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存者》 正文 小镇-初遇 这几日天气开始转凉。 此刻秋风瑟瑟，乌云浓厚，天空中飘起毛毛雨。已是傍晚时分，四周寂静无声，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车停在三叉路口，前路昏暗。艾牧打开车灯，灯光照得不太远。他犹豫着是否还要继续前行。 来的路上，小河对面山上有大片的太阳能发电板，延绵几个山头。如果那些设备还能发电，这个小镇极有可能还有人居住。如果这里有人居住并且愿意接纳外人，自己或许可以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艾牧心里有些期待这两个如果成立，他已经一个人飘荡得太久。 这是这片大陆上最常见的那种小镇，房屋紧挨着公路修砌。当初人们把房子修在离公路这么近的地方，只是想要两个临街的门面，可以做点小生意。不管生意如何，多多少少能挣点钱养家糊口。 乡村里的黑暗和静寂有时会让人恐惧，怕黑一直是人类的动物天性。住在马路边，晚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发出的响声，是一些人最好的安眠曲。机器发出的响声和电器发出的光亮，可以证明自己置身于文明之中而不是无人的荒野。 这一路过来有很多小镇，千篇一律，水泥瓷砖，毫无美感。 “无明”前，各地的乡村和小镇早已凋敝。人们在持续百年的时间里纷纷涌入城市，就像羊群挤进羊圈。 “无明”后，绝大部分城市和小镇都彻底荒废，即使走很远也再难见到人类的踪影。 但这个小镇格局有些特别。沿着丁字路口的路向北，是公路没有向东北方向改道之前的老镇。新镇子夹着新修的公路，老镇子安静地靠近河边。老镇的街道不宽，生长多年的高大树木矗立在马路两侧。建筑分布在街道的西侧，沿着河岸向前蜿蜒有七八百米。这些房屋大多只有一层，白墙青瓦，庭院围合，很有些中式的古朴味道。 艾牧点上烟，寻思接下来怎么办。 突然，小镇上的路灯忽然亮起，街道瞬时变得清晰敞亮，有种天堂降临的感觉。 半年来，这里是艾牧见过的唯一有电和路灯亮起的地方。 这是个奇迹。小镇有人！那些太阳能板确实还能发电！ 他四处张望，没看见人影，心里不禁泛起波澜。自己在明处，有人在暗处，是敌是友还不可知。 如果“大黑”还在就好了，有它帮着警戒，五十米之内都不必担心。此刻，他只能自己警觉点。 无论在沙城还是在山上，艾牧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生活。半年前，“大黑”不辞而别，他彻底地成为孤家寡人。“大黑”是条黑色的土狗，既不聪明也不粘人但却忠诚独立。它可能感觉自己时候已到，去到某个地方等待生命结束。 艾牧不伤心，相伴十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情谊。“大黑”走后，山上变得冷清而陌生，与其触景伤情，不如去个真正陌生的地方，艾牧这才决定从山上下来。 一静不如一动。艾牧开门下车站在车头靠左的地方，露出半个身躯，双手举过两肩。几十秒后，不远处的阴影中移出一道身影，一束强光打在艾牧脸上。他本能地扭过头去，用眼角余光看着来人的方向。几秒种后，强光消失，那人越走越近，已经可以模糊地看到他的脸。 这是个中年男人，脸上干净无须，戴着副老式眼镜，斯斯文文，单从面相上看不像坏人。来人没有展露任何武器，艾牧认为此地应该安全，不然自己没有机会还能站在这里。 中年男人先开口，他用非常标准的普通话问道：“你叫什么，做什么的，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艾牧有些诧异也有些好笑。诧异的是这个人普通话的标准，显然之前受过良好的教育；好笑的是为什么陌生人见面总是这么几个问题，毫无新意。 “我叫艾牧，之前在南边两百公里外的山上独居，现在想找个有人的地方住下来。我的物资已经不多，不知道是否可以让我这个小镇住下来。这里是我最近半年唯一见过还有电力的地方，非常不可思议。” 中年男人说：“你有身份卡吗？给我看看。” 艾牧从衣服内口袋里掏出身份卡递给那人。没想到身份卡此刻竟然还有些用处，幸好之前没有弄丢。 中年男人拿出便携式读卡器，艾牧的身份卡在上面扫过时，“滴”地响了一声。中年男人仔细看过读卡器上的信息后又盯着艾牧看了看，随后把卡还给了艾牧。 中年男人说：“你还挺富有，卡里点数很多，之前从未用过吧？今晚只能委屈你在车上过夜，明天你可以在镇上找一处没人的房子，自己收拾，随后我会来找你。哦，我叫肖栋，这里是桃花峪。” 说完后肖栋转身离去，只留艾牧在这萧索的秋夜里有些凌乱。 呵呵，桃花峪，谁起的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 艾牧在老镇发现一处喜欢的院子，里面还存留着简单的家具。打扫干净暂时住下后，艾牧终于结束半年来的流浪，算是有了个安身之地。 来到小镇已经两天，艾牧忙着房前房后收拾，没有离开住所太远。小院还没通电，也没通水，艾牧估计只有得到肖栋的正式认可之后，才能真正融入这个小镇开始正常的生活。 这两天艾牧见过的人没超过二十个，准确的说是十九个。他不确定这十九个是不是不同的十九个，相距太远看不清楚。这些见过的人大部分是成年人，只有一个孩子，没有老人。 “无明”发生后能活到现在的老人孩子不多，往往环境残酷时，老人孩子总是最为脆弱的群体。 肖栋还没有来访。那些小镇居民远远地打量着艾牧，没人主动靠近，故意保持着距离。既然如此，艾牧也不好冒昧凑过去，只能远远点头致意，而那些人并不回应。 镇上的居民大部分住在老镇上，有天有地的院子永远是最接地气的好居所。小镇四周有山有林有农田，小河在老镇西边流过。从艾牧来的方向也就是南边一百公里内没有人烟，因此这个小镇绝对可以称得上“繁华”。 离开沙城上山后，艾牧还没见到过这么多人聚集的地方。他无法确定这里人类社会的管理方式，有可能与历史上某些时刻相似，人不多时大家会选择自治和互助。 “无明”之后，只有幸存人口很多的大城市里还保留着公共机构管理剩下的人类，但相比“无明”之前却简化许多。 这是个“安静”的时代。 文明和技术没有退化或者消失，但因为人口急遽减少，除开幸存者聚集的几个大城市，已经很难再看到人山人海的喧闹景象。“无明”发生后，有些人选择继续留在城市，有些人选择像艾牧那样的独居生活。还有极少数选择彻底隐居，不再与仅存的人类社会发生联系。 艾牧曾经听说，有个机构还掌握着全球的人口分布数据。数据很少对外公布，“无明”后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公布的数据表明：全球只剩不到一千万人，而且分布极为不均匀，主要集中在适合农业生产的地带。 非洲人口只占总数的1，已经完全回到原始的状态。澳洲占5，南北美洲加起来有10，主要集中在北美，欧洲20，剩下的都在亚洲。 这还是十年前的数据，没人知道现在的状况。 艾牧无聊时也推测过，按他所知近些年的生育率和见过的小孩数量，人口总数应该还在下降。从公元前后到现在两千多年，人口数量从未这么少过，差不多算是回到原点之下。如果人口继续这样减少下去，恐怕就没有实体能承载和延续人类的文明。 与现在相比，公元前后的人类远不如现在理性c智慧和强大。在现代人中随便挑出一个，智力上都能碾压那时候某个国家的国师。 过去的将近一百年，人工智能始终没有超越人类，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找到有足够说服力的证据，当然也可能是艾牧这种普通人无法知道真相。 普遍的观点是：人脑与电脑可以相似，但没法相同。如果人类意识无法注入电脑，变成硅基生物的想法更加无法实现。 尤为悲哀的是，几百年来科幻小说里描述的种种可能性现在都没有出现。想想之前人类的乐观，艾牧觉得有些搞笑，人类连太阳系都走不出去，其实与关在笼子里的猴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十年过去，连“无明”究竟如何发生都没搞清楚，人类哪有资格去憧憬未来。 艾牧不禁苦笑起来，思维走得有点远，还是关注眼前吧。 老镇上的房屋都修建得很有设计感，公共部分有经常打理的痕迹。艾牧选中的小院客厅和卧室都可以看见小河，小河再往西边是田野和青山，风景颇为优美。这是个独立院落，三面高墙，房间全部建在靠近河岸一侧。房子只有一层，有楼梯可以上到房顶平台上。房子外面的河岸有三米多高，下面就是河水，目测河水比较深。当初建设时设计者肯定考虑过安全问题，小院独立而且封闭，不用担心会有野兽之类的闯进来。 原来的房主很有品位。院子里的地面铺的是青砖，非大门所在的两侧围墙内种着竹子作为装饰和遮挡。其中一侧墙角有个七八平米的小水池，池子里有不少河里捡来的鹅卵石，之前可能用来养过鱼。另一侧有些已经枯萎的植物，之前应该是个小花圃。院子大概有六乘十米见方，房子地基整体比院子地面高出三个台阶。在不起眼的地方，能看到院子原来主人设计的排水暗沟。 这是个有中式情怀简单而实用的居所。可能因为小院过于空旷，没人愿意单独住在这里，让艾牧捡了个便宜。艾牧把房子里坏的旧的无用的物件都清了出去，整个小院看起来更加空旷无物。如果这次在小镇停留时间比较长，他琢磨着还是要再添些东西。但是现在，这样就很好。 艾牧收拾完小院，肖栋仍旧没有来访，他决定在小镇四处转转。 因为人类大规模工业生产停止和二氧化碳排放减少的缘故，这些年气候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天气冷得早，空气很干净，天空也经常蓝到晃眼。自然环境也变化很大，许多田地回到野草疯长的状态，河水变得非常干净，各种动物也多起来。 那些原来还有人居住的小镇现在整个整个地荒芜长草，没有人类的打理很快就颓败下来。说是颓败，换种角度也可以说是回归自然，只是这种回归带着凄凉。 小镇外山头上的太阳能发电板，是十年前的“无明”还没发生之前建造的太阳能发电厂。“无明”发生得比较突然，这个太阳能发电厂几乎没有遭到破坏，因此小镇不缺电。 在小镇不远的西边有座水库，蓄水量非常大，水质很好，以前还是旅游景区。水库水位大概比小镇高四五十米，之前整个小镇的水源就是这座水库，取水管线仍旧完好，因此小镇不缺水。 在镇外开阔的地方，农田被成片地保留下来并且经过整理，现在种着水稻和蔬菜，因此小镇不缺粮食。 小镇的房子保存完好，门窗被封闭或者上了锁。这种有房无人的街景像极了父亲以前拍摄的照片里的玉门镇，那个当年被称为“废都”的地方。 街道明显被清理过，没有垃圾和随意堆叠的废弃物。这个小镇有人照顾，完全不像艾牧之前看到的那些无人居住的小镇。艾牧喜欢这种有人类的痕迹又不那么过份的感觉。 巡视小镇的路上又碰到几个人，艾牧远远点头致意，彼此没有交谈。艾牧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太阳正在下山。金色的夕阳把万物镀上一层层瑰丽的色彩，看起来都有那么些不真实。 艾牧带来的食物已经快吃完，他琢磨着是不是要找镇上的人问问在这里应该如何获得食物，还有日常生活用品。镇上没有之前那种对外开放营业的超市，准确地说，整个镇上没有任何类型的店铺。现在这个时代，这种小镇不会有任何市场交易。 艾牧的卡里点数很多，可惜不知道找谁才能买到需要用的东西。正在他考虑现在出门还是明天再说时，有人敲门。院门本来就虚掩着，来人敲完门后径直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小镇-现状 来人是肖栋。走近的时候，艾牧犹豫要不要握个手，肖栋却没有伸手。 他笑着说：“你是在犹豫要不要握手么？我们这已经没有握手这个礼节”。 肖栋是最早在这个镇上定居的人，在以前地位应该相当于镇长吧，而他现在也确实是这个小镇上最有威望的人。 艾牧请肖栋进屋，把椅子让给他坐，自己则坐在以前喝茶时坐的那种树墩上。艾牧与肖栋开始来到小镇后的第一次交谈。 肖栋说：“你选的地方不错，很有眼光。跟我讲讲你的具体情况，如果方便的话。” 艾牧说：“‘无明’前我在沙城生活，你应该知道沙城在哪。事件发生时我在山上，之后我与父母失去联系，又回到山上独居。中间有些事不方便详细说，但我可以确保没做什么坏事情。” 肖栋问：“你多大？一直一个人？” 艾牧说：“我三十七，大部分时间一个人。在沙城时曾经短暂地跟两个人生活过，后来都走散了。这两个人是前后，不是同时。” 肖栋笑了笑。艾牧也跟着笑了笑。 艾牧说：“我是个普通人。‘无明’后我还活着，是不是冥冥中被选择了？” 肖栋问：“你也是这么想的？被选择？” “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任何事情总有个理由，或者说有个解释，有个原因吧？”艾牧回答。 肖栋说：“先不讨论过去的事，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聊。今天我过来找你，是要给你介绍下目前的情况，以及在这里生活需要知道的一些事情。你喜欢这个小镇，而且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就开门见山直话直说。” 艾牧有点惊讶，肖栋的观察力不一般。 “‘无明’之后，人口大幅减少，但整个人类的文明还是被很好地保存下来，包括科学技术，包括我们之前取得的大部分成就。‘无明’后幸存的人分散开来，除了大城市已经不需要太多社会组织机构来管理人类社会。在人少的地方，大家都自发地选择自治和互助。 人类从未这么自由过，可以选择按自己的方式来生存，也可以自由地选择弃世而去。可以选择为整体人类做些工作，换取身份卡里的点数；也可以选择不做任何事情，靠着基本发放的点数也勉强能够活下去。 幸存的人类选择了我认为有史以来最好的方式来存在和维持，而不是存在和发展。“发展”从来不是整个人类的目标，只是部分人的目标，有些人更愿意保持传统和安于现状。 “发展”是为了增加可以任意选择的自由度，打破时间和空间的约束，打破所有的约束。不停向前发展只是某些人的一厢情愿，万物有始必有终，再怎么发展也总会有终点。 从我掌握的情况看，大城市继承了人类之前的文明和科技，但是改变了运作方式。我们的小镇居民和更偏远地方的人，都不愿意再过‘现代文明生活’，选择了维持和极简的生活方式。 我们仍在文明之中，仍旧离不开人类之前创造的东西，只是选择处于边缘位置，承担较少的责任。‘责任’这个词也不是很准确，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没有人强迫其他人去做什么，这是这个时代最美妙的事情。你这有水喝么？” 艾牧把自己没喝的水递给肖栋。 “不嫌弃吧？”艾牧问。 “呵呵，没事。没那么讲究”，肖栋接着说，“或许也不该用‘美妙’这个词，毕竟这是‘无明’后才有的状况，但也许这正是‘无明’发生的本意。谁知道呢？总之如你如我所知道的那样，人类文明进入了完全不同的时期。 我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只知道现在没有国家民族，没有市场经济，没有军事，没有复杂的法律，没有犯罪也没有强迫和剥削，等等等等。以前人类文明里不可或缺的那些东西‘无明’之后都已经用不上，没有人了所以这些都不需要了。 这么说或许也不准确，现在也还有幸存者，所以不完全是因为人口减少所以事情变得简单，也有幸存者的自发自觉选择。人们选择以现在这种不复杂的方式生存。” 艾牧从未听人这么描述过现在的状况。他也知道很多事情，知道些他确信肖栋肯定不知道的事情，但肖栋的描述还是让他很吃惊。 知道并不代表理解，理解是更高层次上的认知。就像我们知道苹果可以吃，但苹果从何而来，归于哪个种类，对人有什么好处，目前状况下要从哪个渠道花费多少点数才可以获得，就不是人人皆知。 艾牧不知道小镇的具体情况，但通过肖栋给他的印象可以判断出，在他或者这个小镇居民集体选择的方式下，这里会是个很好的安身之处。 肖栋看见艾牧若有所思，以为他有什么疑问，停下来等着艾牧发问。艾牧没有提出问题，示意肖栋接着说下去。 “镇上现在有42个人，包括我的女儿。如你所见，这里只有一个孩子，也许以后会有孩子出生，但现在不确定。42个人男女对半，加上你男人就就多一个。 我们有分工，大家根据自己的之前的专长分别负责某些方面的工作来为大家服务。工作是自愿的，只要生存基本的需要可以满足，就不需要更多的东西。 每个月大家会聚一次，有问题就拿出来讨论，没有问题也不会多余地去计划什么，有些顺其自然的意思。关于计划，你倒是可以试试这方面的工作，姑且把这些称为‘工作’吧。 人口突然减少，原来留下来的很多物品只要能保存的都有几十倍的冗余。这些物品人人可以取用，需要用点数换取，不可以私人独占，囤积牟利。镇上有仓库，留下来的物品都在那集中存放。待会我带你去，需要什么就拿些什么。下次聚会我会通知你，再介绍你跟大家认识。” 艾牧不知道这种自发的有序是不是也存在于其他地方，如果幸存的人都能这么想，肯定是件好事。艾牧觉得有必要计划计划，小镇现在的状况很好，但应该有个方向。人不同于自然万物就是人有自主的意识。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想法。 艾牧收了收心神，跟着肖栋走出小院。 仓库是原来镇上的大超市改造而来，现在有专人负责看管。之前肖栋组织大家把镇上所有的房子都清理过一遍，有用的物资都被整理集中到仓库。那些没用的物件，也被集中堆积在另外的地方。 仓库里的物品整理得井井有条，品种还很丰富。拜“无明”之前人类巨大的生产力所赐，这个仓库可以称得上是人类生产力的大集合。从牙刷到摩托车，从纸巾到电视机，除开那些不能保存的食物和容易过期的物品，凡是轻重工业能生产出来的东西这里几乎都有。 艾牧想，这还仅仅只是个小镇，就曾经消费着这么多物品，‘无明’之前几十亿人类的生活简直就是奢侈。那时的人类认为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还总想着更多和更好的，永无止境地索取和追求。 艾牧问肖栋，周边的居住点也清理过么？ 肖栋点了点头说，“还没有完全清理完，只清理了十公里范围之内的几个。现在人手不够，而且仓库里的东西已经足够多。‘无明’已经过去十年，有些地方已经没有清理的价值，只有那些当时封存得比较好的还可以用。” 肖栋补充说，“小镇其实用不上这么多东西。人类保存着各类产品的生产线。当然，只是有选择地保存而不是所有。过去十年这些生产线几乎都没有开工，仅靠之前生产出来的产品已经足够人类再使用十年。目前在整理消化阶段，但仍旧无法做到物尽其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很多东西坏掉或被浪费掉。” 艾牧知道这个情况。“无明”之后他大部分时间处于隐居状态，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但走过的一些地方，确实都在使用之前生产出来的产品，只是没有肖栋他们这么用心地去整理过。 艾牧之前不太关心人们在想什么做什么，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现在看来，幸存的人有种默契。这种默契基于常识，基于基本的理性，不需要成文的法律或者规范，就像洪水中同一条船上的人都知道要拼命划到岸边才能生存下去。上岸之后人们会变成什么样子，能不能避免再次陷入绝境，取决于上岸后的人性。 艾牧拿了些牙刷毛巾杯子锅碗瓢盆之类的日用品，做饭用的电磁炉，床上用品，台灯，还有山地自行车。肖栋给艾牧送来些米油盐和蔬菜，以及十几个鸡蛋，鸡蛋是镇上的人自己生产的。艾牧问有没有茶叶。肖栋给他一包密封好的顶级西湖龙井，还有条中华烟。 艾牧拿出身份识别卡准备刷点数，肖栋说这次不用，算他的。艾牧没有拒绝，表示了感谢。 回到小院时天已黑。镇上有路灯，不少房子透出光亮。艾牧突然觉得：这温馨的人间灯光和烟火味，几千年来早已渗透骨髓，成为人类安全感的来源之一。或许几十万年前选择群居和学会用火，才是人类社会进化的最大转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小镇-无明 艾牧第一次见到镇上所有的人，居然是在镇上的酒吧里。 既然是酒吧，当然就要有酒有音乐。艾牧进去的时候，正放着《加州旅馆》。也不知道是谁选的音乐，只觉得与当下有点不搭。 肖栋递给他半杯洋酒，没加冰。艾牧没有细细品尝而是一口喝掉。几年没喝酒，艾牧快要忘记酒精的味道。 音乐停止后会议开始。今天不是正式会议，肖栋主持。他先向大家介绍了艾牧，但没把在座的逐一介绍给艾牧认识。如今日子过得缓慢，还有很多时间，不需要那么急着认识。会议的重点是各方面负责人向所有人通报小镇近期的情况。 电力方面：线路需要调整和检修，停电一天。水源方面：为应对以后更多人的生活，需要对几处能住人的房子的输水管线进行清理和检修。 生产方面：去年生产的粮食足够今年的需要，建议减少今年的种植面积。蔬菜产量足够，但冬季来临，需要储备腌制食品。肉和蛋的产量也足够，最好是明年能找到新的肉食来源。建议组建一支打猎团队，镇子附近的野生动物泛滥成灾，打到猎物后可以改善大家的食物结构。 在十公里外的大镇上，探索队发现和清理了一处油库，里面还存有不少汽油和柴油。之前找到的柴油发电机现在有油可用，可以作为备用紧急电源。原来保存得比较好的几辆汽车和摩托车也终于有了燃料，以后大家可以申请用车。 然而除了艾牧和探索队，其他人对这些烧油的交通工具没有多大兴趣。艾牧猜想可能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想去，自然也就不需要交通工具。 保安组说，最近两个星期没有陌生人出现。安全起见，他们在小镇的公路进口和出口加装了两处监控设备，以及小镇四周小路上几处比较隐蔽的地点。 信息组不在会议上报告，惯例是会后单独跟肖栋通报。艾牧有点好奇信息组怎么运作，“无明”后大城市以外的地方没有手机信号，更没有互联网，想要获取消息很困难。 因为没有电。 “无明”后，只有大城市还完整地保留着现代文明，其他地方慢慢退回到田园和封闭状态，颇有些小国寡民的趋势。世界以二元或者多元的形式存在，个体和群体都可以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从之前人类文明的整体裹挟中脱离出来，这是“无明”后才有的事情。 会议开完后音乐再次响起，有人离开，有人留下来准备再喝点。艾牧不想待在酒吧里，长久独居生活让他不适应太多人聚在一起。他跟肖栋打过招呼后回到自己的小院。 肖栋随后也来到艾牧的住处，他带来一只小黑狗。小狗只有几个月大，刚落地就四处跑动，似乎很喜欢这里。艾牧不得不再次暗自敬佩肖栋的观察力和心智，犹豫片刻后，他决定暂时不养这个小东西，让肖栋带回去。肖栋没有勉强，说先聊聊天，走的时候再带走小狗。 艾牧先发话：“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这里的生活有些不真实，像是精心设计的实验。” “也许吧，但这其实是你的错觉。这里的生活确实加入了很多我和大家的想法，客观上对现在的人类而言就是场实验，但是主观上我们并没有去计划和预测结果。”肖栋说。 “这里完全与外面的世界，与大城市没有联系了么？”艾牧问。 “当然不是，我就是这里与外面的联系。他们不愿意去做，就只能我来做，总要有人保持对四周环境和当前状况的关注。这里有收音机，能收到来自城市的信息。我们收集点数，收集物品，生产出来的产品也会送到离这最近的城市去交换其他物品。 这种交换到目前为止只有一次。只有我去过最近的城市，差不多是在一年前。我们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但不知道这样的状况能持续多久。上次是去交换药品，还有这里没有的物资。” 果然，艾牧心想，这里的人虽然偏安一隅，但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也做不到完全的与世隔绝。人类文明很久以前就融为整体，丝绸之路也好，互联网也好，物质上也好，精神上也好，早就很难割裂开来。即使刻意保持独立性，比如之前生活在北极圈的人，也离不开现代的通讯方式和交通方式，他们一样开着雪地摩托，用着手机。毕竟现代文明可以带来很大的方便，提高生存的保障能力。 这个小镇上留存的物资，终究有那么一天会用完，到时没有现代制造业的支撑，就不得不彻底地退回农业文明。在农业文明和手工业文明消失多年的现在，想要不依靠机器生产出一件衣服都不太容易。那些保留下来的生产线最后还是会开动，这个小镇也无法完全与城市隔离。小镇该如何与城市相处，只能边走边看。 肖栋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眼前情况都还不错，他并不急着要个长远的解决方案。他想跟艾牧讨论讨论，听听艾牧对过去c现在和将来的分析判断。 艾牧给肖栋沏了茶，两人在院子里坐下来。 一阵风吹过，又落下几片树叶。这是个晴朗的秋日午后，非常适合思考问题。 艾牧在谈自己的想法之前，问了肖栋一个问题：“肖大哥，你觉得‘无明’事件是人为的还是其他？” 肖栋沉默片刻后说：“我觉得是人为的！而且有计划有预谋，现在仍在继续。那些说是外星人或者神的所为的人，应该对真相一无所知。 我没有证据，也不清楚‘无明’如何发生。‘无明’前我在学校里教历史，非常清楚历史上发生过的那些事情，真相往往与我们熟知的相差甚远。短短一个月时间内，九十多亿人就那样莫名其妙地死去。看似没有痛苦，终究是件极其悲惨的事情。亚特兰蒂斯的沉没，庞贝古城的被埋，远不如这次人类遭受的覆灭惨烈。而且，还无法找到原因。我有时甚至宁愿相信真的是神或者外星人干的，是上天在惩罚人类，像诺亚方舟的传说那样。” 艾牧喝了口茶，说：“诺亚方舟的故事不可能发生过，那只是神话。人类的起源早有定论，我们是从非洲大陆的古猿人进化而来，cy就是我们共同的祖母，她老人家的骨头还保存在那。 到目前为止，地球上已经存在过一千亿人。这次灭绝确实惨烈，但惨烈不过恐龙，还有几百万曾经存在过但早就消失的物种，那些也应该也是千亿级别的数量。 有人在他的书里举过例子，我印象很深。他说，如果你在这个地方，而另一个地方发生了强烈地震，在没有现代的传播手段情况下，你会作何感想？ 答案是，如果你不知道另一个地方发生了地震，就不会有任何感想。 如果知道，而且能看到画面，甚至身边有熟悉的人在地震中遇难，又会作何感想？ 一般情况下，因为物伤其类，我们会伤心，会感慨，会同情。但是因为远处的地震并不影响在这个地方的生活，所以很快就会平复，就会忘记。哪怕那场地震死亡数十万人，也会逐渐淡漠和忘记。 事实就是这样。这不是残酷，也并非人性独有，动物界也有死亡，而且还不如人类温情。 十年前发生‘无明’时我在大山里独居。上山之前是一个世界，下山后是另一个世界，仿佛一场梦，分不清之前是真实的，还是之后是真实的。 我没有看到悲惨的景象，甚至没有看到一具同类的尸体，人们就那么没有痕迹地消失不见，城市就那么讯速递被清空，一切突然停滞荒芜。直到后来我去到幸存者的城市，才找到回归人类社会的感觉。然而，也不再是‘无明’前人类社会的感觉。 我问过很多人，他们中不少人参与过后事的处理。 其中一个人告诉我，那时就是把一个又一个的人送上各种车辆，有呼吸的没呼吸的，送到指定的地方，之后就是军队的事情。区别人正常和不正常的方式非常简单：眼珠不转动的就是病人，眼珠能转动就是正常人。 就算有吓傻的人被当做病人送到那些地方去，之后也没看见有人回来。病人不反抗也不叫喊叫哭闹，反而安静顺从，仿佛灵魂先去了另个世界。整个世界好像变成了快递公司的分拣中心，而且只有两种物品一个目的地。只需要把病人分拣出来，送出去，这事就算完成。 本来还有些正常人在讨论，在研究，在哀叹，在愤怒，在不舍。事情发生几天后，就没人再继续讨论人道的问题。1个人要处理99个人，发病的速度远远超过处理的速度。 因为无法确定是不是某种疫情，人们只能抱着侥幸求生的心态迅速地把病人们处理掉，哪怕他或者她是我们的亲人朋友。就这么迅速而无情地，我们送走了99的同类。我不敢想象，如果亲临那样的环境会不会崩溃。“处理”整个词非常不妥，但实情就是如此。 这些只是听来的，后来很多证言证据证明事实大概就是如此。我们活下来，最好有个明确的理由。不然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太冤枉。” 艾牧顿了顿。 肖栋说：“远处的事确实不会影响到现在的我们，没有事实上的关联就很难有精神上的关联，除非那些事有借鉴的意义。我亲历过那一个多月，没有人不伤心惊恐。即使最后人们确实迅速地麻木，那也是因为没有办法只能如此，只能接受现状。人类区别于其他物种的除了理性还有感性。无论是理性还是感性，都需要有强大的足够的心力去支持。灾难发生得太快又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只有亲历其中的幸存者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很幸运，恰好躲过那场劫难，不用感受其中的恐惧c难过和艰辛。 相较于人类之前发生过的灭绝和惨剧，这次灾难只是规模更大，范围更广，数量更多，方式更加诡异而已，本质上没有区别。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逆转。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再不舍也无法挽回。 存在终究要有意义。我们可以接受现实，忘记悲痛，但是对于幸存的人而言，不能因为命运无常，结束是必然结果，就放弃追寻活着的意义，即使无法确切知道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我们必须找到‘无明’的原因。不，我，必须找到原因。” 艾牧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沉默良久。 最后他对肖栋说：“我也想知道原因，但是目前恐怕还是幸存的人怎么继续活下去比较重要。下次如果去城市你可以带上我。将来的事不是你我能掌控的，暂时不用关心太多。” 肖栋还有事，起身告别，临走时他说：“最近都不会再跟你聊这些事。如果你愿意，能不能写个针对小镇的计划。没有具体要求，可以完全按你自己的想法来，哪怕只是几条建议。” 艾牧想了想答应了，约定一周后给建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小镇-建设 艾牧是个实干的人，给建议就要先做调查。艾牧从仓库里领出新的电瓶和机油给自己的车做好保养，从探索队那里拿回四桶汽油加满油箱后剩下的备用，又从保安组借到双管猎枪和二十发子弹。带上干粮后，他开始对小镇周边进行全面考察。 临行之前，他找肖栋领回小黑。探索队的方飚队长给艾牧介绍了小镇周边的大概情况。周边路况很好，五十公里范围内没有居民。野生动物很多，大部分没有什么威胁，但要留心野狗。不到最危险的时刻不要使用猎枪。 艾牧决定先走还没有走过的北边。小黑很兴奋，这是它的第一次远行。它努力地把前爪搭在车窗边上却还是够不着。艾牧把随身的包放在副驾座位上，小黑站在上面才勉强地能看到外面。 艾牧从南边来，这次车往北走。公路是两车道的柏油路，中间的分界线已经不太明显。路面干净，少有破损。附近是丘陵地形，公路在小山之间穿行。各种树木层层叠叠，黄色，绿色，红色的树叶夹杂着，景色非常漂亮。 西边和北边都有大山，往北的地形渐渐抬高。出镇后不远，公路两边就有些村落，大部分房子建在公路边，远处山坳里也若隐若现地有些房子。再过些年，这些房子应该就会被树木杂草完全掩盖。 艾牧想，这居然就是末日景象，却只是人类眼睛看出去的末日景象。对于大自然而言，世界一直都是这样。在送走人类这个过客后，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根本无动于衷。 小黑在离开小镇后非常安静，屏气凝神地盯着前面竖着耳朵，是条机警的好狗。艾牧摸了摸它的头，它也不转头看，轻轻吠了两声，算是对艾牧的回应。它还太小，艾牧只能把车开得平稳点，防止这个小不点从座位上冲下去。它还真像以前那条狗。 路上的景象都差不多，除了虫鸣鸟叫，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就只听得到车子行驶的声音。渐渐地车在爬坡，已经没有河流伴行，农田不多，村落也不多。 往北开出四十公里后，艾牧掉头往回走。从地图上看，再往前不远就是一座之前的县城。艾牧不清楚会遇到什么情况，决定还是不要单独去探查。 回到镇上的时候太阳正在下山。艾牧把车停在院子门口，小黑很自然地跟着进门，又很快在房子里找到它“自己的窝”。艾牧见它这么乖巧，也就懒得把它还回去。 第二天，艾牧去探访西线。西线只有条略窄的路通到水库，离小镇不到两公里。河水在水库泄洪口得到补水，沿着小路流淌到小镇。再往小河上游走没有车子可以通行的公路，水库上游的河水水量不大但十分清澈。 东线没有路只有山。南线是艾牧来的方向，情况比较熟悉。太阳能发电站在镇子西南方向，河流在镇子的西边，农田在河流两侧。小镇南北两端的公路上各有一座桥，可以设卡。看来肖栋选择定居在这里经过考量。据说小镇历史悠久，起名桃花峪还真有那么点桃花源的意思。 这里有不错的生存环境，丰富的物资储备，是个吸引人的好地方。艾牧猜测肖栋想要更多的人，现在这么点人不足以支撑小镇以后的发展。只是不知道他想要达到何种规模状态，以及如何管理这个小小的桃花源。艾牧决定朝着这个方向给肖栋建议，再加上自己想要的实验。 肖栋拿到这样的计划： 推倒附近的旧房子，这些房子无用且难看，不如加速还给自然。镇上不能住人的房子全部拆掉，清理成空地，种上树木。 小镇附近适合继续耕种的农田全部清理出来，按200人的生活所需种上粮食蔬菜。 扩大搜索范围，下个重点就是北边的小城，争取找到更多的物资。 储备不嫌多，谁都不知道那些生产线什么时候会再开动。 镇上可以住人的房子按200人的需求接入水电并修缮到位。相应生活配套所需的房子也尽快修缮到位。 所有的物资包括仓库外的全部登记造册，日常用品根据单人基本用量估算出可使用极限，目前至少按200人还能使用多少年测算。 到附近城镇招贴告示招募新居民。如果有人路过的话。 由肖栋带队去趟最近的城市，实地弄清外面世界的状况，方便后续决策。 肖栋看完会心一笑：“我基本同意，还有些小的补充。我希望镇子能达到1000人规模，不然很难建立相对独立的生产体系，人太多这个地方又无法承载。推掉旧房子工程量比较大，我们人手不够。” 艾牧解释说，推掉旧房子是为了坚壁清野，便于识别；并且那些房子太难看，拆掉还可以美化环境。如果等着它们融入自然，恐怕得要两百年，不如推掉加速他们回归自然的过程。可以先从小镇南北出口10公里范围内拆起，只保留几栋质量比较好的作为警戒住房。 后来大家讨论这几条建议时发生分歧。有人主张什么都不要做，现在的状况就很好，不需要增加太多居民。有人觉得没有必要跟大城市主动联系，方向应该是基于现状然后争取完全的自给自足，哪怕生活条件差点都没关系。有人说北部的县城肯定已经没有居民，没有必要去探索，如果有又反而引起他们的注意，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现在的人口分布因为生存条件的限制完全呈现两极的状态，要么是大城市的几十万人，要么是像小镇这种几十人最多上百人的规模。县城既没有生存的条件，也没有占领的必要。 艾牧没有反驳，肖栋也没有解释。让群体决定去做有风险的事非常困难，总有保守的人，也总有不同的考虑。 集体讨论最后的结论是：艾牧和肖栋自己去探索北部小城，不强制其他人加入。房子只从本镇拆起，工程量也不小。水电接入和资产清查没有问题，农业生产也不是问题，随时可以动起来。至于与大城市的主动联系，因为之前只有肖栋有过经历，这个事情完全由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和节奏来。 艾牧在会议最后问到，镇上有没有比较完整的人类知识文化艺术科技的任何形式的备份，反馈的情况不太乐观。大家保存下来的电子资料不多，更别说极为尖端的科技资料，比如飞机制造和生物制药。有是有一些，但从未被集合整理过。 艾牧建议对现有的电脑和硬盘做全面整合和完整备份，信息组愉快地领了任务。在互联网和云存储的时代，艾牧就觉得自己保存最靠谱，因此他的资料最完备。他毫无保留地把资料全部贡献了出来，包括自己的个人电脑。那台电脑已经用过很多年，艾牧一直很爱惜，到目前为止性能还非常好。 在人类新的生产线运转起来之前不会有更高级别的电脑出现，而且目前来看电脑这么复杂的工业产品要重新生产出来几乎没太可能。如果能在其他地方找到还没开封又保存良好的存货，已是万幸。 事情进展比想象的顺利。小镇居民散漫太久，又都是“无明”前的旧人，习惯了有强度c有创造c有改变的生活，在各种忙碌中还可以忘掉不愉快的事情。 现在大家有的是时间，每天推进一点，不知不觉就有了巨大的变化。整个小镇焕然一新，甚至好过“无明”前的状态。“无明”前小镇有五千人，繁华却混乱，更没有规划和雕刻。 大家首先解决的居然是垃圾问题。垃圾就像人类文明的排泄物，不处置好简直配不上文明二字。小镇周边所有垃圾，不论是哪一类，都被集中到远离水源的地方。工程组挖了个深坑，用水泥砌好坑底和护坡。不可降解的垃圾都被掩埋在深坑里，上面覆土并种上树木草坪。旁边留了个小坑，作为以后必然要产生的不可降解人造物的掩埋之处。艾牧想，有些人造物其实是人类的污点，比如核弹。人类造出这些玩意的时候，真的有认真想过最后如何处理吗。这种掩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小镇现在的技术条件，只能做到如此。 其次解决了镇容镇貌的问题。废旧房屋的拆除工作十分困难，工程组修复两台铲车，用时三个月，才铲除掉这些难看的人造物，只留下比较集中的一片房子供以后的人居住。如何处理建筑垃圾也是个难题。工程组从拆掉的废墟里分拣出还可以利用的物资，用剩下的建筑垃圾在小镇东面建起一堵护墙。大块材料堆叠牢靠，中间填塞小石块，再把灰土填充减去，最后撒进植物的种子浇上水。现在还没法看，过两年也许是道风景。拆除后的大片空地都被整理，种上从附近山上移植下来的各种树木花草。道路和排水系统也被修整疏浚。整个小镇变成了公园，在这无聊的时代做这样无用的事情居然让大家很开心。其实并非无用，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生活就会长出什么样的人。 最后解决的是人的生活问题。 抛耕的农田被重新规划，平整后方便机械化的耕种。蔬菜大棚也重新建好，大家觉得白色扎眼，又在大棚四周围种上防风的树木。灌溉系统利用原有地势，在河水上游挖出条小渠道，用水的时候开闸，通过细小支流灌溉。 镇上还有化肥和农药储备，生产组计划逐步减少用量，回归传统农业生物肥料和耕作方式。不需要亩产多大量，只保证没有病虫害就行。养殖规模暂时没有扩大，但优化了养殖方式。 能源组尝试修复水库原有水力发电系统，但没成功。没有配件，而且早已荒废多年，因此这个想法只能搁置。太阳能发电系统在“无明”发生之前几年才建立起来，现在运行良好，满足小镇的电力需求绰绰有余。 生活资源经过盘整，如果保存得当的话，足够五百人再使用十年。但是有些门类支撑不了那么久，有些又有很大冗余。 信息组建了个资料馆，包含大部分之前的电影c绘画和音乐。他们甚至还找到不少纸质书建了个小图书馆。本来还想做套ktv系统，结果大多数不感兴趣，这一点艾牧倒是没有想到。 据说后期还会把运动场也开辟出来。到那时，“无明”之前人类生活的简化版和优化版就可以实现。 只有两件事情，也是同一件事情，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与大城市的再次联系和北部小城的探索，与其他人类的联系。 这个问题交给了肖栋和艾牧，其他人则择性地遗忘，没人提及，也无人追问。 很不容易才有现在的生存环境，问题虽然还很多，但是大家实在不想回到“无明”前被大的人类社会裹挟的状态。肖栋和艾牧也没有讨论外面的世界，他俩都忙着把这个镇子变成宜居的现实的桃花源，忙着解决各种问题，也有那么点沉溺于忙碌而暂时忘掉某些事情的意思。 肖栋对艾牧的信任增加了艾牧的威信，艾牧的能力和贡献也摆在那，因此大家已经接受艾牧作为团队决策人之一的角色。既然这两个人不急，大家就更不着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小镇-新生 时间转眼来到第二年春天。 一直都很忙碌，没有人觉得时间漫长。“无明”之后，大家都是头一回找到这种有希望又略微带着一点亢奋的状态。 小镇的主动建设完成得差不多后，大家又开始闲适起来。不是无所事事的闲适，而是各有方向各有所好的闲适。不找点什么有意思的事做，就会感到无聊和空虚。几十万年的进化，人类已经很难再去过原始人的生活。 小黑长成了一条像模像样的狗，艾牧出门它必须跟着，其他时间就待在院子里，追追蝴蝶追追老鼠。院子里新种的花花草草长势甚好，艾牧又做了不少除旧布新的事情，整个院子显得很有生气而且舒适惬意。 小镇的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新加入的居民都是路过的人，路过的人也都成了小镇的居民。他们都要经过肖栋的考核才能正式被接纳，他们的来历也只有肖栋掌握。也许是因为缺人手，也许是因为这个小镇很特别，也许是因为“无明”后的幸存者有某种特性或者说因为某种特性而成为幸存者，总之，他们都被接纳而且像艾牧一样很好地融入了这个小镇。刻意去做没效果，顺其自然反而效果不错，世事就是这么吊诡。 艾牧没有主动问过肖栋这些新加入居民的具体情况，他们从哪儿来，知道些什么。他估计肖栋也没有深入去问这些。所有人，包括先于艾牧成为这个镇子居民的人互相之间有种默契，都不关心过去发生了什么，至少表面是这样。大家也不讨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只关心现在，只关心在这个小镇上的生活。 小镇已经有109个人，新加入的人中大部分仍是年轻人，目前为止还没有比肖栋年龄更大的。 幸运的是，肖栋的女儿不再孤单。有另外三个孩子跟随他们各自的父母来到小镇，两个女孩一个男孩。孩子们保持着天真烂漫的天性，自然熟，很快小镇上就能听到孩子们的欢笑打闹声。 孩子多了教育又成为问题。只有四个孩子，不同龄。他们都是“无明”后出生的，因此“学校”这个概念对这四个孩子而言很陌生。小镇“无明”前只有小学，那时孩子们稍微大点都去城市里读书。 肖栋的夫人叫莫凌，“无明”前在大学里教书，教的是教育学。她自己教女儿，现在多了几个孩子，她就主动承担起他们的教育工作，用她自己的方式。 其他几个孩子的“家长”认为有大学老师来教孩子本来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也就欣欣然放心地把孩子交给莫凌。带孩子教孩子一直是件对平常父母而言很辛苦很忐忑的事情，现在有莫凌来管教他们，不知道可以省下多少心。 “学校”就在肖栋和莫凌的房子里，现在没有工作日和休息日的概念，孩子们天天都要上课。上课的时间不长，上午两个小时，下午两个小时，其他时间孩子们自己玩。 莫凌的孩子叫肖默羽，是四个孩子里年龄最大的，八岁。新来的三个孩子分别是六岁，七岁，七岁半。男孩七岁半，比肖默羽小半岁。孩子们年龄差距不大，之前都有基础，莫凌在测试之后决定只用一个版本的教学计划。 说是教学计划，其实并没有那么严格的限定，也没有什么期末考试，成绩排名之类的评价体系。孩子们学一个知识点，莫凌评测他们已经掌握就可以过掉；实在是没兴趣也掌握不了的，就放弃。 孩子们并不知道他们应该对什么有兴趣，莫凌只是把所有的东西呈现在他们面前，给他们足够的选择项，每人挑满十个，再加上一些基础的知识，比如文字，数学，自然，运动，生活等。 政治c经济c法律已经可以被归于历史，莫凌没有给孩子们教授太多。化学c物理c生物c绘画和音乐等归在兴趣里，这些可以动手验证的学科孩子们兴趣更大。 孩子们年纪不大，有些课程莫凌自己也不完全懂，只能根据资料库里的知识来传授。她更重视孩子们的学习能力，自学能力c理解能力c逻辑渐进能力，而不是记忆能力。她给孩子们省掉很多没有太多意义的课程，以免浪费他们宝贵的成长的时间，这背后当然也有希望他们早点成熟的意思。 现在是“无明”后不确定性极高的时期，谁都无法预测今后还会发生什么。如果“无明”再次降临，如果自己不能活到他们长大，最好的方式还是让他们早些独立，精神上的独立和行动上的独立。 用“无明”前曾经流行过的概念来说，整个小镇的居民都有些完美注意倾向。小镇东边那道“城墙”被人为地加速美化，现在已经是一道花墙。镇子上但凡有不好看的地方，都被种上花花草草；但凡有多余的丑陋东西，很快就会被人们改造。 庆幸的是，大家眼里美的东西基本上一致，对事物的认知也基本一致。不像“无明”前的状况，任何事情都可以对立起来，因此小镇的人很少有纷争。 比如，能取之自然回归自然的东西是最好的，有人甚至提议以后新建的房子只用木头石头这些天然材料。比如，小镇的街道上没有垃圾桶，没人会乱扔垃圾，小镇现在几乎不产生垃圾。小镇看不到电线杆，需要供电的地方线路走地下，尽量减少人为的痕迹。比如，花花草草和树木就是最好的装饰，雕塑那些人造的东西完全没有意义。有人甚至建议把原来的水泥路和柏油路覆上土，种上耐踩的草，这个就有眼里揉不得沙子走极端之嫌了，最后被劝下来搁置不议。整个小镇的人在如何让环境让生活变得更美好上乐此不疲。 春暖花开的时节，桃花峪，这个边缘小镇进入了“无明”后从未有过的好时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空城-废墟 一天，肖栋来到艾牧的居所，艾牧正在整理装备。两人相视一笑：是的，该出门了。默契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小镇上能做的事情已经完成得差不多，可以也应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两辆车，六个人，武器，医疗包，对讲机，备用燃料也都准备妥当。 往北行驶了四十多公里后，翻过垭口，远远地就能看见那座小城。在离小城不远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一处高地，探索队留下两人一车作为警戒。 城市渐近，没有人，很安静，城外也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偶尔有几只动物跳出来，见人就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城市已经荒废。尽管这在意料之中，大家仍不免有些失望。 探索队小心翼翼往前推进，进入城市中心的时候，肖栋说可以放松警戒了，这是座空城。 按理说，这座原来有十多万人的小城市，多多少少会有些幸存者，哪怕一个两个几十个。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大家爬上一栋十来层四边视野开阔的高楼，上到楼顶，暂时安顿下来，之前在城外警戒的两人也随后进城。天黑之后，每组两人轮流警戒。 第二天上午，探索队开始全面搜索，重点是可能还有生活物资存留的地方。一天下来，结果令人失望，什么都没有。艾牧站在街道中央，向街市尽头看去，满目狼藉。以前电影里经常看到末世场景，艾牧当时没有太多感觉，电影而已。现在站在这真实的场景里，艾牧感到浓浓的悲凉。肖栋走过来站在艾牧旁边，两人静默良久。 肖栋说，镇上新来的人有些是从北边过来的，他们害怕有危险，所以绕着小城走，没有进来过。这个小城已经荒废很久，可能“无明”之后一两年就已经是现在这样。。当时幸存的人带走了所有能用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什么也找不到。 肖栋顿了顿，小声跟艾牧说，一年半前他去过的南边的大城市恐怕情况也有变化。收音机里的电台在艾牧来之前就已经突然停播。从南边来的人没有之前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他们也不清楚现在城市里的状况。当然，这些人可能都在撒谎。 艾牧其实早有预感，没有追问，他点点头说： “肖大哥，小镇现在的情况还不错，但你我都知道有些补给撑不了很久。这次来什么都没找到，恐怕我们要加快节奏。至少弄清楚真实状况，同时也要隐藏自己，这个世道太多不确定。” 肖栋表示同意：“确实，一年半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在搞不清楚状况之前，隐藏自己是有必要的。只是，我们的镇子并不是大山深谷里与世隔绝的地方，想要隐藏也很难。极端情况下恐怕需要做些准备。虽然之前之后来的人我都有询问考察过，但也很难保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暗地里还要进行调查。” 艾牧笑着说：“肖大哥对我倒是很放心啊。” 肖栋也笑了笑：“直觉加逻辑。直觉也不是只有女人有，逻辑嘛，是个好东西。判断你，我主要还是靠直觉。你第一天来到镇上的时候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你很聪明，知道下车举起双手，证明你明白事理。你整理那个院子，也看得出你是有想法的人，有自己的标准。你明事理懂原则有标准，那你的行为就是可以预判的。你不对大家隐藏自己，那你就是安全的。之后我给你送去小黑的时候，看得出你很想留它，但又拒绝，后来又留下，证明你有恻隐之心。小黑虽然是条狗，但它很信任你，有时候动物分辨人的好坏比人类要准。我提出让你写些关于镇子的建议时，你没有推辞。种种迹象表明，你是可以信任的，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艾牧这次倒是不惊讶，也没有去调侃肖栋这段长长的分析和解释。默契这个东西必须要两个人以上，而且不是唾手可得，得靠机缘，得靠运气。 艾牧说：“肖大哥，真的很感激你的信任，其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你懂的。我建议今天就赶回桃花峪，在这空城里再留一晚没有意义而且可能有危险。我俩都不在，镇上有事也鞭长莫及。回去之后我们再好好商量，征求下大家意见，你看如何？” 肖栋说好。大家收拾妥当，在夜色中往桃花峪方向赶路。两辆车隔着几百米距离，用对讲机和耳机沟通。路况虽然还好，但两车没开太快，两个多小时后才回到镇上。 远远看见灯火时，大家比平常回来显得更高兴一些。此情此景可以理解，谁知道这个小镇是不是最后的小镇呢，这些人是不是最后的人类呢。没有经历过“无明”的人，没有今天在北边小城废墟中见证空虚荒凉的人，很难体会看见人间灯火时的那种感觉。 过去的几百年，人类在现代文明的襁褓中安稳度日，在感觉自己拥有全世界的自信中穷极所欲，早就无法体会什么是真正的孤独和绝望。即使有那么些人悲观地看着人群，看着世界，也往往被视作异类或者神经病。殊不知，往往是那些异类推动着历史的车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空城-寒暄 小镇无恙。 小黑热情地欢迎着艾牧。它这几天在生病，艾牧没有带它出门，估计今天这小狗担心了很久。 艾牧一夜无眠想了很多，天快亮时又困意来袭，一直睡到下午才起床。起床的那一刻，他突然很想喝杯咖啡。 他从来不喝咖啡，不知道为何此刻突然有这么个。肖栋家不远，他走到肖栋的住所，径直进去。肖栋和莫凌都不在，只有肖默羽在家。 艾牧问：“小默羽，家里有没有咖啡，给叔叔一包。” 这是半年多来艾牧第一次和默羽说话，有些不可思议，艾牧自己都不知道这第一句是怎么说出口的。 艾牧喜欢独居，除非有事极少串门，也就很少碰到默羽。即使碰到，也不像“无明”之前所谓的小孩需要讲礼貌，问候长辈。艾牧是个冷淡的人，大人和小孩也没事要沟通，所以居然从没说过话。这个时代，少了很多繁文缛节，少了很多社交规矩，人反而活得轻松简单很多。 默羽声音很甜，她歪着头问：“叔叔，咖啡是什么？” “这个，额，就是一种可以用水冲泡的可以喝的粉末状的东西，有点甜又有点苦。”艾牧估计这孩子恐怕不仅没有喝过咖啡，而且没喝过任何工厂生产出来的饮料。 果然，默羽说：“我没有喝过你说的这种东西，不过我可以帮你找找。” 她主动过来拉着艾牧的手往屋里走，艾牧犹豫了一下差点缩手。他怕缩手伤了孩子的心，就这么被牵着进了屋。 肖栋的家艾牧来过几次，平常都是在院子里说完话就走，屋里还没有进去过。艾牧觉得，贸然进别人的家，尤其是像肖栋这种有家室的人的家，是不太妥当的事情。 肖栋家布置得很温馨，即使在“无明”之前也不多见。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处处妥帖，一看就是很用心地布置过。比起艾牧那略显清冷的住所，这里才可以说是个家。 默羽打开客厅的柜子，艾牧看后摇了摇头。默羽又打开厨房的柜子，艾牧看了又摇了摇头。这时候，莫凌回来了。 默羽嚷嚷到：“妈妈，妈妈，叔叔想要咖啡，我们家有么？” 莫凌和艾牧也极少交谈。艾牧能感觉到，她也是很冷的那类人，她是不是像肖栋一样信任自己，艾牧无法判断。 莫凌看看艾牧，又看了看女儿。 艾牧赶紧说：“嫂子，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今天突然想喝杯咖啡，不知道你这有没有。没有就算了，我去仓库找找。” 莫凌说：“我们这也没有呢。我们家从来不喝咖啡。据我所知镇上也没人喝咖啡。其他的可以么，我这还有些好茶。一定想喝的话，可能还是要去仓库找找。” 艾牧说：“好的。那打扰了，嫂子。” 艾牧转身准备走的时候，莫凌说：“艾牧先生，入口的东西务必要小心。建议你还是忍忍这个念头，就是找到也最好不要喝。不是自己亲手做的工厂里出来的东西，安全性还是会低很多。” 艾牧说：“嫂子说得对。我也有些听闻，不喝就是。” 莫凌让默羽跟艾牧说了再见。 从肖栋家的院子出来后艾牧没有去仓库，而是沿着镇子的林荫道散了会步。 此刻的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斑斑点点地洒在路面上。微风拂面，带着花香草香和树叶的气息，甚是惬意。艾牧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也爱极了这春日的晴朗午后。有那么一刻，不真实的感觉又突然来袭，非常强烈。那梦幻般的感觉又让人很舒服，艾牧也就懒得抵抗，就这么走着吧，咖啡的念头已经抛在脑后。 街上无人，正好艾牧也不想碰到谁以免打扰到此刻的宁静。小镇经过不断地修葺越发精致宜居。如果不是还有那么多担忧，此刻此地就是最好的。当年人们有能力把各个小镇甚至各个城市变得像现在一样怡人和宜居的时候却没有多少人去做，实在可惜。 不过，人类的合适或者美好只是人类的标准，几千年间也在不断变化。只能用那句话来总结，即“存在即是合理”。艾牧内心有些厌恶这句话，那么多明显不合理的存在摆在那，就这样一笔带过盖棺论定，很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当然，标准不同所以判断不同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个无解之题。 正胡乱想着的时候，有个人远远走过来。 这人艾牧见过，最近才来到镇上。二十多岁的男人，脸上白净，头发也认真打理过，穿着倒是很随意。他远远地跟艾牧打招呼挥手示意，艾牧也点点头。 走到跟前的时候小伙停下脚步，似乎有话要说。艾牧不记得他的名字，小伙也没有介绍自己。 他很有礼貌地站在离艾牧两步远的地方，说：“艾牧先生，你好，很少碰到你呢。”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艾牧不意外，毕竟自己在镇上已经是个人物，他只是有点后悔没有记住小伙的名字。 小伙接着说：“听说你们去了北边小城，什么都没有找到，探索队的人说那里已经荒废很久，是座空城。” 艾牧点点头没有接话。 “其实猜得到，小城离小镇不远，这么长时间里很少有人从北边过来，说明那里没人。要是有人，他们早就来找我们了。我猜测不仅仅是北边这个小城，恐怕所有的城市都已经没人。这种几十万人的城市现在不适合人类生存。粮食需求量巨大，电力需求更大，留下来的物资只有那么多，如果还聚集上万人的话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我们这种小镇估计也已经不多。幸亏有这个太阳能发电站，有水源，很早就种上粮食而且人也不多。艾牧先生，我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会不会有人发现这里这么好，来侵占小镇呢？我们人少，没什么抵抗能力，人太多又养不起，真是个头疼的问题。外面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呢，我们的物资用完还能找到补充吗？” 艾牧想，这个小伙子倒是很敏锐，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应不应该和他聊聊呢。他猜测的状况艾牧已经想过，差不多应该就是他说的那样。他对小镇的判断也没错，并不是每个小镇都适合人类居住。至于他提出的问题，正是自己要和肖栋讨论的问题。他既然能提出问题，想必也有自己的答案，不如让他加入进来听听他的想法。在未知和没有实证的情况下，任何推断都有可能是错的。 思索的片刻，小伙意会到艾牧的意思，他说：“艾牧先生，我只是跟你说说我的想法，没有什么根据，不打扰您了。” 艾牧说：“没有打扰。晚上你倒肖栋大哥家里来，七点左右。他可能会和我一样想听听你的想法。” 不管小伙是怎样的真实来历和来意，既然已经是小镇的居民，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有。 小伙有些惊喜，连声说好，一定会准时到。艾牧揣测，他是有意为之，故意碰到自己来说这番话。目前状况人人都会有些担忧，有人愿意说出来，有人沉默。 不过，人是危险的动物，有意识会隐藏，即使相处很久也无法判断出真实的意图。坦诚和信任是稀缺品，是已经被人类社会淘汰的品质和策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空城-曾今 七点整，艾牧来到肖栋家门口，小伙已经在那。门关着，艾牧敲了敲门。肖栋出来看见艾牧并不意外，看见小伙时有些意外。他又看看艾牧，没多说什么，邀请艾牧和小伙进了院子，没有进屋。 院子里本来就放着桌椅，在这谈事也方便想抽烟的人。肖栋泡上三杯茶，大家围坐。 肖栋对艾牧说：“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华山。你们已经认识了吧”。 艾牧和华山都点点头。 肖栋接着说：“既然已经认识就不多废话，我说说关于城市我知道的情况。 ‘无明’后最后一次统计，地球上还有一千万人。这个大洲人数是最多的，我们这个区域又是这个大洲人数最多的。 前年我去汉城，就是离我们最近的南边那个大城市，那里还有二十万人，很繁华。 汉城在‘无明’后施行了新的管理模式。人群被集中到城市原来环境最好的区，其他环境比较差不方便管理的区域被强制性放弃，不允许人们居住。他们也对城市进行过彻底整理，推掉那些高楼不太容易，只能清理之后封存起来。 汉城的物资储备远远比我们丰富，那个城市之前有八百万人居住。‘无明’之后几年，除了粮食蔬菜不易保存的食物需要补充之外，他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所有门类的轻重工业生产线也被完好保存下来，原料储备很多。 不较真的话，城市里的生活和之前没有太大区别。很多人重新组织家庭，很多孩子陆续出生。有些人像‘无明’前那样工作以维护城市正常的运转，有些人被派到城市附近的各种发电站工作以确保城市的电力供应。他们分出部分人在城市附近的乡村开展农业生产以确保粮食供应。但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工作。 ‘无明’之前我们都有身份识别卡，凡是幸存的人类都可以在没有被注销的识别卡里收到城市管理机构打入的点数，这个点数相当于以前的钱，是当下可以用来获取生活物资的货币。 点数的总额经过测算，依据现存的物资和将会生产出来的物资作为基数，总量与实物相对应。那些不在城市里生活的人也可以收到管理机构发放的点数，算是灾难后全人类公平的福利。如果从来没使用过，现在存量就会很可观。前年去汉城买药用的就是收集的大家的点数。” 艾牧第一次听肖栋介绍汉城的情况，有些他之前在沙城已经有所见闻。华山没有表现得很意外，看来他也知道些事情。 肖栋接着说：“按道理，汉城应该像我们小镇一样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有生产线，有原料储备，有那么多人，重新发展起来只是时间问题。但从北边小城早已荒芜，陌生人越来越少，电台已经停播大半年这些迹象来看，大城市极有可能也出了状况。如果汉城这种级别的城市出问题，有些必需的生存物资以后恐怕很难再弄到，靠我们自没法生产。” 肖栋眉头紧缩，艾牧没有出声。 “之前城市的状况就是肖大哥说的那样，‘无明’发生时我才十几岁，之后一直城市里生活直到前两年。”华山插话说，“城市如果出问题，我觉得不会是有无生存资源的问题，可能是人本身的问题。即使在经历过原因不明的‘无明’后人口急剧减少，很多人还是迅速地好了伤疤忘了痛。我在城市里生活的最后两年已经感受到这种变化。有些人觉得生存不是问题，再没有人离奇死去，威胁不复存在，又开始过上‘无明’前的奢靡生活。比‘无明’前更荒唐的是，人少物资多，即使不工作只要活着都能领到点数。甚至可以弄到别人不用的点数来换取更多的物资挥霍，各种人性的丑陋再次出现。 这些丑陋悄悄发生，大多数人还是谨小慎微认真地活着。不过，有句老话说‘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做坏事的人不受惩罚就会有更多的人效仿，慢慢的‘老鼠屎’就越来越多。人性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最后谁是主流，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很难说。” 艾牧这才知道华山是城市出来的，哪座城市不清楚但他有丰富的城市生活经历。肖栋也对华山的说的情况很感兴趣，他从城市出来后只回去过一次，华山说的变化他不太清楚。 倒是人和人性的问题肖栋和艾牧都很熟悉。他俩比华山多活十几二十年，太了解人类的品行。 艾牧说：“估计那锅汤这会儿已经坏了。‘无明’如果是人为的，很可能再来一次再来很多次，直到幕后操控这的人满意为止。几千年的历史证明，人类就算掌握很高的科技，创造无比繁荣强盛的文明，也不会有整体的反省。只会像一列不断提速的火车，越开越快直到出轨，直到毁灭。” 艾牧说的，正是三个人内心深处的担忧。 肖栋说：“先不管这些，城市的情况我们去看看就清楚，当务之急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城市崩溃，那些剩下的人涌入我们这个小镇，很快大家就会一起完蛋。我们人不多，无险可守，三个五个还可以对付，如果来几十个有敌意人恐怕就很难招架。几十个人小镇还可以接收，如果是几百上千人，这个小镇肯定难以承受，到时大家为着多活几天争夺起来，结局可以预料。如何抵抗的问题其实也不用多想，如果那样的情况发生再怎么努力都是同样结局。即使我们现在再去准备另外的藏身之地也不会撑很久，人为了生存而疯狂起来什么事情都干得出。 电台已经沉默大半年，刚才说的情况没有出现，那就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城市并没有出问题；一是再次发生‘无明’事件，大部分或者所有人都已灭绝，没人可以从城市逃出来。 这两种猜测下我们都不必太担心。只是，如果我们以后很难获取城市生产出来的物资，小镇就不得不退回农业文明。到发电设备也不能用时，小镇的生存条件将会更加糟糕。 镇上现在只有四个孩子，哪怕现在开始每对夫妇生两个，也仅仅能保持两三代人口不减少太多，最后还是会灭绝。人类早在一百年前就不愿意生孩子，现在鼓励大家生，大家也未必愿意为了所谓的种族基因延续去生养。” 这是实情，艾牧就不愿意生孩子。 就算科技可以做到无性繁殖或者流水线生产，也还是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意辛苦地把孩子养到成人，然后让他们去社会上拼抢历险艰难生存。如果由社会机构统一抚养，这样的孩子也就是流水线培养出来的产品，跟一台电脑一部手机没有太大区别。 很久之前人们的观念发生嬗变时，对人存在的意义发生分歧时，观念和意义就已经复杂多元到无法厘清。当时的社会允许各种选择，也无法阻止每个人做出自己认为合适的选择。普遍的观点是：人口红利，经济发展，种族延续，等等等等，很好啊，但是关我什么事？ 三个人说到这又沉默良久。 艾牧想，这也算是默契吧，悲凉的默契。用“悲凉”形容也不对，事情本身无所谓好坏只是发生结束，意义也要靠人来主观确定。既然人都没有了不存在了，又哪来的悲凉。万物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无所谓悲凉或者欢喜。 一切有始必有终，时间未曾饶过谁。太阳最终会吞噬地球，四十年和四十亿年只是时间长短的区别，只是差几个数量级而已，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但是，此刻活着的人和存在着的事物，如果因为结局注定要毁灭而选择不经历这个过程，岂不是真的没有了任何意义。生命也好，物质也好，尽量好好存在着就是它的意义。来于虚空，归于虚空，只有中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存在过，这两端的虚空才叫虚空。没有这两端的虚空，存在也不叫存在。 想到这，艾牧又觉得没那么憋闷。在，就尽量好好在。不在了，也是应该，不必忧心忡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空城-预测 肖栋没再多说，艾牧提出些建议。 汉城的探索这几天就可以准备，尽快出发。小镇需要加强警戒特别是晚上，在距小镇南北两端两公里远的地方设立哨所。小镇两端的两座桥改造成吊桥，车能过就行，天黑之后拉起来。仓库的物资分散到几个地方，各派专人看管。 “无明”发生之初，所有的含有电子元件的重型武器都无一例外失灵，包括核武器。民间极少有枪械，军队和警察的枪械在“无明”事件处理完后被统一收缴和销毁，连生产线都拆得干干净净，防止灾后出现混乱。军队随之解散，秩序维护主要靠民间组织。全人类都处于强大而神秘的未知恐惧之中，只能选择抱团取暖，不太需要维持秩序。 拿着武器战胜他人又如何，想尽办法活下来又如何？就像肖栋说的，如果真的发生极端情况，结局都是一样。侥幸活下来的人为了最后一口食物，也会拿起任何东西作为武器来争夺，人还是会失去为人的意义。 这些措施更多的像是防范，权当心理安慰。肖栋之前说的对镇上居民做些调查，艾牧此刻觉得没有必要。调查不会有结果，想说谎的就会说谎。反而如果公开调查，信任就会消失，人心会更乱。 华山正式成为此次行动的主力成员。考虑到肖栋和艾牧至少需要有一个留守，汉城的探索就由艾牧和华山带队，探索队全员参加。 三人商量完散去之后，艾牧突然想到个问题：身份卡里的点数，每个月都会有发放。如果城市出现问题，应该这段时间就不会有增加。想到这里他赶紧去找肖栋。机器刷卡显示在电台沉默后，他俩的身份卡里的点数果然没有再增加。 肖栋没有马上判定城市已经崩溃，他认为还有其他可能： 一：城市选择放弃城市之外的人。 之前通过留存下来的系统，可以在以城市为中心一定半径内的刷卡器上发放所有人的点数。城市罩着周围的人，不论他在城市还是小镇，只要在半径内，都能在有终端刷卡器的地方收到自己的点数。而现在，城市不再对半径以内的人负责，只对城市里的人负责。 城市之外的人如果能活着，点数就变得可有可无。既然他们的生存已经可以在当地解决，城市的物资不再支持他们。 如果在城市之外活不下去，要么死去，要么回到城市继续领取每月的点数。城市之外的人被放弃，任其自生自灭。 二：系统坏掉，点数无法发放给远离城市的人。或者其他的某些技术原因。 小镇绝大部分生活物资可以自给自足，有没有点数早就无所谓，没有人愿意回到拥挤的城市去生活。就算要去城市买回必要的物资，之前大家积累的点数也足够，以后不发放以后再说。一年多来没人知道城市发生什么，这些点数还能不能买回东西还是个未知数。 小镇有电，能支持终端，需要到城市购买物资，点数还有价值。没有电力和刷卡终端的地方点数没有价值。现代人没有深刻认识到，电力才是现代文明基础中的基础。 点数代表的是“无明”后在城市或者在与城市有交换并且接受点数作为货币的地方可以获得生活物资的凭证。如果能完全的自给自足就不需要点数，甚至可以基于自己已有物资发行自己的点数。 “无明”后，只要物资充沛，点数可以像以前的退休金那样统一发放。人们可以选择劳动也可以选择不劳动，直到留存的和新生产出来的物资不够，才会有某个比例的人口类似服兵役那样阶段性地参与生产。 点数作为当下的货币或者说资产，以所有物资的使用价值为基础。在“无明”后的时代，多出的点数如果没法对应相应的物资就没有任何价值。 艾牧也觉得单凭点数没有再发放不能判定城市已经崩溃，只有去到城市才能查明真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空城-死心 探索队出发那天，小镇的居民都出来送行。 三辆车，十二个人，一条狗。 这次探索的结果将决定小镇未来的走向。以城市为代表的人类文明的集大成者如果还安在，小镇的居民还有些依靠；如果灭绝，小镇的居民最终要退回农业文明；如果正在崩溃，小镇很大程度上会毁于。 桃花峪之所以聚集这么多人，是因为它有条件保留部分现代文明的成果。大家既不想回到农耕时代，又不想失去相对的独立性，更不想毁于或者其他天灾。这种有点矛盾有点骑墙的想法，恰恰是人性的最真实体现。 汉城离小镇160公里，在远古时代是个很远的距离；在“无明”之前，是个很短的距离；在“无明”后的现在，如果不是找到燃料并完好地保留着几辆车，只靠双腿的话，仍旧是个很远的距离。 肖栋上次开车去时沿路还有两个小镇有人居住，人很多而且生存条件在恶化。据最近从南边来的人说，那两个镇子已经没人。 小镇可能是方圆百公里内人口最多的地方。按这个密度计算，每平方公里不足一人，相当于没有。如果汉城那二十万人消失不见，这块区域上的人类就可以用灭绝来形容。 160公里的路程原本只需要三四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探索队走了整整两天。 “无明”之前，出小镇后三十公里就有高速公路直通汉城。“无明”发生时，高速公路上事故很多，基本上被堵死。“无明”后无人清理，加上这些年下雨塌方，现在是此路不通。 只有之前没有封闭起来的“国道”和“省道”的路还走得通。“无明”之后，人们不需要那么快从一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高速公路维护困难，最终被彻底废弃。 走“省道”也不省心，有几座桥梁被洪水冲毁，探索队只能绕道过河，本来一条直路走得迂回曲折。还好之前的路网非常发达，靠着多年前的地图，探索队终于走到离汉城只有十公里的地方。 情况不太乐观，至今探索队还没有碰到人。艾牧想到小镇也很久没有新成员加入，恐怕这半年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果然，越往前走这种推测越得到了验证。 之前为了维持城市的粮食供给，城市外围的农田都有人耕种。如今却是满目荒芜，根本没有劳作收割过的迹象。 汉城的居住区在城市另外一端，从小镇过来要穿过被废弃的城区。虽然废弃多年，城市却并不杂乱。街道干净，但是空空荡荡，杳无人烟。 探索队在中午时分到达，天气晴朗阳光普照，但是依旧能感觉到空寂带来的寒意。物是人非最悲凉。 汉城有两条大河交汇，城市被分割成三个城区。“无明”之后被定为居住区的城区是当时自然环境最好的，树木葱郁，水源充沛，靠近城外的火力发电厂。 那座火电厂因为污染本来已被淘汰，“无明”之后远程输电系统无人维护，可靠性不强，火电厂又被重新开启。汉城附近就有煤矿，很早之前因为环保被关停，“无明”之后发电需要燃料因此也被重新开启。 人口不多，之前所有配置都有巨大的冗余，一个火电厂已足够二十万人的电力需求。这是没有工业生产也没有服务器需要维护的时代，汉城的电力供应绰绰有余。 探索队慢慢通过被废弃的城区，车队开过分隔废弃区和居住区的大桥后，眼前的状况让艾牧的预测最终得到验证。 很不幸，空无一人。城市很干净，仿佛从来没有人在此居住过。华山也被眼前景象震惊。前几年他还在小镇东边的城市生活过，如果这里没有人，估计那个城市也差不多。 让人觉得诡异的不仅仅是没有活物，还有这里的干净整洁，毫无痕迹。电影里的末日总是满目疮痍，而这里却如此干净整洁，分明是刻意为之。 整个城市就像墓碑擦得非常干净的墓地，墓碑上却没有字。 和小镇北边小城类似，这里的所有物资都不见踪影，什么都没留下，只有空空如也的建筑，空空的房间，空空的街道。 没有任何可以说明这里发生过什么的证据，艾牧甚至宁愿相信，这里的人只是搬走，搬到另外的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这真是个什么都可能发生而且什么都不知道的时代。 艾牧很失望。在没有其他发现之前，小镇只能靠自己。 探索队没有立即返程，即使什么都找不到，还是有必要四处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三辆车分别向三个方向出发，最后在约定的时间返回到集结地点。 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这个城市剩下的都是不能用的带不走的。小黑全程保持着警觉也没有什么发现，连气味都消失了的城市，很可怕。 在这座巨大的空城里度过安静得可怕的一晚后，探索队踏上回程的路。大家都不说话，没有人讨论也没有人感慨。大家心里明白，很长时间内，小镇就是自己仅剩的依靠。 回程无需找路，只一天的时间就回到小镇。肖栋和组长们在酒吧等着探索队告知情况。大家围坐，几个平常不喝酒的组长要了酒。 情况说完后，肖栋说：“不用这么沮丧，十一年前发生那么大的事，这次的情况也只是个后续。一定有个答案就在那里，只是被刻意隐藏找不到而已。最近半年来到镇上的人当中说不定就有人知道，他或者她不愿意说一定有不愿意说的理由。即使与我们的生存紧密相关，我还是不愿意强迫谁说出真相。如果我猜错是最好，保守着那么大的秘密还要装作不知情在此生活，应该也是种折磨。” 肖栋看了看艾牧和华山说：“之前所有假设跟现在都有些不同，成为幸存者的感觉并不美妙。我们现在不会马上灭绝，但这么少的人恐怕不足以维持种群的延续。 如何维系这艘小船，还要不要刻意去发展，我的想法是尊重个体的选择，不强迫任何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独立世界，个体的世界选择什么走向，是个体的事情也是个体的自由。即使只剩下这么点人，也不应该有什么宏大的责任从天而降。 如果有人选择离开，我不会阻拦；如果有人选择就此等死，我也尊重；如果有人要做些事情，哪怕没有任何意义，也可以。 我倾向于维持和发展，尽量能保证小镇的正常运转，找到替代方式生存下去。我有孩子，我要给她选择的权利，不能因为我们成年人的某个决定而让她被迫地接受命运。 我们条件有限，要把几千年来几百亿人积累得来的文明再从头发展一遍不太可能，至少我们看不到。何况之前建成的文明如此脆弱，甚至可能是错误方向的文明。 有大家过去半年的努力，现在小镇的状态还不错。生存不是难事，无非是吃穿住用。我年龄最大，如果不生大病离死还远，还能做很多事情。大家也都很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去做一些事情。有几千年积累下来的知识，可以做很多事情。重新审视过去，我们也许可以按别的方式规划未来。” 肖栋的话有些悲情，求生意志很强。 没人接话。吵吵嚷嚷，花样百出，是人类社会的习性。此时却很安静。 一条船上没得选，现实清楚明白没得选。 一个念头像流星划过夜空在艾牧心里是闪过：也有可能是某种安排。很多巧合是做出来的，很多看似正常的状况也是精心谋划过的。小镇的今天，会不会想猜测的那个样，最终是场试验。 大家的沉默表明了态度，只能各自散去。 艾牧和华山没有单独留下来再和肖栋讨论。这些天他俩太累，已经身心俱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探索-也许 艾牧很累却睡不着。 如果早就知道外面的情况，大家会因为失望而放弃，离开集体人类小镇不会走得太远，当下这些成就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过去的那个冬天会很难过。情况明确后，大家的心理果然起了变化，没有表现出来是因为还不知道怎么去判断。 人是奇怪的动物，会为过去怅惘，会为还没到来的将来担忧，就是看不到当下。 就算全世界真的只剩这个小镇，其实没多大的事，外面的世界与小镇的关系只限于某些生存所需，而生存可以有很多方式。再说，从少到多，从小到大，从无到有，最后归零，一直都是不可抗的规律。 只要这个小小的系统有足够的独立性，有足够的自我存活条件，不依赖外面的世界和整个系统，它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艾牧认为，正是因为之前各个部分的独立性不够，才会让系统崩溃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如此无可挽回。宇宙中的星系，都相隔甚远自成体系；而人类偏偏要选择把自己变成不可分割的整体，不留死角，不做备份，互相捆绑，最后一起完蛋。这样的生存策略无疑是错的，而且愚蠢。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小镇上的生存，而是查明“无明”的原因和真相。不知道原因和真相，就像被关在黑屋子里。猪被关在黑屋子里都会惶恐不安，何况是有意识的人。 艾牧有个激进的想法，集中小镇的资源，把探索的范围再扩大一点，把时间再放长一点，争取把不确定性再降低一点，把未知再缩小一点。天性使然的好奇心，迫使他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计划是：还有三辆车，状况都还好，做些改造，带足燃料，应该可以支持地面上两千公里半径的探索。 “无明”之后，人类活动剧烈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也急剧减少，地球已经迅速地冷下来，这个大陆往北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 三辆车往东西南各走两千公里，基本上可以覆盖这块当年居住着十亿人的大陆。尽量在每个方向上探访更多的城市，同时隐藏小镇的信息。走完这趟，情况会更加明确。 艾牧选择往南，“无明”之前他就在南边的沙城生活过。华山可以往东，他几年前也在东边的城市生活过。探索队的队长，可以往西。西边地形复杂，山高路远，林大水深，说不定还有隐居的幸存者。此行风险很大，他俩愿不愿意带队前往艾牧不太确定。 其他的大陆现在没有条件探索，如果能找到之前的卫星控制系统，就不用这么费劲。不过据艾牧了解，东西南两千公里半径内都没有这样的控制系统。就算有，艾牧他们也不可能知道。 “无明10”发生后的十年，人类没有为“无明20版本”做太多应急工作，找不到原因就不知道往何处努力。没有人知道“无明”会再次降临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头上。 如果20版本已经发生，10的原因恐怕更难找到。人都消失不见，那些复杂的工具更没法运转起来，幸存的人类从全知全能仅次于上帝，再次变成瞎子和聋子。 三条线路的探索是个笨办法，艾牧想不到更好的方式。玄奘取经，张骞出使西域，和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差不多。 艾牧跟肖栋沟通了这个想法，肖栋同意但有些担忧，最担忧的是安全问题。外面世界是个巨大的未知，那股神秘而强大的灭绝了人类的力量还没找到，这次的探索无疑是冒险。从因果的角度看，一切选择都可能是那个关键的变量。 能带回来好消息的概率不大，没有好消息这艘船恐怕要沉。一年半前还有二十万人的汉城，那么短的时间内人类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他地方不会好到哪儿去。 如果是“无明”后人们在未知的更高阶的力量威胁下，主动选择隐藏自己，减少自身的威胁性来取得宽恕或者忽视，以求可以继续存活，那么剩下的人类也可能分别默契地选择了离开城市，放弃几千年来取得的科技成果，放弃大量聚集协作的社会组织形态，分散到其他区域隐藏起来。历史上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样当然最好，桃花峪就不是硕果仅存的人类小镇。 这样的“隐藏”不是真正的隐藏，对发动这场灭绝人类的“无明”事件的力量来说，人类是藏不住的。主动减少自身威胁性的方式能不能求个平安，能不能被神秘力量认可，不太乐观。 如果这股神秘力量来自于人类，不会就此轻易放过。历史上曾经有很多人类对自己下手的案例，数不胜数，不是新鲜事。 如果这股神秘的力量来自人类之外，他们不可能没研究过人类的历史，不可能不知道人性反复，必定赶尽杀绝才会放心。不论人类如何摆出示弱的姿态，也得不到宽恕和放过。 人性，才是人类自己的终极毒药，灭门神器。 即使有担忧，肖栋还是给了艾牧支持和建议。他认为探索的用时和距离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不一定以两千公里半径为必须目标。每组两个人比较合适，需要携带的物资比较少，安全上也能有个照应。食物储备二加一备份，燃料能多带就多带，小镇暂时不缺。镇上剩下的几把猎枪也可以带上，防防野兽足够。现在天气已经回暖，只要不往北走，野外的生存条件在好转，不用太担心。如果顺利，两个月之内应该都能回来。 艾牧不得不佩服肖栋的思维缜密，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让他最深以为然的是，几乎他所有的决定肖栋都支持，这就不是一般的理解和默契。 肖栋喊来华山和探索队的方队长，把艾牧的建议和自己的意见作了说明。华山和方队都欣然接受，各自在探索队队员里挑选了搭档。艾牧对他们的欣然接受还是有些意外，毕竟可能是有去无回的事情，一般人都会考虑下而他们没有任何迟疑。只能说他们都不是一般人。 艾牧没有想好自己的搭档，他与镇上的其他人都不是很熟悉。他本来就是个很难与别人建立一对一信任关系的人，考虑半天他还是决定只带上小黑。晚上睡觉的时候，有它警戒就足够。肖栋他们也没什么意见。 准备工作两天就完成，这次探索没有向大家作太多说明，只说要出去执行任务，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艾牧觉得这样处理最好。出发的时间各队随机确定，都是安静离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探索-父女 艾牧惊醒的时候，小黑也醒了，它关切地看着艾牧。艾牧摸摸它的头，示意不用担心。不一会，下起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打得车顶啪啪直响。车子作过越野改装，加了防滚c顶灯后灯和铁丝网，后座也被拆除，睡在车里还比较安全舒适。 艾牧把车窗全部摇起来，外面的雨水已经飘进来不少。四周一片漆黑，为了省油也为了隐藏，车子熄火没有开灯。 艾牧并不恐惧这种黑暗，恐惧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他试着回忆刚才是不是做过什么梦，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梦这种东西，越努力回忆越想不起，不想的时候又经常突然冒出来。 不一会雨停了，云也散去，月光皎洁。艾牧打开后窗两扇窗户，让新鲜空气透进来。 今天是出来后的第三天凌晨，已经越过汉城在它的南边。此地离艾牧曾经待过的沙城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顺利的话第七天应该可以到达。 一路上没有见到任何人，也没见到什么大型动物。人类强势干预这个星球已经几千年，真正的大型野生动物所剩无几。这十一年城市之外的地方很少有人活动，动物也没见着多起来。 艾牧想，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平常所见的动物早就跟人类形成了共生关系，人类消失后，动物们死的多，成功野化的少。越往高等，动物越难存活，所以才没看到大一点的动物。那些宠物猫宠物狗，吃惯了猫粮狗粮，没人喂养无处觅食，恐怕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艾牧休息的地方是个路边的停车场，他把车头对着公路，副驾那侧紧贴平房的外墙。 靠近平房的角落里放着几辆已经锈蚀报废的汽车，停车场外是大片曾经的农田，视野开阔。 没什么状况雨也停了，艾牧这会睡不着，他发动车子，想在天亮之前再赶赶路。 车开出停车场没多久，艾牧就遇到问题。 刚下过雨。老司机都懂，能不涉水就不涉水，所以艾牧尽量选择路面上没有积水的地方走。而此时前方路面被很大一片积水几乎完全淹没，看不出底下有什么，剩下的部分不够车子通过。硬过可能会有风险；下车探查的话也会有风险；停在这还是有风险。犹豫片刻，艾牧决定回到停车场，等天亮再走。 快到停车场时，艾牧在远光灯照射范围的最远处看见似乎有东西在公路上横穿而过，从停车场和田野这边冲向山坡那边。艾牧把车踩住，把车头的方向调整到那个东西跑去的方向。 一个清晰的人影闪过，消失在黑暗里！ 艾牧有些吃惊。这会看见人，跟看见鬼没有太大区别。他再次把车灯调整到黑影远去的方向。那人穿着深色衣服，不高不大，看不出性别但身手矫健，奔跑速度很快，不一会又消失在缓坡的树林里。进入树林前，那人回头向艾牧这边看了眼但没有停下脚步。看得出，这人对附近的地形很熟悉，既不慌乱，也不害怕。 艾牧犹豫要不要下车去追。他有枪，有条狗，速度上并不输给这人，但他对地形不熟悉，也不确定是否有埋伏或者陷阱。不去追，很明显他已经暴露，也不宜留在此地。但如果因为有风险就此离开此地，可能会错过什么，这不是相信因果的他的风格。考虑再三，艾牧决定暂时往来路开，天亮后再回来探查。 两个小时后，艾牧回到停车场。接近的时候他开得很慢，小黑保持着警惕，没有什么情况发生。在车上等待一会后，艾牧给小黑系上绳子防止它擅自出击，带着猎枪下了车。 走出一百多米，小黑发现那人落下的一串手链，从手链形式上看，那人可能是个女人。艾牧让小黑嗅了嗅，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片矮树林，树木不茂盛但足够隐藏。在树林的边缘回头看，公路c停车场和艾牧的车看得很清楚。 有小黑作伴又有猎枪在手，艾牧决定继续追踪。这个幸存者不多的时代，那人看到艾牧说不定同样惊讶。她可能是因为无法判断艾牧的来路所以先隐匿起来。 艾牧在明处，她在暗处，情况对艾牧不利。思索之后，艾牧决定把猎枪收起来背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让小黑往前走。 穿过小树林后，艾牧看见不远处小山间有口池塘，池塘后面有座山，山后面是更大的山。一条不宽的乡村公路从停车场那边的主路进来后绕过山坡通到池塘边的房子门前。房子依山而建，一共两层，背面嵌入山体，两边没有窗户。房子正面有一门两窗，二楼也没有窗户只有几个小洞。 艾牧没有碰到陷阱也没有遭到偷袭。他在离房子还有五十米的地方，把猎枪取下放在地上，举起双手示意，原地转了一圈。他示意小黑在原地待着不动，枪留在原地，举着双手向房子走去。 快到跟前的时候，房门打开走出两个人。他们取下套头帽，一个是将近五十岁的男人，一个是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像是父女。他们没拿出武器，示意艾牧可以放下双手。 艾牧说：“先生，您好。我叫艾牧，我昨天路过这里，昨晚在山坡后的停车场休息。因为早上看到有人，所以追寻到此，我没有恶意。我从北边来，要到南边的沙城去。这一路上没有看到人，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如果打扰到你们，我现在就可以转身走开。” 中年男人仔细打量着艾牧，艾牧也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没有转向他身边的女子。中年男人说： “我们也很久没有见到过其他人。你很聪明，知道放下枪。” 艾牧笑了笑作为回应。 中年男人接着说：“你开车往回走是怕我们会包围或者偷袭你，你在等天亮。你回来的时候很小心，说明你只有一个人，而且不想犯错。你之前枪是在手上的，越过山坡后枪放在了身后，你想表明你没有恶意。你天没亮往前走又突然折返是我没想到的。” 原来从开始就被盯上了，艾牧不禁咋舌，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他们想要袭击自己早就动手了。没有动手，说明他们也不是坏人，至少搞不清状况之前不想惹事。 艾牧说：“折返回来是因为前面的路面积水太多，我怕出意外。没有车子我哪儿也不能去。” “你过于小心了，其实前面的路很好走。既然难得碰到人，我们之间也相互暴露了，那你就进来坐坐再走吧。这是我女儿，之前你看到的就是她。幸亏你没有拿枪对着她，不然现在你应该已经躺下。你去拿你的枪吧，你的狗很听话。”中年男人说。 “它叫小黑”。 “这个名字不意外，是条好狗。” 进屋前后，艾牧仔细观察着这栋房子。 二楼原本有窗户，墙上留有封闭的印记，几个黑洞是观察孔兼射击孔。房子表面看起来很普通，周边环境也毫无特别之处。 这栋房子第二层的高度按理说看不到山坡那边的情况，中年男人在哪里观察艾牧的一举一动呢？房子里面的陈设比一般的民居略好，家具看起来有些品质。通向二楼的楼梯在中间转折的地方加装了安全门，此刻是关着的。 中年男人请艾牧在客厅落座，艾牧进门时把猎枪倚放在靠门的内侧。小姑娘从开始就盯着艾牧，艾牧能用余光感觉到。此刻仔细打量她，真是个漂亮的女人。用漂亮都不足以形容，是那种带着仙气和灵气又有点冷傲的感觉。两人对视的时候她没有回避，大而清澈的眼睛波光粼粼。艾牧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此刻却有点窘迫，赶紧把目光转向别处。 现在还是清晨，窗户和门透进来的光仅仅能看清房子里大概的格局和陈设，细节还不够清晰。出于礼貌考虑，艾牧不再四处张望。中年男人也在观察艾牧，这些细微的动作当然尽收眼底。 小黑趴在艾牧身边，它本来就很安静，现在主人没有危险，辛苦一晚的它确实要好好休息。休息归休息，它还是会不时地看上中年男人和小姑娘几眼。 小姑娘本来坐在侧面，中年男人坐在艾牧对面，过了会小姑娘起身去泡茶。 中年男子说：“我姓周，之前在沙城，就是你要去的地方。‘无明’之后我从沙场搬到这里，这是我出生的地方，这房子在‘无明’之前重新翻修过。‘无明’之后有幸存者不多，但安全起见我把二楼窗户封掉加装了安全门，万一出什么事还可以缓冲一下。你也是用‘无明’来描述那件事吧？我带着女儿隐居在这里，这所房子除你之外还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艾牧说：“是的。我们，哦不，我也是这么称呼那件事的”，艾牧赶紧摸了摸小黑，“‘无明’发生前我也在沙城，我在那读的大学，毕业之后在那工作。‘无明’发生时我在山里隐居，条件比您这简陋。之后回沙城看过，但已经没有多少人幸存。我联系不上父母就重新开始隐居。再后来就到处游荡，这里待一段那里待一段，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山上隐居。直到最近，我从隐居的地方出来后发现居然一个人都看不到了，才开着车准备查查到底发生了什么，再之后就碰到了你们。我从汉城过来，那里已经是座空城。” 周先生打断艾牧：“汉城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艾牧点点头。 周先生沉默良久，问：“那你还看到什么？” 艾牧说：“什么都没有。人没有了，可以用的物资也没有了。城市很干净，没有慌乱的迹象，像是有人安排的这一切。” 周先生又问：“你的车子和这些装备从哪儿来的？” 艾牧回答说：“‘无明’发生后不久，我就在隐居的地方准备了这些东西。我担心有更极端的情况出现，现在果然出现了。吃的东西是我自己种的，还有不少储备。灾难之后，有备无患。” 周先生没有再追问，只自言自语地说：“果然还是有准备的好，果然还是隐藏起来好。” 他又对艾牧说：“你还是有先见之明的。这些年你藏身的地方也精心挑选过吧？” “是。我从城市出来后，在很偏的路可以通到的地方，找了一处有水源的无人居所，养了两条狗和家禽家畜。住所旁边有田地，种上粮食又存了些粮食。生产和生活需要的各种工具都做了备份，那时候还能找到不少可用的东西。 隐居一段时间后，我会到处走走看看，那时还能碰到些人。如果路过比较好的地方，有时会住上几个月，帮他们做些事情作为回报。开始的时候，还时不时能碰到有人的小镇或者村落，后来变得越来越少。我去年回到自己隐居的地方后直到最近才出来，就彻底看不到人烟了。” 小姑娘端来热腾腾的茶，老式搪瓷杯，水面上漂着几片还没涨开的茶叶。有人的地方弄杯热水还是容易。 小姑娘声音清脆如铃：“艾牧先生，这茶叶是我们自己采的，你放心喝就是。” 小黑抬头看着小姑娘，又凑近嗅了嗅她。艾牧突然想起件事，赶紧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串手链递给小姑娘。小姑娘莞尔一笑，把手链接过去重新戴起来。 外面的光线越来越亮，是个晴朗的上午。早间还有些冷，这会好很多。外面虫鸣鸟叫，对面有人，艾牧感觉又回到人间。只是这对面的人还是有些特别有些神秘。 艾牧刻意隐瞒了小镇那段经历。隐居的地方他确实有，但没有说的那么好。经常是熬不下去就要出来到有人的地方住上一段，寻些物资。 艾牧说：“周先生，恕我直言，我看您这房子靠近路边，不够隐蔽，不是什么很好的隐居之所。另外，就算您储备的物资足够，这个房子有些单薄，不怕有人来争夺么？我还有个疑问，在这您是看不到路边的情况的，您是在哪监视我？不会是在那个山坡上吧，昨晚可是下了场很大的雨啊。如果是在这山上，您怎么上去怎么下来，又怎么确保我不会追到并且伤害您的女儿呢？还有，刚才我提到大城市没有人的时候，您的惊讶里面还有些别的情绪。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周先生直直地看着艾牧，被他这一连串的追问震撼到。很聪明的，无怪乎他能活下来。有预判有准备，远离城市独立性强，有知识储备有生存技能，观察敏锐行动果敢。最重要的是，明事理懂人性。 他犹豫了下起身说：“你跟我来。小双你坐这，跟小黑玩会，拿点吃的给它。” 艾牧起身跟着周先生，小黑要跟着，艾牧示意它别动。这个叫小双的小姑娘伸手去逗小黑，小黑看看艾牧又看看小双，走近任她抚摸。 周先生走到正对着大门的那堵墙跟前，那里有个储物柜，两米多高三米多宽，上面格子里放着平常的生活用品。他把手伸到柜子底部，那里离地只有一指多宽，摸索一阵后，柜子就可以从左往右地挪开，原来柜子底下有机关。柜子表面看起来是木头的，其实里面夹着钢板。如果不是底下有滑轮，一般人很难找到机关也很难搬动。 柜子推开后，显出一扇一米多宽从外向里推的铁门。打开门后，里面很黑，周先生不知从哪拿出个手电筒，还是充电式的，带着艾牧走了进去。 周先生拿手电筒向四周照射一圈，艾牧从凉凉的空气里感觉到，这可能是个天然的溶洞。左下方能听到水声，右上方有些亮光。溶洞从左下往右上延伸，有水声的地方可能是条暗河。 溶洞不大，有些陡峭，一条人工修砌的水泥步梯往上延伸。大概上去两百阶之后，来到一处百多平米大小五六米高的宽阔空间。这是个修缮过的平台和居所，墙上有车窗大小三个洞口，洞口外面植物和树叶掩映，阳光透进来照射在地面上，洞里不算太幽暗。 艾牧走近洞口往外看，透过植物之间的缝隙，对面的公路和自己的车清楚可见，左右两边的视野也相当开阔。艾牧想，难怪，这真是个绝佳的隐藏之地。 周先生说：“当初我们家推掉老房盖新房的时候，因为地基不够大所以挖掉了部分山体，然后发现这里有个溶洞。我们没声张也没继续挖，而是先把三面墙砌起来挡住洞口后才继续扩大洞口，最后修了那扇铁门再用柜子挡住。溶洞里面的楼梯平台还有其他东西之后才逐步增加，都经过我的设计。洞口外面有两块伪装过的太阳能电板，洞里面你身后地上还有几块，那边角落是蓄电池。如果天气好有阳光，洞口外和三个洞口照射进来的阳光产生电力后被储蓄起来，这些已经足够平常之用。 洞里有水源，地下河通到公路那边河谷。下面的房子只是个掩护，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才会下去活动，其他时间我们都是待在这里。这里的食物用品备份充足，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城市也空了，新的来源会成为问题。 这些应该可以解释你的大部分疑问。至于为什么我能在这么远的距离确保我女儿的安全，你自己可以猜一猜。” “还有一个问题您没回答”，艾牧说。 “那个问题暂时无法回答你，我只知道过去的部分事情，而且只是整件事情很小一部分。最近发生的我和你一样不知情。” 艾牧有些失望。这个目前为止碰到的唯一可能知情的人，在这么关键的问题上，居然不愿意多说。看得出周先生也是个人物，他如果不愿意说，艾牧不可能强迫他说出来，只好作罢。 下来的时候，小黑和小双已经混熟。小双还没有完全褪去少女的稚气，也可能很久没见过小黑这么通人性的动物，跟它玩得不亦乐乎，没注意到艾牧他们下来。 茶已经有些凉，艾牧喝了几大口，茶叶很新鲜，口感极好。喝完茶，他跟周先生父女道别。周先生想了想说： “艾牧先生，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去沙城，那里应该也已经是座空城。我这物资储备足够，也很安全。虽然现在不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但我们可以聊聊别的。” 艾牧想了想说： “周先生，感谢您的好意还有信任。我很久没有看到过人类，虽然素昧平生，仍然让我感到很亲切，甚至是感动。最近发生的事情您也不清楚，我相信是实话，所以我才要去搞清楚。内心里我很想多待几天，如果之后能查明发生了什么又能有幸回到这里，一定来打扰。” 周先生见艾牧心意坚决，也不好挽留。艾牧对他而言也还是个谜，这个谜恐怕要等到下次见面才能解开。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艾牧不论是走是留，应该不会危害到他们父女现在的安全。他说： “好吧。沙城你待过很熟悉，这一路也应该没有多大问题，我待会给你些东西算作礼物，也算作支持。我没有其他特别的叮嘱，但有个地方你需要重点去查看。沙城倍捻有所大学，去之后一定要仔细查看。你这次准备走多远，装备带足了么？” 艾牧说：“那所大学我知道，原本也准备去看下，我考虑过那种可能性。如果没什么发现我会继续往南走，直到海边再折返回来。装备物资应该够用，不够我会立马折返。” 周先生去溶洞里拿下袋东西，打开看后艾牧有些吃惊。里面有副望远镜，手枪和上好子弹的七八个弹夹，医疗急救包，可以过滤生水的水壶，有照相功能的手机及车载充电线，还有些食物和两包茶叶。 手机早就不能打电话，通信网络之前早就断掉。“无明”后城市里面也只剩下局域网，卫星系统谁在控制还能否控制也不清楚。周先生给的这个手机有些功能还可以使用，算是个照相机加不能上网的小型电脑。这些东西现在很难找到，根据这些基本上可以猜出周先生的来路。 这些物资小镇上大部分都没有，不管今后能不能派上用场，都称得上是份丰厚的馈赠。艾牧也没再客气，欣然收下。临走的时候，周先生不知道从哪又找来两桶汽油，艾牧也一并收下。 周先生父女只送到门口。小黑有点不想走，被艾牧呵斥后只好乖乖跟在后面。越过山丘放好东西后，艾牧发动汽车向着沙城出发。临走时，他摁了一长三短四声喇叭，周先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探索-东海 华山比艾牧出发得早一点。小镇往东是大片山地没有路，他必须先往南边走几十公里，才能上到去往东边的路。 跟华山一起的是探索队的何小美。是的，一个姑娘。 叫小美的姑娘不一定美，这是条颠扑不破的真理。何小美是个姑娘，能力却比一般男人还要强那么一点点。华山选择让小美和自己走这么一趟，多半还是看中她的能力，而不是她的“美貌”。 华山打趣她，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她说，小时候她还是很美的。小美问为什么会选她参与这次任务。华山说，不想让此次任务过于悲壮，不想跟糙老爷们睡又不想分散注意力。然后他就挨了小美一拳。 小美也是欣然接受的这次任务，镇上她待得太久，想出出远门。不是人在末世就不会无聊，人在什么时候都有可能觉得无聊。无聊这个东西很像人的指甲，不关注它的时候它其实也一直都在生长，直到让你觉得不舒服。小美很早就来到镇上，别的事情对她而言已经没有挑战，这趟两千公里的任务勉强可以激起她的兴趣。 而事实总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他们往东走了六天后，到了华山曾经生活过的巴城。 不出意外，没有人。他们停留了两天，把整个城市都走了一遍。 之后他们又往东走了六天到达苏城，结果还是一样什么都没有。这次华山没有逗留，只去这个城市保留下来的古城墙上走了走。 他们又往东走了四天到达海城。这里已经是陆地的最东边，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至于海那边，他们暂时没有能力去探索，就此折返。离开海城的时候，华山爬上海城最高的一栋楼。那栋楼曾是这个城市的骄傲，现在是座高耸入云的墓碑。 这楼爬得很辛苦，小美一直陪着。站在能到达的最高的地方，他俩眺望着整个城市。虽然天气很晴朗，但他们看不到城市的边缘。 伟大的人类，伟大的国度，创造了这伟大的景象。 然后，人没了。 华山突然问小美：“你知道这个城市以前一天要消耗多少电力吗？” “不知道，应该很多吧？”小美说。 “32亿度，这还只是电力消耗，不包含其他能源消耗，比如石油天然气，也不包含几千万人需要摄入的生物能量。这就是个饕餮怪兽，三天不吃就会饿死。”华山说。 小美知道华山大概的意思，但她仍然问了一句：“那是谁养大了这只怪兽？” 华山回头看了看小美，说：“没有谁，没有具体的谁，是我们自己，是我们全部，是我们的，是我们的人性，我们无法停下来，停下来就会死，就像现在这样”，华山顿了顿，“我们回去吧！” 他们走了一个小时楼梯才回到地面上。小美抬头看了看这栋美轮美奂的建筑，问华山：“这栋楼的设计者有没有想到变成现在这个状况？” 华山说：“应该没有。那时人们都很自信，不会相信会出现现在这种状况。” “好吧。华山先生，我们回去的路上可以不要再爬楼了吗？我现在有点头晕恶心。” 华山笑着说：“好，好，好，不爬了。” 突然华山也觉得有些头晕恶心。他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拉着小美上车，快速地往海城外面开。他猜得没错，他们去过的海边已经被核辐射污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探索-宜城 方队最后出发，老把式做事总是最不着急。跟他搭档的是探索队副队长刘队。他俩合作了很长时间，彼此默契得一个人似的。 这次任务对他们而言，只是时间长一些距离远一些而已。他俩没有像肖栋和艾牧那样一定要找出个什么答案来，找得到自然最好，找不到也顺其自然。 往西走的路有三条，西南c正西c西北。西北这个时间很冷，从来人口就不多，这会更应该没人。正西要翻山越岭，高速公路现在很不可靠，一旦走不通就只能折回；修了高速公路后，原来的老路没人走也没人维护，这会已经破烂不堪，也万万走不得。西南路况好点天气也暖和点，方队决定还是走西南线。 走出去六七天，方队就有些后悔。天下乌鸦一般黑，如今是天下的路一样烂。如果他俩不是老司机，车作过改装，换成其他人这会恐怕早就要走路回家了。跌跌撞撞，第七天天黑下来的时候，才终于快到宜城。 “无明”之前宜城只能算个中等城市，但却有整个大陆最大的一座水电站。那是“无明”之前很多年修建的，现在还在保质期内。 天快黑的时候，方队就看见前面有霞光。天黑下来后，居然还有片模糊的霞光没有散去。方队正在纳闷，路突然断掉，一条很深的河沟挡在面前。四周的树上发出刺眼的白光，方队和刘队完全睁不开眼睛，只能从眼皮缝里模糊看见有影子在晃，在靠近。他下意识地举起枪准备射击，车子却突然从后面被吊起来。他俩系了安全带，脸朝下被绑在座位上悬在空中，动弹不得又不敢解开安全带。车后面的物资啪啪地砸在前档玻璃上，幸亏储备的油料都是固定好的，不然这会有点火星就会烧起来。 他们中了埋伏。很显然，他们被“人”埋伏了。方队又惊又喜，又喜又悲。惊的是，目前的处境不太妙；喜的是，这世上还有人；悲的是，好不容易碰到人类，居然被埋伏，弄不好要死在这。到处找人，却被找到的人给灭了，真是个悲剧。早知道就不出来找人，安心待在小镇好得多。 方队把枪从车窗里扔了出去，不再挣扎。片刻后强灯熄灭，只剩下普通照明灯。方队缓了缓才睁开眼睛，还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车子被慢慢放下来，方队他们就坐在车里，举着双手。四周很安静，几分钟后，有人对他们说话： “不要反抗，不然必死无疑。” 方队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这会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那人接着说：“你们是干什么的，从哪儿来，为什么到我们这，来这干什么？你们知道些什么？要说实话，如果后面证明你们说的不是实话会有惩罚。” 方队想了想，说实话会不会对小镇有威胁？说得模糊点能不能糊弄过去？是暂时保命还是保小镇？怪不得艾牧说要隐藏好小镇，但艾牧没有说过命都快没了的时候要不要隐藏啊！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什么都不是啊，就是活下来的人啊！我们知道什么？我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跑到这鬼地方来找答案的！ 那人见方队半天不说话，拿着枪管捅了捅他，说： “快点回答！不然我不客气了！” 没办法，只能豁出去，赌一下他对小镇没什么兴趣，方队一边想一边说： “我们是‘无明’后隐居在汉城北边一个小镇的居民，最近很多城市里的人都消失了，到这来是想寻找答案。我们不知道这里还有幸存的人，也不知道你们是谁，我们没有别的意图。” “你们镇上有多少人？”那人问，“靠什么为生？” 完了，方队心想，他还是有兴趣。刘队碰了碰方队，方队明白他的意思。但这种情形，什么都不说是不可能的。 方队回答说：“我们那有几十个人，‘无明’后我们就开始自己耕种粮食，搜集物资储备。我们那有太阳能电站，有干净的水源，人不多所以基本上能自给自足。前段时间我们去了趟汉城，发现那里的人和物资都消失了。一方面，我们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比如人都去哪了；一方面，我们想看看还有没有可能找到补充物资的地方，有没有办法解决以后恢复生产的问题；所以我们派搜索队出来查明情况。” 那人听后沉默了几秒，问方队： “你们那个地方叫‘桃花峪’吧？你们派出了几个探索队，都是往哪边走？” 方队很震惊，刘队也明显颤了下。这个人居然可以直接说出“桃花峪”这个名字，难道他曾经去过，在那待过，或者还是熟人？是敌是友现在还分不清，但隐瞒似乎没有任何必要了。这个人，明显知道得比他们多。 方队回答：“是的，我们就是住在桃花峪。我们向东c南c西三个方向派了探索队，约定好了往返两个月，今天是我们出来的第七天。这位先生，您是怎么知道‘桃花峪’的，我们认识您吗？” 那人回答说： “你们那的太阳能电站是我设计的和建设的。我不认识你们，不过根据你刚才说的和我知道的，你应该说的是实话。你们的探索队可能都会遇上麻烦，你们不应该出来就待在‘桃花峪’。待会我会放你们出来，但你们要跟我们走，不能再问问题，我也不会回答，直到我来找你们。你们要待在我给你们准备的地方，暂时不能回‘桃花峪’，有任何不规矩的地方，会有更强制的措施，建议你们不要自找麻烦。” 方队和刘队还来不及看清楚有多少人，是什么样的人，就被带上厚厚的头套。他们被人从车里拉出来，戴上手铐，上了他们的车。车子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停下，他们被带入一个房间，然后门被关上。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听得出这里并不安静。方队猜想，他们应该已经在宜城里某个地方，之前远远看见的那片红霞，应该就是宜城的灯光。还是自己太大意，竟然进入险地还不知道，不然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大概两三个小时后，门开了，听脚步进来了两三个人。头套被揭开，房间里的光线明亮但还算柔和，那是电灯发出的光，看房间布置这里应该是个审讯室。 方队定睛打量着来人：三个人中间那个，四十多岁年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男人。两边两个年轻些，看起来二十多岁，都很强壮，面目上也就是普通人，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只是面无表情。中间的那个应该就是之前跟他们说话的人，他还戴着副眼镜，头发有些灰白。 没等来人开口，方队先问了问题：“能给口水喝吗？” 中年男人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年轻人，年轻人转身去拿水。中年男人示意方队他们坐下，又让旁边的人给他们解开手铐，自己在桌子对面坐下，随手从包里拿出烟点上。 自己点上烟后，把烟和火机推到方队他们那边。方队也不客气，拿出一根点上，又把烟和火递给刘队。年轻人拿来两杯水，杯子是玻璃的，很久以前很普通的那种玻璃杯。方队一口气喝完，等着来人问话。 烟抽到将近一半的时候，中年男子说话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如果早点掉头回去，我们就不抓不住你们了？其实你们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我们的警戒圈。所以你不必懊悔，你没有犯错。如果说有错，还是我之前那句话，你们不应该出来探索，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你们的小镇上，想办法做到全部的自给自足，适当发展，同时保护和隐藏好自己。你们现在肯定有很多疑问，我可以回答你们，但有个条件，你们要做一个选择。” 方队这下真的不用懊悔了，对方早就发现自己。他说的不该出来探索，应该只待在小镇上，准备全面的自给自足，保护和隐藏自己，似乎艾牧和肖栋也有那么个意思。这次出来如果没有发现什么，他们原本也准备这么干。艾牧坚持要探索，也是不甘心就那么不明不白老死在“桃花峪”，出不出来说不上对或者错，选择而已，方队自己也不想不明不白。死则死矣，没多大的事。他是有很多问题想问，问或者不问，对应着这个人说的选择。 方队说：“什么样的选择？” 那人说：“如果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就不能从我们这再出去，不能去别的地方也不能回你的小镇，直到我们认为没有威胁了，你才能重获自由。不过，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没有威胁。 如果你不问问题，又能保证不把你现在知道的说出去，按照我给你们的建议去做，我就可以放你回去。当然，这是个君子协定。你不遵守我也没办法，但其实我有办法。 人类不多了，少一个就是少一个，我们不想取人性命，但必须保证我们的安全。放你们两个中任何一个走，我们都冒了很大的风险。不给你们这个选择，恐怕又会引起另外一种因果。所以，你们现在可以选了。” 方队和刘队没有交谈，互相看了一眼。 刘队先说话：“我选择不问问题。” 那人说：“很好。你记得刚才说的约定吧？你准备回去之后怎么解释发生的事情？” 刘队说：“我会说我们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危险，跟方队失散，找不到他我只能先回来。我什么都没有发现。至于你给我们的建议，合适的时候我会提出来。其实我们出发之前就讨论过，如果没有发现，就准备像你的建议那样去做。但是，如果其他两个探索队回来，他们发现的东西影响了小镇的决策和方向，就不是我不遵守约定了。” 那人说：“这个是自然，你只需要做好你的部分就是遵守了我们的约定。请记住，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不能说出这里的事情，暗示也不行。暂时还要委屈下你。” 两个年轻人把刘队带了出去。出门的时候，方队对他说：“不用担心我，回去的路上你要自己小心，不要让他们来找我。”刘队点点头，消失在门外。 那人说：“那么，方队，我听你朋友这么称呼你的，你的选择是问问题了。” 方队说：“是的。而且，我有很多问题要问。” 那人说：“我能回答的尽量回答，我也不知道的除外。你可以开始提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探索-危核 华山和小美出海城后车往西开出将近一百公里才停下。头晕恶心的状况已经有所缓解。他们找了干净的水源洗澡，把之前的衣服换掉扔掉，又把车子用水冲洗了两次。 小美问华山，我们会死吗？华山说暂时不会，不过，有些伤害是不可逆转的，后面多少会有些影响。小美有些悲伤。 华山则有些后悔，对这次出来的危险性还是估计不足。前面太顺利，忽视了这个时代什么风险都有可能，看到海边一片死寂景象时他就应该意识到有问题。 海对面那些人看来还是百密一疏搞坏了事情。不知道到底有几座核电站泄露，目前那边的人是个什么情况，估计他们很难再存活。按理说“无明”之前的技术完全可以防范核泄漏这种事情。难道是因为核电站的数量太多，人口暴减导致的人手不够让他们猝不及防？ 他和小美应该只是在海边沾染了些辐射，剂量不大。但是辐射会不会向内陆扩散，会扩散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东边沿海恐怕已经不适合人类继续生存。 小美只悲伤了一会。她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爱冒险的姑娘，何况现在身体已经没有什么不适。人类很有意识，有时候担忧着人类的未来饭都吃不下；有时候车到悬崖边还不忘记争吵对和错。反正现在两个人都没什么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担心吧。 她问华山，刚才洗澡的时候没偷看吧？华山先是楞了下，然后哈哈大笑说没有，绝对没有。他心想，这姑娘也不完全是个假小子嘛，都这节骨眼了还在考虑这种事情。 这个季节，乍暖还寒。他俩捡了些木头树枝在背风的地方生起篝火，两人席地而坐吃了点东西。小美比华山小几岁，“无明”之前没有在大城市生活过，之后也没有，是个小镇姑娘。今天经历这么一遭，问题突然多起来。 她问华山：“海对面建了很多核电站么？既然有风险为什么又要建呢？没有别的方式可以替代么？人为什么总是做些愚蠢的事情呢？” 华山只能苦笑。他不是很想回答小美这些问题，不回答又敷衍不过去。 他想了想说：“不仅仅是海对面建了很多核电站，全世界建了更多的核电站。最早的核电站，因为人为的或者自然的原因，比如操作失误，比如地震，都曾经泄露过，损失很大。海对面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故，到现在影响还没消除。 早期核电站有风险，事故频发但相比人类社会对电力的渴求，对能源的渴求，人类觉得冒这个风险值得，并且一直在改进技术，争取做到万无一失。 咱们小镇要是没有那个太阳能发电站，你就要去捡柴火做饭，就用不了电脑，听不了音乐，看不了电影。所以，没有电，现代文明哪怕一天甚至一个小时都运转不下去。 替代核电的方式有很多种，但能发出电的方式只有那么几种，人们即使各种方式都用上生产出来的电力还是不够用，所以只能冒险多建些核电站。还有些其他原因，比如政治原因，比如经济原因。 至于人为什么总是做蠢事，应该是因为人类的永无止境而整体智商又很低吧。反正原因很复杂，没办法一句话跟你说清楚。比如，我现在让你选，是现在马上死还是喝慢性毒药以后死，你肯定会选择喝慢性毒药。” 华山顿了顿，补充说：“人类的问题都很复杂，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复杂。” 小美歪着头听华山说了半天，心想：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知道的还不少呢。她在心里默默回答了华山那个选择：是的，她会选择喝慢性毒药慢慢去死。明明知道那也是个错误的选择，但比较之后又不得不做那样的选择。人类是怎么把自己拖入这种尴尬境地的呢？ 华山又说：“按理说，最新的核电站都有严密的安全措施，而且为了防止人为错误自动化程度很高，也模拟过各种极端情况进行了防护，实在不应该发生泄漏”，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除非有人故意让它泄漏。可是，让它泄漏的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如果有那么神秘而无后患的方式让人类消失了几十亿，何必要用这种污染环境几百年的方式？说不通啊！” 小美接着他的话说：“你刚才不是说人类的问题很复杂嘛，说不定就是有人想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同归于尽嘛。说不定，咱们这是一种情况所以这么处理；海对面是另外一种情况所以那么处理。人类灭绝的方式有很多种。以前埋了那么多雷，犯了那么多错，谁知道哪个雷先炸，哪个报应先来。说不定，不是同一拨人在干这事。反正有很多说不定，是吧？” 被小美这么一说，华山只能叹了口气，说：“你说的也有可能性。哎呀，不管这么多了，头疼。” 小美一惊，说：“啊，你又头疼了？” 华山没好气的说：“不是真的头疼，是形容一下，蠢啊！” 小美也不甘示弱地说：“你聪明，就你聪明，但是有什么用呢，我们还不是中了招？你能解决现在这些问题吗？所以聪明是没用的，知道也是没用的，只有实实在在地去把问题处理好了才是有用的，最烦你们这种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做不了的人。” 华山一时语塞，她说得没错，没毛病。 华山让小美去车上睡，自己看着篝火慢慢燃尽，四周重新陷入漆黑，而此刻，正是繁星满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探索-围墙 艾牧在抵达沙城之前没有再碰到意外。沙城外围没有人类生产和活动的迹象，如同周先生判断的，这里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艾牧没有直接从北边进城，而是围着城市转了半圈从南面进去。城里的景象与汉城有些不一样，似乎荒废得更久一些，而且乱糟糟的，完全不像汉城那样干净整洁到诡异。 越往城市北边路就越难走，艾牧只能把车停在最后可以到达的地方，带着小黑继续步行，直到碰到一堵高高的墙。这墙明显是“无明”后这里的人为了某个目的建起来的，“无明”之前不会有谁在城市里建这种围墙。 艾牧转了一圈，发现这堵墙正好把这所要重点探查的大学围了起来，只在西边有扇可容卡车进出的铁门，门此刻紧闭。艾牧躲在离门很远的地方观察，没有人进出，没听到响声，没有任何活动迹象。 就这么等了几个消失，他突然想起周先生送他的望远镜，一拍脑袋，心想自己怎么这么蠢，爬到附近的高楼上不就可以俯瞰了吗？ 然而他又失望了。周围所有能看到围墙里面的高楼入口都被封死。艾牧爬上一栋楼的二楼，发现二楼通往三楼的入口又被封死。不用幻想了，已经有人想到这种可能把路全部堵死。 艾牧仍有些不甘心，他选了栋离围墙最近的建筑，用车上备用的绳子和铁丝钢筋做了个飞虎爪，对着窗户扔出去。尝试了十几次也没成功，有几次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休息了下，发现水快喝完，只能先去找水。不巧，附近没有水源。艾牧想，这里的人，如果这里有人，如果这里曾经有人，为了防止有外人干扰也是做足功夫，简直是坚壁清野寸草不留。 这墙里面看来是有个天大的秘密了，说不定就是他要找的答案。但是如果这里刻意做了这么多保卫措施，自己贸然地在墙外转悠了大半天，怎么没人出来干预呢？小黑也一直也没什么发现，嗅不到人类的气息，难道做这些保卫措施的人已经不在这里？ 周先生有先见之明，送的水杯派上了用场。艾牧走到几公里外的河边上，也不管这河里的水有没有毒，用水杯取了些水喝，又吃了些东西，力气才恢复一些。 他想，照此逻辑这手枪和医疗急救包也会派上用场，不禁有点担心犹豫。好不容易找到个可能藏有答案的地方却没办法进去，而且还有未知的危险。放弃不是他的作风也不甘心，索性搏一搏，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自己努力过。 他又回到那栋建筑前面，使尽全力往上扔了几次，最后居然成功了。试了试牢靠程度后艾牧开始往上爬，爬会歇会终于爬到第六层，已经可以勉强看到墙内的情况。小黑在下面有些着急忍不住叫了几声，艾牧赶紧示意它不准叫。 艾牧拿出望远镜往墙里面看，什么活物都没有，一直到天黑也没看到有光亮出现。艾牧想，既然这样，也许可以想办法进去。他把钩子放下去卡在一楼窗户上沿，绳子绕到另一扇窗户放下，再慢慢下去把钩子收起来。 这会已是晚上，艾牧拿出手枪上好弹夹别在腰上，又拿出钩子往围墙上扔。那围墙顶有铁丝网，钩子碰到铁丝网后立马啪啪地迸出电火花。居然有电！居然有电！ 艾牧扔下钩索，赶紧带着小黑往车子那边跑。墙里会出来什么东西他已经来不及想，聪明的人这会都会赶紧逃跑。他一边跑一边往后面张望，没人追上来。快到车边上的时候，艾牧听到嗡嗡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循着声音看去，居然有架无人机了跟上来。 还好这是个小型无人机没带致命武器，艾牧拔出手枪对着它一顿猛射。无人机作出规避动作躲过了前面几枪。还算艾牧运气好，最后一枪击中无人机，它摇摇晃晃地落到地上。 艾牧也不去查看，上车掉头飞一样地往城市外围开。出城后艾牧没有往北走，而是一刻不停地往南开。 没有军事级别的无人机追过来，也没有人跟上来。走出去将近五六个小时，艾牧累到实在开不动。他找了个涵洞把车开进去，带着小黑在离车子有段距离的另一个涵洞睡下。如果躲不过就躲不过吧，实在太累，听天由命。 睡到太阳最高的时候艾牧醒来，昨晚彻夜狂奔，这会他才略微缓过神。他不是怕死，技术上说就该拼命逃跑。就像人走在铁轨上火车开过来，想活命就要赶紧跳下铁轨，其他的事没法多想。 他要重新确认下自己的决定：继续往南，还是往北回小镇？沙城不能贸然再进，回去就是无功而返。往南往北车上的油料和物资储备都足够。不如继续往南，看看还会碰到什么事情。 他把车开上正路，向南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