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东惊鸿》 《楼东惊鸿》正文 第一章 引子·讲梅（一） 在今天的福建省莆田县黄石镇江东村，木兰溪畔，那普通的村落里却有一座占地300多平方米的宫殿式建筑，然而更为神奇的是，那里还供奉着一尊仪容端庄的唐朝妃嫔的塑像，而这座宫殿，被称之为“浦口宫”。 每逢梅花初开的时候，当地的百姓们总少不得要来这里进行一番大规模的祭祀，参加祭祀者千千万万，当然，其中也少不得邻村乡亲或是远地慕名而来的游人，莫论男女老少，对“浦口宫”的主人无一不尊敬。伴随那庄严隆重的祭祀乐声，人们也是个个肃穆，无一敢乱声喧哗。 人们衣着整齐地进了那座宫殿，听着守宫老人、主持礼仪官的唱和下对这位主人“祖姑皇妃”进行参拜，个个拈香持烛，或是祈求风调雨顺，或是祈求天下富庶，再或是祈求福祉降德。 中央的神龛上便可见这位“祖姑皇妃”的神像，但见她面容姣好，身材颀长，粉面魇桃花，含笑露春风，栩栩如生，俨然一副天仙模样。两侧雕刻着一对楹联，那是明朝太守王守业的手迹，书着：荔子甲天下，梅妃是部民；上面又有“精神万古”、“德配昊天”的两块巨匾。从古至今，历代官员又题过“贞烈垂芳”、“正气浩然”、“人民德心”等诸多好评。那么，能受人们如此敬重的女子，究竟是谁呢？ 参加祭祀的也有几个五六岁的天真无知的孩子，他们只知道跟着大人的模样跟着对这位“祖姑皇妃”跪拜，却不知受人香火的究竟是谁。 一番大规模的祭祀完毕，孩子们脱离了大人们的束缚，在这宫里四处打闹嬉戏，整座宫殿里洋溢着孩子们烂漫的“咯咯”笑声。 “孩子们，祖姑皇妃今天驾临凡间，可不能冲撞了神仙娘娘啊！”守宫老人望着那些孩子，欣慰地笑了笑。 那些孩子们没有一个知道这位老人口中的“祖姑皇妃”是谁，在好奇心理的驱使下个个跑过来，缠着老人询问，非要老人讲讲这位“祖姑皇妃”的故事。 那老人一头花白的头发，一看已是高龄，老身子骨哪里禁得住这些孩子们的黏缠，只是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字，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这位“祖姑皇妃”的传闻逸事，同时也吸引来不少大人们来老人跟前津津有味地听着。 “孩子们，可看见娘娘像边的楹联了？”老人指着那两边的楹联，念了出来，“荔子甲天下，梅妃是部民。” “爷爷，这楹联是什么意思啊？”孩子们扬起无知的脸颊，不解地追问。 “孩子们，你们可知道唐玄宗最为宠爱的杨贵妃爱吃什么吗？” “荔枝——”小孩儿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出来，毕竟这是广为流传的，无人不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名句。 “爷爷，难道这主人是杨贵妃吗？”有的孩子问。 老人笑了笑，又摇头：“史上传闻杨贵妃体态丰满，可咱们塑像这位却是不一样的风姿，怎么会是杨贵妃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二章 引子·讲梅（二） “爷爷，既然不是杨贵妃，那又是谁呢？”孩子们都向老爷爷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老人捋着他花白的胡须，那笑依旧如春风般爽朗，与孩子们对话的好像是没有任何代沟的长者，更像是位顽童。 “她是梅妃。” 一行年轻人从远处正向这老人走来，只望见他长胡子被风吹起，隐隐地见着那老人掩着的，恰是一副童颜。 这几个早就听见老人与孩子们的谈笑，也都被那老人口中的故事所吸引。寻声走来，装作孩子们的像儿听着老人的故事，不知不觉的时候，身心都已投入其中。 “要说咱们江西的梅妃娘娘，那当年的盛宠可也不逊色杨太真呐！”老人似乎深深为梅妃而引以为豪。 “爷爷您好，听您话中许多，好像梅妃确实有过人之处，可否给我们讲讲关于梅妃的一些生平轶事呢？”一行的年轻人之中，有个女生开了口。 老人粗略地看了一眼眼前这几个年轻人，又听着他们操着一副标准的普通话，不禁笑了起来：“你们想必是从大城市来的吧？” “我们都还是大学的学生，只是出来实习，顺带感受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再者，刚刚听到老人家您讲述的梅妃，我们倒很有兴致深入的了解一下这位传奇人物的传奇故事。”这个女孩的声音很甜，脸上更是堆砌满了笑容。 “要说这梅妃的故事啊，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哩！”老人哈哈地笑了起来。 一行人中，唯一的一个男生，背着黑色双肩，站在几个女生中间，犹如鹤立鸡群，开了口，那声音更符合他的本性——柔：“实不相瞒，爷爷，我们都是历史系专业的，其实我们不单单是想了解梅妃这个人物，更重要的是民间口述的梅妃，或许会对我们考究这段史实更有帮助，爷爷您如果不嫌弃，我们倒特别乐意听一听。” 说着，这男的紧紧贴住了刚刚说话的女生的肩膀：“秋明，你说对吧？”他叫赵诚。于另外几个学生而言，早就知道他们是一对恋人，他们的恋情其实早就公之于众了。 “咳咳……”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略微丰满的女生轻轻咳了一声。 那个男生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一群孩子，才发觉自己有些失了分寸，很不好意思的尴尬地笑了笑。 那老人倒也开朗，毫不在意这俩人如此的举动：“发乎情，止乎礼，本来就没错嘛！” “那爷爷……” “也不瞒各位，我家世代为梅妃守宫，你们来问我，可算问对人喽。”说着，又佝偻着腰，问那些孩子们：“你们可要跟哥哥姐姐们，一起来听听梅妃的故事啊？” “好啊好啊……”那些孩子们个个欢呼雀跃，对听故事，都是饶有兴致。 “讲梅讲梅……嗯……少不得要带你们走走这座梅宫，切身体会那时候的面貌，看看那会儿发生的奇闻轶事……” 一行年轻人跟随着老人，一路穿过梅林、梅宫、梅亭等何处，一路上又听着老人口中阐述的梅妃，那故事，一个个曲折而又令人触目惊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三章 前传·梅生（一） 老人的故事生生诱人，其对梅妃的阐述，更是一波三折，整座浦口宫里，仿佛处处充满了梅妃的身影，她那贤德品行充斥着这座梅宫，而整座浦口宫也为她一生起伏生辉。 “早在唐朝唐隆元年，就在咱们莆田，就有一户世代行医的人家，主父有妙手回春的美誉不说，还常常接济贫苦百姓，甚至常常为那些穷得吃不上饭的百姓们无私医治，倒很受方圆百里的百姓们的爱戴，因其姓江，所以当地都称之为‘江善人’。”老人回忆起自己的祖辈、父辈们对他说的话。 “听说梅妃本姓江，那这个江善人一定和梅妃有某种关联吧？”秋明问。 “不错，这江善人就是梅妃他生身父亲。这位江善人虽然处处行善积德，却有一桩憾事，可惜他年正百半，膝下却没有个一男半女。”老人说着，也不禁为这位江善人感到悲哀。 赵诚听着有点不对劲，却又恍然明白似的：“哦，那看来这位梅妃出生，好像还颇有点渊源啊！” “嗯……没错没错！”老人哈哈大笑起来。老人就此开始为他们讲述了梅妃生平的故事。 原来，正是唐中宗景龙四年，同年正月十五，中宗皇帝携皇后韦氏、昭仪上官氏分别扮作客旅商人一家模样，自称家姓黎，微服出巡民间观灯，正好来在莆田江家暂住。 “老爷，我瞧今儿来在我家住的几位商旅倒不想寻常之人，看那几位的周身气度、言行举止，怎么瞅倒像是正儿八经的贵胄之家。”江老爷刚安排好那几位住宿之处，就被夫人郭氏拉到厢房里与之说教。 “甭管他们究竟身份如何，夫人大可不必多疑，总之不是为非作歹、丧尽天良的人，能接济的，也就接济过去，也算功德一桩。”这位江老爷一脸慈眉善目像，虽然脸上皱纹多添沧桑，两鬓微霜如白，却也掩不住平日里济世百姓的一颗慈心。 郭氏此刻倒发出了感慨：“咱们家中虽然富裕了几代，也算昌盛，只是人丁未免不旺，几近要断了香火，老爷倒是肯慈悲为怀，谁来为咱们家解忧去愁？” 郭氏一番忧虑，如何不是江老爷的一腔忧愁？一对老夫妻在房里竟闷闷不乐起来。 “那几位住宿之人要请老爷往前面一趟，说是有事垂询。”有小丫鬟在房外禀言。 江老爷正不知何事，却也少不得亲自前往。 “不妨让妾身一同陪侍前往。”郭氏欣然提出请求。 江老爷怕留郭氏一人在房中，她又要胡思乱想，心生忧虑，索性也就应允了，正好借此为她打开心结。 江氏夫妇二人一同到了前厅，见那一行三人正襟端坐，亲自又与他们道好。 “听丫鬟说，几位有事相问，莫不是招待不周，还是底下小的多有怠慢？”江老爷问道。 那黎老爷连连摇头：“老员外‘善人’之名在外，待我等处处尽心。” “那不知为着何事？望祈明言。”老员外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四章 前传·梅生（二） “实不相瞒，我与家眷途经杭州做生意，听闻此处元宵灯会颇有心意，特地绕道莆田，但不知夜里灯会该往何处？”中宗帝笑问。 江老爷亦做陪笑，答曰：“咱们莆田灯会确有别致，慢说灯花样式繁多复杂，但说其有舟灯相伴，方添情趣赏玩。若逢元宵、七夕，多少来往客商过路于此，总少不得来此一观。” 那旁的老夫人亦回：“我们族中本就近着街市，夜里少不得要放丫鬟婆子们前去观灯，到时老身安排丫鬟领几位一同前往也就是了。” “蒙老姐姐费心，本后……”江氏夫妇听到这两个字，不禁吓得怔住。那韦后也骤然间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了口，笑曰：“那就本候着夜间夫人安排，我等自然感激不尽。” 江老爷原本以为眼前人是帝后微服驾临，听及此话才放宽心来。 坐于那韦后下首的，则是一位看着年轻貌美的女子，那面容姣好，如若银盆，可与月争辉，那缓缓起身之姿气度不凡，此乃上官昭仪是也。 但见其起身笑云：“远行之中，能蒙善人一家相照，实是三生有幸。却说初入莆田，就闻善人之名，今得见其如此家室，更不该有愁绪掩藏内院。但不知何故，夫人虽砌笑容，言语间却能听有无奈之意，不知又是为着何故？” 老夫人听见其一番话儿，出言甚是不凡，便知其非寻常人，心中料及必定隐瞒身份，也不好谎言欺骗，实话相告：“我夫妇二人，虽则多年来广行善事，奈何至今膝下无儿无女，妾也劝老爷纳过几房小妾，却皆无所出，故而终日里为此事烦恼，倒让客人见笑。”说罢，又旋身伏礼。 那上官婉儿忙还过礼去，随即道：“不敢。不瞒夫人，奴家自幼儿也曾习得麻衣相术，曾从观中道士那学过玄学一二，适才见夫人来时，见夫人身上祥云缭绕，又有梅花幽香扑鼻，实主大吉，他年江氏富贵，定不止如今现状。” “那便借小夫人吉言了。” 郭氏刚一说罢，则见丫鬟进来，那手中所执红梅呈上，禀道：“老爷、夫人大喜，适才后院庭中，梅树新开，绽此第一红梅，定是天降吉兆，泽润江府。” 郭氏忙上面看过梅花，但果见它绽出盛放，枝上朵朵似鲜红血液，朵朵姿态各异，不禁令人振奋精气，顿然间浑身舒畅许多。把玩之下，又命丫鬟：“将此红梅供养后院堂内，不得有误。” 小丫鬟忙接过红梅，躬身而下。 那旁的中宗皇帝一室亦为此家这般喜事而展笑容。 江老夫人喜悦之余，却又突感一阵眩晕，差些摔倒。一旁老员外见此伸手将她扶住，问曰：“夫人身子如何？” 老夫人一手撑住桌子，一面又言：“该是不妨事的，也不知怎么，只是骤感乏力，少时进去歇息便可，倒让几位见笑了。”这郭氏又向那几位露笑相对。 韦后近前见这夫人面色惨白，言道：“夫人身体不适，该速请名医诊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五章 前传·梅生（三） 上官婉儿笑道：“江府门上，何须延医诊治？姐姐怎么竟忘了，江老爷本是杏林圣手，远近之处，人尽皆知，莫非姐姐对善人老爷医术存疑？” 这韦后被上官婉儿呛得无言，只瞧她正要怒火发作，一个眼神看向中宗李显，见他不理，随即掩袖轻轻咳了一声，换了脸色，对江老言道：“瞧我，怎么竟糊涂忘了？平日里跟着我家老爷南来北往，这时日久了，连着自个儿的记性都差了，寄居江府，还望老爷勿怪。” “不敢不敢。”这老爷忙拱手还礼，连声退却。 “不如就请眼下，即为贵夫人诊治，看看究竟所患何疾，也好让我等领略江氏医术精深之处。”韦后道。 “这……”江老爷看了这几人一眼，又想应允，又似觉不妥，想起当众行医开术尤为不便，可面对夫人面露难色，多年夫妻又于心不忍，再也顾不上许多，索性为其号脉一番。 少时，才又片刻之后，那号脉已毕，韦后正要询问结果如何，却被上官婉儿抢占先机。那上官婉儿也果然非比寻常人，只见其上前道出结果：“老员外暂莫道结果，夫人此脉，想必是喜脉。天降麟儿，福润江氏满门。” 韦后见又是这上官婉儿占了自己风头，不免又添了怒火，斥道：“你知道些甚么？此处哪有你一个妾室说话的份儿？你若有这未卜先知的能力，何不早说？简直逾矩！” 中宗皇帝素来对上官氏颇加宠爱，哪里舍得那昭仪受半分委屈？用眼狠狠地看了韦后一眼，道：“此乃江府门上，你二人在此无故争吵，成何体统？也不怕人笑话！”这中宗几句话吓得韦后不敢再出声，但又见他上前问那江老爷：“但不知尊夫人身患何疾？可有大碍？” 这江老爷见刚刚一番火药味儿甚是浓烈，实在打心底也是捏了一把汗。这下才放下心来，笑道：“蒙诸位挂心，实不相瞒，正如小夫人所言，贱内脉象如珠走盘，少则已有一月身孕。” 郭氏一听大喜，猛地站起来：“此话当真？” 江老先生捋了一下胡须，笑道：“夫人怎么竟还信不过为夫的医术？几时有过误诊啊！”说完，不免又笑了起来。 那郭氏夫人一听更是喜不自胜，忙起身往门前叩谢天地，口中念道：“我夫妇二人年近半百才有了子嗣，待妊娠之后，定好好栽培这腹内孩儿。”这罢，拜过了天地，又转身去叩谢起那中宗几人：“几位可真是寒舍上的吉星，不想几位今日前来，贱妾竟有了，容老身拜谢。”说罢又要叩首作揖。 上官婉儿忙将她扶起：“我等寄居府上，哪里敢奢主人给客人道礼？夫人快快请起。”说罢，又拉过郭氏夫人的手慰问着：“夫人如今初有身孕，千万要当心，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行走坐卧万望小心，可莫如此情急，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又是不好，从此可要好生将养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六章 前传·梅生（四） 韦后在旁看着今日处处尽被这上官婉儿占了风头，无名怒火不打一处来，正要发作，又碍着中宗的颜面，只瞧她在一旁气得面色发紫，甚是难看，随口只是奚落一句：“你这话说来轻巧，就跟着自个儿怀过似的，哪来这些满腹经验之谈？” 韦后一句话说得上官婉儿哑口无言，正中自己一块心病。原来这上官婉儿早年侍奉武后身边，一直用着武后赐下的避孕药，而后虽常受中宗宠爱，受封昭仪，可屡次调理身体，却一直没有身孕。 听着韦后的话字字戳心，好容易撑出一番笑容，背对韦后相答：“哪有妇道不曾生养？只是时在早晚。更何况身为女流，自己虽未曾生养，难不成还没见过旁人生育之道么？”说罢，不禁又紧咬住了牙关，强行按捺住这般委屈。 这时候，江府上却生变动，不知为何，外头的丫鬟小厮纷纷向里跑来，但见有人禀道：“老爷、夫人，外头不知哪来官兵围住我府，还请老爷速速拿些主意！” 那中宗已经猜出几分原委，忙与江老员外道：“莫慌莫慌，待看详情如何。”说着，命一个小厮去将那带领官兵的传进一见。 少时，只见一人身着一品朝服者，发须皆已呈花白，那人却在正堂之外叩首，口中高呼：“微臣韦温，恭迎圣驾回京！” 江氏夫妇一听，不免大惊，原来眼前几人竟是帝王微服私访，下临江府，忙要叩拜圣驾，却被韦后拦住，摇头以相示意。 只见那中宗皇帝出得堂去，呵斥道：“真是胡闹！朕不过同爱妃微服查访民情，何劳丞相追来？何况兵困江府，所为何意？” “启奏陛下，京内生出百姓叛变，道是我上昏庸，故微臣前来迎圣驾回京，以显我主勤政爱民之风。”韦温道。 那上官婉儿亦追随中宗出得堂门，对韦温相言：“大人多虑了，不过百姓们闹些不和，你只管派兵镇压，如何兴师动众追随出京？本宫还要与陛下夜游灯市，你这前来，真真儿扫兴！”说着，又不顾旁人，施展媚术，缠住中宗，“陛下，常闻莆田灯市非常，咱们不过好容易出宫一趟，可真要回京么？” “灯市在即，自然不容错过享乐，爱妃且放心。”中宗哄道。这又回命丞相：“你速速率兵回驿馆，朕不日再同你回返京师也不迟！如若不然，这大唐江山，他爱谁管去便好了！” 这韦后打心底巴不得上官婉儿落下个狐媚惑主的骂名才好，自然也不愿意去劝，只是由着他去，在堂内道：“可不是么？上官昭仪句句皆是，韦大人只按着上官昭仪的吩咐行事即可，可莫忤逆了圣意啊。” 那韦温原是韦后的堂兄，听及韦后也这般言讲，自然知道如何行事，便又领旨率兵退去。 江府此刻虽又恢复了先前的风平浪静，可江氏夫妇二人心内却都是波澜起伏，竟不曾想眼前人乃陛下亲临，着实吓出一身汗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七章 前传·梅生（五） 江氏夫妻二人正要叩拜天恩，韦后故意趁着中宗、上官婉儿不曾入内，忙将他二人扶起，笑道：“老爷既然知道我等身份，大可也不必张扬。既已说是微服出巡，此处更没有陛下、皇后的身份，我们不过都是寻常百姓身份在此。” 这时，中宗皇帝才携上官婉儿入内，江老见状，忙又道：“草民不知陛下驾临，多有得罪，这便命人为陛下重换客房。” 那皇帝忙将他叫住：“老先生不必费心了。江府上吃住皆好，何况我们只是暂寄贵府，如今有京内丞相寻来，只怕夜间也不得宿于此宅，少时恐怕还要命人搬回驿馆，实在不敢蒙老先生再费心思。” “如今尊夫人有了身孕，老善人若有这番心思为我等安排吃住，不妨多留些时间，为老夫人调理身子，来日诞下麟儿才不负我等微服至此。”上官婉儿笑曰。 韦后这时从腰间取下一对龙凤环佩交与老善人，言：“既已知夫人有孕，也不好白来一趟，这对龙凤玉佩，只当是给这未出世的孩儿的见面礼。” 这江老员外哪里敢收如此贵重之物，连声推脱：“这万万使不得，此乃皇家御用之物，草民哪敢收得？” “正是老员外知道我等身份，才更要收下。如今又是在我等来时，夫人身怀有孕，想来腹中胎儿必定都非凡人，日后江府上一时不便，只管凭这对龙凤玉佩寻入京城，为女者或为帝妃；男儿者，亦可为官。生女配凤，生男配龙，都是我等的一点心意，老先生尽管收下罢。”韦后硬是将这对玉佩塞与了江老先生。 这江老正要奉还，不料中宗却故意说道：“不过聊表心意，若是不收，那可是抗旨不遵了。” 江老一听，哪里敢担当得起“抗旨不遵”四个字？吓得瞠目结舌，只得谢了恩，收下玉佩。 这江氏夫妻二人又请了他们往客房先行歇下，随后又传唤丫鬟小厮们好生侍奉，时至正午，又命人备下好酒好菜，处处不敢有所怠慢。 时至傍晚间，果不其然，又那县丞诸官来请圣驾移回驿馆，可那中宗却不允，执意要私访寻玩莆田花灯夜市，遂只命人将行李带回馆驿。 那中宗、韦后与上官婉儿三人在江府用过晚膳，入夜时辞别了江老夫妇，依旧游玩灯市自然不在话下。 这厢送走了微服私访的皇帝，可把这老夫妻二人唬得不轻，这才命人往厨房备下元宵等果品以度佳节。 厅堂上燃上烛光，江氏夫妻才得以安心。 只听那江老哀叹一声，郭氏不知缘何，问道：“不知老爷还有何心事？” “只悲大唐江山又要祸起战乱了。”江老不禁愁眉紧锁。 郭氏一听，不解其意，问道：“老爷何出此言哪？不过我瞧着那陛下倒也仁厚，至于朝堂上的事，也不是你我平民该操心的，自有那满朝文武，咱们只管安心度日罢。”说罢，便安安心心地坐在了一旁，手抚肚子，享受着年近半百得子的喜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八章 前传·梅生（六） 江老拭去脸上滚滚的冷汗，颤着声儿道出心中所虑：“我虽然是一介行医之人，多少也关心些国家兴亡。如今只见今上受上官昭仪左右，惹得皇后多有不满，先是祸起内庭；再又见那皇帝如今乐不思蜀，连着京内之乱都不管不顾，依旧在外寻欢作乐，长此以往，千里之堤，必将毁于蚁穴；然则吐蕃边陲之地外敌骚扰频频，我大唐如若再不出英主，恐将完矣！”老善人越说心中越是害怕，满腹为大唐来日担忧。 郭氏笑了笑，宽慰于他：“老爷素有‘善人’之名，可就是太心善，才有此诸多烦忧。何不将这些事儿皆放宽心来，想想咱们未出世的孩儿，老爷也该多为他们打算打算，”郭氏又是一番剖析，皆是至善之言，“常言道‘身在其位，必谋其政’，妾身虽是一妇人短见，但想来咱们不过都是寻常百姓，朝代更替、帝王易位，都是正常不过，只管做好平日本分，为百姓行医诊治，也算是积德谋福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江老善人听着，只觉得也只能如此，竟无言以对。 守宫老人的故事讲到此处，引起了一行大学生们的好奇心理，那个叫赵诚的男生问道：“听爷爷这样讲，那这郭氏肚子里怀的，十之就是江采萍吧？” 秋明听着口中呢喃着：“只知道江采萍出生在莆田，没想到郭夫人在怀她的时候还有这样的事……” “怎么会，史书上还记载，江采萍还有个兄弟，叫江采芹的，如果郭夫人怀的是江采萍，那什么时候生江采芹啊？”另外一个女生有点糊涂。 守宫老人笑若春风：“不过都是听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至于郭氏生出来的，又是一桩奇闻呢！” 那些大学生和一群孩子们又认真地听着老人往下讲。 春去冬来，虽然时在一年之中，朝堂上果然波澜起伏，就在此年六月，唐中宗李显暴毙驾崩，韦后一党意欲效仿武后女主称制，不料却遭太平公主联手李隆基发动唐隆政变，致使连同上官婉儿都一并招致诛杀，少帝李重茂被废，大唐皇室拥护相王李旦即位，是为睿宗，改国号为唐隆。 而莆田因离帝都长安颇远，才躲避了一场政变的血洗。 这年冬天十一月，人人又换上皮裘大袄。 那郭氏夫人已有十月之余的身孕，却迟迟不见临盆的动静，江府上下都为此事担忧，或言夫人所怀凶神大煞，或道怀的天降吉星，一时间是福是祸，无人说清。 那郭氏身子笨重不便，日日躲在房内不敢出去，唯恐何时突然临盆。 这日，江老入房来又为夫人把脉，待未号脉结束，郭氏心里已是着急：“到底如何？不知何日才能分娩？” 须臾，那老爷收起了行头，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这也是强求不得的，我又何尝不急？” 郭氏听着，心中不免更是着急，屡次听着这样的结果，哪个心里好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九章 前传·梅生（七） 屋外寒风似同虎啸，阵阵扰人心扉，何知窗内人的心烦意乱？ 这一年冬天，雪来得更是格外的迟，然而有谁知道还有比盼这场瑞雪更心急的人。 江郭氏挺着身子行动不便，伸出手来，在那老爷的搀扶下来到窗前，意欲伸手推窗，江老却道：“寒风刺骨无情剑，夫人若是着了风寒，身子如何吃得消？” 郭氏含笑望了一眼眼前的结发多年的丈夫，心中却是甜蜜，难得相伴三十余年的夫妻情谊非比寻常，多少人道她腹中鬼胎，实主不祥，唯有眼前夫君对自己更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容颜，早已没有从前美貌，一个年近知命的妇人，这时候却渴望起明艳青春的活泼与动力。微微张口，语如少女般甜润：“妾身的身子自己清楚，老爷不必为我担心。”说罢，又伸出手去，轻轻推开窗子。 果然北风袭人，一阵寒风扑面，阵阵风割人脸，望那冬日寒风，院中的梅林一朵不曾吐蕊，连花苞儿都没有一个。 曾几何时，大抵还是这一年的元宵佳节，府上的事，郭氏心中记得明白，就是这片梅林里，已经梅花朵朵，连同阖府上下，第一朵红梅也是绽于林中。 那时节初闻身孕，却面对着微服出巡的韦后与上官昭容的明争暗斗，那番光景又仿佛新历眼前。盼着腹中孩儿临世，漫数时光，一月，一月，一月……转眼三季将过，又是入了隆冬，那笨重的身子不知何时才能摆脱束缚。 看着庭院中的小丫鬟们嬉闹着，郭氏自己仿佛也回到了少年时候，那时节自己也是和她们一样，无忧无虑，不思凡事，而如今不知为何，却是心事重重。 听着那番欢声笑语，满心向往，她也渴望起畅游于梅林之中，渴求那青春时光，口中不觉竟慢慢言语：“这梅花，缘何不绽呢？” “夫人莫非忘了？如今才时值冬月，少则也要腊月才开梅花。”江老回答于她。 郭氏听了，只否决于她，似是竟能语言一般，看透一切：“快开了，瞧那梅花，朵朵鲜艳，鲜红似血，多好看哪……” 江仲逊知道，这是妇人生产前的虚幻之想，可不知为何，却糊涂如此。外头明明枯枝束束，何曾见到簇簇红梅？ 郭氏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腹中孩儿，浑身间透露着股股母爱之光，难得半百得子，是多少年的心愿使然，理当多加惜福惜寿，这会儿却又对老爷言道：“待梅开满园时候，我若还未生产，不若请老爷为我送他离开罢……”说着，有点红润了眼睛。 郭氏心中其实如何舍得相伴数月的孩儿，可不知为何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儿，实则她只怕真如旁人所说，她怀的，只是个怪胎…… “莫论夫人腹中神圣也罢，亦或怪物也好，为夫都待你平安生产，绝不送他性命！”江仲逊说着，竟哽咽起了声音，满心全是不舍，老来得子，已是天大的福分，哪个做父亲的肯舍得在这会儿断送亲生骨肉的性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十章 前传·梅生（八） 这是江氏夫妻二人的一块心病。自从那“腹怀妖孽”的谣言以来，这对老夫老妻便开始羞于见人，连同府里许多下人为避嫌还来不及，个个都懈怠了许多。是啊，也从未有这样身怀十月之余都未见生产动静的妇人，实在有悖伦常。 江老未免她看那景致再添伤感，默默地为她关上了窗子。夫妻们又共同坐到了暖炉边，互相惜自取暖。 屋外不知何来声音吵闹非常，江仲逊起身去打了帘子问道：“外面发生何事？” 有小丫鬟手执几枝红梅，忙前来回禀：“老爷，咱们院儿里的梅林先前朵朵绽放开来，甚是奇景，可好看了！”说着，便将手中的红梅递与了老爷观看。 郭氏在里面听得真切，骤然间听闻梅花绽开，竟满心欢喜。可又听那小丫鬟道：“那梅园里的白梅，今年全成了红梅，都道说是大喜的吉兆呢！” 郭氏想起先前预见，果不其然，一一应验，不知何来这样神功，竟能预料如此准确，欣喜非常。 一时间大喜过望，又想起刚刚所言，道是梅开时候，要断送孩儿性命，如今正是梅开，岂不要从前番所说？猛地站起身来，这一站可是正好，动了胎气，只觉得腹中难受，一阵阵疼痛如绞，本能地用手护住腹部。 一声“哎呦”叫了起来，惊动了那江老先生，回头看时，只见夫人脸上冷汗涔涔，如珠而下，忙回头命丫鬟传唤接生妇人以及乳娘。 那丫鬟见状，也吓得没了章程，一时间，阖府上下乱作一团，那接生婆来时，只将江仲逊推了出去，一面道：“产房不祥，老爷还是赶紧回避罢！” 江老还是头一回见这样阵仗，虽然自己也行医多年，可自己对接生却是毫无经验。 只听得里头接生婆又高叫着：“水呢！赶紧拿热水来！”府中大大小小的丫鬟们进进出出，皆按着接生婆的吩咐做事，热水不停地往里面送着，而送出的却是满盆鲜红的血水。 “剪子！快！拿剪子来！”接生婆高叫着。 “啊——”郭氏一声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声疼痛，贯彻着整个府间。 江仲逊几番想进去瞅着却被阻拦，心中只虑着夫人的安危，都道说是女人生子，尤其头一胎最为关键，不容有何闪失，而况夫人已经半百年纪，如何经得住这样的疼痛？多年的夫妻情谊鹣鲽情深，哪里能听这样的惨叫，更是恨不得替夫人受这样的苦楚。 “老爷！”耳听那郭氏正处生死边缘，一声高唤江仲逊，更是为人所不忍。 “夫人，快用力呀，快了快了！”里头接生婆一面又安慰着她。 “啊——”这一声叫，已经较前番几声轻了许多，只听那郭氏在床上已经使不上力来。浑身的汗如珠下，已经湿透了整个床铺，连同散乱的头发上也全是汗水。 “夫人，快坚持住，就好了，这身子已经出来了！”接生婆高叫着。 整座江府里闹得人心惶惶，那时光催人，不觉已从早上渐到正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十一章 前传·梅生（九） 眼见得那郭氏夫人命悬一线之际，已然气息奄奄，可想起身为人妇，理应为江门传承香火，怎可因这般疼痛轻易言弃？如此一股信念贯穿脑海中。 “夫人，快用力呀！”接生婆婆的话儿反复地在郭氏耳边回响着，时而又是一句，“快出来了，夫人使劲哪！” 但见那郭氏骤然一声嘶叫：“啊——”那声音通彻整座江府，不，或许通彻着整个莆田城。 随之而来的是婴儿的啼哭，那哭声响亮，可却又不同于其他孩儿，那哭声是清脆的，久久于天地之间回响，似是在报天下人知晓这个婴儿的降世。 “哇——哇——哇——”一连三声的啼哭而止，那门外的江仲逊听到这哭声，才放下心来。 “老爷，生了！生了！”里面的丫鬟们个个兴奋不已，纷纷出来禀报这好消息。 又有小丫鬟出来回禀：“恭贺老爷喜得千金！” 江仲逊虽听是千金，可也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连道：“千金好！千金也好！”说着，展露出了笑容，挥去了脸上因焦急等待而留下的汗水。 “老爷，小姐出世，那脖子后面还有一块红梅胎记，正主了梅花齐放的吉兆呢！”小丫鬟们高兴地说与老爷。 这时候，不知缘何，突然满院的梅花香气沁人心脾，人人皆道这姑娘来历非凡，而她的降世，正辟了那灾星的谣言。 稳婆将那婴儿紧紧包在襁褓之中，抱出来与江老爷一观，可里面却又突然传出动静，只听又一接生婆高声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哪！夫人腹中还有一个孩子未曾出来！” 江仲逊听着，也顾不上许多，却原来这一胎还是个双生，忙将那小千金抱与乳娘下去喂奶。 府中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的，那些丫鬟们已经不用再按稳婆吩咐，已便知道该如何做。 江仲逊只在外面焦急地左右徘徊，想起半百之年竟一举得子，还是一对双生，只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之中，又等着这另一个孩儿的到来。 却说里头，传出的依旧是“用力”、“加把劲儿”之类的话。 可那郭氏毕竟已上了年纪，何况先前生得一胎，这会儿哪里再有气力？这一生，已经气息奄奄，连叫的劲都已没有。曾几度晕厥过去再又苏醒，屡次想起头里生的女娃，只盼着能够生个男孩儿为江家传宗接代。 凭着这一股执念，她极力地配合着稳婆们的话，可这番生的却是艰难。 果然应了那句“娘奔死儿奔生”，人妇分娩之艰辛，莫若郭氏能够深刻体会。 更漏渐转，不觉又到傍晚，还是不曾生出来。那些打下手的丫鬟和稳婆们也已耗得精疲力尽，更何况连午饭都不曾来得及吃，都要丧失了耐心，却总未见动静。 而那郭氏打心眼儿里明白，这一胎能否生出，旨在自己，下定了心肠高叫稳婆，咬定了发丝，几近往鬼门关一趟，誓死生出腹中这个孩儿。 “夫人，快！坚持住！”稳婆知道她的心思，不忍孩儿无辜丧命，依旧竭力地帮她生出这个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十二章 前传·梅生（十） 江郭氏力求着为江府生下男孩儿的信念，耗尽了最后所有的力气，果然在稳婆们的帮助下，终究还是生下的婴儿。 这时候，产房内早已燃上烛火。而那江仲逊听到这个孩子的哭声，不顾一切直冲产房内，从稳婆手上一把抱过孩子。 可有谁人在意郭氏的生死呢？原来郭氏早已耗尽了力气，早已疼晕了过去。 她还剩最后一丝薄弱的气息，缓缓睁开眼皮时，她已经看得模糊重影，仍是记挂心事，那声音极细，真似少女般的铃音清脆：“是男孩女孩？” 郭氏静静地等着床边人的回答。 “回夫人，是个男孩儿！”旁边的稳婆笑着回答。而那江仲逊只欢喜着江门有男丁继承香烟，哪里顾得那女人的生死？ “男孩好……男孩好……”郭氏见着那江仲逊这时竟不闻不问自己身体如何，心中难免哀伤情切，眼角中不觉垂下泪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那江仲逊却又当场给孩子按“采”字辈，择“觱沸槛泉，言采其芹”1一句，为其取名一“芹”字，名唤——江采芹。 可怜那郭氏生产后一直体弱气虚，又加之心事重重，始终因江仲逊不曾对自己多加体贴而耿耿于怀，最终未能出月便药石无灵，抑郁而亡。 自郭氏去后，江仲逊深感自己一人无法领带两个孩儿，则又娶一填房，是为江殷氏。这位殷夫人原先也是死了丈夫的，上无公婆，下无兄弟姊妹，只带着与前夫的遗孤，一个尚未满两岁的女娃儿过日子。今到了江府，那先夫的遗产尽皆带过来不说，连着对自己的亲生之女更加疼爱，哪里还顾得上郭氏一双儿女的生活？ 守宫老人的故事讲到此处，听众们个个好奇，不禁有人问到：“江采萍姐弟好歹也是江仲逊的亲生骨肉，难道竟然任由殷夫人欺凌两个年幼的孩儿么？” “你们可不知这殷夫人的厉害，那简直赛过河东狮呢，所以那江仲逊就有个毛病，就是惧内啊！江仲逊要是哪个地方稍稍袒护一下两个亲生骨肉，那殷夫人可要拆家的本事，非得闹上半天，所以，这江老爷子哪里惹得起啊？”守宫老人笑着解释说。 这时又有人叹息：“可惜好好儿的一个善人府上，竟然遭到这样的女主人！” “郭夫人也挺可怜，要是亲生母亲还在，哪里有殷夫人的地位？她也不配进江府的门，简直糟蹋了江府的地儿！”有人怨道。 “那这对姐弟遭受着殷夫人的凌辱，江老爷子又不管，想必成长的日子过得一定很苦。” “可不是嘛，不过好歹那女娃儿天性聪明机灵，处处能够带着弟弟躲开继母的刁难，日子虽然过得艰难，却也不算坎坷。”守宫老人不禁为这姐弟的成长经历叹了一口气，回忆起自己祖辈们讲述的那段故事，不免总觉得有些心酸哀怨，“这也是天下遗孤们的悲哀啊！” 注释： 1：出自《诗经·小雅·采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十三章 梅名（一） 老人接着他的故事又讲下去。 时光荏苒，光阴飞逝，转眼便是十年过去了，江采芹姐弟俩也都长到了九岁。面对继母的苛责刁难，姐弟二人的日子虽然过得不尽如人意，好歹那些下人们个个念着先夫人的恩泽，多多少少都照顾着点。那江仲逊心里也知情，就是不曾说破，只因着心里多少有点对他姐弟二人的愧疚。 只是那殷夫人自到江府上，之家却过于严厉，惹得下人们个个怨声载道，都没几个有心思做活儿，自然也就怠慢了许多。而况且对自己那亲生女儿又是十二分的溺爱，处处偏袒，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恨不得要把她捧到天上去。 再至于那殷夫人的女儿来到江府，自然跟着改姓为江，从江家“采”字辈，一过门就被殷氏嚷着让江仲逊给她取了名字，为“茵”。这江采茵仗着自己比江采芹姐弟年长两岁，在府里硬是称起了嫡出的大小姐，更仗着自己的亲母殷氏处处偏袒，在府里更是作威作福，毫不将下人们放在眼里。以至于那些机灵点儿的下人们都明面里奉承，暗地里使坏。 可却要说到那女娃儿，天生的一副胜雪肌肤，聪明伶俐，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惹得江仲逊对她甚是喜爱，暗地里只将她充作男儿教养，给她读了许多经典诗书。而那女娃儿却还自通音律歌舞，不仅生得一副国色，更是习就了满腹的才学。只是那江仲逊过于屈服殷氏夫人的淫威，待她上了十岁还不曾给她取名字。 那江府邻里住的凑巧也是一户姓郭的人家，正是前头郭氏夫人的同族，那府里的少爷名叫郭存瑞，按辈分，也是江采芹姐弟俩的远房表兄，稍长那江采芹姐弟三岁，生得倒是一副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自幼也喜独四书五经。因着与江府上沾亲带故，也时常往江府上跑对那对姐弟可没少照顾。实则究竟为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原来他自幼爱慕那女孩儿的美色，，一度想得到那女娃儿的垂青，奈何那小姐处处恪守本分，从不越矩。 这日，腊月初三日，年关将近，偏偏说巧不巧，江采茵突然染了风寒。殷夫人正为此事忙得不可开交，因嫌江仲逊用药太轻，便往外为女儿寻医问药，弄得阖府里的下人们也不得安生。 “哐当——”那耳房内又传出瓷碗摔碎的声音，里头又传出骂声：“你这下作的东西，怎么用这么烫的药？你看看，可是人该喝的吗？”殷氏破口大骂着奉药的下人。 那丫鬟本就不服殷氏如此管束，便随口顶嘴道：“怎么，你家大小姐爱喝不喝！我们家二小姐若是病了，那些没脸子的东西都不曾见着送药过去。要是能有这些好药，还有人伺候着，早就咕噜喝完了，采茵小姐是个金枝玉叶的身子，娇贵得很呢！”说着，那丫鬟只觉得心里还不服气，又回道，“夫人既嫌烫，下次咱们日日做冷的来，这大冬天的保管小姐喝了好受！”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十四章 梅名（二） 殷氏今见一个小小的丫鬟如此放肆，毫不将自己这个一家的主母放在眼里，又听见她口中提及那嫡出的小姐，更是自己心中的一根刺。于是便也不顾体面，气得青筋暴起，恨不得举刀就砍，索性破口与之对骂：“好你个下作忘本的娼妇！我府上岂容你这样的人作践！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这厮叫什么名字？看我回头不禀明了老爷，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那小丫鬟刚走到门口，听她如此咒骂，少不得又与她回嘴：“夫人勿恼！你说这谁是娼妇？我又不是老爷的妾室，何况这府上真正的主母，该是我们前头郭氏夫人才对！还请夫人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就是咱家老爷的续弦而已！纵然如今成了主母，也没半点主母的样子！打那话儿叫什么来着？‘就是穿上了龙袍也不像太子’！”说着，也不再理她，直接推门而出。 殷氏被这丫鬟怼得不知所云，气得不打一处来。里头伺候的丫鬟们个个儿忍俊不禁，好容易来了这么个丫鬟能与这夫人相较，总算也出了他们自己平时的一口恶气，哪个不是喜在心里？ 殷氏抬头又看那些丫鬟们个个偷笑，更是恼火，怒斥道：“你们笑什么笑？还跟个木头似的杵这儿！瞧你们个个是想挨板子了！没看见小姐病着呢？还不去给小姐重新煎药去！” 丫鬟们听她如此说，便通通迅速地走开了。待郭氏回过神来，见房内空空无人，只剩自己与床上的江采茵，更是气得无语，不知如何是好。低头看见一地摔碎的碗片，索性便大声地鬼号起来：“索性让我一脖子抹死也就罢喽！”说着，又在房内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唯恐府中有人不知。 果然，那吵闹声引来了刚从前头行医问药的江仲逊。进得后院直奔殷氏房里来，可刚一进门，那殷氏便拿起花瓶砸向房门口，险些砸中那进房门的老爷。看着那眼前破碎的花瓶，甚是不解她为何如此无故发火，何况那花瓶险些砸中了他，一股火起也是无从发起。 “我看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江府怎么也赫赫名扬百里，传扬出去，这都成什么了？”江仲逊进了房门只站在房门之内，也不再往里进，想起平时也容忍她许久，不想今日越发的肆无忌惮。 殷氏见他今日也不像从前对自己体贴，反而愣了神儿，恍然醒悟过来，突然“哎呦”一声，继续哭闹：“这日子可没法儿过了！你这成日里只知道在外头义诊给人看病，可有想过咱闺女的死活？哪怕病成这样，也不见你这个做爹的来问候半句！索性待女儿死了，我也一同跟着她去了！”说着，更是来了神儿，又故意继续放声大哭，吼得这屋前屋后走过之人无一不能听见。 江仲逊一心只为着府上的名声，怕走漏了这等丑事，又只能迁就于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罢了罢了！有事你便说事，你这是要闹哪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十五章 梅名（三） 殷氏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府上的主子，也都不管管事！这府里都养了一群什么丫头？你成天只知行医在外，还给穷苦难民义诊，这好人倒是通通让你做了，可府里有谁记得你这好？你成日间不在府里，那底下的丫头哪个把我母女俩放在眼里？这不，都顶撞到我头上了！” 江仲逊原以为是何事，听起她这样说，倒也能猜出个分来，便道：“这也是你平日咎由自取！处处对下人们苛责要求，丫鬟们也是人，忍了这么久不怨你骂你，也算是好事了！” 殷氏一听他这话霎时便恼羞成怒，又学起了泼妇骂街的模样儿，道：“我平日里对那底下还要如何从宽？正是平时太给他们好颜色瞧了，才敢处处欺凌主子！好你个老匹夫！竟还向着旁人说话！”说着，不免一声哀叹，又开始了哭闹，道，“罢罢罢！我瞧这府上也没我母女俩儿的容身地儿了！回头我便收拾包袱，你就随我母女生死如何罢！” 这江仲逊到底也是一府的正主，今反见被她欺凌，一声喝住：“你要是出了这江府的大门，便是给你一纸休书的时候！”说着，走去了桌子边，坐在那圆凳上。 殷氏被吓得不敢再闹，只得乖乖顺从了他，好言好语才道出事情始末：“还不是今日采茵高烧厉害，那奉药的丫头也忒没规矩，我不过就是嫌有些烫了，不过说她两句，竟敢当中跟我顶撞起来。这一回倒好，顶撞了我是不要紧，要是哪日冲撞了府里来客，可没好果子给她吃的！我看那丫头面生，想是新来的，不过这些个下人，你也该好好管管！我这也都是为着府上长远。”说着，那殷氏不顾四十余岁的年纪，硬是充起嫩，学起那十八岁的姑娘与他撒起娇来。 江仲逊缠不过她，只得顺从，面上与她应承，连道了几声好，才打住了她的胡闹。 这时，又有小丫鬟奉药进来，那江仲逊未免殷氏再又吵闹，便从丫鬟手里接过药，忙又命她下去，自己亲自走去床边，给那江采茵喂药。 “这倒还像个为人父的，丫头病了几天，才见你正眼瞅这么头一遭。要是换成你那亲闺女病了，你这一天还不知道要跑几回呢！”殷氏不禁吐出了怨言。 江仲逊听到这话心里便不乐意了，反而问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采茵虽不是我亲生，可自从来到我府上，如何没将她当做嫡出的小姐待？处处好吃好穿都供着她，连二小姐的穿戴都不如她！这么多年的父女情分，我何处厚此薄彼了？” 殷氏随口便说了一句风凉话：“我就知道！这填房到底不如原配，合该咱们命苦，承受不起你江家的福大财大！” “女儿好歹还病着！你这是要闹什么？病着讳忌吵闹，照你这样，采茵的病何时能好？再要如此，便将她迁去偏院养病罢！”江仲逊有些不耐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十六章 梅名（四） 殷氏对江采茵也算得是一位慈母，骤然听见江仲逊得话也颇有几分道理，便止住了先前那样无理取闹，安安分分地站在一旁。 江仲逊给女儿喂了药，才又将她叫到一旁，缓了缓语气，问道：“这年关将近，年下的用度准备的如何了？” “这倒不用老爷费心，我自有分寸。一应着麻糕、酥饼、酪糖、桃符、面食糕点什么的，都已准备妥当。”殷氏回道。 “那几个娃儿的过年新衣可量好没有？”江仲逊追问道。 “采茵的衣服早就让人量了，只是采芹姐弟俩的衣服还不曾来得及上手。”殷氏说得心安理得。 江仲逊立下拉长了脸：“难怪下人们背地里说你呢！你这如此厚此薄彼，处处轻待了二小姐和三公子，哪里还有个主母的样子？” “这不就着采茵住得近些么？先量了她的衣服又有何妨啊？再说，离年关不还有二十多日嘛，也急不在这一时啊！这府里上上下下，哪里不是我一个人打理？若不是我，只怕你那对宝贝儿女，连住的地儿都没有！倒还怪起我来了！”殷氏又有些不讲理。 “你……”江仲逊被她气得有些说不出话，举起手来便要打她。 那殷氏被他娇纵惯了，此时倒也不怕，反而和他横了起来，双手叉腰，双目圆瞪，把那衣衫凌乱乱扯，俨然又是一副泼妇模样，只听她道：“你什么你？今儿我就在这！你倒是打啊！不打今儿还偏不放你过门！”说着，又故作大闹起来，只嚷着江仲逊要杀人了。 而那外面伺候的丫头们对她这样的伎俩早就习以为常，原来听见这样的闹剧还能有人进来劝架几句，如今却个个充耳不闻，没人理睬，知道这是她用惯了的把戏。 江仲逊更是吹胡子瞪眼，不知所云，心中只怨悔当初不该娶了这样的河东狮过门，到如今也只能认账。 “你再这样，便是闹到晚上，看谁进来拉你一把！”说着，便强按怒火挥袖做到椅子上。 殷氏打心底也明白，自己这样多多少少也有些过分，才又转身，过去对他道：“下次裁缝来的时候，我再叫裁缝给他们做衣裳，如何？可遂你老爷的心了？” 江仲逊转身又不理会于她。 “你这又不做声，到底又要如何？”殷氏被他逼得有些急了。 “那两个孩儿，怎么说也是前头夫人亲生，三公子倒也罢了，只是二小姐过了年，可多少岁了？”江仲逊故意询问于她。 “不过才十岁年纪，又怎么了？”殷氏去坐在了江仲逊的对面。 殷氏这话正中江仲逊下怀：“你也知道她有十岁的年纪，我且问你，她这名字起了没有？” “我早间就说了，这女娃儿福薄，经不住大人厚爱，也犯不着这么急着取名儿，等再大些也无妨。”殷氏随口又是一番老话。 原来，江仲逊每次同她提起此事，那殷氏总找这些理由开脱，都是江仲逊听腻了的老话。 “再大些？”江仲逊白了她一眼。 殷氏点了点头，还“嗯”了一声，面不红耳不赤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十七章 梅名（五） 江仲逊厉声驳回：“再大些？莫非要等到及笄的时候，孩子连名字都没有，你这个做继母的，心中才肯罢休不成？简直混账！” 殷氏自到江府门上来，从未见这江仲逊发如此大的脾气，今日乍见，吓得竟有些魂不附体。 可这殷氏素来对亲生女儿多加偏爱，如何舍得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受委屈？ 殷氏自然百般不依。可别小瞧那妇人，心计却有多样。虽对着江仲逊这样大的火气，但转念就生出了巧计来：“老爷莫怪。也非我不愿给那孩子取个名字，只是这取名儿自然要开宗祠，少不得要费一番周折。只是眼下年关在即，采茵又病着，若再来这么一事，府里下人们难免做事又不用心。故而妾身想着，倒不如等采茵病愈，正好除夕的时候再开宗祠，一道祭告了祖先，可不更加周全？” 江仲逊早知这是她用惯的缓兵之计，想从前也是这般，每况同她提起此事，总是被她找出各种理由推三阻四，故而让此事耽搁至今。 府内人人道江府老爷有惧内之症，那风言风语已非一日。那江仲逊今日在外行医，又闻此言，自然心有不甘，便趁此机会挽回尊严，一来是为郭氏一对儿女素日所受的委屈，二来则是为自己日后长久立足，好有威严，今日便是断不能容忍那殷氏如此行径。 江仲逊缓缓沉下脸色，阴暗无比；可殷氏却还沉醉在素日自傲的行为里，毫不知察言观色，更没拿江仲逊当一回事儿。 随即而来的声音吓得殷氏差点晕了过去，只听耳边那阴沉的声音：“夫人可知七出1之条？” 那声音丝毫不像平日里谦和待人的江仲逊，她心里更是怀疑和江仲逊那数年的夫妻简直是同床异梦。 原来，那殷氏自知自己所犯其中口舌、妒忌两条，实乃大忌，若是因此被休，从此有何颜面存活于世？便死也不愿离开的，只道：“采茵病重，这节骨眼儿上要是大开宗祠为二小姐取名，底下的丫鬟婆子们怎么想？也非是我无理取闹，只是如今非常时刻，待采茵病好了，此事且交由我一手包办，若有什么差错，你再提休妻也不迟！”殷氏颤着声微微言道。 她那平日里面上功夫，如今荡然无存，不过也是吃不了人的纸老虎。 江仲逊原也非有意为难她，听她已然应允，这才心满意足，本想笑对殷氏，又怕前功尽弃，寻出由头，道：“若是如此，自然甚好。江府上素来是要贤德之人为主母夫人，后院清净，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于你。” 殷氏听着此话，竟唯唯诺诺起来，慌慌张张答了声“是”，又不敢多言，唯恐再惹了他生气。 “前头怕还有事，你自己好生照料着采茵，少时我再让二小姐和三公子来给你请安。”江仲逊转身便要离去。 “老爷晚上可还过来？”殷氏小心地问道。 可谁知那江仲逊一句话不曾回答，便匆匆走去。 注释： 1七出：无子、淫佚、不事姑舅、口舌、盗窃、妒忌、恶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楼东惊鸿》正文 第十八章 梅名（六） 房内空空，那盆内的碳火也将烧烬。不觉听得寒风凄冽，在殷氏耳朵里，犹胜似撕人心肺。她一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采茵，那慈母之心，为女憔悴心力的背影倒让人瞧着也是可怜。 望着发着高烧的女儿，殷氏有那满眼泪水不忍滴下，孤零零地坐在床边，到如今连个说话可心儿的人都没有。 天又将晚，房内更是昏昏沉沉一片，也没个丫鬟来给这屋里点灯，殷氏默默无言地攥住采茵的手，终于忍不住涕泪俱下，哽咽着声音，只能这样与她吐露着自己的心事：“我今生无福，早年丧夫，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苦来做人家的填房？如今到这江府，也只有我母女处处争强，才容不得那些下人们轻贱了去。” 殷氏又用帕子擦了眼角的泪痕，又挂念起采茵的安危，道：“采茵才是娘终生的依靠，丫头可要快些好起来，如若不然，连为娘都无法立足于世。倘若一日没了孩儿，才是娘毕生最黑暗的时候，哪怕为了儿，就是折去我十年、二十年的阳寿，娘都甘愿。” 殷氏的话句句动人，满腔尽是为人母对娇儿的关切深情。 虽古语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这殷氏何尝不是为儿才落得这般田地？倒也真真令人闻之动情了。 “孩儿给母亲请安——”殷氏耳边冷不防地传来两个稚童的声音。 殷氏忙擦了眼泪回头看去，却原是江采芹姐弟二人，因误以为他二人将自己先前的话悉数听了去，忙沉下脸色，道：“你二人过来作甚？没看见大小姐还病着么？莫非是想咒我采茵早夭不成？” 那江采芹正要回嘴，那二小姐却道：“母亲不必误会，我和弟弟前来实是奉了爹爹之命前来向母亲问安，二则为探望长姐病情。” “说得好听！”殷氏冷冷笑了一声，那笑声清冽而又如同锋芒，只听她随即又道：“真有这样好心，进屋何必这般不声不响的？分明有意看我母女笑话！这下可遂你心意了？”殷氏口中毫不饶人，反而步步相逼。 “母亲误会。女儿与弟弟若有个头疼伤风，母亲都让爹爹亲自为我姐弟二人诊治，故而我姐弟很快便得以痊愈；如今姐姐病着，母亲却为让爹爹在外安心行医问药，执意向外请来寻常郎中。故而为母亲这等慈母心肠，我姐弟焉有不前来问安之理？眼下母亲一人照料姐姐，着实辛苦，女儿不知如何才能为母亲分忧。” 这二小姐一番话竟打消了殷氏那防备之心。 可这殷氏素来视他姐弟为眼中钉肉中刺，岂肯轻易就此罢休？仍是不肯放过，道：“既然知道我辛苦，二小姐合该替我分忧！” 这女娃娃自然心领神会殷氏话中之意，眼见屋内昏惨有如漆黑一片，又见屋里再无下人，便亲自去掌起那每一根烛灯。 屋子里渐渐点了灯火，蒙蒙的屋子里才有开始有了亮光，而那殷氏仍只坐在床边看着她做着这些下人该做的事，俨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