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经年,是我非常喜欢你》 正文 1.第一章 我正式实习于a市电视台是在大四期末。 虽然我最终也不太清楚他们看中的究竟是我那连小学评选为劳动积极分子都要写上去的履历还是那股适合去演相声的气质,但总而言之,好说歹说,我还是成功的在学生时代的尾巴正式脱产,没有卷进那一毕业就失业的泱泱大军,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实习编导。 然而挚友倪之长甚是不留情面的嘲笑过我的优秀。倒也不无道理,在她这种高材生看来我整天忙得日理万机焦头烂额,恨不得对工作以身相许,但实际上做的都是些杂活,更指望不上什么参与节目策划之类的差事。而我的确很忙,平常聚会蹭饭总少不了我的热情捧场,但如今像吃饭这种人生头等大事已经好几个月都被我打入冷宫草草完事,想来还颇有些惆怅。 几个月忙下来我已是形如削骨,在旁边朋友都抒发了不同程度的扼腕之后,只有倪之长很是羡慕地认为我出落得如同蛇蝎,形象憔悴颓废得整个一非主流,破天荒的居然有了点流浪艺术家的气质。对此我由衷的表示理解,因为自打中学时起,她每每开口都能成功勾起我心底最原始的犯罪欲望,而我能良民至今已经足以证实我异于常人的宽容。 · 差点忘记自我介绍,我邱筱筱,倪之长,纪念,路子双,打高中起就一块混吃等死的混凝土姐妹花。 关于我们的故事说来诚然精彩,备齐了有关青春文学的各大要素。虽然没有诸如怀孕堕胎打架抽烟进局子等等这种刺激肾上腺素分泌的疼痛标配,物理上的疼痛不能与此等量齐观,但绝非我夸大其词,我觉得我们在化学上的疼痛绝不逊色。 当然,我们都是文科生,不管物理还是化学都差得非常,在此就不一一赘述。 · 实习几近收尾的时候总算有了些空闲。在这期间我一直隶属于台内某自制网综。说来惭愧,由于我面试的时候对某女高层的高级香水严重过敏,并且接连打了三个响亮不做作的喷嚏表示不适,是以我虽然奇迹般地过了面试,却分配去了一档长期无人问津的访谈节目,积累一点传说中的工作经验。 最近也因为各有各的忙法,从前甜腻得像是蜜月期的高中四人组倒也有长时间的疏离。周末倪之长好不容易又将大家凑到一起,甚是感慨,美名其曰成长的烦恼,还十分应景地掉下了几颗珍珠泪来。 但我们都知道她不是难过这个。她最近刚刚和自学生时代起就死心塌地的男友分手,原因是老生常谈的第三者插足。她向来不喜欢直接流露自己的情绪,但就是神经大条如我,也能模糊感受到她憋闷的那口气,悬在胸腔里咽不下去,又无法纾解。 于是我们几个都心照不宣的缄口不提。关于从前,关于学生时代,那些白衣校服一尘不染的明朗时光,都被我们当个屁放了。 直到纪念非常做作地咳了声嗽,然后缓声宣布,她要结婚了。 话音刚落,我一口啤酒就从鼻孔里灌了进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了句:“你不是还惦记着你那混蛋人渣前男友吗?”然而此话又非常凑巧地踩中了对面人的雷区,场面一度陷入殡仪馆般的尴尬,应和着大排档的喧嚣甚有反衬的美感。 我怀疑剩下在旁边摆着标准赔笑脸的路子双恨不得我立马腾空花式爆炸。 但纪念又十分做作地闷了杯酒,装作心平气和地回答:“那是个什么东西。我不记得了。”看着她闷完这口可以直接上台唱戏的脸,还有那双抖得仿佛癫痫的手,我默默为她此番烈女子的行为欢呼鼓掌,又觉得她演技着实比我这几天看到的明星朋友们差了点。 路子双尖着嗓子问:“这么急的吗?” 我也十分乖巧地附和:“对啊对啊,这又不是赌气,干嘛这么快就嫁,生怕自己没人要似的。” 这一次路子双终于没有摁捺得住自己的欲望,一巴掌结结实实挨在了我的背上,那一瞬间我眼前居然出现了我去世了好几年爷爷的虚影,让我着实心疼了一把这位人民女教师正荫庇着的祖国花骨朵。 纪念又闷了口白的,十分大度地摆了摆手:“你知道的,邱筱筱说话就是这个德性,迟早有一天得因为这张嘴上吊。” 正当我想为自己凄惨的未来辩解一下的时候,在旁边隐身了好一会儿的倪之长终于上线,说了句甚有哲理的话。我甚至觉得她这辈子说的那么多废话就这句最有含金量,提升了她整个人的逼格,让我一瞬间有种想熊抱她的冲动。 她很是云淡风轻的说,都他妈别说话了。我们几个半斤八两,不都是在年轻脑热的时候栽在了男人手里吗?谁又比谁高贵? 然后那一晚,本来没啥事的我和路子双也酩酊大醉,在马路边放声高歌了一晚青藏高原。 · 倪之长这话说的不错。刚介绍过,我们四个是高中同学,至今也算是目睹了各自最为精彩的青春岁月,交情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然而我们四个性情迥异,如果一定要找相似点的话,那就是在我们的最是无知懵懂的纯真年代里,我们都曾为男人上过刀山下过火海披荆斩棘在所不辞,把一美好明朗的青春片整成了跌宕起伏的战争片。 但要我说,我算是四个人里面故事最没看头的。 不为别的,好歹剩下三个都曾修成正果,而我别说正果了,爱的种子播种了好多年都还没见它发芽。 况且我曾经芳心明许的少年优秀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因自小受各类言情小说的荼毒,我也曾天真的效仿女主坚持不懈的用热脸贴冷屁股,企图这样能焐热男神一颗封冻多年寸草不生的钢筋心。但事实证明,小说就是小说,现实往往还不如后妈的嘴脸。在历经九九八十一八难,放下过曾经嗤之以鼻的尊严五年之后,我最终还是没能取得真经,反而被恶语相向,这段横亘漫长岁月的单恋只能被迫无疾而终。 尔后幡然醒悟,原来捧出的这一颗真心,人家压根一开始就不在乎。 于是我终于放弃了。最开始的时候也十分难过,成天哭的不见眼睛,更在院里享有“烈女子”的赫赫大名荣光披身,甚至还有好事者给鄙人列了块贞节牌坊。虽然很快被倪之长抽成陀螺劈得连渣都不剩,但连她每次见到我也都是一句“烈女子,你真打算以后守一辈子寡了?” 我想说我倒是宁愿守一辈子寡,可惜连这个资格都没有。而纵使内心百感交集,但爱情就是这么个愿赌服输的事儿,你就算是绞尽脑汁也不见得能成为人家爱情故事的女主角,这跟你削减脑袋也不一定能成为尖子生是一个理。 在同一座城市,只要有心,就一定能知道他在哪里。 可是我特别怂,心里想着算了吧算了吧,就真的这么熬到了毕业,两年都没有再找过他。而他也不可能主动来找我,除非他患上不治之症得找我借钱,而我的确是最有可能为他卖肾的那个 咳,扯远了。总之他最后选择进入演艺圈。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一口吞下了一个没去壳的鸡蛋,毕竟他似乎并不太喜欢抛头露面,也从没有过关于那方面的意愿。然而那副皮囊不红天理难容。在这个连卖葱都看脸的时代,他还是时时刻刻都活在电视机和杂志里,说是他老婆的大街上一吼就有千千万万个。 所以我进电视台不可能没有私心,这足以证明纵然被狠狠地伤害过却还是死性不改的惦记着他。其实我挺厌恶自己这个样子的,但是我控制不住。 · 那场不堪回首的小聚最后还是被我抛诸脑后。这两天我在为没有上社会版头条暗自庆幸的同时,手里头的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所以顺理成章地扛起了纪念婚礼策划师的重任,下了班之后就踏着风火轮急吼吼地赶往商场,比起那些有男朋友的女同事变现得更为卖力殷勤,让她们目送我风中凌乱的背影做了个充分的自我检讨。 但是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到附近商场的时候,纪念正在同历来堵得一塌糊涂的本市交通作斗争,差遣了他男朋友来迎接我。纪念的男朋友,或者称是未婚夫比较合适,也是从前一个高中的,似乎是程北庭的朋友。而我这双近视到人畜不分的眼睛之所以会对他有那么些许印象,纯粹是因为从前偷看程北庭的次数太多,顺带也记住了他身后的背景板。 当然,作为程北庭的背景板,他不可能不对我这个狗皮膏药般死缠烂打的追随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正当我忸怩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的时候,那个男生目光扫了过来,很是爽朗大方地笑着说:“哟,纪念行啊,把你这尊大佛给找来了啊?”语气熟稔得像是昨天才见过面的老朋友,坦荡得让我顿觉无处遁形。 我只好硬着头皮露出一脸尴尬的笑容,说了几句这个世界上最通用的“你好啊”“恭喜你啊”之类的客套话。 那男生长得牛高马大的,却突然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说:“这话还说早了。我这不是就想早点成家,婚礼什么的都得自己慢慢准备。”又顿了顿,“都还没得及跟你们打声招呼,你们这帮朋友大概都觉得我太心急了吧?” 我为他突如其来的娇羞虎躯一震:“没有,大家都很羡慕你们呢,以后借纪念出来跟我们常聚就成。” 男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虽然不是那种能够一眼就怦然心动的长相,但眉眼也很是标志鲜活,笑起来蓄满了太阳能。这笑容闹得我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然而下一秒余光就瞄到纪念小跑着从不远的公交车站台赶来,好看的裙子和精致的妆容,布景像是偶像剧般打着温柔明暖的橘光,眼底流露出真心的幸福。 我突然心生些许感慨。想想纪念曾经被一个男人糟蹋了很多年,能留的眼泪差不多都流干了,有段时间走起路来都感觉像真空的,我们时刻都在怀疑她打算遁入空门落发为尼。 但亲眼目睹了这个传说中的未婚夫后我倒是由衷地舒了口气。从五官到笑容甚至是头发丝儿,两人没有一处相像的地方。我曾经真的很怕纪念会等他,等他一辈子,可是她没有,她最终选择了属于自己的平凡的爱情,不是浓烈到刺痛喉咙的白酒,而是简单清甜的三块五汽水,一口闷完只有甜味而不会流泪,纯粹到令人羡慕。 · 这个时间点商场人多到想吐,所以当纪念拉着我穿梭于各种服装店而我又明摆着买不起的时候,我说话就特别的怨毒。 比如说她换了一件特别像窗帘布的衣服,出来的时候面上露出自我感觉良好的微笑问:“怎么样?” 我非常诚恳地答:“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符合人道主义关怀,但是你这么穿,特别像个快四十岁的乡村二人转演员。” 她强行忍下了快要发作的怒气,又挑了一件特像桌布的裙子:“那这件呢?” “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你的心灵美。”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三人依旧六手空空,纪念也明显丧失了斗志,站在扶梯上有气无力地问了句:“邱筱筱你故意的吧。” 我一脸无辜:“怎么会呢?我这人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比较耿直。” 她对我向来厚比金钟罩的脸皮习以为常,无奈地敲了敲我的脑袋,蹭了一手我额头上的汗。走了几步之后,她目光又重新瞄准了刚才那件被我严重嫌弃的窗帘布,突然露出一个和她清纯外表相当不符的邪佞笑容,吓得我莫名有些发怵。 果然我的直觉没有欺骗我,等我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完成了付款这一最后程序,然后笑意盈盈地说:“我问过了,路子双跑去山区支教,倪之长嫌麻烦,那么伴娘这个神圣的职位就只能便宜你了。” 末了还拍拍我的肩,“这件就是你的伴娘服。希望邱筱筱同志不要辜负我们的厚望!” “不能请求上级撤回指令吗?”我边拧巴着我的眉头边蹂/躏着手中的窗帘布,想想毕竟婚宴上在一对新人旁边发光发热会严重影响饮食质量,我不屈的灵魂当即发出震耳发聩的抗议,“再说了我还如花似玉,目前还不着急把自己埋进婚姻的坟墓。” “好说好说,不用你随份子钱。” 于是五秒钟后我又充分地展示了我宁折不屈的骨气,当机立断地接受了这份任务。 “既然我这么义气地答应当伴娘了,把伴郎介绍一下呗。”我回头冲纪念的未婚夫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亲切的笑容,“说不定你们还能再成全一对鸳鸯,一石二鸟啊。” 纪念插嘴:“真成了那也一定是一对苦命鸳鸯。” 倒是未婚夫同学愣了半天,面上露出些许无法掩饰的疑惑,跟我上学那会儿明明记得有定闹钟但却从没听到它响过的表情如出一辙。正当我以为这段对话告一段落的时候,他蓦然念出了一个我不能更熟悉的名字,让我恨不得用一指禅把自己耳朵给掏穿。 但是让我更惊讶的是他紧接着的那句话,比说邱筱筱你中了一个亿更让人难以置信。我直到把纪念掐到问候我祖宗八代才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他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说大姐,你确定是邱筱筱吧? 我真诚地表示想用我的鞋拔子给他脑门再开两只天眼。 然后他眼里的惑色更深了些,说,程北庭不是说你是他女朋友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我一直觉得跟程北庭交往这件事已经不能简单的用好事或者天大的好事来敷衍概括,如果它真的发生,那大概是个鬼故事。 而且经历了这么多,我对于自己的定位也算是有了一个充分地认识,我宁愿相信他是脑子一时短路把我拖出来挡四面来势汹汹的女同胞们的示好,也绝对不相信他曾经喜欢过我,不然他的喜欢流露得也忒委婉含蓄了点。 所以在肾上腺素肆意分泌了十几秒之后,我重归冷静地拆穿这个好美丽的谎话,一本正经地说:“未婚夫你真会开玩笑,我们两个你还不清楚吗,从来没有郎情只有妾意,不带你这么寒碜我的。” 纪念狠瞪了我一眼:“给我说清楚,谁是你未婚夫!” “我叫段哲瑞。”男生摸着鼻子笑了笑,一双黝黑的眼睛弯得很愉快,“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两个人有没有交往这种事也很难搞错,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我对他知错能改的态度基本表示满意,但同时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他如果搞错,只能说明程北庭还有过别的女朋友,而他有过别的女朋友,说明他真的不是同性恋,而他对我的猛烈攻势无动于衷,说明我很没有魅力艺术家就是这样,思维比较发散,容易想太多。 总之一番审视下来我觉得我的人生很失败。在我把我的想法诚实的告诉纪念之后,她非常赞同我的这个观点,并要求我抱着她刚买给我的窗帘布,哦不,是刚买的伴娘服赶快滚蛋。 我对于她在我受伤的时候不主动提出请客吃饭表示很不满,但介于不好意思让人家段哲瑞在后头活生生变成一块望妻石,我非常善解人意地选择灰溜溜滚蛋。 况且这里到处都囤积着幸福,幸福的地方往往更容易让人悲伤。 · 最近由于实习忙,我从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工资里拧巴拧巴,勉强租了电视台旁边一间看上去比我年纪要大的房子。在遥遥千里之外的我妈却依旧不减当年的催我起床时配段背景音乐就能唱rap的功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一直觉得她当年没有进军说唱界着实是流行乐坛天大的损失。 “记住啊,出门的时候检查一下门关紧了没有,虽然你那儿肯定也没啥可偷的晚上睡觉前记得要锁门,虽然你那身材别人大概也没啥兴趣”我妈在那头哈哈大笑了几声,“注意用水用电,在家做饭的时候,哦对了,你除了烧白开水外还会烧什么?” 我边拾掇带来的行李边克制住想要大逆不道的心情说:“妈,别开腔,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顿了顿,“再说我都已经快二十三了,要结婚早你孙子都能爬出来了,您就省省心吧。” 电话那头的我妈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始施展她的狮吼神功:“邱筱筱,你要是敢现在给我整出个孙子,我明天就在你那破屋子门口吊死!” 为了避免住在隔壁的房东大半夜地让我抱着我的行李滚出去,我十分及时地关上了免提,并且再三保证一定自尊自信自爱自强争做祖国栋梁,于是乎我的母亲非常满意地结束了这通长达二十分钟的电话。 然后再一翻话费,我的心脏突然就跟磕了药似的开始胸口蹦迪。 不过像如今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社会人士了,这点小小的困难已经看淡了许多,琢磨着这个月靠某康姓师傅大概还能勉强凑合,整理行李的手却突然在一片狼藉中碰到一本封壳挺硬的东西,触感像本厚实的书,然而我实在不记得我潜意识里居然还如此酷爱学习。 拿出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跑哪里冬眠的记忆才终于恢复清醒。 那是个本子,大概是跟着我原先墙角那堆言情小说顺带塞进来的,是我高中花了三年时间写下来的个人处女作,封皮上用零点五黑色水性笔用力地写下了“关于我们的微暖时光”几个大字,触及还有深陷的凹痕。里面的每一页都被完整的填满,与其说是小说,倒不如说是高中三年一些零碎时光拼凑起来的日记,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少年独特的生涩和阳光的甘甜,附丽于有些粗糙的笔触重新占据着我的视线。 翻了几页,我突然有些惆怅。想当年我曾信誓旦旦地跟朋友们宣布待这部巨作完结就立马出版,然后改成电视剧,找最帅的演员,让世人都景仰一下我们几个轰轰烈烈的青春。然后等我们都老得走不动了,就天天翻看这些我们年轻时做过的傻事,细数插科打诨的聒噪岁月,守着彼此天荒地老。 但如今它早被遗弃在我记不起来的某个角落默默生灰,就好像那些离我们越来越遥远的少年时光。 · 晚上不可避免的扭开了回忆的阀门,代价就是隔天顶着一对效果堪比葬爱家族烟熏妆的黑眼圈去上班。这档网综跟进了有几个月,今天已经录制到了收官的一期。实习生两两分配分成两组,在这期间我们虽说没什么丰功伟绩倒也没出什么岔子,这意味着我们很快就能正式转正,脱掉实习的帽子,领正式员工的工资。当然了钱什么的绝对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的梦想终于插上翅膀,马上就将正式起航不行说得我自己都有点恶心 第二天一大早,我的搭档肖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在看到我之后展开了双臂,摆出了一幅让我很想给他两脚的表情,热情地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问:“你这是在干吗?拥抱大自然?” 他嗔怪地扫了我一眼:“实习期结束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为我们的革命战友情来个热烈的拥抱啊!” 我面不改色地清理桌上凌乱的文稿:“是哦,马上就能成为正式员工,然后就能结识各种明星,然后就能步步高升,然后睡到偶像成为人生赢家” “你想得真美。” “我不光想得美,我还心灵美。” 肖环没了脾气:“不跟你扯咸鸭蛋了,刚接到的紧急通知,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他凑了过来,用足够让整个录播室都能听到的声音讲着悄悄话,“你猜今天收官请的嘉宾是谁?” “还能有谁,不是那个专门走霸总路线的小鲜肉吗?”我心疼地揉了揉自己弱不禁风的耳膜,“不然是那个边唱歌边胸口碎大石的灵魂艺术家,还是那个靠唾沫星子把别人淹死取胜的民间第一辩手?” 肖环露出了一个害怕的表情,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筱筱,您真是我见过最会说话的女孩子。” 我非常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这句盛誉,然后就一头扎进了电脑,开始看台里给实习生发来的各大栏目资料。想想我们这个访谈节目完全是为了应付上级临时开设的,没人管点击量和市场份额高还是低,保证每期能交就行,所以自然请来的嘉宾都挺一言难尽的,肖环就因为曾经亲眼目睹了据说是某知名歌手那堪比世纪车祸的现场后,更加坚定了他要转行做明星的伟大志向。由于是临时小组,很多工作人员都是别的栏目拉过来救场,收官之后自然就要解散,而我能否找到一个靠谱的下家接盘决定了我的职场之路是向光而生还是连环惨案。 然后再一想到那个面试时脸色堪比液态氮的某女高层,我就冷不丁地在初秋感受到了一股瘆人的寒凉。 肖环的吊胃口计划破产后,小声嘀咕了句“没意思”就蔫蔫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开始劳作。但我猜他的猛料憋在肚子里一定很难受,果不其然,没过五分钟他又八卦兮兮地凑了过来,脸上整个一便秘表情,看着怪可怜的。 我喝了口豆浆:“放。” 他不解:“啊?” “有屁快放。” “你能不能对人家温柔一点?”他装模作样地揩了把泪,顺了口气才接着说,“我跟你说哦,我们这期节目绝对爆火,这次我们收官请的嘉宾你绝对做梦都想不到,居然是” “诶你刚看到了吗?我们这期收官居然请的是程北庭啊!”另外一组的实习姑娘突然放声一吼,那音量真是惊吓了岁月,气势活活地把肖环的话又堵了回去。 然后那一瞬间,我承认,我血压有点高。 · 肖环因为酝酿许久然而没能亲口/爆出这个八卦,从而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所以决定去跟对面那组的姑娘单挑这个因果关系的确在强行挑战我朴素的智商。总之我被他顺手拉过去引战,但只是两眼目不斜视地平视前方,眼前一片蒙昧,耳边的喧哗就跟失了真似的,很玄乎。 “你也是程北庭的粉吗?”那组闲着的另外一个姑娘估计是觉得他们架吵得十分没营养,于是转头热情地跟我搭话。 我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想想自己几年来做的疯狂举动应该算是,还属于脑残粉那种,是以笃定地点了点头。 “哈哈,我也是,你也是看了《浮光》才喜欢他的吧?”她笑眯眯地顺手牵起我的爪子,“一夜爆红的教科书式人物,演技虽然有点一言难尽,不过他真的长得好帅啊!”然后粉丝姑娘非常熟络地拿起手机跟我翻他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剧照。由于那是一部校园剧,所以看上去他好像还是一个高中生,连时间都不忍心带走的美好模样,裹挟着少年如初的清冽,自带偶像剧bg和优等生光环。 屏幕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下他穿着陌生的白色校服站在阳光下,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俊朗鲜活的眉眼,微微弯起唇角,露出再淡不过的一点笑意。 这个笑容终于越过漫长汹涌的时光,在我强行关上的记忆里一点点复现,尔后清晰地拓在心口。 那一刻,我有一种深深的,又要完蛋的预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我之所以看到这张照片会如此激动,是因为一件年代很久远的事情了。 大概是七年前。那时候我还是整天蓄满太阳能的青春少女,连贫穷都限制不住我的想象力,反倒是深受各类花式脑残的偶像剧和言情小说滋养,有着无比天马行空且不切实际的幻想。凑巧那时我们混凝土姐妹花臭味相投适才初遇,我的文学才思有如连绵泉涌,生涩笔尖仿佛倾注了灵感源泉虽然我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写作水平实在是令人作呕且极度羞耻,但这个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由于树立了以后要成为中国最疼的青春文学小说家这个伟大志向,我当时秉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男二号原则,十分洒脱的放手了物理课,也放手了仿佛讲的不是中国话的物理老师。从此以后,物理课的铃声,便是我桃花源的大门。 但千算万算,我还是太过天真,聪明一世却算岔了物理老师的战斗力。我以为她慈眉善目之下藏的是一颗劫富济贫的济世之心,但没有想到她那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面孔之下,是烧杀劫掠无所不为。 那时恰是下午最后一节课。食堂的香味一阵阵搅动着鼻腔,搅动着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这群年轻躁动的灵魂,整个教室里时不时飘起“待会吃哪个套餐”c“今天好像有黑椒里脊”的细碎的议论声。我当然不属于这个圈子,我极强的自制力不允许自己向不良诱惑低头,不过事实上我也记不太清当时自己有没有边想着黑椒里脊边流口水,边假装像往常一样忘我地创作。 然而兴许是黑椒里脊严重打扰了物理老师与各种乱七八糟受力分解的缠绵,一瞬之间,教室里毫无征兆的忽而归于死寂。 略一抬头,就看到她像传说中的武林高手般手法精准地迅速抽走了我压在物理书下的厚壳写作本,一阵狂风裹挟杀气四面顿生。 然后她极冷的一双眼眸扫过我。我本来想慷慨就义,但无奈天性使然,只从牙缝里挤出来很怂很言情的几个字。 “老师我和物理,我们不合适。” 于是那位看上去年近花甲的柔弱老太太,当着全班的面,生生把我那本看起来很刚硬的本子撕成两半。当初那种震撼,直到现在想来,都心有余悸。 · 平地一声惊雷,雨幕连绵。 晚自习的时候我躲进图书室,面对我处女座的残骸失声痛哭,泪水一滴滴沿着侧脸的弧线啪嗒啪嗒地浸染纸页,幢幢光影将我眼中蓄满的泪水晕染点亮,画面很有琼瑶奶奶的质感,很美很凄凉。 但是可能也没有失声,记忆总是有自动美颜磨皮和滤镜功能,所以很多时候美得不像话。可能我只是放开我的公鸭嗓放声哀嚎,眼泪鼻涕混一把,感慨自己成为名垂青史的大作家这条路上注定面临坎坷挫折。 如果是倪之长,可能悲伤是因为这件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着实丢脸,但我不会。我向来认定自尊心解决不了温饱问题,只有金拱门才是永恒的,是以能不跟自己过不去绝不为难自己。 但是我引以为傲的作品这样被人践踏,比她用各种难听的词汇羞辱我还要难受一百倍。 当我哭的忘情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这个平时被人遗忘的废弃图书室里还有另一个人。如果不是我持久且有爆发力的哭声终于让他意识到自己忍无可忍,可能我完全不会意识到这个封闭的小空间里还有人正好整以暇的欣赏我的丑态。 当然他不会欣赏我,因为他“啧”那一声的时候顺带翻了一页书。然而纵使细微,这一声微不足道的语气词还是像尖刃般划破了阒静之下我那发自肺腑且极富情感的独角戏。我的哭声像是突然断片一般戛然而止,潜意识感到冥冥之中有一根命运交织的细线牵引着我,那是一根我害怕被别人发现逃晚自习以至于被通报批评的细线,引我迈着胆怯的步伐龟速移动到书架后方。 昏黄的光线自头顶缓缓打落。 不过是最寻常的一眼。 真的只是最最寻常的一眼。 你在他眼中还是寻常可见的路人甲乙丙丁,而他在你眼中却骤然化作整片星河。千年幽寂,万般晦涩,也因为他,蓦然间秉月而明。 · 我们的初遇很有青春疼痛文学的质感。只可惜最后我痛倒是痛了好多年,也没疼痛出属于我爱情的大胖儿子来。 在那片极其引人犯罪的昏黄灯光下我们第一次确认过眼神,我实实在在被他微微抬眸的模样惊艳,他也实实在在被我痛哭流涕的模样惊吓,但据我毕生所学,第一次惊天动地总好过死水无澜。虽然我的脸上映射着液体的光泽,但丑态好过擦肩。是以直至今日我还是认为我给他的第一印象留下得很成功,很苦情,很浓墨重彩。 片刻后我在惊艳中回神,呆头愣脑地问:“同学,你一直在啊?” 他答:“不然呢?” “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有礼貌。”我竭力在我放空的脑袋里找着合适的措辞,“我打扰到你看书的话,你吱一声示意一下你的存在也是可以的,你看这样多不好意思。” 然后对面的男生合上书页,露出那个偏执地浮现在无数个深夜,百转千回地穿梭在我梦里的笑容,慢条斯理道:“我示意过,用我的眼神。” 我边垂头嘀咕了句“真含蓄啊”,边慌乱的从口袋里掏纸想把又要掉下来的鼻涕擦干净。也许如果当时这串恰逢其时的倒霉鼻涕不出现,我会更加清晰的意识到这个笑容对我的蛊惑力道之深。但当时我没有,我只是顺其自然地像扔纸一般恍若未睹地过滤掉,以为自己微微加速的心率和烧红的两边脸,只是夜风和眼泪短暂余韵过后的尚存的幻觉。 · 当然一切不会发生的那么顺利,行云流水的故事情节并没有留下给我们联络感情的空闲。 门外高跟鞋撞击地板的啪嗒啪嗒的声响适时将我拉回到现实,翘晚自习的水深火热又挤走这种偶像剧的虚浮幻象重新占据了我的视野。 “这么倒霉,不是说这破图书室万年没老师查的吗?”无计可施之下我只能向对面相识不过五分钟的战友求助,“要被抓我们都得完蛋。” 与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战友倒冷静得反常,让我十分怀疑他是不是想在小鸟依人的女同学面前强装镇定。他扫我一眼,叹了口气,合起书页,放回书架在我心急如焚地观赏完他这一系列仿佛阅兵仪式的庄严动作之后,他只淡淡丢给了我一句“没事”然后缓缓从书架里抽出了另一本书。书名没大看清,反正是那种单个字拆开我还看得懂,合上就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玄乎的书名 我打死也不会承认那一刻我有那么点想动手。 他可能也捕捉到了我情不自禁翻出的巨大白眼,及时补充道:“我会出去,你站在这里别出声就好。” “要死一起死,我很讲义气的!” 他瞟了我一眼:“我怕麻烦。” 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讲话太过简略,喜欢耍帅,没事就特别惜字如金。是以这并不能怪我在他此言一出之后出于天性的自作动情,认为他指的麻烦是怕我为此受到牵连,为了保护我,宁愿一个人承担这份苦楚。这更让我一颗少女心为之大振,大有美色当前理应举身赴清池的大义凛然之感。 然故事的走向总和我意料中的背道而驰。 在管理室老师开门走进的那一瞬,我几乎是怀抱身先士卒的觉悟抢先跳了出来,用仿佛当兵一般的士气吼出那句“老师我错了”,完完全全将男生刚迈出的脚步震慑住,同时掩盖的还有那声在我的衬托之下显得细如蚊蝇般的“妈”。 所以说内心戏太多还是不好。在我想把自己宫刑一百万次的同时,我大概知道他说的“怕麻烦”是什么意思了。 · “中场的时候责任编导和嘉宾核对一下下半场环节,由邱筱筱负责。”抑扬顿挫的声音停顿了半晌,“小邱,把你口水擦擦,你有问题吗?” 周导照常如唱戏一般的腔调强行牵回了我的神思。我好不容易从缱绻过往中转身,没大听清前面的部分,就被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冲昏了头。 “周导,我我没准备好,我可能不行。”我强壮平静的压住内心的澎湃汹涌,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绝,“我见到男明星把持不住!” 此言一出艳惊四座。我很心疼我身边的肖环,他憋笑憋的辛苦,肩膀抖得像个筛糠子。 “那行吧,肖环负责。”周导笑了笑,倒是一如既往地好说话,末了路过我身边还不忘友善的小声提醒,“这毛病得改啊,做我们这一行的,哪天不跟男明星打交道?”顿了顿,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怎么之前几期节目没见你有这毛病?” 我露出心虚的笑:“这毛病它发作急性,因人而异,下次争取改正。” 说实话,这种蹩脚理由让我本人都分分钟想撬开自己的天灵盖做个脑颅检查手术,然而周导没来得及找我的茬,因为下一秒我就看见他的眼神完美地掠过我,向我身后的某个角落扫去。 “哟,这不是北庭吗!”周导眼睛眯成一条缝,“怎么不进来坐,来挺久了吧?” 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呼吸在骤然间屏住,下一秒便听到后脑勺飘来一句轻描淡写的“不久”,嗓音深沉,与记忆的音调微微重合,又好像因为时光太过久远而有了微微的偏移。我不知道。 也没有时间等我寻找一个合适的表情回头,他熟视无睹十分无意地与我擦肩而过,甚至连眼神都吝啬略微驻足,倒叫我一瞬间流露的无措无处遁形。 我臆想过无数种重逢,偶像剧亦或是谍战剧亦或是情景喜剧二人转,太过丰富的想象力经常把我的大脑硬盘弄死机。但原谅我与现实失之交臂。我说过的,惊天动地总好过死水无澜,我宁愿重逢丑态百出,也未想重逢偏是后者。 这让我的心脏久违地,猝不及防揪成了一团。 但我安慰自己,可能它太冷了,只是想取取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在见识过前面一大堆恍如妖孽般人间极品的嘉宾之后,上半场录制极其罕见的顺利,全组工作人员怀抱着对程北庭一颗感恩的心在后台严阵以待。然而不和谐因子肖环却突然以邀请我一起上厕所为名头,在一票同事的鄙夷神色之下一脸神秘地把我从后台拽到了录播厅的外头。 首先我必须澄清一下,虽然我这人没什么原则,但我还没有没原则到可以陪男同胞一同共览厕所风采的地步,是以被稀里糊涂拉出去的我对他破坏自己的正直专业的形象表示极为不满。但是我刚刚丢过去的白眼才翻到一半,他就二话不说开始解上衣扣子,我那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口水差点把我呛成肺结核。 我眼疾手快地制止他,并且摆上一幅不受蛊惑的正直脸色,字正腔圆地说:“咳咳咳,肖环,你这样不好吧。” 他也同样表情严肃地望着我:“没事,现在大家都忙着,这里不会有人的,而且我会很快。” “你不用这么妄自菲薄而且不是快不快的问题,我还没准备好。”我眼看他衣服即将坠地,在几度怀疑自己魅力是不是真的如此让人把持不住之后,我还是觉得他中了邪术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于是乎我又凑上去好心地问他,“你被下药了还是发情期延后了?要不要我借钱买罐加多宝让你清醒一点?” “你什么”他看我的眼神突然多了一丝不明就里的审视,那双挺水灵的大眼睛透出几丝小媳妇被糟蹋的无辜感。我觉得委屈,话说莫非那个想要霸王硬上弓的是我吗?再者退一万步,在遗存下来的有限记忆里,我实在不记得在革命同袍的友谊之下我还对他做出过什么暧昧不齿的暗示。 然后他似是了然地冲我挤了个“我都懂”的眼神:“是隔壁节目组在搞一个素人选秀,居然报名之前还有个什么身材检查,我想让你帮我看看我适不适合走这个路线。” “合着你想出道的这颗心是真的呀。”我边装瞎边干笑着摸摸下巴,作为一个几分钟前有着不齿想法的有志好青年,我恨不得下一秒就低头拿下巴戳破自己的胸。 但还没等我做完自我检讨,我又眼睁睁看着肖环嘴角仿佛抽筋一般上演经典单手壁咚。因为瘦高的缘故,我眼前只有他排骨般根根分明像被虐待过的胸脯,如果介于情分必须得说的好听一点的话,那就是他的身材具有十分现实的骨感,很艺术我的良心瑟瑟发抖。 然后他从裤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深情的朗诵密密麻麻写在上面的台词。在经过他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无脑言情一顿狂轰乱炸之后,我真诚表示我耳膜要被辣穿,他也终于在我忍耐的边缘及时收手,透着些许期待地问:“怎么样?” “你真是个妙人啊,墙都被你捶穿了我居然都还一点都不心动诶。”天地可鉴,我真的在极力遏制住我那怨毒的口吻,但奈何能力有限,没控制得住,“你别笑了,霸总这条道路不适合你,我这注意力全都在你歪成90度的嘴角上了,搞得我特别想给你做牙齿矫正。”我咽了口口水,“也别玩什么壁咚了,除了感到油腻以外一点都不浪漫,而且近看觉得你皮肤特别糙,别说肌肉了我连肉都看不见,就几根排骨,你以为这是一个美食节目吗?还有你腋毛能不能刮刮” “邱筱筱,我觉得友谊维系不下去了,你是魔鬼吗?” “朋友,像你这种想走老狗逼路线的小奶狗不多见,麻烦你清醒一点,清楚一下自己的定位吧。”我老成的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仿佛我两个手指就能掐断的肩膀,“我希望你笑起来好看,不是看起来好笑。” 我很明显感受到肖环一口气没提的上来,脸上仿佛万花筒般青一块紫一块,就好像话本子里那些弱不禁风地悲情角色,怒目圆睁地瞪着对面趾高气昂的反派,一边伸出颤颤巍巍的一根手指头乱比划两下,一边低吼着几句“你你你”,然后就应声倒地撒手人寰。但年轻人到底身体不错,肖环在出了那口仿佛在他身体里回旋九九八十一次的真气以后,反倒激动得跟哪吒似的,毫无偶像包袱的冲我甩着盐菜一般的衬衫,扬言要降妖除魔。 然后我的大脑间歇性卡碟,全然出自本能地转身打开了录播厅的大门。 镁光灯下仪态端庄的主持人和笑容官方的程北庭几乎在同时目光循声扫来,虽然肖环像是传说中练家子那般眼疾手快地拉上了门,免了我们一顿牢狱之灾皮肉之苦,但我敢肯定,“肖环和邱筱筱光着上身在录播厅外不得不说的故事”一定会在那个素有大嘴美名的主持人艺术加工无数次之后传遍大江南北。 在我身侧的肖环偏头给了我一个比哭还难看的便秘笑容,在这件事的后果上我们头一次分外默契达成了共识。 然而录播厅的门还是虚掩的状态。正当我伸出手想关严,下一秒演播厅就传来玻璃杯落地的清脆撞击声。场面凝固了那么一小会儿,我听到里面程北庭说了句“抱歉,手滑了”,即使透过厚厚的门墙,也还能听得出清清冷冷的味道。 · 果不其然,还没等我坐热屁股,中场的时候我们就火速遭到了诸位同事的围观,惊慌之余让我着实感慨做我们这一行的嗅觉之灵敏以及精神生活之匮乏。 “真是苍了我姥姥的天了,原来肖环基佬的外表下隐藏着原来是一颗火热的直男心吗!”大嘴在后台笑得花枝乱颤,突然转头深情款款地看向我,“我不仅爱你不分场合,我还爱你不畏世俗,哦,我的筱!” 我捂着绞痛的胃哀鸣:“我的嘴,咱不会用关联词就别用了,好好安静做个花瓶不行吗?” 围观看好戏的诸位同事也在旁侧插科打诨式的调笑两句,当然,在肖环基佬的气质分外出众的情况下,大家顶多就拿出来当个笑料,没人当真。这让我无比感谢肖环,虽然这样说很对不住他,但他被迫牺牲自己的性取向来保住了我的清白,我愿意因此跟他做一辈子朋友。 尔后后台嚷作一团的慌乱之中,有眼尖者忽而喊了一句脆生生的“lda姐”。 要知道我们这一行,名字或者外号都基本取的雅俗共赏,像诸如“j一hn”“ay”这种艺名没取多久就会幻灭成“大脚”或者“小米”总之在这块风水宝地上,不管你如何努力的试图与国际接轨,在受到地气的泽被之后都会莫名其妙土洋结合,喊出来的效果堪比流产。 所以怀着对来人勇气可嘉的赞叹,我也顺着大部队的目光朝门口望去。 那是个妆容相当精致,气场两米八的女人,说不上多漂亮,但跟我们这群天天熬夜加班,化妆仿佛上刑的黄脸婆相比已是相当明艳可人。大嘴在我旁边一脸钦慕的碎碎念,说她的鞋子是什么牌子多少钱,她的腰带什么牌子多少钱,她的耳环在这一大堆英文和数字的杂糅中,我只听懂了她是程北庭老板这一句中文。想想之前大嘴一直说她是个脑子起装饰用的美丽花瓶,我想怪不得我看到你的那刻我分外亲切,还以为是花瓶之间的惺惺相惜。但显然我错怪了她,起码她能对答如流的爆出一大堆我完全听不懂的英文品牌以及精细到小数点后两位的价格,而我只有在旁边讷讷点头的份,并分外悔不当初高攀了人家。 那个一身都是人民币,气场强大的女人在环视一周之后,露出了十分官方的微笑,然后说了几句漂亮的慰问辞令,语罢便叫旁边的助理拎来了好几袋子杯装咖啡。 给工作人员送慰问品倒是常事,但不知道是不是我自我意识过剩,我喝咖啡的时候总感觉她的眼神貌似不经意但实则非常刻意的扫过我,倒是颇有一种饿狼瞄准猎物的意味。 正当我感叹这个比喻十分精妙之际,她下一秒忽而在言笑晏晏中略微偏头,极其突兀地看了眼手表,表示自己还要去和台领导谈合作事宜。眉目流转间,似乎只是纯粹不经意的在我这个方位寻了个落点,于是顺水推舟地请我将咖啡送到程北庭的休息室。 然而纵使这个过程如何流畅直白不做作,被钦点的瞬间我还是一口咖啡从喉咙一直倒灌至脑子,福至心灵,肖环中肯评价我放下咖啡杯的那一刻很有生化危机的既视感。 大嘴说:“人家老板钦定你送温暖,你和人家大明星不会有一腿吧?” 我心虚地抹了抹嘴,说大嘴你少看点大妈朋友圈和脑残偶像剧吧,你那自由飞翔的想象力如果用来当编剧,我们都得卷铺盖滚蛋。 大嘴怜悯地拍拍我的肩:“小家伙,你一路走好。”然后她微滞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凑到我耳朵旁边,“程北庭帅是真挺帅的,近看都没法挑,前几天那个走霸总路线的小鲜肉近看简直是部灾难片,货真价实喀斯特地貌,跟彗星哗啦啦撞了无数遍地球似的,他俩简直不是一个次元的人。”顿了顿,“但脾气似乎不太好,录节目那叫个相当不走心,你这么才华横溢,到时候小心点。” 我点头表示理解。其实我承认我才华横溢,但说实话我真没搞清楚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 最终我还是战战兢兢地拎着咖啡走向了后台,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当时我的表情有多么视死如归。 到后台的一路上没看见旁人,静悄悄的,很有情杀寻仇的氛围。但我其实没这个肥胆,也没这种冲动,只是走近休息室的时候心跳不自觉犹如鼓擂,跳到最后我都有点血压高。靠在休息室对面的墙壁平复心绪的时候,我忍不住回想从高中到大学这几年跌跌撞撞血雨腥风的岁月,想想他待我有多么的恶劣冷漠,我待他有多么的感动中国,我就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甚至眼眶都有点发热。 然后一阵分外熟稔的手机铃声将我从自我感动模式中途截断。 时隔多年,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无比熟悉有关他的一切,倒是我从未有幸耳闻他此时对手机那头低声说话的语气,无奈中透点略带宠溺的温柔。 一字一句就好像挑断了我神经紧绷的最后一根弦,饱和了我强迫自己无视的所有酸涩。 但没给我一点时间收起这些洪水般肆意翻涌的情绪,甚至没等我摆上一个适合重逢的洒脱笑容,休息室的门就这样不偏不倚打开。 像是上天故意想看我笑话的别有用心,每每都选在我来不及躲藏的地方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见我,眼眸中疾走一闪而过的意外,握着手机的手悬滞在半空,愣了片刻,好一会儿才轻唤了一声:“邱筱筱?” 一瞬间视线忽而顺着时光的脉络极速倒流。 或许是我潜意识里真的想要重新来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继那次图书室初遇之后,我就鬼使神差地对有关程北庭的一切旁敲侧击,保持对他信息高度敏锐的嗅觉。后来我谓之为不可亵渎的爱,而倪之长非常不客气地戳破我是发情期提前。因为她对我的抹黑,这一系列行为在我另外几个姐妹看来就显得分外猥琐,好在我这人心胸向来宽广,如此种种就不太计较。 我们高中当时一个年级分十三个班,除去一班是竞赛班,也就只有二班和三班是重点实验班。程北庭是二班的学生,这让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从古至今,容貌昳丽且还会读书的男孩总是格外惹人喜爱,所以我更加坚定了要引起他注意的决心。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逻辑来的毫无道理,可能我当初纯粹只是梦想受挫所以闲的肾慌。 但很快我就发现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且不说自那晚之后他就仿佛跟我装了同级磁铁般再难碰面,单就想想我初中同班同学进二三班的是哪几尊大佛,我就完全出于生理反应腿抖得慌。在那个尤为可怕的群体,上课下课基本上没差,除了每月都如临大敌的月考之外还有需要排名的周考和分团队的竞争总之对于从小成绩一直中不溜秋的我来说,能考进明泽已经实属奇迹,我完全无法融入那个奇妙的世界。 正好那时恰逢期中,期中之后将面临所有人学生时代都躲不过的万恶家长会,整个学校都处于相当紧张的氛围之中。我只能在繁忙的学习之中抽空来缅怀一下我们的初遇,如此想来,极有可能我的艺术灵感就从那时真正发迹。 · 期中考试之后,为了让他充分感受到我的才华,并同时改善一下初次见面时在他心中留下的略显糟糕的第一印象,我做了个惊天动地的决定——我决定每周手写三页的言情小说连载,等到周日的晚自习前偷偷放到他的抽屉里。 在这个我呕心沥血的巨著里,我充分贯彻了从小到大所饱读的小言原则,把这份爱写的惊天地泣鬼神,矢志不渝感人至深,男女主出生入死上山下海。虽然没有手撕鬼子也没有子弹炸飞机,但男主为解救女主血战钢锯岭大闹梁山泊,写到最后我不得已加入了玄幻魔法以及星球大战等等剧情,以至于到最后我才发现与其说它是部小言,可能更像一部革命战争类神作。 当然,这本书最后羞于面世,也就感动了我自己。我在里面出于对好友的爱护,决定让我的姐妹们也友情出演一把,一不小心,真的是一不小心把她们写成了反派或者跟班,以至于我一度很害怕这部著作面世之后,当晚我就曝尸荒野。 对这部连载,年幼无知的我下笔如有神,写的十分欢愉,每一次写都写的涕泗横流。尽管它极力助长了我的创作热情,然而到最后我完全忘记了我写他的初衷,以至于当它往一种很奇幻的方向驶去的时候我浑然不觉,甚至愈发觉得这部作品即将名垂青史。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两个月后。 那时期末将至,想到我期中惨不忍睹的成绩以及家长会之后一顿暴虐的男女混合双打,我实在不想期末之后再经历一次千里送人头。是以我再三思考之下决定提笔一封连载的请假通知暂且搁笔,也打算咨询一下一直以来我这唯一一位读者对我得意之作的看法。 可能是我写信时情不自禁露出了少女幸福的笑容,而这明媚的笑容恰恰刺瞎了此情此景正在紧锣密鼓备考的倪之长的眼,她憔悴的脸上摆出了十分鄙夷不屑的神情。我义正言辞地瞪了回去,美名其曰:“我的少女情怀是不可亵渎的。” 她摆出一副溺水的表情,痛苦地应了声:“好,那请问邱筱筱同学,您和你那不可亵渎的少女情怀进展如何了?” 我其实说不大清。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忙于创作,实在是没什么空闲每天多爬两层楼做作地假装偶遇,况且那一层楼的班级尖子生扎堆,下课的话题除了数学计算就是化学公式,整个走廊少有人烟,就算我把走廊踩烂大概也只有望眼欲穿和年级记过的份。所以我十分乖巧地没有再强行闯入那个我格格不入的圈子,在属于我自己的地盘里安静如鸡这么说好像不太对。 总之我答不上来,只匆匆忙忙地趁着大课间拽着临时抱佛脚的倪之长踏上了学霸集中营。我做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这次我的主动出击一定会颇有成效,虽然这种第六感大部分时候都不太准,但年少时的懵懂总是会让人盲目的相信一些玄乎的东西。因为除了相信,好像也不知道在这段即将截止的关系里还能做什么,能延长它的赏味期限。 · 作为姐妹,倪之长虽然嘴上恶毒了点,但还是十分仗义地帮我从埋头苦学的二班学子中顶着重重压力将他唤了出来,留我在走廊尽头的隐秘角落十分矫揉造作的整理造型。 正巧我想重新梳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所以随手将一贯扎起的马尾放了下来,困于没有梳子,只能垂着头使劲抖了抖。 然后下一秒,我在我黑如乌木的如瀑般长发间隙中看到了他,但这样说未免自欺欺人了点,好吧,我在我抖出来的一小撮头皮屑中看到了他。 他愣在原地,极有可能以为我在为他倾情表演上午幽魂。我涨着脸从牙缝里憋出来几个字,大概就是同学你好啊,我找你有点事啊我不是来索命的。 他抑制不住嫌弃地点了点头。 我赶紧把头发拨到后面,笑容可掬地递过去我字字情真意切的请假信,趁他看信的空档又忍不住偷瞄了他几眼。还是那张我记忆中的那张脸,但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几个月除非整容或毁容不大可能长出问题。但那张脸没有我那晚看上去那么柔和,可能是因为那天只是因为有暖黄的光线晕染,而在现在自然光的衬托下,他本身就十分鲜明硬朗的轮廓透出生人勿近的疏冷气息,明明是有些少年生涩的长相却显出出离年龄的冷漠。 所以为什么说做什么直播都需要打光,我在这一刻由衷地感到光线真的很重要。因为我心脏不太好使,如果没有灯光加持,那么初遇那晚我的心跳如擂鼓一定是被吓出来的。 他读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这让我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写了什么生僻词汇为难了人家。但他最终还是略微抬头,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莫测涌动。我觉得他这样不好,小小年纪眼神就这么复杂,让我这种傻白甜很难办。 趁我还没有读懂他内容纷繁的眼神,他忽然开口,问我,那个每周都塞我抽屉里,背后还滴了油的一摞纸是你写的? 我点点头,又摇头。的确是我的大作没错,但我绝对没有在上面滴油,他不能仗着他长得好看就这样污蔑我,我也是要面子的。 他没管我,又自顾自说:“我其实困惑很久了,你等我一下。”然后他转身回班,把那我写的那一摞纸拿了出来,眯着眼睛念到,“‘男主角在她耳边发狂的低吼,犹如一只凶猛的鲨鱼’。同学,你真的反自然听到过鲨鱼的低吼吗?” “‘男主角骑上他的hell一摩托扬长而去’麻烦你演示一下怎么开手机扬长而去,他是神奇宝贝还是电子信号?” “男主角喜欢上女主角沉稳不失俏皮,蠢萌又很聪明,时而热情时而冷漠恕我直言,这是个精神分裂。” “‘女人,不要企图用这种方式继承我的蚂蚁花呗。’这个不姓马的富二代为什么这么宝贝他的蚂蚁花呗,脑子里进螺丝了吗?而且女主角就算成为了他的配偶,成为了第一顺位继承人,遗产也应和同为第一顺位的其他继承人均分,所以这句话有法律知识上的漏洞。”他顿了顿,“而且按照你这个药罐子女主角如此弱不禁风,一身的不治之症,多活一秒钟都很奇迹了,我觉得她应该等不到男主角死的那天,这个问题其实可以不用聊。” 时间一瞬凝固。 直到后面一直躲起来看好戏的倪之长憋笑憋出了猪叫,时间才开始重新流动。 然后程北庭默默抬起头,将这一摞纸塞回我手里,云淡风轻地说了声:“我只收到了这么多。我们每两周会调换一次座位,所以后面的内容不在我手里。”刚要转身,他又想起什么,回头加了句:“我真的非常佩服你的闲情,但不好意思,事实证明我的欣赏水平目前还不到这个层级,下次有故事你还是另寻高人吧,邱筱筱。” · “这位仁兄真是厉害厉害,你碰上对手了啊。”倪之长目送他走远,顶着笑成菊花的一张脸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够毒,够龟毛,你俩这绝对是惺惺相惜天生一对,不凑一对我都觉得祸害广大良民同胞。”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一顿狂轰滥炸里没回过神来,好半天才应了句:“他刚刚叫了我的名字。”然后我冲过去摇了摇倪之长的肩,”你不觉得他十分嫌弃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帅吗?很有挑战啊!” 倪之长的笑意僵在脸上,嘴角略微抽搐,“我刚才开玩笑的,你当真了?” 我像缕幽魂似的飘下了楼,一路上倪之长说什么我也没听太清。可能那时的我,悸动只是因为死水无澜的生活里因他出现了小小的波纹,可能只是出于对他不按常理出牌的好奇,又可能我真的有不自觉地喜欢上他。年少时喜欢一个人真的就是这么蛮不讲理随心所欲,不需要太过复杂的理由和契机。所以我喜欢一个人,会大言不惭的管他的冷漠叫酷,刻薄叫个性,总之他有男主光环,是天选之人。 其实说实话,这么多年来,除了对我不好以外,他什么都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在我跟程北庭闹掰之后,互联网总会贴心又锲而不舍地给我推送一些譬如“如何吊打渣男”或者“恶心旧爱的一百种方法大集合”,诸如此类的等等标题党总是坚持不懈地放飞我的想象力。虽然我每次煞有介事地点进去留下我的足迹并声称一定要物尽其用学有所得,但在这种场合下再次重逢,与其说我没有这个胆量,不如说我没有这种想法。我可能我比预想中要冷静很多。 其实现在想想他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不喜欢我,以一种太过残忍的方法拒绝,让我难堪。所以那些渣男负心汉吸血鬼之类的痛骂我统统抛诸脑后,说出口的却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我干笑着说,嘿嘿嘿,你出道以来这么成功,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他没说什么,只是眼睛直直地望着我,现在我也看不懂里面难辨的情绪,只觉得望得我有些浑身不自在。然后等到他终于眼睛有点干了,他接过我手中的咖啡,杯壁黏着我止不住的手汗。 然后他收回目光,淡淡说了声谢谢。 我也嗯了声,很怂地低头看着脚尖。可能是出于本能不甘心谈话就这么终结,我又抬起头,扯着嘴角冲他摆出一副不大自然的笑容,昧着良心说:“我看了你演的电视剧,你演的真的很好,完全不像非科班出身。” 其实我没有看过,但这种奉承式的交际在成人的社会里一般很受用。但我忘记了程北庭不是一般人,所以他没有笑,望着我的一双眼睛里好像比从前更凛冽,“可是我不喜欢那个角色。” 这下就算是我也无法强行继续这个生硬的话茬,是以我们的重逢就这么草草结束。七年前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都没有过的尴尬,没想到认识七年后的再一次相见,我竟有幸体会。 · 我从休息室回到后台的时候很沮丧。大嘴可能看出了端倪,凑过来拍拍我的脑袋,问了句:“我可怜巴巴的筱,瞧瞧你那没了孩子的表情,你不会碰了一鼻子灰吧?” 我摇了摇头,像是咻的一下被顿时抽空了身体的力气,连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大嘴在旁边很是焦虑,絮絮叨叨地问:“他羞辱你了?” 我有些好笑:“我就去给他送个爱心咖啡,他又不是喷气机,干嘛有事没事羞辱我?” 大嘴又问:“那他对你拳打脚踢了?” 我:“这里是节目组不是后街黑巷,再说我吃他家大米了他要对我拳打脚踢?” 大嘴突然更紧张了,捏住我的肩:“那他强迫你了?” 一瞬间我特别有一口咖啡吐在她那张漂亮脸蛋上的冲动,斜了她一眼:“我是直接喷你还是走程序?再说,真有这种好事我简直求之不得。”我拍了拍她的脑袋,“乖,想这年头世道艰难大家都生活不容易,你还是老老实实搞笑吧。” 大嘴嘿嘿地笑:“那你出来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跟男人跑了似的。怎么,被里面那位用他的必杀技绝对零度一记绝杀了吧?刚刚叫你注意点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只是”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什么,“大嘴,你看过《浮光》的吧?就是程北庭演的那部电视剧。” 大嘴妖娆地甩了下头发,极其做作地用台湾腔答:“我每日日程这么繁忙,当然看过啊。” 我尽量宽容地忽视她的逻辑问题,有些好奇地凑过去问:“我问你啊,那里面程北庭演的是什么角色?” 她想了很久,最后十分严肃地回答我说:“一个小白脸,长得好成绩好的小白脸,完美型炮灰一般都是最后被虐的死去活来的标配,不然怎么显示出男女主角是真爱呢?”然后又露出一个很做作地笑容,“哎呀姐妹,你知道的,在我这里没满三十的都是小白脸啦,再说那个角色太苦情太作死了,他的戏份我一般都不忍心看。” “其实你只看了你喜欢的那个五十多岁男三号的戏份吧。” · 虽然失落归失落,日子总还是要过。这几天纪念的婚礼举办在即,身担重任的我在分身乏术的同时也由衷地感谢纪念,是她让我不得不从短暂的苦情中走出来,纵使代价是每天累到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退休。 不过婚礼的女主人公纪念倒是没我兴致那么高昂,以至于我一度怀疑到底是不是我要结婚,而她可能只是在旁边当个花童。但考虑到纪念的确不是当花童那如花骨朵般灿烂的年纪,我终于在她要求我替她试婚纱那一天忍无可忍。要想我的胳膊可能顶她一条腿粗,替她试穿无异于被羞辱处刑。我偶尔也是要面子的,如此现实的境况下我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权益发声。 但她没跟我插科打诨,十分认真的问我,邱筱筱,你觉得程北庭之于你而言是什么? 我觉得她这个问题问的不好,我好不容易才从这三个字的紧箍咒下面暂时逃脱,我的好姐妹又要亲手送我回五指山。而且我一时间其实也想不出一个恰当的物什来描绘,我如果说他是我的优乐美,先不说人家奶茶比他甜三个外太空,我觉得他怎么也不值两块五,啊不对,是不只值两块五,口误口误。 所以我答,他是我的星巴克,我觉得不好喝还很贵,如果不是我脑子抽筋一般不会喝。 纪念对我这个比喻很感兴趣,让我接着说下去。在我让她昧着良心大声赞美一下我的才情之后,我们两只恋爱菜鸟在婚纱店外头的长椅上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彼此都不太熟悉的恋爱话题。当然我没资格和人家起码有过两段恋爱史的比,我是个二十三年的母胎单身,想到这里我不禁落下了悔恨的泪水。 她问:“为什么你不喜欢喝还硬要买?” 我想了想,解释说,因为星巴克里开了空调,而且给人很悠闲的感觉,会给我们这种每天瞎忙的穷苦老百姓一种小资情调的释放。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偶尔的一些尝试会意外地好喝。当然并不是每一次都会,但是那偶尔的几次就变成了惊喜,你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种味道,然后还是会不自觉地想去找找这种平庸生活中的意外之喜。 我看纪念没太听懂,其实我自己讲的也是迷迷糊糊。所以我又想了想,说:“你看,我跟你们说过那么多次我和程北庭迷幻的初遇,我说他的身上有光。后来再回想,你说这又不是极乐净土,他人这么烂又没死,怎么可能头顶还会有圣光呢,所以换个角度说,我觉得他当时身上有光晕,极有可能只是我那时眼屎没擦干净。” “但其实,有些事情很简单。”我偏过头,像说给她,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其实大概只是,遇见他之后,从前凭空浮想的言情小说,都变成了有迹可循。” · 在这里我要澄清一下,我跟纪念诉说我的心路历程之后,绝对没有料到她在听完之后如梦初醒般的给我来了个热烈的拥抱,也绝对没有想到她会在婚礼当晚逃婚。我以为这只有在电视荧幕上会出现的戏剧性转折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了我的好朋友,一位铁打的烈女子身上。 虽然试婚纱的那天我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因为一贯健忘的本性,我并没有太上心,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在婚礼当晚轻描淡写地留下一封“替我和段哲瑞说声对不起”就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甚至连我也没带走,让我这个伴娘真的很想在众人怒视之下找个地缝死一死。 离婚礼开场还有一个小时,宴请的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到场。我没有把这个噩耗告诉段哲瑞的勇气,只能嘱托已经气到快要原地发射的倪之长,自己就在门口仪态端庄的迎宾,以至于很多男方来客都把我错认成了新娘,一边笑着同我握手一边小声嘀咕,“这新娘子脑子瓦特了,结婚怎么穿着窗帘布?” 好问题,讲实在话其实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总之我一边尽量维持笑容一边呵呵假笑,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在母胎单身之际就被迫体验了一把结婚的痛楚。但我还没来得及收回假笑,眼角的余光就蓦然扫到一个人,即使在乌泱泱的人潮中戴着口罩,即使他不要脸,也相当的俊逸出尘。 他也在同一时间的恰好时机望向我,眸光微动。 我看着程北庭的眼睛,一瞬间不自觉的惊慌失措,然后笔直地站了个军姿,生硬地解释道:“我不是新娘子,新娘子是我朋友,我是伴娘。” 解释得语无伦次,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但程北庭今天心情好像不错的样子,敛去了前几天不欢而散的尴尬。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是我久别的笑容,徐徐开口:“我知道,怪不得段哲瑞叫我”他有些突兀的戛然而止,又换做礼貌又生疏的语气,“你好,我是段哲瑞的朋友。”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站在这里对我来说都是天大的惊喜,比煎蛋煎出了双蛋黄还惊喜的那种。但我的那颗不甘寂寞的小心脏蹦跶了还没两下,倪之长骂骂咧咧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让我的小心脏顿时回归原位,老实本分。 我和程北庭匆忙赶到化妆室,听到倪之长握着电话骂:“你是不是智障?” 还没等那头回答,她非常顺其自然地接话:“你就是。我还没见过哪个贞洁烈女子被渣男捅了一刀之后还巴巴地追上去嫌刀口不够深。怎么,国家给你立贞节牌坊了还是你发情期延后了?生活对你太温柔了你忍不住找点乐子是不是?没被折腾够还想趁年轻再玩把虐恋情深,行啊纪念,你可以,祝你早日血本无归。” 然后倪之长把电话一挂,一气之下就把手机从窗外扔了出去。我刚想感慨一声有钱任性,转眼她就略带歉意地回过头,冲段哲瑞说了句抱歉,有点激动,不如我帮你捡个尸体回来? 段哲瑞摇头说不要了。 也许是强烈的愧疚作祟,自打我进来起就一直不敢看他。但他这句略微喑哑的嗓音牵扯着我的眼睛,使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循声扫去。 我其实从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这样的表情。 他就那样端坐在椅子上,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倾泻无疑的嘲弄。不必涕泗横流的失态,也不必撕心裂肺的哭吼,原来悲痛欲绝有时候真的只需要一个低至冰点的眼神,就可知黝黑深邃的瞳孔里失却了久住的灵魂。 倪之长典型的嘴硬心软,最后还是横不下心,嚷嚷着要出去找她,别等下被卖了还帮人家出谋划策怎样被卖得更划算。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路子双也随即跟了出去,要我留在这里顾全大局。 我为段哲瑞感到愤懑和悲哀,但同时也很担心纪念。我了解她从来不是个随便的人,相比之下我更想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也希望她能给段哲瑞一个理由。 一个向来温顺的人究竟要用多大力气才能下定决心选择逃婚这种大逆不道违背世俗的事情,其实我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令人落泪的是,最后去大厅跟诸位亲朋好友宣布新娘子逃婚的重任就难辞其咎地落到了我的肩上。 在这里我要实名辱骂纪念无数次,因为我发现自从操心这个婚礼以来,好事轮不到我,破事倒是排排站。况且当我顶着一脸狗腿的笑容面对段哲瑞的父母之时,我的瑟瑟发抖丝毫没有浇熄他们的怒火,反倒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是以在这种千夫所指的境遇下,我除了跟个筛糠子般抖动自己娇小的身躯以及机械化的重复“真的很抱歉”以外,我没有别的选项。 场面一时间乱成一锅粥,又加之纪念的爸妈并没有到场,是以我被毫不留情面地推在众人审视批判的风口浪尖上,在被程北庭当众难堪之后,时隔多年又感受到了这种势单力薄的无助感。我以为自己经过两年的时间已经成长,可以在这种场面下摆出从容的姿态,然后行云流水般的一一回击,但其实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怂。而且这次本来就实实在在是我们理亏,就算天塌下来都必须给天来一个热情地拥抱。 然后我发现,像我这种怼天怼地怼四面八方的女孩,真枪实弹干起来其实是战斗力连五都没有的渣渣。 尔后在场面的一阵混乱中,不知道是哪位朋友太过激愤,操起酒瓶就往我这个方向砸。 我在学生时代躲老师上课扔的粉笔头早已练成了一身绝技,所以我躲得其实挺轻松,这一瓶子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反倒是程北庭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挨了一瓶子。我猜他本意可能是想来个英雄救美耍个帅什么的,结果一不小心弄巧成拙见了红。 但这下弄得我很紧张,一下子就急了,捧着他血糊糊的手臂发出了尖叫鸡般的嘶吼,在礼堂有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的效果。 然后本来喧嚣的场面也静下来了。可能是我带着哭腔的吼叫极其持久且有爆发力,一时间方才骂骂咧咧的众人都被我的绝技河东狮吼震慑住。程北庭露在口罩上方的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良久幽幽叹了口气,低声在我耳边说了句:“说你傻你还真不聪明。” 我没反应过来,其实我觉得他这种千里送人头的行为比我要傻。后来我才知道他并不是找虐体会一把凡胎接酒瓶的刺激,而是如果不接住这个顽皮的酒瓶,它就会给我身后的摄像机有力的一击,到时候我不仅讨不到好还必须掏自己的腰包算了,到时候我就用肾来偿还吧。 但我当时浑然不知,觉得他不称赞一下我的绝世武功还巴巴地冲上来碰瓷是一件非常神经质的行为。当然那些我都没空计较,我看着他的手臂都觉得很疼,一时间之前的尴尬和生疏都跑不见了,泪眼婆娑的场景据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程北庭也没计较他那只血淋淋的手臂,没等我抒情完就径直走到段哲瑞父亲的耳边小声说了点什么,段父的表情就跟表演绝活变脸似的陡然和缓了许多。 然后他面向人头攒动的来宾微微欠身说,“今晚感谢各位赏光前来。婚礼因新娘的身体不适暂且推后,还烦请各位见谅。”顿了顿,“礼金自然会悉数退回。” 他向来开口就有镇定全局的魔力。 我跑过去刚想向他道谢,他那一双眼睛透着些许嫌弃地望来,“请问这位女士,你在这里跟个电脑死机似的边哆嗦边道歉,展示一下你那能抖出节奏感的颤音,除了给那些想扔酒瓶的人壮壮胆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功效吗?” 不好意思,我真的一点都不感谢他的解围,一点都不! · 好不容易回到休息室,段哲瑞又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瓶白酒,整个休息室都弥漫着酒香。好吧,其实我觉得一点都不香,整个休息室都酒气熏天,地板上还躺着一个醉醺醺的伤心人。 我有些怜悯地走过去蹲在他旁边,看着他黝黑的肤色泛出浓重的红,眼角有几滴没有揩去的眼泪。那样干净清爽,笑起来像太阳一般的男孩,受伤的时候原来也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正当我感到造化弄人之际,他忽而边嘀咕着什么边伸出他颤颤巍巍的爪子把我扣到他怀里。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异性如此主动的肢体接触,所以一时间脑子在极速运转下有点卡碟。反倒是那边正应急处理伤口的程北庭反应比较快,腾地一下像小鸡般把我给拎了起来,让我真真实实感受了一把自己的体态之轻盈。 他皱眉望着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地上的段哲瑞先笑着坐了起来。 他倒满了两杯酒,笑得花枝乱颤,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但我很想用我匮乏的词汇来生动地表明一下他浑身抖动的那种姿态。我眼睁睁看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另一杯酒递给程北庭,说话的时候咬字不清,半天才勉强憋出了个“喝”字。 程北庭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没有犹豫就接下了那杯酒。 “她其实之前就跟我说想要分手,我不肯。”段哲瑞把杯子往地上一扔,玻璃在地面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在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开始说出他的故事,“我让她选择,我说会等她,不管她今晚来或者不来我都接受,但果然还是很难受” 我一直在旁边愣愣的没有说话。 他又说:“她肯定还是惦记着那个人,他到底有什么好?”自说自话又倒了杯酒,他眸光幽幽地望着程北庭,“兄弟,我们俩也待一起这么多年了,你告诉我一句老实话,你说,旧爱是不是就是比新欢要好?”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程北庭,说实话我也有点想知道他的答案,但他只是目光一瞬间的飘忽,却坚定地不说话。可能是酒精的气味有点上头,那一下我特别想撬开他的牙关然后指着他的脑门,用经典剧目情深深雨蒙蒙里头的口吻撕心裂肺的抓着他的领子吼,“你说啊,你倒是说啊”!但我还是守住了自己难得的矜持,因为我清楚自己没有那样的身份。 回应的是一片死寂。正当我以为这段对话已经告一段落没有后续的时候,程北庭突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还是脑袋短路烧糊了,非常豪气地把杯子里头的白酒一饮而尽。然后他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些微微的无奈。 他说,我没有新欢。 · 我们之后合力将醉的胡言乱语不省人事的段哲瑞像哄孩子一样哄睡了。说是合力,但程北庭也就负责在旁边欣赏一下我哄人时的英姿。做人真的很难,我作为母胎单身今天不仅迎宾送客还要哄男人,除了表示对服务业从业者深深的敬佩以外,现在我肚子里只有一堆脏话。 把段哲瑞送到他的公寓之后,我对于要不要继续搭乘程北庭的便车有作为单身女性一瞬间的困惑。但很快这种困惑就跟上了快艇似的一溜烟跑了,因为我穿的这条窗帘布没有口袋,我也没有带包,那不争气的手机也在电量耗尽的边缘试探徘徊,是以身无分文的我在他还没有开口示意之前就非常乖巧地先上了车。我怕他觉得不好意思主动提出送我回家,所以我用行动充分暗示以示友好。 他果然心中还是残存为数不多的一点人道主义关怀,但一路上气氛低至冰点,车速极快,颇有杀人寻仇的氛围。我决定用我的七寸不烂金舌来化解这种尴尬,于是支支吾吾地憋了半天,憋出了句:“你好快啊” 那一瞬间我想低头用下巴锄地给自己挖个洞。 话音刚落,他握住方向盘的手猛地一僵,我那时特别害怕他一个闪电漂移把我从副驾驶上甩出去。但他只是跟帕金森似的手抖了一下,然后低声笑了笑,“邱筱筱,你这样我会控告你人身攻击的。” 他的低笑在夜风中显露出具有蛊惑性的温柔,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被蛊惑了。于是我嘿嘿笑了几声,胆子也肥了些,一口气不带喘的说了一大堆美妙的废话,但其实主旨大意就是道谢和道歉,并且显出我十分有涵养的慰问一下他的伤口。 他顿了好久没说话,我十分怀疑我说这么一大堆他根本没怎么听进去。沉默良久,他突然问了我一个十分没有营养的问题。 他问,如果今天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几乎是没过脑子的回答:“每个人都有拒绝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但不应该建立在伤害和让别人难堪的基础上。”但说完这句话我觉得不大妥,上天作证,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没有想针对谁,也没有意有所指的弦外之音。然而我身侧的人着实停顿了许久,我决意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改掉他说话大喘气这个毛病,没病的人都会被他活活憋出心理疾病,这样对身体不好。 深夜的马路上没什么车,连夜风在空落中好像也有回音。正好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车缓缓停下,一片阒静让人有些心神不定。 他偏头望着我,笑了笑说,“我现在也这么觉得。” 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接着说,“不过你现在不应该和我道歉,而是段哲瑞,该道歉的人也不是你,是你的朋友。” 我讷讷地点点头,“其实我有罪的,婚礼之前纪念就找我谈论过一些事情,很有可能她今天逃婚真正下定决心就是因为我的妙语连珠在无意中启发了她” 他笑:“如果不是因为早就有所动摇也不会走投无路来找你,所以这件事情怨不得你。” 我为他突如其来温柔的宽慰深受感动,但回想这句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能是今晚月色正好,夜风太过温柔,可能是刚刚一阵酒精催眠让我突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总之我在朦朦胧胧之间没经过大脑过滤就突然问他一个我前段时间就一直想问的问题。它就像一颗种子刚刚萌芽,总挠得我心里痒痒的,不问出来总有些不适意。 我偏头问他,程北庭,前几天刚见面那会儿,你还记得我吗? 他眸光不经意的扫过来,眼睛里还是我看不懂的情绪。好像似曾相识,又好像很陌生,又好像,其实什么情绪都没有。 然后他说:“我一直记得你。” 那一瞬间我突然眼眶热乎乎的,觉得自己特别可悲,可悲到自己马上绷不住要哭出声来。 因为他轻描淡写最是无意的一句我记得,在我耳边就自动经过层层好几道加工,然后变成了,“我还没有忘记你。” “我没有忘记过你。” “我还常想起你。” “我还想你。” “我想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普希金有首诗写得好,他说:“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我将这首诗奉为圭臬,因为我被生活不单单是欺骗,简直是诈骗,所以我不得不用这首诗聊以自/慰。虽然这种信仰它本质上和封建玄学没什么区别,但我姑且将生活的高频率忧郁理解为上天对我艺术情操的滋养。 在生活亲妈般贴心的呵护下,我这段时间过的着实不太平静。说不平静还是比较含蓄的说法,这段日子我的生活就像开了二十倍加持外挂,地狱难度堪比盘丝洞挖矿升龙道修仙,按照这个故事剧情的走向,我觉得再过不久我就应该内裤外穿拯救世界。 但也不全都是坏事。 实习阶段告一段落,我终于得偿所愿领到了正式员工的工资。当然,像我这种有鸿鹄之志的五好青年眼光自然比较长远,转正是我人生路上浓墨重彩的一个折点,说实话就算它没有工资我也心甘情愿以上都是我妈远隔千里给我强行灌下的辣胃毒鸡汤,我就这么装逼玩一下,别当真。 不过真正的好消息是,因为我和肖环在实习阶段的出色表现,周导心生宽慰,在某一次聚会打牌连续胡好几把之后,一高兴就把我们举荐给了他的戏友兼牌友,隔壁明星真人秀综艺的总导演,黄导。 黄导人如其名。当然,我没这个狗胆说他心术不正,他是一个看狗比看女明星温柔的正直好人。我说的是他在业内享有能用一张嘴给你公开处刑的盛名。在他泯灭人性的语言炮弹下,被他不喜且羞辱过的明星基本上全黄了。 但作为明星真人秀综艺的金字招牌,他的节目在业内还是有着极好的口碑。能被这种级别的导演垂青是件难得的幸事,所以我一时激动就开始头脑发热疯狂剁手。我这人有这个毛病,凡是都比较鲁莽冲动,脑子一热起来不管后果。虽然事后我也没真缺哪只胳膊,但这次购物狂热让我一下回到改革开放前,不禁滋生出了想把自己打包冷冻邮寄给我妈的想法。 · 在去新节目组报道的路上,我大致翻阅了一下这个真人秀的企划。纲目条例写的都很清楚,简要概括一下,就是常驻嘉宾六人加空降嘉宾两人,每人分别饰演不同的角色,每个特定身份都有不同的信息,在活动场景也会有不同的信息散布。而在信息的完善中,会发现这其中的角色里有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多余的人”。 这个人或许是在原故事里本应已经死亡,又或者身份可疑的角色,总之能成功找出这位嘉宾即算获胜。 所有的信息能够拼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我们这段时间零零碎碎的写过一些剧本,然而目前所有的故事中,只有最后关于学生时代的故事尚待完成。肖环事先告诉我,可能这个节目组最需要有我这样不怕死的菜鸟编导挺身而出身先士卒,去黄导那里率先奉上一血,并接受一顿不带脏字的人身攻击。我觉得他高看我了,我一般都是混在团战里面顺带抢人头的那个,摸到狼人牌开口就是“我是一头好人”,就连吃鸡看到敌人的瞬时反应,也一般是躺在地上装死 不过在一大堆异常生涩辞藻的拼接中,我一眼就看到了程北庭。 说不上是喜是忧,自那次婚礼闹剧之后我们就再无什么联系,生活的轨迹还是按部就班的按照预定前行,甚至于现在还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不过这些都不算特别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个故事的拍摄场地在明泽中学。 想想那是块吸纳了我所有少年意气的风水宝地,难免有些惆怅涌出。前几天我刚翻出了自己那本古董级的自传小说,思考良久后,我估摸着这些年少时候相伴的人,要是再不动手就全跑了这话听起来有点瘆人,但我思忖良久,还是决定重新做些修改,然后发布到网上。 少年时代的墓志铭,石沉大海,好歹它也曾经存在。 · 我跟肖环的搭档孽缘还没有结束,所以他一早就在电视台大门口,泪眼汪汪地对我敞开了他热情地怀抱,我对此表示感动到有点想吐。 今天上午只是在会议室进行一些节目内容的探讨。我们两只菜鸟进组进的最晚,节目前期的准备都没参与,自然也只有在旁边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的份。 电梯急速上升。肖环凑过来小声说:“我这几天打听了一下我几位在黄导手里待过的师兄,他们告诉我,要小心。”说完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据说这位黄导,特别喜欢在开工前聚众像搞传销一样喊口号” 然后电梯门打开,我们两个战战兢兢地挪步到会议室的门口,手刚放在门把上,就听到里面音量堪比生化武器的怒斥。 “别给你三分颜色就给我开染坊,给你个盘子趴着你就把自己当盘菜!”那是跟周导的同款戏腔,我估摸着就是黄导本人了,“真人秀如果拍成你的脱口秀,就好比白蛇传的主人公变白蛇,神雕侠侣主要拍雕,你以为我们在拍走近科学还是动物世界?你别给我喧宾夺主,我叫你自由发散你还真当是自己的主场了?” 乖乖,不愧是文化人,骂起人来很有蜘蛛侠大战葫芦娃的气势。 “门口的,进来,都站这了还玩什么偷听,以为自己拍窃听风云啊。” 我和肖环垂着头默默缩了进去,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要知道我们两个就是因为相同的怂包气场所以才相见恨晚,成为了没有默契但实在是不想单飞连累旁人的生死之交。总之我们两个带着狗腿的笑容冲已经落座的诸位前辈示好,首先撞见的就是黄导那一张没什么表情却自带杀气的脸。 简单的自我介绍和问候之后,我们在角落的位置乖乖安静如鸡。 “新人听好,我的节目可以允许你们适当的自由提议,但前提是在你们清醒的情况下,给我在脑子里想清楚了。”黄导这句话没有戾气依附,但总听的我背后凉飕飕的,“一二期的拍摄暂定在月底开工。不过考虑到最后两期是在名校明泽中学拍摄,拍摄机会很难得,现在又正好是学校放暑假,所以今天先去踩一下最后两期的场子。有谁是那里毕业的?” 上天作证,我是个有勇有谋乐于奉献的人,奈何我的狗爪在这一刻真的很不争气,这种时候就是死都抬不起来。 “很好,那就邱筱筱和肖环了。”黄导头都没抬一下,“你们两个是新人,这样乐于表现是好事。等一下去领拟定流程安排表,今天下午去那里确认一下场地。” 还没等我忙不迭地表演小鸡啄米式点头,黄导又突然抬起头,那张看起来不像人类的脸露出了类似于笑一样的表情,然后说:“哦对了,我还没提醒你们,在我的手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要犯错。不然,我会把错误和犯错误的人一起解决掉。” · 抱着“一旦有闪失人生就结束了”的心情,我和肖环基本上在散会之后分秒必争,腿脚并行一路狂奔,来到了我的母校明泽中学。 但黄导到底失算,只要是学校,就不可能有没人的时候。明泽的初中部和高中部紧挨在一起,暑假补课的学生此时还在上第四节课。 我记得因为明泽紧挨着教育局的副楼,这几届生源又严重超标,所以高二高三人数偏少的文科班就统一囚禁在了这栋副楼里。一来解决了超标问题,二来教育局霸霸的地盘,就算嚣张到边吹唢呐边上课,也没人敢管。 肖环细胳膊细腿的不禁跑,在一路狂奔之后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在我再三表示就算他咽气我也绝不会舍己为人的人工呼吸之后,他顽强的求生欲还是让他勉强活了过来。一进学校,他就感慨了声:“你们学校这个装修,还挺,挺严肃的。” 我睨了他一眼,“你想说像灵堂就直说吧。” 因为独特的装修风格和学校大多数学生“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突出表现,之前我们学校就广有“明泽太平间”的江湖戏称,我们也一度被外界称之为丧尸军团。不过这么想想,高考一毕业我爸妈就如蒙大赦当晚卷铺盖回了老家,我虽然还是在这个城市读大学,明明有时候甚是想念,但回来的次数寥寥可数,实在算不上多。 · 在检查到第四个场景的时候,肖环眼看快要手工,提议一起去食堂吃中饭,被我无情的拒绝。 我:“我们学校的饭菜你知道有多难吃吗?你还不如吃我做的。” 肖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筱筱,说实话,盘子比你做的菜好吃。” 正当我抄起家伙准备跟他决一死战,我高中的英文老师不知道从哪里从天而降。他还是没怎么变,带着副黑框眼镜,隔着老远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于是立刻收手摆出了温文尔雅贤良淑德的乖巧姿态,做作到在旁边的肖环度以为我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 聊了几句,他最后笑着调侃,“真快,连筱筱都有男朋友了呀!” 我边摆手边摇头,觉得再来一阵风刮过我就可以原地旋转跳跃,“t一ny老师,我一直到现在视力都很好的,我觉得做女人可以不要对自己这么狠。” 肖环在一旁敢怒不敢言,脸硬生生地憋出了七彩色。t一ny老师呵呵笑了两声,倒也没多打趣,又说副楼那边的学生已经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如果有空我们可以去看看。 我其实挺想去的,但我这人比较容易伤感,文艺女青年就是有这样那样的不便。肖环倒是兴致很高,反正手里头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也不急着交差。一路上我们一直感慨t一ny老师的势力范围居然从理发店扩展到了教育业,让我们不无为世上千千万万t一ny的业务能力咂舌。 副楼那边原本是教育局的地盘,也没做教室设计,所以走廊两端的教室是并排的。这一度给当时的我一种讲台上的老师在和隔壁班的老师唱二人转的错觉,偶尔开窗的时候时机掐的准,还有效果不错的和声。 我当时的座位很好找,就在最左边临走廊靠窗的位置。而我对这个位置那么情有独钟,誓死不可挪屁股,无非就是因为走廊的另一边靠窗,坐着的是高二分科之后,实验班的程北庭。 一条走廊的距离,横亘了我整个青春。 我坐在当时的座位上十分伤感,指着走廊那头冲肖环说,“那里,坐着我曾经喜欢的男孩。” 然后肖环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盯了一会儿,旋即偏过头来看我,一本正经地语气让我确定了他没有在恶意搞笑,“筱筱,那里是空气,什么东西都没有啊。”顿了顿,他突然夸张地捂住嘴,“莫非,莫非他已经去世了,冒犯了,我事先真的不知道” “肖环,你这阅读理解能力到底是怎么当上编导的?乖,你还是去角落里喝qq星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由于节目最后两期的故事迟迟不能定稿,趁着午自习的空档,我和肖环并排坐在空教室里,像高中生一样咬着笔头构思剧情。 “学生时代嘛,无非就是考试成绩,闺蜜反目,同学撕逼,以及一个喜欢的人。”肖环在旁边悠闲地打了个哈欠,“你们明泽不是名校吗,就搞个大新闻,让某位同学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想要自杀。” 我白了他一眼,“我觉得都不用广电和黄导出马,你马上就会被我们校长雇杀手横尸街头。” “这么恐怖”肖环咽了口口水,“最近不是同桌之间朦胧的感情很受欢迎吗,我们写一对同桌的朦胧恋情。” “这种你一句话就能完全概括的故事,空气听了都只想安静。” 然后被接连驳回的肖环蹲在角落里种蘑菇去了。其实我很同情肖环,我经常认为他可爱的小脑瓜里清奇的脑回路堪比九曲回肠,如果以后他成功晋升成为了编剧一定会创造出一部名垂青史感天动地的雷剧。当然我没有资格说他,我俩五十步笑百步,若这部雷剧真诞生了,我也一定会带着我的神作奋起直追争取在被喷的路上青出于蓝。 “肖环,这么说吧。”我清了清嗓子,决定展现一下我如水般的女人味,温柔地安慰一下他,“虽然我们在电视剧里经常看到同桌之间相爱相杀日久生情这样的桥段,但现实生活中,你可能跟你同桌关系十分普通,甚至时间一长你都记不清他到底是王老吉还是加多宝。” 肖环:“比如说?” “我现在就记不清我的同桌的名字了,只记得姓季,反正上学那会儿我们都叫他眼镜。” 肖环沉思半天没说话。我猜想他一定是被我十分有力的开导说服了,让我不禁因孺子可教也而感到十分欣慰。结果好半天他才抬头,说了句:“你确定你这种类型,真的可以当做少女的普遍情况一概论之吗?” 我瞪他,“人家少女是少女,我难道就是狗屎吗?” “不,你是屌丝。” · 我没有办法跟他在空教室决一雌雄,一是我认为这是打娘胎时就由染色体决定的,没什么决斗的必要,二是肖环那颗八卦之心犹如雷达一般蠢蠢欲动,在我卷起袖子之前就把我拉到一边,看隔壁实验班的教室里一对少男少女并排坐着,青涩含羞的脸庞,模样十分美好。 “我滴个龟龟,小样,还想逃脱我的千里眼。”肖环把我抓到角落,露出异常邪佞的表情,“快看,那边那对小年轻,拍照拍照。” “拍你个天王姥姥,小年轻谈个恋爱你都管,你是教导主任吗?”我白了他一眼。说实话我不止一次觉得肖环更适合做娱记狗仔什么的,说不定名头会比天下第一娱记更盛,成为上到某男明星私生子可以凑几支球队,下到某女明星拉屎用几张纸都了如指掌的宇宙第一毒瘤肖环,做编导实在是屈才了。 不过这种少年时代青涩的恋爱的确久违,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隔壁实验班教室的最后一排着实坐着一男一女。男孩坐在那里垂着头认真刷题,女孩也低着头在做试卷,不过笔尖晃动的频率要比身侧的男生稍慢一些,偶尔会偏头偷看旁边的男生一眼。 盛夏午后微暖的阳光,很是美好的画面。 · 我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候已经高二分科,也是这样一个午后。大多数人都选择回寝室睡午觉,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 因为几次考试成绩下来的排名实在惨不忍睹,我中午只能靠着鸟巢哦不,是雀巢咖啡吊着自己一口仙气,向家长学校的恶势力低下自己骄傲的头颅,在数学和文综的题海里抛头颅洒热血。偶尔一连串的红叉打累了,我不仅思考自己在学习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去学个游泳,不然老师带我们不管怎么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我都只有被淹死的份。 尔后我发现,这个学不学游泳没什么关系,因为在知识的海洋里,我居然是条淡水鱼。 这个时候唯一的心灵慰藉,就是在身心俱疲的时候偷瞟一眼我的左边,隔着一条走廊,另一个在题海里醉生梦死的五好少年。 我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觉得程北庭绝非凡人,因为他可以长时间静坐刷题闷声不动地长达八个小时,木然到与手里的题目合二为一,我一度以为他是个脖子上有玉佩的仙子。等到后来他告诉我我才知道,他偶尔也会休息,只是养成了可以坐眠的习惯,于是这变成了我学生时代继空手接粉笔和梦里握笔看卷之后,最想掌握的一项技能。 但我的偷窥生涯中也出现过一次的断层。 那时我在经过对地理的一场大屠杀后心底蓦然生倦,又在半个多月的咖啡摧残下诚然体力不支,恹恹地趴在桌上。我想我不能哭,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大不了,我还有无限光明灿烂的明天! 但说实话我还真看不见,我其实只想说,这他妈什么狗屁人生。 然后这个时候,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前一隅透过窗户的暖光。 我带着一副司马表情默默抬头,猝不及防撞进我一直坚持不懈偷窥目标的那双眼睛里。 他蹙着眉,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其实这个时候我和程北庭的关系经过一年的调和,也算是普普通通的熟识,但因为先前并没有他主动找我的经历,所以这一次他一声不吭的突然上线还是在我已经沉没的心脏来了一次小型地震,比那一次我偶然看到班主任贴着玻璃窗玩自拍还要惊悚一百倍。 他摆出一副我很想挠他胳肢窝的臭脸,然后闷闷地问,你这十分钟怎么回事? 他这人说话年轻的时候喜欢装深沉,老了就真的变得深沉。我一度以为他只在跟我说话的时候才恶意装酷,后来我发现他这副仿佛来自西伯利亚的清冷语气和惜字如金并不针对我一个人,所以在我的少女时代里,我养成了一个好习惯:不懂就要问。 于是我乖巧地回答:“你在说啥?” 他又重复了一遍,于是我又问了一遍。 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长舒了口气才勉强压制住心底的不耐。我以前就知道他这人耐性不太好,年轻人火气大,所以聪明如我一直都只在他忍耐的边缘试探,偶尔会在这条边缘线上活蹦乱跳,但从不会逾越雷池一步。 所以我抢在他前头先一步问,你指的什么? 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忽而视线有些飘忽地说,你这十分钟没偏过头。 我那个时候反应比较迟钝,很明显没有抓住重点,所以并没有烟花在心底嗖的一下绽开也并没有脸上腾地一下飞起两抹红云,反倒是很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后脑勺,然后钝钝地说,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看你啊。 他一本正经地说他不知道,他一直认为我偏头是在研究一天不同时候的光线位置变化,因为这是地理里头的一个重点,可能需要实物才能更好的理解。于是我在不打自招之后愈发恼羞成怒,实名辱骂了他一百万遍“有病”。当然,我还没那个狗胆,一切不满都只敢在窝内心戏里。 不过故事还没完,在我卡壳不知道怎么接话茬的时候,他顺手拿起了我那本伤痕累累败绩满满的地理必刷题。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这个故事最后变成了一个十分励志的故事,因为我实在是没想到向来惜时如金的程北庭居然肯花他宝贵的午自习时间来给隔壁平行班的差生讲题。虽然我在一瞬间怀疑过他很有可能最近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要用这种方法积攒德行弥补过失,但因为他的表现实在很不优秀,在我错的每一个知识点上他都要极尽毕生所学词汇来羞辱我一番,所以我马上扼杀了这个想法。我想那些他讲过的错题,就算我车祸失忆撞成小儿麻痹老年痴呆,哪怕是世界末日星球大战,化成灰都还会记得。 · 然后时间归位。 那边的少男少女还在跟习题进行持久抗战,我推了推在旁边跟蚂蚁玩得正欢快的肖环,中肯的说:“我觉得那个男生不喜欢那个女生,别看了,闹心。” 肖环又眯着眼睛看了看,然后摇头,“我觉得是两情相悦啊。” “我有经验的,这种实验班的学生一般都要成绩没异性,而且你看那个男生,表情一脸抗拒,哪里有一点情窦初开的样子。” “男生的喜欢表达的有时候很含蓄的,,很多时候都口嫌体正直。”肖环很不屑地瞟了我一眼,“你看你看,两个人手牵上了!” 我定睛一看,还真是 虽然表示不服气,但事实胜于雄辩。我刚想搬出来一套诸如可能他被某种如果不牵手年级排名就要下降一百名的魔力控制,又或者他受到了如果不牵那个女孩就会断子绝孙之类的诅咒,但肖环马上又接了句,“连明泽这种名校都有恋爱的啊,啧啧啧” 他这话说的我很不舒服,尤其是他后面那一连串的啧更是点燃了我心中暴怒的圣火。我一脸不爽地抱臂看他:“怎么,名校就不配有享受青春的资格了吗?我跟你说,你这种思想已经不只是落灰级别的了,简直是雾霾级别,也就放在我姥爷那一辈行得通,不然你还想梦回1900不成?” 肖环在我的口水炮弹下连连求饶,说他错了。 “错哪了?” “不应该把心里想的说出来。” 于是我决定秉承着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原则宽恕他的嘴拙。 又看了一会儿,我愈发觉得不对劲,我记得我们明明是来干正经事的,怎么最后沦落成偷偷猫在墙角看小年轻谈恋爱了? 这么想着我拎起包转身就要走,临走前还不忘感叹一句,“肖环,如此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我居然和你待在一起,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彼此彼此。”肖环深吸了口气,“邱筱筱,你说我现在跟你势不两立还来得及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我俩在马路边转了半天也没捡着钱,于是我决定跟肖环就此分手,纠正一下,是分别,这样说的好像我们俩有过一腿似的。 在等公交车的时候我恍然想起明泽旁边有一家备受我青睐的包子店,于是我转身决定去体会一把学生时代的无上美味。暑假是淡季,人不多,那家包子店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它昂扬的姿态就好像店铺老板不管春夏秋冬都会不倦地在电脑里放婆媳剧一样执拗。 店铺前面站着唯一一位顾客,大夏天却全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好像生怕自己的美貌吓着路人似的,我看着都替他捏把汗,总觉得身上莫名的痒。 但我这个人向来不以貌取人,我觉得在关注人家的样貌之前得先看一下自己的外貌。想我今天在外跟亡命徒般在外奔波了一天,汗把脸上的粉底液涮的都能当墙漆用,所以我实在是不好吐槽人家的个性穿着。于是我只是安静地在他后面排好,等着不知道去哪里流浪的老板回家。 但站了一会儿,我一直感觉前面的这人在若有若无地往后瞟。 我估摸着我的花容月貌应该还不至于吸引人到这般田地,是以我抹了把脸,确认眼睛鼻子嘴巴还完好无损地长在原位,脸皮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厚实。在我想出诸如这人可能很久没见过女人,或者我脸上的肤色不均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力等一系列可能性后,反倒是站在前面的那位朋友先弱弱的唤了声“小姐”。 我说我不是小姐,我是有正经工作的,虽然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但麻烦你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 然后他顿了几秒,声音里带笑叫出了我的名字。 ·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挺玄乎的。比如说我绝对想不到我在累到差点去世的危急情况下还有闲情排队买包子,更想不到我买个包子还能中奖碰到老同学。 介绍一下,这个穿的仿佛某教教徒裹得仿佛见光死木乃伊的朋友,就是我在上一话提到过的老同桌,江湖人称“眼镜”。 但当他像个羞涩的黄花大闺女轻轻扯开面罩之后,原谅我纵然我撬开我的脑颅仔细追溯,我也对这张清秀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比我还女人的精致面容没有任何印象。 “你是那个眼镜?”我几乎没过脑脱口而出,但考虑到人家现在没戴眼镜了,叫外号终归有些陈旧,“你什么情况,那个脑袋不好用吗?你怎么换头了?” 他淡定的点点头。我在此刻终于与他确认他是对的人,因为他并没有被我的三言两语所震慑。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讲话。”他笑了下,“我在脑内构思了千千万万种重逢,偏偏没想到我们重逢口味这么重。” 想想他之前都是厚厚的眼镜厚厚的刘海,总是缩在座位上,基本上在班上存在感为零,我对他这么多年出落的如此水灵而感到欣慰。虽然我之前一直认为漫画里面摘下眼镜换个造型就变帅哥的剧情是不存在的,但是事实证明是我的短见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不然你看看人家那五官,啧啧,跟堆积木似的我其实是想说它立体。 不过他精致的五官也无法掩饰他朴素的智商,我十分怀疑他的脑硬盘极有可能也跟着一起进行了格式化。因为他突然冲我挤眉弄眼,然后说,“你看我之前一直受你照顾没啥好报答你的,不如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请你吃包子怎么样?” 等等,我怎么不记得他之前走的是这个风格了? 我中肯回答:“不怎么样。先不计较你突如其来的骚闪了我的腰这笔医药费怎么算,我也不计较你用词有什么问题。你觉得用肉包子打我我会感动吗?我又不是狗!” 然后他哈哈仰天笑了笑,我觉得他的笑声很像电视剧里的反派,总之挺智障的。 还没等我们怎么叙叙旧,店长就从里屋冲了出来,我姑且称他为他挥着翅膀的女孩同款,美名其曰挥着砍刀的男孩。但不管怎样我都被他这个华丽登场弄得有点血压高,想了半天实在也没想明白卖包子到底什么地方需要用到砍刀。眼镜倒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冲着老板微微一笑很倾城。 在我再三发毒誓绝不觊觎他的美貌之后,我提议晚餐去哪里一道叙旧。他估摸着和我孤男寡女有失清白,只笑着说不久还会再见。 所以说人生如戏全靠偶遇,这句话一点都没说错。 · 我在回家象征性的滚了一圈之后,晚上又马不停蹄陪我的好姐妹聚餐,原因是我们收到了来自遥遥彼端另一位铁血义胆的姐妹纪念的来信。 心中寥寥几笔带过了她的近况,只说她目前在内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风吹草低见牛羊,叫我们勿念,却只字未提逃婚的理由及这一路与谁相伴。于是我们三个按照老规矩在大排档借着酒劲说些胡话,倪之长使劲骂纪念大猪蹄子大花腰子,总之我们吃啥她就骂啥,骂的很应景。 然后我们怼天怼地怼累了,就只好趴在桌上装死。 路子双提议:“我们去打耳洞吧,我看办公室的老师打起来都很好看。” 我否决:“那个一般因人而异,像你这种傻孩子打脑洞比较合适。” 她瞪了我一眼:“邱筱筱你舔老鼠药了吗这么毒?” 我耸肩:“脑洞也别打了,我怕商场发水灾,我想多活两年” 倪之长在旁边笑得像朵风中摇曳的霸王花,一度让我以为她快要岔气,成为建国以来第一个惨遭好姐妹毒手笑死的女孩,实在是罪过罪过。笑了很久,她突然又倒了杯酒,很是伤感的说到:“你说你要是对程北庭说话的态度有这一半的出息就解气多了。”然后她把酒杯推到我跟前,“别学你的好姐妹,都被人卖到内蒙古去草原上放羊了,这种爱好渣男的嗜渣综合症是病,得治。” 我没好气地冲她努了努嘴,“朋友,我们都彼此彼此。” 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开玩笑,反倒有点严肃地问我和程北庭最近有没有交集。我如实回答最近有一款一起合作的节目。话音刚落,在一旁一般不大说话的路子双反倒先一步握紧我那一对像淋了酱汁的鸡爪说,你别再信那些偶像剧和言情小说了,清醒一点啊邱筱筱,你忘记人家两年前怎么对你的了吗? 然后倪之长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有些东西没办法控制,但算我求你,不要喜欢他了,真的。 · 那天晚上我醉醺醺的回家,迷迷糊糊回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天。 大学头两年,我还是在追程北庭的这条路上越挫越勇勇往直前,不管旁人教我如何女追男在勇猛中不忘欲擒故纵的矜持,然而我倔强地坚持不用任何传说中的套路,以一颗纯粹的心每天都巴巴地坐十站公交去千里送人头我每次跟人家这么说,我都觉得自己马上将登上感动中国。 这种生活持续了两年,直到大二期末那段时间,它才极速变质。 原因是那段时间大我一届的师姐敖娇——这是个叫起来极为顺口的名字——告诉我最近有投资商在找优良的剧本改成电视剧。我那段时间少年意气有些膨胀,有一颗极度想将自己的作品搬上荧幕的热切之心,是以那段时间应酬变得频繁,跟各种油腻大叔周旋的身心俱疲让我去程北庭他们学校的频率一下锐减。 事情一开始踏上奇异的轨道的时候,当事人往往都浑然不觉。 这期间院里自然有不少流言蜚语肆意。我向来有把事情越描越黑的本事,所以时间一长也习惯不去在乎这些。但是譬如当什么“新闻传播学院的那个邱筱筱深夜约会某某集团总裁”的这种稀奇古怪的新闻跑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想说,我谢谢这位造谣者这么看得起我 大二期末最后一门的时候,我在累到眼前都是马赛克的情况下还是决定跨越空间上的距离去给程北庭送饭,一路上我边为自己贤良淑德感到欣慰,边感慨程北庭究竟是上辈子拯救了几次世界消灭了多少妖孽才能有我这样勤劳能干的追随者。 但说实话,他看到我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我笑得愈发乖巧了一点,这是我近几天应酬学来的化解任何尴尬的标准微笑。他没接过我手中的饭盒,也没正眼看我,只冷淡地问我期末考试考得如何。 我向来是对考试麻木的学生,只想着快点一起吃饭,是以我只是含糊地随便应付了几句,笑笑说期末考试什么的都不重要。 然后他突然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我,我很长一段时间以为那一瞬他被施了什么邪术。 然后那段魂牵梦绕我两年的生硬语气和极尽恶毒的话又一字字地钻进我的脑袋里。他说,邱筱筱,我忍了你五年了,这已经是我忍耐的最大限度了。你对我来说也一点都不重要,请你自重。 他说,不好意思,我现在看到你,只感到恶心。 · 后来这段视频不知道被哪个好事者传到了我们学校的论坛和微博上。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 很长一段时间的麻木让我差点忘了那种憋屈的古怪感觉。就像你一直宝贝着一张游乐园的入场券,总想着什么时候有空了一点要去尽兴地溜一圈。可真的当你有时间之后,你才恍然发现,那个游乐园早已经变成了一条商业街。你一直视若珍宝的不过是一场空,忙忙碌碌最后其实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因为这几年来看作习惯的奋不顾身,才让我差点忘了,我其实很怕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在全体工作人员以“今天不被工作当孙子,明天断子绝孙”为宗旨的顽强拼搏之下,我们很快就踏上了这个节目第一二期录制的征程。在此期间我因为终日的忙碌使得额头上光荣的长出了五子连珠的痘,我美名其曰青春奋斗的勋章,但肖环背地里诬陷我这是在黄导那里受气过多所留下的后遗症。在他背后不顾情谊地构陷我被抓包之后,我严厉地指责他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我这明明是因为在敢怒不敢言的长期压榨下才有的浴火重生。 · 第一二期的录制在一个沿海的一个岛上,所以下了飞机之后不可避免的就是要坐船,同样不可避免的就是我数十年不变的晕船。 考虑到黄导今天比往常的可怕程度起码高出一个大气层,而我对着大海呕吐的样子实在很不美丽,肖环第一次分外愉悦地主动对我提出帮助,他认为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是治疗呕吐的有效办法。在被黄导丢到海里喂鱼的威胁之下我勉强同意,虽然他的力道实在是不像诚心想要帮助我的样子,那力道更像是要取我的狗头。 不过还有一件更惊悚的事情,那就是我在随行的这一批人中间,还看到了终于不再像个粽子的眼镜。 “你说季栎啊。”肖环一边死死扼住我命运的咽喉一边跟我解释,“你这脑子是从远古时期运来的吧?他是那个最近很火的网络选秀出道的,最近流量好像特别高的偶像。” 我像听到了什么鬼故事,痛苦的发出尖叫鸡一般凄厉的声音:“什么东西?那个长得比我还女人的季栎?偶像?”然后我猛咳了一下,这一咳让我感觉我的肺在身体里和船一起摇摆,“现在的汉子都这种胃口?” 肖环在掌握我生杀大权的情况下,对我扔来了一个很明显他不想活的白眼,“你又不是美人鱼记忆只有七秒,连同桌的名字都能忘” “是啊,连相亲相爱两年的同桌名字都能忘,多么令人发指。”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本应该坐在隔壁船舱的季栎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骚包笑眯着眼睛横空出世。不过我觉得他这样不妥,首先他这么王熙凤的出场却没有汲取王女士那笑声的神髓,其次我觉得他这个笑容不好,很欠扁,会激发出我想犯罪的原始欲望。 他指着我,“所以是现在是要掐死邱筱筱我们第一二期拍的是杀人案?”然后他突然很夸张地捂住嘴,“天呐,多么良心的节目组,我们居然要用真人尸体吗!” “尸体你妈!”我一爪打开扣在我喉咙上力道越来越大的大猪蹄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比我奶奶去做女团还不能接受,你怎么成偶像了?” 他耸肩:“那个时候有个机会摆在我面前,然后我就珍惜了。” 我叹气:“机会果然是给有毛病的人准备的。”然后我拍了拍旁边肖环的肩,“姐妹,出道吧,我允许你单飞!” 我边这么说着,肖环边用一种被渣男背叛的眼神瞪着我,流下了法式眼泪。 船舱中笑声牵扯着日光,水面粼粼漾开波纹,折射出裁剪略显不规则的浮光。这样的插科打诨与平常别无二致,我以为这是迎来阳光灿烂的日子的前兆。不过一般来说,我以为的以为都是我以为哦,这糟糕的台词。 · 天有不测风云,英雄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更何况我邱筱筱只是一介动笔杆子的莽夫。是以不知道我最近做了什么错事遭了天谴,我迎来了今天第六次被黄导的召唤。 “你是季栎的f一ll一 pd,就要对他的每一期角色负起责任。你知道你下期的剧本写的逻辑有问题,就要主动拿回去重改。”黄导揉了揉太阳穴,那个手劲让我十分害怕他一不小心把他的脑袋戳穿,“我都不敢发火,怕把你这个草包烧着了。我记得也是你交的最晚,你最近怎么回事?” 要知道像我们这样良心的真人秀虽然会给嘉宾自有发挥的空间,但总还是会有个大概的剧本方便我们炒节目的话题和热度。然而很明显我在这一方面都还没入门,用类似于鬼上身之类的借口也只会加剧我被扔到海里自生自灭的风险,所以我只是垂下我的脑袋,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听训。 被骂的不知天南海北之后我茫然地走出那一片魔鬼地带,余光一瞥,一不小心看到了这几天扰的我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程北庭,以一种非常闲适的抱臂姿态倚在门口。 天知道我这时候多希望他能用这个姿势闪着他的老腰啊! 但是天不遂人愿,他只是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好半天才明知故问地问了句并不美丽的废话:“你被骂了?” 他不说话乖乖的做小聋瞎还好,一说话那些在我记忆里的委屈又随着那个梦就蹭的一下突然翻涌上了海水表面。然后我舒了口气为自己壮胆,尽量保持不哆嗦地冲他说:“我以前看到有句话说的好,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 “我现在把这句话,哎哟,送给你。” 上天作证,我不想搞笑,也没有想学周杰伦,我只是被命运调戏后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但我心血来潮的第一次反击以失败告终。对面本来即将阴沉下去的一张脸忽而又露出了无奈的笑意,然后他抿了一下嘴角说,邱筱筱,我刚才以为你要在这么严肃的谈话中加一段你的即兴说唱表演。 我觉得很丢脸,于是我扒开我的小短腿极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走之前我还不忘为自己苍白的辩解一句“怎么可能” · “怎么不可能?” 非常不幸地作为季栎的f一ll一 pd,我担纲起了为他讲述角色的重任。在此期间我极其隐晦的询问他是不是以男粉居多,并表示作为一个健康女性不太相信她会有女友粉这种群体的存在,季栎对我的短见表示嗤之以鼻。 “我怎么就不像有女友粉的样子?其实我主要就是女友粉多啊!”他对自己的魅力再三表示自信,“喜欢程北庭这样的女人才是稀有动物好吗?” 我觉得他侮辱程北庭没事,但他不能侮辱我。于是我奋起反击,“那你觉得你作为一个少女偶像,天天这么辣我脑子像话吗?” 他点头:“像话啊,你不觉得我现在英俊得像画一样吗?” 来人啊,有没有来帮忙收妖孽 我强烈忍住想动脚的欲望,心平气和地跟他把剧本剩下的部分细声细语地说完。但说实话,我口干舌燥说这么一大堆,于他而言就好像念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囫囵走了个过场,然后又麻溜地滚了出去。 我觉得很失败。再看看隔壁程北庭的f一ll一 pd肖环,你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比人和猪还大呢? 季栎一直呆呆地望着我这个方向出神。我对自己的貌美荼毒青年而感到愧疚的同时,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朋友,你知道我刚刚念的是《华严经》还是《心经》吗?你在这样下去我要你好看了啊。” “我现在已经不能更好看了。”他抬杠的人体本能大概超越了他大脑的思考速度,于是终于在恍惚中回神,顿了一会儿又问,“诶,邱筱筱,你跟程北庭进展如何啊?” 我吃瘪:“工作期间谈什么进展已经游戏结束了,我死了。” 他说:“我还以为按照你的个性应该还会不死心地忙着去送人头,你不是不要面子的吗?” 我叹气:“我以前一直坚持不懈地明送秋波,是我觉得有些东西比面子更重要,但不要面子不代表恬不知耻。”然后我冲他挤出了个很苦涩的笑容,“我也是肉做的,会痛的。” 回应我的是一阵静默,季栎没有说话。然后好半天他才伸出他的爪子拍了拍我的肩,“这样特别好,你以前每次都吃瘪的样子别提有多难看,别说二十四孝,你这都赶上一百零八孝了,《寻情记》就你一个人都够放三季。”他舒了口气,“现在终于可以放过我的眼球了。” “季栎,我真的想把你一脚踹到海里去喂鱼。” 他露出特别灿烂的笑,“那你记得注意生命安全。” 真他娘的贴心心呢。 · 夜幕四合,骤然小雨淅沥,船总算靠岸。 明天起是第一期正式开工,为了图个好兆头,节目组在岛上的一家看起来很豪华,实际上就价格比较豪华的酒店进行了开机仪式。 但我没有闲情好好吃饭,整个聚餐期间我的脑子里都混杂着我那还尚待垂青的第二期的个人剧本。黄导虽然嘴跟抹了砒/霜似的,但实际上说的没错,这可以算是我转正之后的第一次机会,我不能含糊着得过且过。 但灵感这个东西,果然不是靠吃饭就能盼来的,尤其是当我旁边坐着像肖环这样的同僚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只有大量凶杀案的剧本。 然而最狗血的是,我以前在玻璃渣上滚一圈都坚韧不破的钢铁肌肤,居然在走神中因为一条小小钢丝的见了红。重点是那血流的还挺矫情,好像是为了印证我就是传说中的水货似的,在我的胳膊上横行霸道,来势非常汹涌。 开机前一天见血是不祥之兆,我当然不敢跟敲诈黄导说我受了工伤,我怕他还没给我批精神损失费就把我一脚踹回了老家。所以我只能叫肖环帮我看着点,然后趁着一堆人发酒疯的驱魔乱舞之际仓皇出逃。 然后远远回头看一眼,啧啧,跟邪教集会作法似的。 但我没想到的还有人生处处都是意外。 比如说我绝对没想到程北庭彼时就在不远处,匿在夜色里差点把我吓到去见我已过世的爷爷。在我这么大动静之下他很难不注意到我,以及与我雪白的皮肤不太匹配的那一挂斑斑血迹。 于是他微微蹙了蹙眉。 记得我上学的时候很想学香妃和蒙丹那一出拿把熨斗把他的眉头熨平,但我发现这种寻常可见的细枝末节并非出自本意,只是他不自觉地一个小动作,后来他说这这样显得他比较成熟,我温柔委婉的说他想多了。 我的思绪尚还在过往中徘徊,他倒是二话不说拉着我去酒店给剧组提供的休息室清洗伤口。这样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人不安,我身体里不甘被人摆布的心绪振聋发聩,于是我毅然地望着他说,我不要你帮忙。至于为什么这句貌似很有气势的话说出口的声音却这么小,咳咳,其实是我喉咙有点痛。 但我很笃定他听到了,因为他立马笑了笑说,“邱筱筱,我其实挺喜欢你。” 还等我没来得及老脸红一红,心脏多蹦跶两下,他又接着说,“喜欢你骨子里这股不怕死的倔强。” 小伙子这话说的挺吓人的,是以我第一时间开始掩饰慌张的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虽然没看到对面有什么女孩,但我看到了对面有头顶自上而下的灯光打在程北庭的侧脸,晕染一小片色泽昏暗的明黄,光影斑驳,甚至略略显得有些温柔。 第一个冒出来想法是,莫非我的美瞳滑片了了? 可是等我恍惚了好久好久,他却突然开口了。声音很小,如果不是他微微别过去稍显别扭的侧脸,我会以为我失血过多出现了幻听。 他说,我这不是帮你。 “这是在帮我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这句话挠的我心尖一阵酥痒,隐隐好像有什么深藏已久的猜忌即将破土而出。但说实话,我不太清楚在这样的对白中该以一副怎样的口吻尽量纾解我的慌乱。我脑容量太小了,他这样若有若无的暗示来的突然,我不明白。 于是我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来。 我眼神飘忽着不敢看他,话也说的吞吐:“那个,不好意思,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感觉其实就好像海市蜃楼的迷离,无论怎么合手都只拢到一团转瞬即逝的雾气。从前的我会靠着这团雾气留下的余热再一次强打精神学做飞蛾扑火,可是这样的勇气时过境迁,在如今竟找不到一个稳妥的落脚点。 原谅我不得不变得胆小,两年前的心有余悸,我怕我再一次会错了意。 他神色有一瞬间的晦涩不明,但也没有开口打破尴尬,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只是洗手,转身,离开,然后留下一段无限拉长的背影,迅疾的消失在视野可及的范围内。 而我就像是被抽空了身体里的氧,慢慢蜷缩在了角落的一隅。那五年习以为常的自作多情,以至于我现在只能选择披裹着貌似勇敢的外衣内里步步为营。 因为很多时候,明明是一场扑空的海市蜃楼,只有你偏偏会错了意,还以为是两个人的天长地久。尔后会习惯性的畏缩,会害怕,会在自我保护中发出警笛,顺便强迫自己相信,在你自导自演的这场独角戏里,他不过是友情出演。 · 录制第一天,天光明朗。 第一二期的故事是黄导亲自操刀的,讲的是一个偷渡到岛上来的工人惨遭岛上的传染病和当地人构陷的故事。至于我为什么能用一句话就概括完了其实是因为我省略了很多故事的精华部分,是我的概括水平问题! 一行人在黄导没异性更没人性的疯狂剥削下起了个大早,由于是选址在外地的实景拍摄,很多实际与规划中有所出入,于是我不得不提起我那双仿佛粘了250胶水的眼皮活跃在抗战第一线。没过多久肖环凑了过来,递来了一杯没加糖的咖啡和一袋没有肉的包子。 我流下了法式眼泪,温柔地揽过他的肩,“好姐妹,我自认素日待你不薄,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对我积怨已久了?” 肖环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积怨你个球球,一边去。我刚买早餐被黄导抓了个现行,他把你那份打劫了,现在你手里这份是我的。” 我当机卷起袖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啊!这像话吗?”然后顿了五秒钟,我又怂了下来,把早餐还给他,“行了你吃吧,没有肉的包子和不加糖的咖啡,这搭配,我宁愿被饿成个二百五。” 肖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望着我,边叼着包子边干活。但过了一会儿,兴许是慢慢消散的饥饿感激发了他骨子里爱聊八卦的天性,他又闲不住鬼鬼祟祟的凑过来,像是在干什么不法勾当一样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邱筱筱,惊天大秘密,刚排队的时候听别的工作人员说的,想不想听?” 我不爽:“你能不能一次性放干净点?” 他再三环顾了下四周,仿佛在说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黄导最近好像老婆跑了,还给他扣了帽子。” “我们这样背地里讨论老大不好吧”我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一秒后马上凑了过去,“雾草,怪不得最近他炸毛炸得噼里啪啦跟春节放鞭炮有的一拼,我我我得夹着尾巴做人。” 你看,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要有对新闻和八卦足够敏锐的嗅觉,虽然偶尔这种八卦生死攸关,但我们一直抱着一颗向死而生的心在这条路上前仆后继好吧其实就是我们小姐妹精神生活匮乏。 然后正当我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之际,我旁边突然显出瘦长的人影,遮住我眼前一片小小的曦光。 我好不容易才把我的心脏从喉咙里咽下去,然后缓缓回头。谢天谢地,上天还是宠爱我的,他没有放生那只修罗让我们上演一幕惊天泣地的转身就得死,黄导依旧在远处的录制场地指点江山。而我旁边这位跑出来恶意吓人的是位名叫鞠黎子的女艺人,也是常驻嘉宾的一员。她此刻在我们旁边咬着苹果,看上去对我们的谈话非常有兴趣。 她偏头看了我们一眼,没有一丝偷听被抓的窘迫,十分坦荡地啃了口苹果,“诶呀你们继续,我就随便听听,你们不收费吧?” 肖环在我旁边小声提醒:“诶,她就是那个走甜美可爱路线的女演员,跟你家季栎一个公司的,两个人的cp话题炒的特别火。” 我其实知道,在来之前我就对常驻嘉宾做过一些研究。但还没等我们交接完毕,鞠黎子又咬了口苹果,如果不是她微微扫了我一眼我还差点以为她在和空气说话:“这样我得小心点了,我可是被黄导拉入过黑名单的女人。”她说这话时有股特别骄傲的语气,“你不知道,之前季栎那家伙前两天空降嘉宾名单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俩有裙带关系呢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很想提醒她,这样笑会被人当做脑子不好使的。肖环马上贴心的在旁边补充:“不用担心,她走得就是这种脑残人设。”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吧 · 虽说是真人秀,但还是在每一个故事的前期安排了小一段按剧本发挥的表演,方便观众可以更好的了解人物关系。 第一个出场的是季栎,这让我的右眼皮至开拍前一直成摇滚式跳动。但说实话昨天和程北庭闹了那么一出,我还在恍惚中有点晕乎。也可能这算不得闹,在他心中这大概只是我单方面的无理取闹。反正唱多了独角戏,我无所谓。 打板的倒计时强行牵回了我的心绪。 给季栎安排的角色是这名偷渡工人的儿子。他本来是替代了之前的一位歌手,据说之前的那位搞出了可以组成套餐出售的丑闻,所以走投无路之下黄导不得已把之前考虑的季栎带出来遛遛,并给予了他较大的期许。 于是果然不负众望,季栎一上来,就露出了相当浮夸的表情,吼了声:“爸,我给你买的橘子你都没吃完,你怎么就死了呢!” “卡!”黄导适时打断了他的下一步表演,“说反了,重来!” 第二次打板。 作为他的f一ll一 pd,我十分积极地上去重新给他念了遍前面的台词。他果然是个聪明人,领悟能力极其之高,于是第二遍表情摆得更加浮夸,分贝高了几个八度地吼道:“爸,你给我买的橘子我都没吃完,我怎么就死了呸!” “呸你奶奶的熊!”黄导的怒火很明显压抑不住,“你给我死过来!就让你演这么一小段,你是在走心还是走肾啊?念台词还是报幕啊?老子找siri都比你强一万倍!我只要一看到你我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我那坚强的心脏都可以给你整出个心律不齐来,形容你演技烂的词现在还没被发明出来!还好意思天天吹自己是灵魂演员?你是招魂演员,整个片场都活见鬼了!” 整个片场一片寂静。 然后在我小声说出“牛,牛皮”的同时,那边鞠黎子的呵呵的笑声像杠铃一样撕碎了沉默。 “哎哟不行了,笑得我脸上粉都掉完了。”鞠黎子在不远处海豹式鼓掌,“骂人的教科书示范啊不好意思,睫毛膏沾鼻子上了” 我扯了扯肖环,“我真替这个偷渡工人感到难过,他们家是祖传智障。”顿了顿,“你确定季栎这个样子混娱乐圈真的没问题吗?” 肖环中肯地点了点头:“现在他们都管这个叫真性情。” 在感慨这个世道的同时,我口袋里的忽而震了震。踯躅再三,我还是摸了出来,那上面只静静躺着来自几秒钟前来自季栎的一句话。 他问,你的心情有没有在我惨状的反衬下变得好一点? · 这句话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和季栎就算是学生时代长达两年的同桌,其实严格意义上也算不得非常熟识。他高中的时候人闷话不多,而我的眼睛一般都巴巴地盯着另一边的窗外,所以能说上的话实属有限。 唯一一次印象深刻的交集,发生在第无数次在我在程北庭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 大概是季栎透过窗目睹了整场灾难的起因经过结果,而我一脸的沮丧显得太过落魄。在我恹恹地趴在桌上几分钟后,他十分无意的问了句:“怎么样?你这回是被一击毙命还是垂死挣扎了两下才咽气?” 我有气无力地答:“太毒了,他大招都没放我就没血了。” “没事,不要拘泥于一次的失败,你还会有下一次。”他诚实地作了总结,没过多久又默默抛了个袋子过来,“喏,心里苦的时候,吃点甜食就没那么苦了。” 袋子稳稳地落在了我的眼前,是包装纸五颜六色,造型千奇百怪的漂亮巧克力。我眯着眼睛盯了会儿,然后想起什么,又笑:“虽然谢谢你,但眼镜,你这话太烂大街了,知道多少人用过吗?” 他合上书:“烂大街没事,管用就成。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 七年前的某一个情节和眼下不偏不倚的重叠,连字眼都没改变,在时光的汹涌浮沉中蓦然拓下了清晰的影子。关于这位老同桌的故事,有很多的细枝末节都被虚化得模模糊糊,陡然却又能悬浮出一大把。 我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恰巧不远处的鞠黎子刚补完妆,目光在我脸上时有一刹那的驻足,然后笑眯眯地走了过来,问,你是邱筱筱吧? 我点头。她目光带着揶揄的说,我是季栎的大学同学,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不过你应该不知道,季栎经常提起你。 然后我说应该的,以前我屡战屡败的惨状也是他的快乐源泉,现在这叫天道有轮回。 手机屏幕的光又随即暗了下去,倒映出我晦涩不明的半张脸。我想我有很多话跟他说,调侃的抬杠亦或者是寻常的笑骂,都是日常生活甜而不腻酸而不涩的调味。 但指尖触及屏幕的那刻又忽而不知道该传达些什么。就好像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在心腔骤暖的时候,我们往往忘记了很多华丽的修饰辞令,只记得说一声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这两天,微博上永远有一条有关“杯具夫妇”的cp热搜顽强地盘踞在热搜榜前列。 顾名思义,“杯具”就是恶意炒作程北庭和鞠黎子cp话题的名称。不仅是在为节目造势,也是在为他们两个下部合作的新剧铺陈。宣传部给我们安排这个文案任务的时候我特别想冲过去咬人,我觉得他们很针对我,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领简直登峰造极。但考虑到我还要活命,我只能含着泪硬生生地接了下来。 于是“杯具夫妇”这个不太友好的名称便在我的妙笔之下光荣诞生。 我自认为已经活得足够艰辛,然而比起来还是需要跟宣传部那些魔鬼对接的肖环更痛苦。虽然这几天经过黄导的狂轰滥炸之后我们个个心理已经麻木,但这丝毫没有减轻我们生理上的负担。 “要我多写点暗戳戳的糖大哥,你就算把我的眼睛戳瞎我也找不出啊!”肖环对着宣传部的负责人一顿鬼哭狼嚎,“剪辑部现在只差用纳米显微镜看了,别说什么语言互动身体接触,他们两个在对方眼里就是真空的!” 我走过去摸摸他的狗头:“你要知道,程北庭一天到晚清心寡欲得跟个和尚似的,你要他对一个异性宠溺”我长舒了口气,“不好意思,他长这么大恐怕还不会写这两个字,他嘴下留情就是对一个人最大的赐福。” 然而宣传部不倦地寻衅也很闹心。当然最闹心的是我,我心里总是悬着一口闷气,间接导致我这几天工作效率一路高升,甚至得到了黄导的赞誉。直接影响就是我这两天的脸色堪比经融危机股票崩盘,神奇女侠大闹天宫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总之这段时间我一直闷在幕后辛苦作业,是以我也有幸不与程北庭碰面。 我这个人十八般武艺,尤其擅长的就是逃避。 · 在岛上苦苦挣扎的将近一星期,我们已经被迫认命这里网速能把任何视频卡成ppt的问题。顺带一提,这个岛在故事中作为背景是一个蒙尘已久的无人岛,需要营造成魑魅魍魉丛生的边缘地带。而事实上它是个与现代高度接轨的旅游基地,连肖环买个早饭都能一路扫十几个二维码。是以此番被迫被打回原形,我替岛感到十分委屈。 而网络只有在拍摄现场的幕后,酒店休息室和海边的一个咖啡厅才堪堪不辱它身为网络的尊严。 收工的时候我一般不会回休息室。不是因为怕偶遇程北庭,我是因为休息厅人满为患,而风水宝地需要给更需要它的人坐,我才选择舍己为人。所以我每晚偷偷摸摸地留到咖啡店,纯粹是因为我的博爱和善良。 肖环总有点娘们唧唧:“你人生地不熟的还是算了吧,万一哪个眼瞎的看上你了呢?” 我一本正经:“最新研究表明,暴力游戏并不会使人产生暴力倾向,网络延迟才会。在这种卡成一帧帧的情况下写剧本和文案,我拆不起电脑,我会把你给拆了的。”然后我拍拍他的肩,“放心,要瞎早瞎了,也不会等到今天。” 肖环想了想,表示十分赞同。 · 咖啡厅到了傍晚人不多。敲击键盘的扣响和着微咸的海风和朦朦胧胧的月光,工作的乏善可陈变得略显美好。 老板是位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就住在旁边,所以也不急着打烊。一般我在旁边累死累活的时候她在咖啡厅的小角落里偷偷看电视剧,我每次瞟她一眼都必须喝三大口咖啡,才能稍微压制我内心喷薄的不平衡。 工作到后面手指难免有些抽筋。这不能怪我,肖环他们总说我敲键盘的时候劲道好像跟键盘过不去似的,看着我通红的手指,他们每每都非常心疼键盘。 我四处活动筋骨的时候,余光偷瞄到那姑娘捂着嘴也遮不住一脸姨母笑,再定睛一看,正好放的就是《浮光》。 她注意到我的存在,然后抬起头朝我弯着眼睛笑了笑:“小姐姐,你看过这个吗?这个真的好好看啊!” 我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听说名气是挺大的,不过我还没看。”然后我喝了口咖啡,状似无意地添了句,“其实是因为里面男二号长得太丑了,辣眼睛。” 那女孩好像听到了什么鬼故事,猛地身体一抖,甚至情不自禁按下了暂停键:“姐姐,你这美瞳是不是质量不好啊?是不是有人给你塞钱要你说庭庭的坏话,不说就锤爆你的狗头的那种?”顿了顿,“还是你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不然视力怎么会有问题?” 我真诚地表示想把嘴里那口还没咽下去的咖啡吐她脸上,然后顺带讹她一笔。 “贝贝虽然演技褒贬不一,但饭圈对他的长相还是审美统一的。”她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我们贝贝就算不笑,也简直是仙子啊!” 我被她这一声甜腻的轻唤惊得虎躯一震,然后忽而想起程北庭之前对他那个角色的嗤之以鼻,又问:“他在里面是不是演了个特别苦情的角色?” “就是那种先虐女主然后被女主虐的原地打滚的那种角色。”她想了想,露出了很遗憾的表情,“自古男二多苦情,他其实一直喜欢女主,但自己没发现,等他好不容易明白自己的内心之后,女主已经” “邱筱筱。” 还没等她抒情完,随着这一声对我名字的轻唤,整个店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然后我对着随着电量耗尽的我那还没保存的文档默默垂泪。程北庭啊程北庭,你说你来就来吧,不过你是什么雷神还是我的名字是什么断电的咒语,怎么时机掐准得和拍电影一样? · 店长姑娘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口中“贝贝”的降临,只急着说要出去问问断电的原因,黑灯瞎火的突然倒省去了很多解释的麻烦。海边的夜晚,晦暗夜色的包裹下使得视线着实看不真切,也多亏了这样浓稠的夜色,让我减少了些许面对面时的尴尬。 此时他正连上紧急电源找回我那不翼而飞的电脑文稿。电脑上的微弱的灯光映射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惊悚的美感。 我不敢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脸看,是以只能做作地保持视线进行圆周运动,这个动作做久了总让我有一种眼珠子要随离心力飞出去的错觉。在十分钟的死寂之后,他终于提醒我:“紧急修复后东西都回来了。”没等我道谢,他又先一步抬起眼眸,莫测的眼底有一星半点微光打落的亮色,“话说回来,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文笔进步了?” 我对他突如其来的表扬不知所措,谦虚地摇手:“没有没有,我还有很多不足和要学习的地方。” 他点点头:“真巧,我也这么觉得。”顿了顿,“不过还是值得表扬,比起高二那种看一眼智商狂跌,坐着火箭都赶不上你脑回路的作品来说,起码你现在写的东西,正常人能看懂了。” 我抽了抽嘴角:“朋友,我这是高级黑还是在表扬我?我写的明明是中文!” 他没再接话,脸上又浮现出我那很熟悉的嫌弃表情。但很惊奇的是,尴尬在这样许久没有的平静对话中有渐渐弥散的趋势,之前不知所措的慌乱被熟稔的抬杠取而代之。 我这样想着,突然感觉肩膀上搭上一只手。 上天作证,我其实是一个信奉科学的无神论者,所以我这一声响彻云霄的“啊——”和什么“恶灵退散,急急如律令”不过是我在追寻科学的道路上一道小小的挫折 然后坐在对面的程北庭乐不可支,挥了挥他那只欠抽的蹄子,“是我。” 我瞪他:“你怎么还停留在捉弄同班女生的小学生阶段?返老还童?” 他一脸人畜无害:“我是想问你走不走,我也没想到你会吓成这个样子啊。”说着他又偏头看了看窗外,“短时间估计不会来电了,明天还有最后一天的拍摄,不然在这里将就一晚?” 我赶忙摇头,解释说我还没洗头,不想以一个油腻的造型地和你一起上娱乐版头条。 · 于是他缓缓伸出手。 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在屏幕的微光下显出不太真实的艺术感。我从前就很爱盯着他的手看,总觉得他这双手很禁欲很变态。于是可能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勾去了智商,我迟疑了片刻,克制住了想把它捧起来研究的冲动,然后把手搭了上去。 他失笑:“我没带手机,谁要你的手了?” 我一边忍住羞耻一边强装镇定递出手机,恨不得扒在墙壁上假装自己是一幅壁画。 岛上的海风裹挟着略微发涩的咸,充盈着整个鼻腔。我跟在程北庭的背后小碎步行走,一前一后。他的脊背被衬衫勾勒出清晰的弧线,边角处有几道按压过的褶皱,微微侧身,眼里装满的是满天星光。 我经常会被他这张侧脸蛊惑,上学的时候百看不厌。尤其是他的眼睛很亮,亮到让我总是出神思考他的眼珠子能不能照明。 然后我糯糯地吸了吸鼻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没有回头,保持着悠闲的步伐走在前头,我这个视角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睡不着出来跑步,已经养成习惯了。” “深夜跑步,这是什么可爱的癖好。”我锤了锤自己隐隐作痛的良心。忽而想起要不要重提那天受伤时的不欢而散,下一秒却忽而感觉到他走路的步伐有所变缓。 最后又回到了与我并排。 可能是海边的清凉能让人舒缓紧绷的神经,可能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我没有吃力不讨好地再去触碰那天那个雷区,反而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情况下张牙舞爪地讲了许多我最近写的故事,包括发在网上无人问津石沉大海的那本高中时写的小说。等我回过神来时,我抬头撞上他抿着唇角的一抹浅笑。可能算不得笑,只是延伸出一点弧度,透出令人心动的力量。 我木讷地问他笑什么。 他摸了摸嘴角,将笑意拂去,淡淡的解释说因为听起来很傻。 不知道是不是夜风在我耳边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总之这话里隐隐带着笑意,笑意里还有几丝微不可闻的宠算了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 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他口袋里突然一阵震动。 他啧了声,然后很做作地说了句原来带了手机啊,我笃定网上那些抨击他演技的桥段一定是出自真情实感,因为他的这个表演实在是很没有诚意。 他和手机那边的人低声说着“突然想”什么的,我听不清。我只是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提出分道扬镳的建议,如果我这个时候不走会不会显得我在期待什么或者很不矜持不过说实话我还尚处在一种不太清醒的恍惚之中,这个夜晚太过朦胧和美好,感觉像是点燃火柴的一场梦。 还没等我恍惚完,程北庭先我一步接完了电话。我们两个面面相觑良久,仿佛是在研究对方的五官有没有哪里不正常。大概是觉得我的脸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观赏性,他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在我的头顶凝滞了半晌,又慢慢地提起了我外套的帽子,然后扣上。 眼前突然被微凉的材质覆盖,遮去了全部视线。 我还没来得及拨开,头顶突然好想被什么触碰,很轻很快,只一瞬间。 视线重回清明。 然后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匆匆转身,布景是墨染般的漆漆夜色,和一两点莹莹星光。 我还愣在原地没回过神,但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我奇怪的发现他离开的时候步履不太从容,不大像他以前装逼装全套的作风,很快很急,徒留一声轻轻浅浅的晚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一大早肖环就跑过来朝我哀嚎:“筱姐,那个五行缺饭的黄导录制最后一天还抢我的早饭,哭唧唧。” 我被肖环一大早就坚持不懈恶心我的这份毅力所打动,“说了几万遍我是有正经工作的,再喊我小姐我就跟你断绝姐妹关系。”下一秒我用余光瞄了眼不远处缓步走来散发着一股魔鬼气场的当事人黄导,立马面上堆笑,“老大抢你的饭怎么了,老大抢你的饭是义不容辞,是为民除害,是,是替天行道” 黄导走到肖环身边,不疾不徐:“你先读点书,马屁应该能拍得不那么做作。” 然后趁着肖环把眼珠子吓没了的同时,他把手里拎的另外一个袋子递了过去。我就那么看了眼,里面有自制的蛋饼c水煮蛋c蛋糕全是蛋制品,莫非他是什么母鸡变来的吗? 看肖环还没把眼珠子翻回来,他轻咳了一声,说“我这几天总是不打招呼就拿了你的早饭,算是补偿。”然后顿了顿,“你那个早餐搭配不太营养。” 我弱弱地插了句嘴:“老大,你抢的那个是我的。” 他扫了我一眼,然后又咳了一声:“那个不太重要。怎么样,新人这几天工作很累吧?” 我内心腹诽,托了您的福,我差点从小白花累成昨日黄花,但面上还得狗腿的接话:“完全不辛苦!老大,为节目做出贡献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我们一定会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他点了点头,对我表达了高度的赞赏:“我没问你。你在拍马屁这栋楼上已经站在最高层了,不用往上站。” 什么人啊这是。 · 我实在不想在这样明显的偏心眼下苦苦挣扎,碰巧余光瞥到了正在搬运大包小包的程北庭经纪人大牛牛。这个名字想当时威震四方,笑翻多少英雄好汉,就连程北庭这种向来淡定深沉的语调喊这个名字,都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大牛牛本身骨瘦嶙峋,取这个昵称纯粹是他名字里有两个牛字。此时他正艰难地搬运着大包小包,佝偻的身影好像我一挥手就能把他撂倒似的,看得我十分揪心。 我上去帮忙,语气正气凛然:“程北庭太过分了,就录制个节目又不是移民,带这么多东西吓唬谁呢!” 大牛牛好脾气地笑了笑说,“是筱筱啊,这些都是我的。” 于是我摆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挠了挠后脑勺:“你,你的啊,男孩子精致点好,现在的糙汉子都没办法让女性产生荷尔蒙。” 你看,这就是蛇皮走位版精于变通,我一度认为我在这个方面的造化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直到今日我也认为这很有可能是一直以来没有流言蜚语中伤我是个花瓶的主要原因。 然后我日行一善帮他从酒店又搬运了几趟,最后虽然累到差点咽气但好歹还活着。大牛牛是个不大起眼但做事很妥帖的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道谢之后表示提出要请我喝茶,我出于礼貌地说不能让你破费,他说我想多了,这茶是酒店大堂免费提供的。 我流下了发自肺腑的泪水。古人有句话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说为什么人选择朋友真的很重要。从前的大牛牛在做经纪人前为人朴实纯粹毫无套路,现在跟程北庭待一起后变得居家节约会过日子,这是多么令人惊叹的转变和多么可贵的品质啊! · 由于今天是最后一天录制,pd的工作暂且告一段落,是以在大堂难得悠闲地喝茶唠嗑之时,我丝毫没有良心上的愧疚感。 大牛牛是个老实憨厚的人,这在我们这一行显得难能可贵,尤其是他那一张总是笑得跟弥勒佛似的的脸和程北庭那一张一年四季都好像来大姨夫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是以这不能怪所有工作人员对他都很有好感,看他总有一种看地主家傻儿子的慈爱。 我俩有一句没一句天花乱坠地瞎扯,聊到茶水见了底。 他突然有些局促不安地捏了捏衣角,微垂着头,说筱筱我想问你些事,我想跟你说这件事很久了。 一瞬间我有种特别不祥的预感,冷静了一下头脑,我义正言辞地打断他说,没爱过,都不保,救我妈,我还小,咱们不合适。 旁边路人投来打趣的眼神,把大牛牛噎到半天说不出话。然后他后来支支吾吾地说,不是,我想和你聊聊关于北庭的事,是关于两年前的 很久以前我就听别人说过自作多情是种病,没药医的那种。我严肃地咳了两声,然后说憋了这么久,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想想包子放久了会发霉,饮料放久了会过期,憋尿憋久了会膀胱破裂,既然现在已经破裂了我们就赶快抓紧时间进入修复器不好意思我真的是个读书人。 他嘴角抽了抽,然后解开了我心底蒙尘已久,忽而窥见天光的未解之谜。 · 一时间气氛归于凝重。 “我俩是大学同学,那时说不上很亲,但关系还不错。”大牛牛推了推眼镜,严肃得好像我们在拍什么情感类访谈节目,“你们两年前的事情,我又略有耳闻。后来我听说大二那会儿他妈得了癌症,还有个学画画的妹妹,好像当演员也是因为这事,总之生活挺不容易的。” 他一字一句单刀直入,我猜不到他突如其来没缘由地提这茬是出于何意,但握住茶杯的指节却忍不住地略微扣紧,“这好像跟他羞辱我没什么关系,而且就算不跟我说明白好歹发个暗号把他的境况稍微透露一下吧?藏这么严实,装这么深沉,我一没有读心术二没有千里眼,我踏马有苦说不出。” “我也不太清楚你俩的事。”大概是被我控制不住的咄咄逼人震慑,他不自觉地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不过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我跟你说这些,是一直觉得他其实挺在乎你。” “我姑且不说他在不在乎我这个问题,他没长嘴巴还是这是什么惊天机密或者咒语?哪怕他好好跟我说,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被爱判处终身监/禁啊。” “他其实别无选择,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 “那有本事他别当男人这个实施起来有点困难,你继续。” 大牛牛像是突然被逗笑,又露出整整齐齐的白牙,“我想说的其实就这些,你的妙语连珠很精彩,很有做单口相声的气质。” 我没脾气:“人家是要做万古留名的美少女作家的,你还有别的想说的吗?” 他继而又窘迫地挠头:“筱筱你别多想,我就纯属没事干瞎操心,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应该明白。” 顿了顿,他还像又想起什么,在几度启唇张合地迟疑之后终于开口,“还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个敖娇,她是你朋友吗?”他语出又蓦然觉得有些逾矩和挑拨离间之嫌,像是干了什么错事一样倏地垂头,“其实她那段时间总来找北庭,我们院当时还有传言说他俩在一起了。” 我突然没了笑容。 因为那段时间,我所有看似推不去的忙碌应酬都是敖娇牵线的手笔。 所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闺蜜一上,爱情下葬? 我拿出喝酒的气势把剩下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拍在桌子上吼了声“再来一瓶”。大牛牛问我有没有事,我说没事,我要有事两年前就入土为安了,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多东西明明已经随着时间过去模糊得不那么在乎,但总缺了点什么。 这缺口不偏不倚,刚好让我找不到再一次义无反顾的理由。 · 傍晚的时候终于收工,大家都收拾得差不多,黄导又说要再补录一段晚上所有明星嘉宾一起围着火堆夜话的片段,脱离故事角色,可以剪到节目中场作为节奏的缓冲。 节目组叫酒店临时做了几道菜放在桌子上当布景,叫我和肖环去拿。坐在后台角落的肖环急急忙忙关了手机,被我不小心瞄到。端着盘子回来的一路上我调侃他:“我看到了,你居然开小号看霸道总裁小说,还花钱买到七百多章了。” 他死鸭子嘴硬:“我没有!” 我说:“没啥不好意思的,你别不承认,我都看到你的id了,叫什么‘就爱小甜甜’” 肖环端着盘子的手倏地一抖,然后下一秒扒拉着我的肩,苦苦哀求我替他保守秘密,我十分善良地表示全看心情。走到半路上,他突然脚步一顿,走在后面的我生生撞在了他瘦削的背脊上,差点把我的鼻子撞成马里亚纳海沟。 他回头:“还有一盘鸡呢,你看到了吗?” 我空出手来揉了揉我可怜的鼻子:“我现在正看着啊。” 看他嘴角略抽,我马上把态度放软:“逗你的,那盘鸡后来不要了。我今天心情闷得慌,如果不让我从上面释放一下的话,我会从下面释放的。我是个女孩子,影响多不好。” 肖环白了我一眼:“你那顶多是给我造成物理上的煎熬,我觉得比心理上的痛苦要好。” 我没接他的话茬,因为这一段我们已经踏入了黄导的势力范围,俗称魔鬼地带。于是我们乖乖地闭嘴,麻溜地把布景弄好,然后开机。 · 这种围炉夜话基本上都是废话,相当一部分都是有写好的剧本的。是以拍摄的过程中我们这些撰稿人并没有什么兴趣,全程在盯着火光在他们脸上明暗不定,连脸上几颗痘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倒是有点像拍惊悚片。 文明人说话就喜欢弯弯绕绕,绕的我晕头转向,最后好不容易话题绕回一个亘古不变的老土游戏,叫做一点都不冒险的真心话。 “这哪叫什么真心话,就是我们这些写剧本的人借他人之口,然后说出我们的故事。”肖环在旁边默默摇了摇头,“你待会儿看我给程北庭写的那段稿子,惊天地泣鬼神,是我有史以来的情感爆发。” 果不其然,程北庭抽到的题目是:说说你最后悔的一件事。 这在真心话里头是个相当老土且没有刺激性的话题,而且像程北庭这种喜欢保持神秘的人来说注定不会认真作答。于是我没好气地小声在肖环旁边嘀咕:“你最后悔的一件事不会是生错了性别吧。” 还没等我们这两个习以为常的抬杠,那边火堆旁就爆发出一阵哄笑。为首的自然是天性闹腾的季栎和鞠黎子。这让我一度认为他们两个简直天生一对,因为他们就连起哄的分贝和那贼兮兮的笑容都如出一辙。 火星传来的温度让气息都有些灼热。 在众人的推搡中,程北庭捏着纸条愣了片刻,然后略微勾了勾唇角说:“这么想想,我真的有一件很后悔的事情,发生在两年前。” 旁边一个年级稍长的前辈带着揶揄的笑容:“不会是前女友吧?” 没有契约关系,缺乏告白桥段,当然算不得。他抿着嘴角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眼睛被火光照的很亮,然后说,他以前觉得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了,木已成舟,后悔是一件反科学且不切实际的愚蠢行为。 “但时至今日,比起欠她的道歉,我想得更多的竟然是,要是当初我没有那么做,现在又会怎么样。”他的目光恍恍惚惚朝着偏离相机的视角扫去,“想到最后又突然觉得好笑,原来我以前对这种愚蠢行为嗤之以鼻,是因为我还没遇见那个让我变蠢的人。” 海风一点点轻送着潮气,浸湿了鼻腔一呼一吸里裹挟的暖意。 “雾草,那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喜欢女人的程北庭敢玩这么大的吗?这个到时候应该会被要求剪掉吧不然肯定是收视爆点!”肖环激动地摇了摇我的肩,发现旁边的人木然不动,然后侧头,“邱筱筱你你怎么哭了?” · 寻常私底下习惯性顾左右而言他,偏偏在镜头前恶意煽情,四散出温柔的狡猾。 坏男人。 我暗自腹诽。 但忽而好像就连最后一道缺口都被满满合实,终于拼接成一道完整的圆满。 命运从不是循环,时光却没让我们走散。所以在这一刻,我突然特别希望自己能和过去和解。 然后去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火锅里的汤汁咕噜咕噜冒着水泡,氤氲的潮气散开,裹挟一点刺激鼻腔的辛辣。 倪之长携狗腿子路子双在对面坐的挺直,指节在桌面叩打出有节奏的脆响,与对面的我形成鲜明的对垒两军。而我垂着头,颇有些犯错小学生被抓包的意味,等到实在耐不住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我试探着小声开口:“姐妹,我现在坦白,最多可以减轻几年啊?” 倪之长皮笑肉不笑:“严肃点!谁是你姐妹,我们都是好同志,没有发展地下情的姐妹,不要乱攀关系。” 旁边的路子双应声点头:“坦白得好最多可以免除死刑,但还是得坐穿牢底。” “好好好我交代。”我立马摆出一副良好的态度,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不是,我能交代什么啊?程北庭不过是突然一下良心续费了,地下情还八字没一撇的。” 然后顿了顿,我又补充,“要是真有质变,我一定第一时间向打报告,找对象会先征求组织同意的。” 对面的两位审讯官都显出一派狐疑,但这事我真是无辜的。时针拨回几天前,那晚程北庭仿佛鬼上身一般的真情流露打了我一个始料不及,虽说最终还是在多方施压下在正片被删减,然而不知道是哪位可爱的小姐姐在录制的时候偷偷拍摄,传到了网上。 可能是程北庭一贯的气质看起来太没有烟火气,此言一出震惊四座。视频虽然在第一时间做了处理,终究还是掀起了一时的轩然大波,各路民间脑洞高手纷纷猜测这段真情留白的幸运嘉宾究竟是何方神圣,臆想情节之跌宕悱恻让我们这一众靠笔杆子吃饭的同僚自愧不如。 “所以我现在也是一脸茫然啊,你看到我现在仿佛失足老人的气质了吗?” 倪之长穷追不舍:“从古至今始终如一的好男人,长这么大我只在感动中国里看到过。他都那样说了,按照你的脾性应该会立马上去回暖一下你们离线的那段情啊。你们在那之后就没有顺水推舟地讲讲悄悄话或者牵牵小手什么的了?” 我叹气:“闲杂人等太多了,而且我们一下飞机他的粉丝就在机场门口喊出了人形尖叫鸡的威力,都什么品种的啊嗓门那么大。” 倪之长和路子双对视了一眼。我寻思着我肚子里仅有的这点存货无法使这对塑料姐妹花餍足,是以想着要不把话题绕到中美贸易战或者十九大之类严肃一点的话题,来体现一下我的水准并让她们对自己的八卦行径做出充分的羞愧和反思。不过我的大计来得快夭折得更快,不过是眼尖正好捕捉到遥遥不远处一双十分熟悉的人影。传来的还有一声透着些许犹疑的“嫂子”,愣是让我的身体比头脑先一步的反射下先行应下。 · 然后战况扭转。 我的塑料姐妹突然间仿佛情比金坚地与我并肩,而我们的对面坐着的是许久不见又意气风发的段哲瑞,以及——程北庭的妹妹,程子徐。 这个搭配,就有点像我微信摇一摇摇出了梁朝伟,扫个二维码被人家说中了辆兰博基尼。总言之,有一种太阳从东南西北四个角普度众生的感觉,很迷幻。 这感情进展得有点没头没尾,所以我们一时间都在脑内组织措辞,只顾着面面相觑。当然,我忘记了程子徐跟他哥简直不是一个物种,她在长时间地注视下略显羞赧,像是原始丛林里受惊的麋鹿。 我执意于打破这样的尴尬,于是颤颤巍巍地开口:“那个,我们来聊点什么吧。”想了半天,“你们对最近的中日关系有没有什么看法?” 恭喜我收获了全场的全票白眼,谢谢大家! 在倪之长小声在我耳边说“我没什么看法,我觉得你很有想法”的同时,段哲瑞最终替我解围,拍了拍程子徐的头,又转头笑着对我们说:“抱歉,让我和筱筱聊一聊吧。” 她们几个都十分知趣地去拿火锅料。我没有想到我会被点名,但越到这种时候就越要沉着冷静。程子徐把她手里拎的东西扔在一边,段哲瑞替她往旁边挪了挪。我的余光循着动静瞟过,看外包装貌似是价格不菲的巧克力礼盒。 我清了清嗓子:“段兄,你们两个组合是什么清奇的画风?程北庭那妹奴知道会杀了你的吧!” “那段时间我伤心欲绝,不想回家跟我爸妈吵,就天天往程北庭家跑。”他拿胳膊撑着下巴,状似无意地拨弄了一下桌上的筷子,“后来程北庭不是外出录节目去了嘛,我在手写了三万字绝不对他妹出手的保证书后勉强取得了在他家的暂住权。于是近水楼台,爱情产生了。” 我斜了他一眼,“你不还是出手了吗?” 他还是清清爽爽的笑容:“当然没有,我出的是心。” 我:“” 虽说料想程北庭内心应该是一阵天崩地裂,但我身为一个还没过门连名都还没正的局外人不好发表更多看法,且想来纪念确实有愧于他。倒是他盯了我一会儿,把手机轻轻放在桌上,换了个更为舒坦的姿势问:“今天陪子徐去买巧克力的时候,我正好想起了几年前,唔,大概六年前?”他伸手比划了下,“你给程北庭做巧克力的事情。” 这话正好把那段我不堪回首的记忆一下子解锁。我有点心肌梗塞的感觉,缓缓叹了口粗气:“想当年我为生活所逼多才多艺,但就算我把巧克力做成国际水准,它的归属照样在垃圾桶里,程北庭那尊大佛反正也” “全吃了。”他时机正好地打断我,“我一直忘记告诉你,虽然他讨厌甜食,但其实你后来做的那些,他都吃下去了。” 于是我微微有点恍惚。 · 那时在经过季栎的一番提点之后,我放弃了用一颗赤忱的心不断打动他的想法,毕竟我不管怎么打他都纹丝不动,而且他愈发阴沉的脸色让我那段时间给自己多买了点保险。季栎的那袋巧克力恰逢其时,我决定用点更为客观明了的实物去撼动他那一颗寸草不生的心。 但凡是都知易行难。 没有任何厨艺基础的我在修炼这门技艺的时候诸事不顺,在拆厨房的这条路上倒是造诣颇深。那段时间我妈几次犹豫着要不要找警察同志帮下忙把我抓起来关两天,不然她和我爸时时刻刻都在战战兢兢中担忧着自己的人生安全。 但事实证明我在这方面极有天赋。在下早自习展览时,我的好姐妹都发出了“哇这附近哪里买的三块钱一大袋的巧克力”价格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它被做出了外面售卖巧克力的风范,这足以见得在我的精心调制下它与一般的手工巧克力出现了身价上的区别。 恰好体育课的时候程北庭在打篮球。我率领着我的姐妹军团给她送巧克力的时候颇有种来约架的风范。可能是我的姐妹军团气势慑人,而他面带不可思议的神色抱球偏头望向我,阳光浸润的一张脸透出出离寻常的纯良无害,这让我的脑海里不禁蹦出了诸如“霸道黑道的小情人”还有“腹黑恶少的小娇妻”等种种十分诡异的字眼。 不过目之所及他也只是嘴角抽了抽,抽到最后让我很害怕他会因此面部肌肉抽筋僵化什么的,就算我砸锅卖铁也赔不起这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到时候就只能委屈自己以身相许了。可还没等我的心理活动结束,他又利落地将球往斜上方投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然后完美的落进篮筐。 然后他头也不回:“我不吃甜食。而且邱筱筱,我看到你已经血压高了,实在不想血糖再跟着一起高。” 说完这话后,他刚刚投的那个球好像成精了似的,精准的直击我的面门。我一边揉脸一边带着哭腔地说你不喜欢也不要砸脸啊,我还要靠脸吃饭的,你这是蓄意伤害!他也只有无奈地拉着我去医务室,在我一路叽叽歪歪下终于忍不住,说你保险单上的受益人莫非是我吗,我也猜不到这球撞篮板之后轨迹这么好啊 于是一听他说轨迹好,我哭的更厉害了。 我眼睁睁地目睹了这袋巧克力最终难逃它进垃圾桶的命运。在坚持不懈地送了好几次之后,我总算偃旗息鼓,泪流满面地朝他发誓:“我以后除非做完一整套数学五三,不然绝对不会再屁颠屁颠地朝你走一步!” 程北庭十分有韧性地将少言寡语恶意装酷的原则贯穿他的整个少年时代,闻言他只是清清淡淡地说了声“随意”,尔后目光轻扫过我。不过按照我一厢情愿的解释来说,我就属于他命理难逃的注定,是他缺口的b,是他人生的天魔星。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每每都能成功地让他年少时不稳固的装酷破功,在他扫过我之后,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因是我哭的激动地时候控制不住滑下来的鼻涕 哦,这糟糕的青春! · “那后来呢” 我微微叹了口气:“后来?别跟我谈什么狗屁后来。”感受到喉咙里微微的干涩,我顺手摸了瓶矿泉水,然后一口气灌了一大半,“后来啊,我真的刷完了整套数学五三。” 段哲瑞像是被我的反应取悦:“你这么多年都被他吃的死死的,不会累吗?” 我想了一下:“当然会累啊,我又不是金刚芭比也不是猪猪侠,怎么可能会有不累的时候。”顿了顿,“可程北庭这个人吧,就像古娜拉黑暗之神一样不好意思我串戏了。” “但每次我觉得不行了真的要放弃了的时候,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又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未来。红军长征两万五都走过来了,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有志青年怎么能示弱,我还想和他一起建设美丽中国呢。” 意识到这个话题被我上升到了一种莫名的高度,我又灌了口水,然后不疾不徐地补充道:“不过说白了,所有经得起敲打的执着,都是因为足够喜欢。” 一席语罢我对我自己这番惊天地泣鬼神感人至深的发言而感到热泪盈眶,然而段哲瑞只是愣了两秒,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尔后缓缓地拿起刚刚放在桌上的手机,难忍笑意地问:“兄弟,听清楚了吗?” 回应的是拖着尾音的慵懒声调:“这里满格信号,听不清才怪。” 霎时间天旋地转,刚喝下去的那一口水呛得我半身不遂。如果不是我已经咽下去了,我多么想把那口水花式喷到段哲瑞那满面笑容的脸上啊! 他又赶紧冲我道歉:“对不起啊筱筱,没经过你同意就自作主张了。不过你要相信我这绝对实在为你好,想让铁树开花总得使点不同寻常的野路子。”顿了顿,他马上又说,“不过听你这番话,我真的觉得你比以前成长很多。” 我急忙打住了他马上要开始的这番对我的表扬。我说朋友你什么都别说了,你要我脑内组织一下语言到时候碰面的时候好发表内心感言总结陈词,要不我装什么都没发生跟他聊一下目前的国际局势或者中美贸易战吧? 想了半天,我自暴自弃地像条鲶鱼一样从座位上滑了下去,说算了,还碰什么面啊,我觉得还是找个空旷的地方原地腾空爆炸比较现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在众人的生拉硬拽几番纠缠之下,我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往火锅里跳的冲动。我觉得就算是为了他们牵挂我的这份心意我也不应该这样轻视生命,尽管我在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看出了不同程度的幸灾乐祸,但我只当那是我在羞愧之下忿恨整个世界的错觉。 上公交车的时候我差点把整个钱包扔进去,师傅看到了十分感动,特意招呼这个尚还拥挤的人群中给我腾出了一个老弱病残孕专座,旁边的一位热心阿姨还专门掏出手机给我念了一段朋友圈里转的什么“明天会更好”之类的鸡汤,让我着实感受到了一把人间的温情。 旋即目光一瞥,玻璃窗上倒映我迷茫中透着浑噩的半张脸,目光偏偏散散找不到焦点,让我觉得自己的气质绝对配得上这个专座。 不过十分不幸,氛围本来是一片其乐融融,手机铃声忽而突兀的打碎这番景致。我在这串陌生数字的下方摁下了接听,耳边就是一阵仿佛拉风箱一般的嘈杂,持续了十几秒,正当我要和着这段冗长的喧嚣入眠,耳边突然出现一声清亮的女声。 她说她是鞠黎子,我仿佛醉酒一般昏昏沉沉,我说我不要梨子。 但她很明显不是来找我唱相声的,因为她的语速很快,透着点难以掩饰的焦急,自然就有些逻辑紊乱语无伦次。一连串下来我听得模模糊糊,但她最后一声“季栎进局子了”倒是瞬时把我从混沌中敲醒。 她深吸了口气,尽量攥紧最后一丝条理,然后飞快地报出了派出所的地点。她是公众人物,实在不能这个时候挺身而出,但这件事情第一时间告诉公司一定会死得更惨,是以她只能求助手机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圈外友人。现在门口有一帮仿佛抱团来刷怪的新闻媒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远一点的地方搞个更爆炸的新闻,到时候给我们留出一条偷偷开溜的空间。 我说已经足够了,你真是演艺界刘胡兰,她说过奖过奖,我怕这么袖手旁观地开溜,到时候季栎跟我割袍断义抢男人。 挂完电话后我第一反应是吼:“师傅,麻烦掉头!”但我马上缓过神意识到这是公交车,于是我只能在出口处焦急地跺脚,等车刚一停稳就伸展我的四只蹄子一路狂奔。直到很久以后我还能回想起当时车上乘客目送我一番表扬的眼神,有怜悯,有无奈,有总之那是我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复杂的眼神,容纳千百种情绪调味,十分精彩。 · 北京时间八点半,西城区的派出所门口还聚集着一大堆闻讯而来的媒体朋友。媒体朋友端着盒饭在门口蹲点,我不禁为他们的敬业程度肃然起敬。 因为走正门害怕他们用闪光灯闪瞎我的狗眼,我只能绕了路从后门走。警察同志友好地拦住我,我说我是季栎的朋友,来保释他。 警察同志用很狐疑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我觉得他这样不好,缺乏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还怎么构建和谐社会。 但我还是好脾气地和他解释,我说你不能因为季栎长了张欠抽脸而我看起来这么无辜纯良你就不相信我们之间坚如磐石的友谊,而且我真的特想知道到底是哪位仁兄这么英勇抢在我前面干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做的事总之同志你要相信我。 估摸着是我的情真意切分外有说服力,门口的小兄弟点了点头,给我放了条生路。 一路小跑,派出所里的空间略显逼仄,空气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潮气。老远看到季栎的背影,他仰着身子翘着腿,指节在空心桌面上叩打出不规律的音节,四仰八叉的悠闲劲一点都不像刚跟人抬过杠打过架的样子,倒有点像刚去哪里遛完鸟的大爷。 看得出做笔录的警察已经无奈到了极点,蹙起的眉峰能生生把一只苍蝇夹死。我跑过去简短的说明了来由,他那种愁云满面的脸上登时露出了如蒙大赦的狂喜。 本来一直没抬头的季栎在听到我的声音后猛然抬头,语气不善:“你怎么来了?我是要鞠黎子搬救兵,不是搬水军。” 他那张秀气的脸上沾了几块深浅不一的斑驳血迹,我“嘶溜”一下倒吸口凉气,少见地没接他的话茬:“警察同志不好意思啊,我朋友他才八岁零一百八十个月,有点不懂事。” 季栎横着眼睛扫了我一眼:“你才不懂事。” 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懂事个屁,懂事的人就不会在公众场合以公众人物的身份寻衅滋事。” 他别过头去:“是他们那群兔崽子人模狗样儿,不说人话。”然后他偏过头,声音甚是嚣张地提高了几个分贝,“顺带一提我这人有原则,从来不打人。” 我本来想告诉他兔子狗样是反自然反科学的现象,生灵是无罪的,但看到这小子实在冥顽不化,于是我还是决定曲线救国,先去跟他打的人做个赔礼道歉。然而顺着警察同志手指的方向望去,桌子的另一侧坐着几张熟悉的面孔,让我一时间以为自己在梦游。 那是几张我高中同班同学的熟悉面孔,在见到我目光扫来时不约而同地偏移了目光。其中还混进了肖环那张被揍得跟七巧板有的一拼的脸,在这晦暗单调的色彩中渲染了唯一一抹亮色。 肖环看到我顿时泪眼婆娑,冲上来生猛地摇着我的肩膀:“筱筱,我明明就是个劝架的,但是最后就我被打得连亲妈都不认,还有没有王法了!” · 在多方含混不清的阐述下我总算是理清了事情的起因经过。总的来说就是,肖环跟他几个狐朋狗友出去喝酒,正好聊起最近拍摄的事情,这个缺心眼的家伙顺带带出了我和季栎双双同时出场。让人意外的是,正好他这几个狐朋狗友是我俩的高中同学,并且正好他们几个高中起就有坚持不懈地以开季栎玩笑为乐的恶趣味,正好,季栎这个时候出现了。 意味深长地寥寥几语既罢,霎时间天雷勾动地火,一场腥风血雨由此诞生。 所以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生活真是无巧不成书,巧了,多半是本笑话书。 在送季栎回他们公司集体宿舍的路上,我半天有点摸不着头脑,最后问:“不是,我想采访一下这位热血青年,人家就开两句我们的玩笑话你动什么手啊,玩笑开了好多年也没见你火气这么大啊。” 他很矫情地坐在后座的另一侧,尽量保持与我的距离:“我以前怂包,而且他们说的那些话,摆明就是在羞辱我。” 我气急:“跟我绑一块怎么就是在羞辱你了,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他呆呆地看着窗外,没再说话。这样久违的安静倒让我有点不习惯,就像养了一条天天拆家的狼狗,冲你乱叫的时候气焰三米高,然后突然有一天他突然钻回窝里立志从良好好做一条看家狗。季栎此情此景就好比算了,也没什么好比的。 最后我幽幽叹了口气,颇有种安抚儿子的慈母风范:“你也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以前他们幼稚无耻喜欢捏软柿子,阴阳怪气是听起来不舒服,但你好歹有个做公众人物的自觉。”然后我又从包里掏出个橘子,剥了皮,想想还是放进了自己嘴里,“要不是这次鞠黎子英勇就义,在东城区那边大街上唱歌被举报扰民,吸引了一部分在你门口蹲点记者的注意力,你就基本上荣膺这几天的热搜榜榜首了。” 他耸耸肩:“本来他们说话就够难听了,还说什么,‘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我没办法,就直接抡胳膊说,‘打你几拳你怎么还认真了’?” 然后他突然转过头,以快狠准的手法抢走了我手里的半个橘子,放在嘴里嚼了嚼,良久露出个些许苦涩的笑容:“你不知道,我最恶心他们这种看上去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可能你觉得我太小题大做了,可是有一些字眼。”他拿手指狠狠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是真的戳到我痛处了。” 一瞬间我胸腔有点闷闷的,比十几分钟前待在派出所的那种压抑感更甚。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在这样漆黑的夜里瞬间疯长,然后冲破一直以来横亘在清晰界限的那堵屏障。 但最终似乎还是戛然而止。 他只是皱了皱眉,指着我手里的橘子皮,笑着说了句:“好酸”。 · 季栎他们公司买了一栋楼给手下的艺人做员工宿舍。对,你没看错,一栋楼,我在楼下战栗着我的萝卜腿,感慨着资本家果然是没有上线的,贫穷对我想象力的荼毒实在太深。 虽说这件事情处理的还算迅速,但终究不可能瞒天过海,一时间网络上还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一下车他的手机铃声恰逢其时的响起,手机那头一顿铺天盖地,辱骂中裹挟十分的素质,斥责中带着相当的克制,其言辞之狠决利落实在是叫人叹服。 季栎挂了电话,深深呼了口气。我在旁边寻思着是不是该功成身退,把身边这人剩下的命运交给上帝。 正当我拎起包想走,他突然扭过头,眼角眉梢挂着三分不怀好意,慢悠悠地说:“邱筱筱,我今晚免费受气受的太多了,你要不要补偿我一下?” 这人无赖起来真是老实人的梦魇,明明这事他不仅不能怪我还得请我吃饭,结果我反倒莫名其妙地成了要赔偿的那个。 但这是个问句,是问句就得出于礼貌地进行回复。于是我耐着性子抬起头,想给他讲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让他对自己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进行一下十足地反思。还没等我开口,他突然伸手轻轻抱住了我。 我一下子没缓过神。 那是一个很轻很轻的拥抱,裹挟一阵清冽的凉,混杂着些许几不可闻的酒气,微微搅动着我的鼻腔。 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很短,忍耐又克制。他下一秒马上松开了手,看我还愣在当场,便笑着用他的熊掌重重拍了一下我的头说:“回去吧。” 但我没能成功回家,因为我带着疑惑和恍惚晃晃悠悠地转身,马上就有一辆看上去很高级的轿车马力全开的亮起了他的前车灯,直直亮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还没等我那一肚子熟稔于心的市井俚语脱口而出,我那双被开过光的眼睛瞬间捕捉到了轿车后座,那是一个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今天的受难显然才刚开始。 一瞬间视线像是擅自挪用了远处蒙蒙的雾气,连带着喉咙都透着一股生涩。然而还没等我喊出程北庭的名字,他先一步悠闲地打开车门,眉梢挂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戏谑,在背后的灯光仿佛为他加冕的布景下,缓步朝我们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现在这个局势,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两大当红美男小生当街为美人开战”。作为红颜祸水的女主角,我表示只想要岁月静好细水长流,他们这么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为了我伤了和气,搞得我十分不好意思。 但很快我发现,我的存在简直是多余的,比空气还透明。 他们两个进行了长达几分钟认真的对视,这个深情不渝的场面十分毛骨悚然。然后季栎默默地绕过我,径直走到程北庭面前,很是嚣张地扬起了眉:“怎么,今年年度金扫帚奖最有力得主,还有偷窥的癖好?” 程北庭完全没被刺激到:“几十分钟前全网认证的寻衅滋事男主人公就不必客气了,我实在不知道这片地姓季,而且也不知道我正大光明的恰巧撞见,也算偷?” 站在旁边完全被隔绝的我显得很无奈。想到今天火锅店对程北庭一番真情流露,再想想刚刚季栎不知道脑子卡碟还是什么情况对我的一个熊抱,此刻我只想原地飞天。 然而我没来得及过完这把女主角的瘾,突然胃里一个翻滚,喉咙里还涌上了一股火锅味。我痛苦地捂着我的胃缓缓蹲下,一时间想不起我究竟是不是身体孱弱到连吃个火锅都支撑不住。在我大脑零点一秒闪过的诸多猜测里,我觉得没必要把情况想得这么糟糕,说不定只是倪之长在我碗里下泻药了呢! 他们两个还坚持不懈地在前方眉目传情,在后面观战的我不幸被误伤,差点痛出个孙子。 尔后季栎的手机铃声终于打破这个僵局。虽然他本人似乎还有些恋战,但迫于恶势力不得不中途退场。 回头的时候,他默默俯视了一下蹲在地上的我:“哟,累了?累了进去坐啊,在这里蹲着干嘛?数虫子?” 我忍着胃里一阵翻滚,控制住吐他一脸的冲动:“你是什么钢筋做的直男吗?” 但他没空搭我的腔,因为他的手机第三次响起,听起来像是死亡的倒计时。他深吸了口气,一脸撞了鬼的表情,扒开他的几只蹄子一溜烟的跑了。跟在后头的程北庭也慢悠悠地像散步一样走来,好整以暇地站定,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盯了我好一会儿 所以,你们这是排队来观看什么马戏团表演? 我可以原谅他们这些傻狍子的不解风情,早在高中的时候我就被程北庭逼到一分钟原谅他无数次,但无奈这是生理冲动,我的胃实在不允许。在我感觉自己这股呕吐的冲动尤为强烈的同时,我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指,然后勾住了他袖口上的一粒扣子,不得已向恶势力低头:“麻烦” 他盯着我的那只爪子,眼神像看什么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那声“借个厕所”话音未落,我一个不留神吐在了他锃亮的鞋上,这个场景终于挤掉了所有丢脸历史记录,登上了我这辈子最想重生的排行榜第一位,真是棒棒的! · 我在这潇洒一吐之后,程北庭一路黑着脸粗暴地拎着我的领子,然后把我往厕所里面华丽一扔。因为跟季栎隶属于同一个经纪公司,他在这栋楼里也拥有一间独立的房间。但很玄妙的是,我被扔到厕所里面之后,反倒没了恶心的感觉。 虽然保持着对死亡的恐惧,但因为所欲有甚于生者,所以在给自己加油打气一番后我还是怀着大义毅然赴死。出来的时候却没见到那张黑到冒烟的脸,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股生息。 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太平间更合适。铺天盖地的白色,没有缀一丝其它的彩,甚至连床单都平整到没有任何多余的涡旋,规整中透着一股没有生活气息的肃穆。 中央空调的温度低得刺骨,我去调整控制器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床头柜上放的两盒巧克力。 艺人貌似是禁止吃这种高热量的零食的,所以两盒巧克力都完好的没有打开的痕迹。我走过去观察了一下,都是看起来比较低劣廉价的巧克力,跟当年我手制的有的一拼。 程北庭打开门的时候,见我蜷缩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的绮靡愣愣出神。他在我脚边扔了两盒胃药,什么药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还是乖乖地吞了,毕竟他要是诚心想弄死我我就是在劫难逃,而且我觉得有一首歌《要死就死在你手里》虽然歌名粗暴,但能十分生动具体的表达我此时内心丰富的感受。 他一言不发地给我递茶,温度适宜,玻璃杯上的指节有些略微的泛白。我凝望着有片刻恍惚出神,然后问:“你平时都一个人待这里吗?” 他睨我一眼:“我平时都回自己家,这里基本不来。” 你踏马把我的心疼赔给我! 然而我必须清楚的意识到,虽然这个房间跟停尸房差不多,但是毕竟是成年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样静默的气氛总会有点说不明的暧昧。于是我把杯子放回脚边,假装不经意地咳了两声:“你这个房间的设计挺不错的。” 程北庭:“替设计者谢谢你,每一个房间都一个样。” 我笑容凝固:“茶真香,很贵吧?” 他:“不贵,我刚刚倒的统一绿茶。” 我笑不出来:“房间有点热。” 他:“室内温度十六度,你是什么北极圈跑来的物种吗?” 我撑不下去:“时间有点晚,不如我先回去吧!” 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的袖口,话音里好像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吗?刚才你们在门口像两头熊玩相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这个问题?” 我一口茶把自己差点呛到去世。 · 像是为了刻意掩饰自己的心虚,我马上恶人先告状,伸手指着床头柜:“那你以前还说不喜欢吃这种甜到齁的东西呢,还不是口是心非!” 他少见地有点没反应过来。 正当我为自己的机智伶俐沾沾自喜的时候,他马上跟被西伯利亚寒流洗了脑似的给我了个透心凉,淡淡地说是粉丝送的,忘记丢了。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我连态度更恶劣的言语都照收不误,这点打击已经算是家常便饭的入门级别了。但可能是因为火锅下肚刺激我的脾气无限膨胀,又可能是被季栎这么一搅和心绪不宁,亦或者是其他的。我听了这句话之后前所未有的愤懑,委屈,千奇百怪的情绪杂糅上涌,竟让我有了些两年前被践踏真心的难堪。 我站起来把那两盒巧克力扔进空无一物的垃圾桶,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熊心豹子胆,冲他说了声,程北庭,我真的看不起你。 说出这句话来的一瞬间他微微一愣,我也大脑放空。我想要么跟他解释这是我不小心魔怔之后被人控制说出来的,并非我的本心。但想想反正话以出口,覆水难收,不如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于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我越说越激动。内容不外乎什么,你袒露一下自己的心迹又不会少块肉,我又不会怀上你的孩子,你说声喜欢我怎么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我不太有把握,我只是这几天一种微妙的感觉。反正今天又是吐他又是喷他了,多恶心他一下也不亏。 然后说到最后,我眼眶有点微微发热。我嘶溜吸了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说:“不是之前有句话吗?我们之间有一百步,我可以走完这一百步,你只要不后退就行了。”顿了顿,“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是什么吗?是我好不容易走完了一百步,才发现我好像走错道了。” 他终于在我这一顿劈头盖脸的控诉中略微回神,然后似是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这口气扰得我在愈发起劲的控诉中忽而失却了底气。 他说:“邱筱筱,我以前很爱画画,但我爸在我五岁的时候死了。” 我对他突然强行讲述他的故事有点云里雾里,而且这个逻辑非常不符合他一贯严谨的语言风格,但我没有打岔,在旁边听得很文明。 “然后我从那天起就再也没碰过画笔。”他微微笑了一下,其实也不算笑,他只是轻轻提了下嘴角,压抑着微苦,“其实高中的时候我更想学理,但我爸生前是个考古学家,谨遵他的遗愿,我学了文。” “高中的时候我看中了一个省外的名牌大学,是国内少有的极端自由的校风,我以这个学校为目标努力了三年。然后我妈病倒了,程子徐还在上初中,于是我填志愿的那天还是填了本地的一本。” “然后,是现在。”他双手交叉握住玻璃杯,脸上的表情混在一片漆黑里看不真切,“我妈得了癌症,需要巨额手术费。我好不容易渐渐接受了历史,可是又要转行做我根本不擅长的演员。原因是,这个行业收益高。” 他那一双仿佛浸了夜色和寒霜的眼睛幽幽地望向我,我竟恍然间觉得里面有几分湿漉漉的潮气。但他还是笑了笑,很无奈的笑容:“我的确很懦弱,一直以来无法直率的表露心迹,是因为我自顾不暇,我没有筹码像你一样勇敢,而且我也已经习惯了失去。”然后他顿了顿,眼神微微错开,“所以,对你也一样。” 我说不出话。 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我自以为自己对他事无巨细无所不知,结果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什么都不知。 “我大概明白。”我吸了口气,总觉得胸腔有点微微的憋闷,“但如你所见,这些年我可以当个晕头转向的傻逼,去爱屋及乌的喜欢所有你喜欢的一切。” “我做的这些的确不求回报,但我不是慈善机构,也不是想切换成一个自我感动模式。我以为做的这些好歹值一个确切的答复。” 话撂得很明白,我不想在这种语焉不详的循环中不断的自欺欺人。反正破罐子破摔,都到这份上了,我没理由不一条路摸到黑。 他那双在夜色中尤为明亮的眼睛望向我,随手将玻璃杯往旁边一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比寻常更慑人的气场:“我刚才在想,你说你可以喜欢所有我喜欢的一切?”他在第二个喜欢微微加重了语气。 我讷讷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然后一步步向我走近,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逆光扫来,一贯的冷硬剥离隔开,另一半似是包裹了些许不易觉察的潮气。 “既然这样,那么邱筱筱你听清楚,我只说一遍。”他目光幽幽地望向我,“其实这么久你最应该喜欢的,是你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 天气晴好,素来和床难舍难分的我起了个大早。我睁开眼其实这个说法不准确, 因为我似乎整晚都没怎么合眼。总之我软绵绵地迈着虚浮的步子拉开窗帘的时候,阳光特他妈的灿烂, 一下子就把我的视野糊成了格式化马赛克。 我站在床边晒太阳的时候,在大脑里面放走马灯般滚动了一遍昨晚的画面。 首先,我吐了程北庭一身,然后,我冲他大吼大叫撒泼打滚,再然后, 他好像疑似对我表白,最后,我在精神恍惚之下被他拖运回了家, 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堪称完美。 才怪。 我冲进那只有做金鸡独立状才能勉强容纳下我的浴室,然后把自己的脑袋完整的浸在水里。等到我差不多快要去世, 觉得再不喘口气就会成为一具在出租房里无人问津的干尸, 出于求生的本能还是慢慢浮了起来。 好像是为了认证停留在我脑子里的这些不是在做梦,我的左手颤颤巍巍伸向了手机。 可电话里才嘟第一声我又忙不迭挂掉, 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 只是我隐约想起我这人早上刚起床的时候喉咙里就跟塞了铁块似的沉郁嘶哑,为了避免破坏我在他心中温柔似水的形象, 我决定还是用发短信的方式来维持这种难得的距离美。恋爱中的女人就是这样, 做作矫情很严格。 我搓了搓手指, 思考了很久,才打下了:我怕我想太多了所以特意问一下你昨天貌似是对我表白了,我就基本视作是对我这么多年死缠烂打的回应吧。然后手指微滞,直到略微有些难抑的颤抖,才勉强继续:所以我现在可不可以认为,我们这是交往了? 其实我对这件事情并没太大把握,就好比我一贯摸不准他的情绪,所以我特意选择了语气较为温和的问句,这样就算拒绝我也可以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不至于弄得太难堪。 而直到半小时之后,收件箱还是一片死寂,我差点怀疑中国移动是不是我的情敌或者程北庭有间接性失明。正当我打算拆手机给它来个全身体检,我的收件箱里突然蹦出一条未读短信,冰冰冷冷的语气:我以为交往是两个人的事。 这让我一下子情绪有点低落。所以说朋友,昨天晚上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认真的耍流氓? 然而还没等到我乘着过山车跌落谷底,我的手机屏幕马上又亮了亮,一瞬间让我走了个急刹车:所以这件事情还需要得到你的批准。 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膈应呢! 不过说实话,那种臆想中的狂喜并没有如期而至,反倒有种腾空虚浮的不实感。于是我在盯着这条短信两分钟之后,像幽灵一样的换衣,洗漱,出门上工,软绵绵地踏上了公交车上,视线却飘忽不定,找不到一个清晰的焦点。 十分意外的,我又碰到了昨晚给我深情朗诵心灵鸡汤的阿姨。 阿姨正挎着个精致的菜篮,恰好看到我站在她面前精神恍惚的模样,于是她认定我是因生活不顺而失魂落魄。她非常慈爱地拉住我那粗短的小手,然后跟我讲了一大堆佛教禅语,我在惊吓之余听得云里雾里。 我摆了摆手,赶忙解释:“阿姨,我没别的问题,我是因为刚刚谈恋爱了。” 阿姨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猛地又抓紧了我的手:“嗨,不就是谈个恋爱吗,又不是死了儿子,别一副想不开的样子。” 我在承受我那被蹂/躏爪子的痛楚之中连连称是。 · 今天是我们第三四期的录制。但我因为大脑间歇性抽筋,非常心安理得一屁股坐到了电视台门口,然后才一拍脑门,想把我这个单纯起增高作用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但我还没来得及付诸于实践,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在我面前缓缓停下,后座的车窗紧跟着摇下,露出一张我此时分外不想看到的侧脸。 程北庭倒是没什么异常,他看都没看我一眼,语气中没什么情绪地命令道:“上车。”一旁的我在这种鲜明的衬托下显得尤其不淡定,我深吸了两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后座与他相隔最远的角落。 他正专注地盯着手机,然而极大的威压使我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正襟危坐。看他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我身上,我极其小心地往旁边使劲挪了挪。 然后又挪了挪。 空调风口的冷风吹得我后背阴森森的,等到我终于挪到了犄角旮旯里头,他突然开口:“你要么下车吧,你这样挤下去我心疼我的车门。” 我顿时安分,生怕他一个不爽把我从车上丢下去。但是他仿佛突然一下良心发现了,在此之后并没有后文,只是非常专注一丝不苟地盯着手机,那样专注的眼神,让我突然联想到他是不是在看什么黄色图片之类的 我极力强迫自己打消这个有损他伟岸形象的念头,突然有一大袋神秘物种降落在我的眼前。我眯着眼睛观察了下,里面大概有面包c包子c油条c豆浆等等,总之我能想到的早餐都囊括在内。下一秒程北庭拎着这袋看起来挺沉的早餐,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贴心如坐针毡:“给我的?” 他不满地睨了我一眼:“不然我放你面前干嘛?逗狗吗?” 我哦了声,然后讷讷地伸手去接,对于他这种不能好好说人话否则就会哪儿都不舒服的怪毛病习以为常,反倒是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他这反常地如春风拂面般的暖胃。这种反常让我一口面包未经咀嚼直接从喉咙里流畅地滑了下去,呛出了我一把辛酸泪。 他一脸嫌弃地把豆浆递给我,我又不经怀疑豆浆里面是不是放了泻药或者下了毒什么的总之我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比中乐/透还诡异的温柔。 我迟疑着开口:“这算是女朋友的福利吗?” 他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顿了片刻,然后想了想说:“不是。”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偏过头望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睛自带的滤镜柔和了他的嘴角,我总觉得好像是微微带着笑:“我看肖环天天早上给你带早餐,由此看来,在你们的世界里,带早餐应该算是一种同事之间很平常的关照。” 我一口油条卡在喉咙里,然后没控制住倏地猛咳了几声:“那个油条不卫生,而且你买的太多了以后少买点。”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太麻烦了,以后还是你自己买吧。” 我:“” · 节目的三四期离这里离得不太远,我跟肖环猜测主要是因为节目组的经费已经被那个破岛烧光了,但这么说好像有点不符合我们节目高大上的形象,所以我们幕后人员决定达成一致,对外宣布是主要因为黄导的后院起火所以不便跑的太远。嗯,这样一听就舒服多了。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基本上后备人员已经开始忙前跑后。我从车上连滚带爬地掉下来的时候,黄导本因我的迟到正欲发作,然而下一秒就眼尖瞟到了我身后的程北庭,权衡之下可能觉得此刻还是先摆出惊恐的表情比较合适,愣生生地把那一连串熟悉的谩骂卡在了牙关。而我后面那位大爷反倒是在众人不可思议地打量中十分闲庭信步,波澜不惊,像刚刚只是出门遛了个狗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肖环趁乱赶快把我拉到一边,神色中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们两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讶异于他的神机妙算:“你怎么知道?” 他恶狠狠地锤了一下他的蹄子,模样分外悲痛。正当我以为肖环在他心甘情愿做我小姐妹的表面下是不是隐藏着对我难以启齿的一片心意,他突然吼了出来:“你怎么就一下子色迷心窍了呢?你就不能控制一下你自己吗!” 我扯了扯嘴角:“你知道你现在正在淋漓尽致地给我表演‘交友不慎’这个词吗?” 肖环依旧面目严肃:“你少打岔,程北庭遇见你才是交友不慎呢!” 我想了一下怎样委婉地告诉他,我并没有对程北庭进行什么身心上的伤害,但考虑到程北庭毕竟是公众人物,而且我们两个交往这件事确实是难以启齿,考虑再三,我还是觉得让肖环去死比较合适。 我为我的识大体而感到欣慰,但谁知道那个男人突然像鬼魅一样绕到了我的身后,并且将他那纤细白嫩的一双爪子轻轻搭在我的肩上,语气分外平稳的说:“我们交往了。” 按理来说,作为一个春心荡漾的少女,听到他这么正大光明的承认自己的名分,应该表演一下娇羞的捂住脸或者喜极而泣什么的,然而我那还没启动的笑意忽然一下凝在了嘴角,那声还未出口的“讨厌啦”就好像一下子突然被消音。 因为他这句话并非是讲给我或者肖环听的。我看到了在肖环背后刚画好了半面妆的季栎,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个场景看起来有点略微的惊悚。 但也只是僵持了片刻,这种僵局因黄导在不远处拿着喇叭呼唤肖环的名字而被打破。肖环如蒙大赦般的撤离了战场,留下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我实在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于是很认真地研究起季栎昨天脸上经过一场恶斗之后留下得“勋章”,他的伤口连粉都盖不住,仿佛是为了故意坐实他就是那个聚众斗殴的正牌男主角。 半晌后,他挺平静地笑笑:“你们两个这进展挺迅速的啊,合着这七年都处在酝酿阶段啊,再加把油下个月孩子都能出来打酱油了吧!” 程北庭先一步截断了他的话头:“怀胎有十个月,估计下个月出不来。” 你们是小学生吗? 我在他们这种没有营养的幼稚谈话中羞愧得不能自已,脑子里极速思考着有什么方法能够迅速脱身。尔后后脑勺飘来一句声音温软的“筱筱”,仿佛天使一般地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结果转身一看,我顿时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心里暗自腹诽我对不起天使全家。 迎面走来的是我这辈子发誓永远不想再见到的人,我还曾在心里暗暗立下志向,如果有生之年我跟她再度相会,我一定把她撕成土豆丝。 然而这个人此时脸上挂着粲然的笑容,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笑起来像是清早六七点的朝花。 “敖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说起敖娇这个人, 还有一段不得不提的故事。 那是我高二暑假的事了。那个时候我在外面的培训班上编导课,而敖娇就是我老师的女儿, 比我们大一届,刚高考完来帮他爹的忙, 说话温吞又和气,跟他那个除了头发少,其他哪个地方都管得多的老爸完全不是一个德行,是以在我们这群被折磨得身心俱疲的备考生中间很有人气。 那个时候我比起喜欢来说,可能我更像是崇拜她。她是上一届的省联考第一,写的一手漂亮娟秀的小楷, 文笔甩了我不知道几个大洲。当我影评经常被要求重写的时候,她也不吝赐教,说一大堆我不知所云但觉得很有道理的理论, 然后给我一个鼓励的笑容总之她是我心中女神一般的存在,在她光环的照耀之下,就连每天老敖骂我我都觉得倍儿有劲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本来这种感情纯粹而美好, 但在某一天, 程北庭这个祸水被无意中搅进来之后,这种感情就有了变质的倾向。 读书那会儿流行一种星空糖, 某天这个商家脑子一抽心血来潮, 突然在一水儿图形之中新搞了一个限量版的丘比特图案,美名其曰:爱情糖。且听说抽中丘比特的概率为千分之一, 如果将这枚糖算给恋人就能白头偕老一世不分离很老套的促销方案, 但调动起了当时全省尚还心思剔透单纯盲目的中学生。一时间这种糖销售一空, 并且拥有一个限量版的爱情糖是可以到处显摆的筹码。 我当时也暗自买了几个,但由于这种糖还挺贵的,在几次失败之后我也就因为贫穷失尽了动力。后来我安慰自己,我的爱情不需要这种莫须有的凭证,而且我跟程北庭也不是恋人,就算中了也不灵等等这种酸葡萄心理聊以自/慰。现在想起来,就是我这种心理使得我当时没有因为爱情而走上犯罪的道路,实在可喜可贺。 不过事情却往往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天下午上课之前,培训班里有几个女同学围成一团,我凑过去瞟了几眼,大概是一个收到爱情糖的女孩在空间发动态大肆炫耀。 略带羡慕的唏嘘在一片阒静中尤为清晰,于是敖娇边发讲义也边凑了上来,然后叹了口气:“运气真好啊,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另外一个女同学打趣:“娇姐才不愁呢,想给娇姐送糖的人估计得排队站,再等两天估计就有追随者送上门啦。” 此话一出掀起一团附和。敖娇脸皮挺薄的,红着脸娇羞地说“没有的事”一边赶快逃开了。转身正好遇到我,她弯起眼睛递给我一张讲义,然后温温柔柔地问了句:“筱筱这么可爱,肯定有男生送糖吧?” 我觉得这个误会有点深,赶快摆摆手:“没有没有,就连百发百中的我长这么大都还没收到过。” 旁边的几个女生笑作一团,她也没多说什么。我见这段谈话似乎已经结束了,也就跑上去跟她们一起趴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少女羡慕的赞叹:“真好啊,收到这份礼物的人大概会很幸福吧。” 我也没有料到这句话好像是什么奇妙的咒语,一语成截了。 · 老敖今天极其罕见地迟到了,于是前半个小时我们决定先看一部纪录片来显示一下我们争分夺秒的努力,虽然每个人抱着薯片饼干等各类零食的样子更像是出来郊游的。 放了大概十分钟,正当我的爪子摸向我同桌的饼干罐的时候,我摆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好像我不赶快接下一秒就要爆炸了似的。 我慢吞吞往嘴里塞了块饼干,边腾出一只手指头摁下了接听,然后心不在焉地小声道:“哪位啊,这里忙着呢,打电话也不想想有预定没?” 那边是我化成灰都记得的声音,似乎在车水马龙的鸣笛中有些不大真切:“邱筱筱,今天我心情不好,所以我给你一次切换态度的机会。”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收腿,坐直,挺胸,然后把那块没怎么咀嚼的饼干一口气咽了下去。 他似乎有所感知,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头也微微带了点笑:“下来吧,我有东西给你。” 于是我来不及细想,挂了电话之后赶快找同桌要了面镜子,然后翻包把纸巾找出来,把自己嘴角的饼干屑擦干净了,龇牙看看上面有没有残留物。再然后又抽出了张湿纸巾,把我那看起来有点油腻的爪子认认真真擦得干净。最后对着镜子,稍微理了下刘海。 我同桌对我突如其来四散的做作表示不解:“那个筱筱,国家领导人来看你了?” 我问:“你现在闻闻,有没有闻到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正色答:“你刚刚摸我饼干的时候,是不是偷吃了我喜欢的巧克力味,我说过不准吃的!” 我对她的不解风情十分震惊:“都什么和什么呀,这是青春专属的甜蜜芳香好不好!” 完成了这一系列仪式之后,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十九楼的补习班圆润地滚了下去。可能是因为我走路带风脚底抹油,敖娇很怕我在这么飘飘乎地状态下发生什么意外,或者是她只是单纯害怕我逃课。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也跟在我身后一起下去了。其实当时如果她能抱持一颗对纪录片的敬畏待在楼上,可能后来的故事又会有别的转机,别的行轨。 · 我下楼的时候,程北庭正站在一棵树下认真地低头盯着脚尖。他背着洗得发白的双肩包,肩带松松垮垮地勾在左肩上,透过罅隙的细碎光斑打落在头顶,映射出一小块柔软的亚麻色。 这样的场景美好得让人晕眩。于是我不争气地开始紧张了起来,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脚步突然停下,手指又不自觉地去捋了捋额前糊在一团的刘海。是以在这种对自我形象最后的挣扎中,反倒是他的余光先瞟见我,然后径直向我走来。 他嘴角微微扬起:“你傻站在这里干嘛?难道能进行光合作用?” 我捂嘴笑得很做作:“你他踏遍万水千山来看我,我当然有点小激动嘛!”这句脏话被我强行咽了下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眼角眉梢挂着几分寡淡的笑:“我上补习班顺路,正好给你点东西。” 可能是盛夏的阳光烤的人思绪恍惚,我开始臆想他会不会下一秒说“给你一个拥抱”之类的,但由于他翻包的姿势太过果断,以至于我脑内悬浮的美好臆想不过几秒便戛然而止。 然后他伸手,一块长方体硬壳包裹的糖躺在他的手掌心,里面的图式是一个不穿衣服不害臊的小孩子。 原谅我第一反应是愣了几秒,然后皱眉嚷嚷:“咦,这谁啊,哪家熊孩子不穿衣服到处跑,还往背后贴翅膀玩spy!” 程北庭捏了捏鼻梁:“你说这话的时候是认真的吗?” 我又仔细看了两眼,赶紧呵呵干笑了几声:“我说笑的,这丘比特嘛,最近很”顿了顿,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太对劲却被我忽略的重点,“你你你送爱情糖给我干嘛?” 可能是我遭受了长时间的冷遇,我的第一反应并非“他不会喜欢我吧”,而是十分自然地低头找了找生产日期,确定不是三无产品也没有过期之后,我才支支吾吾地重复了一遍:“你,你送这个给我,有什么深意吗?” 他低头看着我笑:“程子徐正好抽中了,正好她也没有什么要送的人,要我上课的路上处理掉。” 我深信不疑地点头:“那正好,我买了很多都没有抽中,现在这个可稀罕了!” 大概是我傻乎乎的样子成功取乐了他,他看我时候的眼神柔软了许多,然后微不可闻的声音小声嘀咕了句:“我就知道” 我带着傻笑抬头,正好撞上他略带笑意地眼睛:“知道什么?” 他错开眼神:“就知道这种老土的商家促销方式会很成功的骗到你们这些浪漫主义色彩浓重,智商却从不缴费的白痴消费者。” 毕竟收了人家的礼物,我还是个相当识大体的女孩,所以我好脾气地对他的羞辱充耳不闻。 一句声音温软的“筱筱”在我后脑勺轻飘飘的响起,我回过头,敖娇就站在几步之遥的不远处,目光划过我手中那颗糖的时候却微微凝滞了片刻。尔后她还是重拾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错的笑容,朝我们走过来说:“我爸他快到了,快上去吧,别让他抓到你。” 然后她侧过身,对程北庭伸出手:“你好,你是筱筱的朋友吧?我叫敖娇,算是你们的学姐了。” 她向来是个识大体又落落大方地人,这番自我介绍倒也稳妥。程北庭这厮却着实不解风情,望着她的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只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斜着眼睛又白了我一眼:“你还愣着做什么,你是需要上发条才能动的吗?” 我哦了一声小跑上楼,手里攥着那颗糖,脸上都有点微微莫名的灼烫。 · 出于一点作为十几岁少女普遍隐藏的虚荣心,我坐回位置上的时候,非常“自然不做作”的把这颗糖放在嘴里,然后使劲砸吧砸吧嘴,果不其然引来了一大片嘘声。 最先发现的自然是我那心细如发的同桌,指着我手里的糖发出了烧水壶一般的尖叫:“啊,邱筱筱下楼一趟手里就有爱情糖了!” 于是我火速得到了全班女同学的围观,像是某种动物园里的稀有物种。她们都坚信把我叫下楼的人一定是我从没承认过的秘密男友,这种坚信在我一边双颊染红露出羞涩的微笑,一边摆手说“讨厌,没有啦”的时候得到了更加坚定地确认,因为她们一度认为我邱筱筱能露出这种笑容只有这一种可能,要不就是脑子瓦特了。 后来老敖蹬着他的铮铮铁蹄带风走了进来,结束了我们这一场没有任何营养的起哄。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我同桌突然小声问我:“怎么样,爱情糖是不是比平常的星空糖要甜?” 我想了片刻,然后笑着点头:“是吧,反正是很幸福的味道。” 其实说实话,我记得当时那糖的味道着实很一般,并没有促销海报上说的那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美味,可能就如程北庭所言,商家这种促销就是赚我们这种白痴罗曼蒂克爱好者的钱。 但可能是送糖的人意义特别,那颗糖就是蛮不讲理的,特别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最终我还是没能实现我的壮志把敖娇撕成土豆丝, 在她向我走来的那一刻,我摆出了应急的官方微笑, 然后微微颔首说了声:“好久不见。” 我对自己的怂感到分外痛心,但光天化日之下确实也不好与她公然决斗。但下一秒她冲程北庭微微颔首, 然后笑着喊了声“北庭”的时候,就好像这一段画面与几年前的记忆微微重叠,除此之外还多了几分不清不楚的亲昵在里头,挠的我心一阵酥痒,只想冲上去跟她决一死战。 但我没有,我只是在她正欲开口之时截断了她的话头:“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她强行咽下刚要出口的话, 那副被堵住的模样看起来挺难受的,却难为笑得依旧得体温顺:“我被黄导叫来应急,听说好像是北庭的pd背调去其他的职位了, 正好当时我也参与了前期准备,所以这期拍摄就被叫过来帮忙。” 我表面上笑着处变不惊,但谁知道内心已是一片疾风骤雨。此刻我真想用我那萝卜头粗的手指抵在她那白净的额头上, 然后冲她大喊大叫:他有姓的好吗!他姓程啊你这女人有事吗?怎么平白无故剥夺人家尊贵的姓氏呢! 但是我表面上功夫还得做足, 想了半天只能呵呵干笑着说:“真巧啊哈哈哈哈哈哈”笑到最后他们三个都不约而同地向我投射一种看智障般的眼神,这让我无比思念我的老战友肖环。 不过很明显, 我的数次打岔还是没有打消敖娇愈挫愈勇的决心。她趁着我不注意的空隙略微侧身:“自那次以后就没怎么见面了呢, 看你现在这么顺利太好了。” 程北庭还是抱持他一贯的狗眼看人低:“不好意思,在那之前我们也没怎么见过面。” 敖娇有一瞬间很明显的吃瘪, 这让我心中为程北庭疯狂爆灯。要知道他这种说话方式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还需得我这种修炼了七年之久百折不挠心宽体胖近乎成精的钢铁般意志的女人, 才能在这种羞辱之下百炼成钢这么一说还挺悲情的 总之在我看着敖娇吃瘪但强颜欢笑的模样,内心不道德地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并且似乎有行将表露出来的迹象,程北庭及时制止了我这种有损形象的行为。他伸手像从前一样把我外套的连衣帽二话不说扣我脑门上。他从前就很喜欢做这个动作,纪念总是一脸羡慕的说很宠溺,但不知道是不是我不解风情,我除了感觉到这种身高优势所带来的压迫和被盖帽之后比小聋瞎还瞎之外,实在是没有感受到正常花季少女所说的那种“宠溺”来。 但好在时间久了,我就会像今天这样十分乖巧地让他免费随意扣。他凑到我耳边,声音隔着帽子传来:“头疼,陪我进去休息会儿。” 我说你不舒服就不舒服吧,我又不能给你妙手回春,但为了在外人,尤其是敖娇面前塑造出我识大体的女朋友形象,我分外夸张地揪住他的手,然后泫然欲泣地冲他嚎:“天呐!你怎么了!你怎么会突然不舒服呢!” 咳,我承认我的表演有点做作,但我请各位控制一下自己的白眼,维持一下表面工作,也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但我看程北庭脸色确实有点苍白,那样子不似作伪,我在结束了这段浮夸的表演之后强行扯着他的袖子进了临时搭建的休息室。他顺着我的劲道没有挣脱,这样难得乖巧顺从的模样一下子激发了我的母爱,瞬时间就把不速之客的横空出场抛诸脑后了。 · 一进休息室,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原本还挤在里头的几个同事都十分应景地逃窜了出去。嗯,我觉得我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应该是我的错觉。 总之我扶着程北庭在椅子上坐下,他拿手撑着下巴,抵着的胳膊肘似乎有些不稳。想想他刚才在车上的时候面色还算正常,莫非他是得了什么一看敖娇就过敏的不治之症? “你这个样子坚持不了啊”我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乖乖,那温度跟烤红烧猪手似的,“我去跟导演说一声,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我转身欲走,他突然扯住我的袖口,在寂静无人的休息室发出微微一声:“等一下。” 我回头,看他的眼神并没有往这边扫,所以就静静等候他还有什么别的吩咐。他顿了片刻,然后说:“没事,你走吧。” 然而他的手依旧执拗地绞着我的袖口,我看他没有放手的意思,顿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朋友,你实际行动怎么跟你嘴上说的不一样啊,你倒是放手啊。” 他执着地扯住衣袖打死不撒手,我没办法,只能在他面前蹲下,强迫他视线与我平齐。他双目微合,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被灯光额外照顾的额头挂着几颗咕噜滑落的水珠,唇角绷得很紧很直,像是在痛苦地压抑着什么。 “别说了,不能耽误进程。”他的嗓子略微喑哑,“就这样让我待一会儿,你别动。” 然后他偏过头微微靠在我的手臂上,难得温顺的样子,收起了身上的逆鳞和尖刺。发梢有一股微苦的柑橘属的气味,似有似无的顺着空调风钻进鼻腔,像是什么暖乎乎的东西一下子把心脏塞满。左不过五分钟的样子,他的呼吸忽而均匀而绵长,像是已经进入了浅眠。 即使是睡着的时候眉头还是微微蹙起,我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伸手把他的眉头处的褶皱轻轻抚平。 说实话,我不知道他这些年过的都是怎么样的生活,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开口甚至都不知道他所有的背负,有关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还略略停留在表层,我除了喜欢他以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想法让我陡然变得有些难过。恰巧这个时候门被猛地推开,发出了虽说不大但也绝对无法忽视的声响。 鞠黎子站在门口,嘴里依旧叼着个苹果,目光在扫过我们这一角的时候略微凝滞,然后夸张地倒吸了口凉气。就这么面面相觑愣了半天,她喉咙略微滑动,讷讷地感慨了句:“好,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 她挤出酒窝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走进来,也没有要躲闪的样子,径直走到另一侧的化妆镜前开始补妆。我对她这么平淡地反应感到不可置信,要知道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但因接触奇葩品种丰富多样的经验使然,我对她总有种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 偷瞄一眼才发现果不其然,当她缓缓地将眉笔伸向鼻孔之际,我全然发自善良的喊了一下她的名字,把她不知道飘去哪里的思绪强行回魂。 她干笑了一笑,像是在做解释:“你们两个进展太快了,我有点赶不上。” 我耸耸肩:“别说是你了,作为主人公的本人,我现在也不是很清醒。” 我很想在我匮乏的词汇量中详细描述一下我现在内心的梦幻感,但她也没有探究的意思,只是笑嘻嘻地把眉笔挪回了原本应该属于它的位置。没过多久,她突然开口:“我其实很羡慕啊。” 我不解:“喜欢他难道不是很值得同情的事吗?” 她哈哈笑了两声,露出皓白的一口牙:“艺人谈恋爱没那么容易的,有合约在先的话,谈恋爱更是大不韪。”她握着眉笔的手一时间没控制好力道,在眉尾处划出一道很深很凌厉的长痕,“尤其是程北庭这种人,事先肯定已经做好了被砍头的准备啊我的眉毛!” 我被她咋咋呼呼搞得晕头转向,还没等我转明白又被她这一声长嚎醍醐灌顶。 差点忘了他还是个艺人。 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心绪不断翻涌升腾,有一股柑橘属的微苦生涩爬满了舌尖。垂眸那人没有转醒的迹象,拽住我袖口的指节似乎却略微收紧了些,我想大约是我的错觉。 · 开工的时候一切有条不紊,除去肖环使劲地冲我挤眉弄眼以外,其他都很正常。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我自己也还是懵懵懂懂,不太有使另一个智障清晰明了的自信。是以我当做他在大白天做面部伸展运动,毅然决然地无视他瞬息万变的表情。而他的这段表演无心之中被黄导尽收眼底,于是黄导以辣到了他的脑子为由成功的把肖环支走了。 但很快我发现这件事情还没完。 敖娇抱着一大摞资料向我走来,美名其曰是新人虚心的讨教,借口找到完美无缺,倘若拒绝反倒显得我公报私仇。耐心解释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问题之后,她收起资料,状似无意笑意盈盈地问到:“筱筱,你跟程北庭,不会真的交往了吧?” 这明明是一个问句,但答案似乎不言而喻。那些本来低头忙着手头工作的同事似乎事先商量好了似的屏息凝神,连带着动作的频率都迟缓不少。我盯着敖娇那张依旧带着笑意的脸,和几年前没什么差别,本来脱口而出的“那又怎样”硬生生地话锋一转绕了个圈,明明是理直气壮的话,却被鞠黎子那番无心之论扼住了咽喉。 然后我听见自己说了声:“当然没有啊。” 那边组团来偷听的工作人员一脸“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一边打趣“刚刚果然是开玩笑的吧”。敖娇脸上的笑意未减,目光却轻飘飘扫向镜头对着的方向,将怀里的资料抱得更紧了些。 “我就说了是开玩笑的吧,毕竟”她冲那边正闲着无聊旁听的工作人员微微一笑,声音温温柔柔却很明显笑里藏刀,“看起来就画风不般配啊。” 尔后那边的群众闻声附和,她却突然转过头,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双手合十放在眼前:“啊,抱歉筱筱,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 我冷冷的观赏她这一番十分做作地表扬,暗叹她真是天生的演员,干编导这一行实在屈才。但仔细想想,两个人的开始本来就缺乏必要桥段,像是劣质电影为节约成本偷工减料的删删补补,那些温存可以悉数投放照样可以悉数回收。 这样想着,我循着远处镜头对准的方向望去,烈日底下的艺人依旧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拍摄。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过浓烈,程北庭的脸色从这个角度望去,似乎比刚才又苍白了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让人倍感欣慰的是, 这几天除了长达七年的恋爱拉锯战终于拉出了点成果以外,事业也有突破瓶颈期的征兆。 起因是那本我无心插柳的小说, 本来在网络上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但近段时间它却平白无故的多了些关注, 我一点开发现有好几条评论的时候还忍不住手抖,总觉得这是一件比喝冰红茶开盖抽到iph一ne10086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后定睛一看—— 好吧, 刚刚那个瓶颈期的问题,当我没说过。 姐妹是自家姐妹没错,但除了这几位为自己权益发声的疯言疯语, 还有零星几条不知从何慕名而来的读者。我摸出张小便签记录下他们留言的日期, 想着这是个很值得纪念的日子,是我们的故事第一次有了素未谋面的旁观者, 也是他们第一次在茫茫书海中瞎了眼的日子, 他们的评论在我的小说里就好比鹤立鸡群我其实没有贬低我们自己的意思。 不过其实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那么几个人愿意分享我们的青春, 已经够了。 我把便签贴在墙壁上, 在心里默默这么想着, 忽而被一阵熟稔的铃声截断了深思。尔后饱含怨气的余光轻微扫过手机屏幕,定睛又看了几秒,再看几秒,看到最后我差点用珍视明来给我洗一下脑子。 · 去程北庭家的路上我顺路买了一大袋菜,以此来拯救一下我贤良淑德的形象。站在他家门口的时候,我把差点咽气的自己从口罩和墨镜的武装中勉强救活,然后几次呼吸平复一下自己仿佛蹦迪一般的心跳,抬手按门铃的那一瞬间,门却自己开了。 我暗自腹诽,乖乖,这门未必还是自动的? 程北庭站在玄关处,看到我这身装扮目光微微一滞,然后淡淡道:“我请你来帮忙,不是请你来做特工间谍,也不是要你帮忙抢银行。” 我把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鸭舌帽摘了下来,捋了捋额角汗湿的鬓发:“嗨呀,你不是公众人物吗,我怕被狗仔抓拍到影响不好啊。” 他很真诚地安抚我:“没关系,狗仔也是有智商的,先不说你这个密不透风的装扮已经很引人注目了,正常人可能更倾向于你是来我家修下水道。” 我对他舔了老鼠药一般的日常司空见惯,索性直接从他身边溜了进去,经过他身侧时顺带十分娇嗔双目含水地瞪了他一眼。他严肃地问我为什么眼睛里有血丝还流眼泪,是不是隐形眼镜划片了。 我笑着表示这日子没法过了。 程子徐不在家,这件事情我事先并未有所得知,他只是在电话里囫囵说了下自己并未好转的病情,并隐晦地暗示我应该在这种非常情况下有所表现。我是个十分聪明伶俐的姑娘,于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秉承我一百零八孝的原则杀了过来,但未料是这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红灯预警,纵然是四面通透的大白天也实打实地让我这个前母胎单身一阵胆战心惊。 这种战栗乘着我的血压,在程北庭信步将落地窗的窗帘拉上那一瞬直飚顶点。 想想这还是奴家七年以来第一次有幸光顾他的府邸不好意思我这人一激动就容易精神错乱我的紧张就又上升了几个八度。余光瞄向窗台处的身影,松松垮垮的白色棉质家居服,发尾略带潮气的微微翘起,光线慢慢收拢将亚麻色的发迹渡成墨染的深黑,空气中弥漫着柑橘属清甜压抑着的微苦。在光线被没收之后愈发紧凑的心跳声,如雷贯耳到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惊醒这一片勉力维持着阒静平衡。 我吞了口口水:“你为哈关灯啊?” 这个东北口音是什么鬼? 但我这人后知后觉惯了,就连意识到自己突然莫名其妙跑出来奇怪的口音都是在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之后。我窘迫地攥紧了衣角,听到他拖着尾音的慵懒语调:“不是你刚刚说被狗仔抓拍到了影响不好吗?” 其实我想说谢谢你的高看,可能就算拍到了我也更像是从哪里雇佣来的家政阿姨,但作为二十一世纪四肢健全心理健康的正直女青年,他的这一番状似坦然的举止实在更像是挑战我的心理承压极限,实乃罪过罪过。 所以我干脆自告奋勇地跑去厨房做菜,再三保证绝不会致敬董存瑞把你家厨房当成碉堡一顿狂轰滥炸,他总算是勉强松口放生。然而还没等我细细琢磨一下几十分钟前到底都随手抓了些什么菜,这个妖孽般的男人在外头隐隐传来的声音又再度勾去了我的注意。 很轻的语调,透着几分四散而出的温柔,与从前他一贯与旁人泾渭分明的立场迥然不同。 我探出脑袋,想想这样的语调在那时刚重逢的休息室外也有幸耳闻,突然心底泛上一层不安。当然我从没这个狗胆怀疑程北庭练什么江湖绝技脚踏两条船,以他对女性物种与生俱来的嫌弃,应付我一个就已经好几次濒临崩溃边缘,我十分自信他绝对没有再度挑战极限的脾气和耐心。 但兴许是一种隐隐的妒忌作祟,我特别好奇他这份不寻常温柔的收纳者。 拆厨房的哐当作响一下子归于沉寂,他目光循着这份突兀的安静扫来,恰好撞见我仿佛做贼一般猫在墙角的伟岸身姿总之他扯了扯嘴角,眼底却倾泻出一小撮仿佛挪用了哪处灯火般亮莹莹的笑意,然后冲着电话那头轻轻道了句:“是邱筱筱。” 然后电话那边愣了几秒,片刻后以更加高亢的嗓门应了声:“替我向嫂子问好!” ·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一波三折。它就是喜欢使绊子睥睨世间瞬息万变的精彩神情,尔后以此自乐。 我坐在沙发上认真思考着人生的真谛,余光不偏不倚地瞄到玻璃桌上的一小块熟悉的外包装,于是鬼使神差地伸手撕开锯齿封线,是甜到腻味,融得软踏踏的巧克力。 时间倒退回半个小时前,我猫墙角偷听的猥琐行径被当场戳穿,使得我颜面扫地。于是我只能呵呵干笑着跑回厨房里,立志在研制有害食品和黑暗料理的这条道路上有所建树。但往往事与愿违,我在不知道原因地搞出一道响彻云霄的长鸣爆破声后,程北庭终于忍无可忍地冲破了我的防线跑进了厨房,正好撞见我仿佛做法一般挥舞着菜刀,神色悲壮。 他痛苦地用手捂住了眼睛:“这位女士,你不是说你精通烹饪技术吗?” 我瞬间偃旗息鼓:“我做各种泡面还不错?” 还是个疑问句。 很显然他没有足够的心理建设,扯扯嘴角之后考虑再三:“那个,你要不先把刀放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我瞬间意识到拿着刀的这个形象有些不妥,而且我拿刀的姿势的确给人一种好像下一秒刀把就会脱手飞出去的错觉。于是我转身乖乖把菜刀放回原处,看着他十分利落地接过刀把,再是娴熟不过的刀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流畅。我在他这般贤良淑德的衬托之下自愧不如,是以只能乖乖退场,免得平白无故让自己难堪。 想想也不能坐在这里白占病号的便宜,我四下张望看看还能帮上什么忙,余光不经意间捕捉到沙发一角耷拉着一件黑色的外套,熟悉却老旧的款式,袖口的褶皱尚未抚平,出现在这里未免不合时宜,像是顺着时间仓偷偷潜渡的错位。 · 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如临大敌的高二的体育期末考试,每每这几个字眼蹦进视野都比自然灾害恐怖一亿倍。想想那烈日暴晒分分钟想与世长辞的的八百米,还有做一次痛一周的仰卧起坐,我就特别希望这个时候天赐一场小型车祸带我去医院绑成个木乃伊。 但我是一个十分爱惜生命的人,过马路的时候头摆得比拨浪鼓还勤快,是以我没有等到一场车祸,也因为一度害怕一碰就真的与世界告辞放弃了碰瓷的想法,体育考试如期而至。 我们几个体育神经都极其的不发达,唯独路子双这个异类,听到跑八百米快乐得我特别想扒拉我的黄金狗腿给她两脚。尤其是八百米之前我还跟这玩意儿一起搭档仰卧起坐,她的快乐在我如丧考妣的一张黑脸下衬托的尤为容光焕发,搞得我分分钟想跟她割袍断义然后咬碎一口银牙吐她脸上。 偏偏这人十分不讲道理,仰卧起坐从不放水。 这老实孩子颇让人头疼,是以躺下之前我特意把棉质的衣摆向屁股底下压了压。这个馊主意是倪之长倾情提供的,说是防止走光的同时也更好借力。 口哨一声令下,我开始痛苦地使用我那并不怎么柔软的身躯,据目击者说那副境况特别像在陆地上奋力扑腾的鲶鱼。美观是缺失了一点,好歹速度勉强还跟得上大部队,然而天不遂人愿,时间行将走尽之际,除了路子双计数的口号声像飙海豚音似的越来越尖锐以外,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我那“嘶”地一声——衣摆被撕裂的声音。 当我起身发现衣摆那一块破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时候,我登时泪如雨下。 后来据说我是建校有记载以来第一个把校服用实力撕烂的学生,有好事者还想给我颁发一块纪念奖章。我以我的荣誉头衔实在太多回绝,并友好的表示谁再敢提这一茬我就跟你割袍断义,把你的校服整成我的同款。 十分钟后的八百米测试,骄阳不倦地暴晒,搭配上天不怀好意的玩笑。男生熙熙攘攘地围在操场旁边,一副抱臂好整以暇地看客姿态。实验班在我们之前,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为数不多的剩下几个正在帮忙抬着体育器械。 衣摆缺失的一块着实不能忽视,且周围视线众多,如果剧烈的跑动我估计人生也差不多从此结束了。 罪魁祸首倪之长给出了两种解决方案:第一,要么用肉眼不及的速度飞跃大众视野,但这个方案极其脱离现实并且可行性不强;第二,泪眼婆娑地去博取体育老师的同情心,然而这个老师江湖人赠名“滚哥”,因为除了这个字以外还从没有哪位去请假的有识之士从他口中得到过别的回复。 于是我微笑着叫倪之长滚远一点。 时间没有给人空耗的时间,我站在起跑线感受一道道灼热的视线聚焦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夏天没有人会准备多余的外套或者运动服,我只能在不断地认命中做最坏的打算,准备到时候麻溜地扒开我的两条萝卜短腿闪退大家的视线,大不了就是“邱筱筱裸奔”之类的关键词荣登校园论坛头条。而如果运气不错,说不定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但理想状况到底有违事实,我在一声哨响后愈发清晰地感知脊背的微凉,以及跑道两旁不怀好意的目光。 这样被公开议论围观的状况实在糟糕,然而别无他选,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濒临这样的窘况,下一秒操场倒映的影子却被微微重叠,落下的阴影隔开一大簇阳光,黑色的外套裹挟一股洗衣液的清甜搅动着浮沉的热浪,然后不偏不倚恰好轻巧落在肩膀。 程北庭迅速错身从我身边跑过,目光却从始至终没有驻足,连语气都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记得洗好还我。” 那一块微凉的肌理被覆盖,附着盛夏独有的灼热,干涩,迅速填满那一块裸露的空白。 还有一点点的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久违的共餐还是多多少少弄得我不大自在, 一片诡秘的安静中涌动着莫名的窘迫,好在程北庭的手艺实在是闻者垂涎食者落泪, 在我被他厨艺征服的五体投地之下,我不禁感慨自己这七年穷追猛打的买卖实在是物所超值。 我笑眯眯地凑过头去:“你以前都没告诉过我你厨艺这么好啊。” 他夹了块肉放进嘴里, 一点也没有被崇拜的得意,当然也可能是觉得被我崇拜没什么好得意的:“我以为这是独身在外必备的技能。” 于是我吃瘪,乖乖的啃着面前那只硕大的鸡腿,目光却控制不住地走向他。他垂眸,吃饭看书的习惯十年如一日。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曾暗自腹诽这人怎么能如此装逼没下线啊,喜欢上了之后又盛誉他此举是嗜书如命出尘脱俗的体现, 总之我这人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 可能是觉得这样不说话总有一种无形之中的局促,我叼了支筷子问:“你几年前的衣服现在还留着啊?” 他头也不抬:“你又没有传染病,没道理你穿过一次就得扔了吧。” 我穷追不舍:“那你说那个时候, 你又不喜欢我,没道理替我解围啊?” 他终于抬起眼睛,那双平静的眼眸底下似是藏着两汪宁静的湖蓝:“大白天, 虽说我很想袖手旁观, 但实在有损视力。”话说的一字一顿,却在尾音落下的时候突然泄了气, “再说, 你怎么知道不喜欢?” 我本来憋着的一肚子气就像突然用针“咻”的一下戳破的气球。 他低下头迅速翻了一页书,却还是被我火眼金睛捕捉到了一丝有违寻常的慌乱。我揶揄着戳了一下他的手臂, 颇有一种胜利者占了便宜的骄矜:“说说吧,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觊觎本小姐的?” 他毕竟饮食忌油腻, 指骨夹着的筷子在空中画了个圈,最终抬手夹了片生菜往嘴里送:“从我瞎了的那天开始。” 凑合着过呗,还能离咋滴。 毕竟婚都还没结啊。 我叹了口气,望着他连续送了好几片无色无味纯天然的生菜,舌尖都泛起了干菜叶的微涩。在有些奇怪触角莫名龟毛的强迫症折磨下,我毅然打住了他,然后进去以最快的速度调制出了一小碟酱汁,终于如释重负地放在他面前,然后露出十分慈母的笑容:“亲爱的,谁告诉你吃生菜能不沾酱,这不仅是对生菜的侮辱,也是对我的蔑视!” 于是我喜提他递过来一个看待智障的怜悯眼神。 我熟视无睹,将生菜蘸了酱汁往他嘴里送,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过于逾矩和暧昧。不过就算我意识到了也没有收手的打算,毕竟我现在是正儿八经有名分的人,就算我现在强行扒了他的衣服也是名正言顺这个思想好像有点危险。 总之他别扭地张开嘴,虽然嫌弃但还好歹还是一口吞了。喉结随之滑动的那一瞬间,他瞳孔略微放大,尔后抬起头,我姑且将这种反应称之为对我能干的认可。 我有些来历不明的得意,刮了刮鼻子:“厉害吧,这可是邱家祖传,我妈教” 最后那几个字眼好像突然被施了咒般卡在了我喉咙里,因为我很清晰地看见程北庭的眼里的灯火一瞬间沉没,嘴角也出于条件反射般的紧绷。眼前突然浮出一个熟悉女人的笑脸,眉目与面前这人有七八分的相像,却又多了几分柔和,透出一股秀秀气气的温柔。 他意识到我话里戛然而止地突然,抬头望见我那一张面目凝重像做了错事的脸,将无意识的严肃稍微收拢了些。 “都死了将近一年了。”他伸手很轻地拨弄我眼前有些扎眼的额发,“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 我被他这么一顺狗毛更加无地自容:“我这人是不是真的很没有眼力见啊?”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半晌,然后笑着说:“幸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不算没救。”然后收回手的一瞬间又蹦出一声轻微的淡嘲,“而且我能喜欢,也很没眼力见。” 我装作没听清,原本上一秒还在眼睛微红即将落泪的边缘徘徊,下一秒耳尖却偷偷泛了红。 他也不拆穿,说起往事的语气分外平静:“我妈做手术的时候急需用钱,她一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提供了进演艺圈的渠道,而且可以预支片酬,想来这的确是短时间内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 “那你岂不是合约到期之后就退出娱乐圈了?” 他合起书,撑着下巴望向我,那专注的神情看的我怪不好意思的。然后还没等我害羞一会儿,就又听见他说:“我不喜欢扮演另一个人的感觉,不喜欢逢场作戏,也不喜欢时时刻刻被镜头监视。”顿了顿,“尤其讨厌,我的生活被别人说三道四评头论足。” 这番言论倒是的确很有程北庭的风格。 他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的一桌饭菜颇为痛苦的样子,眉头又习惯性地皱成一团:“当然,最不喜欢的还是饮食管理。” 我被他难得的傻孩子气逗笑,想想我在这边大鱼大肉而他在那边眼巴巴地啃菜叶着实有点不厚道,于是将伸向最后一块牛肉的筷子又转了个弯拐回来。下一秒却看见他的筷子飞快地伸向了那片我刚刚赦免的牛肉,不疾不徐地放进嘴里咀嚼,然后在我怒目圆睁下显得无比坦然地喝了口水。 男人的鬼话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他状似无意:“哦对了,我这边接了新戏,应该很快要进组了。” 我:“恭喜你。” 他放下筷子扬眉望向我:“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其事地答:“就算你的演技再一次被全网黑,被群嘲,就算你问鼎金扫帚,我也永远喜欢你。” “谢谢,不用了” 约莫是对我的不解风情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他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把放在一边的鸭舌帽扣在我头上,干脆简单直白:“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咬着筷子想了半天,纠结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其实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去哪里都好。但生活毕竟不是拍偶像剧,我要是在他这样的死亡凝视下如此冠冕堂皇的讲出这样不害臊的话,我觉得很大概率会被他拎着脖子从窗台扔出去。就算有幸不被扔下去,我本人也会羞耻到原地腾空爆炸成为白天的一抹烟花。 于是我顿了顿,突然灵机一动:“游乐园!鬼屋之类的啊,对,我想去鬼屋!”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正常的女孩会想去鬼屋吗?”顿了顿,“不过跟你的气质倒是挺符合的,你是想去吓鬼对吧?” 我攥紧我的小拳头时刻等待发作,复又想到了什么,于是一时口快:“你不会想要和我约会吧?” 这话一说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这样明目张胆的戳穿好像有点破坏气氛,想想古往今来应该都出不了我这么一位将矜持视为空气如此直接的烈女子。意识到自己出口成灾,我立马抬头悄悄看向对面神色有一时间怔忪的人,然后看见他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轻轻说了句,是又怎样。 我觉得我应该马上去掏个耳朵。 “你不是公众人物吗会,会被发现的啊” 虽然脑内闪现过诸如包下整个游乐园之类的言情剧碎片,但这种情况如果在现实中出现,我一定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有病啊钱多到没地方烧啊你烧给我啊”之类的话,当然我如果实在特别怂没这个胆子,我会给这些不翼而飞的人民币立个牌坊天天烧纸钱祭奠它们,哭天喊地地斥责某人不懂你们的珍贵。 不过对艺人而言,私人空间谈何奢侈。 所以我认定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 “真不是在开玩笑啊!” 我收到短信的时候一阵痉挛,差点一个螺旋摇摆让手机自由落体。掐指一算,灰姑娘的舞会时间貌似就是今天下午,好不容易的一天假期被这种突袭邀约继位替代。我一个夺命电话把倪之长召唤了过来,当她累的像条狗一样出现在我家门口的时候,脸色苍白到我还以为是什么僵尸。 九月末的阳光微微收敛,然而还不至于失却了杀伤力。倪之长瘫在沙发上开始劈头盖脸地指控,说我有异性没人性,难得的一个周末就被这么搅黄了,等我们以后有小孩了一定得让他滚过来给她拖一个月的地。 我对她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行为表示不满,但想想毕竟是我真诚邀请人家来做军师的,态度起码应该真诚一点,于是还是决定先放她一条狗命。 她坐在沙发上,抱臂仔细端详着我刚从网上学来的约会必胜妆,十分不自在的抽搐了一下嘴角:“你知道你自己现在有多怪吗?” 我捋了捋碎发:“怪可爱的?” 眼看她一口水要喷出来,我立马掐住她的脖子把这口水强行灌了下去,好不容易等她重新喘了口气,她用一种看待危险人物的表情离我远了点,然后诚恳道:“怪吓人的,你进去保证没有鬼敢靠近你一步,眉毛粗得堪比蜡笔小新,眼睛圆的像怪物史莱克,皮肤白得像刷了一层墙漆,你这应该是用了多乐士牌的粉底液吧?” 我微笑着摸摸她的狗头:“刚刚真应该呛死你。” 她拍开我的手,然后又低头喝了口水:“你现在这是倾情演绎姜文《鬼子来了》的姐妹同款《鬼来了》,赶快把脸洗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再给我去换一副美瞳啊,这副直径那么大,比海绵宝宝还大,分分钟跟眼珠子要掉出来似的,去约会还是去搞人体艺术啊?” 我:“” 最后我在一分钟原谅倪之长一百万遍的超强忍耐力下,勉强听从她的指示换了一条款式简单的碎花裙,换上了步骤简单的淡妆,效果堪称整容级别。由此可见,虽说这人毒是毒了点,但除了看男人不行以外审美到底还是不错。 市中心最大的一家游乐场,因为是难得的周末,人不可谓不多。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潮推搡,我不禁对恋情是否会被曝光略有担忧,但我还是安慰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我上头条之前还洗了个头。于是挨着发传单的布偶熊,我再一次深呼吸,对着小镜子整理了几次刘海和妆容。 然而过了约定时间的二十分钟,视线可及还是没有熟悉的人影如约而至。 这样的等候在焦灼中略微躁动不安,微凉的指肚摩挲过手心粗粝不平的掌纹,九月末的热浪时不时扰得心中不得安然。 他不会无故食言,然而手机却一直倔强地保持关机。 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之间,情绪剥离的不耐被无限放大。余光不经意扫到对面的一家冰激凌店,我再一次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半个钟头,我犹豫片刻还是决意去那里寻个落脚。 下一秒身侧的布偶熊却倏地牵起我的手腕,隔着厚实的纯棉质地,心中不安的褶皱却在一瞬间,被奇迹的抚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手里是融得软踏踏的冰激凌, 指尖有湿漉漉的略显黏腻的水汽。另一只手与布偶熊的爪子短兵相接时,隔着厚实的玩偶服隐隐能触及到滚烫的掌心,虽然只是传来几近于无的温度,却足够扰得心绪不宁。 我天生缺乏一点强装淡然的天赋, 于是羞窘地把手抽回来,状似无意地摇着爪子扇风:“你哪搞来这么好笑的衣服?” 他的嗓音隔着熊脑袋, 剥离了些许深沉:“叫大牛牛跟那边的工作人员借的。帮发传单不要报酬, 这套衣服能借一个下午。” 我认认真真仔细打量了半天, 觉得程北庭这幅熊样实在很稀罕,是以控制不住地伸手戳了戳它的手臂:“这么热的天你穿这个不热吗?是不是傻啊?” 他透着点不悦的声音冷不防自头顶落下:“你以为我是因为谁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 但光凭声音也能想到此刻他略微皱起的眉头, 以及藏在笑眼玩偶里的阴沉别扭。于是我迅速乖巧地牵起他的熊掌, 然后晃了晃他的手臂, 用我自认为最甜的声音撒娇:“哎呀, 知道你是为人家,人家感恩戴德的啦!” 他猛地顿住了脚步:“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现在已经很难受了。” 好吧, 可能我们不适合这种打情骂俏的相处形式, 形式什么的都是绣花枕头,像我们这种老夫老妻不用太在意。 他穿着这一声笨拙的玩偶服行动实在不便, 所有的游乐项目只能我自己享用, 而他不仅除了长途跋涉之外还得应付络绎不绝的游客的合照请求, 这充分告诉我们跟玩偶合照一定要谨慎, 因为里面可能是和颜悦色的小哥哥也可能是凶神恶煞的程北庭不过到最后我觉得很对不住他, 好不容易找个阴凉偏僻的地儿坐下来休息片刻,又有小女生巴巴地跑过来想要合影。 我及时制止:“不好意思,这是家养宠物,不接受商业合作。” 那女生约莫是受了惊吓,一脸惊恐地跑开了。 程北庭以一个笨拙的姿势好不容易坐下,被我这一声义正言辞的胡说八道逗笑,嗓音里透着长期憋闷的沙哑:“你倒是听敢说。” 我没搭腔,将手里捧着的刚买来的冰果汁放到一边,伸手将他的头套摘了下来。那张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赏心悦目的脸此刻汗涔涔的,脸色微微泛着稿纸般的白,虽平添几分锁不住的温驯柔和,但却突然刺痛了我哪根神经,钻出一点隐隐的心疼。 环视了一圈确定无人,我把果汁递给他,又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给他,瘪了瘪嘴:“干嘛一定要今天啊,这么热,人还多,活受罪。” 话一出口我总感觉这话说得有点不识好歹,但他显然没在意,抽出纸巾擦了擦额角滚落的汗,语气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因为七年前的今天很特别。” 我眼珠子咕噜转了转,想想七年前的今天,九月末—— 莫非他指那个图书馆的奇奇怪怪的初遇? 我在这些关键词的检索下勾起了回忆,然后猛地偏过头看他。这个动作幅度很大且激动异常,连我自己都差点被自己不经意的条件反射吓出个孙子,但他模样倒是淡然。 “所以说,你是特意选在今天?” 他喝了一口果汁,笑意懒散地浮在嘴角,好像最近他笑得频率越发寻常:“没啊,只是凑巧。” 心腔好像被什么东西塞得慢慢的,我抱住他的一只手臂,也不管这样的动作是否进展过快或是过于亲昵,只是这一刻突然心生一股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我想其实他也是个温柔的人,只是他的温柔总是体现在正常人很难感知的地方,但我却总能冥冥之中有所感知,当然我也不是说我不正常 别说扒拉着他的肩,就连这样主动的身体接触都是第一次,等到意识到的时候,灼热的一呼一吸忽而涌动着微微不寻常的悸动。下一秒他不自在地抽出手,然后把头套重新戴好。我望着面前的这一张熊脸总算是松了口气,心跳也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的频率,不用担心自己当街猝死。 果然以后这样的身体接触还是循序渐进吧,不然真的对身体不好。 · 下一个目的地是我期待已久的鬼屋。 其实我并没有多期待,当时就随口一答,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反正木已成舟,在程北庭心中已经认定我是个喜欢鬼屋的奇女子,我也就只能不负众望硬着头皮上。况且这个项目是少见的程北庭也能同时参加的项目,不枉我跟工作人员费了一番口舌,苦苦耐心解释为什么他一定要戴着头套入场。 我说:“因为他怕自己的这幅尊容吓到里面扮鬼的小姐姐。” 这话其实没作假,如果里面的工作人员看到来人是程北庭多半会激动得晕过去,我只是委婉含蓄并且善良地替她们的身体和职业生涯着想。然而门口的工作人员却一脸怜悯地朝程北庭望去,还十分温柔地拍了拍他的熊脑袋,这让我十分害怕下一秒程北庭会一熊掌将他拍扁,不分场合地在这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但是没有,他只是趁最后没人注意的时候凑我耳边小声说了句:“邱筱筱,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我理解成字面意思,十分谦逊:“过奖过奖,我一直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是要成为一位成功的女人,而成功的第一步就是要全面发展,懂得随机应变。”然后往前走几步又想了想,“不过如果你能改名叫成功,我就马上能成为成功的女人了。” 他的熊脑袋怔在原地片刻,半晌才痛苦的吐出几个字:“你怎么能伤害我的大脑?我身上每个细胞仿佛都被你揪出来打了一顿。” 我对于好不容易膈应他一次表示十分得意,于是快他一步先踏入了鬼屋。 鬼屋里面倒有些微微的凉意透骨,光线晦暗到人鬼都差点分不清,似是全然与外面隔开的两个世界,萦绕耳畔的还有一点都不恐怖的背景音乐。其实我本来应该还是要象征性形式上表现出一下害怕,以此来展现我女性的柔弱美,但凡是都要分情况讨论,当你旁边跟着的是一头熊的时候,这种柔弱显得就有点不合时宜,所以我打算展现一下自己女性刚柔的一面,虽然程北庭适时打断我的胡思乱想,真诚地说这一面我已经展现的很全面了。 总之,我们这一路过关斩将相顾无言,好好的鬼屋,算了,连个敬业扮鬼的工作人员都没有,这算什么好好的鬼屋 不过十分钟后,这条甬道明显已经走到了尽头,视线内隐隐可以窥见出口倾泻出来的一小撮光亮。我拿手肘捅了捅他:“我好像全程没有找到什么能够假装尖叫的契机,你会不会嫌弃我?” 可能是我这人一放松警惕就容易不小心说出心里话,而身边这人显然已经十分司空见惯,所以在我自觉失言之下仍然好脾气地宽慰我:“不会,毕竟我现在就挺嫌弃你的。” 那我谢谢您 我瘪瘪嘴,刚迈步想要往出口走去,身边那只软踏踏的熊掌忽而掣住我的手腕。我顺着牵扯的惯性回头,那只熊还是眯眯笑着的模样,透过笑眼的两个罅隙看不清他的眼睛,更别说看出他眼底向来藏得深沉的情绪。 但心脏却在这倏地触碰中又不争气地擅自紊乱,在背景音乐的混淆中堪能蒙混过关,否则实在显得太逊。 “既然今天义务受难了这么久,稍微让我收回点成本吧。” 他的声音混在故弄玄虚的背景音乐里,溢出些许寻常难见的不怀好意。尾音刚落的下一秒,他把熊脑袋缓缓摘下,一双眼眸在一片漆黑中熠熠生辉,亮的像是潜藏了一片银河,貌似躺着的平静眼波却将不易觉察的惊涛骇浪层层包裹。会有些不平常的事情即将发生,这种念头愈演愈烈,出自我多年修习来的本能。 逼仄的甬道,感知清晰的体温,清甜压抑着微苦的柑橘属的香气,逐渐有些不平的声息。 我在这样的靠近中用尽全力地屏息,直觉接下来要发生些什么,心脏跳动的声响愈发不可控制,干脆闭上眼睛。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紧张,他本来靠近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耳畔似是一声透着三分无奈地轻笑,片刻后脑袋突然感觉到被什么东西罩住。 我瞬间一个激灵,睁开眼:“你这是什么情趣啊?” 他笑着拍了拍熊脑袋,声音里有些正大光明的揶揄:“就是想换你来感受一下玩偶服而已,莫非你还在期待什么别的?” 我顿时一股热流翻涌升腾至耳尖,一边腹诽这厮绝对不是第一次谈恋爱,怎么套路这么深,另一边却着实感受到了自己丢脸丢到了天王姥姥家。于是我默默垂下熊脑袋,在一片空白的脑袋里搜索着该怎样辩解我其实无所期待,刚刚出于生理反应的闭眼完全是因为被你的光芒所震慑 也不知道鬼屋里发生命案不知道算不算灵异事件? 想法愈发乱七八糟,却感觉突然有一声被虚化得不大真切的“白痴”自头顶打落。眼前的两道不大的缝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微微凑过来,混杂着些许柑橘属的微苦,蜻蜓点水在布偶熊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慌乱离开。 很轻很快,轻到不知道是否是幻觉还是确实存在,快到还来不及思考这个动作的含义,就已经结束了。 他把头套复又套回自己头上,错身先一步向出口走去,却来不及遮住他烧红的耳廓,然而声音还是十分平淡地道了句:“走了。”留我在背后像被勾了魂一般讷讷木然。 刚刚,如果我没有会错意。 如果我没有会错意 或许我可以妄想,那大概是个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最近日子过得太好。 当然, 我权衡的这种好不是基于世俗意义上物质的富足,如果我这么给自己定义的话我注定一辈子都不可能过上好日子。所以退而求其次,我说的这种美好指的是灵魂上的靥足, 有点像是虚浮失真的幻象,是凭空接到放假通知, 是某一天突然被黄导眷顾青睐给你带早饭这个例子好像也不怎么美好。 总之我在刷牙的时候深刻地反省了一下我这段时间赶都赶不走的幸福笑容, 连走路都可以边小碎步跳华尔兹边哼摇滚, 即使依照肖环的说法来说我更像是入了什么邪教组织在跳大神。 这张从眼角眉梢到牙齿缝都写满了幸福的脸很是陌生。 从怔忪中忽而回魂,目光在镜子里瞥到了正呆坐在床头垂头丧气的布偶熊。自那天程北庭将他买了回来,又嫌太笨重庞大, 所以一股脑全塞给我处理后潇洒地奔赴了正在国外的剧组。我着实舍不得这个笑得纯良无害的家伙, 承载着游乐园一帧帧不可计数的小美好, 于是我毅然决定抬回家把它当做家养宠物。 我拍拍它的脑袋,在它毛茸茸的庞大身躯一侧蹲下, 轻嗅隐隐还夹带着柑橘属的气味。 然后突然想起那天程北庭送我回家。一路上我都因为那个没有确凿证据无疾而终的吻搅得有些心绪不宁,是以当他说:“像这样不能见光的约会会不会不自在”的时候, 我的魂魄还在九霄云外闲散飘荡, 只处于条件反射地应了声“哦”。 显然他把这个当做了肯定语调。因为好不容易等我缓过神来,眼尖地瞥见他握紧方向盘的手指略微扣紧,然后语气严肃地说:“那天你否认的顾虑是对的,是我考虑不周, 这个时候闹出交往的绯闻的确不好收场。” 我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自己的袖口:“其实我不在意那些的。” 他从前座的后视镜递来一束目光, 然后扯扯嘴角:“你这样的乖巧让我不大适应, 下次记得先打个招呼。” 我特别有一口老痰吐他脸上的冲动。我想说我这是真的不在意, 比起得到全世界的祝福我更想要你的幸福之类的,但想了想这种话的确不是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坦然说出口的,如果说出口说不定我的心脏可能真的就不跳了,是以我在两厢权衡之下决定乖乖闭嘴。 但很快,车在一个分岔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住,他目光平静地向前:“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我却迅速闻弦知雅意,这让我再一次肯定我一定是他冥冥之中的灵魂伴侣。 而云淡风轻的寥寥数语却像是注入强心剂,把我一下治的魂飞魄散。当然,事后我还是很后悔没有问他到底有没有隔着那个熊脑袋偷偷亲我,我一度觉得这个问题已经上升到了道德层面,因为每每一想起我就在万籁俱静的深夜一蹦三尺高恨不得那个麦克风高歌好运来,这种亢奋严重的影响了我房东以及我本人的睡眠,他要对我负责任的。 · 出门的时候不赶巧,公交车还没等我踏着铮铮铁蹄就已经一撅屁股扬长而去,我姑且把它视作我幸福人生的小小调味剂。 然而坐在路边等车的空隙,我还没来得及掏出手机刷超话日常签到,倪之长一个电话先蹦了出来。 她在这样比打仗更紧凑的周一抽空思念一下她的好姐妹绝非等闲之事,多半是想赶着还热和来八卦一下昨天的约会事宜。于是我先深呼吸,确定脸不红心还跳说话不结巴,在调整了一番气息后才毅然决然地摁下了接听,等着接受一番狂风暴雨般的严刑拷打。 但并没有,那边的倪之长还没等我开口,就急匆匆地截取了话头:“听着邱筱筱,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绝对不要上网,我下班之后马上往你家赶,你记住” 我被他这一通没头没尾搅得晕头转向:“等等等等,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不要上网,我未必被程北庭的女友粉通缉了?” 她停顿了半晌,然后说:“你就当网上现在疯传我的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自拍,如果你要是上网就会被辣到眼睛。” 公交车缓缓驶来,我随着争先恐后的人流挤了上去,整个车厢像是真空的沙丁鱼罐头。我用侧脸和肩膀夹着手机,手不停翻着公交卡,半晌才找机会回话:“这个恐怖倒是挺恐怖的,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不至于有那么大影响力,你这得该是用苹果前置直播卸妆才有这么大杀伤力吧?” 她少见地没搭腔:“你想怎样都行,别上网” “那个剧本真的抄袭了啊?” 还没等倪之长讲完,旁边的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学生一脸激动地和她身边的同学讨论着什么,不偏不倚恰巧落进我的耳朵。 她的同学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网上都有专业人生给出实锤来了啊,估计八成是真的。” “季栎这段时间人气肯定要出事了啊,又是打架又是闹出抄袭门,他团队还不撤热搜,这是要糊穿地心的节奏啊。” “抄袭门跟他没什么关系的吧,是他那个pd的锅,季栎只是不凑巧运气不好碰上了这个pd而已,现在网上的青龙粉已经开始扒这个pd啦,听说还是个新人” “晕,新人也这么胆大哦,还抄《青龙》,不知道他家粉丝很能打的吗?” 季栎的pd不就是我吗? 一下子血液都争先恐后地涌上头顶,四肢倏地失却了血液的温热,变成一具空有表皮的躯壳。耳畔一瞬间轰鸣大作,像是误碰了什么开关,将身体里的温度一下子悉数抽空。 耳边倪之长的“你要不把耳膜掏穿吧”仿佛被手控般调低音量,然后渐渐消音,另一侧无意的议论却被无限放大,像是蚂蚁在心头的啃噬,分分钟蚀骨穿心。 我很对不住倪之长,因为我最终没有听从她一大早暖胃的劝告,十分手贱地点开了微博。 热搜第二,很显眼的位置,赫然写着两个关键词:下一个目标抄袭 青龙 《下一个目标》是我们真人秀的名字,第一二期在前两天刚刚首秀,然而收视率和市场份额却不如预期。后来我们探讨了一下,主要是因为请来的流量担当走了一步险棋。鞠黎子这个智障人设注定是红黑参半,程北庭初出茅庐虽有人气然而演技饱受诟病,季栎好死不死偏偏挑这个点打人,三个人虽然自带话题度但终究不是最理想的炒作,即使有几位声望极高的前辈坐镇,真人秀的市场到底是靠流量撑起的一片天,这点毋庸置疑。 而《青龙》则是去年问鼎最高热度的大ip剧,因其优秀的剧本斩获了几项国内外大奖,一时间风头无二。 我颤抖着手指点进去,才发现自己手掌心早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填满掌心的纹路,四散着凉意。微博里早已炸开锅,季栎第一期的人物剧本和设计与《青龙》主角设定的种种重合使得谩骂声滔天,催生的舆论像是有意地人为烘焙般急速发酵。看客并不关心事实的真假,网络的风言风语总能将人的恶意无限放大,只需要一个噱头将被疲惫生活挖去的缺口填满。 这个缺口马上会由无数肆无忌惮的言语攻讦补足,他们将讨伐舆论矛头的指向作为所谓疲惫生活的英雄梦想。 当然也不会关心指向是否有失偏颇,也不会关心此番作为是否等同于未下通牒前擅自宣判死刑。 “太恶心了,蹭热度就算了还抄的这么明显,真以为我们观众是瞎子?” “卧槽强烈要求全面封杀这个无良pd,才刚出来混就胆子这么大,中国编导圈的毒瘤。” “抄还抄的这么不伦不类,真差劲,你妈死了?” · 我快马加鞭地赶到会议室的时候,贴着脊背的衬衫已经完全湿透。里面人来得已经挺多,见到我的那一瞬间却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彼此间心照不宣。 只有肖环本来正同身旁人说话,抬眸见到我,冲我大力挥了挥手:“傻站那儿干嘛?进来啊!” 我很想摇着他的肩膀问问你是真瞎还是真没眼力见啊,但一想想世态这么炎凉,绝境之下有这种生死相随的朋友诚然不易,是以我窝着一汪眼泪往他旁边的空位一屁股坐下,边还冲他露出个分外温柔的笑容。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正经道:“邱筱筱” 我含情脉脉地看向他。 他抽出一张纸,在我以为是给我擦眼泪的时候,冷不丁冒出来了句:“你眼屎没擦干净。” 好吧,肖环还是那个肖环。我接过他递来的纸,十分怨怼:“难道你不知道我今天遭受了什么吗?今天我差点就要无缘无故被公开处刑了!”然后我吸干净了最后一口豆浆,忿忿地抹了一把眼睛,“这是嫉妒,人幸福连网友也嫉妒!” 肖环怜悯地拍了拍我的肩:“我知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连你都能上热搜,我觉得我梦想放弃的太早了,应该再努力一把。” 我扯扯嘴角,恨不得把豆浆吐他脑门里:“你想上我马上就能以我现在这种名义送你上去,要不要?” 他笑着表示我实在太客气了。 这样一来二往的插科打诨把我跌至谷底的心情稍微回温了些许,但马上敖娇往我身边一坐,我就又被立马打回极地,在维持着表面平静的同时内心腹诽,她不愧是我西天取经路上的终极b一ss,生活不要我好过的时候是真他妈时不时放妖孽出来啊。 与此同时黄导也紧随其后,坐在长桌的主位上,表情没有意料之中的黑到发紫,反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想想他毕竟是娱乐圈浮沉十余载的综艺泰斗,不可能被这么一撂就拍到沙滩上无法翻身,如此看来倒是我小看了他当然我也从来不敢小看他。 他的指节交握,语气虽是寡淡,却透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慑人:“今天的事情想必诸位都知道了。目前没有时间留给我们思考这件事情的起因经过,我们首先要解决的是,结果。”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我,我坐在原地大气不敢出,差点活活憋死。但我现在连死都不敢,我怕网上又爆出什么:新人抄袭编导畏罪自杀之类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闻,这下就真的用立白都洗不白了。 然后他继续说:“当然这件事情我有不可推诿的责任,季栎这一期的剧本设定不是邱筱筱的手笔,她的确只是进行了大纲内容的填充,每一版的剧本都是我认真审过的。但是现在没人关注这些,我们现在的说辞不足以平息舆论,所以我想集思广益,听听各位的看法。” 在场一片死寂,整个会议室一度比停尸房还凉快,这种情况基本上有心送命也无力回天。 这时候敖娇却突然开口,像尖刃般倏地划开沉默。她摞了摞手里的资料,然后笑着道:“如果筱筱承认抄袭呢?” 我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肖环先一步站了出来,吐字十分愤慨:“疯了吧?她明明没有这么做凭什么承认,现在网上也没有一棍子把她打死,倒是自己蹦出来承认?嫌命长?她以后还混不混!” 敖娇一脸惊慌地摆了摆手,看上去有点委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知道抄袭对一个编导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承认抄袭的确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反正网络上的风向基本上已经认定了这件事,不如诚恳道歉给出形式上的严肃处理服众,也算是借机造势,筱筱也算是我们节目的功臣。” 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转着手里的笔:“毕竟,抄袭事实上是整个节目组的问题,而且第一二期的剧本,如果我没记错,还是黄岛亲自操刀的。” 这话说得轻巧,但不知是我太敏感还是被狗咬了,我总觉得这话里隐隐透着威胁。遥遥几步外的黄导没有说话,摸着下巴滚着一圈乌青的胡渣,似乎是在考虑她话语里的可行度。 我的衣摆被手指绞作一团,唇角紧抿,像是等待手起刀落的一场审判。 编导这个大系在任何节目和剧组地位本就极其低下,这是业内心照不宣的丛林法则。对于所有编导来说,一旦被扣上了抄袭的帽子,就好像一辈子都被无形的镣铐绊住。它就好比职业生涯的一杆天平忽而被拨乱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零件,扰乱了摇晃的节点,就再也找不回初时摆度的平衡,成为了一架摇摇欲坠并不美丽的垃圾摆设。 一个人换一个节目看起来是个划算的买卖,至于我该何去何从,没人在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不过就算没人在乎, 我自己还是得在乎。末了我在若干人的注目礼中缓缓回神,神色气质有点像个失足老人。 肖环很担忧地掐了一下我那仿佛刚从泥里拔/出来的莲藕般的手臂,惹得我嘶溜一声倒抽了口凉气, 那劲道使我情不自禁不道德地怀疑肖环是不是诚心取了我的狗命,所以低头压低声音吼了句:“你他妈有病吧?” 尔后我发现会议室里实在太过安静, 这声不太文雅的辱骂扎耳异常, 于是我只能在饱受瞩目中再度抬头, 然后勉强挤出一抹笑:“不好意思啊老大,我这句话没有不针对你的意思啊呸,我不是呸你, 我是说错话了” 暂且温顺的野兽坐在那里扬了一下眉。 在这种语无伦次中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然后从头认真思考这个提议。但我还没思考几秒钟, 我还是郑重地抬起头,十分坚定地回答:“我不想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 的确我的牺牲可以给陷入泥沼的节目带来不小的收益, 甚至有力挽狂澜的可能,我其实也很想说服自己, 但实在没有这样舍己为人的大度。究竟节目组有没有抄袭我其实不知道, 我只是不想流言蜚语暗箭伤人,也不愿意龟缩着委屈求全,我会怕的。 但很明显操盘者不会考量我的申诉。因为黄导在与我对视了又一段几分钟后,他突然转动了一下脖子, 然后问了句:“你刚刚说什么?” 我边娇笑边摸着后脑勺低头, 说黄导你真是幽默风趣。 他也礼貌地回以微笑, 在我的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对我露出如此散发着人性光芒的笑容, 是以我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他望向我,语气难得柔和:“这样吧,邱筱筱你先回去几天,这几天的工作先由敖娇接盘,我和公关部再开个紧急会议商量商量。” 这样的说辞把我像是个局外人一样隔开,但眼下我也没有别的选项。 我点点头,一种无力感在体内顿生,就像被拍到戈壁滩上的死鱼。肖环同时也很无奈地偏头看我,神色十分凄恻。我们两个亡命徒盯着对方仿佛意外怀孕一般的脸色,沉重而绝望的叹了口气。 · 电视台底下聚集着再一次组团来刷怪的新闻记者。肖环拉着我从后门跑路,乘着电梯急速下坠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保重,休息几天就当放个假了。” 我死鸭子嘴硬:“那你得羡慕我啊,毕竟我们正式上班以来天天都在过劳死的边缘徘徊,我就先抛下姐妹情谊去享享清福了!” 他对我竖起了中指,旋即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苦笑。我们两个都不太喜欢煽情,所以我只是笑说苦难总会过去,到时候我一定翻身农奴把歌唱。 一起乘电梯的还有几个别的部门同事,好死不死中间还凑了个阴魂不散的敖娇。她从犄角旮旯里头挪了出来,然后摆出一副纯良无害的嘴脸,嘴角漾出三分遗憾的笑容,牵起我的手:“筱筱,这种局面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别太难过。” 我不动声色地抽回我的手,回以一个笑:“敖娇,别给你个杆子你就表演猴子捞月,收起你那套假惺惺,我最近不习惯靠恶心自己来消食。” 可能是我这话说得戾气太重,在一阵静默后围观的旁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尤其是在她低眸垂头的那一刻,我感慨自己还是段数太低,跟这种修炼成精的无法相提并论。肖环象征性地拉了拉我那泥萝卜般的手臂,示意我不要从道德层面闹到刑事案件。 是以我决定还是温水煮青蛙,放软了语气:“不好意思啊师姐,我心情不大好,讲话有点冲,这段时间会辛苦你了。” 电梯门开,人潮匆匆向外涌。我放慢了脚步,以我自己都差点听不清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道:“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等我从咸鱼熬成红烧鲤鱼,这笔账我们再慢慢算。” 语罢我还泫然欲泣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在她劲窝处泣不成声,顺带悄悄抹了把鼻涕在她背上。我觉得既然她那么喜欢膈应人我就应该成全她,毕竟在恶心人这方面我除了九年义务教育以外还补过课的,优秀到非常人所能及。 当然这件事情还有连锁反应,就是肖环在一旁也落下了发自肺腑的泪水。 他最后把我送上出租车的时候哭的不能自已,边打嗝便接过我递来的纸,还突然张开双臂扑了过来。虽然在他行将拥抱我的瞬间被我灵巧躲开,但他还是坚持说完:“精神都不正常了,我没想到这件事对你的打击这么大” 我想说,其实你这样对我的打击也挺大的。 · 我在出租车上终于如释重负的哭了出来,尤其是在坐在前头的师傅给我递纸的时候我更是哭出了杜比音效。我没接纸反倒是拽着师傅的手指头死不松手,那样子就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爸爸,就差没现场来个滴血认亲了。师傅最后被我拽的也要哭出来了,说姑娘你要再不松手我们就真得一起下去做一对来世父女了。 在这个紧要关头我的手机响的很突然,我终于撒了手,师傅如蒙大赦。 是程北庭,但我第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因为自我俩确立恋爱关系之后我就把他的备注改成了“一分钟原谅他一千次”好吧,这个备注不止一次被吐槽过,但考虑到他是公众人物,太过光明磊落的备注怕被有心人撞见,而这个名字贵在十分淋漓尽致的体现了我的大度,我觉得实在再合适不过。 我抽了抽鼻子,缓和了一下气息,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摁下了接听。 “邱筱筱?”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应该是在国外拍戏倒时差的缘故,透出几分浓浓的疲惫。 我听见自己嗯了一声,然后说:“哇今天真幸运,大明星竟然亲自给我打电话!” 他顿了顿,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你哭了。”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我抽了抽鼻子,在大脑飞速思考该用什么理由才能蒙混过关。我不是不想冲他发泄抱着电话嚎啕大哭,肆无忌惮地怼天怼地怼四面八方,说不定还可以得到他几句温言软语的安慰。但我知道最近我们都不会过得太好,他拍戏也会很累,在这段奋斗七年得来的感情里,我无条件想做到春风拂面般的善解人意。 所以我抽了抽鼻子说没有,是肖环刚买了鸡爪子太辣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不免有点心虚,既希望他洞悉我现在处境的水深火热,又希望他最好永远不要知道我现在的狼狈,恋爱中的女人总是很矛盾,十分凑巧的是我最近刚刚基因突变成这种物种,想到这里我不禁又觉得有些甜蜜的感伤。 他没有多问,电话里头一片静默。我叫他拍完夜戏就多睡一会儿,不用跟我打电话也没关系。 电话的那头突然有些嘈杂,他似乎换了个安静的地方,然后压低声音,甚至我还能隐隐感受到他在我耳边低语时隐隐喷出的热气:“记住别哭了,你哭的样子很难看。” 我不服气:“这是生理反应,我控住不住的。” 他笑:“那就别吃了,你哭的样子荼毒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姑且把他这句话定义为情话,是情话就得小鹿乱撞脸红心跳一下,不然有点对不住他。在完成这步心理建设后我停顿了半晌并成功放飞了我的心跳,这家伙向来不跳则已一跳惊人,末了我还有点血压高。然后我攥紧了手机,很是乖巧:“你去休息会儿吧,都这么累了干嘛还要跟我打电话?” 他顿了顿:“没什么事,就是这边天气很好。” 还没等我询问这是什么鬼理由,他突然一声轻笑,然后声音又压低了些:“我很想你。” 我揉了揉突然一瞬间酸胀的眼角。总是在这种地方出其不意,真是个坏家伙啊。 · 被遣送回家的时间并没有幸福太多,倒也不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忙碌的工作,而是因为我不敢上网,铺天盖地的恶毒辱骂像毒箭一般扎眼。所以等到傍晚倪之长拽着路子双一齐出现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就像个穷山恶水的刁民抢过了她们手里提着的慰问品。 倪之长很嫌弃地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嘴里骂骂咧咧:“这才一天你怎么就没个人样了?” 在她身边的路子双这么一衬托温柔很多:“多笑笑啊,爱笑的女孩运气才会好。” 我没有领她的这份情,往嘴里塞了一只鸡腿:“废话,运气差笑得出来吗?” 一瞬间她们两个都心照不宣地选择缄口不言,我在啃鸡腿的同时抽空看她们实在憋得挺难受,于是将鸡腿暂且扔下,抽了张纸将每一根手指都擦拭的干干净净,然后正襟危坐,很严肃地解释:“我没有抄袭。” 倪之长点头:“我们早就猜到了,你哪有这个胆子。” 我扯扯嘴角:“我以为你们是信得过我的人品。” 至此她们一致认为我的精神错乱了。 我们三个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很快乐的夜晚,这种快乐体现在以前她们连火锅里的一片菜叶都要跟我争,而今天我却差点在她们的投喂下撑死,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我感受到了春风拂面般的姐妹真情。 临走的时候倪之长站在门口,几次欲言又止,踌躇着想说些什么。 我说有屁快放,别等下污染了楼梯环境引发惨案。 倪之长把手里提的一小袋垃圾递给路子双,然后两爪子拍在了我的肩上,十分郑重的跟我说:“我其实就想提醒你,这几天都有营销号带节奏,你自个儿长点心。” 我拂开她的两只爪子:“我实在吃不下了,别给我提点心。” 倪之长:“是我想多了,你心这么大营销号怎么装得下。” 听听,我姐妹说话多艺术,就随便一句还能押个韵。 我再三表示真的没事,然而等到她们真的转身打算离开,我又突然想什么,伸长手臂深情呼唤:“等等,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程北庭。” 倪之长点点头:“放心我们不会的。”末了又补了句,“反正我猜他也不想知道。” 我说这位朋友,你这样说实话就不是很道德了哟。 等她们走了之后,我趴在电脑桌前点开了自己的小说,还是只有零星几条评论,我却足足看了好几个小时。 闲倒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最近更新的一章下平躺着一条评论格外惹眼。她说:“男主角不像是会无端就听信流言蜚语的人啊,他这么对女主角,无缘无故就被宣判了死刑,这总得有个理由吧?” 我怔忪了片刻,然后咬了咬下唇,总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走马观花像一帧帧的幻灯片一样从眼前掠过。然后在犹疑之后,我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伸手向搁在键盘一侧的手机,毅然点开了微博。 都说所有的因果相伴相生,我第二次被这么无缘无故推下深渊,这次总该有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奋战在网络战场的第一线, 作为一个资深网民,我从前一度以为我与互联网的关系就像我在我妈肚子里头的时候绑着我的那根脐带,但事实上自我亲眼目睹了当代网民的花式辱骂之后, 我深刻的认识到这根脐带不仅可以栓着你,还能勒死你, 羊水不仅能够给胎儿提供更大的活动空间, 还能刷新我对网友骂人的认知上限。 后来我发现, 他们口中所谓的抄袭其实并没有实锤,起源于《青龙》某粉丝的随口一提。但她很明显不知道在这个联系高度密切的时代,蝴蝶扇动翅膀都可能引发一场龙卷风暴, 打个喷嚏都可能造成远方山崩的原始呼唤, 所以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她无意识的一番言论会让我在家里蹲了三四天, 毕竟我被冷藏比龙卷风和山崩容易多了。 于是一群不明真相的粉丝带着一群没事找事做的看客集体高潮,这由衷地让我感受到吃撑了真的很危险。 好在我这几天在顶着重重压力下, 总算在浩渺的互联网上寻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倪之长说的不错,的确是有不少营销号在捕风捉影后立马给出了响应, 他们争先恐后的带动着舆论的热度, 说得言之凿凿确有其事,字里行间情真意切,看到最后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潜意识里真的做了抄袭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我真的没有。 把这几天各种乱七八糟跟风黑的网络平台做了数据统计之后,我马不停蹄地赶往节目的录制现场。在出门之前我因为太久的家里蹲生活还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化妆, 因为程北庭只签了节目的前六期, 人家现在在国外日光沙滩啤酒配大胸美女, 过的分外滋润, 我就没有再折磨自己这张脸的道理。但最后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往脑门上扣个鸭舌帽,这样避免吓到路人的同时,也可以彰显我没有歧视其他同事。 这一期是室内录制,黄导正在显示屏后暗中观察,目露凶光。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跟做贼似的躬身小碎步挪了过去。在我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依旧面目严肃地凝望着摄像机的显示屏,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静坐着特别像一尊雕像。不过转念间我意识到雕像一般都挺艺术挺有美感的,所以我自觉比喻失当,觉得此情此景老大更像一尊比较失败的雕像。 在确定他没有进行人体艺术之后,我清了清嗓子,轻声唤:“黄导。” 他像是没有听到。 我再接再厉:“黄导,在线吗?” 他依旧没有回应。 我觉得大事不好,脊背透心凉,一个激灵开始使劲掐他的人中,涕泗横流:“黄导你醒醒啊!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挂机了!我还没洗白呢黄导你不能走啊!你在我面前走的我会不会再被扣上故意杀人的帽子啊,求你别死” “邱筱筱,如果你喊‘你别死’的时候手上的力道小一点,可能会更感人一点。” 于是我立马停下那明显不合时宜的举动,边尴尬地搓了搓手,边露出一个标准的狗腿笑。他叹了口粗气,白了我一眼:“你什么问题?” 我赶紧递上我这几天统计的资料:“是这样的黄导,我想说的是我这几天做了点功课,发现是有营销号在网上故意带节奏,其实被指控抄袭的地方和原著有着明显的出入,也构不成抄袭的,然后” 他抬手打断了我:“还有别的事吗?” 我:“啊?” 他端起放在旁边的杯子,慢悠悠地抿了口茶,像是早就料到的模样:“你真聪明。” 突如其来的夸奖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我谦虚地回应:“这个我也知道。” 他点头:“所以适合回家待着。” 我:“” 千言万语化作一串省略号,如果可以,我多么想把他的狗头摁在他的茶杯里让他当场去世啊! 然后他的目光继续重移回显示屏上。很明显他不想与我过多交流和周旋,我说了半天可能在他眼里就像是演了一场倒贴钱都不想看哑剧。我被他气到心肌梗塞差点去医院提氧气瓶,但转念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好气的,他是我的直属上司又不是我的恋人,也没有义务为一个小喽喽的死活上心。再说了如果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就直接当场掐死他再给自己一个了断,什么语言交流都显得太多余了。 · 我终于偃旗息鼓,绕着拍摄地点四处寻找肖环的踪迹。好几天不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移情别恋另觅新欢好像听起来都怪怪的? 总之我没有找到他,旁边路过的同事似乎到最后也没有一个认出我。化妆和不化妆就是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同,这个解释起来就有点偏向玄学了,在此我就不多赘述。 于是一拐一绕不经意间走到了走廊尽头,尽头唯一的房间留有一条倾泻一小撮阳光的罅隙。 我凭借本能的好奇心向里头瞟了几眼,正好看见季栎和敖娇面对面坐着。季栎背对着我,而敖娇面如菜色地指着一摞文稿,连平时的官方笑容都有点挂不住。 人生就是这样,可能上一秒你还有着天塌一般的绝望,下一秒你就会因为一点芝麻大的事情马上笑逐颜开,比如说眼下敖娇这张憔悴的脸。这充分印证了一句名言:不管处境再难,只要看到某些人过的也不舒服我他妈就舒服了。这句名言是一位叫做邱筱筱的未来伟大作家说的,请大家务必提前做好笔记。 总之我很感谢敖娇,谢谢她拯救了一下我跌至冰点的糟糕心情,我顿时觉得我还可以大战键盘侠和黄老怪三百回合。 不过我并没有此时来找一下存在感的闲情,然而本想偷偷溜走,好巧不巧突然打了个喷嚏。 于是我惊醒了在里面貌似听得很认真的季栎。 他像是如梦初醒般猛地回头,然后把那一摞资料往敖娇怀里一扔,径直冲我走来。我觉得很有成就感,人家都需要一语才能惊醒梦中人,我一个喷嚏就做到了。 然后季栎走路带风地冲到我面前,这一系列动作速度太快动静太大,我本来想制止他这种鲁莽的行为,并严肃地指明他这样可能会误伤到我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然而余光不经意瞥见敖娇又黑了三个色号的脸,我突然又觉得可以原谅他了,由此说明我真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好人。 季栎二话不说就拉着我的手腕往旁边走,我小心翼翼地抽回了我的胳膊,然后白他一眼:“你要不说我差点以为你想把我的手扭成麻花。” 他尴尬地收回手:“我还嫌你骨头又冰又硌手呢。” 我姑且把他这番说词理解成他赞美我的冰肌玉骨。 这么静默了一阵,我们两个谁都没说话,就这么平静的对视。我从前在电视剧里头看到说如果你和一个人对视三十秒以上你就会爱上他,但我看了起码有三分钟,除了感慨几天不见他头发怎么又少了以外我并没有别的想法,末了竟然还幽幽地打了个哈欠,电视剧果然是骗人的。 他摸了摸额头:“你最近怎么样?” 我觉得他这问题问的实在不好,近况如何实在不能以寥寥几个词概述,但我还是友好地回答:“你自己有眼睛,麻烦自己观察。” 他有些沮丧地垂眸:“我一直想找你道歉,这件事情是我连累了你。” 我拍了拍他的肩:“我觉得你不用太高看自己。” 季栎:“邱筱筱你真是奇才,你把我的愧疚硬生生耗完了。” 我说这样其实挺好的,我们两个现在都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别说亏欠谁这种话。他眼睛里略微浸了些笑意,然后点了点头说你跟虫子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然后相视一笑,我转身离开。 季栎突然扯住了我的袖子,顿了很久,久到我开始怀疑现在这个场景是不是被摁下了暂停键,于是我摸着脖子轻咳了声,想要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他终于发问,你和程北庭是在一起了吗? 这个问题我给不出确切的答复,因为我和程北庭约好在这件事情上暂且保密。但我却突然很想告诉,没来由的,可能是因为那这样牵着我的衣袖,看我的神情有点像什么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但他没给我内心挣扎的机会,因为他突然又说:“我连自己都救不了,也保护不了你,难怪总是输。” 我吞了口口水:“说得好像我没有自救能力似的,你再道歉我要踹你了啊。”然后我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我敢保证,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都会好好的。” 我感觉自己说这段话的时候还是蛮帅的,身后仿佛有佛光加身。 季栎定定地看了我几秒,启唇几度欲言又止地开合,眼里缠绕着些许看不透的情绪。然而最终他还是抽回手,冰冰凉凉的指腹蹭过我的手腕,白皙修长的手忽而失力般垂了下来。 他笑着说,“邱筱筱,珍重。” · 回到家的时候恰值正午。空调坏了,隔壁房东的电视剧声音大的分分钟把我耳膜震穿,关上门的时候还能听到电视里撕心裂肺的一声:“你怎么这么惨啊!” 好的我知道了,不用提醒我。 我摁捺住想冲过去把房东电视机拆了的冲动,把鞋子随心一扔后叼着个冰棍瘫在床上,安慰自己人一辈子总要吃一次屎才配拥有完美人生。 茫然中我愣愣地看着房顶悬着的白炽灯,一对飞蛾当着我的面不知廉耻地缠缠绵绵,大白天的恍若无人之境。我不禁感慨如今世风日下,连蛾子都如此不知羞,到最后我又落下了悲伤的泪水,连蛾子都敢成双成对的秀恩爱公然挑衅我,更别提那个百毒不侵的黄老邪了。 然后我有点想念程北庭,倒也不是因为被蛾子刺激到了,真的不是,我有那么幼稚吗? 总之我就这样盯着蛾子持续出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倪之长的短信发过来的时候我还浑然不觉,只当做是我肚子正在开演唱会,如果不是连续坚持不懈地响了好几声,我都不会意识到时来运转的这么突然。 倪之长这个人有点一惊一乍。 但这次她难得的简明扼要,只发过来了几个字:邱筱筱上微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可能是我最近实在精神错乱, 我竟然坐在床角整整思考了两分钟“微博”是谁 还没等我回神,暖心的浏览器马上就以十分霸道的方式将新闻推送给了我。我一边控诉浏览器开发者真的很耍流氓,一边手指颤颤巍巍地点开, 几个大字迅速跳进视野——天崩地裂的抄袭案再度反转,真相竟然是 请问这个天崩地裂是什么用法?现在的标题党用词也太不敬业了吧! 然而待我好脾气地耐着性子查阅一番后, 我顿时脑细胞有点不够用, 像是被注射器抽走了胸腔囤积的微薄的氧。遑论其他, 这些资料的出现连我这个当事人都觉始料未及,更别说围观看客。 这则轰动新闻是微博上一个拥有一定粉丝基础的营销号于十五分钟公之于众的。内容不仅有一段当时我在船上被黄导要求修改剧本的监控视频,我前前后后做出剧本修改的几十个版本也悉数面世, 文末甚至附带一张调色盘鉴定未构成抄袭的结单。这些全都是本应该消失于世的数据, 却都在一时间鬼使神差地曝光, 凌驾于冥冥之中,像是某些人为刻意的操盘。 但这段视频, 这些文稿,这部分我都毫无察觉的数据, 又是从哪里凭空飞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接连蹦出, 深深摧残着我本就所剩无几的智商。于是我从床头的犄角旮旯里翻出块巧克力,一边补充弹药一边观赏网上那兵败如山倒的走势。虽说还是存有不少的质疑,但很明显那些先前的尖锐字眼已经淡出了热评,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息事宁人的说辞, 字里行间裹挟些许哄骗式的开脱。 “我早就说过这根本算不上抄袭, 就是人设有点像而已, 不知道一群睁眼瞎在这里高潮些什么” “那些喊人家司马的, 脸疼吗需要上上药吗?前排出售可口服消肿药膏,假一赔你的狗命” “还没洗白呢,先等等看官方的公告吧” · “所以说,网络风向不就是这样,甭管仙气还是妖气,反正给吹口气就能逆风翻盘。” 倪之长和路子双再一次双双光临的时候,我还在呆呆望着愈发扑朔迷离的局势出神。她们手里提着两盒炸鸡,顺带捎了点啤酒,倪之长管这个拎着炸鸡来看我的行为叫拖家带口慰问失足老人,我觉得“拖家带口”这个词足以证实她们在社会摸爬滚打几年之后实在太过优秀。 我们几个其实酒量都不行,也并不嗜酒,只是有“人逢喜事吐才爽”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是以这种沉冤昭雪的时刻上点小酒就显得应景。路子双一进来就开始贤妻良母地帮我拾掇满天飞的衣服,只有倪之长这厮向来不解风情,盯着我那迷茫的侧脸半晌,然后问了个绝世傻逼的问题:“你这是在干嘛?” 我决意贯彻落实迷茫的精神:“在看微博。” 她凑了过来:“什么微博?” 我斩钉截铁:“新浪微博。” 她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伸手捏了把我的脸,下手十分不知轻重:“你故意的吧,老实说新浪微博给了你多少广告费?” 在她的鬼爪之下我痛苦地嗷嗷叫了半天,直到我觉得脸皮要被剥下来一层,倪之长才恋恋不舍地松手。所以为什么我总是说她特别仗义,不仅因为她是我身后最坚强的后盾,并且同时她也坚持不懈地在背后用各种物理性的方法温柔的鞭策我,只是她理解的温柔可能跟世俗意义上的理解有点不同。 好在我最后得偿所愿吃到炸鸡的时候好歹还活着。我一手捻着沾了酱的鸡腿,另一只手揉了揉被捏红的半边脸,嘴里不停念叨着“交友不慎”。路子双无故中枪被叨的头晕,最后猛地灌了口酒:“你莫非是唐三藏转世吗?我现在头痛的就像被你强行施了紧箍咒!” 我实在腾不出手来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只能将一只鸡腿放到她面前晃悠:“徒儿莫急莫燥,多听为师念叨念叨自然就习惯了。” 路子双非常不客气的一口咬了上去,然后边嚼边控诉:“智障你快看她,这还没咸鱼翻身呢就这么嚣张了!” 坐在旁边一直很默默无闻奋战在吃鸡第一线的倪之长抽空扫了我们一眼:“你还别说,我记得好像咸鱼翻身的时候洒把盐巴会更入味哦!” 你看这些人,心术不正,思维灵活地在各个次元跳度,我实在觉得跟她们很没有共同语言啊。 几瓶啤酒下肚已是有些微醺,狭窄的出租屋里混杂着酱香和酒气,灯光打落的昏黄硬生生造出了几分迷离的气息。倪之长醉的有些透,抱着我的大腿鬼哭狼嚎了一曲,自认为唱的还不错,扒拉着我的大腿耍赖似的死不松手。 正当我想要不要对准她的脸给她一脚,明天清醒再佯装意外的时候,她突然砸吧砸吧嘴,然后傻笑了几声,说了句,真好。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她又叹了口气,像是喃喃地呓语,是醉鬼独有的坦率。她说邱筱筱你个傻逼,运气真他妈的差,躺着也挨刀,要是这回没人捞你你他妈人生就完蛋了知不知道? 我一掌拍向她后脑勺,喉头却有些哽咽:“你不乌鸦嘴没人把你当麻雀,好好说句担心我会死啊。” 其实说实话,直到刚才为止我都飘乎乎的没什么实感。既没有沉到谷底的恐慌,也没有绝处逢生的狂喜,一切都像包裹在雾里看花的梦境,大起大落都与我无甚干系。 但倪之长死死抱住我大腿,把我从云端扯回了原地,心底忽而有一种久违的踏实。 在一旁持续隐身的路子双看到这一幅母慈子孝的图景露出了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然后她把瓶子里剩下的一小半酒一饮而尽,看倪之长死得透透的了,又偏头望向我无奈地笑:“今晚估计是回不去了,我们仨凑合一晚啊,她这段时间也挺累的了,一直深夜奋战键盘侠,键盘都换了两三副了。” 我点了点头,把自己的腿从倪之长的怀里拔了出来。路子双把倪之长好不容易架回床上,目光不经意瞟到还亮着荧光的显示屏,突然想起什么:“筱筱,虽然现在网上的风向扭转只是时间问题,但我有件事还是得问一下,这个发出这些证据的营销号,到底什么来头?” 我想了半天,想得后脑勺疼都没想出个所以然,诚实地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我自己都没有存稿,尤其是那个船上监控拍下来的视频,我连看都没有看到过。” 她摸了摸下巴:“这就怪了,我之前追踪这个营销号,它的所有帖子一直是跟风黑你的,现在这又是什么操作?” 什么操作? 我一瞬间出神恍惚,回神时路子双已经一边念叨着胡话一边瘫倒在了电脑桌前。我把第二名伤员毫不客气地扔到倪之长身上,并清楚地看见被重物砸中的她已经八成灵魂出窍祭天。而我被路子双的无心之论突然清空了睡意,连带着捆绑的微醺也同时一扫而光,视线复又清明。 因为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按理来说八竿子打不着的往事。 · 我记得是高二的某次月考,第二天下午考的科目是英语。其实英语也算是我这么多门科目中比较拿的出手的,然而那次月考不知道是出题人股票跌了还是男人跑了,一番通读下来竟然没有一篇阅读是我看着觉得亲切的。于是在经过一系列考试的狂轰滥炸下的我不免有些疲软,撑不住地在放完听力后痛苦地趴在了桌上。 监考的是我们班数学老师“枯水线”,这个外号源于他日益稀少的头发,每一天的发际线都能给我们乏善可陈的生活中带来一星半点的惊喜。此刻他正昂起他那亮的反光的额头,锐利的目光扫过考场的每一个角落,眼神不善。 我以为我在考试的时候趴着睡觉并不浪费国家教育资源,然而不知道“枯水线”那根神经搭错了,又或者是我光明正大趴着的样子太过嚣张,刺痛了他也很想睡却又被生活所迫的不得不看着我们这一群草包做题的伤心,总之他扶了扶眼镜架,目光幽幽地走了过来,让我感觉到脊背一凉。 最糟糕的是,我们考场的位置随意分配,这个时候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往抽屉里塞的英语书没清走,直直的从抽屉降落在我的脚尖,做了一个完美的自由落体。 然后我就被拎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站在教导主任面前的时候我很绝望,绝望自己比窦娥还冤却没有六月飞雪这种异能,而这位教导主任又是以不分青红皂白著名的,因为他是个色盲 总之我精神高度紧绷,也没听清楚“枯水线”跟他都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由于我的数学实在差的人神共愤,所以我早早就被“枯水线”扔进了差生的行列,此时他正怒目瞪着我,我却不敢看他,原因是因为他的额头实在太亮了,我怕瞎。 教导主任温声道:“为什么作弊,你说一下,说清楚就放你走,” 我点头:“一下。” 那个教导主任嘴角抽了抽,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这么严肃的情况下能不能不来搞笑。” 我一下子也急了,眼前突然浮现出我妈把我扔进锅里使劲翻炒的画面,然后我被端盘上桌,我爸拿着刀叉不停地割我的脸,嘴里还骂骂咧咧:“这么厚怎么切的动” 这个臆想真实的令人恐慌,下一秒我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出哭腔:“老师,我真的不知道啊,这本书真的是自己掉出来的!” “枯水线”白了我一眼:“还自己掉出来,你怎么不说自己初中是霍格沃茨毕业的,你还会魔法呢?” “老师你也看哈利波特啊” 于是教导主任终于沉下脸,打算直接把我禁言剥夺我的发言权。我百口莫辩,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有病啊真想作弊还拿本英语书,我带个手机快多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簌簌掉了下来。我想这年头怎么连英语书都碰瓷啊,程北庭知道了会不会特别看不起我啊,虽然我也没觉得他之前有多看得起我 千钧一发之际,教导主任的手机铃响了。 他侧过脸去接电话,我望着他的侧脸一瞬间忽而有些忘记了悲伤。真不是他长得多帅侧脸多迷人,说主任长得帅的都应该挖眼屎浸猪笼或者开个盲人证明。我一下子走了神,是因为想起之前倪之长跟我说主任长得很像历史课本上的朱元璋,脸型完全就是个芒果。我刚开始看的仓促还没觉得,现在这么近距离观赏一下,的确还真挺像芒果的。 然后我在长时间的高压之下,肚子就不免有点饿。 教导主任接完电话之后看我突然消停了,就先吩咐旁边的“枯水线”:“有个实验班的学生有急事要提前交卷,我先去看看。”说完他又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千娇百媚,我觉得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可惜的是他说的话实在太深奥,我还到达不了他的高度。 于是我干脆自暴自弃地和“枯水线”面面相觑。我在预测他头顶多久草原变荒漠,顺带思考一下这种秃顶现象究竟和生态环境和人文因素有没有关系,他在计算我被记过的概率,我们两个分工明确,场面十分和谐。 然而在短暂宁静的怔忪中,外头教导主任的声音突然出现,隔着门墙依稀可闻,内容不外乎“监控”“考点”之类的一些字眼。我没来得及去细想,又有一道甚是熟稔的声音落进了我的耳畔,这声音即使隔着十万八千里,我都能通过他的余音精准判断。 “那是我的课本,考前忘记拿走了,所有责任理应由我来承担。” 愣了几十秒,我突然被冥冥之中的脉络牵引,毫无征兆地弹跳了起来,然后猛地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教导主任,被我开门的气势一瞬间震慑不动,身旁却空无一人。我朝走廊的尽头望去,依稀可以看见那人模糊的背影轮廓,只在目之所及的地方驻足了片刻,旋即便悄无声息地淡出了视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