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衣裳》 第一章 东汉初兴 洛阳这年的雪,比往年来的早了一些,兴许是延续着“光武中兴”的盛景,颇有几分兆丰年的味道。 东汉开国皇帝刘秀推翻王莽新政后,依旧是延续独尊儒术的方针,以“柔道治国”为主理念,退功臣、进文吏。 多数开国将帅封侯归乡,赐予优厚待遇,而不参与政治。 天下平定之后,不同于西汉开国之初的大兴土木,刘秀倒是更为民生着想,恢复了三十税一的旧制,减轻了百姓的劳作徭役。闲暇之余,还可说些家常,虽无关风花雪月,但这小日子过得,也舒坦了些。 热闹一点的集市,有说书先生的,就来讲一讲那诗经,说些才子佳人。莫说甚“饭饱思淫 欲”,能让孔老夫子整理的,还会差了?此举倒不是曲解圣人经典,无非就是图个爽快,我说故事,你掏钱,双方乐在其中,岂不妙哉。 再到了天子脚下,那就是学府林立。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得靠读书人去守,前朝的教训,足够多了。 冬至刚过,家家公子哥皆是裹上了狐裘,上好丝绸缝制,厚实却很是轻便,不压身。偶尔有寒风呼啸而过,耳边的鬓发拂开了眉宇间的英姿,好一个风流倜傥。大家闺秀的见了,也顾不得矜持之言,纷纷缠着出去郊外玩耍,夜夜怀春。 汉书有言:“后数来朝贺,乐汉衣服制度”。既要外出见那君子,各家的小姐怎能不好好打扮一番。 汉服“始于黄帝,备于尧舜”,再加上华夏各个朝代皆以继承汉衣冠为国家大事。身着这衣裳,不说显得多么华丽,彰显出所穿之人的历史涵养还是可以的。洛阳这地学术氛围浓厚,注重的多是内在,这么一来,汉服就是上乘之选了。 城南有一座府邸,中门装扮的富丽堂皇,旁门也是用上好的楠木制成。不熟知这府邸的人见了,难免会有疑惑,既是富贵人家,何不住在城东。 府邸外还有两座石狮子,坐姿端正,却让人有着一种畏惧之感,皇城脚下,能有这份资产了,不多了。 府里府外皆是可见的桑树,掺杂着少许的榆树和莴苣,虽说后者养蝉产的黄丝非是上乘之选,但制起给下人衣裳来,质地还是要比用麻布好的多。这也称不上是姜家小气,毕竟每年产的蚕丝也就那么多,做的衣裳大部分还是要进贡给宫里的,只有少部分是在世面上营销。若还要用此做下人的衣裳,姜家不仅负担不起,也不敢开这个先河。这风气若是带起来了,引起一股奢靡之风,攀比的家产的话,抄家都算是轻的了。 这任皇帝刚打下的天下,正是慢慢恢复元气的时候,连他自己老人家的龙袍也是有些许的补丁。上面的励精图治,下面又怎敢卖弄的富贵。那些最好的狐裘姜家也是全部送到了宫里,不敢私藏一件。 古话说,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说没错。虽然这几年来为皇家制衣裳,他们的地位水涨船高,虽说不是皇亲国戚,但也有了那份身份的尊贵,就差没有实权了。当然,若是姜老爷子想要在朝中弄个一官半职的,也并非难事,这几年积攒下的人脉不少,关键就是姜老爷子不想。 清者不能自清,浊者更浊,这样的朝堂,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虽还未隆冬,天气已经是比往年寒冷了许多,已经是有几束梅花含苞欲。似乎是在告诉着人们,不畏严寒的品行,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开国之初,为了在国内形成一股学术氛围,刘秀就下令在每年的梅花开放时节举办一场盛席,名曰探花使。 城东有一处行宫,是刘秀专门建造来举办这场盛席的。届时,凡是有点名气的人物都会带着自家闺女来此,而那些饱读诗书的才子则是充当探花使的角色,在后院中采摘了梅花送至自己心仪的姑娘身前。 在此之前,还要当众做赋,若是不行,且不说姑娘对你没个好感,就连那些看客们,都是看不过去的。 此处盛席举办三天,为了就是有更多的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有更多的文章流传于世。 若是京城有了这股好学的风气,刘秀就不怕其他地方不会效仿来讨好他。这样一来,那些异族便会慢慢淡忘过去的战事,融入他汉朝。不说什么千秋万载,至少百年之内,这天下还会是姓刘的。 姜老爷子好书法,每当夕阳西下时,总要是沾点文墨,划上那几笔,不然这身子骨还真是不舒坦。 大女儿姜以泣嫁给了当朝殿阁大学士姚係的嫡子姚崇询,自然是没多少机会回娘家看看,这照顾姜老爷子的事情就落到了二女儿姜其羽的身上。 从小就饱读诗书,阅尽四书五经,举止神态,挑不出半点的差错。姜其羽不善于与人言辞,虽说她打理事情来是井井有条,但姜老爷子也没打算让她去处理经商的事。一来的姜其羽不愿,二来呢,姜老爷子的长子姜塞渊还算是有些本事,这几年的事务暂时都交给了他去打理,经营的还算可以,虽说赚的不多,但相较于姜塞渊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很不错了。 姜老爷子姜瞻望的书房坐北朝南,此时是有少许的夕阳红落在书桌前。姜其羽点上一盏灯,房间里顿时有了两种色彩,姜其羽知道,自家父亲是最为喜欢这种格调的。 姜老爷子已经是坐在了书桌前,姜其羽看着父亲炯炯发光的眼神,不禁莞尔一笑,纤纤玉手开始了砚墨。墨盘里的水不断变黑,直至是有了一直墨绿的感觉,姜其羽才停下手。与此同时,姜瞻望也是拿起一支由马尾红鬃色的毛制成的笔开始缓缓书写。 姜老爷不喜正楷,犹喜草书,正如端砚于砚中的地位一样,是个“另类”。端砚以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娇嫩而驰名于世,用端砚砚墨不滞,发墨快,字迹颜色经久不变,不论的酷暑还是寒冬,水气久久不干,因此有“呵气砚墨”之说。 姜老爷子的草书亦是别具一格,犹善连笔,常常一篇文章书写下来,竟是不见丝毫断笔之处,就连一些当世的书法大家见了,也是赞不绝口。当然,姜老爷子知道这是奉承之语,常常一笑过之,最中肯的,还是之家二女儿的点评。 姜老爷子这次写的是屈原的国殇,九行诗,远远看去,便是如远山一般的蜿蜒形态,待凑近了看,又见游龙之势,一股家国之情油然而生。再细瞧,每个字虽是形散,却是浑身露着飘逸之气。外表虽有气势,可由内却是没了该有的壮烈,反而是透着寥寥的忧虑。 姜其羽皱了皱眉,知道父亲断然是不会不理解这诗中之意的,便问道:“父亲近日可是有烦心之事,不妨告知小女,说不定还可以为父亲分忧一二。” 姜老爷子知道这个二女儿自小就冰雪聪明,凡事有细微的变化,都的逃不过她的眼睛的,所幸姜老爷子也就直说了。 “太师今日又来找我谈话了,说你及笄三年之久,该找个好人家了” 姜其羽神色瞬间一凝,手中拿着的书法摔在了地上,看着木椅上姜瞻望无奈的眼神,哽咽道:“父亲。” 姜老爷子转过身去,站起来,抖袖道:“若是以前,有老亲家那边殿阁大学士的地位在那,还真是不畏赵河图那家伙,但如今他又多了个柱国的身份,再想拒绝他的提亲,可就是难了。” 姜其羽娇躯不由的震了震,常就听闻那赵河图的赵炳权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若是就这么嫁给了他,且不说自己下半生过的好不好,待自己人老珠黄时,又能得到他善待几分。 姜其羽轻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眼泪流出,姜老爷子回头时看到这一幕,亦是心酸。 姜老爷子叹了口气,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过几日便是探花节,那时圣上也会在场,京城中爱慕你容颜的公子哥不在少数,你若是肯去,挑个自己最顺眼的,也总比那赵炳权强了。” 姜其羽终于是忍不住,两行清泪簌簌下流,谈谈说了句“全听父亲安排”,施了个万福礼,离开了。 姜老爷子知道此举亦是下下之策,若是京城里真有姜其羽瞧得上眼的,也不至于会有这桩事了。 到底是眼高于顶,但这时姜老爷子却是笑了笑。 若是太过平庸,又怎会是他姜瞻望的女儿。虽说他也有些为姜其羽感到不值,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啊,不想管了。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其名曰诗 姜老爷子知道今晚这一出,姜其羽怕是没有心情去吃晚宴了。故差了她身边的一个丫鬟月诸送了些点心过去,看这成色,极为上佳。 儒家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话且不管对与否。不过在这里,“养”字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姜其羽回到闺房已经有些时间了,月诸端来的点心早已凉,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子上,她硬是一口也没吃。 姜其羽虽有情绪,但也不是不明事理,女儿家生的玲珑心思,有时候趋利避害比男人都要分得清楚。 她明白掩面而泣不过是更加为难自己,遥想当年息妫被三国君主争夺,依是面不改色,反而还灭了蔡国。同样是一介女流,那她不能学学别人的聪慧。 身在帝王家,要学的是生存之道,而在官家,更多考虑的就是该怎样才能不被任人宰割了。 军队征兵,皆是些有蛮力的村夫,但凡是有读书人的家中,是可以免兵役的。这样的制度在常人看来自然是刘秀注重全国的教化,但她又岂能不知这样做的深意。 且不说读书人不适合打仗,大仗来临之际,需要的是不畏生死的人,凭读书人那点心思,自然是保命要紧,那管什么民族大义,不煽风点火就是最大的好事了。 常言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不是没有道理。 而那刘秀正是看中了这点,所以才颁布了这条政令。这几年他的体恤百姓姜其羽都看在眼里,是个好皇帝。但为的,还不是他的江山可以稳固,表面上冠冕堂皇,想的还不是自己的那点私心。 姜其羽看得很多,懂得也多,片刻的伤感过后立刻就调整了过来。三日后的探花节是她唯一可以摆脱赵炳权的机会,有圣上的赐婚,任他赵河图权势如何之大,也是找不成她的麻烦。 然后再与那男子相敬如宾,凭她姐夫和父亲的人脉和地位,就算那男子有些不满,也是无可奈何。再为他挑选几个姿色上佳的小妾,自己与他有名无实的,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想好了对策,姜其羽还是叹了口气。毕竟再怎么说,她是一女子,也会盼着有人与她吟诗作对,与她携手到老,但现在看来,已是无望。 考虑好事情后,姜其羽望了眼桌上了点心,叫了声月诸。 月诸立刻就从偏房赶了过来,施了个万福礼,轻声道:“小姐。” 姜其羽说道:“这点心凉了,你拿去换一份新的来,还有,顺便调查一下来过府邸的那些公子,弄清楚他们的当家的在朝堂中的话语权有多少,整理了送到我这来。” 月诸眸光一亮,望向了姜其羽,一脸无邪的笑了笑。说道:“小姐这是要挑最弱的下手了?” 姜其羽无奈的瞪了她一眼,嗔道:“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好了,快去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去布庄看看,你可要抓紧了。” “是”,月诸故意拉的很长,然后端着盘子出去了,关门时还不忘冲着姜其羽眨了一下眼,意思十分明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要是换了别人,要是有下人对主子这样的,早就给辞退,施以杖刑,那有像姜其羽一样的,反而还陪着打趣。 她既然是饱读诗书,那月诸自然也是,她相信月诸会办好这件事,也就没了那么多的担心。待点心再次送来后,吃了一点,便的早早睡下了,这一天,是够累的。 这天夜里,不知为何,洛阳又是下了一场雪,不同于往常的簌簌的飘落,这次的雪,颇有几分严寒的味道,连市井的墙头,已是有大片的梅花绽放。 城北外的郊区,突兀的现出了一两声马啸声,马夫用鞭子抽打了马匹几下,仍是没有丝毫的动静。往下看去,原是车轮陷在了泥坑里,这夜已深,雪又大,若是想尽快的重新赶路怕是不可能。故撩开身后的帘子,道:“公子,今日这车是没法走了,不如往前的庄房里借宿一晚,明日再赶路也不迟。” 马车中的那人下了车,看了一眼车轴,估摸这天色,即便是可以马车可以赶路,也是来不及在夜禁前进城了。便说道:“听凭老人家的,您把马牵着,我们一起去借宿,这车明日再弄也不迟,不会有事的。” 马夫点了点头,解下了马匹身上的缰绳,牵着,往不远处的庄房走去。 年轻人紧跟其上,看了一眼马夫伛偻的身形,竟是一路小跑,率先和庄里的人打好了招呼,待马夫走到庄前时,年轻人已是将一切都打理完毕,直接领着老人家歇息了。 去往房间的路上,年轻人还不忘告知这是一处布庄,养蚕织布的。这天冷,他向布庄买了几件厚实的衣裳,方便明日赶路,衣裳过一会就会有人送到房间里来,叫他今晚好好休息,接连几天的赶路,这身子骨该歇歇了。 马夫自然是欣然接受,这几天的观察,他看得出,这年轻人是懂礼数的,若是拒绝了,反而是拂了他的兴子,亏待了他的好意,既然人家有这份心,收着便是了。 年轻人将老人家送到房间后,这才转身去了庄里给自己安排的屋子,点燃了蜡烛,打开了随身的包袱,拿出了一本诗经,翻看起来。 对他而言,这本书虽是绘尽人间男女之事,其实际意义却是影射家国情怀,常日里尚书、孟子的那套读的多了,有时读些这类书籍,还是颇有些味道。 挑灯夜读,看了约半个时辰后,目光竟是不自觉的停留到了一页,手也是不停抚摸着那张泛黄的纸张。 燕燕有言:“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他不知觉的皱了皱眉,这是描写的一首女子出嫁的诗,但他不明白,为何父亲要给他在这首诗中取这么个名。 淑,是为善良。 慎,是为小心,谨慎。 官场中生存,可不就是需走一步看三步,这次他奉旨入京,自然是想要在朝堂上施展抱负。他可不想像他的父亲一样,虽满腹文墨,终其一生,到头来还是一县丞。三年的守孝,他想了很多,他相信,经过这次的引荐,在探花节上他必然会再次大放异彩,会顺利的进入太学,落个陈大学士的名声。 之后的事,就要慢慢来了。 想好了一切后,陈淑慎便合上了书籍,吹灭蜡烛,睡下了。 燕燕开篇有言:“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兴许陈淑慎这个名字给他取下的时候,他的人生就已经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 屋外,依旧是雨雪霏霏。 天气晚来雪,能作一赋否?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大智若愚 洛阳北郊很出名,名声之大,甚至连整个中原都有耳闻。即便是士子风流成林的朔风楼也是不能相比,亦或是不能相比。 大户人家的女子,抹些胭脂犹为水灵,妩媚多情是有,却是有些艳中带俗。但若是身着上一件姜家布庄的汉服,且不说没了矫揉造作之态,就算是生长在穷乡僻壤的女子穿上了,也是别有风味。 暗香浮动,姜其羽今日是穿上了一件交领襦裙来到了布庄,月诸则是一件齐胸襦裙。二者样式倒是没有区别,只是姜其羽的裙高齐腰,是衣裳连制的,就是分裁再相连的长袍,俗称深衣制。月诸的是衣裳制,上衣下裳搭配,衣遮掩了裳的上端,是标准的丫鬟服装。 姜其羽下了马车,便披上了褙子,也叫做披风,毕竟昨晚一夜风雪,寒气还没那么快散去。 布庄门前,有一骑白马的男子观望着,看见姜其羽下了马车,微微一笑,好似一翩翩君子。 这人不是那京城第一纨绔又是谁。 姜其羽看见赵炳权时表情微微一凝,不过又很快释然,既然他提亲数次,那么必然会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向他汇报自己的情况。 赵柄权翻身下马,一股纨绔子弟的气质一览无遗。他待姜其羽走近后,柔声道:“其羽,我在这边已经等候多时了,后日的探花节,你可要好好打扮,不然折了我的面子,就不好了。” 姜其羽听到这戏谑的话语,没有丝毫的怒火,反而是谨遵礼数,施了个万福礼,低头道:“公子说笑了,小女子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公子的青睐,不过只是家中有些积蓄,对朝政之事,可帮不了公子。洛阳城东有不少权贵家的女子,公子何不去那看看?” 的确,自古权贵同气连枝。她姜家不过是有些名气罢了,若要真是较起真来,就凭赵家的太师,柱国之身份,姜家还真帮不上忙,姜其羽也不知道这个赵家公子是怎么想的。 赵炳权一听哈哈一笑:“有趣,可是你别忘了,你们姜家积攒的财富之多,洛阳城里你们说第二,除了那国库,谁还敢说第一。经商之人遇到权贵,这世道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姜其羽慌忙抬起头,失声道:“还请公子慎言。” 赵柄权嘴角现出一抹弧度,拿出一折羽扇道:“也罢,遥想范蠡富可敌国也只是选择了西施,我相信你们姜家是聪明人,不会有僭越之事。我前些日子来庄中送了一批布料,是西域那边的冰蚕丝,到今日,应该是做好衣裳了,论才质,不比宫中的娘娘穿的差了。不知其羽可愿赏脸,换上那衣裳,吟曲一支。” 姜其羽脸色阴晴不定,有愤慨之言却又不能说,虽然她相信赵柄权不会对她有失礼之事,但吟曲到底还是太过轻浮。姜其羽无奈之下,只得两叶黛眉弯弯,大眼瞪了过去。 岂知赵炳权也是大眼一瞪,这大眼对小眼的,甚是有趣。 赵柄权率先把持不住,捧腹大笑道:“瞪这么久,眼睛不涩啊,好了,我就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竟然还当真了,你书读了那么多,就没读过男女之情。” 姜其羽听到这话后脸色有些红润,赵炳权似乎是意识到了刚才自己有些失态,凑近了姜其羽,看了眼她诱人沉沦的锁骨,呼气轻声道:“我希望后日,你可以穿上它。” 说完,哈哈一笑,上马飞驰,在月诸眼里,他的背影有些恍惚。 赵炳权暗骂:“没事在马车上赏什么梅,不知道城南里这儿有多远,害的老子等了这么久。这天可真够冷的,缰绳都快拿不住了,不过仔细想来,先前那个人,以后若不是同僚,那便是政敌了。” 过了好一会儿,待赵炳权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时,姜其羽才缓过神来,好像从她记事起,就没有第二个男人离她这么近了。 月诸在一旁掩面偷笑,打趣道:“怎么小姐这是动心了,外界传言赵公子不学无术,不过今日一见可是名不属实。月诸以前可没见小姐这么呆滞过,莫不是有了情思。” 姜其羽立刻回头,看着月诸,“我看你也不小了,及笄已过,要不我帮你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了算了。” 月诸知道自己好像惹小姐生气了,立刻摆出了一幅惹人怜惜的样子,哽咽道:“小姐,你若是把月诸嫁出去了,以后就找不到像月诸这样体贴小姐的婢女了,你说,以后谁给你砚墨,谁给你去偷老爷书房里上好的宣纸。” 姜其羽拧了一下月诸的胳膊,嗔道:“怎么,还威胁起我来了,这大雪天的,不冻冻你,可还真是改不了你这乱说话的毛病。” 月诸余光往一旁撇去,连忙制止了姜其羽的嬉闹,小声道:“小姐,注意点,这儿可还有外人呢。” 姜其羽听闻立刻停止了手上了动作,朝着月诸看向的方向望去,果真是有一老一少,从布庄走了出来,走向一旁的马车。 姜其羽看他们的衣着是布庄的服饰没错,但凭那位公子的气质,她就知道了这是借宿之人,不是他们布庄里的人。所以还是要注重一下自己的仪态,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姜其羽发现那人也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她施了万福礼,表示礼节,而那人亦是抱拳微倾身子,表示回礼。 姜其羽想起今日来此是有要事要做,故也不准备和月诸继续嬉闹了,端直走向了布庄内。那人的马车刚好从她们身边驶过,姜其羽不知怎么的,回头望了一眼,见那人安然离去,愁了愁眉,不过很快就释然,径直向布庄内走去了。 陈淑慎拉开了马车上的窗帘,看了一眼姜其羽的方向,得到的只是渐行渐远的背影。然后他竟然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了先前的那个年轻人,还是为了什么。 他拉下了帘了,闭上了眼,回忆起早上了那一幕。 他起的很早,怕老人家的身体吃不消,就喊了几个布庄里的伙计去帮忙把雪地里的马车拉了出来,待他们回到布庄的时候,就发现赵炳权已经是等在门前了。 别人看赵炳权是个纨绔子弟,可在陈淑慎眼中不然,真正是聪明人,是懂得隐忍的人。把儒家“虽千万人吾往矣”挂在嘴边的,那才是蠢货。 陈淑慎自认为他识人的眼光不差,便走了过去,轻声道:“如今皇城里皆言文治,边境之事落下了不少,公子以为当如何?” 赵柄权皱了皱眉,这还是除他父亲之外第一次有人问他政事问题,他思索了片刻,摇头道:“恕在下愚钝,不知公子所言何意。” 陈淑慎只是笑笑:“施展抱负不外乎都是为了国家,凡是有点见识的都知道治国王霸兼用,那文武也不例外。” 赵炳权突然问道:“那公子以为书生生在盛世之中当如何?” 陈淑慎一笑置之:“为万世开太平,读书人担当,读书人自己挑。莫说什么乱世之中读书人该毅然奋起,救国?那是武夫的事。” 赵柄权轻呼一口气:“先生,好大的志向。” 说的是先生,不是公子了。 陈淑慎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让赵炳权汗流浃背的话。 “那,你难道不是这样,虽说为人该当大智若愚,可是不要弄巧成拙。” 陈淑慎在马车上笑了笑,朝堂之上,该有人上位退位了。 他,陈淑慎,一遇风云便化龙。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林中新秀 城东盼兮宫,离皇甫衡的府邸相隔不远,因此赵河图和皇甫衡并没有急于赶往,而是在府邸中商量对策,以防不测。 有些尚于变通的世家见太师还未抵达,自是留守家中或酒肆,待大人物踏入了那门槛,才会徐徐进入。正因如此,本意是要好好热闹一番的探花节,却不料落得这般冷清的下场,不免有些唏嘘。 不过也是正好,盼兮宫后院有两人尚有要事相议,见许久之后仍未有人来此,便兴致所起,聊起了其它事物。 这两人一老一少,老的眉目肃然,少的沉稳谦卑。他们能在赵河图之前来此,身份其实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大理寺卿公孙策和皇甫衡之前猜测的陈淑慎。 公孙策看了眼四周的梅林,打趣道:“梅林旺,世家多,你想好该向那家的小姐表明心迹没有,我觉得城南的姜家就不错,与你是旧识。李家也还行,那闺女是个美人胚子,你若是娶了,不算亏。” 陈淑慎无奈摇了摇头,说道:“您可就别拿我说笑了,这种借着人家身世上位的事情,若不是形式所迫,我还是愿随正规流程办事。” 公孙策看着陈淑慎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怎么就是不懂变通呢? 公孙策冷哼道:“怎么,你是嫌我这种引荐方法有些下三滥是吧,老夫是看你年纪不小了,该找个人陪陪你了,故才带你来这,不然你以为我是想来看看探花节?” 陈淑慎小心翼翼问道:“莫不是如此。” 公孙策暴躁如雷。 陈淑慎知道自己这玩笑开得有些过头了,便笑着安抚道:“我知道您本事大,那无数人挤破了脑袋也想进的内阁还不是您说了算,俗话说大人有大量,您不会计较的吧。” 公孙策冷哼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陈淑慎的赔礼,不再言语。 闲话说完了,陈淑慎才郑重的说起正事:“李家虽是散秩大臣,但毕竟是武官,虽说这几年在朝堂中的话语权很重,但日后必然是要被远派,对我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相较之下,姜家就不同了,不仅有殿阁的关系,还是京城里的大户,就算姚係的位置有人顶替,单凭姜家,也足以令人忌惮。” 公孙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目光一凝,狐疑的看向陈淑慎,道:“你前些天是不是在城东外的姜家布庄借宿了一晚?” 陈淑慎知道公孙策的消息四通八达,也就不准备隐瞒了,正色道:“那日只不过是风雪甚大,来不及进京,便耽搁了一宿。” 公孙策知道这小子没打什么好算盘,斜眼道:“七年前的旧情还没忘?你爹给你留了一本关于汉服的古籍,来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拿出来看看,说,是不是送给人家了。” 陈淑慎嘿嘿一笑,“就知道瞒不过您老人家,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您吗,这样一来姜家欠大理寺一个人情,日后即便不是友,也绝对不是敌了。” 这话说的,公孙策差点没是破口大骂,分明是你这小子有点歪心思,怎么好处还像是我拿了。 公孙策越看陈淑慎愈发不顺眼,直接冷哼道:“行了,你小子别贫嘴了,也不看看是那家的姑娘来了,还站在这儿无动于衷。” 陈淑慎听了,转身一看,果然,在不远处,姜其羽正和月诸正望向他这一边,想来是碍于公孙策的身份,不便来打扰。 陈淑慎正欲向公孙策告辞,却不料这位大人物已经走远,留下一句话后便扬长而去。 “赵家的赵炳权对姜家丫头有意,你不妨演一出假戏,帮她解决了这个麻烦吗,然后再怎么做,就是你的事情了。” 陈淑慎嘴角显出一抹弧度,无奈摇了摇头,长呼一口气,负手而立,望向姜其羽。 与此同时,姜其羽也感受到了陈淑慎的目光,低头对月诸说道:“你先下去吧,我和这位公子有话要说。” 月诸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家小姐的性子,她还不知道,单独会见一名男子,这好像还是第一回呢。 雨雪刚过,后院的梅园甚是寂寥,但美在添了一份空灵。茫茫天地间,对姜其羽来说,是旧人如新识。对陈淑慎而言,便是有红颜在此,如饮甘茹。 这人世间,离别后总会有些人相聚,可能已不识当初,但他总是记得她的,他看上人,只能用自己的手去保护。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读书人,不止是多负心这点,更多的,他有自己的私心。朝堂上,他想过颁布的政策是为惠民,其实这是他的政治抱负。在姜家布庄,赠书予以姜家,是想让天地间再添几件好衣裳,还以她的好颜色。 七年前,姜老爷子大女儿出嫁,整个京城可谓是热闹非凡,那时公孙策带着陈淑慎前往,本意是想让他一鸣惊人,早日踏上仕途。 没有让这位大理寺卿失望,不过十五六岁的陈淑慎做到了,一篇醉酒知君赋使得圣上龙颜大悦,连说三个“好”字。其中一句“莫道书生无胆气,敢叫天地沉入海”更是让当世的诸多大诗人夸赞不已。 一时,陈淑慎,风头极盛。 可那之后,陈淑慎便消失在京城之中,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久而久之,京城里对他的议论之声慢慢消散了下去,只有少许的高官,猜测着此人,被雪藏无疑。 至于陈淑慎为何不趁机一跃龙门,这其中缘由,也怕是只有现在庭院里的两人知道了。 姜其羽率先打破僵局,隔着不远的距离说道:“没想到你还是来洛阳了,我还以为七年前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呢。这次的探花节,你莫不是又要一鸣惊人。” 陈淑慎走上前,玩味的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当年的我很轻浮,颇有些清高孤傲。” 姜其羽没有说话,她知道,他确实有孤傲的资本,那篇知君赋,姜其羽看了不知多少遍,同龄人中确实无人能出其右,也包括她自己。甚至论其有一个辈分之差的,相较起来,他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就是如此优秀的一个人,她不喜欢,不是不喜欢他的人,而是讨厌那种他的那种狂妄。做人谦虚一点不好吗,古往今来,天才不少了,能一直天才下去了,那才会留名千古。 陈淑慎是第一个向她表明心迹的,那个时候,她紧张的不行,本来她就喜诗书,遇到一个才华横溢的,是件好事。可是没想到他如此的炫耀,难道不知道,该让着点自己吗? 姜其羽每每想起,总是会摆出气愤的脸色,两腮绯红,如鱼肠般的鼓起。这种神情,在陈淑慎的眼里,和撒娇没有什么两样。他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多看两眼。 儒家讲究非礼勿视,陈淑慎看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妥,干咳道:“那日你在布庄没认出我不怪你,你收下我送你的古籍就当是你赔礼道歉了。我听大理寺卿说赵家有个小子缠着你不放,你放心,七年前我能做到的事,如今只会更盛。” 姜其羽点了点头,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演一出假戏总比在圣上面前赐婚给赵炳权来的好。再说了,这个人,就是张扬了点,也没有什么不好。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文如其人 祥开洛阳。 文武百官,王公九卿鱼贯而入后,刘秀才缓缓驻进盼兮宫。黄顶红墙,两侧的琉璃瓦此起彼伏,中轴线上更是有两根刻着龙纹的白柱彰显气派。那名刘姓天子,就在大殿的龙椅上,接受跪拜,俯瞰天下。 赵河图凭太师和柱国之身份,位居其左,引领文官。皇甫衡紧随其后,再次则是以姚係为首的殿阁大学士之流和翰林的读书种子。 公孙策则是居其右,领武官头衔,然后便是以李家为首的散秩大臣,剩下的,皆是不如从二品的京官。 如此一桩小朝会,高低立见分晓。 探花节虽不禁止名门参与,但也是需得正三品以上官员引荐之后,方可入内。毕竟是有机会鲤鱼跃龙门的,有声望的想要点权力,可没那么容易。 朝堂势力盘根错杂,大世家之间联姻以巩固的地位的手段屡见不鲜,若是能借此得到圣上的赐婚,那便是锦上添花,无形中给他们的地位给了一份很好的保障。 因此,这探花节的含义,不言而喻。 女眷不得入朝,有这条规矩在,陈淑慎才能在后院见到姜其羽,说上几句话。不然以这位大小姐的性子,指不定又是要给拒绝。探花节这么多人,他可不想失了面子。 说来陈淑慎也是奇怪,他自然是知道姜其羽眼高于顶,可在京城里,论才华和气质,他也是一绝了。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无人能出其右,可他就是不明白,这么每次遇到她,就是没有好脸色看。 他大抵是不知道,他是要让着些她的。 前庭。 刘秀一声“众爱卿平身”打破了小朝堂的沉寂。 皇甫衡收拾起了对公孙策的提防神色,未有陌生面容出现在小朝堂之上,松了一口气。 这种世家、百官之间的小心思,刘秀其实比谁都清楚,能做到这个位置了,谁不是城府极深。 有些人想夺权,有些人想维权。 刘秀只是说了寥寥几句话,然后便以批阅奏章为由去了中堂。这种每年朝堂势力大变更的情况,他在暗地里了解情况便可,有他在明面上,总有些人放不开手脚。 皇甫衡向赵河图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低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闻名京城的陈淑慎,在年轻一辈中,能仅凭几句交谈就坏了炳权心性的,我想,也就只有他了。” 皇甫衡眯起双眼,道:“想当年圣上单独召见他后,第二天就有了不同形式的改革,虽说这些改变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威胁,但终究圣上还是采纳了。那个少年七年前没有入仕途,不可谓不聪明,懂得暂避锋芒,不然成为众矢之的,夭折在了官场也说不定。” 随后这位老人叹了一口气,带着些许无奈,“那少年必定是与公孙策推行新政的,你些年让炳权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计策,如今怕是没有什么用了。” 赵河图抬头望了一眼,却未想本该是一览无余的高空,竟是多了房梁的阻碍。 “我又何尝不知,可若是不这么做,你以为我能做到这个位置,我们这些老臣,握在手里的权力是越来越少。若是有一天炳权不再是表面上那样,圣上一个欺君之罪下来,我这老骨头可承受不起。” 皇甫衡苦涩道:“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举步维艰,我这掌銮仪要是发生了一点差错,乞骸骨归家都是轻的了。” 再往下去,就不是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的可以说的了。 右侧的公孙策笑看着这两人窃窃私语,嘴角显出一抹不自觉弧度。七年前施新政,确实为时尚早,所以他们只是做了一个试探,而现在,江山一片大好,也该为底层人民考虑考虑了。 一个为了君权,巩固江山;一个为了百姓,天下安康。 实话说来,谁也没有对,谁也没有错。 圣上已走,这探花节自然就交给了赵河图主持,事实上,年年如此。 赵河图也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便是直奔主题。在后院中的女眷悉数回归到自家大人身边,接下来就期盼着探花使的登场了。 这种宴会的赋诗,多半是外行,可有时外行也会有些门道。 陈淑慎不厌其烦,坐在了右侧偏后的位置,众人正瞧着宴会起劲,自是不会在意是否多出了一个人。 陈淑慎刚落坐,便有朗朗赋声传来,是为长亭赋。 作赋之人为都察院都事,正六品官职,察案件,检百官。名义上虽是如此,但从未落到过实处。 这就是察言官的不幸,手里权力很大,但品阶甚小,上不可欺君,下不可得罪人物。 所以极少有人愿当此官,清者不能恪守本心,浊者夹缝中求生存,很显然,张后生做了这个冤大头。 一束梅花被他轻放在通政司副使前,众人看了会心一笑,同为察言官,这倒是挺般配。不过女方家世为正四品,这两阶之差,可是不好促成。 只见张后生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日倾西斜,舟车劳顿,尔驾乎兰泽,睹云烟于岩屿,彼岸斯人,若此之艳也!” 语罢,在场众人皆是喝彩,就单凭这文采,就足以令不少女子为之倾心了。陈淑慎看着热闹,也是喝彩,总不能扫了大家的兴。 坐在陈淑慎旁边的一男子缓缓说道:“不过是些陈词滥调,只见皮毛,不得精髓。” 陈淑慎听闻,笑看着这位一语惊人的同龄人,说道:“此话怎讲,你就不怕得罪了在场之人,日后仕途不顺。” 男子摇头道:“既然敢说,何怕得罪,我只是看不惯洛阳城里这趋炎附势的风气。天下民生疾苦,为官的只想着往上爬,何曾想过脚下踩过了多少人,草芥了多少人命。 陈淑慎不以为然,“你即说如此,想必也是配得上读书人二字,整天说着百姓疾苦,减徭役。可你们真正走过民间体验过吗,知道一个包子几文钱,知道西瓜皮洗净后可当菜食吗?与其在这参加宴会,吃山珍海味,不如多分穷人几文钱,他们吃的饱,也吃的惯。” 男子哑然,静默不语。 许久之后,做一揖礼,沉声道:“大理寺少卿詹宏宇,见过陈先生。” 同辈人之间称先生,足见其敬重。 随后他如梦初醒,看了一眼李家之女的方向,起身告辞。 陈淑慎笑着摇了摇头,心道,散秩大臣可不是这通政使那么好糊弄的。是读书人,就不要在嘴皮上耍功夫,总该要让人家看见你读出了什么,然后付诸于行动。 陈淑慎懒得看张后生把那世家之女拿下没有,赋这文体,铺采摛文,体物写志。张后生一点不沾,明显是个外行,即便陈淑慎有意看下去,也是无心在此,倒不如离去,还显得清净。 陈淑慎走时还不忘看上姜其羽一眼,姜老爷子不想来此,姜其羽就是由姚係和姜以泣陪同着。 至于姚係何来胆量与赵河图、皇甫衡相较,他已猜出个大概。 他只想着,待会该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接姜其羽回家。 回他的家。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潜龙在渊 盼兮宫。 “盼兮”二字引用诗经硕人篇目,原句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座行宫建造之初原本也是愿佳人可成眷侣,可不知怎的,就慢慢变了味,这一点,刘秀也是始料未及。 盼兮宫中庭,在一处偏殿之内,不断有内侍官进进出出,向刘秀汇报着前庭里进展如何。 陈淑慎见了,趋步前往,跪在殿前,连叩三响,沉声道:“草民陈淑慎,奉旨来见。” 语毕,他从内衣中拿出公孙策交给他的圣旨,端过头顶。 门旁的内侍官接过打开一看,见有玉玺之印,便又交还给了陈淑慎。尖声道:“陈淑慎跪拜三响,请求召见。” 殿内的刘秀浓眉一挑,停了手中的毛笔,惜字如金道:“宣。” 陈淑慎起身,低头推开殿门,作揖一礼。 七年前刘秀便有言,若是单独召见陈淑慎,后者可不行跪拜礼,行揖礼即可。 这一点,陈淑慎牢记在心。 知君赋一篇,并未有太多为民之举,主要是在言可提高中央官职,收回权利,加强君主统治等等。 十五六岁的年纪,便可写出具有此等魄力的文章,刘秀有理由相信,陈淑慎日后必成他的一位次辅大臣,甚至可为首辅。 许多人称在前庭之时,从左右顺序便可知圣上器重之分量,但皇帝的心思,岂是那么好揣测的。 所谓小朝会,这里才是。 殿门紧闭,没人知道里面谈论了什么。 读书人三不朽:立德、立功、立名。陈淑慎能做到怎样,只能留给日后来检验了。 约是一个时辰之后,陈淑慎才缓缓推开殿门,估摸着这时候,快要到赵炳权出场了。 身置前庭中的姜其羽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着那一股嚣张至极的笑声,便知是那京城第一纨绔赵炳权来了。 姜以泣紧握了握姜其羽的手心,示意她放心。 既然陈淑慎回来了,就该相信他。 七年前她不同意,是担心赵家会对他不利。而现在,他有实力了,可以保护她了。 姜以泣看着自己的妹妹,摇了摇头,这年轻人的感情,她是搞不懂了。这那像她以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到了新婚那天才知道夫君长什么样。 宴会上的众人先是对赵炳权的出场感到可笑,然后再是胆寒。好家伙,这位柱国之子竟是带了一只海东青,而且还光明正大的给放生了。 这辽东猛禽,可是不认生人,还不得给把这宴会搅得天翻地覆。 以往啊,带几匹骏马扰乱街市就算了,反正也没欺负到他们身上来,不以为意。可要是这麻烦真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什么叫后怕。 有几位官员试图训斥赵炳权,不料那海东青就是朝着他们肩上疾驰而过,硬生生的抓下了一块肉。疼的那几位在地上哭爹骂娘的,赵河图看的心烦,示意下人抬走就医去了。有这位大人物在背后撑腰,在席中人无人再去言语,任他折腾。 与诸多官员不同,姜其羽倒是端坐在姚係身后,神色平静,不发一言。 赵炳权以前看着姜其羽,不过是觉得此女脱俗,有福消受是最好,并不期待着能与她共枕一席。至于他为何要年少时就流露出对姜其羽的倾慕之心,那完是赵河图的意思,姜其羽并不知情。 而现在,姜其羽是袭着一身红色襦裙,与现有的格调不同,并非上下有界,而是在身后系一小结,用以裹紧衣裳。两肩不外露,齐胸稍上,偶有金丝点缀,远远观至,属实美艳。 赵炳权不知此衣何来,走上前,轻声道:“格调不错,不比我送你的那件差了。” 姜其羽将头扭到一边,没好气的说道:“小女子那敢奢望公子的大礼。早就听闻说那赵炳权喜好送礼,送完又讲究‘礼尚往来’,不落个十倍以上的好处就骂人家不尊礼数。这洛阳有多少家达官显贵家里没半点值钱的东西,我想,他是最清楚了。” 赵炳权故作惊奇的应了一声,顺开了手中的羽扇,玩味道:“那小姐可知我是何许人也?” 姜其羽嘴角上翘,言中透着些许无奈。 “不知。” 赵炳权轻咳一声,正色道:“不凑巧,刚好与那赵炳权同名同姓,姑娘要是信不过,查查祖籍便知道了。不过我虽有个权势大一点爹,可不想他那般无理取闹。不过我有一点不好,就性子急了点,我爹想抱个孙子,我这个做儿子的总不能忤逆他的意思。不知姑娘可愿赏个脸,坐上我的八抬大轿,好好商量这事。” 姜其羽默不做声,一言不发的看着中庭方向。 突然她微微一笑,看向赵炳权,说道:“你说你有意于我,那你可知道我喜欢什么,最爱读的书是那一本,洛阳城里我常去哪?” 赵炳权一时语塞,没想到她会整这么一出。原本他以为姜其羽会拿作赋来刁难他一下,所以他有所准备,但问起这个,他是真的不知道。 匆忙之下,只好胡乱搪塞了一句。 “我又不是姑娘的丫鬟,怎的知道这些习惯。” 姜其羽冷笑一声,道:“难道说圣上疼爱皇后,也是你说的那般?” 此话一落,宴会上看热闹的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敢这么就事论事的,当朝仅她一人。 赵河图皱了皱眉,虽然现在是姜其羽出言不逊,但若是赵炳权接不好,便是得罪了圣上。怪罪下来,他赵家可以承受,但赵炳权却是担不下。 赵河图看赵炳权语塞一时,权衡一番利弊后,起身,走向了自家儿子。大骂道:“老子平常怎么教导你的,见到自己喜欢的女子,抬回家便是了,下手慢了,给别人机会是不是。你娘以前就是这么被你老子抬回家的,日后相处,还怕搞不明白这些,不懂先斩后奏啊?” 赵炳权恍然大悟,使劲的一拍额头,道:“还是父亲说的在理,孩儿这就叫人来,先抬回去再说。” 姜以泣挡在了姜其羽身前,沉声道:“国柱还请三思,少了殿阁的助力,您的话语权可就没有那么大了。” 赵河图冷哼一声,看向了端坐的姚係,不料后者竟是像无视了他一般,依旧是喝着茶水,不管不顾。 赵河图不由的一怒,何时他的话竟这么不好使了。 轿子已经从盼兮宫抬进了前庭,赵河图大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人给我抬回去,一个个不想活了是吗?” 姜以泣看着下人们正在朝她们走来,花容失色道:“赵河图,你敢。” 赵河图冷笑,“何来不敢。” 在场的官员无一人敢为姜家说话,正当赵河图以为此事已成时,突然有一嘲笑至极的笑声传来。 “柱国爷啊,你暗地的用的手脚怎么就这么搬到明面上来了呢。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强抢民女就不好了吧。” 赵河图沿声望去,发现是一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但奇怪的是,他身边竟然是站着一个拿着圣旨的内侍官。 官员看得是好奇,姜其羽则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站了出来。 赵河图平复好内心的怒火,试探性的问道:“陈淑慎?” 不料后者只是轻藐一笑:“既然都认识,闲话就不要说了,今日我来,要带其羽回家。”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一舞倾城 绿袍女子知道陈淑慎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也就没想去调侃姜其羽,趁着关门的机会,悄悄出去了。 姜其羽这才如释重负,都说文似看山不喜平,做女人亦是如此。谁也不希望自己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总得像那树上的蟠桃,才算完美。 姜其羽轻呼出一口气,拧住陈淑慎的胳膊,切齿道:“那绿袍是谁,朔风楼看样子你很熟悉嘛,说,是不是经常来这。” 陈淑慎正了正衣襟,一脸严肃模样,“怎么可能,今日不过是第二次罢了。” “好啊,这几天你来过一次是吧”,姜其羽顿时大为恼火,做势要打。陈淑慎见了,立刻软弱下来,笑脸相迎道:“不是,你听我解释嘛。” 可她那管这些,他说好了要对她一生一世的,可他居然还来这种地方,这算什么,当她不存在吗? 陈淑慎谨遵儒家礼数,不与女子计较,可也不能被动的挨打啊。俗话说,打不过跑还不行吗,所以朔风楼的最高一楼就出现了一副女追男的打闹场景,甚是有趣。 这要是给楼下的公子哥们看到了,是个爷们都得大骂一句,这柳花魁平日休息的场所,就是给你们来玩乐的。 许久之后,姜其羽大概是没气力再去追陈淑慎,率先败下阵来,气喘吁吁道:“你没做亏心事,跑那么快干什么,再不济,你解释清楚就可以了嘛,用得着这么累吗?” 陈淑慎见姜其羽示弱,也不含糊,随意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道:“我说,你也没给我解释的机会啊,也不想想,是谁一言不和就要动手的,难不成,我站着挨揍是不是。” 姜其羽一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索性不去回应了,这男人,不知道让着点吗? 陈淑慎知道姜其羽脸皮薄,就不准备去等一个无关紧要的回应了,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我上疏不久后,内阁学士张天啸就被圣上抄家满门,流放边境了。” 姜其羽摇摇头,她那时还小,基本上不关心朝政之事,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 陈淑慎叹了口气道:“基本上可以说是我害了他,知君赋中我提出要加强中央集权,削弱为人臣的权力,圣上采纳了。张天啸便以为时机成熟,上疏指明赵河图为了上位做的阴暗手脚,此事原本是有极大的几率可成。可这位清官没有想到赵河图竟是买通了宦官,当晚就把那封密函截了下来,赵河图为了报复,写了些莫须有的事情上报了圣上。第二天,在圣上的震怒之下,他就被抄家,流放边境了。” “那这位绿袍女子呢,该不会是这位张大人的女儿吧”,姜其羽问道。 陈淑慎点点头,说道:“你猜的不错,当年大理寺奉命监管此案件,公孙大人见有一位女孩在其中,又对张大人于心不忍,便收留了她,安置在这朔风楼中。改名换姓,为柳花魁。” 柳,看似软弱,可立于疾风不倒。 姜其羽眼圈有些泛红,同为女子,怎能不慨。 姜其羽说道:“那你来这儿就只是为了照顾她的?” 陈淑慎起身,“不然呢,公孙大人总不能亲自来这吧,所以这任务就是落到了我身上。不过你也别小看她,这七年里,朔风楼能做的如此之大,全是她一人的功劳,从这方面来讲,也算是一位女中豪杰了。” 姜其羽沉默片刻,有些事不便去过问,干脆就别想了。 “那你带我到这里来干嘛”,随后她不解的问道。 陈淑慎微微一笑,道:“我可是记得有位姑娘最是喜爱前秦踏歌,常常一人于城南的紫竹林中翩翩起舞。不过那儿地势不平,有时不慎摔伤了,也不敢告诉自家大人,只得默默承受。后来,城南改为了皇家林苑,我就再没见她去过了。” 姜其羽俏脸现出一点绯红,他去偷看,她是知道的,可是没想到他就这么不加遮掩的说了出来,唉,有点难为情啊。 陈淑慎走上前,抚摸着她的发髻说道:“大汉严禁前秦舞蹈,怕是这七年来,你是鲜有机会像当初那样衣袂蹁跹了。所以,我今天带你来,让你如愿。” 姜其羽突然抬起头望向他,满是期许。 陈淑慎安抚道:“我知道了。” 屏风后,有件衣裳挂于木施之上,看形态,是为对襟襦裙。襦呈红色,垂于腰间,配有金丝凤尾于胸前。两袖则是缝有凤首,一张一弛间,大有翱翔之势。搭配黑裙,可覆盖至脚踝,不失礼数。 陈淑慎领姜其羽换上后,自己又拿出了一杆琴具,笑着对她说:“这回你舞,就不用担心没人给你伴奏了。” 姜其羽含着泪光,使劲点点头,站在了房间的中央,手指弯曲,脚尖轻点。 琴音起,红衣蹁跹。 她的舞,称不上如何的惊艳,甚至还有些僵硬。至他走后,她就知道,就算她跳的再好,也是无人驻足观看。 所以她七年不曾有一舞。 灯光摇曳,衬的她娇容尽展,墙壁上有她挥之不去的影子。他的琴声里,有着俗世的人无法领会的情,可她明白。 红袖一次一次从他的眼前掠过,伴随阵阵的风,惹得他青丝拂面。房间里,好似有无法割断的红幕,不断的在起伏荡漾。琴音绕过房梁,经久不息,与他的指尖交相辉映,堪称绝世乐谱。 房间中人儿似从画中飘落,但画又无法呈现这不可言语的美,或许,这已不能称之为人间。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舞得累了,倚在床边,睡着了。 陈淑慎这才起身,看着自己隐约可见鲜血的十指,摇了摇头。走向床边,为她盖好了被褥,宠溺的看了几眼,出去了。 柳花魁站在楼道一侧,看着陈淑慎出来了,上前问道:“这么晚了,你去那,不留宿在这里了吗?” 陈淑慎皱眉道:“今日我让赵河图失尽了面子,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这笔债讨回来。我现在去找公孙先生,商量对策。” 柳花魁看着他,轻声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等了七年,一个女子最美的年华全用在等你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感动,或者是不忍吗?” 言语之中,透着些许无奈,但又有些期盼。 陈淑慎叹了口气,道:“柳姑娘,非是陈某不念旧情,实属不能。” “那你还是对我有意的是吧”,绿袍女子一把抓住了陈淑慎的衣袖,激动的问道。 陈淑慎默不作声。 片顷之后,她松手,在这一瞬间,她仿佛又变成了京城公子哥人人倾慕的柳花魁。 她说道:“你走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陈淑慎呆滞片刻,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行了揖礼,说道:“有劳了。” 随后,朔风楼再无陈淑慎人影。 大理寺门前,多了一敲门之人。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陈大学士 当夜过后,第三日,洛阳才重现文武百官齐赴上朝的情形。时隔七年之后,陈淑慎这是第一次得以见的这座皇城的气派。三条御道囊括整座皇宫,一道中轴线一直延续到皇城外围,连接着洛阳群山,构成了气势磅礴的卧山而居。 那刘姓天子,就在龙椅之上,朝南而听天下。 还是如三日前小朝会的官阶次序,稍有不同的是,陈淑慎站在了公孙策身后。一介布衣,就算有圣上钦点,也不该如此靠前,可在场众人没有丝毫的异议,能让朝中两大掌权之人吃亏的,理应有此待遇。 陈淑慎目光低垂,踏着白玉石阶而上,默数着步子,直到看见大殿外的红漆的门槛,才抬起头,目视着刘家天子。 刘秀就坐,百官跪拜后,内饰官打开圣旨,封陈淑慎为陈大学士,监管翰林院,辅助大理寺卿公孙策。 这一点,几乎没人意外,本是七年前就该得到的官职,如今只是来的迟了一点了,不碍事的。 赵河图和皇甫衡相视一眼后,就没了其它的举措,很显然,这结果,还在他们承受范围之内。但随后的一条圣旨,却容不得他们这么淡定,是为新政。 在每年二五月青黄不接之时,由官府贷款,贷粮于百姓,每年去利息一分或二分,分于夏秋两税还之。 一时间,朝堂之上议论纷纷,皆是开始琢磨起刘秀的深意。 旁人不知,赵河图焉能不晓。 他轻呼一口气,举起手中芴板,走向朝堂中央,颤音道:“不可啊,陛下。” 刘秀猜到他会有此言,眼神玩味,道:“爱卿说说为何不可。” 赵河图道:“如今虽是国富安定,但不少地主仍是前朝遗留,若行此政,必然有损他们利益。到时候,更是会想尽办法的去压榨百姓,阶级斗争只会日益严重,长远来看,不利于本国发展。” 刘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那柱国以为当如何?” 赵河图想了想:“臣认为可以保留原有制度不变,在原有土地基础上,允许他们开辟荒野,但土地之大小,需上报朝廷,缴纳税款。” 刘秀没有给予评价,而是看向了陈淑慎,说道:“不知陈大学士有何意见。” 陈淑慎走出右列,缓缓说道:“臣以为,柱国之言,荒谬至极。” 赵河图面无表情,倒是有些许的大臣对陈淑慎怒目而视,一个个欲言又止。毕竟有人还没发话,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他们。 朝堂上无打断之声,陈淑慎正色道:“若是朝廷允许开辟荒野,就算逐层上报,真假可知几分。且不论地主如何,单论税款之项,只增不减,苦的依旧是百姓。历史上,可曾见有百姓土地多于官家?” 果真是年轻,朝堂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年轻人,语不惊人死不休。 赵河图差点没是破口大骂,这话说的,感情是我故意压榨百姓了。 刘秀笑看着这一切,那里还有半点皇帝的风度,随后他摆摆手,示意众官安静。然后说道:“陈淑慎,施此新策,若是遇上天灾,百姓无法归还债务,当如何。” 陈淑慎惘然,稍作思量后,摇摇头。 赵河图见有把陈淑慎的扳下去的机会,抢先答话道:“陈大学士说老臣荒谬,自己何尝不是。利息积年累月,何时能还清,若有心怀不轨之人拿此事说事,百姓又何来安康。” 国柱一发话,有不少大臣当即上疏谏言,痛斥陈淑慎目光短浅,于国家无利。 皇甫衡不言,而是一直死死盯着公孙策,他不信,陈淑慎会解决不了这新政中的弊端。 果然,他动了,皇甫衡暗自冷笑一声。 公孙策走出右列,说道:“陈大学士资历尚浅,不知朝中之事情有可原,老臣有一计,可解决此弊端。” 刘秀挑眉,说道:“那,爱卿不妨说来听听。” 公孙策道:“可下令全国清丈土地,核实土地所有者,并将土地按土质分为好坏五等,作为征收田赋的依据。前二等可免税,后三等增加赋税,如此,皆能实惠。” 刘秀思索片刻,大叫一声“好”字,然后说道:“爱卿所言极是,穷富均分,朕正有此意。来人,快,传朕旨意,一切按公孙爱卿意思去办,这件事,大理寺全权负责。” 然后,刘秀轻轻一句无事退朝,殿上无事。 今日一事,格局大变。 公孙府。 公孙策拍案大笑,指着陈淑慎说道:“你这小子,计谋好生了得,一桩小事,就把赵河图的人全部揪了出来,日后,对我们大为有力啊。” 陈淑慎没有向他这么乐观,而是皱眉道:“圣上故意拿出之前既定的政策,摆明是要看我们决心如何,这下,我们怕是完全与赵河图对立了。” 公孙策惊觉,“你是说圣上是在借我们之手查清赵河图。” 陈淑慎点点头,公孙策一脸沉思。 柱国府。 赵河图一把甩开桌上的茶具,大骂道:“公孙策这老东西,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一点面子都不给,有朝一日,看我不砸了他的府邸。” 皇甫衡倒是如常的平静,平淡道:“边境那边也快要传来消息了,你不为炳权日后考虑,生这闷气干嘛。今日一事,朝中两大势力已定,这也方便我们看出谁是敌是友。这新政,我看就是前些日圣旨上所说杨威赋里提到的,他陈淑慎再有能耐,也要顾及其他大臣的面子,他的仕途,还很长。” “只可惜,圣上这些年大肆加爵,摆明是让有功之人只富一代,生前鞠躬尽瘁可享荣耀,死后可就管不着了。” 赵河图点点头,道:“所以我才同意你的想法,送炳权参军,他若是自己能闯出一片天地,兴许日后就能世袭罔替了。” 此时,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皇太子,刘庄。 皇甫衡略加思索,摇头道:“现在向后宫势力示好还为时尚早,不妨先等炳权在军中有了一定势力了再说。我可是知这位皇太子善骑射,若是继位必定会讨伐匈奴,到了那时候,局面就大不一样了。” 赵河图问道:“你就对炳权这么有信心。” 皇甫衡看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出国柱府,说了一句常人听不懂的话。 “虎父无犬子。” 赵河图听罢,爽朗一笑,说道:“有你这句话,日后为了炳权,就算客死他乡又何妨。”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翰林选士 姜其羽从朔风楼回家后,就一直把自己锁在闺房之中,一连三日,任凭姜老爷子如何叫唤,就是不理。 今日朝中之事他已听说了一二,能在朝堂上与赵河图针锋相对的,足见圣上对陈淑慎的器重。圣上赐婚,已经是姜家莫大的荣耀,这事,自然是越早办越好,容不得拖沓。 还好陈淑慎今日办完正事后就来到了姜府,连哄带骗的才把姜其羽请了出来,商量婚期的事情。姜老爷子发现这两人原本就是旧识,所索性懒得去管这档子事,自个玩乐去了。 姜其羽也不傻,回来几天,仔细想了想柳花魁那事。若是她无意,岂会和陈淑慎来往的那么密切。且不说,他们七年前就相识,这才到洛阳几天功夫,就允许他进女子闺房了,这要是没有事情,这些年的人情世故岂不是白看了。 陈淑慎解释道:“人家那么容易看得上我,好歹也是张家后代,我一介平民,就算有这贼心也没贼胆啊。” 姜其羽笑脸相迎:“那要不我去给你当说客,让她委屈一点嫁给你得了,我不介意在她之后,你说怎么样。” 陈淑慎郑重道:“如此甚好。” 姜其羽大怒,“做你的春秋大梦,给你三天时间,要是断不了与那女子的关系,以后,别想见到我了。” 陈淑慎知道这姑娘是真动肝火了,立马曲线救国道:“可我想见你呀,抗旨不尊可不是玩玩的,要不,我们商量一下日期定在什么时候。” 姜其羽白了她一眼,说道:“一个月后,正是上元节,届时百官休假,无早朝,正对时间。” 陈淑慎点点头,打趣道:“没想到你比我还心急,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嫁给我了?” 姜其羽笑脸盈盈。 然后便只见有佳人行家主之权,把陈淑慎赶出了府邸,不施以好颜色。 回大理寺的路上,其实他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辛苦忙绿一天,再和她吵吵嘴,他也不想惹她生气,可若是不这样,她又怎会注意到他。 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亦是如此。 陈淑慎到了大理寺,见公孙策忙着看案牍,凑热闹的瞧上了一眼,皱眉问道:“你看翰林院的士子生平干嘛?” 公孙策说道:“这群年轻人既然被交付在了我的手下,我就义务去帮他们谋个好仕途。读书人,学好了,都想着学而优则仕,我们是该拉拢些人手了。” 陈淑慎挑眉,“那你要看到何年马月,这样看他们的事迹还不如在翰林院来一场考试,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公孙策目光一亮,道:“你这计策甚好,你刚监管翰林院,是该拿出些政绩让圣上看看,好让那些大臣们闭嘴。” 陈淑慎点点头,“这事三日以后在办,姜其羽那丫头硬是要我于柳花魁撇清关系,这事,我一会还忙不过来。” 公孙策白了他一眼,怒其不争道:“若是那姜其羽没要求这样,你是不是想着两者皆可收入囊中。” 陈淑慎将目光转向一边,不置可否。 这一日后,翰林院放出消息,于三日后择优选士。所考科目于以往大不相同,废除明经科,以经义和策论为主,从政治、军事、经济三个方面各做论述,成绩优异者直接提拔为官。 朝野震动。 三日后,翰林院出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一幕,近千余人在院中笔试作答,簌簌声不绝如缕。 公孙策看着埋头做答的士子道:“你这是要为天下寒士开路,就为了这一线生机,怕是日后圣上也不会器重你了。” 陈淑慎叹了口气,“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可我是读书人,我明白一路走来是何等的艰难。现在朝中那家不是三代为官,占着位置不放可曾做过一件有利于国家的事情。不为天下寒门开一线生气,日后还会有谁去读那圣贤书,趋炎附势的,讨好上位者不就行了。” “可你要知道,有许多人笔下虽有千言,可胸中无一策。” “但胸中无一策的人,笔下肯定无千言。” 公孙策先是一愣,随即便是哈哈一笑,说道:“我就说,那老东西生的儿子,肯定还有更大的能耐。” 陈淑慎低头一笑,那老东西,是他的爹。 “行了,这事你自己看着办,我就不掺和了,注意点分寸,你爹的遗愿要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公孙策说完,爽朗一笑,离开了翰林院。 偌大的一个翰林院就只有陈淑慎在此监考,待日上树梢,陆续就有许多的士子交卷离开。 但凡是讲究万事开头难的,只要有一人做了,效仿者就不计其数。千余人的考试,才一会儿工夫,人就走了大半,放眼望去,就只有寥寥的几人还在做答。 再约莫是等了半个时辰,就只有一人还在考场了,陈淑慎走上前,见他笔下无一言,皱眉道:“为何不做答,在此耽搁时间。” 那人看了一眼陈淑慎,说道:“吾之志,须以天下为纸,方能书尽。” 陈淑慎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这人,倒是有几分自己当年的气概。他然后说道:“既然有此志向,何必屈身在翰林院,朝中大官不少,随便依附一个,足够你青云直上的了。” 不料那人只是轻藐一笑,目光灼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给庸人做事,我宁愿是个蠢材。” 陈淑慎点点头,问道:“你如何看待前朝中人把‘蜉蝣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中的‘笑’改为‘敬’。” 那人想了想,站起身,说道:“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做不到的事,硬要说的冠冕堂皇,这大抵,就是那一群读书人的不幸。” “好”,陈淑慎拍手叫绝,“明日你到大理寺来,届时自会有人引你入内。” 那人轻呼一口气,作揖道:“在下阎章,见过陈大学士。” 陈淑慎轻嗯一声,然后收了他的白卷,当众撕毁。 阎章知道,这是为了不落他人话柄。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