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从前是我家》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一章 我搬到姨母雨楚公主府里来，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抛开里面住的不包括姨母在内的几个人，这里可以说是个宁静的处所。 我说不包括，是因为在我眼里，姨母也是这里这种宁静的其中一部分—— 每天清晨，第一缕温和而含蓄的阳光照向花园的时候，她总是带着一脸宁和，静坐在花园的长凳上，半闭着眼，下巴微扬地迎向阳光。 她那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嘴角挂着一丝祥和的笑容，此时此刻她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都和着花园里的一切完美的融为一体，好像一曲和谐的乐曲里跳动的其中一个音符。 这种和谐的出现当然不仅因为此刻她表现出的安宁，更是因为她那动人心弦的美貌——人们都说除了我死去的母亲以外，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了。如果她也是花园里的一朵花，那她一定是最耀眼、最精美的那一朵，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的。 这样独坐在花园里迎接阳光的举动通常会持续到正午十分，除了下雨和阳光过强的时候，她几乎天天都来。 奇怪的是，这时候府里通常没有人会来打断她，好像这里的人都形成了固定的习惯，清晨直到正午的时间从来不会有人到花园里来，当然除了每天躲在一旁偷偷看她的我。 她太美丽了，美得像是一幅画，插在她发间一根简单的发簪，或是她修长的脖颈上挂着的一串珊瑚项链，又或在清风中微微摇动的那两个缀着长长流苏的耳环，都令我着迷。 我那时候十三岁，正是一个女孩爱美的年龄，花园里的这幅景象几乎可以说是烙印在我的心里，以后的很多年，我都喜欢珊瑚项链和流苏耳环，发疯似的喜欢，而且也不止一次的模仿姨母的样子去装扮自己。 不过，我从没打算过要模仿她的性子，那种沉默寡言，安静过头的性子。不是完全没打算，只是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而言，要做到完全安静下来，实在是太难了。 据说，在许多年前，因为某些缘故，她的性子是发生过极大的改变的，变过后，就变成了这不喜言谈，不喜嘈杂的样子。这缘故，后来听她讲起我才知道，当时只觉得她因这宁静的样子变得更加神秘，更加能吸引人了。 “瑛儿，你以后，千万不要过像我一样的日子啊！”这是她常常对我讲起的一句话，可是这种告诫在我听来并没多大作用，因为那时我太喜欢她的一举一动，喜欢她的绰约风姿了，一心只想仿照着她。这也许是母亲早逝的缘故，我没有得到过母性的关照，所以她在我眼里上升为了神一样的存在。 能在这样一位姨母身边待一阵子，是我一度庆幸的事情——如果没有父亲病重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里，这段时间对我来说简直太美好了。 不过姨母府中的其他人，就不尽人意了。 首先是身材矮小肥胖，满脸褶子的姨丈，他有一双精明的小眼睛，笑的时候脸上两坨肥肉一挤，那一双眼睛就毫无悬念地不见了。他是个商人，也许经商的时候的确很能算计，不过平时我总觉得他有些反应迟钝。这也可能是姨母几乎不跟他交谈的原因。 所以他常常与他的几个妾待在一起，好像他们是这个宅子里的一部分，而姨母是另一部分——唯一干净的一部分。他一共纳了三个妾，在我看来，其中两个都是很让人鄙夷的，有点像丫鬟翠娟跟我说的青楼女子，打扮得很俗艳，一凑近就能嗅到一股浓烈的脂粉味，说起话来又喜欢奉承。 至于第三个嘛，据说她从前倒是真正的青楼头牌，这里的女人除了姨母，就属她还算倩丽秀婉了。只是她常常怀着一份近乎于怨气的怒气，终日皱着眉头，或者一语不发，或者冷嘲热讽，而且极度抗拒姨丈的靠近。不过我总觉得，她最怨恨的人好像是姨母，连带着我都要受她的气，所以她也令我讨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二章 照本朝的规矩，商人是不能与皇族通婚的，所以正儿八经的公主，比如母亲，是不能走进像姨母这样的婚姻的。说到此，一定有人开始好奇了，一开篇我就说过，姨母是雨楚公主，现在怎么自相矛盾起来。 其实我前面说的，只对了一半。姨母在16岁以前，的确是作为货真价实的公主在皇宫里长大的，可是后来出于我不知道的原因，姨母变成了假公主，获了罪，这才使得这桩很不般配的婚姻变成了可能。 这是后话，讲起来太长了，现在讲点这里热闹的事，倒是更合时宜，因为这府里，刚刚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姨丈被人杀了。 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听见院子里闹哄哄的，起初我以为是那两个如夫人又吵嘴，就没大在意，蒙了头想睡觉。可谁知丫鬟翠娟神色慌张的跑进来叫道：“小……小姐，不得了了！” “怎么了，翠娟，你撞见鬼了？”我不高兴的皱着眉。 “比……比……鬼还可怕，姨老爷殁了！” “什么？”我的意识一下子清醒了不少，骂道：“一大清早的你胡说什么！” “前院那个小厮早上伺候老爷起床的时候发现的，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 “老爷胸口上插着……一把刀。” “那姨母呢，姨母在哪儿？”我忙问道，一边吩咐她帮我梳洗。 一番简单的梳洗过后，我急忙冲出去找姨母，连应该对这个消息感到害怕都忘了。我不在乎姨丈，我怕的只是姨母，那张苍白的脸此刻应该连最后一点血色也失去了。 如我所想，这天姨母没有去花园，尽管今天太阳倒是比昨天还要耀眼，花园里的一切都被阳光笼罩着，一切都如平常的宁静美丽，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 我穿过花园，向堂屋走去，见姨母正身着一袭白衣，端坐在堂前。再走近些才发现，她的发髻有些松，一绺头发耷拉在脸侧，精神也的确大不如昨天。 见我进来，她低垂的眼眸抬了抬，声音有些沙哑：“你来了，瑛儿。” 我点点头。 “来，到我这儿来。”她向我伸出双臂。 我顺从地向她走过去，她揽过我，紧紧地抱着我，轻声在我耳边问道：“吓着你了吧？” 我摇摇头，有些不习惯这样子被人抱着。她很快感觉到了这一点，手松了松。在这时候，我把手放在她手里，柔声问道：“姨母，姨丈他……” “他去了。”她的声音有些冷冷的，完全地松开了我，别过脸去。 我愣了一下，只觉得她的反应有点过于冷淡，不过没敢做声。 “瑛儿，你可要回家去？”过了一会儿，她问我，又恢复了往常的声调，见我不答，又说：“我一会儿就差人送你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姨母，我不怕的，我就在这里陪着您。”我知道现在如果不表明态度，她一定会说话算话送我回去。 她有些惊讶，眼角却荡开一丝笑意，轻笑了一下：“这样也好，只要你不怕，就留下吧。”顿了顿，她又叮嘱道：“不过，这几天我事情多得很，顾不上你，你可记得顾好自己，不要乱跑。” 我点点头。脚步却不离开她。 “好了，瑛儿，你先去吧。”姨母开始往外轰我。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姨丈那两个如夫人就闯了进来，来势汹汹的，像要咬人的狗。 “夫人，那个小贱人她跑了！”名叫晶淑的小妾嚷道。 另一个名叫浮莲的小妾附和道：“夫人，这老爷才死，她就跑了，还不知道卷走了多少宝贝，您可不能手下留情，一定得把她抓回来！” 姨母面色原本不好，听了她们的话，面色更加不好了，她很少在我面前发怒的，可是今天，她破了例：“都吵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家里出了事吗？她跑了，你们的良心也跟着跑了吗？老爷刚死，你们不知道伤心也就罢了，这就惦记起家产来，还像是人做的事吗？” 那两个妾也同我一样，从来不曾见过姨母这般模样，一时间都吓住了，神色讪讪的，嘴里嘟嘟囔囔，却不敢大声说话了。 姨母却没有停下来观察她自己的战果，她皱了皱眉，露出一副极厌恶的表情，朝门外面喊了声“管家！” 管家很快应声而来，“夫人，有何吩咐？” “叫人收拾二夫人和三夫人的东西，她们屋里能带走的，想带走的，统统给她们，然后遣她们回本家去！” 管家听了话，愣在那里，“啊？”了一声，没了下文。 两个如夫人听了，脸色倒是很快地变了一变，还是浮莲反应快，急忙跪下身去求情道：“夫人，求您别赶我们走！”，一边还不忘拉拉晶淑的裙角。晶淑如梦初醒，也跟着跪下去。 姨母不看她们，语气很是决绝：“你们用不着这样，我已经说了，你们房里的东西都可以带走。老爷已经死了，你们何苦要留这儿看我的脸色，受我的气，倒不如像四妹妹，拿了银钱，自己谋个出路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三章 那两个妾停了停，也许是觉得姨母说得对，便都泱泱的起身，躬身退了出去。一出屋门，两个人倒恨不得一路小跑起来，赶着去房里，能多拿点就多拿点了。 管家跟着也出去了，应该是去监视她们的。屋里遂静了下来，姨母缓缓坐下，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了一样，脸上显出几分轻松的神色。 “她们都走了，就没人吵着我们了，真好！”那时候我不懂事，只想着她们走了的好处，高兴得很。 姨母听到我的声音，似乎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又是一惊：“瑛儿，你刚才一直都在？” 我点头。 “唉，我这是叫你看了些什么啊。”她扶着额头，好像很是心烦。 “姨母，我也知道的，她们不是什么好人，姨丈都被她们抢去了。” 她见我这样说，竟扑哧一声笑了，嗔怪道：“你懂得什么，也来插话。” 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姨母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像是从心上卸去了千斤的重负一般，她的眉头都舒展开了，我甚至觉得她的嘴角添了一抹笑意，这使得她变得更加美，美得有些不近人情。 母亲过世的时候我还小，却也能让人觉得当时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阴冷而沉重起来。后来的几年里，几乎都没见父亲笑过，所以我一直理所当然的以为人死了是件绝顶伤心的事情，至少对家里的亲人来说是这样。 然而今天看到姨母唇边的笑意，我却清楚明显的意识到：姨丈死了是件好事。那时我觉得，也许是因为，姨丈实在太不讨人喜欢的缘故，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姨母根本不爱姨丈。 当日下午，官府就来了人，前来查证姨丈的死因，院子里比早上更乱了，来了许多穿着公差衣服的人，四处乱转，这儿瞅瞅，那儿看看，好像总也没完没了似的。 为首的人找了姨母谈话，谈了整整一下午，门口还有两个公差把守着，想偷听也不成，我只能想象里面正在发生的事。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个人好像要吃了姨母似的。不过后来见姨母客气地送他出来，才觉得应该是没什么大事的。 晚上，又是翠娟传来了小道消息，说姨丈勾结外国，走私盐铁，好像他的被杀与这件事有脱不开的关系，人人都说他是罪有应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四章 其实这消息不太叫我感到震惊的，在我的印象里，姨丈那似笑非笑、丑陋狡猾的神态已经很好的证明了一切，这种事要说有谁要干，应该非他莫属了罢。 只是我一直不大明白，为什么姨母会嫁一个这样的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两个人实在不般配。这是我私下里的想法，要是拿这件事问姨母，那是极不礼貌的，所以我只好暗暗揣测：难道是姨母受到了胁迫？ 不过这都是没有定论的事，我一直也没有找到相关的蛛丝马迹，而这里的仆人好像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从没从他们那里听到过什么风声。只有一回，我到另一位做公主的姨母府上做客时，听到有人私下里谈论，说我的雨楚姨母是为了钱才嫁给一个满身铜臭味、还是个鳏夫的卑贱商人。 我为此很讨厌说这话的人，要不是顾着体面，真该上去跟她们好好理论一番。只是我当时也不知具体内情，就是理论，也没话好为她辩解的，故而只能在心里责怨自己。 应该不是的，我坚信她不是那样的人，不是一个会为了钱屈就别人的人，她是一直独立于那些龌龊的事情的，不管是什么，也不管是谁，只要是她所厌恶的，她总是很巧妙的避开——那个府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哪怕是叫人看不过的，她也从不沾染，总是保持独立，安静的在她自己的一隅过她的日子，就好像她并不存在一样。她不会是为了钱结的婚，绝不是！ 那么，原因是什么？ 我于是更加好奇，有一回我悄悄拉住姨母房里的离云，想从她那里打听些什么出来，于是就问她，“哎，离云姐，姨母为什么早上都上花园去呢？”，见她面露难色，又补上一句：“我想找她，却都得等到下午……” 离云笑了笑，我估摸着她可能是要搪塞我了，不过她摇摇头，给了一句我还算满意的回答：“从前听夫人说起过，早上花园里阳光最好，多看看阳光，就把人心里的阴霾也赶跑了，所以她喜欢看太阳，应该就是这个缘故吧。” 我急忙追问：“姨母心里，怎么会有阴霾的？难道是在这里过得不顺心吗？” 离云一听，又是一笑，“我不过是打个比方，夫人怎么会过得不顺心呢，我在这里这么多年，总共也只见她私下里哭过一回……”话还没说完，好像突然觉得失言，便没再说下去。 “离云姐，”我摇着她的手，“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姨丈欺负姨母了，若这样，我可要为姨母报仇的。” 离云急忙捂住了我的嘴，哄我道：“表小姐，可不敢胡说，老爷一直最是喜欢夫人的，什么都只管随着夫人心意，怎会忍心惹夫人不快呢？” 我不信，离云就笑着说：“小姐还小，等再大些，就明白了！” 再仔细观察，发现离云所说不差，姨丈似乎总有些迁就姨母，虽然这有可能是某种错觉。不过姨母似乎果然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只要她开口，不管什么事，都能立刻如愿的。比如接我到她这里来住这一桩，就是言出立行的，再比如那花园没她的允许，就没人能靠近的这一件。 后来又听了一些传闻，我才知道，当时姨母落魄之下，曾有一段时间沦落到了青楼去，姨丈正是在那里一眼看中了姨母，而姨母起初极不愿意，不知怎么回事，终于还是同意嫁到了这里。 我家里，有个一直跟着母亲的丫头如苑，平日里我尊称她一声姑姑，她曾对我讲起些从前的事情，比如母亲听说姨母竟然跑到那地方去的时候劝说姨母的情形。 她讲起来绘声绘色的，我至今也还记得—— “那青楼里，乱糟糟的，那些姑娘更不知害臊，细说起来，我都怕脏了嘴。只是没想到楚公主（她们习惯这样称姨母，有时也称楚姑娘的）一向洁身自好的人，竟然愿意跑到那样的地方去。” 按公主（这是指母亲）吩咐，我去那地方找楚姑娘出来相见，她初时不肯，后来我再三央告，她才答应出来见一面。 “雨萋姐姐，”楚姑娘行了个礼，头上插的步摇绢花倒比从前还多了一倍，看着也不成体统。 “雨楚，你怎么跑到这样不堪的地方来？” “姐姐，你也知道的，而今我连衣食都无着落，这里虽脏，却能叫我养活自己，也好为将来的事情做个打算。” “楚儿，你可知再不济，也还有我这个姐姐呢，你不愿住在我家，我也可以帮你找个僻静的地方，如今虽不比从前，可就你一个人吃住花销，我还供得起。” “雨萋姐，你还是别管我了，我不想因为我连累了你，也不想常常见面，勾起从前的伤心事来。” “可是你也不能作践自己啊！只要我你还是我妹妹，我就不能容你这样糟蹋了自己。” “姐姐，”楚姑娘低下头去，自己伤起心来，“我知道你还认我，可我却不能再认你了。姐姐是金枝玉叶，我不过是残枝草根，实在不配做你的妹妹。况如今我心也死了，不愿再同外面的事扯上关系，只想冷眼看着那些与我无关的繁华尽皆归其宿命，不想搀合在里面。姐姐你就当我死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我见公主也难再说下去，于是就劝着公主回去，小姐你是不知道的，那时候公主身体就不大好，哪怕多在外面站一刻也是不行，所以我好说歹劝，又加上楚姑娘急着脱身，也跟着劝，公主这才答应回去了。 自那以后，公主的身子更不好了，只能卧床养着，那还顾得旁人的许多事情。我也就有好一阵子没见过那个德行败坏的女人。” 如苑此人，平时亦喜把德行之类的挂在嘴边，也常常拿那些规矩来约束我的，所以她这样说姨母，倒让我想起她的不好来，也就不总缠着她问从前的事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五章 言归正传，这几天都是整天下雨，我不能出门去，只得闷闷的留在家里。一旁姨丈的丧事倒是筹备的紧锣密鼓，姨母因此不得空闲，我就更没有趣味起来，到了第三天，我便开始自己溜出房，在府中四处各房里玩玩、看看。 烦人的三个妾同着姨丈都在一夕间不见了，这里真正名副其实的安静起来。这府中的后园建造的很妙，几间院子都掩映在极为丰茂的草植之中，中间点缀着繁花，内中清净芬芳，各有千秋，别具韵味，我四处都看看转转，不觉已在这里玩得入了迷。 从前我并不在他们跟前走动，加上到这里来的时间也没还长到一一同他们变熟，因此只能凭猜测知道哪间房子从前是谁住着。 其中两间院里的东西多已搬空，还未来及添补，想来应该是属于浮莲和晶淑那两个人的。 这两人虽不济，住的地方倒还幽静，景色也不错，加上现在空荡荡的，不管是在里面说话还是走路，都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在四壁间回荡，这空旷使我心里觉得顺畅——平时的屋子里总是陈设太多，连呼口气都被堵回去，倒不如这样空无一物的好。尤其在最近这样喧闹的日子里，能在这里享受这份孤独，着实让我感到欣慰。 至于另一间拐弯处单独着的院子，东西好像都原封不动的留着。那应该是名唤空萤的那一个妾先时所住的。她出走，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过看这里满屋的东西，单从贪这一个字上讲，她为人倒比那两个强出不少。可想起她平常那副看谁都不过意的样子，我心里就存了芥蒂，不想去看她用过的东西。 又过了几天，我把其它地方都转遍了，出于无聊，才决定走进里面去仔细看看—— 这院子左手边有一片长得密密的竹林，雨打在上面，不断发出潇潇声，风一吹，又漱漱的响，组成一片起伏低回的悲音。我走过院子，来到门前，轻轻一推，房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几点雨随着斜风打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的陈设比较简单，当中有一张圆桌，周边两把椅子，墙边一张高几上对称摆着两个品相不错的青花瓷瓶，里面各插两束早已枯萎的迎春花。再看去，靠窗边立着一张竹躺椅，因窗户被风打吹不断翕呼漏进不少雨来，竟湿了一半。 这府里其他主人的房中一般还要另设古董架，或在墙上添挂几幅画之类，像那两间房，古董虽没了，架上墙上都还留着放过东西的印迹。这里却一并省略了，连个印痕都没有。 依我猜大概是空萤不善人际，所以在这些物件分配上也平白受欺，不过也可能是她素性不喜欢这些金银俗物，平时见她穿着打扮也都朴素，倒不像青楼出身。 就这样想着，我向窗边踱过去，想把窗户掩了，脚下却踢着了什么东西，倏地一滚，到竹椅下面去了。 出于好奇，我急忙跑过去从地上捡起来，见是一团纸，便展开来看，上面写着：“今夜子时老地方相见，一应事宜皆备，只等卿来。” 字迹看着实在有些熟悉，可一时也想不出是谁的。我摇摇头，应该只是错觉罢，看字条的口气，像是这空萤的相好写给她的，想来她无故出走，与写这张字条的人自是脱不了干系。难道是私奔？我暗想：这姨丈家里的事还真复杂。 随后，我遂收好了字条，向姨母那里去了。 姨母因为连日来的劳累，体力不支病倒了。我到她房中时，只见她独自歪在榻上，忙走上前问：“姨母，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她笑一笑，懒懒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累，”，打量我一番，又低头看见我的裙角湿了，拉着我的手嗔怪道：“你这几日又到哪儿去玩了，瞧这一身的湿气，快回去换件衣裳吧。” “一会我再去吧，我有样东西要给姨母看呢。”我急忙说，生怕把刚才的事情忘了。 她又是一笑，脸上有些疲态，闭了闭眼才问：“什么东西啊？可是折了花来？” 我便拿出那张字条来给她看，她略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您看了就知道。” 她于是展开那字条看了看，脸色却随之变了变，手竟还开始发抖了。 半晌，她轻声哀叫了一下，便闭了眼。我叫她不应，见她眼角竟滑下一滴泪来，不免吃了一惊，不知是何缘故，正欲再问，却听她口里喃喃念道：“终还是跟他走了……”接着就转身去没了声音，只见她的双肩抖动。 我觉得气氛不对，虽然当时心里极为好奇，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得出了房门，向自己房中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六章 谁知刚到房中，翠娟便急急地迎上来，神色不似往常，我只道她是又听得了什么新闻，前来说与我听的，可没成想她一见我来，便伸手来一下捉住我的手，叫道：“小姐，家里来信，说是出事儿了，要我们快回呢。” 我知她一贯喜欢小题大做，遇事大惊小怪的，也没太放在心上，便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她一脸神神秘秘的附上我的耳畔，悄声说道：“说是老爷不见了，怎么寻都不得的，而今家下都乱套了……” 我听了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没听清，摇头道：“你胡诌些什么？” 翠娟急了，“我哪里敢诌这样的事出来，分明是这信上写来，小姐不信，只管自己看吧。”接着果然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 我接过来看了看，才知道她方才所言不虚，心里只怕事情比写的这样还要糟糕，也慌了神，道：“我不更事，这时候就回去也不知该怎么处，还是要把这事儿说与姨母知道，帮着拿个主意才好。” 翠娟也深以为是，便自出门去回报于姨母知道，还没出了院门几步，却听见离云的声音传来，“表小姐在房里吗？” “进来吧，离云，我在呢。”我隔着窗答道。 一会儿，只见翠娟引着她进来，她看翠娟像是有事，便问缘故，翠娟一一答了。 离云听了，就说：“这消息看来是真的，刚才夫人也知道了，还说要是这边小姐得了信儿，需要打包行李，叫我带人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呢。” 我听了打包之类的话，心里越发慌了，只觉得坐立不安，便由着翠娟去收拾，自己再跑过来找姨母商议。 姨母已经平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见我进来，忙叫我到她身边坐。 我一见到姨母，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下来，哽咽道：“姨母……我该怎么办……我好怕。” 她便揽我入怀，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任我哭泣，等我哭够了，方才说道：“不用怕，瑛儿这么聪明灵慧，等你去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爹怎么就能不见踪迹了呢？我过来姨母府上之前，他还好好的送我来呢。”我抽噎道。 姨母的手臂明显一僵，似乎有些不大高兴的，可仍然搂着我，“没事的，瑛儿，他不见了，你的家还在，你也还好好的在这儿，现今你只管回去守住你的家就是，旁的事一概不用操心。要我说，人总要经些变故才好成长，你就当这是件磨炼你的好事儿，回去就是。” “可是我一个人，家里又有那么多乱人杂事，如今父亲不见了，他们只管作鸟兽散，又怎么能守住呢？”我瞪着一双泪眼问道。 “决意要去的人便是留也留不得的，倒不如去了干净。你只要守好家产，留着日后使用就是了，至于那些存着异心的人嘛，去了才好。”姨母正色道。 “可是，只怕家产也被那些人因着各种名义顺走了，我如今回去也迟了。” 她听我这样说，倒觉得好笑，“你果然长大了，该想到的也都能想到。不过你母亲贵为公主，家里大小事自有法度拘管。再说就是你母亲早去了，你也还是当今皇上嫡亲的外孙女儿，那些人怎敢随意欺凌？” 我听这话有理，也就放了些心，拭干眼泪：“姨母说的是，那我这就去整理行装，今天就还家去。”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吧，行夜路不安全的。”她叮嘱道。 我点头称是，便退出了房门。正要退出来，却听得姨母说：“等过两日我得了空，再去那边看你，路上小心。” 由于我心里烦乱，一边答应了，一边缓步往自己房中去，也没再多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七章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踏上了回程的路。 姨母家在里都城很远的一处僻静地方，到都城去需要走好一阵子。 先时我也提过，我喜欢姨母这儿的宁静气氛，其实，这种安宁祥和多半也是得益于它偏僻的处境。 听闻姨丈从前经商，家居京中闹市。娶了姨母过门后不到一年，就一力张罗了现在住着的这所新府邸。 对外称是为了行商方便，但传言中人人都说这样做是为了讨好喜欢偏地的姨母。 不过在我看来，这样做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躲开姨母从前住着的地方——皇宫。 离云和翠娟陪我一同坐在车上，翠娟是个喜欢热闹的，平时也爱同人多说两句闲话，见离云也在，很快就同她聊了起来。 我拿着一本书，想看却看不进，也就听着她们说话了。 先时都是些闲聊，后来说着说着，话题竟然转到姨母的往事上来。 起初离云很是警惕，似是忌惮着我而不肯多说，但她实在低估了翠娟磨人说话的能力，加上她见我也并未喝止，聊了一会儿，便放开话匣子，什么都说了。 只听翠娟问离云：“你知道当时那事是怎么起的吗？” 离云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我还能听得清：“那事说来也巧，起初不过是宫里失了窃。 追查下去，牵出不少人来，就有动了刑的。 耆宿宫下面有个小丫头，嘴不严，又受了些惊吓，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什么都招了，还说出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当年一件换婴的事情来，这样一来，这十几年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啊？就这么简单，皇上难道就信一个小丫头的话？”翠娟惊讶道。 离云嫌她声音大，怀着小心，瞥了我一眼，见我还拿着书，便叹了口气继续说话，“这种事惊天动地，怎么能不经过一番调查呢，可越是追查，查得越多，迁出的事情就越多，牵连到的人也就越多。说起来，楚公主还不是无辜的，可事情出来，话就不是那么说了，当时可真是惨呐！” “离云姐，你知道的好像还挺多的，这都是夫人同你讲的吗？”这回翠娟仍没记得住压低声响。 离云把手指比在嘴上，悄声道：“夫人哪里会讲起这些惨祸，你可千万别叫夫人知道我跟你讲起来这事儿，要是叫她听见谈论这些事儿，总得大病一场不可。 就单说几年前那次老爷携夫人上京去，路上撞见了不知哪位贵人的驾，夫人当场就昏过去，回去便病了好几日呢。” 翠娟点头道：“放心吧，这事儿我哪敢在夫人面前讲呢，”一脸急切，心里只着急着要听离云讲下去。 离云笑了，轻推了她一把“谁不知你这丫头是个大嘴巴，就你现在这着急的样子，还不知听了去哪传呢。” 其后，任翠娟怎么说，离云都一味地笑着不肯讲，吊足了翠娟和在一旁听着的我的胃口。 我见离云故意拖拉，心下按捺不住，便放下书，叫道：“离云姐，我说你就别吊翠娟胃口了，这丫头惯是会缠人的，再争下去，怕是这车都要被你们闹塌了。” 离云见我也插进话来，着实吓了一跳，急忙拉着翠娟向我告罪，打嘴说自己该死，不该乱传谣言之类。 我最不喜有人吊我的胃口，听了这些告罪的话难免心烦，便挥挥手道：“好了，我几时说过要怪你们，真要怪起来，早把你们赶下车去了。不许拖沓，快些讲来才好，若再拖拉，我可真生气了！” 离云听话，落了座，因想到我也在听，便多了些客套话：“也不知这些祸事应不应该讲出来，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只希望祸事说完就完了，别再叫夫人受当年那些苦的好。” 只待翠娟又催了一遍，她才肯说起来：“其实我还零星知道一点儿那事情的起因，都是听来的，怕是大半不准。 据说那时耆宿宫中的芩娘娘，入宫十多年，生了雨萋公主后数年再无子嗣。于是遍寻偏方，皇天不负，终于喜得有孕。 熟料临产时母家出了事儿，好像是谋反。 娘娘因得了消息，受不了刺激，滑了胎，可因为在宫中久了，也有些心腹，就一同大着胆子瞒下了消息。 后来不知打哪里弄来一个假的孩子，只说是自己生的，这一来，重新获宠，自己和家里人都得保全。 可谁知十几年过去了，这做假的事，就因一个小宫女一时说漏了嘴，揭了出来……” “那假孩子，这么说就是……夫人了？”翠娟早也听过些传闻，忙打断她问道。 离云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但又怕翠娟胡乱想，又订正了一边：“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过些传闻，皇家的事情，谁敢乱传呢，”说着话又看了翠娟一眼：“你这丫头也得小心，这种话传到哪里，都没你的好，今天小姐作证，要是这一件事儿传了出去，出了事可就是要先杀你的头的。” 翠娟委屈的低下头去，“离云姐，你放心，这种事打死我，我也不说我知道。” 离云冷笑了一下，“哼，我看还没打你呢，你这管不住嘴的毛病就自己犯了。今儿也怪我多嘴，在外面胡听些传闻，还把是非搬到小姐面前来了。” “这事情少说也有十几年了，外公如若真正想要追究传谣者，只怕你也听不到现今这些传闻。今天不过是路途无聊，大家闲聊几句，你先自己吓起自己来。”我不喜欢离云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别人不知，可我是知道的，真相若是真如她说的那么夸张，只怕当年耆宿宫合宫都要陪葬，便是母亲也要受到牵连。 可事实上，莫说从前母亲在世，即使是母亲不在以后，外公还常常降恩旨赏赐我家，偶尔还要召我进宫，见了我也是疼爱有佳，还常常同我讲起母亲在世时的好来，言辞间满是怀念。 接着，再仔细一想，离云所说的确有不少漏洞，如不及时指出，只怕翠娟那丫头还真以为事态严重，反而传的更加神秘起来，便重又拿起书，慢条斯理的说：“皇宫戒备那样森严，一时之间上哪去找个孩子来，还抱进宫去替上呢？重重关卡，哪那么容易就瞒过了？ 何况，一个小宫女，哪里知道主子的事，加之还是十几年以前的秘闻，就算是外婆真做过那样的事，难道还留着传出闲话的人来不成？” 离云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见我起了质疑，也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做声了。 剩下的一路上，我们都没再交谈。 马车颠簸着走了一路，我难免对从前那件事情更觉疑惑—— 姨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八章 白府。 “管家，你可打听过了，外头对老爷忽然过世的事儿，都是怎么说的？”雨楚环抱着双臂，整个人倚在屋外的回廊扶手处，那张美丽的面庞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惫懒之态，不仔细看，倒像个还未出过闺阁的小姐似的。 见管家打二门外来，叫住他问道。 管家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一脸老实本分，但同人说话间那一双老于世故的眼睛，那种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时常会在无意间泄露自己的奸猾。 此时此刻，见夫人倚在那里，他难免有点吃惊，夫人这时间不是该在花园里吗？ 但他习惯了不过问主人的事情，脸上随即换上讨好的笑容，点头哈腰道：“夫人，我都打听过了，外头那些人无非是以讹传讹，说出的话里头哪有一句能信的，有说老爷经商刻薄得罪了人的，有说是分红不均惹了店伙计的，还有说是嫉妒眼红的人干的，您何等身份，又何必劳神去管那些市井闲言？” 雨楚不喜他的油滑世故，冷笑了一下，“你说的倒是轻巧，我一个妇道人家，夫君不知被谁害了，要是不顾着府里府外的声名，谨慎着些，怎么对得起老爷在天之灵？你也不必遮掩，外头可有人说我这夫人年轻，红颜祸水的？” 管家连忙回道：“哟，哪能呢夫人，大家都知道您平日里最是简朴敦厚，哪个敢传您的坏话，真真是天理难容了！” “外头说什么，我是猜得到的，人言可畏，管家可也要替我留心心着些，有什么风言风语的，别避讳，都跟我说说。” “是、是。”管家点头。 “对了，瑛姑娘那边可有消息？”雨楚扭头拾去了肩上落下的一根青丝，继续问道。 “回夫人，离云差人过来告诉，说瑛姑娘已经到了府里，府那边情形仍有些乱，一时也找不出头绪，姑娘年纪小，还求夫人给想些法子呢。” “怎么？还没有姐夫的下落吗？可派出人去找了？” “找了，只是踪迹全无，听离云讲，那些人都疯了似的去找，就是没有消息。” “可叫人禀过宫里了？” “这个小的不知，只是这样大的事，应是已禀过了的。” “若还没禀，叫安排人去，若禀过了，就叫把府里的人召回来料理府中事宜，只派几个得力的去打探。” 管家一一答应着，话说完，雨楚叹了口气，便缓起身，径直进屋去了。 瑛儿送走了，天倒渐渐转晴，几绺儿金黄的光偷偷从天窗里溜进来，洒在地下，青砖地添了彩似的，成了块洒金镂空毯子，熠熠生辉的。 雨楚下意识地朝着那光伸出手去，光在五指的缝隙里转了个圈儿，又照回到了地上。她的嘴角现出一点点冰冷的笑意，如同一点点阳光打在被风吹久了的脸上，温暖了一小块儿地方。 “雨萋姐，你在那边可好吗？”她望着天窗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了，有谁的命能好过姐姐，你好歹还有个自己的骨肉，身后的事有人惦记。我死了，只怕是要变作无人问津的孤魂，活着时，死了也要飘零……” 一滴泪悄悄划过她的脸颊，她把脸埋在手掌里，空气中传来她的低低的呼吸声，听这声音，她好像是活生生的，可她的心，她空出一只手来抚了抚胸口，早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死了很久了，很久，应该从她十六岁那年算起的。 她几乎忘了从前那颗鲜活的心，如今剩下的，只是一片燃烧过后的余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九章、 十四年前，皇宫。 十六岁，比花朵还要绚丽的年龄，然而属于雨楚的十六岁，前半是辉煌的织锦，后半倒像是被人揉碎的废纸，因破烂的不成样子而从此颓靡下去了。 她还记得，那个梦中无数次重现的日子，那个无数次让她喊叫着惊醒的噩梦——那是姐姐雨萋被皇上赐婚，喜气洋洋的日子，也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她怎么能忘？ 雨萋的美，是无需言说的，在她面前，雨楚顶多算一朵清丽的小花，虽美，但不出彩。她则是最引人瞩目的花中之王，一眼望去，便脱颖而出了。 那一天，在众人面前，她容光焕发的宣布自己要出嫁的消息，那张美丽的脸被她心里的快乐点亮，那个时刻实在找不出什么像她一样耀眼了。 对众人来说，这是一种美的享受，只有雨楚不喜欢这样的画面，虽然她从来不讨厌雨萋，也从来不会为了雨萋的幸福而感到不幸，毕竟，雨萋对她来讲实在是位好姐姐——那个画面里真正刺痛她的，是站在姐姐身边的那个人。 他略带迷茫的脸上挂着几天以前高中状元时，雨楚见到的那种浅笑，朝着她一边的侧脸上若隐若现的缀着个酒窝，目光不时淡淡扫一眼身旁的雨萋，稍带上些许情味。 那浅淡又带几分暖意的感觉着实令雨楚着迷，然而感受一切的，最终将是雨萋。 大多数人都喜欢那个集美貌和温娴于一体的雨萋，她的一举一动总是对的，是众人学习的典范。如果雨楚是个善于模仿的人，她也会模仿雨萋。 可打很早以前起，她就明白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雨萋永远是最好的，如果她不想伤透自己的心，努力变得和雨萋不一样倒是条看得见曙光的出路。 作为一个长在深宫里的公主，她没有勇气做出格的事，渐渐离经叛道的只有她的心。哪怕那小小的叛逆在她心里投下一点点影子，对她来说也是一点鲜活的可以呼的气。 “雨楚，你想什么呢？”雨萋散发着光彩的笑脸映入眼帘，远去的思绪回到了眼前，“你看，”雨萋说话间美目一转，一路自然向了眼角，又自然的回到眼白中心来。她的那张貌美倾城的脸上，满满带着幸福的娇羞。 在她的眼角处，站着连逸凌。 “姐姐，”雨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她感到脸颊僵硬，“你要是嫁人了……可要常常回来看看我。” 雨萋轻手推了她一下，有些难为情，随即缓手揽过雨楚的脖子，把脸埋到她的脖颈里，悄声埋怨：“小丫头，你懂得什么，也跟着她们笑我。” 雨楚又是默默笑了笑，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笑的里面，藏着硬邦邦的骨头。 她没有作声，她的喉咙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她只能不断地任凭自己的目光匆匆跳过姐姐的肩头，出神地看着连逸凌，她管不住自己。 他该是她的！ 金殿谢恩 母妃突发急病，她等不及下朝，匆匆赶过去，看见了晗首站在那儿的他，他脸上的表情从容浅静，阳光洒在他微微显露的酒窝上，形成了一汪金色的泉。 她跑的急，撞了他一下，自己也摔着了，这原是极不成体统的事，她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他只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等她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从容的扶她起来，丝毫没有矫揉造作，丝毫没有轻薄怠慢，只待她站定，便从容掀起衣角，端正地向她施了一礼，告了声罪。 她楞了一下，那不过是一番虚礼，他始终淡定稳重，不曾有一点失态，倒叫她吃惊了。 出了金殿，她站在一旁等他，这回当是他吃惊了。 “我只是担心母亲的病情，适才无意冲撞，并非我鲁莽，还请阁下莫怪。”她料定他会吃惊，心下快意，一点头，转过已经带上笑意的脸，远去了。 …… 她以为只要得空开口求求母亲，他必然是她的了。 然而那只是她的一个美梦，梦还没做够，就离她而去了。 她不知道，离她而去的，还有另一个美梦，她的十六岁，是活在梦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十章 现在。驸马府。 终于回到自己家里了。 因为在姨母那里呆了好几个月的缘故，家里的一切倒显得陌生起来，生疏了不少。 从远处回家，就是这点不好，搞得自己倒像是客人，而家下那些干活儿的，更像是一直住着的主人。 我从前并没这么长久的离开家，对回家，并没什么记忆，对家，也没有特殊的感情。 这一回，许是家里遭了变故，或说是我在那些下人眼里还算不上什么正经主子，总觉得有人在一旁嘁嘁喳喳着什么。可惜我走到哪里，那嗡嗡愔愔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眼前看到的只有一张张毫无表情的脸，气氛紧的像快要绷断了的弦。 这使我紧张。每每我一紧张，总是靠向翠娟或是其他什么亲近的人发脾气来冲淡的，这回，我选择了先前提到的如苑姑姑。 我选她，实在非属厌恶于她，不过，她见我回来，总跑来跟我说话，有时是诉苦，有时是嗔怪，而语尾，又每每带了这样一句：“小姐啊，我看府里竟没一个靠得住的，公主从前那样用心打理的家，怕是要散了！” 这句话加剧了我紧张的情绪，而且她说话，声调时高时低，时而冷不丁的吓人一跳，那语调里面透着的，是丝丝寒意，叫人直打哆嗦。 故而在她又啰嗦一遍家要散了的时候，我狠狠冲她吼了句：“家还没散，都要被你说散了，父亲只是临时有事，谁说竟就不回来了，有人要再敢传这样的闲话，我决不轻饶！” 她着实吃了一惊，上眼皮一下子跳起来瞪着我，嘴唇哆嗦了一下，半晌才低头答了个：“是。” 看样子，她也是几日来担惊受怕，有些神神叨叨的，我这样吼完，自己也后悔了，加上这几日一直处于惊怕之下，这样大声的说出话来，倒先把自己吓着了，抚着胸口顺了几口气，便挥挥手叫她去了，心里比先前更加不是滋味。 见如苑走了，翠娟忙快步到了我身边，拿帕子替我拭了拭额上的冷汗，宽慰道：“小姐别太心急了，而今宫里也帮着找老爷，想来不日就有消息的。” 我叹了口气，心里空牢牢的，拉着翠娟的手，边倚在上面道：“翠娟姐，你说爹究竟上哪儿去了，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呢？” 翠娟见我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也动了几分情，坐下来抚着我的肩道：“小姐，我知道，这是大不敬的话，可打从老爷叫您搬到姨妈家起，就有些怪怪的。”她看了下我的神色，又接着道：“您瞧，这么久了，也不曾打发人过来问问您的近况，想是老爷遇着什么事儿了，等处理完了，自会回家的罢。” 我没答话，心里却越来越没底，像失了底的船，一味地往下沉，没错，我也有同样的感觉——爹确确实实是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十一章 几个月前。家。 还记得临去姨母家的前天晚上，父亲同我谈话的情形—— 那时候并没说几句话，我的记忆倒是出乎意料的清晰，那天的氛围实在太奇怪了，冷冰冰的，像受过冰冻的蓝灰色的丝带从心上拖拉着划过，连带起一串痉挛和不适。 那感觉，是父亲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不安渐渐渗透出来的，谈话还没完，那种不安就已经完全淹没了我。 “瑛儿，你可想去姨母那里吗？”他的眼睛看着别处，好像在酝酿着下一句话该怎么同我讲。 “爹，您不是最近身子不大好吗？大夫也嘱咐要您静养，我还是去姨母那里住一阵子，等您心情好些，再回来。” “嗯……哦，瑛儿啊，”他好像刚回神过来似的，叹息了一下，“唉，真是对你不住啊，本该叫你在自己家里平心顺意的……你，你去那里，不比家中。” 话说到一半，他又像是担心我被吓坏，话锋一转，“算了，不说这些了，她不会苛待你的。” “爹，您不必担心，我今年都十四岁了，去那里能照顾好自己的。” “瑛儿，你长大了，”他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的，“瑛儿，我……再给你娶个娘亲可好？” 我对这样的事情一直很敏感，急忙说道：“我的娘亲只有一个，她已经过世了！” 他看起来有些慌张，“噢，没什么，你不必怕，爹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现在想想，那谈话不仅令人不安，还隐藏着重重疑点，爹竟想要续弦，那应该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这个人选是谁呢？难道说…… 这样一想，一个可怕的念头产生了：难道，爹是同着某个女子走了？ 不是吧，应该不是，我一个劲儿的安慰自己，可从手开始，我的全身都因为这个念头而颤抖起来——爹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就抛下我的，他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他不是。 可是我渐渐不能确定了…… 再后来，风言四起，我的怀疑，在这些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中基本上算是坐实了。 有人说，父亲是为官犯了大错，怕被发现，便望风而逃；有人说，父亲是爱上了风尘女子，怕败坏名声，所以离家；有人说，父亲是同名花有主的女子有染…… 说到最后，流言便不堪起来。 在这些流言的潜移默化之下，我的立场渐渐困难起来：原本父亲离家失踪，就是令人震惊的，况且跟着传出这样的消息来，我的家，很自然的变成了是非之地，而就连我的声名，也跟着受损了。 那是些什么样的话，我不想说，只想想都觉得心里难受。像我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传出这样不堪入耳的事，又不能找流言者辩解，还要咬牙强撑着面子。 明明知道时不时上门的那些人，表面上摆出一副同情关心的笑脸，背后却相互分享着到处听来的不堪入耳的流言，乐此不疲，还要一一应付着，陪着小心，尽量别让人传出更不好的话来。 这样应付了一阵子，我已经身心俱疲，难免想念起姨母来，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希望能快点见到她，便写了好几封信去，求她尽快赶来帮帮我。 我的信终于有了回音，姨母遣人来，说她这几日就来，要我耐心等等。 收到她的信，我才放了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十二章 白府。 “瑛儿又来信儿了？”雨楚一边把玩着手里刚从枝上折下的一枝花儿，一边笑着问身边的丫头。 “是啊，表小姐都来信请您好几回了，您可要过去吗？”丫头拿着个信封，小心翼翼地问道。 雨楚仍是笑着，轻轻摆摆手道：“那丫头从前不懂事，这一回，可是赶鸭子上架，也算历练出来了。想来我那雨萋姐姐，看到自己娇养的小女儿也能经事了，不知有多欣慰。” “是啊，听说表小姐独自打理府中，已是能独当一面了呢！”丫鬟附和着笑道。 “唉，谁又不是经了变故才长起来的，我当年……”雨楚说到一半，顿住了。 那件变故，不管过了多久，仍是记忆犹新的。 她一直不愿想起。 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轻轻撒手，把花放在一旁，“起风了，该回屋里去了。”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像这样遇到近在咫尺的死亡了。上几次过世的人比起这一回，对她而言，反而算是更亲近些的人。 头一次，她觉得死亡那样可怕，整个世界就剩下了她孤零零的一个，呼告无门，逃遁无处。 而几经磨难到了这一次，一个人的死亡对她反而成了一种解脱，她习惯了，也失去了对于死亡的感觉。 不过，这倒是真的，这个世上，除了瑛儿那边，她不再有亲人了。从严格意义上说，瑛儿也不是她的亲人，因为雨萋不是她的亲姐姐——这一生一世，她注定是要一个人走完的，孤独地。 “对了，”她冲一旁的丫头说，“去把我那金漆妆匣里放着的那只翡翠玉簪子拿来吧。” 那玉簪，是雨萋临终前交给她的，她把簪子握在手中，想起了雨萋离世的情形。 那是怎样悲戚的一天哪，连照进来的阳光都是灰色的。 —— “楚儿，我的时日不多了，走之前本想……”雨萋喘息了一下，一滴泪顺着她的眼无声地滑落，“本想……见你成亲的，现在怕是看不着了……” 她伸手，一边跟着喘了几下子，动作断断续续的，从胸前的衣服里摸出一个帕子卷着的小卷儿，手颤巍巍的把她递过来：“你看，这是母妃留下的，当年…”她哽咽了一下，“她归天的时候，头上就只留下这么一根玉簪，被我捡着了，一直随身带着，而今把它给你，母妃和我在天上，也都庇佑着你呢。” 因为一时说的话多了，她喘了一阵子以后，面色显得苍白疲惫，一只手捂着胸口，眼泪还止不住的在流。 雨楚扶在她的床边强忍着留下来的泪水，劝她道：“姐姐，你别这么说，你好好的，现在还不到你归天的时候，别说丧气话，只管好好养着，瑛儿还小呢，离不开你这个娘。”她心里明白，雨萋的命怕是不长了，可只是不愿承认，嘴上这样说，也是要给病人打些气的意思。 雨萋不说话，哭得更厉害了，想来也是担心瑛儿的缘故，雨楚连忙抓住她垂在床侧的一只手，“姐姐，别难过了，等过了冬天，你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雨萋仍是伤心，她只好又过去，轻轻搂着她的脖子劝道：“姐，你看你，我一来你就哭，这以后，我还怎么敢来看你……”说到一半，因为哽咽的厉害，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那还不到哭的时候，除了留住已在弥留之际的姐姐，她不想做其他任何一件事来浪费时间。 然而时间，就如同从指缝里溜走的细沙，一点点地散落到光滑昏暗的地板上，怎么努力也再难以聚拢了。 那是怎样的无助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十三章 这样搂着哭了一会儿，雨萋勉强收了泪水，扶在胸口的手，抬起来摸了摸雨楚的脸，嘴角微微笑了一下，“楚儿，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我死了，替我照顾瑛儿。” 雨楚摇摇头，抽噎道：“姐，我要你自己好好活着，照顾瑛儿……” 雨萋又是笑着摇摇头，两只手费力地合抱住了雨楚的手，使劲儿摁了摁，显然是心里放心不下：“答应我……” “好姐姐，我答应，我答应！”雨楚急忙说道。 “楚儿……我对不起你，没能……替你好好脱罪，反而叫你去了那种……地方，你，你以后，可要好好的过，别叫我担心啊。”雨萋又是一阵喘息。 “你还要答应我，自此离开沁芳楼，驸马……”她叫过一旁站着的连逸凌，后者坐在了她的床边，问她可要什么。 她轻轻摇摇头，“替我给楚儿找个好归宿……还有，我想看看瑛儿。” 连逸凌忙叫人抱瑛儿来，双手捧着叫她看，见她脸上流露出一种母亲特有的恋恋不舍来，心里一酸，腾出一手来拉住了她的手：“雨萋，你的病……会好起来的。你什么也不要想，更不用担心瑛儿，她虽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可只要你好着，今后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雨萋轻叹了一下，声音越来越轻：“逸凌，是我命薄，怕是要先你而去了……你照顾雨楚，和我们的孩子。” “楚儿……”雨萋又回过头来唤雨楚，好像还有许多话要说，只是气息不稳，喘得厉害，竟说不下去了。 “姐姐，我知道，”雨楚怕她累着了，赶忙捂了她的嘴，示意她放心，接下去又自己哽咽：“都是我不好。我知道，我一直对你很坏，怕连累了你和驸马，不知辜负了你多少心意。我做的那些事叫你难过，我也……”雨楚伏在她身上，再也忍不住泪水：“姐姐，该说原谅的是我啊，你哪有什么错姐姐……我一直都在让你伤心，让你流泪，是我对不住你啊！” 雨萋伤神劳力，眼睛重又闭上了，面上因哭泣而留有一团病态的红晕，泪痕在烛光里交错着，雨楚一直仍是抱着她大哭不止，连逸凌在一旁看着，也跟着流泪，他怀里抱着的瑛儿，早一同嚎啕起来，一时间哭声不断。 当时，幸亏一旁跟着的如苑姑姑还算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很知道这样哭，对病人不利，便拉着三下里不停解劝，只说这样子要叫病人伤心的，这才劝住了。 雨楚身份不便，又不能出来的太久，便没留在府中照顾雨萋，一路哭着回沁芳楼去了，那是她最后一回见到自己的雨萋姐姐，雨萋是在第二天早上过世的，死的时候只有27岁。 姐姐死时没能守在身边，那是她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的一件事。 “姐姐……”雨楚手里紧握着那根玉簪，一点微光穿过来，把那簪子照的通体透亮：“你那么早就去了，有十五年了吧？你可知道，我想你吗？” 唉……一声叹息过后，雨楚还是对着玉簪说话：“若你泉下有知，也应该知道，我羡慕你啊！不管是从前在宫中，还是后来你嫁了他——你活着的时候，我羡慕你，甚至嫉妒你；如今你死了，我还是羡慕你，早早闭了眼，不必再看这世间的烦心事……”说到这里，她咯咯笑了，“你别怕，总有一天，我也会来陪你的。” 屋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夫人，官府里又来人了。” “知道了，请去前厅候着，告诉他们我随后就到。”雨楚收起玉簪，向前厅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十四章 “夫人，再次来打扰真是十分抱歉，不过在下公务在身，还请您原谅。” “您是……”雨楚欠了欠身，问道。 “在下是新上任的京兆尹，名叫乔素。”来人礼貌的点点头。 “乔大人，不知您亲自来此，有何贵干？”雨楚有些诧异。 “夫人，不瞒您说，之前接到您家人的投案时，官署里正在办理交接，有些案子难免有些拖延，这几日正式开始查案，适才发现其中牵连甚广，故而特来询问，还请您能配合。” “您问吧，我这里，当知无不言。” “夫人，您可知白老爷平日在外，都做些什么吗？” “我只知道他是做生意，并不知晓详情。” “那您可见过有生人来访吗？” “到府里来的人，大多我都不熟，只知道是我家老爷生意上的朋友。”雨楚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这些问题上回衙差来，都已经问过一次了，真不知这样的盘问，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乔素拿出一张画像来，展开又问：“夫人，这个人您可见过？” 雨楚看了看，“好像见过，但又不是很清楚此人是谁。” 乔素好像决定正面出击：“夫人，我查到白老爷一直同一些外国客商来往，只要是为了将我朝的盐铁，高价贩到那些缺盐之地，牟取暴利，关于这点，您可知情？” “乔大人，我虽是女流，却也知道私贩盐铁是重罪。若如您所说，我家老爷真在做那种违反律法的事，又岂会告诉我知道？多一个人知道，可就多一份风险呢。” 乔素看了看雨楚，发现她一脸认真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又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便转换了话题：“夫人，听说您府中从前还住着三位侍妾，不知她们现在何处？” 雨楚垂下眼眸，微微叹了口气：“这本是家丑，既然您问起，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同那几位，一直处的不大好，甚少往来的。当初老爷执意要娶她们，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便反对，只好由着。而今老爷死了，我看着她们，也觉得心烦，加上如今家中进项全无，实在无力支撑这么多人的开销，便叫管家给了她们银子，打发了她们，也好过在这里死守着。” “怎么？老爷没有给您留下遗产吗？”乔素问出口，又觉得有些冒昧，怎奈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了。 雨楚微微扯了下嘴角，“大人倒是极爽快的人。老爷是突然过世的，没做交待就走了。他的贴身之物一概在房中，其中虽有些银钱，但要说那点钱能够这府中衣食无忧，才真叫杯水车薪呐。” 乔素也笑了笑，有些讪讪的，“听说其中一位不是您打发走的，倒是自己跑了的，您可知个中缘由？” “看来大人对府里的情形很是了解，不知是哪个多嘴多舌的下人在您面前嚼舌？”雨楚笑了笑，反问道。 乔素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是在下失礼了！” 雨楚摆摆手，“玩笑而已，还请您不要见怪。您若同下人攀谈过，就该知道，空萤同我的关系最是不好，她常常当面叫我难堪。对她的事儿，我知道的不多，只知她是青楼出身，被老爷看中，才赎身娶过来的。” 乔素也笑了笑，“夫人，在下想在府中四处转转看看，方便吗？” “府中正经丧事，乱糟糟的，若大人不嫌弃，就请便吧。”雨楚没有犹豫，很快地答应了，这倒叫乔素吃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十五章 一般人说自己家里乱糟糟的，多是谦辞，乔素起初不以为然，在府里大略转了转，才发现这地方果然是够乱，说是乱糟糟都有些含蓄了。 后院里，其他几间院子里无一例外都积着层灰，虽不厚，但肉眼都能看出的情况下，应该是好几天不曾打扫了。屋里面更是不成样子，几间偏院的东西几乎像是急促之下被什么人洗劫一空了，地上零星的散着些瓷器的碎片，或是落下的细软。 根据雨楚的描述，那东边紧挨着的两间院子是属于二夫人晶淑和三夫人浮莲的，而拐弯处那一间则是四夫人空萤的居所。 “夫人，”乔素扶着额头，看着满地狼藉，实在有些无措，“这院中的东西，难不cd被人掠取了？” 雨楚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难为情，她淡淡的说：“不瞒大人，东边院子里的东西，二夫人和三夫人走的时候，带走了大半，至于西边院子里，本也没有什么，剩下的我都叫下人们分了。” “哦？叫下人分了？怎么，您这是要启程去别处？” 雨楚鼻孔微微出了口气，像是叹息，又不大像：“如今这府里，只剩我一个人住着。我倒是喜欢这份儿清净，加上如今府里并无进项，故而将众人都遣散了，也好做个长久打算。”她微微颔首，似有几分失落：“至于去别处，如今我那小外甥女儿家里，出了点事，天天写信来叫我过去，我打算手头这些事儿忙完了，就过去看看，您若还有公务，就请来找管家吧，我已交代过叫他全力配合了。” 乔素点点头，语气很客气：“不知您外甥女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可有乔某能效力之处？” 雨楚笑笑，看向乔素，随即又害羞似的将眼神递向眼角，看来她习惯于这么做，这一举一动自然而大方，又不乏娇媚：“怎么，您没听说？是我的姐夫，就是那当朝六驸马……姐姐过世后，一向心绪欠佳，难免寄情山水，这回又不知去哪儿游荡，竟忘了还留下个自小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儿，稍微遇到点事，就催着叫我去呢？” “这么说，”乔素语锋一转，“六驸马竟失踪了？” 雨楚扬了一下眉，有些惊讶，但随即镇定下来，蹙着眉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尽明确，不过说失踪，倒真有些夸张了。” 乔素清清嗓子，抱拳道：“啊，夫人，鄙人还欲四处看看，不敢劳烦夫人相陪，还请您回屋歇息吧。” “您太见外了，可是还想去看看老爷的卧房？不如我叫管家前来相陪吧。” “也好。”乔素点点头。 雨楚唤了几声，叫来管家，命道：“好生陪着乔大人。” 管家点头称是。雨楚略微福了一福，转身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十六章 “这便是老爷的居所？”乔素指着这间装点普通的屋子，问道。 管家点点头，“正是，老爷平时在这里起居，也喜欢在这屋里处理事务。” 乔素点头，径直向书架后面绕过去。从这里看，架上没放多少书本，整个架上布满了尘灰，看来很久没人来动过。后面墙壁上，普通书室都会挂上一幅画或是书法之类，显出雅趣。尤其是那些新近跻身上流的商人，最喜欢炫耀卖弄的，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凑近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墙上也没有挂过什么的痕迹。 再向窗边走两步，脚下被什么一绊，看看竟是一张虎皮，地下衬着厚厚的绒毯。想来应是平日里白晖茗休憩所用。 奇怪！这间房实在是奇怪！ 乔素猛然想起什么，一掀那张绒毯，底下却只是普通的青砖——不应该呀！按理说，这房间如此过分简陋，又兼一目了然，其中必然隐藏着什么外表之下的玄机，这是乔素多年查案的经验，可是毯下面，竟连个暗道入口之类的踪迹都没有。 他不放心，挨个儿敲起了那几块砖。绒毯和虎皮占地大约十二快青砖，他逐一的敲着，并无空心，正在纳闷，忽发觉虎头方向延伸的六块砖之间有不易察觉的缝隙。 揭开砖，他明白了——原来这砖下面，设置了一块铁板，上面又填上了二寸多高的湿土，所以敲之不应。 不简单呢，看来白晖茗此人，真是不简单呢，心思竟能细密机巧。 管家原本放心的候在一旁，料定乔素找不出什么来，见他连密室的入口都翻了出来，难免大惊失色，赶过去道：“哟，乔大人，您这是翻出什么来了？” 乔素未应，只细细查看湿土，发觉上面有不少杂乱的印迹，像是不久前被人翻过，而且不止一人。 “管家，帮我抬起这块铁板。”乔素命令道。 管家似也是出于好奇，二话不说便过来抬，很快，密室入口就出现在眼前。 乔素正欲踏入，管家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胳膊：“乔大人，还请体谅我们做下人的难处，这密室，就连夫人都不知晓，您这样进去，小的、小的可不好交代啊！” “也好，你去报与夫人，请她同来看看。”乔素挥了挥手。 管家去了。 从洞口看，这间密室并不大，接着照进的光亮，有什么东西正在熠熠生辉，那是黄金——成堆的，高高堆砌的黄金。 乔素为官多年，还不曾见过这么多的黄金，不禁张大了嘴，虽然之前料到这里会有些收藏，不过没想到白晖茗家底这么厚。这其中，必有玄机！ “乔大人！”一声清脆的呼唤把乔素拉回现实，他回头，见是雨楚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盏燃着的风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十七章 “听管家说，”她的声音有些不悦，“您在这屋里发现了一间密室。” “唔，是啊……”乔素点头，“不知您从前可知道这间密室的存在？” 她倒吸了一口气，退了两步，想来也是看到了那里面的金子，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不像是装出的，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辩白地说道：“天啊，我如果知道有这么多钱……” 半晌，神色镇定了些，又冷冷答道：“您这话是在怀疑我咯？我之前提到那派发房中细软的事儿，实是真心想要清净，并非是为知道老爷积攒下这许多金银，故意做些场面上的事儿。不瞒您说，我那官人生平最爱黄白之物，他有些什么，断不肯说给我们听的。连他做些什么，我都一概不知，也从不过问哪！” 说完这些，她的脸色涨得通红，好似把多年的积怨都发泄出来，一下子禁受不住了。 乔素忙摆手：“夫人，在下并无他意，只是见泥土被人动过手脚。再说屋中所藏，多半怕是脏银，您若未曾牵涉其中，可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雨楚很少流露感情，这回好像是决心发泄到底一样，冷言道：“您说这些，实在为时尚早，我家老爷多少算得上京城有名号的商人，生前经营产业并不在少，总该有些积蓄。从前我只当他在外挥霍，多半散失在外，现在看来，总算不负我这未亡人，还留下这些与府中众人度日。我若早知有这些，也不必心灰意冷，遣散那许多人去。” 顿了顿，又轻轻搓了搓手，道：“至于您说，他牵涉在盐铁走私的事里，传闻多半如此，可有真凭实据？” “夫人，”乔素很严肃的讲道：“目前的确尚无实据，鄙人不敢妄下结论，不过依乔某看，您还是暂时别动用这钱的好。您可知下属盐荒之地，百姓怎样艰辛度日吗？” 这一次，雨楚心情早已平复，也觉得适才所说欠妥：“您说的是，再过些年，我也是行将入土之人。从前年轻，以为钱财重要，不可或缺，今多经世事，方觉得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您瞧，我膝下无子，注定今后孤苦，一个人守着这钱，又有什么乐趣？”说到这里，她不禁掉下泪来，哭得浑身乱颤。 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哭，只觉得心里空虚难受，也许是乔素那句话，使她觉得今后无望了：人，她没有守住，如今这些钱，也要烟消云散了。 可是钱，真的重要吗？她发觉刚才那番话，竟然是发自肺腑，不免更加伤心落泪起来。 乔素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站在那里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哭了一会儿，雨楚抽噎着拿出帕子，拭了拭泪，叹息了一下，不知今日怎么在陌生人面前把持不住感情了，许是一个人待的太久了吧。 “让您见笑了，”她一边拭泪，一边朝那个地洞走过去，“既然托您慧眼才找到了这里，您就不必客气，尽管进来看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十八章 走近了仔细查看，二人才发现，这间密室里藏着的不是黄金，只最底下那两层是真金，其余不过是以金箔纸细细制成的假金锭子，堆在上面充数，方才因在远处，光线不足，才有此误会。 算来真金只有一二百两左右，一般状况好的经商之辈，积攒下这些也不足为奇。再看那密室，四壁中有三壁皆是不曾打磨过的，露出挖掘留下的石土之类。只面向洞口这一壁，呈宝塔状的堆着那些金子。 这样看来，这里不过是间寻常的金窖，连个密室都算不上，乔素详细看过，四下里并无异常，更不可能找出什么勾结外国走私盐铁的证据了。 这结果叫满怀自信的乔素心下失望，虽然觉得奇怪，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夫人，白老爷为何要将这些假金子放置于此？” 雨楚脸上的表情松快了不少，“妾身不知。想来，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又或者……”她犹豫了一下，“老爷死的时候，未作交代，不过应该是想拿这些金锭子陪葬用吧。” 乔素仍有些疑惑，但一时也没有更好的解释，只得作罢。“听府上报案的人说起，老爷被杀那夜，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可是这密室的入口，却显然有人翻过了，难道府里人就没发现有人来此行窃？” “不好说，”雨楚皱着眉，努力回想道：“您也看到了，近来我裁了些人，府中又筹办丧事，上下奔忙，人手不足，老爷这屋子又是独栋，里面又没财物，只怕也没人特意过来查看。说来惭愧，除了灵堂，现下连守夜的人手都不够，若有人出入，只怕也是浑然不知。” “那老爷被杀之前，可有动静？” “这您就得问问上夜的人了。您有所不知，我从不过问家事，平日里，都是晶淑同着浮莲和空萤打理琐碎事物。总之，当时我这里没有听到过禀报。再后来忙于老爷的丧礼，也就忘了询问这些细节，只管叫人前去官府投了案。” “至于我，”雨楚忽然觉得矛头指向了自己，“我之前并不知道这里的这间密室，若非如此，也不会放着这间空屋子，不叫人来守了，毕竟眼下的境况，这些钱可是这府里今后的依靠啊。” 乔素并不完全相信这话，可也不能完全否定，只好问过府中人再下判断——也有可能是白晖茗隐藏极深，周遭人对他的事一概不知，但他的同伙为了某个事情同他闹翻，或是他背叛了他们，在惨遭灭口的同时又…… 想到这里，乔素忽然明白了：定是白晖茗手上有某样重要的东西，对他从前的同伙构成了威胁，为了得到这样东西，他们在杀了他的同时，前来这间密室找寻，这也就是为什么石板上会留下杂乱印迹。 但再一想，又觉得不通：这些人不会见财起意吗？为何内室并未翻动过呢？ 难道，这密室，另有玄机？ 他看看雨楚那平静的面庞，心下迷惑：难道她说的都是事实吗？ 看来，要想摸清白府的秘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切入点正在于已经被赶出府的几个小妾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十九章 京兆尹府。 出了白府，乔素立刻赶向兆尹府，遣人前去打探那两个被赶出府的小妾——晶淑和浮莲的下落。 不一会儿，差人来报，说浮莲年轻，又有些姿色，故而一出府，很快就嫁作他人妇了；至于晶淑嘛，虽然也在积极的寻找下家，但还未见有人上门提亲，故而暂且住在娘家里。 乔素于是叫人前去传唤晶淑和浮莲。 第二天，消息传来，称浮莲已经嫁人，斩断前尘，不便为了过去的姻缘前来衙门接受讯问，求官差宽宥一二，官差如实禀报，乔素听了，并没多做为难，由她去了。 只有住在娘家、无所事事，又急于多见几个人，以便快些嫁出去的晶淑肯来，于是乔素在官衙后花厅见了她。 晶淑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人长得还算年轻水灵，称得上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虽则看起来比那正室夫人雨楚多了几分放浪妖冶，不过单独看去，也算是极为不错了。 她扭着腰，冲乔素福了一福，说起话来声音有如一声娇啼：“大人，不知您唤小女前来，有何吩咐？” 乔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了心，不过总觉得她的态度有些暧昧。他不喜欢这样不拘礼节的女子，面上的表情严肃了几分，指了指对面的两张凳子，“二夫人，请随便坐，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对于二夫人的称呼，晶淑愣了一愣，随即嫣然一笑，款款落座。 “您问吧，大人，小女子一定知无不言。” “二夫人，听闻不久前您和三夫人被白夫人遣出府，已经与白府不再相干，本不该打扰您。无奈有些事情在下一直有些迷惑，问过白夫人后方知白府中是您和三夫人打理日常事务，”略略客套了一番以后，乔素开始步入正题：“白老爷平日里，待哪位夫人更亲厚？” 这个问题不过是个预设，乔素不过想要借此来试探晶淑说话的可信度。晶淑的表情有些难以名状，显然有些尴尬，反问道：“您问我这个，就不怕我说他待我最好吗？” “本官只想听实话。”乔素更加严肃起来。 晶淑闻言，讪讪收起了媚态，有些羞涩：“说来惭愧，老爷平日里的确待贱妾与浮莲更亲厚些，常常宿在贱妾二人的房中。” “那平日里，你可听白老爷说起过他在外做的事吗？” “这个……”晶淑有些为难。 “实话实说！”乔素高声道。 “妾哪里知道这些？只是偶尔老爷酒醉时说起，他在外干些大事，就连高官都竞相结交呢。” “哪位高官？” “不不，妾说错了，没有高官。”晶淑慌忙摆摆手。 “你不必惧怕，现在只需如实叙述，此事还不到牵涉你的程度。” “是，妾知道了……老爷长同一个张姓的大人来往，好像，好像是什么长史。” “全名呢？” “贱妾真的不知。” “好吧。”乔素点头，“白老爷去世的那天，可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吗？” “这个，”晶淑想了想，“那晚老爷说要在居所里处理一些事，不许人打扰，晚上我早早就睡了，什么也没听到。” “可有其他人听到动静？” “没有听人说起……”晶淑低下头。 “白老爷和白夫人的关系呢，如何？” 晶淑惨然的一笑，“我家夫人最是好命的，她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平日府里有什么好东西，头一份都是她的。就是她不肯领情，平素连个好脸子也没有罢了。” “那依你看，白老爷会在之前把重要之物交托给白夫人吗？” “大人，贱妾是夫人进门五年之后才过门的，老爷会交给夫人些什么，妾也不知，不过只要是夫人的话，老爷大半都听。” “今天先到这里吧，若还有事，还请二夫人配合。”乔素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贱妾先告辞了，大人。”晶淑鞠了个躬，缓缓转身走去，空气中留下浓浓的脂粉味。 那浓烈的味道引得乔素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陷入了沉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二十章 驸马府。 姨母来信了，说她还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抽得出身过来看我。 这几天，我对于眼前纷杂的事务已有些习惯了，父亲又依然杳无音信，我也不像初时那样急切了，虽则等着消息，但常常的失望几乎令我心灰意冷。 在此期间，我曾经向如苑表露过想亲自出去寻找父亲的想法，但毫无悬念的遭到了她的严辞拒绝，理由很简单：官差都找不到的人，岂是我一个尚未成年、从未独自出过门的小姑娘随随便便就找得回来的。 起初我不服气，我虽小，但我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爹。不过，真要说出门去，我又有些犹豫，毕竟是没出过门去的，外面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故而也只好听如苑的话，在家里习些女红之类，日子过得真是无聊极了。 再次使我萌生出门找爹的想法的契机，是如苑从外家带来府中帮忙的小侄子，一个名唤作阿勇的少年的出现。 我为打发无聊时光，养了只小兔子在廊下，每日做完功课，都要趴在兔笼上看好一阵子小兔，这可算是我在当时的枯燥生活中唯一的乐趣，所以那时候，这只小兔就是我极珍贵的宝物，就连翠娟，也是不能碰的。 说来也巧，那日阳光明媚，如苑姑姑家里又来了亲戚，心情大好，于是特地允我休息一日。 我拘束了多日，好不容易得到这个可以放松的机会，心里高兴的紧，头一件事便是从笼子里抱出我的小兔子来，跑到园子里玩儿。 我家的园子里，养着许多的花儿，据说母亲从前很爱护这些花木的，故此父亲还特地请了几名花匠来打理这些花花草草的。后来母亲过世，父亲为显示对母亲的尊重与怀念，一向不许我在花园里摘花拔草。 现在父亲不在府中，我看着那一簇簇红花开的热闹，心里痒痒，就想摘一朵下来，学着其他及笄的小姐那样戴在头上。 为摘花，小兔自然被我暂弃在一旁，谁知花还没摘下来，那个小调皮儿就自顾自的跑掉了。 我怕它跑丢了，急忙放下手中开得正旺的花儿跑去追，可它跑的飞快，跑到围墙边，急速穿过围墙下的一个小洞，一溜烟就不见了踪迹。 “小兔！小乖！”我一边唤着，一边从花园的角门追了过去，也顾不得已经进入了下房的区域。 母亲向来厚待家中的仆从，几间下房虽说小了些，但从外表看去，也同上房无二了。 这几间矮矮胖胖的小房子挤在一处，在我看来分外可爱。 我三两步跑进靠中间的院里，还好，小兔正在那里的一小片草丛里吃草呢。正到我伸出手来，要抱起那小家伙的时候，它灵巧的一闪，又跑了，我喘了口气，准备再去抓它。 “这是你的小兔子吗？”一个肤色略黑的少年站在那里，手里拎着我心爱的小兔的耳朵问道，打断了我的脚步。 我顿时觉得心疼，赶忙跑过去，伸出双手预备接过来，“你弄疼它了，快还给我！” 他把兔子递过来，放在我摊开的手掌上，“喏，给你。” 我捧着小兔子，摸摸它的耳朵：“小兔，你今天不乖，下次再敢跑掉，姐姐可要打你了！” 那少年噗嗤一声笑了。 我抬起头，“你笑什么？” “你是兔子的姐姐？” “怎么了，不行吗？”我有些不高兴的嘟起嘴。 他搔搔头，“也不是啦，只是奇怪你的兔子是妹妹还是弟弟？” 这个问题使我为难，我真的不知道了，便反问他：“你说呢？” 他摇摇头，一脸的迷惑。 “啊，对了，木兰辞上说：‘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你看，它的眼睛可是没有神韵？” 显然，他不大懂我的话，不过他很友善地笑笑，弯腰去摘了两片菜叶递过来：“管它是兔子妹妹还是弟弟，总之都喜欢吃菜叶就是了。” 兔子果然配合的吃起菜叶来，我不由得哈哈大笑，他也跟着笑了。时间久了，后来我们说过些什么，有做过些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一天，因为一只兔子的缘故，我认识了一个少年，其后在姨母到来前的半个月里，是我最开心快乐的时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二十二章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听如苑姑姑说起自己的小侄子阿勇，这才知道了他的名字，不过这并不影响我或是他每天偷偷溜出来在一起玩。 他是个不错的玩伴，知道什么地方有许多稀奇的小虫，知道何处有鸟儿做的窝，知道怎么用树叶吹曲子，也去哪里可以见到迷宫一般摆着古玩的古董架。 我跟着他，去了很多自己家中不曾去过的角角落落，认识了许许多多鲜活的小生命，原本无趣的园子，在他的引导之下变得鲜亮起来了，充满了生趣，我的简简单单的世界，逐渐丰富起来了。 当然，我是不被允许进行这样的会面的，这些都是瞒着翠娟和如苑，私下里进行的，有时是白天做完女红或是读完书，我找借口说要去花园和小兔玩；有时是晚上翠娟在外屋睡着之后，我自己提着鞋袜偷偷溜出房子；有时，如果有人差他给上房里送东西，他也会大着胆子跑到我的窗户下面学鸟叫，然后我们一同出去。 如果不是父亲不在，家里是不会对我这样放任的，我也绝不可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得益于父亲的失踪（虽然这样说使我的良心受到拷问），我的十四岁，变成了彩虹一般的缤纷。 对那个时候的我而言，这种偷偷溜出来的经历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历险，充满着挑战与乐趣，故而乐此不疲。什么淑女之仪，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后来我在想，那时一定是命运之神眷顾，才让我有了那样一段近乎于偷来的欢乐。 我一方面承受着内心的不安，一方面喜欢上了这种活力满溢的日子，不过时间久了，对父亲的思念和担忧开始疯狂增长，我不免在阿勇面前，流露出了苦恼。 “瑛儿！”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见我回过神来，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次，你都不答应。” “啊？”我问，“你刚才都说什么了？” “我说，你教我读书写字吧！”他双手聚拢，笑着凑近我耳边，大声说道。 我揉了揉刺痛的耳膜，“干嘛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怎么样？”他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你愿意收我这个学生吗？” “你真要学？”我假做轻蔑。 他郑重的点点头。 “嗯……那好吧，你以后，得唤我先生！”我笑道。 “好啊！”他还是很快乐，笑容都凝在那双眼睛里，“现在，告诉我，瑛儿，你有什么烦心事儿？” “我想爹爹了……”我拉下嘴角，再次陷入了愁思。 “你可知道老爷上哪儿去了？”他一本正经的问。 “就是因为不知道啊！”我捶了一下他的胳膊，不喜欢他问这种不解决问题的问题。 “那你就没想过要自己到外面去找他回来？” “去哪儿找啊？就连官府的人都找不到呢！”我搬出了如苑姑姑的那套说辞。 “那……我帮你找，找到你爹，告诉他你想他了，让他快点回家，可好？” 我笑了，“傻瓜，你怎么找啊？你都没见过我爹呢。” 他“噢”了一声，显然是有些失落。 我摇了摇他的手，“我相信，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他连忙点点头，又冲我笑了笑：“那你就别担心了，瑛儿。”紧接着，忽然眼睛一亮，又说：“要不，我们一起去找你爹吧？” 说实话么，我被他的想法动摇了，有他陪着，我还怕什么呢？可随即就摇摇头，“不行，爹是不会让我跟一个男孩子一起跑出家找他的。就是真的找到他，他也会生气的。” “那好吧。”他似乎更失望了。 就这样，自己去把爹找回来的想法虽然两次萌发，但终究没有付诸行动，只是耽搁在过去的某个被遗忘的点上，沉在记忆之海里销声匿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二十三章 阿勇实在不是个聪明的学生，我教了他很多遍，他才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且写的歪歪扭扭，差强人意。 至于叫他学看书，就更困难了，常常是教了上句忘了下句，要是换做从前教我读书的先生，他的手只怕不知要被戒尺打肿多少回了。不过因为先生是我，上课的时间又大多数是晚上，不能闹出大的动静来，所以只好放任他在学了又忘，忘了又学这样的过程里，回环往复。 “喂，喂，”一如往常，书读了两遍，他的眼皮上下又开始打架了，我用食指捅了捅他的脸，“你要是再这样，我可教不下去了，哪有你这样又笨又不肯听话的学生啊？” 他带着睡意的眼睛里，勉强地挤出一些笑容，“瑛儿，我真的很努力呢，你也不能要求太高不是？我又不像你，是出身高贵的小姐，我不过是个下人。” “不许胡说！你是我的朋友，才不是什么下人！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不理你了。”我对他说的话，突然莫名的生气，这句话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疏远了我们的距离，我不喜欢那种冷漠的疏离。 “可是……”他的声调突然降下来，透出些失落：“姑母同我说了，你生来就是公主府里高高在上的小姐，同我们这些下人，是有天壤之别的，说我连你的名字也不能叫呢。” “哎呀，”我于是尽全力想要安慰他：“你也知道啊，如苑姑姑一向就是那样，你把她说的话，当作耳旁风就是了。父亲同我说过的，下人也是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分别。” “好吧……”阿勇恢复了睡态，“就按你说的办……” “嗯，你要记住，以后谁的话都不许听，只听我告诉你的话，知道吗？” “……嗯……”他趴在桌上，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我才不信他会这么快就睡着。 我推一推他的肩膀，“喂，喂，书还没念完呢，你可别真睡着了，你要是真睡了，我可要走了……”我拿着书站起身来，蹑手蹑脚的往书室外面走，“我真走了。” “瑛儿……”他连忙抬起头来，“我们继续念，继续……”说着，就拿起桌上的书来，煞有介事的打开，使劲挣了睁眼，伸了个懒腰道：“刚才念到哪儿了？” 我抿着嘴坐下来，瞥了一眼他手上的书本，发现拿倒了，不禁捂着嘴笑起来。 他先时略微惊讶的抬头看着我，随即自己也发觉到了，便跟着一同笑，我吓得急忙去捂他的嘴，叫他小声点。他狠狠点点头，整个肩膀都因发笑而颤抖起来，震得桌子咯咯作响。 “好了，再这样下去你的学业就彻底无望了。”我推推他。 “是，先生。”他站起身，对我长作了一揖，故意学那些老学究的模样，拖长了声调。 我转头笑了，就连自己也没有办法把心思放在书本上了。 既然他开了头，不免叫我想起许多学堂里的趣事，这样子一跟他聊起来，也就忘了还要教他读书的事。 聊了好一阵子，两个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阿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叫道： “对了，瑛儿，我还不会写你的名字呢！” 我愣住了，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嗔道：“无端端的，你学写我的名字干什么？” 这样一说，他也意识到了什么，开始面露赧色，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天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呢。” 我点点低着的头，未曾道别，便一径回到屋中，悄声睡下了。 一夜无话。 只有天上的月光，亮的惊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二十四章 “瑛儿！”姨母一从马车上下来，就向我伸出双臂。 我赶忙跑过去，投进了她的怀抱。 她紧紧搂着我，身上传来那熟悉的阵阵花香气息，口中的热气轻轻在我的头顶呼着，嗔怪道：“这孩子，都是叫我给惯坏了，那么多人呢，也没个小姐的样子，就这样跑来跑去的。” 见我嘟起嘴来，她抚了抚我的头顶、随后，以双手抬起我的脸，仔细端详了一阵子，微笑道：“才几日不见，咱们的瑛儿又长大了不少呢！瞧瞧，也高了，又长胖了，只是好像……”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我一遍：“晒黑了些。” 我低下头，深怕她看出我在外面玩耍的事情，没有答话。 她一边朝府门口走去，一边拉着我的手笑道：“怎么，还同我生分了呢？可是怨我这么久都不来，生气了？” 我摇摇头，见到姨母这个阔别已久的亲人，心里对父亲的思念又进了一分，就说：“瑛儿只是为父亲担心，这么久了，他竟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是啊。”她轻轻叹了口气：“是该担心了，都这么长时间了，真不知他怎么去了这么久，连还有个女儿留在家里的事都忘了。” “姨母，你帮我快些把他找回来，好不好？”我摇着姨母的手臂，撒娇道。 她没回答，只是脸上有些为难之色，想了一会儿，她说：“瑛儿，最近你可入宫去见过你的外公？” 我摇摇头，“宫里不曾传过，我也没去。” “你该去见见他的，他一向疼你。说不定你去求求他，倒是个能快些找到你父亲的好法子，他毕竟是圣上，与寻常势力不同的。” “可是……”说实话，宫里面规矩太多，见一次外公不知要磕多少次头，行多少次礼，守多少条奇奇怪怪的宫规，所以我的确不想去的，只好说：“姨母不是不大喜欢宫里吗？” 她捏着我手的那只手明显的一僵，“这些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知道是失言了，难为情的说不出话来，姨母一定知道了我在背后同那些丫头一起议论她的事情。 见我不答，她又叹了口气，“这些话，万万不可告诉别人，知道么？你都这么大了，要是随随便便就说这样的话，会引来什么样的灾祸，还不明白吗？”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答应我！”她停住了，认认真真的看着我。 “好，我知道了。”我答道，心里有些不大高兴听她这么说自己。 “嗯，这件事情以后就略过不提。其他的事儿，等到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了，不过有一点你要记得啊，瑛儿——知道的越多，对自己越没有好处。” “对不起，姨母。” “没关系的，在我面前说这些倒也无妨，只要不在外人那里说起，就没事儿了。”她继续向前走，进了堂屋。 我乖乖跟着她一同进了屋，重新又做回听话的小姐，感情上难免有点不习惯。 “瑛儿，明日起你就着手预备进宫的事宜吧。”她一坐下来，便开始安排明日的事宜，语气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见我有些发愣，她继续拉着我的手解释道：“现在你的父亲不在府里了，这样大一份家业，难免会遇到些为难的事情。我是一介女流，又是外人，不方便替你出面，若果真遇到什么事儿，你找了外公这个靠山，也就不必担心了。” “姨母，”她说的话让我不安，这时候，我也不知怎的，脑子里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阿勇的事情来，想也不想，就说：“我有件事情想要求您。” 她有些吃惊：“什么事？” “我在府中有个玩伴，您能帮我把他留住，别赶他走吗？”我觉得这事情，说得越简单愈好，所以没有交代详细的前因后果。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等搞清情况我们再说吧。若能帮到你的，姨母必定会帮。可是瑛儿，并非是我着急，现在，分清轻重缓急才是对的，等你真正回过神来，需要找个靠山的时候，就太晚了，谁知你在此期间，会受到什么样的侵害呢。”她似乎有些忧心的样子，没有给我正面答复。 我知道，这时候再继续说下去只会得到相反的效果，只好拼命咽下下面的话，可是接下来她都说了些什么，我竟一句也没听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二十五章 雨楚再住进这座驸马府，是生平第二次了。 第一回，刚刚出狱，哀莫大于心死。 第二回，人生大局已定，再看世事已觉苍凉。 这样看着面前仍是无忧无虑的瑛儿，她不由想到了从前自己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候，她曾是同瑛儿一样稚气未脱、因为娇惯而略有些任性的小姑娘。就因为是公主，是金枝玉叶般的存在，所以被众人捧之如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比不得姐姐雨萋受宠，可作为宠妃之女，也算得上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 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是她的家，被她称之为母妃的人高雅娴淑，温柔貌美，待她更是和善，常常循循善诱，不愠不火；被她称之为父皇的人在他人面前威风八面，行之所至皆有人山呼万岁，在她住着的耆宿宫里，却是面目慈和，随手就赏了她和姐姐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只要她或是姐姐开口，所求几乎有求必应。 在皇宫里的日子，只有享不尽的快乐和荣华，她几乎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苦难的存在。从来没有一天，她会觉得自己不是真正的公主；从来没有一天，她会想到自己不是母妃和父皇亲生的孩子，想到不是雨萋公主的亲生妹妹——雨楚公主。 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称呼她的，“楚公主！”或是“殿下！”或是“公主！”，没有一句称呼是不高贵的，没有一个人是轻蔑的，所以她对这个身份深信不疑。 有时候，她只是心里的某一处无关痛痒的地方，隐隐会对自己的姐姐觉得嫉妒，如同纤细的指尖点在寒冰上，微微化开的那一点点，并不妨碍的——毕竟她的心，整体是暖的。 当姐姐的优秀掩盖了自己的光芒，得到称赞的时候，抑或是父皇母妃更加显示出对姐姐的关心的时候，这种嫉妒会自己跳出来，但很快就被她与姐姐之间深厚的感情摁回去。 她的心虽然刻意与姐姐背道而驰，刻意不去学习模仿她，但现今历经那许多难以忍受的沧桑之后再看，那时候就连些许小小的离经叛道，也是幸福的、自由的表现。 这其中的意蕴，正与那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相同，——人心本是如此，幸福的时候爱自己虚构些不幸；不幸的时候又不由自主的向往早已路过的幸福，永远不肯满足，永远含着贪念。 她还很清晰地记得，在狱中为囚的时候，有一回，整整一个月，饭菜是馊的，米粒一个个长了霉，难以下咽。到了最后几天，她一见那些东西就开始疯狂地呕吐，只好常常地饿着肚子躺在满是蟑螂的草堆上。 可是回忆就是这样奇怪，饿到神志有些昏迷的时候，眼前却那么清晰的浮现出还住在耆宿宫时，自己过生日的情形…… 大雪纷飞，窗前那一株红到耀眼、近乎灼烧的红梅傲然盛放，金黄的花蕊中间点点闪耀着晶莹的积雪，美不胜收。 父皇特地遣人送来的一串南海得来的珍珠，颗颗饱满，光泽莹润，透过雪光熠熠生辉；前室里传来宴饮之音，抑扬顿挫、错落有致，典雅而不失余韵，期间偶然交杂着众多前来相贺的姐妹清脆的欢笑声和觥筹交错发出的悦耳碰撞；身着华衣，站在窗前嗅着阵阵梅香，冷风拂面却依然幸福环绕的她自己；宴饮间华丽的陈设与珍馐美味…… 片段性的记忆隐现起来，飘飘忽忽的，如同那日与众姐妹行酒令，被灌多了酒一样。她深深沉醉在那里面，如梦似幻地，浑然不知已经在饿得发昏的情况下，脱离了现实中那间黑洞洞、脏臭的牢房。 如果可能，她不愿意醒来。 …… 此时此刻，想起往事，她仍觉得不寒而栗。耳边回荡起瑛儿白天说的话来“姨母不是也不喜欢皇宫吗？” 她凄然一笑，皇宫是何等所在，怎会有人不喜欢皇宫的？只是皇宫里曾经的回忆太美太好，对比起后来那些不堪回首的受苦受难的日子，就像一根尖针一样扎在心上，而且扎透了！ 泪水早已风干，她只能笑：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自己的大起大落的不幸总算都成为了回忆，像现在这样闲暇时想想也就罢了。 谁知道呢？也许还有新的一轮起落摆在眼前—— 白晖茗瞒着所有人干的那些勾当！ 夜风很凉，她缩紧了身子，打了一个寒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一个人关在监狱里时间久了，再强大的心理防线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的土崩瓦解掉。 雨楚的心也是一样。 她的身份特殊。为防止皇宫里最隐秘的丑闻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去，她不能同其他女犯关在一处。 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她很怕见人，怕有人看到她那副狼狈的惨相，所以她宁可用极大的努力去排斥任何一个靠近她的人。 可是时间一长，除了每天来送饭的人以外，不见任何一个人。没有人同她说话。她已经很类似于一只狗了，牢狱中的人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不需要交谈，不需要尊严，不需要被当作一个还活着的人来看。 她渐渐开始觉得孤单，渐渐开始渴望能有人站在窗户或是铁栅栏的外面看看她，同她说说话，她不再抗拒雨萋的到来了。 可是自从那一次雨萋带着些吃的东西来过以后，就不见了踪影。她心里难免开始乱想：会不会是自己上次做的太过分了？会不会是雨萋渐渐醒悟到她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还是远着些好？还是说—— 她想起雨萋的话，这么久没有她的消息，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在跟皇帝求情的时候，触了他的逆鳞，也获了罪？ 在监狱里，时间难免处于停滞的状态，初进来时，她心里脑子里都是一片混乱，根本没有特意在算日子。所以现在，她虽然大概知道呆在这里至少过去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但并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是自己待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已经开始逐渐地发疯了。 当初皇上下旨把她关进这里的时候，并不曾提到过要关她多久，只是冷漠地甩了甩龙袍的衣袖，说了句：“拉她下去，关起来。”，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要在里面待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那个一开始就没有明确给出的期限。 这使得长久以来她心里能够产生的任何希望，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她怎么能不发疯呢？ 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阵子，来看她的人，却是她那位刚刚新婚不久的姐夫——连逸凌。 这时候，不管来的人是谁都好，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偏偏是她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他出现并且站在远处的时候，雨楚便借着小窗口射进来的一点光认出了他。 那张脸上，尽管努力掩饰了脸上那份与其说惊讶不如说是嫌恶的神情，但还是通过他那稍微转向侧面的头和那张表情尴尬的脸上显现了出来。 此刻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或者直截了当的说，是怎样的龌龊不堪，她不想被动接受那种带着同情和探寻的目光，何况那目光来自于她曾经那么用心喜欢过的一个人。 她主动开了口：“雨萋姐姐好吗？” 他从尴尬中一下子醒过神来，想笑一下，却没能成功：“雨萋上此来这里看过你以后，回去便病了。在病床上，她还一直念叨着要再来看看你，说她放心不下，怎奈身体一直不见好……” “现在可好些了？”雨楚没想到雨萋是见过自己以后生了病，思量起来，觉得可能是自己伤着她的心了，心下难免歉疚。 连逸凌叹了口气，“她的病况一直都不见起色，”他看了看雨楚，忽然觉得刚才说的话不妥，便补充了句：“……雨楚……” “如果觉得尴尬，不称呼我也可以。”她很快听出他话里的犹豫来，说这句话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高兴的意思。 “呃……”他顿了一下，然后一笑，“只是听雨萋常常这样叫你，不知不觉也就跟着学了，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怎么了？你想说的话是什么？”雨楚很久没有听到这样彬彬有礼的答话，实在有些不大习惯，只好用粗鲁的方式慌张的打断了他。 “我只想说，你别误会，我没有为了雨萋生病的事情怪你的意思，”他用手点了一下前额，好像是想说的话一时难以组织起来。 “那件事情实在太严重了，这短短的一年里面，雨萋失去了母妃，你这个平时她很疼爱的小妹又获了罪，她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还是我不好，如果我现在不在这个世上就好了。” “你别这么想，雨楚，”连逸凌叹了口气，“要是连你也不在了，唉，你也知道雨萋的脾气，只怕她……你不知道，她一直为了你的事情东奔西走，陛下不肯见她，她就把能求的皇亲贵胄都找遍了，求他们帮着在陛下面前说情，可是那些人往日比谁都亲厚，出了这事儿却唯恐避之不及。雨萋为此生了不知多少气……” 他看了看无助的抱成一团，脸埋进双腿之间的雨楚，感到自己的话好像又伤害了她。“这事情本也怪我不好，在一旁眼看着雨萋焦心，却是无能为力。……说来，你们之间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姐妹，即使不是亲生，也还有情分在，雨萋做这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告诉姐姐，我在这里也住惯了，这地方没什么不好的。事情原本因我而起，我不受着这些罪，还能叫谁受呢？如若她为了我这件事累坏了身子，只怕是让我这一世的罪孽更深，更赎不清了。” “雨楚……”连逸凌脸上的同情更浓了些，“这些不怪你，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明白。只是圣心难测……”说到此，他颓然的低下头去，无助从他紧紧夹着的肩膀上传达出来。 “啊，对了，”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连逸凌把手上的一个包袱透过铁窗递进来，“这是雨萋叫我带来的，交给府里的下人她又不放心。”他一边说，一边扬了一下子嘴角。 这个表情，在雨楚看来，代表着他此时此刻想起雨萋时那种幸福的心情，想来，他一定很爱她。 她伸手拉过那个包袱，“替我问候姐姐，请她不要再为了我的事情操心。还有……”顿了一下，又说：“我一切都好，不必再特意来看我了，你来，反而叫我觉得不便。” “等雨萋好了，我陪着她一起来看你。”连逸凌笑了笑，好像在安慰自己，又好像在安慰雨楚似的。 雨楚苦笑了一下，没有答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二十七章 “啪嗒” “啪嗒” 天上下雨了。 雨楚仰面躺着，整个身子陷在泥塘里，雨水一下一下、不断地打在她脸上，周边的一切全部都是湿的。 她想要立刻站起来，立刻走出去，好摆脱这种湿漉漉的黏溺感觉，但是身体总是不听使唤，浑身无力，一下子粘在泥塘上面无法摆脱，上也上不去，下又下不来。 她拼命挣扎，然而越陷越深，手脚都被绑缚了，只能下沉，下沉，在下沉。 她就要死了！ “啊……不要！” 好不容易从这场噩梦里惊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发亮了。 真是奇怪的梦，这么多年过去了，往事居然还会在梦中重演，而且历历在目，每一个细节都清晰的可怕。 想来是故地重游，一模一样的环境又勾起了过去一模一样的回忆。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现头发全湿了，额上全是冷汗。而啪嗒啪嗒打下来的雨点，则是她眼角溢出的泪水——就连枕头都被打湿了一大片。再一摸身上，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她从被窝里起来，走下床，直走到窗边吹了一会儿凉风。 环顾四周，她认出来了，那间屋子正是姐姐生前顶爱的一间花房——雨萋死了以后，花竟像通人性似的死了大半，后来府里就把那些花搬出来，把这间房重又改了卧房，时隔多年，她竟然没能意识到。 “姐姐，”她推开窗，把手伸出窗外，摇撼着，心里很希望能在虚空中抓住点什么，“我是不是快死了，为什么总想起以前的事来？是不是你怪我还不来陪你，泉下寂寞？还是你，怪我拖累了你，让你那么年轻就去了另一个世界？” 风吹着她的胳膊，有些麻木了，她抽回手来，口里还继续喃喃着：“姐姐也觉得我很残忍，是不是？没错，我忘了姐姐是为我而死的，忘了姐姐对我的恩惠……”她嘴角抽动着，最终却只是冷笑了一下，“我竟然爱上了姐姐的驸马！真是罪无可恕啊，是不是？不过，现在看来，他爱的人居然不是姐姐呢，这一切真是很可笑，是不是？” “不过……”她感到双腿一瞬间失去了支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泪水从她的眼角溢出，又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张着嘴，想要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可笑的人还是我，为了报复他，为了报复他和那个女人，我都做了些什么啊？我毁了自己的人生啊。” 她环抱着双腿，整个身躯开始微微颤抖。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周围置身的空间长大了，又变黑了，大得让她触不到边，黑的让她害怕。 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渺小之感从脚底升起，一直上升到根根头发上，叫她毛骨悚然，她双手蒙着脸泣道：“我后悔了，姐姐，我真的后悔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剃光头发，穿上僧衣一辈子坐在青灯古佛前祈求宽恕，嗯？还是应该……”她哭得呜呜咽咽：“杀掉自己，了结了一切，落个……清白干净的名声？” “啊，不行！”她忽然抬起满是泪痕的面庞，慌慌张张地惊叫道：“我知道就是这样也没办法赎清罪孽！” “不……不！”她把头往双膝之间撞去，口里不断地念着不：“我该怎么办哪，求你告诉我吧……姐姐，求你为我指条明路吧！” 一阵风透过窗户吹进来，丝丝寒意掠过她的背脊，把一缕头发从脑后吹落她的到肩上，她打了个寒噤，头脑却清醒起来。 一个念头升起来：她得去看看瑛儿，去看看那孩子！ 孩子是纯净的，不曾沾染过罪恶，更没有历经过人心的污秽肮脏，她想看看那孩子，把她心中遗忘多年的良知和童心唤回来。 这个主意一打定，她便匆匆站起来，大略的理了一下头发，在背部结了一个简单粗糙的发髻。洗脸架在手边的不远处，她朝脸上泼了几捧冷水，快速拿起丝帕揩了一下水，披了件衣服便朝着瑛儿的房间走过去。 时间尚早，府里的仆人还在二门外打扫，不曾进来院子，她快步向那房间走去，好像想立时得到一些安慰，又好像想忘了自己从前做过的罪孽，重新开始。 瑛儿的房门虚掩着，她推开门，直接地走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皇宫从前是我家》正文 第二十八章 我一向浅眠，睡得很轻，稍许的响动都能使我立刻醒来，今天早晨姨母进来时也不例外。 她前一天曾告诉过我，叫我准备好今天入宫的事。起初察觉到有人进来，我以为是自己睡过了头，便吓得连忙坐起身来，谁知我所见到的并不是我认为的那张属于翠娟的、来催我起床的脸，而竟是姨母，眼中噙着泪站在那里。 我的第一反应是：她会不会头一次离开自己的家，所以想家了，又或说姨丈刚刚离世不久，她夜晚想起亡人觉得伤心了。不过细看看又觉得不像，她不是那种人。 总之，她从未这样失态过。 “瑛儿！”她见我自己醒来，稍微吃惊了一下，随即像醒悟过什么来似的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吵醒你了？” 我点点头，揉揉眼睛，关心地问道：“姨母，您怎么了？” 她走过来坐在床沿上，伸出双手来搂住我，“我很好，你别担心，只是不知怎么了，睡着睡着就忽然想来看看你……”她见我一脸迷惑，脸上又浮现出一些歉意，淡淡笑了笑，“你是不是也觉得姨母是个奇怪的人呢？” 我摇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她叹了口气：“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能明白了——年轻的时候向往着有一天能带着一头白发，看着儿孙满堂，静静坐着尽享天伦之乐，以为那时候心就静下来了，不再有爱恨，不再有波澜起伏，算是最好的时光了。 可是等人像我这样快要老了，什么都历经过了，死亡摆在眼前的时候，又觉得你这样的年纪是最好的，无忧无虑，心无杂质，尚不曾沾染过尘世间的一切。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啊……” 羡慕我？我有些奇怪，一直以来都是我崇拜她的，她怎么会羡慕我呢？她说的话也令我费解，我就从来没想过自己老了以后是什么样子的，只觉得那实在是很遥远的事。“姨母？” “瑛儿，瞧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她放开抓着我肩膀的手。“你听这些话，也觉得我很奇怪，是不是？没事的，现在都好了，唉，我从前在这儿住过一阵子，总觉得这一次再回来，感觉有些怪怪的。这也许是我老了的缘故，老是会不由自主想起从前的事情。” “姨母，你一点儿也不老！”今天她好像总说自己老了，可是算起来她才三十岁出头，哪里就老了呢？这让五十多岁的姨丈情何以堪？ 她笑了，眼角竟没有一丝皱纹：“瑛儿，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怎么还能不老？” 我有感觉，一番谈话下来她的心情总算是有了好转。一个念头冒出来：要不要再说说阿勇的事情？ 如果继续说这同一件事，会不会引发她的怀疑？可是今天之内再不说，阿勇就要离开这座府邸，回自己家里去了。 “姨母，我昨天跟您说的事，您可考虑过了？” “什么事？”她皱眉，像是在仔细回想，“你瞧我这记性，抱歉啊，姨母已经记不起来了。” “就是我说过的那件有关于我的玩伴的事情……” “啊，你说过想把他留下来是不是？”姨母恍然一笑，“昨天急匆匆的，也没问清楚，都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呢，等明日闲下来，你便引他来我见见。见见以后再做打算。” “姨母……可是他今天就要走了。” “哦？今天就要走？”姨母显然有些疑惑了，“那个玩伴究竟是谁啊？” “就……就是如苑姑姑的侄子，您不在的这阵子来府中帮忙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说起话来有些吞吞吐吐，想来她一定看出了端倪。 但说来奇怪，她倒是并没有如我想像的那般生气，也没有喝斥我不要忘记身份同一个下人交往，只是目光一转，脸上带着什么都看明白了的那种笑容：“那好吧，你去告诉如苑，就说你需要一个伴读，留下那孩子就是了。” “可是如苑姑姑不会同意的。” “瑛儿，”姨母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个家将来注定要由你承继，家里的一切要由你打点，大事小情总有一天都将由你做主。作为主人，自己的姿态要首先摆正，不能让人觉得你只是一个依赖他人做主的懦弱的人，所以不要去担心什么如苑姑姑的看法。 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情是对的，那就去做，不要瞻前顾后，扭扭捏捏。当然，你也要学会为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承担责任。做事前，要先考虑到你这样做将会带来的后果，不要草率行动，事后再选择后悔逃避，知道吗？” “我明白了，”我低下头，心里忽然开朗了不少，明白了姨母的用意——是的，没错，总有一天我要长成一个大人，也需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只是对我来说，现在还很难独当一面，为这些做过的事承担什么，于是，我拉着她的手问：“可是……姨母，如果有一天我做的事，自己一个人也担当不了了，您就会帮我的，对吗？” 她抿着嘴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两个酒窝浮现出来：“瑛儿，你是个好孩子，姨母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丢下你的，知道吗？” 我也笑了，紧紧抱住姨母撒娇道：“嗯，我知道，姨母一直最疼我了。” “好了，小丫头，谁不知道你嘴甜？”她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快梳洗打扮吧，今日还要进宫去呢！” “不能不去吗？” 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昨天跟你说那么多，都说给小狗听了？” 我只能听话的下床来，她看着我，眼里满是欣悦的神情：“今天就由姨母来打扮你吧，可得漂漂亮亮的才行！” “好啊！”我拍手叫道，一下子高兴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