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阴真经》 《九阴真经》正文 2.第一回 冷侵溶月听雨楼(一)修改 这一年的雪下得早,肃杀非常。烈风利刃般疾扫,伤煞人魂。风势激起漫天晶白,在旷寂的天地间肆意飞扬,仿如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青海派”门前立着一个冷傲的身影,在这凛冽的风雪中,剑一般森寒刺目。他一手拿壶,一手提剑,任由风卷刮起衣袂袍带,一双眼眸只冷冷地看着门匾上“青海派”三个恢弘大字。 眼前重门深锁,四周一片死寂,没有半分生息。黄药师唇角紧抿,仰首灌了一口酒,再缓缓把剩下的酒都倾倒在剑身上。随着壶中酒尽,他身上的杀气也益发浓重起来,长剑也仿佛喝足了酒,沁出阵阵寒意。 几十双无措惊恐的眼睛紧盯着厚如磐石的大门,青海派主堂中只余沉重的呼吸声,没有一人说话。他们心内的防线也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慢慢消磨掉。正当凝重的气氛压得大家快透不过气时,骤然惊雷般的一响,门板应声而破,外间暴烈的风雪带着强光闯入。 众人心神惶动间只闻得一声清啸,端的是惊心动魄,眼中唯一的景象也只有一抹冷冽的寒光在闪烁不定,让场内所有人神魂俱为之一颤。 不知是谁先按捺不住,却是一呼百应,数十柄长剑一齐挥出,或刺或削,唯恐落下。众人此时心中俱是一念,只望凭己方人数众多,杀出一条活路,当下竟是全力拼杀。 剑刃撞击的声音在寒风中更显得尖利急促,青海派弟子惊恐地发现无论使出任何招式,在当年便惊才绝艳的大师兄眼内只若孩童在挥动着柳枝。震惊、打击和恐惧,使得他们顿时溃不成招,场内回荡着众人惊悚而惨然的呼叫声“不要杀我,大师兄!”“不要打了,大师兄不要打了!” 惶恐的呼救在黄药师耳中恍恍然化成师妹的声音,十年了,当日师妹盈蝶影凄怨却又决然的话语依旧在他脑海中魔魇般盘旋,无计可消。 这熟悉的大堂中,遍地青海派弟子□□呼痛的身影在他眼中渐渐重叠,不停地唤醒脑中一直不愿再稍碰的往事,当年的伤痛又历历在目 刚勉力站起来,马上又被师叔抢上前一掌打倒在地,黄药师只觉体内骨骼仿如节节断裂,胸中内息激荡乱走,直欲撕心裂肺,喉间微甜,鲜血已缓缓自嘴角渗出。 师妹盈蝶影心内又痛又惊,一边哭道:“药师,不要再打了,你打不过他们的,快走罢……”一边奋力挣扎着想要奔向他,奈何双臂被两个弟子牢牢扣住,动弹不得,只好转向师父赵不凡求道: “师父,求您让他们别再打了!” 耳中听到盈蝶影低声下气地哀求,伤重倒地的黄药师心中愤怒欲狂,吐出口中残血叫道:“师妹,告诉师父,你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他!” 盈蝶影闻言一慑,垂眸微瞥立于身旁的师父,想到若将心思当着众人说出,以师父做事的狠辣,一定会想方设法杀死大师兄的,心中一痛,只得无奈低头。 黄药师见状,气血上涌,心知今天情势定必要与师父拼命了,若无法把师妹带走,她便要被迫委身师父,倘能让她免受此劫,便是身葬此地又何妨。想到此处,他不顾浑身的伤痛,再次挣扎起来冲向师父赵不凡。 赵不凡身为青海派掌门人,碍于身份,一直只在旁皱眉观看着。念到今日原是授意师弟把这不知好歹的大徒弟打得折服,从此断了与盈蝶影双宿之心,却不知黄药师这徒弟一向桀骜不驯,如今被打成重伤仍存心与自己作对,不由怒气渐升。回首看到一意欲娶进门中的盈蝶影满面伤心凄怨,容颜因悲色更添娇美,而倒于地上的黄药师亦是面目英秀,扬眉转眸间俊逸非凡,虽嘴角因伤溢血,却平增刚武之气。二人一并,当真是天作一对,地设一双,再看自己半百之身,心中更是又妒又恨。 正自恼怒间,猛然回过神来又见得浑身是血犹自如一头猛虎般扑向自己的大徒弟,终于顾不得颜面,闪身双掌一错,一招“浊浪排空”,掌势中蕴着八成功力,以奔雷之势重重落在黄药师胸口。黄药师本已身受重伤,哪禁得这般重的掌力,张口“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倒跌在地。情势强弱分明,但他仍不服气,犹自强行挣扎着爬起来还要再拼。 盈蝶影深知师父武功修为,突见师父出手,不由大惊,拼着手臂折断之险,强行挣脱了拉住她的手,扑倒在黄药师身前。一边用力按住他肩头,一边摇头劝道:“药师,今日你是无法带我走了。但你放心,我答应你,虽然我不能跟你走,可我也不会让师父得到我……”说着深深地看着倒卧地上的黄药师,凄然一笑,抬手温柔地抚上他因重伤而苍白的脸庞。 感受到盈蝶影抚在脸上的手湿暖中带着浓重的腥气,黄药师骤觉一股寒气直刺心底,连忙一把握住盈蝶影的手腕,只见她的手掌上竟尽是鲜血,低眸只见一柄匕首已然没刃刺入盈蝶影腹中,决绝得毫无退路。“师妹!”黄药师惊呼出声,怀中的盈蝶影此时已然不支昏倒。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场内众人都被惊得愣住了。黄药师脑中一片茫然,眼中金星乱闪,心中只一个念头,绝不能让盈蝶影再身处这肮脏之地。当下狠狠咬牙,强撑着抱起她虚弱的身子,旁若无人地转身径直向大门走去。这一番以命相搏的争持,终至惨烈收场,他只觉满眼望出去都是鲜血淋漓。 “黄药师!”赵不凡惊见盈蝶影竟烈性如斯,心中顿觉又痛又恼,看着黄药师抱着盈蝶影缓步走向大门,忍不住狠狠地叫道:“你今天踏出这个门口,便再不是青海派弟子!”黄药师却充耳不闻,仍旧抱着盈蝶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门童看着浑身鲜血的两人,惊惧之下,忙不迭打开大门,眼见着他就要抱着盈蝶影走出门外,赵不凡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也不是抢也不是,不禁恼羞成怒地喝道:“若是让我知道你再使青海派的武功,我要你的命!” 门外风雪狂舞,黄药师只觉世间一片死寂,这三千世界,再无任何事物可挡在前路,只任由雪花卷带着二人身躯径直走出门外。 寒风刺骨,雪粉散在盈蝶影苍白的脸上,将她从昏迷中惊醒。她抬眼无神地看了一下无忧飞舞的雪花,嫣然笑道:“这雪下得好生美丽,只不知明年下雪的时候你会在哪里?”黄药师喉头梗咽,无法言语,只得沉郁悲愤地凝视着她,生恐眨眼间她便会消逝无息。 盈蝶影心痛地轻抚着他哀伤的眉睫,柔声劝道:“药师,我不愿你为了替我报仇而滥杀无辜。你可否答允我一件事,当你想杀人的时候……想一想我……”她越说越慢,声音渐渐低回,最后被风雪吹散…… 半晌,青海派门外的风雪中回荡起黄药师怨恨的声音:“赵不凡,我会回来找你。一定会回来找你!” 十年弹指过,此时的青海派正堂之内,只有满地受伤的弟子在哀声□□求饶。 黄药师收剑回身,眸光森寒地环视众人,冷冷地问道:“赵不凡在哪里?”地上弟子连忙抢着答道:“师父去了少林寺,大师兄,求您放过我们罢。”黄药师听到赵不凡已然逃亡,再不多话,转身便走。 正当众人心神稍定时,风雪中清晰地传来他冷彻骨髓的话语:“以后江湖上再没有青海派,谁再使青海派的武功我便杀谁!” 良久,确定他当真离开后,众人才如梦初醒般瘫软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3.第一回 冷侵溶月听雨楼(二)修改 经此一役,青海派声威大挫,所有弟子惧于黄药师的狠厉,纷纷脱离门派,一夜之间,青海派竟在江湖中销声匿迹。而黄药师因多年前的私怨,一人一剑独闯青海派,竟把偌大的一个门派连根拨起的事,也迅速传遍整个武林。口耳相传间,黄药师俨然成为武林中人闻风胆丧的邪门凶煞。 江湖中最快的不是高手的杀招,而是消息,此时嵩山少林寺中早就收到黄药师孤身覆灭青海派的消息。赵不凡听到这一消息时更是惊得肝胆俱裂,他本以为躲到少林寺中便万无一失,但此时再也不敢托大,连忙跑到少林方丈无双大师面前,先是声泪俱下地忏悔一番,再小心翼翼地询问无双大师可有对策。 无双大师对此事来龙去脉也有耳闻,对于黄药师剑挑青海派一事更是震惊,但少林派一代名门正宗,既是接纳了赵不凡的投靠,断不能因畏怕对方武艺超凡,便随便认栽。至于谁是谁非,无双大师只道我佛慈悲,怨怨相报何时了,倒不如就此了了,也是一桩美事。当下闭目沉思良久,方才附耳赵不凡叮嘱一番,赵不凡闻言不禁连声称赞,心下也安定许多,连忙依计而行。 少室山前一晚上刚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一大早的天便一直有些灰黯,彤云压顶,估摸着还会再下一场。 雪后无痕,一青衣人不紧不慢地沿路而上,径直向少林寺行去。迎客僧遥遥看到,立即心领神会,连忙飞奔回寺内通报。千年古刹内钟声急响,众僧人随钟声鱼贯而出,分列在大门两旁侍立,少林寺掌门方丈无双大师手持禅杖出迎。山门之外,黄药师仍旧是孤身一人,一袭素淡青衣缓步行来。 凝目看着青衫渐近,无双大师肃容合十施礼道:“阿弥陀佛!”黄药师微微欠身还了一礼,问道:“大师,请问赵不凡现下可在贵寺中?”无双大师心下一怔,此人一开口就询问赵不凡行踪,定是那黄药师不疑,但观他行止淡定,不卑不亢,并无半分传言中的邪佞,更是心安,当下和声道:“黄施主,尊师曾经对老衲说过,他对当年的事端已感到非常后悔,希望你能原谅他。佛家有云:佛法无边悟是端。请黄施主看在老衲的面上,给尊师一个悔过的机会。” 心知对方必定不肯轻易交出人来,黄药师也不着急,只负手昂然道:“大师,我在十年前立下重誓,一定要回来报仇。我黄药师说过的话,从不食言。请大师大发慈悲,让赵不凡出来。” 无双大师微微一笑,神态笃定地道:“黄施主,一来尊师不在敝寺,即便是在敝寺,老衲也绝不容你在佛门清静地滥杀无辜。” 黄药师骤听得无双大师明言赵不凡不在寺内,心知少林寺方丈绝无说谎之理,不由皱眉沉思,江湖上都知道自己在追杀赵不凡,众多门派早已闻风胆丧,除了少林寺之外,不知还有哪家门派有此实力,敢于收藏赵不凡? 无双大师不待黄药师回神,继续说道:“黄施主,老衲有两个小徒,一个学过一下敝派的内家功夫,一个学过几天达摩堂的刀法。老衲听说黄施主的落英剑法和弹指神通俱是江湖一绝。适逢此会,黄施主何不让老衲两位小徒开开眼界,若是小徒能挡得住黄施主的一招半式,此事便就此了结罢。”当下也不容黄药师拒绝,唤道,“圆业、圆真,你们出来。” “是,师父!”两个中年僧人应声步前。黄药师冷眼打量,只见这二人一人巍然稳立,双足不丁不八,浑身竟是无一破绽;另一人身材高瘦,颌下微须,目光湛然有神,修为俱是不浅。 瘦者向黄药师合十唱喏道:“贫僧圆业首先领教。”话音方落,身形拨起,跃上鼓楼。“咚,咚,咚咚……”内力推送鼓音,声声沉稳有力,回荡场内,震人心扉。原来圆业要借鼓音比试内力。修为略低的僧人一闻鼓音,立即盘膝运气,护住心脉,以免被圆业的鼓音所伤。 黄药师孤身立于场中抬首静听,面上无惊无喜,沉稳自在。 听得片刻,黄药师淡道:“不必分开比试了,一起上罢。”说罢长剑出鞘,直指圆真,圆真惊愕之下连忙提气挺刀迎上。达摩堂的刀法以刚猛著称,刀势凌厉,劲若风雷电闪。黄药师则在疾走呼啸的刀风中身形飘忽,剑走轻灵。 缠斗间,黄药师横剑疾扫,去势凌利,生生把圆真迫退一步,反身左手食指一拈一弹,激射出一颗弹珠,直射向山门侧处一口千斤铜钟。“铛!——”弹珠与铜钟相击,竟撞出震耳欲聋的一响。如此一来,竟是分以落英剑法敌自己的达摩堂刀法,以弹指神通抗圆业鼓声内劲。 圆真见对方在自己的攻势之下竟犹有余力还击圆业,不由心中大骇,刀风一紧,一招“八臂天罗”,把手中钢刀舞得如八把钢刀在同时急速袭来,分取黄药师周身八处要害。黄药师见状手腕微翻,剑尖一圈,剑意圆润,隐有六合之势,轻描淡写地又把圆真迫退一步,回剑左手一扬,又是一颗弹珠飞出。“铛!——”钟声未弱之时再增强力,一时竟把鼓声也掩盖下去,本自站立的僧人们亦连忙纷纷盘膝而坐,运功护住心脉,以抵抗鼓音钟声相互激荡的劲力。 此时场边只余无双大师及三位无字辈高僧尚稳站阶前,无双大师见得场内黄药师以一敌二,仍游刃有余,不由低声赞道:“黄药师果然名不虚传。” 场内二人转瞬间先后攻守三十余招,黄药师步法轻捷,剑招精妙,圆真渐渐只能困于守势,被迫得步步后退。圆真心内渐急,刀势一转,出招沉稳刚劲,欲以刚烈之势压制黄药师之轻灵飘逸。黄药师闪身斜退一步,圆真瞅准对方背后空门,运足全身功力,沉臂聚气,钢刀带着惊涛骇浪般的气势向下劈去。 黄药师身形微错,反手回剑一格,看似极其简单的一招,圆真蕴含全部修为的一刀却硬是被剑气弹起。就在这时,黄药师手腕一翻,第三颗弹珠出手。 “铛!——”铜钟绵长而苍劲地悠悠响彻少室山,钟声夹带着凌厉内劲震入场内众人五脏六腑之间,余下三名元字辈高僧亦再抵受不住,盘膝坐下运功护体。正奋力催迫内力的圆业只觉喉头一甜,一股鲜血抑止不住狂喷而出。回首看了一眼场内正在激斗的两人,一咬牙,转身继续猛催内力,以期扭转劣势。 场内的圆真亦情势越发紧急,被迫得退无可退之下,两人俱身形一展,落在山门正中一方石鼎上分据一方,跳跃腾挪,险象环生。正自斗得酣热,黄药师足下一顿,拨高丈许,抢尽制空优势,迫得圆真再一次回刀自保。而他身在半空,左手也不清闲,一颗弹珠疾射而出,“铛!——”钟声四响,丝毫没有衰减之象。无双大师眉头紧皱,胸中气血翻涌,不得不随之盘膝而坐,运功相抗。 钟声一阵紧似一阵,连绵不绝,古朴而沉重,狠狠地撞击在众人心中,圆业再也忍受不住,接连吐出几口鲜血,脸色潮红,隐然有不支之态。 其时二人已自石鼎上跃下,黄药师剑如长虹,再次窥得空隙闯进圆真的刀圈,在他刀上一带一粘,圆真顿觉单刀被一股巨力所带,竟是无法摆脱。他性子本就倔硬,当下也不肯撒手,却又拗不过对方劲力,不得不随之转起圈子来。黄药师手腕翻转,剑圈之内圆真便如枯叶般,在青色的风旋中翻滚不绝。待得圆转之势已尽,黄药师长剑就势一送,圆真止不住翻腾之力,被甩脱而飞,接连翻了几个圈子方才站住,已然虎□□裂,鲜血淋漓。 胜负已分,黄药师负手而立,冷冷环视,只待两人拱手认输。圆业见他意态闲适,竟是丝毫不把二人放在眼内,心内不禁动了嗔念,厉声大喝,强自提起仅余真气,提棰猛擂鼙鼓。他此时状若疯颠,鼓音比之刚才更为狂乱霸道。圆真与圆业心念一致,鼓声既悍然再起,戒刀岂有不攻之理,当下亦挥刀怒喝强攻。 黄药师见二人到此时仍负隅顽抗,势甚凶恶,心头不由怒气渐盛。薄唇一抿,眸中利光闪现,转身提气跃起,落在大钟之旁,单掌平平推出,重逾千斤的大钟竟然脱架飞出,直向圆真撞去。 “铛!——”一声巨响,圆业被气浪从鼓楼上掀翻跌落地上,经脉重创,不能动弹。圆真确实悍然,竟横刀欲挡,终不及铜钟来势强劲,精钢铸造的单刀应声而断。不得已间出掌击向铜钟,以阻这强横的冲劲。但大钟蕴带着黄药师那一掌之力,来势丝毫不减,径自推着圆真撞向石壁。 天地间此时只余钟鸣之声,如巨浪涛天,鼓荡不休,带着潮水般的杀戮之气在场内弥漫扩散。 不知可是这份萧杀过于霸道,竟激落了迟迟未下的雪花,霎时间漫天飘白,冰冷的雪屑落在黄药师的脸上,热气一温,化作微凉的清水霍然浸入硬如铁石的心里。他抬起头,眸中映现着莹白的雪花,盈蝶影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药师,你可否答允我一件事,当你想杀人的时候……想一想我……” 他心头一凛,猛然提气跃起,抢上前去,在半空中急聚真气向大钟顶重重踩下,大钟去势骤然被他强行停在了脚下。圆真只觉压力骤减,虽仍收势不住撞向身后石壁,但已然性命无忧。 大钟被黄药师以内力强行压制,钟声嗡嗡渐弱,场中此时除了无双大师还盘膝而坐,其余僧人早已口吐鲜血,不支倒地。这时黄药师负手长身伫立大钟之上,剑锋斜指,青衣微扬,身姿稳如苍松,矫若寒柏。地上众人尽皆抬眼仰望,俱觉耀目炫神。 黄药师方才一掌已有杀心,所蕴劲力极大,加上那大钟本身之重,去势堪有万钧之力。此时强运真气踏停大钟,内息立即便翻涌不住。他强制着内息,提气自铜钟上跃下,也不愿多话,转身欲走。 捡回一命的圆真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合十谢道:“多谢黄施主手下留情。”黄药师身形一顿,只侧目一瞥,懒得回应这些无谓之语。况且此刻胸中翻涌的气血一经运劲,再抑制不住,一行鲜血自唇边溢出。 局势至此,已难挽回,无双大师心下黯然,虽对最后黄药师之举万分不解,但仍感其恩德,当下僧袍微扬,快步上前道:“黄施主,今天我少林派已然尽力而为。也许这是天意的安排,尊师已经去了铁掌帮。铁掌帮帮主上官南掌力深厚,堪称江南第一,非我们少林派可比,施主一切要小心。” 黄药师闻言,知道无双大师所言非虚,眉头轻皱,亦不回头,径自缓缓离去。身后无双与圆真见此,只得齐颂法号:“阿弥陀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4.第一回 冷侵溶月听雨楼(三)修改 那厢少林寺中犹自斗得惊险时,赵不凡已逃到铁掌帮,为求铁掌帮副帮主铁掌水上飘裘千韧答允保其保性命,不惜把失落已久的旷世绝学《九阴真经》的下落相告,终使裘千韧以为其提供庇护来交换此惊天之秘。 而现今铁掌帮掌门上官南因年事已高,平常时日多数潜心修养身息,虽重大事项仍需详细向其秉报,但帮内事务实已逐渐转由裘千韧处理,得此消息,裘千韧心内便燃起一股无法抑止的贪念,马上派了两名心腹弟子潜入金国内庭,名为营救徽钦二帝,实则是去打听《九阴真经》的详细下落。 金国举国信奉萨满教,而代表萨满真神的圣女在金国更拥有无上的地位,加之现今的“神选”圣女便是当今金国公主完颜蘅,更是备受万民拥戴敬仰。 在金国王庭内部的萨满教总坛处备有一方圣池,每天午时萨满圣女都必须在此净身沐浴,以最纯净的身心带领着教徒们进行每天例行的向萨满真神祭祀祈祷的仪式。 此刻正是一年一度的萨满大典,圣池畔浮光变幻,轻纱如梦,圣女屏息跪拜于绣着萨满教圣徽的白纱前,默颂祈祷,一众身穿白色祭衣的萨满舞待在供奉教中圣物的总坛处跳着传统的祭祀舞蹈。午时的日光被白纱筛涤尽霸气,只带着柔和的青晖为圣女身上晕染出淡淡的雾气,不似凡尘景象。 结束净身前的祈祷,圣女站起身来,虔诚而庄重地走入白纱后那方圣池,马上有侍女上前,为圣女解开红底金枝束腰授带,侍候圣女宽衣净身。圣池泛起阵阵涟漪,倒映着白纱上的萨满教徽,就如水上生出朵朵芙蕖,圣洁灵秀。 净身完毕,侍女上前为圣女更衣整身。此时日光斜偏,正照在圣女完颜蘅脸上,明丽毓秀的脸庞在日光下神采清盈,令人莫可逼视,刹时间,连日光也仿佛黯淡了几分。 随着教乐,披着长长绿纱的圣女带领着金国众宗室臣民们步入萨满教总坛,与左右护法使者一并膜拜圣物后缓步登上圣座稳稳坐下。国师随即高声念颂祈词道:“萨满君临万里,万里俯首称臣,愿天神护我大金国,福荫万代!我大金国在得到萨满真神的庇佑之下,国势日益强盛,如今我们攻打吐鲁蕃在即,请萨满圣女祈求萨满真神保佑我大金国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完颜蘅闻言,微微一笑,欠身欲起进行祈祷仪式。 一直抱臂骄横立于殿前的左使完颜熙忽然踏前一步,袍袖一拂,扬声打断完颜蘅道:“我们出兵在即,最怕有人乘虚而入,因为我大金国国富民强,早已有许多不知死活的人想打我们主意,更有甚者,还混进来想刺探我们的萨满大典!”话音刚落,侍卫队间一阵骚动,有两名侍卫暴起欲强行退出总坛,侍立一旁的侍卫马上抽出武器,潮水般涌向那两名现身的细作,一时间兵器相交之声大作。混乱中,一名细作仗着轻身功夫了得,几个起跃,居然被他脱出包围圈,向着殿外逃去,马上有一批金兵分出追赶。 完颜蘅坐于高位,直视圣殿上的打斗,既惊于内庭侍卫中竟混有细作,亦恼怒于左使居然在萨满大典此等神圣的场地上大兴刀光血影,不由眉头深皱。待见得包围圈越缩越小,余下那名细作已然无力逃脱,心中恻隐,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抿紧双唇。 那名细作孤身一人立于金兵包围之中,惶恐无助地左冲右突,始终无法冲破。此时完颜熙冷冷一笑,眸中凶光毕现,抢身上前,右手五指成爪袭向细作咽喉,左手擒向那人手腕,那细作倦惧中不及抵挡,被他一爪命中,顿时被爪得喉间鲜血淋漓,手腕亦被完颜熙以重手法折断。完颜熙一招得手,拂袖转身,却忽然自腰间拨出配刀,刹那间刀光纵横,瞬间便在那细作身上砍下十多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最后挺刀一刺,弯刀穿身而出,那细作尚未来得及呼痛,已然毙命。完颜熙感受着刀锋划破肉体的快感,只觉畅快至极,不由大吼一声。 完颜蘅亲眼目睹这血腥的单方面屠杀,心下对完颜熙的暴戾更是愤然,但对方终究是一名刺探金国国情的细作,处于萨满教圣女之位更不好作何表示,加之完颜熙虽为左使,但实则掌管着金国兵权,可谓是位高权重,若无必要,完颜蘅实在不想与其锋芒相抗。当下只好微微侧头,耳中听得血肉飞溅,刀锋入体的声音,心内一阵恶寒,眼底尽是嫌恶之色。 原来这两名细作正是裘千韧派遣到金国的铁掌帮弟子,得知两名弟子恐已被金国左使揭穿身份的消息后,裘千韧忙带领大弟子陈玄生等一众弟子赶到宋金边境接应。可惜终是迟了一步,两名弟子已经被金国士兵杀害,陈玄生亦受了轻伤,在杀得几个金兵后无功折回。 但裘千韧仍在弟子临死前得知《九阴真经》的下落竟是与萨满教的圣物有关,不禁心中狂喜,又一个计划构思而成,仍旧假借拯救徽钦二帝,向帮主上官南请示,希望掳劫金国圣女以交换徽钦二帝,实则私下盘算用有萨满教拥有无上地位的圣女来交换金国的萨满教圣物。上官南对此事不置可否,只语带双关地警告裘千韧凡事应均以仁义为先济世扶危为重。裘千韧见帮主言语不善,深知帮主虽不理世事,但为人睿智坚毅,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只怕他已猜度出自己的心思,当下不敢多言,躬身告退。 那方裘千韧的女儿裘彩兰向来对陈玄生格外亲近,见陈玄生受伤,立即取了金创药送到他房中,少不免又怜惜埋怨一翻。陈玄生本性耿直,自幼崇拜爱国志士,立志献身报国,心中只待裘师妹如自家妹子般看待,如何理解姑娘家心中万般情意,裘彩兰一番心思,在陈玄生身上只如泥牛入海,不惊起一丝波澜。 而裘千韧自上官南房中退出后,边走边暗自思量着该如何方可瞒着掌门夺取《九阴真经》,信步踏入房间,忽然心头一凛,连忙暗运内力护住全身,转身喝道:“你是何人!”只见月下窗边伫立着一个人影 来人面向窗外,凝视着窗檐外一弯新月,背对着裘千韧,毫不在乎裘千韧会否突然发难,可见对自身武功极为自负。听得裘千韧喝问,半晌才冷冷答道:“黄药师。”裘千韧倒抽一口凉气,惊道:“你就是东邪!?”黄药师仿佛觉得被裘千韧打扰了赏月雅兴,慢慢转过身来,皱眉道:“赵不凡是否在你这里。”语气笃定,并无询问之意。裘千韧终究是一帮副主,虽遇强敌,仍秉持身份,强压着心中惊骇,对其话语不理不睬。黄药师也不动怒,只冷道:“看在你铁掌帮是名门大派的份上,明天亥时我来要人。”话音未落,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影一闪,已自窗外消失,根本不容裘千韧追踪。如此鬼魅的身法,就是以轻功著称的水上飘裘千韧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遁走而无计可施,心中对黄药师的武功修为更是大为惊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5.第一回 冷侵溶月听雨楼(四)修改 远在上京城的金国后城内,在目睹过那一番残暴血腥的屠杀后,完颜蘅心内颇为不快。为静心神,她早早便素衣净容,端坐寝宫内,手捧一卷汉人诗书,轻声念颂:“車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此时,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完颜蘅听在耳中,心内明白,能在圣女宫行走自如的人,自然便是与她从小相伴长大的侍女雪儿。当下她婉然一笑,故作不满道:“雪儿,你上哪里去了,为何不在我身边?”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依旧低头看书,心中则狐疑为何不闻女侍回应,便略提声再唤道:“雪儿!” “雪儿不在,由我陪你也是一样罢。”语声低沉,竟不是雪儿的声音,完颜蘅大惊,连忙放下书卷站起身来一看,只见来人身形魁梧,高鼻深目,神色中毫不掩饰心中的贪欲,一身戾气,竟是完颜熙。他缓步走近,低头看到桌上书卷,刻意柔声道:“原来你在看书,一个人在此看书不免过于单调,我让乐师进来奏乐,我来陪你饮酒可好。”完颜蘅心下厌烦,一拂衣袖,道:“请左使自重!”说罢转身避开完颜熙越凑越近的身子,扬手作送客之势道:“请速离此地!” 完颜熙闻言心中郁怒,道:“为何我每日里对你心心念念,你却对我冷若冰霜!”声音渐渐提高,吓得完颜蘅脸色一白,暗暗向宫门处迈了一步。完颜熙见得她神色间明显的戒备,一怔之下,连忙放柔声音继续道:“圣女,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说着再忍耐不住,上前一把捉住她双手,只觉触手柔滑绵软,心中不由一荡。完颜蘅出其不意间被捉住双手,大惊失色之下更是奋力挣扎起来,怒道:“大胆,你这是作甚,快放开本宫!”如此一来更是激起完颜熙一直藏于心中的欲念,且隐隐有种恐惧,只怕佳人一旦挣脱便会从此远离,把心一横,手中用力,便待把眼前那从小便深深爱慕着的绝色佳人强行拥入怀中。 正在此时,宫门外传来一声喝问:“皇儿,你怎么了?”完颜熙一愕,知道来者正是当今金国国主,只好不甘地放开双手。完颜蘅一获自由,不由又惊又喜,连忙奔向立于宫门的金国国主。完颜熙轻拂衣衫,冷冷行礼道:“皇上。”说着便挺身向宫门处走去,待得经过二人身边时,金国国主强抑着怒气转头道:“左使,请你以后放尊重些!”完颜熙霍然转身,冷硬地道:“本使与圣女之间并无任何事发生,先行告退。”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圣女宫。 看着完颜熙逐渐离去的身影,金国国主不禁重重怒骂道:“真是岂有此理!”完颜蘅见危机已过,心下稍安,连忙搀扶着父皇逾见衰老的身子,慢慢向宫内走去,边走边柔声安慰道:“父皇息怒,他向来便是不分尊卑,目中无人之辈。”金国国主更是怒道:“完颜熙这个畜生真是禽兽不如!”完颜蘅低声应道:“女儿以后会更加小心的。”金国国主仍不放心,道:“皇儿,待朕再多派几个侍卫来保护你安全!”完颜蘅闻言一惊,急道:“不可,父皇此举恐会更加激怒于他。”金国国主悲从心来,叹道:“唉,都是朕无能,让国师和左使两父子执掌兵权,这个完颜熙比他爹更厉害!”完颜蘅轻轻一叹,道:“父皇您放心,女儿身为圣女,他们不敢对女儿有何越轨的举动。” 金国国主抬头望着自小便聪慧过人的女儿,想到近年来因自己的无能,使得女儿堂堂一国公主兼圣教圣女,竟要仰人鼻息,忍辱负众,心中更是酸楚,长长一叹,道:“枉费本王身为一国之君,却连自己的女儿也无法保护!” 完颜蘅心内凄苦,却也不愿父亲担心,只得轻抚父皇略佝的腰背,默默安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6.第一回 冷侵溶月听雨楼(五)修改 飘零谁知心如雪,何当共聚听雨楼。 铁掌峰位于泸溪与辰溪之间,汉族、土家族和苗族混杂聚居,民风纯朴,与中原大异。 泸溪镇上偏隅之处有一家不甚起眼的小客栈叫听雨楼,楼如其名,雅致纯然,有自制的上好美酒,也有风情万种的老板娘。 老板娘叫柳溶月,年纪不大,有中原女子的精致温柔,亦有苗女的爽快自然。自从那位姓黄的客人住进听雨楼后,柳溶月的眼神便越发温柔,唇边眼角都带着一丝浓浓的笑意,被逐渐和暖的轻风一拂,溶溶地渗入四肢百骸,更显得娇媚横生,直让人不饮自醉。 她知道那人不喜热闹,所以干脆把整座旅馆都关了,所有店伴都遣回家休息,那人的一应用度皆由自己亲手安排。 依旧是寻常黄昏斜阳入,暮色渡鸟知倦还的景致。听雨楼内回荡着悠扬的箫声,柳溶月捧着一壶自酿的美酒,盈盈走到楼前,抬头望了一眼飘出箫声的小楼。 夕阳下,她的双颊也渐渐染上了酡红的暮色,眼波流转间心思一动,举手从树上折下一朵淡紫的小花,仔细地别在鬓边。衣袖因举手而褪下,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臂,纤手素素,晕红的脸庞在淡紫的娇嫩花朵映衬下,双眸更如水般微漾着,泓然欲醉。 柳溶月端着酒,轻轻推门而进,入目便是那挺拨的身影,盘坐于室内,双眸凝望着小楼外残阳夕照,唇边一管竹箫,悠然流转出圆润的箫声。她静静地走到他身后小桌边坐下,盛好一杯酒,侧首凝眸,细细端详着他的背影。箫声如泣似诉,如哀如慕,婉转低回,着实令人心思愰然。柳溶月心内不禁叹息一声,再不敢在这百转千回的箫声中疑视夕阳下那一抹刚毅的影子,回首瞥见几束雏菊正于瓶中怒放,煞是可爱,不由顺手拈起一束,随意拨弄着,掩饰着心底越发难奈的情意,微垂的眼眸内流淌着动人的媚惑。 一曲已终,柳溶月适时地淡淡道:“用几壶酒便换来了如此好听的萧声,相信是我柳溶月经营听雨楼以来最好的买卖。”边说边低头盛酒,声音酥软而低涩,烫贴人心。黄药师回过头来,微微侧卧于榻上,闻言唇角微勾,抬手拿起酒杯,置于鼻下轻嗅,叹道:“不知是你亲手酿制的缘故,还是我本就喜欢这酒的味道,总觉得听雨楼的酒特别好喝。”柳溶月垂下眼睫,遮掩着眼内的欣喜,笑道:“不知是你吹奏的关系,还是我本就喜欢听箫声,总觉得你吹奏的箫声特别好听。” 黄药师向来心喜柳溶月行事自然随心,与中原女子的扭捏作态大相庭径,当下放下手中酒杯,伸手去取柳溶月手中的杯。柳溶月细腻纤细的手指与黄药师修长的手指稍触即分,却像是触到了烙铁般,让人不易察觉地微微轻颤一下,眼神略移,纤指装作不经意地缓缓在唇边扫过,感受着那一触即离的温度。却听得黄药师柔声道:“你的指甲很美,我黄药师这一辈子好像跟血红色结下了不解之缘。”淡然的一句话,却让柳溶月心中浮起一丝不安,连忙婉然道:“这是桃红色,不是血红色。” 黄药师仰首一饮而尽,待得酒尽杯倾后,眼底的寂寥却越发明显起来。他嘴角微抿,脸色渐转坚毅,翻身而起道:“溶月,替我再煮一壶酒,我约了朋友谈买卖,很快便回来。”说着拿起几上的长剑,推门而出。柳溶月眉间掩不住落寞之色,也不回头相送,只忍不住柔声道:“何不约他们回来谈呢?”却听得他在门外答道:“在外面谈比较方便。”说着便反手推上房门,融入夜色之中。 屋内只剩柳溶月一人,一室清辉相伴,她以膝支项,回想方才二人短暂的相处,心中不由漾起丝丝甜蜜,娇艳欲滴的朱唇边浮现一抹迷醉的笑意。 她痴痴地凝望着几上的残酒剩杯,片刻,终究忍耐不住,又端起黄药师方才饮过那杯,作势欲饮。待双唇与酒杯轻触之时,想到方才他亦曾共饮此杯,心头一热,脸颊顿时泛起一片娇红,眼波潋滟间媚艳无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7.第二回 十载情仇化蝶影(一)修改 正厅站满了铁掌帮弟子,俱是严阵以待。外间夜色压在众人心头,像化不开的浓墨,与厅内的明亮相比仿如异世,又似上古巨兽张着幽深的大嘴,时刻等着把所有人都吞噬。 众人强自压抑着心中的焦虑,随着越渐深沉的黑暗,裘千韧的师弟林平终于忍不住转头问道:“师兄,亥时已到,为何黄药师尚未出现?”一旁的裘彩兰骄傲笑道:“他定是怕了咱们铁掌帮,所以不敢来了。”裘千韧摇头道:“黄药师外号东邪,非泛泛之辈,大家小心,当心中计!” 正说话间,一阵凄怨阴冷的箫声缈缈随夜风飘来,众人心头俱是一凛,裘千韧连忙站起,大步上前,迎向厅中,身后众弟子亦握紧手中兵器紧跟着其身后。 只听得箫声飘缈不定,漆黑的厅外沉静如水,只待一点而破。此时一名弟子跃跃欲试地道:“师父,让我去探一探。”裘千韧心念一转,点头应允,那名弟子单刀护身,小心翼翼地向门外走去,这一去,便如石沉大海,了无声息。 夜色中箫声不绝,幽咽哀戚,让人心底里不由升起一股凉意,气氛也随之越发凝重起来。正当众人都等不得耐烦时,刚才自告奋勇出去探看的弟子随着犹未止歇的箫声蹒跚地步入厅中,灯火映照之下,众人骇然发现他面上竟是鲜血淋漓。只见他勉力支撑着回到厅中,未及发声,双眼一翻便倒地昏死过去。裘千韧强自镇定地制止身后冲动的弟子们,吩咐道:“扶他进去罢。” 陈玄生性甚憨厚,最重同门之谊,看到师弟悄无声息间便身受重伤,心中大为惊骇愤怒,不由望向师父裘千韧,只待他一声令下就杀将出去。裘千韧心下也不好过,黄药师人尚未现,已夺人心魄,此手段实在可怖,看来须得由他亲自出手,方能挽回众人斗心。当下稍一沉吟,便毅然道:“待我出去看看。” “不必,我已经来了。”箫声此时忽地戈然而止,冷峭的声音随之响起。 经过长久的等待,又亲眼目睹同门受伤,各人心中都惊恐不定,下意识握紧手中兵器,牢牢地盯着门外暗处。 月上中天,云开雾散,大厅外洒下一片玲珑月色,恰好映照着一袭青衫稳步走来,庭前侧身一立,眸光往厅中一扫。众人俱觉这一眼仿佛看透自己五脏六腑,冷沏心扉,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听得黄药师道:“今天若不交出赵不凡,我便拆了铁掌帮的招牌。” 裘千韧闻言大怒,喝道:“布阵!”众弟子连忙按平时练得烂熟于胸的步法方位,以陈玄生为首,杀阵似搭弓利箭,直指黄药师。 黄药师负手而立,静待阵法普成,身形立展,长剑骤出。一路长驱而入,挥剑、转身、抢攻、进逼、破阵,如入无人之境。 杀到后来,所谓杀阵已被黄药师冲得七零八落,他仰头看了一眼悬于正中,写着“铁掌雄风”四个金灿灿大字的横匾,唇角微扬,干脆收起长剑,径直向正堂的金匾走去。众弟子大惊,连忙蜂拥而上,却都被他随意一一踢开。 裘千韧看着他徐步走来,潇洒自然,浑不似在争斗当中。再看自己的弟子皆是狼狈不堪,倒地呼痛,辛苦练就的杀阵根本不是敌手,更是气得脸肉不住抽搐,急忙运功提掌,一双肉掌凝练成铁板般直向黄药师攻去。 黄药师踏前一步,右掌一勾一圈,裘千韧一掌之力便被卸于虚处,身子也被带前几步,无奈中只得转身回掌,意欲再攻。黄药师却不回头,反手一掌,与裘千韧双掌一触,硬生生把他迫得跄踉后退,抬首右手微扬,一枚小小的弹珠带着劲风直射梁上金匾。 本被黄药师踢翻在地的陈玄生见状大急,不及细想,连忙斜刺里飞身扑出,接住堪堪落地的金匾。黄药师眼见金匾已然被打落,却被一年轻小子扑救下来,眉头一皱,出掌如风,径向其打去。陈玄生心知难避其锋芒,连忙把金匾往身后一藏,欲以身护匾。 眼看着这一掌便要打在他身上,黄药师忽觉身旁一阵劲风袭至,连忙中途回掌相迎。一掌对下来,只觉对方掌力浑厚,中正纯然,竟被迫得退后半步。 来人正是铁掌帮帮主上官南,一掌迫退黄药师后,五指轻拂,一股柔和的劲力把陈玄生托上正梁,顺势把手上金匾重新放好。 上官南在厅后观察良久,本不欲出手与后辈小子争个长短,且觉黄药师武功修为已趋上乘,却心郁悲戚,脸上隐有戾气,对其武学上进展十分不利,心下甚为可惜。及后见他竟如此强悍,硬是要把铁掌帮金匾摘下,更要伤及陈玄生,不由大怒,只道此人确实便如江湖传闻,正是欺师灭祖,失德之辈,当下顾不得身份,闪身而出,为陈玄生解围。 他略一顿首,心念间仍怀惜才之意,便欲一挫对方杀伐之心,也好让其休再把铁掌帮不放在眼内,当下沉声吟哦:“五行之气调阴阳,小心伤悲摧肝肠。壮烈精神移我佛,铁掌出兮魂魄飞”一边念颂一边掌势连绵而发。黄药师毫不畏惧,双眉一扬,提气上前,掌力倾吐,硬是接上上官南一双铁掌。 瞬息之间,两人便对了二十余掌。一轮短兵相接下来,黄药师越发觉得对方内力纯厚,且有绵延不绝之势,心知不妙。他反应迅捷,一念既起,再不恋战,掌心微缩,收回内力的同时再巧借上官南的掌力,身子后翻,去势如电,转瞬间便隐入幽深的暗夜中。远远传来他依旧冷静的声音道:“上官南的铁掌果然天下第一,但我也不会就此罢休!” 上官南收掌凝立,待得确信黄药师已然远离后,再也抑制不住,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摇摇欲坠。众弟子本因掌门神威逼退黄药师而大为振奋,那些还欲乘胜追击的弟子,骤见此情境,俱大为惊恐,齐声惊呼道:“掌门!”上官南略一摆手止住众人,叹道:“如今江湖人才辈出,我真不明白,他如此年轻为何竟有此等深厚的功力,五十招之内我可以赢他,可五十招之外……”说着胸口一窒,掩口咳嗽起来,裘千韧见状连忙把他扶回房中休息。 伤势不轻的上官南在房内休息之时,仍不忘再一次嘱咐裘千韧必须以仁义为先,保护好赵不凡,绝不可让黄药师得手。并细细询问掳劫金国圣女以交换徽钦二帝一事的安排,裘千韧恭谨秉报道一切已经准备妥当,确定后日成行。此时陈玄生小心翼翼地端着伤药进来侍侯上官南饮用,裘千韧顺势离开房间,赶去好生安抚了赵不凡一番,便一心准备掳劫金国圣女之事。 陈玄生自幼父母双亡,被上官南收留授业,一向视上官南亦父亦师,尊敬非常,此时见上官南为救自己而被黄药师所伤,心中对其更是愤恨,在上官南一番温言教导下,更是坚信仁义之德,对黄药师连番追杀师父的行为不齿之极,暗暗立志须以上官南为榜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8.第二回 十载情仇化蝶影(二)修改 月迷人静,柳溶月依旧独自一人坐在黄药师房中等待,不知不觉陷入了凌乱的思绪中。她想了很多,想到以前的初识,想到那人修长的手指、总是微皱的眉头,还有那薄薄的双唇,在下决心时总会那么轻轻地一抿,不知为何,那坚毅的神情却总让人觉得有丝心疼。她很想知道他身上为何弥漫着一种仿佛深入骨髓的伤感,但她明白,一个好女人不该问一些男人不愿意说的事情。 她还想到了将来渐渐地,身周的一切她都不在乎了,只是沉溺于这种仿如醉后微熏的感觉。 那人此时正缓步拾阶而上,正欲推门而进时,心念一动,停下脚步,小心调息着被上官南浑厚掌力所伤的经脉,待得感觉内息稍为平静后,方轻推房门。果不其然,映入眸中正是柳溶月有些寂寥的身影,不由心内一暖。 推门声惊醒了兀自沉思的柳溶月,她仰头温婉笑道:“你回来了,酒已经烫好了。”边说边斟了一杯暖酒递与已然坐下的黄药师。 黄药师接过酒杯,鼻端酒气一激,胸中气血立时翻涌难抑,连忙转过身去,悄悄将口中鲜血吐在杯中。柳溶月察得有异,关切问道:“怎么了?”黄药师不愿她多想,当下也不答话,只皱了皱眉,以酒和血一并吞下,再暗自调息一番。 柳溶月见他不答,更是担心,追问道:“可是在外头受了风寒?我为你煎一贴药可好?”黄药师转头淡然一笑,柔声道:“不必了,你陪我喝酒就好。”说着自己又斟了一杯。 听得他声音平静,柳溶月也不疑他,只幽幽地把刚才在心头转了好几趟的念头婉转道出:“你做买卖太辛苦了,不如暂住我处,别做买卖罢。”黄药师闻言手一顿,长声一叹,侧身倚在榻上,垂眸抚杯低声道:“这十年来,我每天醒来时都会对自己说,还有一宗买卖没做成,我一定要好生活下去。要不是为了这宗买卖,这十年真不知该如何过活。”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经过一夜的等待,一夜的思量,柳溶月明白自己其实并不了解眼前这看似潇洒不羁,实则心事沉重的男子。心中不禁生起一丝不安,只怕他终有一天当真会如一阵清风拂过般,消失得了无踪影。她很想留住这阵风,不顾一切地,就算为之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当下垂头微带倔强道:“我不管你的买卖有多重要,明天不要去”黄药师低声打断她道:“不要说明天的事,今天留在这里陪我喝酒,好么?”柳溶月何等聪明,更是深知他性情,当下心内便有万分不甘,千分不愿,也只得点点头,举杯相迎。 月色虽好,佳酿亦纯,但两人各怀心思,一杯接一杯的美酒却只如无味。 阳春二月,泸溪地处南方,早已春意盎然,常有阵阵绵绵的春雨细密地下着,而上京城却仍下着融融碎雪,扬扬洒洒地积了一地,好一派北国风光。 其时日当正午,完颜蘅在一众侍女的侍侯下进行着每天向萨满真神祈祷仪式前的净身。香烟缈缈,光影如幻,明暗交错间,众人忙碌着,无人发现墙上还映着一个背对圣池,抱剑而立的人影。 一切整理妥当后,完颜蘅如往常一般向圣坛走去,忽地眼前一黑,耳边风声骤响,一条人影从殿外直扑而来,还未待她作何反应,便被一双铁般粗糙而冷硬的手掌一把扣住手腕,来人正是突破防卫的裘千韧。 正当完颜蘅恰恰惊呼出声时,一束白纱从旁袭来,卷在裘千韧手腕之上。裘千韧一惊,连忙抬头一看,白纱尽头,竟然是黄药师。只见他衣袖一振,一股劲力随着轻柔的白纱传来,裘千韧立时如遭电击,扣着完颜蘅手腕的手掌被一下弹开,强横的后劲使他又身不由主地向后倒跌一丈有余。 众侍女此时已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纷纷惊呼上前,意欲保护圣女,如此一来,却把裘千韧与完颜蘅间隔开一段人墙。 黄药师已趁此时机抢上前去,牢牢扼住完颜蘅右手腕。完颜蘅回头,只见此番捉住自己手腕的是一中原打扮的青衫男子,剑眉朗目,清癯俊逸,浑身上下却如冰凌般冷厉而尖锐,不由心中一突。 贴身侍女雪儿反应不慢,自完颜蘅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捉住后,便迅速紧紧握着她另一只手腕不敢放松。其他侍女此时也先后抢上前来救援,却在黄药师的有意牵引下,居然一个接一个地连成长长一串,阻隔在裘千韧之间。 黄药师手臂轻舒,众女侍在他牵引下左右摇摆,总恰到好处地把裘千韧隔在其后,丝毫近不得完颜蘅身边。裘千韧惊怒交集地跟在其后,被带着在圣殿里的白纱间穿行,稍一靠近,黄药师便牵扯着众女子挡隔。长长的一串人龙在其手中便如长鞭般灵动,只苦了那些侍女们,被牵带得脚步跄踉,却又不敢放手,一时间只听得娇呼连连,场内暗流涌动。 裘千韧本待由其余弟子拦截殿外侍卫,自己趁机入殿掳劫圣女,却不知黄药师从何得知消息,居然抢先一步候于殿内。一击失手,想到殿外的弟子们撑不了多时,心下更急,一咬牙,便待抢上前去。黄药师仿佛看出其内心惶急,嘴角轻扬,手下内劲一送,拉扯着完颜蘅的众侍女立时被震得纷纷松手倒退。 裘千韧展开身形,一一闪避开被震退的侍女,单掌前探。黄药师不慌不忙,握剑的右手成拳,直取其铁掌。拳掌相交,裘千韧只觉右手一麻,膻中气海内息紊乱,脚下止不住连连倒退,直退到圣殿门前。 好不容易才摆脱圣殿侍卫的一众铁掌帮弟子刚好赶到,见状连忙迎上前去。裘千韧见得众人已到,忙喝令道:“快抢圣女!”众弟子听令,立即向黄药师与完颜蘅二人冲去。 圣女是萨满教中唯一能与祖神交流并传达祖神意念的人,尊贵非常,因此情势虽然危险,但适才被黄药师震退的侍女们依然奋勇争先,不住涌上前去,欲救回完颜蘅,却再度被震得七零八落地跌向刚好冲上前来的铁掌帮弟子。裘千韧见势不妙,只得再次提气上前。黄药师就势一挑,一名堪堪冲到面前的铁掌帮弟子便被其推至裘千韧跟前,再次把铁掌帮攻势挡下。 此时殿外侍卫已经赶至,黄药师却早已拉着完颜蘅藏于柱后,回头一瞥间,心中一跳。只见眼前少女清雅灵秀,明艳绝伦,尤是那双眸如两潭清泉,明澈淳静,无一丝杂质。他曾见过不少美貌女子,本对女子的容貌不甚在意,此刻却仍不由心中暗赞。 完颜蘅却是惊骇到极点,见得侍卫蜂涌而入,大喜间正想呼叫,黄药师食指轻点,立时封住了她的哑穴。完颜蘅见那青衫男子手指一点,自己便无法发声,更是惊惧,只得睁大双眼瞪着他。 侍卫不断涌入,铁掌帮众人只得奋力迎战,以求全身而退,根本无法顾及掳劫圣女之事。黄药师则趁着殿内混乱,所有侍卫俱以铁掌帮众人为目标,殿外守卫薄弱之时,拉扯着完颜蘅堂而皇之地离开了金国皇城。 圣女在百万禁军侍卫保护中的圣殿内被劫,禁军死伤无数,却居然连对方一个活口也抓不到。左使完颜熙在接到消息后暴跳如雷,金国国主则担心得手足无措。 国师提议挥军南下,铲平中原。而完颜熙虽心中焦燥,却比父亲更思虑深远,认为能够在百万禁军中来去自如,必不是南宋朝廷中人。于是商议之下为免不扰乱军心,决定暗中派兵南下,追查圣女下落。金国国主则只能一昧在旁担心,整个商讨营救圣女的议程居然插不入片言只字。 金皇廷内君臣震怒,不住派出精锐金兵搜求圣女。黄药师此时也正带着圣女一路急驰南下,途中频施巧计,以铁掌帮为饵,引得金国士兵全力追踪铁掌帮众人,而他则施然带着完颜蘅万里飞驰,不日黄昏便赶回了听雨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9.第二回 十载情仇化蝶影(三)修改 进得房内,他并指如剑,解开完颜蘅的穴道。 穴道一解,完颜蘅强自压抑心中惧怕,不肯露出一分怯弱,厉声喝问:“你是何人?抓我来作甚!”黄药师不以为意,转身道:“乖乖留在此地,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休想,我一定能回金国!”完颜蘅即便是面对完颜熙强硬的权势逼迫,尚且努力抗争,而今虽明知这孤身深入保卫深严的金国圣殿,从容掳劫自己的青衣男子武功绝顶,但仍不愿就此屈从。趁着黄药师转身之际,马上向门边奔去。尚未来得及接近房门,忽觉腰间一紧,身体被一股劲力扯带得转起圈子,接着项际一凉,连忙低头一看,只见外衣竟不知何时被除去。 完颜蘅顿时被吓得心胆俱裂,毕竟身为女子,中衣外露的事实让所有的勇气瞬息间化为乌有,本能地惊叫着逃进内间,随手扯过一席薄被盖住身体,惊惶喝道:“你待要如何?!” 黄药师甩手把扯下的衣物丢在地上,缓缓走到小楼栏前坐下,寒声道:“乖乖留在此地,不然,我把你剩下的也脱了。”完颜蘅一路上察言观色,知道这冷漠的青衣男子言出必行,连忙屏息静默,不敢作出任何可能激怒对方的举动,只得抱紧薄被遮体,低头梳理着惶恐地情绪,思索着可还有逃生的机会。 黄药师与上官南比拼内力时所受旧伤尚未全愈,又经过这万里奔波,已是极为劳累,见完颜蘅不再吵闹,便自行调息运气。 良久,推门声轻响,柳溶月端着托盘进来,盈盈笑道:“我为你预备了些饭菜。”黄药师姿势不变,闭目道:“我今天需要安静。”柳溶月闻言一愣,正想询问,斜眼瞥见地上凌乱堆放着些衣饰,看式样该是女子衣物,立时脑中鸣声大作,胸口一窒,勉力压抑住心中不住泛起的酸意,幽幽道:“原来听雨楼来了位贵宾。” “把饭菜送给她。”黄药师依然盘膝坐在榻上,既不否认,亦不解释,只淡漠地吩咐着。 柳溶月此时已平缓心绪,脸色复又沉静如水,闻言也不拒绝,只静静地端着饭菜向内间走去。她只觉得这短短的几步却像千年般漫长,心中只想马上看到内间的女子是何样貌,却又下意识想逃出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每一步都像有小刀在她的心里刺剜着一样,很疼。 终于看到那个畏缩在一角的人,果然十分美貌,眉间眼际掩不住的惊恐,在那绝美的脸庞上更有种动魄惊心的魅惑。她直直地打量着她,眼光中带着疑问和审视,仿佛想在这一眼中把她看个通透。完颜蘅被她无礼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又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心中更是一凉,原来楼中尚有别人,想来要凭一已之力逃出生天实在艰难非常。 柳溶月的眼神渐渐由热炽变成冷漠,她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些甚么了,于是冷然道:“看来今晚我真不该留在此地。”神色沉稳,冷静自持着。 她慢慢放下托盘,轻轻走出外间,最后再打量完颜蘅一眼,便退到门边,缓缓推上门扉。眸子带着一丝爱,一丝嗔,一丝怨、一丝痛,在黄药师身上如水般一转,万语千言只在这幽怨的眸光中欲言又止,柔肠寸断。 黄药师一直凝望着楼外残阳落暮,耳边听得门声轻响,知柳溶月已然离开。他心中自是十分清楚柳溶月所思所怨,但若这些年来的相处仍不能使她完全了解自己的性情的话,又何须再多费唇舌去解释,那岂是他黄药师所为。当下紧抿唇角,漠然地闭上双眼。 这番变故,完颜蘅局外之人无法探知期间转折,亦无心理会。听得方才送饭的女子已然离开,室内此时只剩下自己与那青衣男子,刚稍为平伏的心情马上又提到顶处,双手紧紧拢着薄被遮体,身子不住地往角落处缩去,强自警醒心神,时刻戒备着或许会发生的灾厄。 黄药师听得她不再吵闹,便静下心来调息,不觉睁眼已是夜深。仔细一听,寂静中传来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心内不由对这外表柔弱,实是坚韧的少女又看高了一层。估量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提剑而起,静静离去。 裘千韧苦心经营的行动不但无功而返,还被金国士兵追杀得铩羽而逃,好不容易回到铁掌帮,满腹怨气无处可泄,心中对黄药师更是愤恨不止。一众铁掌帮弟子也大为恼怒,聚在一起,商讨在如何夺回圣女的同时,教训一下只顾私利,坏了交换徽钦二帝大事的黄药师。 正当众人一派激昴时,裘千韧毕竟修为不弱,猛然听得一阵劲风从门外急射而至,连忙抢上前去,凝运内息于两指间,夹住飞来的物事。低头见是一方纸条,便止住欲追的众人后展开留书,念道:“三日后,北城门,交出赵不凡以换圣女,黄药师!”裘千韧念罢留书,只气得浑身打颤,恨不得能立马将黄药师碎尸万段! 黄药师此番肆无忌惮的前来留书,再加上屡屡败于其手下,令裘千韧对于夺取《九阴真经》一事更是心心念念。当下立即以国事为藉口,希望说服上官南交出赵不凡以换圣女,但上官南执于江湖道义,坚决不允。 不得已间,裘千韧反复思量,决定瞒着上官南私自行动。当下立即部署人手,又以借此机会一举剿杀黄药师为说词,诱骗赵不凡答允作饵,实则欲借黄药师之手除去唯一知晓《九阴真经》下落之人。到时既可得圣女,又可免后顾之忧,实为一举两得之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10.第二回 十载情仇化蝶影(四)修改 完颜蘅本是不敢稍寐,但见黄药师只独自坐于外间养神,并无恶意,心下稍安。想到现下也无计脱身,况且暂时无碍,首要应休养生息,再加上连日来担惊受怕,奔波劳累,终是支持不住,伏于榻上迷迷糊糊地睡去。昏昏沉沉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把她惊醒,连忙急急爬起,扯过那唯一让她感到安全的薄被遮在胸前,警惕地盯着门外。 转入内间的竟是方才离开的女子。只见她手捧着洗漱用具,缓缓走了进来。完颜蘅虽因其之前极不友善的打量而忐忑不安,仍忍不住问道:“你待要如何?” 柳溶月静立温声道:“见姑娘风尘仆仆,打盆水给你洗把脸。”说着慢慢走近,放下木盆,继续细细打量着完颜蘅。 完颜蘅见对方同为女子,此时眼神亦无昨晚般无礼,加之长途跋涉,实在需要好生清洗一番。于是略挪向前,正准备洗漱,却感觉身边这女子眼光如影随形般注视着自己,神色中带着莫名的意味,直把她瞧得浑身不适,不由试探着问道:“你为何总盯着我看,你到底是何人!?” 柳溶月淡淡一笑,屈膝坐下,寂然吟道:“空挂千千缕,淘成落落丝,我叫柳溶月。”完颜蘅见其居然答她的提问,心中一喜,连忙又问:“那这里是甚么地方,他又是何人?” 柳溶月闻言一愣,心间转过千百万个念头,既觉得愕然,亦倍感荒谬。她孤身一个女子经营客栈,可谓久历风霜,早就看透世情,于男女之间□□更是自觉了然于胸。本以为昨晚的情境已然十分明显,怎知这少女居然在此时仍问出如此怪异的问题,心中不由轻轻一叹。想到那人仍是如此不羁随性,连名字来历都不及交待,便作此轻率之事,更是泛起一阵酸楚,苦笑道:“他是何人?你们真诗意”声音中透着止不住的哀怨和艳羡。 听着她古怪的话语,完颜蘅不觉更是茫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得低头不语。 柳溶月见她不答话,心中更是信了几分,继续幽怨地打量着完颜蘅。眼前的少女当是秀美绝丽,世间少见,但她知道那人并不是在意女子容貌的俗人,不知为何竟会对此少女青眼有加?她自认识那人开始便知道,他虽然不羁率性,特立独行,但于男女之事一向肃然自持,从不见他带过任何女子归宿。因此她虽见惯世人无耻嘴面,一颗心早已冷硬如铁,却偏生为他而柔软萌动。只是此时她却一直想不明白,而今这是为了哪般?! 但细细凝视着这少女时,看着那纯净得不染纤尘的眸子,仿佛一面能够倒映出自己内心的镜子。还有那自然散发的傲气不驯,看似柔弱的身躯内却蕴着一股坚强与勇气,一瞬间竟觉得和他居然如此契合,又岂是自己的风情万种,善解人意可比拟的,不由恍然大悟。 她柔肠百转,沉默良久,终于释然道:“我明白了,我有的他不稀罕;而你有的,我却要下辈子才会有。”说完这句话,柳溶月便如松了一口气,毅然站起,无声地离开。 完颜蘅看着她忽然颓然退走,临走时的话语间无限痴怨与不甘,让她本如平镜的心中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懵然间似懂非懂,只觉难以驱散。 还不待她细想,黄药师已自铁掌帮留书回来,之后便静静地坐在栏前,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次裘千韧甘冒奇险,携众弟子远赴金国境内,突进重重防卫去掳劫圣女,说明此少女于其所谋之事关系重大,以其阴桀的性情,必定会瞒着上官南与自己交易。一想到纠缠十年的仇恨即将有一个了结,心内却没有一丝兴奋的感觉,反倒沉静下来。 而处于内间惴惴不安的完颜蘅在听雨楼枯坐了两天,却有点沉不住气,思虑再三,准备尝试着用言语试探一下这青衣男子,于是鼓足勇气,撩起隔帘,问道:“你抓我来此地,究竟想干甚么?”黄药师恍若未闻,只默默地凝视着栏外夜色,就如室内只有他一人。 完颜蘅不肯作罢,不依不侥地追问道:“我问你,为何抓我!”黄药师依旧默不作声,却缓缓抽出长剑,仔细地擦拭着。“你可听到我说话?!”回应她的仍然是一片静默,只有白布一遍遍地轻柔拭过冰凉的剑身。 完颜蘅心念急转,她必须尽量去了解这青衣男子,了解此人抓自己的目的和为人,方可为自己寻得脱身的方法,但对方一直不屑于与自己对话,她只能进一步挑衅他,探寻他的底线,于是一咬牙,寒声道:“你不答我,是因为手里多了一把剑!” 黄药师嘴角轻抿,心中为她这句话暗赞一声,只觉这女子表现尚算镇定之余,且每常语出惊人,足可见果非寻常人物,当下答道:“我并不准备用剑对付你。” “那你为何抓我?”见得他终于答话了,完颜蘅连忙紧迫追问。 黄药师漠然地打断她道:“不必问了,你知道与否,结果都一样。”完颜蘅无法从这话中惴测出任何眉目,略一沉吟,正待再问道:“那为何你……” 箫声此时兀然响起,完颜蘅话到口边,却不由打住,只觉曲调柔和之至,仿如温暖的双手轻轻地抚平她心底忐忑不安的情绪,但清丽回旋的箫音又宛如一人在轻轻叹息。她抬眸望去,清辉之下,黄药师的背影,更显得孤寂伶仃。 完颜蘅静静地倾听着,只觉心弦亦随着这悠长婉转的萧声而跳动着,眼前男子冷漠的外表下居然有着如此温柔而落寞的心境。她感到一阵迷茫,看着那独坐栏前的身影,居然还有些微的心疼怜惜,先前彷徨若失的心情渐渐平伏,慢慢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不久便眼皮合拢,拥被睡去。 这一觉沉稳,待得醒转已至中夜。完颜蘅再次掀起隔帘,室外黄药师以手支额,和衣而睡。夜色凉如水,黑如墨,浓淡适宜地洒在他的身上,就如一幅水墨长画,恬静安详。 放下隔帘后,她心内微微轻叹,悄声爬回角落,觅了个安稳的地方,正欲再睡。忽又猛然醒觉现时仍身在险境,虽看出他并无恶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拔出贴身的匕首藏在怀内,方稍觉安全,渐渐沉睡。 完颜蘅虽身心俱疲,但终究身处险境,这一觉反倒没有在黄药师的萧声下睡得安稳,恶梦连连,一时梦到被人追杀,一时又梦到完颜熙欲行不轨,一时又梦到父皇为担心她而卧病在床睡梦中精神略为松懈,再无法伪装坚强,秀眉紧蹙,低声啜泣着。 黄药师远远地站在一旁,无声地凝视着这个被他掳回来,却一直坚强自持着的少女。 他一早便醒来了,睡眠现在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因为过了明天,一切将会结束。或者会是长久的安睡,又或者他没有想太多,他只知道明天便是解脱。 他安静地走到她身边,仔细地把她看真切。这少女生得确是绝美无双,想不到性情更为独特,不若娇纵的皇室贵胄般横蛮无知,倒是处处显出令人侧目的灵秀聪慧。看着她紧皱的眉头,黄药师心内生出几分怜惜,这本该是受万人敬仰的少女,却被自己掳劫至此,每日里担惊受怕,连睡梦中亦不得安宁。于是忍不住轻柔地拉过薄被,小心替她盖上,待她神情略为宁静后,便转身走出外间。 清晨早起的鸟儿在空中鸣叫着,拖弋着长长地声音,诶乃绵长。 自那日里顿觉悟透情思,心念尽碎的柳溶月已经让出听雨楼,此时楼中只剩黄药师及完颜蘅二人。昨晚黄药师看见柳溶月送来的饭食仍然完封未动,明白完颜蘅惊惧之下无心吃食,便亲自下厨着意煮了一碗芙蓉肉丝粥,打算给她调调胃口。 他端着粥走入内室,推开榻上已然冰冷的饭菜,正准备放下手中热粥,却把仍处戒备状态的完颜蘅惊醒。她普一睁眼,只见得黄药师竟近在咫尺,心内骇怕,不及细想,手中匕首向前猛然刺出。二人相隔极近,黄药师本就无防她之心,当下不及闪避,匕首轻易地刺入他的腹间。 完颜蘅见一击即中后,心内却毫无欣喜感觉,反倒更为惊恐地紧拢着被子,不安地看着那青衣男子,只怕他一时震怒,做出些狠事来。 却见他面容沉静,连眉头也没有皱上分毫,倒像受伤的并不是他。那双仿似蕴着无数话语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自己,却并无半分愤怒,修长而坚定的手把刺进腹中的匕首拨出,又缓缓把粥碗和匕首放在完颜蘅身旁,捂着伤口站起来,转身默然地走出外间。 这一切都如此平静,完颜蘅不禁松了一口气,侧头看到身旁带血的匕首和热粥,心内顿时醒悟,不由大为悔疚,连忙上前掀开隔帘。 黄药师的身影在晨光中挺拨如常,恍然间竟有些耀眼。只见他取出一方白布,沾上些金创药,探入怀内敷于伤口之上,金创药接触到伤口时的灼痛让他浑身一颤。虽然如此,但他从被刺到疗伤,一直不惊不怒,从容冷漠。完颜蘅见此更是愧疚,不禁低声道:“对不住。” 黄药师淡然道:“没关系,江湖上的事往往如此。” 他越是漠然对待,完颜蘅心中越是后悔,正不能自抑,寂寥的箫声又一次响起,她静默地聆听着,箫声浅唱低吟,清丽而哀怨。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虽然两人并无过多交谈,但完颜蘅对他的感觉却逐渐产生了变化,就是这清越的箫声和落寞的身影,也在不觉间已投射入她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浪花相应。她忽然想到,眼前这看似强大而孤傲的男子,可能并不如表面这般冷硬淡漠。思量间,只感到一丝轻微的疼楚从心间蔓延,泛上眼底。 箫声悠长缭绕,一曲终后,完颜蘅的心思仍久久惘然于方才那萧声之中。黄药师拿着她的外衣走进内间,抛落她面前道:“穿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完颜蘅紧张起来,连忙问道:“去哪里?” 只听得他冷冷地转身道:“去见我的仇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11.第二回 十载情仇化蝶影(五)修改 此时裘千韧也领着众人正要向北城门出发,陈玄生总觉得裘千韧私自决定以赵不凡交换圣女不甚妥当,忍不住上前劝说,裘千韧闻言十分不悦,厉声斥责。裘彩兰在一旁见父亲与师兄言语不合,害怕父亲责罚师兄,连忙柔声相劝,陈玄生虽心中不安,但仍只好作罢。 众人到得城门前,刚按之前设计排好阵势,彼时还算清朗的天色,竟骤然灰暗下来。乌云逐渐凝聚,不多时,天边猛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盘而下,尽情洗刷掉世间所有污垢。 因暴雨委实狂肆,加上铁掌帮在当地积威已久,连官府衙门都深为惧怕。看到铁掌帮众在城门内分列两行布下刀阵,所有民众官兵俱闪躲入安全的屋舍内,只求这些江湖仇杀别殃及池鱼。 雨水击打着大地,如擂战鼓,狠狠地撞击着众人的心脏。 裘千韧和赵不凡等人站在刀阵之后,各怀心思,凝神等待。经过两次交手,众人俱知黄药师武功修为,更是无人敢有丝毫疏忽。暴雨中,几十人有如泥塑,静立在城门之下,死死盯住前方唯一的通道。 杀气!随着云间狂舞的闪电弥漫而至,裘千韧几人心中一紧,止不住踏前一步。瓢泼的雨水迷了眼睛,看出去的景物都是一片蒙胧,但那淡青的身影依然触目惊心。 黄药师单手提剑,身后拖着不住挣扎的完颜蘅缓步走来。到得城门前,完颜蘅见得雨中闪烁着寒光的几十把钢刀,顿时被惊得忘记挣扎。隔着如薄纱般的密雨,她认得面前这班紧握钢刀,蓄势以待的便是当日要劫她的另一批人。她心下顿悟,自己此番便是青衣男子与这班状甚凶狠的人作为交换的人质,不禁更是惶然无措,心中竟隐隐有些不愿意离开他了。 赵不凡见得黄药师,想到近日来被迫得到处奔逃,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一股恶气涌上心头,恨声骂道:“黄药师,你这个逆徒,逼得我走投无路!今天我便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完颜蘅站在一旁,被这种杀气弥漫的场面惊得大口喘着气。江湖恩仇,刀锋染血的日子,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身处其间。虽然常从汉人的书卷中读过不少侠客豪士,常感于那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豪气干云。但目睹此情此境,心中却升起一股后怕:“原来他叫黄药师他方才被我刺伤,怎敌得如此多人,万一有甚闪失”不禁更是万分悔痛。 正在她胡思乱想,担心不已之际,却见黄药师突然跪下,遥对赵不凡寒声道:“师父,虽然你不承认,但你终究是我师父。这十年来,我从未用过一招青海派的武功。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用青海派武功,来替师妹报仇!” 完颜蘅突见如此高傲的一人竟然在众人面前下跪,且语调悲戚,仿似长久以来的苦痛突然被尽数释放出来,心中那丝轻微的疼楚越发浓重起来。回首远望一眼那惊怒得浑身发抖的半百老人,再看着眼前满身淋漓,清癯的面容上尽是哀痛的男子。十年这十年来他是如何渡过,十年前,他又是如何伤疼过,她突然很想去了解。 黄药师说完慢慢站起身子,眼中的杀气如有形质,牢牢直刺躲于刀手身后的赵不凡。只见他薄唇紧抿,身形霍然展动,迅如飞鸟,猛地撞入绵密的雨幕中,一往无前地向刀阵冲去。 众弟子被他悍然气势震摄,纷纷举刀前迎。刀锋过处,血花飞溅,黄药师手中长剑低垂,竟是毫不抵挡,生生受了一刀。那弟子一刀得手,却是惶恐不知所措,他本已不存任何饶幸心理,本能地挥刀之后只待冰凉的剑身划过身体,怎知居然听得刀锋入肉之声,鲜血溅了他一身,自己却安然而立,那青影只如一抹轻风般掠过身边。 太快,也太令人惊愕,那弟子怔怔地愣在当地,根本想不到再回头冲杀。 数把锐利的刀锋接连在黄药师身上撕拉出一道道的伤口,他除了避过要害便并不还击,因为他手中隐忍十年的长剑今天只能为一人而出,旁的人本就不在他眼内。 十步,五步,三步,将将要冲到赵不凡跟前时,裘千韧终于醒悟过来,回身铁掌夹着风雷袭至。但黄药师依然毫不理会,那一掌重重印在了他背上。 一口热血喷洒而出,尽数溅在赵不凡的脸上,使得他本已惊惧不已的面容越发显得恐怖扭曲。在目睹着黄药师仿如索命阎罗,浑身浴血地步步迫近,赵不凡的双脚竟像是生在了地上一般,挪不动分毫。 黄药师手腕横扫,使出一招青海派剑法“断石穿空”,剑锋挟风带雨急掠而来。赵不凡心内对这招毫不花巧的剑法了如指掌,但今天他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觉得颈上一凉,天地间便骤然尽失光彩。那项上头颅被剑气所激,决绝地离开了身体,向半空飞去。失去了生命支撑的躯体当即软倒在地,任由雨水冲击,血水如小溪般汇入街上污流中。 半空中的头颅热血四散,混着暴雨洒下,落了黄药师满身满脸,映着那双充盈着杀气的瞳眸,狠厉非常。 赵不凡的人头洒尽浊血,终于颓然落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众人怔怔地注视着这一幕,一时间竟无人有所动作,皆呆立当地。黄药师从怀内取出一截白布,卷起赵不凡的人头,转身傲然步出人群。众人虽握紧了兵器,可刚才这场惨烈决绝的弑师之举太过震慑人心,众人都不由自主地退避开来,没一人敢现上前拼杀。 黄药师走出人群,剑交左手,拉起已然震惊得无法言语的完颜蘅渐渐隐入雨帘之中。 直到此时,众人仍自觉双腿发软,只得在原地目送着二人离去,一股挫败感在场内所有人的心内蔓延。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完颜蘅此时心中不停回荡着这壮烈狂骜的诗句,雨丝下的双眸更是清泓。她自黄药师奋起前冲时便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眸光中有着倾慕、担忧和隐隐的心疼。女真族人素来崇尚高傲善武的勇士,那毅然决绝,却又孤傲寂寞的身影此时已是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内。 到得城外郊野处,黄药师放开了完颜蘅的手,径直向荒林中走去。 完颜蘅回首发现身后无人追来,既喜于脱离险境,又担心他身上伤势,不禁心中惴惴,连忙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她知道他现在必然仍有事要办,所以更希望能与他再说上一阵子话,确认心中其实早有答案的事,于是轻声问道:“你是否从未打算把我交给那些人?”黄药师转过头,仍旧是漠然道:“他们不会再追来了,你走吧。”说着便转身继续向前,对她再不理会。 完颜蘅不放心此时离他而去,当下低头不语,依旧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只见他蹒跚走至一颗大树下的孤坟前跪下,放下赵不凡的人头,随手整理了一下坟旁枯草,轻抚着墓碑上盈蝶影的名字,沉声自言自语道:“师妹,我把你葬在此地已有十年了。当年师父赵不凡为了占有你,阻止我俩相爱,不但把你害死,还将我逐出师门。我发誓定要为你报仇,以证明当年我们确是真心相爱。你看,我不曾食言,赵不凡的人头我带来了! “你临终之前曾问我,明年下雪我会在何处,我现下就说与你听。这十年里每当下雪之时,我便会找一个清净的小酒馆,喝我们最喜欢的酒。我很想一醉解千愁,可不知为甚么,我……我从未醉过,这十年里,我在心中不断地写信给你……”说到此处,他难抑悲痛,喉间微窒,哽咽着无法再说。 完颜蘅静静地在旁听着他梦呓般的话,心间更觉酸痛,她想自己终于明白为甚么他的箫声会如此寂寞而哀伤。只听得他继续说道:“如今赵不凡已死,于我而言,便如同一种解脱。我很想重新开始,去过些平静的日子。师妹,我以后不会来看你了,可是,你永远留在我心内……” 至此,怀恨十年,一剑了结,他长叹一声,勉力站起。他此时身心俱疲,又被这连绵的暴雨不停地冲刷着,实已是难以支撑,只觉一阵地转天旋,连忙运气稍作调息。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回头却见完颜蘅仍然站于他身后,不由一愕。 方才他回忆旧事,心神激荡之下,根本没有察觉完颜蘅并未离开。此时见得她浑身湿透,却仍坚定地立在雨中,一双点漆黑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雨幕下极为动人,心中不禁一动。 完颜蘅见黄药师回过头来,脸上一红,呐呐收回一直痴痴凝望着他背影的目光。待得心神收敛后,眼角余光中却瞥见他忽然双目一闭,身子直直向后倒去,不由惊呼一声:“黄药师!”不及多想,急步上前掺扶。 原是此番恨销新伤,黄药师紧绷多年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猛然眼前一黑,身不由主便仰面摔倒。蒙胧间听得完颜蘅惊呼自己的名字,心中无来由的一暖,意识却在此时徒然一沉,昏厥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12.第三回 圣女遭难燕飘零(一)修改 初春的暴雨如注倾洒,深深地渗入泥土江河,唤醒着世间万物,畅快淋漓,根本不理林间那狼狈不堪的二人。 完颜蘅抱着怀中人事不醒的黄药师慌乱无助,恰好遇上城外送菜进城早起地菜农,谎称兄妹二人在此遭遇流民劫匪,兄长为护弱妹身受重伤,并掏出平日里用作把玩的金稞子,才让菜农应允帮忙把黄药师抬回听雨楼。 而再战受挫的裘千韧一众人等垂头丧气地回到铁掌帮内,迎接上官南的怒气。此次私下行动,不仅没有换到圣女,更让赵不凡死于黄药师剑下,利益道义尽失,裘千韧自知难辞其咎,一咬牙,赶在上官南定罪之前,毅然在众人面前自刺一刀谢罪。如此一来既挡住上官南的责罚,亦在众弟子前挽回颜面。上官南见此亦只好作罢。 夜间,上官南把陈玄生唤到房中,先是赞赏他是众弟子中为人最是正直忠厚,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继而温言叮嘱其需坚持己见,切莫盲从,必要时须协助其师裘千韧处理帮内事务,言下之意对其极为厚望。陈玄生感于上官南恩德深厚,誓言必尊其教导。上官南深感安慰,便遣其回房休息。 房内二人的谈话却被趁着夜深,欲来进一步安抚掌门师兄,以保现时权力的裘千韧听入耳内。明白上官南对己不再完全信任,不由一阵邪火攻心,直待陈玄生走后,勉力平息下方静默走入上官南寝室。 上官南见其深夜来访,一愕后询问得知其意欲请罪后,便淡淡点出裘千韧性情一向是急功近利,做事不择手段,此事背后必定另有目的。裘千韧闻言大惊失色,眼珠一转,亦不分辩,只单膝跪下,低头状甚恳切地沉声道出引咎辞去代掌门一职并离开铁掌帮以赎此罪之愿。 虽明知其言实为试探,上官南仍心存仁念,当下坚定地打消裘千韧疑虑,承诺绝不会将其逐出铁掌帮。待得他心念稍定,上官南又以其伤势过重,帮内事务烦乱,影响养伤为由,顺势把他代掌门一职撤去。 裘千韧只觉遍体冰冷,心内邪火渐渐复盛。当下眉头一皱,佯装伤势发作,软倒在地。上官南一惊,不虞有诈,连忙上前去扶,却觉腹中一凉,裘千韧的匕首已然深刺入体。此时势已不可挽,裘千韧把心一横,急提真气,悍然接连出掌,状若疯颠,顿时把并无防备的上官南当场击毙于床上。 待得回过神来,裘千韧微一沉吟,听得四周一片宁静,并无人察觉室内凶险事端,马上反身破窗而出。 墨般黑沉静默的夜色中,一切处理妥当后,一向以裘千韧马首是瞻的林平缓步走出上官南寝室,略一调整,作出紧张悲愤之色,提气高声呼救。陈玄生等弟子闻声,连忙从各方赶至,待得看到掌门上官南惨死于房内,众人不禁惊骇悲愤,不住追问事端因由。 林平对着一众弟子悲哭诉说着黄药师如何趁夜色潜入杀害掌门师兄,而裘千韧虽明知不敌,仍只身追赶而去,声情并茂,哀戚不已。陈玄生一向不耻于黄药师欺师灭祖所为,立时信以为真,悲愤欲绝之下,转身便欲追赶出去为掌门报仇,正撞上裘千韧面容苍白地从外间走来。 众人连忙追问情况,裘千韧摇头叹息已被黄药师逃脱。陈玄生闻言,一跺脚,转头又往黑夜中追去。裘彩兰阻拦不住,亦随后追出,裘千韧忙命余下弟子前去追赶照应。 上官南身死,谋杀罪名亦顺利栽到黄药师身上,铁掌帮掌门之位自然落在代掌门裘千韧身上,在师弟低低的一声“掌门师兄”下,裘千韧更是难掩得意之色。 听雨楼外雨缠绵,完颜蘅心内也如那纷乱绵密的雨丝般凌乱迷惘。 让菜农帮忙为他换下已然湿透的衣衫,忍着惊骇,为他清理包扎好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悉心照料了整整一夜,他还是没有醒来,一直高热不退,昏昏沉沉地,她只得不断地给他用凉水敷着滚烫的额。 昏睡中的黄药师安稳沉静,刀削般的五官在灯火下柔和下来,没有了平常冷厉的眼神和刺人的傲气,只那轩扬的剑眉不知是因着心伤旧事,还是身上入骨的伤疼而微蹙着,居然带着一抹让人心颤的脆弱。 完颜蘅深深地看着他,不觉渐渐沉迷,恍然间完全忘记身处何方,不由自主地抬手欲为他抚开紧皱的眉宇。一寸一寸,眼看着与他渐靠渐近,一颗心随着距离接近,越发剧烈地跳动着。此时眼前忽然光影变幻,黄药师的脸也随之生动起来,明暗间仿佛正在看着她一般。完颜蘅心头一跳,手一顿,猛然惊醒过来:“我这是在做甚么。”回头一看,原来是台前烛火因风摇弋。 这么一来,她只觉脸上火辣辣的通红,当下再也不敢和黄药师独处一室,连忙站起来,急步走出房外。不料普一推开房门,便见得几名金兵手持兵刃,正欲破门而入。 众人骤然照面,俱是一愣,那几名金兵立即欣然下跪行礼道:“参见圣女。”完颜蘅心思电转,当即明白,定是那菜农见得黄药师身上伤重可怖,日间的谎言并不能有力说服。况且那些金裸子为宫中之物,有心人一眼便能认出,自己是乱中疏忽了。无奈之下收敛心神,沉稳地问道:“你们为何在此?” “回圣女,自圣女被恶徒所擒后,左使便率领我军精锐兵士一路南下追寻圣女下落,现已循线索觅到附近。为免打草惊蛇,左使令我等前来打探,却让我等领了大功。”完颜蘅听得完颜熙竟亲自前来,不由一惊,暗自决定,绝不能让其找到黄药师。 果不然,只听得领头的军官问道:“圣女,抓你的汉人呢?”完颜蘅冷静地道:“他早已离开,本宫进去整理物事,这便随你们回金国,你们在此稍作等待。”说罢退回屋里,反手推上门。 几天来一直想方设法逃回金国的完颜蘅此时却心头百转千回,一想到即将离开依然昏睡在内间的黄药师,尚且来不及与他说上一句话,以后更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更是隐隐一阵心酸。 但此时已由不得她黯然,略一沉吟,便迅速找出笔墨留书一封,折好塞在黄药师手中,心思一转,又把随身所缀的玉佩小心地系在黄药师的箫上。一切收拾妥当,再一次回眸凝视着榻上沉沉而睡的黄药师,一想到此去再会难有期,忍不住俯身在他耳边,学着书上所写,轻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但愿……后会有期。”话虽告别,却留下无尽的期盼。 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去,及至门边完颜蘅仍无法尽舍,犹豫再三,回身取过方才替黄药师拭过血的白绸,珍而重之地藏于怀内,才随众金兵离开返回金国。 圣女安然回到金国,最高兴的自是金国国主了。见得思念日久的父皇,完颜蘅心内亦是欢喜不尽,父女二人执手细叙着离情,缓步走进圣女宫。 完颜蘅歉然道:“父皇,儿臣不孝,让您忧心了。”金国国主见得女儿安好,近日来的担忧立时放松,宽慰万分道:“只要皇儿平安回来,父皇便安心。” 一路紧跟而来的完颜熙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厉声追问道:“圣女,那抓你的汉人到哪里去了?”完颜蘅心怒其打断父女间相聚,厌烦地道:“本宫已然说过,在你们来之前他便走了。”“走了?他是甚么人?抓你有甚么目的?”完颜熙是断然不信她的说辞,当下更是又急又怒,止不住又是一串急问。 “不知道。”完颜蘅冷然答道,“不知道?!他抓了你如此多时日,是否对你做过甚么?”完颜熙看到她冷漠的神情,一想到这些日子里不可知的境况,不禁急火攻心,只欲抓着她好生审问一番。仿若看透他的心思,完颜蘅更是冷淡地道:“没有。”完颜熙以己度人,见得她比昔日更为拒人千里的态度,更为恼怒,不由怒吼道“不可能,他一定做过甚么!” 面对如此无理取闹的问话,完颜蘅胸中一热,也不作何姿态回避,回首厉然瞪着他,寒声反问道:“那你认为他做过甚么?”这句话清脆利落,既挡隔了完颜熙的诋毁,言语间更是嘲讽了他思想的龌龊。完颜熙一怔,醒悟自己方才话语的无理,但现时他已无法平息心内妒恨,只得狠声道:“他那种人能做出甚么好事来!”完颜蘅眼角露出一抹鄙薄的神色,冷道:“你错了,他是好人,比任何人都好的好人!” 听得她如此偏帮那绑匪,完颜熙顿时醋意大生,吼道:“你居然说他是好人!你定是被他骗了!说,你是否做了些你不该做的事!”完颜熙越说越不堪无耻,完颜蘅明白此人已失去理性,不可救药,当下再不愿搭理他,干脆拂袖转身道:“请你出去,本宫很累,不想在此与你说话。”完颜熙恼羞成怒,但见得金国国主在侧,不好过态,只好咆哮道:“岂有此理,此人若被我抓到,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说着愤然走出圣女宫。 一直静立于旁的金国国主待完颜熙恼羞成怒地离开圣女宫后,稍一沉吟,挥手遣退身旁侍女仆从,拉着完颜蘅转入内间,沉声问道:“皇儿,你方才所说可是事实?”此时室内只剩下父女二人,完颜蘅立时褪去面对完颜熙时的冷傲,点头柔声应是。 “他是好人”金国国主疑虑万分,道:“那他把你捉去所为何事?”完颜蘅微侧螓首,想起远方的黄药师,心内不觉一甜,和声道:“中原人抓我是为了徽钦二帝,他抓我是为了他师父。”金国国主听得女儿爽直安宁的回答,虽尚不甚明了事况,亦稍为安下心来。但终是关心情切,将信将疑地再问道:“你当真无恙?”完颜蘅轻笑点头道:“当真。” 金国国主素知女儿坚强自主,眼下见其面容红润,嘴角噙笑,眸内神采流溢,竟是比之前更为欢愉宁定。当下心内更为安稳,微笑着道:“这般奔波,想来你也是累了,早些歇息罢,父皇晚上再来看你。”完颜蘅躬身相送道:“父皇慢走。” 送走了亲厚的父皇,完颜蘅长松一口气,反身坐回床边,静静地闭上眼眸。想到方才所言所论,尽是与那远在万里之外的男子有关,只不知那人现时可好?可还一般的孤寂伤疼? 柔肠百转,千思万虑,此时的她如何能安心入眠。 回身伏于软寝上,小心翼翼地拿出怀内那方沾染着那人鲜血的白绸,只觉仍是如此火热烫手。红如火白如雪,冰火交融,就如那人般让人触目惊心,再也无法遗忘。她轻轻展开血绸,轻轻地吹起,轻轻地摆荡着,暖融和熙的光线穿透那红白分明的颜色,折射在她心内,勾起无限的幻想与希冀。 万里之外,小楼寂寞,一夕春雨,无边夜幕。 黄药师早已醒来,他内力浑厚,身上多为皮肉伤痕,一夜静养调息,已无大碍。他此时只是有丝敬佩和感激,敬佩完颜蘅一介贵胄弱质,竟可在如此险境把已然昏迷的自己安然带回听雨楼,还照顾得妥善如斯,期间艰辛实难想像。感激她不计前嫌,悉心照料,倘若非她照料,自己虽说不上性命堪虞,但定必积患月久。他还有丝惘然,当苏醒后发现空寂无人的房间,知道她已然远离,心内竟浮起一阵无法抑止的虚无失落感,耳中仿佛听到一阵坚冰开裂的声音。 静坐几前,缓缓举杯浅酌。此时必须有美酒相送,酒入离肠,化作冷锋,让他有些纷乱的思绪平缓下来。几上静静放着她离别时留下的信笺,他薄唇紧抿着,心头回转几番,终是缓缓地展开信笺,入目字迹娟秀,就如那少女温婉从容的身姿。 “与君虽不曾倾心相谈,却感知心。临别在即,遗以玉佩一方,缚于箫上,愿日后吹奏之时,君莫再孤单。” 曾经以为自盈蝶影离去后便已冷透了的心,绝不会被任何外事所扰,此时却让这寥寥几句话,冲击得再度缓慢而强烈地勃发起来。他情不自禁站起来,缓步走到栏前,让寒夜的冷风平复一下他久未如此热烈跳动的心脏。再深深看了一眼信笺,他抬首遥望着北方湛蓝宁静的夜空,思虑如絮。 离情深邃蚀入骨,画梁燕喃自无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13.第三回 圣女遭难燕飘零(二)修改 陈玄风与裘彩兰二人满江湖追寻黄药师下落,这日来到沿海的一个小镇内投宿,听得那店伴说起当地大帮海沙派因被一外来之人杀了几个兄弟而大为震怒,其帮主沙清风正相约那人在镇内了结私仇。二人只觉其人行事邪气,很可能便是黄药师,于是决定留下察看。 二人隐于房内窥视,见得来人却是个作西域打扮,身形娇小,面目清秀的少年,并非先前所疑的黄药师。二人无奈之余只好作罢,但观海沙派帮主沙清风与那少年相斗时,那少年招式狠辣,言行乖僻,实非名门正派所为。几招之下,胜败立分,沙清风不甘就此认输,欲行奸计。陈玄风最看不得这种卑鄙行事,止不住出言警醒,扬身从房内跃下。岂不知那少年早已看穿沙清风诡计,此时长剑疾送,待得陈玄风身形甫定,已刺穿沙清风咽喉。 陈玄风见那少年生得秀美如女子,却手段毒辣如斯,不由怒目而视。那少年在其目光下容色一红,更增秀丽,嘴上却是怒斥他多管闲事。陈玄风只是定定地凝视着他,神色间端正不愉。那少年见状眉间略皱,却不发怒,只冷冷一哼,转身施展轻功遁走。倒是让陈玄风略感愕然,心中烙下不深不浅的印象。 遍寻不获黄药师踪影,而方才那狠毒却秀美的少年扬眉带嗔的神情萦绕在脑间不去,陈玄风凝视着窗外丝丝细雨,不觉陷入沉思,丝毫没有听得裘彩兰问话。裘彩兰大发娇嗔,就势欲返回铁掌帮,陈玄风坚决不依,誓要寻得黄药师以报杀害掌门之仇。裘彩兰无法,只得随其继续探寻。 二人日夜奔波,心心念念只在寻找黄药师,却不知对方艺高心正,依旧悠然留在铁掌峰脚下养伤。 南方的春雨细密如丝地淅淅沥沥下着,柳溶月自得知完颜蘅离开,而黄药师却受了伤后便回到了听雨楼。这两日里心如刀割的痛楚,不曾因这柔密的雨丝而缓和,只是痛极而静。此时她扶窗倚栏,瞳中映着如棉似絮的雨线,没有分毫滋润得了她逐渐干枯的心房,因为她明白该来的终究会来到,不会稍迟亦不会略早。她轻轻吁了一口气,叹道:“又下雨了” 回首凝视着斜倚榻上,一脸沉默的黄药师。清癯的面容依旧坚毅,仿如倒影在湖面上的青峦,可他指间缓缓转动着的酒杯却让她知道,他一向平静如镜的心湖下已泛起微澜。她的心中一酸,明了这个向来喜欢把心事深藏,便如他那极好看,却吝于示人的酒窝的男子,终究不是她所能捉住的一抹清风。她幽幽地继续道:“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你的箫声。” 黄药师并不回应,只淡淡地道:“为何不问我与那女子的事?”他知道这句话或许对她来说是一种刺痛,但他仍希望她能够询问。如果她问了,他会把一切都告诉她,然后他唇角一抿,眼神再度飘向远处。 柳溶月垂下眉睫,掩住那就要漫出的伤痛,低涩地道:“我不敢问,我们在听雨楼有许多美好的回忆。要是一切问得太清楚,我怕连那些回忆也没有了。”黄药师闻言,心头微黯。他向来知道这女子的心思,但他也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有所回应。于是他慢慢走到她身旁,语带恳切地柔声道:“这段日子,我很是感激你的照顾。” 听着他低沉温柔的声音,柳溶月霍地转头,眼里带着一抹了然,道:“你要离开?”黄药师嘴角微抿,轻轻拉起她的手道:“再为我酿些酒,或许,过得几年,我便会在下雨的时节回来再与你喝酒。” 柳溶月眼睫轻颤,深深地凝视着他。黄药师也再次细细看着这位红颜知己,若没有她相伴,真不知道自己如何走过那段蚀骨伤魂的日子。她的眉眼如此幽怨,唇角那抹隐隐的痛楚是这般刺目,这种神情他非常熟悉,十年来他也一直如是。霎时间,他心内大感酸痛,既有自责,亦有欠疚。 待得确信瞳中的面容已是牢牢地镌刻在心底,柳溶月调整了一下心神,努力淡淡地道:“你我萍水相逢,请答允我一件事。”听得她轻柔而坚定的话语,黄药师倍感动容,他明白“萍水相逢”这四字从她嘴里说出,便是要断绝这十年来的情义,想不到她竟然也是这般骄傲。 她轻轻从他掌中抽回手,缓步踱至室中,慢慢转身背对着他。只有再不见到那曾让她亦忧亦喜,心心念念的面容,余下的话才能顺利道出,不然她实在不清楚自己能否把持住那直欲把她撕碎的心痛。她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静静道:“你今日离开以后,便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平静地说出这决绝的话后,她仍是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在分离之前,她希望自己在他的心中依然是个自持坚强的女子,虽然明知道只是虚像,但她仍愿坚持。 此时洒然离开,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黄药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仍是忍不住心头一黯,却转瞬眉稍一扬,低首最后柔声道:“你保重!”转身扬长远离。 关门声把柳溶月的心敲碎成窗外千百万的雨滴,洒入泥土,不复重聚。 楼内寂静无声,她步至他曾眠且卧的榻上,颓然坐下。微暖的被席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但她了然,这曾满溢着他气息的房间终究只剩无边寂寞,就如此时伶仃独坐的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14.第三回 圣女遭难燕飘零(三)修改 无边落木萧萧下,城郊树林里,剑气激起枯叶如蝶纷飞。 江湖纷争,恩怨情仇,总是说不清道不明。赵不凡为当年逆徒所杀,中原青海派也被其一人覆灭的消息不径而走,西域青海派得知后大为震怒。因着同气连宗,更为青海派门楣之光,虽风闻黄药师武功超绝,仍派出三位长老以西域青海派镇派之宝三才剑阵于这荒林要道内守侯着他,一欲报此灭派之仇。 罡风四起,随着一阵飘忽不定的萧声而至,三位长老只觉四周影影绰绰俱是一抹青影,倏忽来去,让人无法捕捉。如此影魅般的身法,让三人不由心中暗赞。 玄才长老朗声吟道:“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时来兮何时终。黄药师已到。” 妙才长老为三人中修为最精纯之人,亦是剑阵之首,当下提气喝道:“黄药师,你好大的胆子,不单灭了青海派的香火,还犯下弑师大罪!” “赵不凡多行不义,死有余辜。十年前他已将我逐出师门,如今弑师之罪从何说起!”低沉冰冷的声音在林间回荡游走,依旧无所踪迹。 “中原青海派当真一塌糊涂!但我西域青海派终究与其源出一脉,我们不会因此便罢休。”当年之事,其实三人早有听闻,对于赵不凡所为实是不耻,但现时势至此,再无法言退。 “我曾经立誓,谁在我面前使青海派的武功,我就杀谁!你们现在脱离青海派,尚能存得一条生路。”那一直冷淡无踪的声音此时亦渐渐狠厉起来。 “黄药师,你太也嚣张!今天我们就以青海派的三才剑阵取你性命!”妙才闻言大怒,长剑一挥,高声骂道。三人练此三才剑阵日久,早已是练得心念相通,立即持剑蓄势待战。 话不投机自然半句多,妙才话音方落,流云般的青影带前凌厉的杀气,裹着飞旋的枯叶从天而降,直刺三才剑阵阵央。 阵随势动,三才剑阵甫发,三柄闪着寒光的利剑往上一隔,黄药师借势而跃,身子在半空中回旋错开,袍带飞扬,挥剑再闯入阵。三人连忙脚步急错,分守天、地、人三个方位,登时将他围在核心。 三人脚下步法娴熟,身形忽左忽右,穿插来去,三柄长剑织成一道光网,牢牢将黄药师罩在其中。黄药师亦不慌张,长剑如游龙遨海,在阵中左冲右突,却只听得“当当当当”,密如珠落玉盘般的一阵响声过去,四人已连过十余招。 黄药师天纵奇才,边打边冷眼观察,此时早已瞧出三才剑阵其中之理,凭他万般变化,也只是负手单剑相迎。三人如穿花蝴蝶般交错着生克变化,在他眼中是毫无玄妙之处,心内渐生不耐,当下嘴角轻扬,骨子里的桀骜之态尽显。真气贯于长剑,直砍直劈,剑势大开大阖,竟是剑使刀式。 玄才地位挪移,闪身抢上与涤才人位相合,此攻彼守,二人相继挺剑而上。偏生黄药师却毫不理会其间变化,长剑蕴着霸道无比的真力,绝无花巧地强悍前劈。火花剧闪,“叮”一声脆响,玄才长剑应声断裂为两段,浑厚的真气震得他右臂一麻,连忙倒跃仰首而避。 涤才挥剑欲为玄才防守,却听得又是“叮”的一声,虎口一酸,手中长剑竟瞬间也为黄药师所断。此时三才剑阵已失两剑,阵法立破。 妙才眼见情势不妙,再不拘于阵式,剑走偏锋,自玄才倒跃的身下刺出,直逼黄药师面门要害。黄药师神色不变,眼内厉芒倏闪,青锋贴着妙才剑身斜削,充沛的真气一荡,生生把他剑锋迫偏。一招落空,妙才腰身在半空中硬生生折返,回剑一招“凌指天南”,势如破竹地直指黄药师胸口。 青光如电般一闪,黄药师长剑此时径直递出,不偏不倚,两柄长剑以剑尖相抵,联成一线。二人俱后劲绵绵而至,一时竟以长剑为媒,比拼起内力来。 余下二人见状,立即以掌抵妙才背后,催逼内力灌入他体内,欲合三人之力以抗黄药师霸道而不竭的真气。黄药师薄唇紧抿,左脚向后斜退一步,稍泻阻力,地上立时被其真气所压,激起一蓬沙石。但他手中仍自劲气不绝,三人只觉浑身一颤,喉头略甜,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黄药师声音如冰,不带一分情绪,冷冷地道:“看你们能支持多久!”说着内力再催,如浪般袭向三人。而他左脚根亦因气劲激发,深深地陷了下去。三人怎受得住这无尽而刚猛的潮涌,当下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奈何此时内息已损,便是撒手认输也自不能,三人只能勉力提气抵抗,只待油尽灯枯。 正自险要之时,林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竟是陈玄生与裘彩兰因外出日久,仍未找到黄药师,只好满心沮丧地返回铁掌帮,恰好现时路经此地。 陈玄生定睛一看,面前相斗之人中,以一敌三的青衣人身形修颀,分明便是夜夜梦中恨不得啖其血肉的黄药师。霍地怒从心上起,抢步上前喝道:“黄药师,今天我便要替掌门师伯报仇!”提刀直劈。 黄药师闻声回首,双眼凛然瞪视着他,磊落而凌厉的气势慑得陈玄生心中一震,那一刀顿时僵在他面前无法劈下。裘彩兰在旁见此大急,叫道:“师兄,为何还不动手!” 凝视着那双慨然无惧,还带着几分蔑视的眼眸,让陈玄生一瞬间想起已故掌门上官南一生磊落光明,更常循循教导他做人处事当以仁义为先。当下他缓缓收回单刀,摇头道:“我们铁掌帮不能做乘人之危的事。” 妙才见得二人行为,明白定是来向黄药师寻仇的仇家,心知须得说服这二人相助,否则后果堪虞,连忙不顾真气外泄,艰难道:“小兄弟,今天你若杀了黄药师这个武林败类,江湖上只会夸奖你们铁掌帮。但若你不出手,我们五人性命难保啊。”裘彩兰一听更是着急,挥剑欲刺,恨道:“你不杀他,我来杀。”陈玄生心意已决,连忙反手捉住她手腕,用力拉着她慢慢向后退去。 黄药师见他们退后,心下对这少年的秉性高看了几分,对三人的出言挑拨更是不屑,当下回过头去冷冷地盯着那三人。只见他们面色惨淡如灰,败迹已现,是经脉尽损,油尽灯枯之时了。他一阵快意,长声大笑起来,笑声骜然邪妄,笑声未歇,手腕一转一松,相抵的剑锋被强行错开,利剑挟劲前射,他右掌余力趁势朝剑柄击出一掌,长剑去势更急。 三人正是全力拼着内力,突然劲力落空,身体收发不住,不由自主地便向前跌出,妙才长老手中那仅余的长剑亦随着三人去势,直刺向黄药师胸口。而那柄脱出控制的利剑正于此时如长虹贯日般飞来,三人无法躲避,只眼睁睁地看着利剑如收割稻草般划过,三声惨叫同时响起。 黄药师此时却是负手而立,由着那柄带着决绝与无望的长剑一寸一寸迫近,竟是毫不动容,一直稳如磐石地立在当地。而长剑堪堪送到他胸前时,却是突然“哐!”的一声,带着一条苍白的手臂,颓然而不甘地摔于地上。 朱红飞溅,林间瞬时弥漫着腥甜的血气。黄药师那柄脱手的长剑带着余劲,疾飞如龙地直直钉入一株大树的树身上,剑身微颤,仿若仍在为适才所噬的血肉而兴奋着。场内除了那三名哀嚎的道人外,还多了被利剑卸下的三条右臂。 胜负已分,黄药师淡然道:“你们再无法使青海派武功,走吧。” 三人此时武功尽失,已成废人,却如何也想不到黄药师竟会放他们一条生路,当下不敢言语,互相扶持着,凄惨不堪地跌跌撞撞离去。 看着三人跄踉逃走,黄药师回过头来,好整以暇地向陈玄生道:“你方才说为铁掌帮报仇,究竟所为何事?”陈玄生勃然怒道:“你杀了我帮掌门,竟还装作不知!”黄药师仰首轻哼,对他的指责不以为意,更懒得分辩解释,只扬眉冷笑道:“如果你们方才出手,虽然不一定能伤到我,但总算有一丝机会。现在我倒要看你们如何报仇。” 二人闻言,再不多话,左手一捏功诀,提起兵刃便攻。黄药师单掌前探,轻轻一拂,裘彩兰只觉劲风扑至,不及闪避便被掀翻地上,一时四肢剧痛,竟无法站起。陈玄风单刀直劈,却被其手腕微抬,轻描淡写地借力甩到身后。 陈玄生回首见黄药师此时仍立于当地,半步未移,更以身后命门相对,竟是对自己浑不在乎,心中愤慨,横刀蓄劲再攻。谁知攻势未尽,早被其侧首斜闪,双手变掌为拿,从诡异的角度切入,一把钳制住他双手手腕。陈玄生出于铁掌帮,手上横练功夫本在一众同辈中已是翘楚,除师父外,还无人能轻易制住他双手,但此时他只觉手腕如被铁烙,疼痛非常,单刀更是失手落地。接着身子骤然腾空而起,不及回神,下一刻便重重摔倒在地,只震得他胸中气血翻滚,唇角沁出淡淡的血丝。 二人但凭着胸中一股怒气与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性相斗,只望能与黄药师拼个两败俱伤,却仍是一招未满便轻易落败,悬殊的实力让二人心头更是挫败不已。 看着陈玄生强挣着欲从地上起来再战,面上满是不忿之色,黄药师神思微恍,仿佛看到了当年青涩不驯又武功低下,在众多强阻前却倔然地屡败屡战的自己,眼底添了些欣赏之色,不想再羞辱于他,便温言道:“年轻人有这种勇气很是难得,武功不好可以再练,练好了再来找我。”说罢,再不理会二人,转身拂袖离去。 陈玄生尚自不甘,挣扎着要追上去。裘彩兰实早已被方才三人的惨况所惊,此时更知道凭自己二人之力绝无再战可能,又深知陈玄生倔性,大惊之下连忙用力把他按住。 既战不得,二人只得恨恨地目睹他翩然远离。 经此一役,陈裘二人方知单凭二人低微武功,实无法为上官南报仇,只好垂头丧气地返回铁掌帮,听候现任掌门裘千韧处罚擅自离帮之罪。 在众师弟师妹的百般恳求下,加之裘千韧向来亦知女儿对陈玄风一往情深,早已有心招揽其为乘龙快婿,当下只罚其三月内不准踏出帮中半步,好生潜心修练武功。陈玄生感激非常,加上深感武艺与黄药师是云泥之别,要为上官南报仇必须勤练武功,当下不眠不休奋自修练。 裘彩兰看在眼中痛在心内,忍不住亲自下厨,煮了些汤食,带去相劝,尚未说得几句话,却见小师弟惊呼入内,说外间一人闯入山门捣乱,武功了得,已伤了不少师弟,陈裘二人一凛,连忙前去接应。 到得堂外,只见一片狼籍,几位小师弟负伤倒地,场内一少年傲然狂笑。陈玄生闻声不由眉头一皱,认出竟便是当日独战海沙派的狠毒少年,那少年回首发现陈玄生在此,不由亦大为惊愕。 众人正自争持不休,裘千韧恰好外出归来,见得有狂徒闯山,当即寒声斥责。少年自报为白驼山西毒欧阳峰座下梅若华,此番前来是为主人向铁掌帮帮主上官南下战书。裘千韧冷笑接下战书,并出手一挫梅若华傲气,一招之下将其赶出铁掌帮外。 看着手中战书,裘千韧明白欧阳峰乃是来向上官南寻当年败于其掌下之仇,想起江湖传闻欧阳峰自当年败后,藏于西域白驼山修习五毒神功,现下心法大成,武功已趋上乘。此时上官南已死,而帮中能与之匹敌之人无出其二,不由心内大为恨恼。 纵观天下武林,以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隐为翘楚,铁掌帮虽为中原第一大帮,实是不足与此五人中任一人争锋。 裘千韧暗想,倘若一切顺利,自己现时早已夺得《九阴真经》,又何需惧怕甚么东邪西毒,不由对黄药师更是忿恨。当下别无他法,只好劝慰众弟子现下距战期尚早,只要好生准备,定必无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15.第三回 圣女遭难燕飘零(四)修改 完颜蘅静坐床畔,思如潮涌,忍不住又掏出那块染血的白绸,看着白绸上艳如劫火般的红莲开绽,不觉间又逐渐沉迷。心中默念:佛言劫火遇皆销,若这是劫火,就是让其烈烈焚去身心,倒也畅快。 她一昧沉于思绪,丝毫不觉女侍雪儿从外间悄然走近。雪儿与完颜蘅自小相伴,虽为主仆,但情同姐妹,无外人时二人便如一般闺中密友般自在嬉笑。此时雪儿见得完颜蘅又自手抚那血绸出神,不由暗觉好笑,故意悄悄走近,猛然发声叫道:“圣女!” 完颜蘅一惊,急忙藏起血绸,待转头见得是雪儿方松了口气,于是回首故作恼怒。雪儿见状更是娇笑道:“何事想得如此出神?是否又在想那中原人了?”完颜蘅斜瞄她一眼,轻笑着不理。雪儿整整衣袖,慢条斯理地道:“既然你不说,我便告诉别人去。”说着转头就走。 终是女儿心态,完颜蘅闻言大惊,连忙回身拦住她,呐呐地道:“我告诉你,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去。”雪儿轻点她眉头,笑道:“当然了,这是我俩的秘密。哎呀,我真不知道,到底他有甚么好处,值得你对他念念不忘。他是否很是英俊潇洒?”说到此处,雪儿见完颜蘅面泛红霞,低头但笑不语,当下更是好奇,不由连声追问:“圣女,你倒是快说呀。” 想到远方那孤傲不驯的身影,完颜蘅更是心内微羞略涩,淡笑柔声道:“他外表很是冷傲,但我知道他是个情深意重之人。我觉得他的内心……充满了哀愁,我很希望能让他快乐起来。”雪儿一向伶俐,此时见到完颜蘅满脸尽是女儿情愫,不由愕然问道:“圣女,莫非你对他” “你们在说何人?”雪儿的问话被一粗鲁无礼的声音打断,完颜蘅与雪儿都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见完颜熙不知什么时候大剌剌地进了圣女宫。二人刚才所说不知被他听了多少去,不由大惊失色,连忙相携避于一旁。 “雪儿,你退下,我有事要与圣女商量。”完颜熙厉声道。雪儿虽然不愿,但也不敢违逆他,只得紧握了一下完颜蘅的手以作安慰,便在她不安的眼神中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殿外。等得雪儿离去,完颜熙压下心中怒火,慢慢走至完颜蘅面前继续追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何人?可是抓你到中原那人?!”完颜蘅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头的惊恐,转头冷道:“与你无关。” 适才在殿外分明听得她二人在轻声细语,定是在说那中原贼子,此时完颜蘅不单不否认,更干脆直接冷漠对待他的问话,分明自己所猜不错。完颜熙心内恼得邪火大盛,止不住狂叫道:“我真不明白,对你而言,他有何好处。难道以我的身份,且为你做了如此多事,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圣女……”说着张臂便扑向完颜蘅欲抱。完颜蘅见他越来越放肆,已不止于言语挑逗,早吓得心胆俱裂,一边勉力挣扎着一边高声呼救。 雪儿虽被遣出殿外,但心内担忧完颜蘅安危,仍不敢走远,此时听得分明,连忙不顾完颜熙命令,冲入殿内叫道:“圣女,时辰到了,该去斋戒沐浴了,我们快走罢。”说着壮着胆子,也不看他,冲上前拉起完颜蘅便慌忙逃出圣女宫。 所谓神圣之地,都是以圣洁清静著称,但在面对现实中的强权时,总显得如此无力可笑。香烟缭绕中,那魁梧的身影带着欲望缓缓步来,所有神侍在其无声的凶狠目光中纷纷退走。 刚沐浴更衣完毕的完颜蘅在雪儿的陪同下转出圣池,抬头间骤然见得施然而来的完颜熙,骇然惊呼一声,下意识便紧紧捉住雪儿手臂。雪儿见状也是大惊失色,连忙闪身挡在她身前,喝道:“左使你竟敢擅闯禁地,出去!”见他毫不动容,仍自不紧不慢地向前走来,不由一咬牙,上前便欲撵他出去。 完颜熙手一挥,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雪儿推倒在地,继续慢慢迫近完颜蘅。眼看他便要近身,那双如同虎狼的手已堪堪抓到跟前,完颜蘅不及细想,猛地拔出藏于怀中的匕首,利芒一闪,完颜熙毫无防备之下,右臂立时被划出一道血口。 一阵辣痛,完颜熙察看了一下手臂伤势,不由升腾起一股狂怒,渐渐盖下心内邪火:“既然你誓死不从,烈性如斯,我便定要光明正大地逼你下嫁于我,到时自有法子让你生不如死!”当下心生一计,抬眼瞪视着完颜蘅,看到她眸中惊恐失态的神色,映着那精致妍秀的五官,竟是美得如此摄人。想到不日便可把这美绝人寰的高傲女子娶为妻子,心中更是得意万分,止不住仰天狂笑,转身离去。 完全陷入惊慌状态的完颜蘅依然颤抖着双手紧握匕首,直指着完颜熙离去方向。雪儿连忙上前低声轻慰道:“他已经走了,别怕,把匕首放下罢。”听得雪儿温婉的声音,她方才慢慢放松,想到方才惊险,不禁转头抱着雪儿低泣起来。 祭祀必须要进行,完颜蘅勉力稳定情绪,由雪儿为其细心整理好衣饰,复又庄重地步上圣坛,准备进行祭祀仪式。 甫一落座,却见一旁国师踏步上前高声道:“圣女,在祭典尚未开始之前,我想向大家讲述一下昨晚的梦境,我梦到真神给了我一个启示。”完颜蘅心头一凛,隐觉此人此时所言,定非真实,不知是想借真神之名行何无耻之事。她心中虽通透,但仍不敢公然反对,只得静坐坛上,忐忑着一颗心,皱眉细听。 只听得他继续说道:“真神说万物滋长,在乎天人合一,阴阳调和。对我萨满教而言,圣女是玉洁冰清,代表至阴至柔。左使英姿勃发,代表至阳至刚。所以他们二人的结合,必能使我金国变为福地,金泉美果享之不尽。各位金国的子民,为我萨满教即将举行的婚礼而欢呼祝贺罢!”一番话下来,只如晴天霹雳,把完颜蘅及金国国主震得顿时呆立当地。想不到国师父子竟无耻地借助神威,强行于祭祀圣典中公然逼婚! 没有人比完颜蘅更清楚金国上下对萨满真神的崇拜,因此不由痛恨国师父子当真心机阴险,选在此时以不可名状的梦境宣告那所谓的神喻,一时之间急怒攻心,险些晕了过去。 众子民既慑于国师与左使父子的势力,亦惯于对真神神喻不敢违抗,况且国师所言细想之下亦极有道理,当下更是连声高呼:“萨满千秋!” 完颜蘅一直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浑浑噩噩的竟不知道祭祀何时结束,直到金国国主轻拍她双手才恍然惊醒。 待得所有信众离开后,四人各怀心事,一路默然回到议事殿中。普一入殿,完颜熙便不无得意地道:“圣女,在我心中,你便是天下最完美之人,当今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与你相匹配!”金国国主一口气再也无法憋住,怒道:“先斩后奏,简直目中无人!”完颜蘅更是愤怒道:“你此种行为便让人感到恶心至极!” “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你好。”完颜熙淡淡地道。 “为了本宫?那你为何之前从未问本宫意愿如何?!”完颜蘅怒斥道,“如此行事,你何曾尊重过父皇?!” “我只想让你们惊喜一番而已。”完颜熙冷笑道。 国师在旁骄横接道:“我儿与你何处无法相配?论人才武功,没人可比,论功绩更是无人可及。至于皇上,也不过如此,根本无法与我父子相比?”金国国主闻言大怒道:“国师说话要注意分寸!”国师狂笑道:“位高权重说话自然便有分量,皇上却是位高而权不重,最好还是多听别人之言。”金国国主不由怒火攻心,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此时完颜熙扬手打断二人的争吵道:“皇上,你稍安勿燥,且听我解释。其实我与圣女的亲事对全国而言实为百利而无一害,以你们尊贵的地位加上我们手上的兵权,一定可以助金国治国平天下,我大金国一定会日益昌盛!皇上请放心,我必定会让圣女得到幸福。” 完颜蘅见他此时仍不忘以手中兵权相逼,不由怒极道:“本宫只知道与你在一起只会痛苦,没有幸福。”完颜熙反问:“我如何不好?”完颜蘅恨得牙关紧咬,从齿中挤出斩钉截铁的话语:“我恨你!”完颜熙闻言毫不在意,反倒越发兴奋,冷笑道:“我自会令你改观。” 金国国主此时好容易回过气来,听了此言,又止不住气急败坏地道:“朕绝不会把女儿许配与你,你们现下须立即宣布取消婚事!”完颜父子仿似听到世上最为可笑的事般齐声嘲弄笑道:“让我们取消婚约?你凭甚么!”金国国主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凭……就凭朕乃当今皇上!” 此言一出,二人又是一阵大笑,国师笑道:“皇上?不错,你乃当今皇上,假如我们高兴便尊称你一声皇上,但若是我们不喜欢,你便是连下人也不如。”完颜蘅冲口说道:“你们如此行径,分明是以兵权相逼!”国师点头嘲弄地赞道:“圣女不愧为圣女,果然比皇上聪明。总之这门婚事是绝不更改,至于聘礼我们会尽快送到,哈哈”然后大笑着转身离开。 末了,完颜熙还不忘回首令道:“你们好生歇息罢,过些时日,待得仪式进行时将会很是繁忙。” 二人态度跋扈,令金国国主羞愤不已,骂道:“岂有此理,他们如此行径,简直形同造反!唉,都怪朕没用,身为一国之君,却连家眷也无法保护。”完颜蘅此时亦自伤感,但见得父皇气愤,连忙劝慰着:“父皇,您别这样说。” 眼见协商无望,金国国主叹道:“难道要朕看着你断送一生的幸福?皇儿,你这便出逃吧。”完颜蘅一惊,摇头说:“不行,若我走了,他们定会为难您的。”金国国主轻叹一声,道:“朕终究是当今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们不敢贸然妄为。” “不可,他们诡计多端”完颜蘅心忧父皇安全,还待再说,却被金国国主轻拍手背,柔声安抚道:“皇儿无需担忧,这只是权宜之计,待得事情淡下来后,朕也好作安排。”“还是不妥,女儿更舍不得离开您。”虽则忧心逼在眉睫的祸事,但思虑再三,完颜蘅仍不欲就此离弃父皇而去。 金国国主心意已决,坚定地道:“傻孩子,你我父女总有重逢之日,你要听父皇的话。” 完颜蘅心头悲痛无奈,虽然她自幼便聪颖过人,博览群书,但纵使她文心再锦秀,终究缺乏朝堂宫斗的经验,指点江山的雄心。父皇劝慰的话不觉已经深深说入她的心内,逃走!离开这个偌大而华丽的笼子,逃到那豪气万千的江湖上去,或许有机会能再遇上他。一想到那倨骜卓绝的身影,不由心中一热。 当下不及细想,连忙收拾包袱,换上汉人服饰,与雪儿主仆二人连夜逃离这幽深的皇宫。 金国皇庭处反应极为迅捷,一发现二人失踪,完颜熙悖然大怒,立即派出兵卒追捕。 一路艰险,幸得聪敏善行的雪儿多番照顾,二人在千辛万苦下终得逃至金宋边境。 边境处因多年战乱,荒原乱石,一片肃杀。仿佛应着了人心,天空黑沉如铅块般压下,未几,又一场暴雪倾下。这一场雪下得惨烈非常,烈风呼啸,飞雪连天,四周一片素白,让二人更难藏身。 二人无处可避,只得暂藏于一块大石后,耳听得身后追兵渐近,俱明白如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雪儿向来把完颜蘅当作至亲相待,心中只愿她能一生平安喜乐,既然已是绝处,就用自己性命去换取她的安康罢。当下暗暗咬牙,趁着完颜蘅转头探看之际,侧身闪出,引着众金兵向北方跑去。 雪儿身形娇小灵动,待得完颜蘅回过神时已然脱身跑离,她甚至还来不及伸出手去拉住她,只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雪幕之中。二人情义深厚,雪儿此番举动,完颜蘅如何不知她的主意,一想到此时在危难中骤然分离,可能便是生死别离,不由心内一阵剧痛,整个人竟僵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一片寂静,天色已然渐沉。完颜蘅藏于石后,心焦如焚,始终不愿相信雪儿已然遇险,当下忍耐不住,小心翼翼地起身四处寻找雪儿踪影。但无论她如何呼唤,天地间只有回声相应,她心下黯然,明白雪儿一向忠义,此番作引走追兵之举只怕无幸。想到自小与雪儿相伴成长,亲厚如姐妹,此时骤然离散,生死茫然,不由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入目一片苍茫,完颜蘅只觉前境便如这漫天白雪般无望,但让她束手就擒却又万分不甘,只好收拾悲伤,抱紧怀中包袱,只求在其中摄得丝许温暖与勇气,努力前行。 天地苍凉,孤影伶仃,渐渐夜色逾浓,完颜蘅已然筋疲力尽,双腿被冻得如同枯木,只麻木地迈着零碎的步子,茫然地向着南方走着。 寂静的夜幕中传来一阵懒散的马蹄踢踏声,此时的完颜蘅便如惊弓之鸟,大骇之下立即躲于路旁草堆中,紧紧闭上眼睛祈求真神保佑,千万别让金兵发现。 一匹白马悠然而过,马上之人喝得醉意醺醺,一袭青袍在雪中显眼非常,赫然竟是黄药师。他此时心神涣散,醉态惺松,并未发现路旁有人,直至渐行渐远。 听得蹄声渐消,完颜蘅又等了许久,才敢睁开眼眸,确信四下无人,方定下心来。心神甫一松懈,连日来的紧张劳累如潮涌至,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倒在雪地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16.番外一 落尽梨花月又西(柳溶月) 听雨楼楼上那方窗外雨收雨放,云聚云散,时光如白驹过隙。我依旧独坐于房内,这是我三年来养成的习惯。 再次拥镜自照,仔细地为那略显苍白的脸描眉画唇,粉黛晕染下,镜中那女子仍是如此红颜娇丽,但我明白时间这物事最是磨人,再如何美好的颜色总会在弹指间逝去。于是今天,便须作下决定了。 回头环视了一下这房间,这十年来,一切摆设从未改变过分毫,仿佛那人的气息仍在房内缭绕着,就像他的萧声,那是一种淡淡的冷冷的味道,像极了风亦像极了雪,虽然冷冽,却是缠棉。 抚了一下有些冰凉的发梢,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初遇他的那天,忍不住又轻声笑起来。 那天是冬至,天已经渐渐冷起来,所有人都回家过节去了,大街上一片冷清,那个一袭青衣的男子孤伶伶地站在听雨楼外。我常自一人思量,如果那时我不是一时冲动,跑出去问他是否投宿,那不知是否还会有如今这般心思? 或许是那天的月色太明澈了,他一人冷冷淡淡地站着,乌黑的长发如水滑落,光影下,清俊的脸容上那神情是如此落寞,让人不自觉想抹平他紧皱的眉头,舒展他微抿的嘴角。又或许寂寞的人其实是我罢,当店伴们都欢愉地回家团聚时,听雨楼便只剩下我孤身一人,而他,只是来得正好。 不论原因,他只是一言不发地便住了进来,一出手便是一锭黄金,淡淡地说他喜欢清静,希望我只接待他一人。我也不在乎什么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之事是否会惹来甚么闲言碎语,只是觉得一切如此自然,他给钱,我提供住宿,如此而已。 当他在房内坐下来要求喝酒时,我亦鬼使神差地捧出爹爹自小便教我酿的酒来。我们两人相对并无太多谈话,只一杯接一杯地饮酒,饮了一夜,却醉了我一生。 那一夜,虽然他的话不多,但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夜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说我酿的酒很是香醇,他从来没有喝过如此好喝的酒;他还问了我的名字,当知道我叫柳溶月时,他用那好看的手指抚着白瓷酒杯,仰头看着楼外朦胧的月光,低声吟道:“空挂千千缕,淘成落落丝。”那一刻起,我知道,我终是醉了。 自小便跟着爹爹经营着听雨楼,客栈本就是迎来送往的生意,于是我亦比同龄的女子更为看透世情人脸,爹爹总是叹着气说苦了我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地与他谋生计,养成现下这般冷淡的心绪,比男子更大的酒量。自爹爹走后,我便独自接管听雨楼,一个单身女子见惯风霜,人情世故经历尽,那本就无情无感的心更是越发冷硬起来,酒量亦随之越来越大。只是那天晚上,本以为再也不会醉的身心却是第一回醉了,亦是最后一回 自此之后,他一到冬天便会来听雨楼小住一段时日,喝我亲手酿的酒。 渐渐地,我知道了他叫黄药师,是一个往北边行商的商人,习得不错的武术以傍身,在寂寞时便会吹萧,那萧声如丝绸般柔滑动听。他爱喝酒,骨子里有着一股不羁率性、特立独行的傲气,但于男女之事却一向肃然自持,并不如常见的商人般放浪形骸,更从不见他带过任何女子归宿。他有一双修长而带着薄茧的手,总是微皱的眉头,还有那薄薄的双唇,在下决心时总会那么轻轻地一抿 我每年都会着意为他酿些酒,然后日复一日地盼着他来。他不喜欢热闹,每逢他来住时我便干脆把整座听雨楼都关了,所有店伴都遣回家休息,他的一应用度皆由我亲手安排。 慢慢地,所有人都知道听雨楼的规矩,所有人都知道我在等一个人。 他来,我便陪他喝酒。他懂很多事情,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我们还是会有一搭没一搭,天南地北地聊着,那几年,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 只是我总不明白,似他这般英俊且富有的男子,还会缺少甚么吗?还会有甚么不快活吗?为何他的眉心总是这般皱着,为何他总是喜欢孤单伶仃地痴坐在楼上独看花开花落,听雨起雨停?每次看到他如此神伤的身影,总是让我心头怅然而痛。但他从不对我说是何事如此忧他心神,若我终是忍不住问了时,他亦只是微微低头,淡淡地笑着,那清瘦俊逸的脸颊便立时现出一个深邃的酒窝,于是我便无来由地又微醺起来。 既然他不说,我亦便不再问罢,浮云相聚,缘份也。 直到那一年的初春,他来晚了,我一直忧心着,不知他是否生意上出了甚么问题,还是我不敢想下去。此刻我才知道,慢慢地,他已然渗入了我的生活,侵入了我的心间眼底,自己对他的一切居然无法处之泰然。想着想着,不由开始慌张起来,幸好他还是来了。 那时一直觉得与往年有些不同,他的话更少了,眉心皱得越发的紧。 我向来都明白自己其实并不了解眼前这看似潇洒不羁,实则心事沉重的男子,于是心中更是慢慢升腾起一丝不安,我怕他终有一天当真会如一阵清风般拂过身边,消失得了无踪影。我要留住这阵风,不顾一切地,就算为之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 但是越是在乎便越是容易失去吧,当他第一次把那女子带回来时,我就知道,我终究是失去这个我终此一生都想去怜惜照顾的男子。 她很美,美得让人惊讶,但让我惊讶的不单是她世间少见的美貌与聪慧,更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与他如此契合的心神。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我有的,他不稀罕;而她有的,我却要下辈子才有。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作痛彻骨髓,于是我离开、放手。因为我知道我将永远无法介入他们之中,他们就是那话本中所描绘,天造一对、地设一双的壁人,而我只是那一点艳红的点缀罢了。 那一年,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别三年,我的心绪从当时的如遭刀割,慢慢地又回复为一潭冰水。 但我却牢牢记着他临走时说过的话,他的房间我一直没让别的客人入住,而我每年里最在意的事便是酿酒。到了冬天,我便会独自一人,坐在他住过的房间里把为他酿的酒全部喝光。透过朦胧清透的白瓷酒杯,看着窗外花开花落,听那雨起雨停,忽然又像听到了他的萧声,原来那圆润温雅的萧声中蕴着的却是那般孤独如雪的心神。 我也终于知道,原来我是如此思念着他。心字成灰,寂寞如烟缭绕,我亦在这一刹那间恍然。他,其实一早已告诉过我他的心伤心痛,只是当时的我还无法明白。 雨终于收住,云亦散了,湛蓝的天映在我的眼内如宝石般刺目,也差不多是时候该离去了。 我把铜镜收入怀内,再一次仔细地摆好桌上为他剪下来的指甲,他夸奖过它们美丽,我便把它们只留给他一人。看着它们如艳丽的花瓣般整齐地排列着,果然很美,笑意漫上我的心头,只不知道他还能否看到这漂亮的指甲,或许它们也只能真如花瓣般凌落成泥吧。 他离开的时候,我让他不要再回来,只是那清冷无心的人,只怕还猜不到其实我心内是多么希望他能够回来,我只是希望既然无法挽留,那么在分离之前,在他的心中我依然是那个自持坚强的女子。 可现下一切都无关紧要了,无论他回来与否,我都将不会知道。因为三年了,梨花已然开尽,春天亦早已过去。我也决定今天便结束听雨楼,离开这个曾充满他气息的房间,把一切关于他的物事都留在此地。 虽然我亦明白终此一生他都将会在我的心内停驻,但我仍希望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因为我知道,他亦是如此希望。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17.第四回 皓雪相逢终身订(一) 惊梦连连,光怪陆离的恶梦把惫累的完颜蘅猛然惊醒,普一睁眼,却骇然发现梦中的恶鬼竟近在眼前,只见他斜眼歪嘴,间或还流出滴滴口涎,面上带着痴傻的笑容,正一步一步地走近自己身前,状堪恐怖。不由惊恐万分,高声呼救起来。 门外闻声跑进来一位大娘,完颜蘅如获救兵,连忙拉着她求救。那一直面露傻笑的恶鬼也被她突如其来的惊呼吓着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指着桌上一碗汤药,连连摆手。 大娘见状立时明了,当下微怒地对完颜蘅道:“当真是好心没好报,他是我儿子,便是他看你晕倒在雪地上,把你救回来的。”那恶鬼连连点头,结结巴巴地道:“是呀,是呀,姑娘吃,药!”说着傻笑着端起汤药。 完颜蘅此时方才心神略定,闻言方知道自己误会,不禁心内欠疚,垂头轻声道歉道:“对不住。” 见得她低头认错,大娘也不愿再行追究,只是不耐地道:“你一个姑娘家在这冰天雪地的时候跑出来,也不怕被金人捉走!”完颜蘅心中一突,更是低头不语。那形同恶鬼的少年见她神色惊惶不定,心中不忍,在旁拉着大娘的手撒娇道:“娘,别说了。”神情痴愚,只如三岁小孩一般。 大娘本也是良善之人,但现在金宋两国交兵,边境之处最苦,况且平民的本性便是最怕惹事,于是转头对儿子悄声道“儿啊,谁知道她可是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你给她一些吃的,打发她走吧。”完颜蘅方经历过在雪地中孤苦无依的感觉,这才刚找到这处避难所,实不愿离开,闻言不由一惊,立即央求道:“大婶,请不要赶我走,我已经无家可归,求求你收容我罢。”那少年见她形容凄惨,也一齐央求道:“不,娘,别,别赶姑娘走” 外间忽然响起一阵吵闹之声,只听得有人大喝道:“掌柜,出来!”音调古怪,似是金人说汉语,完颜蘅心中大骇,知道是来追缉她的金兵,更是惊恐得浑身打颤。 原来此地本是一间客栈,平日里便常受金兵欺榨,对此早已习已为常,但如今听得又是金兵又来捣乱,大娘不禁顿感头疼欲裂,再顾不得如何处置完颜蘅,转头急步走出房间查看。那少年转身亦欲离开,却见得完颜蘅抬首惊恐凄凉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向自己摇头求助,心下恻忍,却又不懂言语,只是傻傻笑着掀帘而出。 二人出得堂外,只见是一小队金兵横堵在客栈门内,凶神恶煞地向掌柜喝问道:“我问你,这几日里有否看见一个陌生的姑娘?”掌柜略一回想,断然道:“回大爷,我今日在此一日了,并没有看见什么姑娘。”带头的金兵道:“她可是我金国重犯,若让我们查得是被你们窝藏起来,定将你们全家统统杀掉!” 常见得金人凶狠莫名,视汉人如猪狗般任意屠杀,立于一旁的大娘闻言心中害怕,慌慌张张地道:“不要”傻少年见娘亲惊慌之下便要说出那姑娘的下落,连忙站出来挡在娘亲身前,使劲摇着头道:“姑娘,没有!” 如此一来,倒引起那几名金兵疑心,追问道:“当真没有?!”傻少年大急,却不懂如何应对遮掩,只得使劲跺脚,叫道:“没有!真”随着他身体晃动,只听得“叮”一声,从他怀内掉出一支发钗,正是他救完颜蘅时顺手捡起藏好,准备待她醒后归还。 那几名金兵看得真切,带头金兵捡起发钗,厉声喝道:“没有?这是甚么!”傻少年大惊,扑上前来抢回发钗,语带哭音道:“还,还给我……”众金兵见状,更是恼怒,不由分说,举手便打。老夫妇既心痛又害怕,只得不住地央求道:“不要打我儿子,求你们不要打我儿子” 完颜蘅在内间一直对外面的争吵听得真切,此时听得外面暴打之声,心中又惊又痛,仿佛那些拳脚就打在自己身上,每一下都把她吓得心魂俱散。她深深地低下头,情知如此下去,必将束手就擒,那傻少年如此庇护自己,却遭此毒手,只怕还得赔上全家性命。想到此处,心中悔疚无限,便欲现身束手就擒。但忽又想到好不容易才逃离那如笼牢的皇宫,此番被捉回宫去,便得委身于完颜熙那无耻之徒,这一生注定永无欢颜,更别说再见那人一面,不由心中栗六。 任她如何灵秀机智,终是一涉世未深,情窦初开的少女,此时事关终身幸福,所有锦绣诗书,玲珑应对都如云烟尽散,有的只是惶恐无措。 此时众金兵见那傻少年被打得遍体磷伤仍倔不开口,更是凶性大发,领头的金兵举刀过头,狠道:“先杀了这个傻子!”,店堂内此时突然疾飞出一根竹筷,“叮”地一声,撞在堪堪要落在少年身上的刀仞上。那金兵只觉手腕一酸,手中刀竟被震得脱手而飞。 众人俱是一惊,顺着竹筷来路望去,只见堂内一青衣男子独坐自饮,仿若从未见得场内凶险,垂眸冷冷地道:“谁如此大胆,打扰我饮酒。” 金兵在此向来作威作福惯了,何曾见过如此放肆的人,带头的金兵怒喝一声:“杀!”一伙人立时提起长刀便冲杀上前。 那青衣男子正是路经此地投宿的黄药师,见得金人肆虐,只觉恼烦不已,不由出手制止,此刻见金兵还欲再行凶,更是厌恶。当下也懒得看对方刀势,只是手中竹筷探出,一夹一拨,便把冲得最前的一名金兵连人带刀硬是甩了出去。后面的金兵见此竟仍悍然不惧,依旧前冲,他眉尖轻皱,右手一扬,手中竹筷挟着内力飞出,正中紧接而上的两名金兵胸口。两名金兵顿时如被奔马所撞,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抛出,倒地不起。 带头的金兵转身拾回长刀,回首与其余尚未受伤的金兵便欲再行攻去。黄药师心中不耐,霍然站起,右手轻拂,长剑清啸而起,跃入他掌中。剑仞藏锋未出,但利器在手的他长身而立,霎时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杀气。只见他一言不发,眸带森然地淡淡在众金兵面上一转。众金兵俱是心中一凛,只觉遍体生寒,再顾不得颜面,转头一窝蜂地逃了出去。 掌柜一家惊惧地躲于门后,待得金兵走后,才瑟缩着走出来,向依旧端坐于堂中自斟自饮的黄药师行礼谢道:“多谢客官相救。”那傻少年也懦懦地道:“谢谢,哥哥” 大娘此时止不住怒火难抑,连声责怪儿子道:“都是你,为了一个不明来历的姑娘,竟惹来这么多的事端,真是傻子!”傻少年被娘亲骂得怕了,躲在爹爹身后,委屈地悄声道:“娘” 此时黄药师淡淡笑道:“他这并不是傻,是勇敢!”傻少年听得他称赞自己勇敢,心内大为高兴,朝着他傻笑起来。他把杯中冷酒一饮而尽,起身提剑道:“许多所谓名门正派的人,都不如他勇敢。”说着青衫一展,缓步走回楼上客房。 掌柜夫妇却没有闲心去理解他留下的这番话,见得危机已除,连忙斥责儿子快去打理店务。傻少年低头看着手中发钗,想到房内的完颜蘅,连忙趁着二老回头之际转身跑回后间。 完颜蘅独处房内,正自天人交战,却突然听得房外吵闹声渐息,不一时,那傻少年带着一脸青肿傻笑着走进房内,道:“姑娘,都走了,没有危险。”她看到傻少年嘴角带血,说话时牵动伤痕,只痛得龇牙裂嘴,心中更是不安,欠疚道:“我不想连累你们,我这便走罢。” 傻少年急忙跺脚道:“不要,外面人多,危险,过多住几天。”完颜蘅见他方因庇护自己而被打成如此模样,仍担心自己安危而坚持收容,越发忍耐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哭道:“多谢你。” 见她伤悲低泣,傻少年虽心智懵懂,亦觉得她实在生得十分好看,连忙学着娘亲的模样安慰她道:“别哭,别哭。”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那支发钗,“发钗,你的,我捡的。” 接过发钗,完颜蘅想到自己本贵为金国圣女,是何等尊贵,现今却突遭危难,孤身一人流落到此,落得蓬头垢面,有家难归。天地何其大,却仿佛无一处可供安身。出宫后方知世界广大,这苍苍江湖,茫茫人海,那人只不知身在何方,如果此时他在身边可这又是怎生渺不可及的期盼!完颜蘅心中凄婉,百感交集下哭得更是伤心。 放肆地痛哭了一场,疲惫、伤感、惊惧、迷惘等情绪尽数随泪水发泄而出后便只剩下了木然,完颜蘅呆倚床沿,对身周一切的感知都变得迟钝起来。 彳亍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终是把她从迷梦中惊醒,连忙转头察看,只见是那傻少年掀帘而入,立时放下心来。原来他一直记挂着她现下形容憔悴,于是待客栈打烊后便端来一盆热水,道:“姑娘,洗干净。”待得完颜蘅感激地接过新净的毛巾后,便又把桌上她吃完的碗筷收拾干净,转身离开房间,仔细关上房门,于漫天的飘雪下伫立在门外守候着。 雪轻轻扬扬地洒下,夹带着寒风,很是刺骨,这种天气最宜喝酒,也最为易醉,客栈内两个临时的帮工此时便喝得醉醺醺。酒壮胆气,平日里不敢做的和最想做的事都一下子涌到心头,白日那幕惊险早已被传出,谁都知道客栈那傻子少栈主在雪地里捡了个天仙一样的女人回来,于是二人谈着说着,便生起去偷看一下那女人到底有多好看的念头,当下也不犹豫,结伴跌跌撞撞地向后园的小房走去。 二人一路走,一路醉语不断,到得后院,只见得傻少年如一支石柱般愣愣地站在小房门口,也不理会,径自便要走过去偷看房内情境。 傻少年被二人唬了一跳,连忙上前拦阻道:“你们,干甚么!”其中一人邪笑着道:“你让开些,有好东西便该让大伙儿一齐瞧瞧。”另一人也跟着起哄道:“是啊,你让开罢!”说着便动手推搡起来。傻少年大急,硬是拦着道:“不许看!”推撞间一时不慎,失手把其中一名帮工推倒在地,傻少年一愣,也不及细想,顺手自门边抄起一段木柴,叫道:“别过来!” 见得他倔犟着不相让,二人心中大是气愤,只道他傻气又发,于是忍不住骂道:“你这天杀的傻子,偏要坏大爷的事,快走开!”傻少年虽是又惊又怕,但仍颤着声音坚决地道:“不行!”方才被推倒的帮工此时在酒意催化下不禁戾火攻心,劈手抢过木柴就往他头上敲去。 木柴狠狠地敲在傻少年的额上,立时头破血流。他亦被打得呆住了,鲜血顺着他本已扭曲怪异的面容流下,显得十分狰狞,二人见状不由心惊胆颤,对视一眼后,连忙转身逃走。 好生梳洗过连日来的风尘,完颜蘅立觉遍身清爽,精神也恢复了不少。当下便走出房门,想把傻少年唤回房间,免得他受寒。走出门外却看见他呆呆地站在院门处,便走上前去招呼,待得走到他面前,却骇然发现他满头满脸皆是鲜血,急忙问道:“方才发生何事了?” 傻少年这时才回过神来,终于痛哭出声,眼泪及口涎和着鲜血在脸上淌成一道道小溪,看上去恐怖非常。只听得他大哭着道:“他们,要看你,打我”完颜蘅心中怜惜,柔声道:“进去再说罢。”当下掺扶着他走入房内。 入得房内,完颜蘅细心地给他清理面上血迹,看着他丑陋痴傻的模样,想到日常定是总被人欺侮,此时感怜身世,不由叹道:“真是对不住!若能有人在身边保护你,那便好了。我相信他此时若是在此,也必定会保护我。”她渐说渐低,慢慢陷入无边思绪中。傻少年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有人可保护眼前这好看得像天上仙子一般的姑娘,令她不再被那些凶神恶煞的金兵欺侮,于是忍着疼痛,抽泣着问道:“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帮你找他。” 完颜蘅闻言颓然而起,转头凝视着窗外晶透莹润的雪光,幽幽地叹道:“我不知道他在何处。为何越是思念一个人,却觉得他越是遥远?或许,我们这一生都无法再相见了。”傻少年倔性又起,站起来扯着她袖子道:“不会的,你告诉我,我去找。好不好?去找他。”见他如小孩般央求着,虽知道便是说了也是枉然,她仍不忍让其不快,只得低头柔声道:“他武功高强,身边永远带着一管竹箫。”傻少年十分高兴,道:“我一定帮你,把他找回来。”说着蹦跳着跑了出去。 看着他天真的身影离开,完颜蘅心内黯然,忽觉烦闷异常,不由挑帘而出。一股幽幽冷意扑面袭来,头脑间立时清醒不少,她抬眸望天,只见灵动飞扬的雪花蔌蔌洒下,无根无踪,剔透冰凉。她轻轻叹息,微缩双肩以略驱寒气,可惜心底内的冷意却总是如影随形,无法驱散。 回眸间,只见楼上客房的旅人尚未歇息,昏黄的灯火把房内人影印在纸窗上,那人正在举杯独酌。她仿佛又看到听雨楼内,那孤独伶仃的身影,不由痴痴地看了一阵。终是垂睫暗自微嘲,心道再这般思念下去必成臆症,终将看朱成碧了。当下转身入内,不复回首。 晨间,大地初醒,生机渐渐焕发,昨日的惊险仿佛从未发生一样。客堂内热闹非凡,小镇里早起的人们在开始一日的辛劳前大都喜欢到这间客栈里吃一笼热气升腾的包子,因此每日里的清早便是这小客栈最为忙碌的时间。 正自众人都忙得烟熏火燎的时候,傻少年才满脸懊恼地从街外回来,掌柜老儿见状,不由气急,道:“你一大早便跑去哪里了,到处都寻你不着!”傻少年愣愣地比划着,道:“找,拿着箫的人,找不到。”大娘闻言更是恼怒,抢上前骂道:“当真是傻儿子,都让那个姑娘迷昏了头脑,赶快帮忙干活去!”傻少年见得娘亲责骂,也不敢回应,只是嘟着嘴,跺脚不依。 掌柜心知儿子虽头脑痴傻,但性子梗直,向来便是个认死理的人,当下只得暗自叹气,无奈道:“楼上那客官这便要走了,快点端盆热水上去,给他梳洗罢。”傻少年却仍是一脸痴呆,仿若未闻,双手自顾自比划着箫的形状。掌柜心头火起,怒喝道:“快去!”立时把傻少年吓了一跳,抱头跑走。 收拾好简单的包袱,正准备上路的黄药师听得门外店伴唤声,转头见是昨日那痴傻少年端着盆热水推门而进,憨憨地道:“客官,梳洗。”心下不知为何对他很是喜欢,便微笑着迎上前道谢。 因着昨日被他所救,还得他称赞勇敢,傻少年对他也甚是喜欢,立在一旁看着他梳洗,忍不住依依不舍地问道:“客官,怎么,不多住几天?”黄药师淡笑应道:“我有些事情要办。”傻少年无奈,只得殷勤地道:“我帮你,收拾。”见他憨厚诚恳,黄药师也不在意,微笑着点头应允。 傻少年走到床边,小心整理着行李,翻弄间骤然见得箫剑并排于床铺之上,心头一喜,拿起长箫问道:“客官,这箫是你的?”黄药师回眸一看,笑着点头称是。傻少年得到确认,不由高兴得手舞足蹈,抢上前拉着他衣袖叫道:“我找了你很久了!”黄药师微感奇怪,问道:“你找我?”傻少年此时甚是欢喜,也不理会他是否明白,只急急地道:“是姑娘找你很久了。你别走,我去叫姑娘,你别走。姑娘” 黄药师被他一轮急话,说得莫名其妙,心知这少年不同于常人,行为自是有些怪异,当下也不在意,继续回身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房内的完颜蘅此时仍呆倚床沿,惘然不知应何去何从时,心内其实早已明白绝无脱身的机会,只待不时便被捉回金国去,以后的日子实不敢想像,只望躲得一时是一时罢。却忽见得傻少年带着一阵寒风卷至,兴高采烈地拉起她就要往外跑,边拉边叫道:“姑娘,找到了,我们走,快走。”完颜蘅被他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找到甚么了?”傻少年边艰难地比划着,边兴奋地道:“那个拿箫……拿箫的人,快走呀。” 完颜蘅心内一黯,只道他是随便在外面找到一个拿着箫的人,绝无可能是她心内真正思念着那人,于是并不愿去。傻少年见她不信,心下更急,跺脚道:“我真的,找到了,来,快点。”说着强拉着她往外跑,完颜蘅不忍逆他,只好由着他拉扯出去。 一路小跑着到了楼上的客房,傻少年拨开门帘,道:“姑娘,看……”完颜蘅抬眸细看,入目是一袭青衣,那修长的身影只觉是如此熟悉,与那曾在心间反复牵念,魂牵梦萦的人竟是这般相似。她心如鹿撞,欲上前分辨,却又不敢举步,怕待得发现只是误会时,又是何等心伤难抑。此时脚下但觉如陷泥沼,寸步维艰,只痴痴地凝望着那背影,心中默向真神祈祷。 “客官。”傻少年岂知她心里挣扎,只快活地唤道。 黄药师闻声转身回望,刹时间脑中嗡的一声,身子一颤,顿觉世事如幻。他向来不敬神佛,但此时心内亦忍不住浮起“缘分天定”这句话,不然茫茫人海,本料定无法再见的两人,又岂会重遇于这荒郊小镇。 在他转头一瞬,完颜蘅亦已是看得分明,那眉眼气度,怎不正是那时刻萦绕心间的人。她此时再也不知身于何处,只由着傻少年带她慢慢向他走近,虽觉目中酸涩,但仍强忍着不敢转瞬地看着眼前那人,只怕眼前一切只是一场白日好梦,稍一眨眼他便会凭空消失。黄药师亦脸带愕然地细细凝视着慢慢走近的完颜蘅,看着她那双噙泪的眸子如水晶般婉然晶莹,眸光中有着欢喜,有着幽怨,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一时间,耳边仿佛又听到心底那冰湖碎裂的清脆响声。 见得这带着萧的哥哥果然是姑娘要找的那人,现下二人终得重逢,以后都不会有人来伤害这漂亮温柔得如同仙子般的姑娘了。傻少年此时更是满心欢喜,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止不住拍手笑道:“好啊,好啊”边笑边蹦跳着跑了出去。 几步的距离却像是千年般漫长,又如花开般一瞬。眼看着越走越近,那人更是真切,这些天的惊惧与思念顿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完颜蘅再也忍耐不住,轻唤了一声:“黄大哥。”便扑倒在他怀里痛哭失声。那一直渴望的依靠是如此温暖坚强,所有的孤苦无依在这一瞬都消失无踪,她只望此时便是永恒,再无任何事物可将二人分开。 耳边听得她脆声呼唤,感受着怀内人温软缠绵的气息,黄药师渐渐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唇角微翘,轻轻扶起正哭得如雨着梨花的完颜蘅,只见她容颜盈泪,娇美无俦中带着丝憔悴凄楚,心中更是柔软,不由温言道:“你是女儿家,可不应该哭。”完颜蘅此时心情激荡,脑中一片混乱,闻言微感茫然,不由抽噎着抬起头问道:“为甚么?” 料得她定会询问,黄药师低头柔声笑道:“因为哭便不漂亮了。”语音温暖亲和,却又略带调侃,如一股融熙的热流缓缓淌入完颜蘅心底。她不禁面上一红,连忙举袖拭去颊边泪水,垂眸婉然一笑。 看着她自重遇后首次展露笑颜,直如朝露初辉,明媚秀美,黄药师心内亦自欢喜无限,禁不住抿唇淡淡而笑。 房内二人正自享受着这刻难得的宁静温馨,门外此时又响起了一阵骚乱,分明便是昨日的金兵带上帮手去而复返,再次前来搜查的声响。完颜蘅心中大骇,连忙向黄药师求救道:“他们是来抓我的,你带我走罢。” 自吵闹声响起之时,黄药师便已了然,不禁心中大为恼怒,只觉这些虎狼成性的家伙偏生在此时前来惊扰二人相聚,实是讨厌,不由杀心立起,森然地凝望着门外,只待他们搜到此处便动手。忽听得完颜蘅惊惧求助,方醒觉佳人在侧,不由略减肃杀之气。看着眼前女子眸如清水微漪,盈盈波光中仿佛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不禁心中一动,一个让他自己都心头剧跳的念头猛然跃入脑中。他向来是想到便做,当下低头对她微微一笑,轻柔却肃然地道:“我向来不轻易为女子出手,若真要我为你出手,你便得跟我一生一世。” 这话骤听之下甚是奇怪,但完颜蘅又岂会不明其间含义,想不到二人只曾相处数日,这番久别后普一相逢,便得到他一生的承诺,不由心头剧跳起来。她明白他为人虽是不羁狂骜,但最重情义,正如他话中所指,从不会轻易与女子许下相伴一生的承诺,如今这看似邪气的问话却又是蕴着何等深情。但她犹不敢相信,难道自那天把玉佩系于他箫上,便由此亦把自己的一生也系于他身上?这样一来,是否可以再不用承受那身不由己,孤苦伶仃的境况?当下忍不住抬眸迎向他如火般灼热的目光,瞳中微带疑惑,只望能从他神色中得到一丝确认。 看她眸中含情带惑,黄药师知道这聪慧过人的女子听懂了他的心事,当下轻柔而坚定的点点头。看着她随之了然而笑,羞涩地垂下头紧闭双目,不禁心中一阵狂喜,紧紧握着她双手,只觉身心此刻便要化于物外,融于风中。 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抢至,门帘猛然被粗暴地翻起,一众金兵手持兵器冲入室内,带头的金兵见得完颜蘅在此,叫道:“圣女果然在此!快随我等回金国去!” 黄药师眉头略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侧身把完颜蘅护于身后,右手与她双手牢牢交握,左手持剑迎上前去。 方寸间刀光闪烁凶险,但他却身形灵动若魅,在一众金兵围攻中闪躲腾挪,自在逍遥,青衫过处,端的是意态风流。手中剑未出鞘却气贯充盈,间或随意一招攻至,众金兵便只得惊恐万分地狼狈招架。完颜蘅一直紧闭双眼,一手握着黄药师那暖融而有力的手掌,一手挽着他手臂,随着他脚步挪移,或前或退,或旋或转,袂间生风,便如轻舞于圣坛之前。 此时她心内再无惊惧迷惘,只有安逸宁静,那兵器相击的脆响在她耳中仿如乐声般清澈动听,脚下步子亦越发的轻盈飘逸。不觉间想起以前与雪儿在皇宫内起舞玩耍时的舒心惬意,哪里还有半分近日来被穷追紧迫的无助与惶恐,不由展颜一笑,刹时间满室如百花齐放,馨香甜美。 金兵如蜂涌至,竟似无尽。黄药师本念着方与完颜蘅定下终生之约,见血不吉,加之若将来人杀尽,对客栈主人亦自不利,因此杀心早消。但此时见金兵竟多如牛毛,驱之不去,不由心中厌烦。他早不愿在此与他们戏耍,当下横剑疾扫,带出一片流光,迫得身周金兵慌惶后退。右臂一舒一圈,拥着完颜蘅夺窗而出,落地后更不等待,施展轻功觅得后肆俊马,一路急驰而去。 待得众金兵赶出门外时,只见得道上轻尘飞扬,早已不见二人踪影。 马蹄翻急辗新雪,飞花减却余冷香。 走马飞驰了几十里,料得金兵短时间内也无法追来,黄药师放开缰绳,不再鞭策,任由马儿缓步而行。侧首微笑着对完颜蘅柔声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完颜蘅长时间闭目,一时竟无法适应室外光线,略一调整下才缓缓睁开双眼。只见眼前郊野方新雪,遍目尽是一片玲珑玉致,清新自然,不觉心内欢喜。 只听得黄药师又问道:“是了,你何以会在此地?” “那你呢?”完颜蘅此时只觉之前所遇变故皆如此玄妙而不可言,若非完颜熙迫婚,自己又如何会流落江湖,更不可能重遇到他。因此听他询问,亦不急于叙述,只反问一句,终究此时心中,他才是最为重要。 “我飘泊江湖,本无甚目的所在,只随这马儿带领而行,却想不到这回它却是带我来见你。”黄药师听她软语相问,心中不觉一暖,想着日后将与她一路而行,途上自是绝不孤寂,不由颌首柔声应道。 二人一马,喁喁细诉着别后离情,渐行渐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18.第四回 皓雪相逢终身订(二) 时日如梭,很快便到了欧阳峰战书所定之期,这日陈玄生正于上官南停棺之处默然自省,深感武功低微,感叹不知何日能报得大仇,裘彩兰心中挂念,紧跟前来温柔开解,忽听得赶来报讯的师弟惊呼西毒欧阳峰已到,二人连忙赶出前堂。 出得前堂,刚好见一众人等昂步而入,为首一人身材高大,轮廓深邃,眼中神光内敛,端的不知深浅,想来便是西毒欧阳峰。随他而入的是数十名白衣女子,或捧琴或端香,姗姗而至,俱是雪肤碧眸,容貌艳丽,与中土女子大相庭径。陈玄风目光在来人中一转,果不然见得梅若华赫然就在一众白衣女子之中,一身束腰玄衣,秀颜如冰,与众美貌西域女子相比竟自有一番美态,不觉心中一突,暗骂自己想法荒谬,居然把堂堂男子比作女儿家,当下连忙垂眸不敢再看。 众人鱼贯而入,裘千韧以掌门姿态迎上前去,与欧阳峰客套寒喧一番后各自落座。欧阳峰假装不知裘千韧此时身份,只当其为门中普通弟子,口称此番而来只为拜见铁掌帮掌门人上官南。裘千韧闻言脸色微变,亦不发作,只状若恳切地言明上官南已然仙游,掌门之位已由自己接任。 一路自白驼山而来时,欧阳峰早已闻知此消息,但他只私以为是上官南为避自己锋芒,而出此下作计谋。当下假意欲前往拜祭,只待即场揭穿谎言,以迫其应战。裘千韧亦不推辞,欣然带着众人来到上官南停棺之处。 停棺堂内香火幽缈,正中一方偌大的石棺横放,棺后香案供着灵牌香位,字字明明书着铁掌帮掌门上官南之灵位。欧阳峰入室细细打量后,略一颌首,诚恳言道欲为仙友弹奏一曲以表哀思。当下亦不待裘千韧答允,右手平举,一名白衣侍女连忙奉上一具秦筝。 接过秦筝后的欧阳峰立时跌伽而坐,右手虚悬筝上,五指微张,如铁莲垂枝绽放。身后众人见此连忙盘膝静坐,竟似训练有素般齐齐运气行功。铁掌帮众人见状俱是愕然,不知他意欲何为。 只听得铿铿铿几声烈响,欧阳峰已然弹了起来,秦筝声调本甚酸楚激越,他这西域筝声更是凄厉肃杀。铁掌帮众人只觉那瞬间充斥室内的每一音都如自己心跳般,每响一声,胸口便随着筝声怦怦而动,极不舒畅。再听少时,筝声越来越急,只如巫峡猿啼,恶龙出海,极尽惨厉凄切,一颗心似乎要跳出腔子来以祭此鬼神哭嚎,不由俱难受万分地掩耳悲呼起来。 场内铁掌帮以裘千韧修为最高,此时亦自慢慢抵抗不住,见众弟子个个如同恶鬼附身,掩耳惊呼狂叫,有些武功稍低的弟子已经抵受不住,倒在地上翻滚挣扎。不由暗自心惊,连忙提气喝令众人躲于室内。众人在其厉喝声中稍稍回过神来,连忙急不迭跑入后室以避魔音穿心之苦。 筝声此时愈是激烈,隐隐有金戈铁马,天雷怒火之势,厚硬的石棺在如此音力之下,竟亦慢慢显出裂缝。一缝既生,再坚实的事物亦渐渐呈现弱势。欧阳峰瞳眸如冥火般幽幽闪烁,手下更是不停,不住催迫筝音。石棺终是死物,无法遇强愈强,在那刀刃般的筝音下,骤然如玉碎般四分五裂。 砂石尘扬,后方铁掌帮众人急忙抢出,只见上官南遗体失去石棺掩盖,在尘烟中渐渐显露出来,想起刚才所历,都不觉骇然。欧阳峰快步上前,见得石棺内果是上官南尸身,已然略为发灰干枯,想来已死去多时,绝无伪装之理。 最为敬重的掌门遗体受辱,陈玄风狂怒不止,正待冲上前教训欧阳峰,却被裘千韧紧紧拦住,只得恨恨地瞪着对方,发作不得。 此时欧阳峰见上官南确已身死,自己当年败于其掌下的耻辱竟是无法得报,狂怒如火般烧灼着心神,丝毫理不得身周情境,只厉声喝问上官南死因。 见他状若疯颠,裘千韧心念一动,顿生一计,不紧不慢地道出上官南乃是为东邪黄药师所杀害。欧阳峰闻言,深信不疑,亦不再逗留,领着白驼山众人拂袖而去,想必定会倾尽全力去搜寻黄药师一决高下。 白驼山众人来去匆匆,汹涌而来,愤然而去,只留下满目狼籍。 目睹欧阳峰那强悍无匹的实力,裘千韧心下黯然,深以江山辈有人才出为悟。 此时室内只余师弟林平在侧,闻言却不以为然,言道武功只是莽为,如何及得师兄计谋百出,此番淡淡一言便引得西毒与西邪二人自相残杀,而铁掌帮只需在其两败俱伤后,便可一举将二人歼灭,如此一来,便是武功再高强又有何作为。 闻言裘千韧狡诈一笑,提醒林平,还可趁机捉拿金国圣女,到时《九阴真经》垂手可得,自己必可称霸武林。林平心中亦自一喜,暗道自己乃师兄密党,知道其诸多阴私秘事,如若得到《九阴真经》,必少不了与己同享,当下连声称是,阿谀奉承不已。 在派出梅若华暗中搜寻黄药师下落后,欧阳峰带着一众人等回到白驼山。多日外出未归,他心中实在挂念着最是痛爱的侄儿欧阳克。 回得山中却见到侄儿因练功不慎弄伤手腕,不由心疼震怒,平时里服侍欧阳克的两名侍女深知其狠毒,更是大惊失色,跪于堂前领罪,不敢稍移。欧阳克虽由欧阳峰一手带大,但脾气却与其二叔截然相反,年纪虽小,性子向是十分和善,见平素待自己极为亲厚的侍女受罚,忍不住便端着一盏香茶入内向欧阳峰求情。 虽是最为爱惜的侄儿进来救情,欧阳峰亦自铁石心肠,并趁此时机教导侄儿要取得天下第一之名,行事绝不可有那妇人之仁。欧阳克天真反问何以必须夺那天下第一称号,欧阳峰当即道出心思,只为他小时因体弱而备受欺侮,全仗大哥庇护方得以长大成人,因此发誓必数倍还于曾欺侮耻笑自己之人,绝不可再让人看低。 欧阳克聪敏天真,自小与欧阳峰相依为命,最是尊敬他,听得二叔小时曾遭此屈辱,心中愤慨,便出言立誓必为其报仇,二人日后定将全占武林首次之位。一番言语,听得欧阳峰心花怒放,当下应允一道为其父亲送饭,欧阳克自是十分欢喜。 当年欧阳峰大哥本是一武痴,整日里醉心于钻研武功。后因一次变故,心神大伤,竟致走火入魔,疯颠已有七年,现如今被牢牢困锁白驼山峰顶。 二人到得山牢,却见得大哥依旧疯疯颠颠,对待欧阳克更是狂暴非常,只把小孩儿吓得惊惧之余更是伤心万分。欧阳峰借练武为由,遣开受惊的侄儿,转头取出饭菜递与兄长。见得兄长狼吞虎咽,形容肮脏颠狂,心下更为酸楚,不由想起当年事由。 原来当年其大哥终日沉迷武学,冷落娇妻,而欧阳峰却正值年少血盛,情窦初开,与嫂嫂每日里耳鬓斯磨,居然日久生情。二人一个深闺怨妇,一个懵懂少年,竟是把持不住,偷越禁忌,暗暗私通。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怎料终究被兄长发现,撞破好事,二人更是羞愧万分。欧阳峰本欲就此离去,但偏生此时嫂嫂竟发觉怀有身孕,计算时日,隐隐便是欧阳峰所为。 得此消息,兄长更是狂怒不止,心神伤透,终致日常练功时不慎走火入魔,经脉尽损,武功全失。更凄惨的是自此便行止疯狂,六亲不认,家人无法,只得把他用精钢打造的大笼子关于白驼山顶石牢内,并用数条铁链紧紧捆住四肢,只放三步之距。 及后嫂嫂顺利诞下鳞儿,取名欧阳克,待众人欣喜娇儿降世,不及看顾时取出早已藏于身上的匕首自戮而亡。欧阳峰伤心悔疚,决心把欧阳克当作兄嫂所出,对其绝口不提当年事由,如此不觉竟是已过了七年光阴。回首见得地上状若痴狂懵然的兄长,真不知是真是假,不由凄然叹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19.第四回 皓雪相逢终身订(三) 二人共乘一骑终究不便,加上完颜蘅现下心情轻松惬意,极想能够与黄药师一边漫漫而行,一边欣赏沿途风景,便提议弃马步行,于是在路经一村落时便挑了一户憨厚人家把白马寄养下来。改为步行后,二人边走边说,身周和风微熏,青山秀丽,景致如画,一路行来竟不知疲倦。 随着渐渐南下,中原现下虽是初春,但午时仍娇阳如火,四周的景致亦慢慢染上热力,在微灼的空气和光线中微微变幻扭曲着。黄药师侧首看着身边始终微笑而行的女子,忍不住轻笑道:“想不到你除了性情独特,还颇能吃苦,走了这许久都不曾需要休息,是否怕萨满教的人从后赶至?”完颜蘅婉然笑应:“他们便是追上来,也必不能靠近我身边。” 看着她笑晏如花,神态清稚,黄药师心下更是愉快,只觉一生旅途之上从未如此舒畅过。但烈日当空,心中怜惜她终究是身无武功的女儿家,如此赶路定必劳累,见得不远处有一驿站茶寮,便柔声道:“既然如此,这一路急赶慢走的,我也觉得有些乏了,不如略作休息,喝杯茶罢。”完颜蘅闻言,知他顾惜自己,心中一甜,当下也不多言,含笑颌首应允。 到得茶寮坐下,黄药师唤来茶寮老板倒茶,老板应声而出,一边倒茶一边打量二人,见二人容貌出众,气度不凡,加上身边带有长剑,必不是普通行商,于是开口搭讪道:“看二位衣着打扮,应不是本地人士罢。” 闻得老板相询,完颜蘅回首对黄药师微微一笑,亦不扭捏作态,大方爽然地应道:“不错,我们夫妇二人路经此地,请问附近何处有客栈可供投宿?”这几日里随着黄药师一路行来,耳濡目染之下,对中原民间生活应对都逐渐了解,此时一番话来,竟是自然无比,丝毫无半分养尊处优的娇态。 比起对完颜蘅迅捷适应中原民间生活的惊奇,黄药师更是对她口中的“夫妇”称谓而心中一颤。长久以来,只要知道他就是东邪,所有名门正派的人都必会对他或谩骂或惊惧,或厌恶或不齿,表面奉承背后暗算,要不便是躲避亦惟恐不及,更有甚者是只欲杀之而后快。江湖虚伪狡诈,他早习已为常,不萦于心。虽几日前已确认彼此心意,但骤然听得她如此自然地道出亲密关系,仍是不禁心内既是惊愕,也是欢喜。不由凝眸注视着眼前这清朗绝丽的女子,一时心绪微乱,竟是极想看透她那玲珑七窍心中的所思所想。 看不出二人间微妙端倪的老板只是挠头答道:“客栈此处方圆十里都没有客栈。”完颜蘅回眸略带失望地看向黄药师,却一时没有察觉他眼中疑惑。只听得老板此时手指南方,继续道:“不过,你们可沿此方向而行,翻过那座小山便可见得有个陆家庄,陆庄主十分好客,性好接待江湖人士,两位可以入内借宿。”完颜蘅柔声道谢后,老板脸带着憨笑,自行忙碌去了。 目送老板离开,完颜蘅转首却见得黄药师目带疑惑地凝视着自己,心念一转,立时明白他神色所指,不由面泛酡红,垂首但笑不语。 看着她皎洁如玉的脸庞染上一抹霞红,细瓷般滑腻的颈项边,缕缕柔黛青丝随和风轻拂,映衬得她极是动人。黄药师淡淡地道:“你似乎过于相信我,可别忘了我的外号是东邪。”闻言完颜蘅心内却是一松,暗忖:“原来他竟是担心这等琐事,并不是怪我方才所言。”不由暗自欢喜之余更觉好笑,当下扬眉柔声笑道:“正邪只是一线之别,作出界定的却是各人的看法,而我的看法向来便与别人不大相同。” 短短一席话,在她口中流水般清脆道来,缓缓如醍醐贯入黄药师脑中心底,融融然化尽他心间眼底的冷漠,曛曛暖和成眉边唇角的淡淡笑意。 日暮时分,二人终觅得陆家庄,叩门通报后,只见一管家模样的老人家出来相迎。二人在其殷勤带领下一路穿行,只觉得庄内布置极是华美,却甚为冷清,除老管家外竟再未见得仆役丫鬟,不觉俱感奇怪。 入得客厅坐下,老管家略带欠疚地道:“少庄主因事务繁忙,未能亲自款待两位,还请见谅。”完颜蘅连忙欠身道:“实为我俩兹挠在先,老人家无须自责。”老人身居管家之职多年,早养成识人入微之能,此时细细打量二人,只见眼前女子容貌秀美无铸,实是世间难见,加之言语温雅亲和,与平素所见江湖人士大不相同。而相伴一旁的男子更是气度清华,谈吐沉稳儒雅,直如古井深潭,内敛无波,举止间对那女子甚是关怀温柔,可见二人关系非浅。不由心内一叹,如若是往常日子,能得此般出众人物相访,老爷少爷定会欢喜莫名,争相结交,只可惜偏生是如此时日。 正自入神中,却听得黄药师道:“听闻贵庄一向好贤喜客,何以今日如此冷清?”老管家心内一痛,口中却连忙道:“自从庄主去世之后,庄内便甚少招待客人了。两位远道而来,想必十分劳累,这便请随老朽到客房稍作休息罢。”二人相视一笑,亦不追问,颌首道谢。 因二人神态亲密,老管家只道他们是一对小夫妻,便安排到一双人客间,二人也不多言,自然入住。房内陈设舒适简洁,完颜蘅取过巾帕洗净,回首递与黄药师拭去路上风尘,听得敲门声起,忙开门相迎,只见是老管家送来饭菜。 老人把饭菜小心端放桌上,道:“少庄主吩咐小人备下酒菜款待两位,酒微菜薄,请两位千万莫要客气。”黄药师含笑问道:“请问少庄主之事可曾办妥?”老管家手一抖,支吾地道:“呃,少庄主因事务繁忙,未能亲自款待两位,吩咐小人向两位致歉。请二位慢用,老朽先行告退。”说着便忽忙离去。见他语言含糊未焉,神态闪烁,二人不由惑然相视。 待送走老管家后,完颜蘅返身见黄药师已然稳坐几前,自行斟了一杯美酒品尝,唇蕴薄笑不语。便缓步上前盈盈坐下,问道:“你可觉得此处有些奇怪?”黄药师见她眼中神采湛然,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不由边缓缓为其杯内盛上美酒,边微笑着鼓励道:“你也有此感觉?”完颜蘅点头续道:“自我们入庄以来,除了这位老管家外,便再不见他人。虽说甚少招待客人,但这偌大的一个陆家庄,断不是只老管家一人便能打理得井井有条,你说其他人都到何处去了?” 耳边听着她侃侃而谈,眼中看着她俏脸盈采,竟是再无半分重遇时的萎靡惶恐,仿若世间所有灵秀毓丽尽数归于她眉眼,黄药师更是深感愉快,柔声赞道:“看来甚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完颜蘅嘴角微翘,向他狡黠地轻眨眼睫道:“我只是道出你心内疑问而已。”两人心神互通,均感无比畅快,举杯相视而笑。 夜凉如水,肃冷弥漫四周,陆家庄的练武堂内却灯火通明,一柄蜡银□□过处,带起熠熠流光如水银泄地。枪如青龙探海,豪气万千,舞到兴之所至,使枪的少年一声长啸,朗声吟诵:“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茫茫往日天。论台九月终夜敲,一串碎石大如斗,徐风满地石乱走。红龙草黄马正地,金山西剑烟尘飞,看家大将西出师!”身随声动,音静枪停,一套杨家枪行云流水般使下来,端的是英姿飒爽,凛凛自有一股浩然正气,竟是把阴冷都驱散了不少。 还不待收式,却听得一阵掌声落落响起,少年不由一惊,暗忖着方才自己全神运功,却竟自不知此人何时而来,若对方不怀好意,自己定会一败涂地。想到此处,更是震慑,连忙转头而视,只见眼前磊然立着一青衣男子,轩扬疏湛,唇边一抹淡淡的笑意,越发显得儒雅从容,正是黄药师。原来他自负武功鲜逢敌手,既是心中好奇,亦不客气,与完颜蘅用过饭后便独自在庄内四处查看,见得此处亮如白昼,便前来探看。见此少年独自演练杨家枪,此枪法宜于马战,陆上高手近身相搏则弱于下盘虚空,但该少年身法灵动,虽仍难趋上乘,但亦自凌厉有道,不由拍手赞道:“好枪法!这位小兄弟,看你年纪尚轻,竟能把枪法使得如此凌厉。不过依在下所见,你枪法之中有许多感慨,是否有何事难以解决?” 少年此时见他并无恶意,心下立安,肃然拱手作揖道:“在下是陆家庄少庄主陆乘天,请问阁下是……”黄药师早已料得此人必非寻常,听得他自报为少庄主,便亦自供手回礼道:“黄药师。”陆乘天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老管家今天接待的客人。” 黄药师虽对救国抗金之事并无兴趣,但亦钦佩一腔碧血酬青史的志士,自见此少庄主把杨家枪使得如风雷疾过,加上所吟诗句,大有欲一扫乾坤却郁郁滞然之感,不由心中赏识,于是继续问道:“少庄主,我看你神色凝重,是否庄内有何事未决?”陆乘天略一沉吟,点头道:“实不相瞒,家父是抗金忠臣岳飞将军的旧属,自岳将军被秦桧那奸臣所害后,家父也受到牵连,被迫流落江湖。但家父一直以抗金为己任,结交江湖人士合计刺杀金狗将领,可惜终究功败垂成,家父也被金狗所杀。现下,这班金狗亦循着线索查到此处,相信不时便要入内剿杀我等。” 闻言,黄药师心念微动,在旁淡然问道:“既然如此,何不赶紧离开此地?”陆乘天听他言语漠然,甚有不屑之意,胸中怒火骤起,止不住朗声斥道:“临阵退缩岂是丈夫所为,便是死,我也要死得轰轰烈烈!”黄药师虽向来行事特立独行,但对秉持忠烈仁义之人亦自心存欣赏,方才所言只为试探,此时对其为人更是明了,当下亦不怒恼,但笑不语。 陆乘天此时回过神来,见其不以为意,忽顿觉自己方才态度不妥,心中不禁略感歉然,道:“黄兄,本庄实在不宜久留,请及早与尊夫人离开罢,我让老管家为你们准备盘川,便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说着再不多言,转身离开。黄药师目送他离开,眉宇轻皱,心中主意暗定。 当夜陆乘天返回内室,便着老管家尽快护送一干女眷回乡避难,打算只身留在庄内与金兵轰烈一战。临别在即,与妻子执手无言,泪眼相看,二人俱明白此次一别永无相见之期,虽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但仍忍不住悲戚无限。 窗外月悬晴空,辉华莹然,映得天地间黑的更黑,白的更白,朗朗乾坤下黑白分外清明。 回到客房的黄药师一直负手立于窗前,清清淡淡,不言不语。完颜蘅也不在意,静坐桌前,边提笔仔细描画日间所见秀丽山水,边柔声问道:“外面天色如何?”黄药师亦不回头,答道:“天上乌云密布,狂风骤起,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完颜蘅停笔审视了一下纸上构图,满意地道:“我这幅画却是平静如镜,与外间相比实是太过宁静了。”“过于宁静的生活似乎不适合我。”浅淡无波的声音沉沉道出这无奈却隐有快意的话。 完颜蘅心内清如明镜,婉然笑道:“你如今留下来,亦不过是想看看外间的暴风雨罢。”这番话清澈明爽,却是一语道出黄药师心中所想,把他从窗外即将来临的风雨中拉了回来,心中对此聪慧玲珑的女子更是越发喜爱到心底里去,不禁柔声道:“你与我一起,从未问过我为甚么,这便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 知者不须问,完颜蘅自然明白他话中所指,扬眉嫣然一笑,回首继续专注笔下画卷,道:“我想待你回来之时,这画便可完成。”话音普落,窗前已渺无人影。 寅时过半,正是夜与日的交替之际,此时天地间却最是黑暗,凉风如利刃过身,陆乘天孤身一人持枪挺站堂前,凝目怒视门外,只待敌人来犯。他此时心中毫无惊惧之念,只感到豪气万千,壮怀激烈。 大门骤然破开,几十名身穿紧身夜行衣的金兵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为首一人正是当初手刃父亲的金人,仇人相见,陆乘天亦不多话,傲然踏前迎向众来敌,□□一挑,绽出朵朵碎花,分刺当先金兵。此次因早有准备,且知道对付的是中原江湖人士,派来的金兵都非普通士卒,手下甚硬。陆乘天□□虽使得如急风骤雨,或刺或挑,或盘或扫,亦把一众金兵攻得手忙脚乱,折损不少,但无奈终是寡不敌众,被对方瞅得空隙击倒在地。眼见着便要死于乱刀之下,却被斜刺里一把钢刀为其挡住来敌,待得他艰辛地翻身而起后,骇然发现刚才救命之人竟是本应早已带女眷回乡避难的老管家孙伯,原来是他心念自己安危,独自折返营救,怎料早已年老力衰,如何是金人敌手,只过得几招便被打翻在地,危在旦夕。陆乘天见状心中大急,扑上前去欲待相救,却终因伤重不支被擒,眼睁睁看着自小待己亲厚如子侄的孙伯在敌人刀下气绝身亡,不禁疼不欲生。 那帮金兵见好不容易终于擒得此人,如此一刀了结未免无趣,一时兴起,欲将其好生折辱一番,便让陆乘天当着众人学狗叫。陆乘天明白今日失手被擒,便断无生理,只待抛却颅项一腔碧血以祭先驱,偏生这一众无耻金狗还欲羞辱自己,不由胸中愤恨无边,热血上涌,仰首高声念起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这首词气势恢弘,壮志昂然,曾激励不少汉人奋起抗金,金兵们岂有不知之理,见其如此硬气,领头的金兵不由怒骂道:“岂有此理,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举起钢刀便砍下。 忽听得“叮”的一脆响,这名金兵只觉虎口一痛,大刀脱手落地,不禁大骇,厉声喝道:“什么人!”话音未落,一阵冷风轻拂而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堂上主位悄然端坐着一青衣男子。只见他一手持壶,一手拈杯,懒懒地斜倚而坐,举杯自斟自饮,意态潇洒,悠然自得,浑不把众人放在眼内。 本早已引颈待死的陆乘天见黄药师居然仍未离开,还从容现身险地,心中一时不知是惊是喜。只见他轻拈瓷杯,清冷的眸光淡淡环扫,闲适笑道:“他满江红念得不错,我很想听下去,待他念完了再杀不迟。” 金兵见他一来便显露不弱的武功,却并无过激行为,只不知是友是敌,当下也不敢妄动,只顺应着他的话头,呼喝陆乘天道:“快念!”陆乘天此时早已置生死于度外,虽不知黄药师意欲何为,但心想除死无大事,况且死前能在金狗面前淋漓尽致地把岳将军词句朗诵一番,实乃人生美事,当下更不等待,语气激昂地继续念下去:“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念到后来,语调越趋悲愤苍凉。 黄药师一直以酒送词,默然不语,听到激昂处亦自觉热血沸腾,饮下的美酒也如火般在体内烈烈焚起,听到最后,不禁更是微微点头,对陆乘天这种不畏生死的大义,岳飞一心为国的忠烈大是感叹欣赏。 待陆乘天话音普落,金兵为免节外生枝,更不稍候,举起钢刀便要斩下。陆乘天昂首闭目而立,凛然不惧。却忽听得耳边几缕风声急速掠过,天地刹时一静,料想中的利刃竟久久未至,不由睁眼环视。只见堂上所余金兵俱僵立当地,动弹不得,眼珠乱转,惊惧不止,见此情状,他立时明白他们是被上乘武功封了穴道,不由亦是心中一愕。 转首见得黄药师已然自座上悠然站起,一副万事不萦心的神态,和声笑道:“果然是忠良之后,生死关头依然有此气节。”陆乘天此时如梦初醒,连忙抱拳揖谢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一旁那领头的金兵欲运气强行冲破穴道,几番尝试依然无法成功,此时见得二人一派和睦,想是早已相识,更是怒火中烧,厉声喝道:“兀那贼子,识相的便快为大爷解开穴道,否则我们外面的兄弟定会冲进来将你们统统杀掉!”黄药师垂睫仔细地为手中青瓷杯倒上美酒,漫不经心地道:“你们外面的兄弟早已先行一步了。”那金兵闻言只吓得心胆尽裂,一时无法言语。 待得杯中酒满,黄药师微笑着递与陆乘天道:“干!”陆乘天大难不死,心神激荡,接过酒杯和着口中鲜血仰头一饮而尽,只觉快意非常。见他血性铮铮,黄药师唇角一勾,抬手再为其斟满一杯,漫声道:“你不是一心报仇么?”说着转身洒然而去。 陆乘天低首注视杯中清泓的酒液,一时心内仿若巨浪滔天,本想着此生非但父仇难报,便是自己性命也难保全,岂知此电光火石间竟是风云突变,世事当真如幻如棋。当下再不犹豫,只把杯中酒尽倾,提起钢刀,一洗血海深仇 己至寅时未,日旦将至,天色将亮未亮之时,山脚下的陆家庄处骤然燃起一场大火,火势迅捷猛烈,在郁沉的天空下汹涌炽热,远远看去仿如一轮初升红日般耀目。红舌吞吐之下,樑倾瓦毁,曾经的雕梁画栋在顷刻间化为尘烬。 抗金事迹已露,加上此夜庄内遍地尸首,血流成河,陆乘天知道此地再无法安生,只好一咬牙,毅然把一切付之一炬。眼看着家业灰飞烟灭,不由感慨地道:“想不到我爹一手创立的陆家庄,竟然就此毁在我手上。”看着熊熊火焰,他心中一动,回首向黄药师求道:“前辈,请你收我为徒罢,我要完成我爹的遗愿!”说着倒首欲拜。 早料得他心意,黄药师不待他跪下,衣袖轻摆,暗运内劲,硬是将其扶起,淡淡地道:“我一生飘泊江湖,从未想过收授徒弟一事,也不想有何牵挂。若他日有缘重遇再议罢,告辞。”说罢携着完颜蘅转身飘然离去。 看着他二人身影在夜幕中渐渐隐去,陆乘天回想这夜经历,这位黄前辈只云鸿一现,便如此惊才绝艳,不单救回自己性命,更助自己得报父仇,果然江湖莫测,心深处早已仰慕万分。此时拜师被拒,一想到别后再会难有期,心下更是万般无奈不舍,不甘之下忍不住提气朝着他们背影高声喊道:“我们一定有机会再次相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20.第五回 游云戏鹤任痴傻(一) 自颠倒黑白,骗得西毒欧阳峰误以为是黄药师杀害上官南,决心与其一决高下后,裘千韧仍不放心,派陈玄生带着裘彩兰和最小的师弟以游历之名,携其亲笔信笺一封,送至终南山全真教王重阳手中。一方面以国家大义相劝全真教从旁协助抢夺金国圣女,一方面又暗中与欧阳峰互通消息。只待其与黄药师两败俱伤后,再依仗全真教之力夺得圣女,到时既可除去心腹大患,又可扬威武林,九阴真经更是指日可待。 三人急赶紧走,这日来到樊川,已是终南山所在。三人正准备在山下饭店略解饥渴后便再行上山,闲语间,陈玄生被小师弟怂恿着去买裘彩兰喜爱的一枚翡翠蝴蝶。他前脚刚走,梅若华即施然而入。余下二人见得他神态倨傲,目中无人,想起不久前欧阳峰方骄横上铁掌帮挑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辱及前掌门上官南尸身,不由生起捉弄他的念头。被梅若华发现后自是大怒,不由分说放出随身携带的毒蛇,把二人咬伤,撂下狠话便转身离开。 待陈玄生买回翡翠蝴蝶,见得师妹师弟瘫坐饭馆之中,俱是身中剧毒,一问之下,原来竟又是那梅若华,不由大是惊怒,当下问清他去向,好生安慰二人一番后便急急前去抢夺解药。 陈玄生担心师妹师弟,心下不觉烦乱非常,也不细看,径直冲进梅若华房内,却见香烟缭绕,一列白纱隔帘拦在面前。帘上搁着一叠衣衫,隐隐见得衫内藏着一瓷瓶,想来便是解药,当下抢上前去伸手便夺。梅若华此时正在沐浴之中,骤然听得有人闯入,回头看到来人抢夺自己衣衫,更是大惊失色,连忙一手挡在胸前,一手扯住衣裳与其争持。但终因心神不定,又被陈玄生占得先机,没争抢得多时便被他用力扯走,隔帘在二人拉扯之下也哗啦一下倒在地上。 只听得一声惊呼,陈玄生一怔,不及转身,抬眸只见眼前的梅若华缩肩蹲在澡桶内,一头秀发如瀑,双手紧紧护在胸前,祼在眼前的肌肤凝白如脂,秀丽的脸容上因惊怒而泛起淡淡潮红,热气一蒸,更显媚颜腻理,分明便是一位姑娘家。陈玄生大是惊骇,连忙侧首垂眸不敢再看,匆匆道歉后转头便跑。 为师弟妹解毒后,三人正要离开,梅若华却已自追上,历声喝住。陈玄生连忙让小师弟强行带走裘彩兰,独自留下面对怒火燃心的梅若华。 陈玄生本待向她好生解释,以平息其怒火。但不知为何,梅若华听到他此时仍一口一句师妹,心内却更是怨恨。当下再不容他细辩,双掌一错,立马动起手来。二人一个羞愤欲狂,一个心存悔疚,交战不多时,便一前一后,一追一逃,在街上狂奔起来。幸而时已近晚,街上人迹已稀,他们在此拼斗也并无伤及无辜途人。 一时越追越远,眼看便要奔出镇外。梅若华武功本就比陈玄生高出不少,不多时便把他制住,正待挖去他双眼以泄愤时却被一武功奇高的老者突然出手捣乱,梅若华见势不妙,只得悻悻离去。 原来此老者竟是全真教掌门王重阳师弟周伯通,向来生性如孩童般顽劣,此番侨装成老者偷走下山只为逃避入道仪式,见陈玄生遇险便顺手救下,却不料被随后追赶而来的七名师侄团团围住,好说歹说,软硬兼施地带回全真教中。 陈玄生此时方得知王重阳正自闭关中,当下向王重阳座下弟子“全真七子”说明来意,奉上师傅信笺,并把近日来打听到的黄药师和完颜蘅行踪相告。丘处机为人嫉恶如仇,为信中所述黄药师欺师灭祖、暗算上官南所为愤怒不已,誓要为江湖除害,只恨不得立时杀去。马钰向来沉稳,虽心中也自愤慨,但仍持事稳重,与陈玄生约定待教中事务一了便当前往助力。 陈玄生本待事情一了便尽快离开寻回师妹师弟,但转念想到幸得周伯通相救,方免被梅若华所害,离开前定要好生多谢一番,当下恳求马钰引领相见。却不料反被周伯通略施计谋,利用他成功再度逃出全真教,避过入道大典。 经此一闹,耽误了不少时间,陈玄生归心似箭,下山时用上轻功急步而行,忽听得路边异响,连忙前往探看,竟是刚被其戏耍一番的周伯通。周伯通天性好武爱玩,二话不说便拉着他比试轻功,二人在山路上发足狂奔,不觉已到山脚。陈玄生终究内力与周伯通相差甚远,败下阵来,依诺请其吃饭。 周伯通内力高深,其时早发觉梅若华一直紧跟在后,他玩心颇重,满心以为遇上好玩之事,只待护着陈玄生上路,路上自可与梅若华胡闹一通。却不料被梅若华窥得他惧怕毒蛇,使计吓他得落荒而逃。陈玄生风状吓了一跳,本待前去追赶,却忽听得利刃裂风之声,霎时只觉寒气迫面,连忙回身闪避。待得看清来敌,原来正是用毒蛇赶走周伯通的梅若华。 此时陈玄生再无助力,梅若华更是招式狠辣,处处向他要害招呼,只把他杀得险象环生,危在旦夕。 自离陆家庄后,黄药师与完颜蘅相伴顺意而行,二人心念互通,只挑些风景秀美的地方游赏,不觉间已至终南山下。 终南山千峰叠翠,丽肌秀姿,自古便是逸人羽士隐居之处,也是道教的发祥地之一,素有“仙都”之称。黄药师向喜道法自然之说,既到“仙都”,岂有不游之理,当下与完颜蘅拾步缓行,惬意欣赏沿途景致。 金国地处北陲,与中原景色气候大异。完颜蘅又因身份高贵,终年禁足于皇城,只能从书卷中窥得山河景致,常自感叹不得身在其中。这段日子里随着黄药师且行且停,满目尽是如画风光,心神大为舒展,不由叹道:“我自幼便被选为圣女,从未能像如今这般好生欣赏周遭风景,实在是太美了!” 黄药师与她这一路上言谈合意,喜好心思皆十分契合,只觉心头快意,胸臆大舒,渐渐地话也开始多起来,竟像是把这十年来的沉郁悲愤清洗殆尽,面上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笑意。此时见她喜欢,便柔声道:“中土地大物博,到处皆是奇珍异物,你若不嫌劳累,我便与你到处游历一番。”完颜蘅闻言更是高兴,仰首向他甜甜一笑,只如异花初蕊,明丽无方。 回首极目远眺,只见冈辔回绕,春繁叶嫩,间或在那青翠中点缀着丛丛粉白春梅,欺霜赛雪,阵阵冷香萦绕鼻端,沁人心脾。 自古梅花便以清雅高洁,傲雪凌霜闻名,岂不正如身畔那人般特立独行,超然物外。完颜蘅心中有感,更不稍待,转眸向黄药师莞然道:“不知你现下可有雅兴,我想为你吹奏一曲。”黄药师淡笑着颌首道:“正有此意。”说着把长箫递与她。完颜蘅抬手接过,敛眉凝神吹奏起来。 一缕清音悠悠响起,柔韵万端,却自有一份坚韧雅致。黄药师早已得知完颜蘅此番毅然逃离家国的苦衷,虽未得她明言,但也隐隐猜到她虽身份尊贵,却形同傀儡,必定时时饱受国师父子以兵权压逼。想到以她一介柔弱女子,在此虎狼毒穴中仍如一株临风傲雪的寒梅,倔然不畏,奋力抗挣,坚守着那水般纯净的身心,心内更添钦佩怜爱,只愿日后能永生护她平安喜乐,不禁和着萧音吟道:“雁霜寒透幕。正护月云轻,嫩冰犹薄……” 正当二人词曲相和,分以梅花相喻时,忽传来一阵兵刃相交之声。杀戮的气息把所有风雅意味一扫而空,黄药师眉尖略紧,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作西域打扮的玄衣少年正在追杀一名褐衣少年。那玄衣少年出招毒辣狠厉,褐衣少年却武艺平平,断不是其对手,此时只余退守之力,已是命悬一线。 完颜蘅凝目瞧了一阵,道:“那位姑娘出手如此狠毒,想必与那少年有很大的过节罢。” “姑娘?”黄药师闻言一愕,微惑道。 完颜蘅浅笑应道:“正是,你看,她眼中充满女儿家的风情,虽作男儿装扮,也遮掩不了她温柔的本性。但是,奇怪”她说着明眸微眯,神色间甚是不解。 黄药师知她向来心细如发,料事入微,定是看出些异处来,不由问道:“奇怪甚么?”。 完颜蘅螓首微侧,不自觉地稍倚向黄药师身旁,叹惜道:“她要杀那少年,但她看向那少年的眼神里却充满了爱慕之情,可能她也不自知罢”她方尝爱恋滋味,只觉世间幸福莫过于此,忽见得竟有女子意欲杀害心上人,却仿如不觉,不免心内戚戚。 黄药师知她心善不忍,便回首再行细看,正巧此时玄衣少年长剑虚晃,左掌突袭,褐衣少年躲闪不及,被其劈倒在地,身子一翻,脸孔正转向这方。黄药师看得真切,原来竟是当日在林中固守仁义的铁掌帮弟子,不由皱眉道:“是他?” 略一错愕间,梅若华利剑已如毒蛇吐信般刺出,陈玄生眼看便要葬身于此。黄药师与陈玄生两番相遇,虽皆为敌对,但这小子倔强的性子却颇为对他胃口,既可巧碰见他遇险,便断不能让他就此不明不白地死于梅若华剑底。当下身随意动,纵气跃上前去,半空中曲指一弹,一枚弹珠疾射而出,正中梅若华手腕,她立时只觉虎口剧震,长剑脱手飞出。 只差一分便可把这眼中钉除去,偏却横生枝节,梅若华也顾不得畏惧对方武功高强,恨恨回头瞪视着黄药师,厉声喝道:“多管闲事!”喝声未止,身形倏闪,双掌翻飞,蕴足内劲猛然印在他身上。本料着虽无法伤他,但能让他知难而退也好。岂知黄药师却只巍然稳立,脸上波澜不惊,坦然受了她这一掌。梅若华见一招得手,正待高兴,却只觉手下如触坚岩,自己十足的掌力击出,非但无法撼动分毫,还反被其震得倒跌而退,不由骇然失色。 本已被打翻在地的陈玄生抬起头来,见得相救之人竟是自己无时不想取其性命的黄药师,当下不由分说,翻身而起挥刀上前厮杀。梅若华见此虽不明所以,但亦恃机而动,掌风飒飒如刃,直击黄药师面门要害。霎时间,形势便从二人拼杀变成合力围攻。 黄药师脚步微错,避开陈玄生钢刀,右手五指如铁,牢牢扣住他手腕,运劲一带,陈玄生不由自主被拉前几步,手臂被其内力牵引,钢刀一扭,转向梅若华砍去。梅若华掌势使到一半,忽见钢刀劈来,只得强自收掌低头闪过。待得钢刀过顶,她掌风一变,手腕略侧,斜斜切入刀锋之内,欲攻黄药师胸口膻中大穴。不待她招式使尽,黄药师已然左手前探,闪电般擒住她手掌。一招之间,二人同时被制,只觉腕上如套铁枷,竟是动不得分毫。 轻松制住二人后,忽想起完颜蘅方才所言,黄药师不由晒然笑道:“你们两人倒是奇怪,一会儿要拼个你死我活,一会儿又合伙来攻我,真不知是何道理。”说着双手一推,便将二人摔得滚地而倒。 陈玄生犹自不服,忿忿地喝道:“黄药师!”目眦欲裂地爬起来还要上前厮打。 梅若华听得此人便是黄药师,心中一凛,立时想起欧阳峰所命,连忙一把推开陈玄生,踏步上前向黄药师打个唱喏,揖道:“阁下便是黄药师?小人奉主人之命,前来向你下战书。” 黄药师闻言,不由心内狐疑。看方才此人武功怪异,仿佛源自西域,且出手恁地歹毒,在得知自己身份后态度便忽尔转变,行事如此反复毒辣之人,倒是与江湖传闻中那人甚为相似,当下冷冷地问道:“你主人是谁?” “欧阳峰。”梅若华谨声应道,跟接着垂首毕恭毕敬地递上其亲笔书函。 果然所料不差,黄药师眉头略皱,负手冷然道:“回去告诉他,我没有兴趣与他比试。”说着再不看二人一眼,回身拂袖而去,留下陈梅二人一脸错愕。 完颜蘅早已来到一旁相候,梅若华为欧阳峰向黄药师下战书之言也听在耳内,待见得黄药师回来时神色不愉,唇角微抿,知他心下不快,不禁心内更是担忧,婉然问道:“看你方才神情,那欧阳峰可是武功甚高?” 黄药师不欲她为自己担心,便淡淡道:“欧阳峰是西域第一高手,绰号西毒,武功绝不在我之下。” 完颜蘅知他不愿自己多涉江湖之事,免得时时为其担忧害怕,当下也不再询问,只在心内牢牢记住欧阳峰这个名字。抬首凝视他清癯从容的面庞,感受着从他身上自然散发的沉稳而温暖的气息,顿时又觉得天地朗朗,只要能与他永如现下这般相守而行,万事只如烟云过,一颗心立时安稳下来。 见得黄药师不屑离去,梅若华也不敢强留,只急于赶回白驼山向欧阳峰复命,并报告他行踪,不便再与陈玄生纠缠私怨,当下狠狠瞪视他一眼,搁下狠话便展开轻功向西而去。 眨眼间,生死关头走了一转,众人各自离开,陈玄生也不稍待,日夜兼程赶回铁掌帮,只望能及早把黄药师二人行踪报知裘千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21.第五回 游云戏鹤任痴傻(二) 裘千韧听罢陈玄生的讲述,微一沉吟,吩咐林平带领弟子去监视着黄药师二人行踪,其余人等待全真教援手到来汇合再一同出发。 陈玄生心感不妥,支吾着言道此番与全真教联手对付黄药师一人,颇有些违背江湖道义。裘千韧脸色一沉,也不答话,神情间隐有怒意。 一旁的裘彩兰及小师弟知道大师兄向来为人憨直,最重仁义道德,只怕他倔性子又起,冲撞师傅,连忙以国家大事及黄药师当众弑师之为相劝。陈玄生反复思量,也觉得二人所言甚是,当下立定心思,再不作何想法。 离开议事厅,陈玄生与裘彩兰相伴漫步回房,月夜静好,二人各自诉说当日别后情形。 陈玄生将如何在危急关头获周伯通相救一事淡淡说出,说到梅若华时,更是言辞闪烁以过。 裘彩兰本对梅若华偏生针对陈玄生的所为大为不解,但见得他矢口否认二人间有所过节,亦深知师兄平素待人最是持礼守德,断不可能做出何不当之为,自是那妖人无理取闹罢了,也不再深究,但终究对梅若华甚是厌恶,忍不住讽刺一番。陈玄生听着裘彩兰对梅若华不屑和猜疑的话语,不觉心中烦闷,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避过话由便罢。 白驼山中欧阳峰收到回报却是大为震怒,一为黄药师竟拒与己比试,二为梅若华因为着回报消息而失去其形踪下落。 梅若华心内惊惶万分,连忙恳请主人能宽恕其失职之罪,让其带罪立功,此番定能寻出黄药师下落。欧阳峰念在她向来忠心耿耿,况且能力出众,也自不舍得作出弃卒之为,当下点头应允。梅若华得其饶恕性命,连忙躬身告退。 遣走梅若华后,欧阳峰终是难抑心头怒意,独自摸黑走上山牢,对着终日疯颠狂乱的兄长细诉着自己夺取天下第一的臆念,计划着先以东邪黄药师为首,再逐一打败分据各方江湖首位之人,说到兴之所致,不禁放声狂笑,几近疯魔。 蹲于地上的兄长一双熠熠闪耀的眸子透过脏乱的头发牢牢地盯着他,神色间竟是满含着嘲弄和怨毒,只可惜他此时正沉浸于自行幻想的前景中,根本无法觉察。 其时夜已黑沉,白驼山险峻难行,此时更是无法下山,梅若华虽心内焦急,也只好暂在山上稍事休息。 房中清冷,梅若华独自一人揽镜自照,细细梳理着满头如黛青丝,凝视着镜中娇媚脸容,往事忽如潮涌至。当年只得三岁便被欧阳峰自那孱弱怕事的爹娘处用二两银买走,带回白驼山中如猪狗般使唤,直到大些得其挑中教授武功。她本自性子刚烈偏激,得此机会,当即弃红装作男子打扮,每日里勤练苦研,不知吃尽多少苦头,才练成如今身手,但却连自己都忘记本是女儿之身,就连性子也变得越发古怪孤僻。回想当初那些日子真如地狱般黑暗,便是现下想起也觉得遍体生寒。 想到此处,又念起当日被陈玄生把自己清白之身看了个透彻一事,只觉一股怨毒之气渐渐漫上心头,恨不得生啖其血肉方能解此羞愤。转念间心内隐隐又有种惊诧,若不是发生此事,或许自己此时便不会忽尔忆及旧事,不会醒觉原来本是女儿之身。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却终是愤恨之念更盛,不觉间竟自把手中木梳越握越紧,直至木齿将手掌刺伤,仍自不知。 铜镜在昏淡的烛火中微微闪动着异光,映着她眼中怨恨,殷红的鲜血沿着苍白的手腕缓缓滴下,溅在漆黑的发上,慢慢沁入隐没,越发的浓黑起来,使得本已阴寒的室内更添肃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22.第五回 游云戏鹤任痴傻(三) 东南形胜,江湖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幙,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献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金国正隆年间,金主完颜亮见到柳永这首词,对西湖风景欣然有慕,于是当派遣使者南下之时,同时派了一个著名画工,摹写一幅临安城的山水,并图画其形貌,策马立在临安城内的吴山之顶。画成后,完颜亮见之大喜,在画上提诗道:“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更带出及后攻伐北宋之举,后人皆言一词倾国。虽此事皆为民间传说,其真实性也无从考究,但由此可见江南胜景,委实动人心魄。 既然彼此都有意游历中原,江南当是首选,黄药师带着完颜蘅一路南下,不觉间已来到了临安郊外。但见暮霭苍茫,天色将暗,想来是赶不及进城了,放眼望去但见不远处疏疏落落十几户人家,围绕着一弯溪水,竟是如诗如画般精致秀丽。当下二人也不须商量,径直便向那村子走去。 到得村内,却只见尽是断垣残壁,甚是破败,与方才远观大为差异。但其时天已擦黑,若再另行寻觅宿处并不容易。黄药师不禁眉心稍束,自己浪迹江湖,对衣食住行皆甚为随意,如此僻静无人处倒是正合他不喜热闹吵嚷的性子。而此时却是与完颜蘅相伴而行,她虽无皇室贵胄的娇纵之气,但终究是一女儿家,连日来跟着自己到处飘泊游历,已不是平凡女子可承受之苦,现下还得夜宿于此荒野废村中,不由歉然道:“此处方圆几里皆无客栈,看来今晚只怕要委屈你了。” 却听得完颜蘅温婉地应道:“其实没有客栈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起码不会有人打扰。”想不到她非但不介意,还一语道破自己性子喜好,黄药师不禁大有知音之感,对她的喜欢又多了几分,止不住欣然道:“此话正合我意,真不失为我的红颜知己!” 说话间二人转过一丛枯草,来到一破庙前,虽甚是残旧,但总算墙顶完整,不至于坦露于星月之下。完颜蘅道:“黄大哥,我们不如便在此破庙休息一晚吧。” 当下黄药师先行走进破庙中察看一番,见并无异状,便回身向完颜蘅微一颌首。完颜蘅见状,提起裙摆,抬步迈入庙中。 黄药师小心扶她在乱瓦碎砖中站稳,转身仔细在庙中央清理出一片干净所在,寻了些干草木柴,取出怀内火折子,熟练地生起了一个火堆,顿时满室温馨,倒不觉如何凌乱荒凉。一切收拾妥当后,他再把立于一旁微笑相看的完颜蘅带至火堆前,让她舒适地坐于早已整理好的位置上。 见他不急不徐地把所有事情都清理得井井有条,虽只默默而为,却远胜甜言蜜语。完颜蘅借着摇弋的火光,抬眸暗暗偷窥他拨弄火堆时的专注神情,回想当日,眼前这男子冷酷厉杀如鹰隼一般,如今却对自己体贴入微,不由心内如注蜜糖。转念间又想到今夜只得二人于此荒野破庙中相对而眠,岂不正如那结发夫妻?禁不住心如鹿撞,连忙抱膝别首,掩饰自己慌张的神情。 正当她自顾自羞于少女心思时,却听得黄药师道:“明日一早还需赶路,我们还是早点休息罢。”完颜蘅连忙稳定心绪,回首婉然一笑以应,只见他已然正襟危坐,所坐之处恰恰为她挡住门外凉风,心内更是温暖,只觉虽身处此破烂之地,却胜似玉瓦金梁,当下略理妆容,斜倚于他准备好的挡板上,安然睡去。待听得她鼻息渐沉,黄药师知她已然熟睡,心念立安,也自闭目而睡。 及至夜半时分,外间忽传来一阵打斗之声,隐然便在破庙之前。酣睡中的完颜蘅骤然被厮打声惊醒,连忙望向一旁的黄药师,却见他犹自闭目沉睡,脸上安稳自在,并不为外界杂事萦绕。如此处变不惊的气度,更让完颜蘅深感安然,微微一笑后,转身重行睡去。 兵器相击,酣斗厮喝之声在寂静的荒野里更显吵嘈。黄药师自那几人奔近便已醒转,本自懒得理会,但听得打斗声良久未息,担心完颜蘅受惊难眠,睁眼望去,果见她纤眉微蹙,辗转不安,心下更是不悦,提剑走出破庙,欲把这些扰人清梦的家伙赶走。完颜蘅此时也实是被吵得无法入眠,听得他起身出外,知他心意,不由暗自微微一笑,只觉从未如此安稳快乐。 出得庙外,但见是三个草寇模样的汉子围攻一蒙面青年。那蒙面青年使一对短匕,身法招式灵动非常,三名围攻的草寇武功低劣,在短匕下招式毫无章法,败迹已现。当下也不愿再行插手,只负手立于庙门前,以防四人打斗中不择路向,冲入庙中惊动完颜蘅。 不料完颜蘅此时见他仍未归来,早了无睡意,也自庙中走出。见得她施然而来,黄药师温言问道:“为何不在里间休息,是否因他们过于吵闹?”完颜蘅嫣然一笑,反问道:“那你呢?”朦胧的月色下,她这一笑间仿若芙蕖将绽,脱俗灵秀。黄药师凝目注视着她,柔声道:“我见你睡得不甚安宁,便想着出来把他们赶走。” 那边斗得如火如荼,呼喝声渐高,二人俱回首看了一下场内争斗,完颜蘅道:“看来此番不需你出手了。” 黄药师见她眸如星子清亮,灵秀湛然,仿若看出甚么来了,便问道。“为甚么?” “因为胜负已定。”完颜蘅脆声一语道出场内局势。 黄药师闻言也甚讶然,料不到她除饱读诗书外,竟对武学之道亦有所涉猎,便道:“想不到你对武学也有认识。” 完颜蘅向他轻眨眼睫,伸出春葱般的一根手指轻摆着笑道:“我虽不会武艺,但国人尚武,我从小看身边各人演练武艺,所以对武学也略知一二。” 看着眼前佳人神情俏丽,眉眼间大有狡黠之态,与平日里的端庄温柔大为相异,黄药师也不由笑着向她拱手一揖,道:“那我以后可得向你多多请教。” 完颜蘅见他此时眸带浅笑,薄唇微勾,对着自己毕恭毕敬地行此大礼,哪里还有半分初识时的沉郁冷漠,不由也被引起淘气之心,当下装作老气横秋地颌首道:“好说。”话音普落,自己也忍不住轻声笑起来。想到从小身边的人因着自己的身份,都对自己态度尊敬,谨守礼仪,除了在雪儿面前可略作女儿家娇俏之态,从未在男子面前可如此放松玩笑。此时在这心中恋慕的男子面前,反倒觉得身心尽皆轻松无比,不需再扮作尊贵的公主或神圣的圣女角色,只是一个备受宠爱的普通女子,不由深觉幸福非常。 夜深风凉,黄药师见此时已无甚看处,不愿完颜蘅再在此久留,恐她受寒,便道:“冷,进去吧。”说着携她转身向破庙走去。 堪堪走至门前,忽听得脑后一阵风声袭至,黄药师回剑一拨,来物立时被击倒地下,顺势展开,原是一幅画卷。完颜蘅听得声响,回首一看,正看到地上画卷,月色下只觉着色清淡,笔致细腻,所绘景致竟隐有似曾相识之感,不由轻呼一声:“好漂亮的画。”走上前去拾起画卷,俯下身子借着月光细细看去。 黄药师静立一旁守候,忽见那蒙面青年竟顾不及围攻的敌匪,身形一纵,手持短匕直向手捧画卷的完颜蘅刺去,完颜蘅此时正看得入迷,毫不察觉,根本避无可避。黄药师心中大骇,连忙抢上一步,刃藏鞘动,隔挡住刺下的双匕,手臂一振,把那青年震得连连后退。 见得迫退此人,完颜蘅安全无惧后,黄药师轩眉一敛,剑鞘在指掌中略一圈转,便是一招落英剑法。这落英剑法为其自创的得意武功,使将起来疾如春风却又姿势清雅,让人只觉满天飞花扑面,欲避却又无从可避,委实厉害。他恨这蒙面青年一来便向完颜蘅这不会武功的女子下杀手,当下也不客气,虽剑未出鞘,但杀气冲盈。那蒙面青年虽武功不弱,但又怎生受得他挟怒而发,一招未过便被他绞去双匕,挑掉面上黑巾,打翻在地。黄药师更不等待,踏步上前,左手并指直取其咽喉。 眼看着这蒙面青年便要立毙于黄药师指下,完颜蘅恰于此时收回专注画卷的神思,抬首见得此况,连忙扬声叫道:“药师。”黄药师闻她叫唤,恐她再度受袭,连忙停指回首相看,见得她手握卷轴急步赶来,虽神情惶急,却并无异样,当下也收起杀心,转身步回她身旁静立相守。 那青年原想着必死无疑,想不到因那女子一声叫唤,只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后安然无事,虽心下惴惴,但仍自不忿,叫道:“你们的目的也不过是那幅画,要杀便杀,少在此耍甚花样。” 完颜蘅见他神色不善,知他误会自己意欲抢画,连忙解释道:“这位朋友,我们并无意夺你的画,请无需动怒,我这便还你。”说着卷好画轴交还给他。青年接过画卷,却仍自心内狐疑地审视着二人。黄药师与完颜蘅也不在意,相视淡淡一笑后转身向破庙走去。 此时其中一名犹自未被击毙的贼匪勉力爬起,趁着青年失神之际,挥起大刀便欲从后偷袭。待得青年回过神来时,已然闪避不及。黄药师听得呼喝之声又起,大是厌烦他们这般争斗不休,当下既未停步亦不回头,只袍袖一扬,劲力所至,带起身旁一块大石径向那贼匪击去。只听得一声闷响,青年连忙闪身而避,回首只见那贼匪已然被石块砸得晕死过去。 回到庙中,那火堆已然熄灭,黄药师正待重新再燃,却见那青年追入庙里,倒身跪下谢道:“大侠,方才得你出手相救,请受曲三一拜。”黄药师本不欲与他多说,此时只冷冷地道:“不必了,我本就不是要帮你,只是你们在此争斗,妨碍我们休息罢了。”曲三见他这般说法,倒是尴尬起来,连忙直起身子,纳纳地不知所措。 完颜蘅觉这青年性子爽脆,见他愣愣地呆立当地,有心接上话由,好让他不再尴尬,便问道:“你手上画卷并非出自名家手笔,何以你会如此紧张?”曲三心中感激,况且方才见她看画的神情,当亦是爱画之人,便道:“实不相瞒,我听闻此画乃是丐帮的镇帮之宝,便料定是名画,想着偷来自己收藏。却被那天狼寨的人发现,沿途追杀于我,欲把此画据为己有。早知道这画名不符实,我就不必费那许多心思去偷了。”言语之间甚是懊恼。 听他说罢,二人都不由哑然失笑。黄药师摇头道:“为了一幅画,竟敢得罪丐帮,真乃画痴。”曲三听他称自己为“画痴”,更是得意地道:“没错,我曲三一生性喜收藏名画。我最恨那些不懂丹青却又附庸风雅的人,名画如落在他们手中当真是糟蹋,便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却落在市井之徒手中,岂不也是生生浪费了!” 想不到他一番言论下来倒也头头是道,黄药师道:“不错,名剑赠英雄,名画也应该留在懂得欣赏之人手上。”曲三早已被他武功丰姿所折,此时见他肯定自己所说,不由心中大喜,欣然道:“看来两位都是爱画之人,来,让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珍藏的名画,好好鉴赏一番。” 完颜蘅本自甚喜丹青,听得他居然还私藏着名画,更是心头大动,抬首满是期待地望向黄药师。黄药师早知她心性喜好,此时见她神情兴奋,眸光熠熠生辉,仿若得到糖果的孩童般欢喜,更是绝无拒绝之理,当下颌首应允。 当下曲三在前引路,三人绕过破庙,自后方乱草丛中觅得一间更为残败的屋子。入得屋内,由曲三打开机关,黄药师小心扶持着完颜蘅顺着漆黑的地道缓缓而下。好不容易到得地底,却见一条甬道蜿蜒而伸,道壁两旁相隔不远便是一盏造型精致奇巧的琉璃灯,灯内所燃灯油无烟无味,灯火恒定,照得甬道通明玲珑。黄药师与完颜蘅俱是见识广博之人,一眼便看出此灯油非寻常之物,竟似是东海鲛人之脂,不由心中对曲三更是好奇,只觉他心思巧妙,不但造此地室藏画,还不知从何处搜得这诸般珍奇异物。 再拐得几个弯道,忽觉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入了一个颇为宽阔的厅室之内。厅壁打磨得十分光滑,到处挂满了字画,三人沿壁观看。曲三在一旁道:“两位请随便欣赏,这里每一幅画都出自名家之手,或栩栩如生,或气势磅礴。有的线条轻重分明,有的自然而不矫作,每一笔每一墨简直便是鬼斧神功!”黄药师此时已把字画略略看了一遍,听得曲三此言,点头道:“此处所藏果然尽是名画。”那厢完颜蘅见得如此多名家画卷,每幅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不由也激动地应和道:“药师,这位曲大哥当真是世上少有的画痴。” 方才一路行来,三人已互通姓名,此时见得二人欣赏,曲三亦自高兴,道:“黄大哥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想送一幅画给两位,以作报答。”黄药师毫不在意,只淡淡地道:“但这里每一幅都是你的命根。”曲三笑道:“看两位观画的神情,便知道你亦是爱画之人,因此,我很是放心把画送给两位。” 见他意甚诚挚,黄药师也不矫态,眸光沿壁上字画一转,道:“此处字画不错尽是出自名家手笔,只可惜没有一幅能入得我眼。”曲三闻言一怔,心下却是不服,连声问道:“当真?!此处有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南唐李后主的林泉渡水人物,每幅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黄药师淡然一笑,道:“价值不过是人定而已。”曲三更是瞢然不知其解,道:“那我当真不明白,在黄大哥心中,甚么样的画才值得你收藏?” 黄药师轩眉略扬,回忆道:“许多年前,我曾看过一幅画,画中是一座陡峭突兀的高山,共有五座山峰,中间一峰尤高,笔立指天,耸入云表,下临深壑,山侧生着一排松树,松梢积雪,树身尽皆向南弯曲,想见北风极烈。峰西独有一棵老松,却是挺然直起,巍巍秀拔,松树下朱笔画着一个迎风舞剑的将军。这人面目难见,但衣袂飘举,姿形脱俗。全幅画都是水墨山水,独有此人殷红如火,更加显得卓荦不群,只可惜这画已不知去向。”曲三听他描述,不禁油然神往,喝彩道:“好画,果然是一幅好画,将来若让我看到,一定将此画带回来给黄大哥!”黄药师感他真诚,也微笑点头道谢。 二人在此间高谈阔论,完颜蘅却独自立于一旁再行细看起那幅丐帮镇帮之宝。黄药师见状,含笑步回她身旁,道:“你似乎对此画特别感兴趣。”完颜蘅螓首略侧,向他温婉微笑不语。 曲三察言观色,知黄药师对完颜蘅极为爱护,见她神色间对那画确是甚为喜欢,便上前说道:“既然姑娘如此欣赏此画,我便将其送与二位,权当见面礼。”完颜蘅闻言大喜过望,黄药师见她喜欢,也不推辞,向曲三拱手作谢。 告别曲三回到破庙,黄药师把火堆重新点燃,完颜蘅倚在他身旁坐下,忍不住又展开画卷就着火光细细观看。 此时黄药师也湊近看来,不解地道:“这幅画虽然笔功细致,却欠缺自然神韵,并不是你的喜好。”完颜蘅也自觉奇怪,闻得他相询,便盈盈笑应道:“我也不知,但方才一眼看到这画中景致,便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仿佛曾身临其境一般。”黄药师更是奇怪,道:“但画中所绘乃是中原景致,你不可能去过。” 完颜蘅不置可否,靠近黄药师指着画卷右下角道,“你瞧,这点墨迹可像我们萨满教圣物上的图案?”说着眼波流转,侧首向他望去,却见得一抹浅笑渲染在他清俊的面容上,连本自刚毅冷淡的双眸也漫上丝融融的暖意,火光之下是如此沁人心脾,不由心跳如擂,脸上一红,低声道:“你笑甚么?” “想来你是思乡了,就因为这点墨迹像你们萨满教的法器,所以才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罢。”黄药师凝视着她笑道。 听他说得有理,完颜蘅秀眉微蹙,道:“或许罢。”黄药师见她神色郁郁,心中怜惜,柔声道:“可要我陪你回去一趟?”完颜蘅闻言心中一动,她出来日久,确是十分挂念父皇,但想到完颜熙对自己的贪念由来已久,想来无法轻易放弃,此时归去只怕仍是凶险非常。这番拼却九死一生,逃出那虎狼之地,又幸得天公怜悯,可与心上人重遇,已是难得的幸运,若再贸然而回,尚且不论凶险,万一再与他分离,确实无法承受,几番思虑之下,终于摇头道:“我想还不是时候。” 二人在此相倚轻谈,懒得理会外间早已醒转的天狼寨匪贼,只由得他们自行逃命而去,却不料由此把行踪泄露给一直隐地暗处跟踪的林平等一众铁掌帮弟子,林平自是大喜,一边飞鸽传书通知裘千韧,一边暗中通知梅若华。 陈玄风收到传书,正巧周伯通也自行赶至铁掌帮寻他玩耍,而全真教七子也堪堪赶到,把个周伯通吓得连忙遁走而去。七子见状甚是无奈,但此时也顾不得再提入道大典之事,一行人在裘千韧的带领下,立即动身前去临安,准备寻得黄药师并就势抢夺金国圣女。 注:药师兄形容那画的一段抄自《射雕英雄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23.第六回 相煎相磨还相悦(一) 晨雾初生,东方渐白,黄药师与完颜蘅早早起来,正待过来与曲三招呼一声,却见得他早已整理行装,看样子是准备离开此处。 完颜蘅迎上前去,问道:“你这便要走么?”曲三颌首道:“是,此处已然被人发现,我还是暂避为妙,你们待要去往向处。”说着望向黄药师,满眼期盼,希望得可同路而行。 黄药师略一沉吟,道:“我们准备多留几日。”曲三也是个爽快之人,见二人无意离开,虽心内甚觉失望,但仍拱手道:“如此一来,我便先行告辞,保重!”黄药师拱手回礼之际,忽听得一阵急促纷乱的脚步声骤然奔近,及至三丈处停下,隐然不露,似俱是轻功不弱之人,细一分辨,竟不下二、三十人之多,不由心中一凛,眸中神光闪动,喝住曲三后冷然道:“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却为何仍鬼鬼祟祟地不进来!” 只见得薄雾中衣袂轻摆,渐渐地一众身影如鬼魅般显露出来,当先一人宽袍大袖,峨冠长髯,行动间颇有风雷之势,正是裘千韧。他领着铁掌帮弟子自枯草中走出,得意地道:“黄药师,我看你此番往哪里逃!” 完颜蘅此时心中剧跳,认得来人正是当初在金国皇庭内与黄药师争抢自己的恶人,后来更用黄药师的仇人为饵,以期从他手中交换自己,仿佛执意要擒住自己,幸好奸计被挫,无法偿愿。此时追来,只怕也是为了擒住自己以达成何龌龊的计划罢,当下连忙躲于黄药师身后,紧紧抓住他衣袖,生怕被那人抓走。 黄药师哼了一声,晒道:“就凭你?休要忘记你曾是我的手下败将!”裘千韧见他在众人面前重提恨事,神情间更是桀骜不屑,不由脸色稍变,隐于袍袖中的手掌紧握到骨节发白,但他终究性情阴鹜,恨意只在脸上忽闪而过,强忍着不发一言,仰首自持而立。 众人相峙间,又听得衣袂翻飞之声,从残瓦乱草中又疾闪出七道身影,分据七个方位,一时间把黄药师三人围得严密。那七人青冠道袍,长剑如霜,正是“全真七子”。 黄药师冷眼环视,寒声道:“原来是请了助力,这七个道士想必便是全真教王重阳门下的‘全真七子’罢。”马钰见他一语道出己方来历,不由心中暗道:“闻道黄药师聪明绝顶,狡诈非常,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当下端言道:“黄药师,你若是不交出金国圣女,就休怪我‘七子’无礼!”裘千韧此时心中冷笑,负手立于后方,暗盼着“全真七子”休再说甚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语,尽早上前动手,好缠住黄药师,让自己可趁机一举擒住完颜蘅。 眼见来者汹汹,黄药师心知今日若不尽力一战,断难轻松脱身,但对方有备而来,且人数众多,己方只得二人应战,只怕一个闪失,完颜蘅安全不保,当下微微侧首对曲三附耳道:“曲兄弟,稍后你保护阿蘅先行逃离此处。”曲三心领神悟,也不多言,低声应允。 见他对马钰的话不理不睬,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谭处端忍不住厉声道:“你若是再不答应,我们便不客气了!”黄药师嘴角轻扬,漫不经心地冷笑道:“有本事便一并过来罢。” 马钰终究年轻气盛,平日里江湖中人敬他们为全真教门人,俱是态度恭敬有加,何曾见得如此倨傲之人,不由怒气渐盛,沉声喝道:“岂有此理!”身形随话音方落便蓦然一展,挺剑疾刺。七人因经常同练阵法,早已练就一般的心思,见大师兄出招攻去,俱是身随意动,七把长剑刷刷几声,或攻或守,把黄药师全身上下都笼罩在剑光环绕之中,封住其所有退路。 全真剑法变化精微,七剑连势,威力极盛。黄药师但觉眼前剑气纵横,闪烁生辉,也不敢轻忽,身形微晃,袍袖一卷,荡开马钰长剑,反手便是一掌震开丘处机攻势。“七子”只觉眼前青影如风灵动,劲风到处,长剑俱是或偏或移,无一不是落在空处,一时心中大骇,彼此对视一眼后灵犀立通,连忙步法一变,分抢“天枢”“天权”“玉衡”“天玑”“开阳”“摇光”与“天璇”七星方位,欲布天罡北斗阵法御敌。 黄药师精通天文历算之学,一见七人步法移动,便知他们是想占七星之位,料得是想摆甚阵法相抗,当下冷冷一哼,青锋铮然出鞘,一招落英剑法斜刺里直攻欲占七星冲要的丘处机,左手劈空掌倏忽而至,把正待移向斗柄中主位玉衡的王处一打得个手忙脚乱。一时间场内各人抵挡不遑,哪里还布得成阵势。 待得“七子”与黄药师普一动手,曲三已然转身拉着完颜蘅向地道逃去,完颜蘅深知自己此时留在此处也是负累,加上对黄药师武功之高向是坚信不疑,这七名道士虽看上去武功不弱,但相信他定能自保,当下也不矫情作态,毅然随着曲三发足狂奔而去。 铁掌帮众人当然由不得他们就此逃离,连忙随后追赶,裘千韧更是仗着轻功了得,毫不理会周遭断垣败瓦,当先抢上前去,一众弟子也奋力跟上,曲三虽熟悉此处地形,但仍被其紧紧跟随其后,无法摆脱。 黄药师眼角余光瞥得二人形势,不由心中大急,但苦于一时被“七子”缠住,无法立时得脱,心神不定间居然让“七子”乘这空隙抢占住北斗七星方位,布成了天罡北斗之阵。 阵法既成,“七子”心内立时大定,马钰剑指轻摆,指挥师弟妹发动阵势,以“天权”“玉衡”正面御敌,两旁“天玑”“开阳”出剑侧击,后面“摇光”与“天璇”也转了上来伺机而动。 黄药师一凛,连使四招杀着,巧妙难言地荡开四人长剑,虽看似轻描淡写,但心中已知情势大不相同,这七人每一招发来都具极大劲力,远非适才七人各自为战时可比,当下凝神展开“落英剑法”,在阵中滴溜溜乱转,仿若一阵无形无踪的旋风,剑势如飞花在风中翻腾,虚实难分,倏忽间,只不知有多少个黄药师在奔驰来去。 “全真七子”牢牢占定方位,奋力抵挡,知道只消一人微有疏神,“七子”今日无一能保性命。黄药师心中此时也是暗暗叫苦,刚才一上来若是立下杀招,随手便杀了对方一二人,天罡北斗阵再也布不成功。无奈之下,又心忧完颜蘅安危,不愿在此与他们缠斗,只好使尽平生所学,数招间连变十多般奇门武功,直杀得“七子”眼花缭乱。 “七子”普练该阵法时,师傅曾多番嘱咐,言道该阵变幻莫测,高深无比,非必要之时,绝不可与人拼斗,因此练成后除与周伯通小打小闹外,并不曾正式对敌,此刻与黄药师这般高手比拼,加上各人自身内力与其相差极远,一时间竟是渐落下风,被他杀得左支右拙。 眼看着情形逐渐险恶,若再斗得盏茶时分,定能完胜破阵,但黄药师此时却不欲再在此久留,一颗心早已飞到完颜蘅身边,当下剑尖斜晃,强行挡开七人连剑之势,窥得空隙,负剑身后,左手连使弹指神通,疾射出七枚弹珠,俱不偏不倚地射中七人曲池穴,七人立时收势不及,仆倒在地。 “七子”虽穴道被封,但反应奇快,一个翻身便就地滚来,剑式一变,直削黄药师双脚。功力最高的丘处机与王处一也拼着损伤,强行立起出剑。黄药师不耐与其拼斗下去,提气一跃,身形拨起数丈,待得七人杀至,足尖在丘处机头上一点,借力向着曲三等人离去的方向疾射而去。 七人眼见着他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倏然消失在荒林丛外,在师傅所创大阵的围攻之下,竟被他不到半盏茶光景便全身而退,回想方才凶险,不由俱是心中委糜失落,暗暗叹道黄药师果然名不虚传。 曲三领着完颜蘅躲入地道,以期利用地形闪避铁掌帮众人,但裘千韧轻功绝妙,并未曾落下,紧紧尾随追至。眼看着无法脱身,曲三把完颜蘅往出口推去,叫道:“姑娘,你循此直走便是出路,快走!”完颜蘅一惊,问道:“那你呢?!”曲三不理,只是用力把她一推,喝道:“快走!”完颜蘅见情势危急,已不容彼此拖拉,只好转头朝着出口狂奔,连跑边在心中默向真神祈祷,希望曲三能得以保存性命。 她方才逃离,铁掌帮众人已然赶至,曲三甩手把身上画卷行李丢出,把先行之人砸得倒地不起,成功为完颜蘅的逃脱抢得一些时间。正待再行上前阻挡,忽觉一股劲风奔腾扑面,连忙侧身闪避,但终归迟得一步,尚未见得对方面貌,已然顿觉胸口如遭雷击,对方掌力尽数印在自己身上,一时全身剧痛,气血如潮翻涌,止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裘千韧见一掌得成,再不看瘫倒在地上的曲三一眼,领着铁掌帮弟子急步朝完颜蘅逃离方向追去。 完颜蘅此时已是慌不择路,普一出地道便冲入乱林中胡乱奔逃,如此一来却让裘千韧一行捉摸不定,一时倒轻易追不上来。正自狂奔中,不觉已跑出密林,倒是让早已埋伏在林外的裘彩兰等人抓个正着。从后赶至的裘千韧见圣女已然成功擒住,不由得意非凡,袍袖一挥,便待押着完颜蘅回铁掌帮。还未行得几步,却忽见一团黑影扑至,押着完颜蘅的弟子还不及反应,只觉手臂一麻,兔起鹘落间,完颜蘅已被那黑影掳走。 裘千韧大惊,连忙抢前一步,待得看清来人,原来竟是西毒欧阳峰,不由心中忿恨不已,暗自懊悔自己千算万算,却不料还是失算于其近乎执念的争胜之心,观此情势,要再夺回圣女实是越发艰难了。正当他心念电转时,只见欧阳峰扬手把完颜蘅推给身后的梅若华,负手立于铁掌帮众人面前,一时间众人但觉一阵寒意袭来,俱是停步不敢再稍移。 梅若华一手制住完颜蘅,一边忍不住回眸向铁掌帮那边看去,果不然见得陈玄风正立于裘千韧身后,不由脸色略变,狠狠地瞪视过去。陈玄生也已发现梅若华,两人目光相对,霎时间前事恩怨尽上心头,不由一阵尴尬羞愧,连忙低下头去,不敢迎上她怒视而来的目光。 两帮人冷冷对峙,只差一瞬便要触发敌对之势,正在此时,黄药师已然如电般赶至,身形如一只硕大的青鸟般,衣袂飞扬,霍然停在场内。完颜蘅见得他神色焦急,待看到自己后眸中尽是担忧,却不知方才可被那七名道人伤到,想到此处,心中一痛,忍不住惶然叫道:“药师!”挣扎着便想冲过去他身边,奈何身弱力薄,如何挣得过梅若华双手,只好哀哀地望着他,盼着能尽早回到他身畔。 听她声音清亮,料无大碍,黄药师终放下心头大石,收敛心神,凝目注视着挡在身前之人,只见此人一身西域打扮,目光阴鹜,神气内敛,想来便是那西毒欧阳峰。当下冷冷地道:“欧阳峰,快把圣女交还给我。”欧阳峰唇角斜牵,道:“黄药师,这位姑娘有我的下人保护,定会安然无恙,你大可放心与我比试。待胜负分明后,我自然会把她交还给你。” 他话音方落,“全真七子”也随后赶来,黄药师冷眼环视四周,心知此时已然别无他法,只能先应其所言,与其比试一番,救回完颜蘅后再作打算。于是二人在林中寻得一处开阔之地,凝神相持,一场大战眼看着一触即发。二人俱是名满江湖,独霸一方之人,高手比试,又岂容旁人插手,当下其余众人无法,只得环绕以峙,待二人分出胜负后再行上前争斗。 肃杀之气穿林越风,激得场内外众人衣衫都无风自动,隐然轻扬。 欧阳峰对上黄药师那双冷冽无波的眼眸,不觉一凛,暗道:“这黄药师当真不能小觑。”不由心头升起一阵急于争胜的快意,当下再不蓄势,双掌一扬,内劲急提,四周突然被其劲力带出阵阵朔风。 黄药师昴首持剑迎风而立,巍然如山岩不动,劲风过处青袍飞扬。风势越来越大,渐有砂石吹起,但他只冷冷地站着,侧目斜睥着欧阳峰,神色间毫无惧色,桀骜不群之态尽显。 厉杀的烈风中突然寒光一闪,欧阳峰心头暗喜,知道黄药师终是过于关心完颜蘅安危,现下已然按耐不住了,连忙趁势而动,翻身一挫,借力前扑,把□□功运至八成功力,掌风挟带着风雷直向其奔腾而去。黄药师不敢怠慢,唇角紧抿,提剑一招疏影横斜挡隔住欧阳峰雷霆一掌,闪身侧退一步,长剑一撩,紧接着下一招暗香浮动使出,直刺他脚下膝跳穴。欧阳峰右足微挑,就势便要踏向长剑,谁知长剑忽闪,灵动万分地绕到背后刺他肺俞。二人一来一往,剑如惊鸿翩然,灵捷游走,虚实难分,掌如开山劈石,刚猛凌厉,诡异难避,一时缠斗得难分难解,把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正当二人酣斗之间,裘千韧低声向身旁林平吩咐道:“待他们两败俱伤之后,你们去抢圣女,我去对付东邪!”陈玄生在后闻言一怔,顾不得此时形势,连忙抢上前轻声道:“师傅,我们如此乘人之危,好像并非正派所为啊!”裘千韧见又是他以甚么正派所为出言顶撞,心下更是厌烦,恼道:“现下管不得那诸多顾忌了,要以国事为重!”陈玄生心头一突,虽仍自惴惴,但亦无可反驳,只得垂首不语。 全真七子此时也正在一旁凝神观战,但觉二人武艺精妙绝伦,一招一式中仿若蕴着千万般变化,神幻莫测,真不知自己要待何时才能练就这等功力,不禁俱是心驰神往。正自出神中,忽觉一人绻着身子拱了进来,竟便是师叔周伯通。原来这顽童心性之人料知今日有好戏上演,终于按耐不住,也顾不得七子是否重提入道大典之事,厚着脸皮赶来瞧热闹。 场内二人已斗至险处,黄药师纵身跃起,青锋如龙贯日,矫健多姿。欧阳峰亦翻身而跃,半路中右足突踢,不偏不倚,正中黄药师手腕。黄药师只觉虎口一麻,长剑止不住脱手飞出。完颜蘅关心情切,见状不禁心胆欲裂,失声惊呼道:“药师!” 裘千韧见此暗喜,微一点头,林平心领神会,领着众弟子以林木作掩,悄悄向梅若华一行靠近。全真七子见铁掌帮行动,自是明白其意,虽也觉不妥,但此时两派互为联盟,当是共同行事,于是马钰也摆手招呼全师弟随着铁掌帮前去侍机而动。 周伯通见众人急急离开,眉头一皱,也不理会,继续蹲于原地看得兴高彩烈。 黄药师剑虽离手,却也不惧,身在半空凝气出掌,硬生生与欧阳峰双掌相对,两人身子都是一震。黄药师掌力急加,如波涛汹涌般的向前猛扑,欧阳锋口中咯咯大叫,也全力而发。二人掌势相错,各自重重击在对方身上。双方功力相仿,受掌力而震,俱是向后急翻落地,普一站定,唇角都沁出淡淡的血丝,显是此番比拼内力,已然双双受伤。但只有二人心内方知,内力终究是黄药师略胜一筹。 在二人比拼内力之时,梅若华已警觉铁掌帮人的异动,连忙侧身挡在完颜蘅身前,只待陈玄生等人抢近便出手。 黄药师身形未定,见得陈玄生等人偷袭抢人,不由一惊,正待上前营救。欧阳峰也已然发觉,他虽争胜心强近执念,但终归乃一方霸主,既扬言保完颜蘅安全,自是不容铁掌帮众人前来捣乱。当下身形一展,朝着陈玄生等人双腿连环踢出。他虽身受重伤,但仍不是铁掌帮弟子可匹敌,直把众人踢得尽皆仰首倒跌地上。 还不待黄药师上前接回完颜蘅,裘千韧已从林中扑出,挥掌攻向他后背。黄药师耳辩掌风,立时便知道乃裘千韧铁掌偷袭,不由眉心一敛,回掌猛击。他恨其行事低劣,屡次三番想要抢夺完颜蘅,此时虽与欧阳峰比拼后伤势不轻,但掌上所蕴之力仍是十足。裘千韧与其锋芒一对,立时被浑厚的劲力冲撞得胸口剧痛,连忙倒跃退避,运功强自把倒涌的真气压回丹田。 铁掌帮计谋倾刻覆灭,欧阳峰也不管裘千韧怨愤的神色,只扬声向黄药师道:“黄药师,今日之战你我胜负未分,我不会就此罢休!”说罢,回首向梅若华道:“若华,放了她。”梅若华领命放开完颜蘅。 一得自由,完颜蘅再也顾不得许多,只唤得一声黄药师名字,便急步奔回他身畔。黄药师见她安然无恙,终放下心头大石,经过此番争持,再得相对,只觉便是下一刻与之同死也是泰然。 好容易奔至跟前,完颜蘅看着他唇角因伤溢出的鲜血,不由又怜又痛,也不理会众人鄙夷的目光,忍不住轻轻抚上他脸庞。 欧阳峰心知铁掌帮众人为金国圣女而来,此时自己已然依约交还圣女给黄药师,便等于把诸般险况推回他身上,况且自身亦受伤急需医冶,当下也不愿久留,低声吩咐梅若华等人扶持退走。 周伯通见热闹已散,玩心又起,三步并作两步跳至裘千韧跟前,拍手哈哈笑道:“乘人之危,活该!”裘千韧认得他是王重阳师弟,便是不计此时仍需全真七子助力,也不愿日后因这顽童而得罪全真教,当下只得脸色不愉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并不回应。周伯通见一番抢白得逞,大是得意,对赶来的七子兴高采烈地道:“瞧师叔多威风,教训得他无话可说,因此做人定要光明正大,休要学那种小人行径。”说话间向着裘千韧指手划脚,口沫横飞。七子虽觉师叔当着铁掌帮众人面前数落他们掌门实是不敬,但又实在心中暗自不耻其偷袭的行为,只好默默不语。 裘千韧也懒得理会他的言语羞辱,领着失手的众弟子缓步围向黄药师与完颜蘅二人。七子见状,也各自抽出长剑,围上前去。 黄药师先与欧阳峰比拼内力受伤,后又与裘千韧全力对了一掌,此时只觉丹田隐痛,内腑受损,浑身真气零落难聚,面对如此多来敌,实是无力再战。当下垂眸凝视着完颜蘅,脸上神色无悲无喜,淡然自若,丝毫不把众人的意图纳入眼中,那些喝骂之声也无法入他耳内,他此时只静静地看着眼前那满脸痛惜的女子,心中一片安宁。 完颜蘅眼睫轻颤,明眸中漫上一层淡淡的水气,旁人的不耻或恶意此时她已尽皆不觉,满心里只有痛惜着眼前这男子的伤势。她抬袖仔细拭去他唇边鲜血,担忧地用目光探视着他的神情,只望能从中看出他的伤势如何。却见他只是云淡风轻般微微一笑,伸手用力握住她双手,一时间她只觉心头暖意融融,再也无甚可担忧害怕。 身周杀气浓重逼来,但二人心中俱是一念:既已与子执手相视,那便是同遭天崩地裂之苦又有何惧! 众人于两人神情看得清楚明白,除裘千韧铁石心肠外,均觉二人在围困中仍如此光明磊落,所作所为皆出乎一片至性至情,一时间,各人面面相觑,倒也不愿就此便上前厮杀。裘彩兰更是不禁红着脸偷偷瞄了一下陈玄生,却见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场中二人,眉头紧皱,不知可是想着何仁义道德,家仇国恨之事,心中不由轻叹一声,隐隐羡慕起那在危难中仍不顾世人目光,真情相对的二人来。 众人只是全神贯注在场内二人身上,无人发觉方才受了裘千韧一掌,却尚未毙命的曲三已悄然赶至。他一直匿于树后,待看得恩人受困,心下大急,忍不住悄悄闪身而出,窥空向场内抛了一颗霹雳云烟弹。 此时裘千韧也早已不耐如此僵持,正准备招呼众人一涌而上时,忽听得嘭一声巨响,场内霎时炸出一团浓烟光幕,立时把众人耳目尽迷。事出突然,众人俱是一惊,因恐防有人趁机偷袭,纷纷凝神立于原地戒备,不敢稍动。待风过烟散后,场内早已是空无一人,黄药师二人当是趁着这阵烟雾成功在包围中全身而退。 着着快到手的胜利倾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裘千韧止不住暴跳如雷,但料得黄药师此时身受重伤,定逃得不远,马上喝令铁掌帮弟子分头追查二人行踪。 全真七子冷眼看着裘千韧气急败坏地追赶而去,俱是一般心思,只觉这铁掌帮新任帮主行事甚是低劣不堪,但碍于铁掌帮乃江南第一大帮,不好过于置喙其帮主,这莫名其妙的围剿之行便就此作罢。当下七子回转心思,重又追着周伯通行那入道大典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24.第六回 相煎相磨还相悦(二) 凉月朦胧,间或飘过的一两朵黑沉的密云掩去半边月光,让在密林中的搜寻更是艰难。 黄药师勉力提着一口真气,携完颜蘅避入林中,本该就地休养疗伤,但又担心在这漆黑夜里她会害怕,便生起小小一堆篝火,为她驱寒避虫,一切准备妥当后才低声道:“我要运功疗伤,半柱香之内别让任何事物骚扰我。”完颜蘅颌首答允。 当下黄药师盘膝坐下凝神入定运气疗伤,完颜蘅跪坐一旁紧张地守候着。 焦虑之中时间也过得特别漫长,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完颜蘅忽听得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近,不由大惊,连忙捧起地上沙土想把篝火掩熄,不让来人发现。但终究迟了一步,只见得陈玄生提刀大踏步走来,厉声喝道:“黄药师!” 完颜蘅牢牢记住方才黄药师嘱咐,知道他此时正在疗伤的紧要关头,若被这人惊扰,不知会受何损伤。当下也不顾得许多,抽出地上黄药师的长剑,紧握着直指陈玄生,只望能威吓住他不要再行走近,寒声喝道:“你要干甚么!” 陈玄生如何将她一介不懂武功的弱质女子放在眼内,钢刀轻轻一拨就就把她手内长剑打得脱手飞出。完颜蘅也自不惧,张手拦在黄药师跟前,凛然怒视着他,咬牙骂道:“你这般乘人之危,算甚么英雄好汉!”陈玄生挥刀欲劈,威吓道:“走开!” 利刃森然透骨,冷冽的寒光刺得完颜蘅脸颊生痛,却反倒激起她性子中的倔傲,高声喝叱道:“你们枉称名门正派,却偏行此下三流也不屑之事!”一时把向来以名门正派自诩的陈玄生说得大为气恼,沉声厉喝道:“你不要再侮辱我们铁掌帮!”完颜蘅冷冷地道:“若你现下非要做出乘人之危的举动,那便是在侮辱你自己!”她本仍一国公主兼萨满教教圣女,自是有一股尊贵威严的气势,此时凛然一喝,不由让陈玄生心头一怔,居然不自觉地想起上官南生前耳提命授的教诲,不由垂眸沉思起来。 见他态度像是有所改变,完颜蘅心内一松,止不住回首看一眼盘膝地上正自凝神运气的黄药师。看到他脸色平静,唇角略抿,并无因现下情况而致真气岔行的迹象,不由更是大为安心。 正当她心内略安时,忽又听到陈玄生冷然抬首道:“不行,他这种人欺师灭祖,当是死有余辜!”说罢举刀就要向黄药师劈下去。完颜蘅见他冥顽不灵,胸中气血上涌,身形一挺,迎着刀锋昂首而立,色厉内荏地道:“你要杀他便得先杀了我!”陈玄生见她不顾生死相护,也自愕然,连忙收住去势,刀锋堪堪停在她面前。待见得她神色坚定毅然,凛然不惧,想是打定主意要守护黄药师,当下眉头一皱,伸手强行推开她,喝道:“走开!”说着踏前一步,再次举刀直劈向黄药师头顶。 被他推跌在地的完颜蘅见其势已无可阻挡,忍不住失声惊呼,心中急得犹如刀割。 危急之际却见得本仍自调息运气的黄药师右掌一翻,恰恰在陈玄生握刀的腕上一推,那正迅猛劈下的钢刀便脱出他掌控,如流星般飞堕而去。陈玄生一惊,还未待他反应过来,胸口一痛,已然中了一掌,身子止不住向后跌去。普一坐起,只觉寒光一闪,钢刀已然转向直指自己面门,心知此次又是轻易败于黄药师手下,不由大是沮丧,忿忿地道:“要杀便杀!” 黄药师提刀凝立,眸中神色漠然,淡淡地道:“你走罢,我今天没有兴趣杀你。”说着转身再不看他一眼。陈玄生连忙站起,恨然道:“你会后悔的,我终有一天必会杀了你替师伯报仇!” 对他三番四次想要杀自己而后快,黄药师并不在意,倒是越发欣赏他的坚毅。他回眸看了一眼完颜蘅,方才她舍身相护他听得清楚明白,现下思及,心内更是柔软。本以他我行我素的性子,是根本不屑于向人分辩甚么,但此时却忽不愿她以为自己舍生相护的,当真是陈玄生口中那死有余辜之人,便是有一分一毫误会也不容,当下居然破天荒地向陈玄生解释道:“你便是杀了我也是报不了仇,因为他根本不是我所杀。” 陈玄生自是不信,道:“你休要分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的所为。”方才那解释于黄药师来说已然难得,见他仍是不信,也懒得再说,只淡淡地丢下一句:“清者自清。”便再不理会。 完颜蘅当然知道黄药师心思,抢上前接着道:“他当时受了重伤,又如何再去刺杀你师伯?!”陈玄生低头回想当日城门弑师之事,黄药师确是身负重伤,但他仍自犟道:“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完颜蘅道:“你有何证据?难道不许是别人恶意中伤于他么?!”她语声清越,如珠落玉盘,直把陈玄生说得窒在当场。 黄药师本就不喜去与人分辨甚么,此时听得完颜蘅为自己据理力争,心内却是欢喜,但听得陈玄生仍是纠缠于这事,又觉甚是厌烦,当下随手把钢刀丢还给他,冷冷地道:“你走罢,多练十年武功再来找我!” 陈玄生接过钢刀,心中思绪凌乱,只觉完颜蘅所言有理,况且一路来因仇恨蒙蔽,一门心思只认为黄药师便是邪魔外道,此时细细回想,其实他并无甚不仁不义之为,便是弑师一事,私下听其他江湖中人谈及也知理亏实是那赵不凡,但如此一来,又会是谁杀害了师伯,他越想越混乱无助,只得深深地看了黄药师及完颜蘅二人一眼,转头默默离开。 完颜蘅见他终于放弃离开,心头一宽,忽见身旁的黄药师身子一颤,捂住胸口低低咳嗽起来,知道他其实伤势仍重,方才情急之下强自支撑而已,一颗心立时又再吊起,连忙一把扶住他,柔声道:“快坐下休息。”黄药师回首仔细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无损伤,也安下心来,点头继续盘膝坐下运气疗伤。 带着满心疑虑与挣扎,陈玄生回到铁掌帮碰头之地,裘千韧此时已然心急如焚,见他回来,连忙追问情况。陈玄生老实作答,只把裘千韧气得面色黑沉,林平在旁也气急败坏地连声责备他。陈玄生见师傅师叔气得不浅,心中虽隐隐害怕,但仍忍不住道出心中对上官南瘁死的疑虑,质疑黄药师是凶手之说。裘千韧闻言止不住心头狂跳,火冒三丈,扬手一掌狠狠打在陈玄生脸上,直把他打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裘彩兰见状,心中又痛又惊,连忙扑上前去扶起他。 裘千韧仍不解恨,对着地上的陈玄生一番痛骂,直把他骂得羞愧非常,胸中热血上涌,高声誓言必将为掌门师伯报仇雪恨。一旁的裘彩兰亦百般哀求父亲原谅陈玄生,言道他向来宅心仁厚,想是因此便容易听信了谗言。裘千韧怒火未消,又恐其在此再行胡言乱语,只怕其他门人听者有意,怀疑到自己身上,当下严词遣走陈裘二人回铁掌帮候罚,自己与林平带领着众弟子继续搜寻黄药师踪迹。 陈裘二人垂头丧气地返回铁掌帮,一路上裘彩兰温言相慰,却始终无法令陈玄生开怀。正在边说边走时,可巧遇到了为欧阳峰寻觅毒物以练功疗伤的梅若华。裘彩兰一向对其十分不待见,此时狭路相逢,三人言语不合,又动起手来。 裘彩兰向来娇惯,加上对敌经验甚少,拆不过两招便被梅若华打伤在地,陈玄生见状不由大怒,挥刀上前。他此时只挂念师妹伤势,一时倒也忘了与梅若华之间的前事恩怨,加上之前与其三番四次敌对,于对方武功路数甚为熟悉,一时间梅若华也占不到何上风,倒是颇有拳脚难展之处。 打斗中梅若华一时不愖,被他削掉纱帽,露出如云长发,女儿之身再一次现于人前,不由更是狂怒不止,出手更是狠辣,扬手间竟把陈玄生双眼毒瞎。双目斗然失明的陈玄生惊惶无措,纠缠间脚下一空,连忙双手乱拉,把梅若华也一并扯下悬崖。 二人总算命非薄纸,侥幸掉在崖间大石上,性命得保,但经此一役,梅若华也跌断脚骨。二人一瞎一跛,一时竟无法重返崖上。 二人本自有间隙怨仇,此时被困山崖,少不免又是一番针锋相对,在各不相让的唇枪舌剑下,倒是让他们对彼此本性愈加了解。陈玄生性子本就平和厚道,又总觉自己理亏在先,慢慢地也不以梅若华毒瞎他眼睛的事为意。而梅若华自女儿身被陈玄生看个通透后,本平静如水的心境也不时翻起滔天巨浪,心心念念地想着他,待得见到他后,却又慢慢分不清楚到底是怨是恨,是喜是乐,此时见他被自己毒盲,顿觉积着的一口怨气竟自消散,还隐隐生起些怜意来。 因此当陈玄生因目盲,不慎被毒蛇所咬晕厥后,梅若华更不计前嫌,艰难相救,陈玄生醒转得知后,感激之下也出手为其接上断骨。自此二人相处更为自然,闲聊间重提那旧事积怨,当是一笑泯恩仇,梅若华更承诺若得重上山崖,定当携解药前去医治陈玄生双目。 陈玄生目不能视,其余感观却越趋灵敏,凭此觅得路径,二人互相扶持,好不容易爬回崖上,正好碰上寻来的裘彩兰。她见得梅若华掺扶着陈玄生从山崖下爬上来,神态亲密,不由醋意大发,还待动手,却被陈玄生喝止住,无奈之下只得小心扶持着他返回铁掌帮,梅若华也径自转身离开。 回到铁掌帮后,裘彩兰依然为之前所见二人态度亲密而暗生闷气。陈玄生目不能视,行动不便,躺在床上听得她在旁絮絮叨叨地乱发脾气,不觉烦闷不止,借口困倦遣走了她后仰首躺下,思及当时情况,却不由得心中微动,思绪万千。 正自心念无边时,忽觉床边隐有细微的呼吸之声,一惊之下连忙喝问,原来却是应诺前来送解药的梅若华,一时间不觉心头欣喜不尽,只不知是为那解药还是为那送药之人。 梅若华从崖下上来后,连日赶回白驼山取回解药,尚不及稍歇便直奔铁掌帮。此时看着床上那面容俊朗的少年人,心中也自一阵剧跳,脸上顿时染上一抹晕红,不禁深幸此时他仍不能视物,当下连忙收敛心神,仔细为陈玄生上好解药,待得确信他已然无碍后,虽心中不舍,却又怕被其解毒后看到自己此时的女儿之思,只得匆匆离去。 敷过那解药后,陈玄生只觉目中清凉,刺痛全无,不禁睁眼望去,虽仍自朦胧,但应是复明在望。当下心中大喜,回首只望能见得梅若华一脸,却发觉斯人已远,不由心内怅然若失,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掌,但觉便如此时心中一般,空空落落,无可言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25.第六回 相煎相磨还相悦(三) 黄药师江湖经验丰富,人又绝顶聪明,稍下心思便轻松摆脱掉铁掌帮的搜寻,但因他仍身负有伤,二人便尽拣些僻静之处行走。一路上亏得完颜蘅悉心照料,虽伤势不轻,但倒也进展快速,很快便恢复了七、八成。这一日来到舟山,见左右无事,又着实有些厌烦江湖中层出不穷的滋扰,加之完颜蘅从未得见大海,当下二人雇了一艘海船,便欲出海赏景避静而去。 其时天色尚早,黄药师与完颜蘅二人坐于船舱内相对浅酌,船家在外间指挥着工人把一箱箱待运的货物搬上船内,只待全数装好便扬帆出海。随着重重的物件堆上船舱,船身微微地晃荡着,波光潋滟,映在舱壁,泛起鳞鳞涟漪。 完颜蘅浅笑着为黄药师杯中满上醇酒,他低声道谢后抬眼只见她光洁盈润的面庞,在水色中染上淡淡如明珠般秀泽的光晕,鼻中嗅着清香四溢的酒气,黄药师但觉心摇神驰,意酣魂醉,却不知是酒意使然,还是人心早醉。当下仰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辛香入喉,佳人在侧,当真是夫复何求。 杯倾酒尽,黄药师念起自己向来在江湖上孤身飘荡,从不喜被人照顾,便是当日在听雨楼中少住之时亦不曾让柳溶月如此照料伤患,如今却是幸得这看似娇弱,却比常人都要坚强的女子服侍得这般烫贴,再回想到大仇得报那天,也是得她在雨中坚持不弃,不由低首凝视着她柔声道:“我本说过要一生一世保护你,却不料此次反倒要让你来照顾我”完颜蘅淡笑着打断他道:“你让我一生一世跟着你,若你有甚则个,那让我去跟何人?”话音虽淡,却带着一丝担忧与后怕。黄药师闻言,心内一暖,扬眉笑道:“只想不到你可以经受如此多的风浪。” 见他此时神色轻松安宁,想是身子已然大好,再听得他温言称赞,完颜蘅也是安心欣然,不禁眼波流转,莞然而笑。 黄药师看她一笑间灵秀难言,不由心中一跳,连忙侧首转眸,顾左右而言他地道:“此处离开金国已然甚远” 听得他提到金国,完颜蘅心念一转,忍不住道:“药师,我想再看看那画。”黄药师微笑颌首,把画卷递给她,完颜蘅展开画卷再次细细观看,道:“不知为何,我每次看到这画便想起金国。”话语中掩不住淡淡的思念之情。 “因为你仍在思乡。”黄药师抚杯柔声道。 情知他说的乃是实话,完颜蘅唇边薄蕴无奈,心中不愿再就此事而谈,转而道:“我倒是想不明白,为何有这许多人要争夺这幅画?”黄药师凉凉一笑,心道江湖之事,本就无法解释,似她这般玲珑巧心之人也是无法想透,自不必道明,让她枉费神思,于是只干尽美酒,淡笑不语。 完颜蘅见他不语,也不再继续询问,忽想到铁掌帮近日来连番莫明其妙的追杀,不由心中暗叹,看来江湖与朝堂也是一般的变幻难测。 正待把画卷收好,忽听得舱外船家嚷道:“大爷,当心硫磺!”接着一人怪声怪气地应道:“知道了。去备点好些的酒菜,好生招待一下我们。”语音古怪,竟有些金人腔调。 完颜蘅闻声一惊,连忙向黄药师急道:“药师,外面那几人,好像是萨满教的。”黄药师正缓缓为杯中盛酒,看她害怕,侧首抬眸,正巧看到那几人正抬步迈入船舱内,当先一人衣饰华贵,大刺刺地在中原腹地作女真人打扮,竟分明便是萨满教护法右使,其身后跟着两三名护教。想是一国公主兼圣教圣女,居然两次三番从深宫中走失,着实让颜熙等人恼怒不止,这番是倾尽全力来搜寻完颜蘅下落了。 右使普一进舱便发觉对面那白衣女子清丽脱俗,虽为汉人打扮,却又怎能不让人一眼便认出那便是出走多时的圣女。待见得她神色惊惶,心中更是笃定,当下大喝一声:“圣女!”抢上前去便要拿住她。 堪堪踏出一步,右使只觉扑面一阵清凌凌的风啸急速而至,额上立时一痛,止不住倒跌在地,耳边听得其余护教侍卫也是呼叫连声,想是也遭逢挫败,不由心中大骇。他此番出宫寻找圣女,因收到消息言圣女身边那汉人武功高强,于是所带侍卫皆为教中一流高手,岂知尚未近身,便被重创,怎不教他心惊。 黄药师弹珠连发得手,不待对方回神,衣袂一扬,身形突进,使出旋风扫叶脚法,在窄小的船舱内把萨满教众人一轮急攻,当真如罡风扫落叶般把众人逐一踢翻出船舱。右使武功终究不弱,勉强挡得几脚,但仍被他变幻莫测的腿法扫中,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飞出船舱。偏生倒因其挡得一挡,致使去向略移,后背撞上舱前的一盏灯笼,带着灯笼跌到正放于船板上准备运入货舱的硫磺上。 硫磺本就是易燃之物,这大量的硫磺一经点燃,更是势不可挡。众人只觉眼前强光突闪,紧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挟带着强烈的气流与火焰如万马奔腾般涌至,偌大的货船顿时分崩离释,片片断裂的碎木板随气流激射而出。此时便是武功再高也是枉然,还不待众人有何反应,便被这烈风狂焰抛到海上,冰凉的海水如铁板般冲激上来,一冷一热间,再承受气浪撞击,众人终是血肉之躯,只觉胸中一窒,尽皆失去意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26.第六回 相煎相磨还相悦(四) 微涩冰凉的海水柔和地冲刷着黄药师的身子,他虽重伤未愈,又受到爆炸气浪冲击,但总算内力浑厚,只是昏厥过去,顺着海水流向,载浮载沉地被带至一座小岛岸滩之上。 意识渐渐回归,黄药师首先闻到海风中夹着阵阵花香扑鼻而来,他悠悠睁开双眼,勉力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景致,只见这小岛一片葱郁,团团繁花如锦带般延伸无尽,端的是仿若仙境。他挣扎而起,跄踉地跑上岛中,茫然四顾,只见除满目丛丛桃花外,四周一片空空落落,哪里有心中最挂念那人的身影。不由脑中一麻,止不住一边大声呼叫完颜蘅名字,一边在花丛中乱冲乱撞。 正自急得他不知所措之时,隔着娇艳的桃花远远望去,朦胧间只见得一抹纤秾合度的淡粉身影如烟如雾般翩逸而过,步履轻盈,有如行云流水,凌波摄虚,倏忽间便消失无踪。黄药师心中狂喜,提气叫道:“阿蘅!”边叫边循着那身影消失之处发足追去。 他只顾追赶,也不及辩别路向,追着追着,已是深入桃林之中,只见东南西北都有小径,却不知走向哪一处方对,走着走着,渐渐便迷失方向。七拐八转间,倒让他觅得一个山洞,当下也不及细想,迈步走了进去。 入得洞中方才发觉竟是大得出奇,洞内遍布足有三人之高的奇石,石与石之间亦种满了桃花,花木掩影间甚是怪异。黄药师此时已然静下心来,边走边细细察看,见处处皆有人工所为的迹像,那木石间的布置隐隐有阴阳开阖、乾坤倒置之妙,加之阵势庞大,变幻莫测,仓促间竟无法立时解破,不由心下诧异,不知这岛中主人又是何等惊世骇俗的高人。 他边走边试着依奇门八卦之术计算步距生门,走得少时,隐隐见一灰衣人弓身背坐地上,瞧那方位正是禁门。他心内更是疑惑,那人应是此间主人所幽禁之人,或许他会清楚这岛上异事,当下眉心略紧,抬步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才发觉,那人是一瘦小干枯,皓首断臂的老者,只见他盘坐地上,面前放在一方棋盘,棋盘上黑白纵横,正杀得难分难解,少说也已下了百余子。黄药师聪明绝伦,素来涉猎甚广,于棋艺也是深得固中精髓,一眼便看出此乃珍珑之局。那老者此时怔怔地凝神看着棋盘,口中喃喃有词地念道:“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反反复复,似疯似颠。 黄药师向是天不怕地不怕,此时虽见这老者形容古怪,也不在意,暗暗算出缺口,侧身轻巧一跃,便脱出那桃林阵式,闯入这方困位。 那老者突见一青衣陌生男子跃至面前,一怔之下颤声问道:“你是何人?”黄药师摆手以示自己并无恶意,和声道:“请问”他话未出口,那老者已然惊恐万状地道:“我不知道,我甚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我真的甚么都不知道!” 见他神情恐惧,胡言乱语,黄药师不禁甚是无奈,正待再次好生温和询问,忽听得一声长啸,仿若鬼神夜哭,又如猛兽出林,只震得洞内回音轰鸣,不由心中一凛。那老者闻得啸声,更是惶恐,也不理会黄药师是否明白,只一叠连声地叫道:“你快快躲起来,不然性命不保!快去躲起来,会杀了你的,他定会杀了你!” 黄药师虽不明所以,但观这老者惊恐之态不似作伪,况且听那啸声,来人应是一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这岛中处处透出古怪,此时尚未探清情况,实是不宜随便与之冲撞。当下眸光向身周一扫,闪身藏于一块位于闭门的奇石之后,隐好形踪。 啸声普止,只见一团黑影自桃花阵中倏忽而至,眨眼间便已到得那老者跟前。黄药师隐于石后,冷眼观察,来人一袭黑貂披风,身如铁塔,镗紫脸盘上须发贲张,铜铃般的双目精光四射,透出一阵狂乱之色。 那老者见得这汉子后只怕得浑身瑟瑟发抖,低首恭敬地道:“岛主。”黄药师心内暗忖:“原来这人果然便是岛主。”那岛主并不理会,只沉声地问道:“可想出来了?”老者更是害怕,断臂处空空的袖管抖得如风过柳岸,颤声道:“您再宽容我些许时间,我定会想到破解方法,只要再多些许时间,我便会想出来!”黄药师抬首望去,只见那老者瞧着棋盘,神色惊惶,几近崩溃,想是那岛主是在逼迫他解开那珍珑棋局。 那岛主闻言甚是恼怒,只气得双眉倒竖,喝道:“我现下数三声,若是你再想不出来,我就把你另外一条胳膊也卸下来!”说着当真背转身,冷冷地慢声数起来。如此一来,只把那老者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再有心绪来破局,眼看着“三”字即将数出,老者不禁面如死灰,心中暗念着:“我命休矣!” 看他形容凄惨,黄药师心下不忍,随手摘下身旁一朵桃花,拈指一弹,使出弹指神通的巧劲,桃花去势并不甚急,所带风声极微,恰恰到得棋盘之上便劲力全消,如落英般轻飘飘地掉在‘平’位三九路。老者尽日里心心念念都是破解这珍珑奇局,此时忽见桃花落处,霎时福至心灵,棋局豁然开朗,不禁心内狂喜,执子而下,抖着声音叫道:“我想出来了,岛主,我想出来了!”那岛主闻言,急步走近,果然见得棋局此时如奇兵突至,把本自困守难解的局面一下打破,渐渐地看出胜败来。 老者骤然得获天降生机,更是喜不自禁,欢声道:“我破了这残局,你放我走罢。”那岛主眸光一闪,微微眯起双目,冷冷地看着他,神色间喜怒不明。见他如此冷然以对,老者心中一阵战栗,连忙急急道:“是我想的,当真是我想的!”那岛主不理他话语,暴声喝道:“这必不是被你所破解,快说,是谁教你的!”老者大惊,惶恐之下更不懂如何掩饰,只反反复复地道:“是我想的,当真是我想的!”岛主自是不信,继续举手厉声喝问道:“说!到底是何人教你,若是再不明说,我便一掌将你打死在当地!”只把那老者吓得身子乱颤,差点软倒在地。 黄药师见这岛主势甚凶狠,更兼之蛮不讲理,只怕当真会手起掌落,把那老者立毙当场,当下绕出奇石,高声道:“是我。” 话音普落,却见那岛主眸中寒光闪过,骤然欺近身来,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黄药师一惊,心知此人必定武功高绝,不敢小睨,连忙凝神应战,侧身避开他来势,提气凌虚摄步越至适才岛主所立之位。那岛主见他身法灵动,竟轻松避过自己攻势,也自吃了一惊,当下劲力运于掌中,劈手一掌,竟生生把一块奇石拦腰震断。奇石被其掌力震断后,仍是去势未减,挟带着奔雷般的内劲向着黄药师劈头盖脸地撞来。 如此神力,实是少见,便是对敌经验丰富的黄药师也为之心头大震,但他也不惧,薄唇一抿,扬身一招旋风扫叶腿法中的杀着独扫庭前雪,硬是把那半截如飞来险峰般的奇石挡开。身形普定,只闻掌风飒然,岛主果已如影随形般抢至。黄药师足下一顿,借力迎上前去,双掌翻飞,劈空掌与落英神剑掌交错而发,一时间掌影纷扬,只激得罡风四起,飞花如雨,煞是好看。 黄药师虽掌法奥妙,但怎奈重伤初愈,劲力不济,而那岛主却力大如神,兼之武功特异,仿佛毫无章法,却又出掌飘忽,去势难测。只对得二十余掌,黄药师已连中两掌,他只觉胸口如被铁锤重击,真气一滞,尚未及反应,却见眼前一花,又被其连环腿法踢中,止不住倒跌在地。 首次交手,已然败阵,这真是黄药师近五年来从未尝试,心下不由骇然。但他向来倔傲,一击失手,虽是惊骇,却仍无惧意,翻身跃起便欲再行进攻,却见眼前空空如也,那岛主已不知何时隐去身影。 此时他方才发觉,一番攻守,原来早已被迫回那桃花石阵内。不由眉头一紧,踏前几步,却见阵势与之前大变,桃花已然渺去,四周只余形状各异的奇石,千岩逼身,杀气腾腾。如此看来,那岛主定是早已算好方位时机,特地把自己困在这阵中。 他定神细看,小心移步,却发觉此阵诡异阴煞,竟与寻常阵法大异,一时间千头万绪,却也无法觅得破阵之法,不由心下渐渐急起来。忽觉身后异动,回首只见那岛主冷冷而立,目中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打量着自己。当下也不及细想,连忙抢上前去,但还未待得近身,却见黑影一晃,偌大的一个人竟是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侥是见识广博如他,也忍不住眉头皱得越发的紧。 此时黄药师已然明白,那岛主分明可轻易取自己性命,却并无行动,只是利用阵法困住自己,定是另有所图。他平生何曾被人如此戏弄,心中更是恨极,寒声喝问道:“喂,你困我在此,待要怎地!”却听那岛主冷冷地笑道:“你擅闯我桃花岛,却来问我意欲何为?哈哈哈哈,有本事便自己走出这个桃花阵,哼!”言罢,也不理会黄药师,径自离开阵中。 听得他脚步离去,黄药师更是恨得暗自咬牙,正无奈之中,忽听得风声袭来,侧身一让,只听得“啪”的一声,一漆黑的物事掉在地上,细看之下原是方才那盘珍珑残局,紧接着棋盒接踵而至,他抬手接住,听得那岛主的声音远远传来,仍旧是冷笑道:“你这般喜欢教人下棋,那好,若是你能破了这残局,我便放你出去!”说罢,又悄无声息,不知所踪。原来他一早已然发现黄药师飞花下子之事,因此一直迫他现身,再设阵困住他,好让他助他解那棋局,端的是心思险恶。 黄药师本待不加理会,但他好胜心盛,想到他如此说法,自是料定自己无法破局,我便偏生利落破去,好教他颜面全无。当下踏步上前,俯身细细观看棋局。珍珑残局本就是有人故意摆出来难人的,并不是两人对弈出来的自然阵势,因此或生、或役,往往极难推算。而寻常珍珑少则十余子,多者也不过四五十子,但这一个却有二百余子,一盘棋已下得接近完局,棋局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他方才在那断臂老者身后已然粗略看过这残局,此时再行精研,不出少时,更是成竹在胸,双眉一轩,唇角略勾,傲然笑道:“太也容易了!”边说边下子如风,接连几下妙着,便把那繁复无比的珍珑残局完全破去。 只听得那岛主雷鸣般的笑声又至,竟是欣喜若狂,道:“果然好棋艺,好,我这便放你出去!”当下依言指引着黄药师离阵。 循着那岛主指引,黄药师边走边留神默算,发觉此阵当真奇妙非常,所含算法精妙难言,于不可能处剑走偏峰,实是奇思妙想、博大精深。他向来对奇门遁甲甚感兴趣,平日里也常自研算,此时得遇奇阵,不由喜不自胜,心思都放在了阵法之上。再走得几步,果然隐隐见得外间阳光刺目,他顿觉柳暗花明,心神俱快,连忙发足向出口奔去。 他心思早已被阵法分散,又久困后得逢生机,当下只顾离开此地,倒未及细想以那岛主行径不善,何以会如此轻易放他离去,因此待得发觉身后劲风如洪涛涌至时已然躲避不及,被其生生印在背上。一时气血翻腾,喉间一甜,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一时间气力全消,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见得偷袭得手,那岛主还待再补上一掌,好让他彻底断气。黄药师深知其所想,也顾不得形容狼狈,就地一滚,脱出其掌势范围,勉力挣扎而起,跄踉奔出洞口。 那岛主自是不依,追上前去,却终是迟了一步,到得洞口,却不敢再出,只得悻悻地看着他背影跌跌撞撞地远离。正自不甘中,他转念一想:虽无法将此人在眼前抹杀,但他中了自己一掌,已然伤及心脉,料来便是一时未死,也必不能久活,他这般逃出外间桃花主阵中,尸身不是喂了兽类便是添作花泥,也不必担心被那人发觉。于是奔回洞中,俯下身子细细看那残局,见得困扰自己多年的棋局终解,那人再不能设障阻碍自己行动,不由欣喜若狂,失声大笑起来。 重伤初愈,又遭逢爆炸及海难,在海中飘浮多日未曾进食,滴水未沾,本自仗着浑厚的内力和心中的念挂支持至今,早已是筋疲力尽,破阵解局又再费去他大半心神,再被那岛主连番所伤,此时的黄药师只凭着一念支撑,迷迷糊糊地顺步而走。 他只觉脑中昏昏沉沉,体内真气焕散,脚下虚浮无力。走得几步,回首不见那岛主追来,不由心神一松,便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如坠茫茫深渊,不复清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27.第六回 相煎相磨还相悦(五) 依旧是扑鼻的花香,朦胧中,耳边隐隐听到门扉微启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细碎轻盈的脚步缓缓经过身边,随着脚步声的渐近,花香中慢慢混和了清茶的芳香,让这一切都显得如此静谧平和。黄药师神思微恍中,仿佛回到了久远时那段自在无忧的日子般,忍不住默默叹息一声,睁开眼眸来。 入目是一方敞台,栏外几株桃树,花开正艳,他略一动身,发觉是躺在一张竹榻之上,再稍作打量,见得此处三面俱是雕花黄梨木门,清风徐来,倒是舒适。他试着稍调内息,虽内伤未复,仍自虚弱,但行动是不碍,当下支起身子来继续环视四周。 离竹榻不远处有一书桌,此时桌前俏立一着淡紫衣衫的少女,她背面向榻,垂头似在整理物事。黄药师瞧不见她相貌,但见她背影纤秀,细腰一搦,甚是娇美。飘浮到此小岛后所遇之人及事皆异于常理,现在这紫衣少女又不知是何等人物,当下连忙从榻上站起,便待询问。 那紫衣少女听得声响,转过身来,手中捧着一盏香茶,缓步走近,轻柔笑道:“你醒了,喝杯茶吧。” 黄药师见这紫衣少女眸如晨露清彻,无垢亦无虑,颜如美玉盈华,无瑕亦无尘,令人观之舒畅,处之静好。他只觉心中一松,和声问道:“这位姑娘,可是你救了我?”那紫衣少女点头淡笑道:“ 我发现你在桃□□上晕倒,又身受重伤,便把你带回来。”黄药师心中感激,温言道谢,紫衣少女颌首浅笑回礼,神态温婉可人。 可惜此时黄药师并无心神欣赏身旁美人佳景,一心只系在那失散多时的女子身上,直到现在都未得见她一面,只不知她可还安好。一想到此处,心头只如火烧般烦燥,不由四处张望,期待这紫衣少女或许也把她救了回来,能让他在回首间重见,便谢天谢地。 紫衣少女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也不发问,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一脸好奇。黄药师转了一圈,终是不见心中所期,不由失望万分,回身询问道:“这是甚么地方?”紫衣少女眼睫微眨,理所当然地道:“这里是桃花岛,我从小便在此长大,我名字叫杨紫烟。”说着又是淡淡一笑。 黄药师踏前一步,恳挚地道:“紫烟姑娘,在下黄药师,与一位朋友因难失散,流落至贵岛,希望姑娘能助我寻她,黄某万分感激!”杨紫烟闻言,连忙道:“我这便带你四处找找去。”说着前行带路步入桃花林中。 杨紫烟步履轻盈,看来亦是习有武功,但见她在桃花阵中行走得丝毫不滞,熟悉非常,不多时已带着黄药师转了一圈,遍寻不获下,二人又重行来到岛岸滩边。 “今天吹的是东风,若真是随海水飘过来的话,应该便在此附近了。”杨紫烟素手一指,黄药师极目望去,岸滩之上海浪轻拍,且潮且落,哪里有半分人影,心头更是止不住一阵焦急无助。 正在他越发难抑心中担忧时,眼角眸光扫到不远处的海水中飘浮着个细小的竹筒,正是完颜蘅爱极那画卷。当下也顾不得杨紫烟在旁愣然的眼光,急步涉进海水中,像打捞出甚么珍贵宝物般把那画筒紧紧攥在手中。画筒在手,伊人却渺,他不禁更是忧虑。 杨紫烟追至岸边,提气问道:“黄大哥,那可是你朋友的物品?”黄药师微一点头算是回答,目光却不离海面,但却是再无发现,略一沉忖,唇角一抿,转身跑回岸边,向杨紫烟问道:“这附近可有竹林?” 被他突然询问,杨紫烟不禁惘然,猜不透他忽然提出要找竹林有何所为,但她也不询问,只柔顺地带着他向竹林方向走去。 竹林青翠浓郁,黄药师快步上前,劈手折下一截纤细的竹枝,转身便又向着海边走去,边走边抽出怀中短匕,剔去枝桠,仔细地凿出孔洞,待再次来到岸边时,一管竹箫已然制好。 杨紫烟一路上好奇地看着他所为,只觉这叫黄药师的男子实是特别,但到底是怎样特别,她却又不是太过明白,只是懵懵然地觉得好奇,只想多看他几眼,多听他说些话。从旁看着他深锁的眉头,又想知道到底是甚么样的朋友能让他如此毫不掩饰地心忧着,如此竭尽全力地做着所能做的事,只为再次寻回她 不觉间二人又一次回到岸边,黄药师跃上一块大石上,竹箫就唇便吹奏起来。萧声如咽,由他内力催送,远远地传了出去,悠悠然在桃花岛上回旋,相信完颜蘅若果然同在此岛上,定能听出他在此间相候,必然也会千方百计地回来他身边。 时间缓缓流逝,杨紫烟从开始时的沉醉,到不忍再听,终是踏上石边,温声道:“你的伤势未愈,莫要太伤元气了。”黄药师只如不闻,萧声承转低回,不止不歇,仿若要把这仅余的一口气都化作萧声送出去。 听着那如泣如诉的萧声,杨紫烟忽觉一阵心酸,垂首道:“你对你朋友真好,可是你生死之交?”黄药师此时骤然停下,眸中现出一丝难得的温柔,道:“红颜知己!” 杨紫烟又是一怔,奇道:“红颜知己?怎么男女之间都可以做知己吗?”黄药师自然地道:“为甚么不可以。”杨紫烟幽幽地道:“我爹和我娘整日里便是吵架,就像仇人一般。”这样一来,倒变成黄药师不解了,他行事虽不时邪妄乖张,但性子里却是最重感情,若得与心仪之人结为夫妻,定会百般的待她好,无论如何也不会稍逆她意思,更何况是与她吵架。此时听得杨紫烟说她父母尽日里吵闹如仇人,不由十分不解,既成夫妻,便是相互爱慕,何以还这般相煎相磨,当下忍不住问了句:“为甚么?”杨紫烟叹息一声,淡淡地道:“说来话长,还是休要再提了。”说着抬首痴痴地看着他背影,心中一片零乱。 听她不愿再说,黄药师也不再追问,抬手持萧又待再行吹奏,忽觉胸中气息一乱,喉间热血急涌,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腑脏间如刀割般痛楚。杨紫烟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他,道:“你伤势未愈,强运内息,只会伤上加伤,还是让我带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再说罢。” 黄药师也知她所言不假,况且已然吹了这许久的竹萧,若是完颜蘅当真在此,岂能还不现身相见,如此看来,她必不在桃花岛上,不禁心内黯然,只得点头应允,由着杨紫烟掺扶着返回岛中精舍。 二人越过桃花阵,方转出长长的回廊,骤然只见精舍门前一个白衣美妇负手而立,冷冷地凝视着他们,浑身上下气如霜,质如雪,便如桃林中独独生出一株傲寒白梅来。 杨紫烟见得这中年美妇,神色间大是高兴,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娘。” 注:因本人对围棋是一窍不通,所以珍珑残局里部分解释形容的字句抄自金伯伯的《天龙八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28.第七回 污衣散发真豪侠(一) 门前所立之中年美妇,正是桃花岛岛主的夫人,杨紫烟见得她在此,暗忖:“这回黄大哥的伤自不堪虞。”不由十分高兴,连忙扶着黄药师走上前去,把一切事端详细说与她知道。杨夫人一边听,一边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黄药师,待听得他伤势竟是为丈夫所伤,却是脸色一变,嘱咐杨紫烟把黄药师掺扶入精舍,自己回身取出药箱,熟练地为他治疗伤患,更不惜大耗内力为其打通闭塞的经脉,理顺内息,这一忙便是大半天时间。 一番折腾下来,只把早已是疲惫不堪的黄药师累得满头大汗,坐在竹椅上皱眉歇息。杨紫烟甚是细心,见状不觉心中怜惜,忍不住走上前去,仔细为他拭去额上密布的汗水。 此时黄药师心中实是百感而生,这桃花岛胜景如幻如真,让人仿若置身云中梦里,而此处所遇之人也与世情大异,岛主行事险恶,出手狠毒,而冷若冰霜的杨夫人偏又医术高明,二人虽为夫妇,却又如水火般难以相融,偏生二人女儿杨紫烟又是纯然至真,娴雅静好,端的是格格不入。虽身上伤势为岛主所伤,但却得岛主夫人所救,且经其调理之下,居然内息通畅,积患亦是大好起来,不由拱手向杨夫人揖谢道:“多谢岛主夫人相救!”杨夫人抬首淡淡地道:“不必言谢,老头子所伤之人,我一定得医好,无论如何也不可输给他!”说到后来,话语间竟透出一股争胜怨恨之意。 黄药师闻言一怔,一旁的杨紫烟柔声道:“我娘指的是我爹爹。”听到她解释,黄药师不由默然叹息,果然是一对怨侣,只不知何等事情能使本来相爱相守的两人滋生这般难解的怨怼。 正当他心内疑惑不已时,窗外传来一阵狂肆的笑声,只听得那人笑道:“老婆子,我已经破了你的残局,快快放我出去!”正是那岛主的声音。 随着笑声越发肆意,一方棋盘倏然自桃花阵中稳稳飞来。杨夫人一惊,跃出窗外扬手一托一转,卸去棋盘来势,低首细看,只见得手中棋局纵横杀伐,惨烈非常,却是局势明朗,输赢已分,一个珍珑奇局竟就此干净利落地被破去,不由心头大震,边看边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他不可能破得了我设下的残局” 那笑声此时仍未止歇,想是那岛主十分高兴,果不然只见他边笑边施然走来,道:“老婆子,我已破去你所设的残局,你便该信守诺言,放我出岛!”杨夫人见残局确实被破,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只得恨恨地道:“好,这次是我输了,去找你的《九阴真经》罢!”杨岛主得她认输,更是快活,狂笑着转身便要离去。杨夫人见他当真毫不留恋地离开,不由心内大痛,厉声喝道:“老头子,你当真要去送死么?既然如此,我们的恩怨便就此一笔勾销!”杨岛主一扬乱发,不以为然地冷冷一哼,回首扬长而去。 此时黄药师已然在杨紫烟掺扶下走出竹舍,见得此种状况,顿时明白了所有来龙去脉,低声对杨紫烟道:“我现在才明白,你爹为甚么要逼我下这盘残局了。” 杨夫人尚自在埋首察看棋局,骤然听到他话语,立时醒悟过来,不由心中大怒,回首恨声喝道:“原来是你!”话音未落,手中棋盘疾向黄药师掷去。 黄药师双掌一合,接住棋盘,却不防杨夫人身形如电,猛然欺近,衣袖一振,拂开他双掌,右掌狠狠地印在他胸前,只把刚刚伤愈,元气未复的黄药师震得内息再次翻涌起来。 杨紫烟见状大惊失色,只来得及叫了声:“娘!”便想也不想地闪身拦在黄药师身前。杨夫人料不到女儿竟然舍身相护,一掌发出,已然收势不及,重重地打在她身上。却听得杨夫人闷哼一声,捂着右掌连连后退,而杨紫烟却是稳稳立于当地,毫发无损。及见得母亲受伤,杨紫烟也是惊惶失措,连忙抢上前去扶住她,叫道:“娘,你可还好?!” 情势几番突转,三人一时间都怔在当场。 事已至此,三人均觉郁结难舒,当下只得重行返回精舍内。杨夫人倚栏独坐,犹自暗生闷气,杨紫烟乖巧地为其送上香茶。见得女儿奉茶,杨夫人心内稍觉安慰,柔声问道:“紫烟,方才娘可有伤着你么?”杨紫烟温婉摇头答道:“娘放心,女儿没事。” 杨夫人眸光略移,看到静立一旁的黄药师,又想到这一切事端皆因他多管闲事破那棋局而始,不由又是愤怨起来,恨恨地道:“都怪他干的好事!”黄药师虽于二人恩怨不尽清楚,但终究此时情势乃因自己一时好胜破局而生,只好转头不语。杨紫烟见母亲面色不愉,仍是怪罪着他人,便在旁温言劝道:“娘也别再怪罪黄大哥了,所谓不知者不罪,他又怎知您和爹之间的事端。是了,娘,我们可是该赶在爹离开桃花岛前把他寻回来?”杨夫人闻言也觉她说得有理,对黄药师的怨恨也渐渐平息下来,但一想到丈夫绝然离去,却是心中痛极,只得转首幽幽而叹,怨道:“由他去罢,夫妻情份注定如此,强求也是无用。” 看着母亲神伤,杨紫烟心内隐痛,但事已至此,也知那心病不除,便是把父亲寻回也是无济于事,当下忍不住垂眸把压在心底多年的话低声问了出来:“娘,你一直都不肯说,却是为何要把爹困在石阵里?”杨夫人神色一黯,放下手中茶盏,缓缓站起,徐步踱至室中,幽幽地道:“还不就是为了那《九阴真经》!” 此言一出,室内二人皆是一怔,杨紫烟脱口问道:“《九阴真经》?可是□□经?”杨夫人回首颤声道:“《九阴真经》是一本武功秘笈,你从小在桃花岛中长大,当然未曾听说。”说着眸光掠过黄药师,继续道:“这位黄兄弟却定是有所听闻罢。” 见她如此一说,黄药师亦点头道:“其实在下也所知甚少,只听江湖传说《九阴真经》所记载的武功出神入化,如能练就,便是天下无敌。”杨紫烟此时终于明白,原来父亲心心念念着要出岛,不惜抛妻弃女,便是要去寻这名为《九阴真经》的武功秘笈,为的是那虚无缥缈的天下第一,不由心头茫然,怔怔地看着杨夫人。 杨夫人见女儿目光如笼烟雨,茫茫郁郁,知她这许多年来心内定是常自思量为何有父却似无父,更是心如刀绞,当下一咬牙,痛声道:“我便是不想你爹出去寻找真经,才将他困在石阵中,却想不到过了这许多年,他终究还是要去!”杨紫烟深知母亲此时正是需要安慰,自己绝不能任性莽为,于是快步上前,伸手扶住母亲手臂,柔声道:“娘放心,爹爹找到真经后自然会回来。”杨夫人听得女儿安慰,却并无喜意,反倒越发伤心起来,自顾自颤声道:“他对那真经像着了魔一般,若是找不到必定不会死心”杨紫烟见母亲神色不稳,心下惶恐,连忙道:“那我们便希望爹爹能尽快寻到真经罢。”“如果寻到了,或许更加不幸!因为那真经虽然是武林秘笈,但也是不祥之物!”杨夫人说着,眉心紧皱,神情更是悲戚。 这番话只把杨紫烟说得心中一紧,止不住连声追问。一直静立一旁的黄药师也是骇然,想不到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小岛上竟能得知传说中的武林秘笈《九阴真经》的来龙去脉,这一番真乃奇遇。 杨夫人当下再不隐瞒,细细把《九阴真经》的来历道出,而杨夫人外公原也曾于辗转中得到过真经,却转瞬便被人夺去,甚至险些遭受灭门之灾,因此才流落在此小岛避世。在三十年前真经再现江湖,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后由一位高人夺得并藏于一处山洞之中,及后留下两个寻找真经的线索。其中一个线索乃一卷画轴,却实是一幅地图,在一次意外中下落不明;另一个便是开启山洞的钥匙,闻说流落在金国的萨满教中。 黄药师在旁听着杨夫人一一道来,心内顿时亮如明镜,把裘千韧三番四次要抢夺完颜蘅的行径目的完全想了个透彻清楚,只觉此人实在卑鄙至极,日后定不能让其接近完颜蘅身边范围内。而那幅最为重要的画卷,却让他思绪中隐隐有点灵光影影影绰绰地闪动着,只觉得仿佛近在咫尺,但如何也捉摸不住,不禁眉心略束。 把一直在心内压积着的事统统说出,又心伤丈夫的决绝,杨夫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杨紫烟见状大是心痛,只得温声细语地把她哄回房中,好生服侍她歇下后方轻轻带上房门,转身垂首离去。 黄药师只觉这小姑娘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仍如此心性纯澈,极是难得,担心她普闻此事,心情难复,当下也缓步与她并排而行,不知不觉间又回到精舍前的莲池畔。 二人一路默然,黄药师边走边回想方才杨夫人所说,心中感叹,道:“想不到杨夫人对真经的事知道得如此详尽。”说着一整袍摆,坐于莲池水台的石几旁。杨紫烟此时满腹怅惘,也随之坐下,怔怔地道:“我当真不明白,为何爹爹对《九阴真经》如此着迷?”闻听她相询,黄药师回首轩眉稍扬,凉凉一笑,道:“练武之人,谁不想天下第一。” 自把他从桃花阵中救回,杨紫烟还是第一次见他笑,此时看着他浅浅的笑意,仿若冰裂云开般,于极冷处化作温雅暖融,刹时间只觉心尖处微微一颤,暗自忖道:“原来他笑起来竟这般好看”不由脸上一热,颊边淡淡晕红只如桃花般娇美秀丽。女儿家心思萌动,却天生害怕被人知晓,当下她连忙整理心神,装作若无其事地轻声问道:“那黄大哥呢,你可想天下第一?”只望能藉此引开他注意。 黄药师倒是完全没有留意她的心思,只是颌首应道:“那自然是想的。”说着忽想起心头那最是在意之人,立时神色一黯,忍不住珍爱地拿起石几上的卷轴,睹物思人,更是神伤。当下站起身来凝目看着那一池碧水,心念百转,想到若是此时身边相伴之人是她,那当真是只如天上非人间,只可惜那心中牵挂之人此时却是生死茫茫,音讯全无。想到此处,不由心内大痛,但他心底却依然执信着,坚强如斯的她,绝不可能就此离他而去,现下定是在不知何处等候着他前去相见。当下垂眸深深地看着手中画卷,柔声道:“但有些事情却是比天下第一更为重要。” 杨紫烟听得似懂非懂,却是无来由的一阵心酸,只得凝视着他挺直如松柏的背影,痴痴地问道:“那又是甚么?” 手中卷轴已被掌心握至温热,如那柔荑烫贴人心,黄药师并不答她所问,只是极目桃林之外那渐暮的天际,沉声道:“你爹娘相见而不相爱,可是有些人相爱却不能相见。” 他素来狂放,心中喜欢便照实道出,杨紫烟也是不通世故,听他如此直言,倒也并无不妥之感,只是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有些伤感,只道是伤怀父母间感情不和,也不在意。只是听他说到相爱却不能相见,忽想到他急于寻回的朋友,当下盈盈站起,绕至黄药师跟前,宛然笑道:“黄大哥,你那红颜知己便是你所爱之人?” 黄药师被她这一言惊醒,立时回过神来,暗忖她父母方才决绝分离,此时自己却在这清澈如水般的小姑娘面前高谈阔论情爱之事,着实过分。于是眉眼一舒,唇角微展,对杨紫烟笑道:“是了,看不出来你内力如此高深,方才你娘失手打了你一掌,却居然被你震退。” 见他再次展露笑容,杨紫烟也不自觉地感到开怀,眼眸弯弯而笑道:“你误会了,我的武功还不及我娘一半,那是我衣衫内还穿了一件软猬甲防身而已。”黄药师恍然大悟,想到这桃花岛真是化外仙境,奇珍异宝不绝,不禁了然一笑。 虽知他是特意另辟话题以使自己忘却心中郁闷,杨紫烟笑过后仍是难以释怀,只觉与他相谈甚是快活,一直藏于心底的话竟是有不吐不快之感,当下幽幽地道:“我一出生,娘便已把爹困在石阵里,是我娘独自抚养我成人。虽然我和爹的感情并不如何深厚,可他终究是我爹,我实是不愿他就此离我们而去。”黄药师心下怜惜,温言道:“你爹或许尚未离开这岛,不如我陪你去寻他回来可好?” 杨紫烟闻言精神一振,心内欢喜,止不住欣然含笑点头。 二人方转出游廊,却听得前庭掌风飒飒,喝骂之声不绝,皆是一惊,连忙急奔而出。只见杨岛主并未离岛,此时正与杨夫人斗在一处,边斗边高声谩骂。原来杨夫人为断丈夫心念,早把岛上所有船只尽皆烧毁,杨岛主无法离岛,顿时狂怒不止,返回与妻子动起手来。夫妇二人一个见丈夫离心背信,已是心碎肠断,一个见心愿落空,更是势若颠狂,当下越斗越狠,出手再不留余地,竟是生死互搏。 杨紫烟见状更是大惊失色,只来得及向身旁的黄药师唤得一声“黄大哥”,便只觉喉中梗咽,脑中一片混乱。黄药师看她方寸大乱,不禁眉心略紧,当即身形闪动,跃入庭前,凝运内力抬掌一挑一隔,青衫轻扬间已挡在二人掌力相交之间,沉声道:“有事慢商!” 高手相斗,如黄药师这般强行加入本是大忌,加上二人正在气头之上,哪里顾得许多。脾气本就暴烈的杨岛主怒喝一声:“多管闲事!”沉臂振掌,顿时将黄药师手掌震开。那边杨夫人亦是拂袖一扬,劲力所至,不但震开黄药师挡隔其中的手掌,更把他手中卷轴也一并带得飞上半空。 此时黄药师也顾不得危险,连忙双掌前探,扼住两人手腕,却终究内伤未完全康复,此时内力只得半成,又岂及二人之力,当即又被震得倒退一步。夫妇二人双掌翻飞,眼看就要短兵相接,恰在此时画卷力尽而落,正于千钧之际隔于二人掌中。只听得“咔嘞”一声脆响,竹制的画筒在二人劲力之下立时分崩离释,筒内画卷就势落在地上展开。 本自激斗正酣的二人霍然见得地上画卷,却是双双一怔,待得看清画卷所绘景物,俱是心头大震,同时抢上前去伸手便夺。杨岛主心神皆在画卷之上,冷不防被杨夫人一招“淡扫娥眉”踢中脸颊,止不住滚跌而去,画卷转瞬便落在杨夫人手中。 杨紫烟在旁观战,见得父亲倒跌在地,连忙奔上前去将他扶起。杨岛主却见画卷此时落在杨夫人手中,心内狂怒不已,理智全失,也不管身侧那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右手如铁疾探,一把扣住杨紫烟咽喉,向着杨夫人吼叫道:“把画交给我!” 变故突生,杨紫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父亲居然出手相害,只吓得花容失色,作声不得。杨夫人更是勃然大怒,恨声骂道:“你居然挟持女儿相迫,简直是丧心病狂!”黄药师见杨紫烟被制,也是一惊,踏步上前劝道:“岛主,你何必为了一幅画便对自己女儿出此狠手!”杨夫人一扬手中画卷,颤声道:“因为这幅画卷便是寻找真经的地图!”黄药师心中一跳,暗忖:“原来此画卷当真来历不浅,怪不得丐帮将之奉为宝物。”此时一经点明,方才他心中所疑也是顿通。 杨岛主此时心智已乱,对二人话语只如不闻,只高声叫嚣道:“你若不把画交出来,我马上便把她给杀了!”杨夫人见丈夫状若颠狂,神智尽失,心知已难有幸,却终是忍不住凄声问道:“此处有妻有女,你为何还偏要去寻那真经?”“我要成为武林至尊,天下第一!”杨岛主眸中厉芒闪动,热切地道。杨夫人目中含泪,心伤欲绝,哀然继续问道:“所以便连妻子女儿都可以不要了么?”杨岛主厉声喝道:“比起真经,甚么都不重要!” 此话一出,只把杨夫人气得浑身打颤,原本只望他能念记夫妻情份与骨肉之情,回心转意,岂料他确已是为了那《九阴真经》疯颠如斯,心中绝望之感渐升,只觉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咬牙恨道:“想不到你为了真经,居然灭绝人性!”杨岛主懒得与她再说,一声断喝:“快把画给我,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说着手下加力,把杨紫烟掐得脸色发白,嘴唇乌紫,眼看便要窒息身亡。 见他当真不念亲情,二人俱是一惊,杨夫人忍住泪水,寒声道:“你先把女儿放了!”“一手交画,一手交人!”杨岛主犹自心心念念着那画卷,瞪着铜铃般的双目悍然道。 “好!”话音方落,杨夫人手一扬,画卷随之向着杨岛主面前飘去,挡去他大部分视线。杨岛主松开杨紫烟,右手接住画卷,抬眼间猛然见到杨夫人右掌紧接而至,不及细想,左掌蕴足内劲直向她额上拍去。二人一个恨对方多番阻挠大计,决心狠下杀手;一个也恨对方浑不顾及亲情,心念尽碎。当下俱是蓄满毕生修为,去势不减,交错而过,狠狠地拍在对方额上。 只听得两声闷响,二人俱是内力深厚,全力而发之下,顿时把对方头颅击碎,还不待哼得一声,便双双七孔流血,仰面倒下。 纠缠多年的恩怨情仇,终在这一掌之下灰飞烟灭,黄药师与杨紫烟俱被惊得呆立当地,到得终于回过神来,二人已然毙命。杨紫烟被眼前惨况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上前去,堪堪走至,忽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跌倒在父母尸身之旁,抚摸着二人尚自温软的身子悲声大叫道:“爹!娘!”可无论她如何叫唤,地上二人也是回天乏术。 恐她伤心过度,损伤身子,黄药师默然立在她身侧守候,耳中听着她哀哀的哭叫,眼中是地上夫妇二人的尸身,也不自禁心中戚然。想到二人一生争持相怨,空有夫妻名分,却仿若世仇,真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相逢的话,而如今这般同归黄泉,或许对二人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一夜难眠,杨紫烟自悲痛欲绝到终于接受了父母双亡,自己瞬间成为孤身一人的事实。 次日一早,黄药师便在海滩边上用桃木枝交错搭起一个木柴堆,把杨岛主夫妇二人的尸首搬至木堆上。此时杨紫烟虽然心神仍处于崩溃状态,但仍强打精神去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孝服,怔怔地跪在木堆旁,看着黄药师默默地把一切都处理得井然有序,心中不觉思绪纷乱,莫可名状。 黄药师缓缓把手中火把递与杨紫烟,她身子一颤,呆呆地接过。再次看了一眼木堆上的父母,只见黄药师也已为他们略略整理过仪容,此时看上去便如熟睡一般,看不出一丝惨况。她心中黯然,念及父母生前势成水火,现下离世,却反倒能安静地并头而卧,忍不住泪珠串串滑落。 手中火把普一触及柴堆,立时燎起熊熊烈焰。黄药师细心掺扶起虚弱无力的杨紫烟,二人并肩看着岛主夫妇的尸首渐渐隐没在火焰之中,所有恨怨哀愁,欢喜绝望都在这红舌吞吐之下化作轻烟消逝。黄药师心中有感,轻叹道:“或许,对你娘来说,能够与心爱之人永不分离,是一件好事。” 杨紫烟听懂了他话中安慰的意味,却对那淡淡的幽愁茫然不解,为什么爹娘既是相爱,却又要相煎相磨,至死方休?为什么黄大哥即便身在险境,仍对那位红颜知己牵肠挂肚,便是天下第一也可让他冷然以对?到底是什么能令他们如此奋不顾身,飞蛾扑火,难道当真是那所谓的爱么,那又是什么?到得她回过神来,已是下意识地把心中所惑问了出来:“黄大哥,为何爱会让人如此?” 黄药师暗自叹息一声,知道这本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经此痛失双亲一事,已心智渐明,至于那“为甚么”,等她真正长大了自然便会明白。当下也不回答,只反手抽出腰间竹箫,就唇缓缓吹奏。箫声凄婉哀怨,随着缈缈而升的烟尘拨高,一缕一缕散入云间风里,飘荡不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29.第七回 污衣散发真豪侠(二) 舟山海岸边这几天一直回响着阵阵清丽秀雅的箫声,婉转徘徊,如泣如诉,让忙碌于岸滩之上的渔家们都不时停下手中活计,怔怔地听着,浑然忘记时辰光景。 自那天船毁人散后,待得再次醒来,完颜蘅便发觉自己已被附近渔家所救,身边只余黄药师从不离身的那管箫。在渔家的照料下将养了几天,她便硬是撑起仍自带伤的身子,伫立在海边,一边眺望着茫茫苍海,一边吹奏着二人早已熟稔于心的曲子,只盼着或许一个海浪,一艘渔船,能把他带回身边。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伤早已痊愈,可心心念念期盼着的那人却终是没有出现。 许是不忍再听,一名渔妇摇了摇头,轻叹口气,放下手中活计,走上前去,温声道:“姑娘,你又在挂念着你的朋友了?”完颜蘅不语低首,秀眉微蹙。渔妇见状,心下怜惜,继续劝道:“你每日里在海边等待也不是办法,这茫茫大海的,要寻一个人实在不是易事。当日如不是我们碰巧救了你,你也早送了性命,我看你朋友也是” 大娘的话像小刀一样刺剜着完颜蘅的心,虽然明白大娘说的都是道理,但她心内却执倔着不愿相信。像他这样的人物,断不会如此轻易便离去,况且,他还说过要照顾自己一生一世,岂会不守信约!当下她毅然打断大娘的话,低声道:“大娘,多谢你救了我,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渔妇吃了一惊,完颜蘅性子温婉聪慧,这些日子来与小渔村的人相处甚洽,众人已把这经受大难,又与亲人离散的姑娘当作女儿般看待,此时她突然提出离开,着实让她惊愕不舍,连忙道:“你无依无靠,又要哪里去?” 完颜蘅被那渔妇一句“无依无靠”触动心事,止不住目中泛涩,连忙垂眸强忍住酸楚,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现下于我而言,去哪里也是一般。”渔妇闻言更是怜惜,皱眉道:“那你便留在这里罢,起码我们可以有个照应。” 见她真挚温暖,完颜蘅心中甚是感激,诚恳地道:“大娘,多谢你这些日子里的照顾,可是我已经决定了。”说着,不敢再留,只怕长此下去必然舍不得离开这些良善的渔人们,而自己身世险危,断不能再因一时贪暖,连累无辜平民,于是连忙强忍不舍,转身匆匆离去。 渔妇见她说走便走,心内万分不舍和担忧,冲着她背影连连呼唤,却只见她仿若不闻,素白的裙裾在幼细的海沙上划出浅浅一道痕迹,迤逦而去。 舟山渔获颇丰,连带着附近的小镇也是行人如鲫,穿游过市,热闹非常。 完颜蘅孤身一人,在路人中谨慎而行,忽见得前方熙熙攘攘,不少人驻足一阳春面摊前看热闹,远远看去,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中年乞丐涎着脸皮在向面摊子老板讨食。只听得那乞丐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讨好地道:“大老板,穷化子口水都流满地了,您就行个好,施舍一点吧。”老板脸色一抹黑,啐了一口,暗道:“这乞丐倒是会吃,偏倒摊上我这里来了,真晦气!”一把抢过敞口面碗,骂道:“施舍?作你的春秋大梦,想吃便给钱,没钱就滚蛋!” 乞丐兀自不依不饶,嘻嘻一笑,污黑的双手扒拉了一下那身已经不成样子的衣裳,忽而手舞足蹈地唱喏道:“大老板,您听我一言,穷乞丐为人最是忠实不假,今儿个若能得您赏这一碗细白面,定会为您的金字招牌在五湖四海中美传扬,担保您的面摊子财源滚滚、利润盈万!”路人看这乞丐说得滑稽有趣,无不哄然笑起来。 老板见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没个正经样,绝不是来吃面的主儿,倒像是惹事生非的家伙,不由越发气愤起来,一边扬手驱赶着那乞丐,一边怒骂道:“我这里是做生意的,不是积善堂,给钱就有面吃,没钱就滚蛋,快走!”“大老板,您就行行好,我一个穷要饭的,哪里来的钱啊。”乞丐想是确实饥饿,一个劲地打躬作揖,苦苦哀求。老板正在气头之上,哪里理会,只边骂边赶,恨不得把乞丐当作苍蝇般拍走。 众人见好戏演完,便一哄散去,完颜蘅静立路边,看那乞丐被赶得无法,只得垂头丧气离开,边走边哂笑道:“呸,有甚么了不起的!阳春白雪么,是啊,鸡、火腿,哼哼,老子还不屑吃呢!”话语间讥诮不已。 完颜蘅自小身居深宫,珍馐百味,玲珑锦缎可谓应有尽有,从不知人间疾苦,虽从书卷中读得沧桑,终无法切身感悟。此次遭逢大难,被迫离开宫廷流落民间,随着黄药师到处游历,方才明白世人生存之苦,战争之害。她本性纯善,每每见到有游民忍饥挨饿便心中不适,定要尽量接济,黄药师也从不介意,总是默默立于一旁守候,只要她喜欢,他便仿似有无尽的钱银供她布施。二人皆视钱财为无物,一路下来,银子便是流水价般使出。 此时看这乞丐可怜,完颜蘅恻忍之心又起,忽又想起此前因感激渔人们救命照顾之恩,已将身上的钱帛尽数相赠,现下身上竟是一文不留。她心念一动,也不及顾惜自身,抬手便摘下别发的银钗。那银钗虽材料不甚名贵,却工艺精巧,为宫廷御品,此时已经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事。 她攥着银钗,走上前去唤道:“大叔。”那乞丐闻声转过头来,却见得一位素衣净颜的姑娘俏立跟前,不由一怔,细细打量之下,心中暗叹:“好一位秀雅绝丽的小姑娘,非但不嫌弃穷乞丐,还跑过来跟我说话,真真有趣。”当下也不言语,只站住看她意欲何为。 完颜蘅把银钗递与那乞丐,柔声道:“大叔,这枚发钗你拿去吧,把它变卖了,尚能吃得一顿饱饭。”乞丐愕然,见她不似作伪,止不住诧异道:“小姑娘心地好得很啊,穷叫化心领了。”说着继续向道旁走去。 见他并不接受,完颜蘅只道他方被人驱赶,一时耻于别人接济,当下跟上前去,急道:“大叔,不妨事的,你拿去吧。”乞丐回首洒然笑道:“我不能要你的钱,吃面而已,穷叫化法子有得是。”说着,解下腰间酒壶,向她扬眉一笑,自顾自走到道旁树下,咬开壶塞,把半壶烈酒一骨脑倒在背阴处的泥地里。完颜蘅满腹疑团,也随着他蹲在树旁细看。 却见得烈酒入土不多时之后,泥中居然翻滚出许多粗长的蚯蚓,在泥上扭曲挣扎了一阵,便僵死过去。乞丐一直耐心地在旁候着,看到蚯蚓已然死透,顿时乐不可支地逐一挑起放在乞讨用的破碗里。完颜蘅见状,知他定是想把这些蚯蚓当作吃食,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急道:“大叔,这可不能吃!”乞丐也不答话,径自乐呵呵地把死蚯蚓慢慢拾起。 正在二人说话之间,市集处忽传来一阵吆喝之声,完颜蘅抬头察看间不觉大惊失色,原来竟是完颜熙领着一小队萨满兵招摇而来,逢人便喝骂追问。想不到竟是冤家路窄,她止不住惊惶失措,一时慌得失了魂魄。 乞丐察出她的惊慌,也不询问,只一把拉住她手,低声道:“跟我来。”说着撒腿就跑。完颜蘅悚然一惊,虽觉不妥,但此时已无退路,左右是危险,倒不如跟了这乞丐而去,当下咬牙随他奔走。 那边完颜熙也非寻常之人,在二人逃跑的同时便感觉到了人潮中的异动,遥遥望去,见得逃走的是一女一男,此时只看到二人背影,只见那女子素衣娉婷,身段流丽,赫然便是那无时无刻都在自己心间百转千回的完颜蘅,当下连忙呼喝兵士追赶。 乞丐奔跑如风,且熟悉小街巷道,拉着完颜蘅左穿右插,完颜熙一众竟是无法追上。眼看着二人转入一处胡同,带着众兵士急急赶至,顿时愣在当场,眼前哪里有何出路,分明是一条死胡同,而那二人竟是已然凭空消失得踪影全无,不由愤怒异常。 摆脱掉完颜熙等众人,那乞丐带着完颜蘅来到一处破旧的房子,嘱咐她在那张屋内唯一完好的桌子旁坐着等候,自己便喜滋滋地张罗着煮食,边忙活着边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二人互通姓名,完颜蘅得知这乞丐姓洪名七,最是好吃爱酒,颇有些游戏人间之态,不由隐隐生出些好感来。 不多时只觉满屋鲜香,洪七捧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兴高彩烈地走回来,边走边得意地道:“来,小姑娘,试试穷叫化的地龙汤面。”完颜蘅接过汤面,温声道谢。洪七坐下来,笑道:“老子倒不是穷得连街边的小面摊也吃不起,而是他的面条远比不上我这地龙汤面滋阴补颜呐。来,小姑娘,别客气。”说着端起碗就大嚼起来。 听他说得奇怪,完颜蘅问道:“地龙,地龙是甚么物事?”洪七理所当然地道:“就是刚才那些蚯蚓。”这话一出,立时把完颜蘅吓了一跳,她终究是女儿家,对昆虫之类动物天生便害怕,回想方才那形容可怖的虫子,不由胸腹中一阵翻滚。 洪七知她心思,呵呵笑道:“蚯蚓虽然其貌不扬,味道却比其他看上去光鲜漂亮的食物要美味得多。人也是这般,那些看上去衣冠楚楚的,未必便比我们这些衣衫褴褛的穷乞丐好。因此,食物求滋味,饮酒求尽兴,乃我人生两大乐事!”边说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行止间豪气万千。 经过他方才的相助,完颜蘅已知此人断不是普通乞丐,此时见他见解独到,气度潇洒,言行爽快,兼之酒到杯倾,不由想起心间那人来,暗忖:“药师也爱酒,若是他与这大叔相会,定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当下心中对洪七更是欣赏,点头道:“想不到如此简单的食物落在你的手上,倒成了一顿佳肴了。”于是再不害怕,端起碗来细细吃了一口,果然滋味妙极,齿颊生香。 洪七看她容貌秀美无俦,仪态文雅不凡,却能毫不在乎地与自己在这脏乱之地吃此平常女子都闻之变色的吃食,心内不由大是欢喜,乐道:“小姑娘好生斯文,却也不嫌弃我这个穷要饭的,肯与我同桌吃面。”完颜蘅连忙道:“我感激也恐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你呢,若不是得你相救,我现下早被那些人抓住了。” 提起方才那些人,洪七不由好奇问道:“对了,那些追你的是甚么人?”完颜蘅一想到完颜熙等众人,心内便万般不快,也不想连累这洒脱如闲云野鹤般的乞丐,便低头道:“总之都是些不好的人。”“不是好人便休要再理会,来来来,今日陌路逢知己,喝酒。”乞丐见她不愿说,也不在意,为她碗中斟满酒。 完颜蘅不胜酒力,只浅尝一口,却见洪七是酒到尽倾,眨眼间便已干了三大碗,以前黄药师酒量不浅,也从不见如他这般喝法,不由心内担忧,柔声道:“洪大哥,你这般喝酒法,当真不怕醉么?”洪七哂笑道:“不怕,我有个习惯,每逢办大事之前定要痛痛快快地喝个够。”完颜蘅眉梢微扬,问道:“今天可将有事发生?”洪七见她不惊不咋,神色稳重,心内忖道:“这小姑娘必不是寻常女子,实在难得。”当下正言朗声道:“姑娘若是得空,不如就随我去瞧瞧热闹可好?” 得他诚意相邀,完颜蘅也不推辞,含笑颔首应允。 洪七把完颜蘅装扮成一个小乞丐模样,再用一顶布帽遮住她那如云长发,一切准备妥当后便领着她混进一座破庙之内,缩于一角坐好。庙内光线虽昏,但仍见得东一撮西一丛地坐满了各式乞丐,看似凌乱,实则有序。 此时庙后转出一人,一身衣服千补百绽,形容邋遢。群乞见得此人却是立时安静下来,均仰首而候。那人在堂前朗声宣告乞帮大会正式开始,因帮主外游未归,暂由其这位代帮主主持大局,各人可就帮务畅所欲言。及后一丐提出污衣净衣两派分利不均,各有私心,一时会上哄然,却被那代帮主邵长老淡淡一言压下。完颜蘅看得有趣,暗忖:“之前曾听药师和曲三提到丐帮,今日一见才知所言不虚,原来乞丐也是派别分明,规制严谨,这天下乞丐何其多,那铁掌帮说甚么天下第一大帮,我看这乞丐帮才真正是天下第一的帮会。” 净衣一派与污衣派素来不和,此时污衣派率先在大会中扯出由头生事,净衣派彭长老担心彻查下去定然有变,加之帮中之主及代帮主均为污衣派系人物,净衣派中各人早已心怀不满,当下立起出列,以帮主时常外出云游,不理帮务为由,提出重选帮主。污衣派众丐向来对帮主尊崇有加,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两派争吵不休,眼看着即将演变成一场内斗。 正在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庙门“呯”的一声震开,一队金兵在完颜熙的带领下杀气腾腾地冲入庙内,想是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此地此时正举行丐帮大会,率众前来索要完颜蘅。完颜蘅不料他竟寻到此处,惊愕间,洪七连忙拉着她闪躲于群丐之后。 邵长老见变故突生,紧忙排众而出,高声喝问。完颜熙生性跋扈,群丐也不是易与,一番言语不合间便动起手来。 金兵有备而来,很快便控制局面,完颜熙仗着武艺勇悍,弯刀斜削,从旁对上邵长老。邵长老正被多名金兵联攻,冷不防完颜熙抢上,刀棒相交间,惊觉这金人竟是力大劲刚,仓促间不及加劲,手中木棒被弯刀从中利落砍断,紧接着胸前一痛,被其一掌击中,仰面倒下。 完颜熙见一招得手,弯刀高举过头,正准备乘兴狙杀,堪堪落至邵长老面门时,忽觉刀下铮然一响,如珠落玉盘,凌凌清脆,断不是自己熟悉的利刃入体之声,不由一怔。定神一看,只见弯刀之下横亘着一枝盈盈翠绿如玉的竹杖,暗月之下幽幽晶亮。 尚不待他回过神来,一股热流自那绿竹杖透刀而至,但觉手腕一震,弯刀止不住嗡然弹起,紧接着眼前青光烁目,缭乱之中尚不及反应,便骤感膻中要穴剧痛,待得神智稍复之时已是浑身乏力,跌于地上。这兔起鹘落间从胜券在握变成狼狈倒地,完颜熙纵横战场,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只恨得牙关咬碎,恶念丛生。但他终究将门出身,心知大势已去,此番不宜再战,当下在随从的扶持下站起来后狠声下令退走。众金兵见左使尚且一败涂地,本已心胆俱寒,此时听得左使发令,连忙纷纷回身护着左使遁走。 好端端的帮中大会,被这些金人无理捣乱,群丐一口恶气难出,还待追上再杀,却忽听得身后一声断喝:“穷寇莫追!”喝声蕴含内力,在破庙中鼓荡不休,只震得碎土灰尘簌簌而落。群丐心中一凛,连忙回头细看,只见堂中昂然立一中年乞丐,手中绿竹杖在地上一杵,虽则污衣散发,却端的是豪气干云,正是那带着完颜蘅偷偷潜入大会的洪七。 众人见得此人,怔得一怔后,纷纷倒身便拜,口中高呼:“参见帮主!”洪七嘴角上扬,满意地环视众丐,坦然受之。自方才金兵闯入后便被洪七安置在庙后的完颜蘅听得打斗声消止,此时偷偷出来查看,恰好看到这幕,心中一喜,暗忖:“原来洪大哥竟便是这丐帮之主,现下他及时现身,那丐帮方才的纷争自不需虞了。” 群丐一拜后,各自据位席地而坐,此时各人心中俱是或惊或喜。方才提出更换帮主的众人万料不到帮主竟然一直从旁暗察,不知日后帮主可会追究此事,一想到此,心中更是惴惴。而那些对帮主尊崇有加的帮众,见到帮主在危急间从天而降,一招间从容却敌,则是喜不自胜,欢欣雀跃。 洪七本就因着不喜帮务节数,才尽日里云游四海,浪迹江湖。这次想着久不露面,心中着实挂念着帮中那班泼皮小子们,只不知他们怎生胡闹,于是偷偷潜回来,只想瞧上几眼便开溜,继续过那天空海阔的逍遥日子。却不料净衣派居然发难要重选帮主,与污衣派差点干起架来,加之完颜熙凭空跑来捣乱惹事,说不得,他这一帮之主只好现身平乱。 见群丐脸色各异地坐下后,洪七斜倚绿竹杖,伫在堂中懒懒笑道:“若是大多数兄弟都赞成重选帮主,我也不会赖着这劳什子帮主之位不放,赞成的便举个手罢。”群丐深知帮主之位确是非洪七不能服众,净衣派本是想趁其不在,打着乘隙作乱的主意,此时见他端立在此,断不敢再生事端。当下众人只是在底下窃窃私语,无一人敢举手说话,便连那彭长老也一付庄重模样端坐在地,仿佛方才所言并非出自其口。 等了一阵,见群丐并无意向,洪七环顾四周,嘻嘻一笑,摊手问道:“如何,当真没有意见么?呵呵,那我便老实不客气,继续坐这帮主之位了。”说着回身稳坐堂前木椅,翘起二郎脚,得意地朗声大笑起来。完颜蘅躲在墙边见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平复内乱,心中也着实为他高兴。 眼看着如意算盘瞬间落空,彭长老自是悻然,加之现下洪七回帮,之前他们净衣派所做下的事,若让他下令查起来,定然免不过一场责罚,当下心念一转,越众而出,高声道:“帮主,有一事要请您定断。”洪七脸上笑容不改,舒服地半躺在椅中,闲散地笑道:“何事,请说。” 得他首肯,彭长老心内一喜,回身对群丐高声道:“在上月里本帮发生了一件大事,我们上代掌门的遗物被人盗走!”群丐一听顿时哗然四起,洪七闻言更是眉头一紧,问道:“你是指那幅画么?”邵长老本就常为此事而自责,现下听得洪七发问,连忙立起上前应道:“那画是被一个专偷名画的小贼盗走的”不待他说完,彭长老断然喝道:“那画乃我丐帮的重要物事,居然为人所盗,你这个代帮主的责任着实难以推卸!”邵长老并不理会,依然稳稳地道:“但那小贼已然被捉住。”彭长老再度在旁冷嘲热讽地打断道:“可惜那小贼却一直不肯招供。”说着狠狠地瞪视着邵长老,一付痛心疾首的模样。邵长老向来老成持重,性情温和,但此次见他三番四次地咄咄逼人,心下也是微佯,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见二人俱是脸色不愉,洪七不欲二人再在此争吵下去,当下整容令道:“把那小贼带进来。”立时便有两个小辈的乞丐把那偷画贼押到堂前。 只见那偷画贼浑身是伤,但仍神色倔傲,洪七心内也暗赞一声,问道:“你叫何名字?”曲三昂首朗声应道:“曲三。”躲于墙后的完颜蘅虽已料到方才所提之画定是曲三相赠那卷,但她被众丐身影所挡,看不真切,此时听得曲三应话,心中更是惊慌,只不知丐帮会如何处置曲三。 洪七虽对曲三的傲气颇为赏识,但他身为一帮之主,此事关系本帮名声,倒也不好偏于自身情绪,于是厉声喝问道:“曲三,那画当真是被你盗去么?!”曲三凛然不惧,道:“大丈夫做事,哪有不敢承认之理!”洪七见他如此硬气,更是欣赏,缓下声来问道:“那画现在何处?”“送给别人了。”“送给何人?”“我不会说的。”二人一问一答,曲三只如倔驴般拒不说出画卷下落,洪七虽心存赏识,也不由大是皱眉。 彭长老心头火起,上前一脚把曲三踹在地上,喝骂道:“他奶奶的,你这不知好歹的贼厮鸟,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说,那画到底在哪里!”曲三本就想着此番定难幸免,加之性子一向倔硬,此时当着众人面受辱,更是不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挺着腰板,冷冷地道:“就算你打死我,我也是不会说。”彭长老大怒,狠声道:“好你个贼厮鸟,当真不怕死么!” 完颜蘅在墙后把一切都听在耳内,知那彭长老为人阴狠,生怕他以此为由,当着洪七面仍敢伤害曲三,一时情急,高声喝道:“住手!”紧跟着从墙后冲了出来,边跑边叫道:“我知道画在哪里,你们千万别伤害他!” 洪七见她倏然冲了出来,也是一怔,待听得她说知道画卷的下落,更是惊疑,连忙从座上站起,走上前去问道:“你当真知道么?”完颜蘅见他发问,嘴唇一抿,正待说话,却听得一旁的彭长老寒声道:“我看你不像我帮中兄弟”洪七知他又待出言责难,手一摆,淡淡地道:“她是我的朋友。” 本想着只要一刀结果了这偷画贼,到时死无对证,邵长老定须接受众人责罚,到那时便是不能把帮主拉下台,也能把这代帮主除去,怎知突然冲出一陌生的小乞丐说知晓画卷下落,彭长老心中一凛,本待再行借故生事,却得帮主明言此人为其朋友,于是也不好追究下去,心念急转间,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抢上前厉声道:“你既然说知道画的下落,那便限你在一柱香的时辰内带我们去寻回那画,否则,这小贼便得死在当场!” 洪七听他说得狠毒,也自不快,但彭长老向来奸滑,况且事关帮内重要物事,不好当着群丐面前责骂,免得落他话柄,当下忧虑地向完颜蘅问道:“那画到底在何处?”完颜蘅此时早已心如雷电乱闪,听他询问,倒是冷静下来,秀眉一束,手指庙后毅然道:“在里面。”说着也不待洪七再次询问,领着众人便向庙后走去。 方才躲避金兵时完颜蘅已把庙后布置默记于心,此时依着记忆施然领众人走向一处书房所在。众人入内只见一片零落,并不像藏物之处,洪七疑问道:“那画当真在此?”完颜蘅抬眼冷静地应道:“没错,只是我忘记放在何处了,各位可否先行离开,好让我静心记忆,好好想清楚。” 洪七疑惑更深,此处分明是她首次到来,又如何说是藏画之处,但见她态度笃定,暗忖:“这小姑娘行事稳重聪慧,断不会随口乱说,我且看她如何应付。”正思忖间,彭长老却在旁急道:“帮主,他”洪七见他总是好生事非,不由甚觉不耐,挥手打断他,对完颜蘅点头道:“好吧,就依你,我们在外面等候。”领着众人回身退出房间。彭长老眼见帮主答允,好生不快,却也无法,只得吩咐下属为完颜蘅点上一柱香,以作计时之用,便也转向快步离开。 待得众丐尽数离去后,完颜蘅眼睫轻眨,回首迅速地在房中翻弄着柜中物事,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庙虽已荒废,但和尚们日常用作抄经功课的纸笔墨仍然存放安好,当下小心拿出,铺于桌上,以窗旁花瓶积水研墨,略一凝神,提笔蘸墨疾书。 彭长老在外间早已令人搭起木架,把曲三牢牢缚于架上,再在其下堆上干柴,准备时辰一到完颜蘅仍未交出画卷便把曲三一把火活生生烧死。堂内此时只剩洪七、邵长老和彭长老三人。眼看着时间将近,洪七虽不忍曲三丢了性命,却是众怒难平,也只好急得来回踱步。彭长老见状,挨近前去,小声道:“帮主,依我看来,那小子一定在故弄玄虚而已” 洪七本就心焦,对他这般三番四次谗言闹事甚感讨厌,只是碍于他长老身份,不便在众丐面前责骂,此时听他又再来说嘴,不由怒火中烧,厉声斥道:“住嘴!”彭长老被他一喝,顿时吓了一跳,再不敢多嘴,心内却更是悻悻不已。 时间瞬逝,眨眼间一柱香已燃尽,完颜蘅处仍没半分消息。彭长老心内暗喜,凑上前去,对洪七请示道:“帮主,时辰已到,我这便去点火。”说着也不等洪七发话,便急匆匆地走出去传令。洪七心中恙怒,却碍于帮主身份,无法随心,只得郁郁长叹一声。 火势刚刚燃起,彭长老正为计谋得逞而暗自高兴,忽听得平地一声炸雷般地大喝:“放了他!”连忙回头,细看之下更是一惊,只见洪七手中攥着一卷轴大步而来。 此时完颜蘅从他身后闪出,快步走到木架前,解开绳索,把曲三放了下来,细细打量一番,问道:“你可还好?”曲三得她拼死相救,心中感激异常,却又不善言语,只点头示意安好。完颜蘅见他无恙,始放下心头大石。 彭长老兀自不忿,还待阻拦,洪七展开卷轴,顺势拦在他面前,冷冷地道:“这位小兄弟已经把画寻回,你看。”邵长老上前定睛一看,颌首道:“就是这幅画。”彭长老自是清楚那画的模样,一看画卷,心中已是凉了一半,待听得邵长老也确认无误,更是失望。但事已至此,再争持下去必然难以自圆其说,更惹人非议,当下只好咬牙道:“邵长老,这画失而复得,算你走运了。” 彭邵二人各怀心思,那边洪七则垂首凝神细看画卷,面上神色不定,似有疑惑。完颜蘅心内剧跳,纤眉一扬,朗声问道:“洪帮主,这画没错罢?”洪七眼珠一转,抬首笑道:“没错没错,就是这幅。”说着不易觉察地向她眨了眨眼睛,完颜蘅眸光轻转,避过众人目光,垂首稳然静立不语。 一番干戈便就此出忽意料地平息下来。 当下洪七见帮中大会已了,前帮主的遗物亦已寻回,便再嘱咐了几件帮中事宜后遣散了群丐。完颜蘅为表对洪七相救及信任之谢意,挽袖生火下厨,着意烹了一顿从渔家处学来的海鲜大杂烩给洪七及曲三品尝,直把二人吃得心满意足,纷纷举手称赞。 洪七拍拍肚皮,连声笑道:“这一顿真真吃得太快活了,哈哈哈哈。姑娘,这海鲜大杂烩的厨艺你是从何学来?”完颜蘅婉然笑道:“是渔家所教,你为我煮了如此特别的地龙汤面,我理当也让你尝尝试的手艺如何。” 此时曲三也趁势向完颜蘅道谢:“此番多亏与你重遇,才能寻回那画,也难得洪帮主不再追究我盗画之事。”洪七洒然笑道:“你盗画也只是为了收藏,既非谋利,亦非针对本帮,更何况你又是这位姑娘的朋友,这种小事,何足道哉。”听他一席言语,曲三顿觉心头豁然开朗,对他更是钦佩,于是不再挂碍,朗声笑道:“两位,我还有件要紧的事要办,先行别过,后会有期。” 洪七甚喜他这般爽快,立起身来,拱手大笑道:“如此也好,那我便不送了,后会有期。”完颜蘅也起身柔声道:“保重。”曲三心潮激荡,只觉快慰非常,拱手向二人一礼,转身快步离开。 送走曲三,洪七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散慢地道:“姑娘,你老实告诉我,那幅画可是真迹?”完颜蘅低首沉吟片刻,决定不再隐瞒,轻声道:“洪帮主,其实”洪七见她神情,已知所料不错,也不待她承认,食指在鼻端一擦,呵呵笑道:“好吃之人的鼻子最是灵验了,虽然你熏了些烟,可那墨香的味道,我却仍是能够闻到。不过你这种过目不忘,还能丝毫不差地把画重新描绘出来的本领着实令我叹为观止啊。”完颜蘅淡淡一笑,道:“多谢洪帮主没有当场拆穿我这小技俩。”洪七开怀而笑道:“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又有何分别,我若是当场将你说破,只会让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人有机可乘而已。” 经过这番相处,完颜蘅越发敬佩他的豪迈爽快,但觉侠客当为此,于是点头嫣然一笑。 洪七笑罢,继续问道:“姑娘,我却是真想知道那真迹此时到底在何处?”完颜蘅本是欣然而笑,听他这么一问,想起黄药师此时生死未卜,不由心头绞痛,神色一黯,低声应道:“在我朋友处,可惜我们在海难中失散了。”洪七眉头一扬,问道:“你那位朋友是?”“他叫黄药师。”完颜蘅温声说道,只觉他名字在唇齿间流转而出,既感甜蜜却又苦涩。 洪七闻言却是一怔,恍然道:“原来是东邪黄药师。姑娘,我们丐帮人多势众,便让我分散各人为你去寻他可好?”完颜蘅大喜过望,失声道:“当真?!那,我,我真不知如何多谢你才是!”洪七仍是闲散地笑道:“你也无须客气,听说你那位朋友武艺精湛,我只是想寻个机会与他切磋一番而已。” 明白他此番言语只是托辞,但得他应允相助,想到以丐帮之众,虽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人也并不是易事,但总比她孤身一人寻觅要来得容易,不由心内欣喜无限,对二人重逢的希望大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30.第七回 污衣散发真豪侠(三) 铁掌帮内众人此时尚在裘千韧带领下满江湖追寻黄药师的踪迹,偌大的一个铁掌帮内只余被遣回的陈玄生和裘彩兰。 陈玄生双目在梅若华带来的解药疗治下已然大好,这日晨光中推窗远眺,只觉和风习习,鸟鸣阵阵,不禁心旷神怡。此时裘彩兰亦已一早起来,略作梳洗就直奔陈玄生房间,见他也已起床,兼之神清气爽,身子当是无碍,不由满心欢喜地入内为其整理房间。 裘彩兰终是心中不忿,边收拾边不住口地数落梅若华的不是,陈玄生听得不是滋味,便假装随口应付几句,支开她拿炖汤去了。 待得裘彩兰离开,陈玄生独坐房中,神思缈缈,竟不自觉间想起当初与梅若华自结怨到冰释的种种前事因由来,想着她俏脸上的嗔怨怒喜,无不如此鲜活动人,不由想得痴了。 正当他想得入神,忽闻风声骤来,“夺”的一声,窗槛上颤巍巍地钉着一枚小金剑,剑身上还带着一张小笺,连忙取下细看,直看到信笺之下署名后,不由心头剧跳,不及细想便转身朝外奔去。 他前脚方走,裘彩兰端着一盅亲自做的桂圆枸杞汤欢天喜地进来,却只见房内空空,方才还在椅上对自己温和微笑的少年竟已不知所踪,不由心中空空落落,酸涩非常。 陈玄生一路依信所指,来到一处酒家,勉力按奈住心中兴奋,举步迈进。环顾间,只见一玄衣男子恰好回首相望,顾盼间眉目如画,隐约带丝焦虑,正是女扮男装的梅若华。二人四目一接,俱是心跳如擂。陈玄生走上前去坐下,梅若华见他果然依约而来,本自忐忑的心思也放下来。 二人相对而坐,清茶两杯,喁喁细谈,一时间只觉脉脉温情,实乃人生中难得的舒心一刻。 谈到高兴处,梅若华举杯相邀,脸上微红地以可否互为朋友相询。还不待陈玄生作答,一阵劲风拂过,梅若华卒不及防,手中瓷杯被扫落地,顿时粉碎。二人一惊,回首看去,原来竟是周伯通这顽童不知从何处跑来捣乱。 周伯通深恨当日梅若华放蛇咬他,让他大大吃瘪,此时见得她与陈玄生一道吃茶,以为这妖女又要加害这憨直的小兄弟,于是连忙上前相救。陈玄生马上阻止,并言道二人此时已然是好友。梅若华听得他言语,心内一甜,本待不再计较周伯通碎杯之事,岂知周伯通仍自缠夹不清,张口一句魔女,闭口一句死丫头,于是眉头一束,出言反唇相讥。她口齿便给,一番话下来,直把周伯通说得哑口无言。 梅若华虽嘴上占了风,但凭空多了这个顽童横亘在其中,立时再无半分心情相聚,当下一拱手,别过陈玄风,拂袖悻悻而去。 周伯通再次败于她口舌之下,不由更是气得暴跳如雷,立誓定要狠狠捉弄她一番,但却一时苦于并无良策,正自急得团团而转时,瞥见陈玄生兀自呆站门前,怔怔地看着梅若华已然离去的背景,忽然心生一计,只喜得他抓耳搔腮。 原来他虽好玩爱闹,于男女间微妙的情愫完全不通,但看二人眉来眼去,神色间甜蜜得犹如吃了冰糖葫芦般快乐,又听陈玄生亲口承认二人已是朋友,所以断定二人间定有羁绊,当下趁着陈玄生神魂颠倒之际,出指如风,连点他几处穴位,挟着他哈哈大笑着跑去准备作弄梅若华的大计。 好端端的会晤被周伯通一通捣乱,只得不欢而散,虽得陈玄生亲口说出朋友二字,但梅若华心内仍自不快,恹恹回到客栈,还不待掩上房门,便忽遭暗器来袭,当下心头火起,不及细想追将出去。 偷袭那人武功奇高,却并不出手,只是且行且停,状似引她到甚么地方而去,梅若华性子本就偏执,见他如猫逗老鼠般的行径更是气愤,也不管是否陷阱,埋头追去。不时追至城郊一义庄处,只见那人几个起落,便隐去踪影,心中恼恨,一脚踹开义庄大门,高声喝骂起来。 骂得几声,眸光转处,骇然见得陈玄生僵坐神案之下,神色焦急,却无法言语,一看之下便知是被人制住穴道所至,不由大惊,连忙几步抢上欲救。却听得身后“嘻嘻”一笑,悚然大惊之下连忙回首,还不待她反应过来,身上穴道一麻,已然被制住。此时她定睛一看,制住自己之人竟便是周伯通,霎时明白他这番是设下这个陷阱专来对付自己,不由心内暗暗叫苦。 周伯通见轻易得手,喜得拍手哈哈大笑。当下踢开其中一副棺木的盖板,把僵立当地的梅若华丢进去,一切办妥,仍觉不够解恨,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笑嘻嘻地便要倒到她脸上,意欲把她容貌毁去。 陈玄生在旁一直苦于穴道被制,无法阻止他作弄梅若华,此时见得他居然变本加厉,更准备出手伤害梅若华,只急得真气乱冲,误打误撞间居然把穴道冲破,立时抢上前去一把捉住周伯通手腕。 三番四次被陈玄生所阻,且看着他惶急的神情,周伯通不由大奇,连声追问他到底因何如此着急。陈玄生脸薄,却又担心他当真伤害梅若华,只是支吾应对。周伯通看在眼内,百般新奇,眼珠一转,又想到更好玩的主意,当下极尽威逼恐吓之所能,终把陈玄生那点一直羞于告人的心思尽数迫出,点头承认喜欢梅若华。 梅若华躺在棺中,虽无法动弹,但一切尽听在耳中看在眼内,不由心内甜蜜欢喜,对周伯通的怨怼也顿时烟消云散,更隐隐有些感激这顽童游戏中的无心之举。 周伯通此时却是心内越发的高兴,趁着说笑间并指疾点,重又把陈玄生制住,随手把他也一并丢入棺中,让二人并头而卧。看着二人因此特变而羞得脸红耳赤,尴尬异常的样子,只觉大仇得报,快活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着蹦跳离去。 日光缓移,四周寂静安宁,只余二人急促的呼吸声。好不容易过去一个时辰,穴道渐解,梅若华首先跃起,陈玄生也随后翻身而起。 陈玄生怕她生气,呐呐的为方才所言道歉,梅若华见此反倒气苦起来,双眉一扬,高声质问他可是后悔。陈玄生向来憨直,既是心中所想,听她质问,倒也老实承认心意,确实是对她暗生情愫,只是恐她不喜。梅若华听得满心欢喜,薄唇微翘,垂首低声应允,尽显女儿之态。 见她脸含薄怒带俏,浑不似以前那凶巴巴的样子,陈玄生心内一颤,也只觉脸颊火辣辣地热起来,左右不知如何行事,只得托词夜深人静,当相送她回客栈为善。梅若华也自害羞,正不知如何是好,听他这样一说,也不推辞,连忙转头便走。 二人缓步而行,只盼着这路永无尽头,可惜天总不从人愿,再长的路也会有终点。望着近在眼前的客栈大门,梅若华深吸一口气,告诉陈玄生明天自己便得返回白驼山之事。陈玄生一惊,心内百般不舍,却又不知如何挽留,只呆呆地看着她。 临别在即,梅若华自怀中取出一枚香囊相赠留念。陈玄生接过细看,只见手工粗陋,心知定是她第一次亲自一针一线缝成,不由心中感动,抬首依依不舍地询问她可会再行回来。梅若华深深看着他,只望能把他的眉目镌刻在心间,良久才毅然应允,无论如何,必定前来再次相会。说着,只恐再拖延下去便平增不舍,连忙转身匆匆走入客栈内。 陈玄生怔怔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心内时而甜蜜时而愁苦,良久才长长一叹,回身向铁掌帮走去。 他一路脚步轻飘如浮在云中雾里,拈着那香囊时而轻嗅时而细看,不知不觉间便回到房外,抬头忽见得裘彩兰正在他房前急得团团乱转,心中一惊,连忙把香囊藏于身后。 裘彩兰见他回来,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又忍不住娇嗔一番。陈玄生无法,一边支吾应对,一边急步入房,把香囊藏在枕下。裘彩兰甚是眼利,瞧得清楚分明是一个姑娘家的香囊,心中大是紧张,连番追问。陈玄生慌张之下顺口推到周伯通身上,裘彩兰自是不信,却禁不住他托词夜深,软硬兼施,连推带扶地被他送出门外。 好不容易送走裘彩兰,陈玄生看着手中香囊,再想到日间发生的一切事情,转念间思及伊人明日便要离开,又不禁怔忡不已,思绪萦乱间不觉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31.第七回 污衣散发真豪侠(四) 秋月无情,凉风似水,花树掩映间,黄药师依旧一袭素衣青襟端坐莲池畔,竹箫就唇,柔韵万端,漾起一池涟漪,连带着把杨紫烟的心绪也引得起伏不休,忽愁忽喜,辗转难眠。当下她再无心安睡,起身走向精舍,远远看到那青衫磊落,心头不觉一跳,连忙稍稳心神,抬步走近。 一曲终了,黄药师怅然垂手,凝目看着那微寒秋水,波光粼粼间只如那双眸般潋滟无方,心内思念之情更甚,只望能立时背生双翼,越过这千山万水,与她重逢。 见他奏罢不语,只怔怔地凝视着莲池,杨紫烟微一沉吟,轻唤一声:“黄大哥。”便移步上前坐下。黄药师闻声回首淡淡而笑,道:“紫烟,为何还不去睡,是否被我萧声所扰?”杨紫烟温婉摆首笑道:“我睡不着,想找黄大哥说说话,所以寻到这里来。”说着顿了一顿,柔声道:“黄大哥可是又在想念那位蘅姐姐?”黄药师听她提起完颜蘅,想到现下生死两茫,禁不住心内痛如刀绞,笑容立黯,敛眉垂目不语。杨紫烟浑然不觉察他的神色,只自顾自继续说道:“能得黄大哥你如此日夜思念,她定是一位十分漂亮美好的女子。” 黄药师抬首长吸一口气,终是硬起心肠道:“紫烟,我已经造好一艘木筏。”杨紫烟闻言浑身一震,一直以来担忧害怕的事骤然而来,着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只觉心头空空落落,如酸如苦,如怅如失,莫可名状,不禁涩声问道:“你终是要走?”黄药师颔首而应。她心念百转,忽尔想到桃花岛世外胜境,他定然不舍离去,或许在寻得所爱之人后还会回来,于是又期望地问道:“那你可会再次回来?” 看着眼前清稚的笑颜,期盼的目光,黄药师无来由心中一黯,颓然而起,极目天上融融冷月,叹道:“我也不知,或许到我死的那一天仍无法寻到她。”杨紫烟却是不自禁地心内暗喜,虽明知不妥,却仍止不住急道:“既然如此渺茫,何不干脆留下来罢。”知她方刚丧失双亲,已把自己当作唯一的依靠,骤然别离定会不舍,所以黄药师对她这番话语并不在意,只是负手淡淡地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杨紫烟心内倏沉,知他去意已决,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不由悲从中来,幽幽地道:“我爹娘业已经离世,现下连你也要离开”说到此处,只觉喉间梗咽,再无法成语,怔怔地呆坐几前。 听她这么一说,想到她一介弱女,普丧父母,孤苦伶仃的独居小岛着实可怜,黄药师不禁心中一软。但亦知自己断无法长居此处相伴,况且人生百年,本就是孤独来去,便是自己这番离开,若是无法寻回完颜蘅也定必是孓然一生。当下心内轻叹,回身落座,柔声道:“紫烟,你一定要学会长大和坚强,也要学会孤独,因为人在江湖本来就是孤独。” 这一番话自他口中柔声道出,却把杨紫烟听得心神为之一震,只觉似懂非懂,又觉心内刺痛,怔忡间神迷魂滞,呆呆地浑不知身于何处。 夜沉风凉,黄药师看她发怔,大感怜惜,又恐寒露沾襟,定必伤身动神,于是也默默坐于一旁静候。 月上中天,洒落一池一地清辉,映照着二人身影,朦胧而清寂。 次日一早,黄药师测明风向水流,放下木筏,登上后回首四顾,只见桃花岛在晨光中如梦似幻,仿如仙境非人间。再加上这几日里的相处,他已把杨紫烟这个纯良真挚的小姑娘当作妹妹一般看待,现下想到杨紫烟孤身一人,也着实有些忧心。但转念想到彼岸尚有自己该做之事,而小姑娘终须慢慢长大学会独自生活,于是一咬牙,转头便欲划筏离开。 此时忽听得一声娇怯怯的唤声响起,正是杨紫烟的声音,他愕然回首一看,只见一身绛紫衣裳的少女挽着包袱兴冲冲地奔至,边跑边叫道:“黄大哥,等等我” 见她这身打扮,黄药师倍感讶然,不由眉心稍皱。却听得杨紫烟高声叫道:“黄大哥,我决定跟你一齐离开,因为我也很想见见那位蘅姐姐。”看她神态清稚纯粹,黄药师不禁菀尔,暗忖:“如此也好,路上还可多所照应。她终究是一个女儿家,孤身一人着实让人担忧,何不带她到处游历,还可增长见识,我又何必拘泥于甚么独自长大之类的狗屁观念。”他性子本就狂放随心,现下想得通透,便再不多言,微微点头,把竹竿伸至她跟前。杨紫烟见他应允,心生欢喜,盈盈笑着抬手搭住竹竿,借力跃至木筏之上。 木筏随波而行,杨紫烟在后看着黄药师挺拨修长的身影,喜滋滋地道:“等我们找到蘅姐姐后,再一齐回来桃花岛可好?”黄药师闻言,回首点头微笑,也不说话,只专注地划着木筏向前方连绵的陆线驶去。 海风清劲,黄药师又算好航线,木筏很快便渡过重洋,泊上舟山一带。到得岸上,他便取出早就画好的完颜蘅画像,沿着海岸,逐个渔村问下去。他雅擅丹青,加之日思夜念,把完颜蘅的容貌描绘得甚是相似。杨紫烟执画细看,不由连声赞叹,既感叹他笔法通神,也感叹世上居然有如此丽色,心中禁不住羡慕不已。 这日二人来到一渔村,杨紫烟持画逐一询问其间渔家,黄药师则四周打量。忽听得一渔妇惊叫道:“有啊,就是我们救她回来的!”二人一听大喜,黄药师更是心神剧震,急忙追问道:“那她现下在何处?”渔妇叹道:“她已经走了。”黄药师一颗心倏然下沉,问道:“去哪里了?!”渔妇摇头道:“不知道,她没说。她每天都在海边等候,或许就是在等你们吧?” 听得渔妇所言,黄药师再无法平静下来,只觉耳中再听不进任何声音,不待她说完便发足奔去寻觅,只盼完颜蘅尚未走远,可让他尽快寻得。杨紫烟见他突然跑远,吓了一跳,只来得及向渔妇道谢,便紧跟着追去。 二人不时便寻到岸边小镇,黄药师心急如焚,在行人中穿行顾盼,生怕错过任何机会寻得完颜蘅。杨紫烟却是因长居岛屿,从未入这繁华俗世,这番首次得见,只觉样样新鲜,处处奇怪,真是目不暇接。 正在神飞目驰间,忽听得道旁叫卖着面谱的声音,杨紫烟眼角余光瞥过,只见得架上那些个面谱颜色斑斓夺目,样式千姿百态,一张张塑成人脸大小,只在眼睛处留有孔洞,着实新奇趣怪。她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玩意,不由驻足拿起一个把玩起来。 黄药师本自在人流中寻觅完颜蘅踪迹,霍然惊觉杨紫烟并不在身边,连忙回首照看,却见她原来在面谱摊上流连,便返回随她一并观看。杨紫烟心性单纯天真,见他回来,止不住拉着他喜道:“黄大哥,原来外面有这许多有趣的物事。”黄药师见她高兴,不舍拂她兴致,只淡笑着点头以应。 杨紫烟虽自欢喜,但也不忘正事,怕他不喜,赶忙放下手中面谱,取出怀中完颜蘅的画像,急道:“不过,我不会只惦记游玩,忘记寻找蘅姐姐的。”黄药师本也不甚在意,及见得她清稚可爱,十足小女孩心性,也是不禁莞尔,微笑着略一颔首,转身继续找寻。 二人在镇中逢着店铺就入内询问,寻寻觅觅,不觉已找了半天,把这小镇找了个遍,却终是没有获得半点消息,黄药师的心渐渐下沉,神色越发黯然起来。杨紫烟见状,心中担忧,劝慰道:“黄大哥别灰心,你对蘅姐姐这么好,上天一定会帮你寻到她的。”黄药师也不言语,只是暗暗一叹,准备继续到市集里再度寻找。 正走着间,与路上一小乞丐迎面擦肩而过,那小乞丐看到黄药师面容,不由一怔,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搔头思量了一会儿,从脏兮兮的衣服里取出一幅画像,细细一看,顿时恍然大悟的样子,转身匆匆急步离开。 将近黄昏,市集里人流渐稀,黄杨二人仍不放弃一丝机会,逢人便持画像相询。方才那小乞丐领着洪七去而复返,遥遥向黄药师这边指点了一下,洪七远远望去,暗忖着果然不错,当下摆手示意那小乞丐离开,自己迎着黄药师方向嘻笑走去。 黄杨二人正自寻得失落间,忽见一中年乞丐迎面而来,脸上笑呵呵地道:“这位大哥,做做好心,赏穷叫化的几个钱银使使吧。”黄药师早把身上所有的银两交托杨紫烟保管,当下向她点点头便拿着画卷走至道旁继续询问。杨紫烟得他同意,便自包袱中取出钱袋,正想取几枚铜钱给这乞丐,不成想那乞丐劈手一把抢过钱袋,嚷道:“哎呀,何必如此麻烦,统统舍了我就是。”说着哈哈笑着转身落跑。 杨紫烟何曾遇过这种事,一时怔住了,见得他跑开丈许外才惊叫起来。黄药师听她叫声,连忙回身一看,立时明白,怒喝一声:“给我站住!”那乞丐正是洪七,听得他喝声后停住脚步,一脸得色地甩甩手上钱袋,还不待他追至,倏地施展轻功拨身跃起遁走。黄药师瞧他身法灵巧如燕,轻身功夫甚佳,绝非寻常乞丐,不由心中一凛,暗忖他此番作弄不知是否阴谋。但他素来倨傲,越是险处越要去闯,当下提气急追而去。杨紫烟见二人如风驰电掣般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由大急,也展开轻功向二人消失方向追去,留下市集上一众目瞪口呆的行人。 黄洪二人俱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提气急纵间,几个起落便奔出镇郊,这一路急奔下来,居然不相上下。黄药师边追边心内惊叹,估不到这江南小镇中居然有这般深藏不露之人,一时间倒激发起他的傲性,越发紧追不舍。 洪七余光微瞥,见他果然一路追来,与自己相距亦不过数尺光景,想到自己以“逍遥游”功夫独步天下,此时居然仍无法把他落下,不禁心中暗暗叫好,忖道:“黄药师果然名不虚传!”眼睛四下里一转,想来也差不多了,便刹然停步转身,绿竹杖“呼”一声横扫而出。黄药师见他按捺不住抢先出手,也不客气,脚步微错间手中竹箫斜刺里一挑,一招“醉里簪花”,把绿竹杖来势荡开。那竹箫质本平常,甚为脆弱,但得黄药师内力充盈其中,竟也刚硬无比,以此竹萧把“玉箫剑法”使将出来,倒也顺手顺意。洪七双眉一扬,使出“缠”字诀,绿竹杖杖影翻飞,牢牢粘上黄药师竹箫。黄药师心中一凛,暗忖道:“好功夫!”当下不敢轻敌,竹箫一圈,内劲圆转如意,借力卸力,连消带打,一口气便把这股粘劲化于无形。 箫杖相交,倏忽便过了十几招,洪七越打越高兴,不由大呼过瘾,眼看着酣斗间方位渐渐偏差,连忙忍住心头激畅,绿竹杖上下一封,挡住黄药师竹箫,急急向后一跳,嘻嘻笑着向他招招手,转头又跑。 看这人神态虽是惫懒,武功竟与自己不分上下,这一路下来始终不发一言,只一付戏耍模样引自己前行,黄药师不觉隐隐有气,唇角一抿,纵身急赶而去。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这段日子里,完颜蘅一得空便会到这镇郊,抚萧轻叹。看着季节渐变,不禁心内戚戚,只觉这满目秋色全数落在她这离人心上,令人甚是郁郁。她秀眉轻蹙,轻抚着手中仅余的黄药师那管紫竹萧,当真是心如刀割,但见物在人渺,只不知何日复得相见,不由怔怔地想得痴了。 那边洪七引着黄药师且战且行,很快便到了平素完颜蘅出神的小溪边,果不出所料,潺潺小溪旁一抹纤侬合度的背影俏然静立,对这边打斗之声竟是仿如不闻。洪七不由好笑,知她定是又在挂念着心上人,独自一人在此发怔。当下棒使“挑”诀,把黄药师长剑荡向一旁,足下一顿,如乳燕穿林般跃到她面前,向她后方做了个鬼脸,用下巴朝着黄药师方向点了点,嘻嘻笑道:“你瞧是谁来了?” 黄药师见他又再借势逃跑,连忙定睛一看,只见他驻足在一着淡蓝衣衫的女子身畔,朝这边闲散而笑,不禁心下越发恼怒,忖道:“好家伙,居然有帮手,这果然是个陷阱,哼,倒要看你有何本事!”当下竹萧一振,扬身而起,一招“飞花减春”径向二人刺去。 洪七霍然出现,直把完颜蘅吓了一跳,立时回过神来,听他这么一说,不由自主转身想看个究竟。普一转身,只觉脸上一阵利风透骨而来,直刺得她脸颊生痛,急急抬眸而看,那袭青衫毫无预备地撞入她眼帘,不由全身一震。待看到那让她终日魂牵梦萦的面容时,脑中更是轰然一声,顿觉喉间梗咽难言,目中酸涩非常,一时身周所有物事尽皆离她远去,虽险况在前,仍无知无觉,满心满眼只那青衫无俦。 正招出无回的黄药师倏见那蓝衫女子回首凝眸,忽觉天地在她容姿之下骤然失色,那本自百般思念,遍寻不获的人倾刻间竟是近在眼前!但他只是稍一失神,马上惊觉手中竹萧正蓄劲向她刺出,连忙凌空强行拧身撤招,真气猛然一沉,使出千斤坠功夫,硬生生把那一往无前的杀着半途截住,一时胸中气血翻涌,内息萦乱。可此时他甚么都不在乎,只是痴痴地看着跟前女子,仿如隔世。 两人怔然相看,浑然忘记周遭物事,只想把对方细细刻在心间眼底,再不分离。和风轻拂二人襟带,仿佛催促着他们上前相会,黄药师缓缓迈步走近,眼中那双水漾清眸此时潋滟无方,晶莹涴然,只那么一眼间,便只觉任凭是千言万语,柔肠百转都是说不清,道不尽,不禁心中一酸,越发的痴怔不已。 洪七见二人终得重逢,心下欢喜,眼看此间事情已了,便乐呵呵地悄悄转头便走。正碰上刚巧赶到的杨紫烟,连忙不待她叫唤,纵上前去张臂一把拦住,右手连摆,向她猛打眼色。杨紫烟一愣,尚未待看清,便已被他连推带拉地往来路领回。 长久的凝视反倒让黄药师倏忽间生出些虚惘来,止不住伸手牢牢握住完颜蘅手腕,只觉入手温软滑腻,柔若无骨,断不是臆想之境。直到此时,他才感到胸膛之内欢喜得要炸开一般,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竟是不知如何宣泄,只想带着她一同到那天涯海角,好再不分离。他率性而为,向来是想到便做,当下再不犹豫,拉着完颜蘅便发足狂奔起来。 完颜蘅也是与他一般心思,脚步不由自主便跟他一并奔跑起来,只觉全身轻如羽毛,随时便可迎风展翅,翱翔万里。 这一路跑来,穿林越水,不一会儿便重回小镇。其时天色将昏未暗间,集市尚未散去,不少人仍在其中闲逛,猛然间见得一双男女相携奔至,尽皆哗然侧目,二人毫不理会途人目光,只径自狂奔。完颜蘅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尽数倾注在黄药师脸上,舍不得稍离半刻,只由着他带领前行,但觉只要此时在他身旁,之前所历一切悲楚艰辛都如云烟尽散。黄药师也是不管不顾,只拉着她手朝前奔去,眼前所见唯剩苍穹浩瀚,无边无尽,只感每奔出一步,胸腔中便有一份欢喜沉淀成真实。 二人带起一路惊呼,在小镇中如旋风而过,眨眼间便又奔出小镇,直向海崖边跑去。 越跑前路越是难走,慢慢变成碎石山道,二人却是浑然不觉,直到山崖之端,四周千岩逼身,前方惊涛汹涌,再也无法前行了,黄药师方才霍地止步停下。完颜蘅无法如他这般控制自如,身子依旧向前冲去,但她心思敏捷,足尖一转,轻灵如燕般就势便扑入他怀内。黄药师双臂圈围,紧紧将她拥在怀中,此时此刻,二人方确信一切实非梦幻,完颜蘅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黄药师拥着她温软的身子,心神俱醉,一时竟也舍不得放开,慢慢待她气息平顺,才轻轻扶起她,柔声赞道:“想不到你如此坚强,看来日后我可不必再为你操心了。”完颜蘅脸上泪痕犹未干,听得他如此一说,心中大急,螓首连摇,梗咽道:“不是的,我的坚强全是为了让你再为我操心!”黄药师闻言一窒,心中百般滋味尽化为绕指柔情,凝视着那双聪慧灵秀的眼眸,不觉越发痴醉。只见她目带期盼地注视着他,坚定地道:“答应我,我俩以后再不分离。” 如此诺言岂不正是他此时心中所想,一生所愿,当下他薄唇轻抿,点头沉声郑重应允。得他承诺,完颜蘅心头狂喜,眼睫轻眨,抿唇强忍着眼眶中滚转的泪珠,把手中紫竹萧递还与他。黄药师抬手紧紧握住那双柔荑,但觉这天地广阔,自己却再不是那漂泊无定的一叶孤舟,因为浆舵业已交到这双娇柔而坚定的纤手中,不由心内前所未有的安宁。 天色已暗,薄暮渐生,夕照余晖中的天空泛着淡淡的锭蓝色,映衬着二人脉脉相对的身影,竟是分外层次分明,浓淡相宜,好比一幅水墨画卷,镌刻在这天地之间,永不离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32.第八回 峰回路转引入彀(一) 那厢洪七一边领着杨紫烟返回破庙,一边将详情与其细细道明,到得破庙时,已是日近昏黄,万物归藏。杨紫烟看天色不早,心恐黄药师二人回来饥饿,也不客气,问明用具便挽袖生火下厨。洪七也早已腹中馋虫叫唤,见她手艺纯熟,也乐见其成,连忙喜滋滋地收拾好桌碗,咂吧着嘴眼巴巴地在等吃。 不多时,杨紫烟已端出三大碗菜肴,几碗白米饭和一酲酒来,摆了满满一桌子,鲜香甜美,只把个洪七诱得食指大动,两眼发光,忍不住愤然道:“为何上天如此眷顾东邪黄药师,认识的姑娘都有一手好厨艺。”言下甚是懊恼。 杨紫烟向来自负厨艺精湛,此时听闻那令黄药师念兹在兹,无日忘之的女子不单容色绝丽,居然也一样精于烹调之道,越发好奇,问道:“原来蘅姐姐也精于厨艺么?”见得洪七笑着颔首,小女儿心思顿起,眼波微转间垂首轻声问道:“那究竟是我做的菜好些还是蘅姐姐做的好些?”洪七浪荡江湖,什么场面没遇过,一眼便看出她那点小念头来,便打着哈哈应道:“不相伯仲,不相伯仲”边笑边暗暗骂了黄药师一句“奶奶的,黄药师是祖上积德不成,福气真好!” 杨紫烟心思单纯,哪里知道他这人精是在避重就轻,听得他说二人不相伯仲,便信以为真,心内只觉自己终有一样手艺能比得上黄药师心尖上那人,不由隐隐欢喜。 此时门外响起一把清脆的声音,歉然道:“真对不住,让你们久候了。” 洪七闻声立时哈哈笑着起身相迎道:“来来来,快坐下。” 而杨紫烟则自二人进门便细细打量着黄药师身畔那女子,只见她双眸灿璨,笑靥染霞,当真如芝兰美玉般无俦无瑕,实乃平生无法想像。与同样丰姿隽爽,萧疏轩举的黄药师微笑相携款步而来,不由暗赞一句:“好一对神仙眷侣。”心中却是无来由一黯,只得迎上前去,轻轻唤了一声“黄大哥”,再小心地唤了声“蘅姐姐”便垂袖静立微笑不语。 二人久别重逢,回来的路上急不及待地便把别后一切尽皆相告,此时完颜蘅见得眼前这淡紫衣裳的少女温雅恬秀,举止娴静,不禁打心中喜欢,笑道:“你便是紫烟姑娘罢。”杨紫烟羞涩地应道:“蘅姐姐,你生得真是好看难怪黄大哥对你朝思暮想。”完颜蘅闻言心中甜蜜,回首与黄药师相视一笑,二人神色间更是越发的欢愉。 得她相赞美貌,完颜蘅欢喜之下也笑道:“适才药师也提起你来,不住口地称赞你聪明伶俐呢。”杨紫烟闻言心中一跳,连忙抬首看向黄药师,只见他浅笑不语,眉眼间竟是如此温暖怡人,顿觉一股淡淡的喜悦由心底涌起,迅速地把整个心都填得满满的,暗暗想道:“原来黄大哥并未把我忘记。”当下也不由欣然而笑。 洪七最不耐这样嘘寒问暖的客套场面,看着满桌好酒好菜,却白白站了这许久还不动筷,惹得他口水都流一地了,于是终禁不住打趣着嚷道:“好了,你们就别再互相吹捧了,反正是各有千秋罢了,还是吃饭要紧啊,快坐快坐!”说着再不客气,率先大马金刀地坐下。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相继坐下。 只见得他撸起衣袖,提起满满一碗酒喊道:“来,这一碗是祝贺你们俩久别重逢,干!”黄药师此时心情舒畅,脸上笑意难抑,朗声道:“多谢洪帮主美意!”说罢众人俱欣然举碗相迎。 酒尽杯干,洪七才满意地咂吧了一下嘴,嘻嘻笑道:“黄兄,方才多有得罪,你可得多多包涵包涵。”黄药师闻言眉目更舒,和声道:“能与大名鼎鼎的北丐洪七比试武功,黄某也是荣幸之至。”得东邪相赞,洪七也是满心欢喜,乐道:“黄兄也是闻名不如见面。”二人相逢恨晚,相对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相称赞,杨紫烟不觉好笑,悄声对完颜蘅道:“现下倒是轮到他二人互相吹捧起来。”她语声清脆,神态娇稚,惹得众人不由开怀大笑起来。 酒过三巡,洪七取出完颜蘅所画的那幅画卷,问道:“黄兄,这幅画的真迹可是在你手中?”黄药师颔首道:“不错,紫烟。”杨紫烟应声自包袱中取出一个竹筒交与他,黄药师接过,取出其内卷轴,慎重地交还洪七,道:“洪帮主,现下当是物归原主了。”洪七连忙双手接过,诚恳道谢,叹道:“此次能失面复得,还真是多亏了黄兄。幸好寻回了此画,要不然《九阴真经》的奥秘可是从此失传了。” 正当席中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不由一怔时,却不察屋外一条黑影正鬼鬼祟祟地轻轻靠近,躲于墙脚阴暗处屏息偷听着。 见他如此磊落,黄药师此时也不掩饰,朗声道:“原来洪帮主一早便知晓此画与《九阴真经》的关系。”洪七叹息道:“知道又如何,我始终参透不出其中的奥秘。”杨紫烟见他烦恼,忍不住柔声道:“听我娘说这画实是一幅地图。” 完颜蘅一直在旁静听众人说话,察言观色,知道此画好像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心中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些不安,忍不住转头看向黄药师,只见他亦正凝视着自己,眼中尽是温柔深挚,顿时觉得安宁下来。却见他淡然道:“就算找到这藏经之处,仍需要一个器皿方可打开这个秘洞。” 洪七得杨紫烟一语道醒,此时正埋首仔细察看画卷,对黄药师的话一时倒并不在意。忽见他眼眸一亮,疑惑地道:“咦,真迹上这一处墨迹十分模糊,但为何完颜姑娘却可以很清晰地把这图案描绘出来呢?这图案如此特别,完颜姑娘是否在何处见过?”完颜蘅不料他居然心细如发,如此细微之处也看得出来,不由心如擂鼓,转头与黄药师对视一眼,只见他眸中满是关切意味。她聪敏异常,心思略转间,垂眸道:“我并不曾见过,只是在画时加了些设想而已。” 她再一次向洪七说谎,心内极是悔疚,止不住皱着眉头看向黄药师。黄药师知她心思,眼神更是越发的温柔怜惜,只盼她休要不快。 洪七性情豪爽,此时心思尽在画卷之上,倒并不在意她说话真假,只是轻叹道:“看来我与《九阴真经》当真没有缘分。” 说到此处,众人也是无语。 那一直伏于门外偷听的黑影此时料到再无甚可听,微一沉吟,也小心奕奕地闪身退走。此时月色清明,照在那人身上,赫然便是那净衣派的彭长老。 饭罢,黄药师与完颜蘅借着溶溶月色缓步向后间客房走去,此时只余二人相伴而行,完颜蘅思及方才众人关于《九阴真经》的讨论,再想到回来路上黄药师向她提到桃花岛上种种见闻,忍不住叹道:“想不到我萨满教的法器居然与中原的武功秘笈有关。”黄药师淡淡地道:“若我的猜测不错,此法器便是开启收藏九阴真经山洞的钥匙。” 听他这么一说,完颜蘅立时心如明镜,许多以前难以解释的事也豁然开朗起来:“裘千韧千方百计想要捉我,相信他志不在徽钦二帝。”黄药师鼻中冷冷一哼附道:“我也觉奇怪,他何以会如此大仁大义,原来皆是为了那真经罢了。” 一切事端已然清楚,完颜蘅不禁隐然有些愤慨,转身走向庭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皱眉道:“我当真不明白,为何武功居然能比性命还为重要,便连夫妇、亲人也可为了一部武功秘笈而互相残杀。要是这真经当真重现世间,岂不是会让天下人皆为之疯狂!”黄药师凉凉一笑,缓步走近她身边,柔声道:“武功对于练武之人来说确是十分要紧的事,更何况是一部绝世武学。若不是这秘密与你萨满教有关,我也想见识一下。” 完颜蘅一直仰首凝望着他,此时听得他这么一说,心中一凛,虽向是明白他性子桀骜,从不把世人所喜所惧放在心上,但方才见得如游云般的洪七亦为了那真经费煞思量,况且关心则乱,因此仍是止不住霍地站起,秋水般的双瞳泓然带惊地投注在他脸上,只望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些端倪来。 知她心思,黄药师不由唇角略展,带出一抹温暖的弧度,抬手轻拥她双臂,目蕴柔情地注视着她温言道:“放心,我定不会让你为难。”见她神情稍为放松后,他再次正色叮嘱,“为了你萨满教免受不必要的兹扰,法器的事千万别告诉别人。” 得他亲口应允不去寻觅真经,完颜蘅心内立时安稳下来,再看他神色中对自己关怀至深,更是高兴,颔首道:“虽然我现下无法帮助萨满教,但我知道真神一定会保佑父王平安无事。” 二人自顾着融融细语,加上分离多时方得重逢,实已是欢喜得神飞魄弛,只觉在这如水凉月之下可相对说话便如在天上仙境一般快活,浑不觉察园中阴暗处那双熠熠闪着贪欲的眼睛。 那人不是别个,正是方才偷听的彭长老,原来他身为丐帮长老,对这画卷隐藏之秘也略知一二,得知真迹寻回,便拼着被发现的危险前来偷听。他性情狡诈,一眼便看出完颜蘅神色间的不自然来,因此料定她定是对真经的秘密知情,于是悄悄跟来继续偷听。他武功不弱,加之那二人一时不察,竟然真被他偷听到这个天大的秘密来。 得悉这惊天秘密后,彭长老更不稍待,悄然独自一人连夜赶往金国,觅得时机潜入萨满教圣殿,打算偷盗供奉在殿中的圣物。 岂料圣殿内机关重重,纵是他心中欲念如何强盛,终是武功不济,失手被擒。在完颜熙等人的百般折磨下,不得已将一切和盘托出,便连完颜蘅藏身所在也一一道尽。 完颜父子得知圣女居然知晓中原武林秘籍的所在,现下亦已探知其藏身之地,不由心花怒放。为免泄秘,完颜熙果断下手把彭长老一刀解决。二人再一合计,立时逼迫金国国主修书一封,遣人送往丐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33.第八回 峰回路转引入彀(二) 自得知上代帮主遗留下来的卷轴居然便是收藏《九阴真经》的地图后,洪七便拉着杨紫烟与邵长老每日里反复研究,只盼能看出个所以来。 这日三人正看得入神,见得黄药师携完颜蘅缓步走来,洪七大喜,叫道:“黄兄来得正好,这画老子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是幅地图!” 黄药师与完颜蘅相视一笑,还不及答话,杨紫烟已淡然道:“其实当真参透了也不一定便是好,到头也只是争个你死我活罢了。”她此话一出,大家深觉有理,尽皆默然不语。 众人正各怀心思,一小乞丐急匆匆奔来,俯首行礼道:“帮主,外面有萨满教信使求见圣女。”洪七一怔,皱眉道:“请他进来。”小乞丐领命转身奔回,各人心中却俱是疑惑不已,洪七喃喃道:“怎地他们会知道她在此处,奇怪奇怪。” 完颜蘅此时已是惊惶不定,但抬眸便看到黄药师暖融笃定的神容,心内立觉安宁,只紧张地注视着门外,半是期待半是担忧。 很快,一萨满教打扮的金人在小乞丐的带领下急步而来,及到堂中倒身下拜,道:“参见圣女!左护法完颜熙有一信函令小人带至,请圣女过目。”小乞丐上前接过信笺呈与完颜蘅。 毕竟多年的惊惧太深,自方才一听到完颜熙名字,完颜蘅便止不住紧紧执住黄药师袍袖,藏身于他身后,生怕那人会突然暴起把她拉离他身边。 此时见小乞丐递上信笺,完颜蘅犹豫地看了一眼黄药师,待见得他微微颔首后才放心接过展开细看。众人见此也立起探视,疑惑着此番是何状况。 信函是以金文写成,在她阅信期间黄药师一直伫立在她身旁相守,见她脸色慢慢从愕然转为惶恐,最后更是花容失色,不由心内十分担忧,但信函上的字竟全然看不明白,令他心内越发的焦急。 杨紫烟看到二人神色不对,连忙上前问道:“蘅姐姐,这是发生何事了?”完颜蘅回首颤声答道:“我父王病倒了,完颜熙言道只要我回国,父王方能安然无恙。”各人闻言俱是一惊。 黄药师见她心忧如焚,不禁紧眉垂眸凝视着完颜蘅,目中尽是怜惜忧心。他深知她性子看似温柔如水,但实是倔强不下于自己。况且对她来说,金国国主正是她心中最为牵挂之人,当初亦曾因害怕自己出逃令父王受难而整日里担惊受怕,此时闻得果然如此,她定会心中忧虑不已。当下不禁一阵不安,止不住紧紧握住她双手。 洪七倒是生气了,冷冷一哼,厉声道:“这岂不就是要挟了!”邵长老见帮主不快,回首向那信使一挥手,喝道:“圣女知道了,快滚罢!” 那信使几曾见得洪七这般怒容威势,早已吓得双腿打颤,闻言连忙不敢多说,起身掉头便跑。 完颜蘅此时再不及理会许多,只是仰首凝视着黄药师双眸,眼中满是恳求。 黄药师何曾不懂她此时目中所意,知道刚才心中所忧果然不错,她这是想应信函所说,独自回国救父。当下心内一颤,不由眉心收束,抿唇毅然摇首。 见他不允,完颜蘅更是急得五内如焚,低头咬唇不语。 二人神色间的异样,洪七如何看不出来,心道:这勇救老丈人的事还是让这小两口自个儿解决得了,我这个乞丐头儿哪儿凉快闪哪去过活的好。当下借口帮中尚有要事,拉着邵长老就跑。 完颜蘅焦虑不已,垂首神思不定地向后园缓步走去,黄药师也不言语,只负手默然紧随其后。杨紫烟看看洪七离开的方向,再看看黄药师二人的背影,略一沉吟,终究放心不下,彳亍跟在他二人身后。 院落凄静寂寥,凉月之下更显萧瑟。完颜蘅仿若脚不沾地般轻轻走至石凳旁坐下,怔怔地出神。夜已渐深,她全身笼在朦胧的月色中,似烟如霞,清清冷冷,当真非尘世中人。 黄药师此时也是满心烦乱,静静抱胸伫于廊边,锁眉凝视着天上那轮淡漠如水的明月,眼底渐生倔傲之色。 一直从旁细察的杨紫烟见得此情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急得在二人间踱来踱去。瞥眼间看到黄药师神色间越发冷峭,她不由心中一惊,明白以他孤傲的性子,定是起了杀心,只得暗下决心,上前柔声劝道:“黄大哥,虽然你武功高强,但若要以一敌众,断不是轻易之事。” 此时完颜蘅再也坐不住,起身走至黄药师跟前,温言道:“药师,他们现下定是加强了防卫,你此时闯入,必定十分危险。”黄药师松开抱于胸前的双手,微微侧身凝视着她光润皎洁的脸庞,怜惜地道:“我更不能让你孤身犯险。”完颜蘅急道:“我身为圣女,料想他们断不敢过份。”“我知道你很担心你父王,所以更不能让你一人回去,我必能把他救出来!” 他话音中不掩关切与强硬,但完颜蘅自是明白他心中所虑,她也何尝不知此去风险,实是万分不愿稍离他身边,当下心内一痛,只觉左右难为,不禁秀眉轻颦。 怔怔地在旁听着二人对话,杨紫烟不禁既是忧心又感失落,原来自己看出了他的杀意,却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意。一直以为完颜蘅也定是希望他能为她入宫拯救父王,心内也曾隐隐对其不满,但此时方知他二人才是当真的心灵相通,各自所思所想皆为对方。 她低头看向地上尘埃,瞬间但觉自己便是站在此地,却仿如这烟尘般轻渺,完全无法接近那二人。 黄药师负手在园中缓步而走,凉凉道:“完颜熙要对你父王不利,就算你当真回去了,他一样可以下毒手。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把你父王救出金国,以断后患!” 知他心意已决,杨紫烟此时心内却是一喜,暗想:他去哪里,我便跟着他到哪里,只求能略助一力,也是好的。于是快步上前道:“黄大哥,我陪你去……”黄药师却是头也不回地打断她道:“不必,你留下来陪着阿蘅。” 杨紫烟一窒,心中大是酸楚:我真是蠢笨,他一心一意只为着蘅姐姐,哪里还有心思顾及我这小小心愿。但抬首看着他冷洌的神容,紧皱的眉心,便是有千万个不愿不甘,柔肠百转,也只好点头垂目应允下来。 一切安排妥当,黄药师回首对一直低头无语的完颜蘅毅然保证道:“放心,我一定把你父王救出金国。”完颜蘅抬首注目在他面上,那常令她痴醉的眉目气度,此时却让她心内烦忧不已,只想抬手轻抚,又怕更是心痛不舍,只得强自忍下,怔怔地凝望着他出神。 看她眼如水波涟滟,神光离合,说不出的动人心魄,黄药师轻轻拾起她皓白如玉的双手,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快去歇息吧。”说罢,回首对杨紫烟道:“你也快去睡罢。”当下也不待二人回应,便拉着完颜蘅向房间走去,直至把送她进房中方满意离去。 杨紫烟怔忡地立在当地,目送二人背影离开,渐渐痴然。 梦魇如期而至,梦里难掩血色,尽是父王被完颜熙折辱而死的画面。不知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完颜蘅爬坐床上,思潮起伏,再也难以入眠。 亲情连心,此时父王正因她而在宫中生死难卜,自己却在此与心上人缱绻难分,实是不孝。但当真由黄药师独闯金国去救父王的话,又让她如何在明知前方是狼穴虎口的情况下,也能放心让他前去,若他有甚损伤,那又是何等伤痛之事。 在百思不得良法后,她暗一咬牙,一切事端皆因自己而起,也该由她亲自解决,断不能连累任何人,更别说是心中至亲至爱之人。就是已身受千般劫难,只要真正在意之人平安无事,便是她一生心愿所归 当下起来整理衣物,取笔墨留书一封,趁夜色深沉,忍着心伤悄然离去。 晨光初绽,万物渐苏,一切都是如此明媚。杨紫烟见天色清朗,想着趁此好天气,把完颜蘅拉出去走动走动,或许可稍微消散她心中的忧虑,于是梳洗好后便径直向她房中走去。 门扉在她推动之下咿呀一声打开,房内床榻整齐,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突兀地压着一张信笺,在微风中轻轻扬起。 她忽生一种不祥之感,拾起信笺细看,那娟秀的字迹透出的事实果然令人惊震。当下也不及细想,抓着信笺便转身向外跑去。 正当她神不守舍地奔着,可巧正遇上同样过来找完颜蘅的黄药师,连忙唤了一声,来不及诉说,便把手中信笺递与他。 黄药师深知她一向沉稳内敛,此时见她如此慌张,不由心内一沉,也不多话,接过信笺便看。入目是那熟悉而娟秀的蝇头小楷,但那一字一句此刻却如小刀般剜心剔骨:“药师,见字如面。此番不辞而别,实仍迫不得已之举。我既不愿你为此事而遭受危险,也不愿父王和萨满教中有人牺牲。昨夜我思量甚久,领悟若是当真爱慕一人,并不定要与他长相厮守,即便是二人相隔天涯海角,只要得知他一生平安喜乐,我便可心存满足,望你心亦如我所念为盼。此事因我而起,便应由我来终。药师,珍重万千,愿后会有期。蘅” 一纸别书,直把他看得眼前阵阵发黑,只觉一股凉意从心底透遍全身,止不住身子轻轻抖颤起来。他应该想到的,她虽是温婉良善,但骨子里却自有一股倔傲强韧,作出这样的决定绝不难料。此时他心内恨极了自己,为何昨晚竟不把她看管好,却让她再次离他而去。此次一别,若真成永诀,那他此生还再有甚可喜可悲。 “她走,我便追,定要在她回到金国前把她追回来!”黄药师想得通透,心神也定了下来,深深吸一口气,再小心把信笺折好收入怀内,转身道:“紫烟,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当下二人略作整理,与洪七拱手作别后便手持完颜蘅画像,再次如之前般一边向金国赶去,一边向路人询问。 几天急赶紧走,仍是一无所获。黄药师一想到完颜蘅此时孤身上路,更有可能因为躲避自己的追寻,专挑小道而行,安全更是堪忧。不由心如刀绞,每日里五内如焚,不觉渐行渐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34.第八回 峰回路转引入彀(三) 江湖浩大,铁掌帮众人如盲头苍蝇般乱寻乱找,始终寻不着黄药师二人踪影,裘千韧甚是不甘,谴令所有铁掌帮分堂弟子也加入搜寻当中,一时江湖大乱。 留驻帮中的陈玄生也是烦恼不已,只因他好心收留到处躲避全真教入道大典的周伯通,却让那顽童把自己与梅若华之间纠结难言的情缘透露给师妹知晓。裘彩兰一直对其痴心不改,骤然得知此事,更是不忿,暗使挑拨之计,使陈梅二人关系渐趋恶化。 正当陈玄生左右为难之时,忽接到分堂弟子书信,言道在前往金国的要道上擒获金国圣女,当下一帮人众连忙赶至,那厢裘千韧也接报赶回。 一见到堂前被绑得严密的完颜蘅,裘千韧心内万分得意,拂袖哈哈笑道:“金国公主,你终究还是落在我的手上了!”完颜蘅见他脸有得色,眼中难掩欲望,不由怒道:“你三番四次设计抓我,根本只是为了那九阴真经!”“我们抓你是为了大宋,不是为了甚么真经。”裘千韧听得她在众人面前直言真经之事,不由心中一惊,连忙强作镇定。 看他在众人面前被自己拆穿心思,仍一副虚伪嘴脸,口中假仁假义,完颜蘅心中越发厌恶,冷冷地道:“你撒谎,你是要利用我来换取萨满教的法器,方能寻得真经,事实如此,你为何要在此撒谎!”“胡言乱语!”裘千韧想不到她居然不管不顾,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真经秘密尽数说出,更一意指明自己所窥,不由大是恼怒。“哼,既是做了,却为何不敢承认,如此行径,你凭甚为人师尊!”完颜蘅平素温雅,一旦遇到恶事,却是毫不畏缩,又加上她口齿便给,伶俐聪敏,一番言语直把裘千韧说得胸口一窒,但又顾及身份,不便强行制止,一时无法言语。 一旁的裘彩兰见她如此抢白父亲,不由大怒,抢上前去狠道:“住嘴,我不许你侮辱我爹。”完颜蘅也不惧,迎上前去厉声道:“我说的句句属实,他抓我确实是为了真经,并非甚么国家大义……”话音未尽,深知裘千韧所思的林平岂容她再说下去,霍然出指封其哑穴,骂道:“金国妖女好大的胆子,敢在此胡说八道,侮辱我派掌门,看你现下如何再妖言惑众!” 完颜蘅哑穴骤然被封,作声不得,只气得双目怒睁,在众铁掌帮弟子环侍之下,虽身姿纤弱,仍自有一股凛然傲气。 裘千韧却甚是满意林平所为,摆手道:“把她关入囚室!”说罢便谴林平送密信到萨满教而去。众弟子得令后推搡着完颜蘅下去,只留下陈玄生满心疑虑不安,瞠目注视着师傅与平师叔离去的身影。 密信一出,裘千韧唯恐夜长梦多,马上连夜押着完颜蘅便往金国而去。 一路上餐风露宿,铁掌帮弟子都恨极了金人,对身为金国公主的完颜蘅更是少不了冷言冷语,举止粗鲁,缺食少水地对待。完颜蘅也不多言,只垂目而行,有食则食,无则养神,更显她一派自然温雅。 陈玄生自上次被她喝止一事后,向是十分钦佩她临危不惧,信守一诺的节气,现今见她受难,心内不忍,不时给她送食送水,尽量让她行止舒适。 当晚陈玄生又再给她送食,看着她虽形容落魄,仍不掩秀丽贵雅,也不免心内暗暗赞叹,尽量放软声音道:“金国公主,吃点干粮罢。”完颜蘅低头并不理会,他只道她又如之前般不愿与自己说话,便放下干粮退走。 完颜蘅此时抬头问道:“为何你不相信我的话?我说的句句属实,你师父做出这许多事端,确是只为了那真经!”经过这几天相处,她更是确信陈玄生秉性刚直,与裘千韧之流大异,于是忍不住再次出言相告,只望他能看清事实,莫再被其蒙骗。 陈玄生回首凝视她双眼,只觉夜幕下那瞳眸如明镜晶莹,又如流水清澈,断不是那善行欺骗之人能拥有的神采。心中不禁回想起当初自己亦曾追问师傅真意,当时他虽明说确有心于真经,但也只为中原武林不入金国所控。当时自己对师傅此番话深信不疑,但此时在这双目注视之下,灵台猛然一清,只觉师傅的话与一直以来的行径确实有哪里不对,但又无论如何也想不透彻,不由呆立当地,怔忡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35.第八回 峰回路转引入彀(四) 在官道遍寻不获,黄药师立时转到偏僻小道寻找,又寻得几日,仍是踪影渺茫。无尽的焦虑日复一日地烧灼着他心间眼底,渐渐只觉满目满心俱是枯朽破败,大地一片苍凉,脚步也有些跄踉起来。 杨紫烟一直紧随其后,这一路上崎岖难行,加之黄药师心神激荡,步履急速,要跟上实是辛苦万分,但她仍只是默然咬牙紧紧追赶,竭力助他找寻。 正急步追赶间,忽觉前方黄药师身影一滞,杨紫烟连忙止步抬头看向他,只见他脸上神色似惊似喜,一双眸子晶亮地注视右侧一块空地。当下也跟着望去,只见日光之下空地上隐有一点莹莹闪亮,还不待看清,身旁青衫微晃,却是黄药师已然急奔过去,于是也连忙提气追上。 只见黄药师俯首在地上拾起一支银钗,正是这物事在阳光照射下发着微弱的光亮,竟也被他留意到了。杨紫烟细一看那银钗,马上便认出是完颜蘅发上所别之物,但物在人渺,二人不由心中一震。 黄药师环目四顾,发现地上有不少驻营露宿和生火的迹象,更是既惊且喜,喜的是终于有完颜蘅踪影,惊的却是她此番必定是落入他人手中。他敛眉沉吟,暗付对方若是萨满教众,定不会行事如此鬼祟。夜行险路,迫切如斯,证明心有所求,这样的话,只有裘千韧那厮了,完颜蘅落入他手中,一时倒不虞有失。当下他也不多言,立起身辩明方向便提气追去。 杨紫烟见他眉心略束,唇角紧抿,知他定是有所发现,于是也展开轻功奋力追赶。 铁掌帮一众弟子围拢着完颜蘅在中心,裘千韧与林平前行开路,一行人专挑荒僻之地赶路。眼看宋金边境便近在眼前,裘千韧脚下更觉轻快,只恨不能背生双翅,瞬间赶到约定的交易地。 正在此时,旷寂之中忽响起炸雷般的一声狂吼:“阿蘅——”声如雷电急烈,又隐似负伤巨兽般凄越,一声接一声,在山谷中盘旋回转,倏忽来去。把众人心里都仿佛轰出一个洞来,隐隐生痛。 完颜蘅如何不认得这声音,又如何不知这唤声撕心断肠。此时她但觉心中栗六,既想与他相见,又害怕再见他容颜,便更无法舍弃,不由垂首咬唇强忍心内伤痛。 眼看众弟子尽皆心生惊惧,林平挨近裘千韧低声道:“师兄,好像是东邪黄药师。”裘千韧强作镇定道:“听声音,他此时应尚在远处,你带人先走。”林平低低应下,领着一干弟子朝前发力奔去。 裘千韧一手扣着完颜蘅手腕,在众弟子的掩护之下,一边四下警惕,一边在荒郊狂奔,暗愿千万别与黄药师碰上,不然一切念想又要落空,委实让人不甘。 众人一路狂奔,正当以为早已把黄药师远远抛离时,前行的林平突然停步,众人皆是一惊,齐齐止步抬首。只见前方山路中一袭青衫昂然屹立,其后俏生生立一紫衣少女,山路本就狭隘,这二人一站,顿时把前路堵住,一行人无法再稍进一步。 那紫衣少女不住张望,待见到被裘千韧扣住手腕的完颜蘅后,清婉的脸容上立时泛出欣喜的笑意,脆脆地叫道:“蘅姐姐。”完颜蘅此时神魂已然全集中在那青衫之上,目光止不住一寸一寸地在他脸上流连,但觉那本就清癯的脸容此时越发憔悴清减,心内不由阵阵绞痛。 黄药师细细审视了一下完颜蘅,见她安好如初,不由松了一口气。又见得裘千韧紧紧扣着她手腕,令她眉心稍皱,想必十分不舒服,心内对裘千韧更是厌恶,冷冷道:“放开她!” 裘千韧大是紧张,手上加力,拉着完颜蘅向后退去,只痛得她碎碎一哼,其余弟子连忙上前虚掩。虽己方人众,但裘千韧仍不敢松懈,恨声道:“东邪,我们抓拿金国圣女是要交换徽钦二帝,你休要再处处留难我们!” 听得完颜蘅呼痛,黄药师更是气恼,也懒得和他多说,一字一顿地沉声道:“放开她!” 双方僵持不下,林平暗一咬牙,抬掌向着黄药师胸口劈去。掌势未尽,林平但觉眼前青影倏忽聚散,一股强力袭至,身子不由自主便向一旁倒去。其余弟子见状,也纷纷提刀便砍。黄药师毫不理会,脚下更不稍停,大步向着裘千韧走去。刀光迫身,他亦不作势,只右掌随意挥洒,漫天闪烁的刀影便被他轻易消散。 裘千韧大惊失色,连忙一把掐住完颜蘅颈项,向后一拉,藏身在一众弟子之后威胁道:“别过来!”这一下着实把黄药师吓了一跳,只得生生停住脚步。“你再向前一步,我便杀了她!”裘千韧见此着生效,马上继续威胁道。 其实裘千韧如何舍得伤害完颜蘅这颗重要的棋子,但此时性命交加,只得搏上一搏。若是以往,黄药师定能看穿他心思,但此时关心情切,也不容细想,只感怒火难抑,当下厉声喝道:“你敢!” 裘千韧见他动恼,知他实是对完颜蘅爱入心髓,心中一喜,手下劲道再加。完颜蘅立觉胸口窒闷,颈骨咯咯作响,忍不住痛呼出声。 黄药师见他果然下重手,不由大骇,忍不住脚步一晃,欲要抢上前去相救,又怕他当真伤害完颜蘅,心内如被火焰焚烧,急痛非常。 一旁的陈玄生此时也甚是惭怍,只觉师傅为保性命,这般欺侮一个不懂武功的弱质女子,有违仁义。不禁回首叫了声“师父”,欲想法阻止。裘千韧自不理会,只恨恨地盯着黄药师道:“东邪,快快让路!” 杨紫烟在后看得胆颤心惊,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频频搓手。 黄药师想他身为一派掌门,居然卑鄙如斯,心中愤恨之余也渐渐冷静下来。再一次细细看了完颜蘅一眼,便缓缓退后转身。正当铁掌帮众人皆以为他会妥协,心中一松之时,却不曾想他身形原地转势不减,右手就势一振,一枚弹珠激射而出,正中裘千韧手背。 一阵钻心刺痛,裘千韧右手劲力全失,只得放开完颜蘅颈项。这一下兔起鹘落,迅捷异常,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裘千韧已把手上的完颜蘅甩至弟子中看守,自己抢上前去,连环铁掌,如蝶舞纷飞,罩向黄药师全身。 此时完颜蘅性命无忧,黄药师再不顾忌,纵步而上,“落英神剑掌”变化万千,处处料敌先机,竟是比裘千韧的铁掌还要快还要狠。只两招对过,裘千韧便落了下风,被迫至他身后。黄药师也不回首,却仿佛脑后能视般,掌如落花飘渺,间或杂一招“兰花拂穴手”,行止间行云流水,气度闲逸,轻描淡写中便把裘千韧引以为傲的铁掌一一化解。 杨紫烟方才悬起的一颗心此时才放了下来,眼中那青影如淡风优雅,行若无事地与那恶人相斗,只看得她眉飞色舞,快意非常。 斗到狠处,黄药师掌上加劲,袍袖蕴劲疾扫,竟把裘千韧如败叶般震开丈余。轻松解决了最难缠的对手,剩下众人已不在他眼下,黄药师再次傲然踏步上前。 见师傅竟然几招不过便已落败,陈玄生大吃一惊,骤然发觉黄药师已然近在咫尺,不得已挥刀上前。黄药师此时斗得性起,哪里理会得来人是谁,只知挡他者死!单掌迅如疾雷般斜斜上撩,把陈玄生连刀带手一把拿下,一按一压间,已把他强行制于手下,右手一掌便要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完颜蘅提声叫道:“药师,住手!”黄药师一愣,回过神来,硬生生把掌势滞住,抬首愕然望向她。只见她凄婉地道:“你走罢,我是不会跟你走的。”黄药师闻言更是不解,手下用力,把陈玄生破布般丢到一边,再不理会,只茫然地向完颜蘅走去,怔怔地看着她。 完颜蘅继续说道:“我要回金国陪父王,况且我是圣女,萨满教需要我,因此我是不会跟你走的。”说着看到黄药师渐渐发白的脸色,更是心如刀割,但仍只得强忍痛楚道:“我此生心中永不会忘记与你在一起的那些时日,但今生今世,我俩是无法相守一生了!” 杨紫烟远远听着她的话,只觉万分不解,为何分明两人相爱,却又不能相守?还有什么会比两个相爱的人永远在一起更为重要?她越想越不明白,不禁茫然锁眉。 黄药师此时也是满心不甘不解,手足一阵冰冷,胸中气血翻涌不定,眼前晃荡着的全是完颜蘅泓然若泣的双眸,止不住低声问道:“为甚么?” 完颜蘅眼睫微眨,泪珠在眼眶中乱滚,她却强自忍耐着,硬迫着自己直视黄药师那渐有些散乱的双眸,颤声道:“因为我父王和金国的子民们比你更为重要,他们更需要我!” 场内众人被她这一番话震得有些懵懂,估不到这位金国公主竟比许多汉人还要光明磊落,深明大义。回想起铁掌帮一直以来的行径,陈玄生不禁满心惭愧,垂下头,不敢直视二人。 黄药师却是但觉天旋地转,只盼方才完颜蘅所言皆是虚罔,不依不饶地伫在当地,怔怔地注视着她瞳眸。 完颜蘅心中大痛,手足微微发颤,强撑着道:“你走罢。”见他毫不稍动,神色间越发凄怆,只眼中灼灼地注视着自己,不禁更是肝肠寸断。拼起最后一股韧性,怒喝道:“快走!”说罢便背转身去,再不敢看他一眼,只怕再看便会管束不住自己随他而去。 虽然她态度强硬,但众人皆知其实二人本是情深爱重,此时突变,确实让人迷惘难料。杨紫烟更是深知黄药师对完颜蘅矢志不渝,况且他性子如此刚烈高傲,真不知会做出何等事端来,因此只急得她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黄药师仍旧怔怔地立在当地,怔怔地看着完颜蘅纤弱而微颤的背影,久远得仿如天荒地老一般。完颜蘅却一直背着身子,想是立定了心思。他但觉天地顿黯,所有生机霍然消逝,全身如堕冰窖。纵有百般无奈万般不甘,都被这看似弱不胜风,却坚韧无比的背影击退。 他颓然转身,垂首疾步退走。青衣如寒风凛冽,不管不顾,越过众人,带着一身冰冷萧瑟倏忽而去。 杨紫烟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大是忧虑,忍不住回首唤了完颜蘅一声,见她仍是背着身子仿若未闻,不禁一跺脚,转身向那抹青影追去。 此时完颜蘅再也忍不住,“瑟”的一声轻响,泪珠滴在地下的青草上,便如是晨露般晶莹生光。 众人想不到这次狭路相逢的结果居然会是黄药师心伤断肠,凄凉退走。裘千韧却是暗呼天助我也,连忙抖擞精神吩咐弟子继续上路。陈玄生见完颜蘅心神大伤,身子摇摇欲坠,心中大是怜惜,忙招呼两位师妹小心掺扶着她前行。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小道惶惶然向金国而去,无人发觉身后断崖之上,一袭素淡青衫临风屹立,遥遥相送。 日间诀别得如此摧肝断肠,自此之后黄药师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在断崖上呆站了半日,便浑浑噩噩地由杨紫烟领着前行。待得回过神来,已然身处在一间小小的破屋中,杨紫烟也不知到何处去了。他四周环顾,只见残壁外枯草丛生,映衬着碧空中一轮皎洁的圆月,份外凄怆。 他怔忡地凝望着那高悬的冷月,回想日间一切,只觉万念俱灰。缓缓走到破椅坐下,拾起桌上长剑,轻抚冰凉的剑身。剑是好剑,如一泓秋水,寒透心扉。自随他后,此剑不知饮了多少人的鲜血,何等快意,却不知这锐利无匹的剑锋划过发肤时是何种滋味。 此时杨紫烟正捧着一盘刚烤熟的地瓜从外间回来,见他手抚长剑,神色有异,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急步上前柔声道:“黄大哥,我烤了几枚地瓜,快趁热吃一枚罢。”黄药师抬首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殷殷,虽丝毫不想进食,也不忍拂她好意,微一颔首,拿起一枚地瓜。一阵温热传来,却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心内,他神情一黯,只觉心灰意冷,垂眸默然出神。 看他神情哀戚,杨紫烟心底骤生怜惜,温言道:“黄大哥,你莫非忘记蘅姐姐说过,只要知道你能平安喜乐,她便会快乐。但若你方才有何不测,她一定会内疚一生,你又何苦让她不安?”黄药师心头一震,眼神渐渐清明。见他似有所感,杨紫烟连忙继续劝道:“仍然活在世上的人方能祈求重逢。” 她温婉的话语此时却如霹雳般撞入黄药师心神,让他一瞬间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不错,只要性命仍在,有何事不能扭转。黄药师啊黄药师,你一向自负我命由我不由天,为何如今稍遇挫折便轻言放弃,委实可笑至极!阿蘅与我本是真心实意,此番分离只是无奈,我这便追到金国,定要让她回心转意,随我而去。 想得通达,黄药师豁然开朗,回首向杨紫烟微微颔首一笑以谢。杨紫烟见他重露欢颜,知他已经恢复心志,也不禁笑逐颜开。 此处已离金国边境不远,当下二人便在此稍作安顿休整,以待恢复后再行出发。 是夜,万籁俱寂,清晖遍洒。杨紫烟酣睡中忽觉虚无,猛然睁开双眼,果然面前已不见黄药师身影,不由一惊,连忙转首环顾。却见他一身寂然地负手立于断墙前,怔怔地对月出神,眼底郁结难解。 一直跟在他身边,杨紫烟十分清楚其实他重伤初愈,现下又因连日来的担忧赶路,心伤肠断,已然有复发的迹象,见他此时仍旧对完颜蘅不能稍忘,不由心中微感酸涩,又不免忧虑,起身走上前去,轻声细语道:“黄大哥,你的伤还未痊愈,为何仍不歇息?”见他不答,不禁落漠满心,垂首继续道:“还在惦念着蘅姐姐么?” 黄药师默然不语,良久才淡淡地道:“我准备明天出发。”杨紫烟微不可闻地轻轻一叹,颔首道:“你也该去寻她了,我陪你一齐去。” 无边夜幕,冷彻心扉,朗月映照出二人身影,虽是成双却说不出的孤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37.番外二 苍茫蝶梦水云乡(盈蝶影) 云梦缭绕,只不知身在何处,茫茫然踏前一步,但见四周烟霭淡漠,隐约间听到水声潺潺,也无心去想些甚么,黄药师顺步就循着来声走去。 越走却越是心惊,雾气渐散,眼前景色竟是如此熟悉,一条玉带似的溪水蜿蜒而过,溪旁星星山花烂漫,居然是青海派后山的无名小溪。 他有些怔忡地凝视着眼前景象,曾经每天都会在此与师妹盈蝶影相会,因此这里对他而言是何等熟悉,此刻却有着莫名的陌生感。想不到这茫茫十年生死间,改变的竟不止是容颜。 “傻子,呆呆地站着作甚么。我等你好久啦,好不容易来了却不和我说话,让我怎生罚你好呢?”娇脆的声音在身后带着笑意响起,这话他曾听过不知多少次,此时却令他全身一震,愕然地慢慢转过身子。 跟前立一蓝衣少女,眉目胜画,巧笑嫣然,墨一般的长发在顶上一束,更显得俏丽可人。她一直在笑,明丽的眸子在看到他后越发亮起来,渐渐有晶莹的水珠漫出眼眶,沿着秀美的脸颊滚了下来,映衬得那笑容竟是说不出的凄怆。 黄药师有些不知所措,习惯性地抬手轻轻为她拭去脸上泪痕,触手滑腻,让他忍不住有些流连。他设想过很多次和她重逢的情景,但当真看到她了,却是只得相顾无言。 眼中笑靥如花,令久远的往事闪电般,猝不及防地撞入脑海中。 她爱笑,常自为很小的一件事便能笑得灿如春花。还记得当初所有师弟妹都怕他,私下里说他桀骜冷漠,唯独是她,总是与他说些极可笑幼稚的话来惹他发笑。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把她拉到小溪旁质问,她只嘻嘻笑道:“其实你笑起来是极好看的,像孩童一般纯粹,我喜欢看你笑的模样。”那天起,他开始觉得原来笑也是很美好的一件事,于是他也学会了笑,但只会对她一个人笑。 她爱哭,看到山野里的小兔子受了伤,她哭着抱回来,硬拉着他为那野兔疗伤;与她偷跑下山喝酒看戏,看到那些痴男怨女的桥段,她哭得比谁都伤心。每当见到她哭,他就觉得浑身不是滋味,不得已,只好用藤条变着花样编些小蝴蝶啊、小蜻蜓什么的哄她。虽边做边忿忿地觉得这些行径实在傻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但看到她又笑得朝阳般粲灿,又觉得如此也不错。 她爱玩,孩子一般,总会偷偷在他房内藏些小玩意。有时候是一首诗,有时候是一幅他的小像,有时候是她亲手绣的小锦囊,里面装了些她视若珍宝的小石子,再让他一顿好找。而她最喜欢的还是拉着他一齐到后山饮酒,因为外表娇美秀丽的她酒量却是极宏,常常是他醉过去了,她仍只是微醺。他自懂事以来,便常被众人交口称赞惊才绝艳,何曾试过如此惨败,自是万分不甘,常与她相约斗酒。渐渐地,他的酒量亦因此越发高明起来。 和她在一起时,日子每天都过得如此舒心惬意,曾经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十年前那一天。 当得知她父母因贪小利,收下了师傅赵不凡的聘礼,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众人面前道貌岸然的师傅居然对她垂涎已久。于是他决定带她离开青海派,到无人知晓的地方相守一生。可惜事与愿违,赵不凡竟不知从哪里得知二人计划逃走,先一步布下埋伏。 谁也料不到娇弱如斯的她会这般硬性,那一番激烈的争持,最终竟是惨烈收场。 往事如烟,倏忽而过,黄药师不由怔怔地想得有些痴了。盈蝶影眷恋地看着他有些沉郁的容颜,良久轻轻一叹,道:“你长大了,比我还高出这许多。”说着抬手比了一比。黄药师心中一痛,握住她手,涩声道:“为何从不来见我?” 盈蝶影却不答他,只抽出手来轻抚他眉目,柔声道:“药师,你性子向是孤傲,我一直担心我走后,还有谁可懂你,惜你。所以你若是寻到个知心体己的人,定要好生待她,千万莫要轻言放弃。”黄药师眉心稍皱,沉声道:“自你走后,我每日里只会做一件事,就是勤练武功为你报仇,这十年来我作梦也在练功。若不是大仇未报,我何需活至今日,早便能与你重逢,这话休要再提了。” “你是极重情义的人,我是知道的。我俩本是缘悭份浅,原就怨不得旁人。况且,做了错事的只是师傅一人,望你别因着为我报仇而多增杀孽。”知道她一向良善,这话也是意料之中,黄药师不忍逆她心意,微一颔首,答允下来。 盈蝶影见他答应,十分高兴,笑着略挽鬓发继续温言道:“阴晴圆缺总有时,一味独守无益。日子还久远着,何必活在往事中,徒增伤悲,该忘记的还是忘记的好。” 听她话中隐有决绝意味,黄药师眉心更紧,正待说话,却见她柔然笑道:“天快亮了,有人在等着你,快回去罢。”话音未尽,忽地抬手一推,那一推居然甚是大力,黄药师不由自主地朝身后的小溪跌去。 眼前少女的容颜慢慢缩小,渐至模糊不清,连带着身周景物也随着他的下跌,如墨迹般淡淡化开。 他胸口一窒,想要叫唤,告诉她这十年里下雪的日子他在哪里,在做着什么。但无论他怎么努力,仍无法发出一点声音。随着“哗啦”一声,冰冷的溪水骤然浸透了他的心神。 猛然一惊间,黄药师睁开眼睛,眼前一切如常,薄薄的晨雾缭绕着听雨楼,就如梦境一般虚幻。 原来方才只是南柯一梦,却又如此实在,真不知是耶非耶?是真是幻? 他整了整衣衫,缓缓站起,跟前小桌上不知何时停了一只斑斓的蛱蝶,想是因他起身的声响受了惊,扑闪着一双翠蓝色的翅膀,在几上柳溶月布置的雏菊边盘旋了一阵,方才恋恋不舍地朝窗外悠然地飞去。 注目送那蛱蝶离去,黄药师只觉心内无来由一松,仿佛这十年来的伤痛悲愤都被它顺带着一并抽走一般。或许等这一切都结束后,当真如她所愿,重新过一些平静的日子也不错。他心念随着蝶飞而动,渐有些清明起来。 此时身后隔帘传来一阵细碎的梦呓,黄药师回过神来,微一沉吟,轻轻走至隔帘后,倚在墙边,远远地看着半躺在榻上的少女。 和第一眼般,她生得确是绝美无双,但最让他欣赏的并不是她的容貌,却是她坚毅傲然的性情。她不若娇纵的皇室贵胄般横蛮无知,倒是处处显出令人侧目的灵秀聪慧,知进退,明是非。方才那言语中的试探,非一般女子能应对,而她表现出来的机敏,着实让人击节。特别是她仿佛能听懂他的萧声,在他吹奏之时,她神色间竟是有些了然和感伤。 看着她紧皱的眉头,他心内不由生出几分怜惜,这本该是受万人敬仰的女子,却被自己掳劫至此,每日里担惊受怕,连睡梦中亦不得安宁。于是忍不住轻柔地拉过薄被,小心替她盖上。 眼前少女许是感觉到温暖,神情略为宁静下来。黄药师忽想起梦中盈蝶影的话,再看着这少女灵秀的脸庞,不觉有些怔然。 “知心体己的人么,世上不乏聪敏伶俐的女子,但若说懂得一个人的心却又谈何容易。只不知她,是否?”想到此处,又顿觉可笑。 他收回注视在她身上的目光,正待离开,回首瞥见地上已然冷透的饭食,想起这金国公主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心念一动,转身走出外间。 此时晨光初露,暮色渐散,惘然间竟有些天光破日般的开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38.第九回 血染情深化飞灰(一) 裘千韧终于如愿得到萨满教的法器,领着众弟子兴高采烈地回到铁掌帮,欢喜之情自不在话下。经过一路观察,见师傅一直没有任何行动,还甚是欢喜的样子,陈玄生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为着为何不交换徽钦二帝一事与其激烈争吵起来。裘千韧雷霆震怒,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还差点要以帮规处罚其不敬师尊之过。 陈玄生终究慑于尊师重道之德,又有裘彩兰从旁规劝,一场干戈以他俯首告罪而终。但经过此事,陈玄生便是再憨直之人,也对裘千韧隐生猜疑。 法器到手,裘千韧每日里精心研究,倒是让他悟出此法器应当是开启收藏真经所在的钥匙。钥匙虽已在手,但却无法探知真经所在也是无用,心下不免郁郁,不住猜想着那真经地图究竟在何人手中。 此时,历尽艰难苦痛才回到金国的完颜蘅也是心急如焚,每日里不住要求完颜熙让她父女相见,完颜熙却总以圣女路上奔波劳累,而金国国主龙体欠安,皆要好生将养为由拒绝。 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完颜熙带着一众侍女而来,让完颜蘅好生装扮,以出席其为圣女回国而举办的宴席。完颜蘅自是不依,硬是要他应允先让她父女相见,完颜熙不欲过于逼迫,又自忖此时她已是笼中之鸟,当下爽快答应。 一路忐忑地随着完颜熙的带领而行,只见渐行渐是荒芜,完颜蘅越走越是奇怪,最后居然是到了一所监牢前停下。她早便料到完颜熙这种藐视皇权,心怀不轨之人必定对父王百般折辱,却不曾想他居然敢把一国之主关入了大牢之中,如此行径确实让人发指,心下不由暗幸自己执意返回,不然当真不知道这狼子野心的家伙会如何对付父王。 待他打开大牢,完颜蘅问明父王所在后,再不理会,径直独自冲进阴暗的牢狱内。果不然,只见老迈的父王垂首抱胸倚在狱门旁,一脸憔悴。完颜蘅心内又痛又愧,颤声唤道:“父王!” 金国国主忽闻得女儿声音,懵然一怔,抬首见得眼前果然是日思夜想的女儿,不由既惊且喜,急急拉住她手,连声问道:“蘅儿,你被他们抓回来的么?”完颜蘅垂首低声道:“是我自己要回来见你的。” 按理说明知此处凶险,以她的聪慧,断不可能自行送上门来,金国国主忙问道:“可是左使利用我来威胁你?”见她皱眉垂首不语,更是明了,止不住恨道:“为何你这么傻,走了就别再回来啊!”完颜蘅听得此时父王仍一心在意着自己的安危,忍不住摇首痛声道:“不行,我不可以丢下父王一人在此受苦!”金国国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连声抱怨。 二人正自伤痛,忽听得脚步声渐近,完颜蘅强忍眼泪,回首寒声喝道:“完颜熙,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回来便把父王释放!”完颜熙领着一众侍卫施然走近,淡淡地道:“圣女稍安勿燥,你既是我妻子,我定不会欺你,况且我也不希望未来岳丈大人受太多的牢狱之苦。来人,放了他!” 侍卫依言解开牢锁,把金国国主释出,完颜蘅急忙抢进去搀扶。他终究是一国之君,平日里本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何尝试过受此苦况,此时只见得他形容憔悴不堪,仿如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完颜蘅心中酸楚,一股愤恨憎恶之气充溢心中,只恨不得把完颜熙挫骨扬灰。 却听他在外得意地道:“本使已在偏殿备好午宴,两位请随我而去罢。”二人虽心中怨恨,但一想到此时金国实已在其掌握之中,二人势单力薄,实无法与其抗争,只好百般不愿万分不甘地互相扶持着向偏殿走去。 一到偏殿,完颜熙便大摇大摆地占了主席,倒像他才是这偌大一个皇宫里的主子般,完颜蘅父女也不欲与他争论,各自落座于副席。 整个宴席虽只得三人,但娇奢华贵更甚以往金国国主举宴,可三人各怀心思,席间只完颜熙眉飞色舞地饮酒品肴,完颜父女俱是默不作声,面对满席佳肴,只觉味如嚼蜡。 完颜熙饮至兴处,微抬醉眼,脸上难掩得色地道:“皇上,圣女,我们即将成为一家人了,因此,希望过往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若我之前有何得罪之处,我如今在此敬酒一杯,以作赔罪。”完颜蘅早已看穿他心思,不为所动,扬眉冷道:“你不必在此惺惺作态,有话便说罢。” 见她毫不假言令色,那横眉冷语的样子却是别有一番难言之美,如冷月芙蕖,凌霜寒梅般高不可攀。完颜熙心中一荡,放下酒杯,尽量放软声音道:“我想提醒圣女一句,我俩的婚约依然有效。”听到他再行提起婚约,完颜蘅更是愤恨,怒道:“我从未答应过你婚约之事!” 事已至此,她仍拒绝得如此干脆,让完颜熙不由怒气渐生,猛然立起,强抑着怒火,缓缓走至堂中,握手成拳,高声道:“我在此提醒二位,现下大金国的兵权已尽数掌握在我父子手中,而王位必须由兵权捍卫。因此圣女若是公然拒婚的话,我可不敢保证皇上仍可稳坐王位。”金国国主隐忍多时,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冷冷一哼,道:“莫非你胆敢篡位不成!” 完颜熙不置可否地一笑,快步走至金国国主跟前,居高临下地道:“世事难料,莫道是皇上的王位,便是皇上的安危,估量这世上也无人可以完全保证必定安然无恙。”他话中威胁意味分明,完颜蘅不由大惊失色,霍地站起厉声道:“你这是滥用兵权!”完颜熙闻言转首对她理所当然地道:“只要圣女履行婚约,皇上便是我的岳丈大人,我定必会礼待于他。” 二人相对而立,完颜熙目光里尽是志得意满。完颜蘅眉心紧皱,思虑万千,在他注视之下只感手脚冰冷,犹如待宰羔羊般无助。 此时金国国主在旁只听得怒火中烧,气急败坏地喝道:“我绝不会把蘅儿许配与你这畜生!” 完颜熙脸色一变,刚想动怒,但转念一想完颜蘅在此,不便过于怒形于色。况且看神色,她已然明白此时处境,应允只是时间问题,若一时不忍,双方撕破脸皮的话,局面便难以控制。当下淡淡地道:“圣女许是对我仍自有些偏见,相信假以时日,我自能令你对我改观。”顿了顿,又再沉声道:“但请紧记,不要逼我!”说着目蕴威胁地扫视了完颜蘅一眼,转身悻然而去。 他一走,完颜蘅立觉压力微消,连忙走至金国国主身边俯首安慰道:“父王,不必过于忧虑,我们日后见机行事罢。” 金国国主想到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现下居然落魄如斯,连自己性命及女儿的一生也受制于人,实是颓败无奈,不由长长一叹,再无言语。 既然一时无法摆脱困境,二人也只好在侍卫名为护送,实为监视的情况下各自回宫歇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39.第九回 血染情深化飞灰(二) 贴身侍女雪儿已然在逃离金国时失散,至今仍生死未卜,此时圣女宫中尽是完颜熙安排的耳目。完颜蘅甚是厌恶被人监视的感觉,早把寝宫内的侍女统统驱走,只剩她一人呆坐床榻,怔怔出神。 不觉日光流转,渐至晌午。圣女宫幽深如海,光线透过重重纱幕,竟有些虚幻的感觉,隐约间便如一座偌大的牢笼,把一切都禁锢在里面。 完颜蘅自怀中取出一直珍藏着的染血白绸,痴痴地凝视着,只觉这轻容般的绸巾此时却如千斤沉重,生生压得她心内刺痛。 她默然一叹,回想午宴时完颜熙的话,不觉心乱如麻。她自是深知他所说不假,兵乃国之根本,兵权旁落,身为宗室本就注定受制于人,为保父王的王位性命,除了应允婚事,实是不知还该有何方法。想到此处,又不禁想起那心头无法驱散的身影来,或许他们应是缘悭份浅吧,却又为何三番两次地让她遇到他,又为何让他们得以知心相慕。如果从不遇见,现下或许不必承受这般钻心刺骨的苦楚罢。 她越想越是心伤无助,眼眶中渐觉酸涩难受,心深处只盼能再见他一面,却又害怕到时只是相见争如不见,更让人情何以堪。 正自想得思绪萦乱间,忽觉空寂的房中气息微乱,心头猛然一颤,那气息竟是如此熟悉,让她忍不住急急抬首寻找。只见白纱织就的屏风后,淡漠的浮光映照出一抹傲岸的身影,迷蒙间如虚似幻。 本就令人难以抑止的思念此时更是如潮涌至,完颜蘅来不及细想眼前一切是否真实,她只知道就算是虚幻,若能见上他一面,便是让她立时粉身碎骨也是好的。当下情不自禁地低低唤了一声:“药师。”起身欣喜地奔出屏外。 来人青衣素淡,在幽幽的光线中显得有些发白,正是黄药师。他曾来过一次,此次重游旧地自是轻车熟路,加上此时金兵已然放松戒备,便趁着侍卫换班之时轻松潜入,再出其不意地把圣女宫前的看守全部点倒,神不知鬼不觉地长驱直入。 他静静伫在门前,敛眉凝视着那绣着萨满教圣物的屏风,知道此时完颜蘅定在其后,心中无来由地忽感一阵怯意。他向是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却只觉心跳如雷,竟是迈不出半步。直到看见她翩然而出后,那英挺的眉目才再掩不住欢喜,缓缓舒展,霎时如冻云离散,和煦暖融。 完颜蘅在看到他的一瞬却是一怔,神色间隐有些不相信,待得确信眼前当真是他,眼中倒渐渐地泛起些慌乱来,脸上也止住了笑意,脚步下意识地微缩向后,心中不住催促着自己要躲回寝室,但实又舍不得眼前一切,抑制不住,只得痴痴地凝视着那清隽的身影。 黄药师此时却再无法冷静下来,双脚不由自主地迈步向她走去,虽然仍自有些跄踉,却分毫不影响他激荡的心情。 完颜蘅虽然明知不妥,但无奈脚下就如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分毫,痴怔地看着眼前的脸容渐行渐近。 及至跟前,他嘴角微扬,勾勒出一丝温柔的笑意,醇厚如酒般的声音温然响起:“我来带你走。”话音虽淡,却自信无比,隐然有些不容改变的执着和坚定。他此时再不多言,只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一脸迷怔的完颜蘅,缓缓伸手虚待。 那声音像浓浓的醇醪般诱惑着她的心神,让她渐觉沉醉。跟他走,这是如何美好的事情,岂不正是自己现时心心念念的么。她止不住抬起手,感觉到他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自己手掌,一瞬间,那熟悉的安全感轰然袭至,让她无从躲避,惘惘然不知身在何处。 掌中柔荑温软滑腻,黄药师但觉心满意足,抿唇安然一笑,拉着她便往外走去。边走边眸带暖意地倾注在她脸上,不舍稍离。 身子被突然拉动,倒是把完颜蘅的心神也拉了回来,她猛然一惊,所有羁绊顾虑尽上心头,连忙硬生生停下脚步,用力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掌,摆首凄声道:“不行,我不能跟你走。” 黄药师掌中一空,心间立感空空落落,如被抽走了神魂一般,令他甚不是滋味,不由急切地道:“为了你爹么,我可以把他一并救走。”完颜蘅仍是摇头,一脸哀痛地道:“父王是一国之君,断不会随你而去。”“你可以为他甘冒风险,他为何不能因你放弃王位?”黄药师心下有些不甘不满,她分明与自己倾心相爱,却又偏为了这些王位等无关紧要之事,屡次拒绝自己的心意,实是令人不快。 完颜蘅自小便被教导王族大义和萨满教义,在她心中,这都是她一生的责任,必须尽心尽力去守护,更别说关系到父王性命。所以此时她只心存一念,必须独自撑起这渐已分崩离释的皇庭,挽救这曾经被她奉为法典的一切。而他不属于这种荒谬的地方,他应在那江湖中快意恩仇,或是隐于世外安静度日,她不应该把他牵扯进这种丑恶里。当下她颤声道:“我不会让他这么做。” 此时黄药师倒是冷静下来,唇角略勾,傲然道:“我也不会让你独自留在此处。”说着再次捉住她手掌,微一用力,转头又待继续拉她离开。 看他如此执倔,完颜蘅大急,死命拉扯住不肯再行一步,高声道:“我要与完颜熙成亲。”她此时慌不择言,胡乱说出此事,只盼能断他心思,好放她离去。 黄药师浑身猛然一颤,霍地回首道:“他逼你?!”完颜蘅见他目中戾气渐升,心中一惊,只怕他恼怒起来会做出些什么来,完颜熙身边护卫众多,他虽是武功高强,也恐防有失,只得硬起心肠冷冷地道:“没有!”“若是你愿意的话,当初已经与他成亲,何需等到现在。”黄药师自是不信,紧紧逼问着。 完颜蘅深知倘若此时退缩,一切便无法挽回,当下凛然凝视着他双眸,硬性道:“他现下对我很好。”“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会对你更好。”他此时话音依然轻柔,但心内实是已然有些狂乱,说出的话隐含霸道决然,令人不容置疑。 眼中是他悲凉的神容,耳中是他的情深意切,完颜蘅只觉心中如被利刃狠狠剜出一个大洞,痛楚难当,此时若当真就此死去也是不枉。但转念想起现实确是不能退避,只得一咬牙,硬生生扭头不再看他,急速地道:“我不想再随你到处飘泊,我要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她梦呓般急急念着,仿佛如此便能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甘愿,绝不是在自欺欺人。说罢,她犹恐不够决绝,暗一狠心,回头昂首迎上黄药师惨白得如同透明般的面容,一脸倔强。 她这番话语神态端的是立意伤人,黄药师轩眉略挑,声音亦有些微微发颤,却仍是坚定地柔声道:“这不是你。”完颜蘅脸上神色不变,强忍着心头销骨蚀髓的痛楚,冷冷地道:“人会变。”“心不会变。”他性子本就执倔坚毅,加之深知她并非贪慕虚荣之人,此时声音越发温柔地摇首道。 看他仍旧不依不挠,丝毫没有放弃的迹象,完颜蘅心中烦乱不止,不禁有些歇斯底里,吼道:“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此时黄药师只恨不得能与她找个僻静之处好生再谈,因此首要之事是把她带离此地。正自他满心急愤,只欲速速离去时,忽闻得她说出此话,不由一怔,目中慢慢有异彩闪动,怜惜、伤痛、忧虑、恋慕、执倔等思绪缓缓如流水般滑过散开,缓缓开口轻柔地道:“休要再这般欺骗自己。”说着也不待她回应,毅然又再拉着她转头便走。 完颜蘅亦已渐趋狂乱,满心满脑只想让他快快离开,不要在此乱她心神,让她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思绪频临崩溃。此时见言语上无法令他轻易放弃,当下把心一横,拼命抽回手腕,回身拨出防身的怀刃,直指黄药师面门,神色冷峻地道:“我没有骗你,你走,不然我就”话音未尽,她但觉喉间一窒,再无法说下去。 看到真心实意爱慕之人此时竟持刀相向,黄药师脑中轰然一响,直把他震得有些懵懂,眼中景物也开始迷蒙不清起来。他渐觉浑身僵冷,脚下知觉全无,再也无法稍动,只得呆立当地,痴怔地看着眼前渐显陌生的人。 匕首闪烁着寒光横亘在二人之间,短短的距离却仿如隔世。完颜蘅目中也是神色变幻,凄怨、哀伤、犹豫、绝望、决断一一闪过,眼见着黄药师仍旧茫然呆站,虽眸光散乱,但仍分毫不退,不由大是烦躁不安。脑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住催促着她快快把他赶走,直让她脑际剧痛,情绪越发的激烈起来。 猛然间,她胸口一热,只觉再也无法忍受,牢牢闭上双眼,握着匕首的手一紧,直直向着黄药师站立的方向冲去,只盼能以此利器逼迫他离开。 “噗”的一声,感觉到去势被阻了下来,再无法前进,完颜蘅心头一震,抬首睁开双眼,讶然看到那匕首竟稳稳地插在黄药师肩胛之处,不由脑中一片空白茫然,浑身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黄药师一直愣愣地屹着,由着她冲过来,一双眸子半分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利刃入体,也全无痛感,就如受伤的并非自己身体般,一切都是如此漠然。 许是她心神不定间没有认准方位,又许是他习武之身下意识地稍稍一侧,匕首并没有刺中要害,却是刺入了他的肩窝。这一刺力度甚大,短匕直至没刃,虽离心脏尚有些距离,但他却已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一直隐忍着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缓缓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完颜蘅此时只知这匕首也一并狠狠地刺在了自己心上,心头居然隐隐有些奇异的快意,这样一来,两人也算是一并死在此处了。她松开手中刃柄,颓然垂下双手,看着黄药师有些木然的脸容,心中百感丛生,估不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后竟然只剩下一阵麻木。 血,慢慢透出重重衣衫,伤处的青衫被晕染得略显褚红。或许是心神激荡,这深红的液体涌动得甚是快捷,未几已是顺着他僵硬的手臂缓缓淌下, 一室清寂,已然听不到一丝呼吸声和心跳声。 “嗒”,血终于滴落地面,如钟鼓一般敲在二人心神间。 黄药师淡然轻吸一口气,微微后退一步,再一次深深看了完颜蘅一眼,唇角一抿,转身黯然离去。 完颜蘅目视他萧瑟的身影逐渐远去,骤感全身虚脱,跄踉后退了几步,倚着那宽大的屏风软软滑坐在地上。 天沉如铅坠,冷风卷着雪花如絮落纷扬。黄药师就这般带着短匕颓然退走,一出圣女宫,立时施展轻功狂奔起来,倏忽间便越过宫墙,远远离开这夺魂散魄之地。皇城内的侍卫还不及反应,均只觉眼前青影一晃而过,疾如剪矢,实难窥其项背。 直奔得无力为继,黄药师才缓缓慢下步子,这一阵提气急走,使伤处血流更甚,把半幅袖子都染成绛红颜色,与白雪相映,更是狰狞苍凉。但他浑不觉得疼痛,只懵然在雪中一路淡漠地走着,任由寒风透衣而过,遍体如冰。 一般心如冰寒的完颜蘅此时跌坐在床畔,怔怔地看着铺在床上的血绸,泪水无声地滑过白纸般的面颊,一滴滴打湿素白的前襟。 痛到了极处反渐至麻木,完颜蘅紧抿着双唇,使得本就淡如水色的唇更显苍白。她慢慢拾起绸帕,勉力撑起虚软的身子,踟蹰着走到烛火旁。缓了缓,终是一狠心,把绸帕递至火上,眼看着火苗迅速缠上绸帕,与那血色融为一体,灼目伤神。 她手一松,火炎裹着绸帕堕入地上的火盘,烈烈焚着。随着红舌肆意的吞噬,她心中也猛然如弦断般“噔”的一声脆响,万般思绪念想,尽皆灰飞烟灭,所有心痛无奈与不甘统统沉淀下来,只余死水一般的淡漠。 冰凉的雪屑散落在黄药师身上,透心地冷,冻住了他全身血液。 他此时终于感觉到不适,那匕首就如一块寒冰,散出的寒意正逐寸逐寸地侵蚀着全身,让他越发的冷起来。他默然抬手,握住仍自插在肩窝处的匕首,用力一拨,带起袍袖微扬而过,沾染着丝腥咸的味道。那本已被冻凝的伤口再一次撕裂开来,血又顺着僵冷的手臂滑下,沿着修长的手指滴在铺着细雪的地上,刺目非常。 他脸上一直木然着,所有悲欢喜怒、伤痛恨怨自那匕首刺入身体的一刻便尽皆化为乌有,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冰冷。 天地间此时尽是一片白茫茫,他忽然不知身在何处,该往何去,不由呆呆站住。风过无痕,寒彻心神,他全身僵如行尸,“啪”一声细响,那匕首自他毫无知觉的手掌中颓然跌落,陷入雪中,他却依旧浑然不觉。 大雪苍茫中一点浅紫缓缓而来,到得近时微微一窒,但终是小心慢慢走近。 原来是杨紫烟见风雪甚猛,料着黄药师也该是时候携完颜蘅逃离皇宫,便提伞来接。却不知只见黄药师伶仃一人呆立雪中,脸上漫着一层浓浓的死气与漠然,半边袖子渗着血色,骨节清朗的手上犹自滴着血珠。 本以为一切定必顺利,却落得如此境况,杨紫烟看着他身上狰狞的伤处,一时不由愣住,左右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为他撑起油纸伞,挡住漫天飞雪。 仿佛终于感到不同,黄药师本已呆怔的眸子缓缓微移,落在杨紫烟身上。杨紫烟蹙眉细细察看,但见他眼眸虽是对着自己,却惘然散乱,全然没有焦点,整个人就如行尸走肉般无知无觉。心头更是大痛,只觉眼中一热,一行清泪抑不住漫出眼眶。 也不知他能否认出她来,他眸子稍转,不再理她,只直直地看向前方,抬步又再僵直地向前走去。 见此情景,杨紫烟不敢说话,无计可思之下,只好默默跟在他身后,为他撑伞挡雪。看着眼前那挺拨如松的背影,此时竟苍白萧瑟得仿佛转瞬便要化在这狂风大雪之中般,她心内如被刀绞,有种涩涩凉凉的刺痛,喉中梗咽难言,只恨不得他身上的伤是刺在自己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40.第九回 血染情深化飞灰(三) 中原武林此时亦是风雨飘摇,流言四起。闻说凝结着当年不世奇才黄裳毕生绝学的《九阴真经》重现江湖,而解开收藏真经之处的关键是萨满教圣物,一时间,各方豪杰为争夺圣物而掀起连场血战。 《九阴真经》旷世武学,凡练武之人无不趋之若鹜,一心要成为天下第一的欧阳峰自然是得之而后快。恰好梅若华因着实思念陈玄生,偷走下山到铁掌帮窥探,无意中竟得知铁掌帮用金国圣女换得萨满教圣物一事,又为免欧阳峰责罚而和盘托出。 得知此秘密,欧阳峰自是欢喜若狂,马上出发到铁掌帮抢夺圣物。可巧碰上洪七也不知从何处得知圣物在铁掌帮中,于是也遣人前来道明丐帮存有藏经地图,相邀裘千韧共同探讨真经所在,却被裘千韧及林平恶语相向。丐帮信使见裘千韧态度无礼,分明不愿与己合谋,转身愤然离去。 欧阳峰也不理得许多,抢上前去毒掌连发,裘千韧瘁不及防,又如何是他对手,几招下来便被其毒掌击中。慑于他西毒之名,裘千韧只好不甘不愿地以圣物交换解药。 末了,裘千韧终是不忿,心思一转,又起恶念,遂挑拨欧阳峰与收藏真经的地图的洪七相斗,他便可坐享渔人之利。欧阳峰自恃艺高,何曾当其放在眼内,听得真经消息,已然满心欢喜,当下头也不回地寻洪七而去。 其时群豪逐利而战,已有不少人为此送命,震惊各大门派,便连全真教等也从旁观察,惊觉众人为之拼命浴血的圣物竟然到处皆是,不由均感此事隐然是有人欲借此捣乱中原武林,而所有线索俱指向金国。 而终日里游戏人间的周伯通也无意中在师侄口中得知此事,正大感好奇,又闻得西毒欧阳峰与北丐洪七也为此而大打出手,不由兴奋得抓耳挠腮,连忙随众赶去比武之处看热闹。 却见二人越斗越狠,竟至生死相搏,周伯通大感不值,三步并作两步蹦上前去,一番连珠语发,把各大门派所查之事全番道出。二人闻言皆是一惊,欧阳峰无心恋战,急急退走,只欲尽快步署到金国抢夺圣物之事。 消息马上传遍整个江湖,在得知辛苦得来的圣物居然是赝品,裘千韧气愤莫名,当即准备行装,欲到金国夺回真圣物。 陈玄生见师傅欲独闯金国,一心但愿能随行而去,只望能籍此行救回徽钦二帝,当下连同裘彩兰百般恳求。裘千韧抵不过二人连番请命,不情不愿的答允带其前往,打定主意让陈玄生作探路的棋子,必要之时亦可弃其而保全自己性命。 中原武林为《九阴真经》大乱之事不日便传遍各处,连远在云南大理的南帝段智兴也略有耳闻。 段皇爷本自负段家一阳指独步天下,不欲争此浮名俗利,但一向智计百出的宰相朱子柳此时却出言相劝,晓以利害,令得其顿起争胜之心,遂以帝皇之尊,加入争夺《九阴真经》之行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41.第九回 血染情深化飞灰(四) 自那日伤魂夺魄的一刺后,黄药师怅怅然瞢瞢然独自在风雪中走回到那边陲破屋内,杨紫烟一直紧随其后,接下来几日都细心照料着。那一刀虽不是刺在要害,但却因他之前不管不顾地狂奔,导致伤口撕裂,失血不少,好不容易养了几日才渐渐康复。 这段时间里,黄药师神色间依旧是无悲无喜,尽日里不发一言。但杨紫烟深知他这沉静的外表下只不知是如何的心伤,只怕已然是支离破碎。 待得他伤势好转,杨紫烟也不待他同意,紧忙收拾行装上路回桃花岛。 江南此时已是春色怡人,桃花岛上娇红缤纷,团团锦绣,煞是好看。经过多日休养,黄药师身子已无大碍,只不时终日立于水榭飘台上,极目凝视着那簇簇繁花密如流云,唇边紫竹箫仿若不知疲倦,无休止地吹奏出如泣似诉的音韵,缈缈然烟雾般缭绕着整个桃花岛,使整个桃花岛平添一种清冷的哀愁。 日渐偏沉,映照得屋舍亭榭在暮色中疑幻如真。杨紫烟手捧着食盒,在缠绵低回的箫声中穿廊越径,就如行走在梦境之中。 渐行渐近,眼前那青影伶仃,黯然伫立,愰然间有种离世寂寞的感觉。杨紫烟心中一痛,小心走近,把手中食盒在石桌上摆好,柔声唤道:“黄大哥,吃饭罢。” 箫声戈然而止,但他终是默然不语,神情郁悒地看着满目姹紫嫣红在落暮中慢慢褪去颜色。 杨紫烟心内微恻,缓步上前温婉地道:“黄大哥,昨日你已是粒米未进,你便是再如何不愿,也酌量吃上一口可好。”说罢,等了少时,见他仍是静立凝眸,不言不语,不闻不觉的样子,不禁轻轻一叹,回首便欲离去。转眸间瞥见枝上桃花艳糜,心念一动,抬手摘下一朵,放在石桌之上。 做好这一切,她再次看一眼那素淡青衣,怅怅然遗世而独立,心内更是隐隐一阵酸楚,不由悱然喟叹一声,转身离去。 待她走后,黄药师继续竹箫就唇吹奏,箫声曼妙流转,不歇不息,仿若他所有的魂魄都已随乐音而逝。 次日,杨紫烟又再捧着精心烹制的小菜饭食而来,见得昨日的饭菜依然完好放在桌上,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担忧。但一抬眼看到那袭青衣,所有劝慰的话到了唇边却只感郁滞,再无法说出半个字来。只好仍是低低一叹,抬手摘下一朵桃花排在桌上,收拾好昨日凉透的饭菜,抬步离开。 这一切黄药师不是不知,但他此时心如死水,外间事物都无法到他心内,只想着把所有悲欢喜怨都化作箫声,远远地送出去,散尽方休。 不知是这箫声过于伤感,还是春日早消,开始还艳放如火的桃花竟致慢慢有些盛极而谢的态势,轻风柔拂间,不时落下片片瓣瓣,仿如细雨微洒。 蓦然看到这红消香断之景,黄药师不由自主停下箫声,心间思绪绵绵,正正是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又过得几日 ,杨紫烟照常捧着饭食来到精舍水轩之处,抬首间不由一怔,只见落絮纷飞,满目满天皆是软红缤纷。 黄药师此时也停下箫声,一脸愕然地看着这花雨淋漓而下。杨紫烟打小便在桃花岛中长大,却也不曾见此景象,料得应是与黄药师有关,忍不住惊喜地问道:“黄大哥,为何会这样?” 黄药师也自敛眉沉思,少顷,才喃喃自语道:“莫非我无意之中把内力混入音波,震落了桃花?”杨紫烟在旁听到,心内暗喜,欣然道:“黄大哥,恭喜你无意中练成此神功!” 见她语笑殷殷,黄药师微微一笑,回身垂首在桌上拈起一朵已然枯死的桃花,淡然道:“我今晨在桌上看到七朵调谢的桃花,令我顿悟到光阴不会因为你伤感而停留,若是花也有灵魂,便已有七朵花魂虚度了生命。” 听他终于领悟她几日来的这番苦心,杨紫烟不觉满心欢喜,颔首宽慰道:“你终于想通了。”黄药师点头道:“练武之人若要造诣精进,便不应受七情六欲所影响。”说着他眉间成川,回复往昔冷峻的神容,目中熠熠生辉,沉声接着道,“武功最高的境界,就是心中无武,也要无我。” 聪慧如杨紫烟,岂不能听出他话中所意,不觉心间无来由倏然一酸,但她也知道现下这般也是极难得,当下一咬牙,低声道:“我宁愿你寄情于武学,也不希望你继续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话音间满是怅然,倒像是在劝慰自己一般。 黄药师闻言只觉刺伤之处仿若又在隐隐作痛,不禁束眉敛容,不发一言。 此刻杨紫烟已然振作精神,仰首强颜笑道:“不过练武也是需要气力的。”黄药师知她所指,侧首淡淡一笑,略整袍摆,端坐桌前提筷便吃。 见他终于肯坐下吃饭,杨紫烟所有酸涩尽皆烟消云散,也跟着欢欢喜喜地坐下,为他斟满一杯美酒,乐滋滋地看着他不少时便把自己做的小菜和饭食清理一空,不由满心甜如蜜种。 此后黄药师每日里勤练武艺,除详细研究以内力注入音波之法,创出“碧海潮生曲”外,对其余自创的剑法及掌法也重行修整。常常一招间便反复思索良久,回忆对敌时的不足之处及制胜之利,竟是不时创出几招新的剑法和掌法来。 他本就惊才绝艳,学贯百家,此番专心武学,把平生所学一一融入武学之道,进展更是神速。至此,“落英神剑”、“落英神剑掌”、“玉箫剑法”、“兰花拂穴手”、“弹指神通”、“碧海潮生曲”、“劈空掌”、“旋风扫叶腿”等自创武功大成,俨然为武林中一方泰斗宗师。 杨紫烟平日里照顾黄药师起居饮食,闲暇时便俏立一旁看他练功,时常一看便是大半天。她对武学兴趣不大,加之有软猬甲防身,以前随母亲习武只为强身健体,但此时看着黄药师舞剑,却觉得怎么也看不够。那桃林之下倏忽来去的青影,快处迅捷若风,奇处矫健如龙,清处优雅闲逸,端的是意态风流,令人目眩神迷。 这日时已近午,黄药师仍在反复推敲着一招剑法,剑尖圈转,去势飘忽不定。杨紫烟见他全神贯注地练了这大半天,恐他疲累,便缓步走来,笑唤道:“黄大哥,你歇一会儿罢。”黄药师闻声收剑回气凝立,只见杨紫烟款款而来,语笑嫣然地道:“练了这许久日子,可觉得剑法精进了不少?” 黄药师一直把她当作妹妹般看待,见她如此嬉笑而问,便半是笑意半是严肃地道:“武功是学无止境,创无止境的,但若说能达到武学中出神入化之境的,应该仍是《九阴真经》。”杨紫烟看着他面上神往之色,不由眼珠一转,探身上前道:“不知道那位丐帮帮主现下可有参透了那画?”“我想洪七应当还没有头绪。”黄药师淡淡一笑,应道。 杨紫烟看他神情,知他是觉得以洪七的头脑必定无法参透,想起洪七对着美食时的馋相,不由也自暗暗好笑。但心中终是疑惑,当下沉吟道:“真不知那《九阴真经》究竟是藏于何处。”黄药师锁眉思索,缓缓道:“你娘亲曾经说过,真经收藏于一座山中,而那画所绘应便是藏经的山脉,只可惜到现在仍无人能够认出画中所绘到底是哪一座山。” 说到此处,杨紫烟不由扼腕道:“可惜我们手上没有那画。”她这一言,倒是提醒了黄药师。之前完颜蘅爱极了那画,常常取出观看,他也从旁看过几次,画上景物也深深印在他脑中。他少年始便游历江湖,画上所绘风景却是从未曾见过,此时再一细想,从画卷整体构图至笔触逐一回忆,蓦然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大喜,但又苦于手中没有对照,却不知所想是否正确。 当下黄药师马上对杨紫烟说出想法,提议到丐帮总堂与洪七商借画卷一看,以证他方才所想。杨紫烟一向乖巧,见他欣喜若狂的样子,便是要让她到刀山火海也是乐意,何况还是随他一起到中原,连忙回房收拾行装,连日上路到丐帮找洪七。 那厢洪七与丐帮众长老果然挠破了脑袋仍然无法参透画卷之秘,正自洪七头晕脑胀之时,忽听属下来报黄药师求见,不由又惊又喜,连忙命人将二人请入堂中。 却见得黄药师携着杨紫烟缓步而入,却不见了完颜蘅,洪七心中疑惑,却又不好追问,想着她定是已回金国去了,当下便迎上前去,与二人拱手招呼。 两相见面,寒喧过后,洪七嘻嘻笑道:“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黄兄千里迢迢跑来我这乞丐窝,到底所为何事呢?”黄药师唇角略展,也不隐瞒,朗声道:“我这次来,为的便是想借洪兄的山水画一看。”洪七一怔,尚不及答话,旁边的邵长老早已按捺不住,冷冷地道:“想不到一向不理闲事的东邪居然也对这画动起了心思来,你此番前来可是想取回那画卷?”近日来丐帮因此画已然被不少江湖中人前来骚扰,令他不胜其扰,此时一听黄药师所言,止不住冷言冷语起来。 黄药师也不在意,凉凉笑应道:“我无意取回此画,若洪帮主确是相信于我,不妨借我在此一看,如若不愿,便恕我这番前来叨扰了。”说着拱手一揖,只等洪七说出一个“不”字,便拂袖离去。 洪七闻言洒然摆手笑道:“交朋友最重信义,何况此画还是你交还给我,何需说借。”说着,从执法长老手中取过画卷,径直递给黄药师。黄药师也是心中快意,只觉自己果真没有看错,洪七绝对是值得相交之人,当下也不客气,接过画卷展开就看。 手中画卷所绘黄药师早已熟稔于心,此时再看,仍觉无法看出到底是何处景物。当下他把画卷上下翻转再看,也是茫然无法破解。再细看笔法,果然有些地方落笔方向和笔序大异于寻常绘画手法,心念一动,把画卷前后翻转,逆着光看那被光线照射而透过画纸,倒映在裱纸上的景物。 当真不出所料,黄药师眉眼顿舒,招呼洪七过来道:“有了,洪兄,你看。”洪七顺着他手指所指看去,只见裱纸上朦胧倒映着画卷所绘的景物,每一座山峰上有几笔是分外清晰,明明白白地写着“真,经,在,华,山” 听他一一指出这困扰了自己不少时日的奥秘,洪七立时有茅塞顿开之感,不由心中大为感叹,既叹绘画之人心思灵巧,也叹只有像黄药师这般玲珑心窍之人方能看出其中所藏,当下高声赞道:“真真巧妙,唉,我们是怎么也想不到,原来竟是要这样去看。”黄药师淡然道:“我也是无意中的猜想,因着无法肯定,所以前来证实一下。” “但是这偌大的一个华山,真不知真经是藏于何处啊。”洪七欢喜了一阵,又发起愁来。黄药师听他这么一问,想起与真经相关的另一个秘密来,不由心中一黯,垂眸沉声道:“据说萨满教圣物就是开启藏经山洞的钥匙,”说着他手指画卷上那一点曾被完颜蘅一眼看出是萨满教圣物的图案道,“而这画上此处便绘着该圣物的图样,但山洞的确切位置在何处,我便无法猜透了。” 洪七觉得有理,不觉大是兴奋,道:“咱们明儿个便上华山到处寻寻去,以你的才智和我帮的人力,或许很快便能让我们找到。”黄药师也是如此考虑,当下颔首应允。 得他相助,洪七大是高兴,连忙赶去吩咐属下准备上华山寻经事宜。 杨紫烟一直安静地在一旁注视着黄药师,目光不曾稍离,见他与洪七二人商量得神采飞扬,却是这段时间内从未有过,心内更感高兴。及见得他轻而易举便把困扰得众人一筹莫展的秘密解开,又觉骄傲非常,不由也是笑靥如花,兴奋雀跃。待听得他们准备明天起程到华山寻找真经,想到这番如可与其一同历险的话,或许他能认识到自己已然长大,不再是小姑娘,能助他一臂之力,不由满心期盼。 正当她越想越是开心之时,忽见得黄药师转身过来,对她柔声道:“紫烟,我们到华山寻找藏经山洞之事或许会有危险,你便留在此处等候罢。”这句话在她听来却只如被一盘凉水从头浇下,把她一切念想尽皆浇灭。可她在他面前早已习惯了顺从,满心的不甘不愿到了嘴边,却终是化为一声轻轻的答允,便再无法多言,只得垂首转眸,暗自伤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42.第十回 风卷云涌论英雄(一) 日月交替不缀,锁于深宫的完颜蘅硬是屏去所有侍女,尽日里除了例行的祈祷,便是独自伏案默书。以往她心中若有何郁结难舒,只要布纸默书,便能静心宁神。现如今这万试万灵的方法竟然毫无功效,脑中总是神思恍惚,短短一篇《孝经》也默得七颠八倒,脑中一团乱麻,而手中纤毫也仿佛重若千斤,欲提无力。 如此晨昏迷惘地又过了一段时日,不觉间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萨满大典,完颜蘅浑浑噩噩地在侍女的服侍下整装敛容,再登萨满祭坛。 祭坛上圣座如旧,完颜蘅独自缓步拾阶而上,袍袖轻扬间回身落座,眉眼一抬,眸光习惯性地慢转至安放圣物之处。这一眼间令她不由眉心一拧,愕然不已。却见那圣物依旧安放完好,以她眼力,自然知道这圣物绝对是正品,当下更是心惊。 她虽料定完颜熙此番偷龙转凤之为,定是另有所图,但面上仍波澜不兴,待得一切仪式结束后,方宣完颜熙入内,开口便问道:“据我所知,圣物应该已然交换到铁掌帮手中,为何仍在祭坛之上,左使必须就此作出解释!” 完颜熙微微昂首,也不看她,只冷冷地道:“我萨满教的宝物,真神一定会加持保护,因此我们把圣物寻回,无须过于惊奇。”说着缓缓转首,一道灼热的目光停驻在完颜蘅身上,直把她看得浑身发冷,不由自主低头回避。“但凡是属于萨满教的物事,没有人能拿走,包括你在内!”话音未落,他抬手指向完颜蘅,脸上神色凶狠。 被他这么一指,完颜蘅心中剧跳,但觉惊惧无助,一口闷气噎在喉间,一时无法言语。 默然立于一旁的金国国主此时忍不住上前一步,挡在完颜蘅身前,高声道:“做人休要太过分了,相信萨满真神也不赞成此无端欺骗的行为!” 完颜熙双目斜睨,略略一顿,道:“不错,因此我也断不会如此作为,我说过的,只要圣女乖乖留在大金,你们这辈子荣华富贵是享之不尽,圣女更会幸福一生。国主是我未来的岳父大人,也必会寿享颐年。” 他话已至此,威胁意味昭然,二人虽是心中悲愤,却也不敢再行多说,只拧眉默然不语。 原来完颜熙心中城府极深,先令暗桩在中原武林中到处散发假圣物,并把《九阴真经》与圣物有关的秘密宣扬开去,令中原武林人士为此自相残杀。待得假圣物一事爆光后,再引得那些已然被《九阴真经》惹红了心的江湖中人不顾一切前来萨满圣殿偷盗真圣物。不管那些人身怀何种绝技,断不可能大举来犯,只会偷偷前来,而他们早已有备而待,到时来一个拿一个,来一对捉一双。如此一来,既可大大削弱中原武林的实力,还可侍机收卖一些能人为金国出力,运气不错的话,或可在这些人身上探听得《九阴真经》的真正下落,确是妙计一条。 完颜蘅虽已猜到他心中所图,却是无能为力,只眼睁睁看着不时有兵士押送着一些汉人打扮,浑身是血的人前去议事殿中接受完颜熙的假意利诱或严刑拷打。因着黄药师也是中原武林人士,她对这些人隐生恻忍之心,当下利用公主及圣女的身份之便,偷偷留意他们的关押之地和关押情况,只待若逢机缘的话,便尽力相救。 可巧这日因着大婚事宜,完颜蘅不甘不愿地被带至议事殿听完颜熙的安排,大半日方得以离开,正自心头气闷苦恼,及至门前,却见着又有两名武林中人被擒住,正被兵士们押在殿外候审。她瞥眼间,心头一震,只见其中一位少年身材挺拨,眉目俊秀,正是铁掌帮弟子陈玄生。他身边那作西域打扮的少年相貌娇美,岂不正是那西毒欧阳峰的门人。此时见二人身上皆负有伤,互相扶持着,倒有些患难见真情的意味。 原来二人俱是奉师命前来盗取真圣物,裘千韧狡猾非常,料得金人定有埋伏,便令陈玄生先行探路。果不然圣殿四周机关陷阱密布,更隐藏重兵,陈玄生虽武功不弱,突至圣殿前已是筋疲力尽,适逢梅若华也于此时前来盗取圣物。二人各为其主,互不相让,一照面便打了起来。却不料金人机关精巧,二人圣物尚未得手,便双双跌落陷阱束手被擒。 裘千韧隐于暗处,看得清楚明白,心知此番圣物是绝难得手了,当下再不理会陈玄生,连夜逃回铁掌帮。 陈梅二人经过此番一同落难,得以平心静气相谈,竟是将之前误会消弥,彼此间感情更是突飞猛进。在面对完颜熙的威逼利诱,百般拷问之下,二人态度出奇一致,俱是宁死不屈,十分硬气,直把完颜熙气得暴跳如雷。 既见得二人受困,完颜蘅岂有不救之理,她本就聪慧过人,当下利用身份方便,再因着之前便留心观察,略施巧计之下,偷得看守侍卫的大牢钥匙,连忙把陈梅二人放出。 陈梅二人逃走之际,终是心有不甘,重行偷偷返回萨满圣殿,还待再行偷盗法器。方转入圣殿一角,只听得圣殿内杀声震天,二人隔帘偷看,只见殿内众多金国士兵正与几个身穿大理服饰的人缠斗,那几人武功古怪高绝,一众金兵竟是被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再一细看间,只见摆放圣物那方昂然立一锦袍男子,其时外间夜色晦暗,圣殿内则灯火通明,他一身锦衣灿灿,在灯火之下显眼非常。此时完颜熙正挥刀猛攻,却被他并指凌空随意一点,顿时如有无形气劲袭至,把他悍然的攻势硬生生迫退,几招间更是身负重伤倒地不支。那锦衣人也不屑再理会完颜熙,只步态悠闲地登上圣台,抬手把圣物取下收入怀中,行止间华衣轻扬,一派雍容贵气。 眼看着法器被那锦衣人轻取,武功之高,端的是匪夷所思,陈梅二人自忖以已之力是断不敢轻攫其锋,况且正好趁此混乱之际逃离金国皇城。当下二人也不必商量,携手转身便逃。 好不容易逃离禁锢,二人毕竟身负师命,亦不敢久留,虽心内不舍,也只得各自返回师门复命。 而金国此时亦被那锦衣人一行杀得圣殿内一片狼籍,众人眼睁睁看着这几人汹涌而来,潇洒而退,竟是无法阻挡分毫,直让完颜熙感到面目无光,羞愤异常。 好不容易一切收拾妥当后,却因着完颜熙一来身负有伤,二来因精心布下的机关陷阱居然被人轻易破去,还被抢走法器,正自急怒攻心。更要在被教众发现之前再赶制赝品代替,好不致教众责罪,忙乱中竟不察完颜蘅放走陈梅二人一事。 铁掌帮中的裘千韧正因着行动失败,不但打草惊蛇,还折了陈玄生这枚棋子,心内烦乱不休。而女儿裘彩兰更为着陈玄生生死未卜,日夜里伤心肠断,茶饭不思,令他好生心疼气恼。忽闻得山下弟子禀报陈玄生居然奇迹生还,不由惊喜交集。 陈玄生竭尽全力逃回铁掌帮,一见到师父,便马上将他在金国中所见所闻尽数相告。裘千韧得知圣物已然被抢,再细察陈玄生描述,猜想夺取圣物之人应是南帝段智兴。想到大理段氏家传一阳指独步天下,此时段智兴竟以一国之尊加入《九阴真经》的争夺之中,自己夺得圣物的机会更是渺茫,心中一时失落万分。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反正江湖上已然为争夺《九阴真经》而斗个你死我活,现下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亦加入其中,自己欲要与其硬争实属不智,何不静观其变,好坐收渔人之利。 师弟林平一听,也觉有理,不由抚掌称善。当下更是少不得对其阿谀奉承,马屁不断,直把个裘千韧吹捧得浑身舒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43.第十回 风卷云涌论英雄(二) 青山自负无尘色,尽日殷勤照碧溪。 西岳华山北临黄河,南依秦岭,以其山势奇险峻伟称雄于世,壁立千仞,群峰挺秀,《水经注》卷十九言道:“远而望之若华状,故名华山。” 黄药师与洪七带着一众丐帮弟子自华山南口缓步上山,经桃花坪,过希夷匣,登莎梦坪,山道愈行愈险,好不容易登上一座青翠秀冶的山峰上。众人极目远眺,但见重峦叠嶂,峰峭如剑,倚天指日。洪七只看得心中豪气万千,忍不住纵声长啸,啸罢概叹道:“华山气势轩昂,真不愧为五岳中的西岳!” 黄药师闻言颔首道:“不错,五岳好比五经,华山就如《春秋》般威严肃杀,《九阴真经》亦是如此,因此那高人当年选择将其藏于此处。”洪七素闻他见识广博,再经过见他举手间便破解了藏经画卷之秘,早已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由连连点头。但回首再看这满目的郁郁青山,葱葱林野,却仍止不住闷声道:“只不过这偌大的一个华山,要寻那藏经之处,可真真是让人费煞思量了。” 见他又是皱眉又是摇头,一副苦恼的样子,黄药师也不多话,只淡淡一笑,提议他分散帮众在山中仔细巡查,待得日落之前再在南口的山荪亭集合汇报情况。洪七一点即通,连连抚掌称善,当下让邵长老把带来的帮众分成四个小队,各向四方搜去,余下人等均随其继续攀顶。 越往上行,山路便越是险峻,但各人俱身怀武功,倒也不甚在意。众人一路四处留神,只恐错过半点与藏经之处有关的蛛丝马迹。 正自找寻间,黄药师瞥见一块隐于乱草丛中,只微露出半边的山石,其上隐约刻有字迹,当下唤道:“洪帮主,你看这里。”洪七一怔,回首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立时也觉此石有些跷蹊,走上前去拨开杂草枝木,果见石上刻着“诸峰罗列似儿孙”几字。那字迹气势磅礴,凌厉森然,直欲破壁而出一般。 洪七细细看去,只觉石刻的笔划边缘细致,非凿非刻,用手摸索之下,那些笔划与手指全然吻合,就似是用手指在石上写出来一般,不禁脱口而出道:“这些字是用手指写的!那写字之人居然有如此指力,莫不就是那藏经人?”黄药师在旁也看得仔细,心中也是一般计较,当下略一颔首道:“有可能。”洪七大喜,道:“若真是如此,这些字定是隐藏着些玄机。”说着目视黄药师,只盼他能看出些甚么来。 黄药师此时也正自锁眉沉思,喃喃地道:“‘诸峰罗列似儿孙’……此句出自杜甫的《望岳》,‘诸峰’指的是博台、玉女、石楼此三座山峰,而这三座山峰便像众多儿孙般围绕着居中的莲花峰!” 洪七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满心期盼着他有何头绪,此时听得他这么一说,不禁大喜过望,搓手兴奋地笑道:“那真经或许便是藏在莲花峰中!” 眼看着真经之秘慢慢解开,黄药师也自十分欢喜,但眼见此时天色不早,二人两下里一合计,便准备先回山荪亭与其余帮众汇合,在山下小镇里休整一晚,明日再上莲花峰搜寻真正的藏经之所。 当下众人便折返峰下,依计划行事。 丐帮此行人数不少,浩浩荡荡地向着华山进发,只要是有心人,定能猜到他们所为何事。当下不少各怀心思之人在收到消息后,纷纷向华山聚来,一时间,更为华山增添了几分肃杀狰狞。 洪七向来洒脱率性,黄药师也是桀骜行孤之人,从不理会别人目光想法,因此二人虽对此心知肚明,却均是毫不在意。 次日一早,二人领着一众丐帮弟子再上莲花峰。因着前一天便已商议好搜寻方法,加上丐帮弟子人众,很快便在一处隐蔽的峭壁处找到一个山洞。当下二人分出部分弟子在外看守,余下的便随着进了洞中。 洞中出乎意料地宽敞,黄药师与洪七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明白对方俱知此处定是收藏《九阴真经》之处了。 洪七环目四顾,在洞中到处乱走,这里翻翻,那里碰碰,不时便让他在洞壁上找到了一个貌似机关的所在。只见那黑黝黝的洞壁之上,以流云纹饰滚边围绕着一雕作莲花状的机括,工艺奇巧精美,可见是下了一番心思的。 洪七细细打量着那机关,心念一动,高声唤道:“关长老,快把那图给我!”执法长老忙把小心收藏的卷轴递上,洪七展开画卷,一眼便找到画中那标记,再一比对,不禁大为欣喜,忙招呼黄药师道:“黄兄,你瞧,这图案岂不是和画上那标志一模一样。” 此时黄药师看他有所发现,也走了过来细看,越看越像,当下唇角一抿,道:“难道此处便是开启藏经之处的机关?只可惜我们手上并无法器。”洪七此时早已是欢喜得手舞足蹈,闻言嘻嘻笑道:“没有法器也无关紧要,只要看到这机关在此,便知道真经定是藏于此处。待我们找到入口,也许凭你我二人掌力,就能把那洞口给砸个稀巴烂。快,咱们四周找找去。”丐帮弟子见帮主有令,连忙一哄而上,这里敲敲,那里打打的寻找起来。 见他雄心壮志的模样,黄药师只好淡淡一笑,也随着一道沿洞壁敲打寻找。 洪七生性爽直,说干就干,抡起打狗棒朝着洞壁一溜敲打下来,倒是让他敲到一处的响声与别处不同。他心头一喜,再用力一杵,果听得有虚虚的回音,其后应该另有洞穴。黄药师见他有发现,也上前挥掌一拍,待听得那空洞的回音,也是大为惊喜,道:“是这里了。” 得他确认,洪七更是雀跃,连忙撸起衣袖,喊道:“让我来!”说着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一招“亢龙有悔”呼的一声,向外推去。“降龙十掌”势猛力刚,又讲究收发自如,与“打狗棒法”一并称为丐帮绝学,近年来洪七潜心修习,已尽得精粹,此时一经使出,真有雷霆万均之势。但那石洞入口只是闷声一响,却是稳然不动,倒是入口旁的藤蔓枝木尽皆节节粉碎。 洪七武功修为如何,曾和他交过手的黄药师很是清楚,虽二人不见有些时日,但相信他功力只会越发精进。此时看到他全力一掌却无法撼动那石洞入口分毫,黄药师也自惊诧,但心下终是不忿,道:“让我来试试。”当下凝神聚气,也不讲究甚么招式架势,只蕴足内力平平推出一掌。这一掌看似简单,实则已是集他毕生修为功力,但见掌风飒然,气流将洞内众人的衣衫均吹得猎猎作响,一旁的洪七也自心中一凛,暗忖:“才不见这此许时日,黄药师的修为竟又是突飞猛进,却不知他如何做到,真不愧为东邪!” 但即便如此,那入口也是分毫不为所动,依旧是坚固无比地横亘在前路。二人见此,均是眉头拧紧,颇觉气馁。 洪七心内气闷,绿竹杖往地上一杵,双手交叠其上叹道:“看来咱们是注定失败了。”他虽也盼着能寻得真经,一窥上乘武学之境,也因着本性疏懒,执念不重,于是见洞门无法打开,虽然气馁,却也只是叹息一声便罢。黄药师却极是执倔,当初他为着完颜蘅而甘心放弃追寻《九阴真经》,现下与心爱之人相携一生的念想粉碎,便把一腔心念思想尽数倾于武学之上。此时见合二人之力也无法打开藏经洞门,倔性又起,双眉一挑,抿唇沉声道:“我偏不信甚么注定之说!”说着环目四顾,欲另寻出路。 见他不依不挠,洪七也被激起信心,哈哈笑道:“也是,真经是由人藏进洞中,咱们不可能找不到。黄兄,或许这里还另有入口,咱们四周瞧瞧去。”黄药师颔首称是,于是众人又走出洞外再行寻找。 二人前脚刚走,洞外立时悄悄转入一人。那人一进石洞便迫不及待地走到藏经洞门之处,蹲下身来,运气双手平推,只听得“咯咯咯”三声叫喊,掌风过处,沙石乱舞,石门却仍是丝毫无损。 正当那人眼见自己掌力无功,心头烦燥之时,洞外倏然闪入一条人影,人未至,笑声已起,哈哈笑道:“手上力气不够便用胸口去撞呀,胸口碎大石,我瞧着行!哈哈哈哈……”那人本就气恼,再被来人一番取笑,不由恼羞成怒,厉声骂道:“周伯通,你定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上前欲打。 出言相讥之人正是那难改顽童本性的周伯通,此时看那人生气,心知自己断不是其对手,连忙边拍手笑着边脚下一点,身形疾向洞外躲去。 那人还待继续追出,却不料尚未出得洞外,便见洪七哈哈大笑着与黄药师、周伯通等人一并迎入洞来。只听洪七笑道:“欧阳峰,你倒真是个神通广大的,我们在哪里你便跟到哪里来。不过嘛,我们拿不到真经,你也别想拿到。” 原来他们一早已然发现有人在洞外窥探,若是普通武林人士,他们自然不予理会,但来人呼吸细微,武功不弱。况且来者不善,二人不敢托大,当下借口另觅入口,走出洞外,以引窥看之人入内。谁知刚一出洞便遇上赶来看热闹的周伯通,众人再回头察看,发觉一直窥视之人竟便是西毒欧阳峰。周伯通首先沉不住气,冲入洞内调侃一番,直把欧阳峰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听得他们出言相讥,欧阳峰却不在意,只阴恻恻一笑,右掌朝石洞内一块残碑斜劈,只听得破空裂石一声脆响,那残碑应力而断。他收掌回身,冷冷地道:“这也得看是何人来争了!” 周伯通却毫不给情面,噗一声哂笑起来,道:“呵呵,打块小石碑倒是挺有架势的。不过啊,欧阳毒物,你若是不敢胸口碎大石,拿头去撞罢,准行!” 听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调侃,欧阳峰本就不是甚么大度之人,此时更是愤恨,双目圆瞪,提掌便要朝周伯通拍去。周伯通怪叫一声,抱头便往黄药师和洪七身后躲去。还不待欧阳峰提气,只听得猛然一声断喝:“各位稍安勿燥。”声音甚是浑厚,简单一句话,却隐有一股威严在内,令人不能忽视,便是悍如欧阳峰者,也止不住停下来回首相看。 只见洞外施然走入一人,长须黄袍,气度端贵,相貌清俊,正是大理国当今皇帝段智兴。但看他缓步而来,和声道:“各位,《九阴真经》尚未出现,大家此时何必为小事伤了和气。”欧阳峰见他出现,先是一怔,继而想到梅若华从金国回来后禀告之事,立时抢着道:“你来得正好,我徒弟回报道萨满教的圣物就在你手上!”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俱是即惊且喜,段智兴也不掩饰,淡笑着道:“不错。”说着便从怀内取出圣物,“但山洞中是否当真藏有《九阴真经》,却是不详。”见他手中果然有圣物,众人眼睛顿时一亮,均觉真经此时已是触手可及。 欧阳峰冷冷地道:“这容易,你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段智兴贵为一国之君,从未曾试过有人和他说话如此无理,但他涵养功夫极好,只是静静立在当地,面色略有不愉。洪七见此,马上向他身后一指,道:“段皇爷,机关便在那里。” 得他明示,段智兴立时转身望去,果见身后洞壁上设有一处机括,连忙把手中圣物仔细比对后,小心嵌入机括之中,那莲花状圣物与机括果然配合得天衣无缝。他微一沉吟,握着露出机括外的把手轻轻一扭,只听得霎时间隆隆响声大作,方才在东邪、西毒、北丐联手合击之下尚且不动如山的石壁此时缓缓升起,现出里面景象。 此时众人只觉仿若云开雾散般骤然清朗,心中一边赞叹建造此机关的人心思精巧,鬼斧神功,一边想着终能一探《九阴真经》真貌,不禁俱是心潮滂湃难伏,呼吸都不由急促起来。 欧阳峰第一个按捺不住,身形一晃便冲入洞内,其余各人自不甘让他领先,纷纷抢入洞内。 只见内里确实别有洞天,比外洞更为宽阔,众人一入洞内便散开来到处寻觅,周伯通更是上窜下跳,大呼小叫个不休。段智兴惯于指点挥遒,纵观局面之能,最是沉着,慢慢踱至洞中央,旋身仔细四顾,很快便让他找到另外一个与洞外一模一样的机括。 “在这里!”众人听得他话音响起,皆是回身疾向其所立之处掩来。段智兴踏步上前,依样画葫芦地用圣物在机括上扭动机关,众人尽皆凝神立在当地,屏息静气而待。只听得“嗒嗒”几声机关启动的声音响过后,圣物骤然展开,霍然如红莲绽放,非铁非钢的莲瓣“咔”一声,严丝密缝地嵌入洞壁凹刻之处。就在此时,与铁莲相对的洞壁“嘭”一声巨响,炸出一蓬沙石。众人大惊回首,待得尘烟散尽后,只见原本完整无缺的洞壁已然现出一个小小石窟,窟内并放两卷书籍。虽是相隔有段距离,但众人何等眼力,立时辨出那书卷上字字分明,正是让武林中人皆为其趋之若骛的《九阴真经》! 猛然看得朝思暮想的《九阴真经》就在眼前,欧阳峰哪里还按捺得住,脚尖一顿,便要去抢。黄药师心思慎密,加上深知他对《九阴真经》的执念,因此一直留心他举动,所以也是最快回过神来的人。当下右掌前探,一招“醉拍春衫”,疾如流星般搭上他肩头,硬生生将他往后一拉。 被他这么一阻,欧阳峰想抢占先机的念想顿时落空,不由心中大怒,回过身来,口中“咯”一声大喊,提掌朝黄药师面门拍去。黄药师眉头一扬,身子微侧,右手中指与拇指轻扣,径向其掌中劳宫穴弹去,迫得其不得不变招拆解。二人指来掌往,马上便斗了起来。 这厢二人斗得正酣,周伯通也不甘落后,纵身绕过二人,伸手便想取走经书。这回那相斗二人却是配合默契,齐齐出手把那想趁乱摸鱼的顽童一把扯了下来。而此时洪七与段智兴也双双抢上,但众人却是各不相让,五人相互制肘,局面一时竟是胶着。 正自五人相争难下之时,忽觉一阵地动山摇,轰隆一声,一根石柱挟带风雷凌空落下,五人大惊之下连忙提气倒纵闪避。此时一道锭蓝身影却反倒从后抢上,只见那人身法迅捷,丝毫不惧纷纷落下的石块,倏忽间便奔至石窟之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方才还安放石窟中的《九阴真经》已被那人取下。 这一下惊变着实骇人,众人也不及理会身下地面何故摇晃不休,均凝目细看夺经那人。只见此人身形甚是伟岸,颏下三络长须,青冠道袍,一派仙风道骨。周伯通骤眼见得此人,大喜过望,不由高声唤道:“师兄!”边唤边纵身上前。众人一听,俱是心中一凛,暗忖:原来此人便是全真教教主王重阳! 王重阳一把握住周伯通的手,高声喝道:“山洞快要崩塌,快快出去!”说着展开轻功向洞外奔去。众人大惊,这才回过神来,发觉山洞此时愈发震动明显,不时有大块岩石落下,应是方才触动机关,引发洞内山体改变,此时逐渐崩坏瘫塌。当下众人再不及细想,连忙向洞外疾奔而去。 及至石门前才发现那重若千斤的石块正冉冉落下,众人顾不得许多,纷纷闪身而出。武功稍逊的周伯通跑得最慢,堪堪跑到门前,石块已经下降得差不多了,离地面只有不到两人身位。他心思灵动,马上躺倒地上,就地一滚,恰在石块完全降下之时滚出外洞。待得他好容易爬起来后,不禁连连拍着心口后怕道:“好险好险,差点连小命也不保了!” 待众人惊魂普定,王重阳看着手中薄薄的两本经书,摇头叹道:“你们又何苦为此身外之物,几乎舍身丧命呢?”欧阳峰被其抢先取走真经,已然是满心不忿,此时不由怒道:“你乘人不备夺走经书,还在此废话连篇!哼,有我在此,你休想独吞经书!”王重阳看他戾气满脸,言语中对这经书执着非常,不由上前一步,端容道:“贫道从未起过独吞经书的念头,何况贫道到此而来也并非为了夺经。这部经书几十年来已令江湖上尔虞我诈,争斗不休,也是时候有个了结!” 听得他这么一说,欧阳峰心中一凛,厉声喝道:“你是想毁经?!快把经书给我!”说着抬手便欲抢经。一直从旁盯着他举动的黄药师见他猛然暴起,立时朗声喝咤,抢上前立掌一封,挡在王重阳跟前。二人武功不相上下,欧阳峰见他出手,自知占不到好处,于是只得凝气不发,抬眼对上王重阳平淡无波的眼神,心下不觉有些揣揣起来,当下只得撤掌回身,恨恨地瞪视着他。 王重阳也不理会他怨恨的神色,只是低首凝视手上经书,一时思潮起伏,沉声道:“这部经本就不是贫道私人之物,贫道更无资格毁去前人心血。”说着回首望向众人,“四位志在夺经,况且亦是同时进入藏经之所,若是就此空手而回,相信各位定必不会心息。因此贫道提议,四位不若择日在华山之巅,君子论剑,公平比试。而比试也应点到即止,以此来决定真经谁属,如此可好?” 众人中以黄药师最是聪敏,听了王重阳这一席话,大为钦佩,只觉如此以武功强弱决定真经所属,最是公平不过。况且他早已有心与另外几位俱是名满天下之人好生比试一番,只苦于一直无此机会,此时正是大好时机,当下颔首道:“王真人果然是得道之人,我同意。” 周伯通早已听得双手发痒,此时忍不住探身到王重阳耳边抗议道:“只有他们四人比试吗?那,那……”他想说为何自己不能参加,但话到嘴边,看到一向令他又怕又敬的师兄肃然的目光,那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便硬生生吞了回去,眼珠一转,说出口来的话却变了个样,“师兄,为何你不参加?!”王重阳心知这个师弟本就是个武痴,加上性子顽劣好动,一向令他十分头疼,此时见他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由眉心一皱,沉声责道:“我说了,我此行是为了平息江湖纷争,并不是夺经!”周伯通早料到他如此回答,马上眉飞色舞地喜道:“那不如让我替你打罢!”王重阳一听,不觉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得肃容严厉地瞪视了他一眼,立时把这顽童吓得捂嘴噤声,满脸不甘不愿地垂头站到师兄身后。 虽然王重阳一再强调无心夺经,但其余各人却是各怀心思,黄药师首先出言道:“王真人,此时经书在你手中,如果你坚持不参与的话,我们也不会去比试,那真经便属于你罢了。”段智兴久闻全真教掌门人武功高强,也早有一争之心,当下附和道:“不错,药师兄此言甚是,若王真人不肯与我等比试的话,对我等而言似乎大不公平。” 那厢欧阳峰却是冷冷一哼,道:“我倒是只想知道,现下这两本真经该由谁代为保管。”黄药师见他对心内欲望毫不掩饰,只觉此人尚算得上是个真小人,当下应道:“当然是由王真人保管了。”欧阳峰又是冷笑道:“人心难测,谁知道他可会私下偷看!”周伯通最是尊敬师兄,听得他这般讥讽,不由大怒,指着他破口大骂道:“好个臭毒物,居然如此侮辱我师兄,真是狗口长不出象牙!” 洪七此时也出言道:“说得不错,王真人是得道之人,更执掌偌大一个全真教,德行那是有目共睹的,你又怎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段智兴对欧阳峰极是厌恶,听得洪七这么一说,便顺着他话头,负手哂笑道:“除非是有人自认小人罢。”欧阳峰闻言大恼,脸色一沉,又待发难。 自欧阳峰普一现身,黄药师便打定了主意要和他耗上,见他身形稍动,立时踏前一步,傲然挡在其面前,双眉轩扬,只待他再有异动便出手相斗。王重阳见此立时抬手虚按,止住二人,道:“且慢!难得各位皆有君子之德,那好罢,贫道若再推辞下去便是迂了,我们这便定在下月十五,华山论剑!” 众人见他终于答允参与比试一事,除欧阳峰外都感宽慰,但虽然他心内百般不愿,却鉴于其余人都赞成此法,他孤掌难鸣,也只好忿忿应承。眼见现下已然定下比试时间,当下各人都分别告辞,回去加紧修练,准备一月后的论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44.第十回 风卷云涌论英雄(三) 王重阳师兄弟二人当是返回终南山全真教,周伯通一对着师兄就智计全无,一路乖乖地跟着师兄回到全真教。王重阳也来不及休整,连忙召集七个弟子前来,向他们细细把华山上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嘱咐七人这段时日须得好生看管教中门户,以防有不轨之人前来盗窃《九阴真经》。及后便把个顽童训斥一番,周伯通早有准备,使出一贯插科打诨的招数,极尽嘻笑胡闹地避过师兄责罚。王重阳也知这师弟性子就是如此,想到师父临终所托,也只得无奈摇头,说到后来干脆闭目练气修神。 见师兄放弃了教训自己,周伯通不由乐极忘形,欢天喜地拉着七位师侄跑出去切磋武艺。 一直执着于天下第一的欧阳峰也是马上下山,令梅若华为其觅地日夜苦练武功,以期一月后的华山论剑名扬天下,称霸武林。 虽是边陲小国,但仍然是贵为国君,段智兴不欲进入宋朝市镇,以免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令下属在华山脚下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安扎营房,每日里反复让真气游走于手部六脉,即太阴肺经、厥阴心包经、少阴心经、太阳小肠经、阳明胃经、少阳三焦经。愈练愈感到得心应手,不由心内更增信心。 在大理国中素以见多识广著称的朱子柳察言观色,知道主上对此番比试十分在意,连忙把夜观星像,发现九星连珠之奇境,继而推断出不日将会有旷世高人出现一事详加禀报。段智兴闻言虽是十分高兴,却仍不敢自大,回想当日遇见那几位中原武林人士,尽皆身怀绝技,心下也有些忐忑。 朱子柳见此自是明白他心内隐忧,当下提议派兵强夺真经。段智兴闻言略有不快,虽知属下也是投其所好,不好过于怪责,当下明示此番只欲以武会友,不愿以众凌寡。朱子柳自知失言,不由脸上涨红,但心内却为着能有如此光明磊落的主上而自傲。 而黄药师及洪七仍是结伴下山,早在山上时洪七便已飞鸽传书到总舵,命驻守在总舵的丐帮弟子护送杨紫烟来华山脚下。过了不多时日,杨紫烟便安然来到山下与他们汇合。又为着各自潜心练功,黄药师便领着杨紫烟在不远处另租了一座小院暂住,洪七则与几位长老留在丐帮在此处的分舵。 群丐虽然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担忧不已,但亦深知这位帮主大战前夕喜欢开怀畅饮,于是整日价携酒而来。洪七向是自由随性之人,本就对此次比试的胜负并不十分在意,难得众位兄弟相邀,更是撤开性子,喝了个昏天暗地。 与丐帮分舵相隔不远的小院中却是远远没有这么热闹,甚或应算是十分冷清孤寂。黄药师依旧一身素衣,立于窗栏前,垂首摆弄着手上的紫竹萧。 杨紫烟远远凝目注视着他,但觉那背影伶仃郁悒,心中一疼。当下深吸一口气,强自牵起嘴角,微笑着迈入房内,盈盈走至他身畔,愉快地问道:“黄大哥,你是否在想着华山论剑之事?”黄药师脸上神色不变,仿若未闻,继续把目光专注在手中紫竹萧上,满眼里尽是温柔爱惜。 好不容易才提起勇气前来,却被他这么清清冷冷地对待,杨紫烟不禁有些难堪的感觉,但心内更多的却是阵阵凄酸落寞。她定一定神,再次强颜笑道:“其实你对此次比试可有把握?”顿了一顿,见他仍是抚萧怔怔地出神,只得又再道:“你曾经说过没有兴趣争那天下第一的虚名,为何这番却又……”她边说边留心观察他神色,越看越觉得心内一点点凉下来,终是喉间一窒,无法再说下去,只得涩声道:“我想我还是休要在此妨碍你了。”说着转身离去。 但才踏出一步,心间那难言的苦涩却令她再也忍受不住,只觉一股怨气冲盈腑脏之内,若不痛快地把话都说出来,身子便痛苦得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于是毅然回头冲着黄药师背影大声道:“我知道你是为着蘅姐姐而不快活,既然你还惦念着她,我这便陪你去寻她可好!”她从未试过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此时心内怦怦直跳,却毫不后悔。 再次自别人口中听到完颜蘅的名字,黄药师身子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他一直希望能以武学来麻痹自己对她的思念,谁知其实连杨紫烟也无法骗过,更罔论自己的真实心意了。他不禁心内一阵自嘲,但觉实在无法回应杨紫烟的话,只得垂眸默然不语,紫竹萧就唇缓缓吹奏起来。 箫声似怨似慕,哀哀切切,令人闻之心伤。杨紫烟此时话已道尽,仍是得不到他半分回应,虽明白他心内苦楚,却也知自己终是无法劝慰,不由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无计消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45.第十回 风卷云涌论英雄(四) 时日如梭,眨眼便到了约定之日,王重阳、黄药师、洪七、段智兴、欧阳峰五人如约登上华山之巅赴会。 许是也感到这份凝重,其时天色并不清朗,倒是有些风雨欲来之感。众人立于华山巅峰之上,遥目望去,但见流云飞渡,山风倏起间,林木翻涌如潮,倒是自有一份豪情壮志。 王重阳作为发起之人,见大家已相继到齐,便开口道:“今天我们在华山以武会友,所为武者,止戈为武,我们断不可失此武学真义。此次比试是二人对垒,力魁群雄者就是强中之首,能够独得武林绝学《九阴真经》。但若胜出之人没有止戈为武之心,便是得了那《九阴真经》,也是虽胜犹败。” 欧阳峰闻言却是不以为然,冷冷地道:“虽说是止戈为武,可是无论如何,也应以武服众!不必多说,我们马上开始比试罢。”说着大步迈至居中,高声问道:“谁来跟我打?”洪七看他态度嚣张狂妄,还未开打便像是胜券在握一般,不由啐了一口,边撸起衣袖边一步三摇地走至他面前,满面惫懒地嘻笑道:“让我来。”如此一来,对决队列即分,另一对便是黄药师与段智兴了。 西毒与北丐,两人各为一方武林泰斗,一经对上,气势之强自不在话下。洪七此时也收敛了惫懒的态度,敛气肃容,严阵以待,自有一份神威凛然之感。欧阳峰一想到《九阴真经》便心头发热,早已是迫不及待,目中凶光毕露,大喝一声便扑上前来,洪七不敢怠慢,出手就是得意武功“降龙十八掌”。两人襟带朔风,各逞平生绝技,倾力以搏,这一架只打得沙石飞扬,罡风四起。欧阳峰出手狠辣,只求取胜,不顾前后,洪七则招式刚猛沉稳,收发自如,攻守有道,二人直斗到傍晚,兀自难分胜败。 比起这边呼啸呐喊,吞吐风云的比试,那厢东邪南帝之决却是温文尔雅得多。黄药师倒提长剑,首先淡笑着拱手一揖,不卑不亢地道:“段皇爷,手下留情。”段智兴虽身为国君,却是心性平和,一向极重有能之人,素闻东邪黄药师惊才绝艳之名,一直有心结交,此时见他云淡风清的行止风仪,更是心喜,当下微笑着略一颔首以作回礼,抬手相邀道:“药师兄,不敢当,请。” 黄药师眉间掠过一抹清傲,长剑一振,挽了个剑花,嗡嗡鸣响。段智兴神色一端,朗声道:“落英神剑果然名不虚传!”说着右手食指一点,一缕强韧无形的指力迸出,正面迎上黄药师凌厉尖锐的剑气,半空中“啪”一声烈响,顿时气劲流转,沙石无风自起。二人你来我往,虽从未近身相搏,却是满场剑气纵横,气劲相击之声不绝于耳。黄药师身法轻灵,青衫流风,衣袂过处带起一片残影,煞是好看。段智兴也是华冠锦缎,虽被青影所围,却是一派岳峙停渊,气度端贵。 这一场比斗打得精彩,收得自然,落英神剑与玉萧剑法流水般使尽,一阳指也是如行云使毕,二人依然不分上下。当下相视会心一笑,一齐收招敛气而立,心下俱生惺惺相识之感。此时洪七与欧阳峰之战也至尾声,打了整整一天,大家都知实力相当,再打下去也是无益,于是也相继收手。王重阳见此,即宣布第一日比试结束,明日再战。当下众人各自下山休整,以备第二日比试。 休恬了一晚,第二日众人又分开比试,这一回由洪七对上王重阳,全真剑法大度端正,讲究清静无为、以柔克刚,自有高明之处。洪七的三十六路“打狗棒法”是丐帮绝学,急如疾风,若灵蛇盘舞,变化莫测。当下剑来棒去,激斗甚酣。 斗至最后,洪七眼看着棒法已然从头至尾连使了两遍,但王重阳依然毫无力歇之感,反倒内力源源不绝,剑招越发沉稳,反观自己却有些内力不继,不由暗暗心惊。当下一咬牙,使出打狗棒法最后一招最后一变的绝招“天下无狗”,这一招仗将出来,四面八方是棒,劲力所至,便有几十条恶犬也一齐打死了,所谓“天下无狗”便是此义,棒法之精妙,已臻武学中的绝诣。王重阳不慌不忙,内劲流转处通圆无限,长剑如水,划出道道涟漪,或缠或带,或拦或挡,当真是柔至极处反至强。洪七棒力所至,不是被牵得准头尽失,便是如打在一团软软的棉花之中,无处着力,不由心头大骇。此招一过,洪七心知已然落败,顿时无心再战,持棒怔怔而立。 而黄药师厌恶欧阳峰此前挟持完颜蘅相逼之为,早就想和他好好再打上一架,于是一来便寻上他比斗,一轮拳脚过招后仍不尽兴,二话不说便比拼起内力来。欧阳峰内力本就不如他,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仍是稍逊一筹。但黄药师不欲与他性命相拼,所以虽然略压他一程,倒也并不得寸进尺,见好便收。欧阳峰虽心中不服,但也知再拼下去自己落败的机会甚大,当下也只好停手。 如此又斗了一日,众人均觉惫倦,当下依样下山休息,明日再比。 比到第三日,洪七一来便邀段智兴比试,哈哈笑道:“段皇爷,穷要饭的今日可要与你对上一百零八掌方能尽兴!”段智兴也是豪气顿生,仰首笑道:“洪帮主,我便以‘一阳指’与你打个痛快!”二人虽彼此欣赏,手下拳脚却不稍滞,“降龙十八掌”与“一阳指”对上,便如风雷对决,一时场内不时被掌力或指力激起一蓬蓬沙石,烟尘四扬。再加上洪七洒脱疏朗,打到兴处便纵声长啸,便连一向稳重的段智兴也被他所染,跟着他前跃倒纵,满场奔走,倒是十分热闹好看。二人打得高兴,早已没有争胜之心,纯是相互过招切磋,招式使尽便握手言和。 欧阳峰本就一直不忿《九阴真经》被王重阳抢先夺得,心下总怀疑他会私自偷看真经,此时便抢前要求与他相斗。王重阳对其毫不掩饰的贪欲也自不快,一心想让他知难而退,当下亦不客气,一上来便剑势连绵而发,再配合他浑厚深湛的内力,立时便把欧阳峰杀了个心惊胆颤,无力还手,虽满心不甘,也只得无奈认输。 几场比试下来,内力稍逊于黄药师,方才又完败于王重阳,夺取《九阴真经》的希望瞬间大打折扣。欧阳峰心内愤恨顿生,便欲孤注一掷,带着一腔怨毒迎上段智兴的“一阳指”。段智兴本就对他无甚好感,此时方一交上手,便觉他出手狠毒,全然不是单纯比试武功,根本就是性命相搏,不由大怒,厉声喝道:“欧阳峰,今天是以武会友,何必要性命相拼?!”欧阳峰恨声道:“为了《九阴真经》,便是让我去死,也是在所不惜!”段智兴闻言,冷笑道:“哼,那可说不得,只可惜你练了这许久的‘□□功’了!” 原来“一阳指”最讲究周身脉络气劲的游走流向,在与欧阳峰的“□□功”对了几掌后,便摸清他这门功夫的道子,知道这功夫虽然霸道,但却有一处致命的气门缺陷。当下他再不留情,并指如风,疾向欧阳峰眉心点去。欧阳峰万料不到他居然看破自己气门,躲避不及之下,只觉脑中一疼,紧接着四肢百骸皆剧疼无比,浑身真气如破了的气球般自眉间气门骤然散出。总算段智兴心怀慈悲,出手不重,没有完全破去他气门,他一身修为才不致当真散去,但已足够他短时间内无法再与人交手。 段智兴看他惨况,心下也自不忍,缓步上前伸手欲扶,但欧阳峰此时已被吓破胆气,看他走近,断不敢再与他接触。见他拒不接受自己善意,段智兴不由眉头一皱,拂袖再不理他。欧阳峰挣扎爬起,明白此次断不可能夺得《九阴真经》,顿觉万念俱灰,不禁满怀怨恨地环视众人一眼,悻悻地拖着伤体蹒跚离去。看到他走时恶毒的神情,段智兴不禁心中一寒,深知此人执念深重,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今日所为,不知是否正确,不由眉头深锁。 这一日恶斗甚酣,再加上欧阳峰落败后愤然离去,各人均觉无甚兴致,当下一同返回山下休整。 次日轮到黄药师与洪七比斗,二人一来相交甚深,本就没有争斗之心,二来大家之前闲来便经常探讨武学,对对方的武功也是了如指掌。虽然二人也是正正经经地出招,绝无欺场,但几招下来,洪七首先不耐,虚晃一棒,抢上前去笑道:“黄兄,咱俩就不必再比了吧。”黄药师深知他性格,虽觉他太也胡闹,也只得无奈地摇头笑道:“还未分出胜负。”洪七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重要,我只是来凑个热闹而已,反正已然被我通通打过一遍,真真是过足了瘾头。你若真想与我分个胜负的话,那便来我的叫化窝里,我跟你煮酒论英雄,那才叫痛快。你可记着了,我这便先回去安排安排。”说着转身洒然离去。黄药师看着他乐颠颠的背影,不觉莞尔。 这边黄洪二人相约斗酒不斗武,那边王重阳与段智兴却是斗得兴起。全真教心法是道门正宗,而大理段氏内力源于佛门,因此是如出一辙,俱讲究清静纯阳。于是二人说是相斗,倒不如说是切磋更为贴合。二人凝神拆招,互相点拨,终是以王重阳功力更为深厚。段智兴心服口服,收式端立施礼道:“王真人武功出神入化,令人佩服。可能我久居大理,见识浅溥,直至今天方才确信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王重阳淡然谦谢道:“段皇爷太也客气了,只要我们再对三十回合,贫道一定输在你的‘一阳指’之下。” 得他赞誉,段智兴心内也是欢喜,连忙摆手言谢。经过此番比试,王重阳深感这位君王正气凛然,与己性情十分相投,于是叹道:“此次华山论剑,贫道感觉自己已然日渐老去,这江山却是代有人才出,欧阳兄的‘□□功’、洪帮主的‘降龙十八掌’、黄药师的‘落英剑法’都是上乘武功,若是能够以这些武功造福武林,那将是苍生之福!”段智兴越听越是钦佩,抚掌赞道:“真不愧是仁者无敌,他日真人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请但说无妨,我定会全力相助。真人保重,告辞。”说着再不多言,与王重阳拱手作别。 最后便是王重阳与黄药师相比了,二人此时经过多番不同的比斗,渐渐地心境却已是平和下来,争胜之心减弱,更多的只是想切磋一下双方武艺,因此二人俱是含笑抱拳为礼。 剑法展开,一个轻灵如飞花坠落,缤纷璀璨,一个稳健如山岳平湖,波澜不兴。黄药师先是想以快打慢,一把剑舞得犹如一道光网,罩向王重阳全身。王重阳却是不紧不慢,见招拆招,黄药师剑招虽快,但在他严谨得滴水不进的招式下,竟是占不得半分便宜。但见他每一招每一式都并不甚花巧,也不以速度见长,但就是这么平平无奇的招数,却让人无从击破,令人不由心悦诚服。黄药师此时方知,之前他轻取全真七子,确是因七子委实年资尚浅,武艺见识连师父的四分之一也及不上。当下他收剑敛容一礼,朗声道:“全真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王重阳还了一礼,道:“药师兄,你自创的‘落英剑法’也是剑气凌厉,威力不凡!既然剑法我们已经比试过了,何不试试掌法?” 知他有心指点,黄药师虽微感诧异,但亦欣然答允,拱手道:“请指教!”说罢手一扬,长剑抛出,矫龙般疾射而去,王重阳也仿效他做法,把长剑抛出,双掌一挫,揉身而上。二人俱是掌法精妙,全真教掌法以“空、柔”二字为要诣,黄药师的掌法则结合他自身长处而创,以繁复多变,莫测灵动为主,两相交锋,倏忽间便对了十多掌。待得他们身形落下,高低立时分出,黄药师终究内力不及王重阳般高深,真气稍岔,脚下一个跄踉,退了半步,而王重阳则稳稳而立,气定神闲。此时恰好方才二人掷出的长剑力尽落下,直直钉在地上,嗡嗡作响,仿若为这一场比试划下句号般。 胜负分明,黄药师心中服气,并无不快,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当下眉目轻舒,抿唇颔首一笑道:“王真人果然豪气万千,我此番是输得心服口服。他日倘有机会,我定必再行领教王真人绝技。”说着袍袖轻扬间转身抽剑离去,意态闲雅,毫不留恋。 王重阳目视他身影缓缓离去,心中也不禁甚是赞赏。垂首再看看手中那卷经书,想到几日来多番比试,多少贪嗔喜恶怒怨,皆因其而起,此时虽尘埃落定,但只要世人贪念犹存,在日后想必仍然不能安宁,不由感慨万千。默默思忖了一阵,终是长叹一声,拨起地上长剑,缓步向山下走去。 残阳如血,把他的身影拉出长长一道。昏鸦啼尽,华山之巅此时只剩下肃杀过后的苍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46.第十一回 蹈难犯险持气节(一) 华山论剑尘埃落定,《九阴真经》也是归属分明。只是得之者非所愿也,失之者存怨怼也,古来难遂人心。 此时欧阳峰正满怀着一腔恨怨,满身伤痛,挣扎着返回白驼山庄。梅若华等人见主人面色灰败,皆知此次争夺经书一事定是无望,俱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言。侄儿欧阳克仍是年少天真,满心以为二叔必定已夺得天下第一称号和《九阴真经》,因此特地编制花环以待。欧阳峰见此,心中是既羞愤又苦楚,更为着稚子天真的期望,越发加深对《九阴真经》及天下第一称号的执念,于是把满心怨恨尽皆推到王重阳身上,恨不得生啖其血肉方得痛快。 力敌四人,携真经而回的王重阳则是心事重重,虽绝学在手,但总隐有不详之感。当下严禁门下弟子修习,先待其好生研究过后再行定断,此令一出,全真七子当然无人敢拒,但那武痴周伯通却是不以为然,借口疲累回房休息,实则是思量如何寻机会偷看真经。 此时门童来报曰南帝携众来访,王重阳闻言一怔,七子更是疑心其另有所图,却被其严辞斥责下去。正自众人疑惑间,段智兴领着属下缓步而来,边走边拱手为礼,言明此次纯以武林同道身份拜访,意在与王重阳以朋友相交。其意恳切,王重阳自是欣然,当下二人入内相谈。 自华山论剑之时,王重阳便觉与段智兴性情相投,此番更是不避嫌疑,纵谈宋金国事及江湖风波。二人言谈之下甚是合意,段智兴对其更是越发钦佩,隐起招揽之心,但亦知其一片丹心怀天下,断不会为大理效命,只好作罢。 待得谈到此次论剑华山,王重阳忍不住把心内担忧道出:那西毒欧阳峰孤高自傲,性格阴险,经此一役落败,定会耿耿于怀,待得伤愈后必会有所行动,而其自忖年事已高,只怕将不久于世。段智兴当然明白他心中所虑,当下允诺日后若是欧阳峰胆敢前来夺经,一定出手相助。王重阳闻言十分欢喜,举杯相谢,并约定待此间事了,定必到大理与其探讨武学之道。 丐帮分舵此时是热闹非凡,一众大小乞丐东一撮西一撮地围炉痛饮,兴高采烈的模样,倒像是他们才是大赢家般快活。 黄药师与杨紫烟也是盘膝坐于地上,四周热闹无比,却只有他们这里平静无声。黄药师漠然不语,一碗接一碗地饮着酒,神色间不悲不喜,清冷自若。一旁陪坐的杨紫烟无法猜测他心绪,满腹言语却说不出半句,只得怔怔地看着他酒到尽倾。 不觉间已是酒过三巡,群乞都有了些醉意,说话便不再那么顾忌起来,一些个不明就里的乞丐便私下里低声议论:“老子真不明白,帮主都打输了,咋还这么快活呢。”“啧啧啧,你这只会吃喝的猪懂个啥子,帮主哪里是快活来着,那是借酒消愁!”“可不是么!”黄药师内力深厚,耳力自然灵敏,听得那些乞丐私语,不愿洪七让属下背后胡乱猜测,于是朗声道:“洪帮主志在游戏人间,根本不会在乎区区输赢得失。” 话音方落,只听得一阵爽快的大笑声响起,只见洪七边笑边提着一大埕酒摇摇晃晃地走至,一屁股坐下来,抬手拍开封泥,笑道:“黄兄,人生难得一知己,来,穷叫化的敬你!”黄药师眉目略展,举碗一饮而尽。洪七大大地灌了一口酒,才惬意地一抹嘴角,继续大声道:“要知道有失必有得,有得也必有失,这回拿不到真经也是件好事,起码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来啰里八嗦的寻畔兹事,老子也能落个逍遥自在。”他虽是疏朗,却绝不是蠢笨之人,反倒极是聪敏,一眼便瞧出黄药师心中郁悒,能令他如此沉郁难消的,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为着甚么事了,当下借着酒意,语带双关地说道。 他这么一说,倒是令杨紫烟心中一跳,连忙回过头来小心地看了黄药师一眼。却见他却是仿若未闻,只是微低着眼帘,把所有神色都掩住,抿唇又干尽一碗酒。此时杨紫烟再忍不住,顺着洪七的话头道:“洪帮主说得对,现下真经由全真教保管,江湖上也能平静下来,再不会有人为此送命。”黄药师眼眸略眯,向她淡淡颔首一笑,却仍是不发一言。 洪七见他仍未开怀,便洒然道:“黄兄,你也莫要过于执着了,更何况此次你也并未全心全意去争斗。况且胜负已分,有道是失于彼,寄情于此嘛。”说着朝着黄杨二人眨了眨眼睛,一脸促狭。杨紫烟见他醉态渐浓,越发的不羁狂放,生怕他一个口不择言,乱说起来,连忙佯怒争辩道:“你休要多灌了两口黄汤,就在此胡乱说话,黄大哥何曾把胜败放在心上过!” 这么一来,洪七却是越发高兴起来,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哈哈哈哈,老子刚才说得没错吧,果真是有失便必有得啊!”虽说他也是存心劝慰,但黄药师岂不知他方才到现在一直在暗示些甚么,此时不由得眉心收束,举碗的姿势微微一窒,脸色也有些暗沉下来,但始终是默然不语,低头饮酒。 听到洪七的话,杨紫烟心内也是隐隐有些欢喜的,但瞥眼间看到黄药师面色越发不愉,不由心内一沉,那小小的一点欢喜也立时变作了对洪七的怨怼,气他一再胡乱说话。当下劈手取过一旁的酒埕,故作豪迈地对洪七喝道:“喂,你这混帐化子,满嘴胡话,待我敬你一埕,让你醉个死沉,好堵住你这口无遮拦的臭嘴!” 洪七听她说得凶悍,混不像日常温婉模样,不由一愕,睁大了醉眼瞧过来。只见得她俏脸酡红,杏眼圆瞪,纤秀的双手吃力地捧着沉重的酒埕,一脸委屈逞强的样子,更显得娇弱稚气。不由哧一声笑了出来,毫不掩饰地取笑道:“啊哟哟,好可怕,这可是整整一埕酒啊,难不成你以为是水么?小姑娘得悠着点,喝不了千万别逞能,可别白白浪费了。”说着提起手中酒埕迎上前去。杨紫烟鼻子一哼,倔然道:“当然能喝的。” 二人正准备斗酒之际,一直在旁安静不语,仿佛置身事外的黄药师此时忽尔抬首,温声对杨紫烟道:“慢着,你已经喝太多了。”然后伸手一把将她手中酒埕抢过去,微笑着朝洪七扬声道,“洪帮主,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一埕便由我来敬你可好。”洪七本就担心杨紫烟这样娇怯怯的一个小姑娘,强来邀饮会不胜酒力,此时见黄药师抢过酒埕,正合他意,当下呵呵一笑,爽快地与其对饮起来。 杨紫烟怔怔地看着黄药师仰首便灌,满满一埕酒,他这么喝来真像是倒水一般,心中酸楚渐生。她自是明白那甚么天下第一、甚么《九阴真经》,都是他在自欺欺人的籍口罢了,其实他直到此时仍是对完颜蘅无法稍忘。但就算看得再通透又如何,她终究不是他心里念兹在兹那人,她便是为他做再多的事,仍是连一句话也无法入他心内。想到这里,她只觉心中如有千万把小刀在齐齐绞动一般,痛入骨髓,目中止不住莹然有泪。 她一直在努力学习,小心看顾着,私心里其实是希望能代替完颜蘅陪伴在他身边,那么便不必再害怕孤独。但此时她才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做到,因为他心里只有一个完颜蘅,满满都是她,根本容不得别人。想到此处,她忽又觉释然,若是轻易放弃心中所念,那人也就不是自己心中仰慕的黄大哥了,既是如此,何不就此安静守候一旁,只要能看着他欢喜快活,便于愿足矣。当下偷偷拭去眼底泪痕,重行淡笑盈眉,陪着黄药师与洪七二人开怀畅饮。 夜色无边,醇醪醉人,却是有人欲醉难醉,似醒非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47.第十一回 蹈难犯险持气节(二) 绝顶之上决出天下第一人,并定下让所有江湖中人都趋之若骛的《九阴真经》所属,这一震惊天下,为中原武林所争相传扬的逸事,很快便传到了金国。 诡计尚未达到预想的成效便被彻底粉碎,便连法器也被夺走,完颜父子自是气得不轻。完颜真狂怒之下便欲挥军南下,却被心思更为慎密的完颜熙阻止,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止不住大骂起完颜蘅来。原来终究纸包不住火,完颜蘅私自放走陈梅二人一事被完颜父子查出,但兹事体大,又碍于她对外身份尊贵,二人亦不敢轻率行事。 完颜熙本也是怒火中烧,但一想到此时完颜蘅已是笼中樊鸟,不久之后便是那皇位之尊也是自己父子的囊中物,犯不着为此大费周张。不由一阵志得意满,此次计谋未成一事也不再在意,当下兴致甚高地设宴畅饮,快活非常。灌得一顿黄汤后,但觉飘飘然如登仙界,昏昏然快美无限。醉眼蒙蒙中望出去,满殿宫娥尽皆变成白衣如雪,容姿秀美难描的完颜蘅,或颦或笑,或怒或怨,影影绰绰,婀娜翩逸,犹如洛水临滨,天仙渡虚。他越看越是心热,用力甩了甩头,终于按捺不住,强撑起醉态难抑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向着圣女宫走去。 昏暗的光影扭曲着视线,铜镜内的容颜也是如此陌生。如此的秀致清丽,无双无俦,但光洁莹润的脸上却苍白如死,一双曾经光采流溢的眼眸此时半丝生气也没有。完颜蘅轻轻抚上这张死气沉沉的脸,世间但凡是绮颜玉貌,年华正菁的少女,哪个不爱惜自己的容颜,越是美貌便越是珍爱。但她现下却宁愿铜镜中那张绝色倾城的脸从来就不曾属于自己,若不是这张脸,或许也不会招致这许多事情,况且若不能与心中所爱长相厮守,那这如花容貌又有何用处。 正当她想得出神,不察完颜熙已然满身酒气地走近,醉熏熏地把手中酒壶用力搁在桌上,喝道:“饮酒!”。完颜蘅大惊失色,忙不迭站起连退几步,拂袖斥道:“左使深夜孤身而来,于礼不合,请速速离去!”完颜熙不以为忤,醉眼斜乜着她,冷笑道:“你怎么可以与你未来夫婿如此说话?”说着,借着酒意欺近她身畔,抬手轻捏她下颌,“好一张芙蓉面,可惜若无人欣赏,也只得顾影自怜罢了。”语态下流,令人生厌。 一阵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完颜蘅头晕脑胀,一阵恶寒从心底骤升,螓首用力扭向一边,挣脱开那让人厌恶的手指,冷冷地道:“倘若欣赏本宫的是些狂蜂浪蝶,卑鄙小人的话,本宫宁愿顾影自怜,孤独一生!”完颜熙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来,公主实在幸运,有我这般世间难得的好夫婿欣赏你。来,我俩应为此共庆一杯,况且如此良宵,合该促膝谈心,至明方休,好让我俩互相多多了解才是。”说着急不及待便欲上前拉她入座。 见他态度越发放肆,完颜蘅不由气得银牙紧咬,边闪身躲避,边寒声喝道:“左使想是醉了,忘记本宫现下仍不是你的妻子,请你自重!”她越是冷言冷态地抗拒,完颜熙心中那股邪火便烧得越发猖狂,当下笑得更是放浪,道:“那也是迟早的事罢,来来来……”他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一边强搂过她,指着妆桌上那面铜镜,兴致勃勃地道,“你看看,你看我俩多么般配,哈哈……” 被心中最是痛恨之人这般强行搂抱,完颜蘅只气得浑身打颤,脑中一热,再顾不得许多,一扬手,“啪”一声狠狠扇在完颜熙脸上。这一巴掌顿时把完颜熙的邪火和醉意统统扇成了狂怒,不待她反应过来,反手便是一掌。完颜蘅身无武功,如何受得他怒火之下的一掌,骇呼一声,身不由己地被打得倒在床榻之上,一时只觉脸颊火辣辣地刺痛着。她也来不及呼痛,忙在床榻上搜寻藏好的怀刃,谁知无论她如何翻找,那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小小匕首却是踪影全无,不禁心胆俱裂。 看着她慌得魂飞魄散的模样,完颜熙忽觉一阵快意涌上心头,止不住放声大笑,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喝道:“不用找了!你找的可是这个?”完颜蘅猛地回首,赫然见得自己的怀刃竟在他手上,更是全身冰冷,如坠雪窖。 只听得他继续狠道:“你以为这小小一把匕首便能伤得着我么,哼,你休要忘记你父王的生死此时仍在我股掌之中!”说着看到强撑床沿,满脸悲愤的完颜蘅此时便如易碎的薄胎白瓷般轻脆,面颊上仍印着方才那一掌的痕迹,就似绘于瓷瓶上的一枚红梅般,潋滟绝丽。一想到如此佳人,不久之后便属于自己,心内更是快活,念及多年来所受的冷眼冷语,顿觉此时羞辱比占有更能令自己满足。当下怒火渐消,代之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得色,冷冷地耻笑道:“你以为你真是圣女么,哼,若躺在床上不也如□□一般下贱!” 狠狠地羞辱了一向清雅出尘的圣女一番,完颜熙更感满足,转头放声大笑着扬长而去。完颜蘅何时受过如此折辱,不由羞愤交加,眼前一黑,几欲晕倒。但她深怕那无耻之徒中途折返,于是狠狠咬着下唇,强撑着保持清醒。此时越是清醒,心内越是悲苦,只得一遍一遍地默念着:“为了父王的安危,便是让我粉身碎骨也是等闲,如今这般小小羞辱何必在意!”慢慢地,这些话就像催眠一样,把她的心神稳定下来,也连带着把一切聪慧灵性都被隐没在魂魄深处,不复显现。 金国国主虽是大权旁落,但宫内依然是有小部分对其忠心不二的仆从,看到完颜熙带醉走入圣女宫,便连忙向他密报。得到这个消息后,只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深恐其意图不轨,当下马上赶到圣女宫。及至门前却被守卫以圣女抱恙为由阻拦,正在争吵中,却见得完颜熙施然而出。双方一番言词冲突后,为免事情闹大,完颜熙方才不情不愿地放他入内探看完颜蘅。 一入寝宫,金国国主便一叠连声地唤道:“蘅儿,蘅儿,你可还好?”完颜蘅猛然听到父王声音,再支持不住,眼泪串串而下,冲出帏帐外一把扶住老父温暖的双手方觉安心。 金国国主执着女儿的手,细细打量着她,马上就发现她脸上那红红的巴掌印迹,但觉又惊又疼又怒,急声问道:“蘅儿,你,你的脸怎么了,可是那个畜生打你!”完颜蘅见父王色厉内荏,惧怕他一怒之下向完颜熙寻畔,只好垂目转眸,强忍住泪水哽声道:“是女儿不好在先,擅自放走两个汉人,误了国家大事,理应受罚。” 自小就对完颜蘅这唯一的女儿爱逾生命,何曾让她受过半丝委屈,此时却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侮至此,金国国主气得浑身打颤,厉声道:“无论如何,你是朕的女儿,朕绝不许任何人欺侮你!这两父子是越发的过分了,不行,朕必须得与他们说个清楚明白!”完颜蘅悚然大惊,急急拉住他,摇头哀声劝道:“别,请父王三思,您如此前去,他们一定会加害于您的!”“你道朕此时还害怕他们不成!”金国国主怒火攻心,不愿理会她劝阻,拂袖便欲离去。 见父王不听劝说,完颜蘅更是急切害怕,泪珠又一次涌出,边哭边强拉住他求道:“父王,女儿从小便很是能干,女儿懂得照顾自己,请父王不要去!”说着把脸埋在他怀内,深恐失去这唯一的依靠。金国国主受不得她这么哭求,心中一痛,只得伸手搂住她,轻抚她头发,如小时候般安慰道:“唉,无论如何,日后若再有人要欺侮你的话,朕绝不能轻饶他!” 此时完颜蘅已是惊急交加,在父王柔声的安慰下再控制不住,崩溃在他怀内痛哭失声。金国国主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住,待她力竭睡下,方才转身离去。 离开圣女宫的金国国主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问清了完颜熙正在偏殿处独自饮宴后,便直朝他所在奔去。他不顾护卫阻拦,强行冲入偏殿,果见其在殿内自斟自饮,得意非凡。 金国国主一咬牙,也由不得他多想,大步走至完颜熙面前,厉声要求他释放完颜蘅并取消婚约。完颜熙自是毫不理会,更对其冷嘲热讽,金国国主怒不可谒,呼喝护卫要将其拿下处斩,却反倒惹得完颜熙不断地耻笑羞辱。 眼看着其越发的嚣张跋扈,金国国主心中绝望顿生。他年轻时也曾驰骋沙场,意气风发,想不到老来却要受此屈辱。当下只感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暼眼间看到桌上插着一把割羊肉的尖刀,脑中不由轰然一声,满腔热血涌上,目眦欲裂地拨出尖刀便向完颜熙刺去。 耳边风声迅袭,利刃破空而来,完颜熙听得分明,连忙脚步一错,闪身避过这骤然的一刺。也不及细虑,自然便一掌击出,只听得喀嘞一声,然后便是一声闷哼,待得他回过神来,已然看到金国国主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完全料不到竟会失手误伤国主,完颜熙一时怔在当场,良久才猛然醒悟过来,连忙唤来御医救治。但一来金国国主实已是风烛残年,再加上之前一场牢狱之苦,若不是常年养尊处优,早就命不久矣。近期又是忧患日深,此时再受这重重一掌,更是危殆。 完颜父子百思不得其法,只得立即将知情的御医和护卫统统杀了灭口,再把奄奄一息的金国国主藏在密室之内。又念及其余人等皆可欺骗,但完颜蘅向来聪慧敏锐,定无法骗得过她,与其让她日后猜到再来怨恨生事,倒不如现在便坦诚相告。当下一合计,干脆再不隐瞒,由完颜熙亲自带她到密室见金国国主最后一面,再详加解释,或许还可取得其谅解信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48.第十一回 蹈难犯险持气节(三) 小睡片刻醒来后,马上便被完颜熙几句言语不焉的话惊得神魂俱散,完颜蘅不再与他多说,随着他便急步冲至密室。一进门,看到简陋的床榻上躺着的正是金国国主,但见他脸如金纸,胸膛急剧起伏着,却是出气多入气少。完颜蘅扑到床前,凄声唤了几声,但金国国主仍是昏然不知。 见得父王如此惨状,完颜蘅银牙一咬,猛然立起回身厉声喝问道:“为何会如此,你对陛下做了何事!?”完颜熙自知理亏,低首刻意放软声音道:“此事与我无关,是他想暗算于我,方才被我失手打伤。倘若我有心而为,我便不会通知你前来。”完颜真也从旁接道:“如果你不相信我们的话,你大可自己询问皇上。”完颜蘅此时如何相信这二人说辞,继续恨声骂道:“你们根本就是蛇鼠一窝的畜生,滚,马上给本宫从这里滚出去!” 被她恶语相向已是意料之中,完颜熙虽是不快,但也没有发怒,只是依旧低声道:“我了解你现下的心情,亦不会再向你多作解释,你冷静一下罢。”说着果然不再留下,与国师二人默然离开。完颜蘅也不作理会,恨恨地瞪着二人离开后,连忙复又跪在父王床前哀声呼唤:“父王,父王您醒醒,您千万别丢下蘅儿独自一人……” 如此唤得一阵,金国国主呢喃一声,缓缓睁开一双混浊的眼睛,完颜蘅大喜过望,更是大声呼唤。金国国主听到女儿声音,散涣的眼神好不容易凝聚起来,勉力伸出手用力执着她的手,仿佛生怕这一放手,便再无法相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喘着气断续道:“蘅儿,父王对不住你!” 父王普一醒转,第一句竟是这样的话,只如针芒一样刺得完颜蘅心痛难抑,连忙哽声道:“父王休要说这话……”才说得一句,喉间便如塞着团团棉花,窒闷难言。金国国主却仿若未闻,只是艰难地继续说道:“其实你并不必留恋此处……你根本就不是甚么圣女,更不是朕的亲生女儿,你本是汉人!” 这段话在此时听来,对完颜蘅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她一时愣住,呆怔了少时,方才懵然问道:“父王……您,您说甚么?”金国国主歇了一下,才气若游丝地道:“蘅儿,你……你听朕说,朕当年微服到中原赏游,路经华山……恰遇上你被人遗弃在道旁。朕看你生得眉清目秀,甚是可爱,不忍你饿死荒郊,于是把你捡回来,当作亲生女儿一般……抚养成人……” 完颜蘅一直默默地听着,听到此处却再也承受不了,死命摇头哭道:“不会的,您说谎,这不是真的!您只是想让女儿好过些,才说出这种谎话来骗我!”金国国主虚弱地咳嗽了一声,怜爱地道:“蘅儿,朕当年作出收养你之举,实是另有目的。朕中年时得了一场大病,及后太医诊断言道朕已不能生育,因此……因此朕是利用你……利用你掩人耳目。蘅儿……朕本早该把此事告之你,但,但朕害怕,害怕你知道身世后会弃朕而去。朕,朕其实是一个自私的人啊……”完颜蘅泪珠串串滚落,但觉心神大乱,甚么也不懂反应,只不住地摇头哭道:“不会的,女儿不会离开父王,绝不会离开父王的……” 金国国主强撑着说了这许多话,早已是力气不继,却仍自吃力地抽出手在怀内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枚白玉佩交与完颜蘅。完颜蘅颤着手接过玉佩,但觉入手温润,尚带着父王怀中的暖意。她怔怔地看着那枚玉佩,只见其上缕刻着蔓蔓蘅芜,居中被繁枝萦绕着的是一个汉文“冯”字。耳边金国国主的声音空空蒙蒙的,仿佛从远处传来般,断续道:“这块玉佩是朕拾你回来时,在你襁褓中发现的。其实你姓冯……朕见这玉佩雕有蘅芜,于是给你取名为蘅。因此你名字应该是冯蘅……而不是完颜蘅……现下,你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不必再留恋此处……你快走罢……”说到此处,金国国主一口气接不上来,胸中窒闷,脸色越发的殷红如血。 冯蘅猛然惊醒,心头一震,执着父王双手,哽咽着坚持道:“不行,女儿不走,您永远是蘅儿的父王,女儿不会离开您!”金国国主大急,挣扎着痛声道:“蘅儿……你莫要如此固执……快,快离开……快走……”话音未尽,忽地曳然而止,本紧紧握住她的手也是一松,软软地垂在床沿,只一双赤红的眸子兀自瞪得大大的,满是急切、担忧与不甘。 手心温暖霎然消逝,冯蘅脑中轰然一声,顿觉天旋地转,几欲瘫倒在地。她身子一软,伏倒在父王尸身之上,眼中泪如堤崩,嘶声喊道:“父王,父王,您不要丢下女儿一个人,父王……”直喊到嗓子嘶哑,连眼泪也无法流出,冯蘅再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待得她再次醒转,发现已被移回圣女宫,挣扎着起身召来侍女询问。得知完颜父子已然宣布国丧,对外宣称国君突患急病猝死,以求瞒天过海。冯蘅边听边心中冷笑,倒也不打算拆穿二人诡计,逝者已矣,自己原来竟是汉人,那么这朝堂再如何混乱也与她无关了。 外面凡尘俗世纷扰吵噪着,所有人都为这所谓的国丧奔走,竟有一种奇异的热闹。冯蘅一直冷冷地看着,若非必须的礼义,便从不过问参与,仿若事不关已的样子。只吩咐宫人取来一块上好木料,亲自为金国国主造了一块灵牌放在寝宫,每日素衣净容,为父王颂经祈祷。她相信父王一定只希望由自己来祭祀,绝不喜欢受那些狼心狗肺之人参拜。 父王临死前说的话,一句句刺在冯蘅的心上,她每日里除了为父王焚香颂经,便是怔怔地拿着那块白玉佩出神。自己竟然是汉人,这事在她心间百转千回,反复思量着,慢慢地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父王不会用这种事来欺骗她,也再不需要欺骗下去了。 她秀眉轻颦,站起身走向父王的灵牌,恭敬跪下,心中默念道:“父王,您身为一国之主,却为了我这异族之人牺牲性命。这如山恩情,蘅儿无以为报,日后定必定时供奉,愿父王得享天年。” 正当她在灵前出神之际,完颜熙领着一众宫娥直入寝宫。那些宫娥低眉垂目,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金盘,其上或盛着繁复锦绣的布帛,或盛着精致华美的首饰,更有些是灵巧新奇的小玩艺,长长一队,一下子为这清冷的宫殿带来些生气。 完颜熙悄然走近案前静默的冯蘅,只见那长长的眼睫轻颤着,为细瓷般的脸颊投下一抹云雾似的阴影,秀雅难描的容颜此时苍白得如白纸般,浮光中更显得她仿如姑射仙人,轻脆得就如随时便能化去。他心中蓦然一痛,顿时大生怜惜,柔声道:“圣女,你可还好?你这几日都食欲不佳,我令人弄了些清淡的点心,你尝尝。”说着拍了拍手,一个宫娥捧着一个食盒过来,小心放下。 他的声音让怔然出神的冯蘅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一缩,别转头不理睬他。完颜熙看她如此反应,也明白她心中所想,当下也不在意,目光环视时瞥见案上灵牌,随手拿起道:“你在做甚么?”冯蘅看他竟突然拿起父王灵牌,吓得急忙立起,紧张地看着他,只怕他有何举动。完颜熙细细看了灵牌一眼,心不在焉地笑道:“哦,这种东西,让下人做便好,何必你亲自动手……”他话未说完,冯蘅已忍不住喝道:“还给我!”伸手便要抢回灵牌,却不慎被牌上的木刺划破手指,只得缩回手,皱眉转身。 见她受伤,完颜熙更是心痛,连忙放下灵牌,抢上前去,一边柔声问道:“没事罢?”一边凑过去便想看看她手指上伤势。冯蘅却是一昧躲闪,脸上厌恶之色分明。完颜熙看在眼内,心头怒火渐盛,只得强压着一股怒气,低声道:“你仍是不原谅我么?其实此事,我实非有意。”冯蘅冷冷地半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瞪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完颜熙凝视着她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稍俄,却是不怒反笑,道:“也是,突然间让你接受此事的真相确实不易,但当我们日后结为夫妻,你便知道我对你是如何。”发现冯蘅对自己的话毫不理睬,只是一身清寂地立着,冷冷淡淡,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他忽觉意兴阑珊,不禁眉头一皱,抬手整了整衣襟,继续道:“对了,我们的婚期即将到来,这里有些衣料首饰,还有胭脂水粉,你仔细挑选挑选。” 冯蘅见他此时兀自在自说自话,忍不住冷笑道:“左使想是太过得意忘形了,父王才刚刚驾崩,本宫身为公主,必须守孝。”完颜熙面色一沉,神情越发阴鹜,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平息下心中怒火,冷冷地道:“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等你,待你父王的丧期过后,我们便马上举行婚礼!”说着又高声向仆从吩咐道,“你们都给我听着,以后要好好保护圣女的安全,她到哪里,你们便跟着到哪里,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伤及身体!”那些侍女连忙战战兢兢地下跪称是。 冷冷地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大呼小叫,知他气不轻,冯蘅心头不由一阵凉凉的快意。想到他竟以为自己会如此自轻生命,而专门令这许多人来守着,神色间更是讥诮,唇角止不住微微上扬。 完颜熙看她突然发笑,不觉莫名其妙,但只见那张清雅无俦的面庞淡淡展颜,便如骤然绽开了一朵绝丽的芙蓉般,霎时令他眼前一花。但看清楚后,却又觉这一笑是如此冷峭不屑,隐隐有种桀骜不驯,立时似有一盘冷水从头浇下,把他满心火热都浇了个阴阴冷冷。 他紧握拳头,胸口急速起伏着,恨恨地盯着冯蘅。冯蘅自也不会示弱,也是冷冷地回瞪过去,她心中此时豁然开朗,再无牵绊,气势更是凛然。二人如此对视了一阵,完颜熙终是不舍与她决裂,强行抑下心中愤恼,鼻中一哼,拂袖转身急步离去。 目视他忿忿离去的身影,冯蘅心中一松,颓然坐下。眸光掠过案上父王的灵牌,又觉悲从中来,想到此时这偌大一个深宫里便只剩下自己孤伶伶一人,所爱所亲所念之人尽皆离去,天地间仿佛独余虚空寂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49.第十一回 蹈难犯险持气节(四) 王重阳在全真教中每日专心研读《九阴真经》,越看便越是心惊,一来震惊于真经上所记载武功确是诡秘莫测,实乃平生未见。二来真经的武功招式狠毒,处处置人于死命。加之周伯通那武痴尽日里想方设法偷看真经,令其更加下定决心要把《九阴真经》封存于教中密室。 这一决定自是令周伯通百般不解万般不愿,但王重阳决定的事岂容他三言两语就变更,争论无果之下更是让王重阳再提入道一事,迫着他正式进行入道仪式。周伯通偷看经书不成,还被强押着进行入道仪式,不由急得又哭又骂,软磨硬泡也无效的情况下更使出服毒诈死一招。王重阳如何不知他性子和惯常用的把戏,硬是把他逼得无法,只好服软。 看他一付无奈赴死般颓败的神情,王重阳心知他根性本不宜为道门中人,当下长声一叹,终是允他不需入道。周伯通得他应承,欢喜若狂,连跳带蹦地直奔下山玩乐而去。 从金国逃回铁掌帮后,陈玄生整天浑浑噩噩,裘千韧对他也是刻意冷落,他只好每日在街上闲逛。越是无所事事,便越是让他神思渺渺,满心满脑里念着的都是和他一齐历经艰险,拼死逃出金国牢狱的梅若华。正当他恍惚间,眼角余光仿佛瞧得她于街道不远处翩然而过,不由心中一跳,刚想跑上前去细看,却被出来寻他的裘彩兰一把挽住。 既然被她寻着了,陈玄生无奈,只得陪着她一并四处闲逛,不料竟让他们遇到摆脱入道烦恼,正在镇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周伯通。三人相见,甚是欢喜,便由陈玄生作东,一齐到镇上最好的饭馆饮酒吃菜。 正聊得高兴,陈玄生忽见周伯通朝他身后挤眉弄眼地做怪脸,不由好奇心起,转头看去。这一眼只把他看得心头一颤,映入眸中是一张清秀中不乏英气的面容,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凝视着他,眸中神色含情带笑,直像要把他心魂都勾走一般,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梅若华。她看得他回头看来,唇角含笑,朝他眨了眨眼,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窗外一丛月季花后。 陈玄生心中大急,恨不得马上冲出街外,怎奈裘彩兰在旁,只把他急得坐立不安。他表现明显,周伯通怕他的异状被裘彩兰发现,只得和她东拉西扯,逗得小姑娘十分高兴。听得他现在到处游玩,便诚邀他到铁掌帮稍住,周伯通也欣然答应。当下吃饱喝足后,便跟着二人返回铁掌帮,一路上裘彩兰依旧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陈玄生却是魂不守舍。幸得周伯通快活好动,引过她大半心思,方才免过她对陈玄生的怀疑。 铁掌帮内,林平正为华山论剑一事心急火燎地与裘千韧商量,裘千韧却是气定神闲,并不因此而着急。正在二人商议计策时,陈玄生和裘彩兰领着周伯通回到铁掌帮。林平正对全真教独得《九阴真经》而气愤,一见周伯通便恶语相向,倒是裘千韧老奸巨滑,刻意讨好周伯通而训斥了林平一番,还热情招待他在铁掌帮作客。当他趁机想从周伯通口内打探真经情况时,倒被精灵的顽童看出他所图,巧妙地糊弄回去。 在铁掌帮里舒舒服服地住了下来的周伯通很快便觉得无聊,眼睛一转,又跑去作弄憨厚的陈玄生。趁他不经意间,强把麻药灌与他,再寻到仍然留在镇上的梅若华,装作着急地告诉她陈玄生不慎中毒,让她赶快前去求助。梅若华大吃一惊,不及细想便随他赶回铁掌帮,果见陈玄生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马上信以为真。又被周伯通唬弄她以嘴哺药给陈玄生,却不期让前来探看师兄的裘彩兰在门外看到。裘彩兰在门外只看到梅若华与陈玄生状甚亲热,却看不到门后的周伯通,不禁心中大感苦楚,眼泪夺眶而出,哭着跑去向裘千韧哭诉。 屋内三人完全不知此等事宜,陈玄生所中的本就不是甚么□□,因此一服了白驼山的解毒灵丹,马上便清醒过来。周伯通见此时作弄二人大功告成,不由十分高兴,欢天喜地地跑去别处再寻乐子,留下二人四目相对。室中忽然静下来,倒让二人一时有些拘束不安,但梅若华行事一向爽直,看得此时倒是个机会,便把心中对陈玄生的喜慕尽数道出。陈玄生骤闻她心思,又惊又乍中,心中也是欢喜,于是也把心中真实所感向她言明。 正当二人为着得以互相表白心迹而欢喜时,不妨裘千韧闯入,见此大为震怒。不理闻讯赶回的周伯通劝阻,出手赶走梅若华,重罚陈玄生。陈玄生本就生性拘谨,对门派正邪之分甚是看重,此时被师父大加训斥,心内为自己放任感情而愧疚非常,决心要断绝与梅若华之间的来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50.第十二回 是非善恶恩情尽(一) 梅若华怀着一腔郁怨从铁掌帮狂奔而出,直至气力不继,遥遥看到前方有一间酒栈,也不管此时已然夜深,闷头便冲了进去。一踏入酒栈,她便怒气冲冲地叫道:“小二,拿酒来!”待得她坐下,见酒栈中仍是空空荡荡地,哪里有人过来招呼,不由大为恼怒,一拍桌面,高声喝道:“来人,快拿酒来!” 正当她心火难消,皱眉四处寻找店伴时,却瞧见一个身着淡紫衣裳的少女捧着一壶酒,娉婷向着客房楼道走去。她一向仗着武功不弱,本就行事妄为,此时心中怨愤,更是目中无人,身形微晃间抢到少女面前,一把便将她手中酒壶夺走。那紫衣少女猛然被她夺去酒壶,勃然大怒之下急步走至她面前愤然道:“喂,你这是作甚,这是我的酒!”梅若华此时已然坐下,也不理会紫衣少女的怒气,自顾自拨开壶塞,甩手丢出一锭银子在桌上。 那紫衣少女见她态度如此倨傲嚣张,更为恼怒,右掌前探,便欲夺回酒壶。梅若华也不看她,单手撩拨,隔开她手掌,就势横臂档住她立掌一劈。正当二人拳来掌往,斗到一处时,猛听得楼上一声断喝:“都住手!”二人不由自主怔住,回首向楼道看去。 但见得楼上一袭青衫飒然跃下,襟带飞扬间倏然便来到二人跟前,正是黄药师。那紫衣少女便是杨紫烟,此时见他到来,连忙收了掌势,回身急急对他道:“黄大哥,他……”黄药师抬手止住她话语,轩眉略扬,双目烁烁地看着梅若华。 梅若华抬眸细看,不由心头一凛,道:“是你……”但此时她心中再无暇害怕多想,只迫不及待地仰头灌了一口酒。黄药师方才在楼上听得杨紫烟声音,担心她有事,便急忙赶出察看,看到来人居然是欧阳峰那名下属,有心看她有何行动,当下冷然旁观。此时看她状甚郁悒,不由唇角微牵,淡淡地道:“看来你有许多烦恼。”梅若华抬袖一抹嘴角,倔然道:“与你无关!” 黄药师本以为她又是受欧阳峰所遣,前来骚扰,但此时看她态势却不像是有心寻畔,于是对她言语间的无礼毫不在意,反倒对她有了几分欣赏,点头道:“你想饮酒,好,我陪你!”说着向杨紫烟微一颔首示意,便撩起袍摆安然坐下。 梅杨二人见他举动,俱是一怔。但很快杨紫烟便温顺地转身入内取酒,梅若华也只眉间一皱,心知自己既打不过他也逃不及,倒不如干脆留在此处,反正她此时甚么都不怕。当下她再不理会,提起酒壶便灌。 看她一通猛灌,脸色只是微红,黄药师不由抚掌赞道:“好酒量!”梅若华以手背拭去唇边残酒,冷冷地道:“酒量好又如何,酒入愁肠,愁更愁……”黄药师闻言一怔,念及这段日子以来的愁苦,忽觉悲从中来,喟然叹道:“可是酒醉也能解千愁。”语音无奈,仿若是说与自己听般。梅若华正自为情气苦,听得他这么一叹,也觉忧戚难抑,忍不住就着壶中酒漫声吟道:“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此时黄药师顿时了然,喃喃苦笑道:“原来也是为了情之一字。”梅若华也是素闻东邪黄药师至情至性,狂放肆意,看他对自己并无轻视不屑,忍不住借着半分酒意,把心中所想尽数道出:“其实男女之间只要有情,根本不需要理会别人怎么看,你说是不是?”黄药师默然听着,不禁有些动容,料不到她竟也会有此番令世人惊诧的想法,心中对她又多了几分赏识,只听得她继续道:“我们虽然是正邪不两立,莫非就因此而不能相爱相守么?!”语声不甘不愿,大有抑郁难申之感。 黄药师有些黯然,心中一阵窒闷,垂眸低声道:“别人怎么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怎么看。若是为了些许小事便离你而去,那根本不叫情,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二人都仿似自说自话,却又如此相合,终究是古来情爱皆如是罢。浊酒引得梅若华腹中犹如火烧,胸口热血上涌,只觉他每一句话都说入自己心坎内般,不由大是击节,举壶相邀道:“好,说得好,我们干了这一壶!”此时杨紫烟已然携酒回来,黄药师取过酒壶,洒然笑道:“好,一醉解千愁!” 杨紫烟看着二人仰头便饮,大有一醉方休的感觉,心中对梅若华大是不满。想到若不是她跑来这么一捣乱,黄大哥便不会触动心事,不由得皱眉狠狠瞪了她一眼。梅若华却只如不见,提壶大口大口地喝着,任凭那灼喉的烈酒煅烧着身心。 二人言谈合意,又俱是用情至深之人,一壶接一壶地喝下来,不觉东方渐白,梅若华早已是酒量不继,伏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饮了一夜,黄药师却依然毫无醉意,及到清晨刚至,他趁着酒气酣畅,让杨紫烟拿来纸笔,提笔蘸墨,行云流水般写下诗笺。短诗一蹴而就,他痴痴地看着布满淋漓墨迹的纸张,良久,甩手抛掉狼毫,领着杨紫烟离开小镇。 店伴想是昨晚被梅若华一通扰攘吓坏了,一直没有来骚扰她,待她渐渐酒醒,抬头发觉酒栈已是稀稀落落地坐着不少客人,而这张酒桌上只余她独自一人,黄药师早已不知去向。她终究是宿醉未清,只觉头疼欲裂,眼前迷糊一片,不由用力甩了甩头。 好不容易稍稍清醒了些,忽看到桌上用酒壶压着一张诗笺,不由捡起细看。只见上面几行狂草,墨意酣暢,笔走龙蛇,甚是凌厉不羁,淋漓书着:“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看到“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这句后,梅若华心中只如刀割,忍不住泪成丝线,顺着脸颊滑落。许久不知泪为何物,此时落下,方醒悟竟仍是令人心痛如斯。她怔怔地由着眼泪流尽,抬袖抹净脸庞,一咬牙,起身走出酒栈。 自从华山论剑一役后,二人见左右无事,也不愿就此返回桃花岛,便漫无目的地到处游历。而黄药师昨晚与梅若华同病相怜,月下畅怀对饮一番后,看她大醉睡去,自己却仍是欲醉难醉,满腔郁结难舒,脚下不自觉便加快起来。 他走得飞快,杨紫烟一个女儿家,内力更远不及他深厚,不多时便被远远落下。此时烈日临空,她勉力追了几步,只奔得娇喘连连,汗流浃背,一个跄踉,差点摔了一交。抬首看见他仍是不闻不觉,快步而行,青衣飒飒飘扬,仿佛随时便能抛下她远远离去。她不由又急又怒,银牙紧咬,提起裙摆闷头狂奔。好不容易追上他,也来不及喘口气,便高声问道:“黄大哥,你可否告诉我到底要到何处?” 黄药师脚下一窒,停下步子,低头沉吟半晌,仍是自觉惘然,但觉天地茫茫,却无一处会是自己安身所向,一时无法回答,只得默然不语。杨紫烟此时已然急怒盈胸,见他仍是这般不言不语,沉郁不快的模样,不觉更是气愤,心念一转,负气把手中汗巾甩手丢入路边小溪。 从未见过她作此无端行为,黄药师不由一怔,微微锁眉回首看她。只见她俏脸涨红,想是恼得紧了,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随水流去的汗巾没好气地道:“有许多事物,一旦放手便再无法取回。”黄药师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心下却是不愿再就此多说,当下只是负手转身不语。杨紫烟看已然挑明了话,便干脆说个痛快,于是不依不挠地道:“我知道蘅姐姐要与你分开是被迫而为,既然你仍然如此挂念着她,那为何不去寻她!”说着双眸粲粲地凝视他,只盼他能面对一直以来心内的真正念想。 被她如此责问,黄药师心内苦楚,长声一叹,淡淡地道:“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不愿强迫于她。况且缘分天定,强求无益。”杨紫烟心头一酸,原来无论如何,他所思所想尽皆为着冯蘅,一切也只是为她分说。但她也当然不相信他这番缘分天定的说辞,上前一步,继续脆声道:“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是一生难求的,为何你却又如此轻易放弃呢,这根本不会是我所认识的黄大哥所为!” 这番话如雷电般在他心内轰然而过,猛然只觉灵台倏忽清明。若真是缘分天定的话,他不相信自己与冯蘅的感情当真如此短浅,不然如何竟能在茫茫人海中几度重逢。况且这般轻言放弃的人当真是自己么,只要她一天不嫁作人妇,便有圆转之地。即便是当真嫁与他人,若二人真心相待,又何惧世俗人言,只要她愿意,黄药师又岂是在意他人目光之人! 一念既通,他心中再无牵绊,回首朝杨紫烟舒颜一笑。骤见得他眉目重展,复又是那般丰姿隽爽,杨紫烟不觉心头一跳,知道他已然想得通透,心中万分欢喜。但转念想到他又将前去寻回冯蘅,却又无来由心头一黯,只得报以柔然一笑掩饰复杂的思绪。 当下二人再不多言,收拾心情,辨明方向,朝北方金国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51.第十二回 是非善恶恩情尽(二) 因着二人虽决心再赴金国,但心内实是没甚把握,所以并不急于赶路,走走停停间,不日来到楚长镇。正准备觅地休息,忽听得前路有呼喝之声,好像有人正在动武,当下好奇心起,走近观看。只见三名地痞恶霸正围着一人拳打脚踢,最后还啐了一口方才满意离开。黄药师看那被打之人形态甚是眼熟,不由走前细看,恰在此时那人抬首拭去嘴角血迹,原来竟是那风雅偷儿曲三。 当下二人连忙扶起他,觅了一处酒栈,让他稍竭调息。待得他面色好转,黄药师为他斟满一杯酒,和声问道:“曲兄弟,方才所为何事?”曲三深吸口气,恨道:“方才领头那人叫田一刀,是黑风寨的人,他知道我身怀妙手空空之技,便逼迫我替他偷盗财物。我自是不肯,他便烧毁我家园,我父母也一并葬身火海。”说到此处,曲三目中隐有泪光,几度哽咽,“我曾经三番四次寻他报仇,可惜技不如人,总是败于其手下。”杨紫烟生性单纯,从未见得世间险恶,此时闻得曲三所言,只气得秀眉紧拧,咬牙骂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狠毒之人!” 之前在牛家村遇险,曾得曲三相助才得以脱困,黄药师一直记在心间,此时薄唇轻抿,沉声道:“曲兄弟,只要你一言,我便为你杀了他!”曲三也是个铁性汉子,心内虽是感激,但仍摇头道:“这,却是不必相烦黄大哥出手。”杨紫烟虽是初次见他,但听得他方才所言,心中早是义愤填膺,本就打定主意一定要磨着黄药师替他报仇雪恨,此时听得他居然拒绝黄药师主动相助,不由大是不解,忍不住急道:“为甚么,莫非你已放弃报仇么?!”曲三见这小姑娘一付侠义心肠,也自十分感激,当下向她微一颔首以谢,解释道:“我曲三虽然没用,但父母的血海深仇岂能假手于人,必须亲自手刃仇人方能对得起死去的双亲!”杨紫烟犹自不放弃,柔声劝说道:“可是以你此时的武功,又如何是那些恶人的对手。”“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只要我一天没死,我便要勤练武功,待修为有成,定要再去寻他们报仇!”曲三咬牙切齿地恨道。 默然听着二人对话,黄药师神思微晃间又想起当初自己十年怀恨,终一举击杀师傅赵不凡,由此还机缘巧合得遇冯蘅。想到此处,他心内微微发苦,举杯一饮而尽。 曲三此时却已暗下决心,抬首恳切地对黄药师道:“黄大哥,我一直十分钦佩你的武功,今天我们有缘再遇,不知道我曲三可有福分,能拜得黄大哥为师?”杨紫烟被他一言惊醒,连忙也是目光殷殷地看着黄药师,满心希望他能收曲三为徒。却只听得黄药师淡淡一笑,道:“我从不收徒。”曲三闻言心中一黯,但仍不愿放弃,立起身来向着黄药师恭敬拱手道:“我曲三虽说天资算不得优秀,但胜在刻苦耐劳。我求求你,请你传授我武功罢。” 自少年时经历师徒反目成仇,积恨足足十年之久,那段辛酸痛楚的时日对黄药师来说实在是至死难忘,因此曾暗自立誓绝不为师收徒。此时虽是对曲三颇为欣赏,也怜他身负血海深仇,但猛然间让他破誓收徒,总是难以说服自己。当下站起来淡淡地对他道:“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我替你报仇?人我可以帮你杀了,但武功我是不会教你的。”曲三见他态度突转冷漠,一颗心不由自主向下沉去,连忙急急应道:“这仇我一定得亲手报,若不然,我宁愿不报仇!”说着“卟嗵”一声双膝跪下,涩声求道:“我求你了,求你传授我武功罢。” 黄药师性子本就乖僻,最是厌恶别人胁迫自己,见曲三不由分说便跪了下去,便是仅剩的几分怜惜也化为乌有,冷冷地道:“那便由得你罢。”说着拂袖转身,登楼返回客房。 杨紫烟见他突然发怒离去,吃了一惊,连忙起身追上。普到楼道,便看得曲三以膝前行,挪到楼道口,高声道:“黄大哥,我就在此跪着,直到你应承为止!”杨紫烟见状,心下怜悯,也跟着他一齐唤着黄药师。二人一叠连声地在楼道唤着,黄药师却仿若不闻,依然稳步上楼,头也不回地径入客房。 想不到他如此决绝,杨紫烟无奈,只得柔声安慰了曲三一番后也随后返回客房。曲三也是十分硬气,丝毫不理会旁人的冷嘲热讽,径自挺直腰板跪在楼道口旁,从白日清朗到月靡人静,再从夜霜露浓到天光渐现,竟是硬生生地挺了过来。 酒栈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曲三也慢慢有些体力不支,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黄杨二人缓步从客房走下来。曲三目带期盼地凝望着黄药师,但黄药师却依然冷着脸,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杨紫烟见他果然依诺在此长跪,心中既是敬佩又是怜惜,忍不住从旁温声道:“黄大哥,曲大哥实是要依仗你方能得报大仇,你便破例帮他一次可好?”黄药师面色不变,抬步便踏出酒栈,向镇外走去。 见他态度漠然,杨紫烟知道他向来性子倔硬,一旦决定了的事,便是任谁来说项也是无济于事。当下只好暗暗叹息,无奈回首对曲三劝道:“曲大哥,你还是先行回去吧,没有人能改变黄大哥下的决定。”说着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抬首急急朝黄药师背影追去。 曲三冷意透心,一时但觉万念俱灰,却又无论如何也不想就此放弃。当下左思右想,忽然心生一计,也顾不得身体疲倦,咬牙强撑着走出酒栈。 镇外不远处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清风习习,阳光透过树叶的洗涤,也变得柔和下来,别有一番荫凉舒爽。黄药师看着十分满意,寻了一片比较开阔的地方,抽出长剑,手腕一振,长剑发出一阵清吟。杨紫烟知道他习惯每天一早便寻个清静的地方练功,当下取出水囊到附近寻水源。 走不多远,便听得有人唤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曲三背着一竹篓画卷急匆匆地走来。及至跟前,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紫烟姑娘,黄大哥在何处,我想见一见他。我此处有许多名画,他定会喜欢,你瞧瞧。”说着欣喜地把满满一竹篓画卷递过去给杨紫烟看。见他如此坚持不懈,杨紫烟不由心内越发惋惜,摇头叹道:“曲大哥,没有用的,你越是花尽心思讨好黄大哥,他便越是不喜欢。”曲三也知她所言不假,不由眼眸低垂,脸上忧戚难掩,但仍倔然道:“无论如何,我想再去求他一遍,烦请姑娘相告。” 见他仍不死心,杨紫烟越发无奈,心中却觉他这般倔强的性子倒是和黄药师十分相似,只好温声道:“他现下正在练功,你不若先在此稍候片刻,我要去为黄大哥装些水。”说罢向他微一颔首,转身离开。曲三看着她身影远去,低头看了看满篓画卷,终究是心急难耐,循着她来路觅去。 走不多远,但觉罡风扑面,森寒的剑气凌厉纵横,直迫得人呼吸不顺。曲三凝神看去,只见得居中那片空地上青影如风倏忽,一道闪电般的剑光仿如拥有生命般,萦绕着那道青影。舞到快处,甚或只见得一团光影晃眼异常,简直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睱给。 曲三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只觉神飞目驰,脑中就如一团迷雾中灵光乍闪,却总是难以捕捉,一时不觉有些痴怔。但他终究是武林中人,一霎间的呆惘后,便猛然醒悟过来:“偷看别人练武是江湖大忌!”连忙闪身躲入树丛中,背转过身子。但听得身后利刃裂空之声,又忍不住心中蠢蠢,心道:“若是黄大哥当真不肯教我武功,今生今世我也难圆报仇之愿。现下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倘能学得黄大哥一招半式,也能终身受用。说不得,为报大仇,也只能偷这一次。”他本是偷儿,对此并无太强的负疚心理,当下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树叶间隙中偷偷细瞧。 只见黄药师此时剑势略为缓慢下来,长剑一圈一挑,直取上中下三处要害所在。招式未老,他手腕微翻,剑化流星,疾疾闪动,倏忽间便接连刺出十多剑,灵动莫测。紧接着他身形一纵,借力于一旁树干,半空中腰身折返,长剑迅猛刺出,势若惊鸿。这几招兔起鹘落,惊心动魄,只喜得曲三抓耳挠腮,不及多想,反手抽出竹篓中一卷画轴,依样画葫芦地练了起来。 此时杨紫烟恰好取回了水,看到曲三躲在一旁偷看黄药师练武,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抢上前去一把拉住他,低声喝道:“曲大哥,你竟然偷学黄大哥的武功,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十分生气的!”曲三正自练得兴起,被她吓了一跳,但也自知理亏,只得懦懦地道:“我也不是存心偷学,但是,我要不是趁此机会学得黄大哥的一招半式,根本无法得报大仇……” 正当二人说话间,黄药师已然收剑回身,右手中指一扣一弹,一枚钢珠利啸着直向曲三疾射而去。杨紫烟正面对着他那方,最先发觉,大惊之下用力一推曲三,方才险险避过。当下颤声对他道:“坏了,黄大哥已然发现了你,你还是快走罢,快!”也不管他是否愿意,连推带催,硬是要他尽快离开。曲三无法,心中对她也是好生感激,于是再不多言,背起竹篓,埋头便向小镇处跑去。 看着他身影远远离去,杨紫烟方才松了一口气,抱着水囊彳亍走向黄药师。她生怕他这回发现曲三偷学武功,更是心生气恼,不由心情极是紧张,她也不善作伪,结巴着道:“黄,黄大哥,练了这许久武功,也,也该休息一下了,喝口水罢。”黄药师见她这般模样,不禁莞尔,施然从她手里接过水囊,眼眸微眯着朝曲三离去的方向看去,嘴角略勾。 杨紫烟见他如此神情,心中立时明白,细想之下更是了然。以他武功,若当真要伤曲三,绝不可能让她来得及推倒他,得以避开那一记弹指神通,必定只是他佯作警醒而已。想到此处,不由心怀立开,侧首看他,只见他眉目斜飞,唇上笑意颇有些邪妄,但觉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由有些痴怔。 曲三边走边默记方才偷学的几招剑法,只觉奥妙非常,越想越是兴奋,连忙觅地反复演练。直练到烂熟于胸后,顿感自信大增,于是更不稍待,提剑到田一刀等人经常出没的市集处守候。果不然,不多时便看到那几人勾肩搭背地走来,曲三马上上前邀斗。那几人曾连败他数次,早不把他放在心上,此时见他又来邀斗,料着也能像之前一般,再令他出丑人前,当下大大咧咧地应战。 谁知曲三今时不比往日,剑法竟是精进如斯,招式莫测高深,几个起落高低立见。田一刀此时方觉惶恐,又不愿就此认输,咬牙挥刀猛攻,一招“横看成岭”,大砍刀“呼”一声带着劲风,向曲三横劈过去。这一招大开大阖,势猛力刚,以往曲三定必抵受不住,但此时却见他不慌不忙,忽地身形一纵,借力于路旁墙石,险险避过田一刀蓄劲刀势,半空中腰身一拧,身形未落,手中长剑已骤然刺出,疾比流星。田一刀见招式落空,心中一凛,连忙回身欲再行抢攻,不料曲三长剑已至。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只觉喉间一凉,冰冷的剑身早已洞穿颈项。 血海深仇倾刻得报,曲三心中一阵狂喜,回手抽出长剑,一道血线激射而出,飞散如火红的烟花一般。余下二人见此,惊得目瞪口呆,料不到早前还被他们打得丧家之犬般的人,此时三招两式间竟能将武功最好的田一刀毙于剑下,再无心恋战,只吓得跪地连连求饶。曲三持剑上前,朗声道:“恨怨有头,我父母的血债该由田一刀一人偿还,我不会杀你们,但你们平日里随田一刀作恶多端,横行乡里,也不是甚么好货色!”当下“唰唰”几剑,那两人立时惨叫仆倒,“现下挑了你们的脚筋,以后便不能再行坏事,马上给我滚!”二人得保性命,早已大喜过望,虽然此后不良于行,但总比丢掉小命来得好,当下忙不迭连滚带爬地离去。 既可报仇雪恨,又为乡亲除一祸害,曲三心中快意非常,正自雀跃间,忽听得一把娇脆的声音兴高采烈地道:“曲大哥,恭喜你大仇得报!”他又惊又喜,连忙转身,果见杨紫烟一派天真地走来,向自己拱手道贺。看样子,方才那场打斗她是一点也没有落下,而她在此处,想必黄药师也会在此,不由心头更是惴惴,连忙敛首回谢。正自低首间,忽听得她凑近压低声音道:“黄大哥在后面。”他心头一颤,抬眼见她眨了眨眼睛,神情狡黠,不由有些不明所以。但一想到错在自己,当下只得硬着头皮望去,果见黄药师负手立在人群之外,背影幽僻清冷。 其时他心中已是了无牵挂,想着除死无大事,倒也轻松自然起来,当下倒提长剑朝黄药师走去。围观的百姓见他走来,哗的一声散开来,也不敢跟来,只远远地向他指指点点。曲三也不理会,径直走到黄药师身后,只来得及唤了一声“黄大哥”,便听得他冷冷的声音响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学我东邪的武功!”曲三对此早有准备,连忙诚恳地道:“黄大哥,真对不住,我私自偷学你的武功,皆是报仇心切,方才出此下策,冒犯之处请你原谅。今日既是大仇得报,那么我这条小命便任黄大哥处置罢。”说着向他递过长剑。 “好!”黄药师也答得爽快,阔袖微晃,已然取过长剑,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径向曲三颈项切去。一厢的杨紫烟见状,万料不到他当真要伤害曲三,此时无论如何也无法救援,只惊得掩口失色。曲三倒是坦然,微微一挺腰脊,昂首闭目等死。只觉寒意侵至,冰冷的剑锋在颈边划过,意料中的剧痛并未发生,却是鬓发间一轻,似有千缕丝绦滑落。接着又是一阵风声刮过,曲三一惊,懵然睁开双眼,却见黄药师手中握着一束长发,淡淡地道:“曲三已死,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叫曲灵风。能在半个时辰内学到我一招半式,也算是资质不错,以后便跟我学武功。” 这一下变化突然,曲灵风一时愣住,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连忙双膝跪下,朗声道:“多谢师父,请受徒儿一拜!”说着便纳首欲拜,忽听得黄药师声音又转冷厉,寒声道:“你先不必高兴,要做我东邪的徒弟没那么容易,你若是学艺不精,有辱师门,我便挑断你脚筋,逐出门墙!”话音方罢,黄药师丢下长剑,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曲灵风此时已然欣喜若狂,如何在意他态度的狠厉,急急转身朝他身影俯首一拜,高声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因着心情兴奋,声音竟至微微有些发颤。 一直在旁目睹的杨紫烟此时颇有一种云开雾散的感觉,看到黄药师步履轻快地走来,知道他也是为此而快活着,当下马上迎上前去,笑逐颜开地道:“恭喜黄大哥收了个好徒弟!”黄药师看了看手中曲灵风的断发,想到自己居然也有收徒立派的一日,心下也自欢喜,便向她颔首淡淡一笑,顺手把断发收入怀内,含笑径直朝前走去。 杨紫烟回首也向着曲灵风笑道:“恭喜你,曲大哥!”曲灵风欣然回礼,欢天喜地地拾起地上长剑,站起来与她一齐追着黄药师背影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52.第十二回 是非善恶恩情尽(三) 时月流水而过,很快金国国主的丧事已然举过,交睫间丧期已过,宫闱中依旧孤寂凄冷,冯蘅默然跪在父王灵牌前,思绪如绵:“父王,此番你因女儿而遭遇不幸,按理我本不应再行偷生于人世。但女儿此身得您抚养成人,若就此轻易赴死,只是辜负了父王一直以来对我的苦心维护。所以女儿决定,无论前路如何艰辛,我也不会屈服,一定要生存下去!” 正在她想得坚决时,身后悄然走进一队侍女,每人手上皆捧着绫罗锦缎及横钗璎珞,尽是珠翠满盈,烁人眼目。为首的侍女走近她身旁,垂首轻声道:“公主,大婚的礼服已经完成,请公主试身。”冯蘅头也不回,冷冷地道:“拿走,本宫不会试的,你们统统出去。”那侍女仍待再说,却被她厉声再斥道:“还不出去!” 那侍女大窘,却又不敢真的离开,立在那里左右不知如何是好,正当她进退两难时,一个冷硬如铁器的声音恰时响起:“大婚之期后天便是,圣女无谓再行推搪,何况皇上丧期已过,你又何必仍然沉溺悲伤,如此只徒令花容失色,何其不值。”来人正是完颜熙,他边说边慢慢踱至冯蘅身边,俯身目带怜惜地看着她。 冯蘅纤眉略挑,略一沉吟后抬首淡淡地道:“既然左使让本宫试,本宫便试罢,但请左使暂且回避则个。”完颜熙何曾得与她如此平静对话,看着她貌甚温顺的态度,心中不由暗暗欢喜,只道她此时已然放弃反抗,安下心来做自己的妻子。此时别说是让他出去了,就是让他立时出去绕着皇城跑上几圈也是甘之如饴,当下满心欢喜地点头应道:“好,好!圣女慢慢试穿,要欣赏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必须要有点耐性,这个道理我很是清楚。”说着朝她扬眉一笑,回身兴高采烈地走出宫门。 不动声色地支走了完颜熙后,冯蘅心中冷笑,回首让侍女把嫁衣放下,言道只想独自细细查看,便把她们全部谴走。那些侍女们见此当然求之不得,纷纷放下手中珠翠锦缎,躬身退走。待众人离去后,冯蘅看也不看那些嫁衣一眼,只径自步入书房,仔细铺好一张澄心堂宣纸,提笔蘸墨,挽袖凝神静心画起画来。 不时便日斜近晚,完颜熙眉飞色舞地领着一众侍女浩荡而来,想是心情大佳,那些侍女这回却是流水价地往圣女宫里奉进膳食,一时满室香甜,引人垂涎。完颜熙快活异常,柔声对冯蘅道:“我此番亲自送来的佳肴,想必圣女定会喜欢品用。”冯蘅也不理会,依旧手腕微移,或按或拖,专心致志地描画着,轻蔑地道:“你那些佳肴比起本宫的丹青来,便逊色得多去了。” 完颜熙闻言眉心略皱,继续柔声劝道:“可是你已经两日未曾进食了,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不想当日的新娘是一个面黄肌瘦,弱不禁风的女子。”冯蘅笔下不停,秀靥稍侧,眸睫低垂,脸上一片淡漠,平声道:“一个人心里不快活,吃甚么都没有用。试问笼中囚鸟,又怎比得上翱翔天际的鹰隼。” 听她这么一说,完颜熙不单不生气,反倒放声大笑起来。此刻冯蘅对他态度已不若往日金国国主离世时般色厉内荏,虽仍是冷漠,但于他而言已是难得,便连这冷冷的话语听在耳中,也成了冯蘅对他的撒娇埋怨,当下满心欢喜地道:“原来你是在怪我将你关在此处,那好办。”他提高声音对身旁侍女令道,“从今往后,圣女想要做甚么,想要去哪里,你们都得听她吩咐。圣女要到何处,你们自然也得侍奉左右,不得稍离,务求令圣女满意高兴才是!” 那些侍女们莫敢不从,齐齐敛衣高声应是。 完颜熙低声哄道:“现下你可以安心慢慢享用罢。”说着看到冯蘅螓首垂得更低,完全看不到她神色,只道她心中欢喜,有意遮掩羞态。当下满意地转身扬袖离去。 捧着膳食的侍女怔怔地等了一会儿,却见冯蘅完全没有进食的意思,忍不住懦懦地道:“圣女,膳食已经准备妥当,请用膳。”冯蘅神色不动,只温声道:“本宫现下甚么都不想吃,你为我去取些蜂蜜来罢。”侍女见她仍是不愿进食,本是心中一沉,只怕完颜熙知晓后责罚,但听得她索要蜂蜜,心情立时转好,连忙应了,欢天喜地去取蜂蜜来。 黛色眉睫之下目光一闪,复又平静下来,直到侍女拿来一瓶蜂蜜后,冯蘅又借故遣走了她,暗暗把蜂蜜妥当藏于怀内,方才和衣躺下休息。 次日清晨,冯蘅在侍女们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后,便开口要求外出散心。一众侍女记得昨天完颜熙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整妆随着她鱼贯在宫城内四处闲走。整个宫廷内一片喜气,侍女内宦们忙碌奔走,为着明天的大婚仪式而布置着,冯蘅一队人在其间悠然行走,竟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不觉间便来到准备举行大婚仪式的圣殿前。 冯蘅顺步走入圣殿之内,环目四顾,只见圣殿内一切婚礼所需俱已布置妥当,本来庄严肃穆的圣殿也平添一份喜意。但这一切看在冯蘅眼内却是令她无比憎恶,只恨不得上前把那些红绸彩绦尽数撕扯下来。她强忍着心中厌恶,缓步绕着圣殿踱着,目光四处游走,寻找一处适合进行心中反复思量那计划的地方。 很快她就发现圣殿中悬挂着一巨幅红纱,袅袅垂下,其后隐约有字,被红纱密密遮住,也遮住了放置在殿中的圣物。她心中一动,举步上前,两旁看守的卫兵见是圣女驾到,连忙躬身行礼。 她和声向卫士问道:“这是甚么,为甚么要放置在圣物之前?”其中一个卫士听得圣女发问,也不敢抬头,恭敬答道:“回禀圣女,这是国师为祝贺圣女与左使大婚,特意准备的经文圣物。”冯蘅闻言心中大喜,仔细再看了看纱幕,越看越是高兴,连忙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内激动,淡淡地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本宫要独自在此为明日的婚礼向真神祷告。” 听闻圣女要进行祈祷,众人立时心生敬意,萨满教是金国国教,国人皆奉萨满真神为至上,当下连忙敛衣躬身尊敬应是,屈身退下。待得众人离去,冯蘅曲膝跪下,对着圣物虔诚一拜,心中默默许愿,祷求真神能在这最后时刻守护她,让她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祈祷完毕后,她取出藏在袖中的蜂蜜,只觉握在手中的瓷瓶滚烫而滑腻,应是被自己的汗水浸染。 此时她的心中砰砰直跳,再看了一眼四周,在确定绝对不会有人在此后,便紧握瓷瓶,起身毅然走向被薄纱覆盖的经文。 一切都在按着既定的程序顺利地进行着,此时的完颜熙身穿红艳艳的新郎服饰,立在圣殿中,目不转睛地望那一抹耀眼的嫣红,在送婚的仪仗队伍护送之下娉婷而来。长久的愿望得以成真,他此时只觉魂儿都飞上青空,与白云清风一并飞翔着。眼看着红影渐至,在织着萨满教徽的巨大屏风前盈盈一立,那繁复华美的嫁衣下婀娜流丽的身姿,还有那掩盖在璎珞颇梨及明珠翠玉之下,若隐若现的绝世容颜,无一不令他心中剧跳。 他按捺着激荡的心神,举步上前,随着渐行渐近,便越发看得真切起来。只见冯蘅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前方,仿若穿过这层层人幕重城,远远地落在不知何方,犹如凝冰一般的面上妆容精致,勾画得她本就无俦无暇的容色更加逼人。她就这般安静而立,不言不语不颦不笑,就如一尊完美的雕像般。完颜熙心中暗自赞叹了一番,只觉心满意足,唇上不由自主地蓄满了笑意。他伸出手去,小心地拉起她柔若无骨的手,一时满心温软,但感通体舒泰,和美无限。 国师看着殿前满身喜气的二人,想到今日之后,这偌大的一个金国和萨满教,便算是完全掌控在自己父子二人手中,不禁志得意满,迈步上前,高声道:“今天是萨满教的大喜之日,在天神的恩赐下,圣女将会与左使结合,为我大金国带来幸福与昌盛!”话音方落,观礼的众位大臣及教中尊贵位高者此时都齐齐欢呼:“萨满千秋,大金昌盛!” 见得国师祝词颂毕,完颜熙携着冯蘅缓步走向殿中央,面朝圣物跪了下来。这一路上他目光一刻不离冯蘅身上,满心满眼里尽是她一人,不觉满足非常,恨不得这仪式快快结束,能与她尽快共谐连理。 作为仪式主持的国师看二人准备就绪,便再次高声道:“在这如此美好的时刻,就让圣女和左使在圣物之前,授受萨满真神的祝福。”当下指示护卫揭开掩盖经文的红纱。这篇巨幅的经文是国师令所有萨满教徒,举全国之力,费尽了心思制成,委实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众人此时都翘首以待,争相目睹这难得一见的宝贝。 红纱应手掀开,圣殿中却不闻预料中的欢呼,反倒是极不寻常地一静,跟接着是一阵潮水般的惊呼此起彼落。完颜熙与国师本自带笑的脸上也瞬间变得苍白,笑容僵在嘴角,一时竟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此时人群中不知谁叫道:“怎么这么多蚂蚁?!”这一声之后,其余人也接连嚷嚷起来,其中一人还大声念道:“圣女是汉人,大婚不可行!”居中一人看得最是真切,也失口惊呼道:“蚂蚁也会自发拼成文字,这,这必定是真神显灵啊!”这人在萨满教中地位甚高,连他也这般说法,其余众人更是信了个十足,不由俱是惊惶万分,纷纷惊呼:“真神显灵啊!”一时圣殿之上就如烧开的水般,一片哗然惶恐,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无法收拾。 国师也非寻常人,一瞬惊惧疑惑之后,立时醒悟起来,连忙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冯蘅。只见她唇角微牵,漾起一抹冷笑,衬着那滴翠流嫣的脸庞,竟有一种惨烈的快意。他心中立时明白,甚么真神显灵,这一切都是她在搞的鬼! 完颜熙只听到身周众人惊呼不断,脑中轰然一声,但觉浑身冰凉,本以为触手可及,谁知竟在最后关头又一次失之交臂。他此时已然心乱如麻,无法思考,连忙立起身来询问父亲道:“国师,现下怎么办?!”国师也是愤恨之中,皱眉怒道:“看情形,那些信徒们都相信这是真神的启示,婚礼不能再举行!” 虽然明知大婚此时已算是被完全破坏,在听到父亲明确道出,完颜熙心中还是一阵急痛,忍不住沉声恨恨骂了一句。但他终究是久经朝堂变幻,一向长袖善舞,此时知道情况已是不能挽回,虽自不甘,但仍很快收拾心情。一边安抚观礼的官员及教使,一边让卫士把冯蘅押到后宫好生看管,混乱不堪的局面居然也很快就被完颜父子稳定下来。 好不容易稳定好局势,但一想到还有很多乱状需要处理,完颜父子便急怒攻心。完颜熙更是不甘愤恨,当下他也管不得许多,把事情交托父亲,径直急急向扣押着冯蘅之处走去。 完颜熙此时只恨得咬牙切齿,一见到冯蘅便气急败坏地骂道:“真不愧是我大金国最聪明的公主,竟然懂得制造神跡来破坏大婚!”冯蘅冷冷一哼,悠然道:“你上次不也是假借神跡,逼迫我与你成婚,此番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罢了。”看她此时仍是一脸漠然,完颜熙不由更是又急又怒,一想到此事的后果,更是心痛难抑,抢上前去恨恨地喝问道:“你可知你这番作为真是愚蠢得无以复加!现下你除了圣女地位不保,所有信众不会再像以前一般尊重你外,便连大金国的子民都不会再把你当作公主一般对待!” 冯蘅拂袖转身,寒声道:“我父王千秋已过,这些虚名于我只如云烟,我从未在乎。”说着回过身来,狠狠地瞪着完颜熙,恶声道,“只要能够不与你成婚,我已经是如愿以偿!”完颜熙被她这么一说,立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用力抓住她手臂,骂道:“好你个贱人!枉费我对你一片苦心,一直处处讨你欢心,你竟然从未将我放在眼内!”“我这便告诉你罢,无论你用尽任何手段,我也不会向你屈服,你永远都休想得到我的心!”冯蘅毫不畏惧,直视他仿佛要喷出火来的双眼,硬声道。 话说到如今,已是无法圈转,完颜熙怒不可谒,扬手一掌打在冯蘅脸上,直把她打得仆跌在地上。他仍不解恨,骂道:“好,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我也不必再对你客气。来人!把她锁入监牢!”得他下令,卫士也不客气,上前粗暴地提起冯蘅,把她拖向牢房。 冯蘅被兵士像破布一样在地上拖拉着,满头的珠翠散落一地,清脆作响,那袭华贵的嫁衣此时就像沙尘般委落地上,染上污咎,不复艳丽。方才完颜熙那一掌委实狠毒,打得她头痛欲裂,但她此时心里却是十分雀跃,一颗心早已飞出了这层层宫墙,直奔天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阴真经》正文 53.第十二回 是非善恶恩情尽(四) 陈玄生与梅若华之间的私情被裘千韧发现,大怒之下,罚陈玄生在密室思过七天七夜。裘彩兰不计前嫌,依旧偷偷探看,嘘寒问暖,百般照拂,让陈玄生感激非常。看着他日渐憔悴,裘彩兰万分心痛,忍不住又去向裘千韧求情,仍然逗留在铁掌帮的周伯通是此事的始作俑者,自然也在旁插科打诨地劝说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终是吵得裘千韧无可奈何之下答允释放陈玄生。 离开密室的陈玄生却为着触犯帮规,激怒师父,但却又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梅若华,只觉心中郁结难解,于是整日价关在房中看经书。周伯通见他悒郁,前来邀他玩耍,也被他温言拒绝,只得闷闷离开。 送走周伯通后,陈玄生松了一口气,却忽听得窗外传来响动,只道是周伯通回来作弄。当下走去推开窗户,却见得眼前人明眸秀靥,一见着他更是欣喜若狂,正是梅若华。 猛然间见到心中无法忘怀之人,陈玄生既惊且喜,但心中也明白二人之情难容于世,满心火热瞬间转为浑身冰冷。梅若华这几日里不是醉眠市集,便是到二人曾经温馨短聚的地方重忆旧事,心中越是伤痛便越发难以忘怀。于是一咬牙,偷偷潜入铁掌帮中探看,却不料果真能再次得见陈玄生,以她性子哪里肯再放手,当下表现得更是激烈。 陈玄生又惊又痛,心念百转间终于狠下心来,冷硬地言明二人正邪不两立,此番便应一刀两断。梅若华如何肯听,对他所说正邪之分嗤之以鼻,并断言是裘千韧强迫而为,此番前来只为得他真心一言。在她百般逼问下,陈玄生实在拗不过心中真实所想,承认爱她深切。 梅若华大喜过望,拉起他便欲与其私奔而去,却因二人方才心神激荡,对话过于大声,早已惊动帮中弟子。那些弟子马上禀告给裘千韧,还未等二人走出后院,便已被裘千韧领人堵住。 梅若华自忖与陈玄生两情相悦,便是天大的难关也能闯过去,当下也不畏惧。但陈玄生却是积于师父旧日威严,一见到师父气得目眦欲裂,心中早就害怕起来,再听得师父以门规相逼,更是吓得不敢动弹。梅若华见他呆呆而立,恐他憨性又起,只念那甚么正邪之分,当下一把扯起他又要走。裘彩兰大急,扑上前去强行拉住陈玄生,哀哀求他莫要一错再错。夹在中间的陈玄生左右不知如何是好,正是心神大乱间,被裘彩兰一喝,立时清醒过来,放开梅若华,怯懦地走回师父跟前,曲膝跪下。 这样一来,情况已然分明,陈玄生是绝不会为着梅若华而反出铁掌帮。梅若华银牙咬碎,恨声痛骂裘千韧强迫弟子违背本心,激得裘千韧对其出手。陈玄生明白她性子倔傲,宁死不屈,生怕师父当真狠下杀手,当下抢前向她拍出一掌。 梅若华万万料不到陈玄生会出手伤她,心念尽碎,陈玄生深怕她仍不罢休,更是放下狠话,让她莫再纠缠。梅若华见其迂腐懦弱如斯,一腔痴心只当枉付,当下恨恨地转身离去,毫不留恋。 见他坚决斩断情丝,裘千韧再不追究。但陈玄生心中明白这是情非得以,更是伤痛难抑,幸得裘彩兰晓以大义,方才平复心情。但想到梅若华怨恨离去的身影,心中终是郁郁。 平息了陈玄生一事,裘千韧复又把全部心思放在《九阴真经》之上,百般引诱周伯通为其引路上全真教。周伯通孩童心性,见他们说得好玩,便一口应承。又想到路途遥远,一路上对着裘千韧这阴恻恻的老头子实在没趣,自然想到陈玄生这厚道小后生,心道这小兄弟性子和善,自己多番捉弄也从不生气,着实好玩,当下提出要带上陈玄生。裘千韧能得机会到全真教侍机偷盗真经,便甚么都好说,爽快地一口应承下来,当下一行人直奔全真教而去。 王重阳对众人来访礼遇有加,马上吩咐丘处机等弟子为铁掌帮人等安排食宿。裘千韧与林平岂会浪费时间休息,借机一唱一和地从周伯通口中探出真经收藏之处。 次日一早,裘千韧便邀王重阳相谈武林与国家大事,暗中遣派林平去密室中偷盗真经。计谋本来天衣无缝,但林平却在前去密室途中被陈玄生无意中发现,陈玄生心中惊疑,也跟着前去。亲眼看到林平偷偷摸摸地走进全真教密室之中,模样像在寻找着甚么,陈玄生再沉不住气,上前喝破。林平大为恼怒,厉声喝斥,只望能把其喝退。谁知陈玄生虽憨厚,也并不愚笨,立时猜出他是想偷盗《九阴真经》,当下义正辞严地驳回他的喝骂。 见他软硬不吃,冥顽不灵,林平急怒非常,杀心立起,挥掌便拍向陈玄生。陈玄生不防其当真动手,硬生生受了他一掌,应声倒向房门,恰被异响惊动,赶来察看的马钰扶起。此时行迹已然败露,偷盗计划算是完全失败,林平无奈,心中虽是惊惧,但也只得随众人返回正堂中听候定夺。 众人聚于正堂,裘千韧一来便知事情已然失败,当下心念一转,大声喝斥陈玄生,想着把一切嫁祸于他。但马钰上前把一切道明,此事根本就与陈玄生无关,欲行偷盗之人分明是林平,并质问裘千韧作为一派掌门,门下作出此等恶事该如何处置。裘千韧见众口一词,再无法为林平脱罪,只好痛下杀手。 众人也料不到他竟然当真说打便打,还一上来便下此重手,林平猝不及防间被其一掌打去半条人命,倒地吐血不止,连话也无法再说。裘千韧还待再补上一掌,好把林平铲除,却被王重阳喝止,只得悻悻住手。 林平知道师兄为人绝情,但仍想不到他为求自保,居然当真想杀自己灭口,不由心中怨愤。裘千韧见他目光怨毒,知其对自己已是心存戒备,再不能如之前般为己所用,于是杀心更坚。而众人见他出手狠毒,全没有一帮之主的风范,便连王重阳都对其印象恶劣。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当下裘千韧领着陈玄生告辞离去,王重阳也不挽留,遣人送至山门之外便作罢。待他们离开后,马钰提出铁掌帮此次登门,必定另有所图,众人深以为意。王重阳更是感叹,想到《九阴真经》竟如此令人着魔,不由忧虑愈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