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必须死》 第17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极品不会没人理 既然萧煜应承了要做这个东，苏颜也就放心了。才送人出去，便看见小灵急慌慌来报：“那韦望正在后堂大发脾气，见什么砸什么，谁都劝不住，这可怎么办？” 苏颜喝了口茶：“去告诉他，他弄坏的东西我全都记了账，到时候让晋王全赔给我。” “真这么说？”小灵瞪大了眼睛，“莫不会更惹恼了他。” 苏颜挥挥手：“放心吧，你只管去就行了。” 目送小灵出去，苏颜才放下茶杯，顺手又捻了一块凉糕喂进嘴里，还没来得及细嚼，只觉得一阵阴风扑面而来，眼前跟大变活人似的多了个人影。他来得太过忽然，把苏颜吓得呛了一口，差点背过气去。 韦望哪里管得了她的死活，跳着脚吼：“苏凫颜！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犯的事为何要晋王替我赔偿！” 苏颜瞪着眼睛，这小子居然还敢直呼自己名讳了，让人听见还得了！你咋那么能呢，你咋不上天呢！ “你看什么看！”韦望吼道，“反正小爷已经进了狼窝了，要杀要剐随你便！” 苏颜朝嘴里灌了一口茶，费劲的把凉糕咽下肚去：“要杀要剐随我便？好，入了我郡主府，你就是我郡主府的人。以前晋王怎么惯着你我不管，从今往后你就得听我教化，明天开始我会叫个先生来教你修身养性，别成天跟个猴子似的乱窜。” 韦望彻底傻眼，他平生最怕的就是摇头晃脑背书习字，苏颜哪怕真要杀他也是一场痛快，真要他搞那套文绉绉的东西，真比杀了他还凶残，不由得立刻炸毛：“苏凫颜！” “苏凫颜这名字也不是你叫的，赶紧给我改过来，别平白惹祸上身。”苏颜想了想，“你要叫郡主也好，叫姐姐我也没意见。你是晋王府出来的人，你这成天咋呼，丢的不止是我的脸，更是晋王的脸。” 说起晋王韦望就彻底蔫了，愣过一阵后忽然改口：“郡……郡主，那读书习字实在太恶心人了，换一个行不行？” 韦望平日里总是恨不得要当场吃人的表情，忽然间柔和下来，苏颜还真是觉得不习惯：“换什么？” 韦望大大咧咧的一拍胸脯：“我虽然算不上一流高手，办事还是很可靠的。这么着，只要你别让我读书习字，你再看上哪家公子，只要知会一声，晚上我就给你掳来，行不行？” 苏颜顿时一脸黑线。 “怎么不说话了？莫非你对我的身手还有什么疑虑？”韦望问道，“这么着，你就出去朝着街上这么一指，要谁是谁，晚上就给你送来！” 苏颜把牙咬得咯咯直响：“走。” 韦望显然还在状况外：“上哪儿去？” “随你上哪儿，我数三声，离开我的视线，否则后果自负。” 韦望好奇的凑过来：“做人要讲道理，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说错什么了？” “你再不走，今晚陪我过夜的就决定是你了。”苏颜咬着牙，“一，二，三……” 咻！人没了。 看他这平地消失的工夫，要不是大白天里有影子，说他是活鬼都有人信。 打发走了韦望，苏颜足足灌了两杯茶才算是平息了胸中的怒气，后脚兜着圈子想出去溜达溜达，一眼就看到大门外面缩着一个人影。 苏颜看没看清楚对方，那人便扑了上来：“郡主，我可找到你了！” 在这个年代大家穿衣服还是很保守的，哪怕天气再热人也得包得严严实实，这少年居然穿了个短袖，大白胳膊露在外面，大老远就知道非我族类。 苏颜愣了这一愣，才忽然想起来这是卫夷夫人送她的胡人少年，脑子顿时炸了，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她的惊呼还没引来府里的侍卫，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从后面擒住了那少年的肩头，顺脚在膝弯里踹了一脚，少年便失去平衡，噗通一声跪倒。 “哎哎，做人要讲道理，别上来就要断子绝孙好吗？”韦望那一扭加一脚力道大得惊人，苏颜看着都疼，就是门神都得被打哭，这柔柔弱弱的少年哪里承受得住。 “别抢我的词！”韦望横了她一眼，“这人一不通报二不行礼，冲上来就动手，难道不是要行刺你的刺客？” “你看见哪个刺客长这样的？”那天黑灯瞎火看不真切，今天在太阳底下看着，这少年的长相倒是出奇的好看。 韦望瞬间便认清了苏颜身为颜狗的真相：“脸越好看就越是会骗人，你倒是长点心吧。” 苏颜冷笑一声：“脸越好看就越是会骗人？那你家王爷岂不是这天下无双的大骗子？” 韦望瞬间不答话了，那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那少年倒也硬气，被韦望抓牢了无论如何也甩不开，他知道挣扎无用，明明疼得脸都在抽搐，却硬咬着牙一声不吭。 “看着就不像是咱们这儿的人，非我族类其心必殊！你到底有什么阴谋什么企图？赶紧说！”韦望把腿一弯磕上了少年的胳膊，立刻就听到一阵关节错位的声音，“还耍什么硬气？从实招来，小爷留你一条狗命！” 少年根本不看他，只是直望着苏颜，那态度也是倔强得很，眼睛亮晶晶的，蓝绿色眼瞳干净得像是雨后晴朗无云的天空。 苏颜叹了口气：“行了，这人我认识，快放开。” “原来是你相好的，嘁！下次早点说，白白脏了我的手！”韦望忙不迭把手甩开，一脸不屑的发出一阵冷哼，“晦气！” 韦望对苏颜的厌恶简直隔着几十米都能形成实体，更何况刚刚苏颜还恶心了他一回，即使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是愿意跑出来救人，苏颜多少还是有几分感激的。可他这一出口便是无差别毁灭性打击，她只觉得无奈：“我可没求你来救我，谁让你二话不说冲出来就揍人？”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韦望横了她一眼，“下次再出事，别指望我出手救你！” 苏颜看着韦望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忽然萌发出一阵恶趣味：“我求求你千万别出手救我，保护好自己就行了。现在府里就你一个男眷，到时候还得你给我披麻戴孝操办后事拜谢来宾……” “我呸！你就等着吧！”韦望嗖一声窜出去老远，直接从视线中消失，“要是你死了，我一定请上一队唢呐花鼓，大吹大擂庆祝个三天三夜！哈哈哈……” 韦望杠铃般的笑声逐渐远去，苏颜也只能无语望天，韦望才进府几小时就闹得鸡飞狗跳，这往后的几日还怎么过？ “郡主？”少年怯生生的喊着。 苏颜叹了口气：“你怎么来的？” “郡主在城中声名显赫，想要知道郡主府所在，只要问问路就知道了。”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到这门口的？” “昨晚。” “昨晚？那……那你为何不进来？”苏颜想起夜里那一场大雨，再看这少年身上捂得半干的衣服，敢情他真就在这里缩了一整晚加半个白天？ “我一路喊着郡主追赶而来，若不是耳背，您总该听到了。”少年应道，“我知道您是嫌弃我，所以即使来了也只敢等在外面，怕进去了惹您不高兴。” “那你为何不回卫夷夫人那儿？” “卫夷夫人把我送了您，那夫人府便再无我容身之地，就算我回去也不会再有我的衣食用度，死皮赖脸呆着只能等着饿死。” 苏颜不由得一脸黑线：“谁想的这损招，真狠。” 明明是苏颜的吐槽，少年却老老实实的回答：“曲总管。” 这句话也算是刷新了苏颜的认知，曲行之看来这么好说话，实际上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不争宠也不刷存在感，却是实权在握，夫人府一人之下众人之上，都得看他脸色行事啊。 “哎，其实也不是我嫌弃你，我也没那方面的需求，你呆在我这里实在是派不上用场。既然回不了夫人府，要不我自助你些路费，你回家乡去吧。”苏颜略一停顿，便看到少年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家乡……还有什么家乡。”少年轻声道，“関阙十二年前便遭陈唐与西梁瓜分为二，陈唐这边为凌雀郡，西梁那边是关酆，人民流离失所，哪里还找得到往日的家乡？” “那你的家人呢？” “没有了。”少年摇摇头，“那时候我才五岁，逃难时与家人走散，就被卖进了戏班。他们没来找过我，我也不记得他们的模样。” “唉，可是……” “郡主想赶我走也不用想什么借口，我只是想要个明白。您急急忙忙离开，总让我心里还有个念想，若是郡主执意要我走，也不需要给什么补偿，我走就是了。” 方才他不开口求救，他就等着苏颜开口承认他，若是苏颜不开口，那就是让韦望宰了他也不会吐露一个字。 别看这少年看似弱不禁风，哪怕韦望差点弄断他的胳膊他也一声不吭，从骨子里透着硬气，可到了苏颜面前却无比柔顺，真是很难开口赶他走。 少年见苏颜久久不再开口，脸色也跟着越来越差，终究是站起来：“郡主，那我走了。” “站住。”苏颜看他胳膊无力的耷拉着，怕是真被韦望掰折了，只得又叹了一口气，“你受了伤又无家可归，还能往哪儿去？行了，留下吧。” 少年的眼睛登时亮起来：“真的？您答应留下我了？” 苏颜点点头：“我还一直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昆仑。”少年的笑容格外舒畅，“我不知道我姓什么，但是以前班子里的班主就叫我昆仑，在卫夷夫人也接着用呢。您要是不喜欢，可以再改，叫什么都行。” “昆仑。改来改去也麻烦，还是叫昆仑吧。”这少年的笑容充满了感染力，苏颜也忍不住跟着嘴角上翘，“那胳膊……待我找个郎中来为你治疗吧，韦望是个野蛮人，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是，规矩我懂的。”昆仑连连点头：“往后我一定会和哥哥好好相处，不会与他争宠呕气，不会让您难办。” 苏颜：“……你到底懂什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沉舟侧畔千帆过,孔雀开屏花样多 一天之间府里平白多了韦望昆仑两个人，要说把他们当男人吧，一个惹是生非一个只会笑眯眯的陪在身边，根本帮不了什么忙；要说把他们当孩子吧，两个都到了长身体的时候，人高马大足足高过苏颜半个头，站着说话都得仰视，真是心塞无比。 最初韦望特别看不起昆仑，吃饭都让人端进屋里自己一个人吃，走道的时候看见也是直接消失，简直把昆仑当成了病原体。昆仑倒是不以为意，更不去计较他的敌意，只是如果他不是总把韦望的嫌弃误解为嫉妒，那就更好了。 说是完全拿他们没办法倒也不尽然，苏颜说到做到，真把吴焕章叫来教导他们习文练字。吴焕章倒也没推辞，本着孔孟教化天下的道义痛快的收下了这两个学生。 昆仑学得极快，明明还挂着一只胳膊，十几天过去居然能把吴焕章那一手酸腐的柳体给描摹得出神入化，虽然不太明白吴焕章口中那些家国天下的大道理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能把文章倒背如流。苏颜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实在是瞠目结舌，这t简直是个隐藏的学霸啊！ 至于韦望，从他第一天看到桌上堆着的书简开始，他的灵魂就一直呈现燃烧状态。要不是苏颜再三用晋王的脸面情感碾压他，这家伙早就原地爆炸了。幸好苏颜本来就没对他抱着什么希望，让他读书肯定是毫无用处，只求他能稍稍静下来改改那冲动任性的性子就好。没想到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弹，韦望在桌子面前死活坐足了时辰，出去之后就成了脱缰的野马，很快郡主府里的花木就全秃了，只剩下他杠铃般的狂笑在府中回荡…… 韦望被监视在眼皮底下，对苏颜来说也是件好事，秦昭那边一切正常，这些日子她也就耐着性子等着晋王为她铺路。等到她差点也要跟着原地爆炸的时候，晋王那边终于有了好消息。 “明日？” 小灵点头：“是的，明日正是常良娣的生辰，过午晋王会遣人来引领咱们到顾勋的珠玑别馆相会。” “珠玑别馆？”苏颜不由咋舌，晋王真是不简单，自己不好出面宴请常良娣，就找急切想攀附权贵的首富顾勋来出头，自己一分钱没花就还了苏颜的人情，这边顾勋还得倒过来感谢他，这一手借花送佛玩得漂亮，真是要上天啊！ “郡主，那明日需要哪位公子陪你同去？”小灵问道，“您若是选定了还是先告诉奴婢一声，我们也好提前准备起来。” “准备？准备什么？带着贺礼不就行了？” “为常良娣庆生不比上次诗会，总要讲究一些的。贺礼不能少，您自己的衣饰妆容也不能马虎，既然带了公子们陪座，他们的装束行止也需讲究些才是。”小灵答道，“您是打算单选一个呢，还是全都带去？” 苏颜又是一脸黑线，这阵势简直是赶着去晒宠啊。 “郡主？” “不带不带，一个都不带。”苏颜把手一挥，“那是庆生又不是打架，明日就你我两人足矣。只是贺礼就难找了，太子的良娣要啥有啥，到底得送什么才好？” 小灵应道：“晋王那边吩咐过，贺礼已经备好，郡主只要按时赴约即可。” 苏颜连连点头，从头到尾都算得那么精细，这萧煜真是要上天了。 这次去珠玑别馆依旧是走水路，在这个时代娱乐项目极度缺乏，在湖上划个小船吹吹凉风也算是个不错的消遣。 苏颜向来最喜欢这个时代繁琐复杂的衣服，可遇到庆生礼这种大事总不能穿得跟在自己家似的，好歹也仔细打扮了一番。以前做武替的时候根本没有露脸机会，自然也就用不着精细描画妆容，随便弄个几下了事，这天一大早就被小灵拽起来梳洗，差点脱了一层皮。湘宜郡主的皮囊原本也是好坯子，仔细折腾一番之后搞得苏颜都快爱上自己了。 庆生礼谁都没带，昆仑倒是一点也不介意，韦望只觉得站在苏颜身边都丢脸，就是请他他也不会来，最不高兴的倒是吴焕章，嘴上没说什么，只是字里行间都透着心气不顺，看到苏颜如此盛装，脸色有更黑了几分。 人才到岸边，晋王派来的人早已经候着了，过来便递上一只锦盒：“这是晋王替郡主准备好的贺礼，请您务必悉心收好。” 苏颜顺势想掀开盖子看看，却又被他拦住：“此物由来非凡，郡主千万不可擅自打开。需得等到宴毕献礼之时方可开启。” “我记住了。”苏颜嘴上答应得干脆，心里却好奇得不行，上回用彼岸花做成的求不得成功秒杀敌手，这次他又有什么大招？ 带着那个锦盒上了船，苏颜便小心的把它安置在身边，小灵跟着上来，手上还托着一个托盘。 苏颜侧了侧脑袋：“这又是什么东西？” “这也是晋王安排的，说是郡主平日里衣饰从简，只怕没几件雍容华贵的首饰，便特地差人置办了送来的。”小灵打开托盘上盖着的布帘，苏颜顿时被那珠宝□□晃得眼睛都花了。 “哟，这可是足了年头的砗磲，再经巧匠打磨，就着那天生的涡轮雕了一朵牡丹，实在是巧夺天工。啊，这簪子通体浅紫，颜色润得要滴出水来了，看着以为羊脂玉，实际上却是紫翡翠，其产不及绿翠之万一。”小灵在托盘上捡了捡，“这可全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晋王真是有心了。” “是吗？”苏颜把簪子攥在手里，只觉得那冰凉凉的感觉透过手心进了心里，果然是货真价实，和当初在横店拍戏那会儿的道具毫无可比性。 “郡主，晋王对您的事可真上心。”小灵掩着嘴微笑，“莫非……晋王竟是对郡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苏颜心里有数，萧煜身为王子又向来得宠，争着抢着要当王妃的女子多了去了。这个湘宜郡主纵然姿色上佳，苏颜来自未来的个性或许也显得有些突兀，然而这些都加在一起也绝不可能在几面之间便让萧煜对她青眼有加。 “那……这些？”小灵这样的小姑娘涉世未深心性也还简单，自然想不明白，如果不是为了讨好姑娘，何必费那么多心思搞那么大阵仗。 苏颜提起唇角，小灵不懂，她却是明白的。 上一秒还掏心掏肺爱得天崩地裂毫无保留，下一秒所有的温情就会彻底破碎，连命都断送给了那对露水鸳鸯，那是怎么样的讽刺和滑稽。 “小灵，上次跟踪韦望的人呢，把他们叫来，我有话要问。” “郡主……”小灵面露难色，“郡主怕是糊涂了，上次请的可是死士，既然被韦望发现便断没有再私自活命的道理。” “可有……好生抚恤？”苏颜恍然大悟，怪不得韦望只能靠腰牌来猜测那几个人的身份，原来全都死了。 “即为死士，自然不会给自己留下把柄。他们多半都是孤儿或者在战乱中失去了家人，这样死了之后就是干干净净，谁也无从追查。” 这里的死亡是真实的，并不像在戏里可以拿了盒饭再次粉墨登场，没了就是没了。没有身份，没有名字，谁也不会记得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死。 苏颜皱了皱眉。 既然他们的宿命就是死亡，那么他们就更没有把任务当做儿戏随便暴露的可能，除非他们真的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小灵，等到没人的时候，替我去查查韦望祭拜的那个墓地。” “墓地？”小灵更是听得云里雾里，“那墓地是一片乱葬岗，韦望的亲眷全都被抛在那里，到现在也没人敢去敛骨入葬，除此之外便是荒墓和吃死尸的野狗。那里……那里还能藏着什么秘密？”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查清楚。”苏颜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但那里隐藏的很可能不是韦望的把柄，而是萧煜的把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韦望的到来就不止是为了脱离是非之地保护自己，而是反过来监视苏颜。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真是细思恐极啊。 小灵点点头：“那这些东西……咱们原封不动的退回去吗？” 苏颜顺手把簪子塞给小灵：“不用，既然送来了也是一片好意，别浪费了别人一片心思。” “是，郡主。”小灵显然很喜欢把苏颜当成梳洗打扮的大洋娃娃，每次一折腾起来就是兴高采烈，手艺也还真不赖。苏颜心底不止一次的寻思，给丫开上一家美容美发沙龙，估计她肯定能倒腾得风生水起。 有句话苏颜埋在了心里，无论这萧煜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都得装作一无所知的继续演下去。 从目前所知的情况看来，湘宜郡主除了和卫夷夫人私交甚好之外，和其他人似乎都比较生疏，想必一个声名狼藉的外姓郡主在这个繁华帝京里一定混得不怎么好。 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苏颜终于开始重置自己的人设了。 能把握大分寸，内里几分个性，几分天真，再添一分莽撞，这个湘宜郡主的人设就会成为最没有攻击性最不易被当成目标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 众所周知，珠玑别馆横铺在水面上，仅借助小桥与断崖连接，所以下面并没有可以栽植树木花草的实地面。上次的诗会馆内馆外一派灯火辉煌，里里外外却点缀苍松翠竹，四处皆是文人字画，透着文人的风雅。如今同样是珠玑别馆，同样是宴会，馆内外却全部换成了金红色系。中间那棵巨大的牡丹花简直已经不是花而是一棵巨树，明明是横架在水上，看上去却像是从水中冉冉而出，这原本已是奇景，何况现在并非牡丹花期却提前开放，汤碗那么大的花朵开满枝头，远远的便透着一股豪气。 苏颜看得入神，小灵忍不住问了一句：“郡主，您在看什么呢？” “那棵牡丹看着真是豪气，长那么大也难得，居然愣给刨出来当插花了。”苏颜举手一指，“庆生之后要是死了不是可惜了吗？” “郡主果然是忘了，顾家在山南辟了一座庭院专司花木，名曰痴情司，里边满是陈唐各地乃至天涯海角的奇珍异卉，那次咱们还偷偷进去游玩过一次呢。这牡丹虽然难得倒也不算是一等一的精贵，哪怕搬过来之后真死了，只要为顾勋赚足了脸面，又能算得了什么？” “可是花期不是还没到吗，花怎么就开了？” “顾勋身为陈唐首富，若要牡丹盛开，自然有他的办法。”小灵答道，“我曾听说西域有古法可以控制花期，若是想要推迟，便在周围用冰块降温，雪水浇根，若是想要提前，便在周遭用热炭捂着提高地气。顾勋所用的方法大致也是这样，也不会远了去，只是颇为消耗人力物力而已。” 苏颜想想也是，这个年代没有冰箱，所有的冰必须在冬天窖藏起来，只有富人家才建得起冰窖享受得起冰窖，穷人每天吃饱穿暖都不容易，哪里还有心思去弄那些花样。至于用热炭捂地，这个时代不可能开采天然煤，那用的自然全是人工烧制的木炭，一番折腾下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简直难以计数。 “这个顾勋真是豪富，这日子过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简直比当了……呵呵，比咱们过得还痛快。”苏颜差点就把皇帝的名号顺嘴溜了，幸亏出口的时候抖了机灵，不然人多耳杂还不知要惹来什么麻烦。 “这顾勋吧，有钱是有钱，日子过得却未必真舒心。”小灵压低声音，“他心心念念就想得点实权，可谁真敢给他呢？不但不给，还总得防着他些。” “那是，他这么有钱，一旦手里再有了实权，谁都得忌惮几分，谁都怕养虎为患。”苏颜停了下来，顾勋这人也是满难做的，他想要的东西皇帝老儿绝对不会给他，相反这诗会啊太子良娣的庆生会这种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情却总找上他，日常皇室里找个噱头朝他要钱的事肯定也常有，可悲的是他还不能拒绝。他要是一拒绝，立刻就会被怀疑有了反心，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是歇了菜了。 “郡主来了。” 在庆生宴上结识常良娣是萧煜的主意，苏颜本以为来到这里最先看见的会是萧煜的家仆，可在岸上候着的人却是曲行之。 苏颜问道：“咦，卫夷姐姐也来了吗？” 曲行之摇了摇头：“夫人的身份不便出现在这里，但毕竟还有情分在，人不到贺礼却还是要到的。” “那你何必要等着我？”苏颜还是不明白，“卫夷姐姐不受欢迎，我的声名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郡主此次前来是晋王保驾，常良娣这边总还是要给些面子的。”曲行之苦笑一声，“而我这份贺礼署的是夫人的名，若是没有人保着，还没到大门口便被挡回来了。” “送了礼物还不讨好，曲总管也真是不容易。”苏颜笑道，“若我是常良娣，就先收了你的礼物再把你轰走，一边收了礼物，一边保住了面子还承了卫夷姐姐的情。” 曲行之叹了口气：“若真是这样倒好了，只要良娣收了贺礼，哪怕挨一顿揍也是心甘情愿。” “曲总管对卫夷姐姐真是鞠躬尽瘁，佩服佩服。” “佩服就不必了。”曲行之笑了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领命而来，总不该让人失望。” 苏颜笑起来：“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让良娣收下姐姐的贺礼。” 曲行之的眉峰微微一蹙：“郡主有什么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在贺礼之外再包一层封纸，上面落晋王的款识。待到他们一并收了，拆封的时候才能发现，那时候再想退也来不及了。” 曲行之忍不住笑了：“胡闹。” 很奇怪，按理说曲行之的身份如此特殊，苏颜总该对他敬而远之，可是这一来二去打了几次交道，竟然发现他身上非但没有外间传言的龌龊，反而行事颇有魄力，苏颜只觉得和他相处没有压力，平添了几分亲切，还真是想交了他这个朋友。 苏颜笑了笑：“若是我能让常良娣收了你的礼，你打算给我什么报酬？” 曲行之微微一笑：“但凭郡主吩咐，行之力所能及之事，必定不会逶迤推脱。” “好咧，曲总管说的话我记住了。” 苏颜话音未落，里边便有人迎了上来：“郡主此来安好，我等已经恭候多时了。” 乍眼一看苏颜还以为是顾勋拍出来接引客人的，没想到看仔细了才发现竟然是萧煜府上的人，心里忽然一热：“晋王已经到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晋王殿下偶感风寒，今日无法出席宴会。”看到苏颜脸上诚实的表现出了失落的意味，赶忙宽慰道：“郡主无须担心，殿下答应过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郡主只管进去，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苏颜答应了，进去之后果然畅通无阻，径直到了席上。曲行之背靠大树好乘凉，自然也乐得以上宾的待遇坐到了苏颜旁桌。 筵席开场照旧是歌舞助兴，身为主人的常良娣远远的坐在帘子后面，连脸面都瞧不清，任外面怎么喧哗热闹，那里面始终是一片死寂，没有一点欣喜动容。 苏颜扯着脖子看了一阵：“过生日嘛自然要热闹，这常良娣坐得那么远，长相看不见就算了，笑也不见她笑。” “按理说太子良娣身份尊贵，东宫之内除了太子和太子妃便是她最大，将来太子登基她理应也是四妃之首。”小灵压低了声音，“今日庆生那两人都没来，连常良娣亲生的小王爷也没让抱来，她哪里笑得出来？” 苏颜苦笑一声，没有应声。太子妃倒还罢了，毕竟是竞争对手，可连太子都不来，做夫妻做到这份上，还真是挺寒心的。 欢宴很快结束，终于到了瞩目的送礼环节。 这套炫富的把戏在上次赛诗会那群王孙公子取悦雪绢的时候就见识过了，苏颜看腻了，常良娣自然更腻味，无论送上去的是什么珍奇宝贝，她多半瞟上一眼便叫人端下去，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天呐，这么多好宝贝，随便一件都能让寻常人家一世享用不尽，果真豪奢。”小灵倒是在一边看得眼热。 “钱是好东西，想要什么都能买到。全都钱多烧得慌，自然只能比谁烧得更凶更有创意了。”苏颜看着有些着急，其他人忙着花样翻新，她这里就一个轻飘飘的盒子，心里实在是没底。 “郡主此言差矣。”曲行之笑道，“钱虽是好物，却未必什么都能买得到。” 苏颜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所在：“那是因为你没钱。” 曲行之顿时哑然。 “郡主，该咱们了。” 小灵在旁边拽了拽苏颜的袖子，她这才慌忙起来，紧走几步赶到前面：“见过良娣娘娘，万福金安，福寿绵长。” “这位就是湘宜郡主吗？”苏颜还没开口，帘子后面的常良娣倒是先说话了，“你向来不爱参与夫人丫头们的园游聚会，今日怎么倒改了性子了。” “良娣娘娘说笑了。”苏颜笑了笑，“人总是会变的，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不合群吧。” 幸亏这些年演的各种狗血电视剧，虽然剧情不一定靠谱，至少心理素质还过得去。常良娣问话的口气当然不怎么和谐，她也总不能硬碰硬，唯有先稳住局面再想后招。 “郡主第一次过来，无须破费，只要有心就好。那礼物就免了，带回去吧。”常良娣说得圆滑，明明就是十分嫌弃不想结交，却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苏颜取过盒子：“礼物总是个心意，良娣娘娘还是看一眼为好。” 盒盖掀开的瞬间，苏颜自己也有些傻眼，里面并没有什么珍奇玩意儿，而是一个缝缝补补衣服颜色都被洗没了的破娃娃。 常良娣忽然站起来，还没等侍女上前搀扶便猛然掀开了帘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客舍青青柳色新,送礼就送脑白金 帘子一掀，苏颜终于看清了常良娣的模样。 这个女人的衣饰在皇家来说倒不算简朴，只是颜色非常素净，看起来通身灰白，显得脸色也格外寡淡无光。看她的眉眼棱角，若是丰腴起来必定也是美艳不可方物，所以当年太子才会一眼便相中了她。只是如今的她不止衣饰素净脸色寡淡，人也瘦得几乎脱形，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显得很不自然，传说中因为悬梁自尽被拽到变形的颈骨也就格外明显，看起来有些瘆人。 “这东西……你……你这是在逼我……”常良娣的声音微微发颤，苏颜只听到头两句，还以为她是在质问自己，之后看到她的嘴唇不断开阖却听不到声音，才意识到她只是在喃喃自语。 “良娣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常良娣身边的近侍宫女巧珠立刻上前，用眼刀狠狠剜了苏颜一眼，“看你把娘娘惊扰至此，该当何罪！” 常良娣就着巧珠扶她的力道拽住了她的手，光是站稳仿佛就耗尽了全身的力量：“无妨……呈给我。去……把它呈给我。” 破娃娃原本不重，常良娣把它攥进手心却怎么也举不到面前，好像它真的有着千万钧的重量。 四座宾客皆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全都面面相觑，一时间宴会冷场，谁都不敢发出声响。 常良娣轻轻摇摇头，把娃娃重新安置好：“这礼物我很喜欢，巧珠，收下吧。” 东宫之内新人旧人替换频仍，常良娣虽然不及太子妃之尊，家道中落没有显赫背景的她却能稳稳的坐住良娣的位子，自然有她过人之处。 等巧珠把盒子放好，常良娣才再次开口：“湘宜，你可是有求于我，直说吧。” 苏颜回头看了一眼曲行之：“湘宜别无所求，只求良娣娘娘能收了卫夷夫人的贺礼，承了她这份情。” 常良娣微微皱眉：“你所求之事……未免也太过古怪了。” “我所求太高，只是为难了娘娘；所求太低，又让娘娘看了笑话。这件事不大不小，倒是正好。”苏颜答道，“恕湘宜斗胆直言，这件事在娘娘眼里虽不起眼，承载的却是卫夷姐姐一片真心。卫夷姐姐与娘娘终是亲人，虽说不及骨血，到底还是都在这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卫夷姐姐每每向良娣娘娘示好却总被拒绝，每每相见形同路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总免不了难过。只要娘娘开开心心收下，卫夷姐姐那边自然也会舒心一些。” 常良娣轻笑一声：“你与卫夷倒是情意甚笃，我都觉得羡慕。” “这世上曲意逢迎甚多，真心实意却少。卫夷姐姐身负骂名，可对我却是极好。有了机会，自然也该为她出出力。” “你这小小年纪，又看得出什么曲意逢迎，什么真心实意。”常良娣微微一摇头，“罢了，卫夷的礼物我这儿收下了，下次再有家宴聚会，她想来便来吧，无需避讳。” “是，我替卫夷姐姐谢过娘娘了。”苏颜装得傻白甜，心里却清楚得很，原本常良娣与卫夷夫人之间本就没什么往来，送贺礼啥的不过是为了台面上好看，而现在就因为一个破娃娃，常良娣居然接纳了卫夷夫人，这就充分的说明了这娃娃在常良娣心中的分量。 苏颜回座，朝着曲行之得意的一挑眉，那边朝她拱拱手，也就算是心悦诚服了。 小灵凑在苏颜身边：“郡主这是干什么呢，常良娣这么喜欢您的礼物，正是以此为媒介多与她亲近的好机会，为何却平白让卫夷夫人捡了便宜？” “便宜？”苏颜摇摇头，“你觉得常良娣是真喜欢那礼物吗？” 小灵傻了眼：“郡主这话究竟是何意？” 苏颜朝嘴里扔了一颗葡萄，笑着摇摇头。 其他宾客的席位离得太远，常良娣也没把那娃娃从盒子里拿出来，嘴上了说了宽慰的话，别人远远看着或许觉得她是真喜欢，实际上却并不是那回事。 这盒子是晋王那儿来的，保不准是他们当年的什么小秘密，苏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想要的不过是与常良娣结识而已，现在她已经成功的引起了常良娣的注意，又让常良娣觉得她不过是个毫无心机被人利用的傻白甜，往后相处往来还能自在些。 对苏颜来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太子殿下驾到！太子妃殿下驾到！” 外面这一声通传，常良娣惊得在座上愣了一愣，把苏颜也给吓了一跳。 看到太子萧镇大步走进来，常良娣连忙起身相迎：“殿下怎么来了？” “怎么？良娣难道不想看道本王？”哪怕在大庭广众之下，萧镇也一点没打算收敛自己的行为，硬掰着常良娣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怎么会呢。”常良娣脸上带着笑，眼光却忍不住错开去，“殿下原本公务繁忙不来参宴，现下忽然来了，还把王姐姐也带来庆贺，臣妾自然是喜出望外。” “是么？”萧镇终于放了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公务再怎么繁忙，又怎能及得上爱妃的生辰重要。” 太子妃王氏那边也是满脸堆笑：“那是，殿下如此宠爱妹妹，姐姐虽然羡慕，却是求也求不来啊。” 常良娣面色如常：“姐姐真是说笑了。” 苏颜真是满肚子的槽点不知道从哪开始吐，上次见面就觉得太子阴郁可怕，这次看见居然比之前更加阴郁可怕了。 常良娣眼神闪烁，刻意与太子拉开距离，显然并不是那么亲密。太子妃嘴上争宠，下半截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靠向远离太子的方向，自然也有私心，然而她身为太子妃又不能真像常良娣那般疏远，身体上半截又靠向太子，装出夫妻俩恩爱无间的模样。 这一家人的内心戏要不要这么精彩！你们累不累啊！之前听传言说这一家人亲睦和美，说这话的人不是傻那就是瞎啊…… 萧镇朝四座看了一遍，眼神忽然落在苏颜这里：“这不是那冒冒失失的小郡主湘宜吗？此前从未见你参加过皇家的宴会，今日怎么来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年纪大了总要见见世面，免得总是冒冒失失，让人笑话外邦人不懂礼仪了。” 萧镇三步两步走过来，居高临下望着苏颜，那一瞬间苏颜只觉得自己是被一只狼盯上了，浑身都在冒冷汗。 “为何你的表情如此僵硬？你是在害怕本王？” “湘宜一介妇人，摄于太子殿下的威仪，自然有些紧张。”苏颜也想表现得正常些，但是对萧镇的恐惧根本就深入骨髓，只要萧镇出现，她的身体就会无法遏制的发抖。 “有趣，有趣！”萧镇反手牵了常良娣朝帘子里走，“这小郡主怕得发抖，良娣为何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哦，这盒子看来十分精巧，不知是谁送的贺礼，良娣竟如此在心，放在自己面前？” 苏颜刚为危机过去松了口气，听到萧镇提起桌上的锦盒，就像当头被泼了一桶冰水，全身上下都凉透了。 所有的线索的一瞬之间串起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苏颜来送礼确实是晋王的安排，然而这个计划早已经被泄露出去了。萧镇忽然到来并不是真的忽然良心发现想要帮常良娣庆生，而是因为听说了这件礼物的存在，甚至很有可能在礼物被送到苏颜手中之前萧镇便已经看过了。 他要的让这个娃娃通过不相干的人之手到达常良娣手里，这样才能看到她真实的反应。如果萧煜和常良娣之间还有什么了断不清的恩怨，到了这时候自然无所遁形，而萧镇便理所当然的拿到了最有利的证据。 而萧镇这么做的初衷也很简单，哪怕他早已经不喜欢常良娣了，若是萧煜和常良娣之间还有龌龊，传扬出去萧煜自然是声誉扫地，在竞争王位的路上又少了些筹码和胜算。 苏颜顿时欲哭无泪，这皇权归属兄弟相争的戏以前她看得够多了，现在套路居然套到了自己头上，也未免太狗血了吧。 “也不知是什么精巧之物，待本王也赏玩一二。”萧镇举起盒子的姿势十分强横，明摆着就是想展示给别人看。 常良娣的脸色一片惨白，看来更是可怜又可怖。 哗啦！ 那锦盒的抽屉打开的瞬间，苏颜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直到瞥见了盒里娃娃的明黄色衣料，忽然间才觉得不对。 “这……这是何物！”萧镇攥着那盒中的娃娃，使劲摔到众人面前。 那娃娃木雕的身体用楔子拼合在一起，身上罩着明黄色的衣饰，眉目神态都与真人相似，看起来简直是惟妙惟肖，活脱脱就是个q版的小太子。更惊人的是，娃娃身上扎满了牛毛银针，每每下针入木三分，足以见得下手时充满了恨意。 常良娣先是愣了一愣，继而转头望向苏颜：“方才拿到此物还未细看殿下便进来了，臣妾才顺手放在桌案上，想不到竟是此等邪祟之物。郡主，你倒是说说，这是何意？” 常良娣反应实在太快，这倒打一耙倒把苏颜弄得有些发懵。 刚才明明还是那破娃娃，她也亲眼看到巧珠把盒子收纳在案头，明明谁都没靠近过，转眼之间里面的娃娃怎么就换了一个？之前那破娃娃要是被发现，她自然要被牵连，现在直接出来个诅咒太子的巫术娃娃，那根本就是要命啊！ 萧镇愤怒的拍着桌子：“湘宜郡主，你倒是说说，你这是何意！又是受何人指使！” “不……不是我……不……”苏颜迅速跪下，心里拼命回忆以往狗血剧里的情节，希望能找出一个来救救自己的小命，然而这时候脑子乱成一团，一时之间竟然什么都想不出来。抬起头对上萧镇眼睛的一瞬间她才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刚才她还在宴会上成为众宾之首风光无限，下一秒就会忽然跌落谷底，她不是真的笨拙道无法为自己说话，而是她说什么都没用，萧镇的计谋不但全盘落空还触了大霉头，他要的本就不是辩解，而是有人为此而死。 “你竟连辩解都无从辩解？”萧镇吼道，“拖出去，给我把她的双手剁了，扔出城外等着被野狗啃成白骨！” 苏颜不住的颤抖，哪怕是砍脑袋，眼一闭挨一刀也就过去了，也就这萧镇才能想出这么变态的办法！ 过河拆桥以求自保的常良娣不论，其他人竟没有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恐惧过后她忽然冷静下来，她心里明白，这个时候无论谁站出来都是送死，而她本没有打算让谁跟着陪葬。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倒不怎么恐惧死亡，只是……这次好像死得太憋屈了，就好像明明是一百多集的史诗级大剧，她居然没能活过两集。 “慢着。”门口忽然有人踩着标准的方步飘飘忽忽进来了，“那礼物是我差遣湘宜郡主送来的。” 苏颜一抬头，眼泪几乎霎时就下来了。 “好了，起来吧。”现在的神棍简直高大伟岸得像有两米八。 “我……我起不来……” 符云殇拽了拽苏颜，才发现这姑娘真是吓瘫了。 这个时候苏颜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超脱，而是很多时候她迫于无奈不得不超脱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卧龙跃马终黄土,看尔横行到几时 “国师？这倒是有趣。”萧镇脸上的怒气稍稍平复，那种令人浑身冒鸡皮疙瘩的冷笑再次浮现，“敢问国师为何要让湘宜郡主送来这样邪祟之物诅咒本王？” “殿下此言差矣。”符云殇微微一笑，“这玩偶乃是从南疆请来的祈福偶，并非是什么诅咒他人的邪祟之物。” “祈福偶？”萧镇的眉头猛然一皱。 “正是。”符云殇答道，“此前殿下时常梦中惊觉辗转难眠，良娣娘娘担心殿下的身体，这才请臣到府上驱除邪祟。那日进府之后并未觉出有异，反倒是府邸上下遍生祥光，想必是有哪路仙神看中太子殿下姿容丰美，盘亘在此不肯离去，反倒时时惊扰殿下。臣感念娘娘一片赤诚之心，这才派人特意到南疆请来这祈福偶。” 萧镇问道：“那它浑身扎满尖针，看来凶煞异常，又是什么道理？” “仙神既然看中殿下姿容，就该从此下手。只是殿下乃是一国储君，岂能时时扮丑作怪。既然请来这娃娃做殿下的替身，那全身的牛毛细针便是把邪恶病痛魔都锁在它身上，这样方可令那惊扰殿下的仙神离去。” “既是如此，良娣刚才为何如此惊恐失态，竟差点把一件大功之事闹作谋逆之举？” “此事已过了些时日，况且请偶挡灾祈福之事臣还未及知会良娣娘娘，娘娘忽然看见，自然也觉得那是邪祟之物了。”符云殇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湘宜郡主也是无辜，她此前说想要找个机会出出风头，恰好我手头又有这祈福偶，便顺水推舟做了人情，没想到反倒差点害她丢了性命。” 萧镇忽然开口：“湘宜郡主，国师所述可是实情？” 苏颜连连点头：“对，对。” “那你方才为何不予辩解？” 有神棍撑腰，苏颜的心里也有就有了底气，迅速平息了呼吸做出无比委屈状：“殿下开口便要剁了我的手，何曾给过我好好说话的机会？” 萧镇沉默了一阵，继而笑起来：“如此说来，倒是本王不分是非诬赖好人了。” 苏颜哪敢顺着他的话头往上溜，只是稍稍抬眼看了一眼萧镇的表情，后背又是一阵恶寒。 萧镇是个明白人，任神棍的话再怎么滴水不漏，假的就是假的，他并非拆穿不了，只是犯不着用和神棍翻脸的代价来对付她这个小丫头而已。 这条命不止是神棍救的，更是萧镇施舍给她的。 “良娣本是一番好意，竟差点酿成一场祸事。”萧镇把常良娣拽进怀里，“都怪本王失察，良娣可会责怪本王？” 常良娣摇摇头：“夫妻之间本该宽容和睦，臣妾只盼着殿下康健安乐，又怎会计较这些。” “说得是，你的一切都是本王给的，又怎敢造次。有了本王你才是太子良娣，没有本王，你就什么都不是。”萧镇的手抚在常良娣颈间，动作虽然轻柔，语气却说不出的阴郁，看起来令人担心不已，好像随时都会掐断她的脖子。 常良娣笑得苍白，不止是她的前程和自由，就连她的性命也不过是萧镇手中的玩物而已。 神棍不爱这种欢宴，象征性的坐了半柱香时间便起身告辞。苏颜也是如坐针毡，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又怕这么急慌慌走掉显得心虚，只得乖乖坐着。看到神棍要走，她赶忙起来，找了个托词跟着出来了。 两人才出来，就有一个婢女快步跟了上来：“郡主留步！” 苏颜一回头，那婢女便把一面玉佩塞到她手里：“这是良娣娘娘给您的信物。娘娘方才也是迫不得已，让郡主受惊了。郡主没有推诿搪塞，看来也是真性情之人，娘娘甚是欣赏。这人情算是娘娘欠你的，这玉佩请您收好，日后随时可以到府上来找娘娘。” “多谢多谢。”苏颜没想到闹了这么一出，居然还让常良娣对她刮目相看，真是因祸得福了。 直到上了埠头苏颜才长舒了一口气：“神棍……多谢。” 符云殇慢悠悠的答道：“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这条小命就真没了……”苏颜微微皱眉，“那盒子里装的原本是个破娃娃，也不知被谁调包了。盒子我一直看着，除了常良娣和巧珠之外没有人碰过，可她俩总不至于故意害死自己，那到底是谁调的包？” 符云殇脸上依旧是高深莫测的笑容：“你确定那锦盒真的被调过包吗？” 听到这话，苏颜心里微微一震。 那个锦盒抱着有些分量，和那个破娃娃明显不符，之前她只觉得可能是制造盒子的木料高大上所以才压手，却没想过里面可能还有东西。以前在剧组确实见过类似的东西，在盒子里加上一个隐形的夹层，平时用锁扣锁起来，就和盒子浑然一体。破娃娃放在隐形的夹层里，而太子娃娃却在那个明格当中，根本用不着调包就可以演完这出好戏。 符云殇微微一笑：“郡主心思聪敏，想必是明白了。” “可你怎么知道要来救我？连我也不知道被调包后会出现那个浑身扎针的太子娃娃，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居然还能提前准备好开脱之词？难道是……”苏颜略略一低头，“晋王？” 盒子是萧煜送来的，明暗两个格子里的东西当然也是他准备的。萧镇知道萧煜通过苏颜给常良娣送礼，甚至也知道盒子里装了那个破娃娃，没想到萧煜却将计就计，不止打乱了萧镇的计划，也真完成了苏颜想要结识常良娣的愿望。 至于神棍从天而降来拯救苏颜，当然也是萧煜的安排。 苏颜倒吸一口凉气，萧煜这个人实在不止是脸好看而已，他所走的每一步都精密至极，把所有人都放到棋盘上一一摆布，就是她这个看遍了宫斗剧的现代人也很难算到他的套路。很难想象，萧煜这样一个人居然会甘心就这样乖乖的当一个闲散王爷，实在是屈才了。 “王爷嘱咐了，您的心愿已然达成，往后请好生照拂韦望，不要让他受了委屈。” “哦，知道了。”苏颜顺口答道，答完了才觉得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这话什么意思，搞得韦望真跟我郡主府上养的小爷似的？” 符云殇微微一笑：“难道不是么？” 苏颜从鼻子里一声冷哼：“他那养尊处优自由放任的劲头哪里是小爷，完全就是我大爷啊。” 符云殇忍不住笑了，微微一欠身：“夜寒风大，郡主早些回去歇息吧。” 神棍的话本就不多，性子也实在是淡薄，月光从天顶上笼盖下来，花木的影子覆在他脸上，温和淡漠的表情仿佛是沉在雾里。 回头望向湖面的时候，青丝如雾一般散飞，仿佛马上就要羽化登仙似的。每天对着这样代表月亮美哭你的师父，神宫上下的心理阴影肯定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作为忠实颜狗的苏颜心念一动：“神棍，其实这会儿时间还早，再陪我坐坐呗？” 符云殇还没说话，旁边的檀英吓了一跳，立马拦在了两人中间：“你又想对我师父做什么？” 苏颜一脸黑线：“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对你师父做过什么似的。” 檀英满脸写着视死如归四个字：“你别胡说！师父乃是陈唐上下敬如天神的人物，清誉岂容亵渎！” 苏颜咧了咧嘴：“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倒也有趣，倒不如送给我，每天看他大惊小怪表演单口相声打发无聊时光也不错。” 符云殇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若是郡主真要，便带回去吧。” “师父！”檀英没想到神棍答应得如此痛快，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好像马上就要被活撕了似的，和韦望平时的表情倒是出奇的一致。 “得了，我就是说说而已，家里已经有个大爷了，犯不着再找个二大爷来欺压我。”苏颜摆摆手，“走吧走吧。” “那我就替这孩子谢谢郡主高抬贵手了。”符云殇朝苏颜点了点头，“至于闲坐小叙，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 檀英一听这话身上便立刻有了活气，逃命似的搀着符云殇上了船。 小灵在一边捂着嘴轻轻笑着：“你看他吓得……郡主您也真是，老喜欢用这些开玩笑。您已经和以往不同了，若是来往多了，自然知道您的好。” 苏颜苦笑一声：“看他吓成那样，真不知道郡……我以前到底是有多可怕。” 小灵不知她是在感叹，原原本本的答道：“按着郡主过去的性子，若是真看上檀英，哪怕国师不给，您也会明抢的。” 苏颜：…… 风向倒是正好，小船很快就摇摇晃晃到了湖心，苏颜今天喝了不少酒，本就有了几分醉意，又被太子和常良娣那一场戏给吓了一遭，遭冷风一吹，人似乎就有些犯迷糊。 “郡主？”小灵凑过来一看她的脸色，“郡主似乎是受了风寒了，小灵再为您取一床暖被过来。” 苏颜伸手摸了摸额头，果然有些烫手。 以往做武替的日子什么苦没吃过，大冬天的穿着纱裙往水里跳，下着大雪在半空里吊威亚吊到身上失去知觉，进出火场烧焦了头发，划伤撞伤无数次，有一次爆炸还险些把命搭进去，越是折腾她就越是强壮，日子久了比男人还能打能扛。没想到到了这个身体里，出个冷汗吹个风都会有反应，过惯了娇贵日子的郡主果然不顶事，该练还是得练啊。 小灵到柜屉里去摸暖被，苏颜翻了个身，从船舷看到外面明晃晃的月亮在水里荡漾，迷迷糊糊就闭上了眼睛。 “水鬼！水鬼！” 还没等她睡熟，忽然听到小灵一声惊呼，不知哪来的一只湿淋淋的胳膊忽然拽住她的肩头，咚一声直拉进了水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问君哪得清如许,不废江河万古流 苏颜努力睁开双眼，从水面上望向水中只觉得漆黑一片，实际上在水里却能借着水面上透下来的月光看清楚周遭的环境。 对面的不是水鬼而是人，拽着她的人孔武有力，身上只穿着短衫，面目也没有任何遮挡。想必这人根本就不担心会被认出来，因为死人肯定是不会说话的。 在这种情况下，苏颜真宁可自己是遇上水鬼也比遇上杀手要好啊。 苏颜努力憋着气往上冲，却被对方拽了回来，显然水性比她还好。苏颜只看到那人手中蓝印印的刀光一闪，她连忙闪了闪，宽大的衣衫起到了遮蔽作用，那一刀只扎在大腿上，水中顿时腾起大团大团的血花。 苏颜知道自己拼力量和水性都不是对方的对手，干脆用力抽搐几下，放松了身体沉向水下。要知道这会儿憋了这么久腿上还在冒着血，这几下简直已经是演技的极限了。 她只盼着对方以为她死了便会放弃，没想到对方只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便再次举刀劈了过来！ 苏颜心里满满都是卧槽，训练有素的杀手原本就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以前剧本里那些看到对方死了立刻开溜的桥段实在是一点根据都没有啊！ 看到对方再次劈过来，苏颜忽然用力滑水直冲水面，借着人体本身的浮力在那一瞬间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破水而出，赶紧深吸了一口大气，可还没等她喘过气，只觉得脚下被一股大力再次拽进水里。 苏颜不是没想过用簪子当武器抵御，可是当键盘侠容易，真遇上事的时候，别说什么拔簪子，对方力气比你大灵敏度比你好还比你能憋气，只要稍稍分心那刀子就会招呼到致命处，一切理论都是白瞎。 她不顾一切的乱抓乱挥，手臂不知道被割出多少口子，痛觉似乎都麻木了，只剩最后的求生欲望还在苦苦支撑。 忽然听到耳边嘭的一声水响，苏颜还以为是自己的肺憋炸了。 等到身体逐渐有了知觉，她才听到小灵在耳边不住的喊着：“郡主！郡主您可别吓我！郡主……呜呜呜……郡主……” “行了，这不是还有气吗，哭什么哭。” 这声音苏颜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平常听到这大爷的声音她只觉得人生都黑白了，这会儿听起来却觉得无比亲切。 苏颜努力开阖着嘴唇呼唤道：“小……小望？” “呸，别跟我套近乎，小望是你叫的？”韦望坐在船边抖着身上的水，头发全都贴在脸上，就像一只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小狗。 “郡主您醒了！您可终于醒了！”小灵大叫起来，狠狠的擦了擦眼泪。 苏颜试着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跟散架了似的，那一条条刀伤简直疼得钻心，这两人光朝她伤口上抖了止血的伤药，也不知扎个止血带什么的。也幸亏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及大的血管，不然光喷血都能喷死了。 “喂，说话！”韦望靠过来，伸手朝她脸上猛拍两下，“是不是水还没控干净？” “行……行了……”苏颜赶紧制止他把自己推向死神的粗暴行为，“你……你怎么来了？” “我……”韦望语塞了一阵，“关你什么事！” 苏颜咳了两下，只觉得有一股水从鼻子里淌了出来：“唉，是不是晋王让你跟着我……保我周全？” “哼，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韦望翻了个白眼，哪怕心里觉得佩服，表面上也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 苏颜苦笑一声，这湖面那么大，就是真的提前给了消息让他来接应多半也遇不上，唯一的解释便是韦望一直都藏在船上。 “真的……真的有人要杀我……究竟……究竟是什么人要杀我？”苏颜抬眼望向船的另一头，那个刺客斜躺在船尾，一支铁箭从头顶斜穿到前胸，显然是一击致命。 直到这会儿苏颜才意识到那一声水响并不是幻觉，而是韦望的箭。 人的头盖骨坚硬无比，韦望能在一击之下把它射穿，足以证明他的怪力有多可怕。 “你看着我干什么？做人要讲道理，我哪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啊？”韦望又翻了个白眼，“这人是单干的，身边没有同伙，身上也没有标记，查都没处查去。” 苏颜忽然觉得对韦望的评价似乎得重新衡量才行，他就像一件可怕的武器，可他自己对此没有根本的认识，落在谁手上都会是一个异数。 萧煜把韦望送给苏颜本是一步险棋，然而对于苏颜来说，韦望到来的意义似乎比最初起心动念的目的更深了一层。 确实有人在威胁苏颜的生命，所以韦望和她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韦望要保住她，她也要保住韦望。 “小望……”苏颜又喊了一声，然后清晰的看到韦望的胳膊上冒出了鸡皮疙瘩。 “干嘛？” “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请不要用它翻白眼。” 韦望送上了一记标准蔑视：“滚。” 苏颜不由得一笑：“今天你救我有功……晚上回去……让厨房给你加一只肥鸡当宵夜。” “谁稀罕你的鸡！”韦望撇了撇嘴，然后狠狠的咽了咽口水。 “好好好，你不吃我吃，伤成这样，我得补补，大补。”苏颜苦笑，韦望还真是孩子，嘴上说不要，身体却诚实得不得了。 韦望扭过头：“鸡要煮透，加辣少盐。” 回到府里之时已是夜色深沉，小灵搀着苏颜一瘸一拐的进了大门，一眼就看见昆仑靠在月桂树下，团着身子缩成一团，一本卷册散在身边。月光从枝叶之间斑驳落下，把睫毛染作银灰，仿佛那就是梦本该有的颜色。 苏颜皱了皱眉：“他为什么谁在这里？”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韦望翻了个白眼，“肯定是为了等你呗。” 苏颜拐到了面前，轻唤了一声：“昆仑，昆仑！” 昆仑猛的睁开眼睛，开心的直扑苏颜：“郡主！你可回来了！郡主！” “哎，别动，轻点……”苏颜被他一拽，直疼得龇牙咧嘴。 昆仑的眉头微微一蹙，蓝绿色眼瞳写满了诧异和关切：“您……您怎么伤成这样？” “遇上了刺客……唉，一言难尽。”苏颜摇摇头，“行了，快回去睡吧，别染了风寒，又得给我添麻烦。” “哦。”昆仑答应着，声音里满是失落。 苏颜本没有什么恶意，只想他能乖乖听话别再刨根问底，没想到他会因此难过，朝前拐了两步之后再次停下来：“昆仑，下次你就别等我了，我回来的时间没个准，或许……或许出了门就再也回不来也说不定。” “郡主不回来我就在这里一直等。”昆仑坚决的摇摇头，然后又眯着眼睛笑起来，“我喜欢等着你。” 这里本不是苏颜的家，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没有归属感。然而夜归之时却发现府里还有一盏灯为她亮着，心底忽然间便生出了一种温暖。 这世间总还有一个人需要她，总还有一个人在等她回家。 苏颜笑了笑：“那下次记得多穿两件衣服，别穿得这么曲线玲珑还在这晾着，再好的身段也没人欣赏。” 昆仑噗嗤一声笑了：“我记住了。” 苏颜这次可真是伤得不轻，原本胳膊腿上就有不少刺伤划伤，再裹上湖底的淤泥，简直惨不忍睹。她原本还打算把衣服褪下来，没想到动作大一点边扯得全身都疼，只得喊小灵用剪子把衣服剪了，省了再遭一次罪。 “郡主您忍着，小灵得把伤口清一遍，然后再上一次药。”小灵仔细用温水擦拭着苏颜的伤口，褪去了淤泥和血污，下面隐藏的伤口才逐渐显露出来。也不知他们之前用的什么灵丹妙药，伤口不仅已经止了血，比较浅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干结，只有大腿上最深的那个伤口皮肉全部惨烈的外翻着，看着格外瘆人。 “幸亏韦望跟着……否则今天真的就没命回来了。”苏颜望着自己的伤口，不由的唏嘘起来。也许是因为顶替这身体的时日还不久，痛觉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否则这样的疼痛，早该让人晕过去了。如果她当时在水中晕过去而没有拼命反抗，结果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也不知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对郡主下此狠手。”小灵说道，“郡主可有仔细想过，到底是哪来的仇家？” 苏颜摇摇头，原本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个湘宜郡主的生平过往她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只知道得罪了不少人，却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恨不得把她除之而后快的人。 “郡主也别想太多，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都两次逃过了大难，想必日后定会顺风顺水平步青云。”小灵点点头。 “既然有两次，难保就还有第三次第四次。平步青云就不指望了，先保住我这条小命才是要紧事。那杀手居然能跟在咱们船后面还能得手，其中大有文章。”小灵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苏颜，上次跳下章华台疑点重重，如果真的是谋杀，那么这一次很有可能就是上一次的后续。 “您是在怀疑有人走漏了风声？”小灵点头，“明天奴婢便去请仵作把那杀手的尸体好好验验，顺便盘问今日的船工和接引家仆。” “那杀手那么专业，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路了。”苏颜略一沉吟，“查探的事情先不忙，你去请个大夫来，帮我把大腿上这伤缝合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黄鹤一去不复反,一行白鹭上青天 小灵出去许久，最后终于领着个颤颤巍巍的老先生回来了。看着老先生花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把针穿进针眼，苏颜整个人都不好了，悄悄把小灵召到一边：“难道城中就没有别的大夫了？” “我跑了大半个望京，大夫们听说是郡主受伤多半就有些不情愿，听说伤在大腿，全都以男女授受不亲需要避嫌推拒了。” “那女大夫呢？难道连一个女大夫也没有？”苏颜一脸黑线，哪怕这湘宜郡主名声在外，也总不至于见着个男人就朝上扑吧。 “也不是没有，只是这皇城毕竟是皇家的地方，皇子妃嫔王公贵族甚众，若真有医术过关的女子，不是召进宫中做了女侍医，就是去了达官贵人府邸做了府卿。” 苏颜重重叹了一口气：“那这老先生呢，他怎么又愿意来了？他不是男人啊？” “郡主倒不用担心，这老先生有眼疾，眼前的物件多半都是看不到的，绝不至于看到郡主的身体。” 苏颜：…… “郡主可准备好了？小人这就下针了。”老先生颤颤巍巍的手起针落，便听见苏颜那边一声尖叫，连忙宽慰道，“针刺皮肉总是免不了疼痛，郡主且忍耐一下。” 苏颜的声音跟着发颤：“先生，伤的是另一条腿。” “抱歉，小人老眼昏花难免错手，还望郡主勿怪。”老先生连忙收手，颤颤巍巍就要跪下。 “算……算了，别跪来跪去了，赶紧给我缝起来。” “是，多谢郡主不责之恩，小人就是拼上性命也会全力救治郡主的伤势。哎，我的针哪儿去了……” 苏颜：…… 苏颜到底是没敢让老先生拼上性命，因为这事不止对那老先生很不人道，对她自己更不人道。 小灵把老先生送走了回来，一眼就看到苏颜正在用灯油上的火烧灼那根针，不由的傻了眼：“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没人给缝，我这不只好自己动手了吗。唉，刚才忘了跟那大夫要点麻醉剂。”苏颜这边这是无奈至极，这个时代的铸造技术再怎么精妙也比不上自己生活那个时代，说是针，实际上也相当于一支缩小版牙签，用这玩意儿贯穿皮肉，基本上就等于二次毁容了。消毒自然要做，没有酒精就用上酒泡火烧，没有缝合专用猫肠线就用缝纫线代替，可要想把这划时代的手术给做了，没有麻醉剂可真是要死人的。 小灵瞪着眼睛：“麻醉剂？麻醉剂是何物？” “麻醉剂？麻醉剂就是……就是做手术缝合用的……”苏颜努力在脑海中搜索词汇，“哦，麻沸散。” “麻沸散？”小灵噗嗤一声笑出来，“郡主所说的可是那华佗医仙所创可以令人不知痛痒的汤药？” 苏颜连连点头：“对对。” “郡主真是说笑了，那药方不过是传说中的神物，况且早已经失传多年，此间的大夫行医可从未有人用过。”小灵答道，“若是要让人不省人事，用上蒙汗药倒是可行。” 苏颜想想，这些年也真是信了狗血电视剧的邪，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像传说中麻沸散一样仅口服达到全麻状态，无需气管插管等护理措施，而且安全有效的麻醉剂。 “蒙汗药，蒙汗药也行吧，给我弄一包来。”苏颜把针递给小灵，“趁我睡着，帮我把伤口缝起来。” 小灵猛的一跳，手中的针差点掉在地上：“郡主别吓奴婢，缝衣服我行，缝伤口……我……我真的不行。” 苏颜一看她快急哭了的脸，心里不由的吐槽，敢情真得我自己缝？ “郡主！”大门彭一声被推开，昆仑穿着一套陈唐标准的宽袍大袖直冲进来，一看苏颜这摊着两条光溜溜的大腿，顿时脸一红，飞快转过身去，“我……我先走了！” “站住！” 苏颜一喊，昆仑立刻就站住了：“郡……郡主……您还有什么吩咐？” “再过会儿就要天亮了，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跑去干什么？”苏颜问道。 “我……”昆仑憋足了力气，“您今天说不爱看我穿胡服，我去问陶总管借了一身中原的衣衫。看您这边灯火还亮着，想必还没睡，所以想……想给你看看。” 苏颜有些哭笑不得：“你大半夜冲过来，就为了这事？” “嗯。”昆仑点点头，“如果郡主没事，我……我就回去了。” 孩子就是孩子，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当成天大的事来对待。 “转过身来，别背对着我说话行吗？”苏颜想了想，“我问你，你会不会用针线？” “针线？会那么一点。”昆仑抬眼看了看她，跟着又红着脸低下了头。 “太好了。”苏颜大喜，“那就是你了。” “您……您打算缝什么？” 苏颜一拍手：“缝我。” 蒙汗药这个东西远不像传说中那么神奇，也不知道是剂量不对，苏颜身体几乎失去了知觉，却又能清晰的感觉到针穿刺皮肉的过程，耳边甚至能听到针线穿过皮肉的嘶嘶声。面前的昆仑全神贯注的缝合着皮肉，手指和衣衫上染满了鲜血，下针的时候手指异常稳定，一针一线丝毫不乱。 苏颜清醒过来的时候，只剩小灵还陪在她身边，屋外的太阳已经快沉下山头，这一睡竟然就睡了整整一个白天。 “郡主，你可醒了！”小灵看她醒来，连忙过来把烛火点亮。 苏颜稍稍挪动身体：“我去呀……我这脖子真是要断了……” 小灵赶紧把她扶坐起来：“郡主先别忙着活动，这蒙汗药的药劲大着呢，要想起来活动，还得多等个半天一天。若要恢复到可以正常行动，就得等到数日之后了。” “数日之后？”苏颜料定这蒙汗药能令人陷入昏迷，八成也会有副作用，没想到这副总用却这么强，脑袋好像挨了一闷棍似的，整个脖颈全都胀痛不已，身体似乎也有些不听使唤。 “反正郡主这一身的伤也得休养，便多在床上躺着静养些时日吧。” “哦……”苏颜停了停，“昆仑呢？” “昆仑啊，他替您缝合完伤口已是天色大亮了，我便差他回去休息。睡不到中午他便又出去了，说是给您抓药去。” 苏颜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无意识的大睁着眼睛，还是纯粹只是药物扰乱神经造成的幻觉。 因为她目中所见的，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昆仑，苏颜所不熟悉的昆仑。 待到太阳彻底沉入山后面，韦望终于端着一个食盒出现了。 看到这一幕，苏颜感动得差点泪流满面，就像辛辛苦苦养的娃终于知道回报父母了，那种难言的成就感和欣慰实在难以言说。 韦望一欠身，坐在了对面的椅子里，自然的打开了食盒，把里面的菜整齐的码放在桌上。 红烧狮子头，西湖醋鱼，荷叶烧鸡，清蒸大蟹，十全乳鸽。 苏颜看着桌上的菜色十分郁卒：“我这才刚受伤，不宜吃这些重口的菜吧？” “我知道你不能吃。”韦望开心的把一块乳鸽塞到嘴里，“所以我特地来吃给你看。” 苏颜顿时领悟了韦望此举的中心思想：“小望，你是晋王派来整我的吧？” “整你？当然不是。”韦望笑得格外阴森，“只是看到你过得不痛快，我也就安心了。” 苏颜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位大爷，今天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事，今日白天我在外面闲逛，遇上了先前一起在王爷身边执勤的小侍卫了。” “这有什么问题？” “我们把酒言欢，喝过三旬之后，那小侍卫问我……”韦望把牙磨得咯咯直响。 “问你什么？” “他问我可有与郡主圆房。” 苏颜当场阵亡。 韦望的年纪倒不算小了，在这个年代他这样年纪的少年当爹的也不在少数，可韦望放在苏颜这儿充其量就算个弟弟，神t圆房啊！ “可……可是人家冒犯你，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苏颜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自爆碎片捡了回来，“我对你可是敬而远之敬了又敬，只差把你放佛龛上供起来了，这黑锅轮不到我来背吧？” “我知道。”韦望深沉而愁苦的说，“这是迁怒。” 苏颜：…… “郡主才刚好一点，你就别惹她生气了。”昆仑从韦望背后绕过来，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 难得有人给自己说话，苏颜不由得感动起来：“还是昆仑对我好啊。” 昆仑舀了一勺鸡汤细细的吹过才送到苏颜嘴边：“我们吃穿用度全靠着郡主，自然要对郡主好。” “听见没有，现在可全靠我养着你们，要是我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找谁养你们去。”昆仑上来就是一番标准模范生专用洗脑言论，苏颜感到非常满意。 昆仑接着说道：“对了，今天我出去给您买药的时候见着曲总管了。” “曲总管啊，上次走得太急，还没来得及和他道别。” “曲总管知道您伤了，说是改日会上门来探望郡主，还问了……问了……”昆仑的脸越来越红，“还问了我，可有与郡主圆房。” 苏颜噗的一声把鸡汤喷了一被子。 昆仑看着被子一愣一愣的，韦望看着昆仑一愣一愣的，小灵望着他俩一愣一愣的。 这圆房梗……这辈子怕是都过不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想当年金戈铁马,看今朝死缠烂打 苏颜觉得于情于理都会是卫夷夫人先上门看望，没想到却是萧煜先上了门。 萧煜来得突然，甚至连一个通传都没有，就以从天而降的姿态出现在了郡主府门口。那会儿苏颜正亲自督促吴焕章教授家里的大爷和学霸做学问，自己则搬了个大躺椅窝在门口懒洋洋的晒太阳。 苏颜抬眼看见萧煜，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被太阳晒花了眼。 萧煜来到面前，朝她拱了拱手：“郡主。” 苏颜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十分投入的望着面前那人的脸。 “郡主？”萧煜挡住了阳光，耀眼的金色便笼住了他的身形。 “晋王，你来了。”苏颜笑了笑。 今天萧煜来得很低调，换了便服，身边只带了三两个近侍，不过并没有刻意遮掩面目。心思深沉如他，自然也清楚越是遮掩就越是显得心里有鬼。 萧煜回了她一笑：“看起来你似乎并不觉得惊讶，你是算准了我会来么？” “我又不是那未卜先知的神棍，哪能参透天机预料未来啊。”苏颜答道，“其实我挺惊讶的，只是惊讶得不太明显。” “神棍？你说的是国师么？”萧煜笑道，“陈唐上下皆奉他如神，也就你一个敢口口声声喊他神棍。” “你能将计就计安排双层盒子，能买通巧珠替你演戏，能利用我替你把盒子送到，最后还能让神棍及时赶到把我救下来。”苏颜感慨一声，“真要说神，你不是比神棍还神？” 萧煜答道：“我还以为你会装做一无所知，就让这事过去了。” 苏颜又是重重的一叹：“我倒是想装傻，可就怕演得太像了你以为我真傻。” 萧煜不由得大笑：“此前和郡主素无往来，竟然不知郡主如此有趣。” “晋王这么说，莫不是对湘宜郡主相见恨晚了吗？”苏颜恬着脸，“既然如此，可否请晋王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郡主且先说说，本王看看这不情之请到底有多么难办。” “我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在这晒了很久了，喊了半晌也没人理我。看看这边都快晒破皮了，能不能帮我翻个身？” 苏颜原本只不过是贫嘴逗趣而已，从没指望过萧煜真会屈尊替她翻身。 萧煜低下头的时候发丝顺着肩头缓缓滑落，犹如星河流泄，衣领上细致华美的浅金色花纹簇拥着肩头优美的曲线。明明是清淡优柔的气魄，却是令山水为之褪色的沉沦和因果。 “郡主有伤在身确实不宜多晒，还是随我进去吧。” 苏颜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他说话时呼吸的气息落在脖颈里，一暖一凉，忽然间心跳大乱，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既然如此，就劳烦殿下送送我吧。” 里面三个人看到萧煜抱着苏颜进来，表情五花八门，一个比一个精彩。 吴焕章这几天本来就没什么笑脸，这会儿更是七窍都透着冷气。 韦望本来已经快被诗书文章逼疯了，抬眼看见萧煜，先是一阵狂喜，接着看见苏颜，表情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就像要替天行道立刻把她消灭。 昆仑此前应该从未见过萧煜，戒备之外带着几分敌意，就像是遇上了另一个打算抢走他玩具的孩子。 萧煜打算把苏颜放在主位的椅子上，苏颜连连摇手：“今日殿下驾临，湘宜哪敢坐在主位啊，把我放那边就好。” “我到底也是客人，总不好喧宾夺主吧。”萧煜见她还要推辞，跟着微微一笑，“郡主若是喜欢我抱着你，便是坐着也能抱，不用差遣我抱着来来回回耗费气力。” 他这么一说，就是看惯听惯了的苏颜也不由得噤声，也就由他把自己放在了主位上。 萧煜放下苏颜的一瞬间两人的距离变得极近，苏颜急慌慌想躲，萧煜却是稍稍侧了侧脸便避了过去。原本只是一瞬间的呼吸相错眼神相对，萧煜把视线缓缓移开的霎那，苏颜似乎听到了心头冰山哗啦啦崩塌的声音。 “哦，小望，晋王特地来看你了。”苏颜虽然心旌神摇，理智也还在线，赶紧拉了韦望来做挡箭牌。 “有什么可看的？再晚些日子我就要被她折磨死了！”韦望脸上手上都染了墨迹，看起来无比狼狈。这家伙拿了刀兵便是威风凛凛，拿了毛笔就变成了熊孩子。 “做学问要平心静气，武学也讲究修身养性，表相不同，却有共通之处。你这些年武学鲜有长进，就是因为缺了这份心性。”萧煜淡然道，“郡主让你习帖练字并非是在为难你，而是磨练你的性子。若你真能静心致一，对你的武学进境必然大有助益。” “真的？” 萧煜点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听到萧煜这一说，韦望的态度霎时转变，脸上也有了笑容：“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好好学。” 苏颜不由得叹气：“晋王说的不管对错你都百依百顺，我苦口婆心用心良苦你却总跟我对着干，你说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韦望翻了个白眼：“殿下才不会说错。” “万一殿下错了呢？” “万一？才没有万一。”韦望不屑的撇撇嘴，“反正殿下不会错，殿下说什么都是对的。” “行行行，我懂，你帅你说什么都对是吧？”苏颜不由的捂脸，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颜即正义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一条无法违逆的铁律啊。 “看你这么精神，似乎还胖了些。”萧煜点点头，“看来郡主确实没有亏待你。” 韦望沉吟了一会儿，终于从鼻子里冒出一句冷哼：“还行。” 就这简单的两个字，苏颜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这位大爷每天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这么不依不饶不消停，苏颜还以为他对自己的恨意都快漫长府外了，没想到还能换来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肯定了。 “既然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萧煜望向苏颜，“小望在王府里自由散漫惯了，是我疏于管教。有劳郡主这些日子替我管教小望，多多费心了。” “殿下真是客气了，前几天多亏小望救了我的命，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才对。”苏颜连忙回应，萧煜的话面子里子都给足了，苏颜知道他看重韦望，可这话分量够重，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萧煜是韦望他亲爹呢。 “今日我还带了些补品过来，稍后交予陶总管，祝愿郡主早日康复。”萧煜笑了笑。 苏颜扯着嘴角跟着笑：“殿下破费了。” “郡主此时遭遇意外，想来也是凶险万分，不由而后怕。”萧煜话锋一转，“不知郡主可否查到刺客的由来？” “那刺客专业得很，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给留下。船工与接引家仆确实都对此事一无所知，看来并不是事先串通，而是那刺客原本就潜伏在生辰宴上，而后便一直跟在船后伺机动手。”苏颜知道这个话题本该是要背着众人谈论的，没想到萧煜却当着这几个人的面谈起，必然有他的道理。 “郡主赴宴之事本没有传出去，知道此事的必然是您身边熟识之人。”萧煜说道，“还望郡主知人善用，无论亲疏远近，都该仔细梳理盘查，不要再把自己置于险地。” “殿下说得有道理，湘宜多谢殿下提点。”苏颜可算是听出了明堂，她虽然怀疑自己身边有奸细，但却一直隐忍不发悄悄观望，这样的做法虽然谨慎，可终归是太过保守，收效甚微。萧煜这一招敲山震虎，不止是为了提点苏颜，更是为了让那个内奸知道自己濒临暴露，于是便不敢再随便发难。 “本王言尽于此，郡主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其中的轻重。”萧煜点点头，“本文今日还有冗务缠身，不宜多做停留，就此告辞。” 苏颜用下巴指了指门口的位置：“哦，小望，去送送你家王爷。” 韦望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把萧煜给送出去了。 苏颜到这个时代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就这么短的时间已经经历了多少次大起大落，看透了利益往来人情冷暖，她不信萧煜真会为了她在赛诗会上那一点恩义便三番两次帮她，但她知道她的存在对萧煜来说是有价值的。 只要确信这一点，对苏颜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韦望送了人回来，一眼就看到苏颜垂着脑袋闭着眼，不由得讥讽一句：“怎么又睡了，你是猪啊？” 苏颜连眼皮都懒得抬：“我累了……真累。” 韦望一脸鄙视：“你这些天带在府里除了吃就是睡，你还喊什么累。” “唉……”苏颜实在懒得和他解释，“你小孩子家家的，好好读书就行了，大人的事你不懂。” 韦望用尽全身力气呸了一口：“我呸！你才大了我几岁，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行，大爷我错了，我乖乖回房睡觉。”经历得越多，苏颜就越觉得沉重，无端的令她觉得自己好像活过了两生两世，却偏偏忘了湘宜郡主不过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姑娘。 小灵来扶着苏颜朝屋里走，吴焕章却跟了出来：“郡主请留步。” 吴焕章这些日子除了和苏颜反馈二人的学习情况，真的很少和苏颜说话，这会儿居然主动开了口，苏颜反倒觉得有些意外：“焕章，你找我有事么？” 吴焕章朝她拱了拱手：“焕章想向郡主请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西塞山前白鹭飞,东村河边爬乌龟 “请辞？为何要请辞？”苏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吴焕章这些日子帮家里的大爷和学霸开补习班，看起来有声有色，虽然表面上没表现出来，但离开以色侍人的窘境，认认真真以学问谋生，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救赎。于情于理吴焕章都不该请辞，尤其是不该是在这个时候请辞。 吴焕章很难憋得住话，开口便直奔主题：“焕章最初答应这份差使，原是为了教导郡主。” “我倒是有心想学，可这不是行动不便吗？韦望昆仑二人就像我的亲弟弟似的，你替我教导他们，不只不违初心，甚至还是大功一件。”苏颜笑道，“再说你教他们的时候我也在旁听，该学的都学到了。” 吴焕章沉默了片刻：“郡主，您懂得我的意思。” 苏颜微微一笑：“我尊你敬你，怎么反倒还不讨喜了。” “郡主，我并不需要你尊敬我，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若您对我已经厌烦了，明日我便不再来了，这辈子也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吴焕章犯起轴来也是真轴，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 “明天继续过来教导他俩。”苏颜冷下了脸，“我累了，你走吧。” 吴焕章绕到苏颜面前：“这些日子您对我的态度变得太多，府里又进了韦望和昆仑，您并不介意多养一个闲人，我看着你与他们嬉笑，却觉得心如刀割。” 苏颜皱紧了眉头：“我已经说过了，我待他俩就跟我亲弟弟似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胡思乱想。” 吴焕章直盯着她的眼睛：“那您所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我说过会尊你为夫子先生，也会悉心向学，往后也是如此。”苏颜答道，“如果……” “在那之前。”吴焕章打断她的话，“在您出事前一夜所说过的话。” 苏颜苦笑一声：“我连你都忘了，哪里还记得之前说过的话？” 吴焕章立时沉默，身体僵硬得如同雕像一般，过了久许才开口：“知道了，就此告辞。” “今天你就先回去吧。”苏颜想想，怕他文人的酸腐性子上来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于是补了一句，“你请辞的事情我不允，明天照常来府里授课。到时间看不到你，就让田校尉过去请你。” 吴焕章苦笑一声：“是。” 小灵目送吴焕章的身影从廊角消失，跟着也叹了口气：“要说这焕章公子也真是可怜。” “可怜？哪里可怜了？”苏颜反问道，“我尊他为师，哪怕在这里教韦望和昆仑上不了台面，前些日子不是给他张罗着去右拾遗府上做公子师了么？我这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没有哪里对不起他了。” “去做公子师的事情不是被他婉拒了吗？无论如何他心底还是向着郡主的。”小灵答道，“他不住在府里，韦望昆仑两位公子却都住在您旁侧，心里自然觉得憋屈。” 苏颜不由得苦笑：“那俩小子能当成男人看吗？这也值得吃醋？” “这也怪不得他，毕竟您活回来之后便性格大变，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完全不一样了。”小灵说道，“毕竟您出事之前每夜都召他陪寝，通宵达旦灯火不熄，哎，郡主您怎么了，又没喝水怎么还能呛成这样？” 湘宜郡主和吴焕章有过那层关系倒不在苏颜意料之外，只是这么一来苏颜的立场就尴尬了。此前吴焕章既对湘宜郡主无意，自然也恨不得把那段过往抹去，如今湘宜郡主真的入了他眼，自然回想起先前的恩爱缠绵，到了苏颜这里可就无福消受了。 卫夷夫人能降得住曲行之，除了本家的托付还有二人之间的情谊，可无关乎是吴焕章还是其他人，苏颜都没有真把自己交代出去的打算。 怎么把□□上升成单纯的革命友谊，那是一个历史性的大问题。 苏颜还以为吴焕章第二天必定会推脱不肯来，没想到他还是来了个大早。苏颜起来看到吴焕章已经颇感意外，再看见韦望用前所未有的热情在纸上画字，真是被惊到了。 “郡主，您今日气色好多了。”吴焕章看她出来，欠身行了礼。 苏颜点点头，一侧身便看到吴焕章身边放着个包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包袱又有什么说道？该不是怕我逼着你在这儿当教书先生，打算直接卷铺盖跑路吧？” 吴焕章摇摇头：“郡主说的哪里话，偷偷摸摸不告而别总是失礼于人，您既不允焕章请辞，焕章必定不会私自离开。” “失礼于人？这时候还记着失礼于人呢？”苏颜只觉得他这话说得有趣，“你们读书人真是不懂得变通，打个比方，万一真有人要杀你怎么办？”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苏颜一脸黑线：“说道理有用那还要官府干嘛？” “焕章自问行事坦荡，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对方若仍有歹意，那便是他其心不正其意不端，即便得利亦是令人不齿。焕章纵使身死，亦是清白干净无愧于心。” 苏颜彻底无语：“你赢了。” 吴焕章微微一笑，把那包袱取了出来：“其实这包袱原本是郡主的东西，焕章今天不过是原物奉还罢了。” “是我的？”苏颜心头稍稍一紧，伸手解开包袱一角。这一看倒是出乎意料之外，里面有不少金银细软，而且全都乱糟糟的缠在一起，显然收拾得十分匆忙，活像赶着去逃难似的。 “正是。”吴焕章点点头，“您出事之前差人送到我那里，此物在我那里已经放置许久，一直没听郡主提起，今日便带来还物归原主。” “抱歉啊，我把以往的事都忘了，这包袱自然也没了印象。”苏颜顺手又把包袱给裹了回去，“郡主……我即使真要寄存东西也不至于寄存在你那里，估计是想找个由头送你些礼物吧。既然送你了，你就安心收着，该花的花该用的用。” “无功不受绿，教书的俸银我收着，此物却万万不敢收下。”吴焕章摇摇头，“郡主硬要送我，不止有辱斯文，还折辱了我的本心。” 苏颜叹了口气：“好好好，你不收就给我放这儿吧。” 吴焕章见她收下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郡主收下，也算是了了焕章一桩心事。否则此物放在家中总要时常提防被贼人所窃，倒还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苏颜还没来得及吐槽，吴焕章已然拱手告辞。这会儿昆仑也已经洗漱完毕到了厅里，苏颜也不好再打扰他们授课，便转身出门回到了她的专属躺椅上。 “郡主，您的药熬好了……”小灵端着药汤出来服侍苏颜，一眼看到那包袱，立马瞪大了眼睛，“哎，这不是……” 小灵朝屋里瞄了一眼，跟着就不说话了。 苏颜倒是听出了她还有话憋在心里：“这不是什么？你知道这包袱的来头？” “包袱的由来小灵不知，不过这锦缎是您亲自打了样子送到城里锦绣坊织的，自然是独一无二。说出来怕惹您生气，之前您的贴身奴婢们私下里对您其实颇有……颇有些戏谑嘲讽之词，平日里也常悄悄做些不敬之事。这缎子送了来，好几人都拿出来摸过看过，直说郡主怕是想用来做嫁衣的。”小灵赶紧跪在地上，“小灵……小灵那时也曾摸过，也还寻思过将来若有机会嫁人，也要用上这么好看的锦缎。还望郡主恕罪！” 苏颜摆摆手：“起来起来，端着药呢，还跪什么跪。连这种事我也要生气，那不早就气死了么？” “是。”小灵站起来，老老实实应道，“小灵谢郡主开恩。” “这东西是吴焕章拿来还我的，从时间来算恰好是在出事之前。”她把包袱解开，里面包着的金银细软展露无遗，看来确实是价值不菲。 小灵探头看了看：“这些东西收拾得杂乱无章，简直像是要忙着出逃似的……难道真是要和焕章公子私奔吗？” 这句话倒是和苏颜心中所想不谋而合，若这是送吴焕章的礼物，他一个大男人哪用得上这些，而私奔之说到底只是猜测，实在找不到什么证据。相比之下说是逃难倒更贴切，之前苏颜还无法确定湘宜郡主究竟是自杀还是被人谋害，这包东西的出现和前些日子的暗杀，似乎更证实了这一点。 苏颜心里来回翻腾，小灵却远没想得这么深：“可是郡主……小灵实在想不明白，斗胆问一句，您为何要把这么漂亮的嫁衣料子用去做了包袱布？” 苏颜皱了皱眉头，怪不得她总觉得这包袱不寻常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嫁衣料子费心费神，自然是湘宜郡主的心爱之物，可随后便又慌慌忙忙撕了来做包袱皮，实在有些蹊跷。况且这包东西还出现在吴焕章手上，那就更是大有问题了。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苏颜摩梭着那堆乱七八糟的金银细软，忽然间心头一震，起身把那一堆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哎，郡主您这是做什么？”被倒出来的首饰散了一地，在阳光下闪花了人的眼睛。几颗珍珠欢快的蹦开，滴溜溜的满地乱滚，小灵忙着去追它们，苏颜却忙着把那包袱布给抖落开来。 看到里面用蝇头小楷写下的一行字，苏颜立刻认出那就是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模仿的，湘宜郡主自己的笔迹。 身陷危机，唯约明日午时章华台上，切盼汝准时赴约，勿要惹人生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路上行人欲断魂,半夜 鬼敲门 这就是湘宜郡主撕破心爱的嫁衣锦缎来做包袱布的理由，她也是个聪明人，那时已经知道自己处境危险，这个包袱也很有可能要经人翻找检查才会到达吴焕章手里，一般的传信方式必然是石沉大海。用嫁衣布料来做包袱布，检查包袱之人只会检查里面的金银细软，自然看不出什么玄机，而吴焕章与湘宜郡主有白头之约，总会对这包袱布多看上一眼。企图暗害郡主的人看到包袱里的东西，只觉得她想要卷着家当让吴焕章带她逃走，却不料她这不过是混淆视听之计，她真正在意的不是这包东西，而是吴焕章此人而已。 她要的不过是吴焕章能在第二天午时出现在她面前，与她孑然一身远走高飞。 这么做原本没错，只是吴焕章心高气傲，那时候又总觉得作湘宜郡主的入幕之宾是受了侮辱，这包东西到家，对他来说实在没有任何意义，反倒激起了他的酸腐心性。这包东西吴焕章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打开，更无从知晓郡主与他的约定。 苏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湘宜郡主是真的爱着吴焕章。 哪怕生命受到威胁，哪怕抛却一切荣华，她所挂念的不过是那个倔强又迂腐的穷书生。 苏颜这边还在发呆，小灵已经捡了珍珠回来，看主子面色有异，却又不敢随便吭声打扰她。 苏颜收紧手心，稍稍平息心中的震撼：“小灵，你……” 话音未落，门口便又有人进来了。 苏颜抬头一看，这倒是稀了奇了，来人居然是常良娣身边的近侍巧珠。 “见过湘宜郡主，良娣娘娘听说郡主遇刺受伤，特命奴婢来送些补品伤药……哟，郡主这儿真是奇珍异宝多不胜数，非要趁着大太阳拿出来晒晒，要不然都要放得发霉了不成？”巧珠的态度比那天初见时是好了不少，可她不经通传就直冲进来，说到底也没真把苏颜当成个尊贵人物看待。 “郡主，她们……”巧珠走在前面，负责郡主府护卫的田校尉反倒跟在了后面，看他神色略有不忿却又不敢发作，肯定在外面就挨了巧珠一顿冷嘲热讽。 “我知道了，田校尉你先下去吧。”苏颜微微点头，她现在还没有能在巧珠面前扬眉吐气的实力，自然还得先把这口气咽下去，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多谢良娣娘娘关照，我身体并无大碍，过几日便可以行动如常了。” “那就好。良娣娘娘的意思我带到了，补品伤药也送来了，东宫事务繁杂，我等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巧珠根本没打算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哪怕领命而来，也是完事了马上就想走。 “辛苦巧珠姐姐了。”苏颜倒是一点也不着恼，从椅子上那摊东西里摸了两串珠子塞给巧珠，“今日恰好我在这儿收拾旧物，这珠子我久许不用，看着倒是和姐姐相衬，不如就送予你吧。” “郡主把巧珠当成什么人了？”巧珠退开一步，义正言辞道，“替良娣娘娘办事是我份内之事，岂能再私下收受别的好处？这传扬开去，我还有何颜面面对太子殿下和良娣娘娘？” “确是妹妹想的不周到，太子殿下与良娣娘娘待人宽厚，平日里必然诸多赏赐，哪里用得着我这越俎代庖？抱歉抱歉。”苏颜一笑，“陶总管，送客吧。” “行了，用不着麻烦您家的总管，我等自来自去就是了。”巧珠从鼻子里冷冷一哼，领着其他几个人径直出去了。 小灵朝巧珠的背影瞪了一眼：“这狐假虎威的奴婢，郡主这两串明珠可是少见的好东西，送了她原本就是莫大的恩赐，她不要就罢了，还反过来说郡主的不是。” “行了，你就别吐槽了。”苏颜扬手把她叫到近处，“把这两串珠子打理打理，再添些别的东西，悄悄送到巧珠那里。” “咦，她不是不要么？” “她那不是不要，只是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下。”苏颜说道，“一来人多眼杂，真传出去也不好听；二来见者有份，真要堵上那么多人的嘴巴，那她自己拿到的不就少之又少了么？她要是真的不感兴趣，干嘛一进门就主动提这茬？” “小灵明白了。”小灵点头，“您把东西送了她又给了她在众人面前表忠心的机会，面子里子都做足了。” “是这意思。”苏颜放松身体斜靠在椅子上，“还有这堆东西，你挑几件喜欢的，剩下的帮我归置回去吧。” “真的？多谢郡主了！哎呀，真是太漂亮了！” 小灵在那边千恩万谢，苏颜的思绪却早已经飘走了。 常良娣主动上门示好，这有些出乎苏颜的意料，但这并不算是坏事。反倒是这个包袱的出现，倒更让苏颜感觉到了危机。 有人要杀她，可她却不知道这人要杀她的理由，这才是最致命的。 吴焕章并没有打开过包袱，他甚至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湘宜郡主已经身处危机之中，那么企图从吴焕章那里找到蛛丝马迹的想法也就泡汤了。 与湘宜郡主有往来的人少之又少，如果吴焕章这条线断了，那么她所能想到的也就只剩下卫夷夫人了。 “小灵，替我打点打点，明日我要去拜会卫夷夫人。” “拜会谁不好，偏要来拜会这个……这声名狼藉的卫夷夫人。”苏颜靠在马车板壁上闭眼小憩，韦望就坐在对面牢骚不止。 苏颜听得耳朵都快起老茧了：“你要真的不愿意，可以选择别跟我来。” “你以为我乐意走哪儿跟哪儿？你说说你，这会儿明知道有人要对你不利，躲在家里哪儿也别去不好吗？要不是晋王殿下再三要我保护你的安全，我真巴不得好好看看你到底死得有多惨。”韦望说话素来直来直去，但在别人面前也还有所收敛，然而到了苏颜这里，简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就是因为有人要对我不利，我才不能躲在家里。”苏颜答道，“我在明敌在暗，我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更猜不到对方的手段。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把那幕后的人给找出来。” “你上次遇刺的事不是已经报官了吗？幕后主使自有大理寺和刑部会为你彻查，你一介女流跟着掺和什么？” “如果报官真的有用，为什么到现在还有这么多的案卷积压？已经告破的案卷，又有多少事冤假错案？”苏颜淡然道。 韦望瞪着眼，一时间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苏颜说道：“这个时代的刑侦手段有缺陷，我自问也高明不到哪儿去，只是不想被动的等待而已。等到我真的丢了小命，哪怕查出来是谁干的又有什么用？你不愿跟着我，大可呆在家里习文练字糟蹋花木，我让田校尉护卫也是一样。” 苏颜的态度忽然硬了起来，韦望反倒有些不习惯，立刻挪开视线：“我不就说说而已，还不是跟你来了，你凶什么凶。” 苏颜才刚刚顺过了气，又听见他咕哝了一句：“咱们可先说好，我来是来了，那宅子我才不进。万一你要是在宅子里遇袭，那就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我。” 苏颜气得嘴角抽搐，这熊孩子这么中二，真是分分钟想把他上交给国家。要不是看在他武功确实厉害，就是带着昆仑或者吴焕章都比他懂得照顾人。 “郡主，咱们到了。”小灵掀了掀帘子，“踮脚凳子给您递好了，您的伤势还未痊愈，下车要小心些。” 苏颜慢慢挪出身子，可身上的伤口到底还没好完全，即使靠着凳子踮脚，屈伸起来拉扯伤口依旧隐隐作痛。 韦望早从另外一边翻下了马车，看她这边还在磨蹭，不由的催促：“你这车是打算下一年么？” 苏颜没好气的吼：“过来搭把手，不知道体恤伤员啊？” “嘁，做人要讲道理，我只是勉强做你护卫，又不是你家的小爷……”韦望嘴上一万个不乐意，到底还是把手递了出去。 苏颜早习惯了他口是心非的个性，毫无戒备把手递了出去，没想到那小子忽然把手一收，苏颜一个扑空直摔了下来。 “小心！”韦望没想到苏颜真会摔下来，赶紧抢了一步，把她托在怀里。 这一下虽然没摔实在，可到底扯到了伤口，苏颜疼得直喘大气，等到疼痛稍微减轻才觉得不太对劲。 被韦望接在怀里，两个人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苏颜只觉得韦望的头发都快垂到她脸上了。四目相对本已暧昧，她那几次大喘气，气息直吹在韦望脖颈里，韦望连眼睛都忘了眨，好像整个人都懵了。 如果电视剧里出现这个特写，那就是要开始搞事情了。 苏颜伸手拍了拍韦望的脸颊：“你别这么看着我，姐姐实在不想荼毒小鲜肉，再看上几眼你就要开始喜欢我了……” 韦望跟被火烫了手似的飞快的退开：“我呸！我好心扶你，你居然趁机加以轻薄，你不要脸！” “好心扶我？是你自己临时抽手害我摔下来的好吗？我实在不是很懂你的逻辑。”苏颜实在对他倒打一耙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哼！”韦望重重的扭头，可苏颜清晰的看到他耳朵脖子全都红了。 “行了，我进去了。你要是不爱跟着就在这里等我回来。”苏颜咽了咽吐沫，也没敢再补刀。 小灵扶着苏颜径直朝里走，这卫夷夫人还是老样子，大门没关，里面也没有人过来接引。两人走了一阵，刚过拐角便看见有人走过，还没等看清那人的模样，忽然被狠拽了一下，后背就碰上了墙壁。 苏颜抬头瞪着韦望：“你不是说不来么？” “嘘。”韦望贴在墙壁，眉头紧皱，“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苏颜看他这表情，自然也不吭声了，贴着墙角望出去，同样也觉得诧异莫名。 那个人原本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齐王萧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清水未必出芙蓉,乱世总能出英雄 “齐……齐王？”小灵眨巴着眼睛，“他……他怎么会？” 苏颜也皱着眉头，实在是闹不清这其中的关联。 于私卫夷夫人是太子的表妹，那就是母亲那边的亲戚，和齐王并没有血缘关系，说是日常走动显然说不过去。于公齐王辅政于工部，和卫夷夫人更不该有什么往来。 今日齐王穿了便服，不仅没有前呼后拥，除了两个近身侍卫之外，连招呼答应的奴婢都没一个，行事可谓低调至极。 “你们自己该干嘛干嘛，我跟过去看看。” 韦望抬腿就要上梁，苏颜赶忙拽住他：“不要节外生枝。” “什么叫节外生枝？”韦望白了苏颜一眼，“这齐王就跟墙头草似的，当年晋王得陛下心喜，他就总来巴结；如今太子得势，他就总和太子一个鼻孔出气，总和晋王过不去。难得这回抓住他的把柄，我得一五一十查个清楚明白。” 苏颜皱着眉头想了想：“好，你去吧。但你得答应我，无论查探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了。”韦望点点头，嗖的一声上了屋顶。 “哎，这韦望真是……”小灵叹了口气，扭头瞥见苏颜眉头深锁，不由得问道，“郡主是在担心韦望会被发现么？” “韦望的身手我信得过，哪怕他真的被发现了也必定可以全身而退。我担心的……”苏颜停了停，“我担心的是齐王到底身份特殊，这里面藏的若是别的倒还好，要是牵涉到皇子之间的皇权更迭，只怕……” 苏颜摇摇头，没有再往下说。 被驱逐在外的梁王不论，太子表面上作出兄弟和气的模样，实际上却十分忌惮萧煜，萧煜表面上闲散，实际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那么这个看似毫无攻击性无论在哪方面都不甚出众的齐王，究竟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苏颜看惯了各式各样的宫斗大戏，朝堂上的事情心里多少也有数。从古至今皇权倾轧你争我夺，少不了肮脏血腥的手段，若想活得长久，还是不要牵涉其中最为安全。 “郡主？” “没事，就当刚才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来拜会卫夷夫人，只此而已。”苏颜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扶着我进去吧。” 小灵答应着，这边才扶了苏颜走过小半段回廊，后面便追过来一个少年。 “郡主！郡主留步！” 苏颜一回头，便看到那少年急慌慌的到了眼前。 卫夷夫人这里原本就不用丫鬟侍女，而是清一色的俊秀少年，而这园子里住的则大半都是卫夷夫人染指过的，苏颜也不知这人到底是侍者还是卫夷夫人的相好，只得礼节性的笑笑：“你是？” “郡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李洵。”少年指着自己的脸，“您仔细看看，真的想不起来吗？” “李……洵？”苏颜倒吸一口凉气，敢情卫夷夫人这儿还有湘宜郡主以前荼毒过的？这是湘宜郡主的旧爱变了卫夷夫人的新欢，还是湘宜郡主在这儿看上了李洵，直接顶风作案了？ “那日郡主到府，李洵看郡主暑热难当，便私下为郡主镇了块冰帕子。郡主那时笑赞李洵心思细腻，我至今感念于心。说到底李洵依旧是身份低微，郡主不记得便罢了。”李洵摇摇头，递出了一件东西，“那天郡主丢了一只耳坠，说是姐姐遗物，神色颇多伤怀。自那日起我便在府中仔细留意着，可让我找了回来。郡主上次来去匆匆又给错过了，这次可算是找到了归还的机会。” “哎，这还真是您此前丢失的耳坠，可算是找到了！”小灵从旁边看了一眼，夸张的松了一口气，“那时候郡主先把自己府里翻了个底朝天，还遣人到卫夷夫人府里找了一遭，愣是没找着，你这是从哪儿找回来的？” “后院那一高一低两棵紫薇下。”李洵答道，“那儿有一处青石桌椅正好可以纵览园中层叠景色，可能郡主是看得高兴，不慎遗落在那儿的。” “哦，多谢你了。”苏颜把那耳坠接到手里，冲他微微一笑，“小灵，你取些银子出来，给这位公子聊表谢意。” “我可不是公子，不过是下人罢了，本不需感谢。这物件既然意义非凡，还请郡主收好，别再丢了。”李洵摇摇头，“恕李洵不敬，先告辞了。” 看着李洵匆匆而去，小灵在后面轻声道：“我当他又是期盼借着郡主权势飞上枝头的家伙，这么看来倒也算有几分骨气。” 苏颜微微皱眉：“照你这么说，难道常有这样的事发生？” “可不是？”小灵点点头，“别看望京之内繁华热闹，周遭郡县近些年却连年遭灾，有不少流民都奔城里来了。这些人多半出自农家，除了耕种之外没有旁的才能，若是像李洵这样脸蛋好看点又会说话的还能在卫夷夫人府上做个下人，若是长得磕碜些，便只能靠做粗活勉强度日。对李洵这样的少年来说，若是能攀上郡主这高枝，从今往后衣食无忧，自然是最好的选择。除此之外，其他失势的名门贵胄，家门破落的商家子弟，盼着有个依靠扶植仕途的官家子弟，还不都个顶个的主动送上门来吗？” 苏颜苦笑着摇头，这个年代实在远比想象当中还要残酷得多。 也许李洵并不是个怀着如小灵所说期盼借着郡主权势飞上枝头的人，然而当时湘宜郡主不过随口称赞他一句，他就心心念念的记到现在。这感情来得来过轻率容易，又怎能令人珍惜。或许这也就是湘宜郡主那么在乎吴焕章的理由，越是得不到，偏偏就越想要。 苏颜摊开手心，那耳坠看着倒也精致，工艺确实不凡，只是湘宜郡主苏凫颜早已经不在人世，它对于苏颜来说，不过只是一只耳坠罢了。 小灵提醒道：“据说这是过世的苏贵妃留下的东西，您这回可得好好收着，别再弄丢了。” 苏颜觉得有些逻辑混乱：“苏贵妃？当朝贵妃？我姐姐？” “是啊。”小灵点点头，“郡主大难不死，却连苏贵妃娘娘都忘了，她若泉下有知，定会觉得心痛吧。” “这苏贵妃既然是姐姐，那不是与我同辈吗？又怎会……成了皇帝……陛下的贵妃？” “这……陛下正当盛年，每年都会征召秀女入宫，贵妃才貌双全，入宫才三载就被点了贵妃，可算是给咱家长脸了。”小灵说起苏贵妃神色便有几分得意，可说着说着却又黯然，“若不是苏贵妃娘娘红颜薄命，如今郡主又怎会受一个良娣近侍宫女的闲气。” “红颜薄命？”苏颜皱了皱眉头，“怎么个说法？她……她是怎么死的？” 小灵答道：“说是染了麻风，浑身溃烂，被关在漪澜殿里，不出一个月就去了。去时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实在可惜。” “麻风？有没有人验过尸？” “郡主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苏贵妃去了自然是要入土为安，怎可再亵渎尸身？”小灵似乎被苏颜的话吓住了，“那时苏贵妃死状可怖，咱家王爷和她的亲父进宫去看时，已然是收殓入葬了。所幸陛下还对她有所疼惜，算是风光大葬，抚恤和名号都没有丝毫削减。” 苏颜记得湘宜郡主在临湘王苏固安膝下是长女，那么这个苏贵妃必定只是本家族亲里的孩子，也正因为是这样，她的婚姻不过是一件可供交易的物品，而她的死再怎么蹊跷，对苏家来说，若没有实际的利益，便没有再追究下去的必要。 苏颜苦笑着摇摇头：“这个年代的女人，活得可真不容易。” “夫人正张罗着要找些灵药前去看望郡主，没想到郡主却先来了。”曲行之从回廊那边绕过来，到了近前才屈身一礼，“郡主身体可还安好？” 苏颜抬了抬胳膊：“还行，死不了。” 曲行之松了口气：“与郡主前些日子一别，差点就成了永诀，所幸郡主吉人天相，实在是万幸。” “那是，我都走到奈何桥了，想想你还欠我一份大人情没还，觉得不甘心就又转回来了。” 苏颜这么一说，曲行之也跟着笑了：“既然还能说笑如常，那就是真的身体大好，并没有强撑场面。” “咱俩谁跟谁啊，我在你面前有必要撑场面么？”苏颜大笑，“行了，快带我去见卫夷姐姐，再站一会儿我恐怕真要撑不住了。” “小灵姑娘请小心搀扶郡主，随我来便是。”曲行之在前面引路，“郡主总念叨着曲某还欠了你的人情，不知郡主打算问我要什么回报？” “回报我还没想好，容我仔细想想。好不容易让你欠了我，还差点丢了性命，总得值回本钱吧。” 曲行之笑道：“郡主可得悠着点，曲行之能力有限，若郡主所求太高，我可拿不出来。” 苏颜大咧咧的打了包票：“咱俩谁跟谁，我怎么会坑你呢？” 小灵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苏颜皱了皱眉：“嗨，你笑什么？” “总觉得郡主每次这么一说，就是要开始坑人了呀。” 苏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壮士一去不复还 苏颜走了这一遭，除了意外撞上齐王和取回了一只耳环以外一无所获。卫夷夫人本来就是个随性的人，大事清楚小事却糊涂，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塞了一堆补品伤药给苏颜，顺道想再送两个俊男给苏颜采补，吓得苏颜也不敢再说什么，立马撒丫子走人。 苏颜以前也玩过宫廷类的游戏，回忆这一天的经历，简直就像本来打算进行主线任务，结果莫名其妙开启了支线，最后还没拿到任务奖励，简直糟心透了。 所幸回家的时候，一进大门就看见昆仑提着灯笼守在树下。 这次他裹了件宽袍大袖的衣衫，借着灯笼飘忽不定的火光，认真的看着手里的竹简。他看得入神，苏颜进来都没发现。 “昆仑。” 昆仑听到苏颜喊他才蓦然回神，缓缓抬头之际，表情欣喜之余还留着一线淡淡的苍凉：“郡主，您回来了。” “嗯。”苏颜点点头。 “可有用过晚膳？若是没有，我这就让厨房给您做去。”昆仑拍了拍身上沾的落叶，还不忘记把手中卷册仔细抚平收好。 “我在外面吃过了。”苏颜有些好奇，“你这看的是什么书？” “嗯，就是一些风土志罢了。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也就随便看看打发时间吧。”昆仑把卷册展开，蓝封皮上写着三个字，《西阙词》。 之前苏颜怀疑郡主会留下关于自己身陷险境的蛛丝马迹，曾经彻底的翻过书阁里的藏本，这本《西阙词》自然也大致翻过，讲的大概就是昔日関阙的风土人情。如今関阙早已经不复存在，这本书看着不过是让昆仑这样流离失所的関阙旧民伤怀而已。 苏颜叹了口气：“你想家了？” “我本就没有家，郡主所在之处，才是我的家。”昆仑微笑着说道，眉眼温柔如许，眼底的蓝绿恰如清冷月光。 苏颜不由得回了他一个微笑：“这外面凉，快进去早些休息吧。” “是。”昆仑点点头，立刻回身走向寝居。 苏颜轻轻叹了口气，帝王家攻城略地，自以为丰功伟略名垂千古，却不知道杀伐之下平白造出多少杀孽，像昆仑这样失去家园流离失所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 “这昆仑倒是听话得很，也能知冷知热。”小灵显然误会了苏颜的意思，“如今郡主身边并无良伴又没有招选驸马的打算，若是郡主真心怜惜，早日合房也合宜。昆仑也是明白人，您就是不给名分，他也必定没有异议。” “好了好了，此事不要再提了。我待昆仑韦望都跟亲弟弟似的，没别的意思。”苏颜一脸黑线，如今的湘宜郡主明明已经彻底改头换面了，为什么这梗还真就是翻不过去了呢？ 小灵倒是在一边语重心长：“郡主别怪小灵多嘴，您到底是个女子，家里若是有个男人在身边遮风挡雨，您也不必整日劳心劳力操持这一大家子的繁杂事务了。王爷远在千里之外，您却孤身一人呆在这里，到底还是鞭长莫及指望不上。若是能嫁上一位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子，您更不用抛头露面受那些没来由的闲气了。” 苏颜笑了笑，来到这里那么久，她也实在是见得多了，这个时代普通人家的女人除了在家相夫教子就是绣花织布，宫里的女人闲得慌了除了勾心斗角来回争宠就是吟风弄月闲扯八卦外加犯矫情，无论怎样都是男人的附属品。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更适应不了这样的生活。 有时候她甚至庆幸自己顶替的是湘宜郡主，正因为湘宜郡主的离经叛道，才给了她更多更自由的发展空间。 小灵眨了眨眼睛：“郡主，您笑什么？” “小灵，你放心吧。”苏颜拍拍她的肩头，“我不用依附任何人也能活得开心畅快。我想要的，我自己去拿。” 苏颜坐在灯下仔细捋着自己的思路，随手把玩着那只精巧的珍珠耳环。忽然听到窗户那边一声轻响，韦望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窗框上。 窗外月明星稀，婆娑的叶影层叠而来，浓的淡的，如同一幅设计精巧的画卷。 “回来了？没被齐王抓包吧？”虽然苏颜不想承认，不过她无法入睡，里面确实也有担忧韦望的成分在。 “我的身手还用得着你担心？”韦望翻了个白眼，“反倒是你，我这一走，你也没被仇家寻仇，也算是命大。” 苏颜笑了笑，这小子嘴上这么说，起码证明他还担心过自己的安危，也算没白把他当大爷供着。 用不着苏颜再追问，韦望便忙着说下去：“我跟了齐王一路，他倒没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径直回了王府然后再没出来过。齐王府里高手如云，我怕跟进去了会暴露行踪，便在外面一直守着。” 苏颜差点给跪了：“就这样你还在王府外面守到现在？你可真无聊。” “我话还没说完呢！”韦望说道，“他是没再出来，可他的贴身护卫却从侧门悄悄出来过。他手上端了个锦盒，然后一直送到了卫夷夫人府上。在路上下手怕会打草惊蛇，我是等那盒子送进了卫夷夫人府才偷偷进仓库里看的。” “你还挺聪明。”苏颜顺手摸了摸韦望的脑袋，“盒里是什么东西？” “赶紧撒手，小爷的脑袋也是你摸得的？”韦望甩开她的手，神神秘秘的说，“你肯定猜不着，那里面居然是一对龙凤钗。” “就这样？”神神叨叨半天，最后就查出这结果，这支线剧情还真是够无聊的。 “什么叫就这样，这样还不够吗？”韦望瞪圆了眼睛，“龙凤钗是做什么的你不知道啊？山盟海誓缘定三生！” “你的意思是……”苏颜终于醒过味儿来了，“齐王和卫夷夫人之间……” 卫夷夫人早年丧夫，本就没有驸马，年纪其实也并不大，齐王年轻气盛，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再加上他本是王爷，三妻四妾也没什么奇怪。加上这俩人并没有血缘关系，充其量不过是姻亲而已，根本也算不得什么毁三观的稀奇事。 韦望得意的扬着下巴：“怎么样，这回明白了吧？” 苏颜无聊的一摆手：“他俩又没有血缘关系，你情我愿又没碍着谁，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们如果是寻常人，自然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韦望又给了苏颜一个白眼，“卫夷夫人声名狼藉你是知道的，齐王是个王爷，而且向来乐善好施修身自律早有贤德之名。齐王的才学在王子当中本就不出众，早先皇帝还嫌弃他驽钝，多亏了这点贤名，皇帝才敢把工部的事务交他辅助打理。他要是和卫夷夫人扯到一起，岂不是身败名裂？” 苏颜微微扬眉：“话虽如此，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若是这消息传出去，齐王自然身败名裂，和他一个鼻孔出气的太子也得跟着丢脸，得利的自然是我家王爷。” 苏颜直接朝他脑门上捅了一指头：“你是不是傻？齐王选择和太子站在一边，却到底不是太子的党羽，太子虽然和晋王不和，这边却还得忌惮齐王这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要是齐王真的被扳倒了，剩下太子一家独大再无顾忌，你觉得第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韦望恨恨的一跺脚：“岂有此理，难得抓住了这么个把柄，难道就白白把他们这样放过去了？” “倒也不是一点用也没有，这把柄落在我们手上，不止齐王想对付我们，就是太子或许也会对我们不利。拿着没用，扔掉可惜，既然如此，还不如把这个烫手的粥盆传到太子那里，到时候就是他俩互相权衡牵制，没我们什么事了。” 韦望朝着苏颜背上就是一巴掌：“平时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阴险！” “你可轻点，就是没被刺客弄死也快被你拍死了。”苏颜真是差点被震出内伤，稍稍一想似乎有点不对，我这是拿错了恶毒女配的剧本么…… 韦望大笑：“行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去。” “慢着！”韦望走得急苏颜又拽得突然，整个人被带着差点摔倒，伤口一阵剧痛，不由疼得龇牙咧嘴。 “你伤口好像裂了。”韦望看到她裙子里有血渗出来，神色居然有那么一丝歉疚。 “你这个野蛮人，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苏颜捂着伤口直喘大气，“这事先缓缓……缓缓……” 韦望一皱眉：“为什么？” “齐王的死活和我无关，皇权归属于谁也没我什么事，可卫夷夫人待我不薄，不能因为这事连带着坑了她。” 韦望撇撇嘴：“我当你真是有胆有谋，到底还是个女人，免不了妇人之仁。” 苏颜摇摇头：“听我的，这事先缓缓，我再想想还有没有更好的招……” “行了，我先给你拿伤药去。”韦望居然也没坚持，翻身又从窗户飞了出去。 苏颜愣了愣，韦望大爷还知道体恤人，今天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韦望去得快来得也快，回来了把药瓶往苏颜手里一塞：“男女授受不亲，你自己上药吧。” “多谢了。”苏颜接过瓶子，顺手把手心里的耳坠放在桌上，掀了衣摆朝伤口上抖了些药粉。这伤药果然有奇效，伤口立时止血，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韦望背过身去不看苏颜，却朝那耳坠看了一眼：“大半夜的不睡觉，就跟这么个小物件过不去？” 苏颜忙着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这不是普通的小物件，是当年苏贵妃的遗物。” “苏贵妃？”韦望迅速掩鼻蹦出老远，“她不是得麻风死了吗？她的东西你也敢带在身边，不怕被传染啊！” “都这么多年了，要传染早传染了，真是的……讲点科学好吗？” 韦望扬着眉：“科学？前天那吴焕章才跟我们讲什么《大学》，这科学又是哪个老夫子写出来的唠叨玩意儿？”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麻风是可以治愈的，而且也可以从源头上防止相互传染。”苏颜摇摇头，“其实麻风并不可怕。” “麻风不可怕？那什么才可怕？” “固守成见不懂变通，成天把好心当作歹意，那才可怕。” “哼！”韦望不屑的冷哼一声，“你要是不拐着弯骂我，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邪。” 苏颜：…… “说起这苏贵妃，我忽然想起来了……”韦望一扬眉头，“当时被点进宫里的原本该是你，就因为你离经叛道行止不端，这才改选了她进宫。你是该记着她，要不是她顶替了你，那时候死的或许就是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薄雾浓云愁永昼,人比黄花瘦又瘦 苏贵妃于苏颜来说本是毫不相干的人，哪怕她是替这身体的主人死的，从苏颜的角度来说也不该有丝毫愧疚。但知道了苏贵妃进宫的缘由，苏颜却到底是失眠到了天亮。 早上小灵来看她，不由得诧异：“郡主您这是一宿没睡么？发生什么事了？” 苏颜揉了揉眼睛，无奈的答道：“支线剧情害死人。” 小灵：？ 无论怎么困倦，赖在床上总不是个办法，苏颜照例起了床，坐在镜前让小灵替自己梳洗。明油绾发，金银坠饰，苏颜已经是简之又简，依然觉得脑袋的重量增加了一倍。在这个时代女人有太多的无奈，即使只是想守住现下的生活，对她来说也是一付重担。 苏颜开口：“小灵，我想去看看苏贵妃，你有没有办法为我打点？” “上次咱们去找秦昭那是在外城长乐坊，内城却是陛下所在，要想进去不知道有多难。”小灵想了想，“幸亏苏贵妃安葬在内外城交界最荒僻之处，若是找人私下打点，理应是可以进去的。” “私下？那我该去找谁？” “郡主忘得可真干净，除了苏贵妃，咱们家还有一位娘娘在宫里。”小灵答道，“那是郡主旁系五叔之女苏芳怡，在宫里做承旨。” 苏颜实在搞不清宫里复杂的妃嫔等级，只得追问：“承旨？承旨是哪一级？” 小灵眨眨眼：“皇后之下四妃九嫔，下面婕妤、美人之后是才人，陛下觉得美人才人听来不喜，就改为承闺承旨了。” “那就是才人一级喽？她有没有能力把我弄进宫去？”苏颜此前那么多狗血剧也不是白演的，起码也知道才人并不算是太高的品级。 “起码还在二十七世妇当中，该有的威仪供奉总还是有的。”小灵答道，“郡主只是想在外城祭扫苏贵妃，这点事承旨娘娘还是做得到的。” “好吧。”苏颜点点头，“尽快为我安排。” 小灵细细梳着苏颜的发丝：“小灵斗胆问一句，贵妃娘娘走了这些年，郡主从未祭扫过，为何今日忽然动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或许……只是忽然开始念旧了吧。”苏颜苦笑一声，“还有，你想办法替我找到那天在卫夷夫人府上遇到的李洵，我有些话要问他。” “是，小灵尽快去办。” 按照这个时代的办事效率，能够进宫祭扫起码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理应是李洵的消息先到的，可没苏颜万万没想到这消息会来得那么突然。 刚到了下午，小灵就急慌慌的冲进屋里：“郡主，可不好了。” “什么？”苏颜晚上没睡好，下午自然就犯困，这边正在打盹就被小灵喊醒，一时间还没搞清楚状况，“什么不好了？” “您要找的那个李洵……那个李洵已经死了。” 苏颜到卫夷夫人府上的时候，李洵的尸身已经被打捞起来了。被水泡的时间还不久，尸体并没有发胀，细细的白布盖住了身体，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似的。到了近处才辨认得出他苍白僵硬的表情，双眼永远定格在了生命终止那一刻的痛苦和绝望。 “天呐！”小灵吓得躲了一躲，“那眼睛……真是死不瞑目，太可怕了。” 苏颜也觉得脊背发凉，倒不是害怕看见死亡，而是昨天还鲜活着和她聊天的少年，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曲行之看见她俩，便行了个礼：“郡主也来了。” 苏颜哪里还有客套的心思，开口便问：“他怎么死的？” “也许是夜黑路滑，从这桥上摔入水中溺毙的。”曲行之问道，“莫非郡主与他相识？” 苏颜摇了摇头：“昨天见过一面，他捡到了我的耳坠，特地过来还我。” “如此说来也算是一面之缘，郡主来送送他也是好的。”曲行之答道，“尸身到底已不属于阳世，郡主才受过伤，气虚体弱不宜久呆，免得冲煞了贵体。郡主若是前来拜望夫人便先过去吧，这里行之自会收拾善后。” 苏颜低头望了一眼李洵，跟着点了点头：“他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实在可怜，还望曲总管好生抚恤他的家人。” 苏颜这话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 李洵原本就没有亲眷家属，否则又怎么会寄身于卫夷夫人府呢？ 曲行之倒是很谦和的点了头：“郡主放心，他是夫人府上的人，入葬必定不会草率，定然保他安稳体面。” 苏颜点了点头，只觉得脚下虚浮，只得伸手招来小灵：“扶着我些，头有点晕。” 小灵赶紧过来扶他：“郡主，您的伤还未痊愈，不要过于悲伤，免得伤了自己的身子。” “悲伤？我并不记得前尘往事，只不过昨天一面之缘，哪来的悲伤？”苏颜苦笑一声，“我并不是悲伤，只是觉得他可怜，年纪轻轻便死于非命。” “死于非命？郡主的意思是……” “他又没喝醉，水池的水就那么点深，只要站起来便只到胸口，居然也会淹死人？”苏颜回头看了一眼，前来收尸的义庄仆事正剪了两张圆圆的黄裱纸朝李洵眼睛上贴。 “李洵是被人害死的？”小灵捂着自己的嘴，“可是……可是他不过是府上的仆役，根本身无长物又不起眼，能和谁结仇啊？” 苏颜略一沉吟：“我倒觉得，这或许和昨天他与我见面有些关联。” “与您见面？”小灵摇摇头，“与您见面不就是为了交还一只耳坠，为何还惹来了杀身之祸？” “我们知道，可杀死李洵的人却不知道。之前有人要杀我，如今却又杀了李洵。”苏颜说道，“或许是以为我把秘密告诉了李洵，也可能是以为李洵把秘密告诉了我。找到了杀李洵的人，很有可能就能查到他们要杀我的原因。” “郡主这么说是没错。”小灵皱着眉头：“可现在李洵已经死了，死人又不会说话，这死无对证又该从何查起？” 苏颜仰头望向园子后面，一扫刚才颓败沮丧的模样：“死人是不会说话，可他生前所说的话，可能就藏着我们所要的答案。” 小灵还在发懵，苏颜已经绕过回廊朝后面去了，偌大的园子空空荡荡，她只觉得寒气阵阵顺着脊背朝上涌，赶紧朝着苏颜追了过去：“哎，郡主你这是要去哪儿？郡主！郡主您等等我！” “一高一低两棵紫薇下……”苏颜循着李洵曾经说过的话，绕着小路进了园子。 卫夷夫人的园子干净整洁，家里闲着没事的人不在少数，总得找点事情干干，因此哪怕没有正式聘请的花工园丁，整个园子却修整得像模像样，部分景致匠心独运，竟然比其他那些只顾气派的园子更显了几分雅致风骨。 “嗬，这花儿真漂亮，以前可从未见过。”小灵跟着转进来，凑着近处那近一人高的花树，仔细的嗅着花儿的芬芳，跟着就呛了好几下，“哟，这什么味儿，真是亏了这么漂亮的花儿，远处闻着芬芳无比，近处味道却这等难闻。” “你离开些，这是曼陀罗，有毒。你看那树周围落着那么多死掉的飞虫，全都是给毒死的。”苏颜以前在戏里没少见这玩意儿，可多半都是布景或者根本就是电脑特技，见到活的这倒还是头一遭。那一树漏斗形的白花挂满了树梢，风吹来时不断摇曳，便有一股奇异的芬芳弥漫开来。 “有毒？”小灵立马跳出老远，“这园子不是让人逛的吗？何苦种这些东西？” “卫夷夫人本来就特立独行，喜欢奇怪的花木倒也正常。这东西只要你别吃别摸，对人来说还是安全的。”苏颜四处张望着，“咱们不说这些了，李洵提到的一高一低两棵紫薇到底在哪？” “紫薇？那我倒是看到了。”小灵跳着脚直指对面假山顶上的高地，“可不就在那儿吗？” 苏颜远远望过去，那两棵树一高一低枝叶相错，树下落了不少粉红色的花瓣，倒把李洵所说的青石桌椅给盖住了，难怪刚才没看见。 也许是被曼陀罗花丛挡着，靠向紫薇树这边地上满是落花和枯叶，想必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苏颜提着裙角过去，连带着被树枝挂了好几下，等到爬上去早已经狼狈不堪，心里不由的吐槽，当年湘宜郡主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特意跑到上面去看景色啊？ “呼，可终于到了。”小灵松了口气，才一抬头便惊喜的喊起来，“郡主你快看呐！这里果然是个赏景的好地方！” 苏颜朝小灵望的方向看过去，景观豁然开朗，整个园子的美景都铺在眼底，亭台楼阁如同一幅水墨画卷，其中花树掩映，烟雨葱茏，确实美不胜收。 可惜苏颜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欣赏景色，湘宜郡主来过这里，李洵也来过这里。若这就是惹来杀身之祸的原因，那这里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灵，仔细看看，这附近会不会藏着什么蹊跷。”苏颜淌着浅草来回走动，总觉得会和剧本里似的找到什么地穴或者暗道，结果来回找了一气，却还是一无所获。 小灵在侧边也是毫无发现，只得招呼道：“郡主，这里什么都没有啊，咱们到底是要找什么呢？” 苏颜颓然坐在那青石凳子上面，虽然天气转凉，不过有落花铺在上面，坐下去倒也不觉得寒冷，反而还挺软乎。 小灵连忙牵起苏颜的衣裙：“郡主快起来，当心花瓣。” 苏颜站起来朝身后一看，立刻明白了小灵的意思。她这一坐碾碎了些花瓣，让衣裙染上了颜色，活像是大姨妈渗漏现场。 “这可怎么办？要不咱们赶紧回去吧，这付模样让人瞧见了总归不太好。”小灵徒劳的拥手绢擦拭上面的花汁，可这会儿哪里还擦得掉？ “好……等等！”苏颜拍了拍衣裙，忽然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翻身站到了青石凳子上。 耳坠不会无缘无故掉下来，光是站在下面看景，实在没有意外失落耳坠的理由。若是站在椅子上，肩头便能与较矮的一株紫薇相齐，也正是这样才会被树枝挂掉了耳坠。 站在凳子上，视线比平常自然高出一截，下面的园子还是园子，只是原本低矮一些被遮蔽住的景致会跟着显露出来，不过大多还是那些亭台楼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颜仔细的来回瞭望，视线扫过西北角，忽然顿了顿：“那处楼阁……西北角上那处，那是什么地方？” “西北角？在哪儿？”小灵跟着攀上了青石凳子，也跟着朝那边瞭望，“哎，郡主你快别看了，那是卫夷夫人的寝居，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一条大河波浪宽 说来也确实凑巧，苏颜之所以注意到那座楼阁，完全是因为从那廊檐望过去，正好有一名少年正在沐浴。那楼阁原本有无数纱幔遮蔽，少年却并没有把纱幔拉上，大白天的毫无遮蔽的洗浴，要么他知道那里被四周高的建筑物遮着并不会被人看到，要么就是这园子里的人见惯不怪，根本懒得去看。 苏颜翻身跳下来，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湘宜郡主之所以被杀，就是因为看到了卫夷夫人寝居里不该看到的东西吗？依照韦望之前查探到的情况，很有可能是齐王与卫夷夫人相会时恰好被她撞见，而且八成是在不可描述的时候。她惊愕之下急忙跑回郡主府，被树枝挂掉了耳坠都不知道，而那时她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惹上了麻烦，立刻筹谋带着吴焕章直接开溜。 “小灵……”苏颜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如果湘宜郡主和李洵的死都是因为这个，小灵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加安全。 小灵全然不知这瞬息之间苏颜脑子里已经过了多少念头，只是笑着问道：“郡主，什么事？” 苏颜摇摇头：“没事，咱们回去吧。” 小灵扶着苏颜顺着原路折返，快到正门的时候，居然迎面正撞上了卫夷夫人。 “湘宜妹妹这是去了哪儿，怎么闹得如此狼狈？”卫夷夫人才朝她一望便皱了眉头，却在转瞬之间恢复的平日的笑颜，“既然是来看姐姐，居然连门都不进就跑到后园去了。” 苏颜心头猛的一紧：“本来是要来看姐姐的，没想到看到上次归还耳坠那个李洵坠桥溺毙，心里十分难受，索性就在后面散散心，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家里发生这种惨事，姐姐心里也不好受。”卫夷夫人叹了口气，“妹妹既然觉得难受就先回去吧，姐姐改日再来看你。” 卫夷夫人只看一眼就认出自己去了后园，那就证明后园确实有问题。苏颜很庆幸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对小灵说，因为卫夷夫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她，而是望着小灵，如果小灵真的知道些什么难免会慌乱，结果那丫头只是眨巴着眼睛看她，也就没露出什么破绽。 苏颜带着小灵离开卫夷夫人府之时，小灵还处于一脸懵逼状态。 回到郡主府里，先看见的居然是韦望。 韦望从来没有等门的习惯，今天居然和昆仑一起站在门口，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看就知道里边肯定有猫腻。 “今天这是怎么了？”苏颜扬着眉，“韦望大爷转性了？” “你又上卫夷夫人那里看跳舞去啦？那些靠出卖皮相逗女人开心的玩意儿有什么可看的？”韦望第一句话就吸引了仇恨，昆仑连话都没搭一句就气得直接回屋去了。 “昆仑！昆仑！”苏颜喊了两声也没见昆仑回头，不由的苦笑，“你说话归说话，开什么地图炮啊？” “地图炮是什么？”韦望一脸茫然。 苏颜仔细在肚子里措辞：“就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他现在离了卫夷夫人府，虽然还是靠着逗女人开心生活，起码平常说话做事还规矩，算是回头是岸改过从良了。这是在夸他。” 苏颜一脸黑线：“我怎么一点没觉得你这是在夸他？” “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快跟我来。” 韦望拽了苏颜就朝里进，苏颜给拽得险些立足不稳，连忙招呼道：“你倒是轻点，别再给我伤再扯裂了。” 韦望朝四周望了一眼：“这事必须立刻和你商量，耽误不得。” “什么事这么急？”苏颜无奈，“要不你背我走呗？哎！” 韦望哪里管你说的是真是假，直接把苏颜扛上就走，倒把苏颜整懵了。直到韦望冲进房内，苏颜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寝居，不由得傻了：“喂喂，你这是要干嘛？” 韦望回头嘭一声关了门，苏颜能清晰的从他摔门的手法里看出他此刻内心的波涛汹涌。 “我有话和你说，你好好听着。” “你……你说啊！”韦望靠近一步，苏颜的心就跟着颤一颤。哪怕这真是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你也不能跟小时候吃辣条似的不看生产日期啊！ “自从晋王殿下从死人堆里救了我，我就下定决心全力辅佐他，所以也习惯了什么都听他的。他让我做你的护卫护你周全，我自然是照办；他让我听你的话，我也照办了。唯独他让我忘记过去，我实在做不到。” 韦望一字一顿的说着，头一次让苏颜意识到这个小屁孩忽然长大了，只是这些话来得太突然，让苏颜闹不明白他这番话的中心思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这个人并没有外间传言这么不堪。”韦望停了停，似乎在想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有血性有担当也重情义，我觉得你其实是个好人。” “慢着！”苏颜实在不习惯韦望这么直白的夸人，心里顿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你这一番告白，该不是打算以身相许吧？” “我呸！敢情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这等破落玩意儿啊？”韦望的表情写满了鄙夷。 苏颜松了口大气：“那你是想干嘛？” “苏凫颜，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韦望说得格外玄乎，连郡主的名讳都喊了出来，“无论我做什么，都是迫不得已，希望你能谅解我。” “哦，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要我小命应该都还能忍……不是，你到底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话还没说完韦望就直接飞出了窗户，只剩下苏颜的吼声还在夜空里回荡，“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韦望确实没打算给苏颜解释的打算，说走就走连头也不回。 虽然还不明白韦望这一顿没来由的话到底是为什么，苏颜累了一天也没多少心思计较，连饭都懒得用，换了身衣衫就直接睡了。 睡不了多久，外面反常的杂乱脚步声就把苏颜给惊醒了。苏颜睁眼一看，外面残月如钩，依然是大半夜的光景，这是在闹什么妖？ 苏颜开了门，发现外面人还不少，连小灵也凑在里面，于是问道：“小灵，出什么事了？” “郡主！”外面的丫鬟们见苏颜起来，全都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跪了一地。 小灵也吓了一跳，苏颜这边早就说过不准她再一惊一乍随便下跪，可不跪又在府里众奴婢里折了苏颜的威严，到底还是跟着跪下了：“奴婢们不懂事，惊扰了郡主安歇……望郡主恕罪！” “你们到底在看什么？” 苏颜问了，丫鬟们却是相互望着欲言又止，连小灵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小灵，你留下。”苏颜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干脆让其他人退下，抬眼朝她们之前瞭望的方向望去。 这个时代的大屋格局大致都是一样，主人居所必定是在最高的地方，所以这群丫鬟才会聚集在这里。虽说是高处，实际上园子太大，外面到底发生什么根本也就看不到，只能看到那个方向的天空被映成通红，即使不是着了大火，也是有很多的人举着火把聚集在一起。 “奇怪，那边好像没什么人住啊……”苏颜皱了皱眉，心里猛的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卫夷夫人府？小灵，是不是卫夷夫人府？！” 小灵慌忙低下头，也就算是默认了。 苏颜立刻回头：“走，我们去看看。” “郡主！万万不可！我不和您说，就是怕您非要掺和进去。”小灵连忙拽住苏颜，“虽然不知道夫人府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次连陛下都惊动了，方才羽林卫都调了过去，只怕有大变故。万一是不赦之罪，就是老王爷也难保您周全。郡主还是呆在府里吧，免得再和卫夷夫人扯上关系。” 话音才落，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你别去了。” 韦望穿戴整齐，眼眶下面罩着一层黑影，想必这一晚根本就没睡。 “是你去告的密？”苏颜马上就反应过来他之前那些话到底是为何而来，没来由的怒火冲天，狠狠推了他一把，“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韦望并不觉得理亏，反而直着脖颈倔强的回答：“我答应你不把秘密交给太子，却没答应不把秘密告诉皇帝。” “读了几天书，你还知道抠字眼了是吧？”苏颜怒道，“你咋这么能呢？你咋不上天呢！”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你以为卫夷夫人真是什么好人么？”韦望吼道，“表面上对你笑，背后还不知道捅了多少刀子，就你那么傻！” “我知道。”苏颜心里清楚得很，当时湘宜郡主在后园发现了秘密便急慌慌溜走，既然中间隔了些日子，那就说明湘宜郡主并不是当场被抓了包。齐王哪里管得着别人家里的花花草草，只有卫夷夫人自己才知道有人去过后园。哪怕不是卫夷夫人找来的杀手，起码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韦望朝她继续吼：“你知道？你知道还护着她干什么？” “如果真是齐王与卫夷夫人那点事，至于要动羽林卫吗？”在发现真相之前，苏颜其实十分欣赏卫夷夫人的性情做派，也算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愿意交心的朋友。在知道了真相之后，苏颜也觉得唏嘘惋惜，如果不是立场不同，苏颜也实在不愿意与她过不去。如果把卫夷夫人当作助力而不是敌人，对于苏颜来说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韦望皱紧了眉头：“什么意思？” “这大半夜的这么大阵仗，肯定不是为了那点小事。也许是你先去告了密，而其他有心人发现了这个机会，连带着做了一场更大的局。你为什么这么傻，平白被人利用了。”苏颜摇摇头，“小灵，咱们走。” 小灵在一边摇着头：“郡主，您就听我一次吧，今天这事实在凶险，去不得啊！” “如果真是不赦之罪，卫夷夫人出了事，必定会上下清查其同伙党羽。平常和她往来的还能有谁？哪怕我不去，今天也难以独善其身。”苏颜苦笑一声，“与其在这里等着，还不如去看看情况，或许还有破局的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粪土当年万户侯,路见不平一声吼 马车在路上走着，苏颜的心绪却如同海潮一般起伏不定，脑子里转着千万个念头，就怕这事情会再来个什么神展开。 小灵静默了久许，忽然间开了口：“郡主，这事其实也怪不了韦望。” 苏颜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你并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就别替他说话了。” “那天在夫人府撞见齐王，小灵心里也大致有数，只是这事到底非同寻常，由不得我一个做奴婢的瞎嚼舌根。”小灵说道，“韦望恨齐王原也有道理，当年韦家遭人构陷发配边疆，和齐王脱不了干系。” 苏颜立刻睁开了双眼：“你知道其中的内情？” “也不全都知道，还不是奴婢们私下传言道听途说罢了。”小灵答道，“那时候韦家本是替齐王办事的，或许是得罪了人，也或许是其他人怕他们位高权重助齐王坐大，于是布了个局，构陷韦大人私吞赈灾款。那局布得精妙，看起来乃是人赃并获，根本无从开脱。韦家求告无门，回去恳请齐王代为求情，没想到齐王怕此事会牵连到自己，竟然闭门不见。韦大人午门斩首，韦家上下也落了个发配边疆的下场。齐王担心韦家人知道得太多会对自己不利，便授意予韦家人截舌之刑。” 苏颜皱了皱眉头：“截舌是什么意思？” “就是割掉舌头，令人无法言语喊叫。”小灵答道，“据说只有十岁以下的孩子得以免除刑罚。” 苏颜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对异己者也还情有可原，齐王居然对自己人使出这种惨绝人寰的招数，实在令人心寒。这个年代医学条件那么差，断了舌头之后立刻开始长途跋涉奔赴边疆，伤口肯定会溃烂感染。只怕那一家人根本不是得了瘟疫，而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全部死在路上。 “郡主，韦望这次受了别人利用，还连累了您……”小灵问道，“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处置他？我哪还有心思去想着怎么处置他？”苏颜苦笑一声，“韦望复仇情有可原，只是他实在太过冒失，选了最不理智的方法。希望这事能顺顺当当过去，否则就等着看别人怎么处置我吧。” 话音才落，就听到车夫在外面招呼道：“郡主，咱们到了。” 苏颜掀开门帘出去一看，这里离卫夷夫人府其实还有一大截，只是那边被羽林卫围得水泄不通，肯定是不能再靠过去了。 “郡主啊，你看这阵势……”小灵也是真的在替苏颜着急，“这样咱们肯定是进不去，与其等在这里，倒不如您先回府去，我想办法打探打探再来回报。” 苏颜叹了口气：“好像还真是，可你打探消息也有风险，要是能来个有本事穿过羽林卫直接进去的人就更好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后面来了一架马车，上边下来的人居然还真认识。 “郡主，真巧。” 萧煜才打了个招呼，苏颜已经冲他扑了过去：“晋王，你来得正好，麻烦你带我进去！” 萧煜的眉峰微微一扬：“你这是凑的什么热闹？” “我……我担心卫夷夫人。”苏颜仔细想了想，好像真的只有这个借口可以拿得出手。 “卫夷夫人？”萧煜似乎也觉得难以置信，“想不到郡主与卫夷夫人还有这般情谊，实在是难能可贵。” “是吧，哈哈哈。”苏颜恬着脸冲萧煜笑着，“看在我替你供着韦大爷的份儿上，你就带我进去吧。” “关心虽是情有可原，毕竟兹事体大，郡主还是不要牵涉其中为好。”萧煜十分感动，然后痛快的拒绝了她。 苏颜追问道：“好，你不带我进去，起码也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萧煜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便又有马车赶了过来。 苏颜仔细一看，那马车里里外外都干净得不像话，透着一股令人无法直视的x冷淡风，自然是寂川神宫出品，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神棍！”一看到神棍的标配，苏颜果断调转进攻目标，冲上去就拽住了符云殇，“你来得正好！” 檀英皱紧了眉头：“男女授受不亲，还请郡主遵纪守礼。” 他不提倒还好，他这一说苏颜才意识到自己这正牵着神棍的手，连忙被火烫了似的甩开手：“抱歉抱歉，习惯了，一时之间情不自禁。” 檀英整个人都是崩溃的：“郡主，我可求您了，千万别再说什么习惯了，让外人听去岂不是要给师父惹祸上身？” 符云殇的眼神落在刚刚被苏颜牵过的手上，稍稍拢了拢被她扯乱的袖子，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问道：“郡主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废话么，大半夜的谁t想出现在这里啊？ “不管该不该，我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嘛。”苏颜虽然忍不住腹诽，脸上却还挂着笑，“还得劳烦神棍……国师带我进去。” 符云殇问道：“此事本与郡主无关，为何参与此事？” “这……”苏颜不得不又把刚才的答案重复了一遍，“我担心卫夷夫人。” 符云殇点点头：“想不到郡主与卫夷夫人还有这般情谊，实在是难能可贵。” 苏颜一脸黑线，你们俩这是串过词么，敢不敢说点新鲜的？ 符云殇微微一点头：“既然郡主已经决定了，就带你进去也无妨，只是你身份特殊，若是抛头露面，总会惹来事端，需得自行考量。” “你若真想进去，也不是全无办法。”萧煜在一边说道，“就看郡主肯不肯委屈自己了。” “只要可以进去，我什么都不介意。”苏颜心里吐槽，刚才还坚决不肯带她进去，神棍一松口他就直接想出了执行方案，萧煜你的原则何在？ 萧煜瞥了她一眼：“那就劳烦郡主换上侍女的衣装，小心跟着，不要随意行动叫人察觉。” “哪怕换了侍女的衣服，到底还是差不了多少，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苏颜仔细想了想，眼神慢慢扫过檀英，不由得笑起来，“有了！” 檀英无端打了个冷颤：“郡主，麻烦您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吗？” “为什么？” “跟要吃人似的，瘆得慌。” 苏颜：…… 苏颜到底还是混了进去，事实证明很多狗血剧里易容乔装的情节还真不是胡扯，不过是换了神宫的校服，里里外外真就没人能把她认出来。倒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单纯，而是穿着那身衣服就等于是神的使者，根本没有人敢正眼看他们。也难怪檀英之流的神宫少年特别怕被人盯着看，习惯了被人供着捧着，忽然来个人带着明显的企图心盯着他看，难免会觉得和要吃了他一样。 卫夷夫人府苏颜已经来过不少次了，自然是熟门熟路，可今天里里外外围满了羽林卫，立刻换成了一副谁看了都知道卧槽有大事发生了的肃杀气派。 苏颜低着头尽量往神棍身后藏，生怕被人发现。说实在的，她是这个时代的外来人，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眼前这两个人是她在这个时代的依靠，同时也是危险的由来。苏颜已经不相信感情可以维系起什么东西，无论萧煜还是神棍的心思都深得看不透，神棍知晓她的来历，而萧煜与她暂时性利益一致，从这一点来说，神棍给她的安全感要更多一些。 符云殇察觉到她的举动，不由得一笑，轻声道：“你无需害怕，我自会护佑你平安无虞。”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苏颜笑了笑，“能容我问一句为什么么？” “为什么？”神棍停了停，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笑意，“你那里的人是否皆是这么爱刨根问底，若是没有对等的条件，便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 “无论在哪里，总有天真单纯的人，也会有险恶卑鄙之徒，我只是想活得清醒一点而已。”苏颜苦笑一声，神棍刚才那话要是放在偶像剧里，下一秒就要上专属bg了，可放在自己身上，她却清晰的知道眼前这人很可能压根没有属于常人的情感。天可怜见的，如果她真是女主角，那真是这世上最被催的女主角了。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找一个理由……”符云殇笑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执意要救一个企图杀你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颜的脚步停了下来：“原来你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符云殇一句话就把事儿给退了，“只不过你若要报复，这原本是你最好的机会，很有可能也是最后的机会。” 苏颜不再说话，心里却翻腾着无数思绪。 忽然间前面传来一声怒吼：“你给我住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卧龙跃马终黄土,看尔横行到几时 “父王，儿臣是冤枉的，您要相信我……” 苏颜先是给那吼声吓了一个趔趄，还没站稳就听到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紧接着又听到刚才那声音接着骂：“不成器的玩意儿，翅膀还没长硬就学着造反，朕还没死呢！” 身边这堆神宫少年也真是专业素质过硬，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是一副气定神闲不闻不问的模样，苏颜稍有一点动静都显得特别扎眼。 苏颜连忙定了定神，悄悄抬头朝那边望。 齐王和卫夷夫人并排跪着，一只锦盒碎在他们面前，里面一对龙凤钗横躺在地上，上面镶嵌的宝石珠玉散了一地，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耀眼。而在那旁边则扔着一堆整齐划一的军械，□□长戟大刀弓矢，冒着慑人的寒光。在他们面前愤怒训斥的人身上袍服相当有辨识度，哪怕就是不看他的装束，光听他训斥齐王的态度，自然知道他就是当朝皇帝萧盛奎。 齐王吓得直哆嗦，早就没有了平日里的雍容气度：“父王，真的和我没关系！儿臣真是冤枉的！儿臣是遭人陷害的！” “你冤枉？好！那你说说，是什么人冤枉你？什么人敢私铸刀兵，就为了扳倒你这个没兵没权的王爷！啊？你说出来，朕立刻砍了他的脑袋，九族同诛！老三！你说！” 苏颜立刻就理顺了前因后果，韦望为了报复齐王向皇帝告了密，不过是想让齐王身败名裂，让他再也没有争夺皇位的可能性，没想到却被有心人在那天平上加了一记要命的砝码。萧盛奎一开始不过是为了棒打鸳鸯而来，甚至有可能本就有放他们一马的心思，没想到搜罗那龙凤钗的时候竟然搜到了那堆私下铸造的兵刃，这才急慌慌的把羽林卫都叫了过来。 事实上即使萧煜和神棍都到了，对于面前的局势并没有一分一毫的影响，因为萧盛奎盛怒之下根本容不得人打岔，管你是国师还是儿子，都只能靠边站着看。除了齐王和卫夷夫人，这府里上下几百号人都被喊了出来，在后面黑压压的跪成一片，同样也是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吭声。 齐王被萧盛奎那句话给吼懵了，声音不住的发颤：“儿臣……儿臣不知……” “不知？”萧盛奎转向卫夷夫人，“卫夷，你说！” 卫夷夫人仰头望着他，缓缓的摇着头，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决绝和孤傲。 “你也不知道？那你知道私铸刀兵谋逆叛国是什么样的重罪？你不知道，老三总该知道。”萧盛奎把眼睛一横，透露出来的并不是帝王的霸气和魄力，反倒是一种单纯的凶狠残暴，“凌迟！” “卫夷！对，卫夷你是知道的！你肯定是知道的！”齐王被凌迟二字激得失去了理智，反手抓住她的双肩拼命地摇晃，“你快说啊！你说啊！你再不说，我们都要死了！我们都会死！” 卫夷夫人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依然静默着不肯吐露一个字。 “你还是不知道？”萧盛奎大笑起来，伸手抢过羽林卫金统领的断门刀，飞快的从旁边跪着的人群里拽了一个少年出来。手起刀落之间，鲜血如同泼墨一般染红了地面。那少年的头颅咕噜噜的顺着人脚下滚出去，断开的颈项里血流如同泉水喷涌一般。 人的颈骨原本很结实，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刽子手也要先测量过之后才能准确的切断头颅。而萧盛奎这一刀落得很随意，足以见得他的力道有多足，下手亦是凶狠无比。 苏颜知道萧盛奎是个戎马皇帝，成天征战杀伐，自然习惯了用武力讲道理。前朝皇帝和太子死得那么戏剧性，虽然离不开不作死就不会死，可遇上了萧盛奎这个不讲道理的，才是前朝灭亡的真正原因。此前只觉得萧盛奎多半有勇无谋，如今见到真人才算是见识到了，太子的阴郁残暴不仅仅是来自于萧盛奎的遗传，而且太子那点伎俩，放在老皇帝这儿根本就不够看。 “现在你想起来了吧？”萧盛奎笑得畅快，仿佛刚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那倒下的少年离跪着的人太近，齐王和卫夷夫人都被溅了一脸的血。卫夷夫人瞪大了眼睛，继而出现了茫然的神情，仿佛神魂瞬间被抽离了身体。齐王先是愣了愣，继而高喊起来，不住的摇晃卫夷夫人，拼命追问刀兵的由来。 “看来还是不够。”萧盛奎提着那柄大刀，反手又是重重几下劈砍。少年们甚至还来不及发出惨嚎，便已经身首异处，血浆径流的场面如同一场噩梦，在深沉的暮夜里铺成一曲疯狂的乐章。 虽然萧盛奎的怒火并非朝向自己，苏颜却不由得双腿发颤。 萧盛奎虽然在质问那两个人，却又不是真的希望听到什么解释，他要的，不过是用鲜血发泄心中的怒气。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辩驳，他只是想要所有令他烦心的存在统统从世上消失。 苏颜不是第一次看到杀人，更不是惧怕这刑讯逼供的场面，只是这原本该由侍卫来做的事，萧盛奎却非要亲手完成。这么热爱杀戮的存在，在苏颜脑海里不过只有两种，屠夫，抑或是疯子。 鲜血的味道充斥在空气里，苏颜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你可还好？” 萧煜先发现苏颜的异常，本想扶她一把，符云殇顺手先扶了她：“你若是受不住这场面，可以先出去。” 苏颜摇摇头，脸色却苍白得可怕：“我撑得住。” 萧煜朝她笑了笑：“不用逞强，这样的场面，谁看了都会觉得不舒服。” “我没事，你们别都看着我，免得引人注意。”苏颜又摇摇头，正看到那血液的径流从脚下穿过，顺着雪白的衣摆染出了渐变一般的猩红，仿佛一朵鲜血之花顺着衣摆盛放。 苏颜说不清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惊悚和恐惧，不由得佩服自己的胆色，刚才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居然还说自己撑得住？ 在那种环境下，最冷静的反倒是卫夷夫人。在那一片哭嚎求饶的少年和歇斯底里的齐王对比下，这个女人的沉默反而显得格外的有力。 “卫夷！卫夷！”齐王气急败坏，忽然拽住卫夷夫人的衣襟，重重的甩了一耳光，“你这贱人，平白无故来对我示好，我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了！” 卫夷夫人被打得摔倒在地，久许没能爬起来，显然那一巴掌打得很重。 “父王！儿臣知错了！那时候她主动对儿臣投怀送抱，儿臣那时鬼迷了心窍，竟然中了她的诡计！”齐王顺势抱住了萧盛奎的腿，“儿臣与她有染不假，却根本不知道她那些刀兵到底从何而来！这分明就是蓄意构陷！望父王明察！” 私铸刀兵本来就是重罪，况且还在这望京之中。这些东西到底真是齐王所为还是被人构陷已然无法证实，但事已至此，无论齐王还是卫夷夫人都已经有口说不清了。此前还送了缘定三生的龙凤钗，一夜之间齐王却为了保全自己，把自己和卫夷夫人之间的关系推得干干净净。先前所有的山盟海誓温情无限，到了此刻都变成了嘲讽和负累。当年齐王为了自保对韦家痛下杀手，如今为了自保，他当然也能牺牲虚无缥缈的儿女情长。 “滚开！”萧盛奎用染满鲜血的手拽着齐王的衣襟把他直摔了出去，再次冲着卫夷夫人质问，“卫夷，朕再问你一遍，你倒底是受谁指使？” 卫夷夫人唇边不住的流血，牙齿似乎都打落了两三颗，却依然直视萧盛奎，没有半分的恐惧和回避。 苏颜心里一痛，那种眼神她读得懂，卫夷夫人在保护什么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但那人绝不会是齐王。卫夷夫人足够聪明，比苏颜更能看透人心，值得她为之付出生命的，又怎么会是齐王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 “卫夷，这些年朕待你不薄，吃穿用度从来不亏不少，你做的事再怎么离经叛道，朕只当没看见没听见，从来也没对你用过责罚。你是个女子，年纪又不大，肯定也是受了他人指使蒙蔽。咱们不论君臣，你也还是皇后的侄女，朕也不忍心让皇后难过，你只要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清楚，朕必定对你从轻发落。”萧盛奎忽然换了一副怀柔的腔调，说起来虽然有几分温情，可比起他手上身上还没干透的血迹，那副说辞又能有多少说服力？ 卫夷夫人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是想笑，然而却最终变成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表情。她回过头来，视线缓缓扫过那些在即将黎明的天光中静默着的人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苏颜不期然间和她视线相对，卫夷夫人眼里的光微微一亮，苏颜便意识到她已经认出了自己，连忙低下了头。 这时候本是卫夷夫人找替死鬼和垫背的大好时机，偏偏湘宜郡主还有这么个拥兵自重当王爷的爹，条件动机一应俱全，连苏颜都觉得自己很可疑。卫夷夫人只要把她扯进去，她和整个苏家基本上也就交代了。况且她们白天才来过，晚上这就东窗事发，卫夷夫人自然知道这事和苏颜脱不了干系，自然对她恨之入骨，哪里还有放过她的理由？ 然而卫夷夫人的眼神就这么扫过去了，最终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没有人指使，私铸刀兵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并无瓜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水击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苏颜彻底懵了，卫夷夫人不但没有牵连苏颜，甚至把齐王的罪责也都揽到了自己头上。她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若不是大义凛然护佑他人，那便是心如死灰破罐破摔了。 “卫夷，你是不是当朕老糊涂了？你一个女子，为何要私铸刀兵？”萧盛奎不由得大笑，“你这番说辞，任谁都不会相信。” 卫夷夫人根本不管周遭的人用什么眼光看她，表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我要做皇帝。” “你？”萧盛奎笑得几乎拿不稳手上的刀，“朕戎马大半生打下陈唐诺大的江山，其中耗费了多少心力受了多少伤简直难以计数，小女子怎敢口出狂言？” 卫夷夫人一字一顿的回答：“我不会打江山，但若由我来坐江山，一定比现下的陈唐更加昌平繁荣。至少我懂得休养生息远比穷兵黩武更能利国利民。” “放肆！你真是活够了！”萧盛奎恶狠狠的骂着，眼里那一线狠绝正在飞快的凝聚成杀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立刻处决卫夷夫人之时，他却忽然转向了齐王。 齐王吓得一个哆嗦，直盯着他手里染血的断门刀，声音颤抖而嘶哑：“父王，她已经认罪了……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平白被一个女人利用构陷，你已经丢尽了我的脸面。”萧盛奎的声音如同凛冽的冰风，轻描淡写之间满是血腥的味道，“生死关头，你还不如一个女人洒脱硬气，我留你还有什么用？！” “父王！父王！她想死，我想活啊！不要杀我！我想活！”齐王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吓得几乎瘫软在地，只能靠着双手拼命向前爬，声音几乎已经是在哭嚎，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即便如此，萧盛奎逼近的脚步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苏颜算是服了，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这个萧盛奎却能狠心杀死自己的儿子，难道真是传说中的皇家无父子？ 看到旁边那两个人还在一边做着高品质的人肉背景，苏颜不由得发急：“晋王殿下，国师！你们难道也不去劝劝？” 萧煜摇摇头：“此时父王正在气头上，劝也是劝不住的。” “按照陛下的性子，我们相劝并不能改变他的决定，不过是替自己惹来更多的麻烦罢了。”符云殇跟着摇头，“我们非是不劝，而是不能劝。” 苏颜皱着眉头想了想：“我就问一句，你们想不想救齐王？” “兄弟之情，血浓于水，即使他平素与我不和，若是能救我自然还是愿救的。”萧煜这边答着，符云殇那边也微微点了点头。 苏颜来了个深呼吸：“你们会游泳吗？” 萧煜点头，符云殇摇头。 苏颜一个箭步抢到前面，重重一把将萧煜推下了水，压着嗓门大喊起来：“不好啦！晋王失足落水啦！” 就因为晋王落水这一闹，箫盛奎到底没有当场处决齐王和卫夷夫人。他到底只是个暴君而不是个屠夫，那一阵的气过去了，自然也就冷静下来。卫夷夫人押在大理寺，齐王则是禁足王府等候发落，起码免了当场身首异处的下场。 事情刚刚有了个眉目，苏颜便眼巴巴的赶去了晋王府，到了才知道晋王受了风寒卧病在床，不由的傻了眼。 “既然殿下不便见客，那我就改日再来吧。”苏颜心里有些发怯。她料定这个诗酒王爷身体肯定硬朗不到哪儿去，却没想到随便掉个水也能病得起不来床，真是弱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啊！ “郡主留步。”晋王府的柳管事迎了出来，“殿下说要见你。” 苏颜苦笑一声，这萧煜狐狸一样满肚子的鬼主意，这次要是真惹火了他，还不知道要遭受什么样的打击报复。 “郡主随我来吧。”柳管事也不等苏颜答应立刻转身前行，苏颜也只好在后面乖乖跟着。 萧煜这里确实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别家都是男的做管家，他这里却连个管家都没有，只有个女管事在操持家事。看他平素热衷风雅，还以为他府邸里也会满是梅兰竹菊文人字画，没想到花草都是随性而来，陈设更是简单，对比起之前见过的各家府邸相比简直寡淡无味，甚至算不上是极简风，而是根本就没装修完毕。 很难想象萧煜这样的人，生活的世界却简直是个荒漠。 “殿下，湘宜郡主来了。”柳管事开了门，苏颜差点给里面的一片晦暗的色调闹得找不着北。 “呵，稀客呀。今天是什么风把郡主给吹来了？”萧煜的声音带着轻轻的咳嗽，说是卧病在床还真不是在忽悠人。 “我……呵呵……听闻晋王殿下身体违和，特来探望。”苏颜才迈进去，柳管事就从后边关了门，屋子里立刻就暗了下来。 萧煜坐在桌边看她，眉眼里几分讥诮：“真是有劳郡主了。” 那一片黑的灰的褐的当中只有萧煜肩头披着的紫色华衣，成为了其中唯一有生命力的色彩。 苏颜想了一阵，总还觉得别扭，终于鼓了鼓劲儿：“晋王，咱们都这么熟了，能不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么？” 萧煜的唇角微微一提：“敢跟我这么说话，你真是不要命了。”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动不动就砍人脑袋并不是你的风格。”苏颜舒了口气，笑眯眯的在对面坐下来，“我推你下水确实是冒犯了，可我那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要不是这么做，陛下杀意正浓，哪里会轻易罢手？晋王殿下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做人呢，最重要是开心……” 萧煜忽然开口：“那你为何决定推我，而不是国师？” “如今保住了齐王的性命，也避免了卫夷夫人府上一干人等跟着填命，此事功德无量……什么？”苏颜正在长篇大论，忽然听到这个，不由得一脸懵逼，好像萧煜生气的点并不是被推下水本身？ 萧煜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你为何决定推我，而不是国师？” “为什么？就因为你会游水他不会啊。”苏颜老老实实的回答。 萧煜闭上眼睛，直接指出了大门的方向：“走吧，不送。” “您会游水，最多受些风寒；神棍他不会水，万一真给淹死了，我的罪可就大了。我这答案发自肺腑，绝对真心，我……”苏颜又是一脸懵逼，这回答有什么问题，怎么整得就直接友尽了？ 萧煜再次耐着性子问：“好，那我和国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苏颜瞪大了眼睛，敢情这千年之前就有了传说中的必死选择题？ “不要犹豫，快些回答！” 萧煜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倒把苏颜给吓了一跳，立刻就回答道：“神棍。” “为什么？” “……你会游水他不会啊。” 萧煜气得手指发抖：“走！赶紧走！” 苏颜从里面出来，柳管事远远的侯在门口，等她过来便直接引路径直前行，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柳管事，晋王殿下受了风寒不假，可也不能总窝在房里，还是得多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样才好得快。”就这么一言不发一直走，苏颜总觉得有些别扭，忍不住没话找话，“要是能找到薄荷，研碎了包在香囊里，也可以缓解鼻塞……呃，通窍。” 柳管事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冷冰冰的答了一句：“是。” 苏颜顿时接不下去了，敢情这晋王府里的人都这么无趣？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外面，小灵正在回廊里无聊的走来走去，看到苏颜出来便立刻迎了上去：“怎么这么快？” 苏颜苦笑一声：“被赶出来了，当然快。” 小灵吐了吐舌头：“既然不受欢迎，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一直惜字如金的柳管事却忽然开了口：“殿下待人宽厚，奴婢在府里这些年，郡主倒是第一个被赶出来的。” 苏颜又是一声苦笑：“那我该骄傲么？” “郡主的好意奴婢自会转告殿下。”柳管事破天荒的笑了笑，“愿郡主常来常往，为府里添些热闹。” 苏颜应了，带着小灵出了大门才反应过来：“柳管事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小灵笑眯眯的回答：“郡主聪明灵秀人见人爱，这自然是在夸你。” 苏颜摇摇头：“小灵啊，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如实回答，不得犹豫。” “郡主尽管问，小灵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问你。那日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逼不得已必须推个人下水来吸引陛下的注意力。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推晋王还是神棍下去？” 小灵想都没想便回答：“当然是国师啦。” 苏颜完全没搞懂其中的逻辑：“为什么？” “晋王是皇子，国师是国师，两相权衡，自然是以皇子为尊了。” 苏颜说道：“可是晋王会水，神棍不会啊！” “郡主你想啊，国师虽然尊贵，可到底还是代表神灵为帝王家服务。如果冒犯了国师，那就是天来惩罚您，如果冒犯了晋王，搞不好可是要直接掉脑袋的呀。” “那我再问你，晋王和国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小灵再次斩钉截铁的回答：“晋王殿下。” 苏颜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 “郡主怎么这么问，太羞人了……这望京之中倾慕晋王殿下的人并不在少数……”小灵红着脸不住的对手指，“虽然知道没指望，可倾慕之心总是免不了的嘛。” 苏颜一脸黑线，说来说去，你们陈唐人还不是看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远近高低各不同 回府的路上来了一场大雨，尽管小灵给苏颜撑了伞，可这年代的油纸伞实在是好看不中用，下了轿子才到门口，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个七七八八。 刚一进门，忽然听到小灵喊起来：“哟，快看这是谁？” 苏颜一抬头，稀奇了，站在那空地里淋雨的人居然是失踪了几天的韦望。 韦望这些日子也不知游荡到哪儿去了，苏颜派人找了也没个下文，心想韦望也不会傻到再跑皇帝那儿去邀功，那他到底去了哪儿也就无所谓了。有那么一阵苏颜甚至想着既然他大仇得报，就这么离开望京找一处与世无争的地方去过剩下的日子反而更好。 如今韦望一身泥水，也不知从哪儿摸爬滚打回来，瓢泼大雨把他淋了个透，依旧不闪不避直站在那里。 “你傻呀？”苏颜来到他面前，没好气的问，“下大雨了也不知道躲？……哎？” 还没等她说完，韦望扑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苏颜身上本来还只是半湿，现在已经全湿了。 本来对于韦望不告而别多少还是有些生气，然而感觉到他紧抱着自己的手微微发颤，讽刺挖苦的话到了嘴边到底又给咽下去了。 “我在城外……醉了几天……听城里来的人说里边正忙着抄家，我还以为……以为你……” 韦望说话断断续续，不过苏颜也听出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好笑：“卫夷夫人并没有拖我下水，自己揽下了所有罪责。抄家抄的是卫夷夫人府，不是我这里。” 韦望的酒应该还没完全醒过来，说话依旧含混不清：“我……我从没料想到此事会牵连到你……我……” “行了行了，我知道。这事已经过了，别提了。”雨水顺着韦望的头发直往下趟，全灌进了苏颜颈子里，冰凉凉的十分难受。苏颜努力抬头，这才发现韦望足足高过了她半个头，这一仰视，雨水倒是不会灌进颈子里了，却全都照着脸和眼睛去了。 韦望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不怪我了？” “本来就没怪过你。”苏颜揉着眼睛，“只是你下次要做什么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你这么不管不顾想干嘛就干嘛，这样我很被动啊。” 韦望停了停：“听你的不就是了，何必哭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哭啊？”苏颜真是给韦大爷的想象力给跪了，拽了他的胳膊径直冲回了屋檐下。 “哎，郡主您怎么才回来？”昆仑迎了过来，“怎么弄得如此……如此狼狈？” “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苏颜胡乱抹了一把脸，“还不是韦大爷害的？” 韦望难得没回嘴，只是爽利的一个转身，奔自己住处去了。 苏颜望着自己这身又是水又是泥，只得叹了口气：“我先回房去洗洗。” “郡主！”昆仑凑过来，“方才有人递了话来，卫夷夫人已然入罪，三日后处斩。她说……她想见见你。” 苏颜愣了愣：“卫夷夫人要见我？” “卫夷夫人是个好人，我在她府上时颇受照顾，恩义总是有的。”昆仑略一迟疑，“只是如今卫夷夫人到底是戴罪之身，我怕……我怕郡主再去探望她，反倒惹祸上身。” 苏颜总算明白了，昆仑刚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不由得叹了口气：“我明日一早便去见她。” “郡主，万一她心怀叵测……” “不会。卫夷夫人如果要害我，那晚大可以直接嫁祸，用不着等到现在。”苏颜苦笑摇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总该去看看她。” 苏颜一整晚脑子里都是神棍的八个字，睡得着实不怎么安稳，天还没亮便起来上了马车，一路径向大理寺监牢而去。 大理寺关押的多半都是身份特殊的囚犯，而卫夷夫人更是独处地下最深处的囚牢，外面层层戒备把守森严。她所犯谋逆之罪原本已是罪不可恕，理当严刑处置逼供党羽，苏颜以为自己看见她时她应该已经是奄奄一息，没想到进去了才发现，这个时代远比她所想象的更加残酷。 囚牢里阴暗潮湿，霉变的味道夹杂着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火把终日燃着，却照不亮这地底之下无边的黑暗。 初见卫夷夫人，苏颜甚至以为自己看见的不过是一堆沾满血污的衣服。衣服破碎的地方尽是层层叠叠的血污，部分伤口深可见骨，虽然止了血却并没有给予治疗，从而萌生出了不少白花花的蝇蛆。 “湘宜妹妹……你来了？”卫夷夫人抬眼来看她的时候，身体微微一动，大片的苍蝇哄然而起。 “卫夷姐姐……”苏颜实在说不出虚假的安慰之词，“你何苦……” “姐姐……很好……你还叫我姐姐。”卫夷夫人的嘴角艰难的提起来，“劳烦你走这一趟，也难为你……还要来送我这最后一遭……” “父母家人，亲朋好友，以前抢着明里暗里巴结你的人，你一旦失势，之前的所有恩义便一文不值。”苏颜缓缓坐到她面前，“你千方百计想要我死，没成想到了最后却还是我来送你。” 卫夷夫人沉默了一阵，忽而笑起来：“是啊，人世间诸多讽刺，以此为甚。” 苏颜看她依旧不肯松口，也只得摇摇头：“即使走到这个地步，你也还是要保护那个人？” 卫夷夫人微微一笑：“……你很聪明。” “姐姐比我聪明得多，齐王忘恩负义不堪大任，我不信姐姐真会与其串通篡夺皇权祸乱朝纲。”苏颜说道，“你若真要杀我，此前我对你毫无防备，你有的是机会，何必非要等到常良娣生辰才动手。你时常与我往来，关心我的病情，不过就是想看看我失忆之事是真是假。说到底你是不想杀我的，只要我的记忆没有恢复，你便不会杀我。这么说来，无论如何都要对我赶尽杀绝的，应该是你想保护的那个人吧。” “湘宜……你倒鬼门关走了一遭，就像变了一个人……活得……倒更通透了……”卫夷夫人停下来蓄了蓄力才能把话接下去，“既然你已经忘了……就全忘了吧……你不要再追查也不要再深究……听我的……此事到此为止，那人你绝对动不得。” “为何动不得？” 卫夷夫人摇摇头：“这小丫头，居然还会套姐姐的话了……” “我可没套话，只是为姐姐不值。姐姐落到如此地步，他竟然为求自保丝毫也没过问，任由你独自赴死。” “不值？”卫夷夫人笑了笑，“这世上没有值不值，只有愿不愿意。” “包括向齐王献身示好？” 卫夷夫人回答的语气依旧十分平静：“包括向齐王献身示好。” 苏颜顿时没了脾气，她想从卫夷夫人的反应出看出一些端倪，没想到卫夷夫人的心根本就如同死水一般，无论扔进多大的石块，都无法引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你以为这就是我所经历过最残酷的事情？世人只知道我十六岁嫁了范疏，却不知道我十四岁便许了人……对方同样是一位将军，名叫王占，虽然战功显赫，却整整大了我近四十岁，比我父亲还要年长。呵呵，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看到苏颜不说话，卫夷夫人也只是一笑，“正好相反，可怜的人是他……王占征战沙场多年，好不容易被召回朝中任职，却没有一点人脉可以凭依。他看中父亲身为国舅的权势，决定向其投诚。父亲觉得他仍有利用价值，却又不敢尽信，所以安排了这场婚事，说白了就是牵制和……监视。” 苏颜微微挑了挑眉，这剧情怎么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虽然那时候我还不懂什么男女之情，却还记得他对我很好，也不曾碰过我。我就像寄养在他家里的宠物，好吃好喝供着哄着，却从没想过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卫夷夫人停了停，又是一声冷笑，“那一天来得很突然，王占犯颜直谏惹怒了皇上，当场就被砍了脑袋，甚至还落了个全家抄斩的下场。我以为我也会死，没想到父亲却拿来了一封带着血指印的休书……那时候我根本想不明白，王占已死，那休书又是怎么来的。后来才知道，王占被处刑之后，父亲买通刽子手砍了尸身上一根手指，带出来摁了手印。” 苏颜静默着，这些看似高高在上的王孙贵胄之间时常会达成某种利益一致的盟约，能够巩固这种盟约的东西，通常除了金钱以外就是女人。 “回到家中一年多，父王为争取保荐为太师，疏通了各个关节……那时候他已经消耗了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却最终卡在刘太傅那里。相比其它人，刘太傅所求并不算多，他说他曾在府中偶遇我，由此一见倾心，只求能与我共欢而已。父亲答应了他的要求，然后让我准备出嫁。”卫夷夫人似乎已经彻底陷入了回忆当中，不住的倾诉着这些年心中的苦楚，“然而刘太傅并没有娶我，只是时常借故来府里找我，家里人明明知道是什么事，却都装聋作哑任由他胡作非为。幸好那段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那天晚上刘太傅被召进宫里，我已经隐约觉得会出事，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被从床上拽起来便直接梳洗打扮嫁了犯疏。呵呵呵……范疏啊，他倒也真是个好人……只可惜好人从来都不长命……那时候我才算是看透了，女人不过是男人所利用的工具，如果我再这么下去，无非是一直被买卖货物般来回转手，最后再被弃如敝履。那时我终于得了封号、田产和宅邸，便把一切都抛开了。我要做尽他们最不齿的事情，我要变成任何人都不肯触碰的卑劣之人。” 女人被物化的年代实在太久，尽管到了千年之后，男女在很多领域仍旧得不到真正平等的机会和待遇。湘宜郡主固然也是在挑战这种权威，却远远不能像卫夷夫人这般不顾一切。 其实苏颜打从心底里敬佩她，甚至是羡慕她，只不过是不能说出来而已。 沉默了一阵之后苏颜才开了口：“可你为何又为了那个人……再次去做自己最为痛恨的事情？” “那个人……你知道吗……我当时知道自己要嫁给刘太傅，心中有多么的不甘和气愤。于是我自己跑了出去，找到了他，让他与我共度一夜……他立刻就答应了……终于也没便宜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刘太傅。”卫夷夫人的眼睛转向了囚牢顶端，“其实在我心里，他是我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苏颜不由得皱眉：“可是卫夷姐姐……” “没有什么可是。”卫夷夫人的表情如此决然，有种超脱世俗之外的孤傲，“我从不愿让人掌控我的命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哪怕身归黄泉，亦是无怨无悔。” 苏颜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多谢你……耐心听了我这些唠叨……”卫夷夫人艰难的笑笑，“既然你来了，姐姐还有一件事情要求你。” 苏颜点点头：“姐姐说吧，只要我可以办到，必定会倾力相帮。” “对你来说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卫夷夫人停了停，“如今我的府邸已然被查抄，家产充公无疑，可那一家子上下那么多人，只怕都要被充作官奴，分赴天南海北，路上生死也是难料。唯有被这城中的王孙贵胄挑中，才可免了那奔波劳碌的折磨。” 苏颜立刻醒过神来：“姐姐莫非是要我替你收下那一大家子的男人？” “我知道妹妹那里到底不同，若真要你救下众人也甚是为难。”卫夷夫人摇摇头，“姐姐只求你收下一人即可，以你的身份地位，若是只留下一人为奴，想必总是可以办到的。” 苏颜叹了口气：“姐姐想让我救谁？” “曲行之。”卫夷夫人望着苏颜惊诧莫名的眼神，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笑意，“行之做事老道自成章法，若是带了回去，必然能成为你的得力臂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相思一寸灰 小灵送来了早饭，看苏颜嚼蜡一般的吃着，总觉得奇怪：“郡主，卫夷夫人到底和您说了什么，怎么这两三天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哦，没什么，都是叙旧。”卫夷夫人最后的话倒是真说到苏颜心坎里去了。 陶总管年纪大了，上月就说打算告老归田，府里一个韦望鲁莽冲动一个昆仑顶不了事，吴焕章那书呆子的个性，较起真也也能把人气死。 说来说去，苏颜身边还真就差那么一个可以主事的人。她早已经见过曲行之管理卫夷夫人府的手段，若是真能收归己用，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真要把曲行之弄回来，首先得家里这两个容得下，其次还得曲行之自己乐意。 苏颜平日里真心把曲行之当作朋友，真要是换了主仆的身份，别说是侮辱了曲行之，苏颜自己也觉得过不去那道坎。 苏颜揉了揉太阳穴：“对了……卫夷夫人……她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动静？” “动静？”小灵摇了摇头，“卫夷夫人昨日便被处斩了……怕郡主难过，没提醒你。” 苏颜攥着手里的汤匙傻了一阵，半晌才开了口：“她走得可还安详？” “卫夷夫人走时一直在笑，东张西望的也不知再找什么，有些瘆人。”小灵压低了声音，“后来又说是有人买通了仵作，把头颅给缝回去了，起码还有个全尸，已经不错了。” “这样……也好。”苏颜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可想想卫夷夫人那天的模样，死了倒真是一种解脱。 “卫夷夫人的家产已经都抄了，家里那些人逃的逃散的散，没来得及走的约莫还有百十来人，全都充了官奴。”小灵说道，“早先还看见有官兵把人带出来巡街，想来是要认仆了。” 苏颜愣了愣：“认仆是怎么回事？” “官奴就是官家的财产，还未分配的官奴可以买卖，但又不是谁想要都能买。”小灵答道，“不过嘛，官奴总是价格便宜又好使唤，有些本没有资格认仆的地方就借着城里达官贵人的名号去买，大家心里有数，只是不戳破而已。” 苏颜猛然站起来：“坏了，快随我走！” 事情来得急，苏颜出门才想起来轿子没准备马车也没套，干脆奔田校尉那儿借了快马，直接骑了就走，惹来了一路的瞠目结舌。 苏颜做武替那些日子，骑马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只是湘宜郡主的身子骨到底还弱着，怎么锻炼也始终差了一截，这一路跑去差点把骨头都给颠散了。 紧赶慢赶到了卫夷夫人府外，只见那一溜人如同牲口一般套在一起跪着，巡街归来又不给饭食饮水，大半的人都已经疲累不堪，有的甚至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苏颜急慌慌的到了面前，恰好那管事认得她，开口便招呼道：“哟，您可来了。就知道遇上这等美事，怎么少得了郡主呢。” “呵呵呵，那是。”苏颜也懒得解读那笑容里的深刻含义，开门见山的问，“你有没有见到曲公子？” “公子？跪在这儿的全都是官奴，身价连牲口都不如，哪里来的什么公子？”管事笑道，“曲这个姓氏不多见，可这抄家大家都怕惹麻烦，登记在册的名字有真有假，谁分得清呢？郡主要是有顺眼的，不如随便挑两个算了。” “谢过管事，我还是自己找吧。”苏颜连一脸黑线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奔人堆里去了。 那些人当中有不少人都见过湘宜郡主，见到她来只当是来了救星，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吃了她。可这些人对苏颜来说却是初见，真要全部救下，一来引人注目，二来有心无力。真要咬牙全救了，她也就真成了接盘侠加圣母白莲花了。 苏颜就怕曲行之已经被挑走，心一直悬着，直到看见最边上那个人，心里才猛的松了一口气。 别人都拼命朝前挤，就是希望能被挑走，免得死在流放路上。可曲行之只是端端正正的跪着，直挺着脊梁，身上挨的鞭子当然也是最多的，可那双眼睛却直盯着面前的泥地，眼神迷离涣散得像是没了魂魄一样。 “行之……”苏颜喊了一声，然而面前的人并没有给出丝毫的反应，她只得侧着头又喊了一遍，“行之！是我。” 曲行之木然的望着她脚下，依旧没有反应。 苏颜皱了皱眉，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掰着他下巴抬头起来：“你看着我！看着我！你跟我走，听见没有？” 曲行之的眼瞳终于微微收缩了一下：“郡主？” “是我。认出来就好，我当你真傻了。”苏颜松了一口大气，“快跟我走吧。” “不……”曲行之缓缓摇头，态度却异常坚决，“我要守着卫夷夫人府……守着夫人……” “房子被抄了，夫人也已经去了，你还守得住什么？”苏颜耐着性子说服他，“夫人临走之前嘱托我带你走，既然答应了她，我就一定不能食言。” 曲行之倔强的摇着头：“不会……夫人她不可能将我送人。” “谁说是送人了？”苏颜无奈，“我只不过是想救你而已。你知道吗，卫夷夫人反复提醒我流放路上有多可怕，你这样子去了，肯定半路上就没命了。” “救我？”曲行之的笑容变得更加惨烈，“临走了，夫人还记挂着我的生死么……既是如此，行之此生已无憾，从此生死无怨尤，听天由命而已……郡主您回去吧……” 苏颜真是差点吐血三升原地爆炸，吴焕章那个脾气就够倔强的了，曲行之平时看着挺好说话一个人，脾气上来真是油盐不进，这是活脱脱的要给卫夷夫人陪葬啊。 “哟，这个长得不错啊。”苏颜还没开口，这边斜着伸出来一只胳膊，直掰着曲行之朝她那边看。 曲行之心如死灰，根本不在乎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只是木然的望着那人，倒是苏颜先不乐意了，立刻推开了那只胳膊：“放手。” “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名满望京的湘宜郡主吗？” 来人的媚眼一扫，苏颜立刻就知道这人拿的剧本不是炮灰就是反角女n号。 “你是……”苏颜有些头疼，这剧情难道就不能走点不寻常的路线吗？千百年来都这么演，明明世道就是地狱模式，这些炮灰和反角却能用简单模式的头脑跑来找茬，他们是维持自己的基因没在残酷的现实折磨下绝种那简直是个千古之谜啊。 “哟，连我都不记得了，您这是真的摔坏了脑子，还是贵人多忘事呢？”那姑娘眯眼笑着，“锦州刺史仝元之女，和姐姐见过无数次了吧。” “刺史？那就是官位不及我爹喽？那你凭什么和我抢？”苏颜一针见血的戳中了对方的软肋。经历了这么多狗血剧，苏颜深深的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遇上这位仝小姐此类的人物，你要是和她讲理你就完了。 仝小姐气得嘴角抽搐差点原地爆炸，脸上却还要保持微笑：“这么说是没错，可姐姐也总得看看人家的心意嘛。也不怪我抢人，人家明摆着不想跟你走，你这硬来也没意思不是？” 苏颜干脆采取了无赖战术：“不愿意？你看他脸上写了不愿意么？” “哎！这怎么说话呢！”苏颜既然耍了无赖，仝小姐自然也不客气了，“他脸上是没写不愿意，可也没写你名字啊？”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苏颜想想这反角抢戏也抢得够够的了，干脆下了驱逐令，“行了，走吧走吧，别刷存在感了。” “怎么就成了你的了？”仝小姐虎着脸老大不乐意。 “我睡过了自然就是我的。”苏颜自己用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经典战法毫无悬念的打败她。 曲行之愣了愣，身上才算是看出了点活气。 “……你狠。”仝小姐呆若木鸡，久久才憋出一句，“你别仗着有个王爷爹了不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走着瞧！” “走吧。”苏颜压根不想理她，硬拽着曲行之起来，可那驴脾气的立马又跪下了，气得苏颜七窍生烟，“你这是真想死啊？” 曲行之点点头：“求郡主不要再理会我，我的生死与郡主本就毫无关系。” “你要关系是吧？”苏颜努力平定了心头的怒气，“你还记不记得，你此前还欠了我一次人情？连人情都没还清，你就敢去死？” 曲行之微微低头：“我既然答应过，自然不会食言。” “偿还？这人情是卫夷姐姐在世时欠下的，人死为大，这情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还上？”苏颜直瞪着眼睛，就差没叉腰摆出骂街架势了。 曲行之沉默了一阵：“郡主究竟想要我如何偿还？” “你此前怎么过，往后就给我怎么过。”苏颜把牙咬得咯咯作响，“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许你死，那你再怎么心如死灰都得好好活着。” 曲行之望着苏颜，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似乎是要笑起来，又似乎是要掉眼泪，可唇齿之间却清晰的吐出了一句话：“若这真是郡主所求，恕行之不能践诺了。” “我管你答不答应呢。”苏颜终于忍无可忍，把手一挥，“就要他了，给我捆了扔郡主府去，别说中途死了残了，就是少了一根头发都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悔仲子逾我墙 官府查案不得力，办这事倒是很利索。苏颜在河沿上吹着风冷静了头脑回来，人早已经送到府里了。 “郡主，您怎么现在才回来，小灵都快担心死了。”小灵看见苏颜回来便赶忙迎了上来。 苏颜点点头：“曲行之呢？送回来没有？” “可不是送回来了？”小灵压低了声音，“就为这事，韦望差点把咱府里给掀了个底朝天。” “……现在也顾不上他了，先把曲行之安置下来再说。” “还安置什么呢，才松了绑他就撞柱自尽，额角划破了个大口子。幸亏被昆仑拦着没撞实在，不然这会儿连命都没了。” “昆仑和曲行之也算是旧识，怎么也没劝着点？”苏颜料到这么硬把曲行之绑回来他肯定不乐意，可没想到他真就这么坚决，铁了心要寻死。如果曲行之真就这么死了，那么她岂不是辜负了卫夷夫人最后的嘱托？ “劝当然是劝了，可又能有什么用？他死意已决，除非卫夷夫人能活回来，否则任谁劝都没用。”小灵摇摇头，“这不，怕他想不开再寻短见，裹了伤口又给捆上了。可捆得了一天两天，总捆不了一生一世啊。” 苏颜简直头大如斗，说起来她与曲行之之间甚至算不上是朋友，原本她不过是看中了曲行之的管理才能再加上卫夷夫人的嘱托，这才不得不去蹚这滩浑水。如今人是救回了，却没有办法能够留住他的性命。 “郡主？” “我是没辙了……先捆着吧。”苏颜叹了口气，“不行，万一他咬舌呢？真是……干脆喂点蒙汗药吧。” 小灵咽了咽口水：“郡主啊，若您没有办法，不如找其他人给您拿个主意吧。” “我倒是想啊，可找谁给我想办法？韦大爷就不用提了，昆仑也帮不上什么忙，陶总管早不想给我管事了，田校尉……”苏颜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 “晋王殿下身体可有起色？”苏颜调动了全身的演艺细胞才演绎出了逼真的关切和慰问。 “郡主这是专程来气我的么？”萧煜的脸色依旧很差，一见苏颜便毫无保留的表现出了洞察一切后的鄙夷，“此时临近傍晚，若不是有急事，绝不会选择此时前来，又怎么会是前来探病？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晋王果然聪明，我今天真没找错人。”其实每次见到萧煜苏颜都会莫名的心慌，连忙把曲行之的事情说了一遍，说话的时候眼睛直望着屋顶，生怕对上了萧煜的眼神就说不下去。 “原来如此。”萧煜咳嗽了两声，“郡主本是个聪明人，身边也不乏能拿主意的人，为何找到我这里来？” “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若曲行之死了，我便有负卫夷夫人所托，若要曲行之活着，我又不能一直这么绑着捆着他。如今活也活不成死也死不得，我也是骑虎难下。”苏颜一听有戏，连忙恭维道，“我左思右想，晋王能做出那庆生宴的连环局，这点小事肯定难不倒你。” 萧煜问道：“若我帮你，于我又有何好处？” “好处？那天我问你是否想救齐王，你也应允了。既然齐王如今还好端端的活着，我就算是不负所托，晋王自然也就欠我一份人情了。” “你还挺会给自己找补。”萧煜笑了笑，“说起这曲行之，你到底是想求死还是求活？” 苏颜一扬眉：“有什么区别？” “若你不在乎曲行之的生死，只求不要为自己惹来麻烦，便只以祭扫卫夷夫人为名带他出城。只要放个空档予他逃走，按他的性子必定会潜回卫夷夫人冢上自尽，这样既保全了恩义，也不会为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萧煜顿了顿，“若是要他活着，可就要花点心思了。他本是重诺守信之人，却连你求他活下去也不应承，那么唯一的方法便只有让他恨你了。” “恨我？怎么个恨法？” “曲行之知道卫夷夫人行前还记挂他，心中感念与卫夷夫人昔日的恩义，自然万念俱灰。要让他对你的恨凌驾于此之上，唯有令他守不住对卫夷夫人的忠贞。” 萧煜的手指原本洁白纤细，这种天气抱着暖捂子却有一点微红从指尖透出来，足以证明他的身体有多虚弱畏寒。苏颜看得有些出神，竟然没听出门道来，直到萧煜扭头来看她才回过神来：“哦……啊？忠贞？什么意思？” “卫夷夫人是怎么对他的，那你就怎么对他。” “……要不要这么拼啊？”萧煜的意思她当然明白，她虽然接受了湘宜郡主的身份，却没打算接受湘宜郡主的生活方式。 萧煜微微一笑：“或者让他以为……你是这么对他的。” “明白了。”苏颜会意之后立刻佩服得五体投地，“来找你果然没错，人皮下面活生生藏了只狐狸……啊，我不是那意思。我这是夸你足智多谋聪颖过人……” 萧煜丝毫没搭理她，眼梢微微一扬：“行了，要是和你较真，你早没命了。你到现在还能活着，那就是把你当了自己人。在我面前无需顾忌，用不着使那套阿谀奉承的假话。” “自己人？那……”苏颜脑子一热，“没旁人的时候，我可以直接喊你名字么？” 萧煜微微一愣：“不行。” “哦……”苏颜想了想，“我直接喊你名字的时候，旁边没人听着，这总可以了吧。” 萧煜又好气又好笑：“随你高兴吧。” “嗯……萧煜？”苏颜战战兢兢的喊了，见他没大反应，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今天这事多谢你了，改天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全力报答你。” 萧煜不冷不热的笑笑：“报答？如今我身染风寒久不能愈也是拜你所赐，哪还敢问你要什么报答。” “唉，这风寒之症本是小病，治起来其实也不难，只要把风寒传染给别人，自己便会痊愈。”苏颜立刻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萧煜不由失笑：“哪里来的歪理邪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是真是假？”苏颜撅起了嘴，伸手指了指嘴唇，“这么着，你把风寒传给我吧。” “占便宜占到本王这里来了，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萧煜嘴上说着，却没有和她较真的意思。 “说笑而已，我哪敢呢。” “你有什么不敢？”萧煜脸上带着笑，“当着我的面你还能两次选择国师而不选我，还能有什么不敢。” “怎么还为这事想不开呢？”发现萧煜居然还在为那天她不过脑子的回答耿耿于怀，苏颜不禁失笑，“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你再问我，我一定选择救你好么？” 看到萧煜那边没反应，苏颜也就笑着行了礼：“望殿下身体早日痊愈，湘宜这就告退了。” 萧煜微微抬眼：“站住。” “萧……晋王还有何事？”苏颜凑近了些许，虽然前面她确实占了个口头便宜，可叫起来她自己也还觉得心虚。刚一凑过去，忽然被萧煜拽住了胳膊，立足不稳直摔到他怀里，不由得吓愣了，“湘宜惶恐，不是有意为之，还望殿下……” “既然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我便试试你说的验方有没有效……”话音未落，温润的气息便落到了苏颜唇上。 苏颜陡然瞪大了双眼。 那一瞬间心底的荒原仿佛忽然间滋生出了万千花朵，悸动如同即将破蛹而出的蝴蝶，莫名其妙的在苏颜的心脏里跃动。 “郡主，郡主？您这是怎么了？”小灵把手在苏颜面前晃晃，“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从晋王府里出来您就一直捧着脸笑个不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我有吗？”苏颜愣了愣，赶紧放下了手，努力平复了心情，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收敛不住。 “很明显啊。”小灵眨眨眼睛，“咦？莫不是您与晋王……” “不是！”苏颜有自知之明，虽然相识时日不短了，可他与萧煜充其量就算是可以开玩笑的朋友罢了。那一吻来得太过突然，苏颜清晰的感觉到里面戏虐逗趣的成分居多，很有可能就是在讥讽她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萧煜本就喜好风月诗酒，这种方式对他来说本就不算什么，可却不经意的激活了苏颜心底里某些压抑蛰伏的情愫。 小灵乖巧的点点头：“哦。” 苏颜按着自己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哀叹：哎，老夫的少女心啊…… 原本是她主动上去开玩笑，如今却被人家反撩了。即便是制霸横店近十年阅尽狗血三千篇，论起段位，苏颜比萧煜那千年的狐狸精活脱脱还差了九百九十九年的道行。 苏颜稍稍用劲拍了拍小灵的脸：“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我对你也一样不会手下留情。” “不说不说，小灵什么都不会说。”自从湘宜郡主死里复活之后一向对自己和颜悦色，偶尔板着脸也不过是开玩笑而已，今天这忽然态度大变，倒真把小灵吓着了。其实她也不过是从苏颜的反应里猜测一二，本也不知道详情，真要她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吧。 “小灵，你去看看曲行之身上的伤势处理好没有。”才进门苏颜便差小灵去跑了个腿。 小灵手脚伶俐，很快就回来了：“额上的划伤身上的鞭痕该收拾的都收拾了，衣服也给换过了。此前厨房煮了汤水送去，昆仑也给喂了大半，现在看着气色好些了。” 苏颜挥了挥手：“行，那就这样吧。替我收拾打理一下，今晚我睡曲行之那里。” “睡……睡曲行之那里？您这是要与他……合房？”小灵彻底傻眼，“卫夷夫人尸骨未寒，曲行之也是今天才进府，您也不用急在一时吧，好歹缓两天再……” “缓两天？再缓下去这效果就没这么震撼了。”苏颜说道，“要想他不再成天想着自尽，唯有让他恨极了我……你明白吗？” 小灵茫然的摇摇头：“好吧，既然郡主已经拿定了主意，奴婢哪敢再多言呢，自会为郡主准备妥当。” “去吧。”苏颜这也是无奈至极，这灵车漂移坟头蹦迪之举不过是为了能保住曲行之的性命，希望卫夷夫人泉下有知也别和她计较才好。 曲行之本是被安顿在客房，苏颜过来的时候正遇见昆仑退出来，这一遇见，昆仑也冷了脸，似乎不太高兴。 苏颜把他拽到一边：“他身体……” 昆仑从她手里抽回了袖子：“虽说有些损伤元气，今晚服侍郡主理应是没问题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苏颜一脸黑线，压低了声音问，“你那里还有没有那时候跳舞用的熏香？” “熏香？”昆仑皱了皱眉，“你要那熏香何用？” “我记得那熏香挠得人心里痒痒，随后又是昏昏欲睡做梦一般。”苏颜努力措了措辞，“就是没什么都能让人感觉有什么……然后直接睡过去就行。” 昆仑眨眨眼：“您这是……” “就喜欢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苏颜拍拍他的脸，“明白了就快帮我找熏香来，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蓬门不曾缘客扫,长使英雄泪满襟 苏颜推门进去的时候，曲行之仍旧坐在床边，人是醒过来了，只是眼神木然直盯着面前的地面。苏颜一看他五花大绑嘴里还系着条巾子防他咬舌，活脱脱像是被恶霸抢回来的新娘子，差点笑得当场趴下。 曲行之看她笑起来，神色之间多了一分迷惑一分戒备，终究还是没躲。当然，捆成这样就是想躲也没法躲，按他的家教修养，总不至于爬起来僵尸跳吧。 “行之，我现在把嘴里的东西取了，咱们有话慢慢说。你不吭声，我就当你答应了。”苏颜掰着他下巴，慢慢把巾子扯了出来。 “郡主……您这又是何必……”曲行之慢慢开阖着嘴唇，因为连日来的折磨加上白天撞柱失血，脸色苍白犹如死灰，即使用汤药补了，依旧是一点活气都没有。说白了，人还活着，可魂儿已经跟着卫夷夫人去了。 “摒弃私交不论，能把卫夷夫人府那么多号人和日常繁杂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足以证明你是有才华之人。你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若能为我所用那就再好不过了。”苏颜这番话算是发自肺腑，要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想用上最后那一招。 “郡主觉得行之此刻还有心思去为您打理府邸么？”曲行之摇摇头，“兰芷生于他人之院芳菲如许，强挪己处或许尚可存活，终不及旧处风姿。郡主需得明白，世事并非皆可强求，即使强求来了，或许也终不能如郡主所愿。” “能不能如我所愿，总得试试才知道。”苏颜慢慢凑过去，努力拼凑出一张奸妃脸把他朝床上重重一推，“既然你不愿意为我所用，那就只有在床上还有点用了。” 曲行之皱着眉头，努力向后挪了挪，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怒气：“郡主请自重！您本不是这样的人，为何……”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很了解我吗？”苏颜欺身压上去，“难道你还想不明白吗？卫夷夫人府上那么多人，为何我只救你一人？我就是想得到你，哪怕你的心不在我这里，人在这里也行。” 反正是豁出去了，苏颜本想演得像一些，可凑到了面前，脑子里忽然晃过萧煜的模样，那一下便始终吻不下去，只得低头去舔舐曲行之的喉结，顺势就把衣带也给解开了：“你别想着死……要是你死在这里扫了我的兴，我就给你洗剥干净挂在卫夷夫人坟冢前，看你还能守得住什么。” 曲行之的身体瞬间僵直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直瞪着苏颜，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感觉到苏颜的话里确实没有半分嬉笑之意，他努力装出笑意：“郡主……我答应你……替您打理府上事务……” “你这人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苏颜笑道，“现在才想明白？晚了。” 曲行之没料到她竟如此反复无常，只得又退了一步：“即使郡主真的不肯善罢甘休，念在昔日夫人待你不薄，如今她尸骨未寒，此事着实不宜……可否延后几日？即使让我为夫人素衣服丧一番，也算不负夫人……” “素衣服丧？你打算用这个借口推多久？十天？一个月？一年？”苏颜冷笑一声，“你还打算自欺欺人多久，对卫夷夫人来说，你也不过是本家送她的礼物罢了。你知道卫夷夫人心里所爱另有其人，她虽然看重你却并不爱你。要不是遇上这桩祸事，我找个机会冲她要你，没准她也就开开心心给我了。” 曲行之微微发颤，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毕竟有那么些年的情分，今日你从了我，今天过后你想怎么服丧随你喜欢。” 熏香的味道如同猫爪挠着心头，苏颜能感觉得到被压着的人呼吸变得越来越粗沉。尽管曲行之拼命用理智抗拒这件事，却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 即使意识正随着熏香的浓度逐渐流失，曲行之仍拼命咬着牙：“郡主……别逼我恨你。” “我只要得到你，你恨不恨我，与我无关。”苏颜以前没少做武替，偶尔当个吻戏替身拍远景也是有的，虽然把面前这一切当演戏，对她的演技也是巨大的挑战。看到曲行之眼里的哀痛和麻木变成愤怒和恨意，她还窃喜自己的演技突飞猛进了，后面一想，拿错了恶毒女配的剧本还演得那么投入，好像也不值得骄傲吧…… “郡主！郡主！”昆仑在外面敲着窗扇，急慌慌的像是半夜里大拆迁。 “什么事？什么事？府里着火了啊？哎……这什么玩意儿？”苏颜一开窗，昆仑先塞进来一卷被褥，跟着人也翻了进来。 “他已经睡着了？”昆仑望了望床的方向。 苏颜摊摊手：“你的熏香很有效，我还没扒完他就昏睡过去了……” “那剩下的我替您扒，您快睡吧。”昆仑迅速挡在了苏颜和床之间。 苏颜总算明白了昆仑自带被褥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让我睡地上？” “我带了两个被褥，咱们一起睡地上。”昆仑指了指地上那个大被窝卷。 “……能不能给我点信任？”苏颜无语了半晌，“我只是想救他，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你真当我见谁都想睡？” “郡主本是正直之人，昆仑当然信您，只是耳鬓厮磨之下难免意外嘛。”昆仑一本正经的说道，“若郡主真要合房，那便也要讲个先来后到，雨露均沾才好。” “小孩子家家的能不能不要这么污啊？”苏颜给昆仑的神理论给跪了。比起韦望无差别的嫌弃和鄙视，昆仑的雨露均沾理论的杀伤力强了根本不止一倍好吗！！！ “污？”昆仑仔细的嗅着自己的衣服，“郡主，我洗过澡了！” 苏颜：…… 这一夜过得诡异，曲行之睡在床上，苏颜睡在地上，中间隔了个昆仑。 地面冷硬倒也算了，苏颜却怎么也睡不踏实，落在眼里的是曲行之，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却都是萧煜的影子。 月光越过窗棂，洒落了一地清辉，冲淡了熏香旖旎迷离的气息。 苏颜望着那清亮月光心里却更加混乱，半夜里睡不着，只好爬起来奔自己屋子里喝了两杯冷水，心头的骚乱还是没能平息下来。 被那见鬼的萧煜吻了一下，怎么就这么心急火燎的乱了方寸？和曲行之之间明明就没什么，可一想到萧煜便觉得莫名其妙的心虚，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不会是真是对萧煜…… 第三杯水入杯，苏颜还没来得及灌进喉咙，眼睛一瞥便正好看到了面前的铜镜。 镜子里的人眉目如画，即便放在现代也是个美人。然而这张脸不是她，从来都不是苏颜自己。 她弯起嘴角自嘲的笑起来。 苏颜，傻了一次还不够吗？ 无论对萧煜的那一点点心悸代表什么，她不能赌，更输不起。 “郡主！郡主！快到床上去，一会儿他该醒了！”苏颜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昆仑叫她，还没彻底清醒就被推上了床。 昆仑利索的卷了被褥出了门，几乎门刚刚带上，苏颜便觉察到身边那人的呼吸明显停滞了。 “你醒了？”苏颜抬起头，睡眼惺忪的对上了曲行之的双眼。 在惊诧和屈辱之外，她终于如愿看到了那一线带着怨恨的杀意。看到这个苏颜才算是彻底放心了，只要这杀意不褪，曲行之就能活下去。 苏颜自顾自爬起来：“伺候我更衣。” 曲行之那边无动于衷的反应倒也在苏颜意料之内，她自然也就一笑而过：“从今天开始，这府里已是自由之身，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别忘了你的活动范围只到郡主府大门口，出了这门你就是官奴，任谁也保不住你。” 曲行之的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但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苏颜这一记补刀才是真正的杀招，她要让曲行之明白，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给他的。离开了苏颜，他哪里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成。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极致，无非如此。 “你以前就是总管，这些事本无须我提醒你。”苏颜脸上带着笑意，“你要素衣服丧随你，只是别让外人看见，省得让人误以为我怎么着了。” 苏颜在郡主府的穿戴本来就简单，即使没招来小灵服侍，自己三下两下也就装束整齐了。 才出门进了院子，陶总管便迎了过来：“郡主，天还没亮神宫的祭君檀英就来了。想着您昨日操劳定是疲惫，他也就没让咱们惊动您，便留下东西离开了。” “檀英还知道给我送东西？”苏颜挑了挑眉，说话就说话，麻烦能不能别把‘昨日操劳’四个字加上重音？ 陶总管让丫环用托盘把那个半透明的小瓶子呈了上来：“祭君说那是国师赠予郡主的伤药，涂抹刀伤结痂之处，可以不留疤痕。” “原来是神棍……除此之外，檀英还说了什么吗？”苏颜低头望了望自己手背上的伤痕，神棍倒是真挺细心的。 “只留了个八字口信：星色黯淡，需得上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路人借问遥招手,牧童遥指杏花村 只不过是一夜之间，无论是茶馆酒肆还是街头巷尾都开始流传起关于湘宜郡主的传言，都说湘宜郡主为了得到曲行之而纵容韦望告密揭发了卫夷夫人。谣言一出，原本就离经叛道为人所鄙的湘宜郡主便又多了一道心狠手辣背信弃义的罪名。 轿子才上了大街，在远处指指点点的人明显比往日多了，小灵一连轰散了四五次，累得满头大汗：“这些人真是闲得慌，成天人前人后嚼舌根子！” 苏颜倒是跟没事人似的：“都说了是谣言，那还较什么真？见谁都轰，你当你是城管么？在旁边说闲话的人这么多，就算你真是城管也轰不完啊。” “城管？”小灵只懵了一会儿就果断选择了不纠结，“郡主，我这不是替您生气吗？好心好意救了曲总管，本是积德行善，却平白惹来了一身腥臊。这到底是谁放出去的无耻谣言？！” “还能是谁呢？不就是那锦州刺史仝元家的千金么？”苏颜笑了笑，那天认仆得罪的就一个仝小姐，除了她还能是谁。 “咦，仝家小姐吗？”小灵眨眨眼睛，“这也难怪了。” 苏颜问道：“怎么，她很有名吗？” “郡主把往事忘得干净，自然也记不得这仝小姐。”小灵答道，“那时候仝刺史还只是临湘一地的知县，时常到王府走动。所以这仝小姐也是自小便与郡主相识，却总是不对付，凡事都要争个输赢。后来仝刺史治水有功便升迁它处，仝小姐自然也跟着迁走，应该是有些年头没见了。” 苏颜连连点头，怪不得上来就针锋相对，原来是湘宜郡主的宿敌啊。 小灵追问道：“郡主，既然您知道那散播谣言的人是谁，为何不去讨个说法？” “我本就声名狼藉，无论我计较还是不计较，谁都不会相信我。我越和她计较，反倒越显得心虚。”苏颜笑道，“再说曲行之如今也确实在我府上，卫夷夫人尸骨未寒便赶着合房也是事实，还有什么好澄清的？” “好吧，算您说得在理。”小灵叹了口气，“可您明知今日肯定是流言蜚语漫天飞，为何非要在这时候去寂川神宫？” 苏颜摇头：“流言蜚语早晚都会平息，有一件事却不能耽误，必须马上前去确认。” 一路赶到了寂川神宫，檀英已然守在了门口，一见苏颜便说道：“郡主请进吧。” 苏颜顿时乐了：“今天怎么不拦我了？” “即使拦了你也会如上次那样硬闯，我拦你又有何用？”檀英抬了抬手，“郡主熟门熟路，想必也是用不着带路了，自便就好。” 苏颜自然听得出他话中有话，不由叹了口气：“你能不挤兑我吗？” 檀英侧过脸不答话，那次苏颜开玩笑跟神棍要他，着实把他吓得不轻，即便过了这么久，苏颜在他这儿的好感度也还是负数。 苏颜进了奉天阁，小灵自然就被留在了门外。 “神棍，我来了……”苏颜迈进了门，一眼就看到后面的帘子开着。 上次来时差点掉了脑袋，苏颜也没仔细研究这里除了那星盘之外还有什么，今天仔细一瞧才发现后面密密麻麻摆满了灵位，自上而下形成倾倒之势，一眼之下变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郡主来了？”符云殇在那些灵位簇拥当中，依旧是气定神闲，“上香祈福之礼不得中断，还请郡主稍候片刻。” 苏颜哪敢跟死人抢时间，连连摆手：“没事，你先忙。” 符云殇笑着冲她点点头，便又转回身去。 等到符云殇上完了香返身出来，苏颜这才问道：“这里供奉的都是什么人？光是萧氏先祖总不能有这么多吧？” “什么人……”符云殇的语气轻灵淡漠，“先人，亲人，友人，敌人。” 苏颜转头去看那漆色最新的灵位，发现卫夷夫人竟然也在列，不由得笑了笑：“卫夷夫人谋逆不道，举国上下不得祭拜，寂川神宫却把灵位堂而皇之的放着，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符云殇微微一笑：“神宫不过是为帝王家而存在。无论是谁，只要陛下需要，神宫都会供奉起来，无一例外。” 哪位帝王的江山不是用血肉堆积而成，萧盛奎作为开国皇帝，手上沾染的鲜血更是数不胜数，谁能说他心里没有阴霾？尽管萧盛奎是个嗜杀的暴君，私底下却并不是那么坦然，神宫终日香火供奉绵绵不绝，不过是为帝王求个心安。国师虽然举国敬仰，可符云殇到底有没有神力无人可以断言。如今那些死去的人灵位全都供在寂川神宫，那里成天鬼气森森，要是没有点斤两的人还真镇不住那冲天的邪气。 苏颜望着那堆积如山的灵位不由得唏嘘：“”既然杀了人之后也会觉得于心不忍，那何不在杀人之前便手下留情？” 符云殇微微摇头：“纵然杀了之后于心不忍，若是不杀，如今陛下的灵位或许已然陈列其中了。” 苏颜问道：“那你就是赞成陛下的作为了？” “我不赞成，亦不反对。”符云殇依旧摇头，“郡主需得记住，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无论是否知晓未来的走向，我们都只是旁观者罢了。” “那倒也是。”苏颜笑了笑，“反正我是来找你看星盘的，国家大事与我无关。” 符云殇缓缓放下遮蔽灵位的帘幕，就像尘封的历史被时间淹没。血与火，战与杀，最后都会被粉饰为帝王的丰功伟绩，抑或直接化作尘沙，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苏颜掀开侧边的白纱走进去，那灰色的星盘依旧耀眼夺目，如同漫天星辰都被放置在眼前方寸之中。这次她才注意到，属于她的那颗并蒂之星黯淡无光，而星盘当中其他独占命格的星星也并不是同样的明亮，那些明的暗的，分别都昭示了此刻主人的气运。 符云殇观望着她的眼神，淡淡的问道：“郡主究竟想要确认何事？是否怀疑这星盘所示有误？” “不……神棍你难道从来没想过吗？”苏颜心中不住的雀跃，“星盘虽然不能预示未来，却可以随着主人的气运变化而变化。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很快都会从星盘上看到此事对我的影响。如果做出了对自己不利的选择，在星盘上立刻就看得到自己星势衰微，这不就可以作为我行事的指引了吗？看来往后我得经常过来叨扰你了。” 符云殇微笑点头：“但凡郡主需要，自行来看就好。” “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苏颜大喜。 符云殇答道：“你没在那寒夜里推我下水，如此大恩自然是要回报的。” “虽然明摆着有嘲讽的意思，看在还用得上这星盘不能和你翻脸的份儿上，我就当没听出来吧。”苏颜笑道，“先多谢你了。” 苏颜朝符云殇行了个礼，可还没谢完就听到他接着说：“但寂川神宫终归是奉神清净之处，郡主常来定会惹人非议。郡主来时先知会我一声，我先进宫去躲躲。” 苏颜顿时一脸黑线：“神棍，你这样很容易没朋友的。” 符云殇神色如常：“我有没有朋友倒不打紧，只是郡主行事需得再谨慎些。你所说的每句话，所做的每件事都会对自己的气运产生影响，行事差之毫厘，结果却是失之千里。你本是当世的异数，本身也只有半个命格，即便顺利除掉了同享之人，你的行为亦可能再次将自己的存在抹去。若非必须，不要再轻易与他人产生纠葛。” 苏颜苦笑一声：“你所指的是曲行之吗？” 收下了曲行之，第二天谣言四起跟着星色暗淡，足以证明她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然而错也已经错了，且不说此刻已经无法反悔，就是真的时光倒流，她也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符云殇脸上依旧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我所指的，是所有人。” “所有人……多谢你提点……此后我自会倍加小心。”苏颜苦笑一声，“神棍……我再问你一遍，如果与我共享命格之人出现了，你还会站在我这边吗？” 符云殇的答案和最初一模一样：“顺应天时而已。” 苏颜又是一声苦笑：“你就不能讲点义气，痛快的应承会帮我到底吗？” “郡主的心乱了。”符云殇淡然一笑，“不过一句所有人便让郡主心乱至此，却不知郡主的心此刻又是向着谁呢？” “我在这里本就是外来人，还能向着谁呢？”苏颜摇摇头，却掩饰不了自己混乱的心绪，转身之际便不慎把旁边的烛台给撞倒了。 幸亏地上铺的都是青石，烛火落地瞬间便熄灭了，烛台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来，融化了的烛泪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 苏颜忙着去捡，适逢符云殇也低头去捡，被苏颜一撞，倒正好摸在被烛火烧烫了的烛台上。 这一下来得突然，苏颜脑子有些发懵，迅速拽过他的手指：“抱歉抱歉，你没事吧……” 符云殇摇了摇头，低头望了望苏颜紧拽着他的手：“无妨，郡主无须挂心。” 苏颜立刻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做了不该做的事，赶紧撒了手，触电似的退开一步。 符云殇缓缓收回了手，神色平静如常：“郡主不必过于担忧，从你到这里开始我便帮你，此前如此，此后亦然。” “你不是顺应天时么？”神棍不计较她的冒犯，甚至还头一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苏颜差一点就要感动了。 “万物皆有因果，你借着湘宜郡主的身体复活，冥冥之中必定有其道理。”符云殇答道，“这便是命数，亦是天时。” “呵呵呵……”苏颜展示出了金馆长般的笑容，“你这么说我真是好安心呐，呵呵呵呵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 “郡主，您的事儿是不是还没置办妥当？”小灵善于察言观色，单看苏颜的脸色便知道她的心情好不到哪儿去。 “算是有个眉目吧。这神棍……真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虽然从神棍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对于苏颜来说离定心丸的等级还差得远。那个所谓的天时说来玄乎，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帮与不帮，其实都只取决于神棍自己。 “郡主说的哪里话，国师对郡主还是颇为有心了。”小灵说道，“看到您手上的疤痕，不还专程差遣檀英过来送药了么？神宫灵药难求，除了皇家，旁人可是用不上的。” “原来那药还是独家专利啊。”苏颜根本就没get到重点，直接就跑偏了，“说起檀英，你俩那是怎么回事？” “哎？郡主您这是在说什么呢，没事提他干嘛？”小灵立刻开始装傻，可脸颊上的红晕却直接出卖了她的想法。 苏颜从奉天阁里出来的时候，小灵正坐在外面的石阶上，檀英则站在一丈之外。虽然从远处看着相隔甚远，两人脸上却都带着笑容。年少时懵懂的情愫总是写在脸上，根本掩饰不了。 苏颜心里顿时萌生出了恶趣味：“也没什么，就是这小子最近越看越顺眼，我想着还是和神棍要过来算了。” 小灵愣了愣，答话的声音微微发颤：“那檀英有什么好，论乖巧比不上昆仑，论才学比不上焕章公子，论武功比不上韦望，论智谋比不上曲行之，郡主要他何用？” “没什么用，就是看他炸毛好玩啊。”苏颜看小灵暗自着急，差点笑出声来，“况且就算我不喜欢，府上自然还有别人看得上他。” 小灵眨了眨眼睛，忽然醒过味来：“郡主原来是在戏耍奴婢，我不理你了。” “这可不是戏耍。”苏颜正色道，“你若真是看上了檀英那小子，我就真跟神棍开口要人了。檀英这么年轻，一辈子守着这冰冷冷阴森森的寂川神宫也是太可悲了。” “郡主，可不能在人前说这种话！”小灵忙着去拽苏颜，“寂川神宫是侍奉神灵的地方，能守在这里是檀英的福气。”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说什么。”苏颜追问道，“我只问你，究竟喜不喜欢檀英那小子？” “郡主，这话可千万别再提了。”小灵摇摇头，“寂川神宫里的人都是侍奉神灵的，檀英更是向来都被当作下一任主事神官培养的，将来国师百年之后，他便要接替国师之位。我不过是奴婢之身，岂能耽误了他的前程。” 苏颜皱了皱眉：“要是他也愿意呢？” “即便他愿意也是不行的。”小灵苦笑一声，“上次国师应承您带走檀英不过是玩笑而已，因为国师知道您原本就不会当真。寂川神宫的一切都属于皇家，别说是要带走一个大活人，哪怕只是带走一片叶子也得陛下亲准才行。也就是您和国师一唱一和，愣把檀英给吓坏了。” 苏颜苦笑一声：“这不就等于是卖身了吗？” “郡主，即便这真是卖身也是咱们干预不了的。”小灵摇摇头，“既然改变不了强求不得，不如就这么任其自然吧。” 苏颜笑了笑：“没想到你这么个小丫头看事情居然比我还通透，平时我倒还真是小看你了。” 夜色如水，月光越过院墙在花树下投射出一片迷蒙。 苏颜叫人摆了个桌子，独自一人坐在了月光里。 一壶酒，两个杯子。 盛满了清亮的酒液，那杯中的月影静得仿佛是落在另一个世界，满杯月影，一夜清辉。 “卫夷姐姐，为免惹祸上身，那香烛纸钱我就不点了。从唯物主义来说，就算我烧了也没什么用，反正你都是用不上的。”苏颜笑着举杯，“原本是想为你哭一场的，可仔细想想，反而为你高兴。你这一辈子被辜负得太多，一生一世难得有几天真心开怀的日子，这一走，反倒清净了。” 苏颜对着月亮扬了扬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卫夷姐姐，这一杯愿你一路走好，清白干净，了无牵挂。” 再次斟满了杯子：“这一杯，愿你来世能不再投身纷争当中，平安和乐，一世无忧。” 苏颜仰脖喝了，忽然拍了拍脑袋：“抱歉抱歉，只顾着自己喝，忘了敬你。” 她伸手取了对面的酒泼在地上，这才第三次斟满：“最后这一杯……愿你来世能寻得真心人，再不会……被人辜负。” 苏颜的话发自肺腑，原本倒也真替卫夷夫人终于解脱而欣慰，说着说着却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她在这个世界过得实在不算好也不算坏，向来谈不上有什么朋友，卫夷夫人与她来往或许也有自己的私心，然而却是除了小灵以外走得离她最近的人。 “走好。”苏颜的声音微微发颤，把那杯酒泼在地上。 酒溅在青石上变成一片暗褐色的水迹，然后迅速被地面吸收，终究什么都不会留下。 苏颜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原本打算招呼小灵来收走东西，没想到一回头便先看见了曲行之。 曲行之神色悲戚，站在那儿不声不响，仿佛是要溶入月光里。 卫夷夫人遭此不幸，昔日所有的平静和安乐都被撕成了碎片，众人就此离散，再无相见之日。曲行之与卫夷夫人虽然没有成亲，却有夫妻的情谊，从此阴阳两隔，曲行之却连替她服丧都做不到，无论如何，他都该是此刻最伤心的人。 苏颜从他身边走过，并没有打扰他的意思。 擦肩而过之时，曲行之却忽然开口：“郡主，您方才是在吊奠夫人在天之灵么？” “话可不能乱说，卫夷夫人谋逆不道，举国上下不得祭拜，我又怎敢违逆？”苏颜顿了顿，“我不过就是兴致大发想小酌两杯，这会儿也喝够了，剩下些喝不完的，你要是想喝就去喝两杯，反正倒了也是浪费。” 以曲行之的聪明，自然知道这是苏颜给他一个悄悄凭吊卫夷夫人的机会，微微低了头：“……是。” 苏颜点点头，返身就走。 想想也是后怕，曲行之这走路轻飘飘得和猫一样，鬼才知道他什么站在那儿的。他恨苏颜恨到入骨，别说是下手暗算，就是撇块石头直接砸死她都没处说理去。 这边才转出园子，小灵就赶了过来：“郡主，这么快就……就喝完了？怎么不招呼我替您打扫去？” 苏颜摇摇头：“晚些再去吧……这会儿还用得上。” 小灵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不过在苏颜身边跟久了，自然也学会了凡事不要刨根问底：“是，那不知郡主今夜要宿于何处？” 苏颜应道：“当然是我自己的寝居了，不然还能去哪儿？” “今夜不需曲公子陪侍吗？”小灵脸上带着笑意，“这天也渐渐冷了，既然郡主找着了合意的暖床人，何必又抛开呢？” 苏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得了，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我先回去睡了。” “郡主若是真要回寝居，那还得等奴婢们打扫归置一阵，约莫一个时辰才可以回去安睡。” 苏颜扬了扬眉：“为什么？屋里真着火了？” “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小灵支支吾吾的回答，“白日里您出去的时候，韦望把您的寝居砸了。” 苏颜：…… 苏颜望着眼前那一片狼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小灵说‘砸了’那绝对是错误估计了灾情的严重性，那被褥铺盖桌椅摆设全都碎得不成样，就跟扔绞肉机里细细绞过一遍似的，这不是‘砸了’，根本就是‘毁了’好吗！ “韦望！你给我出来！”苏颜拍着韦望的门怒吼，里面明明亮着烛火，可就是没人应声。苏颜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抬起脚一脚就踹开了大门。 小灵霎时目瞪口呆，过了十几秒才想起来过来扶人：“哎哟，郡主您可小心，别伤了自己。” 韦望提着一个酒壶坐在桌边，桌上也没有下酒菜，只有五六个酒壶横七竖八的碎在桌边，满屋子的酒气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苏颜恶狠狠的望着韦望：“你小子真是长能耐了是不是，喊你你怎么不吭声？” 韦望也不答话，只是斜着眼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冷笑一声：“脚麻么？” 这湘宜郡主苏凫颜的身体到底比不上当武替的苏颜，这一脚下去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别说脚麻，简直都疼得快哭了，那小细腿没折了也是老天给了面子。 “没事儿！”苏颜硬撑着过去直接坐在他对面，“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学什么喝酒，喝就喝吧，你干嘛跟我的屋子过不去？” 韦望横了她一眼：“我不高兴。” “你……有你的。”这个理由实在是充分翔实，一点毛病都没有，苏颜不由恨得牙痒痒，“行，砸了就砸了吧，这俩月你就别想吃肉了，给我把休整布置的钱省回来。” 韦望照例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就这样？” “你已经不再是个小孩了，做错了事情就该负起责任。”苏颜正色道，“这次不过是小惩大诫，给你长点记性。” 韦望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忽然间笑得前仰后合无法自抑：“不再是个小孩？呵呵呵……哈哈哈哈……” 苏颜皱着眉问：“你笑什么？” 韦望猛地一拍桌子：“一直把我当作小孩的，不就是你么？” 苏颜才不过愣了愣神，韦望便呼的一声站起来，直接飞出门外消失了。 “这熊孩子，一发火就是灾难。”苏颜望着面前被拍裂了的桌子，不由得哀叹，“这以后可咋整啊……” “他可不是普通的熊孩子啊。”小灵扑哧一声笑出来，“郡主您何必装傻，以您的聪明，怎么会看不出他是在吃醋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宛转蛾眉能几时,流光容易把人抛 “郡主您也真是的，何苦跟自己过不去……”昆仑这边替苏颜擦着药酒，一面不住的憋着笑。 “想笑你就衷心的笑出来吧。”苏颜也是无奈，那一脚踹开了门，看似威猛无比，结果现在腿肿得像猪蹄似的，受罪的还是自己。 昆仑忍了忍，到底还是没笑出来：“我早就说过让您雨露均沾，您这样明显偏悖曲行之，韦望自然不乐意了。” “这……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苏颜思考了一阵，最后还是选择了狗带。 昆仑叹了口气：“不说也罢，只是如今您和韦望闹得那么僵，您打算如何处理？” “这可真得好好想想……总不能再遣回晋王府吧。”苏颜满心郁闷，萧煜原本出于信任才把韦望托付给她，演变到如今的局面，无论怎么处置都觉得辜负了萧煜的嘱托。 “如今曲行之没地方可去，韦望又容不得他，遣韦望回晋王府其实也是一个办法。这倒不是我私心想赶走他，以前在卫夷夫人那儿曲行之对我很好，如果只能留下一个，那我自然是站在曲行之这边了。除非……”昆仑故意停了停，笑得狡黠，“除非您舍不得。” “舍不得？”苏颜苦笑一声，“昆仑，说句实话，我心里从未把你们当成外人，你们就像我的亲弟弟似的，哪怕韦望再闹我也能容得下他，真要让他走，我的确是舍不得的。” 昆仑笑了笑：“可您应该知道，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您把他当作亲弟弟。” 苏颜无奈：“我真该问问他到底看上我哪一点，我改还不行吗？” “郡主，咱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每日相见相处，总是会产生感情的。”昆仑不由失笑，“韦望幼年突遭不幸，全家在流亡途中殒命，脾气自然是要暴躁乖戾一点，况且即使家中不出那样的惨事，他与母亲也从未得到过温暖。他心里欠缺得太多，但凡有人能给他一线温暖，便成了不可或缺的温情。” 苏颜想了想倒是很有道理：“也就是说他对我并非是爱意，只不过是依赖和习惯？” “我觉得是这样。”昆仑点点头。 “若是这样那倒是好事……”苏颜松了口气，“容我再想想，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你与其为韦望发愁，倒不如想想吴焕章。”昆仑说道，“这些日子他教授咱们越来越神思涣散，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韦望住在这里，名义上受您恩宠，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个名分，吴焕章顶了个教书先生的名义在这里呆着，总归觉得太委屈了。” “知道了。”苏颜答道，“吴焕章的事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待我安排妥当再和他说。” “至于曲行之，您还是要防备着些。他对您的恨意本是难平，即使您将来说出真相，他心中的隔阂也很难就此消除。您若真的只是想救他，便由得他服丧吧，待日子过去，那恨自然会慢慢消解。”昆仑说着忽然一抬头，正对上了苏颜的眼睛，不由莞尔一笑，“郡主您看着我干什么？” “我一直只觉得你寡言少语与世无争，没想到你心里所装的东西却比别人更多。”苏颜跟着一笑，“看人果然不能只看表面，只怕此前我也是太小看你了。” 昆仑眯着眼睛笑起来：“我只盼着郡主好，郡主烦心我也烦心，郡主开怀，我自然也会跟着高兴。” 曲行之倒是说话算话，既然答应苏颜会打理府中事务，从次日开始就真的开始逐步接手陶总管手里的事务。苏颜知道这事，也不去干预，只放话说是随他。 “郡主，早上曲行之说要盘点府库，来找我拿钥匙。这府库乃重中之重，老朽也不敢擅作主张，还是得先问过您。”陶总管一大早过来请示，苏颜就知道必定有大事发生，没想到他这一开口比她想象得还要大。 “盘点府库？这什么道理？你让他直接来见我。”苏颜也懵圈了，曲行之开始接手不过才几天时间，怎么就忙着盘点起府库来了。 曲行之来得很快，他这些日子忙碌起来，没多少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精神状态反而好了许多。 苏颜开门见山的问道：“陶总管说你找他要钥匙，打算盘点府库？” “正是。”曲行之点点头，“这几天府中的事情几乎都清理过一遍，下一步自然该是清点府库，核清账目。” 苏颜扬扬手：“好吧，陶总管，钥匙给他。” 陶总管登时目瞪口呆：“郡主，真就这么给他了？” “给啊。”苏颜说道，“反正他早晚都要接手，能尽快上手自然更好了。早点交接完毕，您也好早点还乡嘛。” “好好好，这府邸上下都是郡主的，自然全由郡主做主。”陶总管摇摇头，把钥匙递到了曲行之手里，“希望郡主是真的知人善用，别把家底都给败光了。” 苏颜知道陶总管到底是放不下自己，于是笑着打趣：“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总亏不了你回家养老颐养天年的吃穿用度。” 陶总管依旧是摇头叹气：“您要是真有分寸就好，只怕您被迷了心窍，不管好心歹意，全都看脸啊。” 苏颜：…… 曲行之接了钥匙，似乎依旧不相信眼前的现实：“郡主真的如此信任我？” “如果不信，一开始我就不会让你接手。”苏颜笑道，“这府里大事小事你只管放心去做就是了，陶总管会从旁辅助你。别的我就不说了，希望你别真坑了我。” 郡主在府里养着这么些人，却只与曲行之合过房，现在又这么大大咧咧把府里管事的权力全都交给了他，旁边听着话的丫鬟奴婢一听这话心里自然就有数了。 苏颜一抬头，正好看见吴焕章在后边远远的看着，于是便先打了个招呼：“哎，焕章你什么时候来的？” “才进来不久，看郡主忙着处理家事，也就没插话。”吴焕章行了礼，脸色照例不怎么好看。 “我正好有事要找你，你先去书房等我吧。”苏颜扭头回来望向曲行之，“这家里毕竟人多事杂，你一个人一时间怕也打理不过来。就让昆仑跟着你多学学，也好分担一些家务。” 苏颜虽然大胆，可也不是傻子，把昆仑放在曲行之身边，一来确实可以学些东西，二来也可以从旁牵制监视，免得所有权限都在曲行之手里，一旦他真的弄起鬼来，这一大家子都得被填进去。 曲行之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是。” “好了，你们就先忙吧。”苏颜大步转出门外，没想到吴焕章还在外面站着，不由的一愣，“不是让你去书房等我吗，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吴焕章微微一笑：“郡主行事雷厉风行，心思也缜密过人，和往日实在大不相同……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苏颜心头猛然一紧。 现在这许多人当中很少有人与湘宜郡主有过亲密接触，即使小灵那时候也是端茶送水跑跑腿的外仆，陶总管田校尉跟着湘宜郡主虽然有些年月，可每次见面都是汇报工作，来来回回说不了几句话。真正熟悉湘宜郡主秉性的，只有吴焕章。 苏颜没有马上答话，进了书房才笑着开口：“焕章这是哪儿的话，我就是我，哪儿能变了一个人呢。” “郡主知道自己从前是什么样的人么？”吴焕章笑着，表情里却透着诸多辛酸，“初遇郡主就是在望京河边上，一个近侍丫头说错了话，郡主便让她膝行回府。从河边回府好几里地，跪到后来衣衫都磨破了，两道血痕在地上绵延数里。郡主让人抬着轿子慢慢跟着，直到丫头伤痛疲累晕过去，就让人用冷水泼醒继续爬。我看不过眼上去顶撞了几句，便被直接打晕带回府里。而此后那丫头我却再没见到，后来才知道伤得太重，当晚就死了。” 苏颜愣了愣，本想找点什么话搪塞过去，可吴焕章根本就没给她机会。 “郡主最爱的事就是折磨下人，我亲眼见郡主闲着无聊把两个不会水的丫头推下水，看着她们拼命呼救挣扎，郡主便乐得前仰后合，但凡快爬上岸了，便让人再给踹下水去。还有一次，郡主让人把锋利的小刀拴在柳枝上让几名奴婢互相搏击取乐，柔软的柳枝使不出力道，自然不能要了人的命，可锋利的刀刃却能让人遍体鳞伤。那一天门口园子里满地是血，陶总管命人冲洗了很久也未能完全洗净……” “好了，够了。”苏颜现在总算明白了奴婢下人一开始为什么这么怕她，更说不出什么能为湘宜郡主开脱的话。那姑娘乖戾无常，总想出那种血腥的游戏来取乐，虽说本意不想伤及人命，但本身性格绝对有问题。即使比不上箫盛奎那样暴戾嗜血，起码也是人格不健全。 “郡主自己做的事，如今却连听都听不下去吗？”吴焕章笑道，“这么看来郡主并不像是变了一个人，而是根本就是另一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好雨应该知时节,不然走路会湿鞋 吴焕章一句话，说得苏颜心惊肉跳：“焕章，这可开不得玩笑。” “不过是句戏言，郡主不用放在心上。”吴焕章的神色并没有丝毫的改变，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对我而言，如今的郡主温和可亲，对旁人来说自然是件好事。如果郡主真是性情变了，那希望郡主永远都不要再变回去。” 苏颜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无论她是不是真的湘宜郡主，吴焕章都不会去质疑她的存在。想到这里她才算松了一口气，跟着一笑：“是么。” “郡主如今世与往日大不相同，这家里也比以前热闹得多。”吴焕章说道，“郡主的家事我本无权置喙，只是您现在如此偏袒倚仗曲行之，只怕给了他妄自擅权的机会，将来未必是件好事。” “多谢焕章提醒，这事我自有安排。”苏颜点点头，“今天叫你来，倒是另有要事和你商量。” 吴焕章微微躬下身子：“不知郡主究竟有何事相商？” “就这么回事，我已托人为你打通了门路，保举你出仕为琼州县令。”苏颜笑道，“你回去收拾安置完了，即日便可启程赴任。” 吴焕章不知是不是已经有所预料，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多蒙郡主费心了。” “倒算不上什么费心。”苏颜说道，“你满腹经纶颇有治国之才，在这家里教书实在是屈才了。这回去琼州赴任，官虽然不大，起码可以发挥你的长处……” 吴焕章又是一笑，忽然打断了苏颜的话：“若我不愿赴任呢？” 苏颜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瞬间傻了眼：“不愿赴任？为什么？” 吴焕章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眼望着书桌上的笔墨：“郡主可还记得昔日让焕章教你临帖习字，那一幅魏碑，时至今日依旧没能写完。” “自从那时候开始家里就一件事接一件事，还真没找着时间好好静下来研习笔墨。”苏颜苦笑一声，“摊上我这又懒又多事的学生，真是让你费心了。” 吴焕章笑得有些凄凉：“郡主若是真的不懂我的心，又何必非要将我遣离此处呢？” 吴焕章一句话就揭露了苏颜的真实意图，苏颜顿时暴汗无语。 “我前些日子试着回忆与郡主的过往，哪怕是夜夜陪伴软语呢喃都已然含混不清，唯独记得把着您的手一笔一划临习魏碑。郡主学习之时全神贯注，神情之间满是庄严肃穆，那是我第一次觉得郡主真的不同了，也是从那时起，才真正对郡主动了爱慕之情。” 苏颜苦笑一声，她那时想尽办法不让人看穿她的身份，临习湘宜郡主的笔迹自然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当然得拿出昔日应付高考的劲头来，哪里还敢嬉皮笑脸？可就是这么一个小细节，居然让吴焕章真喜欢上了她，真让苏颜怀疑自己是真的拿了恶毒女配的剧本么？ 看到苏颜不说话，吴焕章沉默了一阵，最后释然一笑：“郡主果然是变了，以前郡主什么都爱和我说，心里藏不住一点事情，如今面对面站着，我竟也看不懂郡主的心。” “焕章，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苏颜叹了口气，既然没办法回应他的感情，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来得痛快。 吴焕章答得倒也干脆：“您给我的，我亦不想要。” “你何必这么执着？”苏颜横下了心，“府里如今已经是这种局面，你看着也是糟心，何必还要呆在这里给自己添堵呢？倒不如直接去做琼州县令，外面天高海阔，我相信你的前程绝不会仅限于一个小小的县令。将来你飞黄腾达了，只怕我还得倒过来倚仗于你呢。” “郡主终于是腻味了。”吴焕章久久不语，终于开口，似乎每个字都带着伤痕，“在我之前那位约莫只呆了一月有余，我进府时他亦不肯走，最后竟是被打断了腿扔出去的。想来郡主待我也算仁义，即使赶我走，也还顾全了我的颜面。” 他说这话虽然像是嘲讽苏颜，可这一剑刺出去，伤敌三分却自损七成。 苏颜冷着脸不说话，若是真要他无牵无挂赴任去，自己就再不能给他留下一点幻想的余地。 “好吧，既然郡主腻味了，焕章自然不会再赖在此处。如您所愿，我即日便前往琼州。”吴焕章笑了笑，“今日既然来了，该授的课还是得授完，为人师一场，总要有始有终。” 苏颜扬了扬手：“随你高兴吧。” 吴焕章行了礼，转身便出了书房。 吴焕章这样的反应，苏颜心里也不好受。 人生最大的遗憾不过是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湘宜郡主一直居高临下把他人视作草芥，深爱着吴焕章却始终不被他所爱，吴焕章爱着的，却又是根本不爱他的苏颜。 “郡主，您这是和焕章公子说了去琼州赴任之事么？为什么他看来如此失魂落魄，您看起来也不太高兴？”小灵端着茶进来，苏颜还在窗边生闷气，“莫非他刚才出言顶撞，惹您生气了？” 苏颜摇了摇头：“和他无关，我在生自己的气。” “生自己的气？”小灵扑哧一声笑起来，“既然舍不得焕章公子，便让他留下好了，何必要闹得两个人都不开心？” 苏颜一脸黑线：“我没有舍不得。” 小灵更是听得满头雾水：“那小灵就更不明白了，郡主到底在生什么气？” 苏颜摇头苦笑：“是啊，我到底气什么呢？”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让吴焕章去琼州做官明明是对彼此都好的决定，为何心里却沉甸甸的，似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郡主您别再想了，喝点茶消消气吧。”小灵沏好了茶转过头来，忽而一怔，“您怎么哭了？” 苏颜愕然，伸手往脸颊上抹了抹，只触到了一片温润。 这并不是她的眼泪，而是来自于湘宜郡主身体的记忆。 湘宜郡主求而不得的东西，她却不要了。 “郡主，您……”曲行之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苏颜在抹泪，不由的怔了怔。 “没事，眼睛里进了沙子。”苏颜扯着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笑，“找我有事么？是不是盘点府库发现了什么问题？” “那倒不是。郡主府库之内物品名目混乱区分不清，要彻底整理还需要些时日。”曲行之答道，“郡主若是有兴趣，大可一同盘点清理。” “没兴趣！”苏颜连忙摇头，“这种事情你看着办就行了，我相信你。” 曲行之躬身行了礼：“方才宫里传了话来，承旨娘娘已经为您打点好一切，即日便可进宫祭拜苏贵妃娘娘。” 这些日子苏颜为了卫夷夫人和曲行之的事操碎了心，倒真把进宫祭拜苏贵妃的事情忘了，曲行之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顺手拍了拍脑袋：“我还真是给忘了，小灵，赶紧给我准备准备去。” 小灵站在原地没挪窝，看看苏颜再看看曲行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颜莫名其妙：“去啊，站着看什么呢？” “郡主……”小灵眨巴着眼睛，“看来曲……曲公子的身体已经大好了，您一个人睡在东厢也是不妥，今晚您要不要睡过去？” 苏颜一脸黑线，这丫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敢情在她们眼里，湘宜郡主除了圆房之外没其他爱好了是吧？ “咳咳……”瞥到曲行之僵硬的表情，苏颜更觉得尴尬，只得咳嗽两声，“不用了，我一个人睡更自在。” “哦……韦望也没回来……”小灵顿时作恍然大悟状，“那您是打算睡昆仑那边么？” 苏颜：…… 第二天中午时分，苏颜总算是如愿进了宫门。 上次进来便直奔外城长乐坊，这一次绕着城墙奔内城过去，看到的景致竟然完全不一样。从神宫那边望过来，朔望皇城庄严肃穆高不可攀，如今站在这头望过去，对面的神宫便如同矗立在云端，神秘莫测，孤高悲凉。 苏颜想起小灵与檀英之间那点遗憾，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黑一白两座建筑，皇城锁住了人的身体，神宫却困住了人的灵魂。 至于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棍，他已经恨不得直接用意识和人交流了，住在寂川神宫里肯定觉得特别赞吧。 “姐姐，好久不见。”苏颜一路走神，要不是站在树下的女子先开了口，苏颜肯定就直接把她当成背景群演了。 “郡主，郡主？”小灵拽了拽苏颜的袖子，“那就是承旨娘娘。” 光看她那一身看着钱包就很痛的衣服和倨傲的态度，苏颜其实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才对，只得老老实实问：“我需要给娘娘下跪请安么？” 小灵赶紧点头，苏颜也就赶紧下跪。 “姐姐，免了，快免了……”人还没跪下去，苏承旨便伸手来拦她，苏颜被她挡了一挡，可她又没挡实在，这一下反倒落得特别重，直磕出了“咚”的一声重响。 苏颜疼得龇牙咧嘴，心道这姑娘你拦人的时候能不能坚决点？你这样我很被动啊。 “姐姐真是客气，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行此大礼？”苏承旨弯腰扶她，脸上笑得像开了花，“妹妹虽然在宫里做了承旨，可到底还是妹妹。姐姐原本年长许多，这一跪可真受不起。” 她这一说苏颜才醒过味来，敢情这妹子特意跑这一趟根本就不是来展现姐妹情深，而是跑来刷存在感的。刚才那一下她根本就不是没拦住，而是她根本就不想拦。 苏颜笑着点点头。 这电视剧里拿了奸妃剧本的女反派终于出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绝代原本有佳人,北市里头买长鞭 苏承旨显然还没过完戏瘾：“听闻姐姐之前受伤，跪拜本就不便……哎，刚才那一下磕疼了吧？下次若是周遭没人，这礼数就免了吧。” 既然她这么客气，苏颜也就乐得顺竿爬了：“妹妹说得是，那下次我就不跪了。” 苏颜这么一说，苏承旨顿时脸都绿了。 看到她的表情，苏颜顿时有点替她心疼。进宫这么多年心思还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她居然还能混到承旨的位置上，那一定是祖上行善积德祖坟青烟缭绕了。 “时候不早了，祭扫也还得花点时间，姐姐就不陪妹妹说闲话了。改日若是有机会再来和妹妹叙旧。” “这宫里外人到底是不好来的，下次还是妹妹来看姐姐吧。”苏承旨临走还依依不舍的刷了一波存在感，“姐姐千万记住只能在外城活动，祭扫完毕即刻离去，见了人也要小心避开。那内城更是万万去不得，万一撞上了哪位皇子皇孙，兴许还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颜有些好笑，她当然知道皇宫里不能乱闯，即便苏承旨不提醒，她也不会主动去挑战主角光环。可苏承旨专门强调这一点，听起来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多谢妹妹提点。”苏颜点了头，还没等苏承旨再说话便继续说道，“说句实在话，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妹妹自然清楚，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人要顶天立地，到底还是得靠自己。” “姐姐这是在讥讽妹妹侍奉君王不够体面？”苏承旨习惯了宫里妃嫔们的明争暗斗，就是没什么意思都能听出三两个层次，苏颜这一番肺腑，却直接扎到了她的痛处。 “我哪敢呢。”小灵在一边悄悄拽着苏颜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可苏颜却还是把话说白了，“帝王自然是至高无上，妹妹当了娘娘自然光耀门楣，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只不过君王如猛虎，伴君如伴虎，其中滋味不用我来细数，妹妹自然懂得。” “苏凫颜！”苏承旨终于炸了毛，“你以为你还是昔日族中耀武耀威人人惧怕的郡主么？如今我已然做了娘娘，你还是个郡主！我在宫中享着荣华富贵，你却声名扫地遭人厌弃！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却还得跪拜在我脚下！” 虽然苏承旨跳着脚炸毛的样子很可笑，苏颜对她反倒多了几分同情。以前的湘宜郡主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霸，才能让那童年阴影一直到现在还笼罩在苏承旨头上？ 苏颜站在原地等她发了一阵火，随后才笑了笑：“时间真的已经不早了，恕湘宜郡主不敬，先告退了。望娘娘珍重，别气坏了身子。” “苏凫颜！你给我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苏凫颜！” 苏颜行了礼之后扭头就走，苏承旨火冒三丈的跺着脚，可到底也没真拿出什么手段来拦住她。 小灵赶紧跟上，边走边抹着额上的汗：“天呐，刚才可吓死奴婢了。我还以为承旨娘娘这是要处置咱们了。” “有什么好吓的。”苏颜笑道，“如果她说话真的有用，刚才早就有人冲出来掌嘴邀功了。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欺负奴婢给主人下马威，她连你都不敢动，又怎么敢对我动手。” “哎？”小灵赶紧捂住自己的腮帮，生怕有人会忽然冲出来掌嘴似的。 “放心吧，她身边就带着一个近侍宫女，而且刚才主子吃瘪她也没吭声，不像是来保护主子，倒像是来监视她的。”苏颜拍拍小灵的肩头算作抚慰，“如今苏承旨的处境，除了虚张声势以外，根本动不了咱们分毫。” “监视？”小灵摇摇头，“到底是谁在监视苏承旨？” 苏颜笑着摇头：“我说不准，可那人的权势一定远高于苏承旨，所以她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苏承旨娘娘说来也可怜，虽是旁系五叔之女，她母亲出身低微又去得早，性子也木讷拘谨，不得亲父欢心，打小就经常被欺负。苏贵妃久无所出，王爷属意另选一人进宫帮衬，这苏承旨便主动请缨进宫。这么些年她到底做了娘娘，在族亲中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可谁知她居然过得这么狼狈。” 苏颜知道这苏承旨越是耀武扬威，其实心头就越是自卑，想必这些年她在宫里也过得不怎么开心，实在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刚才苏颜不过轻描淡写的刺了她几句，可现在一想居然也觉得太不人道了。 “郡主，咱们就不提这些往事了，野狐落到了。” “野狐落？”苏颜朝前面眺望，这才反应过来小灵所说的野狐落，原来就是俗称的宫人斜。 这皇城范围远比想象得要大得多，前边是处理行政和礼仪事务的外廷，后面则是皇帝自家后宫的生活区内宫，其中分布着长乐坊、膳食、礼仪、织造等职能部门，其中有数不清的楼阁房舍，自然也有了街巷的划分。这个野狐落就在街巷之间最深的角落，仿佛是光明璀璨的宝石后面藏着的灰尘，很少被人看到却又真实的存在着。 野狐落原本是唐时的叫法，民间就叫做宫人斜，等于一个宫里的集体墓地，宫里除了有资格入葬皇陵的妃嫔帝后，其他的人基本上都葬在这里。这边葬了尸骨，隔着墙那边便住满了人，生死不过一墙之隔。 萧盛奎占了前朝的帝京，最初曾经把这里腾空了一次，以往的诸多尸骨全部起出，葬到了郊野之外。说是葬其实也不准确，时间久了，那些层叠的尸骨早已经分不清彼此，大多应该是挖个坑一并填了。而如今萧盛奎当皇帝已经当了二十多年，他手底下死的人比起前朝只多不少，再加上后宫相互倾轧迫害，如今纵观野狐落，已经又是成片的土堆，每个土堆下面，必然都是一个丧生在宫里的亡魂。 看着密密麻麻的坟堆，苏颜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么多……我哪分得清哪个才是苏贵妃？” “虽然这里坟冢众多，苏贵妃香消玉殒之时还有封号在身，必定会独辟一处单独造墓立碑，咱们专找那样的坟冢就是了。”小灵说完立刻就开始挨个搜索墓碑上的铭刻字迹。 苏颜抬手指着远处的一处青石坟冢：“是那个么？” 小灵过去看了一趟回来，满脸的不可思议：“离得这么远，您又是第一次来，怎么能一眼就认出来了？莫非是苏贵妃泉下有知，这才与郡主有了灵犀？” “傻丫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怪力乱神。”苏颜朝小灵额头上戳了一指头。 “唉哟……”小灵揉着额头，“若不是这样，郡主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你自己看呐。”说起来也不由得唏嘘，无论苏贵妃生前是如何独得圣宠如何遭人嫌嫉，逝去之后都不过只是一座孤寂的青冢。坟冢一头的青石已然塌陷却没有得到任何修缮，足以见得她如今早已被众人遗忘，周遭凌乱的小坟包也越来越近，大有要将其挤压覆盖之势。随着时间流逝坟冢崩塌，不止是她的过往终会被人忘却，就连这最后的埋骨之地都难以保全。然而吸引了苏颜注意力的却不是这坟冢本身的修筑，而是那坟前一束被太阳晒瘪了的花草。 “咦，有人为苏贵妃祭扫过吗？”小灵低头去看那花束，“看着还有些新鲜，怕是前几天放在这儿的……难道是苏承旨娘娘？” “那苏芳怡这么能记仇，足见她心眼不怎么开阔。”苏颜微微一笑，“苏贵妃去世这么些年，她如果仍在为苏贵妃祭扫，那我还真要佩服她了。” 小灵挠了挠头：“如果不是苏承旨娘娘，那我可真想不到是谁了。” “我也想不到是谁。”苏颜跟着苦笑一声，“不过无论如何都不是个寻常人物。” 那花束绑得很用心，外围那些能在路边随手摘到的小花小草不论，花束中间那朵被晒瘪了的花还基本能看出漏斗状的原形，更为特别的是，那花朵居然是黑色的。 “郡主，这不是咱们在卫夷夫人府上见过的曼陀罗吗？”苏颜一提点，小灵立刻就发现了奇怪之处，“也不对，这曼陀罗为什么是黑色的？” 苏颜点了点头：“对，黑色曼陀罗。” 这是活生生的植物，而不是染出来的颜色，即使被晒干了，依旧漆黑如墨。 苏颜还记得上学那会儿在课本上看到过花朵都是为了延续植物自身的基因而存在，黑色的花瓣因为吸光太强而很容易被烤焦，千百年来早就在优胜劣汰的自然选择中绝种了。这个年代就算这些黑色的花还没绝种，也应该是非常稀罕的东西，哪能随随便便就拿来扫墓啊？ 小灵摆好了碗碟贡品，苏颜则亲自在四周洒扫了一圈，等她转回来小灵已经点好了三柱清香。 苏颜接过来恭恭敬敬的鞠过三个躬，把香安置在了坟头，扭头招呼小灵：“好了，咱们走吧。” “郡主，难道您就没什么话要对苏贵妃说吗？”小灵顿时傻了眼，苏颜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来到这里，难道就真的为了洒洒水上柱香？ 苏颜微笑摇头：“没有。” 小灵劝说道：“哪怕是随便说上几句，让贵妃在天之灵保佑郡主也好啊。” 苏颜笑着继续摇头：“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除了我自己，谁都保佑不了我。” 其实苏颜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非来不可，其实她只是好奇这个代替湘宜郡主入宫让湘宜郡主亏欠负疚却又不敢来为她洒扫的苏贵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来了也是然并卵，倘若不来心里又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行了，走吧。”苏颜一回头，正好看到有个人捧着花站在不远处，不由得吓了个激灵。 那人和苏颜打了个照面，似乎也颇为意外，只是那惊讶的表情很快便隐去了：“郡主，真想不到您居然来了。” 要说惊讶，苏颜的惊讶显然远超过她。 因为苏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直在为苏贵妃祭扫的人，居然是被怀疑和自己共享命数那三个人当中的乐女秦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野旷浅草天低树,清泉胡乱石上流 “贵妃娘娘去世多年，每年来祭扫之人越来越少，郡主更是从未来过。今日郡主亲自前来，想必贵妃娘娘在天之灵也会觉得欣慰。”秦昭的态度算不得十分亲近，但总比上次相见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排斥感好多了。 苏颜望着她怀里的曼陀罗：“原来墓前的花束是你放的。” 秦昭答道：“这是娘娘在世时最爱的花，至今仍开在漪澜殿外，只要它们还开着，每逢初一十五我便为娘娘换上。” “这些年我都亏欠了她，也多亏还有你记得她。我已洒扫完毕，这就走了，往后还得劳烦你多多帮我照看。”看到秦昭，苏颜其实满脑子都是问号，可是话涌到喉咙却又都咽了回去。秦昭这个人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戒备，即使她问了，多半也不会得到回应，反倒更惹秦昭疏远反感。 苏颜扭头离开，小灵也迅速提了篮子跟在背后，秦昭点了点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出了野狐落老远，小灵才松了口气：“咦，亏得您费心费神替她打点照拂，这秦昭见了您还是一张冷脸，真是怎么都养不熟。” 苏颜笑了笑：“恰恰相反，她越是疏远戒备，我反而对她越感兴趣。” 小灵眨了眨眼睛，显然不明白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内里的缘由苏颜当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如果秦昭就是和她同享命数的人，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受尽了委屈折磨，自然是谁都不信谁都不亲。她对他人的态度越是冷淡，就越是可疑。 “郡主请留步！”正说着秦昭居然从后边追了上来，倒让苏颜觉得十分意外。 苏颜站在远处等她追来，可她到了近前，却并没有马上开口说话，而是直盯着小灵，颇有戒备之意。 苏颜自然会意，冲小灵吩咐道：“小灵，你先行一步，到门口等我。” 秦昭看到小灵走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现在周遭只有你我二人，昭姑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我只要帮得上忙，必定不会推辞。”苏颜巴不得这姑娘把所有事都一并倒给她听，如果直接泄露出自己就是穿越者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即使周遭没人，秦昭依旧仔仔细细的来回看了好几遍，这才抬起头来。这姑娘原本身材干瘪得很，大概是在苏颜的授意下日子过得舒心了些，脸上也稍稍丰腴起来，那双眼睛依旧亮汪汪的，在寡淡之中显出一丝与众不同的傲骨。 “郡主，苏贵妃她是冤死的。” 这一句话差点把苏颜给噎死，说实话，她对秦昭的恩惠原本都只是为了找出那个共享命数的人，她没兴趣去干预别人的生死，更不想再掺和进这些宫闱之间的阴谋诡计。 “郡主如此惊诧伤怀，足以见得郡主还顾念着往日的情谊。”秦昭急急说道，“秦昭人微言轻，这些年来只能把贵妃娘娘的冤情压在心底，唯恐娘娘的冤屈只能永埋地底。今天看见郡主来了，若再不把这事说出来，或许往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苏颜一脸黑线，我看起来难道真的很像柯南么？ 看到苏颜犹豫，秦昭直接噗通一声跪下了：“郡主，贵妃娘娘死得太冤，原本头一天还好好的，饮食衣饰没问题，又不曾见过什么陌生人，如何能染上麻风病？” “你这话说得太晚了，如今苏贵妃尸骨早已入葬多年，就是想查也查不下去。”苏颜更觉得为难。 “娘娘被关入漪澜殿之前，小女就在她身边，娘娘浑身瘙痒溃烂痛苦难当，虽然像是得了麻风，可也像是中了什么毒。若娘娘真是因为中了什么怪异的毒，现在只要把尸身起出来查验，骨骼上一定能看出中毒的迹象。” 秦昭知道观骨验毒，苏颜心里不由得一跳：“这方法是谁教你的？” “小女从小喜好针石药理，自然是懂一些的。”秦昭说道，“苏贵妃既已归葬，以我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再去追究。只要郡主能有法子让人把娘娘灵柩取出，我定能证明她的冤屈！” “取出灵柩？”苏颜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证明了她的冤屈，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如果取出了灵柩，在苏贵妃身上却验不出毒，你又该怎么办？” 秦昭愣了一阵，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若是如此，后果小女愿意全数承担。” “你全数承担？苏贵妃死因蹊跷众所皆知，可她去世这么多年却并无一人来查，不是不愿，而是不敢。”苏颜苦笑摇头，“倒不是你愿不愿承担，而是逆根本承担不起。” 听苏颜这么一说，秦昭反倒发了急：“郡主这么说，难道就放任苏贵妃含冤受屈，永不得解脱？昔日娘娘待郡主如此恩义，郡主岂能就此抹杀得一干二净？” 秦昭直接把事情上升到了道德层面，苏颜也只能暂时妥协了：“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待我想清楚再说。” 苏颜松了口，秦昭仿佛看到了希望，倒头就拜了三拜：“望郡主早日替贵妃娘娘洗清冤屈，令真相大白于世！” 苏颜叹了口气：“有一件事我还没明白，你和苏贵妃是什么关系，为何拼了命也要替她伸冤？” “那时候我才进宫不久，因不甘受人肆意欺辱而与人争斗，后来被人诬陷偷窃了长乐坊教头的首饰，差点砍掉了双手。亏得娘娘路过，从那砧木上救下了我。”秦昭答道，“从那之后我感念娘娘的恩情，闲暇之即便会过去陪她说话解闷。承蒙娘娘厚爱，也不嫌弃小女官奴出身，认做了妹妹。” 苏颜忍不住问道：“听闻你曾经落水之事……” 她只问了半句便停了下来，秦昭落水之后复活的事虽然与这事没有直接联系，可对于苏颜来说，这才是重中之重。 “正是这样，那诬陷我偷窃之人见我因祸得福，反而得到了贵妃娘娘关照，不由得心生嫉妒，竟趁着排练夜归之时悄悄推我落水。那时我只当自己已经死了，飘飘忽忽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兴许是让水呛得狠了，竟然疯疯癫癫过了一两月之久。幸亏娘娘不离不弃从旁照顾，我这才又活了过来。”秦昭咬着牙，或许是心中悲愤，并没有意识到苏颜刻意提起这件事原本另有企图，“娘娘的恩德秦昭今生无以为报，至少也要让她在天之灵能得以安息。” 苏颜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自然也是越走越是忧心忡忡。 心思不在状态，才走出不远便狠狠的撞在一棵树上。 “哎哟……”苏颜给撞得失去了平衡，连忙张牙舞爪的想稳住身子，这一抓之下还真拽住了什么东西，结果力道还没落得实在就被人扶住了。 “这次又要撕我衣衫了？”萧煜的脸背着阳光，右眼下的颧骨上铺陈着的那颗泪痣格外显眼。 “怎么会是你？”苏颜一看到他便觉得自己不怎么正常。从一开始踏穿船顶撕破他衣衫，奉天殿撕破他裤子，后来迫不得已把他推下了水，今天又在他面前撞了树。好像一遇上萧煜，苏颜所有的精明睿智便都变成水蒸气蒸发得无影无踪。 萧煜知道她窘迫，却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郡主这话说的，你这一路失魂落魄撞了树，难道就是在盘算着撕人衣衫？” “晋王这话说的，不就是上次没撕过瘾，心心念念一直想着你，这才撞的树嘛。”苏颜直接把脸皮豁出去了，“只是这回姿势没摆好没能撕下来，真是可惜了。” 萧煜脸上带着笑：“那咱们不如改日另约一处慢慢撕可好？” 听到萧煜这么不正经的和她开玩笑，苏颜不由得乐了：“你是我认识的诗酒王爷么？” 萧煜立刻回了一句：“你是我认识的风流郡主么？” 苏颜苦笑着狠狠的叹了口气：“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就不要互相伤害了吧。” 萧煜淡然答道：“这回可是你先起的头。” 苏颜傻眼了一阵，然而最后还是对这种毫无廉耻的甩黑锅行为无条件的妥协了：“行行行，你帅你说什么都对。” 萧煜忽然笑出声来，两人原本离得就近，发丝被彼此的呼吸撩拨着来回浮动，忽然就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 苏颜努力平息了自己的心跳：“哎，萧……萧煜你的风寒已经痊愈了么？” 萧煜抬眼望她，微微点了点头：“好了。” “那就好。”苏颜难得的温柔婉约起来，“还有啊，你派人送来的小白鱼很好吃……谢谢你啊。” “真没想到郡主如此直白率真之人，居然也会觉得不好意思。”萧煜笑起来的时候实在很好看，眼角眉梢全都离合着故事，直到很久以后苏颜回想起来，他眼角上的泪痣依旧静静的停驻在时光里，写就一场兵荒马乱的过往，一段被烟雨晕染的传奇。 苏颜不由得呼吸一紧：“你可别抱着我了，再抱下去，我夜里都得想你想得睡不着了。” “郡主，你这人实在有趣得很。”萧煜笑着放了手，表情呼吸都和平常没有一点分别。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苏颜脸上挂着笑意，心里却仿佛缺了一块，空洞洞的分外不是滋味。 “对了，我还忘了问你，你到宫里来做什么？”萧煜没得到回答，便转过头来望着苏颜，“郡主？” 在那一瞬间，苏颜忽然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这句话落在萧煜耳里不过是玩笑，对苏颜来说却字字都戳在自己心里。 她以为自己不过是逢场作戏说说而已，话出口之后她才忽然意识到，刚才她所说的想，竟然确确实实是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身无彩凤□□翼,get away from me “郡主？”萧煜见她在发愣，伸手在她脸前面晃了晃，“苏凫颜？” 听到他喊着那个原本与自己无关的名字，苏颜心里微微一痛：“哦……我来祭拜苏贵妃。” “祭拜苏贵妃？前些年因麻风而过世的苏贵妃？”萧煜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非常有意思，只是不好笑而已。 苏颜想想倒也有道理，苏贵妃年纪也就和萧煜差不多，偏偏成了自己的后妈，换成谁能高兴得起来？ “苏贵妃温良谦和，倒是宫里难得的宽厚之人。”萧煜的嘴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在宫里活得长久。” 萧煜用的不是反问的语气而是陈述，就像是在叙述着一段事实。 只是这么微小的反应，苏颜也能感觉得到苏贵妃之死背后藏着太多自己无法触碰的秘密。 看到苏颜久久没有开口，萧煜才笑了笑：“宫里终究是是非之地，既然洒扫祭拜完了，还是早些离开吧。” 苏颜点了点头：“我还没问你呢，这会儿已经过了早朝，也不是进宫请安的时候，你怎么会在宫里？” “你难道不知道陛下病倒之事么？今日连早朝都免了。”萧煜倒一点也没隐瞒她。 苏颜诧异万分：“病倒？什么病？”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了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人前来索命。”萧煜答道，“自那之后他就是白天也时常看到冤鬼索命，终日寝食难安，终于病倒了。” “所以……召你们进宫是来陪伴他的么？”苏颜实在难以想象，前些日子还能一刀就斩下别人透露的暴戾皇帝，就是阎王见了只怕也不敢收他，居然会因为幻觉和噩梦而病倒在床。 萧煜摇了摇头：“不是我们，父王只召了我一人前来。” 苏颜脑子里猛的闪过一个念头，迅速上前一步拽住他：“陛下召你一人入宫，这并不是好事。” 萧煜笑得无奈：“我知道。” 箫盛奎偏爱萧煜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即使萧煜摆出了对江山社稷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模样，皇帝的偏爱和关注一样引来了太子的猜忌。现在箫盛奎病重，如果他就此一命归西，那么接下来的王权争斗势必会祸及萧煜。 人总会做出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即使萧煜多皇位真的没有任何想法，这些日子在病中陪伴箫盛奎的事情传到外间，自然会有人萌生出扶植他夺位的谋算。太子早先便对他多番忌惮，如今齐王失势，对他既没有威胁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为了坐稳皇位，他第一件事一定是清除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存在。 “你明天就称病别来了，听到没有？”苏颜急急说道。 萧煜笑着摇摇头：“我明白你的顾虑，可摈弃君臣之礼不论，我的父亲病重，身为人子怎么能不去尽孝。” 苏颜皱着眉头冷着脸，好半天才开口：“……我真想把你再推下水一次。” 萧煜忍不住笑起来：“这世上有无数种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何你总是选择最简单粗暴的一种？” “除了这个，你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萧煜笑道：“既然这病由鬼而起，只要把那鬼抓出来，陛下的病自然不药而愈。” 苏颜忍不住对这个方法嗤之以鼻：“看不出来你还懂得抓鬼，诗酒王爷的技能发展还挺全面。” “我虽然不懂，可我至少还没老糊涂。”萧煜笑道，“梦由心生，心中不安，夜里见鬼那很正常，白日里也时常看到，那不像是见鬼，倒更像是装神弄鬼。” “老糊涂……”苏颜忍不住笑了，“这话也就你敢说，换个人早就掉脑袋了。” “真是巧了……”话音未落，忽然有人从不远处冒出来，“原来六弟也在。” 苏颜一听那声音，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匆匆低头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这不是湘宜郡主吗？”太子脸上虽然带着笑，可眼睛里却总像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无端令人觉得阴郁。 “是，太子殿下。”苏颜时常想弄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害怕太子萧镇，这一次就算是看分明了。因为太子看人的时候总压抑着一股暴戾的杀气，箫盛奎的可怕在于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暴君，而太子却像是一条潜藏在阴影里的毒蛇，随时都有可能窜出来吞噬猎物。 “奇怪了，为何郡主和六弟在一起谈笑风生，看见本王却总是一副害怕的模样。”苏颜越是畏惧，太子似乎就越对她感兴趣，然而他靠近的每一步，对苏颜来说都是折磨。 苏颜强忍着没有后退，死撑着架子回答：“太子殿下乃人中龙凤，将来的国君，自有慑服天下的威仪，小女子自然是会畏惧的。” “这丫头牙尖嘴利，确实有趣。”太子转向萧煜，“六弟的眼光一向不错，总能发现不少有趣的玩意儿。” 苏颜心里猛的一寒。 在太子眼中根本没有什么不可失去的人或事物，因为包含常良娣在内，都不过是他从萧煜那儿抢来有趣的玩意儿。 萧煜淡然一笑：“说来也奇怪，二哥为何在这个时候入宫呢？” “听闻父王身体不适，做儿女的自然要多多陪伴侍奉才是。”太子的眼神一敛，脸上的笑意依旧灿烂，“可不知六弟又是为何而来呢？” 这话问得锋芒毕露，无论萧煜如何回答都是死局。若是照实回答就等于找死，若是隐瞒真相，太子查实之后只怕更要生出疑心。 “今日进宫原本是受了父王的召前去陪伴驾前，兴许是想念我的母妃吧。”萧煜这话说得委婉，暗示老皇帝召他并非是为偏爱，而是想念萧煜早逝的母亲。 太子笑着点头：“父王倒也是长情之人，淑妃过世那么多年，他心中最舍不下的竟还是她。” 苏颜真是受够了，听着太子每句话都会觉得心惊肉跳，再听下去只怕要心肌梗塞。刚刚吸了口气打算告退，就听到萧煜的话锋一转：“我走到这儿正好遇上湘宜郡主前来祭扫苏贵妃，便停下来说了会儿话，倒把正事给耽误了。恰好二哥前来，咱们就一同进宫伴驾吧。” 萧煜这招连消带打着实厉害，进宫伴驾还不如在路上和姑娘说话，足以见得他并没有强行到老皇帝那儿刷好感的企图，顺道扯着太子一同离开，也算是替苏颜解了围。 太子自然也听得懂其中的意思，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再作纠缠，反倒低声劝慰：“人生无常，生死还需节哀顺变。苏贵妃已逝，卫夷夫人最近又去了，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常良娣此前还提起过你，若是闲着没事，倒可以常来府上走动，陪着她说说话。” “是。”苏颜害怕太子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满心都是身无彩凤□□翼，，一听太子这口风，连忙告退撒丫子撤离了那是非之地。 “小灵！”一路到了宫门口，小灵还挽着篮子站在那里，苏颜这一喊，居然把她吓了一跳，连篮子也给撇在了地上。 “郡主，小灵可要被你吓死了！”幸亏带来的东西都已经供奉给了苏贵妃，篮子里倒也没剩下什么，小灵三下两下也就拾掇干净了。 苏颜不由失笑：“你干嘛呢，大白天的，胆子居然这么小。” “郡主，您有没有遇见太子？”小灵压低了声音，“方才奴婢站在这里等着，没想到居然遇上了太子，哎哟，我那个心呐……到现在还在扑通扑通直跳呢。” “我懂你。”苏颜苦笑一声，“光是遇见，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小灵喘了口粗气：“他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奴婢也不敢隐瞒，就老老实实回答是来祭扫苏贵妃。” “这没毛病。”苏颜点点头，“然后呢？” “他说……说我这身衣衫太旧了，改日让人给我裁一套新的。”小灵瞪着眼睛，满脸都写满了不可思议，“您说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颜自然知道太子肯定不会对小灵这样的小姑娘感兴趣，可他的行为又实在不能按常理腿短，只能稍稍宽慰小灵：“大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真……真的？”小灵的表情也是怕极了，太子这还没干什么就能把人吓成这样，也算是了不起的个人技能吧。 苏颜想起了方才太子的反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不对劲？”小灵仔细回想了一阵，“没有吧……反正我看不出来。” “噗，好吧，哈哈哈哈。”小灵看不出来倒是不奇怪，因为太子身上全都是不对劲，要从里面挑出不对劲来也实在太难为他了。 苏颜笑得前仰后合，小灵却没get到她的点：“郡主啊，那你遇上太子了么？” 苏颜点了点头：“嗯，遇上了。” “遇上了？”小灵急急问道，“那郡主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我……那会儿我先遇上了萧煜，正忙着说话，太子就冒出来了。”苏颜摇摇头，“我也吓得不轻，哪里还顾得上去研究这些……”这边说着，苏颜才忽然明白为什么太子明明就是知道萧煜进宫伴驾特意来截胡的，不直接朝宫里走反而绕到这里，原本就是有目的的。 可太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横眉冷对千夫指,一生孤注掷温柔 苏颜回到郡主府，才一进门就被吓得差点一跤跌倒。 昆仑照例为她等门倒不让人意外，没想到门口大树下居然多了一个人，着实把苏颜震撼到了。昆仑和曲行之二人搬了一张小桌子直接在树下对弈起来，树枝上挂在几盏纱灯，活生生把这大门口弄出了张灯结彩的气氛。 曲行之抬眼看见她，立刻起身行礼：“郡主，您回来了。” 苏颜点点头，直接凑到了棋盘面前：“你们这是在干嘛？” “曲总管在指导我弈棋。”昆仑冲着苏颜微笑。 虽然苏颜还没有任命曲行之当总管，但今天曲行之接管钥匙盘点府库的事全府上下尽人皆知，昆仑前几天还叫他曲行之，今天改口叫回去了，居然听着还顺耳一些。 “弈棋？你还懂这个？不瞒你说，我其实……围棋？”象棋什么的苏颜还是略懂一些，刚想夸下海口，结果扫了一眼棋盘，整个人就懵逼了。 “以前闲着没事的时候学了些。”昆仑并没有领会到苏颜那个自惭形秽的表情，还以为她是不高兴了，连忙解释道：“原本我只是一边看书一边等郡主，曲总管看我无聊，这才来教我的。刚才下得兴起，忘了远迎，郡主恕罪。” “我又没怪你们，恕什么罪。”苏颜笑了笑，“艺多不压身，多学点总是没错的。” “嗯，曲总管棋艺精湛，比那些大国手亦不逊色。”昆仑说这事说得双眼发亮，不愧是学霸，只要有东西可学就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苏颜顺着他的话溜了一句：“有这么厉害？” “我也不过是闲来无事聊以自娱，登不了大雅之堂，堪比国手实在是谬赞了。”曲行之表现得十分谦逊，“倒是昆仑，棋路诡谲特立独行，实属奇才。” “是么？”苏颜倒背双手非常懂行的看了一阵，“看不懂。” 曲行之：…… 昆仑：…… “行了，反正我也看不懂，你们玩儿吧。”苏颜在宫里折腾了一番回来，确实已经非常疲惫了，他们想下棋就下棋吧，她这会儿只想倒头大睡一场。 转过了回廊，苏颜才听到曲行之在后面喊她：“郡主留步。” 难得曲行之和颜悦色和她说话，苏颜强撑着精神问：“还有事么？” “府库已经清点完毕，郡主随时可以查验。” “这么快？”苏颜也不是什么功课都没做，在还没有曲行之这档子事之前她就曾经企图盘点过府库，结果陶总管开始给她讲解哪一堆东西是何时何地的赏赐，哪一处柜子是哪哪哪的食邑，苏颜当场就给跪了。结果现在才短短两天时间曲行之就和她说整理好了，简直是难以置信。 “原本府库内的分类过于繁杂不便查找，我自作主张调整过了，从今往后按物品类目分库收纳堆放，来源之处只需造册备查即可。” 这话说得苏颜茅塞顿开，忽然间明白了把总分类帐和明细账区分开来的重要性。 “如今清点已经完毕，归库也已进行了大半。”曲行之问道，“郡主明日想从哪里开始查验？” 苏颜想了想：“清点过程中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曲行之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行了。”苏颜挥了挥手，“明天接着把归库的事情做完，至于查验就免了。” 曲行之惊愕的盯着苏颜。 “你瞪着我干什么？”苏颜笑道，“话放在明面上反而不伤感情，有句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你是我府上的人，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有的。现在我还不敢完全相信你，所以让昆仑跟着你，既是监视也是牵制。” 曲行之笑了笑：“我明白。” “钥匙正好在你手上，我也就不收回了。”苏颜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郡主府的总管，平常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过问。” 曲行之点了头，又向四周顾盼了一遍，确定没有旁人之后才问：“今日郡主是否过房就寝？” 苏颜差点当场喷了他一脸血。 前面那一夜假夫妻曲行之恨不得宰了她，今天邀她进房是认真的么？ 苏颜对上曲行之的眼神，原本只是想探寻个究竟，然而曲行之马上就挪开了视线。苏颜不由得一笑，曲行之不管心理还是生理上对她都是拒绝的，忽然这么做，必然是有求于她。 苏颜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奔了主题：“行之，你是不是有事要求我？” 曲行之缓缓点头，每个字都斟酌了许久：“郡主，我想替卫夷夫人守灵三日。” “守灵？”苏颜想了想，“就是不吃不喝一直折腾自己那种？” “郡主去得孤单，走时也无人在旁送行，这些日子我时常梦到她……总觉得心里负疚不已。”曲行之轻声说道，“守完了这三日，也算是了断了前尘往事……今后行之定会全心全意侍奉郡主，再无二心。” 苏颜算是明白了，与其说曲行之这是负疚，倒不如说是在为她灵车漂移坟头蹦迪的事情赎罪。 看到苏颜迟疑，曲行之的声音又低了一些，说话的语气卑微得近乎哀求：“郡主，不过是三天而已，我独自在房里焚香哭灵，绝不会让旁人知晓察觉。” 苏颜叹了口气：“知道了，随你吧。” “多谢……” “你别忙着谢我。”苏颜叮嘱道，“我的底线是你别把自己饿死渴死。你要是做得到，这守灵的事情你自己安排就行。要是撑不住了还要死撑，我立马进去掀了你的摊子。” 曲行之苦笑一声，到底还是答应了。 “行之，还有一件事。”苏颜叫住他，“那天的事情我确实做得太绝，不过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阻拦你寻死。你怨我恨我随便，只是不要折磨自己。既然你已经住下了，我就把你当成我家里人，用不着你回报也用不着……咳咳，献身。以后我不会碰你了，我保证。” 曲行之愣了半晌，那表情简直让苏颜怀疑自己刚才说的是外星语言。过了好一阵曲行之才终于回了神，对着苏颜深深一鞠：“谢郡主恩义。” 苏颜苦笑着还了个礼。 曲行之和她原本还能笑笑闹闹，现在搞得如此尴尬实在是犯不着，不过只要能让他有活下来的信念，尴尬就尴尬吧。 回房的路上经过韦望的房间，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亮灯，显然人还没回来。 苏颜才蹙着眉头站住，小灵正好赶过来，一看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便笑了：“郡主这是在想韦望么？” “不是想，只是担心。这熊孩子无亲无故，真想不出除了晋王府他还能去哪儿。”韦望那天炸毛冲出去就没回来，也不知道又跑哪儿发疯去了。苏颜表面上无动于衷，实际上真要她不管不问她也做不到。 小灵压低了声音：“郡主可还记得上次让我们悄悄调查韦望祭拜的墓地？” “有结果了吗？”苏颜眨了眨眼睛，最近这事一桩接一桩，她还真把这事给忘干净了。 “派去跟踪他的死士不敢离得太近，不过已经查探清楚了，韦望每次离府除了偶尔去一趟晋王府以外……都是去的那里。”小灵神秘兮兮的说道，“不止是白天，夜里也不出来。” 苏颜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他睡在墓地里？” 小灵点点头，顺势打了个寒颤：“死士趁他不在的时候进去看过，可除了荒墓和野狗再无其他，真想不明白他彻夜呆在那里干嘛。” 苏颜不由得捂脸，成天呆在那种地方，就是个正常人都要憋出毛病来，韦望这孩子原本就有童年创伤，再呆在那里早晚得疯了。 “郡主，您还是劝劝他吧。”小灵说道，“凭吊家人是没错，但这么成天……唉，反正他也听不进别人的劝，也就您说的他还能听听。” 苏颜叹了口气：“知道了，等他回来我就劝劝他，成天和死人呆在一起算怎么回事了。” “郡主，别怪小灵多嘴，韦望对您的心思您自己是明白的。您给了他温暖，他自然对您产生了牵挂，若是您真的没有那个心思，就该早早了断清楚。” “这我也明白，要不然……”苏颜侧头想了想，“找个媒婆啥的替他寻思一门亲事吧。” 小灵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郡主这是在说笑么，韦望进了郡主府的门就是您的男人，您可以把他扫地出门也可以替他另起门户，明明非亲非故却要在自家门里替他娶亲，这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这很好笑么？如今府上留着的人，连同吴焕章、陶总管，田校尉还有你，你们像是我的朋友，更像是我的家人。我想让你们所有人都能在我的庇佑下无忧无虑的活着，衣食无忧，安乐无虞。”苏颜说道，“若是檀英能恢复自由身，我也能容你俩在这府里蹭吃蹭喝直到颐养天年。” 小灵愣了愣，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里微微的闪着泪光：“郡主真是太为难自己了。多亏有了郡主，才让我们有了栖身之所，多的不敢想，每天能够温饱便足够了。” “是啊，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世道如此，我自己都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哪还敢说这种大话。”苏颜苦笑摇头，“扫地出门自然是不行，若是另起门户我就再也没法关照他，娶妻这事还是得找机会问问韦望，他要是有这意思，我也不介意替他多养个小媳妇儿。” 小灵点了头：“郡主宅心仁厚，我们这辈子遇上郡主，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算不上什么宅心仁厚，更算不上什么好人……”苏颜微微一笑，好与坏原本只有一线之隔，她不在乎自己将会如何的声名狼藉，只想这重来的一辈子能过得痛快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赤日炎炎似火烧,一片春愁对酒浇 第二天早上苏颜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小灵推门进来帮她梳洗，开口就说：“郡主可起来了，焕章公子在外面等你好久了。” “嗯？等我？” “可不是？他不是要奔琼州去做县令么？今日是特地来和郡主辞行的。” 苏颜忽然想起来今天就是吴焕章启程赴任的日子，赶紧爬了起来。 “郡主。”吴焕章一身杨柳绿，峨冠玉带，居然是赛诗会上才舍得穿的那身好衣服。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过日子，没想到他反倒瘦了一圈，眉目棱角越发清俊隽秀，透着一身风骨，就是府里的小丫头走过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苏颜望了一眼他背后背着的小包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么千里迢迢过去赴任，你就带这么点东西？连点备着防身的救命钱都不带，也不怕路上遇到个三张两短。”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吴焕章淡然笑道，“郡主就无须再替焕章操心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相识一场总该还有点人情在。”苏颜苦笑一声，“我张罗点东西给你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曲总管早有远见，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只是焕章只想靠自己的才能打拼前程，郡主与曲总管的心意我心领了，至于那些身外之物，我实在不能收下。”吴焕章笑道，“曲总管行事沉稳忠贞有节，郡主既得此良人，还望好自珍惜，别再辜负了。” “好吧，那祝你一路顺风……到了琼州之后，给我来信报个平安。”苏颜差点又给跪了，辞行就辞行，你扯曲行之干嘛？ 吴焕章低了眉眼，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在桌上：“郡主所赠焕章向来小心带着，既然缘分尽了，自当原物奉还。” 苏颜抬眼一看，正是赛诗会时得来的夜光杯。 那时候拿到手里只觉得它丑得要命，就是在月光下发光那时特别一点而已，没想到吴焕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摩挲把玩，如今通身光洁如玉，由内而外敛着火光，一看就知道是件宝物。 “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东西，就带在身边吧。”苏颜想了想，“散买卖不散交情，留着做个纪念也好。” “焕章孑然一身，带着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处？” “就是因为孑然一身才更需要啊。”吴焕章的酸腐脾气苏颜再了解不过了，既然说不过他就只好强词夺理，“这东西算得上是个宝物，将来你迎娶新娘子，拿出来当个彩礼多有范儿啊。” “若是留着它……我每次看见总会想起郡主，总会还存着有朝一日郡主能回心转意的念想。既然郡主想要了断过去，便要断得干干净净。”吴焕章凄然一笑，朝苏颜缓缓施了一礼，“郡主，只愿从此山水不相逢，此生不要再相见了。” “焕章，愿你一路平安。”苏颜还了礼，心里却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吴焕章是个决绝的人，他把话说得这么绝，那以后必然是再也没有来往的可能了。 吴焕章扭头出去，脸上的神色却出奇的释然。 他爱憎分明，拿得起也放得下，他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想必是看透了也看淡了。了断了过去，未来才能走得坦坦荡荡。 小灵眼看着吴焕章出去了才怯生生的望向桌子上的夜光杯：“郡主，这夜光杯……” 离了人情，物件就只是物件，苏颜实在不想再多看它一眼，随口说道：“砸了吧。” 小灵傻了眼：“郡主，那可是件珍罕的宝物，可不能随便砸啊。” 苏颜想想也是，人心里不痛快，何必拿物件撒气呢。 稍稍平息了怒气之后她指着夜光杯吩咐小灵：“你把这夜光杯给吴焕章送去吧，就说我看着不痛快，他若是不收，那我就自己砸了。” “郡主，焕章公子和您置气，您也和自己过不去。”小灵不由得乐了，“这事别人代劳不了，我送去了他只会更生气。您既然还把他当个朋友，那就该自己送去。只要把话说开了，兴许这个朋友还能做得下去。” 苏颜叹了口气，小灵的话原本也没错，她让吴焕章投奔前程虽然也有避开他的成分，可到底也是不想他再陷下去。即使真的不能走下去，也不必搞得从此山水不相逢这么绝吧。 “好吧，我去。”苏颜从桌上捧起夜光杯，大步径直追了出去。虽然料想吴焕章还没走远，可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得见人，赶紧扯着嗓子追过去：“焕章！” “郡主！”吴焕章肯定也是三步一回头，这会儿居然还没转过街角，听到苏颜喊他的瞬间神色忽然变得惊惶失措，快步朝苏颜冲过来。 苏颜看他朝自己跑过来，先是停了停，立刻就听到了不远处的马蹄声。她顺势一回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驾看来再普普通通不过的马车，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可马车上却并没有看到赶车的人。苏颜到底是武替出身，虽然懵逼了一两秒，还是飞快的闪身躲过了。 “郡主小心！”马车错身而过的瞬间，吴焕章已经跑到了近前，猛然把她又推远了一截。 苏颜在路边摔了个四脚朝天，正想嘲笑吴焕章小题大做，却忽然感觉到脸上有些黏乎乎的东西正在向下淌，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焕章？”苏颜迅速坐起身来，只见一具没有头颅的尸身倒在自己脚下，头颅早已经没了踪影。 断开的颈项里不断涌出的鲜血迅速浸透那一身杨柳绿的衣衫，如同原本就穿着火红色的华衣。那尸身还未完全失去生命力，肢体仍在抽搐不止，如同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景象。那驾马车正在飞速远去，车辙碾着血红的印子，一直向远方延伸。 苏颜全身止不住的发抖，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拼命的想要爆发出来，只能撕心裂肺的喊着：“啊！” 等到苏颜有意识的时候，她的嗓子早已经因为歇斯底里的喊叫而充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郡主？郡主您可终于有反应了。”小灵轻拍着她的背，“郡主您快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苏颜茫然的朝四周看了一眼，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府里，艰难的蠕动着嘴唇：“焕……焕章……” 昆仑早已哭红了眼睛，同样喑哑着嗓子：“郡主，吴夫子已经……” 小灵伸手拽了拽他：“你别说了。” 苏颜低下头，立刻看到了自己手上和衣裙上的血。 那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洗去了手上的血迹，那个人就能笑吟吟的在自己面前活过来。 “焕章死了？他……他死了……”苏颜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好像灵魂都要跟着蒸发了一样。 那场意外来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吴焕章到底是怎么死的，那颗头颅就在她面前硬生生不翼而飞。 “郡主……这夜光杯也碎了……”昆仑把被摔得七零八落的夜光杯碎片放在苏颜面前，大大小小十多块，嶙峋的棱角全都染着猩红的血色，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郡主请节哀。”曲行之沉默了许久，此刻才终于开口，“吴公子的头颅已被田校尉夺回，待仵作收拾停当，总还可以体面入殓。” “刺客……是刺客么？”苏颜扯着唇角像是要笑，然而每个字眼都裹着浓浓的血腥味道。 根本不用任何人点头，她也已经猜到了答案。 卫夷夫人之死不是开始，自然也不会是结束。要不是吴焕章救了她，她此刻早已成了黄泉路上的无头鬼。 她笑自己的天真，更笑还亏欠着吴焕章的一句保重。 那时候苏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疯疯傻傻的过了一整个白天，吴焕章的头颅找回来之后她便一直抱着，直到她精疲力竭暂时陷入昏迷，田校尉才把头颅拿去交给仵作缝合收殓。 苏颜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忽然被人抱紧在怀里：“我来了……我回来了，苏凫颜你没事吧？” 苏颜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力道，用尽全力把他推开，她以为自己会失声痛哭，话说出口却变成了疯子一般破碎的嘶吼：“你上哪去了！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韦望被推了一个趔趄，还没站稳苏颜便又扑了上来：“你要是在我身边，焕章就不会死！你上哪儿去了！你说啊！” 韦望任苏颜拽着他摇晃，始终没有吭声辩解，身上几乎被夜里的一场雨染透了，红着眼眶沉默了久许。 “郡主，郡主您冷静点。”按理说曲行之今天原本应该是要闭门守灵的，然而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祸事却把一切都搅乱了。 “韦望……你说……你说……”苏颜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力气又在这一场爆发中消耗殆尽，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答案，只是吴焕章的死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直到此时她仍无法接受那一瞬之间阴阳两隔的遗憾。 “你怪我……你那么替他难过……”韦望的声音微微发颤，“如果杀了我能让他活过来，那你杀了我算了。” 韦望的话如同一柄双刃的利剑，伤了苏颜更伤了自己。 苏颜惊愕得浑身发颤，拼命张着嘴想喊，然而那一句话还没出口，眼前的世界忽然一片漆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当年顶风尿三丈,如今顺风尿湿鞋 原本以为昏迷多少可以纾解绷紧了的神经，然而苏颜却并没有在梦里找到任何安宁。头颅断开鲜血飞溅的场景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可这一次却成了她永生难忘的噩梦。 “郡主？郡主？” 苏颜听到呼唤，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 “苏凫颜，你感觉好些了吗？”喊了几声郡主苏颜都没反应，萧煜干脆直接喊起了她的名字。 听到那本不属于自己的名字，苏颜却如同忽然被叫回了魂魄，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萧煜？”苏颜缓缓开阖着嘴唇，双眼直愣愣的盯着面前那张脸。 她根本来不及去想萧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哪怕这只是一场梦，对她来说也是最好的安慰。 “焕章死了……焕章死了你知道吗？”苏颜浑浑噩噩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心里反反复复只剩下了这一件事。 “吴焕章的事情容后再说。”萧煜望着她，“你知道吗，你这样恍恍惚惚一时睡一时醒已经三天了。” 苏颜垂下了头，眼睛里的活气开始慢慢的丧失，只是喃喃的念叨着：“三天……三天……” “人死不能复生，你悲伤难过又有什么用？”萧煜皱着眉头，“吴焕章以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就是他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你这么折磨自己。” “我知道没用……但我……我就是走不出来……”苏颜茫然的抬眼看他，掌心慢慢捂住胸口，“我的心里好像被挖空了一样，不是疼……而是缺了一块……唔……” 纷繁沉静的香气缭绕在鼻端，苏颜真切的感觉到了他唇上传递过来的温暖。 萧煜吻了她。 为什么？ “萧煜……你在做什么？”苏颜用力把他推开了一截，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此前死去一般的心脏正在胸膛里疯狂的跃动。 在这一瞬间，莫名的幸福感涨满了胸膛，如同排山倒海的浪涛盖过了悲伤与惶惑。 萧煜简单的答道：“我想让你活过来。” “活过来……你疯了么……活过来……”苏颜绷紧了的情绪早已经濒临崩溃，稍稍一松懈，就像在大堤上开了一个口子，所有情绪的洪水都随之爆发出来，话出口的瞬间泪水也跟着不住的涌出来。 看到苏颜终于哭了，萧煜仿佛松了一口气，顺手把她揽到怀里。 紫色的缎子擦着自己的脸颊，包裹着自己的温度和气息都带来了最真实的安全感。苏颜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把所有悲恸和惊恐都在一霎那间全部释放出来。 萧煜轻轻拍着她的背，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用说。 那时候苏颜什么都感觉不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萧煜和自己，只有听着他的心跳，感觉到他的温度，她才意识到自己还真实的活着。 “苏凫颜？苏凫颜？”感觉到苏颜的哭声低了下去，身体也逐渐瘫软下去，萧煜苦笑着摇摇头，慢慢把她放回枕头上，回头招呼，“来人。” 才感觉到他的体温消失了，苏颜立刻又睁开了眼睛，伸手拽住萧煜的胳膊：“你别走……别走……” 萧煜笑着点点头：“我不走，只是去吩咐……” 苏颜哪里听得进他在说什么，伸手圈住了他的颈项，兀自吻了上去。 上次萧煜吻她带着戏弄的成分，刚刚再吻也不过是浅尝辄止，然而苏颜原本就发着高烧，呼吸的气息炽热而混乱，这一吻满载着疯狂和侵略的意味，很快引得萧煜也跟着呼吸凌乱起来。 “好了……苏凫颜……好了……”萧煜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理智。 旁边的小灵更是看傻了眼，原本她听到萧煜招呼这才端了汤药进来，可一进来就看到苏颜对着萧煜乱来，心想苏颜八成是把晋王当成了府上哪个男眷，吓得赶紧去拉开苏颜：“郡主！郡主！” 苏颜病着，原本力道也大不到哪儿去，小灵一拽，她也跟着摔回了床上。原本这几天就全靠汤药吊着粒米未进，苏颜自然是力气不继，这一躺下便彻底精疲力尽，再也起不来了。 小灵一看萧煜唇角上还带着一道渗血的伤，更是吓得不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晋王殿下，郡主她病得昏昏沉沉，方才多有冒犯，请殿下……” “本王知道她病着，不会计较方才冒犯之事。”萧煜给她掖了掖被子，“这些日子她心气反常，你们还需仔细照看，以防再生意外。” 小灵战战兢兢的答道：“是。” 萧煜推门出去，便看见韦望背着身子靠在门边。 萧煜好像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微微一笑：“你还好吗？” “我当然没事。”韦望望着萧煜唇角的伤痕，表情略微僵了一僵，“多谢殿下肯能来走这一遭。” 萧煜狐狸一样的精明，自然瞬间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小望，你既如此看重苏凫颜，为何又要让我来劝她？” “我知道你劝得住她。”韦望苦笑一声，“也只有你才劝得住她。” 苏颜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确实已经好多了，虽然这些日子大病了一场，但是时睡时醒总好过一直醒着不停受到精神折磨。 “郡主，您今日气色好多了。”昆仑推开窗，一股秋雨之后潮湿的水汽便从窗口扑进来，混着一股淡淡的桂子香气。 “是啊……我也觉得好多了。”苏颜抬胳膊的时候感觉寝衣格外宽大，根本不用看镜子就知道自己瘦了一圈。 小灵探头出去，顺手折了一直带露的桂花插在瓶子里，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亏得您终于见好了，这些日子可担心死我们了。” “这些日子确实是劳烦你们了。”苏颜低下头，无意识的触摸着唇瓣，努力梳理着那些凌乱而零散的记忆。 那一段果然是梦吧…… 昆仑看她又开始发愣，赶紧抢着开口：“郡主您别难过了，您没法主事那些日子，曲总管已经为吴夫子办妥了一切，择吉日下葬了……嗷……” 小灵从旁边给了他一肘：“好不容易才好些，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吗？” 昆仑连忙答应：“哦，哦。” “焕章……葬在哪里？”苏颜脸上带着苍白的笑意，即使她再怎么不愿意面对，如今都该清醒过来了。 “葬在西郊。”小灵试着把重点从吴焕章的死当中岔开，“这些日子不少人来看过您，国师、常良娣、苏承旨娘娘都来过，对了，太子爷也派人送过药物补品。” 苏颜点点头，她原本也就只认识那么些人，虽然太子整这一出确实有些意外，可她更在意的却是那只存在于梦里的亲密相依。 沉默了好一致，苏颜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萧煜……晋王没来过吗？” “哎……这……”小灵瞬间羞得低下了头，“您难道真的不记得了吗？” 苏颜一怔：“记得什么？” “您冒犯了晋王殿下，还把殿下的嘴唇给咬破了。”昆仑指了指唇角的位置，“幸亏他没和您计较，也幸亏这几天陛下身体不适免朝，不然……这冒犯之罪可不比欺君来得轻巧啊。” 苏颜怔了怔，敢情那一段并不是梦，而是真的？ “这……”苏颜瞬间无地自容，“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忘记发生过的事情？” “郡主是想让晋王殿下忘了那一天的事情么？”小灵笑着摇头：“如果真有这样便利的药，那肯定先给郡主吃了啊。” 苏颜：…… 既然已经开始接受了现实，苏颜的精神便一天比一天好了。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在最初的极度悲伤恐惧之后，她终于慢慢缓过劲儿来，再提起吴焕章虽然也是悲伤黯然，起码也还能正常面对了。 三天之后，她便带着小灵去了西郊。 小灵回头望了一眼，不由得笑起来：“郡主，你快看，韦望在后边跟着呢。” 有了上次的教训，苏颜自然不会再这么大大咧咧，可虽然有田校尉随身护卫，韦望还是远远的跟着，既不靠过来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随他，他喜欢跟着就跟着吧。”苏颜头也不回。 吴焕章的死确实与韦望无关，承认苏颜那会儿朝韦望发火确实是迁怒了，可她仍然觉得若不是韦望负气自己离开郡主府，刺客的屠刀袭来之时或许根本就会是另一种结果。等她后来全都想清楚逐渐释然之后，韦望却总是躲着藏着。按韦望的武功和脾气，就是追也追不上说话也不听，要是他真不想和苏颜见面，那苏颜还真是没辙。 这个季节的荒草早已经是一片枯黄，那些青石坟冢如同一个个青色的蘑菇藏在荒烟蔓草之间，上面的字迹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斑驳剥落，无论它们的主人此前是如何的惊心动魄名满天下，如今都只能从一段过往变成历史的尘埃。 “哎！吓死我了！哪来那么大的老鼠！”小灵才走了两步便惊动了藏在草丛里的田鼠，肥硕的鼠身扭动着窜过去，甚至还回头朝着人凶狠的龇牙。或许是吃了太多的尸肉，它们全都肥得流油，行动起来却凶猛又伶俐。 苏颜倒还淡然，田校尉也没有任何反应。 没想到后面飞快一颗石子，只听到嘭的一声脆响，那老鼠立刻倒在地上没了声息。低头再去看时，老鼠的脑袋都被砸了个稀巴烂。这样的精准和怪力，除了韦望也是没谁了。 小灵噗嗤一声笑起来：“韦望这回可算是学乖了，就连个老鼠都不让靠近郡主半分，这一路过去真要见鼠杀鼠见蛇杀蛇，眼看着就要寸草不生了。” 苏颜憋着一口气，回头冲着韦望喊：“你给我过来！” 韦望远远的白了她一眼，照例回答：“我就不，你能拿我怎么样？” “好，你赢了。”苏颜彻底无奈，“不来算了，我吹不破你拉不长你，还能拿你怎么办？” 没想到她才一回头，韦望就跟大变活人似的出现在她面前：“你可以求我回来啊。” 苏颜叹了口气：“今天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韦望沉默了一阵：“那你喊我干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苏颜低低的说着，“那天我气急攻心说的话你别放在心里，焕章的死和你无关。” 秋风卷着枯黄的野草沙沙作响。 天高云低，层林尽染。 韦望嘴角带着一丝微微的笑：“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水如翠玉山如黛,露似珍珠月似弓 “焕章……”苏颜喊着这个名字，喉咙里不由得哽咽起来。一杯水酒倾泻在坟头，语气里带着一线释然：“这回你如愿了……你不想去琼州，就呆在这里陪我吧。”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便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吴焕章死了，无论她承不承认愿不愿意面对，那个站在月色里吟诗诗句的男子已经不存在了。 色带长河色，光浮满月光。灵山有珍瓮，仙阙荐君王。 因为吴焕章委身于声名狼藉的湘宜郡主，本家人竟然没有一个前来探望，更不愿在碑上署名。苏颜和吴焕章到底没有成婚，自然也没有立碑名分，仅仅署了：苏凫颜泣立五个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小灵问道：“那几天郡主一直不曾清醒，我们也不知该给您写个什么名分，只好先将就着，等您清醒了再给加上。” 苏颜想了想：“就这样吧，挺好的。” 吴焕章生前便从不拘泥于名分，夫子，丈夫抑或是朋友，都不能概括他和湘宜郡主之间的关系。 就这么空着反倒最为贴切，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 “时至今日我终于可以问了，这回的刺杀到底是什么人所为？”苏颜原本是在询问田校尉，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又追问道，“有什么说什么，我受得了。” “前些日子郡主一直病着，这话大家也就不便对您提起，既然郡主如今想要追究，田某人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田校尉答道，“郡主应该还记得，马车擦身而过之时吴公子的头颅便在一瞬间被割了下来。” “我记得。”苏颜点点头，“我还记得那马车上根本没有赶车人，还以为是惊了的马把赶车人给甩下了车，没想到里面却藏着杀手。” “郡主，其实那车原本就不需要驱赶。”田校尉苦笑一声，“那挂马车一直在行进，我赶上车时上面却一个人都没有。” 苏颜皱着眉头：“那个杀手的轻功这么厉害？” 田校尉缓缓摇头：“不，应该说那车上一个活人都没有。” “一个活人都没有？”苏颜怔了怔，“那就是说……马车上面的人已经死了？” “对，而且车上那人已经死了很久，尸身早已腐烂。”田校尉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那尸身手中握着一柄薄如纸片的刮刀，也就是这特殊的器具，才能在转瞬之间便削去了人的头颅。” “你的意思是……那个死人杀了吴焕章？”苏颜不由得好笑，“说这种话，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由不得你不信，我看过那尸身，确实已经腐败得厉害，不过是形体还没彻底崩朽而已。”韦望白了苏颜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仔细封装好的东西，“我检视之后，倒在腐尸肌肉里发现了些东西。” 苏颜仔细一看，那纸包当中盘绕着几根头发丝一样的东西，色泽半透明，像是白发又像是蚕丝。 “这是什么东西？” 苏颜刚刚想碰，韦望便把手收了回去：“这是偶丝。” “什么……什么丝？” “偶丝……操纵傀儡用的偶丝。有一个极其神秘的杀手组织叫做天龙殿，其中大多数人出身已被一分为二的関阙，他们的首领被称为乾闼婆。乾闼婆是这天下唯一懂得操纵尸体的傀儡师，可以用水凝成细丝操驭事物，也精通各种密邦异术。” “操纵……傀儡？”苏颜一脸疑惑，她原本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一部言情剧，没想到居然变成了悬疑宫斗，再后来就成了玄幻剧。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没见过不表示它就不存在。”韦望答道，“虽然我也想不明白这些偶丝到底是怎么操纵尸体行动的，起码证明了天龙殿和乾闼婆真的存在。” “乾闼婆……等等，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苏颜仔细回想了一阵，最后终于放弃了，“算了，想不起来。” “你这脑子还能用吗？”韦望又是一记白眼，“发现偶丝之后我就去查探过天龙殿的底细，可惜関阙早已经分崩离析，能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乾达婆的消息就更没人知道了。现在我知道天龙殿要对付你，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你自己难道就没点头绪？” “连天龙殿都是你和我说的，我哪知道是为什么？”苏颜叹了口气，“天龙殿是杀手组织，那必然是受了雇主的委托而来，我就得想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要杀我。” “如果真是天龙殿要对付你，哪里还容得你想东想西。与其花那么多时间去排查仇家，还不如直接找天龙殿来得直截了当。”韦望摆出了一个标准的鄙视表情，“你就好好呆在家里别乱跑了，这事儿我会替你去查。” “天下这么大，你怎么查？”苏颜问道，“敢情你要直接在街上贴悬赏告示寻找天龙殿的踪迹？人家能藏匿那么多年不为世人所知，还能留下蛛丝马迹让你去查？” “自然是这样了。”韦望笑道，“虽然直接寻找天龙殿的杀手肯定行不通，但我可以私下放出悬赏告示找天龙殿杀手替我杀人啊。” 苏颜蹙了蹙眉：“杀谁？” 韦望淡然答道：“我。” “臭小子你疯了吧！”苏颜照着他脑门就是一下，“出钱找杀手杀自己？你嫌命长用不完是不是？” “这有什么问题？”韦望捂着自己的脑门，“只要有天龙殿的杀手找上门，我就可以擒住他，然后追查天龙殿的底细。” 苏颜问道：“那万一你技不如人怎么办？” “技不如人？”韦望大笑，“这天下人的武功，除了师兄以外我还真找不着谁能高过我。”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少给我瞎白乎，天龙殿没找着把自己给搭进去。”苏颜断然拒绝了他，“这事别想了，我不准。” “哎你……” 韦望还想犟嘴，小灵倒站了出来：“郡主，若是要查関阙之事，那自然该找関阙的旧人了。您是不是忘了咱家里就有一个现成的人啦？” 苏颜恍然大悟：“昆仑！” “乾达婆？郡主从哪儿听来的，又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听到这个名字，昆仑只是笑了笑，也没放下手上的书卷。 苏颜也不想解释太多，直白的问道：“这个你就别管了，就说你知不知道吧。” “乾达婆是天竺那边流传故事里的神灵，是侍奉帝释天而司奏伎乐之神。她们不吃酒肉，只寻香气作为滋养，是身上发出香气的神，熟谙并揭示上天的奥秘和圣理，被视为太阳光焰的化身，通常就被看做香神或乐神。”昆仑答道，“乾达婆是天竺那边的名字，如今在中土早就不叫这个了，通称为飞天。” “飞天？”苏颜顿时感觉又涨姿势了。 昆仑点点头：“乾闼婆在梵语中是变幻莫测的意思，因为香气和音乐都是飘渺隐约，难以捉摸的。” “音乐……香气……飞天？难道是个女孩子？”苏颜觉得有些懵圈：“那你知道天龙殿么？” 苏颜问话的时候原本没抱一点希望，没想到昆仑却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郡主，関阙以前水草丰茂，人民游牧骑射骁勇善战，衣食自给自足，只是需与中原交换盐与茶。当今陛下觊觎関阙地下的劫灰，与西梁一同灭了関阙，将国土一分为二。関阙分崩离析，人民流离失所，都盼望着能有一天回到过去那样安稳的生活。”昆仑笑道，“天龙殿大多是関阙人，虽然他们神出鬼没，对関阙人来说却是一个精神寄托，我以前常听班主提起，自然是知道的。大家觉得只要天龙殿不散，関阙就有复兴的一天。” 苏颜一听有戏：“那你知道他们在哪？以什么方式联系？” “那我就不知道了。”昆仑笑着摇头，“我们知道天龙殿存在，却从没真正见过，他们对于関阙人来说就像一个神话，和乾达婆一样虚无缥缈的神话。” 昆仑这么一说，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的事情又彻底断了线。 苏颜久许没有开口，昆仑忍不住问道：“郡主是想追查凶手，替吴夫子报仇么？” “那倒不是。”苏颜摇了摇头，“天龙殿拿人钱财□□，原本也没有错。我只是想把那个三番四次要致我于死地的人找出来。” “郡主，我总觉得心里发慌，这人处心积虑要刺杀郡主，这次天龙殿失手，必然还有下一次。您这些日子还是少出门为好，尽量留在韦望和田校尉身边，以策万全。”昆仑的想法居然和韦望不谋而合。 苏颜苦笑一声：“我倒不是信不过韦望和田校尉，到底是敌在暗我在明，我还是想要摸清那人要杀我的原因，掌握主动权。而且……” 苏颜私心里其实还藏着一个原因，卫夷夫人即使丢了性命也要保住那人，然而卫夷夫人临死之时他都不曾出现过。苏颜实在很想替卫夷夫人去看看，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卫夷夫人为他钟爱半生。 昆仑托着腮看她：“而且什么？” “没什么。”苏颜摇头笑了笑，“今天我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可有出过什么事？” 昆仑立刻点点头：“哦，檀英来过。” “檀英？”苏颜立刻想到了神宫中的星盘，心中猛然一沉，“檀英说了什么？” “他说，星色璀璨，郡主宽心。” 苏颜陡然睁大了双眼。 吴焕章死了，为什么属于自己的星星反而变得亮起来了？难道吴焕章之死，对她来说反倒是件好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留君不住从君去,你既无心我便休 苏颜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口中无比干渴，随口喊着：“小灵……小灵……” “小灵回去了，你想要什么，我拿给你。” 听到这个声音，苏颜立马就从床上弹了起来：“萧……萧煜？” “你怎么了，跟见鬼了一样。”萧煜不禁失笑。 “你又跑到我梦里来了？”苏颜试图揪脸来证明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手伸到一半却被他握住了。 萧煜微微笑着：“难道你经常梦见我么。” 苏颜抬眼看他，发现唇角上那个还未愈合的伤，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干脆一头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萧煜扯着被子，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问：“你想把自己憋死？” “我不想再在你面前出丑了，让我缓缓。”苏颜摇摇手。 “既然有心思在乎自己的形象，那应该是好多了。”萧煜放了手，低头的那一瞬发丝从肩头次第滑落，如同冰河消融星河流泻。 “嗯，我……我好多了……”每次和他近距离接触，苏颜总会有一瞬间的心跳加速呼吸困难。这种状况让苏颜觉得很难堪，以前在横店也见识过不少男星，上妆后帅裂天际的有，不用上妆就能制霸横店的也有，可她从没像对着萧煜这样的惊慌失措。 果然是因为少女心被激活了吗？ “苏凫颜，这是什么？” “什么……”苏颜听到萧煜问话，习惯性的抬起了头，没想到萧煜的脸就在面前，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萧煜又要吻她，没想到他只是把额头在苏颜的额上贴了贴。 他贴过来的时候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理直气壮的圣洁和无辜，根本看不出一丝杂念，然而苏颜却清晰的感觉自己的心跳顿时漏掉了两拍。 “烧热也退了，但气色还不见好……”萧煜慢慢退开，“该补的还是得补。” “哦……好……”苏颜用被子捂着自己的胸口，掩饰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她承认以前的林君豪是个非常浪漫也懂得哄女人开心的人，苏颜自问对那些撩妹手段也算是免疫了，可是萧煜这总是有意无意漫不经心的撩上一撩，却比那种明目张胆的示好更让人把持不住。 苏颜不开口萧煜也不说话了，两人就这么默默相对，气氛变得越来越暧昧，越来越奇怪。 “咳咳……”苏颜清了清嗓子，赶紧随便找了个话题，“这一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 萧煜淡然回答：“小望说你这些日子还是睡不安稳，应该是放不下吴焕章的事，让我来看看你。” “小望？原来是韦望让你来看我的。”苏颜忽然明白了，“我已经说过了，焕章之死和他无关，怎么还揭不过去呢。” 萧煜微微一笑：“与吴焕章之死无关，只是小望很担心你。” “我知道。”知道萧煜是应了韦望的托付才来看她，苏颜的心莫名其妙的发沉，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只要韦望开口，什么样过分的要求你都会答应？” “小望年纪还小，难免意气用事，你也要宽容一些。”萧煜答道，“你不必害怕，往后他自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轻易负气离开。若有小望在你身边，若非顶尖高手都要不了你的性命。” 苏颜一听，顿时觉得更觉得难受。 萧煜不会是听不懂，只不过是不想听懂而已。 “我不害怕，也不觉得焕章可怜。”苏颜一字一顿的说着，“其实我很羡慕他，羡慕他活得干净纯粹。辈子只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又不顾一切为这个人而死，心无尘垢，死而无憾。” “活得干净纯粹……”萧煜脸上带着笑，“若只说这点，吴焕章倒确实活得干净纯粹。” 苏颜抬头看他：“萧煜，你心里有没有这么一个能够让你不顾一切的人？” 萧煜缓缓摇头，回答的时候毫不犹豫：“没有。生于帝王家，爱与不爱都太沉重，倒不如直白的利益交换来得干脆。” 萧煜走了，苏颜的兴致反而更低，这一天都恹恹欲睡提不起精神。 韦望很奇怪，明明晋王来看过苏颜了，为什么她并没有得到治愈，反而好像遭受到了更大的伤害。憋了很久之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苏凫颜，你怎么回事了？苏凫颜！” 韦望叫了好几声苏颜才心不在焉的回答：“什么怎么回事？” “你和晋王殿下……”一向直来直去的韦望居然破天荒的临时换了个说法，“为什么你今天都是一脸倒霉相？” “没什么。”苏颜叹了口气，经过林君豪的打击，她也曾三番四次提醒自己不要再动那个心思。然而感情发自内心，并不受理智所控制，她在萧煜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萧煜明明好像也有那么些意思，结果一说实在了，萧煜居然这么三句两句把之前的事情给退了，苏颜当然是失落加郁卒。 俗话说得好，不娶何撩？ “苏凫颜，有句话可能说起来你不爱听……”韦望直接坐到她面前，一向咋咋呼呼的大嗓门就像压低到了地里，“其实我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我庆幸死的是吴焕章，而不是你。” 苏颜心头微微一暖，到底还是没说话。 “我知道你又要看轻我了，可我不在乎。”韦望的声音就像蚊子叫，“吴焕章死了，我也有些不好受，但你活着更重要……我并不是指着吴焕章死，只是两相对比，我更在乎你……” 韦望本来就不善言辞，说着说着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再说两句之后直接把自己给惹火了，重重朝桌子上一拍：“我不说了！” “韦大爷，当心我的红木桌子！”苏颜心疼的看着刚刚浆补好的桌面。 韦望送上了一个白眼：“人心冷暖都不知道，你还知道心疼桌子。” “行了，我懂你意思。”说这话的时候，苏颜眼睛还盯着桌面。 “你真懂吗？”韦望显然有些心虚，“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好好保护你，无论是那个幕后主使还是天龙殿，我都不会容他们再伤害你。” “这熊……好吧，谢谢你啊。”苏颜知道一喊他熊孩子他肯定要炸毛，索性硬给改了口。少年情犊初开的那点小心思一看就透，韦望的心思苏颜当然明白，只是面对着这说一句顶一句的家伙，实在没法把他当做男人看待。再说了，韦望这个年纪放在苏颜那个时代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虽然苏颜谢得不诚心，韦望脸上还是乐开了花：“先说好啊，我只管保护你。其他阿猫阿狗我可管不着，什么曲行之啊昆仑啊最好自求多福吧，万一再遇上刺客……” 苏颜一脸黑线：“你这乌鸦嘴赶紧给我打住吧！” 韦望又翻了一个白眼：“实话实说而已，你倒还护起食来了。” “话说回来，我倒还有正事要去做。”苏颜朝四周望了一遍，“你陪我去一趟卫夷夫人府。” 韦望瞪圆了眼睛：“我一直以为你不要脸，没想到你是不要命啊！” 韦望再三给苏颜泼冷水告诉她卫夷夫人府去不得，然后乖乖陪着她去了那个被彻底封禁的园子。俗话说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八成说的就是韦望这种人。 自从卫夷夫人被处斩，府中各色人等全都遣散，这园子便被彻底封禁不准任何人进入。以前这附近便很少有人住，如今更是门厅冷落，匾额顶上都生起了蜘蛛网，就是大白天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也不怕被人看见。 大门上贴着的封条苏颜自然是不敢动，拽着韦望硬从侧面翻墙。 情情爱爱到底只是生活的一部分，除去那些失意，苏颜自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韦望为她那垂死挣扎一般的爬墙姿势给震撼住了，过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你这是想干嘛？” “翻墙啊！” 韦望感到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翻墙？你确定这样能翻进去？” 苏颜感受到了他语气里浓浓的嘲讽意味，立刻不乐意了：“你笑什么笑，姐姐我可是练过的，别小看人！” “好好好，你高兴就好。随便爬，我不拦你。”韦望环抱着胳膊真的看起热闹来了。 那院墙看着不高，外墙也到处都是凸出的石块，看着是挺好爬，可直到滑下来三次之后苏颜才意识到这到底不是片场，压根就不是让人爬的。 韦望看她消停了，这才问道：“爬够了？” “别吵，我还在想进去的办法……”话音未落，只觉得身体骤然一轻，三四个起落之后人已经稳稳的站在墙那边了。 韦望放了手：“行了，还不如想想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苏颜惊叹一声：“我去！和过山车似的，好爽！” 韦望脸上写满了鄙视：“之前还要死不活的，现在倒来了精神。你这么喜欢翻墙，干嘛不去当飞贼呢？” “别没事亏我。”苏颜朝四周张望了一遍，“你知道那些私铸的刀兵都是从哪发现的吗？” 韦望答道：“听说是地库。” “那个地库在哪儿？”苏颜回头问他，“这园子荒废了这么些时日，已经没人把守了吧？” “还把守什么啊，那地库早已经用土石封死了，你就是想看也没法看。”韦望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苏凫颜，卫夷夫人私铸刀兵的事情早已经定了案，你若是想替她翻案，趁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翻不了，更不能去翻。” “我不是想替她翻案……唉，说了你也不明白。”苏颜停下来想了想，“咱们到后园去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千江有水千江月,十年踪迹十年心 “你到底是想看什么？”直到苏颜站上了那青石凳子，韦望还是没闹明白她到底是在干什么。 苏颜也懒得解释，大大咧咧回了一句：“看景。” “看景？苏凫颜你没事吧？”那会儿韦望肯定觉得苏颜疯了，居然跑到一个谋反罪人荒废了的园子里去看景。 苏颜压根没理他，只顾踮着脚尖朝四面张望。 她还记得上次从这里望下去，整个园子的美景都铺在眼底，亭台楼阁如同一幅水墨画卷，其中花树掩映烟雨葱茏，角度对了还能看见俊秀少年出浴图，也算个不错的观光项目。如今园子才荒废了不久，目所能及的地方再无人烟，荒草野藤全都杂乱的长起来，原本纵横的道路也快被黄绿色给彻底掩盖了，再加上箫盛奎在那塘边路上杀了不少人，鲜血铺了一地也没人收拾，只是被雨水冲淡了一些，只在地缝里残留着些红褐色的污迹。现在太阳明明还没落山，却有种阴森恐怖的气氛在弥漫，活像是恐怖片的外景拍摄地，她只不过是在外面看着都觉得瘆人。 “走吧，这有什么好看的。”韦望催促道，“你要是真喜欢这些，改天让曲行之给你重修园子就行了。” “等一会儿，再等等……”苏颜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再次来到那儿，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好像总有什么在冥冥中指引着她，告诉她一切的秘密都藏在那后园之中。可这里除了亭台楼阁就是花草树木，除了那藏兵地库，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真服了你了，一边怕得发抖一边还不肯走。”韦望用肉眼都能分辨出她在颤抖，索性又给补了一刀，“你就在那杵着吧，待会儿天黑了看看会不会有冤死的鬼魂过来找你。” 苏颜心里自然是害怕的，被他这一戳穿也觉得不乐意：“怎么说话呢？你一生气就往墓地里去，怎么也没遇见女鬼抓你去当新郎官？” “什么意思？”韦望忽然皱了眉头，“你又让人查探我的行踪？” “你别走！别走！”苏颜感觉到这熊孩子又要炸毛，赶紧一跃而下，尽管已经换了短衫布裤，还是被绊了一下，险些直接把韦望给扑倒在地。韦望倒没直接给她撇开，苏颜赶紧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千万别这时候跟我翻脸，你要是走了，我就真被困在里面了。” 这话对韦望来说显然没有多少说服力，因为苏颜立刻感觉到了一股几乎不可抗拒的力道正在从手心里脱离。 “我不是想干涉你的自由，只是担心你而已。”这会儿苏颜只求别被撇下，哪里还管得着什么真话假话，只要能说得动韦大爷那都是好话啊。 “真的？” “比珍珠还真！”苏颜立刻回话，“你一发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晋王问起来我也好有个交代啊。” “晋王，你脑子里只有晋王是不是？你别和我说话！”韦望冷着脸，“真要被你气死了！” “行了，这些事情回去再说，现在这儿有正事，我也不想和你拌嘴。”苏颜抓着他的胳膊不敢撒手，生怕一放手这熊孩子就直接上天了。 韦望低头看了一眼她牢牢抓着自己的手，不由得声音低了下去：“我不会走，你放开。” 苏颜知道这么牵着手肯定会激起韦望更多的依赖和好感，可她实在不敢冒着被扔在鬼屋里呆上一晚上的风险，干脆把手又抓牢了些：“还是别放开吧，放开了我实在没有安全感。” 韦望听了这话，脸骤然红了，却终于还是没把她的手甩开。 或许只有这时候苏颜才庆幸这熊孩子对她还有着爱慕的心思，不然他要是真心想甩开她，就是随便使点力她的小胳膊就得折了。 正说着话，苏颜便感觉到天光明显暗下去了。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那园子里呆了大半天，居然连夕阳西下都没注意到。 “天黑了。”韦望总算是回了神，“先回府吧，你要是看没看够，明天我再陪你过来。” 苏颜觉得好笑，刚才还说要让曲行之改园子，这会儿直接改成近郊短线天天游了。虽然不能回应他的感情，可这孩子到底还是可爱得很。 “好吧，那咱们就先回……”苏颜朝四边张望着，忽然怔了怔，甩开韦望的手，直接朝来路扑了过去。 “苏凫颜你干什么？”韦望还以为她又犯了魔怔，赶紧跑过去拽她。 “你看！你快看！”苏颜指着前方不管不顾的喊着，“曼陀罗！那些曼陀罗！” 这个季节曼陀罗的花苞早已随着秋风凋敝，此前一树又一树漏斗形的白花只剩了几个孤零零的花苞，就在晨昏交替阳光逐渐消失的时刻，那些雪白的花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色。最初只是逐渐变粉，然后转变成要滴血一般的猩红，最后则是越来越暗，变成了纯正的漆黑。白天那股沁人心脾的异香仿佛是裹着蜜糖，变得越来越沉，仿佛胶着在空气里，有了实实在在的形体。 “小望，黑色曼陀罗……黑色的……”望着那些仿佛是深植于地狱当中的花朵，苏颜仿佛觉得身体变轻了许多，像要飞上天似的轻盈，说着说着话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脑子里似乎什么都装不下，什么都想不了，只想跳舞，只想狂欢。 “醒醒！苏凫颜你疯了吗？” 苏颜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是挨了韦望的一记巴掌。 “你干嘛……干嘛打我？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出来了？”苏颜捧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一点没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那花香好像是有毒，你凑过去闻了闻，人就像疯了似的。”韦望脸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抓痕，表情分明写着哭笑不得四个字。 “有毒？”苏颜一脸懵逼，“那为什么你没事？” 韦望看着苏颜：“发现你情况不对，我立刻就闭气了，自然没受影响。” “那……我做了什么？”苏颜瞅着他脸上的伤，又望了望他扯乱了的衣服，心里顿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谁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鸟语，拽着我一直又蹦又跳，唱着听不懂的歌。真不知道你是逛了多少的风月之地，鸟语一套一套的还不带重样。”韦望一脸的不高兴，“喂，苏凫颜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找到了……”苏颜脸上早已荡漾开了笑意，只是脸蛋又红又肿，这一笑没有倾国倾城，反而彰显了隐藏的二逼青年气质。 韦望皱着眉头：“找到什么了？” “那花并不是有毒，而是会干扰人的神经反应……我终于发现了我被追杀的真正原因。”苏颜一字一顿的说，“今夜你再陪我进宫一趟。” “才从卫夷夫人府出来，你又要去夜闯皇宫？！”韦望听到苏颜的计划，整个人都不好了，“苏凫颜你快醒醒吧，你是不是被那曼陀罗毒傻了啊！” “嘘！”苏颜气急败坏的竖起一根手指，“说这事也那么大声音，你要不要直接去街上贴告示昭告天下啊？！” “卫夷夫人府也就算了，反正这里也没活人可以治你的罪。可那皇宫大内宫禁森严高手众多，你真以为就像翻个墙这么简单吗？” 苏颜总算是冷静下来了：“可有件事我必须马上去长乐坊找人确认。” “长乐坊？如果你要去长乐坊，朝宫里苏承旨娘娘递给话，很快就能进去，何苦要去冒险？” 苏颜苦笑一声：“可我和她闹掰了。” “闹掰了？”韦望愣了愣，“那你去求晋王殿下，他必然也能马上替你安排。” 这会儿提起萧煜，苏颜居然满肚子都是憋屈，硬硬的回了一句：“让我求他还不如让我去死。” “你和晋王殿下也闹掰了？”韦望听到这个消息居然不愁反笑，“那你不如去求求国师吧。” “国师？”苏颜简直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狠狠一拍大腿，“对呀！还有神棍呢！” 韦望在一边龇牙咧嘴：“要拍你拍你自己的大腿啊，拍我干嘛！” 苏颜好不容易查到了蛛丝马迹，生怕那一点点的线索会在朝夕之间消失似的，连家门都没进就直奔寂川神宫而去。 “郡主，您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非得这时候跑来神宫面见师父？”神宫里原本就没什么娱乐生活，少年们都习惯了早睡，这会儿门口自然没有了接引人，只有两个守门的护卫。苏颜在门口等了半天，檀英可算是打着哈欠出现了。 苏颜恬着脸回答：“反正我熟门熟路，原本想直接进去找神……国师，没想到这两个脑子不开窍的非得先通传你，不然我也不乐意扰人清梦啊。” 檀英礼貌的拂袖赶人，脸上却写着满满的拒绝：“郡主，按照神宫的惯例过了戌时便不能再进外人，您还是明天请早吧。” “我真有急事需要马上见到你师父。”苏颜叹了口气，“真不能网开一面么？” 檀英坚决的点头：“不能……哎，您怎么又硬闯啊！” “小望，赶紧帮我拦住他们！”苏颜趁机冲了过去，一路顺着阶梯向里直冲。 后面传来拳脚相交之声，外带韦望的怒吼：“苏凫颜！你当我是你的打手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青天有月来几时,宣城太守知不知 夜晚的寂川神宫就像一座空荡荡的死城，这里是皇家的地方又有神权护佑，平日里就是没人值夜也不会有半只苍蝇进来闲逛。 今天倒好，苏颜朝里一冲，后面三人和韦望纠缠起来又吸引了其他值夜护卫的注意力，居然由得她毫无阻拦的从白玉铺就的广阔的广场上疾奔而过，直朝奉天殿而去。 “神棍！神棍！”苏颜看到奉天殿里灯火通明原本松了口气，没想到推门进去里面居然空无一人，压低声音喊了几声，只听到那声音如同压在喉底的呜咽，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反复回荡然后如泣如诉的消失。 苏颜知道那帘幕后面就是层层叠叠的灵位，原本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然也没勇气掀开来看，直接绕着侧边的夹道奔后面去了，边走边小心翼翼的呼唤：“神棍你在吗？在就吱一声，别吓我啊！” 前边殿里阴森恐怖，后面却是花木俨然，摆设装饰虽然素净却都带着些心思，倒比萧煜的晋王府看起来更有人情味。 “神棍？神……棍棍棍棍棍！你在吗？”苏颜小心的顺着厢房门口溜过去，越走心里越没底，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自己一个人跑进来，没有韦望那百无禁忌的小子护身，走在这种地方还真是觉得汗毛倒竖。可如今进也进来了，找到了神棍或许还能免个罪，要是找不到人还没抓住了，那明天恐怕她又要上头条了。 “神……” “谁？” 苏颜正喊着，忽然听到前面的房间里有了回应，心中大喜，立马冲过去推开大门：“神棍！可找到你……” 出现在面前的情景差点让苏颜喷了鼻血。 屋子侧边是一个大木桶，周遭放满了焚香加上烛台，香烟袅袅烛火融融，活脱脱就是顶级spa的标配。 如果刚才苏颜直接闯进来倒还好，至少神棍还泡在水里，可她刚才一招呼，神棍从水里起来穿衣服，却刚好被苏颜撞了个正着。 温热的浴水把他的皮肤和脸颊染成微微带粉的颜色，比平常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更多了些灵动的活气，虽然显得单薄了些，不过倒是肢体协调骨节匀称，湿了的头发贴着脸颊，看上去倒像是变了一个人，胸口洁白细腻的肌肤上那道繁花般细致微妙的印记褪去了原本的修饰，竟然显出是一道可怕的裂伤，只是这道裂伤并没有令他显得残缺，反倒像是恶魔刻下的标记，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妖冶。 “你……我……”苏颜彻底懵逼，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解释目前的窘境。 “你看够了吗？”符云殇照例气定神闲，语气淡得仿佛眼前的事情完全与他无关似的。 苏颜努力憋着鼻血：“够……够了……” “那就劳烦你先转过身去。”反正符云殇脸上永远都不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再要命的事情他都能分着段落语气跌宕起伏说半天，把他当作树懒就对了。 额，一只长得很好看的树懒。 “好……好！”苏颜快速转身。 其实这会儿转身不转身也没什么意义了，反正该看的看完了，不该看的也看完了。 背后布料摩梭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一阵，才有听到符云殇的声音：“郡主半夜造访，到底有何要事？” “我有急事需要问你……我不怎么习惯拿pp对着别人说话……”苏颜恬着脸问，“我可以转身了么？” 符云殇淡淡答道：“可以。” “抱歉啊，刚才我实在无心冒犯，只是事出突然……”苏颜缓缓转过身来，努力堆了满脸歉意。实际上这种歉意表达得也很艰难，因为她仍旧可以看到他修硕的胸膛在前襟下半遮半掩，方才忙着穿衣的时候估计他的身子没有擦干，只见布料上有零星的水迹，更是若隐若现引人脑补想歪。 “无需解释，皮相之犯原本就是虚无，郡主有话直说即可。”符云殇身上裹着月白长衫，脸上还带着几滴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说话的时候顺手把头发从衣领里捋了出来，原本圣洁得像立刻就要升仙的国师，举手投足之间却忽然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撩人情态。 苏颜有些傻眼，按着神棍的逻辑，敢情有人把他扒了睡了也不算什么是吧？ “郡主？” “哦！”苏颜赶紧定了定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这东西你见过么？” 符云殇抬眼一看，立刻就认了出来：“曼荼罗。” 曼陀罗这个名字原本就来源于梵文，而他的发音也更接近于梵文，和苏颜所知的名称不尽相同，不过足以证明他知道这种花的来历。 “我想弄明白自己被追杀的缘由，所以去了卫夷夫人府。后园里原本种了不少这种曼陀罗，白天全都是白色，到了夜晚才转变为黑色。那香气有特殊的效果，我闻见了便癫狂了好一阵，差点回不来。”苏颜停了停，“而苏贵妃生前最爱这种花，一定时常和花接触。” 符云殇淡然一笑：“郡主是在怀疑卫夷夫人与苏贵妃之死有关？” “这种花原本很珍罕，如果都是进贡而来倒也不奇怪。”苏颜答道，“我不敢说苏贵妃之死和卫夷夫人有关，但一定和这黑色曼陀罗有关。” “郡主莫非忘了，那位苏贵妃原本是被关在漪澜殿中病重不愈而亡。”符云殇摇了摇头：“苏贵妃如果是中毒而死，死时的异状早该被人发觉了。当年苏贵妃宠冠后宫，陛下必定会亲自过问她的病情，要想隐瞒中毒的真相并非易事。” “我也没说她是中毒啊。”苏颜贼兮兮的笑着，“你知道什么是过敏么？” “过敏？” “我不知道你们这个时代把这个病叫什么，反正就是人对某些东西会产生反应，有的人是发热，有的人打喷嚏，有的人呼吸困难危及生命，但是大多数人都有共同的症状，就是浑身出现红斑红疹，抓挠之后被感染了也会严重溃烂。”符云殇的语气是疑问，然而却一点没表现出好奇，即使揭晓了真相，苏颜也一点没觉出什么成就感。 符云殇沉默了一阵：“那么郡主此行，究竟希望我怎么帮你？” “我想让你帮我进宫。”苏颜说道，“我打算去一趟长乐坊，确认我的猜想是否正确。” 神棍办事简直不是一般性质的有效率，一大早乘了马车长驱直入进宫不用通传，实在是苏颜从来没享受过的优待。 知道真相之后苏颜顿时感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可以不用通传直接进宫？” 符云殇回答得十分平静：“你没问过我。”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苏颜彻底无奈，“不管怎么说，能那么快就顺顺当当进了宫，还真是意外。” 符云殇慢悠悠的回答：“为了不让郡主把昨晚所见说出去，自然要顺了郡主的心意。” 苏颜一听这话，简直恨不得马上挖个地洞躲起来，支吾了一阵才终于理顺了自己的台词：“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记住……不！我连神宫都没去过！” 符云殇微微一笑却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从前胸一直延伸到颈项侧边那道印记。 平日里花汁勾勒出的细细纹路如同一串细密的繁花，苏颜一直以为那是装神弄鬼的符咒或者是某种纹身，没想到隐藏在下面的却是那么可怕的一道裂伤。 “我真没想到……那居然是一道伤痕……”苏颜愣了愣，“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即使现在彻底愈合了还这么触目惊心，当年受伤之时简直难以想象。伤到这种程度还能活下来，真和湘宜郡主死而复生有一拼了。 符云殇虽然性子飘忽又不爱说话，但那双眼睛就像真的能通灵似的，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光是眼神也足够传达他所有想要表现出来的情绪。 而他此刻的眼神，冷漠中怀着一种捉摸不清的凌厉。 “哦，我明白……你不想让人知道这道伤痕的由来。”苏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快要羽化登仙的神棍展露出真实的情绪，压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能勉强笑着，“我只是顺口一问，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反正我也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你放心，这个伤痕我不会对人提起，也不会……” 符云殇缓缓闭上了眼睛，用所有肢体语言表达了对这个话题满满的厌恶和抗拒。 “神棍，做人要讲道理，这可是你先起的头……算了……”苏颜赶紧把后面的话都给咽了回去，那个伤痕的由来确实和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既然神棍不乐意她当然也就不提了。最近时常要进宫，还有不少事情用得着神棍，之前已经和苏承旨翻脸，和萧煜闹掰，再得罪神棍她就真的不用再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夜深还过女墙来 这还是苏颜第一次进宫进得这么理直气壮，到了长乐坊门口看到神棍还闭着眼睛，想着他是不是昨晚被自己吓到神经衰弱没睡好，干脆也就没打扰他，自己掀开帘子准备下车。 符云殇忽然开口：“我替陛下驱邪约莫两个时辰才会回转，你就在此地等候，事毕我会再来接你。” 苏颜愣了愣：“咦，你没睡着啊？” 符云殇微微一笑：“如果睁开眼睛，你怎么好意思一直盯着我看？” 苏颜顿时无语，这么些年来养成的颜控还真是改不掉了，在她那个年代大家都能理直气壮的当个颜粉，可在这个年代盯着别人一直看，无论男女都是一种冒犯。神棍不挑明还好，挑明了怎么都觉得有些尴尬，苏颜只好恬着脸开玩笑：“这不是你好看才一直看着你的吗？” 符云殇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却忽然惊天动地的问了一句：“比之晋王殿下如何？” 苏颜又是一愣，跟着不禁失笑：“男人也这么在乎自己的长相吗？” 符云殇不回话，显然并不打算再和她谈论这个话题。 苏颜讨了个没趣，仔细想了想才回答：“你代表神权，原本是淡薄皮相的人，而萧煜是皇子，自然每天修整得潇洒光鲜，压根没法两相比较好吗。” 符云殇的嘴角微微翘起：“所以郡主更喜欢晋王殿下。” “哎，神棍你这样挖坑让人来跳就没意思啦。”苏颜这才忽然发现原来神棍说了这么多，其实不过是在套她的话。 “我并不是在试探郡主。”符云殇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淡然，“郡主面对晋王之时与面对他人大不相同，其中的玄妙不言而喻。” “我……”苏颜无语了一阵，“不关你的事。” “爱慕本是人之常情，我自然无权干涉。不过郡主到底是当世的异数，行事比之他人还要更加谨慎。”符云殇笑着放下了门帘，“还望郡主别忘了我的忠告。” 苏颜苦笑一声。 你所说的每句话，所做的每件事都会对自己的气运产生影响，行事差之毫厘，结果却是失之千里。你本是当世的异数，本身也只有半个命格，即便顺利除掉了同享之人，你的行为亦可能再次将自己的存在抹去。若非必须，不要再轻易与他人产生纠葛。 这句话她当然记得，更清晰的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湘宜郡主的。她如果做不了湘宜郡主，那么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秦昭看到苏颜的时候也懵了一阵，毕竟不经禀报通传便能进宫实在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特权。 苏颜进了门便直奔主题：“昭姑娘，我有些事需要和你商议。” “郡主客气了，直接称呼小女为阿昭即可。”秦昭行了礼之后便说道，“此处人多眼杂，还房内去说话吧。” “屋子再严密也需防备隔墙有耳，我要说的事情原本没什么要紧，大可正大光明敞开来说。”苏颜笑道，“上次我见你祭拜所用的花特别珍罕，不知道鲜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于是就想去见识见识。” 一向擅长于掩饰自己情绪的秦昭险些就要原地爆炸，每天每夜盼着湘宜郡主的好消息，好不容易盼到人来了，却一点也不提开棺验尸替苏贵妃洗冤之事，倒来扯什么花，简直是一开始就看错了她。 苏颜看出她心头压抑着怒气，反倒恬着脸过来拉她：“走吧走吧，我就看一眼。” 秦昭压抑着心里的不悦：“郡主，秦昭此后还要练舞，只怕不能做陪……” 苏颜压低了声音：“若你真想替苏贵妃洗冤，就乖乖和我同行。” 秦昭猛然一怔，便再不言语，默默的跟着苏颜出了长乐坊。 皇宫的范围远比苏颜预料之中还要广阔，里面有野狐落这样的集体墓地不论，居然还有漪澜殿这样空置的殿阁。尽管那门窗上钉死的木板已经都拆除了，房子里里外外也还打扫得挺干净，可常年没人居住，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湿冷的霉味。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只能照亮中央小小的一块地方，然而这一块越是明晃晃的耀眼，其他地方就越是显得阴森黑暗。 “这里虽然没人住了，但我总忍不住过来替她打扫……”秦昭一到了漪澜殿情绪便低沉抑郁下来，“只要这屋子干干净净，就总觉得贵妃娘娘总有一日还会回来。” 苏颜哪有这么文艺，光是看着那些拆除木钉后千疮百孔的窗扇，便不由得汗毛倒竖。这里不止像个囚牢，更像是一个吞噬生灵的漩涡。 苏颜一直在殿里转来转去不开口，秦昭不由得沉不住气了：“郡主，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可否直言您到底发现了什么端倪？秦昭所作所为都是想让贵妃娘娘沉冤得雪，难道您还不信任我？” “如果不信任你，我根本就不会再来找你。”苏颜笑了笑，“带我去看你供奉在苏贵妃灵前的花儿，别瞪我……我确实不是在开玩笑。” 秦昭虽然摸不清苏颜的套路，到底还是带她穿过殿阁到了后面的花园。 一个人的力量着实有限，秦昭虽然依旧在打扫漪澜殿，却阻拦不了整座殿阁随着时光腐朽的进度，虽然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光鲜，这个后花园却早已经成了野花野草的乐园。曼陀罗已经长成了气候，比卫夷夫人那边数量还要庞大，只是季节到底不太对，看得到许多枝叶蔓生在荒草之间，却只有少数白色的花苞长在外面，地上跌落的全都是凋谢后的黑色残花。 “果然是这样……”苏颜苦笑一声。 “郡主此话到底是何道理？”秦昭皱着眉头，“莫非苏贵妃是被这花儿害死的？花中是不是有毒？” “这其实算不上是毒，这花朵是西域奇花，白天全然无害，到了夜晚转为黑色，那股气味浓度足够强大的时候便会致人癫狂。苏贵妃在世时它才小小一颗，料想香气也达不到那个浓度。”苏颜转眼看着秦昭，“但只要人靠近了摩梭它的花朵茎叶，便有可能引起强烈的过敏反应。” 秦昭扎着眼睛：“小女听不懂郡主的意思。” “嗨，也就是说苏贵妃并非是中毒，即使开棺，那尸骨上也验不出什么来。那花可以使人浑身出现红斑红疹，抓挠之后被感染了就会溃烂，如果得不到医治，甚至有可能脏器衰竭而死，明白了吧？”苏颜说道，“苏贵妃发病之后没有即刻死去，那就说明没有发生脏器衰竭的情况，只是感染溃烂之后形貌可怖，再加上她被封在殿内，又以为自己真是得了麻风，精神先于肉体崩溃了。” 秦昭怔怔的望着脚下的地面：“昔年西域进贡此花，正因为陛下钟爱贵妃娘娘所以才赐给了她，没想到她的死竟然是因为这花……这么说来……贵妃娘娘并非是冤死的……” “要说不冤也挺冤，苏贵妃当年宠冠后宫，陛下自然是疼惜她的。既然没有即刻死去，那她就还有救。后面即便形貌可怖，却已经在恢复当中，只要有人好好替她诊察一番便会看出其中的端倪，可上至天子下到医员却再没人没过问此事。要说寻找凶手，那所有人都是凶手。”苏颜苦笑一声，当时只要皇帝亲自来看一眼或者差遣医员过来复诊，苏贵妃或许都可以免于一死。说来也可笑，宠冠后宫到跌落泥泞不过只是一线之隔，帝王家的感情不过如此。 随苏颜去了一趟漪澜殿回来，秦昭便直接病倒了。 说起来苏颜其实有些过意不去，原本替苏贵妃洗雪沉冤已经成了秦昭所有的生存目的，如今揭开了其中的奥秘，却像是抽去了秦昭最后的精神寄托，人自然也就跟着垮了。 嘱咐了长乐坊教头嬷嬷代为打点，苏颜这才转出了长乐坊。 抬眼一看，神宫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苏颜利索的上了车，径直冲着符云殇笑起来：“神棍，你怎么来得那么早，事情都办妥了么？” “还好。”符云殇应道，“不知郡主的猜想是否得到了应证？” 苏颜苦笑一声：“我确实找到了真相，却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该继续寻找下去。” “哦？”符云殇原本话少，这一个哦显然已经到了他言语表达好奇心的极限。 “苏贵妃过世那几年湘宜郡主从未进宫祭扫，很有可能是受了谁的告诫不要去追究此事。她八成是偶然在卫夷夫人府的后园里发现了花朵变色的事，继而想明白了苏贵妃的死因想要再去追查，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她终于察觉到那背后的主使者并非是她所可以对付，便拉着吴焕章私奔，没想到却被人从章华台上推了下去。”苏颜苦笑一声，“而我现在误打误撞又重复了以前的老路，那背后的主使者当然只好把此前做过的再来一次。” “所以郡主是在犹豫还应不应该继续？” “没错……那曼陀罗是陛下赏赐给苏贵妃的，由此害得苏贵妃丢了性命。那花由何而来又为什么到了苏贵妃手上，这其中错综复杂，真要查起来还真是不容易。”苏颜点了点头，满脸无奈的苦笑，“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湘宜郡主惹不起的人，我自然也惹不起，我只能说服自己那就是一场意外，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是在秦昭那里我压根不敢提起这事，希望她能想开些，这事就到此为止，起码后半生的日子还能过得安稳。” “人生原本难得糊涂，郡主这么开解自己倒也是个好办法。既然郡主已经无意追究，那我倒不妨和郡主说个故事。”符云殇把眼睫转向另一边，脸上高深莫测的笑意却更加明显。 苏颜扬了扬眉：“什么故事？” “曼荼罗原产自関阙，最初由有戏班取其花朵制香燃烧，观看表演者闻见便自生幻觉，令得表演奇诡莫名而声名鹊起。后来又有青楼馆肆以其炮制烟丝，令食客如坠云雾□□。后来此物自西凉传入陈唐，有诡盗之徒将其制成蒙汗药，郎中也有以其作为镇痛之物。这些效用倒不稀奇，世人对其知晓不少。”符云殇稍稍一顿，“只是这黑色曼荼罗比之其他又稍有不同，更有一种特别的效用。” 苏颜急着追问：“什么效用？” “致人不育而无后，若是常嗅花香，可致孕妇小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花落人亡两不知 马车碾着青石铺就的大路前行，蹄音踏出回响空灵得像一曲优柔的哀歌。 神棍不再言语，好像他刚才确实只是讲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如果真是这样，那黑色曼陀罗出现在苏贵妃身边，岂不是……”苏颜傻了好大一阵才慢慢回过神来：“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你甚至还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符云殇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郡主别忘了，方才你才答应过不会再追究此事。” “我原本是不想再追究了，可知道了那黑色曼陀罗的效用，这整件事好像就变得更复杂了。你要是真不想我再追究，何必再说出其中隐藏的玄机？” “虽然相识不深，但我却了解你的性子。你嘴上说得洒脱，实际上却总是刨根问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说是秦昭放不下过去，倒不如说你不肯放过自己。”符云殇一针见血的说出了苏颜的心事，“我之所以告诉你，就是要你知难而退。” “你还真是了解我。”苏颜愣了愣，跟着笑起来，“好，那为了不让我因为好奇心而丢了性命，你就把故事给说完吧，说个一半吊着人胃口多没意思。” 符云殇缓缓摇头：“这故事的后半段并不怎么美好，郡主大概是不会想知道的。” “这皇宫里明争暗斗的事情诸多龌龊，哪还有什么美好。”苏颜笑起来，“行了，快说吧，我承受得住。” “这曼荼罗进贡来之后原本种在皇宫内廷之中，嫔妃们只觉得那是极其珍罕之物，若是拿到了便象征着自己地位非凡，于是都争着想让陛下把它赏赐给自己。”符云殇稍稍停了停，“苏贵妃进宫数年无所出，后来南山离宫修葺完毕，她随陛下同去住了数月却意外见了喜。多年没有再添子嗣忽而传来喜讯，陛下龙心大悦，办了一场祈福欢宴酬谢上苍，在酩酊之时应允苏贵妃可以讨要任何赏赐。” 苏颜恍然大悟：“苏贵妃要的，就是那株黑色曼陀罗？” 符云殇点点头：“花木移植到苏贵妃宫中不久，她便有了小产的迹象。失去孩子需要调理身体，苏贵妃终日郁郁不欢哀伤啼哭更是不得圣宠，由此更把那株珍罕的曼荼罗当作唯一的寄托，时常亲近摩挲。” 苏颜心里立刻有了谱。 花开繁盛时苏贵妃上前抚摸接触花粉之后强烈过敏又查不出病因，被误以为麻风病，这才有了后面被关入漪澜殿最后含恨而死的结局。 “要说是为人所害，这听起来倒更像是……”苏颜苦笑了一阵，想想苏贵妃昔日替湘宜郡主入宫这才免了自己穿过来就直接进入最为厌恶的宫斗模式，这‘自己作死’几个字也就硬给咽回去了。 “苏贵妃性子温良谦和，原本是不爱与人争抢的。”符云殇微微低了眉眼，“那天祈福盛宴上正是有人从旁提醒，她这才一时兴起，去要那原本被陛下视若珍宝的曼荼罗。” 苏颜心中猛地一跳。 符云殇压根没给她任何缓解冲击的时间，淡淡的朝她补了一刀：“那个从旁提醒之人，正是如今的苏承旨娘娘。” 苏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难怪苏贵妃死得如此蹊跷，苏家人却不过问也不追究，只是由得宫里匆匆下葬。 即使暗中筹谋一切的真的是苏承旨，苏贵妃反正已经没了，要是再把另一个苏家人搭进去，那整个苏家在后宫之中就彻底没了耳目。 符云殇望了她一眼：“郡主，故事说到这儿，你可满意了？” 苏颜苦笑一声：“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不满意么？” 要说皇帝确实也是个苦b差使，虽然宫里的各色女子花样翻新应有尽有，可其中一大半皆来自于豪族贵戚，放在宫中除了彼此勾心斗角之外就是在皇帝身边吹枕头风为自家门庭争取利益。剩下真正天真无邪的、不懂玩弄权术的、一门心思憧憬爱情的，又都多半活不长。难得来了个出淤泥而不染合心意又不爱争宠的苏贵妃，结果却被猪队友自行报销了。 皇帝的人生就是一张大茶几，上面放满了杯具。 苏颜握着毛笔坐在灯下，想要好好理清思路，可大半个时辰过去，纸上仍旧是什么都没留下。 “郡主？”小灵从门口进来，小心翼翼的回头张望了一番，这才过来回话，“郡主，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果然和您此前猜测得差不多。” 苏颜手一抖，笔尖便在纸面上划出一道黑色的墨迹。 “郡主？您没事吧？” 苏颜笑着摇摇头：“你说吧。” “是。”小灵点了点头，“吴焕章原本就不是本地人，与亲眷也从不曾往来，再查他此前的来历籍贯居然全是假的。幸亏齐王那儿逃散的文人里还有与他相熟的，说出了他本家的来历，我们顺藤摸瓜查过去，这才查到了他的来历。他本家原姓刘，亲姊叫刘姜，正是……” “是那个幼时被湘宜……被我抢了鞋子的姑娘。”苏颜苦笑一声，从一开始了解湘宜郡主身平事迹的时候抢夺鞋子那件事便成了反面典型，哪怕其他的都不记得，她也会永远记得那女子的名字。 “正是。”小灵点点头，“刘姜摔断了腿，接上之后便成了跛足，到了出阁之年仍无人问津。后来刘员外张罗了一个家境窘迫的书生，本以为可以就此夫妻和睦，没想到那书生醉酒之后数落取笑了妻子的跛足，刘姜一怒之下便投河自尽了。” 苏颜苦笑一声：“所以……吴焕章原本就是来找我报仇的。” 小灵这回彻底服气了：“郡主英明，您是怎么觉察出吴焕章有问题的？郡主对他真诚相待礼敬有加，没想到他竟然包藏着这种心思。” 此前就有不少人提醒过苏颜，她自己也曾仔细想过，此前湘宜郡主的一举一动都被卫夷夫人背后那个人看在眼里，那么她身边一定有眼线存在。小灵以前从没有贴身服侍过湘宜郡主，韦望大大咧咧心里藏不住事，昆仑心思缜密却一直在府里没机会出去通风报信，曲行之虽然恨她可到底来得晚，这么排除下来也就剩下了吴焕章。 联系吴焕章行为的前后变化，苏颜便猜测他一定一开始就是怀着某种目的而来。 湘宜郡主以嫁衣传讯约他私奔，他本是知道的，却没有赴约而是直接报告了主子，这才让湘宜郡主遭遇了章华台一劫。也幸亏他后来动了别的心思，来还那嫁衣，其实更是悄悄提醒她小心。 也就是说，藏在卫夷夫人背后的人，吴焕章其实是知道的。 所以他的死并不是偶然，那天的马车原本就不是冲着苏颜而来，原本就是为了把吴焕章杀人灭口。 苏颜又是一阵苦笑：“算了，人都不在了，还去计较那些干什么。” 吴焕章的身份纵然尴尬，至少他和湘宜郡主是真的做过夫妻的。吴焕章死了，属于湘宜郡主苏凫颜的一切便由此彻底终结。 苏颜望向窗外，细密的雨水正缓缓铺洒窗外的桂树，一层秋雨一层凉，却盖不住盈袖的暗香。 其实她心里还有不少疑问，例如苏承旨为什么会被人监视，只进贡到宫里的黑色曼陀罗为什么会出现在卫夷夫人的后园，戎马一生暴戾成性的萧盛奎又为什么会如此珍视一株异域的花树。 还有那进贡曼陀罗的过程……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无论是针对谁而来，动机都不那么单纯。若是没有赏赐这档事，那花继续留在皇帝那儿还不知道又会是什么结果。 这些事情光是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苏颜不愿再去过问，也没有管闲事的资本。 不管怎么说，事情到了这儿也就该算是结束了。 真相已经大白，天龙殿也不会再上门找茬，苏颜觉得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晚上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贵妃娘娘，我知道她是在敷衍我。您的委屈，我定会替您一一讨还。”苏颜感觉到自己正在说话，眼前的一切好像蒙着一层飘渺的雾气，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好！卡！换场！” 苏颜陡然听到这些，心头忽然松弛下来。 我回来了？还是……那一切都是在做梦？ 那么长那么凶险……原来都是一场梦？ 苏颜忍不住笑起来，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那还真不赖，有阴谋有背叛有跌宕起伏的剧情，还有…… 她望着前面，挥舞着双手试图把那些雾气驱赶开。 很奇怪……雾气之外居然是一面铜镜。 苏颜一抬眼，正好看清了镜子里的脸。 “是你！居然是你！”苏颜惊惶的奋力翻身起来，惊恐的在漆黑的屋子里寻找一个可以支撑她的支点。 “郡主？您怎么了？”门外亮起一星火光，然后快速移进屋里。 苏颜拼命喘息着，像一条离了水即将干涸而死的鱼。她分不清来人的模样，更无暇去辨别那到底是谁，拼命从床上直扑到那人身上。 “郡主？您是做噩梦了吗？” “是她……原来是她……是她……”苏颜凄厉的笑起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出现在铜镜里的那张脸并不属于湘宜郡主苏凫颜，更不属于已经不存在了的苏颜，而是秦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更无一人是知音 “抱歉，行之……”苏颜刚才被噩梦吓得不轻，直到她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刚才抱着的人居然是曲行之。 刚才的异动惊动了不少人，现在整间屋子被灯火彻底照亮，能赶来的人几乎都围在苏颜身边，韦望甚至连鞋都没顾得上穿。 “郡主，您感觉好些了吗？”曲行之披衣坐在床边，虽然大家都是披头散发，他的举止却总显得沉着冷静一些。 “我……我好多了。”苏颜朝喉咙里灌了一剂难喝得要死的镇惊汤药，虽然差点憋得吐出来，身体里却慢慢的有了力气。 “大半夜的这么闹腾……”韦望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哈欠，“我还以为是天龙殿的杀手来了，没想到居然只是做了个噩梦。” 相比之下昆仑就体贴得多，站在床前直打量苏颜的脸色：“郡主气色如此灰败，看来真是吓得不轻，莫不是这屋子犯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哎，你可别吓我！”小灵吓了一跳，“郡主，要不您还是先换个屋子就寝吧？”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怪力乱神？我不就是做了个噩梦吗？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我成天防着那些杀手刺客胡思乱想，晚上才做了噩梦。”苏颜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了，真没事了。大家都回去睡吧，睡吧。” 小灵想了想：“那郡主可需要谁在身边陪伴？”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谁陪啊？”苏颜苦笑着挥了挥手，“都回去吧。” “可是……”小灵还想说话，却被曲行之给打断了。 “那咱们就不妨碍郡主休息了。”曲行之起来行了礼，“若是郡主有事，随时呼唤我们即可。” 苏颜点了头，曲行之到底是当过总管的人，一眼就能看穿她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独自冷静一下。 等到大家全都退出去，苏颜这才抱着脑袋把身子紧紧团起来。 眼前的一切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存在。 而她在梦中所见的一切却明明白白告诉了她未来的走向。 皇帝病重，出身卑微的乐女想凭一己之力替曾经有恩于她却惨死在阴谋中的贵妃洗雪沉冤。 暴虐的戎马皇帝、秦昭、苏贵妃。 阴郁太子、炮灰的墙头草齐王、诗酒当歌的晋王。 朔望皇城，寂川神宫，外城长乐坊。 如今发生的事情正是之前拍过的《万世锦绣》剧情。 苏颜当时只是粗略的看了看剧本，只觉得女主人设过于老套，细节几乎都忘光了。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那就是秦昭才是剧里的女主角，而关于湘宜郡主这个角色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一件事可以确认，秦昭就是那个和她共享命数的人。 而湘宜郡主之所以从未被提及，要么就是她在历史中实在太不起眼不值一提，要么就是湘宜郡主在秦昭的故事开始之前就已经死了。 苏颜紧紧皱起眉头。 让秦昭死去实在太容易了，她如今只是小小的乐女，任何人都可以要了她的性命，甚至用不着在自己手上沾染一点鲜血。 正因为是这样，苏颜才更觉得头疼。 因为她要对抗的不是秦昭，而是历史。 苏颜一大早起来收拾停当就直接出门，小灵跟着紧赶慢赶：“郡主这是要到哪儿去？” “神宫。”苏颜头也不回。 小灵拍了拍手：“郡主真是和奴婢想到一块儿去了，确实该请国师来替咱们驱驱邪了，哪怕只是扫扫晦气也好啊。” 苏颜顿时一脸黑线：“我只是想让神棍帮我进宫去。” “进宫？”小灵顿时傻眼了，“您到底是去干嘛啊？昨天才去过，怎么今天又要去？” 苏颜答道：“我去找人。” “找人？”小灵恍然大悟，“难道是您的贵人秦昭？” “这丫头还真聪明！”小灵居然一猜就中，苏颜简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灵听到苏颜夸她，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郡主，有句话小灵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苏颜微微一扬眉：“要是你想多和檀英待会儿，那我就和神棍进宫，放你在神宫对檀英为所欲为。” “……郡主说到哪儿去了！”小灵的脸都羞红了，气得连连跺脚。 韦望从旁边路过，冷冷的瞥了苏颜一眼，顺口抛下一句话：“苏凫颜，你不要脸。” 苏颜目送着韦大爷翩然离开，不由得泪流满面。 敢情你出现一场就只是为了来损我的吗？ 小灵那一顿害羞完了，这才终于想起了正事：“郡主啊，您若是真要找秦昭那就不用去了。” 苏颜顿时莫名其妙：“为什么？” 小灵答道：“昭姑娘她天没亮就从宫里来了，昨夜您没休息好，所以我才让她在偏厅等着你呢。” 苏颜：…… 她立刻转回去，果然看见秦昭正端坐在偏厅里，面前的茶也不知道冲过多少次，汤色早已经和清水差不多了。 曲行之能把卫夷夫人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必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势利之人，哪怕秦昭身份低卑也不至于这么区别对待，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拒绝了换茶的要求。 “昭姑娘……”苏颜刚想开口，停了停又换了另一个称呼：“阿昭。” “郡主！”秦昭着急的站起来，大步过来抓住了苏颜的手，眼圈立刻就红了，几乎霎时间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此前安然喝茶时超然物外的安宁和平静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昭一向都对苏颜维持着一段距离，从来也没这么亲近过，苏颜只觉得奇怪，低头望了一眼秦昭拽着自己的胳膊，只是这么一眼，仿佛就刺痛了秦昭，她立刻像被火烫了似的收回了手：“郡主，小女情之所至一时失态，冒犯了……” 苏颜摇摇头，脸上带着笑：“我又没有怪你，何必道歉呢。只是你一向疏远我，突然热情起来有些不习惯。” 尽管苏颜这么说了，秦昭说话的时候却低下了头，每字每句都是小心翼翼：“秦昭并非是疏远郡主，而是习惯了宫里的环境，世情冷暖人心险恶，即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要提防。” 苏颜苦笑一声，眼前的秦昭自卑而冷漠，拒绝任何人的靠近，这些年在宫里必定吃了不少苦头。明明从同样的地方来，她们两人的境遇和身份却完全不同，苏颜虽然九死一生，起码在自己的地皮上还算自在，而秦昭身上早已经磨光了锐气和脾气，再没有一丝一毫现代人的气息。 苏颜觉得秦昭可怜，可秦昭注定会在历史上留名，而湘宜郡主却在历史中彻底化为尘埃。这么一想，好像自己才更值得同情吧。 “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秦昭对外界的防备已经到了极致，即使是在郡主府里，对小灵和其他各色人等都怀着戒备。 “嗯，小灵，你们都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们。”苏颜遣退了一干人等，回头问道，“阿昭你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郡主，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秦昭这话一说，苏颜莫名的开始心惊肉跳。如果秦昭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两个现代人对决起来，胜负还真不好说。 秦昭深吸了一口气：“贵妃娘娘是被如今的苏承旨娘娘害死的。” 苏颜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加提心吊胆，只得反问：“谁告诉你的？” “郡主您并不觉得惊讶，因为你早就知道了是吗？”秦昭不由得潸然泪下，“对，无论苏贵妃还是苏承旨，苏家人只需要宫里还留着一个姓苏的娘娘就行，死的是谁活着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苏颜装出一副无辜的镇定脸：“这话可不能乱说，两位娘娘都出自苏家，苏承旨进宫也是因为苏贵妃无所出才去帮衬的，又怎么会对她下毒手。” “郡主这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为了保全自身，小女自然没资格怪你。”秦昭脸上露出一线惨笑，“若是不知道这些，秦昭还能图个心安，可如今已经知道真相，又怎么还能装做不知独自苟活于世？” 苏颜心里哽噔一声：“你这是要干什么？可别去做傻事啊！” “小女其实早已料到郡主身为苏家人为了家门利益总归不会帮我，但想到郡主还记得昔年的恩义，便抱着些希望来了，如今得到这样的结果倒也不觉得意外。”秦昭笑道，“秦昭虽然人微言轻，也只能替贵妃娘娘尽一点绵薄之力吧。既然求不到郡主相帮，那么但求郡主不要阻拦。” 苏颜还没来得及再追问，秦昭已经站起来行了礼，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看到这小姑娘把这件事想得这么简单，苏颜忽然觉得她好像并没有那么难对付。明知道她八成要去做傻事，可苏颜还真拿不准是拦她好还是不拦她好。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秦昭已经走得没影了。 曲行之跟着进来，招呼了一句：“郡主，您的气色还不见大好，我让厨房准备了参汤，先喝了吧。” 苏颜转头看他，微微一笑：“多谢。” 曲行之可算是活回来了，替卫夷夫人守完了灵，他好像终于放下了心头一块巨石，说话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气度，笑容也多起来了。每天替这及不上卫夷夫人府一半大小的郡主府打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其实也是屈才，不过既然他再也出不了这扇大门，只要能在忙碌中逐渐找回活着的意义，那就随他高兴吧。 曲行之发现苏颜紧盯着他，不由得一笑：“郡主在看什么？” “终于又像个总管了。”苏颜笑道，“卫夷姐姐看见你现在这样一定会觉得十分安慰。” 曲行之笑了笑：“觉得安慰……大概是吧。” 他的表情温柔得让苏颜觉得反常，参汤送到面前了，苏颜却拿勺子搅来搅去总不敢下口。 “里面没有下毒。”曲行之一语便道破了苏颜的心事，“在那刺杀未遂之后，您所有的食物饮水都先验过毒才会呈上来。” 苏颜干巴巴的笑了几声：“比我想得周到多了。” 虽然脸上在笑，可她心里明白，这府里最恨她的就是曲行之，就是因为被他验过才危险好吗？ “行之啊，那个……我有话要说。”苏颜思前想后，现在曲行之已经正常了，自己每天防备着他也齁累，还是早点把真相抖落出来更好，“我知道你与卫夷姐姐夫妻情深，只是为了不让你寻短见所以才想了个歪招。那一晚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演戏给你看的……你信吗？” 曲行之直盯着苏颜的脸，那种眼神简直快把苏颜压迫到汤碗里，只好喝着汤强笑：“不信啊？不信就算了。” 曲行之愣了一阵之后忽然笑起来：“虽然入府多年，我与卫夷夫人却从未合房，您信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落魄江湖载酒行,但愿长醉不愿醒 曲行之一句话让苏颜把汤喷了一桌面，不由的咳嗽起来：“我……我……” “怎么给呛住了？我不过是说笑而已。”悲剧的始作俑者赶忙过来替她拍背，脸上仍带着一丝笑意，“何必这么吃惊？” 苏颜又狂咳了一顿，总算是顺过气来了。 曲行之对于她刚才喷汤的行为并没有发表任何鄙视性意见，依旧替她拍背顺气：“郡主方才到底想说什么？” “我……咳咳咳……”苏颜又咳了两声，“我的老红木桌面。” 曲行之：…… “行之，咱们说正事，刚才那秦昭找到我，其实是想我出头，替已逝的苏贵妃找出陷害她的真凶。”苏颜把事情对他和盘托出，曲行之虽然不是完全可靠，起码是个可以商量事情的人。 曲行之微微思考了片刻：“苏贵妃之死……我倒是听到过传言，说是与如今的苏承旨娘娘脱不了干系。” “果然是流言最接近真相吗？”苏颜苦笑一声，秦昭这么些年忍辱负重，她好歹也跟着金田一柯南福尔摩斯附体才算查出了真相，结果好像除了她们以外的人全都知道？ 曲行之微微一笑：“倒也没什么证据，都是些宫闱传言，说两位娘娘面和心不和，苏贵妃时常称病故意把侍寝机会推给苏承旨，苏承旨私下却对这种施舍一般的恩泽十分反感，时常会闹出些事端。” “苏贵妃得宠，其他嫔妃肯定都恨得不行，为什么就猜是苏承旨下的手？” “其他人纵然嫉恨，却总被防备着没有下手机会。”曲行之答道，“你最信任的人，有时候反而才是你身边最危险的利刃，郡主也得小心提防。” “这句话说得好。”苏颜随口点了个赞，“改天替我写好装裱起来贴在墙上。” 曲行之苦笑着摇摇头。 “你笑什么？我认真的！”曲行之没get到萌点导致苏颜卖萌失败，她的内心几乎是挫败的。 曲行之答道：“郡主有些时候实在是孩子气，不过却也稚气得可爱。” “这话我当你是夸我的。”苏颜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跟着把之前查探卫夷夫人府到最后查出幕后真凶的过程都给顺了一遍，“行之，你怎么看？” “黑色曼陀罗虽然产自関阙，大概因为生在国境边缘贫瘠荒袤之地，所以在原产地也是珍罕之物。”曲行之说道，“宫中和夫人府上却都有一模一样的曼陀罗，您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我原本想过两处的曼陀罗会是同一个来源，没准是宫里得了之后赏赐给夫人的，所以也没再朝那边想。”苏颜其实也怀疑过宫里那黑色曼陀罗的来历，只是卫夷夫人已逝，既然事情到了苏承旨身上已经测出水深不在她的承受范围内，她自然不愿再去深究，曲行之这么一说，反倒应证了她的猜测。 “郡主这猜想只对了一半。”曲行之摇了摇头，“两处的曼陀罗确实是同一个来源，然而却不是宫里赏赐下来，反倒是从夫人府里进的宫。” 苏颜的心猛然一沉。 如果曼陀罗真是从卫夷夫人府里进的宫，那这其中的关系之复杂牵扯之深远，远在她的预料之外。 “数年之前有一位番僧流落望京，夫人看着有趣便收进了府里……” “哎！连和尚也不放过吗？卫夷姐姐的审美……”苏颜忍不住打岔，看到曲行之黑了脸才赶紧圆场，“呵呵呵，卫夷姐姐的审美我不予置评好了吧，你说，你说。” “就是那番僧带来了曼陀罗的花种。原本谁都觉得水土差异巨大一定种不活，没想到却意外的长得繁茂，到开花时才有人发现那花暮夜转黑的特性。那时番僧取花瓣花粉制作香药，宴会之上燃烧起来，闻者皆飘飘欲仙。”曲行之苦笑一声，“夫人着实为那香药沉迷过一阵，后来因仇家上门，番僧离府远走，从此便再没人会用它们炼香，只由得它们在后园疯长。直到有一次我发现园里留下刨走了花树的泥坑，问了夫人，她却只让我不要过问。” “这么说来，宫里那棵还真是从这里出去的……”苏颜略一沉吟，“首先，那肯定不是卫夷姐姐自己的主意，曼陀罗在园子里那么多年，要献早就献上去了。其次，那人一定能瞒着你来往于夫人府和宫里，卫夷姐姐有意藏着他，那就八成是她提过的那个深爱着的人。而且他还知道献上那曼陀罗可以讨得陛下欢心……” 曲行之立刻接了话：“其三，苏承旨虽然嫉恨苏贵妃，到底二人之间差了太多品级，暗害嫔妃纵然有罪，害嫔妃小产却危及了皇室血脉，并不是一件小事。若不是有人替她撑腰，苏承旨必然不敢造次。况且要不是有人告知，苏承旨这样从小生活在深宅大院的姑娘，又怎么会知道那黑色曼陀罗的功用？” 苏颜笑起来：“想到一块儿去了！” 曲行之却摇了摇头：“郡主可曾想到，那黑色曼陀罗可致女人不孕小产，对男人是不是也有效？” 苏颜的心突的一跳。 说了半天，曲行之这话才算是触及了核心的秘密。 萧盛奎下令让人把它种在皇宫内廷之中，嫔妃们都觉得若是拿到了便象征着自己地位非凡，即使得不到，每天也要去看看闻闻，老皇帝这么喜欢，更是少不了贴近摩挲。 献上黑色曼陀罗，本来就不是为了害一个妃子小产这么简单。 他是要老皇帝彻底断了子嗣。 能干出这样的事，除了私仇，那就只有争夺皇储这一个理由了。 所以筹谋这件事的即使不是皇子，也会是和他们息息相关的人。 看到苏颜变了脸色，曲行之自然知道她已经把来龙去脉想清楚了，于是点了点头：“如郡主所想，无论此事涉及哪位皇子，都是我们无法干预的事。还望郡主明哲保身，就此为止，不要再牵涉其中。” 苏颜苦笑着叹了口气：“那是啊，活着总是好的，谁会好端端的去找死啊。” 然而苏颜这句话到底是说错了，现实很快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因为这世上还真有好端端去找死的人。 不过那是后话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颜起来便看到正厅墙上多了一个挂轴，上面写着几个字：“慎言慎行，收心守心。” 行书聪灵俊秀，比吴焕章那一手标准的酸腐柳体大气得多。 韦望站在面前看着，满脸写满了迷茫：“这什么意思？” 苏颜想起头天和曲行之开的玩笑，不由笑得前仰后合。 曲行之看她这么开心，也跟着笑起来：“看来郡主是满意了。” “我明明是让你把整句话写下来，就这么几个字小望这种莽夫怎么看得懂？”苏颜提了笔，硬在缝隙里加了几个字——防亲防友，小心补刀。 韦望居然也没当场跟她互怼，只是追问了一句：“补刀是什么意思？” 苏颜思考了几秒：“就是……阴谋暗算的意思。” “阴谋暗算？”韦望想了想，居然笑了，“有点儿意思。” 曲行之也算给面子：“郡主这句朗朗上口通俗易懂，确实是佳句。” 昆仑毫不吝啬的给出了史上最没有立场最没有说服力的赞誉：“郡主的字体比原来大有长进了。” 苏颜大喜：“多谢多谢，哪怕是纯拍马屁我也是高兴得很。” “郡主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喜事么？”正说着小灵便进来了，一看那挂轴也是笑得不行：“这挂轴甚是有趣，只是放在正厅里只怕有些不妥吧。” “没事，反正家里就我们这些人，谁是个什么料大家都知道。”苏颜笑道，“挂着就挂着吧。” “郡主啊，光我们几个看着当然没事。”小灵点了头，“可常良娣那边来了话，说是即刻便要前来看望郡主，这挂轴还是先收起来吧。” “常良娣？”苏颜彻底傻了眼，自从确认了和自己共享命数的人是秦昭，她还真把常良娣那边的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昨天秦昭才来怼了她一场，今天常良娣破天荒的亲自上门又是几个意思？ 还没等她愣完，已经有人迈进了门槛。 “湘宜郡主，多日不见，你清减了。” 常良娣主动开口和苏颜打招呼，苏颜才回过神，连忙行礼：“良娣娘娘，您来了。快快入座吧。” 常良娣倒没忙着坐，先是看了一圈屋内的各色人等，最后才把视线落到墙上的挂轴上，过了好一阵才笑起来：“郡主真是个有趣的人。” “都是闹着玩儿，让娘娘见笑了。”苏颜笑着圆了过去，仔细看了一眼常良娣。常良娣刚才寒暄说清减，实际上她才真的瘦得厉害，即使她今天刻意用妆容掩饰了寡淡的脸色，人穿着宽大的衣饰却更显得瘦弱，只用一块厚巾子遮盖着微微变形的颈骨。 “巧珠，你先出去。” 常良娣这一说话，苏颜就知道她即将说的必然是不能为其他人所知的内容，也跟着招呼其他人退出去了。 大门才一关上，常良娣便直拿眼睛瞪着苏颜上下打量，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干脆站起来去招呼茶水：“这茶水有些凉了，不如为娘娘换一盏……” 常良娣直盯着她，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郡主与晋王可是已然暗生情愫心有相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十步拔剑杀一人,笑入胡姬酒肆中 常良娣这一句话差点把苏颜给说傻了，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良娣娘娘这是从哪儿听来的传言？宫闱当中空穴来风的话不足为信，当做玩笑听听就罢了。” “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装了。”常良娣淡然道，“若你和他没有情意，他怎会拿出那娃娃来逼我护佑于你。” 苏颜从来没追究过那个娃娃真正的意义，这会儿常良娣说起来才觉得好奇：“那个娃娃……” “那个娃娃是我幼时住在晋王府上亲手缝了送他的。那时候青春年少情窦初开，眼里从来只有晋王一人，即使他以年龄尚小为由拒了亲事，我也只当他是还没有成家立业之心，便也就傻傻的等着，总想着他有一天会娶我过门。可没想到，花轿终于来了，却是接我去了东宫。”常良娣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仿佛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你每次看见太子都是一副惊惧畏缩的模样，我知道你怕他。东宫之主性格阴戾乖僻众所皆知，宫内新人换旧人的速度明眼人都看得见，你只知道他喜怒无常暴虐，却不知论及心狠，太子又怎及得上萧煜之万一。” “良娣娘娘为何对我说起这些？”苏颜眨着眼睛，一时间还没弄明白常良娣到底想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萧煜把娃娃送了回来，就算是搭上了往日的情分，该提醒你的我还得提醒你。”常良娣说道，“太子与萧煜心有芥蒂之事你想必也该知晓，而太子对我也并非是真心喜爱，不过是为了试探萧煜而已。” “良娣娘娘怎么说这种话，此前寿宴上看见……” “郡主是个聪明人，应该看得出他对我并不是真心相护。”常良娣笑了笑，“我能活到现在就是最好的证明，因为真正得她欢心的女人，已经都死了。” 苏颜哑口无言。 如果太子真的对常良娣很好，又怎么会根本不参加寿宴，非要等到有了线报才半途中急忙跑来呢。 常良娣活着，不是因为太子喜欢她，而是需要她活着，成为为皇位保驾护航的一枚棋子。 “最近太子话语之间多次提到郡主，想必是察觉到了你与萧煜的亲近。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常良娣冷笑一声，“如今的你就是昔日的我，如果你不想落得一样的下场，就该与萧煜保持距离。为了他，也为了你自己。” 常良娣这句话说得苏颜胆战心惊。 萧煜此前对她忽热忽冷忽远忽近，确实让她格外纠结，然而她心底藏着的这一点小小情愫，现在却成了太子注意到她的原因。 “我言尽于此，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提点了。”常良娣并没有要久留的意思，把话说完便起身要走，“行了，不用送了。” 苏颜原本已经行礼相送，却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良娣娘娘如今是不是还挂念着……” 常良娣的脚步顿了顿，手却不由自主的伸向自己变形的颈骨，淡然一笑：“挂念与否，如今还有什么意义？” “郡主？郡主！茶，当心您的茶！” “哦？哎呦喂！”苏颜还倒着茶就失了神，连茶水漫出来都没意识到，幸好茶水也不算太烫，不过是在指尖烫红了一块。 昆仑立刻奔屋里找了药膏来替她细细涂抹：“郡主您这是在想什么？” “太子。”苏颜的话一出口，满屋子鸦雀无声，过了好一阵她才意识到屋里的气氛不对劲，赶紧出来解释，“刚才常良娣特意来提醒我小心太子的动向，你们都想哪儿去了？” 韦望又抛来一记白眼：“你这种人色胆包天，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脑子一热又要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苏颜一脸黑线：“我眼神是不好，但我不瞎。” “太子的动向……”曲行之当然不会像韦望这么肤浅，皱着眉思索了一阵才开口，“郡主可是在担心此前与晋王殿下来往甚密，或许被太子加以利用？” 苏颜赶紧举起大拇指：“咱们家里总算有个说话过脑子的人了。” “利用？怎么利用？”昆仑上下打量着苏颜，然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要是真让郡主对晋王用上美人计，没准反倒让郡主被晋王殿下迷了去。” “怎么连你也学会损我了？”苏颜叹了口气，“能不能拜托你们好好帮我想想应对之策，太子毕竟是太子，若是他抢先发难，我多半难以招架。别搁在一边看热闹，要是我一个行差踏错丢了性命，看谁来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 “哼！”韦望甩出一记轻蔑的冷哼，“没了你，小爷还能饿死不成？” 昆仑拽着苏颜的袖子：“郡主可别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赶紧呸几声，不算数不算数！” “呸呸呸！我这不说着玩的吗？我早和小灵说过，如今府上留着的人，无论身份如何地位高低，你们像是我的朋友，更像是我的家人。我想让你们所有人都能在我的庇佑下无忧无虑的活着，衣食无忧，安乐无虞。你们都在，我哪舍得死呢？”苏颜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一回头才发现曲行之正直盯着她，不由得一笑，“行之，你有话和我说吗？” 曲行之笑着摇头：“郡主可知方才所说的到底有多难？” “我知道难。”苏颜笑眯眯的回答，“可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郡主，人站得越高就越容易控制自己的命运，而您的护佑才有了真正的分量。”曲行之微微一低头，眉眼之间看不到锋芒，那几句话却字字都带着惊心动魄的犀利，“如果那真的是你的梦想，那就要站在无人可以企及的地方。” 苏颜心里一跳：“行之你这话说的，让人听见岂不是得想歪了。” “我所说的正是那个意思。”曲行之丝毫没有避讳，“请您选择站在正确的人身后，挑战命运并不轻松，我不希望您也落得像卫夷夫人那样的结局。” 苏颜还没苦笑完，小灵便匆匆赶了进来：“郡主，可不好了！” “怎么又是不好了？这几天就不能有什么好消息吗？”苏颜哭笑不得。 “哦，那郡主就是不想听喽。”小灵应道，“好吧，我不说了。” “赶紧说吧。”苏颜催促道，“现在说了还只是不好了，你再缓缓就要变成大不好了。” “您不是吩咐那长乐坊的教头嬷嬷替您盯着秦昭姑娘的动静吗？”小灵回答，“今天一早那边就来了消息，近些日子宫里要办一场驱邪仪式，秦昭姑娘居然主动请缨要去甄选卫神。” 苏颜还没抓住这话的中心思想：“卫神是干嘛的？” “卫神就是献祭给上苍为帝王祈福的祭品。” “祭品？”苏颜愣了愣，“就是……要死吗？” 看到周围那一片肯定的眼神，苏颜才算是接受了这个野蛮的设定，活着这么好，换成别人躲都躲不及，可这世上偏偏还真有秦昭这样好端端去找死的人。 小灵看她表情怪异，便解释道：“郡主您干嘛这么看着我们，卫神代表帝王去和苍天对话，那原本是求也求不来的荣耀，也不是谁愿意都能去的。哪怕主动请缨，也还得层层筛除千挑万选才能有幸成为卫神呢。” 苏颜的三观都碎了一地，敢情这世上不止有秦昭这样好端端去找死的人，更有无数抢着去死的人。 “成为卫神不止是种荣耀。”曲行之淡然道，“除了荣耀之外，卫神的家门将食邑万户即刻封侯，自有叫人羡艳的好处。” “怪不得……”别说这个注重利益交换时代，哪怕是把时间后推千年，有这么丰厚的回报放在眼前，恐怕也有得是心甘情愿把孩子送上绝路的人。 小灵追问道：“郡主，这秦昭业不知是怎么的居然想到要去甄选卫神，怎么看都觉得蹊跷，咱们要不要让人从中阻拦一下？” “她要选卫神……怪了……她并没有家人，那谁又会从中得利？”苏颜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记得秦昭原本就没有家人，连一个被当作自家姐姐爱戴的苏贵妃也死了，那她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呢？ 韦望又是一个白眼：“这还用猜吗？不是为了利益，那就是为了报仇喽！” 这话忽然点醒了苏颜，想不到韦望简单粗暴的理论反而最快的接近了真相。 秦昭的长乐坊忍气吞声受尽折磨却一直都想着要为苏贵妃洗清冤屈，就凭她这样的执着，既然知道这事和苏承旨脱不了干系，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秦昭想要报仇是肯定的，然而她到底打算怎么做？ 直接跳上祭坛来一场演讲揭露苏承旨的罪行？哪怕不被当成疯子也会以亵渎祭典的名义宰了吧。 借着祭典防卫松懈直接刺杀苏承旨？看她那细胳膊小身板也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郡主？郡主！”小灵看她发愣，忍不住催促道，“咱们还是快些安排吧，她既然是郡主的贵人，咱们还是得保着她，别叫她真死了啊。” “你等等。” 小灵刚刚转身要走却被苏颜叫住，这才转身问道：“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不要拦她。”苏颜挥了挥手，“她想干什么，都由得她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闲时采菊东篱下,天凉又道好个秋 这几天苏颜一直反反复复思索，无论秦昭打算以什么形式为苏贵妃报仇，结果似乎都是死路一条。这一切来得太过简单，甚至都不用过脑子，秦昭就自己按着利于苏颜的方向找死去了。如果秦昭死了，那么和苏颜共享命数的人就不存在了，她从今往后就会是真正的湘宜郡主。以湘宜郡主之名生存，也将以湘宜郡主之名而死。 刚刚被从被窝里抓起来的檀英望着灵魂燃烧状态苏颜，只觉得欲哭无泪：“郡主，您为何总喜欢在这个时候上门？您知不知道……” 苏颜恬着脸堆着笑：“我知道神宫过了戌时便不能再进外人，本来我也不想吵你，是这几个非要去通报扰人清梦，有起床气朝他们撒。” “郡主。”檀英无奈的叹了口气，“您知道强词夺理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么？” 苏颜憋着气再次试图说服他：“好檀英，你就假装自己睡懵了，眼睛一闭我就过去了，行不行？” “郡主，就算您已经熟门熟路了，可也不能把这里当自己家吧！哎！郡主！” 苏颜扛着裙子奔行在神宫广场上，任凭檀英在后面大呼小叫，她只当听不见，一路就朝着奉天阁猛冲。 苏颜这次原本只想去看星盘，没打算要和神棍照面，没想到刚一推开门，就看见神棍坐在那里，似乎就在等她似的。 苏颜松了一口气：“今天这是洗完了等着我，还是打算等我走了再洗呢？” 符云殇淡然一笑：“有何区别？” “要是洗完了等着我，那我下次就来早点。”苏颜眯起眼睛，恬着脸和他开玩笑，“要是打算等我走了再洗呢，那我下次来晚点。” 符云殇又是一笑：“郡主上次还没看够吗？” 苏颜虽然嘴上不饶人，对方跟着一闹她就秒怂，赶紧给自己圆场：“不就是开个玩笑吗，哈哈哈……” “郡主对皮相倒是异常的执着，不知有没有什么缘由？” 苏颜眨着眼睛想了想：“要说理由吧还真有，就是说来话长了。” 符云殇把滚水慢慢倒入茶盏：“既然话长，那就坐下慢慢说吧。” 原本苏颜挺着急的，符云殇这问题其实已经属于八卦范畴了，不过看在时常要跑来神宫蹭星盘的份儿上，苏颜还是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其实吧，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呢。”苏颜低眉望着茶叶在沸水中翻滚浮沉的模样，忽然笑起来，“你知道我原本不是这里的人，在那里我可不是这个模样。我的工作是演员，就是……类似于你们这时候唱戏的，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即使我再怎么有才能再怎么努力都只能成为别人的替身。那个戏全国上下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可是呢，大家看见的明明是我，却又不是我。这个……你懂吗？” 符云殇缓缓摇了摇头。 “这个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反正就是明明是我在演戏，最后成名的却不是我，我就是一个影子，一个替身，这你懂吗？” 符云殇终于点了点头。 “我长得五大三粗，特别不好看，但是我就是喜欢这份工作，伤啊病啊都特别司空见惯，我皮糙肉厚也都扛过来了。”苏颜抿了一口茶，苦涩中微微回甘的滋味便荡漾在舌尖，“要说没什么想法肯定是骗人的，我羡慕那些天生就被上天宠爱的人，甚至也嫉妒过。有时候看他们耀武扬威，真想一脚给他们踹下水去，不就是长得好看么，嘚瑟个什么劲啊？不过羡慕也好嫉妒也罢都没有用啊，长得好看的人看着就是赏心悦目，要是真给踹下水去，拆了我都赔不起。” 符云殇居然破天荒的笑出了声音：“郡主生性耿直，着实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归有趣，今天我倒不是来找你聊家常的。”苏颜伸着脑袋朝后看，“我就是来看看星盘……” 符云殇忽然打断她的话：“郡主可否觉得自己太过于依赖星盘的昭示了？” 苏颜愣了愣，跟着苦笑一声：“我现在就像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盲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朝哪里走，好不容易找到一匹不瞎的马，也只能由得它驮着我朝前走了。” “话虽如此，星盘所示不过是结果，却左右不了人的选择。”符云殇依旧淡然，“郡主需得记着，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符云殇这句话把苏颜给说了个透心凉。 如果历史终将按照原本的轨迹进行下去，那么她的终局注定还会是个悲剧。 “多谢你的提醒。”苏颜沉默了久许之后忽然笑起来，“我知道和命运对着干多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过做也是死，不做也是死，我宁可再挣扎一下。” 苏颜站起来撩开帘子去看星盘，符云殇也没拦她。 只是一眼，她已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星盘上属于她的星星只剩下了莹莹一点，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放任秦昭跑去甄选卫神对苏颜来说居然是一招致命的错棋！ 苏颜愣了好一阵，猛然一回头，险些撞上了柱子。 “郡主当心。”符云殇原本想要宽慰她，没想到苏颜脸上居然是带着笑的。 “我已经想明白了，哈哈哈！我想明白了！”苏颜忽然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心中顿时畅快了许多，“神棍，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这一次拿了神棍的令符进宫，虽然照例是畅通无阻，可身边少了个人撑腰，苏颜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没底。 才进了长乐坊大门，教头嬷嬷已经迎了过来：“这大清早的，长乐坊上下都还在洒扫，不便会客。郡主这么急匆匆的进宫，不知有何要事？” “我找秦昭有急事，还望嬷嬷行个方便……改日我必有酬谢。”苏颜知道这教头嬷嬷是想再要点好处，可她没有随身带着银两到处走的习惯，身上也没什么首饰可用，只好先打了个口头白条。 “郡主这倒是客气了。”教头嬷嬷答道，“您要是想送送秦昭，实在是来晚了。天还没亮她便往内城去了，说是想要先去看场子，此际恐怕早已经到了甄选处了。” 苏颜一下子傻了，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秦昭找死的心居然这么坚决，根本就不按理出牌啊！ “郡主无须担心，您平日里对秦昭多有照拂，她又没有家人，若是真的选上了卫神，必定会回馈于郡主的……” 教头嬷嬷这话就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典型案例，苏颜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还没等她说完，苏颜已经飞快的掉头出了长乐坊。 内城外城之间隔着一道城廓，若说外城是这皇城的肌体，那么内城就是皇城的心脏。原本只是一墙之隔，进出却比想象的更加艰难。 苏颜仰头望着上面的城楼，只能看到一线黯淡的天光。她紧紧攥着神棍的令符，忽然把心一横，大步朝着那城门的守卫走过去。 她刚朝前走了两步，便给人拽住了。 “你到底哪来的胆子居然要硬闯内城？你平日里擅闯寂川神宫也就罢了，这皇宫大内并不是你能乱闯的地方。” 苏颜盯着萧煜揶揄的表情苦笑一声：“谁说我要硬闯了？” “你那副模样确实不是硬闯。”萧煜脸上带着笑，“你那是要和侍卫拼个你死我活啊。” 苏颜一脸黑线，摊开手心让他看了看神棍的令符：“哪有这么夸张，我只是一时情急，想用这个碰碰运气。” 那时候苏颜确实没想太多，只觉得以神棍的名义编个瞎话混进去应该不至于把自己玩死吧？ 萧煜顿时被她逗笑了：“国师确实有在宫禁之内畅通无阻的权力，但那也只限于他自己，那国师令符的效力只到外城为止。” “哎……你又怎么会在这里？”苏颜想了想，“你上次不是说要捉鬼么，这么些日子过去，鬼抓住了没？” “要是抓住了，何必还要举办卫神甄选？” 苏颜叹了口气：“你们可真菜。” “菜是何意？” “就是弱鸡的意思。” “弱鸡又是何意？” 苏颜：“……听不懂就不用听懂了吧。” 萧煜微微一笑：“虽然郡主的词汇闻所未闻，不过我也能猜到那是在嘲笑我等办事不力。” “哎哟，我哪敢嘲笑您啊。”苏颜赶紧给自己圆场子，“小女子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外姓郡主，您是皇室血脉正统皇子，我哪敢造次，嫌自己命长么？” “若我刚才还没听出嘲笑的意思，这两句一说也就听出来了。”萧煜苦笑摇头，“行了，卫神甄选我还得列席，就不陪你耍贫逗乐了。” 萧煜这话却忽然点醒了苏颜：“对啊！这地方你也可以随意进出啊！” 萧煜的表情充满了讽刺：“难道你今天才刚发现吗？” 苏颜的话才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多傻，这皇宫就是萧煜的家，他进自己家还用得着写申请打报告吗？ “萧煜，帮我个忙行吗？”苏颜拽住他的袖子努力表达自己的急迫，“替我拦住一个叫秦昭的乐女，别让她参加卫神甄选！” “秦昭？”萧煜微微一扬眉，“这个乐女和你又有什么渊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不知题目怎么写,琵琶声停欲语迟 苏颜添油加醋的瞎掰扯了一遍苏贵妃和秦昭的渊源，然后又把自己和秦昭之间的情谊给阐述了一遍，差点都要把自己给感动了，好歹算是把事情给圆过去了。 昨天通过星盘明灭的昭示令苏颜相通了，既然秦昭的所作所为能让历史向着不利于苏颜的方向发展，那么苏颜只要一直扰乱她的想法阻拦她的行动，岂不是就能间接干扰历史的进程？ 其实苏颜也不知道萧煜这只狐狸到底能信了她几分，反正只要他答应能替自己拦住秦昭，那她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知道了，既然你如此用心托付，我定会替你把她拦下。” 萧煜低眉看她，眉眼之间氤氲着终将湮没于历史的超脱和疏离，那是一场兵荒马乱的过往，一段被烟雨晕染的传奇。 苏颜望着那件紫衣渐渐淡出视线，心头隐隐作痛。 她到现在也没想起来最后到底是谁做了皇帝，也不知该站在谁身后才可以自保，本来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却打从心底里不希望萧煜在王权争斗中死去。 苏颜在宫里也没地方可去，索性转回了长乐坊。 前半夜里惦记着这些杂事没能睡好，在秦昭房里坐着坐着犯起了困。原以为这事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干脆就睡一觉好了，没想到刚迷糊了一柱香的时间，门就被推开了。 “郡主，人给你带回来了。”那俩侍卫与其说是把秦昭送回来，实际上就跟押解回来差不多，在这些人眼里还真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说法。 “辛苦两位了。”苏颜一看那阵势便忍不住想笑，又怕激怒了秦昭，只好拼命板着脸，死活把笑给憋住了。 秦昭知道自己已经错失良机，此前筹谋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做不成了，到底还是忍不住气恼，一时间忘了身份尊卑之别，直接质问道：“湘宜郡主！我此前与你有过约定，既然求不来你相帮，但求你不要横加阻拦，可你……” 苏颜淡然一笑：“那话可全都是你说的，我并没有答应过你吧。” 秦昭语塞了一阵，终于还是无话可说。 “坐吧，先喝点茶。”苏颜自顾自泡了茶，顺道多放了一杯在桌上。 秦昭忧郁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灰心丧气的坐下了，双眼直盯着眼前的茶，语气里却满是埋怨：“郡主，我实在想不到您居然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忘恩负义？胆小怕事？冷漠无情？”说着说着，苏颜居然被自己的形容词逗笑了。 “您笑什么？”秦昭皱着眉头，“贵妃娘娘于我有恩，与您也有义，此前不知道她究竟如何遇害而一直不能为她洗雪沉冤，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真凶，您却因为害怕影响到苏家的权势而选择将真相秘而不宣！” “所以你才故意去甄选卫神？”苏颜笑道，“你打算怎么做？扑到御驾之前喊冤？还是选上了卫神之后再去和陛下讲道理？” 秦昭当然能听出苏颜话里的嘲讽，却倔强的挺直了脊梁：“我知道成功几率微乎其微，但任凭希望再怎么渺茫，总胜过装聋作哑什么都不干。” “陛下现在缠绵于病榻之上，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治好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去追究以往冤死于宫里的一个妃嫔。这话说起来你肯定不爱听，但你自己想想，这些年宫里前前后后到底换了多少娘娘，病死的，遭遇意外的，打入冷宫的，里面哪个不是冤死的？” 秦昭又是一阵语塞。 “这件事牵涉到了太多人的利益，远不止是苏承旨争宠那么简单。”苏颜笑道，“你自己想想，那时候苏贵妃的孩子金贵到了什么地步，一个小小的苏承旨再怎么嫉妒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去动她。而苏贵妃这个孩子若是降生，苏家能获得的利益一定高于去重新扶植一个并不得宠的苏承旨。说到底，苏承旨背后一定是有人撑腰的，而且绝不是苏家人。” 秦昭的眉头越皱越紧：“您这么说……难道是打算就这么放过了苏承旨？” “不放过还能怎么办？苏承旨也不过是被人利用，即使能扳倒她，她背后的人还是一样逍遥法外。”苏颜跟着苦笑一声，“我也想这个世界能公道一些，让作恶之人自食恶果，让善良的人安乐平和，然而那到底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事情。” “郡主，我没有您那样的豁达和宽忍，也知道此事牵涉甚广，根本不是一介乐女所能干预。但我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苏承旨害了贵妃娘娘，那她就必须偿还自己的罪孽。”秦昭眼里的执着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即使我的终局注定是粉身碎骨，我也要为她争一个公道。这次机会错过了，我还会寻找下一个机会，秦昭一天不死，这复仇的念头变一日不熄。” 苏颜彻底服了。 怪不得秦昭能在历史上留名，她这样不死不休的执着和复仇报恩的狗血剧情，明摆着就是小言女主，一开始就赢在人设的起跑线上了。 “那……你还记得……” 苏颜很想试探秦昭到底对于穿越而来的事情还记得多少，没想到秦昭直接下了逐客令：“道不同不相为谋，小女与郡主处世之道相悖，况且小女在世间已经再无牵挂，郡主府上却还有一众家眷需要照拂。此后郡主还是少些走动来往吧，一旦小女真的获罪，也免得牵连了郡主和您府上的一众家眷。愿郡主康健和乐，一世安枕无忧。” 苏颜回到郡主府之后足足郁闷了大半天，她不在乎秦昭质疑她的人品，更不在意秦昭居然一点情面都不给就把她赶了出来，只是因为秦昭那句话实实在在的刺痛了她。 秦昭对她没有一点妨害，甚至可以说在这个世上秦昭才是和她的灵魂最贴近的人。而她却必须与秦昭为敌才能维持自己的存在，就像要她亲手斩断和原来世界最后的纽带一样。 没有了秦昭，她才能完完全全的成为湘宜郡主。 成为了湘宜郡主，原来的苏颜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可是要她让出自己的命数，乖乖让秦昭占去所有的位置……不是莲花就是傻呀。 小灵往桌上放了一盘削好的水果：“郡主啊，您不是如愿把秦昭拦下来了吗，怎么还是不开心呢？” “拦住了她的人，可拦不住她送死的心啊。”苏颜苦笑一声。秦昭路子那么野，下一步到底会怎么走实在是说不准，她要是真的闯到御驾之前，后面难说到底又会生出什么变数。保不准她这一冲撞让老皇帝看上了，直接封个妃子啥的，跳过打怪升级直接走上人生巅峰，那苏颜可就真的尴尬了。 小灵叹了口气：“郡主您也真是，人家没准立马就要飞黄腾达了，您还替她操的哪门子心啊。” 苏颜一愣：“什么意思？” “郡主您还不知道吗？”小灵皱着眉头，“原本晋王在甄选卫神之时不过是列席，没想到却把那秦昭姑娘给截下来带走了。参加甄选的姑娘颇多，多一个少一个原本也没什么要紧，只是在这个为陛下祈福的骨节眼上做出这种事，确有失德之嫌。”小灵压低了声音，“且不说这个，晋王今天带着秦昭出来的模样不少人都见着了，都说若是卫神祭天成功，陛下身体见好了，那秦昭只怕就要成为晋王妃了。” 苏颜忽然感受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嘲讽。 小灵看她哭丧着脸，立刻捂住了嘴：“哎，难不成……” 苏颜郁卒得不行：“是啊，我进宫的时候错过了秦昭，只好求萧煜去替我拦住她。” “那没事的没事的！”小灵赶紧开解，“既然是这样，那对郡主来说反倒是件好事了。” 苏颜微微扬眉：“怎么说？” “陛下病重，皇子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轻则被众人诟病德行有亏，重则影响皇储地位归属。”小灵压低了声音，“晋王殿下既然完成了您的嘱托，自然证明您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了。” “是吗。”苏颜悬着的心总算是微微一沉，哪怕这是假话，听在耳朵顺耳就行。 “苏凫颜你脑子里除了那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就没别的正事了是吧？”韦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端起水果就开始招呼自己。 苏颜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要偷听可以，但是麻烦你从头开始听，不要断章取义好吗？” 韦望翻了个白眼：“反正你就这么个人，只听一半都觉得龌龊无耻得不行，剩下那一半还是不听为妙。” 苏颜顿时无语凝噎：“这位英雄，你是老天派来考验我的吗？” “哼，你说你有没有点意思吧。”韦望依旧冷着脸，“明明是你自己说和晋王殿下闹掰了，现在又恬着脸去求他帮忙，不就是为了能和他多亲近些吗？东西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苏凫颜，你这么个小女子，心怎么这么大呢？” 韦望这话说的原本没毛病，但是苏颜就是听不得这话从他嘴里出来，立刻顶了回去：“我就是这么没底线，你咬我啊？” “小爷没那闲工夫。”韦望翻了个白眼。 苏颜直瞪着他：“我管你有没有那闲功夫，水果给我留两块儿！” 韦望回了她一声荡气回肠的冷笑，然后把果盘整个端走了。 苏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举杯未必邀明月,装B要用挖掘机 后面这些日子苏颜虽然没再往宫里走动，教头嬷嬷却一直替她做着眼线。秦昭从头到尾都落于下风，和她根本不在一个战斗级别，这么全面碾压搞得苏颜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苏颜看着宫里传出来的线报，暗自感叹自己果然是拿错了恶毒女配的剧本。 卫神已经选了，祭天也已经祭了，然而这一切都没什么卵用，每个帝王的江山都是用血肉堆积而成，萧盛奎作为开国皇帝，手上沾染的鲜血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上他原本嗜血嗜杀，年轻的时候百无禁忌，等到这个年纪自然就开始心怀忐忑。最近这白天黑夜无法安寝，就是内心再怎么强大也得给折磨得神经衰弱，更何况箫盛奎心里原本就藏着许多阴霾，一旦被引入了魔障之中，便无论如何都走不出来了。 更惊人的还不止这些，女儿被选为卫神那家人确实是食邑万户即刻封侯，一时之间风头无两，然而仅仅过了十多天，箫盛奎发现这一切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便把气撒到了这家人头上，一夜之间满门抄斩，家主也成了个悲催的断头王爷。 苏颜也给吓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让萧煜去拦住了秦昭，否则卫神之恩泽被到自己头上，她也要跟着狗带了。 事实证明苏颜的推论并没有错，天龙殿原本就是冲着吴焕章来的。如今吴焕章已死，天龙殿就再也没出现在苏颜附近过。而秦昭暂时消停，昆仑专心习文，韦望大爷乖乖习武，家里大小事务都有曲行之操持，苏颜也就彻底放心，把陶总管放回老家颐养天年去了。 这边的事情虽然完了，苏颜心里却着实多了个疙瘩。 立冬将至，家里上上下下全都忙得底朝天，就苏颜一个人坐在门口晒太阳，越晒越是百无聊赖。 苏颜：“昆仑，来陪我说说话吧？” 昆仑：“马上就是立冬了，祭祖和卜岁之用还没备好，我得去厨房帮忙。天天在府上白吃白喝，总得为您做点事吧，我可不想变成吃白食的米虫。” 苏颜：…… 苏颜：“韦大爷，我们打一架吧！” 韦望：“跟你有什么好打的？” 苏颜：“你是怕打不过我丢面子吧，哈哈哈！” 韦望：“我从来不揍残疾人，脑子有残疾也算。” 苏颜：…… 苏颜：“行之！行之啊行之！有这么多人在忙活，你也用不着事事都亲力亲为了吧！咱们出去逛街吧！” 曲行之：“郡主可是忘了，我若是离开郡主府半步，即刻就会算作叛逃人头落地吗？” 苏颜：…… 苏颜绝望的在躺椅上翻来覆去的晒，生生把自己变成了表情包：“好无聊，好想被调戏啊！” 昆仑：“真是羞死人了，郡主您这样的身份……怎能说出这种话？” 韦望：“苏凫颜，你不要脸！” 曲行之：“郡主若真是心中不痛快，可以到后园去喊。若是让人听去了，只怕又要平白多些口舌之嫌。” 小灵看着苏颜忍不住笑出声来：“郡主若是在府上呆不住了，不妨出去走走逛逛，权当散心也好。” “这街从头到尾我都逛了无数遍了，还有什么好逛的。”苏颜望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大街，只觉得无聊又添了一层。这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淘宝就算了，哪怕能有点热闹看也不至于会这么无聊了。 小灵笑道：“郡主啊，您这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有多少千金小姐终日坐在闺阁做着女工待嫁，哪怕嫁出去了也得避免在人前抛头露面，否则就有名节败坏不守妇道之嫌。也是老王爷宠着您才有这样的自由，像您这样终日在人前来往，已经比别人家自在得多了。” 苏颜苦笑一声：“即使是这样，也缓解不了我的无聊啊。” “郡主啊……”小灵掩住了嘴低低的笑，“您这不会是老毛病发作了吧？” 小灵虽然是在开玩笑，可这句话却让苏颜茅塞顿开，找到了自己不开心的症结所在。 半个时辰之后，苏颜已经出现在了晋王府的大门口。 很难得，萧煜居然也在外面晒太阳，只是他的晒法比苏颜考究多了，搬了整套地毡和矮几出来，烹着茶听着琴，时光如水一般顺着袅袅的茶香和悠扬的琴音滑过眼底。 阳光从花木扶疏之间投入，把浓的光淡的影笼在他脸上，紧闭着的眼睫仿佛隔绝了人世间所有的繁盛衰败，嶙峋峥嵘。 这幅画面就像自带了韩剧bg，从看到萧煜的第一眼就在苏颜心底反复播放。 晒个太阳也能晒出这种逼格，堪称装b界的挖掘机，也是没谁了。 “萧煜？”苏颜伸手在他脸前面晃了晃，“你睡着了？” 萧煜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然回答：“秦昭之事已经告一段落，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苏颜愣了愣：“你说这种话，让我怎么接？” “没打算让你接。”萧煜睁开眼睛，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微笑。 落叶纠缠着时光慢慢下坠，没有落在地上，却落在他的眼底。 “唉，你这样我很被动啊。”对苏颜来说，萧煜这个人就像一个谜。吟风弄月招蜂引蝶，自己的生活却贫瘠得像是荒漠。你看不懂他要什么，也不知道他有什么。 泉水清漪，涟涟不绝。透彻得让你什么都看得见，却怎么都看不透。 萧煜听她吐槽，忍不住给逗笑了：“冬岁将近，郡主不在府中操持事务，却有空出来到处乱走。” “你别忙着赶我走行吗？”苏颜毫不客气的就着地毡坐了下来，“我这就是想你了，特意过来看看你呗。” 萧煜低头品着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上次替你拦下了那秦昭也不知给我惹来多少麻烦，你这是又想挖什么坑让我跳？” “人和人之间能不能有点基本的信任了？”苏颜叹了口气，“我真的就想来看看你，比珍珠还真。” 萧煜忍不住又笑起来：“那现在看够了么？” 苏颜乐了：“这句话神棍不久之前好像才说过。” 萧煜立刻冷了脸没说话。 苏颜心里其实正偷着乐呢，萧煜这个人探不清深浅看不清心，计较真的假的只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只要她挨得太近，他一定会找几句话给退了，倒不如就这么若有若无不远不近的，反倒还能给自己找回点儿存在的空间。 “晋王殿下……咦，湘宜郡主也来了。” 苏颜一回头，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 雪绢。 这天雪绢一身俏丽的天青蓝，柔滑的长发披散到腰间，全身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皆是出自天生。面孔也是细瓷一般的完美无瑕，细长的眉眼妩媚妖娆到了极致，双颊两抹天生的浅绯如同桃花，即使含羞带笑默默不语，也让人觉得浑身酥软，一时间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苏颜向来挺珍惜湘宜郡主这副看起来挺高大上的皮囊，可朝雪绢面前一站，顿时就给比下去了。 上次见雪绢还只是因为第一首富顾勋的赛诗会，那次萧煜和雪绢还算是初识，而现在雪绢在这儿俨然就是一副回自己家的模样，怪不得萧煜对面放着琴却没有琴师，原来就是特意等着雪绢呢。 “雪绢斋主，好久不见了。”苏颜强撑着笑颜，生怕透露出一点被截胡之后的衰样。 “你来了，坐吧。”萧煜在雪绢面前立刻端起了诗酒王爷的风雅不羁，对雪绢的态度和对苏颜的态度明显不一样。 雪绢从背上解下一个模样古怪的乐器：“每天都听琴也闷得慌，今日倒不如让殿下鉴赏一番大漠塞外之雄伟峥嵘。” 苏颜看着好奇：“这乐器我还真是没见过。” 雪绢答道：“此物叫做阙歌，是関阙的旧物，只因曲调凄哀苍凉不为中原所喜，如今会奏的人应该是不多了。” “関阙？”苏颜愣了愣，“雪绢斋主还懂得関阙的旧曲，难道也是関阙的故人吗？” “郡主真是说笑了。”雪绢笑着摇摇头，“如今天下两分，除了陈唐便是西梁，哪里还有什么関阙呢？” 萧煜微微一笑：“既然这阙歌不可多得，那更要开开眼界了。” 雪绢答应了，便在对面席地坐下，顾自开始演奏起来。 也难怪中原人不喜欢，苏颜只觉得那曲调从头到尾都让人牙齿打颤浑身发冷膀胱发紧，听着都觉得难受。 好不容易熬到一曲终了，萧煜不住的点头：“此曲喑哑诡怪，颇有异域之雄奇宏伟，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苏颜差点忍不住喷了他一脸血，和这个比起来，就是阿三的“我在东北玩泥巴”都算是天籁之音了好吗！ “乐曲虽好，终须知音。此曲得遇殿下，才不至于就此淹没。”雪绢这么一笑，简直就像是在他们二人身边立起了无法突破的次元壁，苏颜都快被这生人勿近的艺术家殿堂之光闪瞎了。 苏颜赶紧站起来：“抱歉，我身体略有不适，先离开一会儿。” 萧煜看她站起来打算起来，终于开了口：“这些日子你还是少往这里走动吧。” “不要这么绝情吧，我又没打算走。”苏颜拉长着脸，“我就是想去上个厕所，呆会儿再继续回来给你添堵。” 萧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为谁独立寒宵中 其实刚才萧煜的话已经明摆着是拒绝她了，苏颜很想负气答应他不再过来，可又怕真答应了，下次再想来又找不着借口了。 “郡主，便溺之所不宜相伴，恕我不作陪了。”柳管事把苏颜带到了地方，跟着行了个礼，“您若是常来常往，还是得把府上这些地方记熟了，免得频繁问人有失体面。” “多谢柳管事。”苏颜苦笑一声，“萧……晋王殿下原本就不喜欢看见我，那我以后少来就是了。” “郡主实在是多心了。”柳管事照例冷着脸，“如今陛下病重，几位皇子将来的运数还是未知之数，殿下让您少来走动，怕的是有朝一日跌落尘泥，也不至于会拖累郡主。” “真……真的？”刚才苏颜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其实心里却空落落的难过。 柳管事点了点头。 虽然这几句话安慰效果有限，苏颜听着却不由得心花怒放。 一旦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变成这样不可理喻的傻子。害怕被他知道又害怕他不知道，但最可怕的，还是他知道了却装作不知道。 上了一趟厕所回来，膀胱的压力解除，苏颜又有了来面对艺术殿堂次元壁的勇气。 这一步刚踏出去就滑了个趔趄，一头直撞了出去。 “哎哟！”幸好前面有一睹肉墙，被苏颜这一撞，直摔了个四脚朝天哀嚎连连。 “嗷！我勒个去！”苏颜撞上去的力道还不算重，没想到那人被带了半圈，居然还没站稳直摔下来，一百好几十斤的重量差点没把她直接压扁。 苏颜勉强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是个身材魁伟的男人，年纪约莫过了三十，一身衣服裹了不少污泥，头发里插了些花花草草，原本的模样不丑，就是特别怪异。 “哪里来的臭丫头！臭丫头！臭丫头！” 苏颜只听到一阵大叫，立刻劈头盖脸挨了好几下拳脚。虽然那每一下砸在身上就跟小孩子斗气似的，可他本身的蛮力加在上边还是把人砸得生疼。 “住手！喂！我警告你别再打我了！喂！君子动口……嗷！”毕竟是苏颜先得罪了对方，原本还想讲讲道理，结果喊了好几声对方也没搭理她，她立马给惹毛了，不就是打架吗，谁怕谁啊！ 湘宜郡主的身板当然是不如苏颜那一身，不过胜在体型娇小行动灵活，比拳脚比不过，干脆冲上去直接抱住了那人的大腿，朝上猛的一掀。 那人下盘不稳，重重的摔下了地。这一下摔得实在，那人扭动着身子半晌没能爬起来，苏颜刚才就吃了亏，哪敢再给他反击的机会，冲上去一脚踩住他后背：“嘚瑟啊！你再嘚瑟啊！打我的时候不是挺带劲的吗？” 苏颜还没把气喘匀，就听见那人扯着嗓子哭喊起来：“快来救我，有人欺负我啦！快点砍了她的脑袋让我当球踢！” 一听这话苏颜就来气，低下身子把他拽起来：“不许哭！” 那人哪里听得进她的话，坐在地上不住的蹬腿，哭得更带劲了。 苏颜扬手就是一巴掌：“我说了不许哭！” 这一巴掌的力道不小，那人先是给她打懵了，消停了一会儿之后重新吸了一口气又要开始嚎，苏颜也不含糊，扬手又是一巴掌：“还哭！” 那人扁了扁嘴，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我没哭，你不要打我了，我疼。” 苏颜稍稍松了口气：“呐，你乖乖的，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说得好了一会儿我给你糖吃。” “好啊好啊！有糖吃！你问吧，快问吧！”一听到糖，那人早把刚才打架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咧着嘴大笑起来。 “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这里？”那人莫名其妙的朝四边望了一圈，“不在这里我能在哪里？” “我的意思是，你看着不像仆役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为什么会出现在晋王府？”苏颜苦笑着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污泥，原本就觉得这人打扮得奇怪，这会儿看来果然是个傻子，看他虽然长得还行，说起话来连四五岁的孩子都不如。 “这里是我家。”那人大大咧咧的回答，过了一阵又说，“这里不是我家。” 苏颜实在理不清这逻辑，只好选择了放弃：“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名字？”那人居然很认真的想了好大一阵，“别人叫我狼王。” “狼王？这什么鬼？” 苏颜差点笑出声来，紧接着就听到柳管事的声音：“梁王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一听到这话，苏颜忽然觉得脚下一软。 梁王萧嗣。 眼前这个疯疯傻傻的男人，就是此前听闻那个中毒被救活之后人变得蠢笨呆滞的梁王萧嗣。 “殿下！殿下您这是……”柳管事看着萧嗣脸上左右开弓的两个大耳刮子印，吓得几乎就要跪下了。 苏颜彻底傻眼了，即使萧嗣是个傻子那也是皇子，她这两耳刮子一打，伤的不仅仅是萧嗣，更是老皇帝的脸面。情急之下苏颜也算是急中生智了，立刻拽住了萧嗣的胳膊：“殿下，您可不能再打了，已经打够了！” 柳管事瞪大了眼睛，萧嗣更是一脸的状况外：“哎？” “刚才我们玩游戏呢，输了的人就要打自己一耳光。”苏颜不敢挪开视线免得被柳管事看出她心虚，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唉，我刚才并不知道他是王爷，要是知道了，就是给我多大的胆子也不敢和他逗乐啊！” 萧嗣忍不住又开口：“你……” “今天真是得罪了，望王爷恕我失察冒犯之罪。”苏颜哪能给他翻盘的时间，快速一鞠躬，飞快的离开了是非之地。 “郡主您白日里到底是去了哪里，才一转眼就不见了，真让人担心。”小灵一面给苏颜铺被一面数落。 “没什么，就是出去走了走。” “走了走？”小灵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所在，“您这出去走了走回来心情怎么还更差了呢？还有那一身的泥污……” “唉……别提了……”苏颜望着窗外摇曳的秃枝重重的叹了口气，今天这一趟实在是不如不走，先看见雪绢后看见萧嗣，活生生的连续暴击，再牛b的肖邦也弹不出她此刻的悲伤。 小灵劝道：“郡主心里有事大可以说出来，让小灵听听，没准还能为您分忧。” 苏颜摇了摇头：“没事，你也早些休息去吧……对了，你替我叫行之过来。” 苏颜这些日子再也没有过合房的要求，这么一天天过去小灵也就不再问了，没想到这天忽然又提起来，小灵倒觉得有些意外，却还是点头答应了：“是，我这就去叫曲总管。” 因为寝室相距不远，曲行之来得很快。 上次苏颜在噩梦中惊醒，第一个听到响动赶来的是曲行之，着实让苏颜想不明白。 也是事后她才知道，小灵觉得她如此依赖依仗曲行之，那曲行之必定是她最心仪之人，把卧室安排得那么近，就是预备着郡主半夜里一时兴起找人滚床单。苏颜知道其中真相的时候简直是吐血三升，恨不得直接狗带。 言归正传，曲行之虽然来得快，身上却是整束得很干净，并没有一点被从被窝里挖出来的狼狈和怨气。 苏颜也懒得再和他解释，直接说道：“行之，我今天看见了一个人。” 苏颜说得直接，曲行之也没绕弯子：“郡主所见何人，竟令您如此心神不宁。” “萧嗣。”苏颜苦笑一声，“我在晋王府里看到了梁王萧嗣。” 苏颜说得轻描淡写，然而曲行之已然领会到了她的意思：“梁王原本驱逐在外，非陛下召唤不得回归望京，为何会出现在晋王府？” “我觉得萧嗣只怕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那脑子去违抗圣谕。”苏颜苦笑一声。 “既然如此……若不是晋王违抗圣谕把梁王接了回来，就是陛下瞒着众大臣和太子把他召了回来。”曲行之答道，“无论是哪一种，都会影响到此后的皇权归属。” “是啊。”苏颜又是一声苦笑，“如果是第一种，那我实在想不明白萧煜的用意；如果是第二种，那么我就看不懂老皇帝的用意了。” “您问我这些，都是您已经想过的事情。”曲行之沉默了一阵，“郡主您并非是要听任何人的意见，不过是因为心乱而已。” “是乱啊，我的心这会儿都会拧成一团了。”苏颜苦笑一声，“可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郡主无须担心，藏在府中的梁王被您撞见，我想此时晋王殿下应该比郡主更忧心才是。”曲行之缓缓低下眼睫，嘴边浮起一丝浅笑，“大概明日他便会来告诉郡主该怎么做了吧。” “好吧，哪怕这些都不是事儿……”苏颜干笑了几声，“那我揍了梁王一顿这事儿又该怎么揭过去？” 曲行之整个人都被苏颜的壮举震住了，过了好大一阵才回过神来：“郡主为何要这么做？” “我撞了他一下，他二话不说就冲上来开打了。”苏颜答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他先动手的，真的！” “无论是谁先动手，他是皇子，您不过是位郡主。”曲行之摇了摇头，“若他不肯就此善罢甘休，行之这次恐怕也帮不了您了。若是现在打包举家逃难，或许还来得及。” 苏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你哭倒长城干红,她水漫金山词霸 苏颜很高兴曲行之找回了幽默感，但是在这个骨节眼上对于缓解她的尴尬局面并没有什么卵用。 起码有一点曲行之是猜对了，这会儿萧煜远比苏颜更加忧心，他并没有等到天亮，而是大半夜出现在苏颜面前。 “郡主？苏凫颜……” 听到呼唤声，苏颜恍恍惚惚睁开眼，跟着就被吓了一个激灵，直缩到了床铺最里面：“怎么回事！我又梦见萧煜啦！” 萧煜立刻笑出声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必你白天一定想了不少。” “好像不怎么疼啊？果然是在做梦。”苏颜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把魔爪伸向了萧煜。 萧煜躲了躲，免得她白白在自己脸上招呼几巴掌，然后飞快的在苏颜胳膊上拧了一下，脸上还带着笑意：“疼了吗？” “原来不是做梦啊！”苏颜眨眨眼睛，忽然间来了气，“萧煜你当这里是你的王府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大半夜的闯入我的闺房又是闹的哪门子妖？！” 这会儿苏颜确实挺生气，自己家大门简直就跟随时对萧煜敞开似的，有的人不敢拦他，还有人不想拦他，横竖这里就是拦不住他。 但凡苏颜看见萧煜多半都不由自主的收敛着些女汉子的本性，这会儿一通吼，倒让萧煜有些意外。 “此事事关重大，拖延不得。”萧煜伸手挡在苏颜嘴前面，“你安静听我说完就好。” 苏颜的下一句话原本是“你有本事闯闺房，你有本事负责啊！”，结果被他这一打岔，愣是把后半句话给咽回去了。 “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近日里时常梦见逝去的后妃和儿女，已经几次提起驱遣在外的梁王。梁王虽然心智缺损，到底还是皇长子，纵使父皇殡天，临行前也理应再见一面。”萧煜的声音缭绕在耳边，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只是这一见，放在有心人眼里便会生出诸多事端，只怕有人会先行下手，以绝后患。” 苏颜这会儿就像被他抱在怀里，虽然人有些飘飘然，心里却还是清楚的：“所以……是你自作主张把梁王接了回来吧？” “你已经看过他此际的模样，早已没有丝毫争夺名利之心，甚至全无自保之力。”萧煜点点头，“我若不保他，他只怕活不久长。” “你别糊弄我。”苏颜忍不住吐槽：“我不敢断言你们兄弟之间到底有多少情谊，可是即使梁王连自己是谁都已经分辨不清，他身上那个废太子的名号便已经有了足够的利用价值。” 萧煜微微一笑：“其实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就好了，想得那么明白会很累的。” “所以，你选择站在梁王身后是吗？”苏颜望定了他的眼睛，“萧煜，你想当皇帝吗？” “不。”萧煜缓缓摇头，“但为了自保，多一个筹码总是好的。” 苏颜低着头想了一阵：“好，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对外走漏半点风声。” 萧煜笑道：“答应得这么痛快？” “我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外姓郡主，昔日得罪的人又多，为了能活得久，自然得好说话。”苏颜说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我还没想好。”苏颜答道，“不过你尽可放心，我是不会坑你的。” “好。”萧煜立刻应承下来。 苏颜一愣：“答应得这么痛快？” 萧煜学着她的口气答道：“有事相求，自然得好说话。” 苏颜一看他那么好说话，立刻得寸进尺：“还有个事啊，我昨天和梁王打了一架，要是他那里怪罪起来，你可得帮我顶着。” 萧煜低了眉眼看她：“这已经是第二个条件了。” “你要是不答应，那我也没办法。”苏颜叹了口气，“我现在就冲过去打死他算了。” 萧煜苦笑着拽住了她：“你知道梁王心智缺损，不要总欺负他。” 苏颜指着自己脸上的淤青：“到底是谁欺负谁呀？” 晚上没睡好，苏颜原以为自己走着路都能睡着，没想到第二天晒着太阳到了晌午却还是无法入睡。 小灵看她辗转反侧忍不住好笑：“郡主您这是在发什么愁呢？前半夜见了曲总管，后半夜见了晋王殿下，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苏颜一脸黑线：“这熊孩子，好的不学怎么倒学会挤兑我了？” “若不是为了这些，那郡主到底是在忧心什么呢？” “最近虽然太平了些，可那个秦昭始终是我心里悬着的一柄剑，我真怕她早晚会弄出些事情来。现在我都没主意了，也不知道是该防着秦昭，还是该去提醒那个不知好歹的苏承旨。” “您是怕秦昭会对苏承旨不利？”小灵愣了愣，“您以后大可不必再为此发愁了，这事情早就在宫里传遍了，苏承旨昨日托人呈送了陈情表给陛下，承揽了谋害苏贵妃的所有罪责，在淑仪殿畏罪悬梁自裁了。” 苏颜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令她头痛万分的事情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画上句号。 若说苏承旨畏罪自杀，她悄悄的隐藏真相多年，她要真是迫于压力自杀那种人，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这么些年她依旧不得圣宠，还随时有人在旁监视，她依旧还能找苏颜抖威风，那么她就绝不会这么轻易的狗带。 苏承旨的死背后，显然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郡主，可算打听到消息了。”小灵按照苏颜的安排出去打听了消息回来，神秘兮兮的先关了门，“这苏承旨死得果然蹊跷，说是白天还和淑媛殿那边的娘娘争风吃醋吵了一架，晚上便悬梁自裁说是自己害了昔日的苏贵妃娘娘，这因果根本说不通。还有啊，宫里仵作收敛尸身，发现……” “发现什么？” 小灵刻意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说起话来气氛便显得鬼气森森：“仵作说那尸身早已经发僵，该是已经死了超过一天了。” “那就是说苏承旨明明已经死了，却还游走了一整个白天，然后回到淑仪殿去写了陈情表，然后悬了梁？” 小灵点点头：“你说这有多吓人？” 苏颜皱紧了眉头：“天龙殿，乾达婆。” 原本天龙殿只是个杀手组织，此前刺杀吴焕章还可以解释不过是为了钱，可如今他们居然牵涉进了宫里的事，事情就越发诡怪无稽，根本没有逻辑可循。 “不行，我还是得去宫里看看。”苏颜正想着找一天把神棍的令符还了，这回居然又派上了用场，看来这令符大概是永远也还不回去了。 “郡主，淑仪殿那是深宫内院，不容擅闯的。”小灵赶紧给她泼冷水，“如今苏贵妃娘娘已逝多年，事情已然死无对证，又是苏承旨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罪名填了命，此事已经定案，您就不要再牵涉进去了。” “谁说我要去看苏承旨了？”苏颜叹了口气，“我要去看的人是秦昭。” “又要去看秦昭？哎哟喂，您这三天两头的为了秦昭往宫里跑，殊不知那宫中人心险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惹火烧身啊。”小灵跟着叹气，“郡主若是只记挂着秦昭，不如想个法子把她弄出来好啦！” “她是官奴出身，也能给弄出来？” “韦望和曲行之都是官奴出身，如今还不是在您府上活得好好的？”小灵眨巴着眼睛，“官奴也分罪责几等，秦昭既然能提为乐女，犯得定非不恕之罪，要弄出来不太容易，肯定得想点狠法子才行。” 苏颜恍然大悟。 看见秦昭的时候，苏颜又是大吃一惊。 短短时日，秦昭原本已经逐渐丰腴起来的脸蛋竟然再次瘦得脱形，眼窝凹陷处笼罩着深深的黑晕，眼角眉稍都现着颓败之色，要不是眼底还亮着那一点星火，简直连一点活气都没有了。 “郡主，您来了。”也是看到苏颜来了，秦昭才勉强抬了抬眼皮，“坐吧。” 苏颜也是来惯了，自顾自开始沏茶：“你这么些年始终心心念念要为贵妃娘娘洗冤，到头来终于得偿所愿，按理说该是欢欣无比，怎么反倒把自己弄成这付模样？” 秦昭怔了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跟着竟然笑起来：“我知道郡主不会真的如此无情无义，郡主……一定能替贵妃娘娘洗清冤屈。” 苏颜很想告诉她，真的要逼着苏承旨认罪伏法，根本不是她这一个小小郡主能做得到的事，只不过说了出来，就等于承认那真正的罪人从此再也无迹可寻，不过是白白给她添堵而已，索性就不说了。 “郡主，小女只是觉得心寒……”秦昭说着说着语气又沉重起来，“我以为贵妃娘娘的冤屈洗清了，陛下就算不体恤她沉冤多年，起码也能稍稍忆及昔日的恩情……就算不能将她迁出野狐落，起码也该派人来告慰一番……然而……一切如常，无人过问……就连那苏承旨，也只是让人拖来野狐落埋了……” 苏颜手中滚水倒入茶杯的速度略缓了一缓：“你难道还想在这宫里看到什么鹣鲽情深的真情不成？” 苏贵妃的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些年，原本已经没几个人记得，如今苏承旨畏罪伏法，在旁人看来无非是自己想死谁也拦不住，尸身随便收拾过了便草草入殓，如今就剩下一个新的坟堆，隔着一条过道与苏贵妃作伴去了。 老皇帝早已经神经衰弱了，纵使身体还顶得住，精神却早已经垮了。先不说他现下情况如何，就算他真的还健朗如昔，处理方式也不会比现在更有人情味一些。 “对……您说得是。”秦昭望着在杯中氤氲的茶水，凄然一笑，“如今这宫里对我来说已然是冰冷的囚牢，活着……不过是等着死而已。” 苏颜跟着笑起来：“这宫中既然已经是冰冷的囚牢，你愿不愿意换个笼子生活？” 秦昭陡然睁大了眼睛，久许之后才缓缓点了头：“听凭郡主安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左牵黄而右擎苍,相顾无言泪千行 苏颜从长乐坊出来，终于松了口气。 苏贵妃的事情原本不过是宫闱之间的勾心斗角，没想到这条线越扯越长，其中牵涉之广影响之大早已经超过了她原本的预计。如果再查下去，还不知道要牵连出多少惊人的秘密。” 如今苏承旨死了，秦昭也答应就此罢手，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小灵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郡主，秦昭那边……” 苏颜点点头：“嗯，应该没事了。” 小灵跟着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也免得郡主成天为这秦昭挂心。您打算怎么把她弄出宫去呢？” “我能有什么办法，还是只能去找萧煜。”苏颜苦笑一声，“他那狐狸脑袋一定能想到最合适的法子。” 小灵直瞪着眼睛：“又要找晋王殿下？您莫非是忘了上次……” “我没忘，可是除了萧煜……我信不过其他人……”苏颜苦笑一声，好不容易从萧煜那儿得了个交换条件，居然要花在秦昭身上，她整个人都是拒绝的，然而秦昭到底关系到她的生死存亡，把她放在外面不断制造新状况，还不如把她放在可控范围里控制起来。 “郡主……”小灵苦笑着摇摇头，“反正我觉得不妥，希望你将来可不要因此而后悔哟。” “知道了，知道了……你看着怎么比我还担心呢？”苏颜调转视线，立刻就被眼前出现的人给吓住，急急下跪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看着苏颜，不由得笑起来：“湘宜郡主，但凡见面你便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暮夜，难道你就不能用惯常的态度应对本王吗？” 每次都拿威仪什么的来忽悠人，次数多了苏颜也觉得没意思，干脆直接点了点头：“嗯。” 她这么回答其实暗含着拒绝的味道，明摆着不让太子再接话，免得借题发挥起来说多错多，反而被他抓到把柄。反正这是宫里，又有太子妃跟着，他多半也不会在这里和她过不去吧。 没想到太子话锋一转：“我看你和六弟时常凑到一起，你对他倒是十分亲近。你倒是说说看，这其中的道理何在？” 苏颜傻了，老皇帝病重，太子的神经原本就紧绷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紧张半天，现在忽然让苏颜来比较他和萧煜，不管她怎么回答都有漏洞，活脱脱就是一道送命题啊！ “怎么？难道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太子一再逼问，太子妃也在旁边一声不吭。她早已经习惯了太子这副从萧盛奎那儿继承来的暴戾乖僻，反正苏颜的死活与她无关，况且太子近来时常提起苏颜，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威胁。今天苏颜既然正好撞在枪口上，她也就乐得在边上看热闹了。 “太子殿下慧眼识人，湘宜心里那点心事到底也瞒不过您。”苏颜把心一横，“晋王殿下风流倜傥，湘宜对他心仪已久。情之所至难以自已，自然是要亲密一些。” 太子妃扑哧一声笑起来：“湘宜郡主爽朗率性，这份真性情倒是颇惹人喜欢。殿下您说是不是啊？” 果不其然，只要苏颜主动站了队，也就是解除了对太子妃的威胁，她的态度自然立刻就变了。 太子跟着笑起来：“确是如此。” 太子妃抬头看了看天光：“殿下，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得前去向陛下问安，不宜在此久呆了。” 太子笑着扫了苏颜一眼，然后才望向太子妃，脸上重新堆砌起盔甲般的笑意：“走吧。” “恭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直到那两个人带着随身近侍转过墙角消失了许久，苏颜才算是缓过劲儿来，小灵则是在一边拍着胸膛直喘粗气：“哎哟妈呀，真是吓死我了！” 苏颜只能跟着苦笑。 这个太子脸上虽然堆着笑，刚才看她那一眼冰冷彻骨，就像一条潜藏在阴影里的毒蛇，简直要让她的血液结冰了。 苏颜越是畏惧，太子似乎就越对她感兴趣，既然他靠近的每一步对苏颜来说都是折磨，苏颜干脆就大着胆子跨出了一步。她这明摆着的拒绝到底会惹来什么样的结果，实在也是个未知数，不过总也比一味躲避退让来得积极主动。 刚刚喘匀了气，又听见小灵在一边低声吐槽：“听外边传言，太子原本就不为陛下所喜，皆是因为皇后本家的权势才坐上了太子的位置。最近陛下龙体违和，他才总往宫里来，此前几次宫里出事他都没出面，哦，卫夷夫人出事那次他不就称病没到吗？” 小灵这句话就像竹签穿过肉片似的，忽然把所有的线索的串联起来。 太子。 卫夷夫人即使身归黄泉亦是无怨无悔。 卫夷夫人愿意为了这个人向齐王献身示好。 卫夷夫人被关入天牢那天一直在人群中寻找什么却始终没找到，太子那天恰好不在。 能够从卫夷夫人府里将黑色曼陀罗带入宫中，不管是借此令萧盛奎再无所出，亦或是令苏贵妃小产，都可以减少竞争对手。 能够监视苏承旨，而苏承旨只能默默接受，无法反抗。 能力指使一切然后再抹去一切痕迹，包括迫使苏承旨求死，或者在她不肯自行了断的情况下请天龙殿代劳。 这一切全都串起来之后，瞬间罗织成了一张阴谋的巨网。 即使一切都有了吻合，苏颜不敢再去求证，更不敢再去挖掘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因为知道得太多，一定活不长久。 时间很快到了立冬，苏颜一大早被拽起来祭祖，居然很意外的神清气爽。 曲行之见到苏颜，很难得的赞美了一句：“郡主今日气色不错。” “那是，今天可是要摆架势给祖宗看的，哪怕活得再怎么不济也不能输了面子啊。”苏颜朝供桌那边草草一看，今天的祭祖确实摆足了架势，这边韦望很难得的没穿那一身乌鸦黑，昆仑也裁了一身合体的汉服，曲行之虽然还是素服，起码看得出还是细心打理过了。这么一水三个人并排站着，实在是赏心悦目，看得苏颜通身舒坦。 韦望大爷给她看得发毛，忍不住吼道：“苏凫颜！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苏颜理直气壮的怼了回去：“好看的东西我多看几眼不行吗？” 韦望愣了愣：“嗬，今天可真是没白白杀鸡还神，老天居然开眼了，把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毛病给治好了。” “做人要讲道理，我这样遵纪守法的良民实在是不多见了好吗？哪怕我真喜欢看帅哥，那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觉得特别猥琐？”苏颜一脸黑线，刚想再怼他几句，忽然听到门口那边有人进来了。 还没等看真切，苏颜就听到韦望在一边吐槽：“这回还真是热闹了，你锅里的菜来了。” “神棍！檀英！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苏颜心情大好，转头低声埋怨韦望，“什么叫锅里的菜来了？你早上杀鸡的时候是不是撞邪了，怎么见谁怼谁呢？” 韦望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也不搭腔了。 苏颜也没打算再和熊孩子一般见识，赶紧岔开话题：“哎，今天是立冬之祭，就算陛下身体违和无法参与祭祀，神宫里也该忙得脚不沾地了，你们俩怎么还能抽身出来？” “师父说今日有吉星下落，需得拜会祝祈，求得国君康健，天佑陈唐……”檀英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那吉星居然落在郡主府邸，那就是打死也不会跟着来了。” 苏颜听得云里雾里，扭头直望着符云殇：“吉星下落？真的？” 符云殇微微一笑：“我若不这么说，又怎么逃得过那繁冗绵长的立冬祭典？” 檀英彻底傻眼：“师父！您知道擅离祭典会是什么结果吗！” “我并未擅离。”符云殇答道，“我不过是夜观天象发现吉星下落，需得马上拜会祝祈，求得国君康健，天佑陈唐。” 神棍玩得这一手鬼打墙实在遛到飞起，连上班时间摸鱼逃班都逃得这么理直气壮，苏颜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檀英傻了好一阵，终于满脸悲愤的转向苏颜：“妖孽，快把你吃掉的师父吐出来！” 苏颜：…… 符云殇照例气定神闲：“郡主的祭祖宴办得如此盛大，想必不会吝啬于多置办两副碗筷吧。” “那哪会呢，你是我的恩人，平常又经常去叨扰你，正巴不得有机会还你个人情呢。”苏颜赶紧吩咐道，“小灵，快去安排。” 小灵前脚才走，后脚又有人进了门。 “郡主府中果然热闹非凡。” 苏颜一听这声音就乐了，忍不住回头挤兑韦望：“我锅里的菜真来了，这回你怎么不怼了？” “美的你呢！”韦望翻了个白眼，“想把晋王殿下划拉到锅里，你还没那个本事。” 苏颜：…… 一开始苏颜还以为萧煜是一个人来的，没想到他背后还跟着一个人，只是她刻意离着一段距离，原本又不怎么惹眼，一开始只被当成在这府上来回忙碌的丫鬟奴婢，直到她走到面前，苏颜才辨认出了她的模样：“阿昭！是你吗？” 秦昭朝苏颜行了礼，脸上很难得的绽开了笑意：“郡主。” “你真把她带出来了！”苏颜转眼望着萧煜，“我知道你有办法，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真有你的！” 萧煜望着她微笑：“你那样的威逼利诱，说得仿佛即刻就要天塌地陷，我怎敢怠慢呢？” “哪有这么夸张，我明明是诚挚的恳求！恳求！”苏颜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多谢郡主为秦昭的事情如此上心……秦昭不知其中情由才屡次冒犯，还望郡主见谅。”秦昭扑通一声便跪下了，眼泪扑朔朔的直落下来，“从今往后秦昭必定尽心侍奉郡主，再无二心！” “你这是干什么？起来，快起来。”苏颜一看她这种反应，心里多少就有数了，八成是萧煜趁机辅以情理晓以利害给秦昭洗了脑，把苏颜洗白了的同时，把所有的功劳也都归在她身上了。 苏颜心头一热刚想道谢，没想到萧煜却先开了口：“你先别忙着谢我，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苏颜愣了愣：“什么好消息？” “秦昭我虽然是从宫里带出来了，但她终归是官奴之身。”萧煜说道，“因为这次用的手段非常，她往后只能留在我府里。只不过到我府里终归比进宫方便，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苏颜欲哭无泪：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洛阳亲友如相问,就说我在晋王府 祭祖仪式虽然像模像样，对苏颜来说却没有什么意义。湘宜郡主家的祖先她不认识，自己家的父母和老一辈都还健在，算起来倒是自己最短命悲催。被男友背叛，被推下楼摔死，jc来调查死因的时候搞不好还会弄成个事业不利感情受挫跳楼自杀，家里人看见那一幕也不知道该伤心成什么样了。 值得祭拜的好像只有自己。 苏颜很想自嘲一番，然而心里却不住的发堵，于是学着其他人的模样仔仔细细的祭拜了一番。 “向来没见你有个正形，想不到你也有这么认真的时候。”韦望忍不住调侃，“怎么，跟祖辈求了什么愿？” 苏颜摇摇头：“肤浅！要是求愿真的有用，那我不早就腰缠万贯良田大屋左拥右抱了么？” 韦望立刻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苏颜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早已经不是横店当红武替苏颜，而是腰缠万贯良田大屋左拥右抱的湘宜郡主苏凫颜，刚才这句话显然妥妥的吸引了仇恨，赶紧解释道：“哎，一时口误，哈哈哈。” “口随心起，心里想着才能说出来。”韦望送上一记白眼，“就你那点事儿，谁能德行过你啊？” 苏颜一脸黑线：“我刚才那话真不是在秀优越，你信我啊！” 韦望：“我不听！” 苏颜无语望苍天，独怆然而泣下。 韦大爷，你这么傲娇，说你不是我家小爷都没人信啊…… 等到天色逐渐暗下来，正好就在园子里幕天席地摆了一桌子，小灵碍于身份不愿上桌，檀英也坚决不肯和神棍同桌而食，苏颜也乐得成人之美，刚好在侧院帮他俩摆了个二人晚餐。秦昭原本也不愿过来，苏颜愣是拽着她的手死活给拽来了。 昆仑在桌边“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唉？晋王、国师、郡主、曲总管、韦望、昭姑娘还有我，怎么多了一个？” 苏颜微微一笑：“剩下那个座位，是给焕章留的。” 昆仑一脸关切：“方才郡主神色如此凄哀，是在为吴夫子难过吗？” “不是。”苏颜摇摇头，然后微微弯起嘴角，“我祭拜的人是我自己。” 一众吃瓜群众面面相觑不明就里，这里面就只有神棍一个明白人。 “郡主，这吉庆日子怎么说起了这种晦气话？”昆仑拽着苏颜的袖子，“赶紧呸几声，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我不就说说而已嘛。我到鬼门关去走了一遭又活回来，这命就像是捡回来的，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上一次活得不好，这一次我就得照着自己的意思活个够本，活个痛快。”苏颜微微一笑，“兴之所至开个玩笑发发牢骚，希望没打扰到大家过节的心情，哈哈哈。” “郡主说得有道理，这一桌子的人，有谁不是用着捡回来的命活着。”萧煜先举了杯，“愿诸位满饮此杯，从此可以如郡主所说，活个够本，活个痛快。” 萧煜这一说，满桌子的人竟然全都心有戚戚，各怀心事的喝了个底朝天。 苏颜的命固然是捡来的，秦昭自然也是一样；曲行之从流放的官奴里被救回来；韦望从死人堆里生还；昆仑若不是先一步被送给了苏颜，结局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神棍身上那道不知名的裂伤……哪怕是身为皇子的萧煜，每天依旧是如履薄冰。 从萧煜这里开了个头，后面就彻底刹不住了。 现代人的节日其实不算少，再加上圣诞节万圣节感恩节这种外来节日，节日过得越来越多，节日的气氛反而越来越淡。即使是传统中最盛大的春节，到如今也演变成了一个仅仅高于平淡的形式。所以苏颜怎么都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立冬节气，居然也能过得这么热火朝天。 这一桌子能凑在一起也真是不容易，互相之间身份不同地位悬殊，似乎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可理起来却又盘根错节复杂莫名。 到最后大家竟然都醉倒了，能站着的就剩下了个苏颜，倒不是因为苏颜酒量好，而是因为她酒量差。苏颜原来是挺能喝的，没想到到了湘宜郡主的酒量却完全不是那回事，以前几次喝苏颜心里有所顾忌都有意收敛着些，今天一开心就没收得住，喝了约有两壶的样子就直接断片了。 夜里忽然听见小灵和其他奴仆讨论要把萧煜和秦昭一同送回去，苏颜一激灵就爬起来了，把小灵都给吓懵了：“郡主您这是要干嘛？” 苏颜打了个酒嗝：“把秦昭留下，我亲自送萧煜回……回去！” 后面苏颜再次处于断片状态，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直到车夫提醒她晋王府到了，苏颜这才回了魂：“萧煜！你到家了！萧……” 发现身边空空荡荡，苏颜终于给吓醒了，跑去问了车夫，车夫也觉得费解，明明扶了他俩上车，现在就剩下苏颜一个，萧煜这么个大活人难道就凭空蒸发掉了？ 也是车夫眼尖，这马车前后都可以上下，两人前前后后找了一圈才发现马车后边的门没栓，唯一的可能就是萧煜醉得厉害半道上掉下去了。 苏颜也是悔得要死，那是醉傻了才硬是不要随从跟着，居然能出这种洋相，这会儿人掉哪儿去了，连找都找不着。 车夫自己也着急，看着苏颜上了火，赶紧在一边劝着：“郡主别急，我们沿着来路回去，总能找到的。” “那行，快走快走！”苏颜心急火燎的催着车夫前行，自己都觉得哭笑不得，这大半夜的沿街找人也是够了，更何况丢的还是个皇子，简直滑稽。 苏颜也不敢大喊大叫，只能拿出大家来找茬的精力往黑暗里一直搜索，就这么往回找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发现有人坐在一棵秃了枝的树下。 “停车！快停车！”苏颜还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朝着那树下的人直奔过去，“哎！萧煜！” “你可回来了。”萧煜带着三四分酒意的笑容溶在月光里，仿佛裹着烟雾，混着蜜糖。 苏颜松了一口气，眼睛却莫名其妙的氤氲起一层水汽：“你傻呀，这么大个人居然也会摔下车！” 萧煜听她一点不客气的数落自己，终于忍不住反驳道：“哪里是我摔下车，明明是你把我推下来的。” “我……推下来的？”苏颜愣了愣神，脑子里逐渐上起了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萧煜的声音带着点哀怨：“我说了这里不是我家，你非要说是，我不下车你还硬把我推下来了，真是蛮不讲理。” 苏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她总算是想起来了，不但是自己把他推下来的，而且推下来之前还狠狠的踹了一脚，加了一句“走你”！ 萧煜苦笑一声：“居然还笑得出来，早该治你个不敬之罪，免得被你如此对待。” “你真傻呀，哪怕我推你下来了，你就不会先找个地方避寒吗？”苏颜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颊，天气早已经转凉了，虽然还用不上裘皮，可这早已经不是可以穿着那身锦袍夜游的气候了，萧煜在外面一直坐着，即使还有酒劲撑着，从里到外都早已经凉透了。 “你难道不知道你所做的足够被处斩多少次了？我要是走了，你回来找不到我，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动静。”萧煜的酒还没全醒，说话的时候带着一分可笑的稚气。 “你真傻……真傻……这种时候你还顾着我干嘛？”苏颜锤了他两下，她以为自己是笑着的，却忽然听到了自己哽咽的声音。 “哭什么？该哭的人是我吧？”萧煜却笑起来，“快走吧，我快冷死了……” 苏颜忽然倾过去，用尽全力把他抱住。 刚才突然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的感觉实在太过可怕，恐惧像魔鬼瞬间将她吞噬，竟然有好大一会儿整个脑子都是木的空的傻的，就好像整个世界全都毁了碎了沦陷了。 就在这一刻，她才算是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她茫然，她恐惧，她畏缩。 因为她害怕得到，害怕失去，害怕得到了之后再迎来失去。 腰缠万贯良田大屋左拥右抱，这些都不是她真正的想要的东西。 萧煜先是僵了一僵，过了好一阵才开口：“苏凫颜……” 苏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所有被酒精沸腾起来的情绪全都在这一瞬间随着眼泪尽数爆发出来：“你别说话……别说话……” 萧煜沉默了一阵，终于还是再次开了口：“你力气好大……我快被你勒死了……” 苏颜：“勒死你算了。” 萧煜：…… 萧煜低着眉，脸上的表情温暖柔和，专属于他的气味裹着苏颜，连同染满了夜风深寒的冰凉温度，隔绝了除了彼此之外的所有一切。他眼角上的褐色泪痣静静的停留在时光里，那是一场兵荒马乱的过往，一段被烟雨晕染的传奇。 “萧煜，我喜欢你……你不用给我回应……只要让我喜欢你就够了……”苏颜忽然伸出手揽住他的颈项，用力吻了上去。 夜的迷离夜的神秘夜的张狂无忌，全都溶化成了一场离奇的梦境，好像睡过去了，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一样。 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夹娃娃机，我耗尽了所有，只想要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白日放歌须纵酒,少年壮志不言愁 血从紫色的衣袍下面弥漫出来，缓缓的像四方伸展开，像一朵猩红的罂粟正在悄悄的开放。一瞬之间，它就开得灿烂夺目，一花花生，生灵俱灭。 死亡就像是一曲唯美的赞颂，把一切都终结在花开花谢之间。 看到了死亡，看到了毁灭，看到了世界崩塌毁灭的瞬间。 “萧煜！萧……”苏颜从梦里挣扎着醒来，忽然被人搂进怀里。 在梦里错失了的脸，从迷蒙恍惚的梦境中来到了真实的世界。 萧煜就躺在苏颜身边轻抚着她的脸，眉眼之间带着些宿醉未醒的疲倦：“别大喊大叫，我在你身边。” 苏颜感觉到他手臂和胸膛的温度，反手紧紧抱住他，浑身不住的颤抖：“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 “我梦见……我梦见了你……”苏颜忽然一怔，没有再把话继续下去，那个梦境太过真实，真实到让她分不清那到底是对未来的预兆，还是对未来太过担心而产生的梦境。 萧煜见她久久没有开口，于是微微一笑：“居然吓成这样，我就这么让你忧心吗？” 苏颜愣了愣：“那倒不是。” 萧煜俯身过来在苏颜额上印下一吻：“希望我在你的梦境里出现的时候，永远都是美梦。” 苏颜原本以为他是要吻自己，没想到话在耳边，吻却落在额头上。沁凉的发丝如同星河流泻一般丝丝缕缕散落到她颈项里，呼吸错落之间忽然抽紧了她的心弦：“哎，你别凑得这么近……我会害羞。” 萧煜愣了愣神，忽然笑得前仰后合。 苏颜这才缓过神来，他们都进展到这样的阶段了，还害的哪门子羞啊？这简直是老司机翻车，丢人丢到沟里去了。 “你笑什么……别笑了！实话实说有什么好笑的！”苏颜板着脸翻身起来，被子才一掀开，顿时懵逼了一脸。 萧煜也看见了床褥上的红色不明物质，跟着愣了：“这是……” “这……大概是葵水还没干净……没事没事……”苏颜迅速把被子盖了回去，心里却乱得一塌糊涂。这到底是落红还是葵水她自己当然清楚，作为现代人倒是没有多深的初夜情结，只是湘宜郡主明明早就开始流连芳草之间，夜夜倾欢笙歌不断什么的，居然还是头一次！那敢情以前还真是把那些男人当抱抱熊抱着睡觉而已？果断心疼他们三分钟。 “殿下……”大概是听到屋里有了动静，柳管事才敢吭了声，“雪绢斋主来了。” 这话一说，就像朝苏颜心里扎了一根刺，就那么一点血口子却钻心的疼，疼得让人喘不过气。 以萧煜的聪明，自然看得出苏颜的别扭，于是应了一句：“算了，今天先让她回去吧。” 柳管事沉默了一阵才开口：“她说今日有要事必须面见殿下。” “没事，你去吧……我再睡一会儿。”苏颜倒不是真的大度到百无禁忌的地步，而是真的需要缓一缓，理清楚自己的心绪。 “等我回来。”萧煜起身，立刻来了两个年轻的近侍替他整装洗漱。 萧煜背对着她伸开双手，近侍把衣衫展开迅速替他穿上，整个过程就像雨水溜过鸭背一样轻快。 看他平常的模样，苏颜总以为是和神棍一样的单薄，没想到居然还有几分线条，只是不显眼而已，算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标准身材。 近侍替他系好腰带，他才伸手把衣服笼住的头发撩出来，自耳根撩起发丝在耳后顺在胸前，亵衣领子里露着一段后颈优雅的弧线。 就在这时，苏颜才发现他颈项里还留着不少昨夜的痕迹，根本无从遮蔽，想想自己昨晚的疯狂，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你……你找块围脖挡挡吧。” 话才说完苏颜就无地自容的把头缩进了被子，过了半晌才把脑袋伸出来。发现萧煜已经离开了，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现代女汉子，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还能表现出这么娇羞的一面，敢情自己是逐渐被这个时代给同化了吗？ 苏颜重新掀开被子审视床铺上的落红，心里百味杂陈。 昨夜的恩爱并没有给她带来更多的安全感，反倒让她更加患得患失，而那个梦更加深了她的不安。 箫盛奎病重，药石无医，很快陈唐就会迎来新的变局，而萧煜必定首当其冲。在这种情况下，她哪里还有心情去在乎这些事情。 “郡主，殿下吩咐让您多多休息。”苏颜刚刚起床穿衣，柳管事就适时的出现了。 “我已经休息够了。”苏颜用最快的速度拾掇自己，生怕旁边再和大变活人似的冒出两个人来，“可千万别再招人出来帮我穿衣洗漱了，我自己打理！” 柳管事也没再说话，就在一边静静的等着她拾掇完毕，这才开口：“殿下正与雪绢斋主会面，需得晌午才会回来，郡主还是先用些早饭吧。郡主可有爱吃的点心或者饭菜，我即刻吩咐厨房去做。” “早饭……还是不用了吧。”苏颜想了想，“……柳管事，此前有没有向我府里通传过我的去向？” 柳管事点了头：“昨夜便已经派人去过了。” 苏颜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想想现在自己家里闹腾的模样，她就想先挖个地洞躲上个一年半载：“那个……柳管事，还是我还是吃了早饭再说吧。” 苏颜原本不怎么想吃饭，没想到这一动口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不饿，而是已经饿麻木了。晋王府的早饭和郡主府也完全不是一个规格，俨然弄出了个人自助餐的水准，吃起来停不住嘴，居然在房里吃足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看看太阳已经快到天顶了，萧煜也没有要回来的样子，苏颜心里确实免不了失落。 柳管事自然也看出她不高兴，在旁边宽慰道：“殿下对雪绢斋主从来都是以礼相待，并没有更多的暧昧来往，郡主大可放宽心，只需安心等着就好。” “放心吧，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苏颜苦笑一声，“我充其量就是一个外人，哪有资格过问他的事情。” “郡主若是计较名分心有不甘又不便开口，倒不如由我找机会和殿下说说吧。” “不用了……我自己找机会和他就行，多谢柳管事挂心。”苏颜很想解释自己压根就不会为了这种一夜脑子发热的事情去坐地起价要求名分，但是放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根本就不会相信她本无所求吧。与其浪费精力去解释，还不如找个借口挡回去算了。 柳管事收拾了桌上的残局退走，苏颜便自己坐在外边回廊里，四仰八叉的仰面躺下来，把双手枕在脑后，任凭阳光和风在脸上来回吹拂徘徊。 自从来到这里，还真是找不到多少这样可以自由自在的安乐日子。 若是真的可以就这么晒着太阳吹着风，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想，那就太好了。以前看来最寻常不过无聊得淡出鸟来的日子，反而成了她现在求而不得的奢望。 这边正晒得安逸，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居然被个黑影给挡住了。 苏颜一睁眼，差点给吓得跳起来，因为那人弯着腰，脸就凑在正上方不远处，直瞪着一双眼睛看她。 萧嗣眨着眼睛问：“我吓到你啦？” “没有没有！哈哈哈……”苏颜原本还想怼他两句，但是想想这人虽然脑子有问题，大小还是位皇子，也就把不满给咽了回去：“梁王殿下好腰力啊。” 萧嗣的心性到底不过是个孩子，不止把之前的冒犯抛到了脑后，更不会浪费时间去纠缠那些繁文缛节，只是拽着苏颜的手：“你来了就太好了，陪我玩！陪我玩！陪我玩！” 苏颜试图抽回自己的胳膊：“梁王殿下，我今天……身体不适，没法陪你玩，你找别人去吧。” “你病啦？”萧嗣上下打量着她，“骗人！你脸色好得很！” 苏颜一脸黑线，这傻子居然也这么难糊弄，非得拿出点绝招才能给他哄回去了，于是压低了声音：“我得的病……咳咳，难以启齿，总之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太方便……” “哦！我知道！我知道！”萧嗣恍然大悟，“每个月都有好多天，阿萍会把我关在门外不让回去睡觉！说肚子很疼，又流血……” “好了！你知道就行了，找别人玩去吧，哈。”苏颜听得直冒冷汗，你知道就知道，犯得着吼给全世界听吗？ “咦，不对！”萧嗣原本都放了手，忽然又拽住了她，“你昨天陪六弟睡觉了的，阿萍说了，生病的时候不能陪男人睡觉！你又骗我！” 苏颜赶紧捂住他的嘴：“别吵吵！别吵！” “你骗我！你故意不想和我玩！你都陪六弟睡觉了，就不陪我玩！”萧嗣拼命挣扎，嗓门大得吓人，“我不高兴了！我不高兴！” “让你别吵！”苏颜一时情急也顾不上这么多，于是把手一扬，“再吵我就打你了！” “哎！”萧嗣火速抱头蹲下，害怕的缩成一团，“我乖了！你别打我！别打我！” 他这么身材魁伟又是皇子，居然真的这么恐惧自己，苏颜也是哭笑不得：“只要你别乱喊乱叫，我就不打你。” 唉？这话听着为什么有点像在诱骗小屁孩？ “起来吧，别害怕……”苏颜伸手去扶他，他抬着胳膊的时候袖子滑了下来，一眼便瞥见上面有好几条又青又紫的伤痕。苏颜愣了愣，拽着他的袖子问：“这些都是谁打的？” 萧嗣眨巴着眼睛摇头，脸上写满了恐惧。 苏颜耐着性子，尽量让自己显得亲切一些：“你别怕，和我说说，没准我能帮你呢？” “不能讲，她说对谁都不能讲。”萧嗣立刻摇头，“如果讲了，她会打死我的。” “你别怕，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以后我就让他不要再打你了，好不好？”苏颜心里一跳，到底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萧嗣满脸都是疑惑：“你会保护我吗？” “会啊。”苏颜卷了袖子展示了一番并不存在的肌肉，“我打架可厉害了！” 萧嗣立刻被这毫无说服力的说服给说服了，立刻喜笑颜开：“太好了！以前在府里，王侍卫和穆总管都打，厨娘也打……现在在六弟这里不挨打了，但是做错了事的时候阿萍还会打我的。” 苏颜皱了皱眉头，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听到阿萍这个名字了，忍不住追问道：“阿萍是谁？” 萧嗣想了想才回答：“王妃……我的王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车辚辚而马萧萧,二月春风似剪刀 “阿萍是你的王妃？”苏颜愣了，“她……对你不好吗？” 萧嗣立刻摇头：“阿萍对我很好，我做错了事她才打我的。” “你都做错了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萧嗣想了一阵，“玩儿脏了衣服要挨打，偷吃东西要挨打，和婢女说话要挨打，有一次看见王侍卫咬阿萍，我去保护她，结果还要挨打……” “那我问你啊，你和阿萍一起……一起睡觉吗？” 萧嗣笑眯眯的回答：“一起啊。” “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个睡觉……哎，我说的是……能生小孩那种？”苏颜把两个手指贴在一起做了个模拟活塞，看到萧嗣一脸纯真不明所以，她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污了。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萧嗣挠着脑袋，“阿萍说只要我真心喜欢她，就会有小宝宝，如果一直都没有，那就是我不真心了。” 苏颜心里简直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味儿。 萧嗣原本好端端一个皇长子，就因为身于权力倾轧的皇家，莫名的中毒傻了，原本已经够倒霉的了，然而本该与他相依为命的梁王妃还这么对他，真是哔了狗了。 “算了，你跟我来。”苏颜不平归不平，到底也管不着人家的家事。 萧嗣傻乎乎的追问：“去哪？” “问那么多干嘛，跟我来就行了。”苏颜发现跟他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还不如生拉硬拽来得简单有效。 从柳管事那里要来了药，苏颜便坐在回廊里，沾了药酒给他一点点擦拭。 “嘶！疼！不擦了，我不擦了！”药酒性烈，苏颜的手也重，萧嗣忍了不一会儿就咋呼着不干了。 “好好给我坐着，别乱动！”苏颜知道自己的行为态度肯定又是不敬之罪，可萧嗣那副模样，她很难真把他当成皇子王爷来看待。 她这一恐吓，萧嗣真就不动了，咬着牙乖乖让她擦药。实际上萧嗣的伤痕远比她想象当中多而且深，也不知道梁王妃是用什么东西打的，皮没破，里面却又青又紫。除了那些伤痕以外，还有不少淤积未退的旧疾。 苏颜看着那些纵横的新伤旧患，忍不住吐槽：“你一个皇子，唐唐的梁王殿下，居然侍卫厨娘都能打你，你就不知道治治他们，真是傻啊？” 萧嗣居然回了一句：“我是傻啊。” 苏颜：…… 萧嗣见她不说话了，立刻扁了扁嘴：“我没说错啊。” 苏颜冷着脸：“是啊，你是没说错。” “哦……”萧嗣还是不明所以，“挨打的是我，你生什么气？” “可你是皇子，是有封号的王爷，为什么要受人欺负？你看这一身又青又紫的，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苏颜说道，“你没什么好怕的，别人怎么对你，你就原样给还回去。” 萧嗣连连摇头：“我不敢。” “别怂！”苏颜照他胳膊上猛拍一巴掌，“听我的，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原样还回去。人家要是还跟你没完，你就说你要去禀告父皇。” 萧嗣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父皇？我最怕的就是父皇了，我才不去！” “也没要你真去，你这么说就行了，保证没人还敢欺负你。”苏颜又是一巴掌，“照着原样说一遍，如果尔等再敢欺辱，我即刻禀报父皇治罪于你。” “如果尔等再敢欺辱，我……” “我什么我，本王！你要说本王！” “本……本王，如果尔等再敢欺辱，本王即刻禀报父皇治罪于你。”萧嗣怯生生的问，“这样？” “没错，即使对阿萍也要这样。”苏颜点点头，“这么一来，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萧嗣点了点头，跟着嘟哝：“哦，那对你也要这样吗？” 苏颜愣了愣，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 萧嗣说道：“我身上最重的伤，可不都是你揍的么？” 苏颜赶紧给自己圆场：“赶紧把那事儿忘了，以后我不打你就是了。” 萧嗣立刻得寸进尺：“那你今天陪我玩儿呗？” “我哪有那个心思。”苏颜摇头，“不去不去！” “嗯嗯。”萧嗣先清了清嗓子，“你敢不陪我玩，本王即刻禀报父皇你把我打成这样，让他治罪于你！” “行行行，陪你玩还不行吗？陪你玩！”苏颜欲哭无泪，顿时感觉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结果苏颜这一答应，玩球踢毽子捉迷藏，一折腾就到了夕阳西下，愣把要回府这件事给忘了。 萧嗣撩着衣摆，满头大汗：“今天真是太好玩了，小颜儿，明天我还来找你玩！” “明天我不来了，您还是饶我一条小命，祸害别人去吧。”苏颜仰面朝天躺在回廊上，女人的体力哪能跟男人相比，这一天保姆下来比在横店通宵拍夜戏还累，好像身体都被掏空了。 “怎么，你不高兴啊？”萧嗣的话才说了一半，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殿下，您怎么跑到正院来了？” 这声音淡而绵软，听着仿佛一杯清茶，听得通身舒泰。可萧嗣听到这声音，却像是老鼠见了猫，掖着脏了的衣摆朝苏颜身后藏了藏。 苏颜抬头看那人，眉眼如画风姿绰约，身上饰物不多，却显得清新端秀。即使萧嗣明显让她下不来台，她也不着恼，依旧笑着问：“这位就是湘宜郡主吗？” 虽然猜到了她的身份，苏颜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之前听了萧嗣的话，给她的感觉就是妖娆不端又满腹圆滑世故的女人，没想到这一见居然彻底颠覆了她的想象。 “这位就是梁王妃吧？”苏颜站起来见了礼，“此前听闻王妃种种，总觉得是位不世的仙子，今日居然碰巧见到了，实在是有缘。” “听闻？”梁王妃低低的一笑，“我向来深居简出又嫁予梁王，向来也都是这望京达官显贵之间的笑柄，即使有所传闻，只怕也不是好事。” 苏颜总算是见识到了萧嗣所言非虚，即使当着萧嗣的面也这么言辞犀利，字里行间全是对自己丈夫鄙夷和不耐烦，想想貌合神离的太子夫妇，这么直白的嫌弃也是没谁了。 梁王妃其实压根就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说话之时态度也异常清冷：“时候也不早了，殿下还是赶紧跟我回去吧。” 萧嗣全身的肢体语言都写满了抗拒，却又不敢明着违逆她的意思，于是悄悄的拽了拽苏颜的袖子：“小颜儿，快帮帮我，我弄脏了衣服，回去又要挨打了。” 苏颜原本觉得别人夫妻间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她来管，可萧嗣这么可怜巴巴的，又总觉得没法放着他不管，于是安抚道：“没事的，天也黑了，殿下该回去休息了。” “梁王是孩子心性，跟着谁就学谁，还望郡主不要把他教坏了。殿下，过来。”梁王妃说话一点都不客气，顺道把苏颜也给怼了。 苏颜苦笑一声，别人是正牌王妃，她就是一个外姓郡主，就是被怼了也只能不爽憋着，便随便提点了一句：“夫妻之间即使不能情投意合也理应相敬如宾，既然王妃知道梁王殿下是孩子心性，还望王妃好生相待，不要辜负殿下这份单纯的痴心。” “郡主说出这种话，莫不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在你面前嚼了舌根？”梁王妃笑道，“或者……是殿下和你说了什么？” 苏颜心里哽噔一声，卧槽，这不是标准的杀人灭口经典问话吗？ 苏颜赶紧笑笑：“没那回事儿，只是看见殿下胳膊上有伤，也不知是在哪儿玩耍磕碰的，王妃平日里也该多加关照才是。” 梁王妃的眉峰微微一挑：“殿下虽然是孩子心性，到底也是个大人了，我也不能总派人跟着他，有些磕碰擦伤总是难免的。” 苏颜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了保全她的面子才给了这个台阶让她下，没想到她不但不下，居然还顺杆爬上去了。 “小颜儿，小颜儿……”萧嗣还磨磨唧唧不肯走。 “来人。”梁王妃早没了耐性，她这一招呼，还真的出来了两个侍卫，三下两下就把萧嗣给摆平了。 看到萧嗣还不依不饶的挣扎着，苏颜就怕到时候他弄伤了自己还得让她背黑锅，赶紧安抚道：“你就快回去吧，记着我说的话就行。” “那你要常来找我玩！记着！常来找我玩！”萧嗣就像是个赌气的孩子，反复重复着那句话，“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可要去找你的！” 苏颜苦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梁王妃当然不至于还要给苏颜见礼，扭头便跟着离开，苏颜按照国际惯例来了个恭送，没想到就在梁王妃离去的瞬间，忽然补了这么一句：“奉劝郡主一句，梁王殿下身上并没有什么甜头可享，若是想要攀龙附凤，郡主还是另寻良木而栖。可别以为殿下心智缺损好糊弄，到时候白白花了力气，又打错了如意算盘。” 苏颜顿时哭笑不得，今天出门真是忘了看黄历，好心帮人出头反而被倒打一耙，真是倒霉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一朝忽然被蛇咬,处处皆是闻啼鸟 苏颜转回房里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想到萧煜可能在等她，忍不住就加快了脚步。没想到房里并没有人，就一个柳管事按照例制给做了一桌子珍馐菜肴。 菜肴固然是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可再怎么好吃的菜让她一个人独享，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还不如平日在郡主府里饿狗抢食的混乱场面带劲。 苏颜朝远处望了一眼：“雪绢斋主还在府里吗？” 柳管事点了点头：“殿下吩咐过了，若是郡主等不及，可以先行就寝，不用候着侍奉左右了。” 苏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在那头会他的红颜知己，甩下她在这儿独守空房，敢情她不能有怨言还得感恩戴德？ “柳管事，麻烦你替我备一架马车。” 柳管事愣了愣：“郡主这是要上哪儿去？” 苏颜大大咧咧的笑了笑：“回家。” 苏颜还以为府里早已经炸了锅，没想到却安静得吓人。 “郡主，您回来啦！” 进门看到昆仑在等门，苏颜的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三步两步赶过去：“昆仑，我不在府里这段时间，有没有出什么大事？” “大事？”昆仑一脸茫然，“什么大事？” 苏颜想了好一阵：“比如……比如韦大爷砸我的寝居什么的。” 昆仑噗嗤一声笑起来：“郡主真是多虑了，韦望虽然脾性暴躁些，可到底也不是蛮不讲理，砸寝居这事一次也就够了。” “那……我平白消失了一晚上，真就没人过问这事啦？”苏颜实在觉得不可思议，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是啊，送走宾客收拾残局已经花了大半个晚上，晋王府那边来人通传过郡主的去向，曲总管就让大家分头休息，早上起来继续收拾，到了傍晚才算是刷洗完毕。大家都忙得四脚朝天，确实没人过问此事。” 苏颜顿时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昆仑看着她受挫的表情，不明所以的问道：“昆仑实在不明白，郡主这到底是不想有人闹腾，还是等着人闹腾？” “我当然希望家庭和睦一团和气，但是你们这样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感觉很受伤啊。”苏颜想了一阵，“这么说吧，我希望你们别闹但是又不想你们完全不闹，就是那种在不闹的基础上控制输出强度的闹，在闹的基础上有节制有态度又不伤大雅的不闹。” 昆仑跟着想了好一阵：“按郡主的意思……是让韦望把您的寝居砸一半吗？” 苏颜：…… 事实证明昆仑说的并没有错，不止是没人来闹腾，压根就没人提起这件事。 苏颜回了寝居，只觉得屋里憋闷，才一推开窗就看见了神出鬼没的韦大爷，直吓了一个激灵：“我的天，你没事站在窗户外面干什么？” 韦望从鼻子里给了一声冷哼：“你管得着么？” 苏颜一脸黑线不说话了，韦望也不说话，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怪异。 过了好一阵苏颜才开口：“你是不是介意我和晋王殿下……” “别说了！”韦望立刻就打断了她，“你那么喜欢晋王殿下，如今得偿所愿……我该恭喜你了。” “你这表情可一点没有喜庆的意思。”苏颜想了一阵，觉得还是该断了这熊孩子的念想，“我说过，这屋子里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对你们……” 韦望再次打断了她的话：“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苏颜张了张嘴，结果发现这孩子把话全给说满了，这明摆着不打算让她接啊。 “苏凫颜，无论你把我当做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此誓无关乎殿下的嘱托，我只是想保护你而已。” 韦望说出这样一番话，倒让苏颜忽然意识到这熊孩子已经长大了，居然欣慰了不少，不由的脱口而出：“谢……” 话还没出口，韦望的身形嗖的一声便消失了。 苏颜一脸黑线的朝着外面吼：“敢不敢听完别人的话再走啊！” 苏颜以为自己了结了一桩心事，终于也能睡个好觉了。没想到一挨着枕头，噩梦就像一株黑色的曼陀罗从梦境里滋生，从头到尾没有一刻安宁。 苏颜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正有一道明媚的阳光从窗棂外面照进来，暖洋洋的勾勒着窗户隔栅的花纹，仿佛镌刻着过去，纠缠着宿命。 她终于想起来了。 剧本上明明白白写着，下一个皇帝是陈明帝，做储君时封号明德，因此被称为明德太子。陈明帝也是个暴君，完全继承了盛帝的暴戾凶残，登位之初便把反对他即位的大臣举家坑杀，还把他的兄弟毒杀的毒杀流放的流放，无一善终。 苏颜的胸口憋得发痛。 老皇帝已经时日无多，一旦太子即位，萧煜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行，她一定要阻止这件事。 苏颜一咕噜翻身起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往外冲，正撞进了别人怀里，险些摔了个四仰八叉。 “你这样衣冠不整的，打算跑到哪儿去？”萧煜揽着她的腰，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苏颜愣了一阵，刚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压在心里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反手抱住他。 “郡主，奴婢先去沏茶。”在这个把在人前秀恩爱当做羞耻的时代，苏颜的作为实在称得上是惊世骇俗，小灵在后面瞪圆了眼睛，赶紧找了个借口转身遁走了。 萧煜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她的情绪逐渐平复才开口问道：“湘宜郡主果然与众不同，吃个醋都那么惊天动地。” “我没有吃醋，我只是……”苏颜抬头看他，想起昨天心头酸溜溜的那点感觉，早已经所剩无几了。对比起可能失去他的伤痛，哪里还有空去吃醋啊？可真的要向他解释，又该怎么开口？要是萧煜知道她是个借尸还魂的未来人，又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停了好一阵才重新开口：“说实在的，我不求名分也不奢求什么一生一世，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萧煜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你这么说我反倒有些失望了。” “失望？” “你若是不吃醋，就证明我在你心里没那么重要。” 苏颜忍不住笑起来，想不到整个世界的人都看不懂她，唯独萧煜却有着和她相同的逻辑和处事哲学。 萧煜见她露出了笑脸便调侃道：“不生气了？” 苏颜笑道：“我没有雪绢那样倾国倾城又没雪绢那样温柔体己，再摆着张臭脸你该嫌弃我了。” 萧煜低头望了她一阵：“倾国倾城温柔体己又有什么用，也不能让梁王反反复复念叨一整晚。” 苏颜愣了愣：“哎，该不是因为梁王在边上絮絮叨叨你才想起来过来找我的吧？” 萧煜也没含糊，直接点了点头。 苏颜顿时受到了一万点伤害：“走走走，你赶紧走，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萧煜苦着脸：“苏凫颜……” “赶紧走赶紧走，我晚上没睡好，还得补补瞌睡，恕不远送。”苏颜把他直推出门，顺手把门关上。 萧煜站在门口，也不气恼，微微笑了笑，气定神闲的说：“其实我今日还有一件事要办，府上侍女秦昭在郡主府叨扰多时，现下也该接她回去了。” 苏颜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带走带走！走了以后你也别再往我这儿凑了！” 满腔怒火升腾了还不到半分钟，听听外面没动静了，苏颜一愣神，赶紧推开门：“喂！你真走啦？萧煜！” 躲在一边的小灵看热闹看得一愣一愣的，郡主这一会儿赶人一会儿留人，到底闹的是哪一出啊？ 苏颜这一大早的都冷着脸，闲着没事前院后院兜兜转转的企图排解郁闷，可郡主再大到底也就那么几千个平方几个大小园子，早就已经逛腻了。 转到最后，这才发现曲行之一个人坐在她曾经祭拜卫夷夫人的那个园子里。 春夏之间郁郁葱葱的树木早就只剩下了秃枝，凋零的叶片横七竖八的落了一整片，红的黄的，斑驳成了一地的过往。 他没有刻意迎着阳光，也没有闭眼休憩，只是仰头望着斜上方。 “行之，你怎么了？”苏颜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莫名其妙的问，“你扭到脖子啦？” 曲行之的幽默感这两天好像又下线了，只是对着她微微一笑：“我只是随便看看。” “看什么呢？哦，落叶？白云？天空？”苏颜仰头望着那一片孤零零的秃枝，好吧，如果从文艺青年的角度来出发，那大概应该叫做浪漫主义还是存在主义？ 曲行之摇了摇头：“鸟。” 苏颜愣了愣：“鸟？” “墙、院子、屋舍，都是人给自己设下的囚牢。”曲行之淡淡应道，“鸟却从不受这些外物所限。” 苏颜恍然大悟。 原来是无可救药的象征主义。 他看的不是鸟，而是自由。 苏颜时常往外跑还觉得憋得慌，曲行之的生活空间却只有前门到后院那么一段，要是换成苏颜自己，恐怕早就憋疯了。但这方寸之地，也是能维系他生活的最后防线，离开了这里，他立刻就要人头落地。 苏颜也觉得这很不人道，然而却无力改变这一切，只能劝道：“行之，你……” 话音未落，便看见小灵颠着小步过来报讯：“郡主！可不好了！临湘王妃来了！” “临湘王妃？”苏颜的脑子短路了一阵，“临湘王妃是谁？这么一惊一乍大惊小怪的，我认识她吗？” 小灵：…… 曲行之苦笑一声：“郡主，这位临湘王妃乃是您的生母。” 苏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小乔昔日初嫁了,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还是苏颜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不，湘宜郡主的家人。 那会儿苏颜借着湘宜郡主的身体活过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女儿死了要办丧事，老王爷和王妃却都不在身边送她最后一程，这闺女简直就是充话费送的。后来倒是知道陈唐忌讳自寻短见的人，怕怨魂缠住生人招来灾祸，按例家中亲眷是不能送的，连祖坟都不能入。可苏颜后面也见着几个自寻短见的，家里人即使不能明着送人，也还是隔着一截紧紧的跟着，前前后后哭得肝肠寸断，哪像上次湘宜郡主出事那样，连个过问的人都没有。 苏颜知道湘宜郡主和父母的关系一定好不到哪儿去，然而外间传闻老王爷又极宠湘宜郡主，这完全相反的说法简直不知道该信哪个才好，到了这会儿苏颜才算是真的见识到了。 才一打照面，苏颜连临湘王妃的脸都没看清，她扑上来就搂着苏颜嚎啕大哭：“颜儿，你能活转过来真是太好了。知道你出了事，为娘的简直肝肠寸断，险些哭瞎了眼睛。幸亏国师有通天彻地之能，总算是把你的魂儿给叫回来了。” 她哭得着实动情，连后面一众丫鬟都跟着抹泪。 苏颜原本也想酝酿酝酿情绪跟着演戏，可这一出来得太突然了，生憋也没能憋出眼泪来，只好拍着她的肩头干巴巴的说：“娘，别哭了……别哭了……” 不管怎么说为人父母的从子女蹒跚学步到长大成人，再怎么嫌弃都断不了血缘的羁绊，苏颜相信临湘王妃这一番哀恸也该是发自肺腑，就是古代人这种哭哭啼啼的表达方式，在现代人看来实在有点消受不起。 “娘，姐姐既然没事了，您也别再哭了，免得伤了身子。” 也就是这两声呼唤，苏颜才算注意到了临湘王妃背后的那个姑娘。要说姑娘也很牵强，身高刚及得上苏颜耳朵，身板五官也都还没长开，顶多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活脱脱就是个孩子。 苏颜想了好一阵也没明白这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终于忍不住问道：“娘，这位是……”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妹妹都忘了？”临湘王妃拽着那姑娘的手和苏颜牵在一起，“这是你妹妹卿卿，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妹妹？”苏颜在脑子里迅速琢磨，刚刚这个苏卿卿也管临湘王妃喊娘，那八成是亲妹妹了，立刻笑得热络起来，“哪能呢，只是多年没见，小娃娃也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好看得都快认不出来了。” 苏卿卿腼腆的低着头：“姐姐谬赞了。”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临湘王妃拍着胸口，“你看看你，平日里胡闹就算了，居然还为个男人寻死觅活跳了章华台，你爹气得都不肯认你了，出殡都不肯让我来送送。亏得是老天保佑又活转过来了，听说你把以前的事情都忘得七七八八，为娘的实在揪心，这次亲自来看了，倒不像传言里那么吓人。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那是。”苏颜看她说着说着又要掉眼泪，赶紧陪着笑脸，“下次保证不会了，不会了啊。” 苏卿卿赶紧拍着临湘王妃的后背：“听闻那男人也死了，负心薄幸枉费了姐姐一片深情，真是苍天有眼，该有此报。” “这男人实在可恶得紧，竟逼得我女儿差点丢了性命。”临湘王妃立刻应道，“要是他没死，我此番前来也不能放过他。” 虽说吴焕章实在也算不上无辜，可是苏颜到现在还忘不了他瞬间身首异处的模样，听到这两个人在面前絮絮叨叨说着吴焕章的不是，总像是在心里扎了根刺。苏颜怕她们再继续絮叨，赶紧打断了她们的闲话：“娘，卿卿，你们远道而来也累了，我还是先安排你们住下吧。小灵，这事就交给你去打点。” “王妃和苏小姐的住处曲总管已然安排妥当，二位请随我来。”曲行之办事果然靠谱，还没等苏颜吩咐就已经把事情都给处理得稳稳当当，根本用不着她来操心。 这两位都是标准的封建家庭两年妇女，自从暂时住进了王府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苏颜这成天乱逛的德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要说风平浪静也不尽然，因为府上毕竟还有曲行之、昆仑和韦望三个家伙出没，临湘王妃大约是懒得过问，而苏卿卿则用好奇的目光一直审视着这几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苏颜料想她年纪不大，即使想歪也歪不到哪儿去，直到第三天晌午，苏卿卿当头一句话就把苏颜给震傻了：“姐姐，可以把你的男宠借我用用吗？只是想了解一下，到底……到底什么是男人？到底怎样才能取悦……让男人喜欢我？” 苏颜当场石化。 看到苏颜婉如智障的表情，苏卿卿才慌忙捂了捂嘴：“姐姐别误会了，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怕自己不能做个好妻子……不能……” 苏颜继续石化，这个话题比刚才的话题也没委婉到哪儿去啊！ “这……姐姐若是委实不乐意，就当妹妹没提过吧。”看到苏颜一直没答话，苏卿卿眼睛一红，低头直接遁了。 直到晚上用饭苏卿卿都躲在房里没出来，苏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得罪了她，可也不好开口逼问，正在发愁的时候才听到临湘王妃开口：“颜儿，你明日替妹妹打点一辆马车，天不亮就得把她送进宫去。” “进宫？进宫去干嘛？”苏颜停下筷子满头问号。 “陛下身体违和，前些日子的祭天也未见起色，宫里才发了圣旨想要办一场喜事来冲冲喜。” “冲……喜？”苏颜差点笑出声来，老皇帝果然还是怕死的，为了能续命，真是什么不靠谱的主意都能想出来。 “可不是，这忽然才加了一出采选，险些忙不过来。府上接了圣旨便即刻出发，紧赶慢赶才算是赶上了。” “采选？”苏颜忽然笑不出来了，“难道这是要把卿卿送去……和陛下成婚？” “那自然是了。”临湘王妃笑道，“前些年贵妃娘娘没了，今年承旨娘娘又去了，卿卿年纪还小，初选险些就没能通过，亏得皇恩浩荡，破格让她进了宫选。要是这宫选过了，咱们苏家又能有一位娘娘了。” 看到临湘王妃满脸喜色，苏颜才算是明白苏卿卿白天到底为什么问那些掉节操的问题了。苏卿卿刚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就被忽悠着进宫，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可怕的世界，还天真的幻想着能得了皇帝的宠爱和无上的荣耀。 苏颜无语望苍天：“完了，这回彻底完了。” 临湘王妃埋怨道：“这孩子，瞎说什么丧气话。能进宫做娘娘，那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陛下病重，之前祭天不见起色，就把卫神一家连锅端了，这次冲喜也是如此。哪有什么破格入选，根本就是大家都知道这事凶险，都巴不得被刷下来呢。”苏颜摇摇头，“就算成婚之后陛下的病有了起色，卿卿一个人在宫闱之中根本无法立足；如果陛下的病还是没有起色，那么苏家就会是下一个被一锅端的卫神。” “颜儿！你……谁告诉你这些的？” 看到临湘王妃一脸震惊，苏颜瞬间就明白了，以前的湘宜郡主性子八成是随了妈，思维线直白得你都不好意思告诉她真相。 苏颜说道：“娘，无论你信还是不信，卿卿进了宫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你想想，卿卿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去嫁已近花甲之年的陛下，又会有什么好结果？” 看她说得如此笃定，临湘王妃也开始六神无主没了主意：“可这宫选名单定了，无论如何都得有人进宫参选，否则苏家一样是欺君之罪啊。” 苏颜这回算是听出门道来了，只要进了宫选，苏家基本上就是死定了。 只听见外面嘭的一声响，门口站着一个听傻了的小姑娘，手里捧的燕窝盅碎成了一地的汤水。 眼看着她扭头跑了，苏颜反倒觉得欣慰，她听到了正好，也免得之后还得苦口婆心和她解释一遍。 临湘王妃直拽着苏颜的袖子：“颜儿，你说咱们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避过这场祸事？” “我先出去走一趟，你们好好在家等消息。”苏颜带着小灵出了门，上车之后甚至还没开口，车夫就已经会意，没等人开口就赶开了车。 小灵愣了神：“郡主还没说要去哪儿呢！” “这还用问吗？”车夫笑道，“郡主这个点儿出门，肯定又是要去夜闯神宫啊。” 苏颜：…… 苏贵妃已死，苏承旨并不得宠，甚至连萧盛奎都早已经意识到苏贵妃之死和苏承旨有关，按理说她这样的后妃早就该被贬斥替代了，然而她却依旧在宫里当着不咸不淡的承旨娘娘，这已经是萧盛奎给予苏家的安抚和优待。萧盛奎虽然是个莽夫却也不笨，就像他倚仗顾勋的财力为所欲为却始终不予顾勋官职，他让苏家人呆在后宫，却没有给他们真正可以干涉朝廷政务的权力。 其实苏颜也并不是真的没一点觉悟，临湘王在封地拥兵自重俨然成了真正的衙门，朝廷派过去的地方官根本形同虚设。陈唐七位异姓王爷，就属湘宜郡主的老爹临湘王风头最盛，其余几个王爷也唯他马首是瞻。俗话说物过盛而杀，苏老爷子的行径，其实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猜忌疑虑。 就连这次的宫选也是一样。 苏家已经没有了年纪合适的女子，不得不把苏卿卿这样的孩子给打包送过去。无论苏卿卿能进入宫选到底是谁的授意，目的都是冲着苏家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白日采菊东篱下,莫道伊人不消魂 车子一路到了神宫大门口，没想到檀英居然就站在那里等着，一袭白衣即使是在被夜幕笼罩的神宫背景里也依旧亮得晃眼。 看到苏颜从车上下来，檀英居然叹了一口气，带着些无奈招呼道：“郡主。” 苏颜忍不住笑了，上下打量着檀英问道：“你今天这是来迎我的还是来拦我的？” “迎你你也不稀罕，拦你我也拦不住。”檀英摇摇头，“我只是来替师父嘱咐你，从后门抄小路进奉天阁，别又惊动了一群人跟着您夜奔。” “知道了。”苏颜忍俊不禁，回头嘱咐道，“小灵你也留在这里吧，我去去就来。” 天气越来越冷，寒风推着灯笼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苏颜以前都是从正门直闯奉天阁，从没走过后门这条道，这个时代也没有强光手电，光靠灯笼能照亮的范围实在很有限，耳朵里只能听到林木摇曳的沙沙声，苏颜紧张的移动着脚步，心跳在耳鼓里放大成了鼓声，震得她自己都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挪上了石阶，一抬头便看见符云殇的房间里亮着一星灯火。 就是那一点暖融融的光，瞬间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刚才那一段惊悚路途里积攒起来的恐惧和畏缩，全都烟消云散。 如果说萧煜是她在这里最大的牵挂，那么神棍就是她最坚实的心理后盾。 符云殇坐在桌前泡茶，滚水腾起的蒸汽在殿阁里清冷的空气中氤氲不散，茶叶翻滚恰似岁月中不断更迭起伏的命运，不变的，只有他清冷淡漠的神情。 “神棍。”苏颜吹灭了灯笼，自顾自坐到他对面，“你知道我要来？” “知道或不知道，并没有什么差别。”符云殇抬眼看着她微微一笑，把茶碗推到了她面前，“不用着急，你想说的话我已经都知道了。” “知道了？真的假的？”苏颜将信将疑的抿了一口茶。 茶水热度正好，不烫口也犯不着等待。 他连苏颜来的时间都算得分毫不差，这已经不能用心理学来解释了。 神棍淡然道：“如果苏卿卿进了宫，那么苏家必定逃不过灭门之祸。” “你知道这一场冲喜并不会有任何效果。”苏颜试探道，“你也知道下一个皇帝会是谁。” 符云殇高深莫测的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知道或不知道，并没有什么差别。” 苏颜忍不住赞叹：“神棍，你不会真的能未卜先知吧？” “所以你从来都不信我有什么神力，对吗？”符云殇笑道，“你相信星盘却不信我，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苏颜摊摊手：“这就有点尴尬了。” 其实苏颜早就想过这一点，符云殇处事的表现非常怪异，很难用一般人的反应来解释，但要她相信这么一个血肉之躯的人类真有通天彻底之能，她更愿意相信他是一个偶然得了什么宝贝借着来招摇撞骗的神棍。 符云殇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品着手中的茶：“那你现在相信了吗？” “算了吧，我只想能安安稳稳活下去，也明白知道得太多不是什么好事。”苏颜笑眯眯的说，“神棍，我不在乎你是装神弄鬼还是真有什么脱离常人认知的本事，我只想求你找个借口，把宫选这事儿给退了，千万不能让苏卿卿进宫。” “郡主应该明白，我一向不愿意过问宫闱之事。” 其实苏颜皱了一路的眉头，一直在肚子里筹措着怎么开口，毕竟神棍原本就疏远宫闱里那些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始终置身事外不站在任何人那边，这样的态度虽然没有盟友，却也不会带来敌人。现在要让他去干涉宫选，不仅仅违背了他一惯的行事作风，也等于给了那些早已经对苏家虎视眈眈的后妃一个危险的讯号。 “这我知道。可是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能有第二个人可以把这事给处理得妥妥当当。”苏颜苦笑一声，“看看苏贵妃，看看苏承旨，再看看那一个个在宫墙里行尸走肉一样的女人。除了保全苏家这一条之外，我实在不愿意看着苏卿卿那样的孩子往火坑里跳。” 其实苏颜心里很明白，符云殇的态度始终是做历史的旁观者，他清冷，他通透，他明白所有的执着都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尘埃。 所以苏颜更加明白，要他干预历史，或许根本就是一种不近人情的残忍行径。 然而他却立刻答了一句：“好。” 符云殇的声音犹如落花扑窗一般清灵淡漠，好像苏颜所求的不过是让他帮忙递个杯子这么简单。 苏颜也懵了：“不是吧，答应得这么痛快？” 符云殇笑道：“莫非郡主还希望我能提出什么惊人的要求才合理？” “别别别，你这样的人要是真提出什么要求，估计我这种肉眼凡胎的人也做不到，还是别提了。”苏颜恬着脸笑着，“你这次救下了苏卿卿也救下了苏家，国师悲天悯人宅心仁厚，日后定有福报啊。” “难得郡主能不管我喊神棍，听着反而奇怪。”符云殇淡然道，“其实我并不同情苏卿卿，苏家的兴荣衰败也和我无关，只不过这既然是郡主所求，那我自然会替你办到。” 苏颜愣了愣：“神棍呐，这话说得我都快感动了。” “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来接苏卿卿入宫，我保证她绝不会通过宫选，但结局未必会如郡主所愿。” 苏颜很想追问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按着符云殇的性子要是真不想说任她怎么追问也没用，只能苦笑一声：“那就麻烦你了。” “时候不早了，神宫毕竟是清净之地，就请郡主先行回府吧。”符云殇也真不给面子，一盏茶完了就直接赶人。 他说得直白苏颜也不好再赖着不走，终于忍不住开口：“神棍，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啊？结局未必会如我所愿是什么道理？”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符云殇很干脆的回答完了，直接关上了大门，“但我真的很好奇，郡主的命运到底会走向什么样的彼方。” 苏颜心头一寒。 神棍可以阻止苏卿卿通过宫选，因为苏卿卿原本就不可能通过宫选，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苏卿卿这一茬。然而即使没有冲喜失败的罪责，苏家的覆灭也必然会发生的，无法逆转，不可避免。 就像湘宜郡主已经注定了的命运。 第二天一大早，神宫的马车果然出现在了郡主府门口。 苏颜亲自把苏卿卿送了出来，认真仔细的嘱咐了一遍在宫里不可僭越，苏卿卿眨着眼睛认真仔细的听着不停地点头，小灵扑哧一声笑出来：“郡主啊，卿卿小姐腼腆知礼，肯定不会出什么乱子的。平日里总是僭越的人，可不就是您吗？” 苏颜：…… “姐姐……娘亲和您都不跟我去吗？我……我还是有些害怕。”苏卿卿怯生生的说着，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安。 苏颜宽慰道：“没事的，我已经把你托付给了可信之人，你乖乖听他的话就一定会没事的。” 门帘掀起来的瞬间，苏卿卿直接傻在了半道上，半晌连眼睛都没眨。 小灵从旁提醒道：“苏小姐，这位是当朝符国师，还不赶紧见礼？” “国师？”苏卿卿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忙忙见了礼，“民女见过国师！” “卿卿，一会儿进了宫里你一切都听国师安排，知道了吗？”苏颜有些好笑，这小姑娘在府上天天看着三个养眼的家伙也没一点动静，她还以为苏卿卿是因为年纪太小欣赏不了，想不到她喜欢的居然是神棍这种类型。 “我知道了。”苏卿卿欣然答应，此前的惊恐和不安荡然无存。 “你的名字叫卿卿。”神棍说话的时候语调格外飘忽，仿佛是藏在迷雾当中，“放心吧，我会护你周全，让你和你的家人安全无虞。” 苏卿卿的脸颊泛着红晕，完全被迷住了。 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真实又残酷啊。 苏颜不得不承认，神棍这样的人设，对于中二时期的小姑娘实在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是对着她这年纪的小姑娘使出颜值攻击这种招数真的大丈夫吗？ 眼看着神宫的马车飞速远去，苏颜望着那两行车辙久久没有离去。小灵跟着站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于是劝道：“郡主，站在这里看着也没什么意思，反正苏小姐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咱们就先回去休息吧。” “回来……”苏颜苦笑着摇摇头，“是啊，她总会回来的。” 小灵答道：“听闻郡主和家中兄弟姊妹并不亲近，此前也从未见过有什么走动。没想到您对这位庶出的苏小姐却如此有心，倒真是难得了。” “什么？庶出？” “是啊，这位卿卿小姐是王妃身边一名丫头生的，生母命薄去得早，几位侧妃推来推去都不肯收养，只好被赶去住了两年的丫头房。这回来了居然管王妃喊做娘亲，我们私下打听了才知道王妃把她收做女儿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苏颜心里其实一直憋着奇怪呢，这回所有的疑惑也就都有了答案。苏卿卿对临湘王妃千依百顺乖巧得不行，临湘王妃对她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昨天说起要把苏卿卿送进宫，临湘王妃没有一点不舍反而如释重负，今天也只是随便嘱咐了两句，没有半点母女的亲昵。 “郡主，其实您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位苏小姐在王府受惯了欺负，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小灵说道，“她刚被认进房里当了小姐，随后就找借口把以前欺负她的丫头给罚了。她不打也不罚，只是往人指甲里扎竹针，硬生生把人疼晕过去，面上却看不到伤。” “有意思啊。”自从看到苏卿卿在临湘王妃面前指摘吴焕章的模样，苏颜就知道苏卿卿不会是一头温顺的小绵羊，却没想到她会是一头隐藏的恶狼。 苏家自以为利用了一个卑微的庶女进宫来巩固权势会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们给予了苏卿卿求而不得的尊重和荣耀，却从来没想过苏卿卿心里没有感激，只有仇恨。 种下什么种子，就会结出什么果实。 而苏家种下的，是等着撕咬他们的恶魔。 苏颜慢慢弯起嘴角，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阻拦了苏卿卿的宫选之路，下面的剧情又会走向什么样的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蜡烛有心还惜别,与君共枕到天明 暮夜降临，苏颜等得心焦，干脆出了门到昆仑时常呆着的大树下去等，过不了一会儿昆仑便过来给她掌灯，韦望看见干脆提了几壶酒过来，曲行之则干脆差人搬来了桌椅和小菜，就着萧瑟秋风又来了一顿饭后小宴。 “苏凫颜，你到底在等什么？”韦望酒饱饭足便伸了个懒腰枕着双手不耐烦的吐槽，“除了对晋王以外，还真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 “我明明对谁都很上心。”苏颜摊摊手，“只是担心得不太明显。” “郡主你看，檀英来了。”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是小灵第一个看见了檀英。 檀英的白色衣袂在夜风中蹁跹飘飞，步子却迈得异常沉重，开口便说道：“郡主，别等了。” 小灵眨眨眼：“怎么了？莫非苏小姐要留在宫里过夜？” 苏颜晃眼看到檀英的表情时心里就微微一沉，脸上却还带着笑：“小檀英，卿卿是回不来了吧。” 檀英点点头：“师父对陛下说冲喜之事有违天道，不如让她们遁入空门终日焚香祝祈，替陛下积攒阴德。现下所有人已经都被安置在法华寺内，明日便会安排剃度。” 生死之事箫盛奎自己心里有数，他知道即使求不得阳寿，起码也要求得死后安稳。符云殇这么一说正说中了他的心事，由不得他不答应。而那一大帮女孩子全都遁入空门都是为了积攒阴德，即使箫盛奎的病不见起色，起码也不会再迁怒于她们。 符云殇用这一群女孩子的前程来换了苏卿卿的性命和苏家的安稳，同时也确保了自己不会因为对苏家人选的偏悖而被拖下水。 神棍比她想象得更聪明，也比她想象的更狠。 苏颜苦笑一声：“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你师父吧……算了，我还是登门拜谢比较诚恳。” 檀英答道：“登门拜谢就不必了，师父病了，最近不宜见客。” “病了？”苏颜一愣，“什么病啊？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就病了？” “不过是偶感风寒，不妨事。我的话已经带到了，愿郡主好自为之，别总来麻烦师父。”檀英的表情写满了嫌弃，“师父他是国师，自有他的责任在身，不能总为了凡尘俗务误了天命。” 苏颜看着檀英嫌弃的表情不由得好笑，你这么能，咋不上天呢！ 檀英也不管苏颜这会儿到底是什么表情，转身便大步流星而去，连小灵冲他递去的眼神都没接收到。 苏颜微微一笑：“小灵，给我准备马车。” 小灵不由得发懵：“这么晚了，郡主要上哪儿去？” “神宫。” 小灵顿时傻眼：“刚才檀英不是说了不让郡主前去探病了么？” “这你还没看明白吗？我也没特意说要去神宫，檀英却主动提起神棍病了，这不明摆着让我去探病吗？他义正言辞叫我别去，我要是真不去，他又要怪我没良心了。”苏颜叹了口气，“男人心海底针，说不要就是要啊。” 韦望在一边白了她一眼：“那说要呢？” 苏颜乐了：“说要那当然还是要啊。” 昆仑眨巴着眼睛：“虽然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但是听起来好污啊。” 苏颜：…… 平常这个时候神宫内外早就漆黑一片，上下人等全去找周公谈判了，可今天真是奇了怪了，神宫上下灯火通明，白衣的少年们行色匆匆，都是一副愁苦忧虑的模样。 苏颜本想悄悄过来看看就走，万万没想到这边会是这种阵势，犹豫了久许才终于靠过去，可不曾想檀英居然就候在门口，仿佛是专程在等着她似的，看到苏颜出现，居然老大的松了一口气：“郡主来了。” “你这么明显的暗示，我还能继续装傻吗？”苏颜苦笑一声，“小檀英，神宫失火啦？” 檀英递过来一个白眼：“我不是说过了吗？师父病了。” “我知道神棍病了，可神棍病了也不至于弄出这么大场面啊。” 人食五谷杂粮，有个伤风感冒小病小痛实在太正常了，上次萧煜感冒整个晋王府都如临大敌，这回神棍一病更是夸张，说是失火都是往小了说啊。 “郡主这话未免太失礼了，师父替陛下挡了一番灾劫立下大功，现下都是替陛下抵受的苦难，自然怠慢不得。” 苏颜越听越觉得蹊跷：“什么叫替陛下抵受的苦难？” “师父就在奉天殿里，你自己去问他吧。” 难得檀英放行，苏颜却犹豫起来。以往她来得低调，即使打打闹闹硬闯神宫最后也都没掀起什么风浪，今天这却是明目张胆的走进去，传扬开来还不知会引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檀英看见苏颜迟迟没有动静，忍不住催促：“郡主还有什么疑虑？” “神棍算是我在这里最靠谱的朋友，他生病了按理说我肯定得去探望，只是……”苏颜微微一笑，拿檀英的话原样怼了回去，“神棍他是国师，自有他的责任在身，不能总为了凡尘俗务误了天命。” “平日里跑得肆无忌惮，今天真用得着你，你还顺杆爬上了。”檀英皱着眉头，“要不是师父神志不清之际迷迷糊糊喊着苏颜，我也懒得……算了……进去还是不进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颜两个字落到耳里，苏颜的心便忽的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檀英一甩袖子就要走，苏颜赶紧过去拽他：“小檀英，把话说完，他喊的是苏颜……是苏颜吗？不把话说清楚，你今天别想走……喂！” 然而苏颜的手到底没拽结实，檀英的衣角才一沾手，便顺着指尖流水般滑了出去。晃眼之间，人影已经到了数丈之外。 苏颜傻了眼：“檀英……小檀英你会武功！你……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这简直是废话一句，因为檀英不止是会武功，还是当之无愧的高手。 “郡主您就别和檀英纠缠了，追也是追不上的。”小灵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神宫重在修心修神，外家功夫并不被看重，没人会拿出来显摆，即便如此神宫之中还是藏龙卧虎，高手并不在少数。” 苏颜听得云里雾里，带着小灵一路进去，还真没遇到任何阻拦，仔细一想此前的事情实在诸多破绽。从前这些日子苏颜来见神棍多半都靠硬闯，要不是神棍有心放她一马，她这连三脚猫功夫都算不上的拳脚本事哪能跟回了自己家似的直接甩开大队人马直接冲到奉天殿呢。 踏着石阶步步前行，缓缓一回头，对面漆黑的朔望皇城如同张牙舞爪杀气毕现的巨龙，而眼前灯火通明的寂川神宫就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闭着双眼憩伏不语，表象之下却藏着凌厉的杀机。看似皇城凌驾于神宫之上，神宫却真真切切的攥着皇城的心脏。 苏颜来了个深呼吸。 厉害了。 小灵不明所以的看着苏颜：“郡主，您还在看什么呢？” “过去。”苏颜笑了笑，“未来。” 小灵一脸茫然，苏颜已经推开大门进了殿内。她避开了帘幕后面层叠的牌位，径直绕着路奔符云殇的寝居去了。 说来也奇怪，按理说屋子里的温度肯定要比外面高些，然而苏颜才一推门就觉得一阵寒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神棍确实睡着，但状态明显不怎么好，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格外难看。更令人不解的是，既然整个神宫都在为符云殇的病担心，却没有一个人守在他身边，这本身就令人费解。 “神棍？神……哎哟喂！”苏颜也不知道他那状态算是睡还是算昏，基本上就是喊了也没用，顺手在他额头上一摸，顿时给烫得缩回了手。 她这么一响动，符云殇立刻睁开了眼睛。 在那一瞬间，苏颜忽然从他眼里看到了洞彻灵魂的恐惧和愤怒，直接吓得退开了一大截。那股寒气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哑着嗓子唤了一声：“神棍……是我。” 符云殇微微眯了眯眼睛，神色忽然松弛下来：“郡主。” “嗯……是我。”苏颜背靠在对面墙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恍惚间左顾右盼才发现桌椅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刚才所感觉到的寒气竟然不是幻觉。 “我吓到你了？”就在符云殇看着她的时候，屋子里的温度也开始慢慢回升。 “没……没有。”苏颜这话其实是在给自己壮胆，一个人的情绪可以对外面的环境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这根本就不科学啊！难道这就是没有人守在他身边的原因？ 符云殇微微一笑：“你不用害怕，昔年跟随恩师学习卜算推演之时我也学了些五行调转之术来防身，只不过是昏睡之时五行相离暂时不受控制，才产生了诸般异象。” 这话说和不说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因为苏颜根本没听懂，消化了一阵之后才问：“原理我就不管了，只是在这时候靠近你会不会有危险？” 符云殇没有答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波动，苏颜却感到了一阵真实的压迫感——完了，说错话了。 “神棍呐，我……” 符云殇的声音异常平稳，仿佛在叙述着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此前有过一名侍者在我病倒之时靠近照料，不慎摔倒触碰到我，瞬间被烧做了劫灰。在那之后，我便警告神宫上下众人，在我身体有恙之时绝对不可以靠近。” “小檀英这不是坑我么，万一我跑了来直接被你劈成了焦炭，那得找谁说理去？”苏颜忍不住咽了咽吐沫，瞬间就能把一个大活人化为焦炭，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五行调转之术，简直不是玄，而是邪啊。 符云殇脸上的笑容恍恍惚惚，仿佛是沉在雾里：“如果你真的不幸殒命，逢年过节我必定会记得在你牌位之前上三柱清香。” 苏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满面哀伤啼不住,方才险到鬼门关 符云殇看苏颜久许没有开口，这才淡淡说道：“我和你说笑呢……若不是危及我的性命，即使触碰也不会有事。” “所以那个侍者并不是不慎摔倒，而是趁着你生病专程来刺杀你的。”苏颜恍然大悟，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趁你病要你命’这么个套路。 符云殇没有否认，那也就算是变相承认了。 苏颜看他脸色极差，心头涌起一阵愧疚：“卿卿的事情真是多亏了你了，要不是你帮忙，卿卿和苏家就都栽进去了。” 符云殇沉默了一阵才轻飘飘的说：“我还以为你会怨我。” “怨你什么？其实你们出门那会儿我就猜到苏卿卿很有可能是回不来了，本来也有心里准备。”苏颜笑着应道，“苏卿卿和那帮女孩子虽然遁入空门，但都保住了各自的性命和家族，应该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你不会怨我没能把苏卿卿带回来……”符云殇的声音微微一顿，仿佛再也撑不住眼皮的重量，微微合上了眼睛，“只不过……怨我狠心而已。” “没有没有，我哪敢呢。”苏颜牵了牵嘴角，连她在心里吐槽过的词都被符云殇看穿，这就很尴尬了。 还没等苏颜在肚子里筹措出体面的台词，符云殇又开了口：“郡主可知此次进宫，除了受郡主所托拦下苏卿卿的宫选，更是要替陛下抓出真正的鬼怪。” 他这么一说，苏颜才想起来还有这茬：“……有线索了？” 符云殇指了指胸口：“世上本无鬼怪，所有的异象皆由心生。我们要抓的并非是装神弄鬼的人，而是藏在陛下心里的鬼怪。” “说得这么玄乎？”苏颜追问道，“怎么抓？” “郡主可还记得苏贵妃案里的曼荼罗？” “当然记得。”苏颜连连点头，那一株妖异的花串起了太多线索和阴谋，她忘不了，更不敢忘。 “那黑色曼荼罗，正是陛下疾患的开始。” 苏颜点点头，这一点她已经料到了，戎马一生暴戾成性的萧盛奎会如此珍视一株异域的花树，其中原本就大有文章。 “昔日有西夷胡人时常犯境作乱，体格壮硕骁勇凶蛮，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抢夺完毕立刻逃走，周边各国皆怨愤而无可奈何。那时陛下仍是前朝将军，受命西征铲除西夷人，曾经借道関阙发起奇袭。灰漠之上一场恶战，陛下身受重伤被一名関阙女子所救。陛下与她朝夕相处有了感情，于是订下白头之约，待到陛下伤愈回归中土，行军之中不宜携带女眷同行，女子便答应在関阙等他归来。西夷得以平息，陛下回朝之后自然诸多荣耀加身，也多了无数烦扰。待他再次出使関阙之时，昔日的恋人早已经无影无踪，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时，却意外在関阙王宫之中撞见了她，这才知道她并非只是灰漠之上的游牧少女，而是関阙王室的公主。” 苏颜一边听一边点着头，箫盛奎这凶狠暴戾不讲道理的暴君，昔日居然还有这么浪漫的往事，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这一别已近五年，公主早已嫁人，夫妻和美还有了孩子，于是劝他忘却过往就此离去。”符云殇略停了停，“陛下难忘此前的盟誓，虽然回归却并不甘心，登基为帝后不久便再次西征，联合西梁一同灭了関阙，成功将公主带到了营帐当中。” “只有公主？” “对，那时候皇室的其他人其实都已经被屠灭，包括関阙王和公主的夫婿。”神棍稍稍停顿了一下，“也包括公主的孩子。” 苏颜心里真是神兽横行，槽点太多根本不知从哪开始吐，正所谓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喜欢过一两个人渣，公主年轻的时候看上箫盛奎魁伟英武，等了五年人都没回来，再有什么激情都该消退了，继续等他那是忠贞不二，另嫁他人也情有可原，偏偏箫盛奎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为了一个人把整个関阙都灭了，这样一来公主要是还能接受他，如果不是没心没肺那就是脑残啊。 “公主在知道实情之后，怒而自尽，临死之前才说起孩子本是陛下所出。不顾亲缘弑杀亲子，将来必定会遭到报应。陛下异常后悔，尽管深爱那位公主，只可惜早已经无法挽回了。” 苏颜冷笑一声：“毁灭了她的一切来表达爱意，可以算掠夺，可是算满足占有欲，非要说这是爱，简直是亵渎了爱情。” 神棍脸上的笑容依旧恍惚：“是吗？” “箫盛……陛下当年第一次遇到公主之前就已经有了家眷和孩子吧，公主和他山盟海誓的时候却还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到底是谁对不起谁？”苏颜答道，“他有抱负有苦衷可以胸怀天下三妻四妾，公主就必须从一而终，不能开始新生活，这简直是强盗逻辑……” 苏颜到底是个来自现代的女汉子，一开始还记得避着箫盛奎的名讳，结果慷慨激昂起来顿时就忘了分寸，符云殇就在一边静静的听着，直到苏颜自己觉得不对才停下来：“我刚才是不是逾矩了？” 符云殇淡然笑道：“砍头都够了。” 苏颜恬着脸朝他笑：“我实话实说而已，反正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除了你也没别人听见。我就这么一说，你也这么一听，不至于卖了我吧？” “嗯。”符云殇仔细想了一阵，“先留着吧，等想卖的时候再卖。” 苏颜：…… “黑色曼荼罗正是関阙独有的奇花，公主昔日珍爱之物，那孩子死时，亦是倒在了一丛黑色曼荼罗当中。”符云殇终于把话题扯了回来，“陛下看见此花之后忆起旧事心中不安是因，有人知道这事后装神弄鬼是果，闹得陛下日夜不得安宁，终于病入膏肓。” 苏颜仔细一寻思，忽然觉得不对劲：“……不对啊，这事你从哪儿知道的？” “今日陛下亲口所述。” “那就更不对了。”苏颜说道，“这事陛下隐瞒着到了现在才告诉你，那就一定不会大肆宣扬，知道这事的人肯定不多。现在居然有人借着这件事大做文章，很有可能当年知晓此事的人还活着……甚至……” 符云殇点了点头：“你想到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黑色曼陀罗源自関阙，天龙殿也源自関阙，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天龙殿和皇家之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苏颜眨眨眼睛，“说不准……那人根本就藏身于宫闱之中。” 只说了这么一段话，好像就耗光了他的所有力气，符云殇舒了口气，身体猛的晃了晃。 “哎哎哎！”苏颜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神棍你没事吧？” 符云殇反手抓住她的胳膊，似乎有那么一阵神思恍惚，过了一阵才慢慢放松下来：“没事……只是刚才那一阵……忽然看不见了……” “看不见了？你这病来得太奇怪了，该不会……”苏颜望了一眼他微微发紫的嘴唇，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根本就不是风寒吧？是……中毒？” 这不仅仅不是风寒，更不是什么替陛下抵受的灾劫，根本就是中毒之后为了掩盖下毒者行迹而做的障眼法。 苏颜知道符云殇为什么一直保持着绝对中立的状态，因为他身为国师身上牵系的实在太多，无论他朝哪一方的天平倾斜一点，都会造成另一方的恐慌。这次他替苏卿卿出头，无疑是给了异党一个危险的信号。 “神棍？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下毒害你？”苏颜追问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替我……替苏家拦下了苏卿卿的宫选？” 符云殇并没有给予她正面的回应，过了好一阵才开口，却是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如果我真的就此失明，郡主可愿意成为我的眼睛？” 苏颜愣了愣：“啊？” “不过是说笑而已……”符云殇淡然笑了笑，“郡主所猜测的十分有道理，我会在宫中安排悄悄彻查。” “查不查倒不要紧，你可千万要小心自己的饮食，既然你已经被盯上了，下毒一次不成难免就会就第二次。”苏颜仔细叮嘱道，“不行，我得去嘱咐檀英，送上饮食之前一定要先用银针试过。” “这些事情我自会嘱咐檀英，不用劳烦郡主……郡主也无需自责，我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并非是因为替苏家出头……”符云殇停了停，“因为陛下的病是发自内心，既然过去的错已无法挽回，那就该厚待家人，如此一来，非但诸位皇子的境遇可以改善，陛下也能由此得到宽慰。” 苏颜愣了愣。 萧煜的赌注到底是赢了，老皇帝把神棍的话听进去了，那么被流放的梁王、被软禁的齐王境遇都会得到改善。 山雨欲来风满楼。 无论老皇帝死还是不死，这朝堂之内的风向都会再次变得混乱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桃花潭水深千尺,谁知君是谁家妃 “郡主，今日一早宫里便传出消息，陛下急召梁王回望京。齐王此前盛传会被削去爵位和封地，如今虽然仍旧是被软禁，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吃穿用度，想必这爵位该是不会消减了。” 苏颜以为这样的消息一定会是小灵先跑来告诉她，没想到一大早说起这件事的居然会是曲行之，不由得觉得意外：“行之，你这是从哪儿来的消息？” 她以为曲行之远离了卫夷夫人府和那段过往，以后就不会再和外面的事情有所牵连，没想到他人在这里，却已经把耳目远远的放了出去。 曲行之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望着墙头顶上的天空，缓缓舒了一口气：“北风来了，明天的天气谁都说不准。” 苏颜微微一笑：“行之尽管放心，这郡主府虽然不大，遮风挡雨还是够了。” 曲行之苦笑着摇了摇头。 苏颜打趣道：“你这么爱操心，很容易老的。” “人不惹是非，是非自惹人。郡主是宽宏豁达之人，亦要小心着这外间种种的心机暗算。”曲行之说道，“郡主与晋王之间……” “郡主府的未来如何，和萧煜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一提起萧煜苏颜就来气，为了梁王那个傻子才肯过来找她，可连一句好话都没说又接了秦昭回去，这么些日子都不知道来再来看看她。哪怕苏颜是个女汉子，该哄还是得哄吧？想来想去她也算明白了，萧煜这个人并不是不懂得哄人，而是他根本就懒得去哄，八成他心底里压根谁都不爱，只爱他自己。 “郡主这话到底有多少水分，您自己心里清楚。”曲行之笑道，“就算这真是您心中所想，只要晋王不能坐上王位，您就没办法保全这座郡主府中的众人。” 苏颜苦笑一声：“行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曲行之答道：“郡主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觉得我有能力把他推上王位吗？”苏颜又是一声苦笑，“即使能，我也不愿意。” 曲行之略一沉吟：“郡主忌讳的，是他日三宫六院脂粉成堆，再也无法独宠在一身？” “萧煜身边的莺莺燕燕这么多，我要是都忌讳早就该气死了。更何况他这么多年都对娶妃不感兴趣……我还真不怎么担心。”苏颜笑道，“我真正担心的，是身在皇位之上带来的种种危险和杀机。每个人都是好端端的走上皇位，却没有一个人能好端端的走下来。” 曲行之不由得一笑：“郡主的想法倒是很新鲜。”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来了一嗓子：“圣旨到！” 苏颜还没回过神来，那位传旨的李公公已经进了大门。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惹来了箫盛奎的注意，也不知是福是祸，已经被府里一干人等给裹挟出去。恍然四顾，这府里上下的人几乎全都出来了，就连这几天一直躲在房里念佛的临湘王妃都跟了出来。 “湘宜郡主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临湘王苏固安之女苏凫颜，娴熟大方、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 苏颜差点笑出声来，娴熟大方品貌出众这种话也说得出来，老皇帝的良心难道就不会痛吗？ “今皇长子梁王萧嗣久无后嗣，房室空虚，理应择贤女与配。值苏凫颜待宇闺中，且平素甚得梁王所喜，二人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苏凫颜许配梁王为孺人。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神宫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那一段话绕口得不行，也亏得那个白面李公公没有咬了舌头，直到念完了才把拂尘一扬：“湘宜郡主，接旨吧。” 苏颜一头雾水的听着，听到直到听到择良辰完婚之后才算是回过神来：“这是……赐婚？” 白面李公公耐着性子回答：“那是自然，亏得陛下皇恩浩荡福泽你苏家，还不快快领旨谢恩！” “赐了……嫁给梁王？” “可不是？嫁予梁王为孺人，那就是做了娘娘，比郡主的名分和用度可都体面多了。”李公公显然知道要她嫁给半疯半傻的梁王她肯定不乐意，这才好言好语的耐着性子劝她，“杂家还有其余要务在身，不能在此多做停留，郡主速速领了旨，杂家才好早些回去复命。” 苏颜摇了摇头：“我……我不……” “苏凫颜你疯了？这可是圣旨！”韦望在后面踹了她一脚，“你难道不知道么？抗旨不遵，人头落地！” “这孩子说得是啊。”李公公缓缓说道，“圣旨到如同圣上亲临，天子的旨意也就如同上天的旨意，郡主可得想清楚了，这旨您要是不接，这一家上下可就……” 临湘王妃立刻慌了神：“颜儿，你平日里胡闹家里上下都由得你，可这次事关苏家，你可千万要想清楚……” 还没等她劝完，苏颜已经叩了头：“湘宜郡主领旨谢恩。” 李公公也没闹明白她的态度为何忽然就变了，连一点精神缓冲的余地都没有，颁旨的时候还一愣一愣的。 “苏凫颜，苏凫颜你没事吧？”韦望以为她那一叩头就算是认了命，心里一定不会太好受，可没想到她一抬头，又跟没事人一样了。 “哎，郡主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昆仑也觉得奇怪，苏颜攥着圣旨脸上还带着笑，好像真是受赏了似的。 “颜儿，梁王虽然心智不全，到底也是王爷。如今旨也颁了，万万没有收回之理，你还是想开些……”临湘王妃正起劲的开解女儿，没想到苏颜已经窜出了大门，不由得傻了眼，“哎，你上哪儿去！” 苏颜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你们都别跟来！”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曲行之依旧气定神闲。 昆仑忍不住追问：“曲总管，你说郡主这是要做什么？她刚刚那不是认命了吗？” “认命？”曲行之笑道，“郡主这样的性子，永远都不会认命的。” 苏颜急急忙忙叫了小灵，打听了消息便径直朝城北去了。 远远的看见那一幢陈年的宅邸，一群仆役正在里里外外收拾归置东西，苏颜也就知道没找错地方。 才进了大门，萧嗣便风风火火的迎上来：“小颜儿，你来看我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 这一照面，又对苏颜产生了严重的精神打击。 萧嗣今天进过宫，好歹换了一身华服，头上挂的花花草草倒是都撤了，然而脸却涂了个煞白，脸颊上再点两个胭脂团衬着喜庆气色，这造型就是亲爹来了都不敢认他。 “梁王殿下，您这是……”苏颜直觉的认为他这是又被谁欺负了，“谁给你画成这样的？” “我自己啊！”萧嗣的语气欢脱得不行，“好看吗好看吗？” “……您开心就好。” “你看，这是我的王府！父王赐给我的新宅邸！”萧嗣见苏颜这么给面子，自然兴致高涨，带着她里里外外逛了一大圈，连蒙着蜘蛛网的柴房都没放过。 老皇帝虽然听了神棍的话，对萧嗣的态度稍稍有所缓和，然而看得出他对这个儿子还是嫌弃得很，非但没有留在宫中，即使连费心弄个像样的宅子都没耐性，随便找个被充公了的旧宅子就打发了。 苏颜心里明白，可也不忍心揭穿真相驳了他的面子伤了他的心，只能抱以哈哈哈。 “梁王殿下，我今天来其实不是来逛宅子的……”苏颜跟着逛了大半天，终于忍不住拽住了萧嗣的袖子，“哎，我有话跟你说。” 就这一拽，碰巧梁王妃从门口进来，恰好撞了个正着。 梁王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朝苏颜身边一躲，低低的叫了一声：“阿萍。” 梁王妃的眼神落在苏颜脸上，然后慢慢下滑，苏颜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她看的正是自己拽着萧嗣袖子的手，赶紧撒了手朝她行礼：“梁王妃。” “我早已劝过郡主，梁王殿下身上并没有什么甜头可享，若是想要攀龙附凤，还是另寻良木而栖为妙，看来郡主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梁王妃微微一笑，“也罢，如今圣旨也下了，过不了多久这府邸也就是你的府邸，从一介外姓郡主变成梁王孺人，你也算得偿所愿不亏不欠了。” 梁王妃这一顿连讥带讽，锋芒却都藏在棉花里，苏颜就是想还击都找不着地方。 “只愿你日后进了府能安分守己，长命百岁啊。”梁王妃曳着水袖婷婷袅袅的过去了，压根没打算和他们多作纠缠。 苏颜苦笑一声，这个梁王妃的行为举止都让她觉得怪异，可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 萧嗣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回头就来拽苏颜：“小颜儿，阿萍走了，咱们赶紧去玩吧。” “等一下等一下！”苏颜努力稳住身子，“梁王殿下，玩儿的事情先别忙，我有话和你说。” “反正你很快就要嫁给我了，那些正儿八经的话以后再说。”萧嗣早没了耐性，一直扯着苏颜朝里进。 “梁王殿下，住手！喂，再胡闹我要打你了！”苏颜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搬出了杀手锏。 萧嗣立刻抱头蹲下：“哎！别打我！我听话！我听你的话！” 他这一求饶，来往的仆役丫鬟要不傻了眼，要不捂着嘴溜在一边偷偷看笑话。 苏颜也不想把这事儿闹得太大，于是压着嗓子问：“梁王殿下，陛下为什么忽然下了赐婚圣旨，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我说说。” “哦，就上午父王说要见我，那我就去啦。父王也没和我说什么，就说赐我宅子、奴仆、田地什么的。我说这些东西我拿来又没什么用，父王又问我想要什么……” “那你怎么回答？” 萧嗣居然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情：“我说我要小颜儿。” “你说你要什么不好，你扯上我干嘛！”苏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命运竟然是被这么一句戏言彻底改写，差点当场喷了萧嗣一脸血。 “我想经常和你一起玩啊。”萧嗣理直气壮的回答，“二弟也在呢，他说你只要做了我的孺人，就能常常和我在一起，然后就让父王赐婚啦！” “二弟？”苏颜倒吸一口凉气，“太子？” 如果这仅仅是萧嗣的戏言倒还好说，如果这是太子的意思，那么里面包藏的用意就非常值得推敲了。 萧嗣虽然痴傻，也能看出苏颜拉长着脸：“小颜儿，小颜儿？你怎么不高兴啦？” “梁王殿下，我求你个事儿。”苏颜恬着脸摆出哄小孩子的标准笑容，“你要是能帮了我，那我就高兴了。我高兴了呢，就能陪你玩了。” “好啊好啊，什么事？” “梁王殿下，我求你再进宫一次，去和陛下说说，把赐婚的圣旨给撤了。”苏颜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揣着不少愧疚，萧嗣心性单纯，原本也是无辜，只是被太子利用给当了枪使，如今苏颜要他再去撤回圣旨，不止是让他为难，太子那边少不了还要给他难堪。 “撤回圣旨？为什么？”萧嗣瞪大了眼睛，“你讨厌我？你不乐意和我一起玩？” “哎，不是。”苏颜没料到他的反应居然这么大，赶紧顺着话头安慰他，“你看啊，要两个人互相喜欢才能成亲，我们见面也没能见上几次，我也就是凑在一起的时候陪你玩玩，离成亲的程度还早……” “那就是说你不喜欢我喽？” “我们之间……不是那种喜欢……”苏颜顿时哭笑不得，她自觉演技算是不错了，然而萧嗣拿那种受伤的眼神直盯着她，让她的愧疚感更加泛滥，编瞎话的技能瞬间就失效了。 “可是我喜欢你啊。” 听完萧嗣这句话，苏颜彻底傻眼了。 萧嗣气呼呼的把话说完，扭头就走：“我才不会去让父王撤回圣旨，我就要你一辈子陪着我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