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媚帝妃:王爷你别逃》 正文 第一章 冰糖葫芦 魏都,春祭。 春花烂漫,暗香盈袖;长街如昼,花灯比肩。人流如溪,眉眼含羞。 人流中,只有一位姑娘,形单影只,却背着手行得大步流星。惹人侧目的,也不是她出格的行姿,而是那一身寒碜的行头。 寒碜的姑娘大喇喇地扬起右手,张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咬住一粒糖葫芦,白齿红糖,刺啦一声儿,一粒硕大的糖葫芦将她的一边儿腮帮撑得鼓鼓的。那一气呵成的豪迈,仿佛啃的是杏花巷杨老头卖的招牌烤羊腿。 “没吃过糖葫芦吧,瞧这吃相” “是啊,这身衣服,夜色都盖不住补丁” 姑娘不耳聋:“是没吃过糖葫芦,怎么着?”昂着头,却不见着恼,反见那一串的冰糖葫芦,一眨眼的工夫啃了个干干净净。嘀咕的姑娘们再看不下去,径自扭身行自己的路了。 一年一度的春祭,乃是一年之初,最隆重的节日。男鲜衣,女簪花,郑重其事。自然,窘迫如行乞者,也是有的。但如她这般兴高采烈c举止粗放的,却也不似那乞讨的。 小狐优哉游哉地握着那根儿木棍,嘴角噙着一丝兴味的笑,左瞧瞧右瞧瞧,全无不自在。 “花儿饼,花儿饼,两文一个,快来尝尝嘞。” 几步远的树底下,传来略显老迈的叫卖声。 小狐耳尖,欲弃了捏了许久的棍儿,吃块饼子去。谁知刚扬起的右手一顿,木棍儿并未顺利落地,而似卡在了半空,小狐转头:“咦?啊!对不住对不住!” 人群被这一惊一喊一唬,只见一道灰影凌空掠起,中途踏了几人的肩,飘然越过街边屋顶而去。这轻功,真真了得!人们尚未从惊叹中回过味来,转而吃了一惊,人群中发出爆笑声。 浅夜如昼,花似更浓。一贵公子,石立着一动未动,难以置信地看着嘴里横插而过的一根儿木棍。 始作俑者,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女子,已腾云驾雾般逃之夭夭。 “哎,吃不着花儿饼,师兄,可有酒?” 皎皎夜空,悠悠叹息。小狐嘴角的浅笑未消,斜眼看边上沉默的夜束,后者沉默地递过一小罐酒。小狐仰头喝了一口,皱起了眉:“桃花酿啊,师兄深知我心。”略低了头,举袖擦了擦嘴角,安静了少顷。 夜束探手过来取了酒罐,也饮了一口,递还给小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隐约一股子花香,小狐再饮,黑眸晶亮,映着月光:“今春桃花未开,这桃花酿是去岁的吧?倒也尝不出醇厚,哪如”夜束深深地看了小狐一眼,未开口,但眼含歉意。 巷子深深,不知是春祭的热闹延及,还是历来如此,竟没有歇夜的意思。巷子里摆了个不大的摊儿,边上置了张桌子,倒是挤满了食客。 “子旌,你也别恼,坐下来啃个老杨羊骨,吃饱了去花楼听个曲儿,烦事再议。” “阮二,可别操心,三爷岂是你能揣测的,他今儿可是吃了个饱!” “甚么好东西,我怎不知?” “哈哈一串儿冰糖葫芦” 说笑声一字不落地传了上来,小狐“咦”了一声,探头瞧了一眼,一个摇晃,眼前打了个转儿,被夜束拽了过去:“当心栽下去给人家逮个正着。” 小狐倚着夜束,勾起嘴角:“还是被你看到了,这么糗。”夜束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小狐却知道,晚膳后略施小计跑出客栈,已被师兄跟上,巷子里的年轻人,正是方才街市里所遇。俩人盘腿坐在屋顶,接着听墙角。底下的公子哥儿已占了张桌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今儿那丫头什么来头,那轻功,不输你我吧?” “只怕在你我之上。” “哪个哪个?打什么哑谜呢,我不过被绊住了脚迟了稍许,竟错过了甚么好戏?” “你别打岔,说的又不是你家妹子,急什么?” “说起我家妹子,可愁死我了,来来,饮尽此杯再说话。” 夜束留神听了会儿,肩头一沉,一个脑袋混着酒气靠了过来。果然,这丫头好酒,却不胜酒力。如此也好。夜束眸光一转,温和地看了会儿那酣睡的小脸,又对着那一言难尽的衣裳摇了摇头,揽腰抱了起来,一个纵身跃远了去。 魏都,终是来了,便不急于这一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江湖女子 清晨,一位穿着灰暗的年轻女子提着一篮子食材从杏花巷口徐徐行来,到一扇小门前停下,推进去是一个略显逼仄的小院落。院里晾着衣物,挡住了对门小屋的房门,只见窗台上摆着一盆兰花,还不到开花的时候,绿葱葱的。 嘎吱一声,房门从内打开。女子立刻笑了,宛如兰花绽放,就连头上绑的蓝色粗布也衬得她面目清丽,观之可亲。 “娘!”是软糯糯的呼唤。 “欸!”女子轻柔地应了,迎上紧随而来香软软的怀抱,“娘今儿给你做桃花酥,你可喜欢?” “娘的桃花酥没有嬷嬷的好吃,”说起吃来,小女儿的眼睛都亮了,“不过小狐爱吃!” 杏花巷的后头是条主街,客栈开了许多,其中有家不大不小的,唤作云栖楼,乃是西越商人所开。故虽开在闹市,没有云栖,倒也说得过去。西越,大魏西南小国,曾是魏国藩地,如今传了几代,现今越帝年少,倒是励精图治,重农重商,像这般开到别国去的客栈小产业,倒也数不胜数。 小狐就宿在云栖楼的一个小院落,后门一开,直通杏花巷。清晨的小院落里,繁花摆得齐整,衣裳也晾得齐整。夜束正在练剑,行云流水,看得一旁煮茶的仆婢频频侧目。东向小屋一直没有动静。 嘎吱一声,房门忽然打开。一立一坐的两人迎了上去,却都没有开口。小狐披散着头发,还穿着寝衣,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夜束收了剑,侧身进去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又从仆婢手上接过茶,递过去:“做梦了?” 仿佛是阳光趋于刺目,小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不复雾气氤氲。她微点了点头,对着仆婢吩咐:“拿我昨日的衣裳来。” 仆婢紧张地瞧了瞧夜束,得到示意后走开。小狐此时也看到晾晒着的粗布衣裳,日头太亮,照得那衣裳愈发不伦不类。 “你把我的袍子剪了补到那件衣裳去,打算拿甚么赔我?”声儿虽轻,调侃意浓。 小狐假似没有听到,转了个身儿,一会儿工夫出来,已换了衣裳,又是一件粗布衣裳,只没了莫名其妙的补丁。夜束打量了一眼,眼底沉了一沉。不想小狐又跑了回去,出来时,满头青丝随意用一条蓝色粗布绑了一绑,系于头顶。夜束看自己的手,蹙眉不知思索什么。 “姑娘,好歹再打根儿辫子吧”仆婢回来了,终于弱弱地插了句嘴。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不拘小节。买个仆婢甚么的都不缺银钱,唯问了句会不会江南菜式,旁的梳妆打扮的细节一律不问。幸而自己学过,却着实没派过用场,反是昨儿被逼着把一件料子上乘的袍子绞了,缝到另一件粗布衣裳上去,做了一件风格奇特的衣裳。仆婢想着,打量了下自个儿,这都还不如自己身上的料子顺滑,姑娘却穿出去晃悠了一晚上。 “早上吃甚么?”小狐却不甚上心。辫子,不是在头上了吗,是你没看出来 半个时辰后,小狐只身出了客栈,打算逛一逛帝都的食肆。刚拐出来,不料迎面撞来香喷喷软乎乎的一物。虽如此,那猝不及防的一撞还是让她臀儿着地,痛得龇牙咧嘴。 “哎哟!”对面一声娇呼。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哎你谁呀,怎么走路不长眼呐!”咋咋呼呼的一串儿,却没有方才那声“哎哟”好听。 小狐揉着屁股站起来,才看清一个娇滴滴的小姐正被仆婢扶起,正慢慢抬起头来。好一个美人儿!只见小姐腰肢若柳,肤白眉弯,眼儿圆圆,真真是秀色可餐! “喂,看甚么看,撞了我家小姐,怎还不速速道歉!”又是那个聒噪的声音。 “退后,莫要无礼。”小姐开口了,人美声甜,“姑娘莫怪,绵绵行路无状,还请原谅则个。” 小狐眼睛都看直了,中途横了那仆婢一眼忽略不计,只觉得自己眼睛都装不下这一抹丽色。 “小小吃食,是府中下人所制,聊表歉意,姑娘莫嫌弃。”说着,那小姐从身后仆婢手上接了个帕子裹着的食盒,递了过来。 “多谢。”小狐没有客气,正要调戏一番天仙小姐,却闻到了一丝淡淡然的香味,脸色一变,三两下扯开巾帕,打开食盒。再抬头,那小姐已然风风火火疾步而过。 “劳驾,”小狐随后抓了个围观路人问,“方才那位小姐,你可知是谁?” 那人瞧了瞧小狐的装扮,漫不经心道:“外乡人吧,竟不知阮府千金,帝都第一美人?”又回头找同行人说话,“那阮家小姐平日里出门无不坐轿戴幂蓠,今儿我等真是有眼福啊!” 小狐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她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几块,桃花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桃花酥饼 云栖楼的客房还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卧榻侧旁,垂幔低垂,屏风隔开了一个待客的外间,置了一张桌案。小狐坐在案前,小心翼翼地掰开一块桃花酥,忽而没有勇气,黑墨般的眸子瞅了瞅边上垂手而立的夜束,又移到手上的酥饼:“师兄,你可紧张?” 夜束从善如流:“嗯。” “从来没有这般,痛恨自己的记性。” “你记性很好。”夜束面不改色。 小狐有点自嘲:“是吗?我都快想不起我娘长什么样了呢”每天拼命想拼命想,不让自己忘记,却只记得那双眼睛,亮如星辰。呓语般嘟囔了两句,终于还是将饼递到了唇边,咀嚼了许久,连同碎末儿都舔了进去,“吃了这么些年的酥饼,终于尝到了许是当年的味道我不确定” 夜束望着那难得显得可怜兮兮的眼睛,点了点头:“既来了,不妨一探。阮晋琛至前朝起便是朝中大儒,任御史大夫岿然不动,膝下多子却仅得一女,便是你撞见的那位绵绵姑娘。” 小狐沉吟:“那么,我便做一回梁上燕罢。” 乌云罩空,夜凉如水。 莫怪闺秀小姐身上香气绵绵,原是这内宅燃着香,小姐沐香汤,连橱柜里都悬着香囊。这些都不打紧,小狐担心的是自己的鼻子,若汩汩的鼻血冒出来,也忒煞风景。好在阮家小姐美人出浴,很快更衣梳发,虽慵懒依旧,至少不再引人遐想。不过这夜将深,深闺小姐不着亵衣上塌,倒是梳妆更衣起来,难道佳人有约? “小姐,二少爷来了。” 阮家二公子?叫什么来着小狐略觉气闷,偷偷推开了些许门缝。这衣柜里待久了,怕是会招惹蜜蜂。 “绵绵。”阮二进门即坐,背对着小狐,“今儿急匆匆寻我,何事?那等鱼龙混杂之地,岂是你个深闺小姐该去的?被父亲斥责了吧?” “你去得,我为何去不得?你们你们常去那等上不得台面的地方,我岂不知!”在外礼数周全的阮小姐,在家倒是一副被宠坏了的模样,颇令人羡慕啊。 “二哥知你思量甚么,那些个纨绔,你也瞧不上。今儿早朝皇上虽只提了一提,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太子非你我所欲高攀,但没有那些个不良习气,倒也称得上良人,你为何不愿?”阮二饮了口茶,语气加重,“我昨儿在三爷面前漏了点口风他并无反应,且他非良人,你勿要多想。” “他哪里敢有反应?子旌那人我知道的,寻常女子,他皆无可无不可。可我们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如果爹爹有心促成,你怎知我们不能日久生情?哼,说到底,不过是爹爹和大哥打了旁的算盘罢了!” “休得胡言!”阮二不顾自家妹子已带哭腔,甩了袖子站了起来,“愈发不知矜持,女儿家家的,哪里诸多主意!你可知放眼帝都,多少落花皆有意?子旌怎堪托付!且早些歇息,爹禁足令已下,你好自为之罢。” 抽泣声再抑不住,看得橱柜里的小狐长吁短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鼻子痒痒欸?鼻子痒痒!苍天呐,橱柜里的香味一阵浓似一阵,想她小狐纵横梁上无敌手,今儿要在阴沟里翻船! 那阮绵绵正伤春悲秋恨不能生在寻常百姓家与青马竹马携手一世,忽然被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声惊得止了哭,唬得躲到桌案后面,一声不出。婢女们得了吩咐,都留在了外头不敢进来,也不知屋内甚么情形,如果大声呼救,那橱柜里的登徒子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那可如何是好! 过了三四口茶的工夫,橱柜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钻了出来,身形苗条,通身裹在黑色里,只露了双眼睛。那眼睛生得极美,原来,原来,竟是一位俊美的刺客,绵绵晕倒前,这样想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不能一探阮府庖厨,真真是出师不利啊。坐在杏花巷,怒啃烤羊腿的小狐狠狠地想着,狠狠地将羊骨头往后一丢,狠狠地念了一句:“子旌!”心里还想着,哼,都怪此人招花惹蝶不负责任,佳人心绪不佳,不好搭讪。咦,这名儿怎这般耳熟? “你是何人?” 哇,好清透干净但隐含怒意的嗓音!小狐转头看了一眼,嗯?夜行衣?再看一眼,原是玄色袍子。肚子仍饿,管他声音好不好听!小狐径自啃起了另一块骨头。 “子旌是谁?”又是一句问话。小狐总算是悟出来了,身后那人一直没迈步子,敢情是和自己搭讪呢? “是我家大哥,怎的?” “巧了,在下子旌。” 小狐手里的羊骨头一抖,差点儿滚到了地上。小狐终于抬眼看去,那咄咄逼人的路人拿起了桌案上的一块手帕擦了擦手。 “这是我的布。” “这是你的骨。” 一块啃过的羊骨头咚一声丢到了面前,麻溜儿地在桌上翻了个身儿。随后那人嫌弃地将裹了骨头的巾帕也丢在了骨头边上,一面探手入袖,又取了一块帕子接着擦手:“行为如此粗俗,怎会是在下小弟呃,小妹。” 小狐面不改色,一面腹诽着怎么不擦破你的手皮,一面伸手拢了拢自己略显凌乱的乌发,顺便紧了紧蓝色布条:“你就是子旌?” 那人招手跟老杨要了壶酒,就这么站着斟了一杯,惬意地饮了,方慢条斯理道:“姑娘既非在下家人,又非我心仪女子,怎可直呼我名?” 小狐拍了拍手,手腻得难受,便在前襟抹了两抹,看到那人眉头一跳,仰脸笑了:“巧了,我大哥夜束,字子旌。我,子狐,幸会!”说着,很自然地取了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口饮罢:“帝都便没有好酒,这还不如上回的掺水桃花酿。” “上回在屋顶鬼鬼祟祟的便是你?” “什么叫鬼鬼祟祟?”小狐酒杯砰地一放,“这杏花巷可是你的?不过,你鼻子不错嘛,闻得到屋顶的酒味?属狗的?” “无意结识,夜狐姑娘。”那人不急不恼,背着手另寻了桌子坐,重新要了一壶酒。 小狐端了酒壶和杯子,蹭了过去:“夜壶便夜壶,你也是要使的。喂,阮绵绵是你什么人,青梅竹马?郎情妾意?” 那人又饮了一杯,眉头微微皱起,竟甚是好看。再饮,仍是不说话,那双眼望过来,微眯着,让眼睫盖住了所有情绪。夜风凉凉的,他的声音轻轻的:“我连你是何人都不知,也无兴趣。今夜甚好,勿扰了我的清净。不奉陪。” “江湖男女,不拘小节。顶多,我敬你一杯赔罪,下回请你吃冰糖葫芦呗。” “不必。” “那么烤羊腿?” “腻。” “你上回不吃得挺欢么。” “上回没有乱七八糟来历不明的人坐我对面。” “还能不能好好聊了?” “敬谢不敏。” “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上回得了阮家大小姐的恩惠,本当滴水之恩涌泉以报,怎奈侯门深似海,她在里头,我在外头,着实报恩无门。喏,相逢即是有缘,能再次遇见你,便是” “说重点。” “我还想吃桃花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芳心错付(上) 云栖小院,茶香袅袅。 院中一棵桃花树,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已冒出些许花骨朵儿。树下站着一个年轻人,站姿如松。 “师兄,你念给我听可好?犯困” 声音是从树上传来的。小狐手枕脑后,闲闲地倚靠着一根树杈,微眯着眼越过围墙看向杏花巷,边上的小枝杈上,夹着三两封书信。 “你已读过。” “要不然我念给你,你帮我回信?” 慵懒的语调从树上飘落,夹杂着初洒的日光,令人不自觉迷醉。 “师父会斥责。” 小狐从另一枝杈间拈起茶杯,细细地饮了一口,晃头晃脑道:“你觉得我像红娘吗?” 夜束勾起嘴角,语气却是平平:“不像。” “罢了罢了。”小狐又饮了一口,把手枕回脑后,“师兄,劳烦帮我取笔墨纸砚来,可好?” “你下来。” “真真是韶光虽好,年华短暂,事务繁杂,可堪可怜呐!”树上那人摇头晃脑飘然而落,只落地时“哎哟”了一声,迅速运功如蝶般悄然进屋,只余脑后未束的长发,如墨如水,如缎带如流光。 夜束低头,踢掉了扎到某人光脚丫的那块小石子,跟着进了屋。屋内,小狐摊开笺纸,运腕下笔,龙飞凤舞。夜束转身,吹哨招来鸽子。 住进来也有几日了,小狐是第一次推开小院的后门。后门对着的这条巷子,曾是她懵懂儿时的最朴实记忆。石头砌的墙面凹凸不平,木头劈的门不禁风雨,开关间的嘎吱声曾是那么动听。斜对门的小院经常有小童探头,咧嘴而笑露出漏风的门牙,而市井妇人则一把将孩童挤到边上,端着大盆子泼洒脏水,随即小童聚在小巷里耍乐。小小的女童,常常听见小巷里的叫卖声,有糖葫芦,有糕饼,也会有其它小物件儿。娘亲见了小女儿一脸馋样儿,摸出几个铜板,走到门口唤来邻家小童,买来分着吃。 “娘亲,我也可以去买呀!” 彼时不知,娘亲果真是躲着什么人的。 小狐慢慢行着,着恼地想,这些情景她都记得,为何独独不甚记得母亲的容貌。她该是极美极温柔的,她在躲谁呢?那个时常悄声儿过来探望的嬷嬷,又是何人? “桃花酥?”昨儿那个双眸通透却甚懂装傻充愣的男子偏头想了想,道,“不知,不爱吃。” 行至巷半,小狐脚下不停,眼风扫向右侧,两扇木门关着,果不其然,上头落了锁。其它院门,有的略略修缮过,有的已显破败。巷口的老杨头尚未出摊,几张桌椅安静地靠着墙,到点才支开。如果不是这个摊儿,兴许杏花巷,还是当年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巷子,无异于甚么桃花巷,李花巷,梅花巷了。 小狐出了巷口,堪堪与两位路人错身而过。他们打扮寻常,只都握着一把剑。江湖人?小狐回头,与他们对视了一眼,拐角不见。 携剑男子已看不见,那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却令小狐皱起了眉。低头行了几步,抬头却见一年轻男子的墨色披风消失在了一家酒楼门口。盯梢嘛,最喜螳螂捕蛇甚么的,小狐信步跟上,却被拦在了门口。 莫怪小二看人低,小狐甚上道地摸了点碎银子递到他手上:“上好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芳心错付(下) 没注意匾额,上了二楼,见布局甚是精巧,竟无大堂,只一间间包房,房门还用竹帘挡着,亦风雅亦私隐。正厅里幔帐四垂,密密地罩住了一位抚琴佳人,只余婀娜剪影。那曲子婉转,嗓子承情,甚是撩拨人心。小狐随手抓了一个小二:“你们的好茶,也是看人上的?” 小二对上小狐蛮横的眼神,一脸错愕,忙把头摇得如拨浪鼓。 “给我端方才给那位公子上的好茶来。” “那位?”小二伸手指了个方向。 “自然。”小狐背着手行了过去,堪堪与方才小二所指相邻。 疏忽,香茗上,客人至。自然不是小狐的客人。 “子旌。”是耳熟的声音。 “嗯。”也是耳熟的声音。 没了声音。小狐把脚搁在小几上,手肘撑在窗台边,一边慢悠悠地饮茶,一边惬意地听墙角,一边还腹诽:子旌这厮,又开始作孽了。 “从前,你唤我子旌哥哥。”那声音再度响起,调子平平,倒温和。 “子旌,我们都大了。”女声很紧张,紧张得小狐深觉自己的茶水要抖出来了,“我不想唤你哥哥,我有哥哥,你” 男声没甚礼貌地打断了她:“可否不说?” “不。”茶杯略重地搁在了桌案上,“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子旌,我知你打小有个戏言的婚约,我们都知道那不作数。但这些年也不见你钟情于哪位女子我也未听到丝毫风言风语,我知你洁身自爱,我我 “我心悦你。你不知,打小我便心悦你,我见到你,我就欣喜;不见你,我便想法子粘作二哥的小尾巴,总能见到你。你戍边多年,我想过女扮男装当你的亲兵,我知这不切实际;你回来了,我见你黑了瘦了,也也壮了,许多闺秀背后谈论你,我却无立场吃醋。我想站在你身边,名正言顺;我想霸着你的心,天长日久;我想着,我的孩儿,子子孙孙,延承你的姓氏。你文韬武略,都可有所传承。你不喜帝都人心不足,阿谀尔虞,我可随你驻边。子旌,我在你心里,定是与旁人不同的,对吗?” 小狐饮茶的手顿住了。这般女子,着实可爱!娘亲当初,也是这般勇敢吗?只是,她可曾后悔? 那边良久没有说话。连同小狐这边,空气都似凝固了。该是多么铁石心肠,才可拒绝这样的柔情! “子旌此生,不求钟情。”依是那淡淡平平的语调。 “我知你身不由己,我不介意。”阮绵绵急急地道。 “绵绵,我从未将小时的戏言当真。而婚约,对我而言,不啻于戏言,也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母之命容易,只要我爹爹赞同,从小到大,我爹爹总是依我的。” “绵绵,若如此,我便辜负了你的一片真心。” “你这是何意?你你是说,可以成约,但但你的心里,你你未对我动心是么?” 竹帘之外,歌者依喁喁低唱。此刻听来,哀婉忧伤。小狐摇头,打小相处的感情,也促不成一段佳话,着实令人惋惜。本还想着当个不收银钱的红娘,竟见证了佳人的肝肠寸断,那子旌何其忍心!这不拒不迎的,分明是让那阮绵绵自己想,要么守着人,要么放了人。而她要的心,他不欲给。 “如果我等你呢?如果我不要做甚么太子良娣,一直一直等着你呢?” “来人。”有仆从应声而入,“将阮小姐送回府。” 帘外一曲初歇。小狐听得那阮大小姐静静离去,惆怅得叹了口气。应景般地,窗外下起了绵绵春雨,下得心儿湿湿的,不由得,小狐又叹了口气。 “墙角好听么?” 刚起身的小狐,被这好听吓人的一句问话唬得一屁股坐了回去。小狐一面揉屁股,一面愤愤地嘀咕:这负心汉,不是后背多长了只眼睛,就是脑袋多长了张耳朵。 “有编派在下的工夫,不妨想想如何交代自己的鬼祟。” 小狐懒得去看已行至门口的负心汉,猛一运力,人已越窗而过,背手而立。不料潇洒的动作尚未收稳,身后似有风声,暗道不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初次交手(上) 小狐心知逃不过,悠悠地转过身去,果见一湛紫锦袍男子更悠闲地立于几步远,双眸炯炯。 “咦,你的披风不要啦?尚能换壶酒喝呢,可惜了!”小狐勾起唇角,“不过你嘛,就不是一个懂得珍惜的人。怎么,别拦着我寻佳人以慰芳心呀!” 话音未落,那人已一掌激袭而来,人动,身姿不变。小狐一笑不改,也以一掌还击,即将迎上,瞬息之间,人却往侧边一闪,避开了对方的掌风。而对方似料定如此,陡然一掷,有东西准确无误地循迹而来,长了眼睛般直击小狐面门。小狐躲之不及,生生接了一把,见是一个茶杯。 而那看似翩然却招招凌厉的男子,却冷淡地望了过来,还未等小狐开口便一跃而起,毋须借力而腾空踏了两步,一把扯了小狐的手腕,扭身而拘。 小狐手腕正被那茶杯接得酸麻不已,此时哪里还能动弹,便是平日里惯用的逃遁之法,也没了用武之地,便动了动手指头,无奈道:“如何?我的功夫不赖吧?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气得师傅胡子乱翘,也好叫你尝尝这擒拿之术。” 男子冷眼瞧着这怪里怪气的姑娘,见她虽面不改色却真真是柔软无力,不禁狐疑地问:“你轻功上乘,为何武功一点也无?” “武功要来何用?姑娘我练轻功只为了方便赏月,你等蛮力无礼又不解风情的糙汉哪里晓得!”小狐信口诌道,瞧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中一个不甚显眼的人影,知他看到了手势,便放下了心。 锦衣糙汉果真不晓得怜香惜玉,他盯着小狐的眼睛,长睫下幽黑的眸子透着冷漠和调侃:“为何总去杏花巷?” “我住云栖楼。” “为何打听桃花酥?” “唯有美人与美食不可辜负。” “我们不妨赌一把。” “好呀,赌甚么?” “赌一赌,我们能否再见。若然,你便跟了我罢。” 小狐示意他松手,终能缩回一只,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戏谑道:“哈?我没听错吧?你连帝都第一美人都不要,居然目光独到,能欣赏我等蒲柳之姿?” 那子旌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小狐及围观群众都听到了他好听的嗓音:“是朴树之姿吧!” 仆婢端了午膳进来,见主子斜倚在窗下软踏,眸光深沉,不知在思量些甚么。见自己进来,撅了个嘴儿,娇声道:“亲亲青儿,你喂我吃罢!” 仆婢不是未见过主子调戏下人的模样,仍是有些不适应,按说主子很有主意,却瞧着不是心有城府的人,可这裸地撒娇耍赖,却似男子对着侍婢。 “你下去罢。” 夜束进来,脸色不是很好看。仆婢却如临大赦,脚步略急退了出去。 小狐瞅了眼夜束,努努膳食,道:“顿顿黍米饭,小点都不给吃,我都没力气了。” “你何曾有过力气?师傅不让你习武,故此派我守着你,你倒好” “师兄,”小狐见向来寡言的师兄有师父上身的倾向,立即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那野汉子子旌想试试我的身手,我若躲躲藏藏,岂不令他过度防范?你若挺身而出,那更好,我们不如打道回府。 “好了好了,我肚子饿了,师兄,你陪我一起吃呗。” 夜束脸色稍缓,从衣襟取出一小瓶药剂,替小狐细细抹上。那细白的手腕上满是红痕和淤青。夜束也不瞧它,递了筷子,与小狐一道用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初次交手(下) 阮府,芷萝小院。小狐这回没穿夜行衣,因为有武功高强的大师兄如影随形。但芷萝院是进不去了,更别提那大小姐的闺房。也是她打草惊蛇的缘故,也可能是那勇敢的阮绵绵惹怒了父兄。 若说仅凭阮晋琛御史大夫一职,是住不进如此奢华气派的府邸的,但阮家大公子也在朝任职,掌三千羽林军。阮家想送嫡女进宫,所图绝不简单。而阮晋琛此人确实有口皆碑,说满腹经纶有之,说野心勃勃的倒无。 “越来越有趣了。”小狐轻声说道,此刻她与夜束伏于偏殿书房之上,此处守卫森严,似有贵客临门。 夜束掀开一片瓦盖,侧耳倾听。小狐嘀咕了几声,便噤声不扰,自顾撑着下颔,看起了皎月仙子。瞧着瞧着,眼皮儿撑不住,打起了盹儿。也不知过了多久,脑袋一抖,陡然醒来,对上了一双无法形容的明眸,似深思,似探究。 “眼窝都青了,昨儿也梦了?” 小狐唔了一声。 “咳,内力不足,耳力不佳,我真是废人一个呀!大师兄,你听到甚么要紧的了么?”小狐夸张地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乍一开口声音带了丝初醒的沙哑,甚是慵懒。 “大师兄,你可有志?” “有。” “可是鸿鹄之志?” “然也。”夜束终于转过头来,“束自十四岁起便立志,谨遵师嘱,不离你左右。” 小狐噗嗤乐了:“我的大师兄欸,你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想达成的愿么?” 夜束不置可否;“你呢?” “我呀”小狐立起来,与夜束二人如来时般潜行而去。再抬首,已看不到清冷的月,在夜束以为她不再回答时,小狐轻声说道:“止戈为武,天下太平,哈哈哈哈” 说如呢喃,笑如风狂。 果然,小狐微笑如狐,灿笑如花,狂笑如疯,如一石泛开了涟漪,一掌击碎了水浪,一阵春风吹惊了满园的花瓣蝶鸟,那么傲,那么透。泠泠月光流连于她尖尖的下巴,她那极好看的笑涡,她莹白的脸庞,她那即使大笑却依旧清冷的双眸。笑罢,小狐一指墙内楼宇:“那么他呢?” 夜束摇头:“方才听不清许多,倒是提到了春猎和大婚。” 小狐哦了一声:“看来我们未猜错,此人定是东宫那位。大婚嘛,自然是这金丝雀逃不开小金屋了。唉,那野汉子居然忍心不救佳人于水火。” “彼之水火,吾之蜜糖。”夜束轻语,听得月华隐于云后,只剩虫鸣,与那近在咫尺的声息。 “要不要我去查查那子旌是何人?” “无妨。”小狐挥了挥手,“统共就这么些人物,何必刨根究底。说到底,我们不过故地重游,赏玩赏玩罢了。何况那人,总会再出现,奉上名姓。” 说着,墙内庭院有了动静。不一会儿,一通身裹了黑斗篷的神秘男子,大步行了出来,跨上马车。 马车笃笃。不起眼的马车顶,忽而砰一声,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力道极猛。车内人迅速破门而出,周围围了一圈高手,眼观八方,大气不敢出。但四周安静,并无异常。 “主子。” 有侍从双头递来一物,那人看了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 “为何你随身携带一块饼子?” “一石激浪,有热闹可看嘛!” “不怕惊动了他们?” “浑水才好摸鱼嘛!欸,肚子饿了,我要喝一碗热腾腾的老杨头羊肉汤,每次都啃腿儿,没人给我切片儿,忒不斯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东宫太子 太子东宫。 小宦官在寝宫门换眼神,暗自叫苦。夜过子时,太子仍无歇觉之意。 寝店内,掌灯通明。太子萧璃席地靠墙而坐,手臂搁在膝头,手心里是那个砸在马车顶的酥饼。已经稀巴烂,但他就是知道,这是他日前赠出去的桃花酥。记忆如光,霎时点亮了他的眸子。 “爹爹,二哥又不让我跟,他肯定去做坏事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梳着双平髻的小姑娘嘟着樱桃小嘴,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不悦,见了太子在座,也不忸怩,落落大方地唤了声:“璃哥哥。” 萧璃笑点头,时任少傅的阮晋琛板了一张脸,斥了几声。阮绵绵非但不惧,反爬上了父亲的膝头,胖鼓鼓的小脸蹭了蹭他的肩,娇声道:“爹爹,璃哥哥又不是外人。娘亲说珝哥哥的小妻没了,我要璃哥哥回去跟王爷说说,换我来当珝哥哥的正妃可好?璃哥哥最疼我了!” 阮晋琛被如此豪迈的童言童语听得一时愣了会儿,正要怒目而斥,萧璃已好奇问道:“为何要嫁珝哥哥?是否因他生得好看?” “因为他可怜啊,这么小,就跑了个小妻子。”阮绵绵歪着小脑袋,煞有介事地说。 萧璃的思绪飘回手上,不禁自嘲:“如今,我的小妻子也想跑了么?” “小的该死!太子有何吩咐?”一旁侍候着的小太监忙忙跪地。 “无事,替本王更衣罢。”萧璃恹恹地摆手,一面又皱起眉来,“明日一早,令裴砚进宫来见我。” 阮绵绵,虽性娇惯,却绝不会这般决然。那么,会是谁呢,想干甚么? 小狐也还没睡。寝居小窗未阖,月光如水,轻抚被面。而小狐趴于床榻已许久,许是晚间打过盹儿,此刻脑袋清醒得可以起来耍剑了。长发铺满了枕头,翻来覆去间彼此纠缠,此刻脸是埋在乱发之中的,呼吸不畅。 那日,娘亲牵着自己的手,行到寝室门口,蹲下来轻轻地摸摸自己的脸,目光柔得要化开:“心儿乖,你是小狐狸,没什么能难倒你的对么?娘稍待两日,收拾收拾便去寻你。” 小狐的眼却似被醋浸了个透,酸酸的,眼泪刷刷地滑落,只拽着娘亲的衣袖:“小狐不要离开娘亲,小狐要跟娘亲一道。” “你的名字是心,你是爹娘的心肝儿。你爹常说,你笑起来的样子像狡猾的狐狸。可我的小狐狸记性不好,把爹爹忘了。”娘亲的眼睛也是湿湿的,湿湿的,像着了露的花瓣儿。 “你从不跟小狐提爹爹,我自然忘了。” 娘亲笑了,些许无奈:“心儿,你爹爹待你如珍如宝,娘亲本疑心带着你吃苦是自私了,然自私归自私,却原是最好的。去吧,跟着你的新师父去吧,娘答应你,娘很快便来。” 那夜早已模糊。但那许多的眼泪,许多的不舍,却刻在了心尖儿。 小狐再躺不住,起身坐到了窗台。 那日之后,小狐再未见到娘亲。 帝都,尭城。西北靠山,东南有河,沧山,岚河。城内纵横九大道,而杏花巷及附近主街都距御街不远。这几日小狐馋虫有瘾,把从杏花巷到御街之间的各大酒楼吃了个遍,每吃一家,摇头晃脑品评一番。 “总的说来,风雅有余而食之无味。” “味道甚浓,怎得又食之无味?” “师兄你饮茶如同饮水,莫非不是调料太盛掩盖了菜肴本身的寡淡?” 一旁经过驻足而听的一位淡眉中年男子将布巾重重地甩在桌上,重重哼了一声儿:“姑娘可真不客气,既无味,何必食之?”瞄了一眼她的桌子,补了一句,“还吃得干干净净!” “哈?”小狐略打量了一眼说话的人,漫不经心地夹起一块鹿肉,“姑娘我不挑食。” 男子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敢情姑娘也是厨子,可否露一手让老夫瞧瞧,也好心悦诚服!” 小狐斜他一眼,却对着对面的夜束笑言:“师兄可曾听闻,不会治水的皇帝便不能斥责治水不力的工部?啊,这比喻不当。或是,没有眉毛的人便不能评论娘子眉形好看与否?”最后一句却是看着稀眉男子说的。 男子气得跳脚,堂内食客有哄笑的,有指指点点的,令他恼火不已,待要冲上来辩个黑白,那与无礼女子同桌而食的深色貉袖男子突然站起拱了拱手,通身不怒自威的江湖做派令他进退尴尬。 “我话还未说完呢,你急甚么?”那女子搁了筷子,不紧不慢地起身,也拱了拱手,“老人家,您这手艺,甚合我等江湖粗人的胃口。味重,吃了有力气,对吧?” 稀眉男闻言,脸上更是尴尬,他托大自称“老夫”,如今被个小姑娘唤作“老人家”,倒也不委屈,只是面上始终不知该摆甚么颜色。 正踌躇着,那姑娘补了一句:“除了我。” 甚么,甚么“除了我”,敢情,她仍是嘴甜舌毒呢?真真气煞老夫也! 掌柜的闻声上来,劝解了几句,竟虽两边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却并未真的着恼,也就和气生财地让掌勺的下去了。小狐与夜束出得门来,对视一眼,努努嘴,夜束便也去了。 那一晃而过的龙涎香,总算是逮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不入虎穴 午膳是与夜束一道吃的。 “师妹怎知,酒楼会有线索?”夜束先一步搁下筷子,问道。 小狐仍旧吃得慢条斯理:“貌不惊人,会武,巡视杏花巷,身有龙涎香前日我用一个酥饼砸出了东宫那位的疑心,想来也是按捺不住了,那势必要询问一番。那二人有公务在身,所光顾的酒楼便不出这几家。只是,我的运气忒好了些,刚巧撞上罢了。” “你的鼻子,不止闻到了龙涎香吧?” “是啊,还有一点点特别的脂粉味,我便着意关照临近花楼的酒家,且是早膳做得比较精细的几家,因遇上时,恰是辰时,应是轮班之时。”小狐意兴阑珊地阁丢开银匙,“只没想到,他们的品位这么差,难吃。” “你蛮不讲理地闹了一场,就为引人围观,好证实猜想?” “若非如此,还要多走几家,岂不委屈了我的肚子?”小狐歪着头看夜束,“甚么叫做蛮不讲理?我就事论事,话糙理不糙。那老头儿经此一闹,若是能下苦功练练厨艺,方是正道。” 说罢,持了本书上了软塌,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夜束招手,令仆婢煮茶。待茶香起来,小狐手中的书已经滑落,而她怔怔然看着窗外,只闻茶香不喝茶。 “大师兄,我们来尭城已有数日,要做的事却毫无进展,你着急吗?” 夜束不置可否:“并非毫无进展,尚在掌控之中。” 小狐笑了:“你担心的并非事情本身,而是我。师兄,谢谢你!” 夜束没说话,只看着她。 “看来,我得输一次才行。” “你想好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狐直直地望着夜束,正色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且输这一次,又有何妨?你既已查知那二人身份,乃是护军参领,是太子的人。那么,便赌一赌,能不能让我在那子旌面前晃上一晃罢。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你这么挑剔,如何能适应为人掣肘寝食不合心意?” 小狐将书丢回桌案,伸了个懒腰:“且拭目以待罢!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暗中保护我呢嘛!” 阮绵绵瞪着一双美目,诧异地望着眼前的“贵客”。 “你说,你是专程来拜访我的?” “是啊。” “可你没有通传” “太过繁琐,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可你说物归原主,此食盒并非我府中所有。” “不是么?你的婢女也认不得?” “婢女小舞方才被你击晕了” “嗨,”那行止奇特的女子一挥袖,“此人聒噪的很。” “可这” 女子的双眸滴溜溜地转了个圈儿,也不知在打量甚么,眼眸和笑涡一般漂亮。明明穿着寒酸,与她给人的感觉相去甚远,却也惬意融合,仿佛原该如此。阮绵绵觉得自己有些出神时,那人毫不在意道:“那食盒我给弄丢了,这不买了一个。你说你一个大小姐,怎连这般细节都上心呢?” 阮绵绵忙摇头:“对不住” “无妨无妨。”小狐再一挥手,“此来,其实我颇不自在,着实难以启口。我就不与你见外,直说了罢!那桃花酥,其实名为桃花,更多的却是木槿花,不但清热利湿,且食之芳香怡人,入喉绵醇酥软,令我念念不忘。故此,厚着脸皮一求配方细节与制法,好一解相思,不知小姐是否介意相告?我知冒昧来访,唐突了小姐,但那日街市偶遇,观之可亲,许是缘分使然,便不肯轻易浪费了这缘分。” 阮绵绵不禁笑了:“区区桃花酥,自然不是甚么不可相告的秘方,只是这并非府中厨娘所制,乃是贵人所赐,那厨娘,并不方便随意传唤。” 小狐颔首,一脸遗憾:“如此。” 阮绵绵道:“府中小食甚多,姑娘若不嫌弃,可带些品尝。” “好哇好哇。不过,小姐这酥饼那日随意赠了我,当非紧要的人所赠罢?” “不是。无甚紧不紧要的,如果还剩着,我定奉与姑娘。” 小狐挠了挠头,又赶忙抱拳:“见笑见笑,告辞告辞。” 阮绵绵尚未回礼,那人已如来时一般,咻一下消失在了轩窗之外。她羡慕地想,也许只有这般飒爽,才配得上那恣意纵情的鲜衣怒马罢。只那双乌黑幽深的眸子,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进了内室,才要唤醒昏睡的婢女小舞,却先发现梳妆台上画了一张画,寥寥数笔,画风粗狂,却显然便是当日匆匆而行的自己。边上有字:一见如故。 阮绵绵不知这是今夜第几回笑了,这凭空而来的奇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焉得虎子 “老杨头,今儿客人不多,咱聊两句呗!” 星月寥落。杏花巷的营生依旧,但许是天儿一日日暖和起来,喝羊肉汤啃羊腿儿的客人减了许多。老杨头蹲在墙边儿,拿块巾布在洗碗。叮叮当当的,好不热闹。 老杨头回头望了一眼,径自转回头去,一丝不苟地将碗一个个擦得干干净净。 “你这生意甚好,为何守着这么个地儿?”小狐顾自说着,声音轻轻的,“开个酒肆,便是单卖羊肉,也保管你生意火爆。如再添个会唱曲儿的漂亮丫头,食客更多。” 老杨头擦了碗,又去抹桌子。 “莫说是因为你开不得口?满帝都里寻个精明的掌柜的不成问题。还是说,你嫌银钱太多?我猜,你未娶妻吧?” 老杨头略诧异地看了眼小狐,又去抹另张桌子。 “很好猜啊!你瞧,你的活儿干得细致,定是在家也亲力亲为的。但凡有个婆娘,你也不必独自在这巷子口忙忙活活。” 小狐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今夜,肉吃得少,酒饮得多。手上的肉都撕好了,却不往嘴里递,在桌上摆成一排。 老杨头看她拿起骨头在啃,便把肉收一收,喂了桌下的野猫。 小狐笑了,唇边泛着油光:“你倒是不客气。我付的银钱,你还借肉献猫。” 老杨头不说话,但微微地笑了。俩人都是粗布衣裳,大喇喇的姑娘看上去总是引人注目些。里桌有客离开,老杨头握着巾布过去收拾。小狐的笑,忽地就显得寂寥了。 待老杨头收拾完回身,小狐已经熏熏然站起来走了,手里还拎着一壶酒。桌上一块碎银子,泛着月光。老杨头擦了擦手把钱收了,颇是看了会儿她的背影。 桃花趁夜开放。枝杈间的花香混着酒香,浓烈醉人。 小狐卧于树上,眼睛仍然看着巷子口。自她离开,食客也渐行渐无,而那老杨头怔怔然坐在巷口,竟无归意。 “叮”地一声,有东西从树上砸下来,碎了满地。霎时间,桃花香c酒香四溢。 小狐稳稳地坐在树上,晃着两条腿。手里的酒壶已经被打下来了,她目光复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花酒何辜。” 那不速之客却仿佛听到了甚么好笑的事情,冷冷一笑道:“对你而言,还有甚么是无辜的?” “啧啧,”小狐的声音不喜不怒,“如此怜香惜玉,佳人却不知,独独感动了我,真真浪费呀!本还想请你喝杯酒,我也不会煮茶,可别怪我不懂礼数。” “无妨,可否赏光府上,我请你喝茶。”来人话说得客气,可其中冷意,丝丝从树底透到了树上。 “你打赌都是这么赖皮的么?” “当初可有立下规则?” “你来寻我也算我输?” “无谓输赢,你何曾不感兴趣?” “你够自信的嘛!” “彼此彼此。” “你跟踪我,亦非君子之行。‘鬼祟’二字,我奉还与你。你既无法容忍我去寻那亲亲美人聊天儿,我也不能容你干涉这个院子里不相干的人。否则即使是只猫儿,我也能挠得你面上不好看,桃花运全无。届时讨不着媳妇儿,休要怪我。” 子旌淡淡地扫她一眼,转身离开。其实那借着月色的树杈间,花叶拥挤,根本看不清她的脸。但他就是觉得,今夜她也是笑着说话的。只是如了她的愿,不知为何,那一如从前的语气里却似隐带怒气。 从前?不过陌路偶遇罢。 身后那女子也随后落地,大步流星地跟了上来。与其盯着防着,不如就近看着,看她葫芦里卖的,是哪国的药。 待他们行得远了,一身黑衣的夜束从小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边的一碗面早已糊掉,一双荷包蛋卧在上面。小狐不爱吃,却也会很给面子地挖掉上面的蛋黄,吸溜几根面条,呼噜呼噜喝两口热汤。 过去十年,皆是如此。而今天,她的生辰,仅有那系了念想的桃花酒,也被砸得一滴不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开诚布公 晨起,汀兰小院井然有序。 有侍从立于房门,对着侍女手中的一叠衣物沉吟良久,指了指鸭卵青色的那件,努了努嘴。侍女却犹疑地站立不动:“那姑娘犹未起身,我这” “大着些胆儿去罢,如果是紧要的小姐,哪里会住那间儿,去罢去罢。”侍从又是嘟囔,“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姑娘,小姐不是小姐,下人不似下人的。这个时辰,主子都出了回子汗,沐浴早膳早朝更衣看书了,她倒好,呼呼一觉睡到巳时,也不知主子是忘了她还是由着她。且客气着些,见眼色行事。” 侍女听了交代,退了下去。 倏忽,下人房一独间从内打开,一身着绫罗寝衣的年轻女子朝外勾了勾手:“拿能穿的来。” 侍立的下人互相觑了觑,拿不准该作何反应。原先的侍女见了,捧着一套衣物含笑迎了上去:“且委屈了姑娘先穿这件吧,颜色是按姑娘昨日的风格挑的,待禀了主子,再给姑娘换好的。” 小狐挥了挥手,打了个惬意的呵欠,刚要开口,书房有传唤,门口那一直旁观着的侍从利索地进屋听差。小狐笑了笑,顾自拿了那侍女准备的衣物进屋换上。再出来时,那侍从已然候着了。 “主子吩咐,姑娘的吃穿用度,皆可随心所欲。只平日里若无传唤,莫要进主子的屋子。这间屋子姑娘若住得习惯,并可一直住着,有任何需要只需跟我说。” “劳烦通传,我要见一见你的主子。”小狐不甚在意道,想了想又问道:“对了,你家主子,如何称呼?” 侍女皆面露诧色,虽很快隐去,仍微微相觑。 “我家主子,当今皇上三子,封郡王,在都期间暂住这将军府。姑娘可还有要问的?”侍从似早知姑娘有此一问,细细答道。那姑娘嘴角含笑,听了也无特别的表情。 “哦,萧三啊”小狐点头,“看不出来呀,竟是那平戎制齐的骁勇大将军,骁王萧珝。” 便是侍从也吃了一惊,但见姑娘念诗般说出主子的名讳,丝毫不见恭敬或胆怯,却是疑心占了上乘。 “别呆了,你家主子名声太响,即使是我长居山上,也如雷贯耳,何足奇哉?” 说着,那落落大方的姑娘径自往书房而去。 “喂,姑娘,等等,我尚未通传” 侍从紧随而去,把住了门,眼睛瞪得大了些。相比之下,姑娘则淡定多了,把手往身后一背,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快些进门。 侍从悻悻然进了屋,见了主子,模样便不大自然。 “怎么?”萧珝手持一卷书,犹自看着。 “王爷。小的谨遵吩咐,不敢为难姑娘。只是那姑娘行事张扬,颇拿将军府不当自个儿家,小的知道王爷不许府里闹腾,不敢说重了,还请王爷明示。” “瞧你这小气劲儿,”萧珝道,“还会有让你大开眼界的时候。莫与她一般见识。传进来罢。” “婢女小狐,见过王爷。” 没有往常的戏谑,但无论如何也无法令人入戏的嗓音。 萧珝不说不动,那人果然不客气,自行挺直了身板,坐到了边上,还不忘翘个二郎腿。 “知道你骁王爷有容人之量,我也就不忸怩了。此来,我是想问,我在您府上算何等级别的仆婢?只要不是侍婢,我全无所谓。我问问啊,你是否还缺一个贴身婢女,随身带着的那种?我看你在外并无仆从跟随,我可否自荐?” 小狐把脸凑过去,都能数得清他的眼睫了,却得不到他半个眼神。但她毫不气馁,很有毅力地盯着他的侧脸,看着看着,伸出指头凌空勾画着。 “嗯,这里若再上挑些许,便更妩媚了。” 萧珝终于将书卷放回桌案,转头瞧她:“妩媚?” “没人夸你倾国倾城么?不过美人如花,我见得多了,看了也记不住。也幸好你不够肤白,否则换身女装也就可以代魏和亲了。如此佳人,北齐和戎夷会抢得头破血流,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萧珝眉头跳了跳:“幸甚,你是第一个这么夸小王的。” “如果你娶了阮绵绵,你们的孩儿必是玉雪可爱,雌雄莫辨,沉鱼闭月” “姑娘家闺誉,岂能由你任意打趣?” “板着脸倒也俊朗本想当个红娘赢得你些许好感,罢了罢了,”小狐停止胡诌,正色道,“这么说,自此,我就是你将军府的大婢女了?比门口那个憋屈脸还要大?” “你是谁?” 又来了!小狐心一紧,又是一张不爽脸,那双眼深得要把她吸进去般。 “为何你得知我的身份,不惊不惧,不慌不忙?你不是魏人吧?” “你可知苍鹰山?不是苍蝇哦。那山位于大魏东南,西越西北” “我知道。” “我住苍鹰山顶,有师傅师兄,呃,没有师弟师妹了。若苍鹰山北归大魏,以南归西越,那我这山顶,不北不难的,我也不知我是哪国人,我亦不在乎。” “此来魏都,所为何事?” “王爷不打算欲擒故纵,近水楼台,猫戏老鼠了?开诚布公可以啊,你可亦能知无不言?”小狐立起来,“若能,我亦知无不尽。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神秘,不过为了一些陈年往事,好弄明白,是否该落叶归根罢了。” “你” “不错,我的亲人只有师傅与大师兄。此番来魏,不过因些许线索,或能指引我,找到我那不知生死的家人。” 我赌你,非是那源头,亦想要追踪。小狐心道,面色不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王府婢女 晚膳前,萧珝被传唤进宫。小狐百无聊赖地在府里闲逛,一圈下来,有点认同那萧子旌的品位。汀兰院名副其实,有水榭如绿汀,名花多兰花,小而精致。据婢女介绍,这将军府乃是萧三爷外祖父的府邸,反正闲置着,便赐了他住着,只待大婚建府。原应去往封地,但萧子旌常年驻军边城,甚少回都,一旦回来,圣上又多倚重。 “你家王爷年庚几何?”小狐随手抓住一个浣衣的粗使婢女问道。 “王爷二十有二。” “那为何还未大婚?” “太子比王爷大了两岁,不也尚未下聘。” “为何?皇族不都忙着绵延子嗣的么?” 婢女涨红了脸道:“我们王爷常年征战,奔波在外。太子虽未娶正妃,但侧妃已有两个婢不敢妄议皇室。” “太子还是正常的,你们家王爷真真古怪。”小狐思及那番说辞之后,萧子旌脸上的表情说不上不信,倒也看不出甚么。他肯为了她骚扰阮女把她放到身边看管,也并非无情无义的人,可小狐着实看不出那人脸上除了惯常的疑心c嘲讽与淡然,还有别的东西。可见,此人真非常人。 婢女早已仓皇低下头努力搓洗衣裳,小狐拍了拍肚子,问道:“可有吃食?” 婢女赶紧说了,见小狐姿态洒然地远去,抚了抚胸口,对一旁始终未敢插嘴的同伴抱怨道:“这位真是什么都敢问,我又不敢不答,可紧张死了!” “这还不到时辰,倒是腹饿了。这么能吃,怎么不长肉,瞧她瘦巴巴的。” “可别瞎说,瘦不瘦的,由不得我们喜恶,谁知道将来在府里会不会成了别个什么主子” “休要胡言,我们王爷会看上这样子小家子气的,你瞧瞧,哪有姑娘家这般行路的?” “你未细看,那张脸长得还真水灵,眼珠子一转,跟黑葡萄一样晶亮。” “你喜欢你收房里去,我打赌咱们王爷不可能收她进房” 第二日,小狐的懒觉就被砰砰的捣门声敲没了。小狐慢悠悠地闭着眼去开门,看也未看,伸着懒腰往榻上走。 “回来!” 熟悉的一喝,令小狐颇为意外地顿身:“王爷亲自来了,婢蓬头垢面,怎好意思见您?” “准备一下,随我外出。” 萧珝丢了一句话转身离去,小狐回过身,见他身着窄袖深衣,后背有汗浸湿,显然练武刚回。 侍从伺候着沐浴毕,萧珝穿衣系带,问道:“起了么?” “嗯?哦,那姑娘在您入浴前,尚未出房门。小的这就去催。” “不必。”萧珝坐于窗下,执箸进食。那野丫头穿着亵衣就敢随意示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将这两样糕点着人送到她房里去。另外,叫个人给她梳个清爽些的髻。” 半个时辰后,小狐郁郁地坐在马车上,对着执卷而阅的萧珝连打了十几个呵欠,一边拽着自己的发髻,颦眉竖目。可她的叹气声对那位安静的佛像毫无影响。小狐坐不住,凑到跟前瞥了一眼,一本《西越志》。 “欸?你不看兵书,看这等杂书作甚?” 萧珝眼角都未觑她一下。 “听闻西越国主甚是年轻,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有三十,你是怎么回事?” 未吭声。 “可惜西越人丁凋零,要不有个公主甚么的,倒是可以便宜你。欸?北齐不是有个彪悍的公主嘛,女才男貌,天生一对,你可喜欢?” 简直入定了。 “你该不会要带我上朝吧?我可不会那些个文绉绉的文章政论,即使不走科举走举荐,你们皇帝也未必欣赏得了我。”一边掀开了帘子,“欸,果真是御街!甚么紧要的事,我不过吃了你些糕饼,犯不着带我见皇帝罢?” 絮絮叨叨的独角戏唱久了,小狐口干舌燥地望向外边。御街敞亮,熙熙攘攘,一派清明。思绪不觉飞远,再远些,眼皮子却沉了。 萧珝终于抬眼看过去,却见她就这么背靠车壁,坐着睡过去了。安静的睡颜,呈现出不带笑容的真实面容。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但就是有说不出的感觉,此时方觉,或许是那笑容再灿烂,也不过是伪装。 下车时,已是宫门口。萧珝正在解剑,小狐勾起唇角,细声道:“不怕我此时对你不利?” 萧珝看了看她的脸,转身率先进宫。 “我带你去见母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娴妃王氏 娴妃王氏,鹅蛋脸,细峨眉,饱满额。小狐俯身前,匆匆扫了一眼,已然五体投地。偷偷抬眼,只能看到那纱罗掩映处的脖颈,细细长长,白白净净,丝毫不见岁月的年轮。无心听他们母子叙话,光顾着算美娴妃的年纪了,怎么着,都有四十出头了罢?还有那脖子 “小狐?” 欸?这声音也好听呃,这是那糙王爷的嗓音。小狐抬头,对上了萧珝的眸子,果然人美声甜眸深沉。再移目,娴妃正含笑望着她,眼含温柔。 “发甚么呆呢?还掐自己颈脖?”仍然是萧珝问话,转头又对自己母妃轻柔道,“母妃身子不爽,此处没有外人,还是歪着罢。” “那好。”娴妃歪在软塌上,一副懒懒的模样,对着小狐问道,“子旌说你是他婢女,我却瞧着不像。姑娘落落大方,显见家教甚好。” 小狐很意外,这萧子旌的娘亲说话的口吻竟不拿她当下人。不禁腹诽,这俩人真不像亲母子。 “回娘娘,婢不懂规矩,是娘娘宽容。” 娴妃笑了,对萧珝道:“你瞧瞧,小嘴儿也甜。你在哪里捡了这么个可人的姑娘?若非这宫里常年无趣,我亦不愿拘着小孩子,我倒是喜欢这样的孩子在身边儿伴着。听闻姑娘是从苍鹰山下来的,子旌便算计上了。你且听他自己说。” 见小狐眼中掠过一丝惊讶,萧珝饮了口茶,对娴妃道:“母妃身子弱,平日里莫要饮茶,否则那药都白喝了。小狐,母妃身子不好,这么些年御医也看滞了。你是在苍鹰山长大的,可知那隐居那山里头的,有位神医,人称沐扁鹊。” 小狐愈发惊讶,倒不是为萧珝带她入宫不过为娴妃治病引荐神医,而是这娴妃实看不出病态。 “你以为我母妃如你般可劲儿邋遢?”萧珝淡淡瞧她一眼,继续说道,“你可认得那神医?” 小狐在赐坐的绣凳上施施然坐了:“口太渴,有点儿晕。” 待婢女奉茶,饮了两口,方对娴妃道:“小狐无状,娘娘海涵。”依着无礼的程度,已不敢自称“婢”了。 “打小起,我便与师兄一道被师父关在山上,没见过世面。但沐老我们倒是见过的,他性情古怪,虽略有交情但颇有主见。且待帝都事了,我亲自去山上寻一寻他,娘娘意下如何?” 娴妃望着萧珝笑了:“我一妇道人家,不知江湖规矩,一切有劳姑娘了。倒是不知姑娘的事,我能不能帮上一帮?” 小狐也笑:“小事,当不费时。” “如此。我倒是不急,子旌若有无礼之处,姑娘勿怪。这孩子旁的都好,性急了些。” 小狐心道,萧子旌若是心急的,只怕自个儿该是那心慌的了。面上只是笑,摸了摸肚皮,道:“我一见您就觉亲切,便也不客气了。今儿早上王爷赐了糕饼,解馋足矣,解饥却不够。想来宫里的糕饼愈加美味” 娴妃示意,婢女呈上。小狐手抓了一个桂花糕掰了一半儿,吃得不慢,吃相却也从容。待咽下不多的半个,饮了口茶,又道:“果然是御膳,春有桂花糕。不知可有当季的桃花酥?” “哦?”娴妃迟疑了下,望了望萧珝。 “她吃得绵绵几块桃花酥,便惦记上了。母妃也知,虽是小食,却出自宫中。难得能进宫一趟,她可不就厚着脸皮开口了。” “这宫中会做桃花酥的,比比皆是。不知姑娘所说,是哪一味?” “便是最名不副实的那一味,木槿花多于桃花瓣。” 娴妃慢慢由萧子旌扶着站起来,虽年过不惑,却袅袅婷婷,身段极好。 “不瞒姑娘,这一位嬷嬷,正是皇上身边的傅嬷嬷,并不在御膳房当差。姑娘要吃,恐怕连我的面子也不够,要陛下亲赐了。” 小狐望着神色渐渐严肃的娴妃,没有答话。 “我有些乏了。子旌,小狐姑娘孤身在此,你要多加照应,诸事莫强求。”又转向小狐,“姑娘瘦弱,小食好吃,不可贪多,还是要正经多进膳。” 小狐先一步退出来,站在廊下,望着那攀藤的紫色小花,一瓣一瓣地努力开放。呆了半晌,知那人靠近,也未相迎。 “你煞费苦心,无非为探我是否有恻隐之心,为你母妃引荐神医罢。看来,你对你的母妃很有信心。我只有一问,你更像你的父皇罢?” 萧珝一愣,小狐却不等回答,率先走了。 “人的记忆有多长?来时路,我已全然不记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春兰烈烈 将出宫门时,却有太监来传旨唤走了萧珝。小狐没有腰牌,只好寻了一棵湖畔的柳树,立在下面等着。等着等着,眼皮儿发沉,鼻子却灵着。 “何人在此?”浓浓的龙涎香。 小狐屈膝行李,脑袋低垂,语气恭谨:“骁王府中婢女,见过太子殿下。” “三弟府里的?抬起头来。” 小狐抬首,垂眸。太子略瞧了一瞧,对左右道:“稀奇得很,子旌居然会携婢女在侧。本王还以为,他的府里全是侍从呢,呵呵” 才行不远,见那萧璃驻足,身边有人与之耳语,正是那有过两面之缘的两个男子当中的其中一个。此时见那男子的装扮,才是一个护军参领该有的装束。人靠衣装,倒也颇为英武,反衬得身旁的太子略略阴柔。 耳语毕,小狐眼风见那太子果然回头望了一眼,似迟疑了片刻,方抬脚离去。看来,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才是那个明处的人呢。小狐遗憾地想,只是,本姑娘的口味改了,不乐意盯着你们了呢。 也不见人刻意打理,汀兰院的春兰烈烈开放,品种不大名贵,样子略憨,开成一片却甚是壮观。 水榭里,婢女烹茶,侍从则来来去去地布置着。 “回王爷,一应所需皆已备妥,都按以往惯例。” “嗯。”萧珝待要挥袖令他退下,忽又想到甚么,“杜梓,小狐的东西可备好了?” “依您的吩咐,已备下些许必需的,余下的,小的找不见小狐姑娘。”杜梓老实答道。 “院中的树都看过了么?”萧珝挥退婢女,见杜梓一脸茫然,又补充道,“你去每棵树下仔细瞧瞧,或许那丫头就在哪棵上头窝着修炼成鸟呢!” 杜梓一愣,才反应过来主子居然在打趣,没有经验,不知如何应答,便躬身退下。 片刻后,杜梓回来,一脸淡然中依旧藏着一丝憋屈,刻意缓了缓道:“回禀王爷,小的果真在开得最盛的一片兰花上头的树上找到了姑娘,但姑娘好似睡过去了,小的不敢摇晃,这要一个跟头栽下来可不得了” 萧珝挥挥袖,杜梓也觉自个儿话多了些,悻悻然退下。 不一会儿,汀兰院里一声惨呼声响彻将军府。 “萧子旌你个糙汉,竟敢偷袭本姑娘!” 院里的侍从婢女继听到扑通一声闷响之后,紧接着被怒火滚滚的咒骂声刺得耳膜隆隆,又惊异地想,王爷的名讳,可是第一回这么大声地回荡在一向静谧的府邸啊! “你不惜玉便罢了,怎么也不怜香哇!” 小狐半坐起来,一脸欲哭无泪地揉着自己的屁股,见身下的兰花皆成败柳,那萧子旌却装模作样地作严肃状,干脆又趴了回去。 “枕花好眠,闲人勿扰。” 这下,连杜梓都心疼才刚怒放的春兰了。 “收拾收拾,明儿出发去沧山春猎。”萧珝一本正经道,眼风扫到某狐向来不齐整的发髻歪歪地塌向一侧,后脑勺沾满了碎花,一只手还不忘揉屁股,真是要多不雅便有多不雅,便掉头走开,“这块园子,日落之前整理完毕,否则你那份晚膳给杜梓吃。” 欣赏完天字号的懒虫那一身狼狈模样,杜梓满意地跟上,小声嘀咕道:“能有多疼,那么多花啊叶啊垫着呢,让你再睡树上。” “不睡树上,她倒也有别处可去。” 拐角处,杜梓听主子这么接了一句,心下讶然,却见主子的唇角难得地扬着,便也暗暗原谅了那无礼丫头这几日的错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沧山有海 “三爷,下来骑马,大好春光窝马车里作甚?” 长长的车队里,有人打马上前,行经萧珝马车时,扬声相邀。此时距离那传闻中的沧山尚有一个时辰的车程,马车内有人已打起了盹。 萧珝正要应答,只见前一刻尚闭目甜睡的丫头已然先一步掀帘:“好哇好哇,王爷马上出来!” 可外面却倏忽之间没了动静,几人齐楞楞地看着那个突然钻出来的脑袋,直至其中有人问道:“这可是三皇子骁王的马车?” “方才喊‘三爷’的可是你?我既答了,那便是了。” 那人一梗,惊更甚于怒,也不理会她,倒对同伴道:“子旌开窍了?” 还是那丫头抢话:“即算他那眼神儿没问题,我也没那志向。欸,无趣无趣。” 车帘一放,只听那姑娘的声音道:“坐着睡脖子怪疼的,你出去骑马,给我让出点座儿呗!” 也不见答话,萧子旌居然干干脆脆地掀了帘子,一步跨了出来,与一旁的杜梓吩咐道:“牵马来罢。” 阮二总算回过神来了:“子旌,敢情你欢喜这样儿的?” 萧珝翻身上马,拍马先行,淡淡道:“你眼神儿有问题。” “杜梓,你们府里的马车,甚么人都坐得?”见杜梓只是谨慎地摇头,不肯背后说到主子的私事,又向被噎了一噎便一改伶牙俐齿的秦五道:“这若不是子旌的通房,那定是抓住了他甚么把柄。” 马车内,小狐并未阖眼。她探袖取出一张字条,很快地扫了一眼,撕碎了丢掉。 沧山有水,果然不错。那山峰之上,居然有一面湖,虽不及沧海,倒也颇有意趣。湖边是一片颇广的草地,此时正有兵将围湖扎营。再远些,就是繁茂得令人敬而远之的密林了。皇家猎场,果然好风光与好猎物兼而有之。 小狐啧啧看了一圈,也不敢走远。往回行时,却见阮绵绵正与萧子旌坐在湖边说话。许久不见,阮绵绵看起来恬淡婉约,坐在清俊挺拔的男子身旁,甚是养眼。小狐刹住了脚,但阮绵绵显然已经看到。她站了起来。 “你不是你是那位姑娘,对么?” 小狐屈膝行礼,笑道:“正是,婢名小狐。” 阮绵绵美眸中满是惊讶与不解,看着萧珝:“子旌哥哥,你们” “阮小姐莫要多想,我不过是走投无路,机缘巧合,去了将军府以体力换顿黍米饭吃。”小狐颇不欲那小姐多想,忙道。 阮绵绵点头,还是对萧珝道:“皇后娘娘邀我相伴,父亲也道我不好推脱,故此我便来了。不便久留,回见罢。”袅袅一礼,转身离去。微风吹动罗裙的裙裾,似撩动一番心事。 小狐明白,阮绵绵的这段情,怕是真要埋葬了。皇后相邀,只怕折返不久,便是婚约了。 萧珝方抬步,便听见一声悠扬的长叹。那人分明眉目如画,却似有愁绪轻藏于那隐隐的笑涡中,似眼前的湖面如卷,却有涟漪慢晕。 “咚”一声,一块石子在湖面跳了三四下,打破慢慢悠悠的涟漪,沉了下去。 萧珝摇了摇头,不再看那玩水漂的古怪女子。 夜幕渐垂,星河明灿。 萧珝所携仆从着实有限,婢女竟只有小狐一人,竟能匀与她独立的一顶营帐,虽小了点儿,已令她受宠若惊。虽此举落在旁人眼里,她侍婢的名分是推不去了,但行动自如,颇令她得意。 吹灯就寝的小狐,蹑手蹑脚地避开夜巡,进了白日里看起来密得叫人恐慌的林子。幸而今夜月明,走着走着,倒想哼个曲儿,以显自在。 “师妹。” 小狐向着声音走去,行到一棵树下,飞身而上。 “师兄与我一道久了,也爱爬树了。师父知道,定要呵斥。” “可还习惯?” “嗯。”小狐递过东西,简单道:“有劳师兄,务必当心。我不便逗留,先走了。” 夜束点头,将纸条塞进衣襟,默默看她离去。 “若你能代我回信,岂不两全。师父这个迂腐脑筋” 夜束听到那人不甘的声音,微微笑了。不大说话,便不似小狐了。 而小狐原路返回,却不顺利。有人在朝南的山坡上席地而坐,恰恰拦住了她的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一座孤坟 那人背对小狐,有淡淡的药味,与龙涎香。皇室狩猎,小狐不觉在此遇见贵人有何不对,但确有不对。 那人身前,小土堆,尖尖角,一座坟。 长夜似水,静静流淌。那人坐了多久,小狐也便坐了多久。一个在坡上,一个在树上。可直至腿麻了,那人也纹丝不动,也并未絮絮叨叨。这坟与他,是敌是友?是敌要畅快喝酒,是友也要叙叙旧吧? 欸?什么味儿? 小狐嗅了嗅,此人忒墨迹,终于拿出酒来了,一半儿斟于坟前,一半儿仰头饮下。饮罢,伸手摸了摸那土那牌,顺手拔去乱草。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 此处本无路,小狐刚打算悄悄地另择方向离去,那人也站起来了,似晃了晃,举步离开。待那人行得远了,小狐方落地。很夜了,小狐本对荒野孤坟不感兴趣,但按捺不住对离开男子的好奇心,行将过去。 确是一座孤坟,此外,别无特点。只是那牌上无名,坟头植花,遍开春兰。 杜梓确实能干。小狐破天荒地起个大早,捧着盆盂刚找了萧珝的帐外,杜梓已施施然出得门来。 “什么样的主子养甚么样的奴才!”小狐瞟了一眼,进去一看,那萧子旌果然已收拾得人模人样。怪道他的狐朋狗友皆道萧子旌出门只带侍从,有杜梓在,万事俱备呀。也不知那站起来没有七尺也有六尺的男子,是怎么将黑发服帖绕于手上的。 “发髻不错,发簪不妥。”小狐把盆盂放置一边,看他进食,一边拈起一块糕饼吃起来,含糊不清地继续说道,“你衣饰品位甚好,发簪定是杜梓挑的罢?墨玉簪就甚好,与发同色,却莹莹有辉,奢华而不俗气,是你这等衣冠楚楚的男子所值得拥有的。” 萧子旌进食有一股子武将独有的迅捷,三两下嚼了嚼咽下,箸子不停,嘴巴也不停,但干净利索,无声无息,甚是养眼。 片刻,萧子旌搁下箸子,瞧了小狐一眼:“你的主意,不中肯罢?” 小狐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斜眼看他:“这你就不懂了罢,我发量多,梳成髻子压得我脖子酸疼,且劳师动众,实在不可取也。若非男子,我也巴不得梳个你这般的发髻,清爽舒服。” “藉口甚多。”萧珝拿了手边的冷茶饮了一口,“找我何事?” “晨起饮凉茶,果然够糙。” “究竟何事?” 小狐看了看他蹙起的眉,小小的一个疙瘩,也甚好看,恋恋不舍地把目光转开:“无美人约罢?那便与我探宝去。” 萧珝立于坟前,眉头又蹙起:“此处隐蔽,你怎知有处坟头?” “最最古怪的是,此处是皇家猎场,这坟只怕不一般。可这着实朴素,且不似有人常年打理,你说怪不怪?”小狐上前,立于身前,却挡不住他的目光。这坟的对面,遥遥而望的,是皇陵。虽相望,行来至少半日。 “你的亲亲父皇,可有难忘的佳人?”小狐蓦地转身,凑了脸问。她的脸孔极小,像个没发育完的小女孩,但那对眸子,却似睿智的老者,乌黑晶亮,有熠熠的戏谑,有隐隐的哀伤,也许还有她自己也未必明了的殷殷期待。 “大逆不道。”淡淡地斥道,并退了一步,不去看她的眼。 “昨夜睡不着,我便出来溜达。”小狐不以为意,背了手散走,在萧珝周边打圈圈,“此地上佳,位于坡南崖上,狩猎者不好打扰,阳光充足雨露充分,周围花草烂漫若非你父皇心尖尖儿上的人,何必如此?且此处正对皇陵,可见此人与皇家有莫大的关系,却非皇族。” “父皇恩泽广施,倒未有专宠,许是至交。” “不是没可能,”小狐蹲下去,嘴角浅笑渐隐,“此人和你一样,钟爱兰花。” 萧珝亦蹲下,轻抚春兰:“不是我所钟爱。” “是你的母妃罢?”小狐转过脸来,轻笑道,“娴妃娘娘本是将门虎女,却被皇上赐了‘娴’字。娴静如兰,是该爱兰。” 萧珝站了起来,不再接话。小狐也站起来,手指前方:“摆宴了,宴后,你可要好好发挥呀!” 筵席之上,小狐身份低微,不得入席,只能与杜梓一般垂立萧珝身后。低眉顺目的是杜梓,眼风乱飘的是小狐。娴妃之座与皇帝不远不近,而她亦笑得淡然,与世无争的样子。皇帝身姿挺拔,脸孔瘦削,一双鹰眼锐利深沉。与之并坐的,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雍容华贵,凤眼圆脸。 魏帝子嗣不多,在座的成年皇子不过。太子的长相轮廓似皇帝,五官肖似皇后,故眉眼细长,略显阴柔。小狐不禁瞟了瞟萧珝的后脑勺,论貌,倒还真是这厮瞧着更顺眼,平日里不怎么正眼瞧他,但知他长睫若羽,眸黑而亮,一如娴妃,不怎么像皇帝。 小狐只顾着掂量在场之人的颜与貌,不料有双细长的凤眼打量着思绪游离的她。一番交头接耳过后,有女声问道:“这位,可是子旌新近得来的宠妾?” 小狐猛然抬头,对上了萧珝含笑的双眸,又看到上席那两双极为相似的凤眼,同样地露着傲与疑。边上的杜梓紧张地瞧自家的王爷,见他如赏月看戏般云淡风轻,倒是衬得自个儿火烧眉毛般难受,可别到头来被这粗野丫头毁了将军府的声誉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能骑善射 因皇后开口,多少人疑惑,多少人窃语,多少人的眼睛来回地看小狐与萧珝。小狐忽然笑了,萧珝亦是笑着的。在场诸人,便看到一个乌发俏脸的婢女碎步而出,站定,行礼问安,唇角含笑,落落大方。 “皇上您瞧,这姑娘不见露怯,举止合礼。妾瞧着都甚是喜爱,难怪子旌一行一步都带在身边。” 皇帝此时也正眼瞧了瞧下方亭亭立着的年轻女子,皱眉向萧珝问道:“子旌向来是沉稳的,怎么回事?” 萧珝自席座起身,似不大在意道:“回父皇,儿臣无意中捡了个丫头,不识规矩,本想令她跟着长长见识,回去府中可堪一用。定是儿臣思虑不周,父皇见谅。” “可堪何用?” “父皇瞧着她身形瘦弱,倒是个能骑会射的,也是个能扛善挑的,平日里惯会逗乐子。如此一身是宝,一个顶三个,可不省了两人份黍米饭么!” 皇帝没笑,神态却松了,薄责道:“亏朕夸你稳重,瞧着娴妃大气,养出这么个不正经的。子旌,年岁不小了,难得回来,可好好瞧瞧,亦定一定你母妃的心罢。” 萧珝道:“儿臣不敢,且让儿臣先沾沾太子的喜气罢。” 皇帝嗤了一声,摆摆手。 “秃鸟!” 小狐溜出筵席,抚了抚空空如也的肚子,边走便愤愤地骂道。 “谁是秃鸟?” 咦?小狐颇有些郝然,今儿情绪有点冲啊,内力本不强,如今耳力愈发不济。 “原是阮小姐。”小狐转身,立即给了阮绵绵一个灿烂无比的笑。 阮绵绵却颇有些愁绪的模样:“唤我绵绵罢,连皇后娘娘都看得出,姑娘并非真的婢女。” “没有一纸卖身契罢了,有甚区别?” 小舞在后远远跟着,阮绵绵与小狐并肩而行。 “昨儿见到姑娘,颇有些不识,姑娘若认真打扮起来,定然倾国倾城。” 小狐露齿而笑:“绵绵说笑了,我若认真打扮起来,可真是跳进岚河也洗不清了。骁王的通房也太过不起眼,好歹宠妾如何?” 阮绵绵望一眼自顾着乐不可支的小狐,亦浅浅一笑,却是苦涩占了大半。二人行到湖边,微风拂面,颇是惬意。 “小狐来自何处?” “一座山,比此地美。万仞高崖,如笋拔地。你若立于那座崖顶,我在这头,得没日没夜地徒步三四日方可抵达。故此,我苦学轻功。” “你学轻功,还为了爬墙罢?” 小狐一惊,那阮绵绵看起来依旧软绵绵的样子,不禁一松:“你认出我了?若非你衣橱香浓,我可不想惊了你。” 阮绵绵看向小狐的双眸:“是你的眼睛,太亮了。本不该想不起来,但着实没有将那日之事与你联系起来。” 小狐笑:“下回该把这眼也蒙起来,哈哈” “恕绵绵直言,小狐你看起来并不像江湖女子,虽洒脱有余,但气度不凡” “可别这么夸我,我不像江湖女子,许是虽拜师学艺,但因终日偷懒虚度,全无半点收获。学轻功,也是为爬屋顶上树窥美人,偶为觅食,偶为渡崖。” “子旌甚少携女子在畔,今儿让你受委屈了。” 小狐凑近了看阮绵绵的脸,认真道:“你可还惦记他?” 阮绵绵黯然:“惦记了许多许多年,久到误以为他必是我的,久到我无端觉着是入了他的眼的如今,甚是难过。” “你可还会继续惦记?” 阮绵绵摇头:“你不了解他,我亦不愿委屈了我自己。” 小狐未接话,但双眸熠熠,皆是对这个通透女子的欣赏。恰在此时,小舞上前,示意后边。有男子背手而立,不知已站了多久,听去了多少。小舞悄悄儿地跟阮绵绵摇头,小狐才替她松了口气。看来即使听了一两句,也不甚要紧。 太子萧璃,深深地看了阮绵绵一眼。一个屈膝,一个颔首,一时无话。 “方才席上,三弟将你夸得天花乱坠。本王散酒,既恰遇见了你,能否跟三弟借你一道骑马射箭?” “秃鸟!”小狐轻骂了一声,回头对着太子奉上了无比真诚的一张脸道:“如此,献丑了。” 行到场地,方见筵席已散,帝后携众已然在场,乌压压的一片。小狐一眼瞄到坐姿懒散的萧珝,又低骂了一句,腹诽道,我小狐既是你府上逗乐的,今儿就好好逗一逗乐子,且让你当一阵子靶子。 “父皇,母后,儿臣方才偶遇红人,便想到三弟的夸赞。吉时未到,先让她一显身手如何?” 皇帝颔首,道:“准。” 小狐袅袅然行礼,亭亭然立定,举步走向马匹前。那太子思虑周全得很,令侍从牵来了三匹马,一匹黑色骏马,一匹枣红色良驹,以及一匹弱不禁风的小马驹。 小狐慢慢行到那匹小马驹边上,众人哂笑,不过眨眼之间,那女子竟点足而跃,一脚踩上小马驹的背上,却又不坐,而是一个旋身落于黑马背上;甫一坐定,执缰,夹腹,纵马而驰。待众人看清,已被马蹄扬起的尘土扑了满面。那女子跑了半圈,单手握缰,一把扯过一兵士的弓与箭,骤然跳立马背,瞄准,拉弓,箭出人坐。众人齐齐看向靶子,那一箭破空而去,直入靶心!再看那女子,已然弃马落地,灿然而笑。 哂笑的人们尚未反应过来,现场气氛尴尬。太子面色难看,却缓缓笑道:“三弟狡猾,每每躲过狩猎,如今府中区区一个婢女竟能技压四座,果真‘能骑会射’,想来三弟如今愈发精进。” 萧珝漫步而出,站于小狐身侧,却向皇帝施礼道:“儿臣戍边,见戎夷甚至北齐皆民风彪悍,女子不坐闺阁,执刀枪便可上阵杀人。捡着小狐,也是看着她彪悍异常,如今也算是儿臣大开眼界了。只是惊扰了父皇,罪该万死。” “你,叫小狐?”皇帝的目光,却炯炯地盯着小狐,“是哪个字?” 小狐垂首:“回皇上,是‘狐狸’的‘狐’。” 皇帝哦了声,似松了口气,亦似惆怅万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意外落水 吉时已到,皇帝亲射一靶,拉开了围猎的序幕。 小狐腹中饥饿,刚想厚颜与萧珝讨点吃食,那人却冷面转身,拍马狩猎去也。 “恼了?”小狐不以为意,“恼了才好,成日里一张面谱脸才不好。反正姑娘我乐了,且让我瞧瞧这皇家猎场可有鲜果吃” 沧山林子幽密,较之山下城郭清凉许多。小狐抱臂闲走,看到溪流有鱼,草丛有兔,唯树上无果。冷箭无眼,既不想成了活靶子,便渐渐往湖边行去。 萧珝是有些气闷。把那野狐狸带在身边,并无任何旖旎心思,却平白惹来许多麻烦。宴席上的一番说辞虽不客气,倒也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知道她心眼小,却料不到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太子一党本就惮他功高,在帝都他也有藏拙之举。今儿可好,藏拙不成,锋芒毕露。也不知当初留她近旁是祸多抑或利多?不禁自嘲一笑。 随手猎了些野兔山鸡之类的丢给杜梓交差,便也往湖边而来,并不催马,时辰尚早。此时却忽然听到湖边有动静,细听之下,又只余扑腾之声。来不及多想,立时拍马赶去。 到了湖边,恰见一女子往湖里扎去,匆忙一瞥,隐约看着是小狐。不一会儿,只见小狐往岸边凫水而来,单手拖拽着一物,不,是一人。 阮绵绵! 她的婢女小舞在边上傻愣愣地杵着。萧珝忙下马,手忙脚乱地接过昏迷不醒的阮绵绵。 “不懂别捣乱。” 说话的自然是小狐。她已然推开萧珝,将阮绵绵平卧于地,按压她的胸口。所幸,阮绵绵很快弹开眼睛,先看到小狐,无声地道谢;待转眸看到萧珝,两行清泪静静滑落。她发髻歪斜,青丝缠绕,身上衣料湿透,贴合身子,曲线毕露。萧珝忙解下披风,给她披上,转头吩咐杜梓:“快找轿子来,叫太医候着。” 春未深,水尚冷。阮绵绵冷得贝齿打颤,浑身战栗。萧珝看在眼里,却不好再解袍子,环顾四周,也无合适的衣物。正着急间,轿子来了,便将她抱起,用毯子密密裹住,匆匆安慰一句,便直起身子,目送轿子往营帐方向而去,杜梓亲自跟着。 事情发生得突然,湖边并无围观。只瞬间,便只余下他一人。 萧珝查看岸边,踏了踏浸水的石头。忽一个闪念,抬头望去,才发现小狐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方才急乱匆忙间,分明瞥到一个玲珑的身影。小狐穿衣素来宽大,想是湿透了的衣裳贴在了身上。她习武,应当不畏冷罢。 浓眉略略蹙起,萧珝回到小狐的帐外,清嗓道:“无事吧?” 没有回应。 “小狐?” 毫无动静。 萧珝掀开帐布,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暮色四合。 杜梓几次进帐,都觑了觑萧珝,并不说话。第三次进来时,壮着胆子问盘坐于席上自个儿跟自个儿弈棋的萧珝:“王爷,传膳吗?” 萧珝执棋的手一顿:“今儿午膳,小狐与你讨了么?” “她哪有脸讨。” “还未回?” “是。” 萧珝又细细问了问阮绵绵的情况,方点头传膳。用膳毕,阮晋琛父子求见。萧珝与之叙话,并替小狐收下谢礼。阮晋琛告辞而去,阮二却留下,自告奋勇与王爷弈棋。 “子旌,我就服你。分明心不在焉,却寸步不让。打小我就没赢过你。”阮二唤杜梓煮茶,又向萧珝道,“你身边那个婢女怎不来侍候?杜梓都是全能了。” “不惯她侍候。”萧珝淡淡道。 “不惯你还带着?你不知,虽一个婢女惹了些闲言碎语,我发觉皇上倒似欣慰居多。先前连父亲都嘀咕你是否咳,勿怪勿怪,心直口快。” 萧珝不恼,也不说话。 “绵绵可是拿出来自个儿的首饰,好些我都舍不得见她拿出来戴呢,怎不见那婢女什么名儿来自,小狐罢?怎不见她来谢?” “你这聒噪劲儿,倒和她一般无二。” “嘿,我说你个子旌,怎拿我与个下人相提并论。不与你说了,我看妹子去。”阮二已走到门口,又犹犹豫豫地回头,正色问:“子旌,我今儿正经问你一回,绵绵的心思你知道,你可是真不欢喜,还是有何顾忌?绵绵落水,你与我一般着急,可别告诉我,你亦当她是妹子。” 萧珝饮茶,并不看他:“你妹子,可比你聪敏许多。”见阮二一脸不解,又补了句,“宫里囚鸟已然颇多,小王不欲捕猎。” “可太子” “那便是你情我愿的事了。” 阮天骐已离开,杜梓瞧了瞧天色,待要询问是否沐浴梳洗,王爷摆了摆手,便退出营帐。不远处那顶小帐依然无烛火光亮,一片静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怒气冲冲 小狐此时,正在一处山洞里,靠壁半卧,眉头紧锁。 “很冷罢?我去给你寻张毯子来。”说话的是夜束,也是眉头紧皱。 小狐虚弱地摆手,缩成一团,脸在柴火的映照下,几分苍白。她身上穿的是男子衣袍,而夜束只着中衣,手中翻转在烘的,正是小狐那湿透了的衣裳。说话间,衣裳已经干了,夜束却并不急着披在她身上,而是将她搀着靠在自己身上,用烘干的衣裳擦她的长发。擦了好一会儿,摸摸头发,这才将她扶着躺回去,又挪步坐在火堆旁,将衣物烘干给她披着。这么会儿工夫,小狐已然睡着。 夜束将火拨旺,拿了水囊与干粮过来,唤醒小狐:“别空着肚子睡觉,吃点干粮喝点酒,暖暖身子。”又探手摸她的额,“烧起来了。” 小狐苦笑,接过饼子,咬了一口,咀嚼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下咽,随即饮了口酒,才舒爽一叹:“烧起来不怕,你随身带着药丸。” 夜束嗯了声,将一粒药丸塞进小狐嘴里,将另一个水囊递过去。小狐馋兮兮看着装酒的那个水囊:“你最听话了,定是不肯给我喝第二口了。” “我不听话。我若听话,也不会任你这么糟蹋自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夜束剜了她一眼:“你的命,可比那什么姑娘的命重要多了。” 小狐笑嘻嘻地,也不辩驳,乖乖地咬了一口饼子,腮边鼓鼓囊囊的,好一会儿不见咽下去。可那愁眉苦脸的样子,看得夜束又叹了一口气。 “快吃,吃完了我运气让你暖暖身子。” “大师兄,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以你的本事,甚么大事做不得,师父非要你来守着我。” “守着你才是大事。” “” 天光点亮洞顶的时候,小狐已经醒了。火堆依旧燃着,微微的噼噼啪啪声听来异常温馨。目光所及,是身边放着的几个果子,青一半,红一半。 小狐出了洞,略一抬眼,见夜束就坐在洞顶石崖上。一夜守着火堆未睡,也无一丝落拓,暖融融的日光罩了他一身,看上去眉目亲和。夜束看过来,不笑,但用目光询问她是否爽利。小狐本想给她一个笑脸,忽然之间笑不出来,鼻端些许酸意难抑,便扭身找溪水洗了两个果子,递一个给夜束,俩人脆脆地咬着,都淡淡地笑了。 日头悬东。萧珝已在帐外射了一个时辰的箭,箭箭入靶心,满心都是那小女子那日飒爽的身姿。杜梓在旁侍立着,直觉那箭出得迅疾,入得凌厉,一如主子的眼神。 那个女子就这般姗姗而来,步态悠闲,脸上还挂着浅笑。 杜梓又喜又怒,想说甚么又忍住,觑向主子,他似乎瞥了一眼,又似乎全未注意。只射出那一箭之后,扔了弓,回转回帐。杜梓忙忙跟上,见那小狐也不跟进来,自顾回了自个儿的帐子,不禁暗叹:怎好似俩人闹起了别扭?呸,下人也敢和主子闹别扭! 小狐却自力更生地提了好些热水进帐,舒舒服服地沐浴更衣,也不去见萧珝,迈步往外而去。 直至月上树梢,萧珝始终等不来那只野狐狸。直到杜梓来报,阮二来见。 “你何时学得这般规矩,见我还要通传?”萧珝等不到回应,却见阮天骐怒气冲冲的一张脸,奇道,“何事?” 阮二终于坐下,饮了一杯茶,舒缓了片刻,方道:“你我昨日才交了底,我亦觉得你不会利用我妹子成全你那个小狐。可今儿这事,我还得亲口听你一句解释。 “今日午膳前,那小狐来见绵绵,还了那些珠宝首饰,却开口讨要甚么饼。我听小舞说,那饼是偶然间从太子那得来的。此举不是逼着绵绵欠太子的人情么?是,绵绵迟早是太子的人,我拗不过父亲,也看出来这些日子绵绵也在说服自己,但我就是见不得有人强行迫她做不乐意的事,尤其是此事。” 阮二一口气说完,自己倒了杯茶,又一口饮下,这才去看萧珝的脸色:“这劳什子饼,既是太子宫里所制,三弟去要不是更方便?这小狐舍近求远,料想你亦不知情。本不是甚么大事,但有婢鬼祟若此,便该让你知道。” 小狐回帐时,刚点了灯,还未脱衣,便唬了一跳。 “吓死我了,大晚上的,王爷是被谁赶出来了?我的塌硬得很,硌疼了你尊贵的皮肉,可别赖我啊!” 话音刚落,有暗器破空的声音,小狐灵巧地一个仰身,那东西堪堪擦着面颊而过,撞到地上,响起清脆的碎裂声。 “一阴阳不调就摔东西,这是你掷我的第二个杯子了啊!”不料那人一招落空,竟掀起一张几案一踢而飞。小狐本想踏着几案跃个一丈两丈,怎奈这帐子勉强也就几尺高,也就向又一闪。可才险险躲开携力而来的几案,颈脖立时被一张大掌捏住了。忽明忽暗的营帐里,小狐微微后仰,抬眼处,同样是一双眼。 “有怒气。”小狐勾唇而笑,“我猜猜,定是小气了,气我未分食?你可搞清楚,当初默许我讨食的,是你;如今气我讨食的,还是你。这么矛盾,就不可爱了呢!” “我几时允你讨食?” 笑容愈盛,笑涡渐深:“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对我感兴趣了才命我入府的?难道觊觎桃花酥的,仅我一人?” 萧珝五指微微用力,小狐呼吸一滞,脸都涨红了,笑容却未减半分,只再说不话来。 “我也曾明明白白告诉过你,莫令我身边的人困扰。” 还是笑,笑得刺眼。 萧珝松手,小狐猛咳了一阵,很狼狈,一如昨日救人后的样子。可她偏偏有种气场,仿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知为何,萧珝盯着她看了许久,只觉得那双眼美则美矣,却深不见底。 “你会心疼,我也会啊。”小狐笑笑地望着他,那双欲喷出火来的眸子,似乎极想将她吞噬。这双眼和那双眼多么不同啊!那个人只会在纵容她做任何可能毁天灭地的荒唐事之后,默默地将心疼藏起,却怎么也藏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兰花木槿 次日,阮绵绵果真着人送了桃花酥过来。一直坐在帐内,小狐看看满地狼藉,又看着一盒子桃花酥,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昨日见了阮绵绵,恰有婢来传,太子来探。小狐躲于屏风之后,听阮夫人陪着太子与阮绵绵叙话,那太子虽人前傲气,却显然对阮绵绵是上了心了,语气里颇多关切,对她提出想吃酥饼也是一口应承。 从阮绵绵那里出来,已是申时。待到借夜色掩护探了探路,已然戌时。恍惚了整整一日,差点儿吃了萧子旌一个几案。当时心里想的是,心若狡狐,怎可安生;不知若不闪不避被砸个头破血流,那人可否消消气。那怒急了的样子,颇难见到。 小狐掰开一个桃花酥,眼眶忽地就热了;再掰开一个,再一个满盒子的桃花酥,俱掰开了,却没有半个入了腹。而小狐,已然泪流满面。 “嬷嬷,木槿花涩,何不以兰替之?娘亲爱极了兰花,但更爱我。我若食之,娘亲定不责骂与我。” “呵呵小姐嘴刁,当多食木槿,桃花的便全做了给夫人吃罢。” “阮小姐,我见那边林子里颇多春兰,定能令口齿生香。既是为我讨的,劳烦让太子添一句:木槿花涩,何不以兰替之?” “好。” 果然送来的桃花酥饼,全是木槿花馅儿的。彼时母亲笑而不语,嬷嬷笑着打趣。笑,是母亲教会的习惯,她很爱笑,即使总有做不完的活儿,即使身着布衣,即使身子羸弱。娘亲,如若实在忍不住,能否畅快一哭?你是否也哭过? 早膳,午膳,小狐皆未出来吃,遑论出来侍候左右。午后,小狐蔫蔫儿的,却并未午歇。直到日头西斜,方听外头有声儿,赶紧起身迎了出去。 一个得体的老嬷嬷,两鬓夹白,还是微微发福的模样。 傅嬷嬷。 “嬷嬷。” 那极少露面的老嬷嬷,努力睁大一双雾蒙蒙的眼,正使劲地盯着小狐的方向。听到小狐相唤,忙紧了两步上来,总算看得不十分吃力了。 “是姑娘还是小姐?” 小狐笑起来:“是个老姑娘,见过傅嬷嬷。” “你” “我知你放错了馅儿料,正想劳您重做呢,赶巧儿您先来了。嬷嬷,里边请。” 不远处的大帐里,杜梓放下了门帘,颇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问话的是独自弈棋的萧珝。 “王爷,这小狐姑娘,似乎不是小狐姑娘” 萧珝拿眼盯了他一下,杜梓忙挑简要的道:“见惯了狐狸一般的姑娘,却未见过笑得那么真诚的姑娘,这姑娘眼儿红红的,不像只狐狸,倒像是兔子。”忽又想起王爷昨夜的怒火冲天,麻溜儿地结束了自个儿不要命挑起的话头。 那边萧珝却停了执棋子的手,蹙起了眉头,不一会儿,推开几案,大步跨了出去。杜梓惊着了,也忙跟着伺候着。 萧珝几步行到小狐的小帐门口,杜梓刚清嗓欲唤,里头忽然传来轰然响声,以及惊叫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狐入虎口 傅嬷嬷死了。 萧珝看着呆若木鸡的小狐,第一次觉得,哪怕那笑容假兮兮得恨不得伸手揉捏撕碎,也好过这般双目通红却倔强地不落眼泪。他走到趴在地上的傅嬷嬷身边,查看那致命的,乃是背上极其干净利落的一箭。而这个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老嬷嬷,死前却是扬着嘴角的,一副慈爱的表情。 帐外传来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率先进得门来。 太子掏出一方帕子,捂住鼻子:“来人,给本王拿下!” “是!” 小狐顺混落魄地蹲着,闻言而不抬头。待兵士上前逮她,方轻轻一挥手,站了起来。 “不知太子驾到,有失远迎,着实该死。但,若真因此拿了我也未免不讲道理罢。”她是笑着的,一贯的灿烂不羁。 萧珝觉得刺目,转回目光,看向太子:“不知大哥为何拿我的人?” “三弟,你也知父皇甚少吃小食,独独看得上这傅嬷嬷做的糕饼,且常常赏了我们几个。傅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此次随父皇出宫狩猎,乃是随时做点小东西以悦君心,也是本王深觉行孝不足而有所宽慰。如今不明不白地死在你府中婢女的帐内,我不逮她一查究竟,难不成要三弟亲自给个说法?” “臣弟愧对父皇,身在事发之地不过丈余,得知消息竟不如大哥迅捷。”萧珝淡淡道。 萧璃闻言,目光阴鸷:“三弟很是护着这小婢啊!你素来清高,此番可自愿卷入这一桩命案里判个是非?” “太子殿下,既是婢的是非,便不涉王爷的黑白了。人是在婢帐子出的事,要交代,也该由婢自个儿来。” “那敢情好!”太子不屑地望一眼小狐,递眼色与左右。 “慢。”小狐清声道,转向萧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微微的冷厉,嘴角却是翘着的,“敢问王爷,可瞧出甚么了?” 萧珝道:“傅嬷嬷,死于一箭,力道不小。” “可能看出射于左右手?” 太子脸色一变,听萧珝答道:“右手。” 小狐笑容加深,向太子施礼道:“太子不妨请太医来查,婢左手右手皆能用力,然于日常无碍,要说射箭使剑,却非左手不能。” “太医如何能查?”太子冷道。 “太医较之沐神医如何?”小狐不紧不慢道,“师父曾携我访名医,便是沐神医金口玉言,我的右手废去,不过三年五载。搭脉可知,右手经脉虚弱绵软,就是写字画画,也不如左手好用呢。太子贵人事忙,定是不甚留意,当日婢射出去的那一箭,乃出左手。” 太子脸色阴晴不定。 “来人,请太医,摆箭靶。”说话的是萧珝。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太医前来,把脉甚久。 “如何?”太子不耐地问。 “这”太医微微汗颜,“姑娘经脉甚异常人,然左右手相较,确是右手乏力,难以用劲。” “因何?”萧珝瞥了眼无甚表情的小狐,接话道。 “臣医术浅薄,竟不知缘由。” “太子殿下,王爷,可还需婢射箭来瞧?” 太子起身,甩了袖子,阴着脸出了帐子,身后呼啦啦地跟着两列兵士。太医随之告退,只剩下萧珝和小狐,前者审视,后者沉默。 “为何?” 小狐从发呆中惊醒,方觉萧珝一直盯着他看。念头一转,未语先笑。 “莫笑。” “嗯?”小狐却愈发笑得明亮,“婢笑起来不好看?” “为何?” 没头没脑的问话,小狐却懂了,洒然道:“不过是小时嘴馋,爬树摸蛋,蛋未得手却跌断了右臂,此后便颇使不上力。要不我怎么学轻功呢,那么苦,师父还那么凶。” “非要扯这么多话,才不会哭出来么?” 小狐微微一愣,看过来的眸子里便有了一霎的失神,转瞬即逝:“哭甚么?人死在我帐中,我便要负责么?所幸今儿在太子殿下跟前并无百口莫辩,否则谅你也不肯救我。” 萧珝垂眸不语,却见杜梓来传,皇上召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自证清白 这是小狐第二次面圣,却是跪地不起。 皇帝面色阴沉,忽略了萧珝的请安,一双鹰眼冷冷地一扫现场,怒道:“朕宫里的老人,谁人使唤着?” 边上的太子慌忙跪地:“儿臣逾矩,请父皇责罚。但此事,三弟府里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却脱不了干系。” “子旌,朕身边的嬷嬷,怎跑到你下人的帐中?”皇帝却转向萧珝问道。 萧珝回道:“回父皇,此事说来也巧” “回皇上,王爷与此事无干,可否让婢狡辩一二?” 小狐深知萧珝和萧璃一般,不愿牵扯阮绵绵,便直接插嘴道。帝心难测,但小狐也知,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儿子,皇帝也是不忍苛责的,便也肯听她揽责,否则也不会让萧珝带她过来。但皇帝对傅嬷嬷的重视,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见皇帝默许,小狐接着说道:“那日狩猎,我在林子里寻觅果子,打算给王爷泡一壶果茶,不料迷了路。婢遇到了傅嬷嬷。”小狐顿了一顿,继续垂眸道,“傅嬷嬷正在一处坟前落泪伤情。婢壮着胆子上前询问,嬷嬷却落荒而逃。今日,嬷嬷来寻我,刚说到‘此事莫要向外多嘴’,便忽然倒地不起,婢唬了一跳,才知嬷嬷已断气,乃是背心处中了一箭。骁王查过,是左手箭。皇上明鉴,婢右手不能使力,且婢与嬷嬷挨得近,实在不便射箭,舍简求繁。” 太子不可置信地指着她道:“父皇,此女信口胡诌,乃是欺君!皇家猎场,何来坟冢?” “你说甚么?你见过那个坟?” “父皇” 皇帝一摆手,盯着小狐:“傅嬷嬷也在那里?” 小狐不闪不避地迎上皇帝的眼:“回皇上,是。” “那处隐蔽,你是如何行得那般远?傅嬷嬷在坟前可有说甚么?” “婢听闻,琅玕果喜阳光雨露,多于朝南悬崖上生长,便斗胆往崖边寻去,愈走愈偏,也是迷了道。婢胆儿小,但那日惹怒了王爷,婢自责不已,旁的不会,这些个新奇的吃食多少懂一些,边想着将功补过。”小狐语气一转,声音微抖,“那日傅嬷嬷仿似提及‘小姐有后’” 哐当,茶杯滚落地面的声音。萧珝看向皇帝,只见那向来不动声色的父皇,竟怔怔然双目失神。而太子更是一个健步走到小狐身前,拎小鸡般拽住她前襟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还说了甚么?” 萧珝急唤:“父皇!”并亲自为皇帝重新斟了杯茶。 皇帝醒过神来,制止太子:“停手。”又自语般道,“这奴才养久了,性子也随了主子。许多话,倒是软硬皆施也闭口不言。你还听到了甚么?” 小狐喘了几口气,摇头:“不曾多说,婢扰了嬷嬷。” 皇帝转向太子:“此事,你多多留心,交代宗正寺详查。此外,厚葬傅嬷嬷就葬在那崖上坟冢边儿上,做个伴罢!” 说完,皇帝摆摆手,叫了宦官进来侍候着歇息了。太子亦离开了。萧珝望向小狐,她今儿几次出神,每每逮到,皆是一闪而过。 回去的路上,虽面色如常,却一路无话。俩人时常肩碰着臂,萧珝才发觉,二人竟一路并行而来。换做平时,小狐定是顾左右而打趣,净说些不着调的,此时却似浑然不觉。萧珝瞄了瞄她的右臂,微微失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房上有狐 将军府,汀兰院。寅时。 萧珝日常练武上朝c用膳歇夜都极有规律。可这会儿房顶上哐啷哐啷的声音,即使是熟睡的他,也难免听着醒神儿。 从沧山回来已有几日。小狐一切如旧,只不再调戏婢女,亦不与杜梓拌嘴,更不随意上树她热衷于上房顶。每上房顶,必是寅时前后,携酒畅饮,唯有星月相伴。他如何知道?那每夜的丁丁当当声,准时得堪比鸡鸣。有时,还能听到醉醺醺的曲儿,一点儿都不好听谁会觉得半夜的出征曲能好听呢!想来也怪,那酒罐子都握不稳的人,却总能在它滚落房檐之前抓在手里。如若披衣上房,定能得见一个月下乱舞的女子,且青丝飘洒,衣袂翻飞,醉颜可恶。 回来的前一晚,她又没回来睡。萧珝起了些好奇之心,却深觉在她面前还是磊落些好,免得天长日久与之同流合污而不自知,便未着人跟着。 房顶忽然没了动静。萧珝掀开锦被,拿了条毯子。 果然,睡着了。 萧珝将毯子盖在小狐身上,借着月光,看着她的睡颜。记忆中的那张脸太过久远,早已缥缈虚无。但,好似不大像。小狐长了一张童叟无害的脸,清丽的眉眼,尖尖的下巴。身上嘛裹着毯子,小小的一只,像是一只成了精的野猫。即使闭上眼也知,也必是身无二两肉的。那十几年的那个人,鹅蛋脸,不知是否太过慈爱,总像是略略丰腴些。 “哦,是阿珝啊,这孩子随了姐姐,粉雕玉琢的,性子也好,不像我家那个” “妹妹可别夸,我瞧着还是心儿好,伶俐活泼。阿珝太老成了,像个小大人。欸,你说他们俩配不配,我们订个娃娃亲可好?” “那敢情好!” “就这么说定了啊,心儿长大了必是被人踏破门槛儿的,我得早些下聘” 萧珝打小记性就好,诗书文章过目不忘。而浸染于岁月流水里的人啊,总是面目模糊。忽然,他内心一动,伸指触了触小狐的下巴,微微俯身。小狐颈子光滑细腻,并无疤痕。萧珝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转念又想,小时候跌了一跤留下的疤,也许长着长着,便不见了呢。 小狐是在房顶醒来的。日头已大,难怪就这么睡着没盖被子也并不觉着冷。她站起来,抚了抚睡皱了的衣裳,摇头晃脑道:“身强力壮,可徒手举牛!”连日来的阴霾,似乎稀薄了些。 那日,在那坟前守了一夜。却并未上香,只一遍遍地把荒草理干净。十年前,娘亲说,总会来寻自己的。这么些年,师父也好,旁人也罢,多少次来,也未有收获。此次自己亲自来,师父本是反对的。但没有亲眼看到,她总是不信的。她不信,她的娘亲,早已离她而去。 还有傅嬷嬷,本活得好好的,却因她而暴毙。 “你是小姐吗,你是小姐吧! “小姐,娘娘念着你,却不敢盼你回来啊! “你是娘娘唯一的骨血,他们问我小公子的下落,呵呵,我怎么肯说那是娘娘的痛啊,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安心 “小姐,你笑笑吧,你笑起来可像你母亲呢。别哭,嬷嬷心疼” 然后,微笑着留着泪的嬷嬷,就这么轰然倒地了。 小狐觉得冷,右手更是像被冻住了,连同那颗跳得很是乏味的心。 可是,她是母亲的心。 对了,小公子,小公子是谁?为何母亲从未提及这个弟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小厮俊俏 杜梓觉得自己的耳朵得长草。如果聒噪能施肥,他的耳朵定然郁郁葱葱。 “王爷,你们家很穷吗?” “” “你们大魏的官儿贪太多了罢?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好歹给你们留点儿罢?国库太干净了,老鼠都得搬家。” “” “你瞧,穷得这么多儿子都尚未娶媳妇儿。你们几个各个人模人样的,至今无人娶了正妃。话说回来,你们没有甚么隐疾罢?尤其是你,虽然不阴不阳的,长得倒也凑合,却愣是看不住自个儿女人” “不是本王的女人。” “所以,你们为何不在沧山建个行宫?” 萧珝放下剪子,捧着兰花细细地看,听到此处,总算抬眼觑了她一眼:“你东拉西扯个半日,就是想问这个?” 小狐猛点头:“说话也讲究个抛砖引玉嘛!你看啊,你们一年两次狩猎,每回浩浩荡荡地进山扎营,费事儿又不舒坦,为何不建个行宫呢?” 萧珝又淡淡地扫她一眼:“你操心过头了罢?”操心过了头,脸蛋都瘦下去了。 “你说皇上都默许猎场建个坟冢了,怎不建个行宫?” 闻言,萧珝放下兰花,盯着小狐,道:“父皇倒是有言,沧山清净,莫要打破,因此也曾驳了工部的主意。” 小狐拿过兰花,伸指拨弄着,轻声道:“行宫都不要,却要这个坟冢。这坟里住的,可是顶要紧的人?” 萧珝摇头,转了话头:“父皇未曾说过。倒是你,那日编派我许多,何时践诺?” “嗯,啊?”小狐迷茫道。 “谎话编多了,自个儿都记不住了。”萧珝拿笔头敲了一记她额头,道,“琅玕果,为何小王从未听闻?” 小狐恍然:“苍鹰山上倒有许多。只是不好寻,有琅玕果的地方”小狐伸爪,挠了一下萧珝的脖子,“必有毒蛇。” 萧珝伸手,扯下小狐的爪子,斜了她一眼:“既非胡诌,可要兑现。” 小狐爽快点头,却觉得有甚么怪怪的。手心烫了一下萧珝的手掌,比之师兄的,还要烫手呢。也许,是自己的右手益发冰凉了。 这日向来甚少外出的萧珝应邀登高,是城内一座小山。山不高,庙不小,颇负盛名。 临出门,萧珝皱着眉头看一眼邋遢如常的小狐,吩咐杜梓道:“着人给她梳个髻简单点儿的,就男子发髻罢。再寻一身小厮的干净衣物来。” 小狐乐得不用思考,随人摆布。只跨上马车之时,取了根儿竹棍和一把小刀,削得杜梓眼儿都不敢瞪太大。杜梓眼见主子并无阻止,也不好叫一个小厮不要爬主子的马车。 车内,一个阅书,一个削竹子;一个旁若无人,一个大快朵颐。车内供有小点。车到山脚,小狐将头上绑绳取下,自己伸手,三下两下拨弄一头长发,利索地插了根儿竹簪,倒也是个正经的发髻。萧珝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大步流星的背影。 杜梓收拾着车内的竹屑,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么邋遢,哪里像个姑娘” “嘿,好个俊俏的小厮。杜梓,你家主子有‘新欢’了,你着急吗?” 说话的是才刚下马的狐朋狗友当中说话喜欢眉飞色舞的那个,小狐认不出来,也便懒得搭腔。 “秦五爷,您认不出来了吗?”杜梓还在整理车内的点心沫儿。 “爷见过?”秦欢沅奇道,倒也没有追问,凑到萧珝边上不知嘀咕些甚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庙有素斋 山虽小,五脏俱全。山道修整得既可行走,也适合抬软轿,行一阵儿便是一个亭子。此时萧珝正和秦五等在亭子里对弈,杜梓用自带的茶具煮茶。小狐摇头,这等做派,颇有文人之风,这厮气质不符哇。那拧起来便煞气滚滚的浓眉,那凶起来便幽墨如潮的眸子,那动不动便抛掷茶杯的大手,啧啧,当真不是煮茶弈棋的斯文人嘛! “小狐。” “嗯?” “耳朵伸这么长作甚?且去瞧瞧,这山间可有那毒蛇也爱食的琅玕果?” 小狐不悦地起身,颇有自知之明地给他们让出了说正事的地儿,经过杜梓边儿上时,“不小心”一脚把个茶杯踢出去老远:“这得意劲抖进茶汤里,王爷喝了定还要与你讨。我且洗杯子去了,你们北地的山里,哪里有那仙人果。” 秦五此时方反应过来:“这不是那那那个” 旁边看棋的柳十一推了他一把:“快说正事。” “好。”话被打断颇有不甘地飞快插了一句,“这副打扮倒让人瞧不出是个姑娘。王爷,太子那边” 萧珝静静地听他们几个说话,直到安静下来,方说道:“他要甚么,便给甚么。” 秦五急道:“太子忌惮子旌甚深,一旦大婚,手里头多了兵权,咱几个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咱戍边之时,他便想尽了法子克扣军饷十一,你在想甚么呢?” 柳霑看了一眼萧珝,道:“阮二今日陪妹子进香了。阮小姐成了太子妃,他可站到阮晋琛和阮大那边了?” 萧珝看着小狐离去的方向,未说话。秦五却急道:“咱几个可都是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阮二素来与阮大政见不同,你也是知道的。不过,从前以为阮妹子会入王府,如今入了太子府子旌,你有何打算?” 回宫不过数日,太子与阮氏婚约初定,六礼已行至纳吉c纳征,不日便请期。原本以为是太子良娣,因太子坚持,将以正妃之位迎娶。本是好事,在此之前却有个小插曲,阮绵绵身边的婢女小舞,莫民奇妙地失踪了。终是下人,命如草芥,未掀起一丝风浪。 柳霑也问:“是啊,我们知你并无觊觎那个位置,可一旦太子登基,定不允你安然回封地。便是驻边,恐怕亦是巧妇难为。如今太子已然有所动作,第一个便拿你开刀,你倒是安若泰山。” 萧珝收回目光,接过杜梓煮好斟的茶,慢慢饮了一口,方道:“天无绝人之路。且看看他要如何做罢。你们只管照我说的去做。” “让你赋闲,你也愿意?” “有何不可?” “也罢,”秦五看一眼柳十一,二人皆举起茶杯饮茶,“除了娶妻娶妾,咱几个打小儿便听你的,可不曾出过错。便是惋惜你有那惊天的才情,也要拜服你这淡泊的性子。以茶代酒,碰一个。” 山间小道响起行路声,正是小狐,整齐的发髻颇掉落些许碎发,定是又钻树上去了。 “秘密说完了?这山无甚稀奇,还上去么?” 秦柳二人颇有些惊讶地看向萧珝,却见他淡然道:“上去。庙里斋饭不错。” 二人转向杜梓:“你家主子对下人和颜悦色,为何你还这般老实?” 杜梓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内心却也嘀咕着:那别扭闹完了? 这庙里的斋饭果真不错,小狐抚着肚皮,满意地不曾打嗝。萧珝回身望了一眼小狐的桌案,对杜梓道:“回头撤了府里的糕点,反正我不好这口。” “是。”杜梓低眉顺眼道,暗自纳闷着,小狐说话了。 “你不吃给我呀,虽府里厨娘蒸糕点手艺一般,倒也可以下咽。” 萧珝不接话,秦柳二人却再次惊着了。 “子旌,这里没有外人,你给我交个底儿。这尊佛,你是哪里请来供在府里的?”秦欢沅终于忍不住道。柳霑虽不帮腔,却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我一直瞧着她眼熟,哪里见过来着?” 萧珝便也想起来,那日被他们几个拖着逛灯市,百无聊赖之际才刚想打道回府,话还未说出口,一根棍儿插了进来,堪堪横在了他的唇间,那红红的糖渍呕得他几日不肯吃甜食。只是那罪魁祸首反应也快,兔子一般逃走了,轻功惊人。后来杏花巷偶遇,那喋喋不休古灵精怪的模样,可不是受惊的兔子,而是那成仙不能转而成精的狐狸。 饭毕,萧珝几个散步消食去了,小狐就在隔壁的厢房里午歇。夜里多梦,白日也是浅眠,隐约听到外头有说话声。 “子旌,二哥在前头,他伴我和母亲来进香,不知你也来了。” “无妨。” “我与太子婚期将定,日后见到,怕也不能唤你的字了。” “当初跟在阮二后头的小丫头,也要嫁做人妇了。太子待你真诚,盼你能喜乐平顺。” “太子待我,我心知肚明。既嫁太子,便不求一生一双。子旌,如若哪日你也寻到了倾心的,我会很高兴,也会嫉妒她,然后忘了你。你会么?小时候跟在二哥后头,总是为了瞧一瞧你。你总是不张扬的,可我就是知道,你是无所不能的朝堂的事我不懂,唯盼你能平安喜乐。” 一瞬安静下来。不一会儿,门从外推了进来。刚进得门来的萧珝愣了一愣,与塌上酣睡乍醒却又听了一耳朵的女子对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羽毛镶玉 “不就是羽毛镶了玉嘛,怎就这么招人惦记呢。”小狐坐起来,嘴角勾起玩味的笑,身上裹着被子,严严实实地也不觉得热,“不过我的亲亲绵绵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听起来是要认真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咯。你的红线,便要劳月老重新牵一牵啦。此山有庙有庵,可有那月老庙?” 萧珝替她口渴,就着房里案几上的茶壶喝了两口茶,淡淡地皱起眉头。小狐也不害臊,从榻上起身从容地着衣裳盘发髻,依然是那支竹簪。 此时杜梓进来,在萧珝耳畔嘀咕了几句,重又退出去。萧珝再饮茶,方才起身,出门前慢悠悠地问了一句:“甚么羽毛镶玉?” “啊?可不就是金贵非常嘛!”小狐正在套靴子,一只脚很快套上,一只脚有些费劲,嘴里越发小声,“玉质的羽毛,滑溜溜,这鸟可不就跟秃了一样嘛。” 萧珝没有听她往下扯,快步出门了。 小狐知他有事处理,便独自出来溜达。行至一片小树林,见溪里有鱼,不大不小却鲜活可爱,便起了捕食之心。才刚低下头去,却见溪里映出了不止自己一张脸。 小狐抬首,便见几个髯须汉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们先看上这些鱼了?”小狐打哈哈,“那我就不打扰了。” 小狐刚打算往回走,却看到髯须汉子后面,站了一位年轻人,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耳朵不好使,眼睛仿佛更亮,余光似乎瞄到有一抹身影匆匆消失在密林边缘,几分眼熟。小狐赶紧闭眼,看到不该看的,就没那么容易走了呀。 “你是何人?”年轻人上得前来,髯须汉子护鸡崽子一般将他护着。 “路过,路过。” “可曾见到何人?” “那自然有,”小狐朝他温婉一笑,真诚道,“我见到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公子双目炯炯,观之可敬,必是潜水蛟龙,我真真是有眼福哇!” 年轻人打量小狐的脸,略略停顿片刻,又开始打量她的衣着:“你是丫鬟还是小厮?女扮男装?” “公子目光如炬啊,小婢随主子进香,主子口淡,婢子出来觅食,刚瞧见了这鱼。名鱼有主,婢这就另寻去。”小狐弯腰得愈发谦卑。 耳边听得髯须汉子劝阻声,但终是那年轻男子挥手放行。小狐忙碎步走开,一直觉得有两道目光,牢牢地锁在背后,滚烫发热。 出了林子,却有一个男子,背靠大树,双臂环抱,握着一把剑。 “大师兄,那人可是那护军参领,裴” “裴砚。” “你瞧着,林子里这几个可是东齐人?” “我跟踪过他们,是。” “哟,大魏好戏连连呀。太子大婚,使臣来贺,早了点儿吧?这太子亦是做大事的人,尚未大婚,便忙着收权了。骁王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了。” “你担心?” “是啊,怕他闯祸被减了俸禄,养不起府里的一众下人。戎夷犯魏受阻,齐国定然不好受,此番恐怕不堪其扰。此来,定是抱大魏的腿来了,只不知抱的是何人的大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活色生香(上) 下山后,萧珝好似颇忙。不只是他,礼部也忙得团团转。各国来使,属齐国最积极,竟遣了二王子拓跋文亰和嫡公主拓跋玉亲来。西越派了一位鸿胪寺的少卿,从四品,名不见经传就罢了,还磨磨蹭蹭地水路换陆路,陆路换水路,尚未抵达。其余诸小国皆遣时节。 小狐这几日偷得浮生,常在将军府用午膳,回云栖客栈吃点心;在将军府爬房顶看星星,回云栖客栈小憩。眼见着长了不少肉,便上街蹦跶蹦跶。 刚付了一份小食的铜板,鼻端似有旧香味,忙忙艺高人胆大地跟了上去。那几个趁着夜色头戴斗篷的人进了一家不大对劲的茶楼。说是不对劲,门口几个女子穿得甚露肉,扑得粉甚香,眼儿抛得甚妩媚。要说还不知道这是哪儿,小狐便白活这十几载了。 待要跟进去,忽一顿脚,今儿不是小厮,她一黄花大丫鬟,如何能进这窟。小狐绕过围墙,瞅准了个位置,运气进了来。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惊叹:真真别有洞天啊!那曲折的风雨走廊,那层层的亭台楼阁,那衣袂带香的垂幔水榭 小狐摸进一个黑灯瞎火的房间,打开衣橱随便换了一条罗裙,又把头发打散编了个粗粗的辫子,重又出房门。环顾了一圈,实在是眼花缭乱。既是鬼祟之人,最怕隔墙有耳小狐靠近水榭。那处影影绰绰,似有几人觥筹交错。 但愈靠近,愈犯愁。那水榭外围是密密麻麻的侍从,那架势一瞧便是训练有素,绝非等闲下人。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有人出来。身姿玲珑,却作男子装扮。小狐忙跟着。好一通七折八绕,就在小狐晕晕乎乎之际,这女人开了间房门,扭身进去了。小狐正犯愁呢,那女人换下了一身男子衣袍,穿上了红色罗裙,行动处暗香浮动,花簪微颤。美人儿眼睛大得出奇,衬着高挺的鼻子,英气逼人,却又妩媚非常。只见她移着莲步站到了廊下,似翘首盼人至。小狐趁机从未半掩半关的门进去,躲于这次有经验了,躲于梁上,且顺手扯了片巾帕掩住口鼻。 那美人儿等了一会儿,进门上榻,宽衣欸,宽衣?小狐揉了揉眼睛,该不会是迎合客人特殊口味的花娘娘罢,难道要亲见一场活色生香?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原来并非宽衣,只是将领口处扯松了些,露出雪白的一片,带一点点曲线,正是琵琶半遮,欲语还休。美人儿扭着身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姿势,终于以一个美人靠斜倚于绣枕之上。唇红欲滴,裙红欲燃,看得人浑身燥热起来。小狐确保自己的位置不易发现,将鼻子遮得更严实些,生怕呼吸声惊扰了等待恩客的牡丹一朵。 门外终于想起仆婢的请进声。随之,有人进来。那人着紫,身材高大,走路行云流水,眼熟,非常眼熟。 “你来了,骁王。” 小狐腿一抖,险些滑落,却听那好听的嗓音道:“此番打扮倒是新奇,玉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活色生香(下) 却见那拓跋玉缓缓站起,素手斟茶。行动间,衣裳半褪,露出雪白的一边香肩,微微丰腴,莹白如豆腐。小狐的角度看不清萧珝的神情,但见他十分写意地坐于桌案前的藤椅上,一腿叠起,坦然接过那盏茶。 “你我并非初识,从前战马上见,无不剑拔弩张。私心里,我倒不愿与你一较高下。”那成熟女子的声音如珠如玉,叮咚落地,撩起暧昧如潮水。说着,女人就着藤椅扶手而坐,上半身倾靠在萧珝身上,以指相抚,以唇相触。 萧珝似伸指相隔,复站起身,背对佳人:“公主此番模样,小王颇觉陌生。” “我终归是个女人,愿为良人,共度。你看我陌生,我见着你却不陌生。着甲戴盔的你,冷血无情,狡诈多谋。锦袍玉带的样子,公子如玉。且今晚邀我相见的是你,我便当作是你亦想要与我再续前缘” 拓跋玉且说且宽衣,那一层如烈火般的绫罗衣裙叠落于玉足边,衬得那寸缕不着的如玉雕如瓷面,那两凸处双掌未必能尽握,随走动而微颤,大胆而羞涩;那浑圆处,恰到好处的曲线是最蛊惑的温柔乡。 “既早晚是你的人,今夜月圆,便让你我如愿可好?”女子的声音渐轻,带起些许沙哑,直听得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萧珝转身,对着缓缓解钗的女人,纹丝不动,却也未如君子般立刻回避。拓跋玉长发披肩,些许滑落香肩,纯洁如月,热情如火。这玉人般的人儿,一步一挪地逼近那骚紫男子,双臂缠了上去,身子紧紧地贴将过去。 女人红唇渐热,脸上也氤氲开一团红云。红云很快淌开,流向唇角。又一团红滴落脸颊,砸开一朵牡丹欸,滴落?美人顾不上以身诱美男,拿手背一擦,果然沾了红色的水不是水,腥腥的是血?! 萧珝终于抬头,那梁上如石化般的人,可不就是小狐。拓跋玉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猴子一般挂在梁上的不速之客,惊得面目失控,刚发出惊叫声便被自己捂住。这番狼狈模样,怎可为侍女所见! 小狐懊恼不已,怪自个儿不争气,只好翩然降落,手里的纱巾却捂不住汩汩而淌的鼻血。小狐扫了一眼纱巾,嫌弃又宝贝地塞进衣襟,顺手捞起萧珝的衣袖堵住鼻子,瓮声瓮气道:“不怪我,怪这帕子太薄,搅了你们的好事。我这就走,你们继续?” 拓跋玉拾起地上的衣裳,转到屏风后面穿上。不知是否惊惧太过,穿了许久也未穿好。 “你还要看?”萧珝低头看小狐。 小狐心领神会:“要带你一起撤吗?见你颇有柳下惠之风” “你先走。” 小狐也不坚持,或许人家不是柳下惠,而是不想这风流榻侧有人炯炯地看着。也对,换作自己遇到梁上君,也对光溜溜的美人下不去嘴。如此想着,小狐倒是毫不废话地点点头,推门出去了。 水榭依然被围得似个铁桶。小狐正叹着气,那边一个仆婢端着茶点向水榭而去。谅他们也不会让个下人进去,也许在帐幔外能听到些许呢,小狐想着,绕到那仆婢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有狐很媚 太子萧璃正斜斜坐靠着品茗,狭长的凤眸瞥见拓跋文亰的脸色,道:“令妹何处去了?” 拓跋文亰摇头苦笑,举杯致意:“玉儿骄横惯了,我的话也束不住她。这会儿不在跟前,倒让你我二人清清静静地说说话。” 太子亦举杯:“听本王三弟说,令妹于战场上英姿飒爽,不输男儿。此番随你来魏,当与故人一聚,好好处处,化干戈结秦晋之好。” “不瞒殿下,此亦父王之意。只是玉儿性情直率,即使是七尺男儿亦不肯低眉顺目。而骁王此人亦颇有主意,二人皆性如烈火,恐非良配。” “呵呵,你不了解我三弟,下了战场,他是个极随和的人。不过,文亰若有甚想法,本王愿闻其详。” “文亰愿以殿下马首是瞻,故此,窃以为玉儿跟了殿下,方是她的福气。但玉儿有自己的打算,若果真能与骁王成其好事,换你我边界太平,倒也乐见其成。无论如何,且听殿下的意思。” “真是兄妹情深。本王倒盼着你们兄妹齐心,他日本王登基,一荣俱荣。不过嘛,若是女大当婚实在留不住,也便罢了。” 萧璃吩咐了边上侍从几句,侍从出幔帐,刚要接过仆婢手中接过托盘,里头的声音又起:“无趣得很,既是帝都顶响亮的花楼,随便一个仆婢当皆是耳濡目染有些本事的。传进来,给本王奏一曲罢。” 帐幔掀动,有女进来。 女子缓缓落座,双手轻抚那七弦琴,一曲应景的《淇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弹错了几个音,曲子从头到尾是念下来的,但声音微哑,有一股子慵懒悦耳的味道,听得倒是舒畅。萧珝睁眼,看那女子低垂螓首,但见峨眉弯弯,身段姣好,便向拓跋文亰道:“此女定是未调教过的,倒不是那惹人厌的千篇一律。可有兴致带回去弹曲助兴?” 小狐暗自哀叹,听那拓跋文亰朗笑道好。哎,良辰美景,适合打架呀。 眼见着进了那满目海棠红的绣房,小狐垂首屈膝:“婢颜陋,故不曾接客。公子若不嫌弃,婢跟了俏姑娘日子不短,倒是可以学着一舞。”心下道,你个秃鸟,那日茶楼里阮绵绵对你倾吐心事的时候,那厅堂里弹奏的,正是一曲《淇奥》,你若没忘,也该听到了;除非那拓跋玉一怒生怜,一怜落泪,泪催爱起,缠绵不已,早把忠仆落在脑后了! 拓跋文亰一身酒气,双眸微阖,闻言不耐道:“抬起头来瞧瞧。” 小狐羞羞然抬头,只见右脸颊一大片的红色胎记,望之可怖。拓跋文亰转开眸子,挥挥手:“去罢。” 都这样了还要我献舞,这场拉开门可不一拉一个,哪个不比她美了去了?小狐腹诽道,所幸今夜鼻血没有白流,要不两次相遇,不连累了秃鸟被他砍死才怪! 磨磨蹭蹭地翻找着衣橱,一件比一件料少轻薄。小狐拈起一件黑纱的,压箱底儿的,至少上身次数少。小狐连中衣都脱了,忿忿不平地将衣裳穿上,东拉拉西扯扯,总觉得不对。脑中迅速搜寻了一番,总算恍然大悟,这里面差一件肚兜!若就这么穿出去,即使是无盐女也难保清白了!好嘛,肚兜压根儿不需挑,件件都是绣了鸳鸯或各种花儿的,除了桃红,便是绯红。晃瞎了眼的小狐随意抽了一件,待穿戴完毕,又将发簪除去,让头发尽数披散而下,又遮了面纱。既要做舞女,怎么也不能太业余不是? “公子可会吹箫?” 收拾妥当的小狐转眼又愁上了,粗粗那么一瞄,这房内乐器倒是颇多,梳妆台上的一把玉箫甚是夺眼。如有没点调调,那尬舞起来,岂非犹魔作怪?哎,衣裳换了那么许久,这个酒坛子还不酣睡,那个秃鸟还不速速救驾,真是白头发都要愁出来了。 箫起,曲调熟悉。这健硕高大的男子居然于音律上颇有造诣,但,仍无大师兄的高明。 甩袖,下腰,旋转,扭腰,小狐舞得香汗淋漓,拓跋文亰看得心如擂鼓。那舞衣遮挡不住的一截细腰,如水蛇狂摆;那黑发面纱之间的一双含情目,若盈盈一水,盛满了月华,仍晶亮夺人心魄;连那稍显细弱的手腕也在翻转间抖落一波一波的多情,有媚陡生近了,近了,美人近了,那莹白的颈脖之下,锁骨微微,再往下 拓跋文亰头一歪,睡了过去。 小狐喘着气插着腰,道:“姑娘我第一次跳舞,还不赖吧?”然后弯腰,从他颈侧拔出一根长针,“跳得手抖,再深一些,你可要见阎王爷啦。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噗嗤” “谁?” 小狐一个纵深,一腿踢破声音来处——一扇窗户,计划中的华丽丽落地擒贼并未实现,而是小腿被人稳稳握住,动弹不得。小狐腾出一只手牢牢抓住窗棂,一手袭向那偷窥嗤笑之徒,这下连手腕也被抓住了。小狐后背靠在窗户架子上,左腿屈膝,却又被对方膝盖抵住。 “好你个淫贼!” 小狐抬眼,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双眸,距离近得,呼吸可闻欸,嘴角也是扬着的,原来秃鸟也是会笑的! “对我的献艺很满意?”小狐也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桃叶玉笛 廊上的灯更亮,暧昧的烟红衬得那绯红更红,莹白更白。薄薄的黑纱舞衣前襟大开,露出一段雪白,一截肚兜,曲线玲珑,萧珝看向小狐的眼,水波潋滟,手上抓住的右腿和左手温热滑腻得心揪了起来,便赶紧放开,问道:“还戴着?” 小狐优雅地靠着墙站了下来,一把扯下面纱,哎哟一声,使劲揉耳朵。脸颊那一抹鲜红大煞风景。 “血?” “你闻闻?”小狐不答反问,还凑了上去。离得太近,萧珝后退一步,小狐咯咯咯大笑起来,如一串珠玉撞铃,“莫不是哈哈哈莫不是留了后遗症,见了美人就犯怵,哈哈哈” “你也算得美人?”萧珝尽管讽她,却也不得不承认,方才那面纱一揭,许是还来不及戴上伪装,这洒然的一笑,确像这个年纪应有的,带点儿憨,令人心悦。 “我算,拓跋公主更是。可她千算万算,独独漏了一样,你可知是甚么?” 萧珝扫她一眼,不想接话。但小狐是拿着惊堂石便可说书的角儿,当然是自揭谜底了。 “哈哈哈,她把自己脱了个干净,却忘了扒了你的她自己也说与你颇有前缘,怎不知最闷骚就是你这种人,即使心如猫抓,也能板着个脸装纯情,哈哈哈哈” “我看你颇能适应此地,便将你留下如何?” “我不是府上的宠婢吗不不不,大丫鬟,把我留下岂不抹了王府的面儿?” “方才在水榭,可听到甚么?” “无非是狼狈为奸,暗度陈仓呗。听起来,某人要使美人计,我倒觉得可行,你大可来个计中计,反正美人对你死心塌地。你欲擒故纵也要有个限度,月老没有怪你搅了一盘好棋还给你送来这么一位大美人,你可别到了嘴边吃不着” 今夜星比月明。风吹云动,一阵儿亮,一阵儿暗。小狐一袭纯白亵衣,懒懒地倚在房顶,姿态曼妙,却硌得慌。有箭破空而来,正正好扎在手边。小狐摇头,大师兄又生气了,也不怕一个乌云罩顶,把小师妹给射个穿。 趁着云开月明的一瞬,小狐展开纸条,看到大师兄把字压小了些,似那簪花小楷,扑哧一声乐了。乐得过了些,腰侧被硌得一痛,便踏瓦而下,去往水榭。夜了的水榭无人,水岸铺的木板,坐着甚好。见水波可爱,小狐脱去鞋履欸?没穿靴子呀,脱去袜子,伸入水中,凉凉的,恰够起一身鸡皮疙瘩,可是也足够使人冷静。 终非故乡月。 手里捏着一片桃叶。放至唇间,是一曲小调,短短的一段,再吹下去,便是自由发挥了。儿时娘亲吹的是长长的一曲,轻快反复,咏叹促眠。如今怎么吹,都愈发清醒。自沧山归来后,原本的浅眠愈加奢侈,每每醉酒入梦,皆是凉泪潸潸而醒。渐渐地,很怕歇觉。这偌大的将军府,每一高处都被她描摹过,每棵树最舒服的枝丫也被她躺过,但终究不是苍鹰山的千刃崖顶,不是桃树成林c兰花成片的孤独与繁华。 小狐,你并非无所不能。 骤然,有笛声随风而来。小狐弹立起来,蓦然回首,黑黝黝的,但分明有人于那窗后,吹起了娘亲的那首曲子。小狐呆呆地立着。云层受惊般掠开,柔光乍现。月下的这一抹身影,娇小倔强,一动不动。 直至一曲毕,竟是完完整整的一曲,没有错调,没有停顿,如同娘亲亲吹。可娘亲只用桃叶吹过。面上一片冰凉,不知不觉,竟泪流满面。旧曲一起,异乡便成了故乡。 萧珝立于窗后,静静地看着那个僵立的身影。洗净铅华,一身白衣,干净得如同婴孩。 忽然婴孩朝这边挥手,大声呼喊着甚么。萧珝不禁走近了一步,凝神细听,只听某人扯着嗓子喊:“美男子,你会烹食吗?” 咚,有什么落地,好似同时扯落唯美的帘布。 萧珝不去管那落地的玉笛,砰一声关上窗,上榻歇息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吃人嘴软 小狐看不清那边甚么情形,但关窗声太响,显然有人不屑理会自己。不禁笑了,揉揉肚子,自语道:“是真的饿嘛。” 每次喊饿,娘亲就会从发呆中醒过来,对着自己笑。娘亲可真会发呆呀,浣衣时,浇花时,无事时娘亲的手艺其实一般,也就糕饼像样些,小狐爱吃的几样,亦是几番倒了重做煮出来的。但她就是喜欢娘亲对着自己笑,说自己嘴刁。 想着想着,似乎更饿了。将军府清廉得,这几日连日常小食都减了,仅有的也在萧珝的房里。黍米饭扒几口便饱了,长夜漫漫,真是饿得难以忍受。 小狐起身,朝庖厨走去。 “君子远庖厨。”小狐摇头晃脑道,一面生完火,一面铺开砧板,将一块肉放上去,想了想,又丢回去,在菜架上翻找。大晚上的,吃甚么都不对胃口。略一踟躇,抓了一小把黍米进锅里煮着,又将肉捞回来切了一角剁碎了,抓了一把小青菜,掐了菜心出来切细了。待到桃叶曲吹了几回,米香渐浓,方将肉糜丢进去煮。待肉香出来,天色渐亮。小狐将菜叶子也拨进去,盖上盖子,坐到门槛上等着。 眼皮子沉得撑不开的时候,肉糜菜粥成了。小狐却没了食兴,洒了把小葱,将粥放余火上煨着,自己回房睡觉去了。 寅时,萧珝沐浴起身,擦拭着衣。杜梓在旁道:“王爷,庖厨里的厨娘早上来报,锅子里煨着一锅粥,也不知是何人所煮,不知当倒掉还是留着?” “端进来罢。” 未几,有婢端着一碗粥进来,还冒着热气,闻着甚香。杜梓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萧珝横了他一眼,舀了一匙尝了:“不会有毒。”这分明是她煮给自个儿吃的。 “可要换了厨娘煮的米粥来?” “不必,倒不难吃。”有一股子清清香香的味道。又吃了几个袖珍的八宝馒头并蒸卷,并交代杜梓将那未动过的枣糕和羊乳留给小狐,又道,“以后糕饼不必往我房里送,少做一点,送去小狐房里。” “您不是吩咐了府里” “罢了,且当做吃人嘴软罢。”小食减了,黍米未增,也是徒劳。也不知从小到大吃的何方珍馐,连将军府的吃食也看不大上。 四方驿馆。 拓跋玉匆匆出门,却差点儿与人撞个满怀。来的有一行人,皆装扮儒雅,且有魏小官吏引着。 “见过玉公主。”小官吏见礼道。 拓跋玉哼了声,算是应了,又问:“可见过我哥?” “不曾。”那官吏应道,转而向拓跋玉引荐,“这位是西越国鸿胪寺少卿,明大人;明大人” “你就是东齐国大名鼎鼎的女将军,拓跋王室唯一的嫡公主拓跋玉?” 拓跋玉不耐地扫了一眼说话的男子,书生般的长相,书生般的装束,刚想承一句“幸会幸会”便转身离开,不料—— “能遇我少帝的手下败将,幸甚幸甚!” “你!竖子嚣张!”拓跋玉从边上兵士身侧拔出长刀,便要取他首级,却被那小官吏从中挡住。 那明少卿个儿不高,却从那官吏身后一跳一跳地示威:“眼睛大得像对金鱼眼,还瞪得跟门神一般凶神恶煞,还敢来魏国招婿,哪个肯娶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御街热闹 拓跋玉生平头一次被气得胸口疼,嗓子干,说不出话来。想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枝玉叶,一直因大眼而美名远传,乃至及笄之后,更是将刀枪耍出了名堂,哪里这般被人羞辱过?!气急了便忘了提刀去砍,光想着绕到那碍事的小官吏身后,踹死这个不长眼睛的矮个子。踹到一半,却全是那小官吏的告饶声。待兵士们反应过来,她被层层围住,直急了眼儿挥舞大刀,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玉儿!”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臂。 拓跋玉回头,见是哥哥回来了,眼圈儿都红了:“哥哥,快把这个人杀了!” “拓跋王爷,这位是西越来的使臣,这中间想必有甚么误会” 拓跋文亰抱拳:“有劳大人,本王先安抚公主,无暇见礼。” “哥!”回了房的拓跋玉气鼓鼓地坐下,觉得自己都要炸了,“你不帮我,那龟儿子怎么说我的你知道嘛!” 拓跋文亰亦坐下,倒了杯冷茶喝,捏着眉心不说话。 “才到魏都,你便夜不归宿,看你回去如何与父王交代!” “我还没说你呢,昨儿非要跟过来,后一直未见你,去哪儿了?” 拓跋玉扭过头:“看不惯那假惺惺的太子,自个儿逛去了。” “这西越人不好惹,这段日子形势严峻,你可要多长个心眼儿,甭自毁后路。” “哼,难道抱萧璃的大腿还不够,还要讨西越人的欢心?大不了,咱打一仗,我还怕了不成!” 拓跋文亰瞪眼:“戎贼不会与你痛痛快快拼一场,人家就是不间歇地骚扰骚扰你立马就撤。” 拓跋玉想到了甚么,小声道:“戎人就怕萧珝。所以父王不是把我送来了嘛!” 拓跋文亰皱眉看着自家妹子,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走走走,瞧热闹去!” “这御街之上,还有热闹可瞧?” “可不!你可见过美人吵架?听说还是个公主呢!” “我大魏公主当街吵架?不能吧!” “瞧了便知,快!” 御街之上,茶楼之前,已经闹翻了天。有红装女子,高束马尾,浓眉大眼;有青衣姑娘,拖着一根粗辫子,清秀狡黠。那红衣女一条长鞭舞得赫赫生威,那青衣女躲得滑溜如一条小泥鳅。只可怜了御街上的门面小贩,无不人仰马翻,哀嚎连连。 “我说公主殿下,我身份卑微不怕丢脸,您要再抽下去,恐怕于颜面上不好看呀!” “既身份卑微,还不束手就擒,好大的胆子,本宫的鞭子你也敢躲!” “我要不躲,那不是傻子是什么?您这不是拐着弯骂我家王爷嘛,王爷底下岂有傻子。” “伶牙俐齿,看我不抽掉你的牙!” “哎哟喂,我好怕呀你可别抽我眼睛啊,我可是有眼福的人。殿下闭月羞花之貌我虽已牢牢刻在心里,但我可舍不得就这么瞎了哦” “你!站住!” 只见那一红一青两道身影上天入地,飞檐走壁,看得人眼花缭乱。马车过来,那青衣女从窗进,前门出;那红衣女追着侧窗进,前门出;茶楼窗开,两人一前一后刚飞进又追出红衣女子终于不耐烦,随手抽了把剑出来,直取青衣女脸颊;青衣女躲了几回合,将支窗的木棍卧在手里。渐渐地,红衣女吃了几棍子,青衣女断了几缕头发。 “来人,取箭来!” “公主,这可是魏国御街,你可要三思而行啊!伤了平民尚且不好交代,要伤了路过的达官显贵,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哦!” “别废话,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也是你。” 青衣女一瞅那乌压压的看热闹人群,身子一掠,跑上了屋顶:“那你可要瞄准哦,帮我多射些鸟儿来开开荤。” 人群哗然,哄然一笑。红衣女气急,取箭射来,羽箭根根蹿上房顶,颓然而落。她见势不对,也翻身上了屋顶,落瓦上砰一声。 “哈哈哈,公主,我大魏不比你那鸡不生蛋的齐国,美味珍馐遍地是,可你也不能贪多,这房顶被你踩出窟窿不打紧,可别让人家翩翩公子看得没有食欲哟” “你个小娼妇,不取你小命我愧对拓跋先祖!” 青衣小狐却飞身而下,伸出左手:“谁有弓箭,快递上来,否则看热闹便罢,把命留在这里也太过憋屈!” 人群中果然有人递了弓箭来,还不忘添一句:“姑娘,我看好你哦!” 眼看着拓跋玉就要于房顶射下一箭,小狐搭弓瞄准。不过眨眼间,两箭于空中相撞,分落两边。有那看热闹不要命的取来一看,高声道:“快看快看,箭头都叉了!” 围观群众可不比那不怕死的书生,忙忙进了街边店铺,伸头偷看。转眼间,两位女侠已以射出十来箭,箭箭相遇而落。不对,是青衣女箭箭射落红衣女的箭。 激战正酣,有人在下面拍手叫好:“二位真巾帼也!” 拓跋玉肝火正旺,见此先把箭朝那书生瞄准。小狐回头大喝:“闪开!”同时一脚踢飞那箭。 “住手!” 人们往来人看去,只见有墨袍公子一手抓住那被踢飞而来的箭,沉声道。声不大,却含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明姓少卿 “骁王,”拓跋玉扔掉弓箭,朝来人道,“这梁上女贼,可是你府上的?你今日不给我个交代,我绝不罢休!” “你要称我‘梁上燕’倒罢了,甚么‘梁上女贼’真难听。”小狐啧啧道,目光瞥到萧珝脸色难看,讪讪住了嘴。 “怎么回事?”萧珝皱着眉问小狐。 “不是我啊,我躲不过,自卫而已,你问他们?”小狐一指人群,那些躲进商铺的男女老少纷纷点头如捣蒜。 “来人,将小狐绑回府。” “诶诶诶,等等等等,”人群中挤出一位儒裳男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扇着,“骁王,此女骁勇非常,不愧是王爷府上的。只是这位姑娘不曾主动动手,若非她射箭抵挡,那母夜叉早就将她射成马蜂窝了,就连旁人的血也要遍染御街了。你如何能不分青红皂白将她绑了呢?” 小狐噗嗤一笑,拓跋玉美目喷火,捡起鞭子朝他挥去:“明少卿,你们西越也要掺一脚吗?你可请示过西越帝了?” 鞭子却被萧珝扯住:“公主稍安。阁下是西越来使,明琅玉明少卿?” 小狐咳了声,挤眉弄眼,拓跋玉反应过来,伸脚朝明少卿踢去:“你也配叫玉!呸!” “是你?”那明琅玉揉揉眼睛,边往萧珝身后躲,“你是拓跋玉?难怪,难怪,和那驿站里的一样,都是丑八怪着红裳。” 小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拓跋玉扯鞭不过,到处去找方才掉落的剑:“你眼睛被屎迷了?本宫今儿不砍死你” “便愧对拓跋先祖?你还是麻溜儿收拾一下沐浴净身回先祖牌前虔诚跪拜去吧,方才可不已经说过了,这位姑娘的脑袋还好好的。欸?我瞧着,姑娘美若天仙,你就是嫉妒也无用!” “哈哈哈哈哈”小狐抚腹大笑,拍着明少卿的肩,恨不能结拜。 “还不来绑了!”萧珝怒声道。 小狐噘嘴,却乖乖随王府兵士走了。 “慢!” 有马车停下,太子漫步而出,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手里摇着题字的扇:“御街动静,皇上已有耳闻,本王刚巧路过,便替父皇相请,玉公主,三弟,有请。哦,对了,这个丫头,绑了一并进宫罢。” “贵国处事,真令本官大开眼界。” 居然有人相阻,太子眼见是一个扇着折扇的俊秀书生插嘴,不悦地将手里的扇子扔给侍从,皱眉道:“本王眼拙,阁下?” “西越,鸿胪寺少卿,明琅玉。”明少卿一字一句地道,自己颇是满意,总算可以自己介绍自己了。 “西越竟派了个从四品的少卿来?” “吾皇慧眼,且来魏贺婚,我鸿胪寺当仁不让。听闻贵国想要好事成双,我越帝有句话要下官带给魏帝。正好,我便一道进宫罢。” 太子萧璃看不得小小一个少卿自说自话,不屑道:“有甚么话,本王洗耳恭听。” 那明少卿扇子一展,指着上面的字道:“这甚么字?” “在其位。” “可不就是,哈哈哈”明少卿将扇子一收,朗声而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太子脸色铁青,却碍于两国交好,按下不发,甩袖上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无极诡辩 无极殿。 皇帝萧晟眯着眼打量殿上的几人。太子面色不虞,三皇子骁王无甚表情,拓跋玉气呼呼的,那丫头一脸淡然,还有个西越来的小官顾自展扇而扇。 “少卿,在朕面前,话可说了罢?” “吾皇曰,西越无公主,不可嫁与魏,”明少卿瞥一眼拓跋玉,“然,东齐献女不献城郭,诚意不足,实对不住贵国骁王又是打戎夷又是战齐国这么些年,殚精竭虑。吾皇英明,虽皇室凋零,但战时愿出将出兵,若有女恨嫁添人烦扰,后宫很大,吾皇诚意十足。” “越帝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就料定齐国没有诚意?”说着,萧晟看向拓跋玉。 拓跋玉贝齿都咬碎了,越帝耍的好一出离间计!如果齐魏联姻成功,必定还要献上魏国觊觎许久的城郭;假若败了,大齐内忧外患,那西越绝不作壁上观,分一杯羹不说,还要还要 “哼,你西越帝荒淫无度,后宫佳丽三千,谁人要嫁?” “吾皇智谋无双,当繁衍子嗣,区区三千佳丽算甚么?不过,吾皇当不知公主容貌,若知道要娶这么一位牛眼炯炯的门神进来,吓得生不出儿子可如何是好” 太子闻言,双目灼灼。这拓跋玉也算得上稀罕的美人儿,如今被西越使节说成这样,若魏国皇子娶了,于颜面上着实难看。好一个舌灿莲花,坏我大事!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方才没抽死你,现在为时不晚!”拓跋玉如火灼身,刚要出手,奈何手中无兵器。一抬眼,正对上太子阴沉的眼,见他微微摇头,方强自按捺不满,只狠狠地瞪着那明琅玉。 “哟哟,还更大了,我西越临海,还不曾捕过如此硕大的死鱼眼。”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萧晟挥手,示意安静。 “今儿御街上是怎么回事?” 萧珝出列:“回父皇,不过口舌之争。儿臣已交代下去安抚御街百姓。” “甚好,”皇帝点头,“听闻你府上的这个婢女,胆子很大,当街舞鞭射箭?” “皇上明鉴,”小狐屈膝,“初次见面,玉公主便动手,想来是对婢有所误会。不过公主紧张未婚夫婿,婢不敢有微词。原本婢应站着任公主发泄以示尊卑,但御街往来甚众,恐有误伤,故此躲避并射落公主的箭。” “谁人说子旌是玉公主的未婚夫婿?” “这婢有罪,不辨真假便信以为真。”说着,小狐还惶恐地瞥一眼拓跋玉。 皇帝了然,肃容道:“尔等,未定之事,不可妄言。” 明琅玉偷偷朝小狐竖起大拇指。此女狡诈,顺着自己的竿儿往上爬,和亲之事八字尚无一撇,况萧姓皇室岂容一个外族公主自说自话?且将此事归于小儿女争风吃醋,也是挑拨之余,大事化小。 拓跋玉目呲欲裂,唯有哑巴吃黄连。她当街抽打那贱婢,本就欠思虑,皆因那日糗事被撞见,羞愤不已。她求助地看向萧珝,他方才于御街上便要护着那小妖精回府,此刻于无极殿上,一派事不关己,便灰了心,颓丧不已。 萧晟乏了,交代萧珝去瞧瞧娴妃,便由宦官扶着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梳发赐簪 上回不觉得,这回跟着萧珝弯弯绕绕地走了许久,才觉娴妃宫殿甚偏。快进去时,小狐抬眼一望,上书“浴兰殿”。殿如其名,亦如人,空谷幽兰。 娴妃正在作画。寥寥数笔,已有山有水。小狐于萧珝身后,他不说话,她亦静静瞧着。慢慢地,竟觉得有些熟悉。娴妃将湖画好,水波荡漾,笔锋一转,湖中央竟似有人扑腾。笔尖转到岸边,有女子挥舞着手臂,似在呼喊。 小狐惊骇不已。 画未成,娴妃却搁下笔,转身对他们点头:“你们来了。” “父皇说母妃咳疾复犯,儿心焦不已。” “老毛病了,甚么要紧。”娴妃嗔怪道,又向小狐道:“你这孩子忒能了,还会凫水,救的是阮家那个丫头是么?” “不值一提,原也是巧了。” 小狐谦虚道,倒是萧珝,忽回头望了她一眼。 “这倒让我想起了往事。你瞧这画儿,画得不好。再画第三个人,手便要抖。” 小狐忙道:“画得好极了,并非工笔,却很传神。” 娴妃摇头,看着小狐笑了:“今儿看上去甚乖巧。这孩子长得也讨人喜欢,近些我瞧瞧。” 小狐纳闷地瞧了萧珝一眼,往娴妃跟前蹲下。娴妃伸手要了把梳篦,竟拆了小狐的发髻,慢慢地梳了起来。 “娘娘,使不得。”小狐不安道。 娴妃伸手按住她:“别动,仔细扯了头皮。子旌在肚子里的时候,我时刻盼着生出来会是个女孩,如你这般爱笑。你头发生得极好,是随了你母亲?” 小狐蹲坐着,头发全披散了下来,越发显得脸小。闻此,微微点头称是。 “你母亲可舍得你跟着师父在山中学武?” “娘亲可狠心了,她一味地让我听师父的话呢。” 娴妃把小狐的发梳直,恰好垂地,黑发如墨,一时出了神。 “母妃可乏了?歇着吧。”萧珝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变幻,还是打破了这一瞬的寂静。 “如何这便乏了,你当母妃是纸糊的呢?” 娴妃拈起两股头发,结两个垂鬟于顶,又用指腹挑出一缕缠绕于下,从侍女手上要了根簪子固好。瞧了瞧,又让侍女开梳妆盒,换了一只镶珍珠的雕花簪子过来,才满意道:“转过来我瞧瞧,手艺可有退步。子旌,你来说,好看吗?” 萧珝看一眼,转开去饮茶:“儿不懂这些。” 娴妃却自己笑了,左看看,又看看,道:“小狐生得标致,便不必佩戴喧宾夺主的首饰,这一颗珍珠在我这盒子里蒙尘多年,便借着你见见外头的日光罢。瞧瞧,简单的一个发髻,愈发叫我移不开眼去。” “是娘娘心灵手巧,小狐朴树之姿,也有好看的一日。” “甚么朴树之姿?”娴妃奇道。 小狐哈哈大笑,萧珝剜了她一眼,径自饮着茶。 “你们打你们的哑谜去,子旌,少饮些茶罢,方才我让小厨房炖了汤,做了些小食,你带回去与小狐分着用了罢。” 这回连萧珝也奇了,忍不住道:“母妃好生奇怪,哪有赏赐儿府里下人吃喝的缘故?可别惯坏了她,愈发没大没小。” 娴妃起身,慢慢于软塌上歪着。侍女捧着一盆花来,她便就这么歪着修剪枝叶,每个动作都优雅写意。 “这也是帮你还了人情的缘故,拓跋玉那丫头,母妃不喜欢。母妃感激小狐帮你挡了一挡,再多的赏赐也不过分。” 小狐噗嗤一乐,萧珝无奈。 “我倒是瞧着阮家那丫头很不错,哎,罢了罢了,你自个儿拿主意罢。只是紧着些,上点心,遇到合眼缘的,便一齐回封地罢。母妃于这宫殿待了几十年,倒想到外头尝尝市井小民儿孙绕膝的味道。” 待二人退下,犹听娴妃似喃喃说了句—— 举案齐眉,过犹不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偶遇绵绵 “娴妃娘娘,当得一个‘娴’字,这封号取得好。” 出了浴兰殿,小狐回头看着绿树掩映中的宫室,美则美矣,也叫人没了脾气。 萧珝看她一眼,眸中似有某种情绪:“若给你一个‘娴’字,你也当得。” “我不会。”小狐悠悠一叹,坚定道,“绝不会。” 萧珝定定地看着她,颇不以为然地大步走了。 若爱是牢笼,可将所有归于平淡,况乎人? 浴兰宫中,娴妃怔怔地看着那未完的画,良久,让侍女拿去丢了。那画中,原该只有二人啊。 从椒房殿近旁过时,迎面行来一行人,一鹅黄圆眼小姐,一豆绿凤眼少女,峨眉轻扫,胭脂添妆,后面跟着一串宫女。 高髻凤眼的少女甜甜地唤了声“三哥哥”,后头圆眸秋瞳的女子盈盈屈膝:“骁王爷。”抬脸时,双眸低垂。 “这便是在御街打架的那个丫头?”豆绿衣裳少女问道。 “云瑶,你尚未及笄,还唤人家‘丫头’。” “哟,绵绵你听,传言果然不虚,还不许我叫人家‘丫头’。三哥哥,不是‘丫头’,难道还是三嫂不成?” 阮绵绵终于抬眼,却不去看萧珝。小狐方向萧云瑶见礼,对上阮绵绵的一双眼,忽然说不出话来。而阮绵绵在最初的辛酸难抑之后,微微一笑,对云瑶帝姬道:“云瑶你不知,小狐可是个馋丫头,她是瞧上了骁王府上的小食呢。” “自然。我三哥哥眼高于顶,我是开玩笑呢。我的三嫂,怎么着也该是名门之女国公主吧?哎,那个拓跋玉是怎么回事,听闻还到处宣扬三哥哥是她夫婿来着?齐国人都这么不要脸的么?” 阮绵绵自然未答。 “三哥哥,我听闺中小友议论,你当年戍边,与那拓跋玉可是有过一段,可是真的?” 小狐双眼发亮。 “多事。”萧珝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萧云瑶的额,轻斥道。 “云瑶这是关心三哥哥嘛,人家都说拓跋公主长得不好看,即便沙场都是男人的天下,你也不能见着个母的便饥不择食呀。” “未出阁的小姑娘,哪儿来的荤话,你那些个手帕交全该断了往来。” 见萧珝瞪眼,萧云瑶讪讪地闭了嘴,见小狐在边上忍笑忍得脸红,又歪着脑袋瞧她:“长得不错呀,我怎听闻你是个邋遢猥琐的?” 邋遢便邋遢罢,猥琐?小狐的脸颊迅速地鼓了起来。 萧珝摇摇头走了,小狐忙忙跟上。 萧云瑶在后面大声喊:“等等我,带我一段。” 出了宫门,小狐哧溜钻进了马车,于另一辆车边尚未坐稳的萧云瑶以为自己看错了,问阮绵绵:“方才,是那丫头钻进了三哥哥的马车?” “姑娘唤作小狐。” “管她叫甚么,她怎这般无礼?” 阮绵绵不说话。若无萧子旌默许,何来的无礼没规矩。想起那双灵动的双眸,自己也讨厌不起来呢。马车未动,那边小狐喊了声杜梓,拿了甚么进去。 马儿一前一后慢行。车上,萧珝仿似未闻到车内浓浓的汤味儿,也没见到有人大快朵颐。眼睛看着书,心里却略略疑惑,这么大口地喝汤,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该夸她文雅?眼风扫了一眼某人喝了汤还舔唇的馋猫样儿,纵容吗?他只是有求于人罢了。 “去皮加野山菌炖的鸡汤真好喝,喝得我都吃不下糕点了。带回去再吃,你别抢啊。”小狐心满意足地抚着肚子,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怀里抱着另一个食盒。 萧珝瞥一眼那汤,还剩了大半。馋意浓,腹量小,难怪不长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惊鸿一瞥 马车到了御街,萧珝交代小狐跟着她们,自己先走了。花儿一般的姑娘,日常所需都有供应,见了街市上的寻常玩意儿,也颇得滋味。那萧云瑶每每买了甚么钗子发簪胭脂等物,便塞给小狐提着。小狐提了满手,意兴阑珊地跟着。倒不是不耐烦,而是着实无趣得紧。 阮绵绵要婢女帮着提,萧云瑶不肯,只好指着一处茶楼道:“我渴了,上去坐坐罢。” 小狐便要跟上,右手一时乏力,东西呼啦啦地散了一地,还有个圆扁状的锡罐子骨碌骨碌地滚了出去。小狐刚要去捡,一位持剑男子躬身去捡了起来,又到边上将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儿全帮忙捡起装好递给小狐。 “多谢少侠。”小狐朗笑。 那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小狐唤阮府婢女过来,将东西全塞给她:“放马车里。”那婢女愣了一愣,看到阮绵绵点头,方照办。 “走罢。”阮绵绵去拉萧云瑶,却拉不动。 萧云瑶傻傻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忽然挣开阮绵绵的手,追了上去。可那人行路极快,转眼没了人影。阮绵绵追上去,见萧云瑶三魂丢了俩,扯了扯她的袖子,问:“你认识?” “绵绵,”萧云瑶激动地拽着阮绵绵的手,“这个人,我好想再见一见。” “为何?” “就是想见一见。” 三人于二楼饮茶。萧云瑶一直处于迷离状态,未曾注意小狐亦随同坐下。阮绵绵与萧云瑶对坐,时不时觑她一眼,担忧地颦眉。小狐捏捏右手臂,用左手端茶杯,目光转向窗外。对街二楼,有人同样临窗而坐,举杯同饮,却不是茶。 小狐羡慕地看着夜束饮酒,略略抛去委屈的小眼神,那人却置若罔闻。小狐轻叹,哎,生气了生气了。不就是当街打了一架,加之干了会子苦力嘛,下人不干苦力,嚣张过了头是没好果子吃的。小狐又是眨眼又是扬眉,那人只是定定地看过来,一眨不眨,连笑都不笑一个。 “小狐,稍坐片刻,我便陪公主回宫了。你王爷会来接你回府吗?” 小狐一口茶差点呛出来,忙摆手:“你当骁王是活佛呢?他可是连马车都未留给我,单单留了保护你们的人。” 阮绵绵一笑:“那好,我便同公主” 话未说完,二人均被箫声打断。阮绵绵倾身,朝小狐身侧的窗口望去,咦了一声。 “是什么人大白日地吹箫呢,帝都公子新近都如此风雅?”神游中的萧云瑶似被打扰,颇不悦地道,听到阮绵绵惊讶的声音,“你让让,我看看。” 便是那么一看,便定在了那里。 是一曲西越民调。 同样定在那里的,是小狐。打小起,小狐偏好骑马射箭,夜束好静,爱摆弄音律,就是弈棋亦能一坐大半日。但师父严厉,谓江湖人以乐悦己,以剑护人。于音律上,可消遣,不可耽迷。大师兄一直是让人省心的,只小狐缠着时才会吹上一曲。但今儿,大师兄是怎么了?小狐看一眼呆了的萧云瑶,若有所思。 直到对面窗口空了,萧云瑶方醒过神,推开阮绵绵跑了下去。小狐扶好摇摇欲跌的阮绵绵,忙追了下去。 “你且坐着,我寻她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少侠别走 阮绵绵翘首以待,没等来萧云瑶和小狐,却等来了萧珝。 “我见宫里马车在此,便上来瞧瞧,云瑶呢?”萧珝诧异道。 “你怎不问小狐?” 萧珝惊讶地看阮绵绵,见她颇为反常,便顺着她问道:“小狐呢?” 阮绵绵起身,站到萧珝身前,刚到他胸前。抬眼处,便是那熟悉的音容,闭眼便可勾勒的身形,一切一切,都恰是她欢喜的样子。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说服自己,嫁给太子,便是她的正道。不提母仪天下,不求君心似铁,但求安稳度日,如母亲期盼的那般。但见了他,便觉得内心酸涩,觉得这一生已看到了头。 “子旌哥哥,你是来接小狐的罢?” 萧珝不置可否:“她惯常不懂察言观色,今儿才刚闯祸” “你不放心她?” 萧珝皱眉。 “子旌,骁王,无论是谁,不能是她。好不好?” 萧珝骇然。阮绵绵的颊边终于淌下两行清泪,微红的眼眶里还源源不断地滚落更多的泪。他一时僵住,不知哪里出了错。便是那日她勇敢地吐纳心事,却未曾如此。 “好不好?” 阮绵绵仍在追问。 “她很好,不拘一格,敢跟公主打架,敢在皇上面前射箭,也敢在你面前昂首挺胸我也喜欢她,可是子旌哥哥,她配不上你,配不上你是最好的,你值得最好的女子她须得身份高贵,才情满满,娴静大气,就像你母妃那样” 萧珝眸光渐冷:“我说过,此生,不求钟情。”说完,大步下楼。 阮绵绵无声地哭,不能自已,全然顾不得大庭广众。 “诶,这不是阮府么?”萧云瑶气喘吁吁地站在阮府围墙处,转头问小狐,“你们江湖人见多识广,你能说出来,那个公子嗯,少侠是何门派么?” 小狐给她个白眼:“门派能写在脸上?” “衣饰呢?佩剑呢?哦,对了,他吹的那曲子呢?” “曲子嘛,我正好知道。西越临海,这曲子说的便是渔家女盼新婚相公出海速归的一日三秋之相思;西越多山,这曲子下半阙讲农家女在家煮了饭食等上山猎食的丈夫归来的柔情。公主,你可喜欢这曲子?” “你是说,这个少侠是西越人?” “配一把剑便是少侠?” “你瞎吗,他通身气质非凡,却并未束冠配玉,分明侠士风流,不是寻常公子。” “寻常公子,怎会入了这高门大户?阮绵绵可有庶妹?” 萧云瑶一甩袖:“话本子看多了罢?” 小狐未急着跟上,转头瞥了一眼高墙深巷的拐角,那里有一片衣袂。这高墙内的阮晋琛,身居高堂,其父原与王老将军交好,而他本人亦与当今魏帝乃至先帝颇有情谊。这样的人,必定藏着许多秘密。这只老狐狸如今是太子的入幕之宾,分明不与骁王一路。要挖太子的墙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方才夜束于茶楼窗边吹箫时,小狐无声地凭口形传信,夜束接收到了,也办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大宴四方 “太子大婚,来帝都凑热闹的江湖人士定然没有各国官员多。你不妨想想,来贺婚的西越使节是何人,里边可有这个少侠。” “西越来的,不是鸿胪寺少卿么?难不成是他?” “即便不是他,或许他认得呢?” “那我们去找他罢。” “公主,天色将晚。宫里不是马上要设宴招待各国使臣嘛,届时我帮你打探。” “行。” “公主,你为何非要打听那个人?” “” 萧珝立于廊下,看到的便是这个一幅场景:一直不对头的两人不知怎么说到一块儿去了,正附耳嘀嘀咕咕,一个眼珠子骨碌转,一个红霞飞颊,颇似闺中密友。阮绵绵已从楼上下来相迎,脸上遮了面纱,看不清神色。 “三哥哥,你来接我们了。”萧云瑶挽住阮绵绵的臂弯,朝萧珝嫣然一笑。 “上车罢。” 萧珝率先登车,小狐跟过去。 “杜梓回府了,你来驾车。” 小狐刚跨上车辕躬身欲钻,见车内萧珝正襟危坐,长臂伸至侧座,并无让一让的意思。她微微错愕,将车内食盒打开,取了一片茯苓糕咬着,一半在嘴一半耷拉在唇边,果断地转身拉住缰绳。 “喂,你去驾车,”那边萧云瑶指使了个人过来,一边对小狐道,“你进去坐着罢。” 小狐摆摆手,满嘴的糕点,含糊不清道:“里面那个阴阳怪气的,我自个儿来罢。那我开路了啊。”一个甩鞭,车子骤然被马儿带出去老远。萧珝看看那开着未阖的食盒在脚底下滑来滑去,始终没有翻过去。车帘不时被甩开一道缝,露出那人的一角背影,瘦瘦的,仿佛蕴藏着未知的力量。他防着她,也有求于她,落在旁人眼里,却有了许多的揣测。原本无碍,可这莫名的烦躁,是她目无尊卑,还是无论抓捏揉掐都不疼,让人捉摸不透呢。帝都的水渐浊了,她来蹚这一趟,为的又是甚么? 宫里大宴四方。葡萄美酒,桃花佳酿,酒盏精巧,芳香迷醉。烤好的羊腿连着盘子置于桌案之上,可自己拿精致的小刀切片食用,亦可让漂亮的宫女代劳。一盘腌笋尖儿,一盅牛乳炖鸽子,一碟清蒸鲈鱼,几道冷菜小食小狐看着萧珝写意的食相,忽然忆起早膳未用,这还是拼命穿衣穿靴扒拉着萧珝的马车跟过来的。哎,只怪夜里贪酒,睡得沉了些。现时便是一碗搁两片卤猪肉的面,她也能呼呼吃上一整碗,再把汤也喝个干净。 上座龙袍男子今儿气色不错,边上皇后亦着朝服,凤飞于梧,金钗满头。各皇子身着绛紫色朝服,无不气宇轩昂。小狐心道,环肥燕瘦,秀色可餐,肚子都不太饿了呢。再看各国使臣,举杯饮酒,低头啖食,宾主尽欢。拓跋王子浓眉深目,玉冠长袍,颇瞥了这边几眼。反是其下手的拓跋公主目不斜视,危坐豪饮。一身红装的她妩媚艳丽,而今褪下红装着素装的她,婉约可亲,如同邻家阿姊。 筵席过半,小狐见明琅玉起身,忙跟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吾皇最美 明琅玉小解完毕,晃晃悠悠地往殿门而去,忽肩上被人拍了一掌,力道奇大。转身一看,有个笑嘻嘻的女子在身后满脸歉意:“下手重了,对不住,对不住。” “你是何人?不像宫女,也不似贵人” “你忘啦,我是骁王身边的小狐啊,因仰慕您三寸不烂之舌说得那拓跋公主哑口无言,我可是对您崇拜的紧哇。” “哦哦,那个小女子便是你啊?” “可不。明少卿,您这是圣贤书读多了,眼神儿不好?” 明少卿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颇得意道:“是啊。” “听闻贵国国主,是个少年英才,平叛乱c除佞臣,不拘一格开恩科,重农重商富百姓,可是一代贤君?” 那胡须捋得愈发畅快,明琅玉开怀道:“吾皇乃是我打小就崇拜的偶像,我为了能一睹圣颜,发奋读书,总算有所成,终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少帝踏上他国,扬我国威,挫人锐气” “听闻越帝甚么都好,美中不足” “胡说!吾皇无处不美,便连容貌,亦连尔等望尘莫及。甭说寻常美人,便是西施再世c嫦娥下凡,那也是要自毁容貌以嫌丢人的” “”饶是自诩伶牙俐齿,小狐也颇接不下去了,她润润舌,强行打断那醉醺醺犹口若悬河的人,“所以越帝便广纳后宫,骄奢淫逸,男女通吃?” “大胆!谁人说的?我越帝高洁,岂容尔等嚼舌根?!” 小狐勾起唇角,低声道:“听闻魏国阮晋琛,父凭女贵,将升相位。此人一得意,酒后狂言,道若有机会,当荡平西越,掳了越帝啊,你手底下可有檐头草,风吹一吹,便靠向魏国啦?” “此话怎讲?” “有人看见越人进了阮府。” 啪,明少卿将心爱的折扇重重扔在地上,疾步往内殿而去,连走路都不打晃了。 小狐原地立着,露出笑涡。沧山狩猎时阮绵绵落水,太子怜惜,改封太子良娣为太子妃,原本内定的两个别家小姐也驳去不提。那日婢女小舞失踪,小狐传信给夜束去查,查得小舞会水。那么这出苦肉计是谁在主导,便不言而喻了。受益的并非身不由己的阮绵绵,而是即将高升的阮晋琛。 原来,不是所有的慈父,都是表里如一的好父亲啊! 大殿上,觥筹正酣,没人注意到一个趔趄的人影,慢慢走向阮御史。这位春风得意的阮老爷正与同僚把酒言欢,笑容谦逊,一身正气。 “哟,这不是两朝元老c国之栋梁,人说一肚子学问的御史大夫阮大人嘛。” 有同僚来不及避让,被那酒气冲天的来人一把推开,待看清楚了,又不得发火,便不甚客气道:“西越本是百越族群,食虫蚁而不化,没见过世面。好酒难觅,明大人也要当心着些,免得醉酒,贻笑大方。” “你是何人,不识字也能进朝堂?《西越志》没读过,也没读过《北魏志》?我百越先祖骁勇善战c爱民如子,我西越国力日强,遂脱离魏国与之分庭抗礼已有数百年。放眼天下,独我西越子民富庶,要甚么没有?尔等固守一方,迂腐不化,窥一木而见树林,便知你魏国非抱东齐以壮胆才不至瑟瑟而抖恐失天下。殊不知,这天下早就不是数百年前的天下!” 明琅玉的声音先还淹没与嘈杂之中,后越说越响,渐渐地大殿之上唯有他唾沫横飞。乃至几句话说完,满殿鸦雀无声,半是羞赧半是愤怒,皆等着魏帝开口。 魏帝脸色不好看。 “皇上,西越小儿无状,叩请陛下将之斩首,以儆效尤!”已有人跪地疾呼。紧接着,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两国开战尚不斩来使,况乎贺储君大婚的?我明琅玉不才,死不足惜。但我若死于今日这大殿之上,便是叫天下人开了开眼。日前见阮相是相爷了罢,阮相与拓跋王子相谈甚欢,恨不能结忘年交;那拓跋公主更是当街示好。敢问诸位,这太子岳丈与骁郡王此举,莫非是想替齐国擦屁股?这齐国学我西越脱藩不能,却忒不道地,逮到机会就兴兵,打了就跑,你们魏国是见好就收,可曾忘了当年王老将军之死?” “我魏国如何,还轮不到贵国从四品少卿指指点点。”有人怒道,斜长的凤眼里杀气凌厉,正是太子,转而对魏帝道,“父皇,既来者不善,我们何须忍让?” 魏帝尚未说话,明琅玉拱手:“我西越有份礼,不知魏皇陛下可还识得?” 明琅玉从袖中掏了半天,终于磨磨蹭蹭地掏出了甚么东西,却用帕子裹得严实。 “父皇,恐有诈,且让儿臣先行检查。”太子几步迈来。 魏帝阴沉着脸,颔首。 “这如果非要检查,我倒认为,三皇子骁王更适合。”明琅玉退一步,避开太子的手,转向自听到“王老将军”起便双目炯炯的萧珝。 太子脸色一沉,刚要说话,魏帝挥挥手,准了。萧珝起身,取过那帕子裹着的东西,层层打开,最后映入眼帘的,赫然就是一封血书。萧珝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将东西转由宦官呈给皇帝。 魏帝打开,扫了一眼,一双鹰眼扫过大殿,落在了阮晋琛身上。许久,反笑了:“这东西,你们如何得来?” 明琅玉转向恍若未闻的拓跋兄妹,抱拳道:“这便要感谢齐国,畜牧小国,民风野蛮,竟将这么一位旷世良将草草埋于荒野。我西越崇尚英雄,偷偷寻到并带回越国,建了英雄冢以激励兵士。在老将军身上,我们发现了这个。” 一直听到“齐国”二字且面色不虞的二人,终于不能假装安之若素。拓跋玉先沉不住气地将杯子摔于地上,尖利诘问:“西越小人,早就看你不顺眼。这么一份血书,我可以造出上百份,只需取你的狗血!” “此言差矣。”许是说得多了,明琅玉酒气渐消,竟掏了折扇出来慢悠悠地扇着,“造是造不出那上面的几个字的,莫非公主你知道?” 拓跋玉语塞,确实,尚不知那血书的内容。 小狐于角落里看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明琅玉真乃一颗稀罕的好玉,扔了一把折扇还能掏出一把,不知他的衣襟里统共备着几把? “还有一问。”明琅玉正在兴头上,又转向阮晋琛,“阮相好生奇怪,这边厢邀齐国王子饮酒,那边厢约我西越人饮茶。不知贵国酒与茶,哪样更贵重呀?这左右摇摆的,某不信是奉了皇命。” 阮晋琛扑通跪地:“皇上明鉴,此是污蔑,绝无此事。” 皇帝温言道:“爱卿请起,此等谣言,不必挂怀。” 君臣一派祥和。 但皇帝已意兴阑珊,宫宴与诡异地气氛中草草收尾。宴后,皇帝留下了萧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一纸血书 无极殿偏殿,萧晟日常起居的地方。小书房内,萧晟似已累极,早已半坐半靠在软榻上。萧珝进来时,萧晟正拿着那块写了血书的帕子。 “坐罢。”在萧珝面前,萧晟卸去强撑的精气神,说话都微微踹着气,“你外祖父战死沙场之时,举国哀泣,先帝亦停朝三日。痛失良将,我大魏气数亦由此而衰。昔夜郎自大,现小小百越小国,也敢大放厥词,朕却只能装糊涂。你大哥气盛,尚不如你沉得住气。” “父皇切莫忧思过甚。大魏虽略有积弱,但父皇勤勉,如今已非昔日可比。” 萧晟微微笑了,却仍皱着眉头:“那是朕比先皇有福气。先皇子息凋零,朕替他守着这江山,自问有功无过。然齐国虎视,西越眈眈,朕百年之后,你定要辅助太子,接着替先帝守护这锦绣山河,如你外祖父那般,一生英勇。” “恕儿直言,父皇亦是皇室正统,并无替先帝守江山之说!” 萧晟摇头,锐光乍现:“你大哥知晓一些当年的事,你尚且不知,昔先淑妃怀有身孕负气离宫,且诞下太子。然这么些年,先淑妃早已故去,先帝太子却查无下落。” 萧珝愕然。 “如能寻到,朕自当让出帝座。” 萧晟将手中血书递去,萧珝伸手接了,心中五味杂陈。昔王公倜傥,本是一介文人,临危受命,一战而名声大盛。那一战,以区区三百人深入齐人腹地,烧粮草,俘敌将,全身而退。后弃文从武,不立朝堂而战沙场,威名赫赫。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位旷世名将,居然败于尞城之役,全军覆没,尸骨无存。王公膝下仅有一女,且是老来得女,就此,将军府渐渐被人遗忘。 “不敢看?”萧晟看向双手微颤的萧珝,道,“你亦是王公的血脉,当不缺勇气。看了,先不必告诉你母妃,她忧思甚切,恐增负累。” “儿臣明白。” “拿回去罢。看了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迎娶拓跋嫡公主。” 萧珝凝神未答,宦官来报,六公主求见。萧云瑶与太子萧璃乃一母同胞,性情却迥异,没有城府,嘴巴比脑子快,疲乏之时,也是解乏儿的百灵鸟。 萧云瑶跑也似的进来,果然未语先带着笑:“三哥哥也在呢,把甚么好东西藏起来了,我眼神儿好,可别蒙我。父皇你偏心,躲在书房里赏三哥哥好东西,我不依。” 虽这么说着,倒贴心地坐于榻侧,给萧晟捏胳膊捏腿的。 “甚么‘躲’,朕须躲的,便是你这张小嘴,可别出去瞎说,真有那没长脑子的信了你,朕拿你是问。” “女儿原本也就信口玩笑,父皇如此严肃,恐怕真是三哥哥哄了您开心了。” 萧晟点了点她脑袋,一味地笑。 “父皇,三哥哥一点儿不像您。瞧您都笑了,三哥哥还板着张脸,可也是与太子哥哥一般被那西越使节气着了?父皇,母后宫里炖了百合莲子燕窝,您来喝一杯降降火,甭与那蛮夷一般见识。” “朕不喝,你给太子送一盏罢。” “遵命。”萧云瑶觑了觑魏帝的神色,鼓起勇气道,“父皇,可是所有西越人,都这般无礼野蛮,气焰嚣张?数百年前,他们可是俯首称臣的呢。我前日在御街上丢了东西,有个西越公子颇是知礼,不知是否使团中人,反正女儿见他回了阮府。” “当真?” 萧晟本已闭眼养身,听到此处看向萧云瑶,精芒立现。 “当然是真的呀,那人识相,女儿本想赏赐,又见是西越人,便追了上去。” “你可看仔细了,确是西越人?”萧珝问。 “我萧云瑶甚么人,还分不清我魏人与那西越人?” 萧晟不置可否,复又闭眼。萧珝见状,给萧云瑶使了眼色,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此情可待 待一双儿女退下,萧晟却并未歇下。转动案几边上的兽首,软塌后面的墙向一旁滑动,开了一扇小门。萧晟抬步进去,里边点着烛火。萧晟就这么站着,环顾四壁。 年少时意气风发,也曾如太子萧璃一般惦念着一个女子。也真是奇怪,那最初的相视,如今想来,即便跨越了二十个年头,依旧心头暖融。不过二十载,那时鲜衣怒马,如今病体苟延。 若非苍天捉弄,他本可以与之生儿育女,喜乐一生啊。若是早握大权,他便可冲破世俗桎梏,将所爱牢牢牵在手里,她要甚么都给,烽火戏诸侯又怎样,采星撷月也无妨,总是要让她笑靥如花如初见,一如这壁上所悬的画中人。 四面皆是画,画里同一人。这些年,他总在噩梦惊醒之后,铺纸作画,以捱长夜。那人在水中扑腾,那人学会了泅水,那人回眸一笑,那人唱着小曲,那人植株浇水总以为不会忘,可记忆中的人啊,却一日比一日模糊。 然再模糊,她也成了心头的一根刺,深入心扉,不死不休。 萧晟慢慢哼起小曲,哼到一半,胸口绞痛。 萧珝出了偏殿,便只看到杜梓守在那里。 见萧珝站着不动,萧云瑶抿嘴而笑:“找小狐呢吧,她铁定和明琅玉在一块儿。我瞧着呀,若那明琅玉不嫌弃小狐粗野直率,他们俩倒是挺登对的。” “你见过明琅玉?” 萧云瑶见说漏嘴了,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交代:“我扮作宫女在大殿里看到了,你看我这么一乔装,父皇母后几个哥哥都认不出来” “小狐教你的?”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罚她罢?喂,三哥哥” 萧珝头也不回地走了。 宫门口人散得差不多了,独独两辆马车并排而列,每辆车辕上各坐了一个人,正聊得火热,时不时有人笑得前仰后合。二人旁若无人,连萧珝走来也不曾发觉,甚至说着说着,一个勾肩,一个搭背,说起了耳语。 “哈哈哈你可真糗啊,就你这眼神儿,怎么认得准皇帝?” “你说魏帝?九五之尊,不就一身龙袍嘛?我们西越国君我岂能认不得?” “这么说,你是凭衣饰看人的嘛?” “寻常人,凭衣饰足矣。非常人,那是要好好辨一辨的。你别看我视人不清,若是靠得近些,那也是清清楚楚的。像你,我算是认得了。像这个人欸,有点眼熟” “这是我们骁王啊。那可不一定,我哪能每次都靠你这么近” “小狐,骁王似乎颇有些不悦啊。” “嗯?”小狐摇头,“就你那迷糊眼,还能看出人家不悦来。” 萧珝盯着眼前犹未尽兴的俩人,忽地想起云瑶说的那句话,抬起一脚 小狐余光瞥见那不可小觑的一脚,总算想起了尊卑有别,麻溜儿跳到一边,迎萧珝上了马车。待坐上车辕扯过缰绳,方向杜梓道:“难得你为了提醒我,脸都快抽了。若非如此,那一脚飞过来我得掉好几颗牙。嘿,明琅玉,回见啊!” 马车嗖一下蹿起,小狐无限感慨,这不当婢女,还可以当小厮,不当小厮,还可以当车夫混口饭吃是多么容易啊! “回见回见,知音难觅,我就在四方馆里等你” 那边,意犹未尽的明琅玉扯着嗓子吼道。小狐吹了一声口哨,算是应了,哈哈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狐狸秃鸟 车内,萧珝指腹轻轻揉捏着那块帕子,用火折子照着看。其实这不是帕子,而是一片撕下来的中衣料子。萧珝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只有寥寥四字,却将他看呆了。良久,萧珝吹灭火折子,于黑暗中,闭目。 外祖父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败得那般惨烈,乃至尸骨无存。果然,果然!当年外祖父战死沙场,外祖母为人中伤,郁郁而故,母妃便只剩下了自己这么一个亲人。王家败落,曾经的将军府久无人居,年久失修,母妃有一回去看,落泪不止。行了冠礼之后,萧珝便奏请父皇着人修葺府邸,每回帝都便住着。即使母妃更期盼他回封地建府,他也觉得时机未到。 怎能令外祖含冤不白而独自逍遥于外? 深夜,小狐拎着一壶酒跃上房顶,唬了一跳。这可俯瞰整个府邸,风景好c月光亮c凉风习习,一直独享的好地方,有人一席水色素袍子,黑发未束,正盘腿而坐。小狐挠着头皮,忽觉头痒难耐。这人自那日让她兼马车夫之后,一直没有给好脸色,如今正面撞上,可否装作没看见,掉头离开?但那厮分明已看了过来。 啧啧,真是美得雌雄难辨啊!就是那眼神叫人难以消受,乌黑的眼珠子带着两分傲三分冷五分灼灼,不眨眼,睫羽微敛,投下些许暗影。那比女人还秀挺的鼻子下,一双薄唇沾着酒气。哎,这男人披发的时候,也将一身武夫的气质散了个一干二净,即使剑眉入鬓,依然我见犹怜。 “腹饿?” 小狐出窍的魂魄倏忽钻了回来,好笑道:“王爷怎知?” 萧珝淡笑不语。那女人的口水都快流到下巴了。 “哇!笑起来” “嗯?” “真像个好人!” “” 小狐就势蹲在“好人”面前,双眼发亮地看着。这是头一回见他笑罢?真真是冰雪消融,大地回春啊!嗯,正是春日。那么,当真是风光霁月,明眸皓齿啊有甚么不对的感觉总之,便是一笑可泯恩仇的那种,因为着实好看,粉雕玉琢的孩童笑起来是何种,他便是何种。 “王爷借酒消愁?”小狐打开自己那壶酒,就着酒壶饮一大口,舒爽地叹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佳酿花香,清冽得如同冬日打开窗子的那一股子扑面而来的清新。 萧珝轻笑:“你日日借酒消愁,可将愁绪散了干净?” 小狐“咦”了一声:“我酒品甚好,仍被你发现了?” 萧珝又笑。 小狐终于发现了,提酒壶与萧珝手中那壶相碰,嘻嘻哈哈道:“你手中这一壶,是第几壶了?喝了许多罢?酒后的萧子旌很爱笑嘛!” “酒后的野狐狸唱的那些粗嘎曲子也甚好。”萧珝道。 “野狐狸?呵呵还是秃鸟更逍遥,练轻功这一环也可省去。不过可要当心,满身是玉,一不小心成了金笼里的囚鸟喔,我忘了,囚鸟不是你,你是戍边的大将,大魏的中流砥柱,你将来那是要千古流芳的。” 萧珝看着小狐,插科打诨的她,总似意有所指。这究竟是只野狐狸,还是狐狸精?囚鸟,便是这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无论胜败,皆无赢家。千古流芳?便是外祖父那般的天纵奇才,也有受制于人c饮恨身败的时候。这一棋局,他从未开始,而已然开始。 文国。 那血书所写,竟是何意?大魏开朝以来便重文轻武,武将在外颇受掣肘,且封王封侯也须得兵权移交之后。然外祖向来豁达,常苦中作乐,睿智斡旋,并无不快之事,外祖父自己也是文官出身,与朝中肱骨大臣交好,甚至不乏至交。 而那一年,外祖父身死,先帝薨,改天换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一醉方休 有乌鸦在唱歌。 不,不是。 是小狐在唱歌。 萧珝苦笑。连日来在房中犹显粗嘎难听的嗓子,今夜近在耳畔,飘来荡去,听起来真是振聋发聩。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比物四骊,闲之维则。维此六月,既成我服。我服既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 唱得兴起,那人以手掌击打酒壶,载歌载舞。酒壶摇晃,泼洒屋顶。一个脱手,乒乒乓乓地滚落。那梁上燕轻轻松松一跃一勾脚,那酒壶稳稳落于掌心。那醉酒之人颇为得意,摇头晃脑地踏着屋瓦回来坐着,嫌以掌击节不过瘾,干脆拿壶击瓦。 “四牡修广,其大有颙。薄伐玁狁,以奏肤公。有严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国。 玁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及方,至于泾阳。织文鸟章,白旆央央。元戎十乘,以先启行。” 嗯,又站起来了,这回只是手舞足蹈。舞着舞着猛然发现酒壶忘了拿,竟下腰,倒对着萧珝取了一壶,姿态端的潇洒不羁。然,随后腰挺直,酒也潇洒不羁地洒了出来,淋了那女人一脸一头。 “噗——” 酒气冲天。 “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炰鳖脍鲤。侯谁在矣张仲孝友。” 谢天谢地,总算唱完了。萧珝伸手拿酒,摸了个空,方才小狐倒掉的乃是最后一壶。哎,酒空事小,明儿着人修葺房顶事急。砰一声,某人献艺毕,一屁股坐下来。 “大师兄,痛!” 有风拂来,吹飞萧珝的发,吹起小狐的衣袂,若即若离。那人淋湿的碎发贴于颊边,额头光洁,耳垂如玉,双眸氤氲着雾气,嘴巴微微撅起,尖尖的下巴堆起可爱的皱痕。 “谁?” 那人一头栽入怀里,细长的胳膊缠上来,脑袋深埋于胸腹之间,瓮声瓮气道:“娘亲” 萧珝一愣,脸上笑意渐消,声音却温和下来:“你娘亲是谁?” 怀中的人儿微微侧脸,声音沙哑,带着困意上来的软糯:“娘亲,是你啊!” 萧珝眸中的醉意尽数消散在这无声息的夜风里,一只手搂住她的肩不至滚落屋顶,一只手伸向那如上好绸缎的及腰长发,伸到一半,紧握成拳,声音里也带着一丝紧绷的冷意:“明琅玉于无极殿质问阮晋琛,云瑶向父皇打听西越人,他们,是否由你授意挑拨?” “” “小狐?”低头,那人长如羽扇的眼睫颤颤欲阖,遮住了那总是闪着戏谑与笑意的黑葡萄般的眼眸。听到叫唤,樱唇微启,有酒如雾于上流连,未语,笑涡已现。 “维此六月,既成我服。我服既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 “” 听着那轻轻的酣睡鼻息,萧珝本该气恼,却不知为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王于出征,以佐天子么? 这才是正道罢。 我说不问,你便不说;我既问了,你也说了那便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非礼勿视 拉弓。手臂酸麻。 萧珝将弓箭扔掉,去举石锁。 汗湿了衣裳,连同胸前那片濡湿。许是月色太温柔,凉风甚涤荡,昨夜酒意上涌,竟也眯了过去。醒来竟是因为怀中人扭了扭身子,那一刻的肌肤相贴,即便隔了衣裳,亦令他手脚僵硬,差点儿松手令她滚落。那厮呼吸轻轻,笑涡浅浅,睫毛却是湿的,探手相触,以为是清早的露珠,却发现还带着温度。低首,前襟湿了一小片。 哭了? 睡觉也会哭? 是睡得姿势不舒服? 萧珝觉得自己心内戏颇多,将其拦腰抱起,送回房间。本想将她扔到榻上,颈项被她牢牢圈住,像只无害的赖皮猫儿。待扯过被子将她盖好,才觉得扛个金瓜也至如此小心翼翼,直起腰来,长吁了一口气。 许是真是叹气声太过了些,床榻上的人将堪堪塞进衾被的手臂抽出来,翻转了身,转而将被子抱在了怀里,就这么叉手叉腿地趴着睡过去了。 不雅,忒不雅。自然,如何要求一个上树如散步的女子睡姿优雅。 荒诞,太过荒诞。孤男寡女于一室,睡着的不雅,醒着的亦非礼。 终于,一张毯子平平落下,盖住了那怪诞的睡姿,掩去了些许荒诞的念头。 小狐跨进云栖小院时,夜束正在下面条。 “大师兄,你遣散了仆婢?” 夜束嗯了声。 “多下一碗,我还没吃呢。”小狐拖了把矮凳坐下,摸着肚子道,“真饿呀。说起来,今岁你还欠着我一碗面。” 夜束盖上锅盖,去拿菜架上的菜蔬牛肉,转身于案板上细细地将牛肉剁碎,撒上面粉,边揉边往案板上摔打。小狐静静地看着,回想起小时缠着大师兄要肉丸吃的情形。大师兄手劲足,摔打后的肉嚼着筋道,非一般肉糜可比。 很快,肉丸在油里滋滋作响,炸至表面褐黄,肉香四溢。那头锅子里水沸,夜束将一把小菜掐去粗叶只剩菜心和嫩叶,丢入水中,拿箸子搅了几搅夹出来,将肉丸子倒进去,加酱料。 一碗面,卧着两颗丸子,铺着一把青菜,端到了小狐面前。 “真香。” “不如你的讲究。”夜束看向小狐的右臂,如若那只手治好了,便是闻所未闻的稀罕珍馐,她也能给你烹出来。 小狐吸溜了一根面条,去看夜束。脸色有异。 “大师兄,你看到啦?”昨晚饮多了,早起浓重的酒气熏得自己差点儿又醉了一回,忙从头到尾洗了洗。也不知昨夜喝了多少,不该呀,昨儿不是才拎了一壶去赏月? 夜束已将面吃完,闻言点头。看到了。看到两人相拥,相依,披星戴月地睡在一起。他的小师妹,不再是苍鹰山那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了,即使穿着灰暗,未曾描眉装扮,也盖不住那清丽的风华。便是萧珝那般自视甚高的皇亲贵胄,也看到了她。 师父曾说,眼睛不要看别处迷了眼,跟着她,护着她,莫让她受委屈。 他做到了,未曾迷眼,可是,心迷了,不知归途,不寻来处。 “大师兄,依世俗年纪,你也该成家了。整日跟着我,委屈你了。这趟回去,你正经娶妻过过小日子罢。” 夜束正将碗搁到水槽。闻言,手脚不知为何就僵住了,砰一声,碗打了个晃儿。 “有人爱慕你,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婢不敢说 午后,杏花巷几近无人,连往常来来去去的人也似没有巡看。小狐透过那扇破败的木门,看到里头似有人在内守着。 来人了?小狐退到紧邻的一家院落,翻墙而过,迅速掩到一棵树后。 果然,那些人分明是大内高手。房门开着,里头坐着一个人。那背影清瘦,竟似魏帝。他正坐于窗前桌边,执笔写画。 小狐怔怔然望着,这小院落内一草一树木,一桌一灯笼,竟不曾有变。只树木苍老,灯笼破败,再不是当初。 “娘亲,为何要读书习字?我瞧着对门那些孩童,可都是整日里疯跑的。” “你唤他们‘孩童’?可都比你大上许多。小狐,不读书怎知天下之大,不习字怎抒胸臆心志?身为女子,不求才情悦人,总要得些志趣,不失本心。” “小狐未曾见过娘亲写字,但娘亲作画小狐瞧过,画得真好。” “待你熟记今日所学,娘亲教你画画儿。” “好!” 这笔墨纸砚,可还是当初的笔墨纸砚?若然,即便你是魏帝,你高高在上,也不许动娘亲的东西! “何人!” 甫一身动,周遭立刻呼呼作响,不过眨眼间,便被大内高手团团围住。小狐双手上举,惶恐道:“大哥饶命,大哥饶命!” 房中人听到动静,行至门口,已有人匆忙相报:“主子,有人闯入,行踪诡异,如何处置?” 果然是魏帝。看见小狐,阴沉的脸露出少许惊讶:“你是骁王府里的那个丫头?你怎在此?你知此乃何处?” “禀陛下,婢是骁王府里的婢女,今日误闯皇上行宫,犯下杀头之罪,死不足惜。然那日傅嬷嬷所托,婢终有负,心内愧疚,请见骁王代为完成,万望成全!” “傅嬷嬷?何事?那日你未招出前情,亦是欺君死罪。” 小狐扑通跪下,俯首于地:“婢不过与那傅嬷嬷两面之缘,傅嬷嬷便嘱婢不得多嘴,还要婢赌咒发誓,婢委实不敢欺君!” “究竟何事?” “傅嬷嬷临死前说,她去世之后,旧主无人惦念,每遇冥诞,便代她拜祭。嬷嬷说孤坟甚远,多有不便,并告知此处乃旧主故居。今儿婢出府采买,途经此处,便先来瞧一瞧,不知圣驾在此,无意惊扰。” 魏帝似被勾起伤情,眉间郁郁:“无人惦念?这小院她住了三年,我却守了十年。这老忠仆性子随了主子,倒偏颇信你。你,倒是能耐不小。抬起头来。” 小狐照做,低眉敛目。 “多大?” “回陛下,二十。” “看着,倒不似双十。”话说得委婉,语气却凌厉。 小狐忙答道:“婢食量小,长得慢,故看着小一些。” 魏帝无意多问,回身看向屋内:“好好想想,可还有甚么话未交待。便是那老仆令你赌咒,也要从实招来。” “皇上明鉴,”小狐扣首,再抬头时,眼神飘离,“嬷嬷死前出气多进气少,便只交待这些” “大胆!在朕面前,还敢耍机灵。来人!” “在!” “皇上!皇上饶命!婢不敢说” 魏帝摆手,小院顷刻间退了个干净,只余了一人。小狐犹疑着不敢说,魏帝不耐道:“他听不见。有甚么便说罢,不得隐瞒。” “嬷嬷说小心太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