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眼云烟》 《过眼云烟》正文 2.归来 转眼,已经13年了。 可13年前的记忆,却仍历历在目。下了夜班,走在漆黑的马路上,刺眼的明亮,像一口钟照住我的全身,是刺耳的汽笛声,可太大了……大到耳边已经安静,我于是腾空而起……再睁眼,已经来到了这里。那年说是康熙三十一年,农历的元旦,我便知道——我是穿越了。 13年过去了,我已经淡忘了很多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忆。只在有时,会在梦里见到爸爸妈妈,然后哭着醒来,发现自己被一个叫“若雪”的年轻女人搂着,她总是心疼地哄着我,用最轻柔的嗓音问:“云儿可是又梦魇了?别怕,额娘在呢。”我渐渐习惯了“额娘”的存在,默默接受着她的关怀和照顾,就像妈妈…… “格格又想心事了。这毛病多会能改?”说话的是念奴,她父母也是府里的佣人。阿玛说知根知底的丫头用着踏实,又因为她和我差不多岁数,就从小让她跟了我来,也算是做个伴。念奴生性活泼,虽然眉清目秀,却少了几分女子应有的娇弱,故取名“念奴”。还被阿玛好好教训了一番,说我刁钻古怪、不入主流。 我回头笑道:“知道了,总是能改的。” 念奴果然听出了我的敷衍,不满道:“格格,您到底在想什么?连我都不能告诉麽?” 我笑而不语,自然是不能告诉你了。我到没什么,实在怕你这小心脏没有这么强受创力。 见我无言,她便岔开话又说:“先生要和老爷辞行呢,格格不去送送?” 邬先生,名思道,字王露,绍兴人。年少时,家贫。后入雍王府为门生,极尽全力,为其主出谋划策,堪为雍王左膀右臂,后称“千古智者”。阿玛有心拿我当儿子栽培,四岁那年请了师傅言传身教,便是这位邬师傅。 如果说一个人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的尽头和每一个人的命运,那么她究竟是有幸还是不幸?如果说,从我睁开眼睛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会嫁给未来的雍正帝当今的皇四子,请问我的人生究竟还有什么意义?谁又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格格?”我抬眼看见念奴皱着眉、撅着嘴,应道:“知道了,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去吧。”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能唠叨,脾气也见长了,我这个主子当得可真够失败。 穿过花厅,阿玛的书房前,先生躬身向阿玛辞行。阿玛微扶先生双臂道:“先生教导小女多年,呕心沥血、尽职尽责,就算在府里一辈子……” “阿玛!先生志存高远,非池中之物。我已耽误了先生这许多年的光景,阿玛万不能再出此言啊!”说着,我一脚迈进书房,盈盈下拜:“先生的教诲之恩,云儿终身不忘。以先生之才,云儿相信,先生今后必将大展拳脚,得锦绣前程。”邬先生忙一步上前,将我托起:“知我者,云儿也。”他目中闪耀的自信与雄心,一览无余。 “先生有何打算?”我承父命将恩师送至府前。 先生微微摇首,不遇之情油然而生。 “先生,”我拉住他的衣袖,轻轻念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先生焉知自己不能为天子贵胄所用?”隔着衣袖依然能感受到衣袖主人的震动,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半晌,才若有所思道:“受教了。”我嫣然一笑:“云儿等着先生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邬先生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登上马车,又回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才重重地承诺:“好!为师定会给云儿报喜的。”说毕,马车吱吱呀呀,消失在巷口。 念奴在我耳边轻轻道:“格格,先生此去,实在令人担忧啊。” 我摇头微笑:“非也非也。此去是福,是大福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3.庆生 爆竹声脆,落雪纷飞,冬去春来又一年,年复一年。千家万户,华衣美酒,共贺新春入旧岁。 正月初一,大清早就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醒了。念奴闻声进来,瞧见我睁了眼,就问:“格格,这就起麽?昨儿守夜到凌晨才睡,不眯一会了?”我摇摇头,坐起身子:“不了,外面这么热闹,睡不踏实。” 她咯咯笑着,服侍我漱口洗脸,边抱怨:“还不是为了给格格庆生,每年为着这天都得把我们活活累死才算。” 我不理她,自顾自捧起额娘前两天送来的新衣裳——淡粉色的底子,抿着极宽的衣襟。衣料上,绒线串着银丝,勾出大大小小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栩栩如生。过宽的衣裾上银色的百合花形态各异、花团锦簇。我不禁皱了皱眉,虽然明白额娘已经费劲全力尽量迎合我的心思,可乍一看,这衣服还是像一棵挂满灯泡的圣诞树,浑身反光。 念奴素知我偏爱单色,安慰道:“今儿是格格的好日子,又逢新年,不能太素了。” 是啊,今日一过,我就满14周了。该来的,这次恐怕任谁也拦不住了吧。想到这,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念奴见我一直不搭腔,又不住地嘘气,知我有心事。也就不再出声,只默默服侍我换上衣服,又替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便退出去了。 天刚擦黑,园子里忽然华灯四起。廊檐、屋角、树梢、山石上,都升起红艳艳的花灯,霎时整幢宅子便有了生气。丫鬟婆子腿脚麻利的来回招呼着,脸上洋溢着喜气的笑。阿玛果然是疼我,竟然还请了唱戏的来。搭戏台子的吆喝声夹杂着瓶瓶罐罐、桌椅家伙的碰撞声,还有人们欢天喜地的说笑,这才知道早上的嘈杂连前奏都算不上。 我倚在窗边,手上轻轻卷着一本唐诗宋词,心浮气躁地扫着上面的句子。“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我“啪”一声将书扣在桌上,心烦意乱地站起身。今天不知怎么了,心中老是惴惴不安,随手翻到的诗文不是“深闺怨”就是“女儿泪”。 念奴许是听见屋里“啪”一声的动静,慌张地跑进来。见我没什么异状,才小心翼翼地提醒:“格格,前面说快开席了。咱们别让老爷福晋等。” 我依言坐至镜前。抬眼,镜中之人,却不是我。 我本是圆脸大眼睛。如今里面这细眉细眼瓜子脸的,又是谁?我哪里去了?去哪里了? “格格?”念奴担忧地望着我。 我冲她笑笑以示安慰:“你在上面卷个简单的发髻,下面散着就好。”说着,我挑了一只雕着七彩祥云的白玉簪子递到她手里。脸上薄薄上了一层粉,描眉画眼,再缀上一对银色白玉耳坠。 “这北京城里再也找不出像咱们格格这么漂亮的小姐了!”念奴一脸陶醉地望着我。 只见镜中映着一张灵秀的面孔,谈不上艳压群芳,却着实灵气逼人。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青丝垂于胸际。耳中明月铛,双眸熠熠生辉,宛若一簇百合,水嫩芬芳。就是这样一个人儿,嗤笑着:“你可真是大言不惭。托你的福,我要被京城的男女老少给笑话死了。” 踱至席间,额娘已经在了。 我福了福,道:“给额娘请安。”却被一把拉起,不知不觉,腕上竟多了一只镯子。 “喜欢麽?”额娘目不转睛盯着我雪白的腕子,再到脸,然后静静望着我的眸子。起初是惊艳,再来是惋惜,最后竟痴了,满面慈爱地喃喃自语:“这模样究竟是福是祸?” 镯子成色极好。原来在家的时候,妈妈也是最爱玉器的。我抚摸着光滑的切面,冰种镯子通体明亮,体内分布着三三两两的絮,是最好的润色。心里想念着妈妈,一头钻进额娘怀中:“喜欢……” 突然,脸上一凉。“额娘,您哭了?”我惊诧。 额娘只是拭泪,摇头道:“额娘是……是太高兴了……” 我轻笑着:“额娘真是,大过年的,怎么能流泪呢?”边替她揩拭眼角的泪痕。 “咱们云儿也长成大姑娘了!”阿玛的声音。可不是,白居易写“杨家有女初长成”那时杨玉环不也才14岁?古人不是早熟,简直是催熟。 我欢天喜地地挽住阿玛的臂膀,伸着手撒娇道:“阿玛看,额娘给的镯子漂亮吧?” “咳咳,漂……漂亮。”阿玛显然吃了一惊,然后竟换上和额娘一样有些悲戚的表情。再开口,竟是:“云儿……难怪你额娘会把这镯子给你,这是你额娘的嫁妆。你额娘出嫁的时候,你外祖母亲自套在她手上的。” 一天萦绕在心头的不安,终于在这一刻一股脑排山倒海而来。明明是知道的,明明是注定的,却还是像个鸵鸟,以为护住头就藏起了全身。半响,我抖着嗓子:“额娘……这镯子……”额娘竟呜咽一声,捂着脸跑了出去。 这庆生宴,竟是鸿门宴。今是肯定不能安生吃团圆饭了。 我低头不语,耳中嗡嗡作响。阿玛的声音时强时弱:“我年前就接了宗人府的传告,过年开春就送你进宫。” “云儿,你要理解。阿玛额娘……我们……藏不住你……”竟泣不成声。 宫廷选秀,三年一次。届时,凡八旗女儿,满14至16岁者,无一幸免。我攥紧拳头,指甲插进了肉里。四品典仪官凌柱之女钮祜禄氏,乾隆帝生母,长寿,无宠。我真想仰天大笑,这就是我的一辈子,终其一生,一个怨妇而已。 阿玛拍拍我的手:“明天你额娘回娘家,你出去转转吧。进宫后……”像是不忍再说下去,重重一叹,转身而去。 留我一人,仍恍如梦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4.缘起 阿玛惊异于我动物一样的复原能力,当他看到我花枝招展地领着念奴往角门去时,终于忍不住提议:“让他们也跟着,有个照应。”顺着他的手指,两个壮丁映入眼帘。我点点头,率着三人迅速消失。 今天实在过于艳丽了。玫红的棉袍,外罩一件雪白兔毛齐膝长坎肩,脚蹬米色翻毛嵌金丝边羊皮小短靴。临走时又突发奇想在原本光光的发髻一侧随意簪了两朵火红的冬梅,绽放的张牙舞爪。难怪阿玛会担心,自己看着也实在不是我的风格。来了古代,第一次高调做人,就痛痛快快、一次到位吧,今后那些百无聊赖的日子可有的是呢。 一出巷子口,我便回头吩咐他俩:“你们远远跟着,别离我太近了。” 二人闻言立刻犹豫起来,我只好一把拉过念奴,添上一句:“那你们别站太远,有事让她叫你们,总行了吧?” 他俩见我面色已经不豫,又心里明镜似的:这次出府主要是为了给我散心。僵持了几秒,见拗不过我,只好点点头,跟在后面。 清朝北京城的春节,您见过真的麽? 青石楼台,古桥街道,张灯结彩……爸爸说,他从来都相信古人自有办法比我们过得还舒服。我这回可真是信了。沿街没走几步,两旁的小商小贩就快勾出了我的眼珠子。热腾腾的包子、滴溜溜的汤圆、白花花的拉面配上酱肉——这就是生活,我仿佛嗅到生命的气息,豁然开朗,笑容悄悄就爬 上了双颊。 念奴竟比我还兴奋,叽叽喳喳、指手画脚。一会拉着我吃糖葫芦,一会又尖叫着跑去看面人。我从来都是一个无趣的人,极难激动,看着她手舞足蹈、钻来窜去的模样,却也忍不住雀跃了。 我顺手抄起扇子摊上的一把折扇,“刷”地抖开,又y荡地在念奴的小脸上揩了一把油,然后学着流氓恶少的表情粗声粗气地说:“小妞,爷看上你了。开个价吧。”念奴登时就面红耳赤,躲着脚急道:“格格……您就知道拿我寻乐。”然后急忙掩面,一扭身跑走了,只留我在后面哈哈大笑。 念奴说天桥那头的集市才是繁华的中心,好容易出来一趟,不去看看可就太亏了。小丫头玩疯了,开始还知道拉着我不让去这不能去那的,现在根本就是一副鼓动的嘴脸。我当然乐得答应,出门来就是为了折腾,不自我一把,这辈子就怕没机会逍遥了。 北方大年初二有吃馄饨的习俗。我俩进了一家馄饨铺子,要了两份鲜虾仁陷,不一会,两大碗滚着热气的馄饨就被推倒我们面前。我把头埋在热气里,饱饱地嗅了一口这熟悉的香——是家的味道。三百年后高楼林立的北京,我在这座三百年前古城的一角,捉住了她的一缕魂。 我和念奴都玩饿了,俩人捧着碗顾不上说话,狼吞虎咽,瞬间就扫光了所有食物。然后抱着鼓出的肚子对着傻笑,全然没了形象。我大学的时候,每次和寝室姑娘们聚餐,大家都边往嘴里揣肉边含糊地说:“女的就是拿劲,没了爷们,谁也不装了。”现在这个情况,其实也是符合吧,一不小心就悟出了三百年不变的真理,回去一定要告诉姐妹淘。我心里想着,笑的更高兴了。久违了,这笑容。 天桥的集市,名不虚传。这里人头攒动、客如潮水,是最好的商品集散地,吸引了四面八方的生意人。摊主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我和念奴顿时两眼放光,贪婪地东张西望,恨不得把好玩意全都装回家去。 正得意着,一阵喧哗飘入耳中,竟是一个卖首饰的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裹着。我敏感地意识到:有料!我拉着念奴,头一低就往里冲。 “格格!”念奴被人群压的花容失色,“格格,人太多了,咱们换别家吧。” “不成,不成,”我立刻抗议:“你没听过么。这买东西啊,得哪家人多去哪家!” 说着,已经挤到了最前面。话音刚落,就听“嗤嗤”几声窃笑。我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竟是四个青年男子。只见这几人,一脸促狭还带着好奇,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我光顾着拽念奴,还在人群里那一番挣扎,现在早就蓬头垢面、气喘吁吁了,想必样子应是很值得打量吧。 我顾不了这许多,胡乱抹了抹头发,眼睛直勾勾盯着琳琅满目的首饰。古人真所谓匠心独具,项链、镯子、指环、簪子……真是应有尽有、各色形态、多种质地,饶我来自21世纪,也觉得大开眼界、少不得为之叹服。 本因这大红大紫的衣裳,特地省了所有的首饰,只带了昨刚得的玉镯子。这会,一对精致的珍珠耳坠子却跳入眼帘。零星的金屑镶在银白的托上,下端缀着一颗饱满的珍珠,样式简单而不失大方。我爱不释手。 掌柜是个四五十岁精明的中年人,见我这副模样,立刻做起现场推销:“小姐好眼光!这就是给小姐量身做的啊,瞧瞧这成色……小姐要是不买,让我可卖谁去?” 女人经不住忽悠,我登时就心花怒放:“请问多少钱?” 只见他不多不少,竖起两只指头,答道:“刚好二十两。” “啊……嗯……二十两……”我拉长声音。 他以为我嫌贵,好像急于出手一般,又道:“我看着姑娘是我的贵人。姑娘跟我有缘分,我就为这缘分赔次本,十两!十两,如何?” 十两啊……我其实并不是嫌贵,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行情,我在府里又不当家,这东西到底值多少钱,我哪里会有概念。我只能拼命回忆:上大学那会妈妈好像给过一串珍珠项链,是多少钱来着?一两银子又等于多少人民币?有人统计过么?搅的我头昏脑胀,索性…… 我一仰头,抓起耳坠:“成交。”念奴闻言一步上前,从兜里往外扯银子。 “哎?你这姑娘真是白长了一张明白脸,竟是这么糊涂的人!”这人一把拨开掏钱的念奴挤到我身边。 我火蹭蹭窜上来,斜眼一瞟,这不是刚才那四人组之一么。不过这人也……美的太惊心动魄了吧……窄长脸,光滑的下巴线,漆黑深邃的眼睛——笑时宛如弯月,怒时雷鸣电闪。不语时,嘴角内含,流露出一分柔美和一缕……阴森。 我瞪着他不冷不热地问:“公子何出此言?” 他嘴角擒着玩世不恭的笑。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笑,这也算笑?笑容被很好的控制在面部下方,笑的分明,却令人不安。只因那双飘忽不定的眼睛,透着古怪。 “这东西,二两银子封顶,你被他讹了二十两!还说不是糊涂?”他好笑地望着我。 果然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回是要栽在自己的无知上了。丢人是肯定的,就让我做做最后的努力,扳点脸回来吧。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胡搅蛮缠:“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买东西啊……不是只为了这个物件,而是买的心情。这畅快之情,公子能出多少价?再说了,我愿买他愿卖,你情我愿地,又有何不可?” “你……”男子眉头一锁,寒了脸。 “格格……”念奴有点怯懦地蹭到我身后,死命攥着我的衣角,生怕我和别人冲突。 “哈哈哈……”爽朗温和的笑声打破僵持:“在下替舍弟赔礼了。舍弟鲁莽,终因是个俗人。怎能明白姑娘的蕙心?” 我别过眼,寻找声音的来源。 灰色裘衣斗篷下隐约透着素色的袍子,头顶獯貂皮冬冠,一支满翠扳指安分地套住拇指。不扎眼、不夸张,然而优雅雍容、贵气十足。似有一股气息,牵引……不!是勾引,勾引着我,对上那对温润的凝眸。就在那一瞬,如沐春风。仿佛万物都苏醒了,春江水暖、绿树红花、暖阳和煦……恍惚了我的意识,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一齐跳了出来,在我眼前飞舞着。是谁说,男人和女人通过嗅觉 寻觅生命的归宿? “八哥,你快看这痴相!那丫头被你迷住了!”一张童颜十倍放大,挡在我的瞳孔前,生生切断了目光中的百转千回、激流暗涌。小男孩与我年龄相仿,略高出我半头去,乌溜溜的眼睛——单纯又深刻——昭示着他们血脉相通的手足之实。 小男孩将鄙视之情毫不收敛地挂于脸上,着实让我难堪。且不要说古代,就是在300年后,这么失魂落魄地让个陌生男人勾了魂去,也会被人笑掉大牙的。我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热,开始只是双颊,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已经蔓延到了颈子,滚滚烫手。怎么不就地晕倒?我在心里狠狠骂自己没用。 “老板,你这东西……我……再看看……再”话也说不利索了。憋了半天憋出这么句破话,亏我平时还自诩“逍遥”,总放大话说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没想到今日不过是见了个男人,竟手足无措、词不达意到这步田地。 可他又笑了。瓦解了我所有的戒备、所有的壁垒、所有的抵触……肆意破坏着我的免疫,一路直冲心房。“姑娘如不嫌弃,鄙人的九弟知道个好去处,那的首饰可比这些精致多了。不知姑娘可有兴致?”缓缓道来。 不顾念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的脑袋,“好!”我一口答应、好不干脆。 他闻言,心满意足,走在头里。我却凄惨地被他三个弟弟狐疑的目光刮了个遍体鳞伤,那美男子“九弟”更是一脸不豫、神色怪异。我默默跟在后面,这才悄悄又把哥四个细品了一番。年长三人,都有二十多岁,拖着个十四五的“倒霉孩子”。四人一行,举手投足间,遮不住的高贵,我摇摇头——纨绔子弟。 忽而伸来一只大手微微捏起我的胳膊,稍一加力,我顺势就靠在他身旁,只听他说:“走前面,怕照应不到你。”我羞红了脸,竟愿意顺从地听他摆布。 “格格!……唔……”念奴张牙舞爪地追在后面,却一把被他那个方头阔脸、五大三粗的“十弟”捂住嘴、塞在身后,干净利落。他黑着脸吓唬念奴,我隐隐还能听见些许念奴气愤的抗议,在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蜜溺死之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5.礼物 “珺香居”烫金字方匾悬于头顶。 “珺,香,居……”我一字一顿。 “九弟”一脸得色、趾高气扬地掀了袍子率先迈进内堂,随后一行人鱼贯而入。 他引我走进一间雅致的隔间,指着右手边的位子,冲我道:“别杵着,坐这来。” 我正暗自寻思该坐哪才不算逾礼,听他这么一说,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一屁股坐下了。他见状,嘴角勾起一道美丽的弧线。 小屁孩箭步上前,按住我右边的凳子,一侧身挡住紧跟过来的念奴,神态居高临下:“爷要坐这。再说了,这儿也用不着你伺候。” 念奴一脸委屈,我看不下去小屁孩的霸道,忍不住说:“她是我的丫头,自然是跟着我,你干吗欺负她?”斜眯了一眼小屁孩,吩咐她道:“念奴,你在前厅等我。” 念奴放不下心、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又被小屁孩堵得说不出话,急的满脸通红。 我微微冲她点点头,笑了一笑,以示无碍,她才恋恋不舍、三步一回首地蹭出雅间去。 “念奴……呵呵,亏你想得出来。”左耳边他温润的气息回荡。 “年纪小,不知事。”我小声地回答。 他只是微笑,不再言语,眼中更加明亮。我也不是多话的人,见他不语,更是封了嘴。他那两个弟弟本来一路聒噪,想必呛了一肚子凉风,这会忙着往嘴里灌热茶,一时大伙都噤了声。 尴尬……我埋着头,左脸颊却chi裸地接受着两束精光的扫射。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好奇、几分探究、几分欣赏,和……几分,难道是爱恋?我更深地埋下头,烦闷。我性属冷清,在现代的时候也最厌恶陌生人搭讪,今天竟鬼使神差地同四个陌生男子独处,真是越想越郁结。 “哎,你们这是干吗?木头似的一个个,挺尸麽?”“九弟”破门而入,一见这尴尬的氛围,好不气恼。 他优雅地接到:“你可得把好东西都搜刮了来,不能白白让她瞧了咱们的笑话。” “就是!”小屁孩生怕别人拿他当哑巴,处处要出头似的,接道:“她刁钻着呢。别看外表沉静少言,九哥,你知道她那丫头叫什么?竟叫念奴!”连珠炮一样,我狠狠剐了他一眼,不料这家伙反以为荣,一副功德圆满之色。 “九弟”眯起桃花眼阴瞄了我一会,不动声色,只击掌两下。侍婢排成一溜,缓缓入内,又散成一排,竟有十人之多。每人手上都捧着一只缎面漆盘,里面金碧辉煌、燕舞莺歌。 我看呆了。 好手笔!我在心里佩服,这几人不简单呢。贵气逼人、出手不凡、谈吐优雅……而且,不可一世。八、九、十……八、九、十……我默默叨念着,高贵优雅、不可一世……莫非?!我一澟,整个人抖起来:什么叫得意忘形、乐极生悲?这么大意,连名字都没问,就跟着他们四处乱转。如果是,如果真是他们……头脑一片空白,我不敢也无力再深究下去。 “九弟”见我痴呆模样,想我是看花了眼,嘲讽道:“怎么,没你那2两银子的物什顺眼?” 他忽而起身,径直前去,拣了一对素净的耳坠子递到我眼前。一阵明晃晃,只见两粒浑圆的珠子通体光滑,赫然是坠在两颗——钻石下方。一对钻石,在灯下熠熠发光。他不由分说,勾住我的耳垂。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霸道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摘,连声说:“别别,这个太贵重了。” 他却止住我,赌气似的:“不许摘下来!” “可是这么贵重,我也买不起啊!”我实事求是。 他脸上闪过一丝好笑,好像有点责怪我不解风情,坚持道:“这是我送你的,所以不许摘下来!”他怕我又误会,这次重重强调了“我”这个字。 心乱如麻。 不是不能接受,我对他的好感不必言说。只怕他若是那个人,那今天的纠缠就是以后无尽的恶梦,害了我也毁了他。 我仰头对上他温暖的眼睛,一字一句仔细地说:“敢问公子身份。姓甚名谁?府上何处?” 他一滞,嘴角恢复谦和的微笑。其他三人具是不动声色,仿佛事不关己,让我好生摸不着头绪。 他缓缓开口:“早该知会姑娘才对,是在下失礼了。”面不改色,继而道:“鄙人姓殷,单名一个田字。”又一一介绍:“九弟殷聿,十弟殷戈,十四弟殷页。家父从商,寒舍不高不低、不远不近,恰恰位于京城中段罢了。姑娘可还有疑问?”他耐心又了然地笑望我。 我紧绷的身体徒然放松,长吁一口气,懒散地拄起下巴,眯起眼,贪婪地吮吸着他独有的温柔:“没了。” 还好有惊无险,还好不姓“艾”“金”“黄”,名字里也没有谐音,我在心里着实捏了把汗。 “那在下的东西,姑娘可以放心收着了麽?”他好脾气地同我商量,宠爱四溢。 大脑在过度惊吓后重启,现在正飞速运转:开春三月进宫,死活早晚都得嫁皇帝生皇帝。反正也没什么变数了,索性给自己注定的命运加一点点小小的波折。我动心了,等进了宫自然永不再见,只当这是桃花运就是了。 我打定主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在这谢谢公子了。”我起身向他福了一福,又道:“可我家境普通,恐怕没什么能回赠公子的。” 他信手一抄,我腰上的荷包就叛了主,这会儿正静静躺在他手心里。 他瞟了一眼荷包底角,颇为满意地笑道:“用它回赠,云姑娘可还舍得?” 我顺着他的目光,一个精巧的“云”字映入眼帘。面皮又渐渐发烫了,双颊好似两团火,彤红的窘色映在茶盏中,若隐若现、暧昧模糊,亦如我此时的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6.天意 几两银子,打发给随我出府的家丁,封了二人的嘴。天桥邂逅成了我和念奴两人不为外人知的秘密。 念奴羡慕又稀罕,目不转睛地盯着坠子上的两颗钻石问:“格格,您说这两块晶晶亮的石头叫……钻石?” “嗯,也叫金刚石。你懂钻石物语麽?”我明颜浅笑,耳坠子轻摇慢摆、在两侧顾盼生姿。念奴疑惑不解,我微顿,继而道:“牡丹富贵、白莲高洁、茉莉娇憨,然而人有所不知,石头也有自己的风格。黄金独尊、翡翠奢华、珍珠内敛,唯有钻石——意味永恒。” “噢!我明白了!”念奴突然一脸狡黠,打趣道:“那格格和殷公子可是以此为信,相约今生?” 再回首,几步外他笃定地含笑,饶慢热如我,也无力抗拒。微妙的幸福和喜悦跳跃在每个细胞,一波一波散开,散开,遍布全身——我说,我不信一见钟情。我又说,这次我甘愿食言。 上元过后,一年中最盛大的节庆已至尾声。天气日益转暖,人们又恢复循规蹈矩的生活,农民春耕、商人采买、妇女桑蚕、政客博弈。一切都出奇的平静、和谐得让人胆颤。 选秀的期限每日迫近,大选的筹备却不是内务府一家所能担当,阿玛隶属礼部、身负协助之责,因而早出晚归、忙的焦头烂额。不过于我却没什么损失。阿玛额娘对我的亏欠之情使我得到了相对宽松的活动范围,只要行为不过于出格,他们都有心放水、从不过问。 其间,我又带着念奴出门几次,每次都不知不觉就走到“珺香居”。这算不算“闻香觅男人”?我在心里自嘲。不知自己究竟在期盼什么,脚却不用使唤,如识途老马、亦如地心引力,让我一次又一次登上“珺香居”的大门。 殷家兄弟想必是这里的常客,掌柜自初见就熟了我的脸,每次都是殷勤到无微不至地招呼。对我的来意,他了然于胸,总能找出最自然最恰当的机会向我透露“殷八爷”的行踪和讯息。 “姑娘来啦!”只见他笑容可掬、麻利儿地从后头转出来,边吩咐伙计给我上茶,不忘添一句:“给姑娘泡前儿八爷剩在这的华顶云雾。” 手边茶水雾气袅袅,飘着清香。我对茶道造诣不深,品不出高低贵贱,只觉这香气沁人心脾。 “这是八爷留给姑娘的。”他从柜里抽出一封整齐的信笺,递给我。 “亲启”两字,居中,字体么……还好,称不上墨惊四座,但也算俊秀。 抖开信纸,只一行:“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盼相逢。” 我想象他落笔时的模样,应是宠溺与温柔。 “八爷最近都忙什么?”我端起华顶云雾,漫不经心地问。 “说是有要事需离京一趟,再具体的,小人也不便细问。”掌柜连忙赔笑,忽又想起什么,补道:“八爷吩咐,姑娘要是有事,也留张字条给他,他回京后自有主张。” 我摇摇头:“不必了。我们这就走,多谢您的好茶。” 念奴纳闷地很:“格格来了几次都没见着公子,怎么不留个话呢?” “相见无望,何必庸人自扰?”我面无表情。殷田,你我注定有缘无分。盼相逢,恐相逢非福是祸,还是不见为上。可我的心,却生疼…… 阳春三月兰花香,春风拂翠柳,大雁北归。 府里又忙碌起来,上上下下为我打点行装。额娘时常望着我发呆。阿玛额娘恩爱半生,嫡出却只我一个女儿,不舍之情不必言说。我于是常伴额娘左右,为她排忧解闷,毕竟这样承欢膝下的日子也已不多了。 是日,阿玛唤我至书房,神情怆然,他慈爱地轻拍我的肩膀:“好好!” 我莫名其妙:“阿玛说什么好?” “我说我们钮祜禄氏的女儿好!”阿玛自豪地重复。 我嗤笑:“阿玛不害臊麽?哪有夸自家闺女的?” “那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谁比的上我凌柱的女儿——饱读诗书、大家闺秀,是最知进退明事理的姑娘。”阿玛毫不示弱,更加骄傲:“别家的姑娘参选前都要请宫里的老嬷嬷重新教规矩。我说我的女儿不需要,即使不学也比她们通通都优秀!” “阿玛何时这么豪迈起来?”我看笑话似的:“不是教育云儿:凡事中庸,来着?” 阿玛忽而正了色,话锋一转道:“这正是为父担忧的。你这孩子的品性行事我没什么可怕,就算放在宫里也是一样出挑。”紧接一顿,一抹忧色浮于面上:“可宫里不比民间,自有生存法则。顺者昌,逆者亡。” 我一凛,也郑重起来。点点头道:“云儿明白。” “你不懂,”阿玛摇头,挂着一丝苦笑:“你这孩子,我还不清楚么?看似冷清,却内心细腻,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性情中人。为父,没说错吧?” “知女莫若父。”我不得不承认,阿玛说中了我心底的凄凉。外表的冷漠、抗拒、顺从都只因那颗沸腾、敏感、又倔强的心,这样的性子,在那座冷酷的城中城能存活多久?为人父母如何能不焦心? “阿玛也无需过虑,好在女儿能隐忍、不多言……也许,未必如阿玛所忧,那么艰难。”我柔声宽慰道。虽然不清楚游戏细节,但我毕竟是先知:我是不会死的,大清朝康乾盛世还需我来承前启后呢。 阿玛拉起我的手,心疼道:“云儿,阿玛无能,不能替你垫脚铺路。进宫后,切记谨言慎行、藏拙示人,一切靠自己,再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说罢,泪眼婆娑。 今夜无眠,阿玛的话犹在耳边。“听天由命……听天命……”,不知天意将如何?我思来想去,终不得要领。只见东方微白才沉沉睡去,梦里,一个男人的背影,陌生又熟悉,却不是我翘首企盼的人。 莫非这才是天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7.选秀 天未大亮,马车吱吱呀呀驶至神武门。 “礼部四品典仪官之女钮祜禄氏下车。”尾音拉得奇长,乍听不伦不类的有点可笑。 布帘随风半卷,我一眼瞥见车下俯首而立的宫人。这就开始了麽?心中苦笑。 拂衣起身,正要下车,右臂被念奴死死抱住。只见她满眼泪水:“格格……”担忧与不舍在脸上交替变换。 “念奴,回家替我向阿玛额娘报平安。放心,你主子吉人天相,一定平安归故里。”说罢,无力地挥挥手,一步迈下车辕。 “有劳公公。”我微微一福。 他欠了欠身,算是回礼,道:“格格请这边走。” 忐忑地跟着他穿过冗长的甬道,峰回路转之际,忽见一片阔地,无数裙带翩翩的妙龄少女霎时尽收眼底。他带我走过一排纤腰丽荣,又一片百媚生姿,示意道:“请格格在此等候。” 我赶忙走上去,道了谢,那小公公仍旧低着头原路返回。 满眼粉黛佳人,泛泛之计,应有千人。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按属旗分类,队形工整。今日初选,昨夜未曾好眠。我这会素面朝天、身着严格的宫装,站了一阵只觉身上沉沉软软,无精打采。 “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这么憔悴?”旁边传来颇为担忧的一声。 我闻言抬头,只见明眸皓齿、分外妖娆。勉强挤出个笑容:“谢谢你,大约是昨没歇好,这会竟有点困了。” 她掩唇轻笑道:“你可真真的有风格。还没初选,你到先困了。”笑容明晃晃地刺眼,那么华丽、那么迷人。 “镶黄旗……钮祜禄氏……”她瞥见我的腰牌,喃喃出声。 我顺着她的话音:“钮祜禄云儿。”补充道。 不料她一拍手,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大声道:“太好了!咱们两旗是一道参选的。你看,我是正黄旗……”她急忙忙扯过自己的牌子亮给我,只见上面写着:正黄旗,郭洛罗氏。 “郭洛罗氏锦霞。”她兴高采烈地挽起我,叽叽喳喳:“我阿玛是和硕额驸,安亲王是我外祖父。我跟你讲,这个选秀其实……” 我哪里还有心思听下文。郭洛罗氏,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叱咤风云、嫉妒成性、挫骨扬灰的郭洛罗氏吧?皇八子的嫡福晋,委身下嫁却被指妒妇,真心真爱却膝下无子,力挽狂澜却不得善终。绚烂只一瞬,悲剧满人生。 我抑制不住心中悸动,全身战栗起来。她敏锐地觉察到,体贴地问:“云儿?还好吗?” 眼前的锦霞,我很难联想二十年后她惨淡的模样,她是这么活泼、天真、快乐、美丽,究竟为何我的丈夫如此恨她入骨?我渐渐手脚冰凉,选秀首日,遭遇“敌兵”,当真有一只隐形的手在操控每个人的命运吗?我本意远离权力的中心,是非却自己找上门来,我真的逃不掉?逃不掉?眼前一黑,思绪戛然而止。 睁眼时,我躺在一间僻静的屋子,午后温暖的阳光毫无顾忌洒满靠窗的空地,把墙壁都烤的暖洋洋。 我直起身子,虚弱地问:“这是哪里?” “云儿你醒了!”迎面扑来一抹大红的身影,我定睛一看,竟是锦霞。 “怎么是你?这是哪里?我怎么了?”事态有变,我机警地环顾四周。 她笑的风轻云淡,道:“你都不记得了?这是储秀宫啊。你前在神武门外晕倒了,可把那些宫人们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把你抬了进来。” 她递给我一碗茶,又道:“大夫来了,说无碍,只是睡眠不足。可神武门外那俩小公公却因你受了罚,遭了个‘办事不周’的罪名呢。” 我胡乱点着头,在她唧唧呱呱的长篇大论中挑着重点,自言自语道:“皇宫果然与我不合,刚到宫门前就损人不利己了。” 她一怔,怪异地审视了我一会,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会避重就轻?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劳你费心?我说两黄旗被安排明天二选,你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我确实没听见。想着自己身体不适却连累了不相干的人,心里不免歉疚,却又人微言轻,无法为其申辩,更加重内心的自责。听到这句,才回过神,抱歉道:“锦霞对不起,我还没好利索。二选?可我初选都……”我纳闷极了,秀女也有免试这一说?我既非绝色又非豪门,怎么也不可能轮到我直接晋级吧,我参不透个中原委,急急看向锦霞。 不料锦霞竟神来两朵红晕,整张脸像个番茄,人也恍惚起来。支支吾吾,一改先前滔滔不绝之态。 “锦霞,你……”我示意她继续。 她闻言,定了定,才恢复了些神色,却始终走不出那份梦幻。突然握起我的手,下了很大决心的模样,神秘地说:“云儿,我真心拿你当好姐妹,你会不会出卖我?” 我一愣,这姑娘怎么答非所问,但还是摇摇头:“不要说朋友,就是萍水相逢的人,我也不会暴露他们的隐私。” 她眉开眼笑,长嘘一口气,接到:“我就知道没交错你这个朋友。云儿,我喜欢上一个人。” 晴天霹雳。秀女私定终身,其罪当诛。我颤声问:“你没开玩笑吧?” 她见状“噗”地笑出声来:“你想哪去了。我今见着八爷了——当今圣上的皇八子。我……”少女羞赧之色复攀上双颊,她再难启齿。 “你看上他了?”我轻描淡写一句。 她一把推开我,恼道:“人家拿你当亲姐妹,你倒笑话我。” 我赶紧赔笑:“谁笑话你了,我是关心你。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只见她含在胸前的脑袋,更低了低,算是默认,再没有趾高气扬的小姐派头。所谓天意弄人当如是。我心中感慨,自己不过是个客串,并非生命的导演,更无力改变既定的规则。人各安天命,除了祝福,我别无选择。 “恭喜你。”我由衷地说。 锦霞“呼”而抬头,明亮的大眼睛水汪汪。她搂住我:“谢谢你,云儿。我就知道,只有你是真心的。”我轻抚她的脊背,给她力量。 “可你如何能见到八阿哥?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神武门?”我仍旧费解。 “这都要感谢你呢!”她杏眼圆睁,完全视我如贵人。 “谢我?”我更奇怪道。 “可不是,”她摇头晃脑地说:“当时你一晕倒,神武门都炸开锅啦!宫人们谁敢担待,只能上报,结果一报竟报到户部那里,说是八阿哥一听立马就赶过来了。又说回去还雷霆震怒,处罚了好几个办事不利的官员呢。而且……而且……当时我抱着你,他还问了我的名字……”说到这,她又声音微弱、娇羞不胜。 “噢……”我寻思着,疑惑却更深。就算是户部主事,报上去区区一个晕倒的秀女也用不着劳皇子大架亲自查看啊。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我强压心中的困惑,忍不住嗤笑道:“哟,咱们公主也情窦初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8.蒹葭 所谓复选,即对通过一选已留名、也就是被户部内监引阅合格者的第二次挑选。复选未记名者尚可自行聘嫁。留名者先画像,集成册,由太监呈于皇帝选定。最后,所有人在内廷中路北段的顺贞门外集合听宣。届时,高低尊卑才见分晓。然而,无论如何,凡复选留名女子五年内均不可私自婚配,或为嫔妃或任宫女,一句话,人入帝王家。 次日清晨,秀女们被编成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穿梭在这死气沉沉的皇宫,我和锦霞随队同行。气色好了很多,但第一眼看上去我仍旧显得过于单薄,比起生龙活虎、艳丽四射的锦霞,明显孱弱,倒添了几分病态的娇美。 锦霞天未亮就起身,对镜贴花,妆容好不精致。我不禁打趣道:“啧啧,我可真是替天下男子不平呢。” 锦霞听得一头雾水:“没头没脑的,这什么话?” “咱们未来的八福晋可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还不便宜了八阿哥?我当然要替天下君子抱屈了!” 她听到末了,一扭身朝我扑来,佯怒的样子甚是可爱,作势要打我。嚷道:“好好的姑娘,见天浑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我急忙告饶:“好格格饶了我吧。”她才满意地收手,道:“云儿脸色不好呢,真不上妆?”颇为担心的样子真情流露。 我半开玩笑地说:“我就算了,画的过了,再治我欺君之罪。” 她却认真地盯住我的脸,半晌,又道:“云儿,他们都会很喜欢你的,我有预感。” “谁们?”这回换我莫名其妙。 她只是笃定,不肯再多言。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我腰酸腿痛到不可忍耐的时候,“停……”尖嗓子叫了停。众人被分成五人一组,我和锦霞被拆在两组,因为家世也是分组标准之一。锦霞毫不担心她会落选,安亲王的外孙女、公主的亲闺女,谁有她家大业大?宫人们别的不会,最会攀附权贵,巴结锦霞成了最明智的选择。至于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若选不上,大清朝列祖列宗都得蹿起来骂街。 秀女们一组又一组,进去又出来,屋里此起彼伏地“留”声令人头晕。 终于轮到了。五人一行,我是最末一个。头微低,余光一扫,对面坐三人,阴阳怪气地向每个人提问。嗓音不甜美、说话不利索、气质不优雅的一律淘汰。 “读书麽?”捏着嗓子,尖声尖气。 “读。”我答道。 “都读什么?”又问。 “什么都读。”我又答。 对方似乎一滞,又和旁边那位低语了几句,突然提了嗓门:“镶黄旗,钮祜禄氏?” “是。”真奇怪,我又不是什么豪门望族,点什么名?我郁闷。 “留。”托这一声的福,我失去了五年的婚配自由。万恶的旧社会。 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锦霞的影子。太阳出来了,上午暖阳和煦的日光下,我百无聊赖走在紫禁城的青石甬道上,懒懒散散。七拐八绕,远远能看到储秀宫的轮廓,我却起了好奇心:三百年后的故宫,不转转也太可惜了。我于是反向出去,顺着小径大路一直下行,竟豁然开朗——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零星泛着画舫,平静而温暖。 “莫言湖?”我忘情地加快脚步,越过石桥,对面一座凉亭恰坐落于湖畔。凉亭八角,我沿湖而栖,迎面吹来潮湿的风。苇草长了很高,触手可及,风一吹,如波涛,翻滚而来。我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半倚栏轩,眯起眼睛,轻扣围杆,不由哼起《在水一方》。春风拂面,青丝飞舞,湖水倒映着我慵懒的娇态,甚是勾人。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我愿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她的方向 却见依下佛 她在水的中央 绿草萋萋 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 与她轻言细语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曲折无已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她的足迹 却见仿佛依稀 她在水中伫立。” 我没有天生的好嗓子,声音算清新,却唱不来古代的高音婉转,仍旧只爱哼哼流行音乐。阿玛因而时常斥我不肯用心习音律,邬先生倒不反对,说别有一番情趣。 不知邬先生现下如何,我不由想起年底一别,已有小半年未见。那日明示先生择木而息,不知他去了那人府里没有。我突然好笑地想,若那人知道他的左膀右臂是我介绍去的,会不会对我千恩万谢、感恩戴德呢?一切都是未知。 明日开始将有专人来提点宫廷礼仪,养好身子才是革命的本钱。我拍拍微皱的衣裳,站起身。奇怪,身后竟有新鲜的脚印,刚好两对。有人来过么?我努力回忆,仍旧找不到感觉,会是谁呢?不出声只在背后?参不透,这宫里果真处处都是眼睛,好在我一向磊落,也没什么好怕的。 抖抖裤脚,照原路回储秀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9.两妃 锦霞自上午一别,整日未见。傍晚,太阳落山,她才由一名男子护送归来。男子未进门,送至廊下,只听锦霞扁着嗓子撒娇道:“表哥依我吧?”尾音拖地生长,让人听了哭笑不得。 果然,男子唏嘘一声,道:“依你,依你还不行麽?额娘都答应替你做主,你还怕什么?”奇怪,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宫里有旧识么……我绞尽脑汁,没想出半个。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锦霞强调:“我在姑妈那当差,你可得常常领了他来,不然我直接去良妃娘娘那?”她提议。 原来又是为着八阿哥,我在心里好笑,这丫头可真是不害臊,找丈夫竟要找到婆婆家去了,这次当真铁了心。果然,那声音斥道:“胡说!像什么话,也不怕别人听见。亏你还是郭洛罗家的格格!” “我才不怕呢,屋里不是别人可是我最好的姐妹。”锦霞得意洋洋。 “什么最好的姐妹?”声音不以为然。 “你不许用这种轻蔑的语调!云儿是我最好的朋友!”大小姐脾气上来了。 “云儿?钮祜禄云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可思议。奇怪,真奇怪。我的名字何时这么高频起来?宫里当真没有旧识麽?我心中嘀咕。 “对啊,你怎么认识?” “神武门外昏倒那个?” “噢,原来是八阿哥跟你说的。正是她。不过她还没大好,不然让你见见,保你勾去半条魂,她才是真真的‘空谷幽兰,清丽脱俗’。”锦霞又开始大吹大擂,难为她不识字还生拉硬拽两句文言,我的名声八成都是她放出去的。这会却安了心,宫里的八卦一向靠空气传播、堪比光速。神武门外那么大动静,如今传开了,也没什么稀奇。 “不必见。”声音波澜不惊,也无半点好奇,却带着几分了然。 锦霞又磨蹭了半日才推门进来,见我靠在案上看书,道:“我就知道你能留下,被我说中了吧。” 我懒洋洋地抬眼道:“嗯,但最后怎样还不知道。”我有所保留。 她一屁股坐过来,打掉我手上的书,攀过来问:“你就不好奇刚才那人是谁?” 我摇摇头,不以为意:“有什么好奇的,我听着了,你表哥。” “也是当今皇九子。”她接到。 “噢……”我淡淡地,却忍不住内心震动,可不是,这小妮的靠山可不止安亲王呢。只这九阿哥怎会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我心中疑惑,今日确是初见哪。 “我今从延禧宫回来,姑妈说会留我在她宫里当差,也不过装装样子。等时机成熟,她就去跟皇上请旨……”她突然顿住。 “把你指婚八皇子。”我瞧她小女儿态,替她说到。 她忽然抬头激动道:“要不我再去跟姑妈说,让你也去吧,把你指给二表哥,可好?” 我一听差点笑出声来,这丫头片子还是当媒人的料。我倒没什么,就怕雍亲王不答应。我心中思量,不由笑道:“你就别管我了,顺其自然才好。” 她欲替九阿哥再自夸,见我已失了兴致,便不再提起。 复选后,一切都公式化起来。秀女的服饰、妆容、配饰都有了定制,每天练习礼仪、熟悉规矩,都是为了顺贞门外帝妃亲选那一个时辰。所谓“权大压人”,应是如此。 这天天气闷热,众人穿着繁琐的宫装,蹲下起立地练习跪拜和请安礼,一个个满头大汗、花容失色。淡粉色的旗袍塞满整座储秀宫的院子,嬷嬷的训斥荡气回肠。 我正头晕眼花地趴在地上,只见一双藏青靴子一溜小跑由角门跑向里边,东张西望好一会,最后竟止于我面前。他躬下身子道:“小主,宜妃娘娘有请。” 我有气无力向后一指,道:“锦霞小主在后面,你转过去就能看见。” 小公公一愣,马上接道:“娘娘请的是小主,烦小主即刻随奴才往延禧宫。” “我?”我讶异地指向自己,发现对方并无异议,才慌忙爬起来道:“有劳公公。”跟着他快步走出储秀宫。 惊讶之余,恢复了理智,我在心里盘算着“宜妃盛邀”背后的缘由。宜妃与我非亲非故,我与她丈夫儿子也都毫无瓜葛,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受宠若惊、心生不安。翻来覆去,罪魁祸首应当是锦霞,这丫头定是去找姑妈“帮忙”了。只是她实在不了解状况,以我的情形,和“八爷党”越疏远越是百利无害。这次可着实帮了倒忙,我正寻思着找什么理由拒绝留在延禧宫,带路的公公停了脚步,回头道:“小主请进,娘娘在前厅等您。” 延禧宫是紫禁城中唯一一座西洋建筑,主位宜妃郭洛罗氏,可见她在后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不二地位。宜妃应当是个开明活泼的人,当我迈进延禧宫大门,脑中浮现这样的想法。正殿由汉白玉整体打造,镶嵌花色瓷砖,殿后金黄的琉璃瓦晶莹剔透。整座宫殿庄严却不死板,个性十足。居住在这座宫殿的主位,很难想象她是个固执保守的人。 我跨过门槛,和着通报声,规规矩矩行了大礼,匍匐于地:“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不敢抬头、目不斜视。 良久,头顶传来娇甜的嗓音:“抬起头来。” 我依言微微翘首,“姐姐,您瞧怎么样?”娇喘中带着甜美。 “模样倒是清馨。”儒雅的女声道。 我这才看清,阶上端坐两名中年妇人,皆雍容华贵、光彩夺目。左边衣着艳丽、妩媚妖娆,应是宜妃。右边珠光宝气、尊贵逼人,却不知何人。 只听宜妃问:“你和锦霞丫头一块?” 我恭敬回道:“是,奴婢和锦霞格格同住。” “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右边开口道,又向宜妃说:“胤禵成天和我念叨,非让要了这丫头不可。” 宜妃掩面一笑道:“估计是老九蹿腾他的,知我这有锦霞塞不下,就让十四阿哥烦您了。” 说罢两人又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右边那位才松口道:“也罢,顺了他哥俩的心,我就做个人情吧。” 宜妃忙指着我说:“还不快谢德妃娘娘,回来你就上永和宫当差,知道了吗?” 原来是德妃!我来不及细想,慌忙磕了头:“奴婢谢德妃娘娘、宜妃娘娘赏识之恩。”手脚麻利地爬起来,退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10.钦点 原来如此。机缘巧合,冥冥中竟是这样安排,我佩服的五体投地。有人说,6个人,可以玩转地球。我们通过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全世界融为一体。正是八阿哥、锦霞、九阿哥、十四阿哥、宜妃、德妃六人将我带至到那人身边。永和宫,我回忆着德妃一丝不苟的面容,也许这才是我的归宿。 刚进储秀宫,一直站在院中张望的锦霞扑上来拉住我的手,火急火燎地问:“怎么样?姑妈没为难你吧?” “怎么会,两位娘娘很和善。”我微笑着说。 “唔……这我就放心了。怎么样,感谢我吧?不过表哥真是聪明,竟想到安排你去德妃那。”她一脸得色,仿佛自己立了头功。 我感激的冲她道:“是,多亏你了。”想想又道:“也多谢九爷。” 光阴似箭,集训虽辛苦也转瞬即逝。皇宫没有不透风的墙。从延禧宫回来后,宫人们对我的态度大大改观,一个个谄媚的笑、热乎的不得了。储秀宫盛传我得了德妃的青睐,已被亲定永和宫的女官。无心之举,倒成了我的护身符,人人都以为我有德妃撑腰,一改原本的不屑一顾。反正得了便宜,我当然乐得闭嘴,低调,低调。 终选是最重要的一天,就像军训结束要接受检阅一样。天不亮,全体集合在顺贞门外,淡粉色宫装、光秃的发髻、没有首饰,整齐划一。是时,以太后为首的后宫四大妃会亲自一一甄选,再由皇帝下旨封妃。 清晨的寒风刮过每个人的面庞,晨露中秀女们无精打采地戳着。终于,太阳快到正中之际,明黄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现在道路尽头。一阵熙熙攘攘,只听:“跪!” 全体拜倒,山呼万岁。我真怀疑,自己都分不出自己了,上坐的那几位能看清楚?叫了起,众人起身肃立。 果然,太监掏出圣旨朗声念道:“封,正黄旗乌扎库氏,为 景嫔。封,镶黄旗伊尔根觉罗氏,为 凝嫔。封……”念到名字的秀女飞速奔至队伍最前方,叩首接旨,激动地无以复加。真不明白有什么可高兴的,皇上孙子都有了,您这副童颜怎么可能得宠。但还是拦不住,想一步登天的女人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如排山倒海。 圣旨宣读完毕,四位帝妃开始瓜分剩下的名额——分配秀女的去处。主事的仍是宜德二妃,不一会,锦霞领旨去延禧宫应职。又过了两三个人,终于到了我:“镶黄旗钮祜禄氏,永和宫女官。”我应声顺着人群行至顺贞门内,跪倒,正要谢恩…… “德妃娘娘稍等……”气喘吁吁、细声慢调,那声音又道:“给太后、各位娘娘请安。奴才带了万岁爷的旨意,召镶黄旗钮祜禄氏御前伺候。” 瞬间,所有目光集聚一身,我顶着压力,不敢动弹。心中七上八下:什么时候招惹皇上了? 许久,庄严的女声:“皇帝钦点御前宫女?”来势凶猛。 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众矢之的。 “回老佛爷,是。御前的秋瑾姑娘刚满岁放出宫去,正缺个人手,万岁爷随手圈了这个姑娘。”那声音恭敬地回答、没有分毫无错,却将一触即发的紧张化于无形,高明。 “既是这样,正是你的福气,你就跟了李公公去吧。”德妃优雅的语调喜怒难辩,让步却是实在的。也是,谁这么没眼力见儿会跟皇帝抢宫女。 这句是冲我的,我正欲谢恩,“且慢!”是太后。到底有完没完了,我心烦意乱,去哪不是干活,我还成香饽饽了? “抬起头给哀家瞧瞧。”不容置疑。 我赶忙照做,太后花甲之年但精神抖擞,脸上严谨肃穆的表情平添几分戾气,却不是个和蔼的长辈。我和她只对视几秒,慌忙低头,她对我的厌恶之情却一清二楚。估计今这一出过后,我在太后眼中,专勾皇帝的狐媚子罪名是坐实了。 “长得倒是细眉细眼、干干净净的。行了,你跟着李德全乾清宫去吧。”老太太终于松了口,估摸着瞧我不是个艳丽的模样,略放宽了些心。 “是,奴婢谢皇上恩典,谢太后娘娘恩典。”我如释重负,磕头谢恩,完全一副诚惶诚恐状。 末了,又是一句:“尽心伺候,皇上有什么闪失,哀家为你是问。”恐吓我。 “是,奴婢谨遵太后娘娘教诲。”我赶紧应道,这才过了关。 “云姑娘,随我来吧。”终于看清声音的庐山真面目——慈眉善目、微微发福的老公公,只是脸上表情不多,令人猜不透心思。 我恭敬地福了福,道:“请公公前面带路。” 走过夹道、穿过花园,“乾清宫”三个大字浩然正气,现于眼前。 “到了。”李德全见我一脸膜拜和激动,好笑道:“以后天天当差呢,用不着这会全看完。先随我进去面见圣上。” 我咽了咽口水,康熙——千古一帝,就要见真佛了。难以言语的心潮澎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11.斗嘴 皇上用了膳正歪在炕上,手中翻着奏折。李德全示意我在廊下候着,自己走进去在皇上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皇上抬头瞟了一眼屋外道:“进来吧。” 我应声麻利地进屋、跪倒、山呼万岁,一系列格式化动作有条不紊……不得不感谢集训的成果。 “想不到凌柱还有个这么聪敏的闺女,竟让他藏了这许久。”皇上声如洪钟、气断山河。“念过书?”摆出一副准备拉家常的样子。 “是。”我谨慎回答,盯着地板,胸口突突往外跳,只觉血液都冲向大脑,不能思考、不能淡定,激动异常。 “起来说话。”皇上啜口茶,接到:“除了《诗经》还读什么了?” 我谢恩,立到一侧,这才仔细观察起康熙。他穿着家常的袍子,淡金色,披着外衣,就那么斜倚在炕桌旁,却霸气十足。真命天子,果然气度不凡。 我一愣,答道:“皇上怎么知道奴婢读过《诗经》?除了这个……该读、不该读的也都读了。”皇上目光炯炯有神,漆黑明亮的双眼中智慧闪烁。“吾皇英明神武”实在不是句空话。 “该读不该读的都读了,呵,你倒坦白。”他轻斥一声,喜怒不辩。 “御前宫女不能识字,你知道麽?”皇上又问。 “知道。但是皇上召奴婢来的。”我壮着胆子又回道。果然,李德全警告的眼神从旁边一连串飞来。 皇上倒不恼,探究地瞪了我一眼道:“伶牙俐齿的,不怕朕降罪?” 皇上脾气好的令我得寸进尺。我嘴快道:“皇上召奴婢来御前伺候,想必早就了解情况,应当自有安排,奴婢不会妄加猜测。” “哈哈,这是凌柱的女儿?”皇上大笑,指着我,对李德全道:“比她老子胆大十倍不止。” 李德全赔笑:“是皇上仁慈、体恤下情。” 皇上今心情格外好,整个人容光焕发,并不像年近五旬之人,也就四十出头。精神抖擞地批着奏章,不再理我,也没吩咐我的去处。我就这么呆呆地莫名其妙地立在那,走也不是动也不是。刚才还兴高采烈跟我拌嘴,这会又盛气凌人自顾自办公,所谓“君心难测”,令人不敢妄议。 约摸过了个把时辰,皇上终于想起我这大活人了,竟有些抱歉的意味:“朕忙着看边疆的战报,倒把你给忘了。” 这算皇帝的……歉意麽?天啊,康熙跟我道歉了!我顿觉身价剧增。帝王终是人中之龙、权力之巅,居高临下的姿态,让步也让的挺胸抬头。我崇敬不已。 皇帝道歉我哪敢接受,忙道:“皇上言中了,奴婢正研究地形呢。” “哦?研究地形?结论怎样?朕的暖阁可还入眼?”皇上又来了兴致,要与我一较高下。 “精致华丽,奴婢是土包子进城,正稀罕呢。”我如实答道。 屋里陈设干练,红实木家具、淡雅的物件,加之君王用品明亮的金黄,帝王气魄之威严让人只能远观、不敢亵渎。 “哈哈,土包子!这丫头天生一副巧嘴,李德全,你后继有人了。”皇上指着我笑骂。 “是,奴才也该退休了。”李德全顺着皇上,赔笑道。 皇上又和我闲扯几句,问我有无兄弟姊妹,又问我喜欢谁的文章,我一一作答。不敢张扬,又怕皇上听的没意思,还得处处新颖——伴君左右实在不易。 他好容易放了我,李德全领我往住处。房间干净宽敞,陈设物品也很精细,难怪人人都想混进紫禁城,这皇宫的女官都是锦衣玉食。我和一名叫素音的宫女同住,两人具是帝王近侍,她比我年长3岁,再两年就可放出宫。李德全吩咐素音好好交代我,就着急着慌地奔回康熙身边了。 素音身段纤细,长相中庸,是御前侍女最理想的状态——稳重但不出挑。她一见我,笑道:“这就是咱们万岁爷钦点的女官?” 我一唬,赶紧行了礼道:“姐姐快别笑我吧……” 她咯咯笑着,声音明朗:“别怕别怕。咱们万岁爷八岁登基、一路披荆斩棘,却从不暴戾,一向宽以待人。”轻声安慰我道:“皇上高兴的时候也像个孩子,喜欢捉弄下人。然而并无恶意。” 我点点头,又问:“难道御前近侍只有我和姐姐两人?” 她理所当然道:“所以工作繁重,你今天要好好休息,明天就得应职了。” 我愕然,明天?!我还什么都不会,两眼一抹黑。 素音见状宽慰道:“明就知道了,皇上不会为难你的。” 忐忑不安的夜里,梦中翻江倒海。殷田的音容、那人的背影、皇帝的嗤笑、太后的怒视此起彼伏。醒来时,天尚早,我一身疲惫,仿佛一夜未眠。穿衣洗漱,御前宫女的服饰另有定制,银灰色缎子旗袍、衣襟上点缀着白色绒线刺绣,大方低调。镜中一个憔悴担忧的人,进宫还没几日已经被搅得灰头土脸——皇宫这吃人的地方,我心疼自己。 轻拍一层粉,遮住倦容,微微勾画眉宇,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宫女严禁浓妆、首饰,我挽上头发仍旧只带着生日时额娘给的镯子,推门走进尚未还暖的初春黎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12.提防 我应了卯,素音亲自带我熟悉乾清宫的布局,细到每盏茶碗的位置,都必须牢牢记住。我一一确认物品的排放和顺序,在心里提醒自己不可大意。不由紧张起来,好在都是些泡茶倒水的活,只要细心不会出岔子。 康熙早朝未归,我还不用上岗,在茶水房摆弄物什。乾清宫宫人被李德全训练的一个个机警嘴严,封锁了当今圣上不少私密和行踪。究竟为什么被钦点宫女,我至今仍未得到一个合理解释。皇帝随手一圈,鬼才相信,宫里到处的人精,皆非等闲。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乾清宫里上上下下的宫人虽都敬我一声“云姑娘”,却不知宫门外多少红了绿了的眼睛,羡慕、嫉妒、恨!我毛骨悚然,安全起见,还是深居简出为上,暗下决心。 拾掇着上百套华丽的特供茶具,忽而一套兰花茶碗映入眼帘。白底青沿,栩栩如生的兰草三两一株,甚是雅致。三月正是兰草最繁盛的季节,及时、应景,别有情趣。我算算时辰,皇上该回了。忙净了手,抽出康熙素喜的洞庭碧螺春,翻滚的开水浇上贡茶,瞬间奇香四溢。 我捧着茶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东西砸了一地。果然,满眼狼藉,太监宫女扒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震怒。我心惊胆战端了茶,行礼,递茶,退至一角,恨不得和墙壁融为一体,生怕康熙嫌我扎眼,迁怒于我。伴君如伴虎,老虎发威,何等惊天动地。昨还嬉皮笑脸地跟我家长里短,今就雷霆震怒一发不可收拾。屋里静的连喘息声都嫌刺耳,众人皆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留心就身首异处,当了发泄品。 “啪”一本奏章狠狠飞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我瞪着掉在我脚畔的奏本,迟疑,不敢上前。害怕,腿软,怎么偏偏飞到我这来?我气恼,怪自己运气不好,这时候招惹康熙,傻子都知道没好果子。无奈,我闭了眼一把抓起奏折,躬身上前,双手呈给康熙。他却不接,只冷冷问:“你怎么看?” 我登时一惊,却发现宫人们在李德全的带领下转眼就全体退了下去。太不够意思了吧,即使我再人微命轻,这也太明显了!我心里痛骂。不敢直视康熙,嘴上忙道:“回皇上,国家大事,后宫妄议者,死罪。” “这会没人,你说吧,朕恕你。”声音冰冷,愤怒在明显的压制下仍时刻准备爆发。 看样子今不说是不能活着出门了,可怎么说,我心里却没底。扫一眼手上的奏本,好像是关于前线捷报的副本,捷报是大喜,他老人家没事发什么彪?副本……莫非有变?我一惊,此征准格尔不下八年,军民俱疲只为平定边疆。应是裕亲王福全挂帅亲征,他是皇上的亲哥哥。难道是裕亲王惹怒了皇上?裕亲王一向处事沉稳、行善积德,怎么会拂逆圣意呢?行善积德……我又一颤,不好,出大事了。 我理理思绪,颤巍巍道:“还请皇上念在裕亲王多年征战在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从轻发落。” 深邃的眼睛,如漩涡,将人轻易吞噬。皇上回过头,目光锐利如宝剑,直插心窝。我吓的脸色发白,不知如何自处,僵在这,不知该求饶还是该继续,倍受煎熬。 “你如何知是裕亲王?”声音锋利了许多。 我又是一颤,怯懦道:“回皇上,奴婢……猜的。” “猜的?!”他不可置信:“朕后悔让你做御前女史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了下去:“请皇上降罪,奴婢不该妄议国事。” 他却陷入沉思,半晌,才慢慢说:“既然开了头,就说完吧。” 我心里权衡,不敢张嘴,怕丢了小命。他看出我心中挣扎,道:“要治罪,你这会早被拖出去丈毙了。朕赦你无罪,君无戏言。”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吓破了半条魂,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感觉真不好。我如释重负,整合言语,道:“奴婢谢皇上。裕亲王告捷有功、私放主犯有罪,功过相抵,还请皇上网开一面。”我得了教训,不敢多言,只说到这里。 他却不依不饶,看透了我心思一般:“朕如何御批?” 天啊!您直接杀了我吧。我在心里呐喊,汗浸透了后背,别过康熙黝黑的眸子,坑坑巴巴道:“皇……皇上请念在手足之情,设宴为王爷接风,以示兄弟和睦、圣上宽仁。但……但,宴会规格,一切……一切从简。” 康熙大为震动,瞪着我的双目,几近暴出。他示意我起身,接过奏本,却不再言语。我站在旁边,浑身瘫软,如劫后余生。皇上刷刷做着御批,却警惕着身边的我。我实属无奈,您让我坦言,我就实话实说,您老又不乐意,到底让我如何是好? 正别扭着,李德全小跑进来。我狠狠剜着李德全,不惜把自己的丹凤眼蹬成杏核大,他却视而不见,只躬身禀道:“皇上,四阿哥、十三阿哥来了。” 心脏“倏”地漏跳一拍,我踉跄一步撞到龙椅。皇上狐疑地望了我一眼,严厉、提防、探究……太多太复杂的情绪,我辨不明、猜不透。 “让他们进来。”皇上波澜不惊地开口,仿佛之前的暴怒、刚刚的恐吓都是我自己白日做梦。我实在佩服宫里人的演技,一个个都能奥斯卡提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13.初见 那人来了。 耳中一遍遍回荡着“四阿哥,四阿哥,四阿哥……”。不知是期待还是抗拒,我抖得厉害,康熙也觉察到了,却不肯戳破。想逃避,但无处藏身,突然觉得自己很chi裸、很悲哀、很空洞。 还是来了。 门外,两道欣长的身影,逆光,一前一后。那么熟悉,恍如梦中,我晕眩了。剪不断,理还乱,是相见。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俊朗的声音响起。 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不敢直视,我使劲埋着头,恨不得头嵌在胸前。脑袋突然有千斤重,让我顶不起。眼却不听使唤,直勾勾瞪着那双藏青靴子缓缓踱至右手落座。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这滋味只有自己清楚。再没有曾经的成熟、原本的老练,仿佛一个被打回原形的妖孽,没有法力、没有异能,忍受着千年的禁锢和无边的悲哀。“一物降一物”,我是被降住了? 康熙沉声开口,不知是不是我失魂落魄的模样太不入眼,吩咐道:“上茶。” 我一个激灵,想到自己第一天应职,却不断御前失仪,这不是个好兆头。康熙的眼睛就像一把利剑,恨不得将我整个剖开,一探究竟。评论时政,是机缘巧合,可以避免。然而,与那人碰面却是缘已至此,无法逃开。太醒目了,我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镇静再镇静。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摇摇欲坠的身体和瘫软无力的脚跟,行了个宫礼:“是。”就逃命一样连滚带爬冲了出去。 雍正喜欢什么茶来着?我手忙脚乱煮着水,一眼瞥见那套兰花茶具,记得说那人素喜兰草。深沉的普洱茶在清淡的茶杯中上下游走,迎面扑来苦涩的茶香,就像他。 两只茶盏静静与我对望,我在门外踌躇,迟迟不敢进入。眼看茶快凉了,我仍立在廊下。“怎么还不进去?让两位阿哥等急了!”李德全不大不小的声音从身后飘来。然后一张明显不悦的脸就出现在眼前,他急道:“怎么在哪都能愣神,我的云姑娘!” 我连忙一福,道:“是,这就送进去。”然后定定神,仍旧埋着头,默默跨进门槛。 我轻轻摆下茶盅,道:“请十三阿哥用茶。” 看不见容貌,只听他亲切地回道:“有劳。”崭新的浅青色袍子,腰间束着黄丝带,悬流苏的玉佩上赫然一个“祥”字,昭显出他的身份。十三阿哥为人和善果然名不虚传。我还了礼,走向另一边。 明明几步路,却好像一个世纪。我蒙蒙地行至那人面前,半蹲着捧起茶盏,却见他伸手来接。心通通直跳,就要从身体里蹦出来。手哆哆嗦嗦伸向他,就在他接住的一刹那,整个人一歪,滚热的茶水险些泼出,却仍溅了些许在他手上。 我一惊,怕他烫着,作势要上来察伤势。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稳稳接过茶杯,轻呷了一口,不紧不慢地和康熙继续刚才的对话。这人是神经坏死了?我狐疑着,既然他不深究,我更不愿戳破,便满怀感激地准备退出。 却听对面响起一声不满:“哎?凭什么四哥的茶碗上有兰草?而且,我也不喜欢喝普洱茶呀!” 我登时拧起眉毛,谁说这十三阿哥是个和善主了?事比女人还多,这么大人了,一个茶碗有什么好稀罕的,我心里嘀咕。不禁望向康熙,您老的儿子,您得管吧?没想到他老人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明摆着不愿插手。 好啊,老子儿子联手欺负我,脾气又来了。我倏一下抬起头,直视着胤祥,这么大动作显然把他吓了一跳。他有些吃惊地望着我,剑眉诧异地挂在英气勃发的脸上,好不英俊!我心中赞叹,脸上不由也露出了欣赏之色,竟把他看得难为情了。有意思,都二十岁的人了,还能被个小姑娘看红脸,我忍不住又打量了他一番,才恋恋不舍垂下双目道:“十三爷那只还是镶金箔的的呢,也没听四爷抱怨啊。” “你……可是这种茶具宫里见多了,四哥那样的却是头回见。再说了,凭什么茶也是四哥喜欢的普洱茶?!”他一顿抢白,最后竟成了戏谑。诚心逗我?我纳闷,逗我干嘛,今儿还不够复杂还不够烦人。 我没好气地瞪回去,却见他已经漾起一朵巨大的笑容,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啊!可惜,又能再笑多久?他的父亲、兄弟,一个个将亲手摧毁他,也许那时,今天的笑将成为永久的回忆。触动了心中最柔软的部位,再开口,我竟温柔很多:“十三爷不喜欢,奴婢这就给您换。”我走上前去准备收拾茶碗。 “放着吧。老十三你也是,找乐竟找到皇阿玛这来了。”那人的斥责声适时响起,又是替我解围麽?怎么却又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我却不敢回头证实,只进退两难僵在那。却见十三阿哥“扑哧”一笑:“逗你玩的,你倒当真。没你事了,下去吧。”说罢,饶有兴致地深深看了我一眼。 又是逃荒一般奔出暖阁。不想再回那龙潭虎穴一般的地方!我在心中呐喊。不知那人的手烫伤了没有,我隐隐担心。徘徊在廊下,不知何去何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14.蓉儿 呆呆地徘徊在穿廊,方才的一幕幕放电影一般依依回映在脑海。我精疲力竭,全身倚住红漆柱子,陷入沉思。不懂,康熙为何让个黄毛丫头评论时政?不合情理,明明起了疑心却留下“祸患”。更参不透,怎会试探多余防范,甚至胜过怒气。 头好痛,一夜梦魇后繁重的工作,加之担惊受怕,已耗尽我的全部气力。我微微合上双眼,享受早春晌午的暖阳,一袭困倦涌上,因而歪着头慵懒地斜在乾清宫的院里。那人原是爱喝普洱,我嘴角漾起一丝微笑。普洱有茶中佛陀之称,与他养气修身的性子倒最合得来。为什么两次替我解围?他不该是个爱出头的人。我默默拧起眉,康熙的深藏不露、他的另有玄机,让我不置可否、心烦意乱。 温暖的乾清宫,静的出奇。可以近窥圣颜的宫人并不多,所以难得清净。我眯起眼,却看不见前方,也许是自己太贪婪,因为上天并未赋予我掌控的权利。操心的命,我自嘲而弯起的嘴角泄露了秘密——就让我今朝有酒今朝醉。 “蓉儿?”打破这平衡,旋即一双手环住我的腰,温柔但坚定,我掉进一个宽阔的胸膛:“我就知道,你认识回家的路。”他感性地低吟。 我浑身一凛,肌肉顿时纠结在一起,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人可以自由出入乾清宫?!我挣扎起来,使出吃奶地劲欲搬开紧扣在胸前的双手。那是一双美丽的男子的手,纤长的手指因我的反抗而突起白花花的骨节。他加紧力道,断送了我逃脱的希望。 “放开我。”我见反抗无望,平静下来:“我是乾清宫的御前女史,不论您如何位高权贵,请顾全万岁的体面。”无奈之下,只得搬出康熙压制他。否则如此卿卿我我,宫里又人多口杂,届时谁也担不起y乱后宫的罪名。 果然,交叉在胸前的双臂缓缓垂下,溜至肩肘忽而一用力,我整个人被他拉得天旋地转,一个没站稳又倒在他怀中。这才看清,黝黑的眸子里尽是温柔。他含笑,似有万语千言,却在对上我双眼的一刹那,只剩一句:“你是谁?” “我是御前……”您到底带没带耳朵出门?才说完,您又问。我不耐烦地重复,却只说出四个字,就被gan脆地截断:“我问名字!”他不容申辩的气势,竟唬住了我,好似九五之尊。 我颤巍巍正欲开口,身后响起整齐的声音:“给太子爷请安。” 如响雷,炸于颅顶。我不由自主瞪圆双眼,明黄的龙袍尽收眼底,脚下一个摇晃,扑通跪在地上:“太子殿下……奴婢……奴婢……”一连串的变故,已经超出我的最大承受力,我伏在地上,浑身发抖,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我,问你,叫什么?”他一字一句咬着牙,声音由头顶灌下。 太子暴戾、滥杀无辜,后世这样评论。我手脚冰凉,心跌至谷底,怯懦道:“奴婢……奴婢钮祜禄氏……” “回太子,她是皇阿玛御前伺候的女官,镶黄旗钮祜禄氏。”男声稳健地接过我颤抖的回答。他来了,我便安心。 “起吧。”再开口,太子已恢复平静,一扫之前的冲动忘情与咄咄逼人。 我低头退至一侧,太子若无其事地绕过我,迎向他道:“皇阿玛怎么说?” “如太子所想,皇阿玛并非有心治罪,只稍施惩戒以防民之口。”他恭敬地回着,站在太子右下侧,君臣有别。 “嗯,我就说无须多虑,二伯是皇阿玛嫡亲兄弟,手足之情可是实的。” “太子所言即是,是臣弟过虑了。” 太子进屋请了安,二人一问一答向偏门去。 我这才抬头,望着他的背影,那么熟悉,亦梦亦醒。他适时的出现、巧妙的解围,令我困惑。我怔怔地看着,直至人影远去,不经意,一道温热滑过脸颊,嘴角抿住咸涩。 “你……当真是蓉儿?”十三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痕,吃惊道。 “什么蓉儿?”我抬起双眼,泪水婆娑。 “没什么。”他见我一脸迷茫,仿佛安了心。又见我决堤的泪海,眼中泛起担忧。“今日之后,任谁也不会当你是个普通人了。你最好有所准备。”他笃定地语气,惊醒我。 “十三爷什么意思?”我追问。 他一言未发,出宫去了。 康熙的用意,胤禛的回护,十三的警告,太子的失言……这个中曲折快要将我撕得粉碎。蓉儿?我反复思量这名字,看来只有从它入手了。 不敢久留,抹了泪水,我快步绕进偏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15.秘密 康熙就寝,我拖着疲惫的双脚挪回住处。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惊心动魄,直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心中盘旋着一团团迷雾,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哪还有心思再琢磨神武门禩霞巧遇、九阿哥何处相识、万岁爷钦点宫女的玄机,只单单抽出十三意味深长的临别赠言,我已经绞尽脑汁然不得要领。 耷拉着脑袋,推门进屋,素音从床上跳到我面前:“怎么样?今儿还顺利?”她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怎么累成这样?” 我摇摇头,挤出一句:“别提了。姐姐,我好累。” 素音了然地搂住我,轻轻顺着我的背,安慰道:“头一遭,难免的。听说皇上今震怒,是你跟前伺候的?皇上罚你了?” “没有。”我回抱起她,脸贴在她温热光滑的颈上:“姐姐,帝王心……好难琢磨……”白天的是非重新塞满大脑,头登时涨起来。 “傻丫头,皇上的心思也是你能猜度的?”素音笑起来,道:“咱们万岁爷可不是一般人啊!是人中之龙!云儿,身在宫中,越聪明就越艰难。你懂吗?”她语重心长。 是啊,短短的宫廷生活已然使我偏离原本的初衷。素音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是当局者迷。终究,我是创造故事的人。我苦涩地笑,泪水奔腾涌出,肆意发泄着惊恐、无措、悲愤、不满和无奈。素音并不劝我,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任我放纵,哭的惊天动地。 “哭完了?舒服了?”她好笑地望着我,递过一只帕子。 我胡乱抹抹脸,不好意思地点头。 “你才刚刚开始,还有五年等着呢。”她淡淡地说。 我品味出她言外的苦涩,想必今日之事,她早已见怪不怪。多久以后,我也会变得处变不惊?不,应是麻木漠然。突然想到,素音久居深宫,或许她知道…… 我一把拉她坐在身边,道:“云儿有件事要和姐姐确认。” 她好脾气地望着我:“说吧,是不是看上哪位爷了?”调侃道。 “自然不是。”我正了色,认真地说:“姐姐在宫里三年了,或许听过一个叫‘蓉儿’的人?” 却见素音倏然变色,仿佛见了鬼一般。我本来没抱太大希望,这一来,反倒不安了——当真有内情。我目不转睛盯着她,生怕放走任何蛛丝马迹:“姐姐果然认识?” 素音神色慌张,白了脸,反扣我的手,急道:“你听宫里什么人嚼的舌根?” 我一滞,事态严重。这蓉儿究竟何许人也?轻声道:“姐姐,我今儿见着太子爷了。太子爷好生奇怪,一直叫我‘蓉儿’……” 她一呆,上上下下打量起我来,恨不得招出魂来瞧瞧。我诧异极了:“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原来如此。模样是差远了,神气却如出一辙。”她得出结论。 我一头雾水:“谁跟谁如出一辙?”急急问道。 她重重一叹,道:“难为太子爷,两年了,还惦着她……”明目中竟泛起泪花。 这又是哪出?看得我莫名其妙:“她和太子爷是什么关系?” 素音看在眼里,拍拍我的手,稳稳情愫,才缓缓道来:“别急,这故事说来话长。你先得发誓,听完后,要忘得gangan净净,并且不能和任何人提起。做得到麽?” 我立刻举起手,郑重道:“我,钮祜禄云儿,对天起誓:今日之言,绝不向第三人提起,如有违背,天诛地灭。”忙看向素音:“姐姐,这样可以了麽?” 她点点头,下了巨大的决心似的,娓娓述道:“蓉儿,本名:钱蓉儿,与我同年进宫。原是汉人,因父亲护主殉职,旗主抬爱,入了旗籍。既是满人了,自然躲不过三年一选。但汉人出身、又家世卑微的她是没有资格做宫女的。蓉儿天生丽质,当比你还俊些,可能模样实在出色,被留了牌子。那年,太后娘娘荐我来乾清宫当差,记得她应是去了浣衣局。” 素音接过我递上的茶水,仰脖gan了,继续道:“浣衣局,你知道,去了就是粗使丫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出去。可阴差阳错,却让太子爷撞上了她。听说那次毓庆宫做寿,宫里忙了个底朝天,宫人各司其职却把领衣裳的事忘得一gan二净。管事刘公公派蓉儿跑腿,只一遭,竟让太子爷瞧上了。” 素音惋惜又羡慕道:“所以说人各有命、天地姻缘。毓庆宫一天来来回回多少人?怎就撞上了她?只可惜……” 我不动声色,看来蓉儿和太子前缘匪浅,可究竟与我何gan?所谓同出一辙,到底哪般神似?心中不禁打满问号,却只得按捺性子,等待故事的结局。 “既是太子爷心坎的人,自然不能留在浣衣局了。东宫那边,奴才们一个个猴精似的,谁敢怠慢未来的贵妃娘娘?不知使了什么招儿,三下两下竟把那丫头弄去毓庆宫当差。以后再具体的事,除了毓庆宫里头,我们外边是不得而知。即便听见闲言碎语也万不敢妄议。” 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灰姑娘的故事。我抑制不住极度的失望,这有什么稀罕,素音还当天大的秘密一般,bi着我发了毒誓。可总觉着哪不对劲,为什么太子会说“我就知道你记得回家的路”,家又指哪里?难道蓉儿不在毓庆宫了? 我忍不住又问:“那蓉儿现在哪里?太子爷今儿对我说什么记得回家的路……姐姐可明白太子爷言下之意?” 素音却着实吃了一惊,妙目登时铜铃大小,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太子爷果真如此?” 我点点头,瞧她这模样,莫非另有隐情? 素音微眯双眼,堕入记忆的漩涡,仿佛回到两年前的光景:“她死了。” 突如其来的震撼,剧情发生了巨大逆转。我开始懂了…… “身份低贱、y乱后宫、迷惑储君……被赐死在慈宁宫的偏殿。”素音幽幽接到,没有丝毫情绪。 嗓子像有一坨棉花阻塞,明明有话要说,却发声不能。我懂了,孽缘。 素音避过我脸上的惊涛骇浪,轻柔地替我别起耳边散落的碎发,复道:“像,是真像。这喜静的性子、沉默的神色,真是一模一样。难为了,这宫里怕只有太子爷会注意到吧?” “他们相爱。”我笃定地说:“能牵绊灵魂的爱,是真爱。追逐肉体的相似只为寻求慰藉,而精神的合体才是纯粹的永恒。”难怪他那么感性,难怪他有万语千言,难怪他会恼羞成怒。我被这段纯美的宫廷爱恋,深深打动。 “也许今日后,你将不同。”素音凝视着我,感慨、羡慕、叹息依次流转,终停留在担忧。 我浅笑道:“姐姐是说太子殿下?”我不以为然,这会反倒松了口气。十三和素音都是白担心,我是尘埃落定之人,没的选择。 素音却摇着头,正色道:“这次只怕不是一个人……” 我闻言大惊,面色煞白,言外之意,不敢深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16.晒书 自那天后,我被调离第一战线,只做外围工作。见不着皇上,就远离是非,自然也不用提心吊胆,每日乐得清闲。素音只好重新挑起重担,整天忙里忙外、一刻不停。我出于抱歉,常常替她打下手,她倒过意不去,直说李总管只是先让我熟悉环境,日后必委以重任。 我哑然失笑,近侍还是远侍自然都是康熙的主意,哪容得李德全插嘴。我被远远支开的唯一原因必是康熙不想见我,明眼人都知道——我不招皇上待见。只不过,于我却并无遗憾,本就无意涉足皇权之巅,现状刚巧算心想事成罢了。 我不以为然的心态让素音很是着急,总希望我能有所表现,扭转圣意,却每每都以我躲之不及的逃避告终。悠闲舒服的小日子一久,我竟面色红润起来,没有成天到晚解不出的难题,整个人神清气爽、焕然一新。不禁开始怀疑,这当真是惩罚?我乐在其中,感谢康熙对我的戒备,不,是“放纵”。 是日,风和日丽,紫禁城chun se满园。宫人们卸下厚重的冬装,换上生机盎然的春衣。 我身着淡绿色旗袍,脚踩鹅黄绣花鞋,头上松松顶着流云髻,碎发任性地洒在脸上,随风起舞。 素音一见,忍不住道:“啧啧,果然人抬衣裳。同样的袍子,你就能穿出别家味道。”她赞赏地打量我,直道:“这么标致的姑娘,可哪里找去。让人望一眼就失了半条魂。” “姐姐又笑我。既然你看着这样好,不如收了我?”我嬉皮笑脸同她浑说,自由的生活让我丢了包袱、也卸下防备,本性流露。 “去。姑娘家家的,成天耍嘴。要是托生个小子,这会还不知怎么招摇!”素音早已见怪不怪,却仍佯怒着要打,挣点脸面。 我咯咯笑着,边躲边跑,喘着气道:“这会……这会,正眠花宿柳呢!哈哈哈!”好不活泼。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清爽的春日里,皇城一隅,我们毫无顾忌、嬉笑追逐。 “哎哟!”李德全的责备顺风而来:“素音姑娘,你怎么也跟着小丫头闹起来了。瞧瞧跑的,喘成这样了都!” 素音闻言肃立,随即恭敬道:“今儿天气好,突然来了兴致。公公提点的是,素音下不为例。” 我歪歪扭扭行个礼,笑道:“公公不如也一块玩吧?” 李德全这些日子冷眼瞧着我的疯样,早已放弃“委以重任”的念头,道:“我老了,哪有你的兴致。可别耽误了正事,再玩会就散吧?”不似责备,倒像商量。我在李德全眼中估计早被划在“惹不起、躲得起”的“钉子户”行列了。 我躬身答应:“是,云儿这就过去,公公放心。” 看他懒得和我再啰嗦,我和素音相视一笑,各忙各的去了。 所谓正事,不过是宫中旧例,春暖花开时要把过冬的藏书都搬出来见见太阳,免得生了虫还不知道。清朝年间,大兴藏书。不仅民间异士收集古书,皇宫中也此起彼伏建起藏经楼。乾清宫东苑的昭仁殿就是其中之一。除此以外,内阁大库、武英殿、方略馆、实录馆、会典馆等也均属藏书阁范畴。昭仁殿是位于乾清宫东侧的偏殿,独到的地理优势造就了它帝王专用的不二地位。 我只身穿过弧形石门,踏进昭仁殿正堂。皇家藏书果然气势豪迈,只一排排琳琅满目的书架就一眼望不到头。书架上整齐地陈列着精装书籍,分门别类、一丝不苟。 两个小太监见我贪婪地盯着藏书、几近垂涎三尺,奇道:“姑娘是……” “哦,李公公让我来主持晾书。”两个小太监约摸十来岁,畏手畏脚的模样,一看便知进宫不久。 他俩听是李德全派来的,立刻诚惶诚恐起来:“既是这样,我们全听姑娘调遣。” 昭仁殿偏僻,如今配上这些个旧书看起来更加凄凉。晒书这活我也头回干,于是问:“你们可知道以前都遵循什么流程?” 他俩一愣,说:“姑娘也是才来?我俩进宫没多久,只能守着这座荒殿。听宫里老公公说,应是分类晒的。先晒一类,归位后再晒另一组。” 我扫一眼楼上楼下密密麻麻的书籍,盘算着怎么也得有十日这事才能清。本着效率第一的现代化原则,我一声令下,仨人就进进出出忙活起来。小太监胖的叫小离子,瘦的叫小顺子,俩人照我吩咐从内堂抬出几方长条木桌。书我是不叫他们碰的,毛手毛脚怕出岔子,只着他们运至院中。 我亲自一本本摊开,仔细谨慎地摆放。今儿选的都是诗文,我边晒书边轻吟:“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抬眼见秦桑低绿枝,柳绦间春光乍泄,不觉心情大好,又念道:“满城chun se宫墙柳。” 小顺子发现新大陆一般,惊道:“姑娘识字?!” “是啊。”我笑着回道:“有什么稀罕?” “可稀罕了!”小离子也插进来嚷嚷:“这宫里别说姑娘了,侍卫中不识字的也大有人在!”这我倒不奇。清廷问鼎中原不久,仍处积淀期,满人尚武,不读诗书也属正常。 “不如姑娘教我们识字吧……”小顺子拉着我的衣袖央道。 我失笑:“你俩竟把我当夫子了?我可没这本事。”转念又一想,昭仁殿空旷荒芜,晾书这差事也百无聊赖,全当寻乐也未尝不可。突然灵光一闪,有了! 便又开口:“不过你俩得先答应我一事。”我略带神秘。 他俩本吃了憋正郁闷,听见复有转机,忙不迭点头称:“姑娘尽管说,咱们使出浑身解数也得帮衬姑娘!” 我一听乐了:“那倒不必。我瞧这昭仁殿委实荒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办个‘晒书会友’,聚聚人气。不知你俩意下如何?” 他俩被我绕蒙了,一时半会地接不上话,到是另有声音替他们应下:“晒书会友?好主意!就这么办吧。” 我循声望去,一袭明黄,便知——又是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过眼云烟》正文 17.知音 我一叹,蹲下身子,认真地行礼:“给太子爷请安。” 他快步上前将我托起,道:“蓉儿与我何必见外?” 他还当我是蓉儿?我纳闷地想,素音都说唯有神似,太子又何必自欺欺人?我垂头禀道:“回太子爷,奴婢不是蓉儿,您认错人了。” “是了。不是蓉儿,是云儿。瞧我糊涂的。” 我一震,他到底认识了我! “这些天来给皇阿玛请安都见不着你,可是身子抱恙?”他毫不掩饰关切之情。 我福了福,道:“谢太子爷关心。奴婢这会不在皇上身边侍候了。” 他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言自语:“原是这样。” 小离子和小顺子进宫后头回见着正主,竟噤若寒蝉,众人一时无语。 我耐不住这压人的寂静,问:“太子殿下怎么上这来了?” 他正若无其事地翻着诗集,闻言欣喜若狂,抬头道:“我……常福说李德全派你过来昭仁殿……我来瞧瞧……”他说罢环顾四周,极力掩饰尴尬。 我见状,好心给他铺台阶:“奴婢给您泡茶去。” 他兴高采烈跟着我进了茶水房,边瞧热闹边说:“我只喝黄山毛峰。你记住了。”竟流露出一抹顽劣,瞬间成了大男孩,撒娇似的。 我被这样的太子吓了一跳,赶忙躬身道:“是,奴婢记住了。” 他笑地更开心,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天真无邪,令我疑惑。史书中记载的骄奢残暴的太子,当真是我眼前这明媚纯洁的青年麽?我无法相信。是什么力量,主导了历史?我默默望着他,情绪纷杂。 他心满意足啜了一口我递上的茶水,赞道:“好茶!” 颇为享受地表情令我忍俊不禁:“太子爷什么好物件没见过,到看上这昭仁殿的沉渣烂茶了。” 他丢了茶碗径直向我走来:“我稀罕的是泡茶的人。”炙热的气息毫不收敛、尽情落在我的双颊,昭示着我们咫尺不及的距离。 我别扭着向旁边挪了挪,他顺势一把拉起我按在墙上,双臂将我禁锢。我唬了一跳,哆嗦着:“太子爷,您……” “蓉儿……不,云儿。跟我回毓庆宫……我去和皇阿玛说!”他激动起来,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我。我感受着他眼中的炽热,突然一个人影徘徊在黝黑的瞳孔,定睛看时,却不是我。是了,他透过我追逐着她的影子。 “太子爷真正想要的是奴婢麽?”我心疼他,自古英雄难逾情劫,何况是生死离别。 他果然一呆,遂颓然垂手,抱住头重复着:“不是蓉儿,不是蓉儿……” 我轻轻覆上他颤抖地双肩:“太子殿下,逝者已矣,生者,要幸福。” 手下的肩膀一滞,低沉的啜泣回荡在凋敝的昭仁殿,此情此景直让人肝肠寸断。 “晒书会友”当初只是个设想,并未经过成熟的计划,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如果光靠我和小顺子哥俩,这事十有八九得黄。不过现在情况不同,有太子的懿旨开道,我如虎添翼,不到半天就筹备地有模有样。会场虽已布置妥当,可人气如何聚集却成了难题。小离子小顺子胆小如鼠,让他俩满皇宫去招人,还不如直接拉去菜市口宰了。 怎么办呢?我愁眉苦脸,广告效应是拓展市场、吸引顾客的最佳途径,不能在金銮殿挂横幅也不能在御花园竖喇叭……那就只剩——发传单了。于是小离子小顺子成了现成劳动力。我本着利润最大化原则,不惜废了右手拼死拼活写出100份广告,派他俩半日内发给所有途径主道的路人。 傍晚,俩人累的落水狗一般爬回来。耷拉着眼角,冲我抱怨:“姑娘,您那帖子有几个能看懂的?宫里没人认字!” 我笑而不语,这“晒书会友”如同“高山流水觅知音”。他们哪里懂得,知己难寻。人生在世,知己但有一人,也此生无憾了。 次日,我起个大早,精心打扮一番。顾不得素音狐疑的眼神,破门而出。一溜小跑闯进昭仁殿,心脏通通直跳,就差从嗓子眼呕出来。会是谁呢?我期待又恐惧。好奇“友”的模样也害怕现实会令人失望。 远远望去,院中矗立一个挺拔的背影。柔和的日光下,晶莹剔透。我按住胸口,强忍着几乎破口而出的尖叫,缓缓踱进院子。他闻声回首,十三明朗的笑脸映入眼帘。 我一愣,忙请安:“十三爷吉祥。” 他笑着叫了起,把昨儿得的传单塞到我手中:“亏你想的出来。皇阿玛罚你自省,你倒愈发花样百出。” 我展开一看,上面赫然我的笔迹:“问君天涯何处觅知音?古有伯牙汉水遇知己,明日昭仁正殿侯友人。”我咬着牙,小离子小顺子这俩笨蛋,让他们发给路人,他们竟然发给皇子!这一折腾,恐怕半个皇宫都知道我不老老实实干活,竟琢磨歪门邪道。 我叹口气道:“他俩刚进宫,没见过主子,不知道是十三爷大驾……” 他掸掸袍子,摇首道:“非也非也,四哥也得了,听说……八哥他们也有。” “啊?!”我彻底傻眼,恨不得立马揪出树荫下瑟瑟发抖的人影,把他俩一顿臭揍。“那……那……四爷……公务繁忙,应该……”我抱着侥幸,余光偷瞄十三,察言观色。 “四哥今儿刚好得空,不好说。”十三漫不经心说着风凉话。 我登时紧张起来,手不自觉攥成拳,白了脸。估摸反应实在太大,引起了十三的注意:“你没事吧?”他走过来扶住我,清晰地感到我的战栗,不觉惊呼:“你……怕四哥?” 我又是一呆,慌乱地掩饰:“我怕你所有的哥……” 他忍俊不禁:“至于么!虽然不是人人都像我十三爷这么英姿飒爽、风流倜傥,但也称不上性情暴戾,值得你怕成这样!” 十三的自恋令我颇感意外,他的逻辑也着实让我佩服。我无奈地接道:“十三爷您真是大师风范。” 他莫名其妙:“何出此言?” “想象力和创造力登峰造极。” 他爽朗的笑声再次充满昭仁殿空荡的院落,让这凄凉的宫殿增了几分生气。我安了心,不管四阿哥还是八阿哥,放马来吧,拣日不如撞日,今儿一块见了反倒利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