,也是为了天帝的颜面着想,天帝难道还要因此事苛责于我不成?” 苏蓁终于停了她这一串儿连珠炮似的话,给了天帝一个开口的机会。 天帝在这九重天上驻了这么多年,谁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从没有人敢这般顶撞于他。此时被苏蓁这一套言论砸过来,也是气的胸口发闷。(!&^ “你伶牙俐齿,本帝何时说过因此事苛责与你?” 苏蓁哼笑:“那天帝这是什么意思?不欢迎我们府君前来,还是单纯的看我不顺眼想要杀了我?天地位高权重,杀了我这一个普通鬼魂自然容易的很,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原来,在天帝的眼中也是这么看的?我们冥府之人全都是腌臜之物,不配站在这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苏蓁义愤填膺的道。 这满殿的仙神,那个不是百年苦修千年的道一步步的走上来的? 苏蓁这一顶一顶的大帽子砸上去,砸的天帝恍不过神儿来,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 夜重华见苏蓁伶牙俐齿,没有吃亏,也是神情一舒。他懒得管天帝的心情好不好,只要苏蓁不曾受了欺负就可以了。 再这样下去,苏蓁怕是真会说的天帝震怒。她惯会扣帽子,而这些要脸的神仙最怕的便是扣帽子。 西昆仑君连忙站出来,笑意吟吟的摆正了自己和事老的身份。 “苏姑娘,天帝并非针对于你,不甚伤了你,也不是有意而为之。今天瑶池仙宴群仙齐聚,什么事不能放一放?咱们先坐下,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还不来人,将阎君的桌子撤一撤。”西昆仑君道。 话音落下,立刻有仙娥走上殿来,撤掉了溅上鲜血的那张桌子。 一众仙者闻西昆仑君这话,顿时心里明白过来。合着不是苏蓁小题大做,确实是天帝出手,伤了苏蓁啊。 西昆仑君是什么人?性情高洁避世而居,从不掺和到这些是是非非之中,为人亦是和善的很,有什么骗人的必要?如此看来,却是天君责难无疑了。 时至如今,天君也看出了西昆仑君早已与夜重华串通一气,只能哼了一声,吃了这哑巴亏。 没办法,苏蓁的身份什么都能说出来,什么都能做出来,可他却不行。 越是身在高位的人,越是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与外界之人的看法,有几人能真的做到宠辱不惊,不管世人毁誉? 眨眼的功夫,仙娥已经来收拾好了一片狼藉的白玉桌,换了新的桌子与菜肴上来。 夜重华与天帝对视一眼,不乏剑拔弩张的气势,这才与苏蓁一起做回到座位上。 靡靡之音再起,四周歌舞不休。苏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漱了漱口吐在仙娥递来的痰盂之中。刚一回头,便撞上夜重华的那双眼睛。 那目光中,像是有万千星子交映闪烁,采万钧天光,给人一种专注且认真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的伸出手搭在苏蓁的脉腕上,苏蓁刚要抽手,夜重华却声音极低且沉的道了句:“别动。” 放在平时,他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对苏蓁说话,可见今天是真的生气了。 苏蓁讪讪的伸出手给他,夜重华仔细听了一阵脉,见她身体真的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以后不准胡来。” 他的嘴唇明明没有动,是怎么发出声音的?传音之术? 以前苏蓁专攻那些攻击系的法术,倒是很少会注意这种日常用的小法术,而今见夜重华传音给她,她却不会,只能干瞪眼的给夜重华使眼色。 “我就知道你不会,好好听着就是,不用你反驳。”夜重华的声音又一次钻进她的耳朵里:“从今以后,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剩下的,我会解决。” 剩下的,我会解决。简简单单的七个字,承载的感情却不是这七个字可以描述的。 他的承诺,他的誓言,他对苏蓁的爱意,全都压榨浓缩在这简单的七个字中。可他却像是按了静音键一般,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 苏蓁不动声色的凑过去,不避耳目的压低了声音,伏在夜重华的耳边说道:“我知道错了,不过,我有分寸。” 她对夜重华再了解不过,她若是先说了狡辩的话,夜重华一定还要出口教训她。 可她若是先说了认错的话,事先将夜重华的话噎回去,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果不其然,夜重华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几道视线落在二人的身上,像是要将苏蓁看个对穿。苏蓁也不在意,拉过夜重华的手,摊开他的掌心用手指比划着写下三个字。 一瞬间,夜重华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般睁大了眼睛。 那讶然只是片刻,转瞬之间便冰消雪融,万树花开。他翻手抓住了苏蓁那根在他掌心上乱写乱画的手指,不由分说的将她的手都握在手中。 苏蓁单手掩口低咳了两声,脸上终于透出了些许薄红。 场中正跳着一支鹤入鸾裳的舞蹈,几名仙娥身姿绰约,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配合着曲子正应了那句“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就连向来口味刁钻的西昆仑君都微微摇着扇子,饶有兴味的瞧了几眼,可谓是天大的荣宠了。 几名宫娥正中间簇拥的“丹鹤”舞女妆容精致,水袖起落之间摄人眼球,叫好声不断。 密集的鼓点儿声声相叩,此时,却有几声鹤鸣传彻九天。 这仙娥起舞,还会有鹤鸣声相伴么? 苏蓁抬眼,便见刚刚还跳的入戏的“丹鹤”脸色一僵,连忙躬身施了一礼,与一种仙娥倒退着走了下去。 落座的一众仙者尽数起身,向南天门的方向揖手。 又是一声清越的鹤鸣,便见万盏华光交相传来,映亮了半个瑶池。 一名身着白色华服,衣上绣着九鹤戏枝图,长眉入鬓眉点丹砂的男子当先走来。他宽阔的广袖上也是成片的纹鹤图,大气却不驳杂,颇有一股出世仙人的意味。 若说这即位尊神,虽说都不是省油的灯,给人的感觉却各自不同,甚至大相径庭。 夜重华沉稳清冷,站在他面前,便宛若面对着一座巍峨的高山,看不透深浅。即便是想要触碰,也怕会被他周身的气势冻伤。 西昆仑君便要随和不少,也最像个自在仙人,身上带着一股子轻佻恣意的气质,像是个万事不挂心的闲人。 可同他相处久了便会知道,他这张闲散的皮囊之下,生的却是装得下整个三界的君子骨。那一双散漫狭长的双眼,也总是能看到许多叫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而面前这位身着云鹤纹华服的男子,想必就是苏蓁从未见过,却鼎鼎大名无人不知的蓬莱仙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7章 青羊仙子 在苏蓁的眼中,若说夜重华给她的感觉是巍峨神秘的山,西昆仑君给她的感觉是海纳百川的水,那这位蓬莱仙尊,便是利刃寒生的剑。 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一把出鞘的长剑,随时能够割伤身边往来的人。 那种强势的,自我的,冰冷与锋利交错的感觉,让他在这一种乌合之众中遗世而独立,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也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就如此刻他站在这儿,就算是未有人通禀名号,苏蓁也一眼便能猜出他是谁了。 她这一晃神,四周山呼之声终于姗姗来迟的响起:“参见蓬莱仙尊,青羊仙尊,玄武尊上。” 一门三神君,好不阔气。 苏蓁的目光这才越过蓬莱,落在了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人身上。却不料,那女子竟然也在看着她。见她望向自己,微微一怔,却又莞尔一笑。 不用猜便知,这位肯定是青羊仙子了,苏蓁没想到的是,这位青羊仙尊,似乎是个挺好说话的人,和蓬莱身上的气质天差地别。 既然对方以笑脸相迎,苏蓁也不好折了对方的颜面,也微一点头。 “见过天帝,佛祖。”蓬莱仙尊目光一扫,也只是不卑不亢的相天帝拱了拱手,倒是个高傲的性子。 二人寒暄了几句,便着人安排蓬莱一行人落座。 最初安排座次的时候,排位置的仙娥只算了蓬莱与青羊两个人,倒是没想到玄武尊上也会跟着过来。 此时座位都是排好了的,玄武尊上身份尊崇,自然不能随便加一张坐席了事。可若是重新排布座位,一众仙人便都要向后挪一位,大张旗鼓着实有些叫人头疼。 这么大的纰漏,还是前所未有的。排座次的仙娥一张脸瞬间白了下去,申请无措,同手同脚的走了过来。 “青羊过来,与我坐吧。”昆仑招了招手,挥退了一脸无措的仙娥:“百年不见,青羊倒是出落的愈发漂亮了。” 没有女子不喜欢被人夸赞自己漂亮,即便是青羊也不例外。 对于这些身在尊位的老不死来说,青羊的年纪还不足他们所活过的漫长岁月的一个零头,这些年来看着长大,自然要更宠爱一些。 青羊闻言,看了蓬莱仙尊一眼,见他点头才走过去与昆仑同席而坐:“昆仑哥哥,好久不见。” 昆仑君难得收起了他那把一年四季都摇着的折扇,随手放在了一边,将酒壶换成了果浆,这才给青羊倒了一杯,放在她的手边。 苏蓁的一双眼睛一直黏在青羊的身上,女人独有的攀比心作祟,让她在心底将自己和青羊攀比了好一会儿。 怪不得她能在昆仑与夜重华的口中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不骄不躁待人和善,确实在这一众尊神之中显得尤为不同。 似是感受到苏蓁的目光,青羊一回头,再一次和苏蓁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微微一笑,向苏蓁举杯:“我的年纪要稍长一些,能唤你妹妹么?” “尊上客气了。”苏蓁也端起酒杯,与青羊遥遥举了举:“我叫苏蓁,尊上唤我的名字也可。” 好巧不巧,夜重华与西昆仑君分别坐在了自己席位的左边和右边,倒是将苏蓁和青羊两个姑娘夹在了中间。 一众等着看好戏的仙者抻长了脖子,打算看这一场蓬莱仙尊帮亲妹子抢男人的戏码,却不想蓬莱还没开口,两个姑娘倒是和和气气的喝起酒来了。 事情发展的进程,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啊。 对于这个潜在的情敌,苏蓁却是真的提不起气来为难她。她本就是个和善好相处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今见青羊和善,她自然也乐得相安无事。 她相信夜重华,能将这件事情处理好,便也不想多做什么,给他多添麻烦。 “今日瑶池仙宴,不分君臣,在场的诸位开怀畅饮便是。”天帝一道恩旨下去,落座的众仙谢恩,便三三两两的聚众闲聊喝酒了。 天帝手一挥,一道光屏将上席的几位尊神与普通仙者隔开,神情凝重的几分。 “这一次瑶池仙宴,请各位来一聚只是其一,还有一件事,本帝不得不说。”天帝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在场几位尊神也全都集中了精神,望向首座。 结界外的靡靡之音穿不进来,四周一片安静,闻针可落,便更加衬的气氛凝重。 天帝看了苏蓁一眼,苏蓁坦然回视:“需要我暂且回避么?” 他一开口,蓬莱仙尊才正眼看了她一眼,就只一眼便微微皱起了眉头。苏蓁身上有一种气势,让他感觉颇为熟悉,却又深深忌惮。可仔细一想,他又想不出这份忌惮从何而来。 能坐上这一方尊位的都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青羊是一个例外,可不代表会有第二个例外。 天帝看了苏蓁一眼,想了想,却还是摇头:“近些时日,你们应该也感受到了,这天地间似有异动横生,可仔细追究,却又无不妥之处。” 言罢,他又饱含深意的看了苏蓁一眼:“除了阎君,诸位都是经历过万年前的那场大战的,也都知道若是再经历这么一场劫难,会给三界带来怎样的动荡。” “那天帝觉得该如何呢?”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竟是自从上殿来便一直沉默未语的玄武尊上。 蓬莱仙尊身上的气势太过摄人,足矣掩盖身边的所有人的存在,集万千目光于一身。 玄武开了口,苏蓁这才将他打量一番。不得不说,同为上古神兽,虽有仙格,却与谛听一般有阵阵妖气盘桓在身周,给人一种仙气之中却又偷着妖邪的感觉。 他一身翠色的衫子,身材分毫不觉魁梧,甚至还过于纤瘦了。放眼过去,应该会比蓬莱仙尊还要高上半头,倒像是一根行走的竹竿。 或许是因为血统问题?苏蓁竟发现,这位守护了蓬莱仙岛万年的玄武尊上生的竟也挺养眼的,由此可见,仙气委实养人。 可能是因为谛听的关系,苏蓁对这些上古神兽的印象都还不错,蓬莱仙岛同来的这三人之中,倒是就只有蓬莱仙尊一人有些气势迫人。 上古一役毁天灭地,就算是留下一根草,一颗石头也早就变成古董被人好生供着了,更别说是这么活生生的一尊大神了。 即便是天帝,也不曾随意忽视掉玄武的这一句提问。 “上古一役损失惨重,便是因为没有提前做好准备。这一次既然提前预示到了变动,就应该未雨绸缪,先将不确定因素扼杀在萌芽之中。”天帝说道。 玄武却语速极快的又问了数个问题:“天帝怎就知这天地变动,是有大灾将至?怎知未雨绸缪便一定挡得住,又怎知,昔年诸天神佛都挡不住的大魔,咱们几个人便能降服?” “命数就是命数,若是能随意更改,就不是命数了。”玄武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抱臂走了出去:“几位尊上,应该比我更懂得天意不可违的道理。” 天帝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驳自己的竟会是玄武,沉着一张脸沉默了好一会儿都不曾开口。 半晌,倒是蓬莱开了口:“蓬莱仙岛外,近期有数次水面骤降骤涨,此异象确实与当年相似。” 梵境佛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算是默认。 西昆仑君神情却是一贯的云淡风轻:“昆仑倒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阎君怎么看?”蓬莱仙尊突然开口问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望向夜重华。苏蓁早就有一种感觉,今日的瑶池仙宴不会是普通的宴席,更像是一场鸿门宴。 这不,鸿门宴的开场舞落寞,接下来将要上场的便是冷冽的寒刃了。 夜重华似乎对天上的骨瓷杯盏很感兴趣,一直轻轻转着,放在眼前研究:“幽冥隐于黑暗,不问三界是非。若是有能帮忙之处,我当仁不让。可若是对我冥府有损,我绝不容许。” 这话说来掷地有声,却更像是话里有话。 苏蓁有一种感觉,似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内情,就只有她是真的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可若是仔细去想去猜,倒也不难想出。 之前昆仑便说过凤凰遗骸异动,像是即将复苏涅槃的样子。而今蓬莱,梵境,天庭,都接连有异象发生。可见,这一次的浩劫所要波及的,想是整个三界! 一万年前的浩劫,正是冥府阎魔策动万鬼的那一次。 此时又赶在这个场合说出来,对比着昆仑曾提到过的时间线,苏蓁若是再猜不出这异动指的是什么,那就真的是她脑子秀逗了。 这一场鸿门宴,并非关乎于夜重华,而是关乎于她的! 天帝,佛祖,甚至蓬莱,他们所有人都认定了灵魂重新转世的苏蓁便是这一场祸乱的引子。 或许,他们想趁着这一次瑶池仙宴,她离开冥府登上九重天的机会,将她彻底留在这儿也说不定! 苏蓁的心凉了半边,手指蓦地攥紧了袖口。 就在她惊慌的时候,夜重华的手却伸了过来,万分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往日冰冷的手掌这一刻却像是渡上了一层温度,将苏蓁牢牢地保护在掌心之中。有了这外来的温度,苏蓁竟慢慢的放下心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8章 逼婚? 苏蓁因紧张而挺直的脊背因夜重华的安抚,终于缓缓的放松下来。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叫她想不通的问题。既然夜重华明知这是一场鸿门宴,针对的不是她就是他自己,为什么还一定要来赴宴? 是为了听到这场谈话,探一探虚实?还是天上有什么他非拿不可,若是不握在手中,便昼不能安心夜不能安枕的东西。 亦或是说?夜重华上天来纯粹是为了换个媳妇?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能涌起这样的想法,苏蓁也真是为自己的万事不急而感动。 四下一阵寂静,再无人发声。这些活了上万年的人精一个个都精明的很,若是不赶到自己的身上便绝不先开口,一时间倒是静的闻针可落了。 半晌,西昆仑君率先开口:“天帝所言之事,只是尚有端倪,现在先下决定有些为时过早了。依我看,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阿弥陀佛,西昆仑君所言极是,”梵境佛祖也跟着开口道。 天帝见状,也只好暂时将这一页揭过不提。 光幕撤去,外界的歌舞之声再一次传来,靡靡之声不绝于耳。苏蓁这才放下心来,将满是冷汗的掌心在袖口上握了握。 若不是众仙都在看着,苏蓁恨不得薅着夜重华的领子,好好修理一番。这样危险的事情,他说都不说一声,真的当自己是超人,就算是三四位仙尊联手,他也能背水一战的抵挡住么? 夜重华感受到苏蓁的不对劲,刚要问怎么了,却被苏蓁反手扣住了手腕压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的速度太快,夜重华不加设防,竟真的被她扣紧了手腕动弹不得。 他疑惑的望向苏蓁,苏蓁没有看他,却压低了声音:“重华,你和我说实话,你此此番上九重天赴瑶池宴,究竟想要做什么?” 夜重华眉心一跳,旋即面不改色的说道:“你这是什么话,只是赴宴而已。”!%^* “你从不是曲意逢迎的性格,这种场合你从不参加,更何况,你明知蓬莱仙尊这一次一定会提起你和青羊仙子的婚事。”苏蓁声音低沉的说道。 “你就算是与蓬莱不合,也不愿伤害青羊,最好的办法不就是避而不见么?可你明知如此,却还是来了。” 夜重华安抚的拍了拍苏蓁的手背:“别多想。” “你不说?”苏蓁一声轻笑,脸上平静的看不出情绪,心中却早已经涌起了惊涛骇浪:“那让我猜一猜,你上天来,是想査那带银面具人的身份,是不是?” 话音落下,夜重华面色骤然一变。(!&^ 当初他与西昆仑君在昆仑山上谈话,明明是避开了苏蓁的,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她还知道多少? 苏蓁也不卖关子:“我记起来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要多。这么多的事情你瞒着我,就算是你想要保护我,也真的很让人窝火。” “你心里,是真的将我当做伴侣,还是只是想将我带上天,放在这瑶池宴上给你当靶子?”苏蓁毫不留情的开口道。 夜重华的感情,她心中再清楚不过,也从未怀疑过夜重华对她的爱有一分一毫的掺假。 可而今时间紧迫,想要撬出夜重华口中一直藏着掖着的秘密,这已经是最快的办法了。 果不其然,苏蓁语声刚落,夜重华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甚至白了三分。 他不由分说,紧紧地握紧了苏蓁的左手,生怕自己一松手,苏蓁便会乘风而去了一般:“我不会骗你,我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的。” 苏蓁微微弯起唇角笑了一下,可那眼睛里却丝毫没有笑意:“你不骗我,所以你索性直接不告诉我,是么?” 夜重华沉默。 很多事情他不说,却是出于一种变相的保护,想要保护苏蓁不受伤害,不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可现在苏蓁已经点明了她已经知道了一部分,他却也没办法隐瞒下去了。 “你猜对了一部分。”夜重华只好坦白:“我上九重天,确实想要査那个带银面具的男人的身份。很多事情我还没有想通,本想以后再告诉你。” “若是你一辈子都想不通呢?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了?”苏蓁反问:“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永远都需要被你保护着的废物,而不是那个能与你并肩而立的人?” 苏蓁知道,现在的她确实没有资格与夜重华并肩而立,面对这些上古尊神,她连抵抗一招的力量都没有。可以她修炼的速度,假以时日却未尝不能与夜重华并肩。 不管一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夜重华这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想要将她护在掌心里便真的是对的么? 未待二人将此事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坐在正对策的蓬莱却开了口:“既然今天诸位都在,我便也请天帝为舍妹做主,赐一桩婚事。” 一众仙者全都静了下来,望向蓬莱仙尊。 等了半日的戏码终于还是不负众望的姗姗来迟,在场众仙一部分望向了一脸惊诧的青羊仙子,更大一部分却望向了执杯而坐的苏蓁。 天帝也看了二女与夜重华一眼:“哦?蓬莱但说无妨。” “阎君夜重华与舍妹年龄相仿,身份相当,依我看结为夫妻合衬的很。幽冥诸事驳杂,能帮阎君的人确少,我看将青羊嫁过去,再好不过。”蓬莱仙尊道。 “哥哥!”青羊没想到蓬莱真的会在这种场合上讲这话说出来,一急之下站起身来。 未等她反驳的话说出,蓬莱却已经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既然今天阎君也在这儿,就烦请天帝做主下一道恩旨,给他们二人赐婚如何?” 天帝看了一眼夜重华,微微皱起了长眉。 夜重华似乎并未在听蓬莱仙尊说什么,而是拿过了苏蓁面前的杯子,执在手上饶有兴味的瞧了瞧。 那骨瓷杯边沿沾了一抹唇红,看那样子应该是苏蓁留下的。夜重华望着那一抹微红,唇角微微一勾,薄唇却贴着那一抹唇红饮尽了杯中的清酒。 苏蓁见之,连忙将自己的杯子抢了回来远远的放在桌角。 看这样子,蓬莱仙尊今天怕是要无功而返了。天帝看在眼中,可这话却不能由他去说,索性问了一句:“阎君觉得这门婚事如何?” “千丈幽冥之下终年不见天光,不是人待的地方,青羊仙子自幼生在锦绣丛中,怕是不能再冥府久待下去。”夜重华眼也不抬:“更何况,本府君不过是一块破石头修成的散仙,得上一任阎君提拔才得以坐上这尊位,自然不敢对青羊仙子有僭越之心。” 这话的意思,便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蓬莱仙上闻言,顿时起身,一张脸憋得通红:“夜重华,你这是看不起我妹妹不成?” 仙尊一怒,就算是泱泱三界都要被殃及受到牵连,虽说在场之人都饶有兴味的看着这场好戏,却没有人真的想看见这两位仙尊打起来。 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冷气,顿时四下皆静,闻针可落。 昆仑拉了拉青羊,青羊仙子却红着眼睛,难得大声说话:“哥,我都说了我不嫁!” “你闭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没有父亲,便由我这个兄长做主。”蓬莱仙上显然是气的急了,就连向来宠爱的亲妹都吼了一句。 这么多年,蓬莱从未对青羊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青羊也有些恍不过神儿来,怔怔的望着蓬莱,好一阵无话。 “有话好好说,吵又不能解决问题。”昆仑君站起身来,先是将青羊拉回到座位上,从袖中掏了块帕子给她。 青羊默默接过,昆仑安慰了两句,又对蓬莱道:“强扭的瓜不甜,他们两个都不答应,你又何必强求,感情之事不是两个人凑在一起便有的。” 蓬莱冷哼了一声,愤愤的坐下身来:“我活了上万年,难道还不如他们两个几千岁的黄口小儿懂感情之事?” 举世敢说两位仙尊是黄口小儿的,也就只有这几个活了上万年的老不死了。 夜重华虽说身为阎君,可年纪资历却都要差一些,就算是被蓬莱这么说也无可厚非。 西昆仑君唯恐天下不乱的摇了摇扇子:“你怕是真不如他们两个懂,你这活了上万年,也没见你有个仙侣,怎么就比他们两个懂感情了?” “青羊也先别哭了,重华你也少说两句。”昆仑君握着扇骨,拍了拍青羊的肩膀:“感情之事水到渠成,没有强扭的道理,别听你哥瞎说。” “昆仑,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此事可有你半分干系?”蓬莱反口相讥道。 举世皆知,蓬莱仙尊是个火爆脾气,可谁都没想到,今天就连向来好脾气的昆仑都要怼上两句,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夜重华站起身来,拉着苏蓁一起起身:“昆仑君说得对,感情不能强求,更何况我已经找到了心爱之人,只差没录金册,未行祭天礼而已。至于此事,蓬莱仙上还是不要再提了。” 蓬莱咬牙切齿:“没录金册,便还不是夫妻。阎君身在其位多年,应该也清楚,人很多时候不能按着自己的意愿做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9章 金鳞台异动 “很多事情,确实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主,可唯独婚姻大事除外。”夜重华眼梢一挑:“冥府与蓬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蓬莱仙尊又为何非要与我过不去?” 好不容易消了些火气的蓬莱仙尊被听闻这一句话,顿时像是火上浇了一盆烧油,再一次盛怒起来。 “举世皆知,青羊是我最宠爱的亲妹,我将青羊嫁给你,怎会是与你过不去?”蓬莱道。 苏蓁看了一眼青羊仙子,见她一脸无措,梨花带泪的坐在一旁,心中多少便有了思量。 看这架势,青羊怕是也刚知道兄长所主持的这一门亲事,她心中也未必认可。不止这一次,想必上一次的天帝旨意,也是蓬莱自作主张所请的。 蓬莱仙上寿元将近一事,想必并非空穴来风。 苏蓁长了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谁嫁妹妹嫁的这么剑拔弩张,逼婚逼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放在凡世,生了女儿的人家生怕未来的夫家慢待自己的女儿,婚前都以礼相待。有很多时候,苏蓁都有些看不懂这天上的神仙是怎么想的。 见二人还在你来我往的相讥,甚至大有大打出手的意思。苏蓁站在一旁,冷冷的笑了一下。 众人都觉得,此时最应该尴尬的便是苏蓁,若是论身份,她着实配不上夜重华,此时怎么还能笑出来? 苏蓁顶着一众人的目光,不卑不亢的向蓬莱仙尊走了几步:“仙上也是老一辈的神仙了,怎么反倒看不破这世间的俗名来?” 蓬莱显然不待见苏蓁:“此处焉有你说话的资格。” “我确实身份卑微,可仙上清心寡欲了多年,却不知道人间的感情是最柔软,也是最坚硬的东西。就算是强行将两个人配在一起,也未必会真的幸福。”苏蓁道。 “世人皆知,蓬莱仙上宠爱亲妹,你就真的忍心让她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后半生都仰人鼻息的过活?” 只一句话,苏蓁便让蓬莱偃旗息鼓下来。 她这话很是巧妙,既点明了自己与夜重华是真心相爱,就算是青羊嫁给夜重华也不会幸福。又暗示了她知道蓬莱急于嫁妹的缘由,给他留足了面子。 蓬莱不知苏蓁这话是何意思,一时间也未开口。 苏蓁微微笑了一下:“仙尊想给妹妹谋一个好夫君,这是人之常情。可仙尊一万个不该以身份压人。旧时王谢堂前燕,焉知不能飞入百姓家?若真有一日,仙尊不能再庇护青羊仙子,这样硬谋来的夫君,便一定会对青羊仙子好么?我看不尽然吧。” “人世间的感情,不过是以真心换真心,若是从一开始动机便不纯,又怎么能够保证自己换来的就一定是真心?” 苏蓁踱步走回到夜重华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我与阎君的感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就算蓬莱仙尊真的神通广大到能将我们两个拆开,焉知阎君日后便不会恨青羊仙子?” 青羊呆怔怔的看了她一眼,目光流转落在夜重华的身上,却又低下了头。 苏蓁的心里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她现在一个头顶两个大,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刚刚青羊看夜重华那一眼,分明是有感情的。苏蓁这一辈子和善待人,也是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能做出棒打鸳鸯的事儿来。 虽说这二人着实算不上是一对鸳鸯。 蓬莱仙尊像是被说服了,半晌无话,心累的昆仑君赶忙将人劝了回去:“蓬莱兄有什么事情不能私下里说,就算是说亲,也要顾及着姑娘家的面皮不是,此事改日再议。” 改日再议,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等得到改日再议么? 若是不能给他的青羊谋一个好婚事,保住她的尊位,他就算是化成灰也不能瞑目。 昆仑也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佛祖六根清净,天帝不是个好选择。仔细算来,就只有阎君夜重华是个妥帖的人选。 他身有尊位,享有无穷无尽的寿元。就算仙尊也终有寿元枯竭的一天,也要比那些普通仙家要长的多得多。 若是夜重华能与青羊共享寿元,青羊的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个托付。他若是真的度不过这天劫,也能放心青羊不被欺负。 可若是没能在他历劫之前给青羊找一个好归宿,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青羊的尊位又岂能保住?就算是将她强嫁给夜重华,二人录了金册,那苏蓁也不像是个省油的灯。 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 蓬莱仙上看向苏蓁,只觉得这女子身上带着一种叫人看不透的气息,冥冥之中却又带着危险和熟悉。 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难不成是寿元将近,便有些草木皆兵了? 一场宴席吃的一波三折,谁都没了兴致,再留下去也只是给自己添堵罢了。 苏蓁坐回到位置上,从袖中掏了块帕子递给青羊:“青羊仙子先擦一擦眼睛吧,仙子身在尊位,代表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还有蓬莱仙岛的颜面,不该如此轻贱自身。” 青羊眼圈有些红,默默地接过了苏蓁的帕子道了声谢。 很多时候,身在高位的人才更为可悲。要顾虑这顾虑那,就算是哭也要顾虑着颜面。对于旁人来说,最难做到的便是追逐前人。可对于青羊来说,最难做到的便是做自己。 她的尊位与蓬莱仙岛息息相关,若是她不争气,蓬莱日后要怎么办? 苏蓁不知道青羊知不知道兄长的状况,可她看着此刻的青羊,却总有一种类似于感同身受的心绪在作祟,让她不忍心伤害她。 那种感觉,就像是她还是沧云国的皇后时,明明喜欢放风筝却不敢去放,明明喜欢踩水去不敢去踩,生怕被人看到了,说她不合礼数。 那种长久压抑在华美衣着之下的天性从不敢在人前释放,只能在夜深人静的黑夜之中,伴着摇曳的烛火慢慢飞出掌心,又会在第二日天明之前,重新戴上厚厚的伪装。 “仙子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么?”苏蓁突然问道。 青羊仙子捏着手帕的手却蓦地一颤,她嘴唇微微一动,却又将即将宣之于口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半晌,她才声音极低的说道:“未来会怎样,我从不在乎。现在都没有过好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想未来呢?” “或许青羊仙子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堪呢?你也是蓬莱仙岛的半个主人,为何不能自信一些?”苏蓁反问道。 青羊摇了摇头:“想要管理好一界,不能只靠仙术的高低。可若是仙术不济,便绝对不能管理好一界。苏姑娘身在冥府,应该更懂得这个道理吧。” 苏蓁沉默,她不得不承认青羊说的是实话,也寻不出词汇来反驳她。 武力虽不是必然,却是立足的基础。青羊先天有损,于修炼一途原本连寻常人都不如,却又因为身份,被硬生生的拥上了尊位。 她的心中岂会好受? “若是能够选择的话,我宁可不要这尊位,不要这一切的荣耀,只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散仙。就算是像那些凡人一样朝生暮尽,也好过现在这样为人拖累的活着。”青羊沉声道。 没来由的,苏蓁的心中竟泛起一阵兔死狐悲的悲凉感情。 她想要安慰青羊几句,却发现自己也已经词穷。 偶然偏头之间,却见西昆仑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席,就连他那柄时刻不离身的白底折扇都留在了桌子上。 难不成他真的替夜重华去打探虚实了? 世间所有记录在册的仙神,全都铭刻在瑶池后的金鳞台上,这便是所谓的金册。借着瑶池仙宴的名义去查看一下金鳞台上的名字,倒也是个办法。 不对!苏蓁望向对面的时候,突然心头一凛。 什么时候蓬莱仙尊也已经离席?对侧的长桌上在座的就只剩下不知什么时候重新落座的玄武尊上。 苏蓁心中突然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夜重华几次望向瑶池后的方向,想是在等昆仑的消息。 苏蓁看了一眼青羊,却问夜重华道:“都说上古时期化形的神兽各自保留了其原始状态的一些能力,比如凤凰的涅槃金火,谛听的听声辨物,那玄武呢?” 闻言,夜重华望了一眼对坐的玄武,眉间突然微颦了一下。 “玄武化生与十万里深海,自一出世便拱卫着蓬莱仙岛,其龟甲坚不可摧,万年前的大战,也正是玄武用龟甲罩住了蓬莱,才得以让蓬莱仙境不至于塌陷。”夜重华说道。 他眉间皱的更紧:“若说原始状态的一些能力,玄武的能力便是守护。可这些年来,玄武在蓬莱,一直是掌管金册,手上一只玄麟笔,可刻写万物……” “不好!”夜重华蓦地站起身来,将在场诸仙者惊了一跳。 天帝和佛祖也望了过来,夜重华却已经没时间解释了,拉着苏蓁便要出瑶池。 就在这时,瑶池却一阵天旋地动,接连震翻了几张白玉桌。玄武飞扑过来紧紧地护住青羊,梵境佛祖也纳闷这异动从何而来。 天帝却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骤变,再也不顾什么风度与脸面,连忙向瑶池后的金鳞台掠去。 夜重华也不再耽搁,拉起苏蓁便要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0章 雷劫至 一阵肉眼可见的晃动呈排山倒海之势袭来,晃的人险些站立不稳。 刺目的金光自金鳞台的方向传来,宛若第二个太阳,耀立在半空之中,刺得人双目几欲落泪。 金鳞台乃是记载仙神名录的灵石,将名字刻在上面,就等于是录了仙籍。而结为夫妻的两位仙神,只需要将名字连接在一起,便是得到上天的认可了。 苏蓁乃是冥鬼之身,不入仙籍,自然没办法在这金鳞台上刻下名字。她与夜重华都不是拘泥俗礼的人,倒也不在乎这是不是在这金麟台上连上了自己的名字。 神仙不似凡人,死后还能留下一座墓碑,一捧尸骨。神仙一旦死了,魂魄消散肉身化气,什么都留不下,就连金麟台上的名字都会消散。 就连刻在石头上的字迹都能被轻易抹去,谁还在意活着的时候,是不是与另一半的名字刻在一处? 可青羊却不同,她先天不足不善于修炼,自然也不能像其他仙尊一样活过万载的岁月。 想要与世长存唯一的办法,便是与另一名仙尊的名字连在一起,共享寿命。 蓬莱还真是不要命,为了青羊,他竟胆敢擅改金鳞台上的名字了么? 剧烈的晃动之下,就连瑶池内的撑天之柱都变得脆弱不堪,发出细微的碎裂之声,像是下一刻便要尽数坍塌一般。 一干散仙惊恐的望着布满裂痕的撑天柱,尖叫声四起的到处躲避,生怕那几根脆弱的柱子撑不住穹顶,将他们压在下面。 一阵混乱之中,唯有梵境佛祖不动如山,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那佛号的声音明明不高,可却像是炸雷一般响起在众人的耳中,宛若洪水猛兽般震耳欲聋。 只见他合十的手掌渐渐散发出一阵佛光,宛若膏药一般固定住了渐渐崩塌的撑天柱,维持住了穹顶的颓势。 骇人听闻的碎裂之声停止,惊呼声与四处奔逃的仙者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同一时间,更混乱的却是金麟台。 剧烈晃动的金麟台上,夜重华和青羊的名字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中间连接着的金色线条却慢慢消散,最终归于虚无。 “怎么可能刻不上去,这不可能!”蓬莱近乎癫狂的望着恢复如初的金麟台,崩裂的发冠落在地上,一头长发披散下肩头,此刻正迎风而动。 玄武的法器最神奇之处便是篆刻,可为什么对着金麟台丝毫没有用处? 难道是他的法力还不够强大?(!&^ “蓬莱!你疯了不成!”昆仑纵身上前,挡在了蓬莱与金麟台之间:“金麟台上的名字不可擅动,你不知道么!” “你别管我!”蓬莱双眼满是猩红的血丝,狰狞可怖:“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若是敢拦我,莫怪我对你也不客气。” 言罢,他绕过昆仑大步上前,冷漠的望着熠熠发光的金麟台再一次挥臂。 他的双手握着一根等身长的大笔,挥臂之间道则流转,甚至压塌了周围的空间。大笔划破虚空,留下一道久不愈合的裂缝,重新将夜重华和青羊的名字连在一条线上。 崩裂之声传来,可碎裂的并不是金麟台,而是他手中的大笔。 一道熠熠发光的金线将两个人的名字连接起来,同时绽放出耀眼的金光。 成功了么? 蓬莱面上一喜,将手上已经断成两截的大笔丢到地上,扑在金麟台上轻触着两个名字之间熠熠发光的金线。 闪耀的金芒在他的双眼之中映出两个小小的金色光点,宛若一团细小的火焰,即便明亮,却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下去一般。 可他的欣喜之情还没过去,两个闪耀着金光的姓名之间,刚刚连接上的金线竟然渐渐淡了下来,逐渐归于虚无。 蓬莱仙尊脸上的欣喜之色一僵,下一刻却化作不理解的愕然:“怎么会这样?怎么还会刻不上?” “蓬莱,你疯魔了不成!”昆仑见这情形,心知就算和他好好说话,他也未必真的能听进去,索性直接动手将他和金麟台分开。 耀眼的金芒渐渐黯淡下去,昆仑君怒道:“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么?青羊和夜重华根本没有缘分,你就算是换上十支笔百支笔,也不能将他二人强行连在一起!” 蓬莱遍布血丝的双目瞪向昆仑:“那青羊要怎么办?我死了,谁来庇护青羊!” 西昆仑君之前没有发现,听他说出这句话时偶一抬头,这才发现苍穹之上不知何时已经遍布雷云,迸散出紫色的电光。 紫霄神雷,仙尊渡劫。 昆仑早就猜到了蓬莱渡劫的时间不会太晚了,却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难不成,他这次强势上天,不顾颜面的非要给青羊说一门亲事,就是想让夜重华能在他死后能够庇佑青羊? 见夜重华不答应,他索性不再压抑自己邻近的天劫,甚至想要在自己渡劫前的最后一刻,安顿好宠爱多年的亲妹。 昆仑望向天幕之上氤氲的雷光,推了蓬莱一把:“你疯了么,安心渡劫,焉知就一定度不过去,青羊可还等着你呢!” 这么多年,蓬莱不择手段,斤斤计较,甚至做过不少令人发指的事情,就连昔日的好友昆仑也开始渐渐疏远他。可他对青羊的宠爱,却是做不得假的。 就算他不是个好人,但绝对是个好哥哥! 到底是万年前一起过命的交情,即便是这些年来日渐疏远,可到了关键时刻,昆仑却还是愿意拉他一把。 雷光愈盛,眼看便要劈落。昆仑刚要出手,却被蓬莱伸手推开。 “你也不要命了?”他望着天光神情冰冷,双眼之中却满是不甘之色。 “哥!”就在这一刻,几人全都赶了过来。青羊若不是被玄武挡住,怕是这一刻便要扑上去了。 天帝第一个出手稳住了金麟台的乱象,看到天幕上氤氲着的雷劫时,不由得眉心一跳。 夜重华看了昆仑一眼,却见昆仑神色凝重的望向天幕,场景混乱复杂的很。 断裂的大笔落在地上,众人看了一眼,全都明了蓬莱刚刚做了什么。 “哥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青羊几次想要冲上去,都被玄武死死地拦住。她这尊位本就是空得来的,自然推不开玄武,此时只能颓然的跌坐在地。 她原本不是个爱哭的姑娘,可这短短的一日,她却两次红了眼睛。 神仙都知道天劫的厉害,但凡历劫,全都是九死一生。蓬莱虽说从没告诉过青羊自己心中所思,可青羊兰心蕙质,结合这段时间来蓬莱的行为,又怎会猜不出他想要做什么。 他是心知自己度不过天劫,所以事先给她铺好路么? 可她之前却还任性的责怪哥哥,怪他在夜重华的面前袒露自己的心思,让夜重华难做。 她本就是哥哥的累赘了,却不仅不理解她,还去责怪他。 青羊痛哭着跪地:“哥,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想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做你的亲人。我不要尊位,不要万年的寿命,你回来好不好!” 天雷一旦开始,岂会有停下来的道理? 苏蓁别过头去,不忍看青羊的神情。 亲情这种东西,打断骨头连着筋,是人最难割舍的感情。更何况青羊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父母,一直长在兄长的身边,一直由蓬莱照料。 她对蓬莱的感情深厚,再正常不过。 看到此刻的青羊,苏蓁便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长姐和兄长。他们也曾那么奋力的爱过她,她也曾像青羊这般撕心裂肺的哭过。 可她最终也没能将亲人留下来。 苏蓁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强行将这些念头驱散出脑海,转眼看了一眼身边的夜重华。 夜重华的眼睛果真眨也不眨的望着金麟台,那金麟台上代表仙尊的灿金色姓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根本没有夜重华所找的人。 若是曾经的仙尊假死,压抑着力量不突破仙尊的那条线,金麟台上也一定会留着他的名字。 可这金麟台上,却什么都没有。 是夜重华猜错了?那个带着白面具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仙尊,他所使用的强大力量,也只是巧合? 亦或是说,他根本不是神仙。 而是,生长在千丈幽冥之下,未录金册,未生仙根的冥鬼? 幽冥之下的冥鬼修炼多在于吞噬,吞噬掉对方壮大自己,可吞噬了太多的鬼修反而更易走火入魔,未等触及到那条线便已经先行陨道,魂飞魄散。 古往今来,有这样强大力量的鬼修屈指可数,初代阎君,他的前世,上一任阎君,与现在的夜重华。 初代阎君转世成为苏蓁,亦不可能是他自己。如此说来,不就只剩下了……上一任阎君。 想到这儿,夜重华一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下来,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仔细一想,当年上一任阎君不告而别,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寿元已尽。可仔细一想,他真的陨道,魂飞魄散了么? 就在夜重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道孕着金光的紫雷劈落下来,生生将蓬莱劈落到了地面上。 他踉跄着站起身,将刺目的雷劫全都拢在自己的身周,生怕玄武护不住青羊一般。 重重紫光之下,他有些涣散的目光却蓦的坚定起来:“青羊,我就算是背万古骂名,也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痛苦,受到一丝委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1章 一眼万年 蓬莱的话语之间,带着些许孤注一掷的意气,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显得尤为不搭。 青羊不知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带怔怔的望向雷光之中的蓬莱,就连瞳孔中都倒映出淡紫色的雷光。她诧异的仰望苍穹,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哥哥不要!” 万钧雷光遮天蔽日,将蓬莱牢牢地禁锢在雷劫之中。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蓬莱仙尊却骤然撤去了一身的防护,看了一眼苏蓁。 “不好!”苏蓁心下一凉,当即向后退了数步。夜重华原本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此时被她从思绪之中扯会来,不解的望过去。 骤然间,一道紫金色雷劫炸裂在他的脚前,汹涌的气浪掀开,将二人掀退了数步。 仙尊的雷劫,就算是全力以赴的仙尊也很难抵抗,更何况是刚刚还在想事情的夜重华。 他下意识地将苏蓁护在身后,苏蓁也心有灵犀一般用自己所有的煞气撑开了一道光幕,挡在二人的身前。 滚滚气浪撞击在煞气凝结的光罩上,震的人耳膜生疼。苏蓁力量不济,煞气被瞬间击溃,四散开来。 之见一阵云烟之后,蓬莱宛若浴血的修罗,裹挟着万钧雷光飞扑过来。 “苏蓁啊苏蓁,万年前若不是你,青羊便也不会母胎不足,至今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修炼。你为何不好好留在你的冥府,为何要祸乱这个三界。” 重重天雷之下,蓬莱的声音宛若恢弘的佛音,响彻四方:“既然我也要死了,你便也陪我一起去死吧!” 那话语像是打开了一道尘封的闸门,就连苏蓁都看不清听不清,眼见与耳边所流转过的,究竟是不是属于她的过往。 她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蓬莱飞扑过来。 终年修养的昆仑君腾跃而起,向着她的方向扑过来,夜重华下意识地出手抵抗。 “噗……”殷红的鲜血飞溅。 可就在这一刻,一只手探向苏蓁的身后,骤然间插进了她的胸膛,捏住了她的心脏。 这一刻,风的声,雷的声,人的声全都充耳不闻。她看到了天帝眼中的震惊,看到了昆仑眼中的不可置信,还有夜重华眼中的急切。 天地间,就只剩下她的心跳声越跳越快,却在濒临顶点的瞬间,被人骤然抓碎。 很多场景浮光掠影般的闪现在眼前,像是一张张涂满了劣质水彩的画,那些画面明明生硬冰冷拙劣不堪,却在这一刻褪尽了纤尘,尽数鲜活了起来。 眼前是一片破碎的猩红之色,刹那间,所有的感官都好像都回到了苏蓁的身体里。她猛地一咳,呕出的血沫顺着唇角低落到紫红色的长裙上,一如她如数次看到的场景。 她一个人站在无尽的彼岸花海中,面对诸天神佛,万钧天雷。 血雨洒下,淋湿了她的衣和发,咆哮呼号的鬼号声伴着猎猎的长风相映成一篇乐章,重重的敲击在她的耳膜上。 在倒地的瞬间,夜重华长臂一揽将她接在怀中,右手斩魄刀熠熠生寒,斩向她的身后。 “苏蓁!苏蓁!千万别睡!”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夜重华惊恐急迫的唤着她的名字,大声的喊着她不要睡过去。 苏蓁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一旦闭上眼睛就很难再睁开了。可她的眼皮却沉重的不听她的使唤,那些痛苦也渐渐地离开了她的身体。 浮光掠影,一语成谶,转瞬万年。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一股脑的涌入脑海之中,像是经历了无数个混沌爆炸与开天辟地。隔绝了万年的岁月渐渐清晰,再一次的重现在眼前。 凡世,柳绿花红,处处是风景。 千丈幽冥之下全都是浑浑噩噩的鬼魂和被欲望填满了内心的厉鬼,不想这凡世,举目四望到处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苏蓁手上拿着一个椿木做成的鬼脸儿面具,时而举起来,透过面具上眼睛位置的窟窿看向明媚的天光。 她总是将面具举起来,透过那窟窿看上一眼,再将面具放下看一眼,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夜重华着实想不通有什么好看的,便也举起了自己的那个面具,学着她的模样看了看。 那面具是昨日二人一起逛集市的时候买的,只是在普通不过的面具,五个铜板能买两个,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可苏蓁自从拿到了手里,求爱不释手的戴了一晚,晚上休息的时候也放在枕边。 夜重华举着面具对着天光一瞧,所看到的场景也没什么不同,只是透过面具看外面的时候视野有限,所有的风景都被椿木面具上的窟窿牢牢地圈了起来。 就像是,给一幅名贵的风景画挂上了一个画框。 夜重华不动声色的坐了过去,苏蓁动作一顿,伸手将自己的面具带到了他的脸上。 那椿木面具做的是一个生着獠牙的狰狞鬼面,挡住了左半边脸,却没有挡住右半边脸鼻翼以下的位置。 透过面具,隐约能看到夜重华棱角分明的下颌与明亮的眼睛。 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么看过去,倒也是个俊美无双的少年郎。 苏蓁的手还按在他的面具上,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下巴,夜重华刚刚伸起想要接面具的手生生顿住,转而搭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阎君在看什么?”夜重华问道。 苏蓁将面具拿回来,捋顺了长绳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你有没有觉得,透过面具所看到的世界,就像是我们在冥府看到的凡世?” 夜重华心口攒的一痛,像是被人紧紧的扼住,喘不上气来。 原来,她也并不是不知苦不知痛的人,她也向往这世间的明媚,只是从不曾说出来罢了。 她那么浅的胸膛,却承载了那么深的心。整个冥府全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不累么? 夜重华望着她,苏蓁却浑然不知似的,双手托着面具的边沿,挡住了自己一半儿的下巴。 “我原本以为,那被框子圈起来的天光就已经足够明媚。而今看到了太阳才发现,原来这大千世界的诱惑,远比我在冥府所看到的冰山一角更要叫人不忍割舍。” 苏蓁平静的说着这些话,就像是这一字一句并不是出自她内心的自剖,只是不痛不痒的复述。 夜重华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要握住苏蓁的手腕,可就在手指即将触及到她细而白的腕子时,却生生顿住。 足有几息的功夫,他才默默地收回手,问道:“阎君还想回冥府么?”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没有真的感受过幸福的人,是不可能真的体味到幸福是怎样的感觉。 可现在苏蓁体味到了,她看到了光,看到了纷繁的人世与秀丽的风景。 她还愿意回到冥府那个终年暗无天日的地方么? 夜重华有些后悔自己问出这个话来,他在忘川之下生出神志是因为苏蓁,努力修炼得道成仙是为了苏蓁,放弃仙籍重新回到荒凉的冥府,也是为了苏蓁。 他一生一世都追随着苏蓁的脚步,而今她去哪,他自然也会跟随,又有什么去问的必要? 不过是给她徒添烦恼罢了。 “阎君,前方……”夜重华话未说完,却被苏蓁生硬的打断。 “当然要回。”苏蓁站起身来:“每个人都有生来便不能推卸的责任,我的责任便是冥府,便是看守住这些厉鬼恶魂。” 她仰望着明媚的天光,微微眯着眼睛,像是吃饱喝足后餍足的猫,明明一无所有,只能靠着别人的施舍和阶级度日,却也能忙里偷出浮生半日闲,来悠哉的享受这浮生。 “幽冥存在一天,我便要守在幽冥一天,这便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至死方休。”苏蓁说道。 她起身,循着那恶鬼留下的气息,向下一座城池走去。 夜重华也连忙起身跟在她身后,便见苏蓁脖子上挂着的椿木面具随着她的步伐一前一后的轻轻荡着,颇为俏皮。 很多时候,她既像是一个顶天立地,能够撑起整个冥府的天的一界之君,又像是一个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觉得有趣的可爱姑娘。 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却在她的身上完美的重合在一起,给人一种看不清,摸不透的感觉。 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夜重华向前走着,却险些撞在了苏蓁的身上。 他诧异的抬起头,就见苏蓁微微一笑,唇角勾起了一个似乎早已经洞悉了他一切想法的弧度:“或许有一天地府尽渡,亦或是阳光遍洒幽冥,我便不会这么纠结了。” 还为等他反应过来苏蓁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却已经翩然而去。 苏蓁身为冥府阎君,像是天生对鬼气敏感的很,即便是那恶鬼小心翼翼的隐藏身上的鬼气,她却还是能够敏感而准确的找到它所在的方位,用最短的时间追过去。 可恶鬼能在凡世毫无节制的作恶,二人却不能在凡世毫无忌惮的抓人,只能一路追过去,将那恶鬼逼出人类聚居的城池,再兴捉拿。 街上行走着的人凭着一双肉眼,自然分辨不出那张人皮之下披着的,是假的人还是真的鬼。二人这一路追过去,那恶鬼却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接连害了无数条人命。 如此一来,就连苏蓁也不敢再轻视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2章暗度陈仓 这一路上,苏蓁的神经都像是一根紧绷着的弦,分毫不敢放松。 那只狡猾的恶鬼已经数次从二人的手下逃走,再这样下去,若是让他害更多的人,后果则不堪设想。 既然抓不住它,那就算是追在他身后天上地下的跑,也未必能拿得住他。 苏蓁索性一改之前的策略,在一处密林里布下天罗地网,请君入瓮,就等那恶鬼主动投入到她的陷阱之中。 夜重华摇身一变,化作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扯了扯苏蓁的衣袖:“阎君大人,你看我这副扮相,可行否?” “你变成这样做什么?”苏蓁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感觉他那两条小短腿似乎跟不上自己走路的速度,便直接俯下身来,将他抱在了怀里。 夜重华乖顺的搂住了她的脖子:“这些天来,那恶鬼所杀害的孩子都是四五岁,五六岁的童男童女,我觉得他大概是比较好这口。既然咱们有了瓮,也得有个饵不是。” “所以,你想用自己做这个饵?”苏蓁反问道。 她心中是有些抵触的,夜重华的战力确实不低,可这些时日,那恶鬼吃了不少的童男童女,身上的鬼气更是大涨。若是放夜重华自己对敌,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苏蓁心中想着,清冷的眉间一舒,再向前走,身上的衣裳已经换成了另一个模样。 洗的有些发白的旧布裙,深蓝色的裹发巾,乌黑的长发自那发巾之中垂落,顺着苏蓁的肩头披散下来。 夜重华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捋顺了一把她的长发,又抱紧了苏蓁的脖子:“阿姊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山间清净,微凉的和风时而送来些草木香气,令人心神舒畅。 二人毫无戒备的走在山中,就像是寻常的人间姐弟一般,匆匆赶路前行。 忽而一阵阴风刮来,迎面多了些阴寒之气。夜重华扬起脸儿来与苏蓁对视一眼,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以便能在那恶鬼出现的第一时间出手进攻。!%^* 苏蓁像是寻常的村妇一般,警惕着放满了速度,环视了一周树林中的情况。 感觉到不对劲儿,她连忙加快脚步,就在这一刻,一股阴风迎面吹来,将二人掀了一个大跟头。 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披着一张刚剥来的人皮,一步步的向二人走来,锋利的指爪已经带上了些许森然的阴寒之气。 就在他即将伸手抓来的刹那,四周煞气布下的阵法骤然大作,将那恶鬼困在了阵中。 就是现在!(!&^ 眼见那阵法渐渐收缩,恶鬼避无可避,苏蓁已经掠了出去,出手便是毫不留情的生杀之术。 夜重华也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迎面像那恶鬼冲了出去。 “堂堂阎君,竟然用这么不入流的办法引我上钩!”恶鬼一见二人,顿时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想也不想便要向阵法外逃去。 苏蓁岂会给他这个机会?脚尖一点树木的枝丫,冲上去与那恶鬼激战起来。 “管它入流还是不入流,只要能达到目的,不就是好办法?”苏蓁说道。 在幽冥地府,没有凡人的那些理义或是道理,力量足够强的人,就可以站在整个地府的最顶端俯瞰众生。至于苏蓁来抓它的办法是耍诈还是怎样,只要抓的住不就行了? 恶鬼心知自己一定斗不过苏蓁,更何况她身边还跟个夜重华,若是硬碰硬,他一定讨不到好处去。 再坚固的阵法,也一定会有弱点。恶鬼果断弃战,向阵法以外的位置逃去。 四周的树木被交错的鬼气和煞气摧残的片片折落,宛若下了一场木屑雨。 苏蓁的红色长裙再一片纷飞坠地的翠叶之间显得尤为显眼,柔软的身姿与果决的力量似乎丝毫不冲突,那纤细的手腕上系着的万钧力道毫不迟疑的砸向出逃的恶鬼。 这一掌下去,就算是不魂飞魄散,这上千年的修为也要化作泡影了。 那恶鬼心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惊叫了一嗓子,丢下自己刚刚剥来的人皮作掩护,化作一团无形装的黑气,方向一转飞掠而去。 人皮失去了鬼气的加持,转眼之间便皱巴巴的失去了生机,散发出一阵恶臭。 苏蓁皱着眉头,拍出一个光团将那滴着尸水的人皮击飞。只这一息的时间,恶鬼却已经向另一个方向跑远。 就在这时,躲在树林之中的夜重华迎了出来,径直扑向了一团黑气的恶鬼。 夜重华本就是血海之中走出来的强者,成仙后力量更强。那恶鬼刚被苏蓁的力量削弱,二人对上,苏蓁倒也不怕夜重华吃亏。 她脚尖点着干枯的树枝,飞掠着赶过去,老远便见夜重华已经与那恶鬼对了十几招而不落下风。 同一时间,夜重华赤手空拳的接下恶鬼数招,已经逼得那恶鬼无处可去。 两侧的树木被二人的力量锤了个稀巴烂,碎木与落叶落在地上又被扬起到半空中,就像是下了一场洋洋洒洒的叶片雨。 夜重华扬了扬自己砸的有些发痛的拳头,眯了眯眼。 “夜重华,我们都是从忘川中走出来的,本是同根生,你为何非同我过不去。”恶鬼咆哮道。 夜重华声线干净清明,与那恶鬼宛若铁片摩擦一般的嗓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不疾不徐的开口:“打感情牌,你不觉得这种手段对于咱们这些没有感情的恶鬼来说,太过单薄了么?” “不过,我今天倒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但却不是为了你。”夜重华说道。 二人依旧在你来我往的对着招式,眼看苏蓁便要赶过来了,夜重华手上的力量骤然一松,迎身向那厉鬼的指爪之上撞了过去。 一片猩红之色绽放开来,染透了夜重华黑衫之下的白衬。他闷哼一声,向地面坠下去。 苏蓁没想到夜重华竟会受伤,一时间也顾不上那恶鬼撞破自己的阵法了,下意识地冲过去将夜重华接在怀里,选了个平坦的地方落地。 那恶鬼一爪爪的不清,夜重华半个肩膀都血肉模糊的深可见骨,鲜血止不住的流。 苏蓁执掌地府多年,还从未受过伤呢,此时见夜重华这浑身是血的样子,顿时心头一慌,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夜重华,你怎么样?”苏蓁用手捂住他流血的伤口,将自己的煞气注入到夜重华的身体里,助他疗伤。 数千年的时光里,千丈幽冥之下就只有苏蓁一个人,孤独缄默的生活着。 直到夜重华的到来,漫长而又孤寂的岁月才装点上些许除了黑暗以外的色彩,她嘴上不说,可在心中,夜重华早就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了。 温热的血液漫过指缝,浓重的血腥味涌进鼻尖,叫苏蓁心中一阵慌乱。 “阎君……”夜重华刚一开口,便被苏蓁打断。 “别说话,我帮你疗伤,保持体力。”苏蓁将掌心压在他的伤口上,煞气不要钱一般的渡进夜重华的身体。 夜重华失了太多的血,嘴唇有些发白,此时却勾着唇角笑了一下。 他伸手拨开苏蓁压在他伤口上的手,自己撕了一溜袍角将伤口裹住:“我是想说,我的伤没什么大碍,死不了人的。阎君能这样担心我,我很开心。” 苏蓁活了上千年,都不知道担心这两个字是怎样的感觉。 原来这种深深扎根在恐惧之中,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恨不得付出自己的一切,只想盼来对方一个好结果的感觉,就叫做担心么? 她后知后觉的擎着手,感觉到掌心上温热的鲜血渐渐凝固干涸,依旧没能晃过神儿来。 很多时候,苏蓁的脸上是看不见情绪的,不管是担心,生气,亦或是愤怒,都包裹在她那张冰冷的面孔之下,若是能够微微皱一皱眉,便已经是很难得的情绪了。 而这一刻的失神,就像是给冰冷的她渡上了一点点温度。就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像,终于生出了一颗心,能像正常人一般感知到外界的冷与热,能够体会到喜怒哀乐了。 苏蓁一个人待了太久,像是天生就没有共情的能力,难以体会到他人的感情。 可此时,感受到掌心上渐渐冰冷凝固的鲜血,她像是终于明智开化,懂得了作为人的苦与乐。 “你……”苏蓁开口,却不知该问些什么。 夜重华自顾自的将伤口裹好,急促的笑了一下:“我啊,没什么,就是这伤口有些麻烦,一会儿要去买些药来止血。阎君,阎君?” 苏蓁被他唤回神儿来,连忙起身,也将夜重华从地上扶起来:“没什么,要去哪里买药,我去给你找。” “药的话,凡世的集市镇子里都会有的,不过阎君你这一手的血怕是会吓到人,我先带你去洗一洗。” 夜重华从善如流的牵起她的手,感觉到苏蓁没有拒绝,唇角缓缓勾了一抹笑,这才大着胆子将她的手握紧了。 不远处便有水声传来,苏蓁布下阵法的时候恰巧将这一条小溪排除在外,这才得以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与刚才被三人打烂的树林相比,这一条小溪水流清澈,几可见底,已经是难得的风景了。 夜重华径自带着苏蓁走过去,寻了个平坦的大石蹲下,想要给苏蓁洗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3章勾栏 苏蓁站在大石上,望着潺潺的流水,却不再往前走了。 夜重华微微一想,便知道了苏蓁的想法。 整个幽冥地府,就只有忘川一条河流,忘川中的水还有极强的腐蚀性,可谓是鸿毛不浮,飞鸟不过。想苏蓁是将这凡世的溪水当成了与忘川一样的水流,这才不肯上前了。 夜重华低下头捧了一捧水给她看:“凡世的水是干净的,里面没有邪恶的厉鬼,甚至是可以喝的。不过是手上沾了血,这水便不能喝了。阎君可以站近一些,这里很安全。” 苏蓁闻言,这才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 见她依旧是一幅警惕的模样,夜重华索性伸手一拉,拉着她的双手浸入溪水中清洗。 她手上的血已经干涸,有些难搓洗掉,夜重华倒也细心,小心翼翼的将她掌纹和指缝中的血渍都清洗干净,这才甩了甩手上的水:“阎君都没来过凡世么?” “没来过。”苏蓁摇摇头,复又重复了一遍:“从没来过,我化生在幽冥,化形即证尊位,一直在生活在千丈幽冥之下,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凡世。” “原来,凡世的水是干净的,没有哭号的死灵和冤魂,也没有随时想要奋起一击,将我扑倒的厉鬼。”苏蓁望着洗净的双手笑了笑:“凡世这么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要成仙呢?” 夜重华突然想伸手抚平苏蓁那微微皱起的眉,他的手都已经抬了起来,最后,却还是没能落在她的眉间,只是轻轻拂去了她肩上的树叶。 “可能是因为那些凡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夜重华隔着衣袖握住苏蓁的手腕:“时辰不早了,在等一阵子天就要黑了,咱们先到镇子里避一避,我也去买些药,将伤口包一下。” 有城镇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大夫,会有医馆,也会有药。 只是二人忽略了一点,二人孑然一身的从千丈幽冥之下追出来,身上既没有带银子,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凡世,哪家医馆肯将药赊给二人? 夜重华也算是在金麟台上录过名册的正牌神仙,就算是没有药,这一点儿皮肉伤也不会死,当即拉着苏蓁想要离去:“算了,过几天便自动愈合了,没有药也是一样的。” “银子,大概什么样子?”苏蓁问。 夜重华还当苏蓁想要随手变出来一块,实在是哭笑不得:“算了,咱们走吧。” 仙术追根溯源,不过是一种另类的障眼法,二人确实能够变出银子来,可过不了几天,失去了苏蓁仙术的加持,银子便也变回破石头了。 夜重华也不愿欺骗这些辛苦糊口的小商小贩,还是决定不施这障眼法了。 他拉着苏蓁刚要离去,苏蓁却站在原地未动,像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似的。 她这个人向来如此,平日里诸事不挂心,可有些时候有些事,却偏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阎君大人,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逃走的恶鬼抓回冥府,我这点儿小伤不足挂齿,阎君无需挂心。”夜重华好言商量着。 苏蓁却掰开他拉着自己的手,郑重的道:“你受伤了,这样太危险。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将那恶鬼抓回来。” “阎君大人……”夜重华唤了一声,可苏蓁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直接将他丢在了原地,扬长而去。 夜重华:“……” 他原本放走那恶鬼,就是希望苏蓁能多在凡世待上几日,多感受一些这凡世的快乐,日后再回到冥府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也不会觉得遗憾。 可苏蓁似乎比他还要急上许多。 说来也是,冥府是苏蓁的责任,逃出一只恶鬼就相当于卧榻之上睡了一只猛虎,岂能安睡。 他现在这幅样子,就算是跟了过去,苏蓁也不会安心,倒是不如再这里等她了。 以苏蓁的法力,也不愁她会吃亏。 夜重华寻了棵老树庇荫,这么一站便站了一下午,苏蓁一直没有回来的意思。 另一边,华灯初上,苏蓁一个人走在灯火葳蕤的长街上,看着两侧的红灯笼摇着帕子的姑娘,满眼不解。 喧嚣的人声阵阵传入耳朵,女子的低笑与男人谄媚的许诺声不绝于耳,听在苏蓁的耳朵里,倒是与幽冥地府下的那些鬼号声没什么不同。 四周有男人品头论足的打量着她,脸上的笑意叫人恶心。 苏蓁对凡人没什么恶意,在她的眼中,这些凡人都是极其脆弱的,与那些朝生暮尽的浮游没什么两样。她甚至一度以为,凡人应该都与夜重华相似,应该是温柔且有趣的。 可直到看到了这些人,苏蓁才知道,夜重华原来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姑娘,我们这楼子可不做女人的生意,姑娘若是想喝茶,还是另寻别处吧。” 苏蓁一抬头,边见这家勾栏的妈妈扶着楼梯一步步的走下来,手上捏着一条浅粉色的帕子,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与她那已经有了不少细纹的老脸颇为不搭。 四周都是垂涎三尺的男人,看着苏蓁的眼神像是有钩子,恨不得勾进她的血肉里。苏蓁厌恶的扫了一眼,问那妈妈:“为什么别人的生意都做,偏偏不做我的。” 妈妈一笑:“我这儿只做男人的生意,姑娘还是请回吧。看您这一身,想是大户人家出来玩的,我这儿可不是良家姑娘游玩取乐的地方。” 苏蓁浅浅皱眉,不染尘埃的脸上终于坠上了几分烟火气。 “别人告诉我,你这里能赚钱。”她有些生气,却也不想与这些凡人大打出手:“既然不能,那就算了。” “啊?哎呦,姑娘先别走。”妈妈这才反应过来苏蓁的话,连忙迎了上来:“你愿意留在我这儿赚钱?” 苏蓁想了想,将她只想做一天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勾栏院的妈妈仔仔细细瞧了瞧苏蓁的样貌,又拉起她的手捏了捏。 苏蓁的双手柔弱无骨,一丁点儿的老茧都没有,修长细腻的宛若羊脂白玉,只这一双手,就足够这偏远小城里吃够了庸脂俗粉的大户老爷趋之若鹜。 长而直的锁骨微微凸起,右侧生了一颗小小的红痣,颇有些旖旎之色。而最让妈妈满意的还是这张清丽的脸,高贵冷艳不似凡人,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就像是误落凡尘的仙子,洁净的纤尘不染,很难想象这是个想要卖身勾栏的姑娘。 妈妈心里乐开了花,一想到刚刚差点儿放走了这单生意,心中很是懊恼。以苏蓁的气质,模样,难保不会是日后的花魁啊。 她欢喜的握着苏蓁的手,笑问:“姑娘想要多少银子?” 苏蓁的心中对钱没有什么定义,此时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多少银子。 若是要多了,有些欺负人,若是要的少了,还怕不够给夜重华买药。 她左思右想,只好试探着问道:“治病需要多少银子?” “姑娘家有人病了?”妈妈问道。 苏蓁点了点头。 妈妈这才放下心来,肯定了苏蓁不是来消遣她的了。 看她这衣着,不像是穷人家的姑娘,为了给家人治病前来卖身倒也说得过去。妈妈喜笑颜开,拉着苏蓁的手上楼:“只要你在我这里好好做,我一定替你治好你家人的病,如何?” 苏蓁见她肯让自己留下,还肯出钱给夜重华治病,心中约摸着她大概是个好人,便道谢道:“多谢你。” 她这一辈子没同人道过谢,没想到第一次,竟然在这凡世的勾栏。 妈妈将她带进一个房间,让她先坐。苏蓁没问原因,乖巧的在床边坐了,好奇的望着这房间里的规制。 床前是浅粉色的纱质蚊帐,被两侧的兽首银勾高高勾起,露出了铺着大红色背面的大床。 而面前是一扇四合的屏风,上面绘着男女嬉戏的图样,带着些许旖旎之色。越过屏风,梳妆台与矮桌,古琴棋盘应有尽有。 袅袅吐着烟丝的瑞兽香炉形状柔和,房间都充斥着淡淡的香味,让人下意识地放松下来。 这些东西,都是幽冥地府所没有的。 当初,夜重华伐了藤蔓给她造了一间简陋的房子,她都觉得很难得了。而今看到这房间才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华美。 这又有凡世任何一处,信手拈来都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苏蓁起身走到那古琴旁边,新手一拨,便弹出了一个音。那声音微沉,悦耳动听,就像是九天之上飘来的靡靡仙音,与千丈幽冥下的枯乏对比鲜明。 她还想在弹一下,房间却被人从外推开。 刚刚出去的妈妈笑的谄媚,引着一个衣着华贵,挺着大肚腩的男人走了进来:“大老爷,您瞧瞧,这姑娘是我们楼里新来的,还没开过苞,就等老爷您来呢。” 苏蓁微微歪着头看着二人,她突然有点儿想念夜重华了。与这些人相比,夜重华的眼睛清澈干净,是她喜欢的样子。 挺着肚腩的男人看了过来,满意的点了点头。妈妈给苏蓁使了一个她看不懂的眼色,随即走了出去。 苏蓁还没弄明白她该做什么,那男人便扑了过来,动手想要扯苏蓁的衣裳:“美人,你可真好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4章 工钱 夜重华站在老树下等了半日,眼看已经月上柳梢,也没能等到苏蓁回来。 她没道理回来的这么晚,就算是没抓住那恶鬼,这个时间也应该先回来和他碰头,不会是遇上了什么意外? 这世间法力比苏蓁强的人屈指可数,夜重华心知苏蓁不会有什么危险,却还是无端觉得担心。 她什么都不懂,这世间但凡一点儿有趣的东西都能让她爱不释手,从而将她骗走。若是真的被人拐跑了冥府堂堂阎君,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夜重华又站了一刻钟,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寻一寻苏蓁,索性用法力在树干上留下一行字,循着苏蓁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时辰已经不早,道路两旁的店铺多数已经关门落锁,熄了灯闭门高睡,街道上只剩下零星的行人尚未归家。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街巷一到了晚上便寂静的怕人,这种落差,还真是叫人有些不习惯。 “这位兄台,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这么高,穿着红衣裳,脖子上挂着个椿木面具的姑娘?” 夜重华一路走过去,逢人便问上一句,一连走了数条街道也没什么收获。 苏蓁也不知去了哪儿,她的气质和模样都比较显眼,若是真的路过了,行人都应该有印象才是,不应该一个都不记得。 不过想想,苏蓁可以驾云,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说不定她根本没有走在城中,直接驾云追了过去也说不定。 不知她去了哪个方向,胡乱去追也不是办法。 夜重华肩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也已经不疼了。原本便不是什么大伤,他却将苏蓁弄丢了,还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得不偿失。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摆摊卖胭脂的小哥收拾好了摊子上的水粉,挑着担子走过来问道:“这位公子。你要找的那位姑娘,是不是生的挺漂亮,冷冰冰的不大爱说话。” “是!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夜重华顿时一喜,连忙问道。!%^* 那小厮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眉眼之中满是惋惜之色,抬起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到灯火最亮的楼子里问问吧。” 夜重华连忙道谢:“多谢兄台指路。”言罢,他头也不回的跑了过去。 小厮将盛着胭脂水粉的扁担担在肩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好地姑娘,怎么去做那样的营生,真是可惜了。” 夜重华一路跑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那小厮所说的最亮的楼。 葳蕤的烛火熠熠闪耀,亮的刺目,但却不觉得温暖。这个时候正是秦楼楚馆最热闹的时候,本应四处都是寻,欢作乐的男女,今天怎么会这么安静?(!&^ 夜重华心头一紧,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苏蓁确实足够厉害,遇上危险也不至于落了下风,可是她心性单纯,容易轻信别人。若是被人温言软语骗了去,那可怎么办? 更何况,又是这种地方。平日里出入勾栏的男人,又有几个好人? 夜重华心急如焚,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向勾栏院冲了过去。 进门看到了里面的情景,夜重华倒吸了一口冷气,实在是哭笑不得。 楼里的男客人全都跑了,只剩下接客的姑娘和小厮战战兢兢的站在楼下,有的捂着耳朵,有的躲在桌子下面,衣衫不整者也大有人在,别提多滑稽了。 夜重华刚一进门,临近的一个姑娘看了他一眼,见夜重华模样生的好便提醒了一句:“公子,咱们楼今天不营业了,您去别处看看吧。” “下一个。”二楼的雅间儿里,苏蓁清冷的语声传来。 接着便是老婆子痛心疾首的哭声:“姑娘哎,我跟你远日无缘近日无仇,你为何非要砸我的场子呢?就当我求你了,您行行好,换一家店祸害吧。” 苏蓁眉梢一挑,原本歪在床榻上的身子直了直,坐起身来:“没人了?” 勾栏院的老婆子干这行干了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能打,这么难缠的姑娘。未免她一怒之下再打断一根柱子,只好痛心疾首的喊人:“人呢!还不快去找人!” 一溜小厮连忙跑了下去,一个个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想那老婆子也没料到,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竟招来了个大麻烦。 听到了苏蓁的声音,知道了她没受欺负,夜重华便也放心了。他是施施然的走上楼去,停在了门口:“这是怎么了?” 他本是再跟苏蓁说话,老婆子却以为夜重华是在和她说话,连忙开口道:“这位公子,真不好意思,我们今儿不做生意了。姑娘身体不适,今晚不待客。” “身体不适?”夜重华微微皱了眉头,便要进门。 老婆子连忙挡在门前,捏着粉帕子装模作样的抹了一下眼角:“公子,这姑娘见不得啊。这位姑娘若是见了,你便要给她讲个故事。若是故事不好听,可是要出人命的。” “那我还一定要见见了。”夜重华将人推开走了进去,透过轻薄的屏风,隐约能看到苏蓁侧身歪在床榻上,饶有兴味的研究着她的椿木面具。 屏风外,是一把断了一根弦的古琴,古琴的样子完好,不像是被人暴力摧毁的,更像是不小心弹断的。 夜重华走到琴前,捋直了琴弦将琴修好:“我给姑娘讲个故事如何?” 只这一句,苏蓁便听出了夜重华的声音。 她刚要起身,隔着屏风却见夜重华盘膝而坐,将那古琴横在膝头弹奏了起来。悠扬的琴音宛若流水一般,划过苏蓁的心头,让她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左右不差这一时半刻,索性先听他弹完这一曲也不迟。等他日回了幽冥地府,也一定奥让夜重华给她做出一把琴来。 四下安静,这一曲琴音便显得越发的悠扬。 夜重华十根手指轻拢慢捻,音符便俏皮的从他的指尖飞出,凝成叫人心安的仙乐。 “不知道姑娘想要听什么故事。”夜重华一边弹琴,一边问道。 苏蓁下意识地开口:“你觉得最有趣的故事。” 最有趣的故事么?夜重华转念一想,伴着琴音开口。 他也没什么有趣的故事,这数千年来,除了在忘川之中修炼,便是望着苏蓁的裙角,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凝出血肉,站在她的身边。 当他真的做到的时候,便也觉得,自己曾经经受过的所有的苦难都值得了。 夜重华讲了自己的故事,从出生到成长,再到来到她的身边。那故事很漫长,枯燥乏味的像是流水账,听上去很是没意思。 老,鸨卒不忍听,甚至已经想到了苏蓁没听到好听的故事,一怒之下将夜重华拍飞的场景了。 这姑娘模样生的好看,脾气却暴躁的很,若是不顺她的心意,动手便是打人拆房子。 她这勾栏院的梁柱已经断了一根,现在只能勉强支撑。若是再断一根,她这楼就不用要了。 可不想,苏蓁听着这枯燥无味的故事竟安静了下来,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模样。 一刻钟后,夜重华的故事讲完了,琴声也停了下来。他站起身,将古琴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我把故事讲给你听了,姑娘愿意跟我走么?” 说着,他走到屏风前,侧着身子伸出一只手。 苏蓁将椿木面具挂在脖子上,从床榻上起身。 老,鸨再一次痛苦的捂住了眼睛,在心里为夜重华默哀了一阵。为何这小伙子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这下怕是要出人命了。 一干小厮都躲了起来,老,鸨也顺了个放茶具的托盘,挡在自己的头上。 下一刻,苏蓁绕出了屏风。所有人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却不想,苏蓁竟然真的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夜重华的掌心上:“我们去哪儿?” 夜重华握紧了她的手:“我们先离开,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 勾栏院实在不是良家姑娘该待的地方,苏蓁对凡世的了解程度,不过是十岁孩子的模样。若是让她学了不好的东西去,再想要改过来可就晚了。 苏蓁也自知自己对凡世的了解不如夜重华,也不反驳,夜重华带她去哪儿她便去哪儿。 恶鬼自从在她的手底下逃离就消失了踪迹,想必是在那个犄角旮旯处藏起来了。不过只要他继续害人,苏蓁就一定能感知得到他。 只要二人不走太远,守株待兔,也迟早能将那恶鬼等回来。 而在空闲的时间,四处走走瞧瞧,倒也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二人携手走了出去,老,鸨看着夜重华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天上下凡的救世主,恨不得现在跪下来给夜重华磕几个响头。 她恭恭敬敬的将二人送到门口,“日后再来”的客套话着实说不出口,她就只盼着苏蓁日后不要再来砸她的场子了。 未走多远,苏蓁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走了回来。 那老,鸨吓的魂飞魄散,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夜重华:“姑……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苏蓁伸出一只手:“你还没给我工钱。” 这世道,想要开一家院,哪一边都要有几个指的上的人。 老,鸨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却还没吃过这样的亏呢。不仅没给她赚钱不说,砸了她的店竟还找她讨要工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6章 锻刀 夜重华下意识地先去捧她受伤的那只手,却见她被刀锋割出来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连一点儿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他惊讶的望向苏蓁,苏蓁只是将刀递给他:“上古神祗,不老不死,不伤不病。就算是受伤,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愈合。” “原来如此。”夜重华这才放下心来,将那柄斩魄刀妥善收好。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和苏蓁之间的差距,一个是地位尊崇的上古神祗,一个是从肮脏的忘川里爬出来的卑微鬼魂。 人都是这样,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变得无所适从,会忘记自己的优点,自卑于自己的缺点。 夜重华也是如此,可他却从未奢望过苏蓁能够回应他的感情。能够陪在她的身边,已经是他此生最大的幸事了。 手上的斩魄刀颇沉,可他拿起来却不觉得费力,这尺寸与重量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极称夜重华的心意。 他欢喜的一扬手,斩魄刀便消失在了他的掌心上,融进了虚空之中。 快乐的时光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溜走,夜重华在此养伤已有半月有余,肩上的伤口却好了裂,裂了好,大有越发严重下去的意思。 当日在勾栏院敲来的银子足够二人生活,苏蓁便前前后后去了医馆数次,换了无数种伤药敷给夜重华。 可天不遂人愿,夜重华的伤就像是幽冥地府逃走的那只恶鬼一样难缠,一点儿都体会不到苏蓁的担心。 又是一日,苏蓁给夜重华换了药,让他在窗边坐下:“要么我带你到天上瞧瞧?你早就修成了仙体,这种外伤没有久久不好的道理。” “劳烦阎君大人担心了,这伤没什么,静养上几日便无碍了。只是耽误了阎君大人的时间,我心中有愧。”夜重华说道。 苏蓁微微摇头:“我说过,你可以唤我的名字。” 夜重华微微一笑,苏蓁两个字在唇齿之间迂回了无数次,也停泊了无数次,这才轻轻地唤了一句:“多谢你,苏蓁。”!%^* 二人闲聊了两句,临到苏蓁出门,都一直心心念念着夜重华的伤为什么一直不愈合。 要么过几天,她到天上讨两颗仙丹来入药?这皮外伤虽说不会危及姓名,可若是一直带在身上,也委实是磨人了些。 送走了苏蓁,夜重华捂着自己的肩膀走到门口听了听声音,见人确实是走远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将门闩挂好,又将窗子关紧,这才悄无声息的坐到了床边,拆掉了苏蓁刚给他绑上的绷带。 夜重华变出一柄小银刀,挑开了敷在伤口上的伤药,又用刀将已有愈合之势的伤口割深了些,这才小心翼翼的将绷带重新裹好。(!&^ 做完这一切,他的额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冷汗。 夜重华浑不在意的用袖口擦掉,掀开床榻上的被子躺了下去,望着窗外璀璨闪烁着的星子微微一笑。 这点儿痛楚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一步步从忘川之下走出来的白骨,受伤本就是家常便饭。这么一点儿小伤对他来说,和喝一盏茶没什么不同。 可若是想将伤口做的掩人耳目,可就很不容易了。 为了将这伤口做的逼真一些,他每次都要多划伤几刀,看上去真的像是不小心挣裂开的。可一想到,苏蓁能因为他的伤在凡世多享受一些快乐光阴,这些痛苦便也全都值得了。 夜重华将未受伤的那半边手臂枕在脑后,不知不觉之间,唇角已经勾出了一抹宠溺的弧度。 若是能让苏蓁每天都这样开心的笑,就是让他万劫不复,夜重华便也值得了。 一夜高睡,次日艳阳高照,夜重华却没像往日一般早早起身,去镇子上买吃的。 苏蓁醒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房间外没有夜重华的脚步声,他去哪儿了? 在适应了一觉醒来便能看到对方的生活后,偶然有一天见不到了,倒是觉得似乎缺了点儿什么。苏蓁推开门前前后后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夜重华房间的门还没开。 还没起么? 她索性走过去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间里一阵安静,没有声音。 二人落脚的地方是一片竹林,四面环水有正值夏末,房间里平日会有些潮冷。一般情况下,夜重华都会将房门打开通一通风,顺便将被子拿出来晒。 房门未开,他是还没睡醒吧。 苏蓁无意打扰他休息,便打算先出去走一走。没想到她刚一转身,身后的房门便被人拉开一条缝。 夜重华肩上搭着一件儿外衫,长发披在肩上,眯着眼睛看了看耀眼的天光:“都已经这么晚了么?是我起晚了。” 见他起了身,苏蓁也不在刻意收着声音了:“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没精神。” “我?好像是有点儿发热。”夜重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倚着门框无精打采:“倒也没什么,等会儿再睡一睡就好了。” 苏蓁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神仙也会生病发热的。 她有些不相信的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夜重华的额头。掌心下的肌肤灼烫的宛若烧起来,他倒是没骗人,是真的有些发热了。 “你快进屋里躺着。”苏蓁不由分说的拉着夜重华走进房间,将他按躺在床上,又支起了房间的窗户:“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热呢?你是着凉了么?” 温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驱散了房间里的冷意,无端渡上了些许温暖的意味。 夜重华顺着苏蓁的搀扶躺下来,一只手按着自己肩头的伤处,有些不好开口。 说来,他发热也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他自己。昨日他弄裂了自己的伤口,顶着一身的汗水便躺下睡觉,这样还不生病才怪呢? 苏蓁无意责怪他,一边膝盖跪在床沿儿上,半个身子都探床榻里侧去扯那卷成了春卷似的被子。 披散的长发略过夜重华的鼻尖,带着些许清新的桂花香。 女子身上淡淡的体香总是会引人无尽的遐思,夜重华却不敢用那些念头去想苏蓁,只好回身扯了个软枕来垫在脑后。 “我有些头疼,再睡一会儿。阎君若是饿了,便先吃些昨日剩下的糕,我下午再去镇子里买食物。”夜重华说道。 苏蓁将自己的双手贴在他的额头上降温:“你好好睡吧,不用担心我。真是的,神仙原来也会生病么?” 夜重华:“……” 在信任的人身边,总是能睡的无比香甜。夜重华合上眼睛,嗅着苏蓁的袖间香,不知不觉的便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他心中还念着,这种迫使自己伤口不愈的办法以后可不能再用了。 生了病的人总是会睡的不安稳,可饶是如此,也不容易清醒过来。夜重华睡的并不踏实,总觉得坐在身边看着她的苏蓁似乎离开了,可想要睁开眼睛,却又觉得那淡淡的香气似乎离自己并不远。 在这样下去,他迟早有一天要魔怔。 夜重华的眼睛闭着,可藏在身体里的思绪却不愿消停下来,一直活跃的运转着。直到一双手轻轻摇了摇他,夜重华才睁开眼睛。 苏蓁捧着一只还冒热气的瓷碗过来,舀起一勺还热着的汤药吹了吹:“先起来把药吃了吧,我也不知道,这种治凡人的药对你有没有效果。” 夜重华乖觉得撑起身子,含住了汤匙将药汤吞下去:“辛苦你了,还特意熬药给我。” “你不觉得苦么?”苏蓁将汤匙在药汤中搅了搅,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的道:“我刚刚尝过了,这药苦的很。不过凡人都说良药苦口,我想应该是有效的。” 夜重华的心中似是涌过一股暖流,捂的他整颗心都温暖了起来。 那种被自己关心的人关心的感觉,就像是在大雪里披了一件棉衣,入口的药再苦都不觉得苦了。 别说苏蓁手里端着的只是微苦的汤药,就算是夺命的鸩毒,他都能喝出甜汤的味道。 夜重华就着苏蓁的手将整晚药都喝完,这才发现,苏蓁终日挂在脖子上的那个椿木面具就放在自己的枕边,还带着些许她的袖间香。 原来他半梦半醒之间,嗅到的香气,是这面具上的。 苏蓁收拾了药碗和汤匙,看到他再看那椿木面具,解释道:“刚刚我听人家说,生病了的人容易做噩梦,需得有相熟之人的贴身之物枕在枕边方能安枕,我就讲面具放在这儿了。” 夜重华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 苏蓁闻言,惋惜的坐在他床边,将掌心贴上去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见温度渐渐降下去了,她才欣慰的舒了一口气:“我从未生过病,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你。你若是不舒服,可一定要告诉我。” “好。”夜重华点点头,半个身子都埋进了被子里:“若是我知道你会这么担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轻贱自身的。” “生病也不是你说避开就能避开的。”苏蓁将被子替他向上拉了拉:“你好好睡吧,我就在这儿陪你,你若是渴了,记得唤我。” 夜重华点点头。 从窗外打进来的光线映着苏蓁的半张脸,这一刻她恬淡静谧,就连肌肤上纤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夜重华突然觉得,若是苏蓁能做一个普通人,或许她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7章 久居 一场大病转日便好,不仅没有什么大碍,就连夜重华久日不愈的肩上都渐渐愈合了。 苏蓁不知道内情,还当是自己的一碗药治好了夜重华,非要将剩下的两幅药也煎了,让夜重华服下。夜重华拗不过她,也只好照办。 二人终日躲在竹林里混日子,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谁都不去提那尚未卓拿回来的恶鬼了。就像是这一方林间小屋,这大好的人间山水,就该是二人蹉跎一世的地方。 若是能这样过一辈子,那倒也是挺好。 夜重华肩上的伤不日便痊愈,恢复的连一丝一毫的伤痕都看不出来,皮肤好的就连女子看了,都会觉得嫉妒。 天气闷热,夜重华时而会在溪水里冲个凉,顺便赤着上身捉回一条鱼来给苏蓁烤。 夜重华生前为人,知道很多凡人的事情,却不代表所有凡人会做的事情他就都会做。比如这做饭烤鱼,便不是他的强项。 而苏蓁十指不沾阳春水,更是没碰过这些东西,二人对着一条刚抓上岸来的鱼,也只能摸索尝试着,想要架个火堆将之烤熟。 可怜的大鱼被穿在一根木棍上,若是知道自己将会被两个不会料理的人烤熟,估计会更死不瞑目。 夜重华寻了些枯枝树叶过来,将树枝草草的扎成一个锥形的火堆,刚要去取火石点火,便见苏蓁打了一个响指,整个火堆眨眼之间便被焚成了一地的灰屑。 夜重华目瞪口呆的望着一地狼藉:“你做了什么?” “你不是要寻火石点火么?”苏蓁指尖上托起一簇火苗,烧的周围的空气都渐渐地黯淡了下去:“我的红莲业火最近刚刚更上一层楼,便拿来试试。” 夜重华嘴唇动了动,为自己刚刚搭起来的火堆默哀了几秒钟,只好再去搭了一个,顺便按住了苏蓁万分勤快,想要再施放红莲业火的手。 他拿着火石敲了两下,看着火星点燃了树叶,这才将鱼架了上去烤着。 “你笑什么?”苏蓁看着夜重华一边添柴,一变翻烤着烤架上的鱼,好奇的发问。 夜重华摆摆手:“我只是觉得,咱们俩现在,是不是有一种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既视感?” “贫贱夫妻百事哀?”苏蓁问道:“什么意思。” 夜重华梗了一下,下意识的将正确的解释咽回了肚子里,一本正经的瞎掰:“意思就是,咱们两个虽然贫困,但依旧相依为命。” 苏蓁没想到夜重华会拿这样的词汇消遣自己,也跟着点点头:“你这话,说的有道理。” 夜重华笑倒在一片枯枝树叶之上。 火舌舔舐着烤架上的大鱼,隐约之间已经烤出了些许香气。 夜重华看着大鱼腹部的鱼肉已经变色,便将串着鱼的棍子取了下来,先递给苏蓁:“尝尝,好不好吃?” 苏蓁刚要伸手,夜重华却又拿了过来:“还是我先尝吧,若是有毒,我还能试一下毒。” 瞧他那副认真的模样,苏蓁也被他的模样逗笑了,眼巴巴的看着夜重华替他:“试毒。” 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自己烧东西吃,未免有些掌握不好火候。夜重华伸手在鱼的边角处撕了一小块鱼肉,放在口中嚼了嚼,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苏蓁问。 夜重华找了片树叶挡住嘴,将口中的鱼肉吐了出去:“没熟,看这样子,应该再烤一烤。” 苏蓁双臂抱着膝盖,专心看着他等吃,一点儿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夜重华硬着头皮将鱼又烤了烤,直到烤架上的鱼双面被烤成了漆黑的焦炭,这才一脸绝望的又尝了尝。 焦糊的味道在唇齿间炸开,夜重华终于对自己的这项“杰作”失望了:“我还是带你去镇子上买点东西吃吧,看来这庖厨之事,咱们两个还是不要尝试了。” “那也好。”苏蓁有些遗憾的看着那烤焦的鱼:“我本还想,若是你学会了烤鱼,咱们回冥府之后,我便掘一个水池,养上一池子鱼苗。现在看来,确实有些不容易。” 苏蓁掰着手指头:“就算是有了鱼,有了火,咱们也未必有柴,未必会烤,所以说还是算了吧。” 她起身扫了扫裙子上沾着的草屑,一点儿都不像是没得到心爱之物的孩子,乖得很。 夜重华看着这样的她,却感觉到深深地心疼。 正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便也什么都不奢望,感受到了一丁点儿的温暖或是恩惠,都觉得是从上天偷来的,应该好好珍惜。 天上的女神仙,哪一个不是衣着光鲜呼风唤雨,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举世就只有她一人,只能伴着幽暗无光的冥府度日,即便是万人之上的尊位又如何?对她来说,也只是锦上添花,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或许在她的眼里,一界之君的尊崇,还不及一尾香喷喷的烤鱼更让她觉得幸福。 夜重华突然鬼使神差的抓住了苏蓁的手,将她拉了回来。 苏蓁顿住脚步,诧异的望着他。夜重华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等一下,随即自己走到了小溪边,脱了鞋子挽上裤脚踏入水中:“等我一下,一条烤不好,第二条总能烤好了吧。” “你……”苏蓁也走过去,站在岸边远远地望着他。 便见夜重华纵身一扑,便将一只小臂长的黑色鲤鱼抓在了手上,扬手向苏蓁丢了过去:“接着,已经晕了,一会儿咱们再烤一遍。” 苏蓁没什么异议,可脸上的笑容却躲了起来,闻言连忙将捏住大鱼丢在了地上。 “苏蓁。”夜重华站在水中,遥遥的唤她一声。 闻言,苏蓁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刚一回头,便见夜重华一枚小石头丢了过来,当当正正的砸在了她面前的水中,溅了她一身的冷水。 夜重华的长发也淋淋的滴着水,被阳光映照的亮晶晶的,像是披上了水光制成的水衣。 一双桃花眼笑的弯了起来,漆黑的瞳仁像是能映出万千星河,明亮闪烁。 苏蓁被他这一石头丢的怔了怔,随即便反应过来,夜重华这是逗着她玩呢,也笑着俯下身子,从溪水之中捞出一颗被冲刷的光滑洁白的鹅卵石,向夜重华丢了过去。 两个年龄加起来足有几千岁的仙神,竟在这凡世一条不知名的小溪之中打起了水仗。 若是叫天上那些天天讲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的老头子知道,还不要痛心疾首的念上几百遍不知礼数? 苏蓁与夜重华互丢了一阵石头,似乎是觉得光丢石头有点儿扫兴,不知不觉之间全都踩进了小溪中打起水仗来。 那小溪不深,最深处不过没腰,只是水底平铺着的石头深深浅浅的并不平坦,稍有不慎便容易一脚踩空,栽倒下去。 二人捧着水互扬,不消片刻便是两只新鲜出炉的落汤鸡,不止衣裳袖上,就连长发都湿淋淋的挂着水渍。 夜重华与苏蓁闹了一阵,看着她一身的水,连忙摆了摆手:“不闹了,这水太凉了,再这样闹下去仔细着凉。” 苏蓁光洁的小脸儿上满是水渍,下巴还在不住的往下滴水,一双眼更是明亮玩若孩童。 不同于往日的冰冷,这一刻,她的眼睛像是被那溪水清洗掉了所有的冰寒,露出了最本质的部分。 原来她也是会开心,会玩闹的,也会在喜悦的时候露出自己俏皮的一面。 往日不苟言笑的她,就像是裹在厚重壳子里只能抱着膝盖取暖的孩子。 而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感受到夜重华正在看着自己,苏蓁诧异的抬起头望向她,溪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到脖颈处,又消失在了衣领中。 夜重华走过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小心些,别摔到了,这儿的石头滑的很。” 苏蓁点头,牵着他的手走回到了溪边,将自己长发上的水拧了拧。 火堆尚且燃着,夜重华多添了两根柴,嘱咐她先坐一会儿,这才回了房间取了一套干爽的衣裳递给她披着。 二人刚刚只顾着玩,倒是忘了最初下水是要做什么了。 夜重华在草丛中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他先前丢上来的那尾早已经奄奄一息的鱼,连忙拿到水边淘洗干净后串上木棍,架在火堆上烤着。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明暗的火光将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远远的投映在地上,活像是两只围火而坐的大猫。 方才的那条鱼表皮已经烤焦,里面的肉质却还没熟,想必是火燃的太大了。 这一次夜重华倒也学聪明了,用木棍将火堆拨弄的小了一些,将鱼架在烤架上慢慢的熏着。 月前埋在竹根下的桂花酒也到了时候,能够刨出来喝了。 既然今日开心,夜重华便也不再埋着,直接刨了出来二人一人一口的分着喝了。 酒水的味道并不辣,隐约还透着些许清香。夜重华拨弄了一下炭火,将烤着的鱼翻了个面,温了半刻中才拿过来,撕了一块尝了尝。 “味道一般,不过已经能够可以入口了。若是再放一些调味料,慢慢摸索着来,总有一天会成功的。”夜重华将鱼递了过去。 苏蓁瞧了一眼,且不说这鱼的味道好不好,卖相却是差极了,看起来像是从炭灰里刨出来的。若不是这肉香味袭人,苏蓁倒是真不敢入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8章恶鬼踪迹 她尝了一口,确定那“煤炭”吃下去不会死人,这才放下心来,与夜重华分食烤熟的鱼肉。 肉香气伴着酒香,在这夜晚飘散了老远。很多时候,越是简单的生活,便越是能够温柔岁月,叫人溺在这平凡之中,不愿离身。 夜沉风晚,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黑了下去,星子宛若珍珠般坠在天幕上,时而闪烁出柔和的光芒。 苏蓁早已经倚着身旁的一块大石睡熟了,尚未干透的长发披散在青石上,宛若一朵盛开的墨莲,更衬的她肤色白皙,模样可人。 夜重华悄无声息的挪了过去,捏了个决将她衣上和发上的水蒸干:“阿蓁,天色不早了,回房去睡好么?” 苏蓁翻了个身,险些从石头上滚下去。 四周都是碎石,这样摔一下可不是摔着玩儿的。夜重华慌乱的伸手将她接在怀里,看她睡的正香,也不忍心叫她,只好将人抱起放到了一处空地上。 身下都是柔软的青草,倒也不会觉得硌得慌。 夜重华脱下外衣轻轻盖在苏蓁的身上,又拨了拨衣角压在她的下巴下,以免她呼吸不畅。 睡着了的人总是会给人一种又软无害的感觉,就算是再冰冷的人,睡颜也会变得柔和温暖。 夜重华同苏蓁并肩躺下身来,枕着浓郁的草香,望着漫天的星子,心中一片安宁。 不过,他心中总觉得好像缺了点儿什么。 夜重华偏过头来,望着苏蓁的睡颜,唇角缓缓地勾出一抹笑意,他突然想到自己缺了什么了。 他小心翼翼的撑着身体挪过去,轻轻地托起苏蓁的头,让她枕在自己的肩膀上,又将手臂环过她的后背,轻轻的搭在她的肩膀上。 也不知苏蓁是醒了没有睁眼,还是干脆就没醒,被折腾了这么一通,也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便又埋头睡着了。!%^* 夜重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高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夜重华睁开眼睛,只觉得半边手臂都被枕的有些发麻。 苏蓁想是还要再睡一会儿,他便动作轻轻的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稍微捏了捏,竖起一根手指对着树枝上呼晴的鸟雀道:“嘘,小声些。” 鸟雀听不懂他的话,依旧叽叽喳喳的叫着。夜重华低下头看了一眼裹着自己衣裳睡的正香的苏蓁,将手盖在了她的眼前,挡住的刺目的阳光。 昨日燃尽的火堆早已经熄灭,只剩下屡屡的白烟还在飘散,喝干了的酒坛子撒了一地。(!&^ 苏蓁的头上沾了一小片细碎的草叶,夜重华刚要伸手替她摘去。苏蓁却突然激灵了一下坐起身来,目光空洞的看向远方。 “怎么了?”夜重华也是一惊,轻轻替她拍了拍后背:“睡得不舒服?” “我感觉到了。”苏蓁连忙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外冲去:“在建安城里。” 当日被苏蓁重创,消失了一月有余的恶鬼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了马脚。 二人不再耽搁,连忙赶往建安城。临走之前,苏蓁回头看了一眼二人住了一月有余的竹屋,目光一闪后便毫不留恋的离去。 夜重华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抬手之间,曾经平地而起的竹屋消失在一片竹林里,伴着二人曾经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就此消失在了这世间。 除却二人,再无人知晓。 建安城乃是一朝京都,恢弘阔气,四处弥漫着奢靡华美的气息。 苏蓁与夜重华乔装进入城中,抬眼便可看见,城中阴云漫布,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死气。 只是城中住民肉眼凡胎,看不到这些死气,还全都不知危险临近的各自寻。欢作乐。 夜重华环视一周,却并未发现那恶鬼的踪迹。 苏蓁做了上千年的阎君,她的感应绝不会错,想必那恶鬼发现了二人已经进城,早已经躲起来了。 二人现在的处境就好比敌在暗我在明,若是那恶鬼躲得隐蔽,一辈子不用妖术害人,那二人怕是一辈子都寻不到他。 这样只能等待,不能主动出击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一般,委实有些不爽。 “咱们上次已经打草惊蛇,这一次再想引他出来便不容易了,得再想个办法。”夜重华道。 苏蓁手上擎着一直光球,光芒映照之下,四方鬼魂都无所遁形。 一些小鬼,苏蓁不屑于收服,便也懒得去管直接放走:“那怎么办?”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苏蓁早就开始习惯听取夜重华的意见了,事实证明,夜重华虽说法力不及她强,可对着凡尘俗世要更熟悉一些。 他所提出的建议,一般时候也都是有用的。 夜重华抬手挥去了苏蓁幻出来的光团,开口道:“阿蓁,咱们现在在凡世,就要学会用凡人的办法解决问题,既然它还躲在这城中,就一定有万全之策不被你的法力感应到。” 苏蓁顺着他的话,收去了法力:“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能够不用法力,便感知到你我已经入城,说明他现在耳目灵敏,一定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的。在这城中,但凡旧住之人,都免不得要有几个相熟的人,可外来人就不一样了。” 夜重华道:“你我现在暴露在这城中,当初他也会是和咱们一样的处境,只需要问一问这城中最近是不是来了有些神奇的外来人,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苏蓁顺着他的逻辑想了下来,还是有些不解:“他不会用法力的,若是用了,我一定会感知到。” “所以说,才要找这拥有神力的外来人。正因为他施用了一次法力,才会被你感知到,追到这建安城中。他既然能这么快知道你我追过来了,想必也不会在普通人家落足。应该是一个颇有权势的官宦人家。” 夜重华一点点的推理下去:“既没有人引荐,也不能剥了活人的皮桃代李僵,向来就只能是客卿了。这么一想,范围是不是小了很多。” 这么一解释,苏蓁大概能够明白夜重华的意思了,便按照他的思维,找街边的小贩一路问了下去,果然有了些收获。 这些街头的商贩平日里眼睛尖的很,眼前走过的人身份如何,高低贵贱,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若是这城中新来了一个身份高贵,却又眼生的人,绝对不会没有印象。 夜重华连问了一个上午,终于找出了几个可疑的官换人家,逐一确定了位置。 苏蓁看他一个个的排查,又有了疑问:“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官宦人家,而不是城墙上守城的卫兵?这样不是更避人耳目一些?” 闻言,夜重华微微一笑:“因为,但凡是人,都会有劣根性吧。” 从幽冥地府爬上来的鬼魂,看惯了千丈幽冥下的漆黑和幽暗,一定会更加向往光明富贵的地方,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生活。 那恶魂既然辛辛苦苦的爬了上来,一路躲着苏蓁的追缉,就一定不会甘心只做一个小小卫兵。 若真的如此,他便也不至于冒着被苏蓁发现的危险,在城中使用法术了。 幽冥地府的鬼魂一般不会再白天活动,苏蓁与夜重华便索性先找一个地方落榻,等到晚上再去寻找那恶鬼的踪迹。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建安都城不是二人之前栖身的边陲小城,若说那小城里的景色是萤火,那建安城里的风景便是万千闪耀的星辰,两相对比,可谓是云泥之别。 苏蓁平生第一次看到这样繁华喧闹的城池,就算是日落西山,银月东升,城中的人依旧乐此不疲的活动着。 十里花灯映亮了半边天际,铺筑出来的万家灯火,叫人目不暇接。 二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夜重华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很多事情就算是苏蓁不说,他也能一眼看出苏蓁的所想。 凡世有意思的东西这么多,苏蓁也一定是没玩儿够的,就这样回冥府,岂不是有些可惜了? 夜重华望着蜿蜒远去的烛火,说道:“我生前也没来过这样繁华的城池,阎君能不能宽限一天,就当是圆我一个心愿,让我在这城中逛一逛?” 苏蓁本就有此意,此时听到夜重华提议,便从善如流的答应了下来。 待二人真的融入到了这热闹当中,顿时忘了那恶鬼是哪个山头上的哪根儿葱,谁都知道不扫兴的提起那一茬。 夜重华买了一串糖葫芦给苏蓁递过去,苏蓁握在手中,轻轻地舔了一下。 那是她从未吃过的东西,甜甜的焦糖蔓延在唇齿之间,没有糕点的腻,也不似梨膏糖那般粘牙。 “这叫糖葫芦,可以咬着吃,里面的山楂是酸的。”夜重华道:“你咬一口尝尝?” 苏蓁听话的咬了半颗山楂,嚼了嚼却矜起了眉头。 她还以为山楂也是甜的,却不想那甜甜的糖浆里,包裹着的是能酸倒牙的果子,这种落差叫苏蓁有些恍不过神儿来。 她捧着咬山楂咬的倒牙得半边脸:“好酸。” “你不喜欢么?”夜重华手臂一展,虚虚的圈过她的肩膀,用手臂替她挡了一下往来的行人:“我小的时候,便而别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我还以为你也会喜欢。” 苏蓁倒也说不上不喜欢,凡世的每一样东西,她看上去都会觉得新鲜,都会想要去尝试。 而今握着这糖葫芦,自然也是一样的心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9章 生于黑暗的人 山楂很酸,入口的时候苏蓁还有些诧异,夜重华年幼的时候为什么会爱吃这样的东西。 可一旦伴着山楂外裹着的甜脆糖浆嚼一嚼,那种酸酸甜甜的口感顿时让人有些爱不释手起来。 苏蓁将半颗山楂囫囵着吞了下去,又将一整串糖葫芦递到了夜重华的唇边。 夜重华伸手去接:“你不喜欢么?” 二人的手交握,苏蓁却并没有放手,只是将糖葫芦又向前递了递:“你不是说小时候喜欢吃么,给你也咬一口。” 闻言,夜重华怔了一下,随即回过神儿来,微微俯下身子咬走了苏蓁剩下的那半颗山楂:“谢谢你,我很喜欢。” 千丈幽冥之下没有节日,也从来都没有热闹的时候。 唯一的声音便是滚滚流动的忘川与依稀鬼号,那都是苏蓁不愿听到的,每次看到万鬼动乱,她都要费心费力的前去镇压。 可凡世却不同,这里的节日会热闹,会有彻夜不眠的人,不管是富有的还是贫穷的,不管是高高在上的还是卑微的,在这一日都会放下所有的不快,开心的准备过节。 这样有所期盼的才真切的让人感觉到,生活是幸福的。 “怎么还没开始?不是说子时会有烟花表演么?” “应该快了嘛,马上就要到时间了,诶你快看!” 四周人声不断,三三两两结伴出行的人全都一脸期待的望向半空,看这样子,似乎是有什么好精致。 苏蓁与夜重华也望过去,就在这一刻,硕大的烟花炸裂在半空中,比挂在天上的月轮还要明亮耀眼。 “这是?”苏蓁眨了眨眼,有些好奇。 夜重华与他并肩而立,也看着天上不断变换着花色炸裂的烟花,加大了些声音说道:“这是烟花,凡世用来庆祝节日的东西,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喜欢么?” 苏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在她的眼中,这江山信美,所有的东西都是美的,都是他所期待和向往的。只是这种向往分出了不同的层次,有的向往多些,有的向往少些罢了。 而这美丽的烟花,在她的心中,便是凌驾于一切美丽的东西之上,让她想要目不转睛欣赏的东西之一。 它美好到让苏蓁不忍心去触碰,只是这样远远的望着,感受那昙花一瞬的美丽,便足以让她体会到无与伦比的幸福。 若是这些景色都绽放在冥府之中,那该多好? 苏蓁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恶鬼,也开始有了欲望,想要将什么东西抓在手里了。 她晃了晃头,连忙将自己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晃出脑海,一转身,却见一直跟在身边的夜重华不知去了哪儿。 苏蓁环视了一圈,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少了什么东西。 人都是这样,总是想和自己最重要的人一起分享美丽的东西,而苏蓁最重要的便是夜重华。他刚刚还在她身边,怎么一转身的功夫便不知去哪儿了? 苏蓁目光慌乱的在人群中搜寻了起来,终于,在一个街边铺子的旁边看到了夜重华的身影。 苏蓁连忙走过去,见他掏出几枚铜板放在小贩的手上,有从他手上接过来一个小小的香囊,里面装满了树木花草的种子。 “这是种子,我打算带回去,种在冥府。”夜重华将那包种子系在苏蓁的腰间,嘱咐道:“都说心诚则灵,说不定就能重活呢。” 沉甸甸的种子坠在苏蓁的腰间,更像是系上了一个承诺,一个希望。 苏蓁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挂在腰间的种子撞在腿上,不重但又极有分量。 她隔着香囊捏了捏,郑重的点头:“能活的,一定可以。” “怎么不去看烟火了?”夜重华一想便反应过来,随即又是一笑:“我是不会走远的,阎君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不会抛下你自己离开。” 这样的话夜重华说过无数次,不过他也不介意再多说几次。 苏蓁肯依赖他,这也是他所希望的。比之这江河海阔,夜重华更愿意永远留在暗无天日的冥府之中永远陪伴她,就像是寻常的伴侣一般,慢慢走过那些无聊而又孤独的岁月。 放烟花就相当于是烧银子,若不是极有家底儿的人家,肯定舍不得花这么多的钱采购烟花。饶是如此,前后也不过放了一刻钟。 苏蓁意犹未尽的望着天幕,期待着一会儿还会不会有烟花绽放。夜重华看在眼里,只好找点儿别的东西去分散她的精力。 “我看到路边有卖小云吞的,要不要去吃一碗?” 秉着夜重华推荐,绝无差错的想法,苏蓁点点头,将自己啃光了的糖葫芦签子丢掉,一转身的功夫便忘了烟花,和夜重华去吃桂花猪肉馅的小云吞了。 街边卖的东西都不算贵,可能在这奢靡的建安城中站住脚的,全都是一等一的美味。 真正懂吃的人都知道,美食未必会在红砖绿瓦的酒楼里,一般都在这种不起眼儿的店铺之中。 一碗热腾腾的小云吞端上来,放在二人的中间,袅袅上升的热气迷蒙了二人的视野。 夜重华舀了一个轻轻吹了吹,递给苏蓁:“这小云吞还是要热着入口才好吃,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苏蓁探过头去用嘴接住,云吞还有些热,倒是不烫口了。 鲜美的汤汁并着软滑的云吞一起吞入口中,也不知是暖了胃还是暖了心,苏蓁竟觉得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那种温暖,从夜重华执着的汤池一直流到了苏蓁的胃中,经验了整个岁月。 “凡人既然已经这么幸福了,为什么还要成仙呢?”苏蓁不解的嘟囔了一句,看着最后一只小云吞下肚,还有些意犹未尽。 夜重华伸过手去,拇指在她的唇边轻轻一抹,抹掉了她唇角沾着的一点汤汁:“前面还有卖把宝豆糕和小肉丸的,你留一些肚子,我带你去吃。” 苏蓁就被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拐走了。 她其实好哄的很,只需要一个椿木面具,或是一碗小云吞,便能乐呵呵的蹦个半日。 世人眼中珍贵的东西,在她眼里只是不过尔尔。而世人眼中不过尔尔的东西,在她眼中却很好很好。 夜重华攥着她的手,一路小跑才跟得上她的脚步。突然之间,前方却传来一阵人群的喧嚣之声。 二人诧异的望过去,便见所有的人都在向反方向跑,在混乱的人流里,二人被推的左右摇晃,就像是飘荡在大海之中的小舟般无根无萍。 夜重华情急之下,直接正对着苏蓁将她抱在怀里:“你试着感应一下,是不是那恶鬼又有动作了?” 苏蓁闻言也不耽搁,手指捏了一个诀,不过几息的功夫便重重的点了下头。 “在那个方向。”情急之下,苏蓁也不再顾忌四下奔逃的人群,周身的气势一展,猛地将周围的人推出去几步远,头也不回的向恶魂所在的方向掠去。 夜重华紧跟其后,隔了老远,都能听到一阵仓促的哀哭之声。 他跟不上苏蓁的脚步,只能以自己最快的脚步追上去,以求能和苏蓁并肩作战。 耳畔的风声呼啸而过,迎面吹来的大风吹的夜重华脸颊生疼。一路追过去,便见苏蓁站在一地的碎石中央,一身红衣与这一片破败的景色显得格格不入。 夜重华双脚一落地,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四面八方全都是失去了生机,灵魂出窍的孩子,最小的不过四五岁,大一些的也不过七八岁,零零散散分散在四周,足有上百个。 夜重华连忙抱起了一个孩子,将法力探到他的身体里,顺着周身检查了一圈。 这些孩子的肉体看上去完好无损,魂魄却被人用妖术抽走,就连生机也被一并抽走了。是何人所为,一看便知。 夜重华起身,微微摇了摇头:“都没救了,周身的生机被抽走,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不能为这么多人逆天改命。” 苏蓁眉间一皱,刚刚还满是笑颜的脸颊,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封冻,便会了她最初的模样。 这一个月的快乐和幸福,全都是她的南柯一梦。 正因为这日子过得太幸福了,才给了苏蓁一个错觉,她可以永远留在这幸福中不用醒来。让她忘了,她也是从那肮脏的冥府走出来的卑劣鬼魂。 若是他不能约束好那些恶鬼,她便是这世间最大的罪人。 “苏蓁,这不是你的错。”夜重华连忙冲过去,双手压着苏蓁的肩,将她从自责中唤回来。 苏蓁痛苦的摇头,双手按在头顶,望着一地的狼藉声音微颤:“这就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的疏忽,他就不会跑出来,也不会害这么多的人。” “他们还这么小,还没来得及看这人间的山河与美好,却被我的疏忽夺走了生命,这难道还不该怪我么?” 苏蓁推开夜重华,踉跄的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将自己的法力注入到那些孩子的身体里。 未等她动,手腕却已经被夜重华抓住。 他沉着脸,摇了摇头:“你的法力是冥府的本源,他们承了你的力量,也会化作死灵恶鬼,难道你忍心他们也永远沉,沦在暗无天日的地府之中?” 苏蓁的脸上掠过一丝错愕。 夜重华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现在该做的,不是缅怀这些孩子,而是该将那恶魂抓回来,以免她去害更多的人。苏蓁,相信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0章 苏蓁重伤 “你说的没错,我不能让它再去害人了。这是我的职责。” 苏蓁迷茫的双眼终于聚集起了些许的光芒,她推开夜重华,就连脖颈上挂着的椿木面具掉了也没来得及去捡,头也不回的向那恶魂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夜重华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将面具捡了起来。 天地之大,想要拿住一人谈何容易?可经历了那件事,苏蓁就像发了疯一般,昼夜不眠的将追击恶魂,将它堵的无处可逃。 终于,几日后,二人将那恶魂彻底堵死在了一片山林之中。 夜重华手握着苏蓁炼化给她的斩魄刀严阵以待,与苏蓁一前一后的将恶魂夹在中间。这一次他插翅也难飞了。 苏蓁脚下每一个脚印都散发出赤红色的光芒,凝成的道则化作拳头粗的锁链,将那恶魂重重的捆死在中央。 “被你逃了一个多月,倒也算是你的本事。”苏蓁语声冰冷。 那恶魂被捆的动弹不得,道则凝成的铁链是冥鬼的天敌,他被苏蓁追了这么多天,力气已经耗了个七七八八,此时自然也挣脱不开了。 既然如此,他索性也不挣扎了,狰狞的笑了一声:“不是我有本事,是阎君原本就没想这么早将我抓回去,不是么?” 话音刚落,周身的铁索蓦地一紧,周身的血液都被捆的不再流动了一般。 恶鬼闷哼一声,随即冷笑道:“阎君这是恼羞成怒了?不敢承认你也是留恋这凡尘俗世的美景,不愿再回到冥府那个肮脏罪恶的地方了?” “闭嘴!”苏蓁怒呵道。 恶鬼桀桀冷笑声不绝于耳:“承认吧,苏蓁,你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没有人愿意待在那肮脏的地方,与其陪我们一起拘禁在暗无天日的冥府,为什么不放过我们,也放过你自己?” 夜重华并没有说话,他也正在望着苏蓁,希望能看出她的心中所想。!%^* 若是苏蓁肯走出幽冥地府,那自然是好的,自此山河海阔哪里去不得?就算是天地不容,天帝也未必真的是苏蓁的对手。 可若是苏蓁不肯,夜重华也并不会觉得意外。 多年以来,苏蓁一直将幽冥地府当做是她的责任和义务,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改观。 可不管她怎么选择,夜重华都会一如既往地跟随她,只是心中依旧有所期待,希望苏蓁能多一个选择,也能更加快乐。 “你也动心了,不是么?阎君,你就承认吧,只要咱们联手,举冥府之力何愁不能翻天?”恶鬼循循善诱的劝道着:“等到时候,咱们一起将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都拉下神坛。”(!&^ “在仙位上坐久了的人,眼睛里早就没有了人间疾苦。我们拥戴你坐上那个位子,将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镇押入千丈幽冥之下,难道不好么?” 苏蓁冷哼一声,脚下道则凝练而成的铁索红光大盛,只闻那恶鬼周身骨头一阵断裂似的轻响,就连脸上那保持的极好的笑意都渐渐狰狞了下去。 赤芒映亮了半边山林,苏蓁并未说话,只是一步步的走进。 每走一步,都伴随着一阵骨断筋折般的响声。 恶鬼见这一招数已经骗不了苏蓁,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喊出一句话:“就算是阎君不想光明正大的行走在世间,那你身边的人呢?夜重华呢?他是录了仙籍的,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冥府!” 苏蓁脚步瞬间一顿,夜重华急忙开口:“阎君大人,您别听他胡言乱语,我这一辈子都会追随您……” 话未说完,浓黑色的鬼气突然蔓延开来,隐隐遮住了苏蓁道则凝成的红光。 苏蓁正转身回望,恶鬼却在这一刻蓦地挣脱了苏蓁的束缚。下一秒,一柄黑色的刀锋蓦地抽出,刺向了苏蓁的后心。 “苏蓁小心!” “嗤啦……” 夜重华的惊呼之声,几乎是与刀锋割破血肉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苏蓁早就比夜重华先一步感知到了危险的临近,先一步挪开了自己的身子。 可饶是如此,锋利的刀锋还是划伤了苏蓁的腰迹。 殷红的鲜血晕染透她红色的薄裙,刀锋带出的血迹扬起一个弧度落在地上。带着煞气的阎君之血所过之处,花草树木尽数枯萎,就连石头都被灼出了一个洞来。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苏蓁身受重伤,口中呕出的血沫顺着下颌滴落到地上,却宛若砸在夜重华的心间。 四周红芒大作,苏蓁就算是重伤也不忘了那鬼魂,道则将他死死地锁住。 夜重华猛地扑过去,手中斩破长刀二话不说的将那冤魂斩做两半,随即反手将苏蓁接在怀中:“苏蓁!你怎么样苏蓁?” “没事。”苏蓁将手掌贴在腰侧的伤口处,掌心散发出一阵柔软的光芒给自己疗伤。 夜重华早就见识过苏蓁的神奇之处,就算是受伤也能在短时间之内愈合,可这一次,那厉鬼斩出来的伤口却怎么也愈合不了。 苏蓁到底是血肉之躯,也是知道痛,知道苦的,此时早已是满头冷汗。 凡间的至阳之气本就会削弱苏蓁的力量,再在这儿带下去,只会对她的伤势不利。夜重华咬了咬牙,拎起斩魄刀劈开两界的结界,拦腰抱起苏蓁便要回冥府。 苏蓁的身子被挪动,许是扯到了自己的伤口,轻轻地闷哼了一声。 见状,夜重华一边低声安慰着她,一边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刚要踏进冥府,苏蓁那只染血的手却握着那包浸了她腰间鲜血的种子递了过来。 她声音微颤:“我天生带煞,这种子沾了我的血,不知道还能不能种出树来。” “能的,一定可以。”夜重华低下头,嘴唇轻轻地擦过她的眉心:“我保证,苏蓁,只要我在,就一定能让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两界的通道宛若黑洞,能吞噬掉所有的光和温暖。 通道的这头,是叫人流连忘返的凡世。通道的那一头,是永远化不开的黑暗。 夜重华头也不回,抱着渐渐昏睡过去的苏蓁,一步踏入到千丈幽冥之下。 地府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四方恶鬼咆哮怒吼,忘川之上炸出一朵朵硕大的浪花,浪花之下是翻涌的白骨与呼啸的冤魂。 盘旋在半空中的骨龙一看是夜重华和苏蓁回来了,欢快的扭动着身子飞过来,稳稳地停在了夜重华的脚下。 夜重华也不耽搁,抱着苏蓁一脚踏上去,由骨龙载着飞回到他曾经搭建的那一幢小屋。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滴的滴落下去,也不知是夜重华的错觉还是怎样,他竟觉得手掌间的鲜血竟然渐渐的冰冷了下去。 阎君的鲜血是冥鬼最好的补品,这一路上血水洒下去,万鬼全都趋之若鹜,丝毫咆哮着追逐在骨龙的身后,似是想要伺机将苏蓁拆吃入腹一般。 夜重华怒目望向一种鬼魂,双眼中猩红的血丝像是要炸裂出眼眶,红的宛若滴血。 一众恶鬼看到夜重华这眼神,顿时心胆皆寒,再不敢上前一步。 夜重华一声冷哼,双臂紧了紧,扶着苏蓁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头也不回的回到了当初搭建的矮屋之中。 许是因为穿的红衣,苏蓁的身上看不到太多的血迹,倒是一张小脸儿惨白惨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她的皮肤本就因常年不见光而更显苍白,此刻褪去血色,愈发让人觉得像是一松手,她就会消散在天地间,彻底消失似的。 夜重华近乎是慌乱的将她抱回到屋中,一门板将亲昵的蹭过来的骨龙拍出去,将血流不止的苏蓁安置在床上,给她上药疗伤。 可双手刚一贴上去,夜重华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苏蓁乃是上古神邸,拥有天生地长的神力,身体里的能量就宛若江河湖海之中源源不绝的水流一般,是永远不会枯竭的。而普通的仙者就算是修行一世,也不可能达到苏蓁的程度。 法力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汇入苏蓁的身体里,就像是溪流融汇进了大海之中,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再多的溪流,在大海的面前,也会变的相形见绌。 怎么办? 夜重华看着苏蓁几乎毫无血色的脸,急的团团转。这种焦急的感觉是他从不曾有过的,就连天劫加身,金麟台刻下名录的时候,他都不曾如此慌乱过。 身份,名利,地位对夜重华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就算是今天费劲一切的力量得到,明天夜重华便可以毫不留情的丢弃。 可苏蓁不一样,这是他活在这世界上的唯一动力。 从停留在忘川的第一天,他便仰望着她的裙角,肖想着能和这宛若神明的人并肩站在一处。 为此,他拼命修炼,从忘川中脱颖而出,终于历经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得以成仙。 终于,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身边了。 他这一生所追求的的东西不外乎便是苏蓁,他绝不允许苏蓁在他的身边渐渐虚弱下去。 夜重华长长的倒抽了一口气,抿紧了唇角将苏蓁扶起来,自己也盘膝坐到了床上。双掌相贴的瞬间,法力源源不断的被抽走。 这一刻,夜重华心想。若是苏蓁能好,就算是他万劫不复,他也绝不后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1章地府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词果真不假,夜重华豁出自己的所有法力给苏蓁疗伤,终于在法力枯竭之前,将苏蓁的意识成功的唤了回来。 他小心翼翼的扶着苏蓁躺下来,自己也疲惫的倒在了她的身边,一动也不想动。 夜重华也知道这样失礼的很,可人一旦累的急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一般,想要打起精神来也困难的很。 只一个闭眼的功夫,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什么事都记不得了。 睁开眼的时候,夜重华还躺在苏蓁的床上,不同的却是身上盖了半床柔软的锦被。 苏蓁正侧躺着看着她,一双杏核眼美若秋水,正映出她的模样,似乎已经维持着这个姿势看他许久了。 夜重华怔了怔,突然醒过神儿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床上爬起来,单膝跪在床边:“阎君大人,我不是有意冒犯,我当时……” “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苏蓁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我看你趴在床边睡得太累,才自作主张的将你扶上床来好好睡一觉的。我的伤,多谢你。” 闻言,夜重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才起身去扶苏蓁:“你的伤怎么样了?” 说完这话,夜重华才发现,苏蓁的脸色早已经恢复了红润,甚至比以往的气色还好好上不少。腰间的伤口也早已经恢复如初,就连一点的伤痕都不曾留下。 他疑惑的看了一眼苏蓁,苏蓁一笑:“其实就算你不给我疗伤,我睡上一觉,自己也会恢复的。上古神邸不会那么容易死,想要陨道,除非是毁天灭地的大天劫。” “是这样么?”一想到之前苏蓁受伤,他担忧的六神无主的样子,夜重华都觉得自己蠢的很。 只是关心则乱,当时的情况别说是不知道苏蓁能够自愈了,就算是能,夜重华也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所有的法力都送去给苏蓁养伤吧。 二人走出房间,苏蓁已经换回了她平日里惯穿的那条紫红色的宫装长裙。 换上这身衣裙,她周身的气质瞬间一变,甚至变得有些让夜重华都认不出来了。 似乎是换上了这身衣服,苏蓁就变回了高贵冷艳,不苟言笑的执掌一界生杀予夺的阎君,而不是当初那个与他在凡世吃到一碗小云吞,都会开心上好几个时辰的姑娘。 她所有的欢乐,都被禁锢在这个冷冰冷的冥府之中,湮灭在了一片黑暗之下。 夜重华走上前去,沉吟半晌才伸出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苏蓁,你……不开心么?” “我在想,我既然出不去这冥府,那能不能将这千丈幽冥变成另一个凡事?”苏蓁说道。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出去洪荒时期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就连后世的伏羲和女娲都不敢说自己想要创造出一个世界。 苏蓁能生出这样的想法,是疯了还是傻了? 夜重华刚要开口,苏蓁却伸手指了指忘川:“我要在忘川上架一座桥,就叫奈何。这座桥可以认人走过,不会崩塌也不会被恶鬼撕碎。我要在这里起上一整座神殿,就像是天宫和凡世那样,有一个安居之所,自此不用再风餐露宿。” 一夜之间,她像是一个迷茫的人突然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整个人都被渡上了一层不一样的色彩。 苏蓁兴致勃勃的拉着他的手走到那彼岸花海之中,欢喜着说着。 “我还要在那边的空地建上一座地狱,将所有大凶大恶的魂魄镇压进去,让忘川变得澄澈,容纳那些心有所属不愿离去的鬼魂。 我要这地府像凡世一样,有生老病死,有日月轮转,让所有的魂魄有所期待,让失落的灵魂有枝可依。 天上的宫殿叫做天宫,那我幽冥之下的宫殿就叫做地府。天上的牢狱叫做天牢,那幽冥之下的牢狱就叫做地狱。” 苏蓁兴致勃勃的一一点数过去,一件一件如数家珍。 最后,她手指指向了正中央的天幕:“我还要在这儿造上一个太阳,再有一个月亮。这样地府便也可以有四时更替,日月轮转了,你觉得好不好?” 夜重华望着她的笑脸,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他,这这样的改变不仅不会给千丈幽冥带来光明,还会给苏蓁带来灾祸。 神仙的预感很多时候都是很灵验的,夜重华不敢不信。 他想要说出自己的不安,可以看到苏蓁那兴致勃勃的笑容,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不认扫她的兴,不忍让她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再一次敛去。 再者,这千丈幽冥之下土是坚硬的黑石,水是能够腐蚀钢铁的酸水,想要在这地府之中开荒垦地,锻造轮回哪有那么简单? 苏蓁现在也就是想想,碰那么一两次壁,便也不会这么想了。 夜重华将手伸进袖中,掏出了那只装满了种子的锦囊,珍之重之的放在了苏蓁的掌心上。 “你不是一直想让冥府草树如茵么?既然你已经痊愈了,咱们两个便一起将这些种子种下去吧,如何?”夜重华道。 苏蓁重重的点头。 身为阎君,上古神邸,苏蓁有无穷无尽的仙力。 她在二人简陋的藤屋前,以法力多为犁锄,竟果真将坚硬的黑石分解成了土壤,将种子尽数撒了下去, 苏蓁以气凝水,浇灌那些种子,蹲在土壤前看着那些被她仙力催生出来的小芽苗,伸手轻轻地剥了剥,生怕碰坏了那些小嫩芽似的,飞快抽回了手。 夜重华蹲在他的身边,将保存下来的水用水囊装着,小心翼翼的浇灌了下去:“树苗和人一样,都需要一个从小慢慢长大的过程,阎君只需要拭目以待就可以了。” “可我一化生就是这个模样,没有长大,也没有变老。”苏蓁难得跟自己开了个玩笑:“这么说来,我是不是少了许多成长的乐趣?” 夜重华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确实,不过现在补回来也不算晚。” 他突然站起身来,双臂抱住苏蓁的腰,将她的双脚抱离地面转了一圈:“那么阎君小朋友,你准备好慢慢长大了么?” 苏蓁诧异的望着她,夜重华朗笑一声,转过身来将苏蓁背在背后,不由分说的跑向一片彼岸花海之中。 “若是我能比你早出世一些,一定要将你偷出来,将你放在温柔乡里,好好养大。” 苏蓁抱着他的脖子,从没有笑的如此开心过。 丛丛彼岸花海一眼望不到边际,就像是一场大红色的海洋。二人玩儿累了,索性就躺在这花海之中,一起休息片刻。 夜重华手指拂过一朵朵彼岸花,却一朵都没有摘。花朵还是生长的时候最好看,一旦摘下来了,所有的鲜艳都只是死亡的倒计时了。 苏蓁枕着她的肩膀,对着一片殷红的花海早已经见怪不怪,可她却依旧喜欢这鲜艳的颜色。 这种感觉,就像是比之白色,她更喜欢鲜艳一些的红裙子。这种炽烈的颜色,让她觉得朝气蓬勃。 她双手微动,压缩这周围的气凝成一个小小的水球托在指尖上。 片刻,那水球炸裂开来,无数个小水珠炸裂在一片彼岸花海上。一片片大红色的花瓣儿像是点缀上了清晨的露水一般,顺着脉络缓缓花落下去。 苏蓁坐起身来,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顺序错了。” “什么顺序错了?”夜重华诧异的问道,也跟着坐直了身子。 苏蓁指着忘川:“我们建设地府的顺序错了,就像是不应该先种树,再凝水。应该先凝出水来,再将树种子种下去。” 她兴致勃勃的站起来,指向忘川:“我应该先净化那忘川之中肮脏的东西,等忘川不再是罪恶的源头,再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一点点的完善地府中的建筑。” “我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仙力。就算是忘川内的晦气再多再广,我有一年十年,也总能将这肮脏的忘川净化成一泓清泉。到时候,我便能在忘川上架桥了。” 苏蓁歪着头思考了一阵,斩钉截铁的道:“这桥,我要叫她奈何桥。” 那种不祥的预感再一次溢满夜重华的内心,这一次的感觉,比上一次还要强烈。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苏蓁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异想天开罢了。 夜重华觉得,他不能再让苏蓁这样胡闹下去了。 他抓住苏蓁的手腕,摇了摇头:“苏蓁,那你有么有想过,你的能力有多少呢?若是你的法力用完了,你便在没有办法震慑这幽冥之下的群鬼了,你该怎么办?” “我总有一种预感,你的想法就像是飞蛾扑火,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夜重华望着她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皱着眉头:“我的预感很不好。” 苏蓁却拨开他的手,反手压住他的肩膀:“只是一个预感,就要放弃这一界的未来么?重华,我什么都不怕,我无论如何都要试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2章 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就如咱们之前所说的,幽冥没有道理是永远黑暗的,我要我的家也像凡世一样明亮生辉。”苏蓁道:“若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飞蛾扑火的话,那向死而生又是什么?” “凤凰涅槃,方能向死而生,我觉得我一定要试一下。天下无道,我便以身殉道,总有一天,我一定能做到的。” 夜重华还想再劝,苏蓁却蓦地倾过身子,在他的颊边留下一个吻痕:“我能做到的。” 柔软的嘴唇擦过颊边,像是一颗温柔的炸弹,瞬间将夜重华的一颗心炸的惊涛骇浪。 他呆滞的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苏蓁满心欣喜的走向冰冷的忘川。 那一瞬间的柔软触感久久的停留在夜重华的颊边,一直挥之不去。 他确实是不如苏蓁的,她更有勇气,更敢拼敢闯,敢说出天下无道以身殉道这样的话。可他,却从一开始就输了。 从他自忘川之中开智,此生唯一的理想和目标,便是站在那个宛若骄阳一般耀眼的女子身边,能够与她相携一世,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 这也注定了他此生将会止步于她的身边,再难寸进。注定了他难以打破天地这个牢笼,像她一样站成这世间的巅峰。 夜重华起身,沿着苏蓁姓郭的路走过去,与她一同并肩站在忘川前。 滚滚流水东流而去,呼啸而过的浪花拍击着岸边的礁石,宛若震怒的洪水猛兽,时刻要将二人吞吃入腹一般。 苏蓁望着这滚滚的流水,慢慢伸出手捏了个决出来,开始净化这水中的亡灵。 她的眼睛极亮,不再像过往那些时候,宛若行尸走肉一般的行走在这天地之间,而像是短暂停留在凡世的那段时间,眼睛里时刻充满希望,时刻向往着以后。 只有这样的光,才像是给她赋予了灵魂,让她不在像个坐在神坛之上的空洞神邸,呆滞的任由世人的朝拜。 忘川之中分出一根拇指粗细的水流,缓缓的流过苏蓁的指尖。水流漫过之处,从漆黑渐渐变成了透明,她竟真的想要一一己之力净化整个忘川。!%^* 既然劝不了,就只能选择帮忙了。 夜重华刚要动手施法,却被苏蓁拦住:“忘川里蕴含的污浊之气太多,我怕会伤到你,你还是不要尝试了。” “我总不能总是看着你自己做吧,这样会让我有一种感觉,我是个被你纂养的宠物。”夜重华开玩笑道。 没想到苏蓁却当真了,一本正经的回答他:“我若是一直净化不休息,时间久了身体里的法力一定会枯竭,也会觉得累,你就当是保护我吧,怎么样?” 她说的倒也有道理,总要有个人来保护苏蓁的安全。(!&^ 若是他们两个都累倒了,只留下骨龙哪一个蠢东西,说不定一个没飞稳将二人丢下忘川去,那笑话可就大了。 水流流过苏蓁的指尖后又重归入忘川,就像是经过了一个轮回一般。 接连几日,忘川中的水依旧浑浊着没什么变化,倒是苏蓁疲惫消瘦了不少。 夜重华看着心疼,却又没法劝她。数日过后,苏蓁也觉得自己这愚公移山一般的办法实在是效果甚微,索性提炼了忘川之水,凝成了一块脸盘大的光滑镜子。 镜子并不是中空的,可忘川之水流过那铜镜,却瞬间变得清澈透明了起来。 夜重华仰面望着那散发着阵阵光芒的镜子,颇为惊艳:“你是怎么相出这种办法的?”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要想个办法,借助外力来完成吗。”苏蓁扫了扫手上的尘土:“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恩?”夜重华发出了一个鼻音。 苏蓁望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铜镜,一边思考着办法一边说道:“以我的力量,只能将忘川之中的戾气分离出来进行压缩,却不能完全净化。而这些分离出来的戾气,还得有个去处。” 夜重华一笑:“这倒是有些为难了,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世间有清便有浊,有阴便有阳,人是没办法将所有不喜欢的东西都摒弃在外的,就连盘古大神都不行。” 苏蓁欣欣然的接受了夜重华的这个理由。 不过凝练出来的戾气总得有个去处,苏蓁环视了一周,突然之间看到了镇压在忘川尽头的天地灵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笑了起来。 “天地灵鼎乃是他山琼玉所雕刻,当年由女娲大神亲自镇压在忘川之滨的。既然这些戾气不能完全净化掉。不如直接将它们遗弃在天地灵鼎的那一岸,这个样如何?” 夜重华想了想,总觉得戾气积攒的多了,定然会出问题。 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办法了,夜重华点了点头:“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我已经取了这么多的名字,脑袋里的好词汇都已经用尽了,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也给忘川之滨汇集戾气的地方取个名字吧。”苏蓁道。 夜重华左思右想,实在是觉得这一刻,他心中的词汇比苏蓁还贫瘠。 过了好一阵,他才犹豫着蹦出一个词来:“那就叫黄泉吧。” “黄泉,黄泉,倒也不错。”苏蓁拍手定下来:“就叫黄泉了,等凝练好黄泉,我便着手去建造地狱,地狱稳固我便开府,这样咱们两个也算是在这千丈幽冥之下有一个家了。” 有一个家么? 这么温暖的词汇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就像是给一个仙女渡上了一层人间烟火,无端多了些许尘俗之感。 这却也让她变得更加鲜活了。 在这千丈幽冥之下,造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不管未来如何,都有二人相依为命。 这样的提议,不可谓不好。 不知不觉之间,夜重华竟然也开始肖想这样的生活了。人一旦有了七情六欲,就会变成一个脆弱的娃娃,会开心会失落,会伤春悲秋,夜重华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这样的娃娃。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他竟然已经开始相相起二人家的样子了,现在的他可比苏蓁还婆婆妈妈了。 有了黄泉,悬在忘川之上的镜子自然也有了名字,二人草率的直接称之为黄泉之镜,倒也算是有了的代称。 忘川之水一日不竭,黄泉之镜的运转便一日不会停下来,就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抽取着苏蓁身上的法力。 可有所改变的是,忘川之中的恶魂,终于没有那么暴躁了。 成千上万不得迂解的冤魂恶鬼没有了忘川之中怨气的熏染,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就像是在莲台下聆听佛音的小兽,从最开始的狂躁变的慢慢皈依,最后成为虔诚的信徒。 这些冤魂也是一样,在逐渐清澈的忘川之中慢慢开智,神思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只是这些冤魂到底还是不如夜重华的,夜重华早期能在污浊的忘川之中开智,又能长成这般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不可说不是一向神迹。 二人没事便坐在忘川旁看着黄泉之镜永无止休的工作着,苏蓁也时而将将双脚探近忘川中,轻轻踩一踩水。 忘川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腐蚀性了,假以时日,也一定能够清澈如水。 她望着终于不再是一望无际黑暗的冥府,好奇问道:“这里每一个鬼魂,都曾是一方人杰,魂魄不散才浸银在忘川之中。被这污浊之气熏染,慢慢失智,为什么你却能够保持清明呢?” 夜重华一边手臂枕在脑后,闻言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转而一本正经的说道:“可能是因为我的智商比较高。” 眼看着苏蓁有又要当真的意思,夜重华连忙改口:“好吧,刚才的那一句是闹着玩儿的,这一句才是真的。” 他坐起身来,指着忘川下奔流不息的水流道:“我在这忘川中浸银千年魂魄不散,还能保持灵台清明修炼成仙,全都要感谢一个人。” “因为我一直很崇拜她,向往能够同她说上一句话,才一直努力修炼,以求能够摆脱‘肮脏的忘川里走出来的恶鬼’这个身份。” 夜重华一脸追忆之色:“正是因为那个人,我才能面对寂寞和无数的敌人,一步步的走到今天。” 苏蓁闻言,有些不高兴了。 她状似不经意,却翻了个身背对着夜重华:“原来是这样么?” “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么?”夜重华看着她侧躺着的身影问道。 “不想知道。”成千上万年的时间,苏蓁没有感情,没有向往,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而今的她终于提倡到了属于凡人的情绪,原来有了情绪,也未必全都是快乐的。 就像是现在,知道了夜重华的心中其实是向往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她心中很是不舒服。 她语声顿了顿,却又问道:“你见到她了么?” “见到了,她很好,能每天同她相处相伴,这是我的荣幸。”夜重华言罢,却起身绕到她的面前,单膝跪地:“殿下,您不肯问我,让我怎么承认我所向往的那个人就是你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