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时光深情》 第一章 替身在哪 壁灯悬在床头两侧,泛着幽暗的光,仿若一双沧桑而诡异的眼睛,窥视着这座城市最隐秘肮脏的罪行。 玫瑰香薰混着欢爱的气息,氤氲在空气中。 床上,女孩纤细的身子被压在墨色被褥里,压抑的低吟声溢唇而出,颤粟、痉挛,像一朵饱受摧残的小雏菊。 屋门虚掩着,从窄窄一条门缝看进去,里面的情景一目了然。 小女孩直僵僵立在在门外,像一截怔忪的木头,踟蹰不知所措。 恍惚片刻,隐约猜到什么,她蹑手蹑脚地转身,福利院经年失修,木地板老旧,一脚踩下去发出“嘎吱~”一声,在静夜里尤为清晰。 “谁!?” 男人猛地回头,眼风如刃,划破空气直袭向她。 她呼吸一窒,迈开腿仓皇逃跑,踉踉跄跄跑了一段,惊喜地看到走廊尽头有人,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她小步挪得更快了。 距离愈近,人影愈清晰,小女孩吓得顿足脚步。 是方才在床上的女孩,白色连衣裙破落地挂在身上,黑发垂落在肩胛骨,面色苍白,身上指痕遍布,如同樱花在肌肤上开放。 她歪着头,死死盯着她,阴森缥缈的声音随着夜风刮过来:“为什么不救我?” 小女孩哆哆嗦嗦地后退,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嗫嚅道:“不是的...我不是...” 她缓缓向她走来,一声声重复:“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令人窒息的恐惧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突然,“轰”的一声巨响,黑暗像是在水中快速晕开的墨汁,翻腾着吞噬一切,逼迫她不断后退、后退...一步在高空中踩空,身体骤然跌落,颜子意一颤,从梦中惊醒,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一场冗杂的梦激出一身冷汗,淹得她精疲力尽,睁开眼是微刺的光,酒店的壁灯没关,她从小怕黑,总觉得暗处藏着什么东西,睡觉从不敢关灯。 窗外雷声轰鸣,风从没关紧的窗户涌进来,颜子意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摸到床头柜上的香烟和打火机,“喀噔~”一声吸燃,动作利落娴熟。 眯着眼回忆梦境,似真似假,清晰得仿佛发生在昨天,可进一步搜寻,它又沉入更深的记忆里。烟雾弥散,一丝难言的心悸随着香烟的薄雾慢慢蔓延开。 静静吸完一支烟,颜子意看了眼时间,不到六点,起身去洗澡,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灰色地毯,踩上去没有一点声音,卫生间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走到门边时她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嗒~嗒~嗒~”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沉且重,每一步都响得像打夯,由远至近,走到她的门前,又一路走远。 这一层住的都是剧组的女演员,外边压抑的风声呼啸而过,大雨哗哗涌落,不知谁在这样的天气一大早出门。 洗完澡也没了睡意,颜子意索性窝在沙发上看剧本, 早上八点,骤雨初歇。 经纪人张舒莱到了酒店,针织裙裹得她的身形凹凸有致,人还没坐下先发问:“昨晚怎么回事儿?” 颜子意抬眸,递了个疑惑的眼神过去。 张舒莱翻了个惊涛骇浪的白眼,“看微博。” 颜子意捞起手机,点开微博的瞬间被泛滥的私信炸了个眼花缭乱,略略扫了一眼,无力扶额—许宸弋你这个祸害。 昨晚她下戏后恰好碰到许宸弋,这部电影的投资人,也是她的塑料朋友,硬是拖着她去酒店一楼的小酒吧喝酒,他们被娱记拍了照,酒店招牌配上捕风捉影的文字,将她黑得惨不忍睹。 张舒莱乜斜着眼觑她,满脸写着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颜子意耸了下肩,一摊手。 张舒莱看她一脸淡然就窝火,恨不得将她丢进麻辣火锅里涮一涮再说:“这部戏你虽然是女二号,但戏份重,以你的演技碾压陈茵那花瓶不是问题,本来还想有一部代表作了好给你洗白,现在倒好,越来越黑。” 颜子意刚出道那几年没有好资源,接了些婊气十足的角色,这个梗一路黑到现在。 张舒莱又说:“还有那个陈茵,又在作妖。” 颜子意和陈茵的矛盾由来已久,她刚出道那会儿给陈茵做了一年的武替,后来发展的势头渐好,她们常被媒体和网友拿来比较。陈茵心里不痛快,明里暗里和她较劲儿。 昨晚的绯闻一出,陈茵跟着发了条含沙射影的微博,暗讽颜子意靠身体上位,直接带起了网友狂骂她的浪潮。 颜子意编辑微博:能爬多高从来靠的都是努力和演技,精力该用在对的事情上,准备开工。[太阳] 配图是她做了密密麻麻人物和剧情分析的剧本,这条微博一来澄清她是靠努力和演技走到现在,二来暗讽陈茵不雕琢演技,只会背地搞鬼。 张舒莱看了眼她递来的内容,说:“发吧。” 她带颜子意多年,知道她不比其他女星,草根出身,一个人在演艺圈摸爬滚打,受过的苦车载斗量。 十五分钟后,颜子意带着助理小艾到了片场,更衣室右侧是一整面墙的储物柜,一个演员一格,放些日用品,小艾打开柜子拿水杯,“咦~”了声,“子意姐,有粉丝给你送卡片,怎么放到这了?” 是一张米色暗纹的香水卡片,小艾纳闷,“没写字,就一句:爱你的g,还画了...一滴水?” 颜子意正在换戏服,旗袍贴身不太好穿,随意瞟了眼,“你开错门了,那是黄思雨的柜子。” “啊?”小艾连忙将卡片放回原处,“上个剧组你的柜子靠里,我习惯了,嘿嘿...不过黄思雨才十八线,居然就有粉丝送卡片。” 小艾叨叨完颜子意也换好衣服了,又去化妆间化好妆后到拍摄地。 清晨一场大雨将影视城浇了个透,明透的阳光映着水光将景物照得敞亮,工作人员忙着布景、布光、拉线、铺轨......满地电线、道具杂乱不堪。 今天早上的第一场戏是陈茵的落水戏,她的镜头已经拍好了,就等替身黄思雨替她拍落水的镜头,所有人都在待命,黄思雨愣是找不着人。 “找到人了吗?”导演秦守宜沉着脸又问了一遍。 秦守宜是个工作狂,四十上下的年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额头上三条深刻的抬头纹是他刻上去的苛严,脸颊瘦削,眼珠陷落在骨框里,加上中部高峙的鹰鼻,面部轮廓深邃得很有特点,但和帅丝毫不沾边。 助理摇头,“电话没人接,敲房间门也没人应。” 又等了会儿还是没等到人,只好先拍下一场,可到下午黄思雨仍然不见人影。 颜子意想了想,给许宸弋发了条信息: 最近他勾搭上了黄思雨,两人正打得火热。 按理说小演员巴不得多点上镜的机会,没这么大胆连招呼都不打就不来上戏,黄思雨行事有分寸,不像恃宠而骄的人,更何况许宸弋的纨绔人尽皆知,他们暗地里的塑料跑友情不至于让她敢这样放肆。 正想着,那边回复信息: “......” 估计不在一起,颜子意关了手机懒得理他。 《画魂》为了赶暑期档时间很紧,白天拍摄的镜头晚上剪辑,秦守宜盘算着进度,不能等了,对助理说:“你去把陈茵叫过来,跳水镜头让她自己演。” 几分钟后,助理小跑回来,喘着气说:“导演,陈茵说她不会游泳不肯演。” 秦守宜拧起眉毛,抬头纹更深了,“她的资料上不是写着会游泳吗?” “她还说水太凉,又是刚下完雨不安全。” “作什么妖,让她自己跟我说!” “她在休息室敷面膜,说不敷面膜不好上妆—”助理声音渐弱:“她说...至少还要半个小时。” 秦守宜怒得短发茬根根刺起,“你是她的传声筒吗?让你去就去!” 暴怒的一嗓子没将胸口的郁气全吼出来,秦守宜又斥了句:“没个省心的。” 目光一瞥,看到在一旁默戏的颜子意,他蜷着手指一勾,招呼她过来,“子意啊,我记得你的资料里写你会游泳,这个镜头你替陈茵跳一下怎么样?” 颜子意拢了拢头发:“行。” 秦守宜一愣,这么痛快? 颜子意接着说:“让她自己来和我说。” 秦守宜:“......” “不去。”陈茵撕下面膜丢进垃圾桶,十指在脸上轻弹,“她哪来这么大派头让我亲口请她。” 早上颜子意发完微博后,两人的粉丝对垒,掐得不可开交,颜子意的粉丝可劲儿数落陈茵“没演技”,“花瓶”,把她气得七窍生烟。 导演助理拿她没辙,只好搬出导演压她:“导演说替身不在是你们团队的问题,你们自己解决,不管怎样不能耽误拍摄进度,属于你跳水的那个镜头下午必须拍好。” 助理将“属于你”三个字咬得又重又缓。 秦守宜面相凶又严格,陈茵有些怕她,和助理对视一眼,没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丝毫妥协的痕迹,只好不情不愿地去了拍摄地,见到颜子意,她尖声怪调地开腔:“演个女二号架子倒是不小,以前做我替身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嚣张?” 颜子意淡淡瞥她一眼:“哦,原来这就是有求于人的态度。” 陈茵哼笑:“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别成天觉得我怎么了你,你又好得到哪去。” 对于这种大小姐式的低级挑衅,颜子意四两拨千斤地怼回去,“一个巴掌拍不响啊,”她轻轻一笑,“你把脸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巴掌可以拍得很响。” “你!说话别太难听了!” “总比某些人事做得难看好。” 秦守宜重重咳了声,“你们是来拍戏的还是来吵架的?不拍就退出剧组,有的是演员想做替补。” “导演~”陈茵两个字咬得娇娇糯糯,尾音拐出三个调,楚楚动人。 秦守宜略略不耐地移开眼:“快拍吧,赶时间。” 替身也不是谁都可以上的,至少身形要相当,现在剧组里除了颜子意没别人合适。 陈茵从小娇生惯养,看了眼绿油油的河水心里犯怵,一咬牙,对颜子意说:“这个镜头你帮我演一下,谢谢。” 嘴里说着谢,眼里却噼里啪啦迸射火花,颜子意说:“把昨晚的微博删了我就帮你演。” 陈茵看看导演,又瞥了眼阳光下荡漾着无数银丝的水面,犹犹豫豫好半晌才拿出手机删微博,删好微博,她将手机举到颜子意面前一晃,“现在满意了吧?” 颜子意随意瞟了一眼,去河堤走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陈茵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瞬间闪过鄙夷、愤怒、不甘...她一跺脚,回身喷了助理一脸:“给我找新的替身,立刻!马上!我要辞了黄思雨!” 布景灯光再次准备就绪,颜子意站在河堤旁静静等,秦守宜走到了监视器的后面,场记嘹亮的声音响彻片场:“全场安静,第56场1镜1次!” 打板声一落,颜子意在两名黑衣男子的追赶下惊慌失措地沿着河岸跑,跑到设定好的位置脚一扭,身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往河里栽去。 “噗通”一声落水,淹了个透心凉,她水性好,沉水后憋着气找准方位准备浮上去。 就在这时,隐约感觉身前有个白影,她鬼使神差地看了眼,水很清澈,午后富有穿透力的光线将白影照得分明,颜子意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遍布全身。 白影正是找不到人的黄思雨,她的小腿被水藻缠着,呈直立状,穿着素白色的旗袍,闭着眼,面色惨白,双手张开,浓黑的长发披散在水波里,飘飘荡荡,好似美杜莎的蛇发,吐着蛇信,嘶嘶作响...... 颜子意的三魂七魄全部吓飞,“哗啦”一声浮出水面,等在河堤边的工作人员立马拉着她上岸,小艾拿着浴巾披在她的肩头上,见她面色发白,下颌微微打颤,说:“水很冷吧,赶快去换衣服,不要感冒了。” 四月天气晴好,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颜子意却冷彻骨髓,河面开阔,微风掠过水波拂来,仿若死人的呼吸滑过面颊。 世界一片死寂,小艾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看向导演,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再遇见 秦守宜支开身边的人,面色凝重地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确定。”颜子意心有余悸,“水很清,光线也好,不会看错的。” 秦守宜眼窝深陷,像是一块又黑又硬的礁石,他看着水面沉默良久才说:“知道了。” 接下来秦守宜借口设备故障提前下戏,支开演员和工作人员,片场只剩导演等一众负责人和颜子意,他报了警,犹豫了一会儿又拨了燕京市公安总局吴副局长的私人电话。 吴局年逾半百,躯干依旧结实,眼睛嵌在几道眼角的波折里,黑白相间的鬓发毫不留情地后退,显得前额宽阔又敞亮。 电话漏音,韩可将通话内容听了七八分,等吴局挂了电话,她瞅着他愈发黑沉的脸,小声问:“吴局,什么事?” 吴局摸出抽屉里的老花镜戴上,“把城东分局上个月汇上来的资料给我...还有徐景行,叫他过来。” 韩可的脑子里正在上映各种爱恨情仇、虐恋情深、强取豪夺的娱乐圈小言情,脑细胞正燃,她应了声“是!”,一溜烟跑了。 徐景行昨晚抓劫匪,一宿没睡,白天赶着审案,刚小憩了一觉醒来,正陷在休息室的沙发里抽烟。 冷色调的灯光照得他有种异样的白,配着黑衬衫,显得眉目格外清晰,敞着腿,上身前倾,放空的视线也不知落在哪处,一手搭在大腿上,一手虚虚衔着烟,眯起眼吸一口,雾气缭绕,眉宇间的倦意都极有质感。 黄健翔在一旁将泡面吸得哧溜响,手机支在茶几上看视频,播的正是《画魂》的宣传片。 宣传片拍得很有噱头,一水儿穿旗袍细腰长腿的美女,个个风姿缱绻。在那样一个万众浴血,炮火硝烟的年代,美人花容落泪,血染胭脂,怎么看都让人动容。 他西里呼噜吃完桶面,一抹嘴,宣传片正好播到隐晦的床戏,床上轻纱幔拢,女子黑发铺了满枕,红唇轻启,眼尾上挑,生生勾出一丝媚意。 黄健翔是标准的技术型直男,方脸方下巴,戴了副黑框眼镜,砸吧着嘴感慨,“尤物啊,同样吃五谷杂粮,人家怎么就长得这么美。”看了眼屏幕里男演员的身材,他撩起衣摆,露出一块块分明的腹肌,“徐队,你说我这身材演床戏够格吗?” “床戏?”徐景行没抬眼,将烟头揿灭在烟灰缸里,“你演床吗?” “......!” 黄健翔遮好他可以当床板的腹肌,将视频进度暂停在颜子意眉眼如丝的画面,“你看我女神,美吧?这身段,这脸蛋,这眼神,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心无邪念自风骚,啧啧~没谁了。” 徐景行似有若无地瞥了眼,只一瞬便收了目光,拿起烟盒抖出一支烟,松松咬在嘴里吸燃,淡声说:“还行。” 黄健翔激动:“还行?美得和妖精似的叫还行?头儿,你不会是性冷淡吧?” 徐景行的眉梢轻轻动了一下,眉目压低,掩了满目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黄健翔迟钝,丝毫没感觉出队长周身冒出的丝丝寒气,又百度出一张颜子意的照片硬要他看,“这张图清晰,你再看看。咱们警局方圆十里的雌性生物都拜倒在你的大裤衩下,你要是性冷淡那真是人间一大惨剧。” 徐景行从没刻意关注过她,现在好似有了确凿的名目,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滞迟两秒,接过手机。 这时,韩可敲门进来,一进屋就被泡面混着香烟的怪味呛得窒了口气,抬手在鼻子前挥了两下,“徐队,吴局让你去他办公室。”她低头瞥到手机,“巧了,你们也在看这个。” 黄健翔问:“巧什么?” 韩可俯下身,贼兮兮地对徐景行说:“偷偷给你透露点,这个剧组死人了,吴局找你就是说这事。” “谁死了?”徐景行蓦地抬头,目光撞进韩可眼里,眼中突如其来的凌厉吓得她退了半步。 韩可的声音染上点怯意:“我刚才在吴局办公室听到的,这个剧组有人淹死在河里...是个女演员,二十多岁。”好死不死的,她指了下手机:“听描述,和这个差不多吧。” 徐景行手一翻将手机拍在茶几上,“啪”的一声脆亮的响声,震得韩可和黄健翔具是一颤,一眨眼的功夫,已然没了人影。 黄健翔抖着手拿起手机,翻过来一看,碎屏了...碎屏了...... 他一张脸红了白,白了青,咬牙切齿地说,“我、靠、你、个、性、冷、淡,老、子、一、个、月、工、资。” 韩可同情道:“别难过,明儿叫队长赔你部新的,据说光是他家企业给他的分红—” 黄健翔缓缓抬头。 韩可悠悠道:“就抵你一辈子的工资。” “......” 这个案子本来最多到分局,但娱乐圈捕风捉影、肆意捏造的事情太多,目前不确定死者是自杀还是他杀,为了不引起舆论或恐慌,吴局让徐景行带人跑一趟。 傍晚五点,影视城。 河岸线笔直漫长,风吹着杨树叶簌啦啦响,天色灰暗低沉,像个大罩子盖在头顶上,十分压抑。 分局的小刘说:“死者名叫黄思雨,二十五岁,是《画魂》剧组的女演员,死亡时间在昨晚零点左右,初步验证,死者口鼻部有蕈样泡沫,是溺水身亡,遗体表面没有打斗或挣扎的痕迹,误落水或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他指了指脚下一处,“遗体是从这个位置打捞上来的,岸边没有指纹、足印一类的痕迹,也可能是被今早的大雨破坏了,监控视频里那个时段并没有人出现,所以应该是从上游落水然后飘到这的。” “不对。”徐景行看着河面说。 “啊?”自以为分析透彻的小刘一脸蒙圈地看着徐景行。 “这里的水流急,河面没有任何障碍物,遗体不可能停留在这里。” 脑子里灵光一闪,小刘串联起信息,打捞遗体时,死者只有一只脚被水藻缠着,特别紧,跟打了结似的,他们把水藻割断才将遗体捞上岸。他骇然道:“难道遗体是被人故意用水藻绑在这的?” 徐景行戴上手套,蹲下身拉开尸袋,看到死者穿着的旗袍时几不可察地拧了下眉,待看到只穿了一只高跟鞋的脚时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异。 几分钟后,他站起身,脱下手套说:“溺死者会在水中挣扎、痉挛,往往会抓住水草、树枝、泥沙之类的异物,可死者的指甲缝里很干净,说明她落水时已经失去意识了。” 韩可打了个寒噤,指了下尸体,又忌讳似的快速收回手,将指头握进掌心里,“徐队,你是说她是被弄晕后丢进河里淹死,然后又被绑在这个位置?” “如果是抛尸,为什么不选在偏远的地方,而抛在这里,”徐景行皱起眉,“故意让人发现吗?” ...... 聊完案情,黄健翔四处张望,“怎么片场都没人,我还以为可以看见女神本人。” 韩可啧了声:“新鲜,你还有女神?” 黄健翔:“颜子意,嘿嘿,我今天刚晋升她为我的女神。” 剧组另一边,和黄思雨接触过的人挨个在休息室做笔录,颜子意是第一目击人,分局的张队将她留到最后又问了几个问题。 出来时下起了毛毛雨,雨丝将视线附上一层白蒙的轻纱,片场空旷安静。 “徐景行!”张队突然唤了一声,跑入雨中。 猝不及防听到这三个字,颜子意整个人怔住,脑子当机了似的,茫茫一片空白,小艾递来的伞也没接,稀里糊涂地跑进雨里,目光惶惶,四顾搜寻。 只一眼,便认出是他,穿着黑衬衫和黑西裤,和一群人站在河岸边...好像变了个人,却还是那个刻进她骨子里的人。 褪去少年的青涩,他的面容更深刻了些,眼形狭长,眼尾微勾,脸瘦,下颔线条还是那么流畅好看,一直蜿蜒到侧颈,没进衬衫领口。 风很凉,心口却有滚烫的潮水涨上来,顷刻将她淹没,脑子里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脚步已经向他走去。 一个女明星,突然靠近一堆刑警,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总局和分局的刑警都看着她,探究的、打量的、不明所以的眼神,悉数落在她身上。 尤其黄健翔,揉揉眼,又迅速用衣角擦了擦眼镜再戴上,居然真是他女神!本人比屏幕上更美,天仙似的,他直勾勾盯着人家,像是隔壁家二愣子盯着他家翠花。 水天一色的灰蒙里,颜子意紧握伞柄,就这么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直到,他注意到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猝不及防地,再遇了。 刹那间,旷日持久的思念溃堤一般,从心底涌上来,溢满眼眶。 一秒, 两秒, 三秒... 静静地,眼睁睁地,她看着他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而她,还站在原地,撑着伞,看着远方,半晌,笑出来,只扬起很小的一点弧度,却笑得眼涩鼻酸。 这时,一通乱叫刮回她的神智—“啊啊啊~徐队,你认识女神!?我怎么看着你们不对劲儿啊,不会是有什么情债吧?” 众人:“......” 情商感人到不忍直视。 颜子意吸了一口气,将心里喧嚣着的难过尽数压下去,再回头时已笑得山水明净。 “徐景行。”声音穿过细雨,她叫住他。 明明方才还镇定自若的,可她的声音敲在耳膜上,像是重锤敲在他的心口上,脚步就迈不开了,静默两秒,回身,喉咙滚了滚,未出口的声音被情绪湮灭,只好拿漆黑的眼睛回视她。 时光扫过,荒草丛生,咫尺又远方的距离,清晰地在他们中间画出一条界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疼极了她 “我想起一件事,刚才做笔录的时候忘了。”颜子意将伞撑到他头顶,“早上我的助理在黄思雨的储物柜里看到一张卡片,只画了一滴水,那时候以为是粉丝送的,现在联想起来...水,可能是我想多了,不过总觉得有点怪...” 徐景行从她手里接过伞,这一松一握的,是潜藏在记忆深处的默契,太自然、太熟稔,两人都没察觉不妥。 小小的一把伞罩在头顶,见他们拉得很近,她的面容清晰映在眼底,甚至连睫毛上翘的弧度和眼底的倦意都一清二楚。 她皮肤白,五官精美,他怎么都看不厌,抚上去也是又柔又软,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动了一下,记忆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徐景行怔了怔,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眼珠轻轻移开,问:“在哪?” 颜子意带他到了休息室,指了下黄思雨的储物柜,“这个。” 徐景行戴好手套,看了看卡片,而后装进证物袋里,全程没说话。 颜子意就静静看着他,目光一寸也不舍得挪开,连他手背上的青色脉络都看得一清二楚。 取完证物他就要走了,她不舍得,忽而问:“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徐景行捏着证物袋上沿,眉眼压得很低,恍若未闻。 颜子意笑吟吟地伸出手,向上,摊开,“手机给我。” 徐景行看了眼她掌心的纹路,报出一串数字,“582***” 是固定电话。 颜子意:“......” 软的不灵,那只好...... 突然,裤兜一松,紧接着腕骨的脉关被人捏住,手臂瞬间酸软。徐景行条件反射,右手臂外旋挣开她的掣肘,随之握住她的手腕,往后一顶,“哐~”的一声,将她按到储物柜上。 “......” 颜子意的胸腔跟着柜子一起震,眉头蹙得死紧,声音压在喉咙里:“痛~” 徐景行的脑子懵了一下,立马开她。 颜子意揉着手腕,眼圈微红,带着水色。 徐景行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堪一击,还敢袭警的,那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力道没控制住,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一丝后悔和心疼浮上眼底。 他才有丝松懈, 下一秒, 大拇指被扣压,接着一凉,手机解锁,屏幕亮了起来。 徐景行:“......” 她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让他心软、妥协,除了那一次... 颜子意戒备地退了好几步,直退到墙边,用他的手机拨出自己的号码,听到熟悉的铃声响起才松了口气。 “还你,”颜子意将手机塞回他的裤兜,璨然一笑,眼底都是俏皮的狡黠,“我拍过两部武打戏,身手还行。” 徐景行:“......” 颜子意见好就收,不敢一下子越过雷池太多,时隔八年,不确定他们以后会是什么光景。 这个案子是分局负责,徐景行将卡片给了张队。 可第二天,案子就转到了总局,因为验尸报告显示受害者的死因不同寻常,案情恐怕很复杂。 早上九点一刻,燕京公安总局刑侦大队的刑警们围坐在会议桌,多媒体设备开着,屏幕上一片蓝光。 法医操浩坤抹着额头的汗冲进会议室,一把拉开椅子坐下,大口喘粗气,“久等,久等,一路堵得和便秘似的。” 这是个四十出头的白胖子,又白又胖,双叠下吧短脖子,背脊宽阔得异乎寻常,臀部肥大,硕大的啤酒肚垂到皮带以外,胖得滑稽可爱,行动却异常灵活。 黄健翔呲牙冲他笑,“操哥,堵在路上叫便秘,那你是啥?” “小黄乖,叫坤哥。”操浩坤满脸堆笑,眼睛眯成两条缝,补充道:“不是谁都和你一样叫—翔~” 吴局挑起眼皮,透过老花镜的上缘看了眼来人,额头上聚起几条很深的皱纹,“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操浩坤一秒收敛起不正经,电脑连接上投影仪,开始滔滔不绝:“受害者的气管和口鼻孔部都有淡粉红色泡沫液,肺部体积膨大,约为正常肺的2倍,死因是溺水。” 他清了两声嗓子,“下面是重点了,受害者的手臂静脉有注射痕迹,法化学检验结果显示其血液里含有大剂量的巴夫龙,通俗来说是一种非去极化类肌松药物—” 会议桌一圈n脸懵逼:“......” 请告诉我们哪里通俗? 操浩坤微微一笑,“这种东西,我在燕京至少八.九年没见了,用来作案还真是,真是非常变态的。” 吴局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年轻的刑警们不知道,他敲了敲桌面,“说重点。” “简单说,它会让你肌无力。比如做手术时,麻醉师给你做麻醉后你的肌肉会变得很硬,所以呢,再注射巴夫龙,肌肉就会松弛下来,但你又不能动弹,容易—”他手一划,比了个手术切割的动作。 韩可将本来就大的眼又睁大了一圈,“你是说注射了这种药,人的神智是清醒的,但完全动不了,然后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死亡却不能反抗?” “是这么理解的。” “我靠!”她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语气充满愤愤不平:“灭绝人性啊,要杀就给个痛快,让人那么绝望痛苦地死去,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小可你还是太年轻,在刑侦队再待十年,保证你看着尸体都能吟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韩可翻了个白眼,“操哥,你没少被家属揍吧?” 操浩坤:“......” 吴局更响地敲了两下桌面,硬生生揪回偏到月球的话题,“还有什么结果?” 操浩坤含蓄地咳了声:“死者有被侵犯的痕迹,不过这个年纪的女性嘛,也可能是正常性生活。。” 吴局:“小黄,说说你的看法。” 黄健翔负责痕迹鉴定,他盯着桌面的资料: 嫌疑人指纹样本:无; 嫌疑人dna样本:无; 足迹和其他痕迹:无; 摄像记录:无...... 他的脑子特么也是:无! 他拘谨地顶了下黑框眼镜,“凶手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躲开监控探头,事先肯定踩了点,他很谨慎,没有留下痕迹,作案过程的线索和逻辑不清晰...” 吴局受不了他吞吞吐吐说一大堆没重点的废话,一敲桌面打断他,“你还指望凶手给你留下清晰的线索和逻辑让你抓他?那还要刑警干嘛!?” 黄健翔被他一嗓子吼的噤若寒蝉,勾着头不敢吱声。 徐景行收到吴局的眼神示意,将卡片投放在视频上:“这张卡片出现在受害者的储物柜里,上面却没有她的指纹,并且只画了一滴水滴,受害者正是溺水身亡,卡片有可能是凶手放的,并起到某种昭示的作用。” 他坐回座位,交叠起长腿,往后一靠,“放卡片、注射巴夫龙、将受害者溺死、再将受害者固定在某处,显然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犯罪的时间、地点、对象做了谨慎的选择。” 韩可是队里的心理分析师,她接着说:“从凶手的行为模式可以看出,他想要支配、操纵以及控制,有强烈的掌控和权力欲望,这种人大部分是经历过某种生理或情感的凌辱。” “还有这个。”韩可调出一张照片,激光笔的红点落在受害者的脚上,“受害者穿的是绑带式的高跟鞋,虽然在水里,也很难掉,可还是少了一只,不排除被凶手拿走的可能,许多系列杀人行为人都会从受害人身上取走某物,作为他们主宰、控制的象征,或者留作纪念。” 徐景行:“发现受害者的地方不是案发现场,影视城很多监控是虚设的,能获得的视频里没发现可疑人物,尸体有可能是沿河被送到那个位置的,我建议顺着河岸线排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痕迹。” ...... 早上十一点,案件分析会议结束,吴局说:“分成三组,一组排查黄思雨的社会关系;一组查看影视城各出入口以及周边的监控;一组传唤最近和受害者接触过的人来做笔录。” 现实中的破案不比fbi,没有证据支持的推理都是扯淡,大量的摸排、走访、视频筛选极其枯燥,大家领了任务各忙各的去了。 接到传唤时,颜子意正在酒店看剧组的群聊记录,几百条都在讨论黄思雨的死,二十多岁的年纪,刚开始盛放就枯萎,无比让人惋惜。 放下手机,打开衣柜找衣服,踟蹰着不知该穿哪件。 小艾一进门就看到铺了满床的服装和凌乱的衣柜,惊讶道:“子意姐,你是去走红毯还是去市局?” 颜子意拿着裙子在身上比划,“当然是市局。” “难得见你这么上心。”还是去市局,小艾觉得怪怪的。 颜子意选了件一字领短款针织上衣,窄身裙,身后开了个叉,腰上一小截白腻的肌肤时隐时现。 看着镜子里精心打扮的自己,想起昨天,徐景行对她是真的淡,现在有多淡,那时就说多浓,他那时疼极了她,一根手指都舍不得多碰,更别说让她受丁点委屈。 到了市局,颜子意刚进大厅就看到徐景行,可还没等她迎上去,肩膀一重,身后一人大大咧咧地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 正是穿着一身胡里花俏的许宸弋,颜子意想起来了,黄思雨遇害那晚,他俩在车上热火朝天地进行肉.体上的深度交流,他想必也是被传讯来市局的。 眼看徐景行走近,生怕许宸弋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冲他使眼色。 然而,这少爷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看不进眼里,一勾她的下巴,轻佻道:“妞儿,咱们昨天才同框,今天在市局也能遇见,这么有缘嫁给我得了。”然后冲助理说:“去,打声招呼,这是爷的人,让条子别刁难。” 颜子意:“......” 智障啊~ 徐景行瞥了她一眼,漆黑的瞳仁像是浸了冰水,尽是冷意,只一眼,转身走开。 颜子意郁闷死了,用手肘杵了下许宸弋的腰,明明不算用力,这祸害“哎哟~”一声叫得可惨,“姑奶奶,这么开不起玩笑怎么混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嫂子 排查受害者的社会关系需要大量的走访和传讯,工作量大且低效,直到夜里,市局还坐着几个《画魂》剧组的明星以及工作人员,几个女演员凑在一起聊黄思雨的死,从同情惋惜,慢慢就发酵成了情杀、仇杀,各种自以为合理的猜忌。 颜子意听得没趣,一个人到走廊抽烟. 靠在墙上,手心一捧微弱的光,缓缓转到烟头上,她两指夹着烟嘴,靠在白墙上,过堂风将烟雾吹散。 一想到他,心就牢牢的被窒住。那时他疼她,却是她宠他,少爷脾气傲娇得很,得哄着,可她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呢,成熟内敛,情绪不外露,他的想法她一丝都琢磨不透。 又低头吸了口烟,很深的一口,让香烟深入肺腑,像是把憋闷全吸进去,将神经麻痹个透。 “你抽烟?”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颜子意吓了一跳,睁大眼抬头看去,一口烟卡在喉咙,一呛,没憋住,尽数喷到他脸上。 被逮了现形,颜子意心说完了,和男人勾勾搭搭,还抽烟,在他眼里她这几年恐怕尽没学好。 她揿灭烟,丢进垃圾桶里,“嗯”了声,勾起笑:“想你的时候就抽一支。” 徐景行:“......” 他高中时就抽烟,蹲在马路牙子上等她的时候,捻着根烟,眯着眼吸一口,吐出个不太成型的烟圈,介于少年和男人间的质感,帅得她怦然心跳。 她好奇,凑过去问:“什么味道,我试试。” 他笑着勾住她的脖子往自己身上带,吐了烟亲上去,“抽什么烟,不健康。” 那是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吻,后来她抽烟的时候努力回味那个味道,可少了嘴唇的摩挲,少了他的心跳,他的温度,他的气息,自然激不起心脏的狂跳,以及蔓延至每一个神经末梢的酸麻甜蜜。 她眼角眉梢的小表情躲不开他的眼,他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声音软了些,“到你了。” “嗯。”颜子意跟在他身后走,脊背笔直,线条流畅地顺到窄腰,往下是修长的腿,整个人显得很有韧劲,已经不是年少的那个他了,是个成熟的,彻彻底底的男人。 也不知是不是避嫌,做笔录的刑警不是他,颠来倒去无外乎还是那些问题,颜子意耐心回答完,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 给小艾打电话,说是市局外围着娱记,保姆车停在市局的停车场,上了车才发现张舒莱也在,絮絮叨叨地抱怨:“导演可劲儿地封锁消息,也不知道是谁泄露的,把那些狗拿耗子的全招来,新闻千万别把你给扯进去。” 虽然电影上映前都喜欢造势炒作,可拍摄过程中死了人那就另当别论了。按说以秦守宜的手腕,压下消息不是问题,再不济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披露出来。目前知道这事的只有剧组里小部分人,谁会冒着风险把这事捅出去? 想了想,给许宸弋拨了个电话,那货虽然人不靠谱,但人脉广,利用父辈资源开了家娱乐公司,做得风生水起。没多久,那边就回电话了,颜子意记下给娱记提供信息的号码,是个固定电话。 小艾一路都在刷手机,经典电影翻拍、名导演、沉尸在影视城的女演员,随便找个切入点都可以写一篇耸人听闻的软文。各门户网站,营销号充分发挥想象力,添枝加叶些推测,哗众取宠地将这件事报道出去。 她从副驾驶座探回头,白皙的脸隐没在明明暗暗的光线里,两簇小光在眼中忽闪,“我有些怕。” 张舒莱正用手机回邮件,随口问:“怕什么?” 小艾的声音颤巍巍的,“你们都知道的,第一版《画魂》拍摄的时候死了两个女演员,死的时候都穿着旗袍,就是在燕京影视城。刚进组的时候,我就听人说那个影视城不干净,还说...还说晚上有人看到穿着旗袍的女人在影视城到处晃,高跟鞋‘嗒嗒嗒’特别响。”小艾冷汗堆积在手心,声音都虚了,“你们说...会不会是她们来索命了?” 汽车像是一道黑色流光从城市灯火中快速滑过,车厢内光线忽明忽暗,一旦心虚害怕起来,光线也仿佛有了生命,面目不善地盯着他们。 几人都是无神论者,愣是被她幽幽的这声“索命”说得打了个寒颤。 张舒莱握着手机搁在大腿上,“影视城每年有多少剧组拍民国剧,女演员穿旗袍和高跟鞋,晚上下戏了被人撞见不是很正常吗?别自己吓自己了啊。” “不是的,有人看到旗袍女鬼顺着河堤走,演员怎么会去那,”小艾突然睁大眼,惊乍道:“就是黄思雨..死的那条河。” 张舒莱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这种事都是越传越夸张的。” 颜子意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影视城的老工作人员说的,还有—”小艾将手机递给颜子意,“网上都被扒出来了。” 颜子意接过手机,吸眼的标题“燕京影视城女鬼索命”看得她皱起眉。是一家不知名的小网站发的,点击量颇高,穿着旗袍的尸体极有冲击力的撞进眼球,软文写成了灵异小说,将“女鬼索命”图文并茂地娓娓阐述,寻常人根本无法判定只是一张子虚乌有的p图还是死者的真图。 颜子意划拨着手机往下浏览,看到最后一张图片时,吓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手机“嘭”的一个闷声,丢在车内铺着的地毯上。 “怎么了?”张舒莱捡起手机,看了看,皱眉,“这种博噱头的内容一看就假的,骗流量啦,哪来的鬼。” 是没有鬼,但是活人往往比鬼更可怕。 颜子意重重吐出口浊气,布满冷汗的手心将裙子拧出一片褶子,壮着胆接过手机,认真看最后一张图片。 是黄思雨在水下的死状,照片是晚上拍的。无边际的水底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她的四肢被淹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显露出暗色轮廓,白色旗袍和苍白的脸却清晰,打着淡淡的光,阴森骇人。 颜子意是第一个发现黄思雨的人,警察打扰尸体时不可能拍照,况且是在白天,更不会有摄影爱好者半夜去拍影视城的水底。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张照片是凶手拍的。 颜子意打了个寒噤,杀人后为什么要拍照?还发布出来?唯恐人不知吗?她脑子转得飞快,但毕竟不是警察,不懂犯罪心理,想不通。 “掉头回市局。”她突然说。 张舒莱看了眼时间,“快九点半了,去市局干嘛?” “突然想到一些事。” 到了市局,张舒莱降下车窗对她说:“不早了,抓紧点。” “你们先回去,不用等我。”颜子意心头突突乱跳,只想快点见到他,想到他,紧绷的情绪又缓了缓,说:“有人送。” 市局里亮满了灯,步履匆匆的脚步声来回穿梭,命案的黄金侦破时间是案发后的72小时,超过这个时段,侦破率极低。 颜子意一进门就和黄健翔撞个正着,她记得这个昨天到影视城的小年轻,忙问:“请问徐队长在哪?” 黄健翔看着自己被女神抓住的衣袖,小鹿在胸口乱撞得太猛烈都快撞死了,神魂颠倒地忘了他焦头烂额的任务,“可,可能在办公室吧,我带你过去。” 到了徐景行的办公室,没人,一丝淡淡的烟味混着咖啡的苦涩氤氲在空气里,黄健翔说:“徐总可能去释放内存了,不然你在这等着。” 说完又想到徐队办公室的资料多,女神再美也是外人,于是他暗搓搓地留下来陪着等。 颜子意想静下来,可脑子不允许,一帧帧都是黄思雨在水下的模样,一紧张又想抽烟了,倒出一支,瞥了小警察一眼,对方正惊讶地看着她。 她一笑:“要吗?” “哦...谢,谢谢。”黄健翔拘谨地接过那根白色的女烟,又从徐景行的办公桌上摸来打火机点燃,一抬头就看直了眼。 女神靠在办公桌上,玉腿笔直修长,细长的指尖夹着烟,烟头青烟萦绕向上,红唇含着吸一口,眉宇间能荡出媚色,不愧是美女,连抽烟都这么性感勾人。 尼古丁压不下活跃的脑细胞,颜子意想转移注意力,问:“和我说说你们徐队的事。” “徐队啊,哪方面的?”有了话头,黄健翔也不那么尴尬了。 “都可以,随便说。” 黄健翔突然想到什么,一大男人愣是扭捏起来:“问你件事行吗?你和队长是什么关系?” 颜子意反手撑在办公桌边沿,“你觉得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黄健翔以他有限的情商做了一番思考,试探着问:“旧相识?”其实他想说的是老相好的。 颜子意笑笑,不置可否,目光在他的办公室梭巡一圈,办公桌、椅、文件柜、随处堆放的资料,桌面上残留着咖啡渍的瓷杯,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她轻笑着,眉目温软:“我想做你嫂子。” 这句话太跳跃,在黄健翔漫长的反射弧上哐当哐当跑了许久,终于对上了,他语窒了半天,嗯嗯啊啊,愣是没接下话。 这时,办公室走进个人,宽肩窄腰长腿,看进她眼里每一寸都爱,不是徐景行是谁? 颜子意立马站直,下意识地将手藏到身后,烟头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烟。 他显然是看到了,缓缓挑起眉,眼神挑衅地看着她,仿佛在说:又想我了? “唉~你干嘛?”颜子意低呼,手腕骨被他捏住,一疼,烟掉了。 徐景行捏住烟头,问她:“怎么又回来了?” 事关案情,颜子意不敢含糊,将泄露信息的号码,那篇附了黄思雨照片的软文,还有自己冰山一角的猜测都告诉了他。 徐景行神色凝重,交待黄健翔:“马上定位这个号码和发帖的ip地址。” 说着边往外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灯光下她身影清晰,正站在办公桌前看他。 “你怎么回去?” “叫滴滴吧。” 徐景行皱眉,攥着她的手臂将她按在办公椅上,“在这等我,忙完了送你。” 他掌心的热度和力度隔着薄薄的衣袖抵达她,瞬间辐射全身,久违的亲密感让她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颜子意露出这两天第一个由心而至的笑,目光直直望入他的眼底。 点头,点头,可乖巧。 走廊上,徐景行长腿阔步走得飞快,指尖夹着的烟许久没吸,一路落着烟灰。 到了技术部,他用脚勾了把椅子近身坐下,两指捏着烟嘴,深吸一口,在肺腑转了一圈吐出来,烟已经烧到烟头前端了,只剩短短一截。 黄健翔看看徐景行,又抬手看了眼自己指尖夹着的烟,今晚意外太多,脑子完全不够使,“头儿,你手里的是嫂子刚才抽的女烟?” 徐景行眯起眼,“什么嫂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被你气的 泄露信息给娱记的号码来自路边的电话亭,调出监控,刑警很快锁定一个行迹可疑的人。四月下旬的天气,那人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长款风衣,硕大的帽子遮住上半张脸,带了口罩,整个人被包裹得严丝合缝。 技术人员说:“男性、身高175cm、65公斤左右...盆骨前倾,脊椎前弯,扁平足。” 徐景行:“切到下一个监控。” 可是追踪了一段后就没了嫌疑人的踪迹,这个城市太大了,总有些小道游离于监控之外,那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正是绝佳的逃遁路径。 “从黄思雨的社会关系网和影视城的监控里,筛选出体貌特征相符的。”徐景行坐在转椅上转了个半圈:“网站ip地址查的怎么样了?” “是一家发些猎奇新闻的小网站,工作室在一个鱼龙混杂的老小区,写手这个点还在写文,我联系了,说是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没人,就一个u盘挂在门把上,受害者的图片拷在u盘上。这一行,常收到些匿名资料,暴打小三、深夜鬼影什么的,他们压根没追究谁送来的u盘。” 黄健翔推了推眼镜,“我明天过去一趟,看看有没有留下痕迹。” 以凶手的反侦察意识,留下痕迹的可能性极小,两条线索才冒出点火星,还没点燃就熄了。 徐景行有一下每一下地叩着桌面,若有所思道:“布局杀人后又迫切地昭告天下,也是凶手的控制欲作祟?” 韩可绷着俏脸摇摇头:“不止是控制欲,凶手极端自信,有很强的成功欲,带着胜利者的自鸣得意展示他的‘作品’,向世界炫耀,也向我们炫耀,‘嘿~蠢警察,我正逍遥法外呢’。” “这么说凶手有可能在现实生活的某个阶段,极度压抑、卑微,为了满足心理上的缺陷—”徐景行话没说完,手机响了起来,是吴局,他拒接电话,去他办公室。 此时,颜子意独自坐在徐景行安静的办公室,墙很白,映着灯光,特别敞亮,可能是这里的正气足,坐在他的位置上,那些心悸和害怕,一点一点散尽。 看着眼前残留着咖啡渍的杯子,百无聊赖,准备帮他洗了。桌面累着一叠文件,拿杯子时,不小心被手臂碰了一下,哗啦一下文件倒下来,最上面那个牛皮纸袋里的文件应该是刚刚才看了,口没封,里面的资料滑了一截出来。 颜子意伸手收拾,恰好看到文件上贴着的证件照,是张异常熟悉的脸,接拍《画魂》后为了琢磨演技和情感,她将旧版的《画魂》反复看了十次有余,照片上的人正是旧版《画魂》的女一号李淑仪。 八年前的《画魂》,因为女一自杀,女二死于非命而轰动一时。谣传李淑仪患有抑郁症,拍摄《画魂》入戏太深找不到现实,电影杀青后,她穿着杀青戏的旗袍,在影视城跳河自杀了。 照片是李淑仪年轻的时候,未做雕饰,妆容、服装具是普通,五官明净秀美。 颜子意看着照片,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没多做探究,收好文件,拿起瓷杯去了卫生间。没想到的是,她立马知道了熟悉感从何而来。 走廊笔直空旷,象牙白的地砖泛出一层清冷的光泽,颜子意路过一间办公室时听到徐景行的声音,只一句,她就惊得失了反应,所有神经都拴到耳朵上。 虚掩的门内,吴局听徐景行汇报完案情进度,问:“你申请调八年前那起旧案的档案,是怀疑它和这个案子相关吗?” 徐景行那身黑衬衣、黑西裤,被明晰的灯光包笼,像是一道绷直的弓箭:“同一部电影、剧组女演员遇害、旗袍、只穿了一只的高跟鞋,甚至案发地点都是在同一条河,两起案件的相似点太多了。” 吴局摘下老花镜,捏了捏眉心,感觉发际线又开始上削,“我知道你始终不相信你妈妈是自杀的,连环杀手也有一定的冷冻期,可是冷冻期长达八年合理吗...” 当年,徐景行的母亲李淑仪的案子,是那时还没升副局长的吴局负责的。 不堪忍受的绯闻、服用的抑郁症药物、开到河边的车...种种证据的支持下,警方将这起案件定案为自杀。 火化那天吴局也在,简陋的等候区摆着几张木质长椅,高高瘦瘦的少年坐在风口,从尸体被推进焚化炉,到化作一堆白灰装进骨灰盒里,他始终一动不动地看着烟囱冒出的黑烟。 吴局清楚地记得,少年接过骨灰盒时的模样。 他就那样捧着骨灰盒,垂着头,垮着肩膀,无法承受般缓缓蹲下去,发出极尽压抑含混的哭声,哭声里的痛苦哀恸,老局长听得一清二楚。 时隔多年,再提起这起案件时,徐景行的声音是一贯的冷静理智,“有没有一种可能,某件事激起凶手再次作案的欲望。或者说,凶手从未中断过作案,只不过特征没有这起案件明显,被掩盖在每年大量的人口失踪和杀人的无头案里。如果—” 他生生顿在这里,似乎不知该用什么措辞,“...如果当年的受害者是凶手犯下的第一起罪案,对他或许有不同的意义,《画魂》翻拍让他产生重现犯罪现场的欲望,甚至不断升级。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会让凶手用这么慎密且花俏的方式杀害黄思雨这种无害的女性。” “不排除这种可能...也是一种侦破思路。”吴局缓了缓,叹口气,“你安排梳理近三年的案件吧,看看有没有特征相似的。” 徐景行回到办公室时,就见颜子意捧着他的黑色瓷杯,弓腰低头坐在他的位置上,听到动静抬头看他,眼眶红红的。 她定定看了他几秒,哑声问:“你的妈妈是...李淑仪?” 徐景行扫了眼桌面的文件,不对,紧紧蹙起眉头,“你听到了?” “路过,”颜子意苦笑:“就走不动了。” 他们在一起时他从不提父母,有一次颜子意问到他的母亲,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后来得知他父母离异,便再没问过关于他父母的事,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他的母亲是八年前红遍大江南北的影后。 半响,她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景行嗤声一笑,是一个自嘲伴着揶揄的笑:“告诉你你就不走了?” 颜子意缓缓收回目光,没言语,不自觉攥紧杯子,紧得手指关节都酸胀吃痛。 会走吗?短短的十几分钟她已经问了自己一千一万遍,却没能问出答案。 那年夏天,他们踩在青春的尾巴上,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猝不及防地受到生活的一击痛击,碾碎了方向。年少无知,自顾不暇,没完没了地争吵将感情耗得五痨七伤。年少时的爱情太纯粹,太天真,经不起磨损,最后,不了了之。 灯光明亮扎眼,将她眼中的犹疑照得一清二楚,无所遁形。 “走吧。”徐景行拉开抽屉,拿出车钥匙,“嘭”地一声关上,转身就走。 颜子意被吓得一激灵,放下瓷杯,连忙跟上他。 一路上,他都沉着脸,半个字没说,甚至紧抿的唇都没松开半分。 将她送到了房间门口,看到房间的灯亮起后就走了。 颜子意插上房卡回身时已经没看到他,夜晚寂静无声,她站在门边紧紧攥着门沿,仿佛听到了钝刀子一下下刮过心脏的声音,失了魂似的,握着门沿就将门关过去,“嘭”的一声闷响,四根手指齐齐被夹在门缝里,疼得她瞬间流了满脸的泪水。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感,徐景行转身往电梯走的时候侧眸看了一眼,她的房门外淌了一缝的光,门还没合上,脚步顿了一秒,往回走。 吊灯昏暗静谧,长长的走廊,他的步伐徐徐缓缓,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坎上。 推开门,看到她还站在门后,蜷着手掌,咬住大拇指根部,无声地哭。 太疼了。 实在太疼了。 颜子意也不知是手疼还是心疼,只知道他们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一点的关系又回到了冰点。 门被打开,她一抬头就撞进他漆黑的眼底,目光灼灼,又无措。 安静半晌,他问:“哭什么?” 颜子意放下咬着的手,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握住被夹的手指,郁结于胸,梗了半天才闷闷吐出四个字,“被你气的。” 闻言,他却缓缓笑了... 她更气,“你笑什么?” “被你气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撩 屋里屋外,隔着深褐色的门框,立着两道身影。 徐景行的目光落在她紧攥着的左手上,声音软了两度,“我看看。” “看什么?”颜子意别开头,脸上还挂着泪,微微拐着弯儿的鼻音像个扭捏的小孩。 话音才落,他已经挤进她的掌心,将她被夹的那只手抬起来,压痕没消,平平一条划在四根手指上,拇指根部的牙印很深。 他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咬的牙痕上轻蹭,“很疼?” 小小的一个动作,颜子意霎时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此时此刻,仿佛过去的时光又回来了。 徐景行,我们和好吧。 一句话呼啸到喉咙生生卡住,化作一丝难以形容的苦涩在舌根蔓延。 她的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滑到他脸上,带着涩意,半开玩笑道:“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徐景行蹙起眉,眼神定定看了她一秒,微低头,勾唇一笑,“一下就够了?” 颜子意僵了一下,不做声,静静看着他。 “颜子意。”他眸色愈深,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往身前一带,这是他以前习惯的动作,“或者说,亲哪里?” 她的脚有些软,呼吸却重了,“你说呢?” “都可以是吗?”徐景行低下头,气息拂到她的脸上,轻轻浅浅,她心尖一颤,一丝电流蹿了起来。 两人距离极近,她清楚地看见,他的唇微抿、削薄、色淡,漂亮得让人想要吻上去。 他的脸瘦、面白、唇薄、下颌流畅,咬东西的模样她最喜欢,他嚼着口香糖下颌翕动的时候,她总想扑上去。 高中那会儿,分完文理班后他们就不能整天腻在一起了,她每次经过他的教室,脚步就不自主地慢下来,一路看着他,眼角余光里都是藏不住的喜欢。 记得一次放学,她随着人流一路走过去,却看到他的教室空无一人,这才想起他们班这节是体育课,心想走快点,他在校门口等她呢。 结果,路过教室后边那一扇门的时候,手臂突然一紧,被人拽进教室。 徐景行就靠在墙上,挂着白色耳机,把她拉到跟前上下扫了一眼,嚼动口香糖,笑得不怀好意。 颜子意的心笃笃跳,“你干嘛,吓死我了。” 徐景行俊俏的眉峰一挑,撂下一只耳机挂在她耳朵上,捻起一张草稿纸吐了口香糖,低头就吻住她的唇。舌尖湿润,勾着她的,他嘴里的薄荷味渡过来,有丝丝凉,更多的是甜。 教室里一个绵长又深入的吻,吻得她心都酥了,觉得他柔软有力的唇,她最喜欢。 这会儿,他扣住她的后颈低头看她,柔唇就在她眼前寸许,那样近。暖黄的灯光下,颜子意不自主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可是,还没等她亲上去,徐景行突然站直了起来。 “哎~”颜子意低呼。 他个头高,她又不肯松手,顺着他的力道,她顿时踮起脚尖整个人扑到了他身上,隔着薄薄的一层线衣,徐景行清晰地感觉到,那紧贴着他的,柔软起伏的形状,和八年前的青涩截然不同了。 “放手。” “不放。” 徐景行当机立断,攥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下来,颜子意自然不会轻易妥协,几个拉扯后,被他按住肩膀推到墙边,“站好,别乱动。” “......” 颜子意贴着墙站得笔直,特别像小学生罚站。 “徐景行,哪有你这样的,撩完不负责。” 徐景行垂眸看他,他身量颇高,姿态随意地站在她面前,压迫感十足,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负责什么?还要不要睡了?” 一阵穿堂风吹来,轻轻撩动她的发梢,颜子意一手轻贴在他的胯骨上,小心翼翼的爪牙,挠啊挠的,“当然要,一起吗?” “......” 徐景行嘴上什么都没说,手上动作倒是很快—按住她的右肩,掰着她一个反转,紧接着攥住她的左手腕往后一拉,一折,再一推,颜子意已经在房间里了,“嘭”的一声关上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颜子意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子,回味过来,他那个动作是押犯人的。 “......!” 徐景行回到家里,洗完澡躺在床上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明明困得撑不开眼,神经却挂在最后一根细微的蛛丝上,睡不着。 捞起床头的手机,第一次在百度搜索框里输入三个字:颜子意。 耐心地把每一条资讯都看过去,历程、作品、情感、绯闻...关于她的新闻,负面比正面的多,信息充斥大脑,他看到她像一颗野草一样,顽强地生长。 在那样一个名利场,他的母亲尚不能保全,更何况她。 徐景行看着她这八年的过往,手机突然变得很重,拿得起却放不下了。 页面一个接一个打开关闭,手指突然顿住,停留在一个标题上—“颜子意未婚生子,孩子父亲疑是初恋情人。” 再看时间,四年前的旧新闻了,图片是晚上,在医院,她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挂点滴。 一瞬间,他的心跳都不稳了,不断放大又缩小照片,企图看清孩子的容貌,捕捉和他相似的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他倏地一笑,满满都是自嘲的意味,怎么可能,那时候她怎么可能会怀孕生孩子。 第二天,颜子意下楼到酒店大堂的时候,酒店的晨会刚结束,经理一声“散会”,着装统一的服务员们鸟兽状散。 秦守宜从另一台电梯里出来,见颜子意一身休闲,还背了个双肩包,拧着深陷的眉眼问:“你去哪?” “云山寺。”颜子意拽了下背包的带子,“白天没我的戏。” 云山寺距离影视城不远,半小时车程。 秦守宜交待,“晚上三场夜戏,抓紧回来。” 颜子意一个人驱车去云山寺,刚将车开出影视城的大门时,迎面看到一辆黑色悍马,车牌号她昨晚刻意记过,是徐景行的车,暗叹不巧不巧,早知道他会来,今天就不去云山寺了。 徐景行是来复勘现场的,和颜子意错开百来米又和一辆黑色大众遇上,司机戴着口罩,棒球帽压得很低,这种装扮在明星频繁出入的影视城实属正常。可是开着十万的捷达,没司机没助理的小明星,需要这样乔装吗? 常年刀口舔血形成的本能在脑海中轻轻叩响,徐景行放慢车速拨出电话,“查一下车牌号燕h385***。” 那边很快回复,“北京现代,白色,车主林妙茜,女,35岁。” 靠!套.牌车。 徐景行快速打转方向盘,猛踩油门,轰地一下,黑色悍马子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流光,风驰电擎地冲出影视城。 早上八点半,颜子意将车停在山脚下。 山路弯弯绕绕,晨曦雾气未散,嫩绿的小草尖上挂着露珠。 工作日,人不多,颜子意一路拾阶而上,可走着走着,无端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有人藏在她身后,拐角的时候隐约看到一个黑影,可她一回头,又没了。 眯起眼看了看天色,更快地往上走。 山路呈之字型向上蜿蜒,这种路的弯道两端往往有些开辟出来的小路,是附近的农民为了方便抄的近路。 行至半山腰的时候,徐景行看到棒球帽男蹿进一条小道,从这条小路出去,他可以拦截在颜子意面前,或者,藏在草丛里伺机而动。 警钟敲响,徐景行不动声色地跟上去,压抑的风从树间穿过,刮掉他鬓角的一滴冷汗。 窄窄的小道直且陡,杂草丛生,这样近的距离根本无处可藏,没多久,棒球帽男警觉异样,突然回头,图穷匕首见。 电光石火间,两人同时发力奔跑起来,小鸟被惊飞,扑腾着翅膀直往高空飞去。 颜子意隐约听到树林里的动静,接着就看到冲出绿色树冠的小鸟,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被一牵一牵地往上走。 两人风一般在倾斜的树林飞速穿过,徐景行步步逼近,和棒球帽间的距离不断缩短,缩短...一手扣住他的右肩,一手往后反拧他的左臂。 那人显然训练有素,趁势压下肩,同时曲肘击向徐景行的肋骨,徐景行吃痛,倒退半步,嘶了口凉气,下一瞬一个弹踢,又准又狠地踢在棒球帽男的腰脊,“嘭”的一声,那人扑到在地,拽着一把野草大口喘气。 徐景行半秒不耽误,警惕地上前,银白色的手铐在斑驳的光点下晃动。 不料,刚靠近那人,他猛地转身,手中银光一闪,短匕首疾速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徐景行上身后仰,侧头避开,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脸划过去。 一秒的空挡,棒球帽男已经从斜坡连滚带翻地落下去,一挨着山路,立马站起身往山下跑。 徐景行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身形和监控视频里的人相当,他用手背抹了下脸,带下一抹血痕,看着那抹红色想到她...一瞬间,手心就蓄满了汗。 还好,还好他跟来了,否则,他不敢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