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甲鬼记》 《六甲鬼记》正文 江湖旧事(一) 第一回 南城书者述奇事诸客听说 临安怪树琴妖祸乱徐家府 "城南茶楼,有一老者,擅讲鬼怪志异之事,余闲暇之际,坐而听之。 一日暴雨,入茶楼听书,见朋客满座。台上老者睹我,颔首而笑。候半晌,操醒木压言。今日之书乃讲宋神宗年间一出奇绝的妖事。情节曲折,又兼疑怖。吓得堂下之人,俱屏息凝神。书至奇绝,忽听得惊雷一声。余捧之茶杯抖落,俯身拾之,见木桌之下,竟有一女人头颅,狰狞而视。余惊起,但见四周看客,面如白绸,双瞳洞然。欲呼,则无声。欲起,则无力。炸雷又起,诸客四体分离,血喷洒而出。头坠地而目出瞳框。余感胸间窒闷,气短而醒,恍然回神,方才鬼梦一场,亦幻亦真。 继而堂木又响,老者正声:‘诸位,咱们书接上文’” 话说在宋神宗年间,临安城南门,闯进一匹烈马,四蹄翻飞,径往城中而去,马上挂一名垂死之人。口中念念有词,道是:鬼神临凡,大宋有变。马至城东,骤然而止,四蹄朝天,背上之人掷地而亡,马绝息而死。临安府衙闻听,即派官差,遣散人群,收敛尸首。 方欲裹尸,马与人俱成烟状,盘旋飞升。是时,天色暗坠,不见红日,狂风骤起,大雨泼落,数日方散。 百姓皆口耳相传,说是临安城有妖物。日近傍山,便匆匆归家,闭户不出。 又过几日,马死之处,不知何时竟现一尊古木,参天而起。三日之内,便入云端,枝繁叶茂,巍然如遮天之盖。时人好奇,便来围观。近嗅之,闻此树散奇香,且日复浓烈。神宗皇帝闻群臣奏,言此天降瑞物,非百姓口中妖言云云。然堂下有诤官斥之道:“言天下太平者,粉饰太平矣。新政怠废,国岂无难!”神宗闻之,不悦。遣刑部彻查,数日无果。 城内有多事者,夜不寐,拦窗观之,每及子夜,妖树通体发红,有氤氲攀覆枝叶。树下竟现一男一女:男者俊朗,执木笛口吹宫商之乐,人唤之笛。侧旁女子,唐朝遗风,貌似天人,肤脂玉唇,纤纤长指款动古琴,引天上徵羽玄音,名曰琴。曲至一半,听者朦胧,柔然而睡,每每醒觉已是三竿日上。而不复见男女,遂已奇事居之。一十而百,观者更甚。胆大者,以哨声呼声唤之,或抑近树观之,琴声嘎然而止。男女顿作双鸦,飞至树冠。次日,惊扰者必唤怪病,发热不止,数日方愈,遂无人复近前。 时朝权宦有一徐姓者(文中代表为徐宦)好色喜美艳。闻听此事,候至子夜,架齐车马往古树而去。自来色胆如天大,牡丹花下死风流。车马至,两侧官侍威立,徐宦挑帘窥视。发现确有一男一女站立树下。女有倾国之色,绝伦之美。然两人并未如家奴传言:“闻人来即化‘蝶’而去。”遂下车,步至琴女前。近之更觉其美,竟痴立不能言语。多时方吐出字来:“姑娘……姑娘何以夜间于此……于此抚琴…?” 哪知琴女不语,只妩媚轻笑。回转头来,与身旁的笛低语一番。笛躬身而退,匿树后,不复再出。此时琴女才起身行李,娇声言道:“奴家单待官人您来,接奴家回府。” 徐宦闻听琴女言,喜不自胜。挽袖拦手,将琴女抱至怀中,口欲垂涎。奈何侍者皆在,不得当即云雨。遂将其急急抱入车内,催车驾,速回府中。 是夜,徐宦与琴女春宵共度,云雨巫山。那女子床上之事了得,教人形销魂散,欲仙欲死。徐宦本是官场朽木,行车走马,男阳之力微薄,哪里受得这般酣战。几回合便沉沉睡去。恍惚间,闻得堂下仆人门前传话:“老爷,张大人来了。”徐宦起身,立唤左右更衣,出堂迎接。徐张本是同流,抵制变法久矣。如今守旧势力羽翼丰满,斩草除根之计势在必行。 徐张对礼,宾主落座。张大人道:“几日前,王介甫又上书,圣上怕是烦苦久矣。” 徐宦笑道:“哎?何止久矣?然安石之法已是废法。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怕是他也不晓现在朝中是谁人在言?龙殿之下是谁的天变?他不自量力,违的是谁家祖宗之法?” “皇上有何圣裁?” 徐宦品茶又道:“那几位中书宰执,泣血跪地也就罢了。区区一个侍郎,也敢言天下。” 他蔑而轻哼,将茶泼了,怒道:“来人。这茶恶心人,喝不得,全泼了。把新来的雨前龙井给张大人泡上。” 张大人会心一笑:“呵呵,这惹人厌的侍郎莫不是您的学生周大人。” “哼。提拔他为左膀,却养成了痈疮!” 张大人收了笑:“我闻听过了这个秋天,他就要慨然赴死了。” 不多时,新泡的龙井,已上檀木香桌。徐宦啜了一口,面色冷峻:“品清茶需慢,饮毒酒需急啊!张大人。”闻此言,张大人大概知了周侍郎已被鸩杀狱中,不觉冷汗湿襟,手中茶杯,颤巍欲坠。 正此时,庭院传来私语:“你看那是何鸟?” “该是雀鸟……” “净胡说,雀鸟哪是通体黑色,我觉是鸦……” 堂下管家,听了这话,快步至堂外,迎面赏了说话的侍从两个耳光,低声骂道:“你个没心肺的,千刀割了你。若是你进府我没告诉你,也就罢了。我日日叮嘱,不要说那些霉运的字眼,老爷不喜听,怕晦气。你给我掌嘴,我不唤停,便不许停。” 只因那侍从言中有“鸦”,不讨徐宦心喜,便说之不得,遂自赏耳光五十,抽的肉响皮脆,双颊涨肿。 那徐宦得知,还要一番大人肚量,度步至院内,赐一句免了,这顺水人情,大恩大德倒是让他得了。徐宦免了侍从的耳光,正要送张大人出府。那落在树上的鸟,却忽的怪叫数声,俯身往屋中飞去。 管家见了,唤左右仆从,急追入堂。不多时,竟听得堂内惨叫不止。 众人闻此,惊恐之余,缓缓往内堂靠近,却听堂内又是连声惨叫,一只带血连筋的手臂,猛然间飞了出来。那些家奴仆从哪见过这般场景,吓得恐慌而逃。徐宦本就胆弱,这一只断手唬的他痴苶(nié)发傻,不敢移动半步。待缓过元神,正欲急逃,内堂却传来喊叫:“祸国殃民者死!祸国殃民者死!”这两声如巨雷一般惊得徐宦瘫软在地。唤左右时,发现周遭只余自己一人。他早已听出,这声音正是被自己用毒鸩杀的周侍郎发出的。惊神不定间,内堂起了阵阵妖风,徐宦定睛观之,从风中走来的正是七窍流血的周侍郎………… 徐宦只感胸中一闷,连咳数声,从梦中惊醒。梦境之事,历历在目。他大口运气,额头的汗珠密如雨下。回首观望,从城中树下迎回的绝色美女正赤身裸体,背对自己睡下了。梦境破了,徐宦虚惊许久才安。待凝了神,又欲睡去。可却无半点困意。心思若与美人畅聊韵事,必有奇效。想罢翻身过来,用手轻抚琴女的肩膀,丝滑香肤已让他神清气爽。 “美人可否睡熟?”徐宦轻唤了一声。美人不应。 “美人可否睡熟?”再唤亦不应。徐宦略心急,也些许烦躁。他再唤,但琴女依旧不应。徐宦气恼,用力拉琴女左肩。转身之后细观,竟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从床上滚落在地,狗状往屋外爬去。 只见那琴女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七窍流血周侍郎的面孔……此刻正死死的看着他,继而又高呼:“祸国殃民者死!祸国殃民者死!” 道是:“倾城美色的烈酒,害心杀命的毒药。”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江湖旧事(二) 第二回 妖树下连葬七官大宋子民惶惶 出临安介甫劝鬼众官跪求韩相 面覆疮血,齿牙龇斜。周侍郎俯身伏地,如一只蠕动的蛛虫,慢慢向徐宦爬去,索命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喉间。 “祸国殃民你也将有我的下场。”周侍郎撑起巨口,利齿横现,他喉间的咒语又夹杂着阴沉的怪笑,每一声都有回音。那声音响彻在徐宦耳边,刺得他耳鸣目眩,吓得他面无血色。他只觉视线模糊,继而发黑,落得个不省人事了。 昏厥数日,徐宦方醒。可谁知却又患了癫疯。人唤不应,人言不答。每日便席坐在院中,痴呆呆地发傻,嘴里面竟是疯言疯语,说什么“北玄武,耀昌武,大道兴,圣人明”。癫笑着说“南朝儿女风雨梦,不知铁骑荒草来”。忽地又起身,旋即冲北跪拜,边念叨着:“我是罪人,我是罪人。”边顿首磕头,直至再度昏厥。 又过数日,徐宦愈发狼狈不堪,披头蓬发,见人便打,逢人便骂。家人亲眷避而远之。这一日,他焚毁官服,冲天叫骂,仿佛昔日在朝堂与同僚争辩,又木讷看向院内的荒凉残破,环顾四周,竟怆然泪落。斜阳洒落,地上人影弧长,凄凉备至。他用手点指,破涕正声,厉声言道:“呔!你个竖子,焉能和吾皇作对。待本大将军,取来长刀,斩汝首级。”言罢,急急奔向厢房,不多时,手持短刀一把,摆开身段,与影对峙。 院内的树枝上,悬立的乌鸦“嘎嘎”而鸣,似在戏弄,又似在讲评。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徐宦瘫坐在地上,褪去长裤,望着腿间的阳物发痴。“吾乃祸国者,徒留一杆枪,不能从戎马,弃之又何妨?”他把这诗低吟了三遍,猛地挥起手中的短刀,朝双腿之间斩去,一片殷红喷洒而出。他呆滞地笑着,牙齿已经缺了半口,如同完成了帝王将相的剧本,面容间尽是释怀。他用手拾起滚落的阳物,擎到额前,对着西山日落,仿佛在窥视一块晶莹的琥珀。他不知道琥珀好不好吃?是盐巴的味道?是美酒的味道?是鹿肉的味道,还是野草的味道?所以他把那块“肉”放到嘴里,肆意地嚼了起来,那似乎是种美味,令他眼中放光,他兴奋地大叫起来:“臣知道不罪臣知道这是女人的味道哈哈哈” 那一夜,临安城有书生夜读未睡,见一人四十岁上下,只着单衫,赤裸下体,蓬头垢面,眼神呆滞步至城内妖树之下。手执铁铲,竟自顾自地挖土作坑,一刻不息。劳作数个时辰,直至地上陷出方形墓圈,自己便悠然钻入墓内,不声不响。待不多时,又见琴女身旁的笛男至坑边,用铁铲将土填入墓坑,夯平凿实,立碑刻字:“祸国殃民者徐”。 观者于此便知,那自掘坟墓,躺入穴坑者便是徐宦。百姓惊之,疑此树夺魂害命,更不复近前。 五日后,又一人至树下。亦自挖墓坑,闷声跳入。笛男复填坑立碑:“助纣为虐者张”;又几日,一人步至树下,动土挖墓,跳入其中。笛又立石碑:“涂炭生灵者黄”;一连数次,每隔几日便有人在树下挖墓自埋。于是乎,一连竖了七个碑,碑文各自不同。 此事传至宫廷,朝野震荒。凡死者皆为六部官员,恼的神宗皇帝大怒,下旨刑部若不能平息此事,将皆被处以极刑。刑部众官纷纷跪至朝中宰执韩琦门前,泣血陈诉。 韩琦叹道:“王介甫走了,怕天下之事变矣。大家快起,没猜错,此乃主张新法之人弄的玄虚。我自有分寸!”韩琦散了众官,唤来心腹,传了几句耳语。心腹便拱手而去,自是办交代的事去了。 话分两头,这一日王安石因新法被贬,子夜时分独自出临安。途经古树,睹七座石碑,心中愕然。那树边的琴女见了王安石,碎步至跟前,飘然下拜:“小女子见过王大人。” 王安石一身正气,威严道:“莫不是大家口耳相传的妖女?” 琴女答道:“ 大人莫要屈了小女子,只单在此待大人,为大人送行。” 王安石斜睨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既不是妖女,何顾枉害这么多朝中重臣。” “若天下百官都似大人一般,我又何苦这样?” “这么讲,你害了他们性命倒是为了我……” 琴女连连摆头:“小女子万不敢将此事连累到大人您头上。自圣上励志图新,变革旧法以来,社稷安康,国富民强之势渐复矣。奈何今日又要废除新法。小女不解…” 王安石听了这话,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当今朝政已非他能挽救,神宗皇帝启用守旧势力,新政早已岌岌可危。想到此,遂轻叹道:“今我不在其位,自不可谋其政。念你这般话,唏嘘不已。大宋如今之势,我挽救不了。你一个小女子忧国忧民又有什么用呢?你万不要再伤朝廷重官,亦不可扰乱朝政。” 言及至此,琴女落泪:“不知大人此去何方?愿化青鸟,日日相伴。” 王安石扶起她,安抚道:“你且止了手中的凶事,做个好人吧!往者已不及,尚可以为来者之戒。”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笔,赠给琴女:“若是投了好轮回,你下辈子执此笔,考取功名,再为天下苍生,抛洒热血。切莫再害人了。” 琴女捧笔,俯头长拜,泣声不止。王安石青衫飘飘,自往城南而去。 后人单表王介甫: 傲雪寒梅独自开,飞来峰顶拨云来。 三法何须当朝论,千古自有青史摘。 此又表介甫先生词句: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话说这一日,韩琦在府宅备了饭酒,待贵客至。时至午后,贵客登门,只一人而已。单说这贵人碧蓝双瞳,额间簇一团火状胎记。面如白玉,发至双肩。身着蓝金伏虎鹤氅,腰系团云丝绦,脚踩翻云皮履,仙风道骨,飘然独立。要说这贵人来自何处?世人不可知。单凭那一身阴阳之术、五行之法、擅卜生死,便引得当今朝中大员纷纷待之为上客。他云游四海,天地为家。有门徒四人,皆得道的高人。问其姓名曰:“壬”。问其年龄则不可知。壬常言:“年岁不知,况与椿同岁。”庄子言:“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此其玄之又玄。 韩琦见壬,撩袍跪地,额覆双掌,长长叩拜:“老师,学生在此拜过!” 壬不喜不怒,不卑不亢:“你我并非师徒,只是故交。不必行此大礼。” “老师可不以礼还之,我自尊师而已。”韩琦起身,又是一躬。 “韩相为大宋殚精竭虑,尊的是天下为师。” “今天下欲乱,只有老师可救。” “救一时,救不了一世。” 韩琦再跪:“此一时,便是一世。老师若不除了临安城的妖树,怕是大宋就在心上生了顽疾。” “是顽疾当寻医生来解。我不懂医。”壬静静地看着韩琦。 “老师你…………” “我非不懂医人,而是不懂医天下。那个懂医天下的神医,几日前已经离了临安城了。”壬立门前,不知何时,临安城头场的雨便落了下来。 韩琦痛泣道:“大宋膏肓久矣。单是他王介甫也医不得。只求老师施了手段,把那妖树除了,让大宋子民安心。人言可畏,流言蜚语,言大宋将亡者众啊!" 壬轻叹:“罢了。”说完,他对着空气唇语几句,似在唤谁。果不其然,不多时从外院径直走来一人。此人面挂黑白戏脸,背负竹篓,既随风而来,引得竹篓上悬系的银铃,哗愣愣作响…… 正是:医天下者去,医妖树者来……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文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江湖旧事(三) 第三回 临安城双道斗法 奇鬼事后人评说 壬唤来的高人,面负着黑白双色面具,如戏脸勾画,好生神秘。立在堂下不跪不语。韩相奇之,欲请高人坐下。壬说道:“这行者怪的很,韩相不必拘礼,他自有他的要事在身。”说罢,壬近前在面具人耳边低语几句。面具人轻轻点头,似是明白了什么。便又快步出府去了。来去如风,只是转瞬。壬也不再絮语,回身只教韩琦宽心,也御风而去,不再赘言。 是夜。面具人来至古树之下,正遇那吹笛的男子,旁侧却少了抚琴的女人。笛男目不侧视,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面具人不答话,又近前几步。 “你是何人?来此何事?”笛男复问。 “伐此木。”面具人冷冷回道。说着,又往前踏了两步。 这时,笛男方料面具人不是常人。厉声喝道:“不得靠近!” 言罢,口念咒语。左手打了法结,朝面具人指了过去。刹那间,一座一人高的石棺竟从地面升起,伫立在面具人前。面具人显然没有预备,一时没有应对。可那石棺并不饶人——棺盖崩飞,一双干枯利爪钳住了面具人的双臂,猛将其拖进石棺之中。 你料那面具人命丧于此?岂能这般容易。只听得石棺内,银铃阵阵。不多时,一具古尸竟挪着沉重的步子踏出石棺,双手垂膝,闭目沉头,喉咙中汩汩呜咽。 那边笛男知是面具人的银铃作祟,便以牙还牙,吹动木笛,引奏笛鸣。两声交错,扰得古尸癫狂,它站在原地痛苦挣扎,双手胡乱舞着,近似崩溃。僵持片刻,棺内飞出白光一道,砸向古尸,随即烧起大火。紧接着石棺剧烈摇动,咔嚓一声,炸裂开来。面具人毫发无伤,在他额前漂浮的银铃,宛如萤火。 “你到底是何人?”笛男问道。 “江湖人,替人办事而已。”面具人回了一句,就探身又往前走。 “别逼我!”笛男怒道。他左右手各结法式,又催动了咒语。这次只见面具人左右足下,各裂开一条缝隙,两只惨白的大手窜出地面,狠狠扼住了他的脚腕。身前身后,更是险境重重:地面不知何时裂开,竟窜出两具古尸,狰狞可怖,开着血喷之口,朝面具人袭来。 面具人叹道:“你炼养行尸,怕是阴德损大了。” 说罢,闭上双眼,口念玄咒。额前的银铃,飞至头顶,化成一口巨钟,牢牢将自己罩住。任凭行尸如何凶残暴戾,如何撕咬抓挠,如何冲撞打砸,也只是徒劳。忍了三忍,让了三让。那大钟似是不耐烦了。它竟猛地震响,这一声震天彻地,携着刚煞之风直冲过来,击得笛男退了十步。而离钟尺寸的行尸被震成七零八落的碎块,惨不忍睹,好生狼藉。 法术败了阵,笛男怒火中烧,势决死战。一个“狐兔跃身”,向巨钟奔去,起掌便拍。说时迟那时快。面具人收了法术,下了银铃。打了个出其不意,用了一招“蟒蛇缠身”,单手接了他的掌击,卸了他的力。旁手用了招“擒龙式”,朝其肩头拍了过去。哪知笛男反应迅捷,后肘一翻顶开了面具人。面具人只觉胸口一闷,倒了三步,腹中一阵翻滚。再往前看时,对面的人又挥掌扑了过来。 面具人不慌不忙,屏息凝神,使了一招“倚牛角”,膛开了掌击,又施了轻功,蹬地而起,往后跃了数米。这才得出空隙。可谁知这正中笛男下怀,面具人身后的七座墓碑齐声碎裂,“七尸夺阳之术”这才上阵:数日前下葬的七名朝官,竟从墓中窜出,将面具人团团围住,张牙舞爪,活生生七具丧魄行尸。 面具人见状,左脚画星型法阵,双手正欲合十做法。身后的行尸却已扑到背上,仰头露齿,一副嗜血模样,饥渴难耐。他见势不妙,忙用左手拍了身后竹篓三下。一只铁剑闪着寒光飞出,剑柄戳中行尸下颚,将其击飞数尺后,又飞回面具人手中。细观之,这铁剑着实不寻常:奇在剑身漆黑无比,奇在剑柄画刻八卦阵图,更奇在此剑乃是残剑断剑。 面具人秉剑躬身,施展“回头望月”,剑身划过行尸,喷出一道青烟。那中剑的行尸哀嚎连连,倒地翻滚,不多时,便化为一滩血水。这边战至酣时,一侧笛男却在缝隙间,隐约看到面具人脖间挂着一枚玉牌。再定睛细看,玉牌之上印着蛇覆龟背象,乃北海玄武。 不看清时不打紧,此一番瞥到了玄武神牌。笛男立刻散了元神,忙忙收法,连声唤道:“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那余下的行尸,仿佛得了号令,立刻收了利爪,乖乖地退了数尺,撤至笛男身后,不再动弹。 “我也不是怕了。今若真阻了你,恐也有人找我算秋后帐。”笛男心有不甘,这话挤出来都是不服气。 “谁人使你施妖法,扰民心?那琴女何处去了?”面具人压了剑,问道。 “缘何要同你说这些?你只来伐木,我便让你伐了。时也命也。”笛男藏了心事,长叹一声,恨恨作罢。他从怀中取了符纸,遮住行尸前额,引着他们投城南而去。而那七座墓碑化为烟状,不复存在。 面具人收了剑,来至树前,喃喃道:“自何处来,回何处去。医天下者法,害天下者妖。散去吧。” 言罢,以手抚树。那古树似含羞一般,枝叶皆垂,宛若杨柳,继而树根松动,叶落进土。不一会,古树退进土中,临安城中,回复如初。那妖树生长,石碑碎裂之处,亦如从前,平滑无损,宛若新路。 再说这临安百姓,一夜之间不见了妖树,都大为惊异。大家皆言:昨夜困意浓烈,早早睡下。而且睡得酣熟,不曾听见有何动静。也有多事者,说自己看到,那对男女被一名将军带走。也有言,那二人是妖,一位和尚来到树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渡了二人,古树就消失了。云云者多如牛毛。 临安城复了平静,人心不再恐慌,人言不再思变。这风雨总算没伤到大宋。而这故事却成了坊间的谈资,或巷尾的怪事被传了下来。到清末有先生说书,云云总总归成整本的故事,编为《临安奇记》。这是其中的一篇,名为 《古树妖事》。评者皆以此叹安石先生,闻者常喜奇听轶事,乐此不疲。也有听者问:“那琴女到底去了何处?”,不同的讲者不同的讲法。只有天津的一位叫福广全的老先生把这故事给续了:说是琴女化了青鸟,伴安石先生余生。后又转世投胎,用王安石先生赠笔,考取功名不成,投了大明开朝神将徐达,成了帐下一员猛将。编的奇,想的妙,则又得此开了新书。不再此赘述。 古人是信鬼神的。无需引经据典,也无需遍阅古籍。单就《搜神记》一书,便可窥见一二。现在的人信吗?也信也不信,一帆风顺时,得意忘形。崎岖坎坷时,求神拜佛。值此而已吧。我一直觉得,现代的人信仰都带着功利色彩。我们希望神仙看到我们做的善事和努力,然后保证我们飞黄腾达,诸事大吉。我们也希望那些恶鬼和凶灵能够放过我们,因为自己做了违背良心的事情。某种意义上,大家都是无神论者。在你无忧无滤的时候,在你别无所求的时候,或者在你还是个人的时候。而某种意义上,大家又都是狂热的教徒,都是封建迷信的拥护者。在你疾病缠身的时候,在你霉运连连的时候,或者在你快要死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江湖旧事(四) 第四回 北平城五尸连环案 神秘人雨夜闯义庄 “人不能被仇恨刺瞎了双眼;也不能为了私欲而产生邪念,邪即生鬼,恶便成妖。您得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您说呢” ————福广全 民国十一年,北平城天桥。咱先按下天桥如何繁荣,手艺人有如何奇绝的功夫不讲。单说在天桥以西,有一个老头常撂地说书,虽说大清朝已经没了那么多年,可这位依然蓄着大长辫子,嘴里老说着什么光绪、宣统。 “义和团知道吧?老子杀过洋鬼子。保的是大清朝。”老头说书的水平不高,声音沉闷,且时常断片,只有吹牛,谈到大清的主子时,眼睛才会放光,就连声音都长了两个调门。 这老头儿的摊子,热络的时候也不及茶馆、书馆的十分一。支上朽木的桌子,沏一壶高碎,有捧场的听个把时辰,也有耐不住性子的扔下俩子儿掉头就走的。至于听了几句,破口就骂的,又哪在少数。平地抠饼,对面拿贼的买卖,脸儿薄胆儿怯是干不来的。遇上冷清的当口儿,有个三、五人坐这歇脚,听上一听,大概也是图一口茶水而已。哪有闲情听这老头儿一嘴的炉灰渣滓。 不过您到别说,真有这么几位,单好老头儿这一口。甭管是寒暑雨雪,只要是老头儿在这支了摊儿,他们就来。时间一长,给不给钱,老头儿也不在乎。赶上实在没的说,几位凑一块,竟然摆起了龙门阵,也是一景儿。 先是有这么一位儒生。满脑子的四书五经,史书典籍。张口就是之乎者也,仁义礼智。他总说:“要是在大明朝,我兴许中个状元。改朝换代,没了科举考试,空读了圣贤书。”可是连这大清朝都没了,他的念想也就断了,活在古人那些传世的佳话里,苟活着自己宰相治世的清梦中。弄得自己现在靠着媳妇织布贩麻,营生着,说来也怪让人耻笑的。那边另外一个“常客”就总要嘲笑几句。 “你一个大男人仰仗着自家媳妇活着。像什么样子?” 说此话的这位,可真是奇了。一声洋式的西装笔挺,梳着油头,锃光瓦亮。一眼望去,就是个“新社会”的人。和这一群粗布长衫截然不同,何况他对面还坐着一位大辫子老头。论着心底的念头,老头儿和儒生都是不待见这位“洋人”的,一个忘了本的鬼子相,有什么可趾高气昂的。然脸上可不能这么表示,毕竟人家以前是在旗的贝勒,平民老百姓哪敢叫嚣。所以,他这边一训斥,儒生倒是堆着笑脸:“您说的是,您说的是。不知贝勒爷何时给谋个差事,也让小生好炫耀自己认识个有头有脸的王室贝勒才好。” 贝勒爷正眼也没瞅一眼,轻哼了一声:“又不是没跟你说过,待有了公职,先安排于你。” 老头儿冲着儒生呸了一下,说道:“你个咬文嚼字的种,也敢唤贝勒爷惦记着你。你可真是吃了雄心,吞了豹胆。” 闻听这话,贝勒爷眉舒眼展。可又偏偏这时,旁边的人泼了冷水:“这他娘都什么时代了,辫子都铰了,还贝勒爷呢?哪家的贝勒啊!我还是王爷呢?” 说这话的人,是南城的一个屠夫。膀大腰圆,一身棱子肉,筋线鼓着,是个打架武斗的好把式。他嗓门大,这一嗓子喊得儒生耳朵直痒痒,身子一抖,赶紧掏了起来,边掏边喊:“有伤斯文!粗鲁!” 但那边贝勒爷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脑后,脸色又平了下去,面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仿佛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只有老头儿又回骂了过去:“你这话放在大清朝,得活剐了你。” 屠夫蔑然一笑:“老子当年就是刽子手,砍的是维新派。民国来了,爷不干了。就等着那些封建的老顽固挨个儿枪毙。您瞅瞅那洋鬼子的头发,他可没蓄你这大辫子,还大清朝呢?” 老头儿被噎的满目怒火,厉声骂道:“你个王八蛋,再胡说,老子用拳法除了你。”说着,双手攥着拳,手背上几道青筋鼓胀,杀气腾腾。 这几句闲聊扯的火气骤生,好像是一个时代和一个时代的不对付,也好像是新思想和旧封建的碰撞。路过的行人都捂着嘴偷笑,心里还寻思这是哪来的班子,在天桥演戏呢。可这哪里是呢? “几位几位,至于的吗?这不是喝茶闲聊吗?要是动了拳脚,把谁给伤了,你还得进警局,犯不上。”挨着贝勒爷身边坐着一位高个子,满脸的沧桑,他倒不像是贝勒爷,脑袋后面秃了。也不是说书的老头,还梳着辫子。怪就怪在,他剪了一半,留了一条小尾巴,散在脖子后面,仿若散了毫的毛笔。 老头儿听了这话,把拳放开了,嘴上可没饶过谁:“都是他妈该死的革命,不然都要绞死。他妈的!!” 屠户闭嘴了,倒不是忌惮和这老头儿打一架。只是不想把自己搞的太狼狈,以后累了闲了,还得来这喝茶听书,别给自己惹不自在。 高个子笑道:“您看您,现在都是民国了。大清朝倒是长您嘴里了。贝勒爷在这坐着,咱们心里敬着就行了。您现在给他磕头,也不兴这个了。再说了,大清朝是过去了,可您看看这贝勒爷不还是风光着呢嘛?万一哪天,要再来个想当皇帝的呢。就盼着贝勒爷苟富贵,莫相忘啊!” 贝勒爷能说什么呢。这恭维的话虽然说得跟白开水似的,但总比那边骂“洋鬼子”要强的多。这在政府谋得个公差当,还多亏了花钱打点,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的狼狈,可脸上的风光还是要有的啊。 他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讲讲别的吧莫不是要论一天这样的事情?还不如开个闲书听。” “就是就是。”儒生听了,曲意逢迎的笑道,“谈谈现在。”说着他喝了一大口茶,眉间有了淫邪之色,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看看现在,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穿红戴绿,全往街上走呢。” 高个子听了,瞪了他一眼道:“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三纲五常什么的早忘了。一个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要跑到街上来相夫教子,什么世道。” 儒生听这话扇着了自己,马上回说:“你自己看不惯,别话里有话,拐着我。” 贝勒爷嘴角一扬,说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现在都讲究妇女运动。哪还有什么夫妻之纲。” “唉!我是偏看不上的这些什么新式运动。”高个子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聊些新社会、新运动、新思想,弄得说书老头儿脸一阵红一阵青。屠夫却不再煽风点火了,就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贝勒爷捡着自己的政府公差的趣事讲,儒生感染着,竟也真想放弃满腹八股,一嘴诗书的做派,学些什么账目、公务,去新政府谋个差事。高个子活的挣扎,他听到些什么总念叨着,革命若是不把那皇权贵胄全拉下马,该是多好。 就这么一群人,从早上一直聊到了日近了西山,方才鸣金收兵。您以为这故事结束了,可是不然,这才是开始。 因为就隔了两天,这其中的四位竟然平白无故的全死了。您要问了?怎么死的?为什么死啊?这就是警署的事情了。 从农历五月二十五开始,老头儿就没来摆摊儿。高个子和儒生都来过,但没见着人,就悻悻的走了。后来,天桥附近有人拾着个老头儿,身上中了几刀,血都快流干净了。总在天桥逛的人,有认识这老头儿的。跟警察说了些情况,聊胜于无。 不到一天,永定河捡上来了一个漂子。脖子上被印了个三指宽的绳痕。后来警察说是先被勒死再给扔到河里的。有住在西城的人路过瞧见了,说这是猪肉铺的屠户。警方随后才确定了尸体身份。这下影响就有些不好了,有那些好事的老百姓,说永定河里有水鬼,保不齐就是索命来了。 屠户死了。儒生也没活过半天。这小子死在了八大胡同醉花楼姑娘的香房里,还给割了阳物。连死相都是极其难看的。儒生的媳妇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耻,认都不想认回去。只撂下一句骂,道是:“让这淫鬼早死些时候才好,便走掉了。”警方怀疑是妓女行凶,可是调查了天翻地覆,也没找到什么证据。只得先押了几个妓女,封了醉花楼,以做公关。 一天之后,西郊的荒地。贝勒爷躺在一辆胶皮车里,面色发紫,口鼻生疮。警署敛尸的时候,硬是没人敢靠近。一阵子恶臭弄得勘验的警察,转头就吐。要不是几个农民救了场,非得闹笑话。 这一连四条人命着实引起了不小的恐慌。警署上下,风声鹤唳。政府严批,督办不利,限令尽快破案,稳定治安民心。 警察老爷们慌了手脚,北平城自打民国政府扎了根,多少年都不见着死伤这么多的命案了。这帮平日里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的警察,习惯了庸庸碌碌,淡入白水的日子。偶尔来这么一出戏,谁有本领去侦破? 别急!好在有捕风捉影的百姓给通了风,说是和这些人坐一块听书闲扯的有一个高个子,前两天还听他们在这里吵得欢。这几日也见不到他了。 警署当即行事,把高个子锁定为头号嫌犯。找人描述,遣人画像。可这画像还没等到印发,东郊民巷的垃圾堆里就扒出了一具男尸。待拿着画像比对,警察们当即就傻了眼。这死在垃圾里的,正是画像上的嫌犯,如出一辙 正是:北平城惊现五尸奇案,藏阴谋世人哪知祸端,欲知后事,请看下文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江湖旧事(五) 第五回 双警官责守东郊尸 神秘人雨夜闯义庄 上文书讲道:“天桥撂地说书老头和众听客闲聊,这里面有西城的屠户、腐朽的儒生、大清朝的贝勒爷、辫子剪了一半的高个子男人。接连几日,老头儿、屠户、贝勒爷、儒生相继毙命。警署通过调查,将真凶锁定为高个子男人,哪知嫌犯的画像刚出,就在东郊民巷的垃圾堆里捡到了他的尸体” 警署断了线索,尸单(验尸报告)呈上却又发现了奇怪的事情。这五人虽然死法不同,时间不同,但却有相似之处。那就是在五人的眉间和脖颈后侧,都有细小的针孔,且皆为死后所刺。线索得了,但无从下手。有人给出了招,说是这死法来的邪。单凭警察是没办法破案了,打个报告往上递,叫上面派高人下来吧。 天下太平的日子尚且有那些好事者捕风捉影,更别提现在皇城根下出了这等祸事了。 几日之内,连死五人。霎时间,满城风雨。店铺饭庄,早早上板歇业;小商小贩,夜不出市;青楼妓院,大小头牌,不许夜间“出条子”(民国时期,妓女出台叫“出条子”)。街头巷尾,流言蜚语,说是什么冤魂索命。道是什么厉鬼寻仇。还有那好事者说这是邪门里炼养小鬼的邪术,用银针刺额,吸阳炼阴,惹得百姓人心惶惶。 命案连连,最先苦的就是巡警。夜晚加强警力维持治安不提,累成丧家之犬也不说。这凶手是个亡命之徒,狡猾至极,太过危险。巡警门里的大小老爷,有几个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这一没权二没钱的差事,现在竟混成了要命的营生。可交待的差使还得办。那些尸体相继被安置在了东郊义庄,那里被设成临时的驻点,派人二十四小时看守,要是有来敛尸的,登记报告可以领走。 仲夏正浓,王东和吴商这两个刚进入巡警队不久的新兵,被长官“推崇”。接了个硬差事———去东郊的义庄,守尸三天。往往新人进了新环境,这样“冲锋陷阵”、“首当其冲”的事情,是少不了做的。当然守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守死人就不那么容易了。 东郊的义庄,经常有那些客死他乡的旅人或者无人知晓的荒尸停靠。村里,城中若是有死尸不方便停放的,也暂时寄存在这里,等着敛尸。命案死的这五位,要不然是鳏寡的老头儿,要不然是媳妇死都不愿意带回家的丈夫,总之没一个被认走的。说来也是奇了。 打理义庄的老头一脸死气,见了王、吴两位,正眼也不看一眼,只是冷冷地说道:“五具新来的全在这了我有事要出去,特向二位告假几天。”说着,把钥匙递给了王东,挎了个布包就出了驿站。 王东没好气的自言自语道:“他妈的,当巡警有什么好?连个臭老头都不正眼看你。” 吴商劝慰几句之后,两人一起进了停尸的屋子。 虽说这义庄有人打理,但尸体在这停着,一股子腐臭味还是让刚迈进屋子里的王东,肚子里好一阵翻滚。撑了半刻,一股脑儿的把中午队长请吃的爆肚儿全吐了出来。 吴商的承受能力,明显比王东要好的多。虽然他们都见过死人,死样比这难看、恶心的也有。但他对于死人的味道没有那么大反应,对于死人的恐惧也不如王东这般强烈。只是这不大的屋子里放了这么多尸体,想到还要守着他们睡上三天,多少都有些忌惮。 “哎!我说,你就不想吐吗?”王东拉着吴商在义庄院子里透气,他现在满嘴的死人味。 吴商撅了一下嘴,说道:“晚上还得和他们睡一起呢”王东胆子本来就小,听他们这么一说,身子不自觉的就抖了一下。 “你胆子这么小,怎么当巡警?”吴商嘲笑着王东,点燃了一支香烟。 王东摘下大檐帽儿,咽了咽口水,说道:“那你就别再吓老子了。给你”说着,王东从怀里掏出几张,上面都用墨水笔标好了号:从壹至伍。 吴商看了看,问道:“什么意思?” “头儿让把这号贴好了。五具尸体,五个号,你给你,你去吧!” 王东深吸了一口烟,说道:“要去一起去,这么个大案子,家属没认领之前。要是丢一具,我付得起责任吗?”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往屋内停放的尸体走去。那些尸体被白布遮着,虽然看不见,但也足够让人紧张,二人贴好了,没敢逗留,走出了房间。站在院里,两人东一拉西一扯的埋怨着世道,想着这趟差事完了可以好好去八大胡同乐呵乐呵,心里的紧张和害怕就弱了很多。 天擦黑,一层黑云从天边笼了过来。隐约有雷声阵阵。 “诶,妈的。净顾着和你侃山。晚上咱吃点什么。我知道东郊往北走有个地方,卖猪头肉和烧羊肉,我顺便再买几个白面烧饼,打几两酒。看这天气,估计晚上得下雨,咱们喝点还能暖身子。”吴商说道。 “好啊!咱俩一起去。”王东听见吃的,来了神。一想到肉和酒,嘴中一阵口水溢出。 吴商说道:“要不然你去,要不然我去。咱俩得有个人在这看着。” 听了这话,王东回头看了看屋子,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两层。他暗骂道:“我去你奶奶的,我可不单独待在这里啊!” 吴商笑着说:“你是不是男的?你手里有枪,腰里有棍儿。那几位哪个起来,你不让他们喝一壶” “行了行了,你给我闭嘴吧!我就在门口等你吧!你速去速回。” 吴商应了,拿了把纸伞,就往外跑去。剩下王东一人,蹲在门口,大口大口的抽着香烟。 天色黑了下去,一股阴风卷着刺骨的凉从身后袭来,义庄的门“支——哗”地被吹开了一条细缝。门前的纸灯笼四下飘摆,摇摇欲坠。偶尔从远处传来的野狗犬吠和乌鸦啼叫,伴着这渐浓的夜色,着实让人身上发毛。王东感觉背后不住的发凉,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个孙子,去了这么久!” 话音刚落,自远处奔来一个身影,渐行渐近,王东知道那是吴商回来了。 “哎呦!我操!赶在下雨前回来了!”吴商喘着粗气跑到了驿站,他把怀里的猪头肉和烧羊肉掏了出来,又从腰间摘下了一壶酒和一包白面烧饼。 王东埋怨道:“你也太慢了,这地方太瘆人,一个人真待不住。” 两个人拿着东西回到院中,找了一些干草木柴,在屋檐之下燃了起来。 不多时,雨点洒落,倏尔变急。王东挑了一块大的羊肉嚼了起来,肉香和油汁溢满了嘴巴,一杯白酒下肚,暖的整个身子都燥了起来。 “刚才我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吴商吮吸着手指,享受着食物带来的满足感。 “能有什么异常?我反正是连头儿都没敢回。” “熬过这三天就行了!”吴商擎起酒杯,和王东碰了一下,就一饮而尽。 “这叫什么事啊!看死尸也是巡警该干的活吗?我们又不是挣死人钱的。”王东一晚上的埋怨就没停过,活生生像极了一个怨妇。 “哎哎哎!行了啊!这话也就咱俩之间,哪说哪了!你这话要是让头儿听见了,估计以后这活儿都得咱俩干。你要是想死,别把我也拉上。” 俩人正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突然间,义庄的院门被狠狠的撞开了。两位巡警吃了一惊,只见义庄门口有一个人,擎着一把伞,在雨中伫立着。在他旁边,是一辆双轮的木推车,车上面覆着一口黑色的棺材。 “你你找谁啊?”王东咽了嘴里的肉,声音有些颤抖。 雨中的人闷声回道:“收人吗?”说着他拍了拍,车上的棺材。 “去去去去!这儿现在没地了,去别处问问。”吴商开了纸伞,迎了出去。 那雨中的人,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又闷声回道:“多给钱,收人吗?” 吴商正想责骂两句,让他滚蛋。待走到那人跟前时,立刻怔在原地,血凉了半截。 只见那雨中的人,脸覆面具,左为纯黑,右则纯白。背后挂着一桶竹篓,里面不知载了何物。竹篓旁侧悬挂着一盏银铃,在雨中微微作响。 王东见吴商没了动静,扯起嗓子喊道:“嗨!你听不懂人话是吗?不想被抓去坐牢,就快滚啊!” 面具人,不答话,将伞收了放入背后竹篓。转身抓起木推车,踉跄的推着那口大黑棺材,退了出去。只留下呆立在原地的吴商,半晌还没缓过神来 正是雨夜义庄,连环夺命案到底有何故事,王、吴二位又将面临怎样凶险,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江湖旧事(六) 第五回 夜惊魂王警官命丧东郊 集六尸施还阳续命之术 上文书说道:“民国十一年,北平城几日之内连出数桩命案。巡警队将尸体存放在东郊的一所义庄里。巡警队派出吴商、王东,前往东郊守尸,夜晚,天空突降大雨,正在两人聊天之时,义庄的大门被一个神秘的面具人撞开,在他身边的木推车上竟放着一口黑色的棺材。” 目送着面具人消失的背影,吴商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了一层寒意。他有种奇怪的预感,空穴来风的预感:今晚也许并不安稳。但他还是劝自己要平静,自己是个做大事的人。 “脑子不会是坏掉了吧?”吴商嘟囔了一句。 “哎哎哎!别理他了,回来接着喝。”王东唤吴商回来继续喝酒。 雨下的更急了 “你听说了吗?这件事闹得动静挺大的,好像上面派了个什么特殊部门的头儿来查这事。”王东擦了擦嘴上的油说道。 吴商看了他一眼:“什么特殊部门?” “我怎么可能知道,都是警队内部流言蜚语传的。” “都说有什么高人”吴商停了会又说道:“这高人能高到哪去?我看也是胡诌的。稳定治安的说辞罢了!这些人死的不正常,你没听说吗?说是被干掉之后都用针刺过”他说着,起身把挂在门两侧的纸灯燃了起来,一股臭味冲进鼻腔,让胃里一阵恶心,他低声骂道:“我操!什么味儿?” “我听人说,是什么邪术,炼鬼的。”王东越想越发寒,下肚的酒意散了一半。 吴商听了这话,好像意识到什么,突然来了兴致。他把纸灯点燃挂好,低声在王东耳边,神秘兮兮的说道:“那你说,晚上这五位会不会突然起来和咱们聊天啊” “妈的!别说这些”王东最是怕人唬他,他起身就往偏房走去。这劲儿一上来,惹得旁边的吴商啧啧发笑。 “哎哎哎!你听我给你讲讲你怎么开不起玩笑啊” 在停尸的屋子旁边有一间偏房,用来在这里守夜。两房之间有一扇木门可供穿梭。屋子左右角各置一张床,被褥潮湿又泛着霉味,大雨夹着疾风,弄得这间破屋子颇有摇摇欲坠之势。两个人躺在床上,各自冥想。方才的热闹和欢愉,变成一种诡异的安静。王东胆怯的弱点又被放大了。 “你别不说话啊咱俩聊聊。”王东终于憋不住了。 “哎呀!说什么啊!”吴商的语气里带着困意,边说边咂么起嘴来,那股劲儿仿佛好梦将至,再和别人多说一句都是废话。 “你也真能睡着啊?”很显然,王东没想到,旁边的屋子躺着四个死人,吴商还能睡觉。而且听起来还这么快就有了睡意。 “行了,没鬼的,放心吧!赶紧睡觉。”吴商翻身,只是不一会儿,鼾声便骤然而起。 王东无奈,凝眉闭目。他有丝丝错觉,旁边木屋的尸体似乎正在窃窃私语。偶尔凭空传来“滋滋”的杂音,更让他冷汗顿生。“我的妈呀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他把腿蜷起来,闭紧的双目深深凹了下去,声音怕的颤了起来。但是渐渐地,他听着窗外的雨声和吴商雷般的鼾声,不多时竟也睡了过去。只是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王东觉得夜尿来势汹汹。可刚欲下床,却感到气氛诡异。此时的雨已经停了,吴商也没了动静。这屋子里,出奇的安静,静的有些让人发毛。 王东憋着尿,滚回到床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把余光扫向对面:吴商一动不动,死死地睡着。 “吴哥吴吴哥你醒着呢?”王东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的汗水从两鬓直直往胸前滑落。他又轻唤了两声,吴商依旧没有反应。没有办法,他实在憋不住了,使劲咬了咬牙,又翻身起来。可就在此时,屋外忽然一阵阴风吹过。那悬挂在门前的两盏灯火“呼”地一下全灭了。黑暗如同一只大手死死地掐住了站在原地的王东。更让王东窒息的是,就在灯灭的一刹那。借着月光,他看到一道黑影正直立在屋子门前,一双幽幽发着绿光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默了半晌,那黑影发出了“咯咯“”的怪笑,在漆黑一片中,令人毛骨悚然。 王东见了这等骇人的景象,哪顾多想,欲急忙转身叫醒吴商。可谁知脑后一闷,接着一阵剧痛袭来,他直挺挺的砸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而屋内,吴商正笑盈盈的看着外面的黑影,仿佛计谋得逞一般,满脸诡气的骄傲自满。他点燃屋内的煤油灯,看着倒在地上的王东,冷冷地说道:“别怪我,谁让你的生辰八字不好。” 屋外的黑影,推门而入,也不和吴商搭话。从腰间取出湛清布包,手腕一抖,“啪”的一声,布包炸散。四排银针紧悬内侧。这人右手寻王东身上的穴位,左手捏针,擎起来就往穴位上扎,如蜻蜓点水,眉间、脖颈、肩头,干净利落,五针刺毕。那躺在地上的王东,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放大,眼睛充血。脖颈两侧青筋皱起,嘴巴张大成一个圆圆的黑洞,全身的筋肉如过电般抽搐起来,片刻之后,他全身僵直,冷冷的死去了。那人收了银针,右手掐诀念咒,似是凭空唤些谁的名字。半晌之后,他不紧不慢地转身和吴商说道:“尸首齐备。明日子时,可帮吴小姐还阳。” 各位看官书道此处,便不得不表。你道这黑影是何许人也?这人清瘦高佻,佝偻着背,穿一身短袖布褂。正是这停尸义庄的守尸人——向王、吴二人交了钥匙的老头儿。 那您又要问了,吴商为何要杀王东呢?简言之: “吴商有位一母同胞的姐姐名叫吴玉。吴玉嫁给一富户,新婚后备受冷落。为解心烦她常去天桥,在撂地说书老头儿那里听书闲聊。旁人流言蜚语,说是吴玉和听书的儒生日久生情,通奸有染。又言她和一位贝勒爷眉来眼去,勾搭成奸。富户疑心重,听后大怒,竟将吴玉一纸休书,逐出家门。吴家姐弟,自幼丧父无母。只靠吴玉一个弱女子躬亲抚养着弟弟,姐弟二人更是相依为命,同气连枝。可奈何进了一个好门庭,却无福消受。被休之后,只得投身红尘,吴商这巡警的差事,还是姐姐卖了身子才换来。前日闻听,有位贝勒爷愿纳她为妾,替她赎身,可谁知那贝勒爷风流成性,本就薄情。玩弄腻了,就借以种种借口,不便相见,和吴玉断了联系。那女人一时心短,竟直接悬了梁。” “吴商接受不了失去姐姐的痛苦,他愤恨这世间的不平,苦思不解。从小到大,幸得有姐姐照料,才得以保全活命。又是姐姐托了关系,卖了身子,自己才有此营生,为何苍天要如此待姐姐?但他一者无机会接近自己憎恨的人。二来没有用暴力为姐姐报仇的资本。” “姐姐死后,万念俱灰。吴商头来到义庄为姐姐敛尸。却遇到了这里的守尸人。这老头见吴商哭的难过,一连数日,几近失声。一时心怜这个年轻人,便告诉吴商,若想姐姐复活,也非无法。只是需要操行六尸还阳之术。” 何谓六尸还阳? 一、需要六具男尸,年岁不限。 二、六尸皆以银针刺穴,一主五辅,一尸聚阳,五阴引路,亡魂重返。 三、六尸按阵法摆放,施法需在亡者十日之内完成。 这种损阴德而换阳寿的事情自然有代价。以阳换阴,有借有还。吴玉得了多少阳寿,吴商就要还多少阳寿。 吴商听了守尸人的话,决心为了让姐姐能重新回来,他不惜一切代价。人一旦被仇恨和愤怒控制,那么为了自己的目的和想要得到的东西将不择手段。人命?不值一提。吴商觉得,姐姐饱受的流言蜚语都是飞向自己的尖刀,每一句都扎在自己的心上。姐姐虽然落了红尘,但心地善良,对自己疼爱有加。既嫁到那富户家里,也从无二志。奈何要受如此的冷言冷语,说什么人尽可夫,说什么倚门卖俏,全是些杀人的恶语。红尘之中,痴等怨候,以为盼来了有情人。可却被无情抛弃,万念俱灰之下,不得已悬梁而尽。 往事种种,历历在目。已知六尸还阳的“仙法”,他就立刻着手了自己的大计。那一日他去天桥,睹见了儒生与贝勒爷,一时心怒,起了杀意。说来也更是那老头儿、屠户和高个男人的命不好,为了尽快完成还阳之术,他一不做二不休,连同三位,一并铲除。吴商如何行凶,守尸人如何用银针引魂,不再赘述。只道是十日大限迫近,方才不得已害了王东的性命,总算是凑足六具尸。 书归正传,义庄的守尸人扛起王东尸体,来到隔壁的木屋。吴商紧随其后:“老先生,然后我们要怎么做?” 守尸人闷声回道:“待我将这六具尸体按阵法安置。” “我姐姐真的可以救活吗?”吴商的眸子里射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欢喜。 守尸人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他望向屋子里的其余尸首,身体忽然如同过电一般抖了一下。 吴商明显看到了守尸人的诡异反应,轻问了一句:“怎么了?老先生?” 守尸人慢慢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嗓音沙哑至极:“少了一具尸体!” 吴商惊诧的望向守尸人手指的方向。他看到那盖着白布的五具死尸,确实少了一具,一张白布,摊在地上,风一吹就炸散开来,仿佛招魂的白幡 正是:害六命为姐续寿,哪曾想又遇波澜。预知后事,请看下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江湖旧事(七) 第七回 昭怨气男女尸合 斗双尸邪法频出 当下情形,让吴商慌了神志。雨夜义庄,方才只有王东与自己俱在,又如何丢了一具? “老丈,尸体哪里去了?”吴商脸色苍白,急急问道。 守尸人眉头轻锁,回问:“你们睡觉的时候就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吴商摇头:“我绝没有酣睡,丝毫没有察觉半点动静。” 守尸人黑瞳在眼眶里左右转着,似在思索什么,一旁的吴商没了主意,只念着眼前的老头儿有什么眉目,好告诉自己。可谁知,那守尸人脸色突然死灰一般,双目圆睁,暗叫一声:“不好!尸变了!”说罢,放下身上的王东,一个健步飞了出去,直直往义庄后院奔走。吴商也不顾多想,大步随着守尸人而去。 东郊义庄后院的一间屋内。藏着几日前,溺水而死的吴玉。守尸人用了所谓的“特殊”法子,让这位少妇的身子还保持“新鲜”。这特殊的法子就是将吴玉浸泡在了澄黄的尸油中,仿佛置在一个不腐的罩子里,用死人来滋养死人,说来也怪怖人的。可您要知道,守尸人和吴商奔到了后院,看到眼前的一切,那场景就不可用“怖人”二字来形容比拟了。 此时,通身挂满油汁的吴玉正赤身裸体,背对着二位。头仰着,嘴开成一个大洞,呜呜地低声呻吟着。在她身下,正骑着那具丢失的尸体。 “这他妈怎么回事?”吴商未从惊恐之中缓过神来,他向身旁“见多识广”的守尸人问道。那守尸人看着这“女上男下”、“毛骨悚然”的一幕,愣了片刻,才又沉沉言道:“怎么回事?你自己得问问你姐姐了?” 吴商似懂非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告诉你,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情形,叫尸合!”守尸人厉声说道,“双尸行房,只可说这妇人生前与那具男尸私通有染或者有过无耻媾合之事。若死时带着怨气和牵挂,则很有可能尸合。你还没明白吗?” 吴商听罢,怔然呆立,一时语闭。 “年轻人,若说吴小姐生前和她身下的这位没有什么干系”还没等守尸人说完这句话,吴商就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大叫道:“你别说了不可能姐姐不可能的”吴商身体抖了起来,歇斯底里,眼色绝望。 道是吴商为何反应如此强烈而至精神崩坍?因为此时,吴玉身下那具尸合的对象,正是她死前,被污蔑与她通奸有染的儒生!为何是如此的下场?又为何是如此的伤人心魄?既为人妇,却为何恬不知耻的与一个儒生狼狈为奸?本以为这流言蜚语是子虚乌有的谣传,却不想万般信任的姐姐,竟真有悖人伦,做了这偷奸之事。就在刚刚的,所有的恨意被一股挟着绝望和痛苦的疾风吹了起来,散的七零八落。 “贱人!就是个贱人!”吴商忽地癫狂,朝眼前正在“尸合”的吴玉冲了过去。 可就在他离姐姐还有半步之遥时,吴玉高仰的头颅,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头顶正对着袭来的吴商。只是片刻,那拧着的头颅竟然慢慢的抬了起来,她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眼角淌着浓血,喉咙里汩汩地飘出话来:“好弟弟这是要害姐姐吗?”吴商受不得这般惊吓,一个踉跄跌坐着往回爬去。而那边站着的守尸人看到这一幕才知道,吴玉远不是“尸合”这般简单。这分明是她死的不甘,怨气横生,想找活人附身。守尸人使了个步法,蹬着地面窜到了跟前,拎起瘫在地上的吴商,右手一搡就把他推到好远。继而手在腰间一滑,又摸着数根银针,用力朝吴玉的怪脸掷了过去。 吴玉突然张开嘴巴,口内之舌如同长鞭,猛地抽了出来,一下子将银针打散。后又收回口中,嘴角滴着粘稠的垂涎,仿若要开荤食肉一般。她呵呵的怪笑着,眼中满是杀气。 “你好大的怨气!”守尸人怒目而视,声色俱厉。 “臭老头!别碍事!”吴玉喉咙鼓了一下,双手一用力,身体翻转,她底下的儒生如同翘木板一样,直挺伫立起来。吴玉用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眼神中流出一丝邪魅的光。 “你这是要借亲弟弟的身还阳吗?”守尸人挡在吴商面前,而吴商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裤裆之下,尿水横溢。 吴玉轻“哼”了一下,幽幽说道:“我的好弟弟,姐姐对你那么好。你也一定会对我好的,对不对?”说罢,她怪叫一声,右边的脸颊如同蛇蜕鳞皮,瞬间塌落,血肉横凸。那吴玉骑在儒生的背上,朝着守尸人猛地死扑而来。守尸人并不慌张,他向旁侧一滚,向后背靠墙角。又从怀中取出数根黑色的长针朝前掷去。这针掷的不凌厉,不快不慢,但却直直往吴玉身下的儒生飞去。吴玉哪顾得及躲,转过头来继续朝守尸人扑去。可谁知这针刺进儒生皮肉,顿时化为一条条黑色的长虫,死命的往身体里钻。待那些黑虫全部钻了进去,儒生便忽然停下来,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铁钉进槽。任由吴玉怎么唤,就是纹丝不动。吴玉当然是恼了,她眼中的戾气都变成了浓浓的杀意,只是转瞬,那杀意便荡涤了全身,扭曲的血脸再次爆开,那便成了一团血色的肉球,只余下一双令人有心惊胆寒的双眼。她抛下儒生不管,四肢抓进地面,呼吸急促,紧接着怪吼一声,又朝守尸人撕咬过来。这是蓄力的一击。所以来的疾速,而不及躲闪。 守尸人见势不妙,撷下来悬在壁上的一只葫芦,顺势一搪,顶开了吴玉的攻击。他急忙掀开葫芦塞,念着什么咒语,操着什么口诀。只见那葫芦摇了三摇,晃了三晃,从腹内竟然蠕出了一只寸长的黑蛇,守尸人拿手点指,但见这条小蛇摇曳而起,越长越大,顷刻之间竟盘里在屋内,近乎一人之高,身长五米开外。 “去!”守尸人咒令刚毕,大蛇甩开血盆大口,奔着双尸吞去。 吴玉猛地一跃,竟跳过了蛇头的攻击,骑在了蛇背之上,张开嘴巴,露出尖牙,朝着一处,狠狠地咬了过去。巨蛇被尖牙刺穿皮肉,痛苦地扭动身躯,那长长的身体瞬间缠成了几道“铁圈”,死死的勒住了她。 守尸人起身,走到吴玉面前,轻声道:“怨气这么深,把你化了炼鬼如何?” 他和吴玉四目相对,居然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兴奋之色。还没等守尸人回神,吴玉用露在外面的双手,猛地将头拔了下来。那悬在半空的头颅,凛然一笑,撬开大口,直接咬向了面前的老头儿 那边守尸人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躲不开飞出的头颅。这吴玉的尖牙便深深地嵌进了他的脖子,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头颅悬在半空,吴玉幽怨地盯着守尸人,喉咙里“咯咯”地笑着。她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人,瞳孔慢慢放大,嘴巴微微开合,血又如注般贯跃而出。 可守尸人立了半刻,血已流干,却不倒不死。他左手倏地举了起来,将吴玉的头死死按住,右手于腰间寻针,擎起一枚,用了个极快的手法,点在了吴玉的天灵。眨眼间,吴玉的双瞳失色呈灰,利牙消退,从脖间起出。那悬在半空的头颅如同断线之珠,掉落地面,咕噜噜滚了起来。双颌不闭,双目不瞑,竟一溜烟的立在了早已被吓得神魂颠倒的吴商腿前。这吴商神志出离,又被头颅一惊,立时昏厥伏地。 再看守尸人,他兀自地摘下自己那颗受了重伤的人头,顺手一扔,身体抖了三抖,项上竟又跳生出一颗完好的人头。而这颗人头与之前天差地别,伫立在屋内的守尸人宛然一变,竟成了一个面如珠玉,唇红气润,发色乌亮的年轻人,此时,他正木讷地看着地下那个被自己扔掉的苍老的面容 正是:人心难测,岂料确有其事;伏尸退鬼,老者也是妖人。欲知后事,请看下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江湖旧事(八) 第八回 守尸人设骗局造弥天之谎 冷先生怒目欲清自家门户 吴商顶开了沉沉的眼睛,口干舌燥,四肢绵软。鼻翼翕动,一股腥骚钻进嘴里,搅得胃里翻腾倒海。 他用肘支着身体,斜靠在墙上,凝住了神,看到昏黄的灯光之下有一个年轻人正穿针引线,慢慢的缝着吴玉的人头。这才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方才令人神魂皆散的种种,又在眼前遍历,只是屋内不见了守尸老者的踪迹身影。 “年轻人,这方才是不是”吴商想弄清原委,只是胸口沉闷,发声亦是费力。 那边年轻人听到了声音,侧目瞥了一眼,手中的剪刀切断了吴玉颈间的黑线。他说道:“令姐怨气未消,只得寻个最亲最近之人,欲附身还阳。” 吴商回道:“怎么会这样姐姐怎么会这样?年轻人,你又是哪位?有没有见到一个老头!” 年轻人听罢,说道:“我便是这里的守尸人。” 闻听此,吴商更是骇然,忙问:“怎么可能你看上去也就比我稍长几岁?” 其实这义庄守尸人,本操练的就是旁门秘术和东洋邪术。那一招换头术,不过是取了一个老者的头颅,暂置在自己项上,用作易容瞒骗之效。吴玉一口咬开的,也只不过是颗假颅罢了。只不过此番话,也不必对面前的吴商言表。守尸人之按下了真相,将吴商晕厥之后的种种险情简言相告。又说尸合之事另有隐情:吴玉自是和那儒生私通不假。这女人本是苦命,遍尝了人情寒暑,不曾见一人真心相待。才离开了富户家的剑语刀言,又进了娼门备受人辱。偏巧儒生与吴玉相遇,有了一榻之眠,遂日久偷欢,渐生了情愫。熟不知这儒生素为情场高手,玩弄风情了得,许了吴玉誓言,却非真情相待。奈何吴玉肝肠忧煎,想要尽早脱离苦海。几次泪雨相诉,近用性命相逼。小生见吴玉却动了真情,不复再见。此等薄情之事,不该是良人所为。随后又遭贝勒爷冷落,吴玉心念俱灰,投河而死,怨气难消。这事说来也巧,亲弟弟竟手刃了与自己私通的情人,顾逢阴煞,引来尸合,更险些害了亲弟性命。 这一番话谈,让吴商心神恍惚,木然不知所措。他不怪恨姐姐了,只叹这世间薄情之事多,凄苦之事众,为何偏偏都赶在了姐姐身上。 “令姐的冤魂被我用银针引了,我封在了那个坛子之中。”守尸人用手指了指不远处,木桌之上立着的黑色瓷坛,那上面被符箓咒纸封着。他接着说道:“怨气深重,投不了胎。若是放了她,怕是要继续害命。要是遇上了能人,用道法除了她,神魂俱散也不免有些难过。我收在坛中,也当作个念想吧!” 一番语毕,吴商泣下,拱手说道:“多谢了!可是我手上五条人命,也是罪孽深重了。只待天明,去警署自首。希望下辈子轮回,去做个好人吧!” 守尸人叹了口气:“也不必如此了。夜深及至子时了,你自有自的去处了!” 吴商懵懂,方欲问话,却不料守尸人暗手掷了一枚银针,不偏不倚,正钉在了吴商的眉心,但见他瞳仁翻起,缓缓后仰,背部拍到地上,闷声而死。对坐的守尸人,看着地上的吴商,冷冷地说道:“子时已到。婉儿,我们又快见面了!” 自古人心多叵测,勿言天道好昭彰。 若这故事往前叙那么十天半月,便也真相大晓了:”守尸人的拙妻婉儿,约莫半月前病亡。守尸人思妻心切,欲启用邪术,为爱妻续命。这邪术需要七具十八到四十岁之间的尸体。用自己的命寿来换死者的命寿。这术必须急施,待不了多时。而偏巧又赶上了永定河吴玉新亡,吴商为姐姐敛尸向他诉说了自己的遭遇。于是乎,他计上心来。” 这是一个既能够在短时间内凑够尸体,又能够让自己不亲自动手杀人的计划。他先是蒙骗吴商,说是有什么五尸还阳之法。然后把吴商口中所述故事,年龄在十八到四十岁的人列成单据,这些人全是吴商痛恨或嫌弃的人。他知道带着恨意去杀人,往往会更高效和迅捷。他告诉了吴商“五尸还阳”的时间,为了让姐姐复仇,他坚信吴商会不惜一切代价。但与其说是“五尸还阳”的时间,倒不如是他自己与妻子重聚的时间更为来的贴切。 不负众望!不到七天,吴商亲手害死了五条人命。连同姐弟二人,一共七尸。 守尸人背起躺在地上的吴商,将他放在了最后一个位置,如同拼图完成一般。然后又从另外一个屋子中抱出了一具通体雪白的长发女尸,这便是他的亡妻——婉儿!其余七具呈圆状围住婉儿,只待着守尸人施法还阳。 可就在此时,忽听得院外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屋门“嘭”地被撞开了。两队身穿警服的人冲了进来,他们分列两侧护着当中的两个人。一高一矮,矮的是警署的署长,高的是“阴阳典司”的长官冷先生。 (“阴阳典司”是国民政府下面一个专职解决神鬼之事的部门。不为人知的探灵活动或者政府不方便出面的事务时,这个部门便身先士卒了。但这也只是坊间传言,阴阳典司不隶属于任何部门,人数不详,他们四处游荡,从不在一个地方驻足很久。如果政府有需求,便会下达命令,他们收到任务再去斟办。阴阳典司又分为四大司:山宿司、御灵司、寻龙司、天机司。各司均有首长,责任明确,分工清晰。四位司长均直接听命于他们的上司。这便是阴阳典司的首长,冷先生是也。) 冷先生,身材魁梧,有一米九的个子,圆眼赤瞳,浓眉阔鬓,一身漆黑制服,背挂着一袭披风。腰间系着长带,不怒自威。您要问他叫什么,这就没人知道了。大家都唤他冷先生,于是乎,他就叫冷先生。也没有人管他喊个冷三、冷四,冷天、冷地的。 “我这点儿破事还惊动您了!”守尸人侧过半张脸,见了这阵势,丝毫没有慌张。 冷先生嘴角抽动了一下说道:“五年一别,你就没了踪迹,想不到在这种地方逍遥。” “您觉得我这叫逍遥吗?”守尸人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搭着膝盖,眼睛盯着面前高大的男人,语气尽是无奈。 “你练邪术,师父逐了你。你害人性命,师父就要收了你。我是这个门儿里的的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不方便了。我就不得不亲手操办一些事情。清理门户这个戏码我不爱看,但现在又不得不演。五年前,让你躲了一劫,今天就怕是劫数难逃了。”这一唱一和,听得警署署长和周围警官,不知所措。这两位似故人相识,又似仇人相见。 守尸人轻哼道:“呵呵,师父他老人家糊涂了!你做大师兄的清理门户自是没什么话说。但江湖上也讲究个说法,你凭的是什么?” 冷先生回道:“执迷不悟,你习邪术,练旁门,更妄害人命。于公于私,都该杀你。” 守尸人冷笑一声,说道:“这些年,你为政府和军队做的事情,有几件是好事?掘墓盗陵?还是屠戮无辜?肮脏站在正义的大旗下要斥责肮脏,恐怕贻笑大方。” 冷先生眉头一锁,脸上带着怒色:“你现在就为了一个女人,害了这么多条性命?你还在大言不惭!” 守尸人和他目光对视,说道:“为大恶就比为小恶荣光是吗?我觉得你比我更恶心!” “贺东来今日不管你害了几条性命我也要清理师门中的败类了!”冷先生瞪着眼前的守尸人,怒气顶了上来。 原来这守尸人,名叫贺东来。本和冷先生是同门师兄弟。奈何五年前,因自己习练邪术,被师父逐出师门。此间故事,不再细表,单说此时。贺东来起身苦笑道:“今天若是让我救了婉儿,便是罢了。要是执意阻挠,你我便要来个死战。” “执迷不悟!”冷先生说罢,身子一倾,擎起拳头就朝贺东来砸去。那警官们护着署长仓忙退出屋子,隔着门窗,要好看这一场争斗 正是:玄奇案终欲水落石出,又遭师兄弟同门对决欲知这二人胜负如何,请看下文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江湖旧事(九) 第八回 同门对决贺东来惨遭败阵 引渡亡魂冷先生又见奇闻 上文书道:“五尸还阳,原来是义庄守尸人贺东来的一个骗局,他利用操纵吴商行凶之后,杀害了吴商,集齐七具尸体,为的是帮助自己的爱妻婉儿还魂。然而正待施术之时,阴阳典司的长官冷先生带着警官闯了进来,并扬言要清理门户” 那警署的官儿,自是在门外观瞧,大家屏息凝神,亏得他们手里的武器枪械,丝毫派不上用场。只等这冷先生把屋里的妖人擒了,解送回署里,上报交差。 屋外看的津津有味,屋里斗的不可开交。冷先生蛮力惊人,若光是斗狠比武,哪里有贺东来还手的余地。这前十招,他只有招架之功,几经盘旋,才逮着空隙,一个翻身避开冷先生,抓起葫芦,忙念咒语。这回与上次不同,葫芦腹内共飞出了三样东西:一是有巴掌大小的黑色毒蝎,舞着鏊子,翘着尾巴,耀武扬威;二是有团团毒蜂,嗡嗡作响,盘旋上空;最后才是那条黑色的大蛇,眸子射着蓝光,发出瘆人的“嗞嗞”声。 门外的警察老爷们慌了神,惊得急急又退开数步。不敢靠近房子。 三种毒物来势汹汹,张牙舞爪。朝着冷先生扑了过来。可那高大的男人并不移动,恍如大树一般立在原地。黑蝎、毒蜂在与冷先生相去几寸远的地方,骤然停了下来。仿佛这咫尺的距离,有隐形的罩子护着他。毒蜂轰然飞散,逡巡在屋顶上空,“嗡嗡”的噪音渐渐沉了下去。而地上的黑蝎也仿佛受了挫,放下了鏊子,如退潮的海水,四面散去。那条大蛇,幽幽的望着前面,把擎着的身体伏着,尽显疲态。 贺东来见了,不惊反笑:“师兄这一身刚煞之气,愣是唬住了我这些宠物。” 冷先生蔑然道:“正道中人,耻与蛇虫交手。” 贺东来不答话,登时用了一招“金蟾跳”,跃到冷先生跟前,猛地仰起头来。他两腮胀起,朝着对方的面门,喷出了一大口如同浓墨一般的汁液。冷先生忙侧身拉起披风遮挡。这一挡不要紧,那边的蛇虫仿佛得了空子,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完了完了……冷先生这是破功了……” “怎么办?逃不逃?” “逃个球。那冷先生就这般手段吗?”警署署长还是有了些眼力。他稳下一众想要跳墙而走的“观众”,又把视线移回了屋内。 果不其然,虽说只是瞬间。可冷先生反应足快,他右手不知何时捏了一张符纸,左右上下一晃,符纸上的咒文蓝光闪闪。冷先生忙将符纸吞入口内,用舌尖抵住,双手合十,长呼一口。一阵强风从他口中灌出,将蜂虫直接吹散。风势越吹越大,房间内烛火熄灭,门窗左摇右摆,前后招摇。 “绝了绝了!这冷先生真有手段啊!” “这要是卖到报社,估计能赚一笔……” “好了好了,都给我安静点……现在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署长发号施令,仿佛自己置身在一场大戏之中。 空气只冷了片刻,屋内便又是打斗之声、虫蛇惨叫之声、瓶罐碎裂之声,好不热闹。不多时,烛火亮起,高大的身影透着窗子映出。署长猛拍大腿,知道胜负已分。他大喊一声:“妙哉!冷先生赢了,给我把那个妖人拿下。”说罢一招手,众人拥着进了屋子。见了贺东来坐在角落,嘴角印着血迹,大口的喘着粗气。周围尽是蝎子和毒蜂的尸体。屋子正中央,一条大蛇伏在地上,双眼紧闭。方才一通酣战,这里早已经狼狈不堪,破败不已,但惟独冷先生,面不改色,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泰然自若。 “命也!婉儿,这辈子没缘分再续了!下辈子你我也无须再见,免得冤孽昭昭,望你落生个好人家吧!”贺东来声音哽咽,可转而又笑着说对冷先生言道:“你方才这一阵,搅得这屋内封存的怨灵都跑了出来。这摊子由你来收拾吧!”说罢,他踉跄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向了门口的警察。 “那个冷先生您看这个”警署署长眼神放光,他立功的好机会到了。 冷先生“嗯”了一声,意会了其中深意,说道:“你们押了结案,邀功请赏,不必算我。只是手续完结,这人得我带走,收押到典司衙门。” 署长连声称是,点头鞠躬。吆喝着手下这般“得力干将”,押着伤重的贺东来就往外走。冷先生“哎”了一声,叫住了贺东来,慢慢的问道:“这两天,义庄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过?” 贺东来哂笑:“我这地方总来人。活人也有,死人也有。唯独没什么奇怪的人!” “这个人面上挂着一幅黑白戏脸背着一个竹篓竹篓一侧挂着银铃” “没有没有”贺东来不耐烦地答完,便头也不回,走出了屋子。 众警官散去,冷先生只留下几个敛尸的帮手,待他处理完,听呼声进来将尸体抬走。 此时,冷先生独自一人在屋内,他摊开左掌掌心,掌心之上印着的“北斗天罡纹”茵茵地发着白光。他口中轻念:“引渡之人,众灵莫怕,且速现身。”念罢,双手合十。一道白光从他身边散开,再向四周观去,这屋内正有许多游魂,端坐在窗前、蜷缩在角落,或抑匍匐在地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独一个不然,她正骑在冷先生的肩头,正呵呵怪笑着! “怨气重啊!”冷先生眉头一锁,暗自说道。 这位骑在冷先生背上的,正是被贺东来封在坛子里的吴玉。 冷先生擎起左掌,扯住背上的吴玉,左臂一运力,将她狠狠摔了下来。 “说是渡我们,对个女流动手动脚,像个什么样子?”一个耄耋的老者操着沙哑的嗓音说道。 那旁附和了一句:“可不是。当人的时候,死的不清不楚。当了鬼还要被这些天师啊、和尚啊、驱鬼的啊,追着打,要我说,当鬼也是冤死鬼!” “不要絮言,看见那高个子的手印了没!别叫他给你打个魂飞魄散!” 那边左一言,右一句的鬼语,搅得冷先生有些心烦。他收了天罡掌印,对躺在地上吴玉说道:“你怨气难消,这魂魄就一直在世间游离,我要是不打散了你,就有危险。” 吴玉起身,跪在地上,泣声说道:“您且打散我吧!人生得以至此也算极致!” “臭婊子!你哪里那么多痴言怨语?若不是你,老子还活的好好的!”一旁的贝勒爷厉声骂道。 “你好意思在这里狗吠,先把上月夜宿的现钱给了。”妓女桃子指着贝勒爷的鼻子还骂道,搞的他脸上一阵挂色,默不作声了。 “千不该万不该,欠下一屁股风流债,这下子是真的不用还了!”与吴玉私通的儒生拍着大腿,悔恨不已。吴玉转头,看了看他,眼里尽是悲伤。 “别让我同他一起上路。害人性命的狐狸精!”儒生站了起来,失去斯文缛节,只顾着朝那“荡妇”喷着难听的话语。 “若是没有办法,就送姐姐一程吧!”吴商静静地坐在角落,眼神空洞,他说道:“这一世的苦,受尽了。折磨的够了,作了鬼就不要飘零孤苦了。” 吴玉俯首,再拜冷先生。 “也不是没办法投胎转世。结一桩鬼婚,让他带你入轮回!”冷先生俯身蹲下,望着吴玉说道,“我不是可怜你,是告诉你一个办法!” “这个愿意和你结婚的人,要轮回三世的磨难,在第四世为人与你相遇,洞房花烛,举案齐眉!” 听了这话,吴商一下子站起来,冲着儒生喊道:“那厮,你害姐姐成了这样,你过来和姐姐成亲!” 小生一脸怒气,回说道:“怎么能说是我害了她,明明是这贱人害了我。” “你”吴商被气的语塞,转身又看向贝勒爷,“生前许了姐姐,你就要信诺守诚。” 谁知贝勒爷呸了一声:“带她入轮回,你小子当我傻?要经历三世的苦,我可没那么傻!” 这屋子里,你一言我一语,竟是疯话笑话,痴话鬼话。冷先生惊讶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出好戏,心里竟起了波澜。 场面至此,急的吴商跳脚:“总不能,让我这个弟弟和姐姐成亲吧!” “下作之事,下流!”儒生听了,骂得更欢了。 此时,有一个温柔的女声说道:“若是这位姐姐和弟弟拜了阴堂,能否让她入了轮回呢?” 冷先生抬眼观瞧,这个女子肤色雪白,气质非凡,眉梢眼角,有病态之美。 见冷先生迟疑,女子宛然一笑,说道:“方才见先生和我家男人打斗,知道您也是个善人,阻了家夫的错事。”她转身向屋内下拜,说道:“这几位也莫要吵,大概是因为我的干系,才招此祸事!我想的是这位姑娘,也是苦命之人,若是渡了一起上路,也算是积了阴德罢!” 原来言者正是贺东来的亡妻,婉儿。她一番言论,平息了屋内的争吵。 冷先生摇了摇头,说道:“唯独亲弟不可。” 婉儿轻叹一口气,低头凝思起来。 正此时,忽从屋角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若是那位夫人不嫌弃,我愿意与她成这桩阴婚!” 正是:人情冷暖何须问,阴间鬼态又何如?这吴玉究竟结果如何,且看下文再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江湖旧事(十) 第十回 结阴缘渡鬼人红线双牵 召公职古楼上尽是怪才 众鬼循声而望。在屋子角落正立着一个男子,穿着残破的布衫,但长相却一表人才,文质彬彬。 吴玉惊得抬眼细观,发现此人并非自己所识。心思这人奈何要受轮回之苦,解救自己。 冷先生问道:“你可认识这位夫人?” 男子摇头道:“我本是一个酒楼的财会出入,不料被狐朋算计,妻离家破。自己一时堵气,碰壁而死。方才听了谈话,大概这位夫人也是苦命之人。我常读书,说是‘生前善德不积,死后阴德难舍’。这辈子还没来得及行善,也没做成好人。现在做个好鬼也是好的。” 男子走到吴玉身旁,扶起了她,说道:“生前妻子,所托非人,实属家父刁难。而我又非不孝之人。娶了妻室,既不恩爱,也不幸福,待她不好,时常酒后谩骂,恶言相加,这也是报应。我想着用三世来抵,第四世盼着和这位夫人见了,期望有个恩爱之人,伴后余生。人情已经阅尽,找到所爱之人,也许人不爱我。不是所爱之人,又偏偏与自己同床共榻。你看我若是用三世修来一个情比金坚,无怨无悔,义无反顾的爱人,又何尝不是幸事。” 众鬼听罢,唏嘘不已。贝勒爷与儒生,低头遮脸,不再叫嚣。 这一番话,听得吴家姐弟跪地便拜。 吴玉泣问:“不知公子姓名” 男子拱手:“夫人有礼,小生周驹。” 这时,一旁的老者拊膺长笑:“哈哈,好。良玉配宝马。必然是登对啊!” 冷先生看着吴玉和周驹,问道道:“你们肯在此联姻吗?” 周驹点了点头。 “你呢?吴夫人!” 吴玉眼中含泪:“妾身若是能早些遇见周公子,安能至此只盼三世苦尽,相伴周公子一生!” “好,请你们对面跪下!”冷先生咬破指尖,在一张符纸上,印了两道血线。之后,轻拍符纸,那两条血线化成一双红线,盘在冷先生掌心。 “我也行一回月老之事。”冷先生言罢,将两根红线,分别系在了周驹左手腕间和吴玉的右手腕间。他说道:“三世之后,红线所在处,就是四世的胎记之处。切要惜缘。好了!既无高堂,也无父母,你们叩首对拜,我好送你们入轮回了。” 吴玉和周驹望着手腕的红线,相视一笑,眼含殷勤。 “夫人一定记得,这便是我们相见的约定。”周驹言罢叩首长拜。 吴玉泪眼婆娑,回说道:“定不忘誓约!”说罢,亦叩首长拜。在场观者,皆拊掌而庆,似乎这一刻,那些恩怨情仇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黎明将近,冷先生施了法术,逐一超度。不多时,这屋子里的亡魂便一一散去。待冷先生收了阵,正要唤屋外的警察进来处理尸体。可偏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扑簌的声音。冷先生回身望去,见一只黑猫,正立在窗棂之上,轻摇着尾巴。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子的东北一角,闪着幽暗的绿光。 冷先生寻着方向望去,不禁大吃一惊。此时,在屋子的东北角,还有一个弱小的身影在蜷缩着。那是一个穿着花色布卦的小女孩的魂魄,未来及超度。她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头上扎着一枚花状的发带。正是愣神的功夫,窗上的黑猫朝着那边叫了一声。只见小女孩儿,一下子跳了起来,飞速的跑向黑猫,径直飞进了那双闪着绿光的眸子里,消失不见了。 冷先生抄起地上的一块瓷片,往窗口砸去。那黑猫怪叫一声,跳出了屋子。他追到窗边观望,那只猫已经不见了踪影。门外的警察似乎听到了动静,纷纷进屋,询问是否出现了什么状况。冷先生面色凝重,但也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让他们把尸首敛好收队就行了。 这场北平城里吊诡的悬案,最后以报纸头条:“五尸奇案告破,真凶吴商毙命。”为结局,画上了句号。 可冷先生的任务并没有结束,让他真正坐立不安的事情才刚刚开始。不久之前他收到一封信,信封用墨笔简写:“冷公親啟”。信里面夹着一张相片,而也正是这张相片,让冷先生不禁冷汗直流。 他一夜之间连发四封急函,往江苏盐城、四川稻城、山西晋城和湖南岳阳而去,要召唤回阴阳典司下的所有公职人员。他信上只有一行字:“六月初七,北平城,古楼饭庄,万急!” 冷先生知道,信无所谓长短,他们一定会按时回来。 平了贺东来的事,已经过了农历六月,北平的夏季迎来最热的时候。古楼饭庄,向来高朋满座。一楼及至三楼,宾客如云。而唯独四楼,单待那些大官和机密要员使用。每每这四楼一开了,您是再有钱有权,没纸条批了,也不让您上。所有的跑堂上菜,端茶送水都是单一水儿的人伺候。楼梯口,立着膀大腰圆的汉子,守住了口子,谁也别想往上闯。 这几日无事,及至六月初七的上午。饭庄老板,除尘泼水,净面更衣。唤了帐上最勤快、最机灵的伙计,在四楼候着。又叫了前厅,把伙房里壮实的汉子唤过来细细交代。后厨挑了京菜、鲁菜上乘的师父,菜品妥当安排。 这老板场面之事向来做的周张又精致,和政府的要员、城里的达官贵胄都有着过密的情分。 “你们给我记好。四楼必须要伺候好了!既要长耳朵,也要给我装聋子。”老板坐在四楼的檀木椅上,周围的伙计低头听令。四楼每开,这都是少不了的仪式,但往往不必这么严肃拘谨。若是有那衙门、机关的老爷、或是谁家县长的公子私会情妇,老板也不是如此。 只是今天,那老板脸色黄中带着铁青,绷长了脸。这边堂下有机灵着的伙计就问了:“老板,今儿四楼是哪位贵人?惹得您摆了这等架势。” 老板睨了一眼,道:“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你只记着,端菜送水,跑上跑下,若是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心里有个数。这席散了,该忘记的就给我忘!” 伙计们听了,都诺声称是。老板散了伙计,又叫厨子展开菜单,他指点了几样。说是“鲜烹狗肉”、“叫花雏鸡”等等这几样名讳不好,下了换成“龙凤呈祥”、“年年有鱼”。又嘱着面点师傅:“记好了,山药糕别上,替成四喜卷。上莲蓉甘露酥的时候,给我配着清茶。” 这一般安排,自是不必再多说。及至晌午,楼下一阵“嗒嗒”的靴声缓缓进了老板的耳朵。还没等见着人,老板大步迈到楼梯口,拱手弯腰,笑道:“陆小姐多日不见,还是这么洋气漂亮,您一来,我这饭庄都生辉了!” 只见这楼下上来的,是一位带着贵妇花帽,身穿着碎花长裙,脚上蹬着高跟白靴的女人,这女人长得漂亮:娇目莹莹,又肤白如雪,一颦一笑都带着名门的气质,莲脸柳腰,都是风情万千的迷人姿色。那皓齿配着唇红,若说是那西洋电影里的明星,估计也得折几分姿色。看的那站堂的伙计把式,一阵发痴发傻,面红耳赤。 那女人抿嘴一笑说道:“黄老板,还是您会说话。您这饭庄,我看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 “可不是嘛,还是北平城好。整个天津卫都找不到介么个馆子。我说老黄,你就让我们陆大小姐搁这儿站着?”这一口天津话带着诙谐劲儿从陆小姐身后传来。 黄老板一侧身,赶紧又拱手赔笑:“哎呦哎呦!可不敢怠慢!冯三哥您这是寒碜我”边说边让出身位,腰躬着,请二位贵客上楼就座。 那陆小姐就埋怨了:“这不是和黄老板寒暄呢吗?整得人家没理似的。你一来就跟旁边说些有的没的。就讨厌你那张嘴。” “得嘞!二位,咱们楼上叙吧。茶和零嘴儿都跟您们备齐了。”黄老板说道。 转过楼梯隔间,这刚上四楼。那正中方桌旁边,却已经端坐着一位,正大口的喝着茶,磕着瓜子呢。您再看这一位:身着粗布袍子,膀子上挂着一个破布兜子。白发白胡子的老头儿,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一脚蜷着踩在椅子上,一脚脱了鞋踩在地上。黄老板自是不知道他何时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方才迎陆小姐之前,还不见这么个人,一转身的功夫,跟变戏法似的,他就坐在这儿,悠哉游哉了。 这边三人见了,先是一惊。随后,陆小姐脸色陡然就变了,朝那脏老头嗔怪道:“我说您这是搬山倒海去了?总这么邋里邋遢的,也不怕人笑话。” 冯三哥抢一步,走到脏老头面前,拿起桌上的茶壶一饮而尽,一抹嘴乐道:“黄老板,您介茶不错啊!就是得再酽点儿!” 黄老板脸上并没有无奈,只是笑道:“下回给您单泡一壶,这茶是今儿早上刚到的龙井,我寻思给您们泡上尝尝。” “哎一般一般喏!”脏老头掸了掸手,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黄老板引着陆姑娘也坐下,又差着后厨准备开火。还没顾上聊几句,就听得楼下一阵吵闹。那跑堂的几大步窜上来,喘着粗气冲黄老板道:“老板,底下有个算命的和一个醉鬼打起来了!看着要动真格的了。” 陆小姐一听,花眉轻蹙,又暗自嗔怪:“这俩没正经的!每次见面都掐!冯三儿你倒是下去看看啊!” 冯三哥一听,笑道:“北京话恁么说来着,您请好吧!”说罢,他三步并两步,一个鹞子翻身,“噌”地从四楼腾空而下,落在一楼,如脚踩沾棉,无半点声息。 “二位二位,介是干嘛呢?咱借一步,楼上吧!都等着呐!”冯三哥这一嗓子喊住正“比划”着的二位。 这二位:一个瞎子身旁立着个幡儿,上写着:“求神问卜我不会 吃喝嫖赌我全兴行”。一个胖子,敞胸露怀,挺着个大肚子。腰上别着个大酒葫芦。 正是:楼中客尽享贪杯,英雄宴尽是怪才。预知这四楼的诸位都是哪方神人,请看下文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江湖旧事(十一) 第十一回 奇门后人诸鬼司登场 古楼茶客五长官闲谈 那位算命先生,带这个洋式的金边儿墨镜。清瘦高挑,看上去也就三十上下,长一双蚕豆眼,塌着鼻子,肩膀左倾右斜,莫能名状的喜感。和他角着力的胖子,两撮儿残毛,对称着长在圆圆的头上,满脸滋出肉光,眯着眼睛,咧一嘴泛黄的糟牙。吐字儿也不清楚,一说话就是一股酒气:“来来来!臭算命的,你算算老子上顿喝的什么酒?” 算命先生用手一推,两边的力卸掉,自然就分开了。这一松劲儿,害的醉鬼胖子一个趔趄,跌坐在凳子上,长长的打了个酒嗝儿。 算命先生深提了一口气,咒骂道:“我算个屁。” “唉?这可是你自己嗝你自己说的啊,你算个屁。”这醉鬼一席话,引得楼下看客嗤笑连连,弄得冯三这个劝架人好生尴尬。那边算命先生落了下风,跳起来就骂:“你个死胖子!这就是绍兴花雕,窖藏至少三十年。你又偷苏月楼的酒了?” 醉鬼一捂脸,醉笑道:“哼哼哼那能叫偷吗?替人消灾,人家赏的。可不像官家那般小气。” 冯三立马打住了他的话:“我说哥哥您是醉了!非得在这场合褒贬官家?” “哼!喝死算了!”算命先生拍了拍衣服,把脸侧了过去。 这时,楼上传来了清脆的女声:“三个丢人现眼的,还不上楼!” 您猜也猜到了,陆小姐把着楼边儿,靠着阑干,没好气的瞪着他们,刚才这一出“戏”,每次聚会,都得演一出,不胜其烦。 冯三拍了拍脑门儿,“嗨”了一声说道:“你把话说清楚啊!他们俩拌嘴皮子,我恁么了?” 算命先生没再接下茬儿,冯三引着他往楼上走。那醉鬼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走楼梯,我走不稳。我还是直接来吧!”说罢,他站了起来。用力往上一跃,跳上了桌子,接着施展了一招“白猿跳树”,寻着楼之间的缝隙,左跳右跃,三下五下就徒手覆在了四楼的阑干之上,这落地的姿势他选了“蛤蟆出水”,却不想大肚腩成了他神功无敌的绊脚石。待他“出水”的一瞬间,肚子磕碰了阑干,这一碰重心就失了,“蛤蟆出水”活脱脱成了“土狗吃屎”,惹得陆小姐憋不住笑出声来。 可楼下的看客早就被那几招猴子跳震住了,都拍手叫好,称是“极好的功夫”。 算命先生却嗤之以鼻,暗道:“三脚猫的功夫,逞的什么才能。”冯三倒是没理会醉鬼的一通轻功,他捅了捅身边的算命先生,低声言道:“你恁么知道他喝的是嘛酒的?” 算命先生听罢,白了他一眼。说道:“拿鼻子闻的!这还用说!愚钝!” 冯三一咧嘴:“嘿!合着都拿我逗闷子呢?” 饭庄四楼。五个人南北对座,看上去是道不同的人,其实这五位都是阴阳典司里一顶一的高手。 若说高手,便言江湖。书至此,又不得不表一表这道门中的门派。诸位说了,无非就是什么昆仑茅山,全真正一,驱鬼降妖的天师,除魔伏乱的神仙罢了。 可这就又奇了。我偏偏不全写这些,只单说我书中的这几派,您来听听。我姑妄言之,您也姑妄听之,切不可翻书倒籍,咬文嚼字。和一册枕边的闲书做个学术讨论,历史有无的勘验校对,实属犯不上。 道门门派甚多,而流传的故事也不胜枚举。往前退千年及至战国,有鬼谷一派,名震千古。单说这鬼谷子的门徒就有:苏秦、张仪、孙膑、庞涓,更有商鞅、李斯、邹忌、郦食其,无不名垂千古。及至秦汉,鬼谷后人散落世间,或纵横捭阖、或隐居山林、或祛邪扶正、或救死扶伤,支流众多,但无史书族谱为证。 传说西汉时期,鹿郡便有一怪人名曰:伏羽,其常言:“吾乃鬼谷第四代传人。”。喜观星象,擅卜生死。放荡山间,云游四方。于蓬莱石岛,捉白猿一只;于北海海心捕飞鱼一只;于西山天书崖化顽石一枚;于中山天波殿,太极玄虚图中炼得神珠一颗;此四物,收日精月华,皆化人形。伏羽遂唤猿为“弘”,唤飞鱼为“玄”,唤顽石为“壬”,唤灵珠为“岐”。后又收一人为徒,唤之为“莽”。莽学成出山,乃为西汉风云人物王莽。弘、玄、壬、岐四人又皆有传人。有谱记载,历经数代至民国,且分派又为众多。其门下之徒,皆行迹渺渺,鬼影仙踪,但术法了得,可除鬼降妖,知生算死。 且说这陆小姐:陆松月。所谓“鹤立松梢月,鱼行水底天”。陆松月的老爹颇好禅机,乃是京城一顶一的围棋高手陆牧堂。陆松月年七岁时,庚子国难(义和团运动)爆发,为了避祸,陆老爷子带着一家老小去西山隐居起来。因缘际会,让陆松月拜在了一个老翁的门下学习。可万想不到,这老翁是壬门第二十二代传人,专习山术(道家五术,后面会提及),又粗懂医术。这位陆小姐,不曾想也是个天才,点到即可,学之即通。方九岁,便可为父母诊脉下方。及笄之年,符文咒术,操控自如。后进入阴阳典司,奉“山宿司”司长,责斩鬼伏魔,平息燥乱一职。 接表冯 三哥:冯三只是外号。其名冯天福。天津武清人。为人直爽诙谐,轻功好,医术高,擅御鬼通灵(御灵一派)。在川斗僵尸阵时,负了重伤,后为阴阳典司的人救起,伤愈后加入,奉“御灵司”司长,责搜山寻海,捕奇灵异兽。 再说白胡子脏老头:人颂别号“鬼丐”奎占元。弘门第二十一代传人。这老头的师门中人皆不可知,只知道他学成之后,先是憋了一阵子宝。相术了得,占星寻穴,观天相地。后来进了盗门,干起了偷坟掘墓的勾当,在东北和一群盗墓贼火并,差点一命归西,他常说:“你看我。孤峰耸,四尾垂,中无气,眉开花。典型的克死家人,但自己命硬的面相。” 好在命硬,他活了过来。不过从此再也不干盗墓的行当了,整天破衣烂袄,游街睡巷。心情好的时候,给人看相看风水。最初没人把他当回事,久而久之,发现这老头儿说的真灵,就又把他当成高人。碰见有求他的降妖捉鬼的,他也不拒绝。钱有没有无所谓,但必须讨顿好饭吃。一传十,十传百,那个会捉鬼的老乞丐就有了“鬼丐”的称号。待他进了阴阳典司,便奉“寻龙司”司长,责遍寻古墓,踏探皇陵。 书到算命先生:本名李守一,他自己说是光绪十一年生在河北保定。玄门第二十一代的门徒,师从“老神棍”马天机。好色,喜赌,贪财。人性中那些弱点,他一样不落。可偏偏手上捏着洞破天机的好本领。在阴阳典司奉“天机司”司长,责问卜生死,占阴测阳。 最后表的就是这位醉汉:刘伶斟酒意何为?醉看浮沉笑骂天。袁醉。这一个醉字恰恰便是他的人生哲理。残眉双目览今古,一壶浊酒饮日月。喝酒!大口喝酒!就是他生平最爱之事。弘门第二十二代传人。医术极高,道功深不可测。奉“玄黄司”司长,责炼药祛病,除乱安妖。 这五位手下又各自有职员遣派,此先不表。 见冷先生未至,黄老板安排着糕点甜品先上一轮。陆松月品着甘露酥,又啜了口清茶,笑道:“黄老板有心啊!知道我吃甘露酥,喜配清茶!” 黄老板道:“哪里哪里,陆小姐嘱咐过多次,在不记得就不像话了。” “江苏那边的妖疫,怎么样了?你们也去月余了。”奎占元问着,那边李守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袁醉,说道:“要不是这个醉鬼,早就完事了。” 袁醉笑道:“我只管贪杯罢了,哪像你。要是放你公假,能逛遍整个苏淮的窑子。” 陆松月瞪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谁也别说谁?花的公家钱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也在这里耀武扬威起来了?” 袁醉道:“咱们这点子开销算什么?政府给盐城拨治疫的款子,还不是给剥了。” 李守一也附和着:“这一趟盐城公干也着实险得很。疫情可不简单。还好我和胖子早至了。那孙大总统七月就来上海会晤什么党的人士,盐城这妖疫要是散了出去,乱子就大了。” 陆松月道:“这种要命的款子都敢刮?新政府和大清朝怕是也没什么两样吧!” 李守一笑了笑:“自古都一样!我们这点公款的小用”说道这摆了摆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我说两位,这种话留着神说啊!你们用着公款,还明里暗里讥讽政府!你们这叫嘛玩意儿!”冯三听不下去把话茬儿插了进来,还没等接下句,袁醉就又数落起他来:“风凉话可别说。冯三哥这几年寻灵捕兽,我看气色倒好了不少。” 话说到这,冯三听出了旁音,一顿连珠炮把袁醉噎了回去:“去去去去去!嘛气色!俺们这是养生!” 黄老板看着这几位,赶紧打圆场:“诸位!诸位!咱们都是什么角儿!不必为这面红耳赤,再说了,几位的本事,怎么都能活命。这公干抽点油水,也都是常事,不足为提。” 李守一听了说道:“还是黄老板的话漂亮。今儿完事,免费给你算一卦。” 黄老板谢过。又叫人添了茶。 “六尾灵狐寻着了吗?”李守一问冯三。 冯三些许沮丧,摇了摇头:“介妖物倍儿邪!岳阳山里,我藏了个把儿月,也没看着!” 李守一回道:“别是已经不在那儿了吧?” 冯三一皱眉,道:“亨是不能!手里掐着他的气儿呢?” “别寻了,等这次散了,和我去稻城”奎占元不擅言谈,这话一出,倒是让在场的诸位都有点吃惊,因为他从不主动要求别人和自己搭档,除非是遇见了极为棘手的事情。 “我没听错吧?”冯三掏了掏耳朵问道。 陆松月也说:“什么事?能让您有难处?” 奎占元面无表情,说道:“罢。我一人也可。” 袁醉笑道:“这老头儿还卖上关子了!反正我这边交差了,我陪你去一趟。” 奎占元摇头:“不必。要的是他冯天福养的引路灵蜂和噬毒蛤蟆!” 冯三一愣,说道:“你让俺寻着狐狸,再找你去。” 奎占元不说话,陆松月看着对面袁醉一脸的疑惑,心里也有些不解。不知道这老头儿在四川遇见了什么,一个人单打独斗惯了,突然来一个人搭档是非常难受的。而且他向来倔脾气,骨子里又傲的很,这一次竟然能放下身段请冯天福。她思忖了半天,倒也没再说些什么,单是朝着袁醉说道:“你要是闲,想舒舒筋骨。还如跟我走一趟晋城,我找鬼城大概有了眉目。要真是去了,不知凶险,到还真需要个帮手。” 袁醉没开口,李守一赶紧应道:“这事儿你找我啊。护花的机会别便宜了死胖子。” 陆松月白了他一眼道:“您还是找个地儿摆摊算卦吧!” “你们说的都玄得乎,鬼城那是书里写的。六尾灵狐千年不遇。就全让你们得着了?还有那鬼老头儿,天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干什么。云山雾罩,虚的慌!”袁醉起开酒葫芦塞子,灌了一口,之后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 陆松月说道:“你以为阴阳鬼司,五个一等司是吃白饭的?别人找不到的我们可以找到,别人找得到的,我们不屑于找。” 这龙门阵开了二回,黄老板听的不亦乐乎。看几位正在兴头之上,又不便打扰。只是方才有个伙计来到旁边耳语,说是楼下有个怪人,非要上四楼来,怕是拦不住了。 黄老板问是个什么样的怪人。 伙计说,这人包着头,带着个竹草帽。脸上白的吓人,怪就怪在他的一双眼睛。左眼是全白的,像个瞎子。但右眼又是全黑的看不到一点白色。 黄老板听了一惊,心想:他怎么来了 正是:阴阳典司五大高手闲话茶围,古楼饭庄不速之客登门造访。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文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江湖旧事(十二) 第十二回 怪眼人言劫冷先生述险语破杀机  奇书断黄粱事江湖又开新章 上文书讲道:“五个阴阳典司的司长在楼上闲谈,畅聊许久。楼下伙计上楼寻黄老板,说是有一个怪人非得上四楼。黄老板听了这怪人模样,暗道一声,他怎么来了?” 冷先生未到,赶巧这位不速之客先登堂入室。黄老板推了几句说辞,要下楼看看。谁知屁股还没离开座位,四楼的半空就炸开了闷闷的声音:“速速迎我,不然烧了你这破饭庄。” 在场的诸位,闻声一怔。凭空传来的诳语惹得大家心里一阵疑惑,等把目光都锁到黄老板身上时。这男人一拍头,满脸堆笑说道:“各位见谅,故人而已。我下去招待一下。”话音刚落,那空中却又说了话:“四楼席位空空,不能请我楼上叙叙吗?典司的人什么时候也这么气派了?” 这话一出,打的黄老板一阵发疼发热。陆松月听了这口气,便觉得不是常人。可话还没问,冯三嘴急的像勒不住缰绳的野驴,大声喊道:“介尼玛谁啊?” “听着倒像是个道中人,这一招凭空传音又有几人学得会?”奎占元伏着头,可身体上的肌肉却不由得绷紧了些,可能是这个声音引来的局促,浑身的经络都在跳动着,仿佛有随时要与谁斗一番的征兆。 黄老板拱手道:“稍安勿躁。我去去就回。” “莫去,这不是到了!”黄老板耳边有声,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再转身定睛观瞧,那凭空传声的怪人却已然立在四楼正中了。这人竹帽挂头,脑后又遮着厚纱,一身蓝色排扣夜行衣,蹬着青黑厚底儿的靴子。脸色如宣纸一般,一双怪眼与伙计所说无差。 袁醉惊道:“好快的身法!”念完,他心里便起了一层寒意,刚才这怪人还在楼下,就凭着步法,快到穿楼跃巷,几不被肉眼察觉,着实的不凡。倘自己不是学过步法、身法,逮着了他诡谲的轻功,常人又哪能料到。守在楼梯口的两个汉子,就愣是没能半点警备,还傻傻地望着楼下呢。这轻功的盖世,怕是他和冯天福也过不上手。 怪人笑了笑道:“再快的身法,若是一百杆步枪放在我面前,可也是躲不开。” 两方说话,楼下就炸了窝。跑堂的伙计连跌带爬,狗喘着报告:“老板,那怪人没了。”待他站定,看见楼中央站的男人,又挠头惊呼:“诶?你何时上来的?” 黄老板冲他摆了摆手,使了个眼色,说道:“无事。下去吧!” 伙计机灵,话也没说,就又下楼候着了。 楼上的情景此时便又起了波澜。这怪人似乎只有黄老板识得。其他的五个人皆面面相觑。都说来者不善,这人“初登宝殿”可算是非比寻常,又让人忌惮。李守一眼睛转着,心里拨起了算盘:“此人敌友难分,但身上溢着一股煞气,莫不是老大请来的局外人?方才他道‘典司的人’,难不成他也是我们的人?可在典司多年,却又不曾见过。这东一招凭空传声,西一招鬼影步法,招招不是凡人的招式,且看看他是什么来路。” 袁醉捏了捏手里的葫芦,胸中一口气提着:“虽说不是常人,可也不必怕。待问清了来处,再做打算也不迟。只是又不得不防着些。若是斗法,这楼上的几人,该是老头儿和他先动起真格的来。我也不急着出手,有的帮便帮,没的帮也不要硬接的他招式。” 陆松月吐着轻气,眼里透着锐利,寒光凛凛:“早先,听司里的前辈念过一个人,又不详尽。只记得这人能凭空传声。看黄老板颜色,这人定不是搅局之人。之前与他们闲扯,也不知道老大这次召回是为了什么事,兴许是这人知道些什么。父亲尚在之时,人脉广,虽说后来好禅机入了山,可江湖深远,兴许还能问着点什么。但现在,猜料只有老大才晓得这个人的身份了。” 奎占元面色自然,没什么波澜。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闻声不打紧,睹人也不打紧。单就他奎占元看见了这人左手手腕上,一处纹身若隐若现。若说是普通纹身也不打紧。可偏这纹身又是如此的特别。 阴阳典司,向以血色纹身为凭,刺于左肩。纹身以水痕圆镜做底,中刻红字。 典司总长,或纹于臂,或刺于腕。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为一轮。五司司长纹所奉官职与时任长官轮值天干以作身份。如:冷先生腕刺为“丁”,意为典司丁字属,即为阴阳典司的第四任长官。而陆松月左肩刺:“丁山宿”,证其为丁字属山宿司司长。以此为例,下接不表。 话说从头,那奎占元隐约看到这怪人手腕之间所刺的就是典司所属纹身,更令他心下惶恐的,便是那模糊可见的纹身,分明是个“乙”字。阴阳典司次任长官该是个什么角色,想必不用细考也知道了。若不是唬人用的,这人到底是活了多少年岁,也不得知。 人人各怀心思,只有冯三张嘴就问:“我说,你干嘛的啊?” 怪人身子一颤,轻笑道:“上来讨杯茶喝。” “渴啦?楼下喝去!这人真有意思。”冯三呵呵笑道,向四周望着自己的同僚,只是那几位脸上都写着凝重二字,没人应着他说,让他一阵尴尬。 “唉!你们恁么的了!这人谁啊?你们都认识?”冯三指了指怪人问道。 “净听你们在楼上闲扯胡聊。看来你们的长官,并没有居安思危啊!”怪人说完,用眼睛扫了一圈。 黄老板又想当个和事佬,刚要说话。冷先生便正好迈步进了四楼。这念着曹操,曹操就到。黄老板心下正没个着落,救兵就到了。 五司见到长官自然起身,冷先生唤了大家坐下,便朝着怪人一躬到地,说道:“您也久等了!” 那怪人呵呵一笑,倒也没说什么就坐下了。只剩余下的几位茫然至极。这一躬简直不能用尊敬形容,更多是一种敬畏。 陆松月马上问道:“老大,这位是您请来的?” 冷先生听了,先是没有答话,只是低头和怪人耳语几句,然后点了点头:“你们不必惊慌,这是我的朋友,大家不如就叫他韩公。” 怪人朝着各位拱了拱手,说道:“多有叨扰!” “今天叫他来是有事情一起商量,不要见外。事出仓促,没在信里明表!”冷先生说道,“我们说正事。”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照片,都是之前夹在信封里那张的影印版。照片上面拍摄的是一个脸上戴着黑白面具,身背竹篓,悬系银铃的短发男人。他背微躬,双手掖在裤兜之中,低头默默走着。 冷先生把照片传了,又说道:“你们好好看着这个人。” 众人分了照片,览阅片刻。 “这怪人好像你之前有提到过一句,我后来有心翻了典司档案的材料,也没有发现记录。”陆松月捧着照片说道。 “这是谁拍的?”李守一接着问。 冷先生摇头说道:“谁拍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真的又来了。”说这话时,陆松月明显感觉到冷先生的面色异常的凝重,眼神中还闪着惊恐。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个景象。 “我倒是有耳闻,但是听起来玄之又玄。不会是杞人忧天了吧!”袁醉说道。 韩公听了,反驳道:“别信那些传闻不假。但绝对不是杞人忧天。” 陆松月问道:“这么说来,您了解的更多一些。不如说来听听?” 韩公清了清嗓子,他和冷先生又对视了一眼,这才说道:“我追查了这个人好久。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了,但直到现在依然没有什么眉目。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出来,什么时候就又消失了。也许你们不知道,阴阳典司之内还有另外一个‘隐司’,就是专门为寻找他成立的。” 陆松月等人闻罢,皆吃了一惊,他们都不知道“隐司”的存在。没想到阴阳典司深处藏了这么神秘的组织,以至于他们都不能知道。 韩公看了一眼大家说道:“呵呵,各位不必吃惊。五大司未必能知道所有的事情。冷先生在成为长官之前,也不知道。” 冷先生听了,点头说道:“没错。这是阴阳典司的极密。你们记住,若是执行任务之时,遇到碰到相片中的人,都不可轻举妄动。因为他危险的很。” “说半天,你们也没说这是干嘛的啊。他要是真出现了,有嘛事啊?”冯三问道。 冷先生幽幽地说道:“妖象频出,鬼事连连,而且更为危险的是”他停了一下,方才又说道:“你、我,在座的诸位,都性命堪忧。因为他第一个找上门的一定是我们。” 这话一出,全场哑然,大家的脸上都愁云密布,方才的将信将疑和不解,都转化成了不安。 冯三挠了挠头道:“嘛玩意儿?他还要宰了我们不成?” 冷先生目光凛然,脸上立时镀了一层灰。 韩公道:“我们在一天,他就要杀我们。直到我们不复存在。” 就在这时,楼下的伙计又跑了上来,对着黄老板说道:“老板,又又来了一位让不让上?” 黄老板看向冷先生,问道:“您还请了贵客?” 冷先生眉头皱起,晃了晃脑袋说道:“没有再请。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啊?” 那伙计回道:“也是个怪人,带着个面具,黑白对半,背上挂着个竹篓,竹篓上还系着个铃铛” “什么?!!”众人听罢大惊失色,不知是战是退,正此时,却听一阵银铃声响彻上空。 正是:阴阳典司命悬一线,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行了行了,今儿散了,不讲了。这个摊儿就你一人听,说一半天就挣这么俩子儿。”一个皮肤黝黑,穿着长褂子的老头,喝了一大碗井水。这大热的天,正是仲夏难消,在村口支了个书摊儿,还没人耐得住热。想着有一个也是说,说个短的糊弄过去就完了。没想到遇见个轴小子,闲的要死,一听就是半天。 这摊儿有两张桌子,六条长凳。那听书的小子有二十多岁,他把两张桌子一拼,躺着悠哉悠哉的听,渴了喝凉茶,饿了吃地瓜干,好不自在。书要是听两天他都不腻。这一听要散场不说了,他翻身起来,对着老头说道:“周爷,您在来一段。我就听完阴阳五司战古楼这段,我就回家。”说罢他又要从兜里掏钱,可是这一摸却发现自己半个子儿也没有了。 老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行啦!小子,赶明再来听吧。你就是再有钱我也不说了。你瞅瞅这天,都傍黑了,再不回家,你爹也该着急了。” “哎哎那您先给我透点书,打起来了吗?谁赢了?”听书的小子满眼放光,丝毫感觉不到疲惫。 老头叹了口气:“说书留的就是扣,我把你扣住了,你下回还能听。我要是告诉你,明儿你就不来了。” 听书的小子满脸沮丧,伸了伸懒腰,帮着说书的老头儿把家伙收拾齐整。这才转身要走。 老头叫住了他说道:“你小子,听书别这么迷。有些书没必要听那么全。故事有真有假,你别陷里面。自个儿出不来。” 小子歪着脑袋问道:“周爷!您啥意思?” 老头听了这话,释然一笑:“哈哈。没事没事,快回家吧!天黑了。” 小子笑了笑,嗯了一声,转身跑去了。 这刚跑没多远,迎面撞见四五个疾跑着的村民,为首的裸着上体,还涂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他们嘴里都歇斯底里的喊着:“快跑啊!僵尸,僵尸活了!!” 小子一听,拍了一下腿!暗叫道:“糟了!净顾着听书,把正事儿忘了。这下要惹祸了。”说罢,一溜烟朝村子跑去了 正是:冷先生展怪人相片,五司问命;韩公人嘱十分机密,杀者临门。江湖事江湖怨江湖搁笔,后世书后世人,世间还有江湖。 欲知后事,请看下文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八道仙踪(一) 第十三回 义海贪欢血尸作乱 慈父斥子暗言避祸 “小张师傅!!快救命啊!!”“救命啊!!” 那小子疾跑而来,迎面便撞见了撕心裂肺的呼救声。远处村户,灯火曳曳,却有股气息,端的令人浑身难耐。村头巷尾,早已是鸡犬不宁。 一个中年妇女迈着步子,踉踉跄跄朝小子奔来,惊慌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僵僵尸小张师傅,你快快去救人李家的媳妇,要被吃干吃干净了!” 小子扶了一把中年妇女,急忙问道:“大婶儿,在哪?僵尸跑去哪了?” 那女人咽了咽口水,气才缓匀:“村西头儿。僵尸见人就咬!” 刚听罢,那小子别了妇女,双脚如同生翼,风一般飞向村西。待他到了,却发现祸事已经止住。那暴躁的僵尸如今安静地卧在地上,背上嵌着一柄木剑。四周哭声隐隐,哀嚎声声,血腥夹杂着恶臭,搅得夏夜凄凉,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悲惨。 站在僵尸旁边的身影清瘦却威然,他安抚着哭泣和受到惊吓的村民,脸上满意愧意和沧桑。 小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头也不敢抬,压着极低的声音,喊了一句:“爹” 男人转过头,脸色冷然,一股怒火团在心中不得消散:“你把李家妹子的尸首敛了,带回家中!” 小子看了看不远处,那里堆坐着一群村民,正中的老奶奶哭哭啼啼,眼睛已经肿了。一旁安慰的男人,愁容和痛苦挂在他黝黑的脸上。他转过头,被僵尸吞掉半截身子的李家媳妇遮上了草席,四周血迹斑斑。草丛里的肥鼠探头探脑,一道道绿光朝尸体扫着。它们一边盯着他,一边瞄着草席下的“大腿”,看准时间,正准备蜂拥而出,饱餐一顿。 小子感觉身体沉的很,腿如同注了铅。他拖滑着步子走到父亲面前,缓缓地抬起头。他想看看父亲的面庞,心里有一丝侥幸的是,希望父亲并没有因此而过分苛责自己。 “啪” 然而,一声清脆的耳光,寂静了周围的哭闹。小子迎面接的这一记巴掌,让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得到的是一种释怀。他习惯了父亲的严厉,更习惯了他的耳光。做错了事就要挨打,从小便是,概不例外。 “这一记耳光是教训你的你记住了。以后每年的清明,上香祭拜死者。”父亲的脸颊鼓着青筋,每个字都是咬牙吐出来的怒气。 村子恐慌的夜晚,就这样暂吿一个段落。但已经没有人再能安稳的睡下去。村东的张武岳是有名的天师,降妖捉鬼的好手。新中国成立后,张武岳带着老婆隐居在了这个村子里,过起了桃源生活。村子里依然有老一辈的人,求神问卜,一卦生死。所以张武岳在大家的眼中很有威望。 若是清平的日子也终究不会有那么多祸事。偏偏前些天在地里挖出的血尸,彻底打破了村子的宁静,所有人开始惴惴不安。直到今晚血尸袭村,冲破了这一方土地固有的秩序 “你就给我在这跪着!反省清楚!”这训斥的厉声一直骂到了夜深。张武岳怒气未消,他瞪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满眼的烈火,鬓上的青丝又往上爬了些许。 “我嘱咐过你,这血尸你要牢牢看好。我前脚出门办事,你后脚就跑出去听书。草菅人命!”男人似乎已经骂的词穷了,他心想,倘若是不骂他,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爹。我错了!”小子挪了挪膝盖,腿已经麻木了,但是膝盖上的疼痛感还很清晰。那血尸被父亲封印的严丝合缝,他便认为出去听个书不会误事,可谁曾想那血尸有这般威力。 这孩子聪明机灵,懂事不浑。此刻他眼里噙着泪水,抿着嘴,使劲往肚子里咽。他以前也咽过泪水,觉得那是咸的,唯独这次他有了一种苦涩的感觉。只能认错,也只有认错。西村家的那个媳妇,刚二十五六岁,正是漂亮的时候。一想到是因为自己贪欢,而让她丢了性命,心里就涨满了罪恶感,仿佛就像自己杀了人一般,难受至极。 这小子能有这般耻辱心和责任感,说来不易。他六岁的时候,被张武岳捡回来了家,那时候他就像刚来到这个世界一样,什么都好奇,也什么都害怕。他就在穷乡僻壤的一个草垛里窝着,拾街边的野菜籽吃。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愿意把他领回家去。当时他脏兮兮的,身上的跳蚤都生了一层。 也是张武岳悲天悯人,寒冬腊月,大雪把世界盖了一层银被,风也夹着刀子,往人脸上割。他带着老婆回村子,在草堆里看到那孩子,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外面的世界。蜷缩着身子,双臂抱腿,使劲地咬着嘴唇。神色迷茫,就仿佛不知道这寒冷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也不知道他身上那件已经破的千疮百孔的单衣能否带他度过凛冬。孩子挪了挪身子,往草堆里面靠了靠。 “孩子!你是哪里的?你家里人呢。”张武岳蹲下身子,朝草堆里面看去,只能看到,一双澄亮如水的眸子。 孩子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但又没出声音。 张武岳和妻子对视,妻子的脸上满是可怜疼爱的神情。她从包中拿出一点干粮,递给了丈夫,她想救济一下这个孩子。这冬天刚开始,那可怜的孩子熬不过天的。 张武岳早看出了她的心思,接过干粮说道:“他熬不到这个月的月末了。大雪刚刚进山,这孩子在这只有等死了。” “那我们能怎么办?把他带回去吗?”妻子问道。眼睛一直盯着草堆里的孩子。 “带回去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我也还没有孩子,不如把他带回去,当我的儿子。”说着,张武岳竟然呵呵笑了起来。 妻子脸上泛起羞红,说道:“讨厌!竟说没正经的。” 他看妻子脸红,心里一热,转身把手里的干粮递到草堆前,说道:“是馒头,孩子快过来吃吧。” 大概过了半分钟,一只小手从草堆的口子里伸了出来,抓住馒头,又迅速缩了回去。 张武岳又说道:“孩子,天太冷了。你和我们走吧。” 那眸子盯着他们,还是一动不动。 妻子捅了一下他,说道:“他怕我们料想是不会和我们走的” 张武岳看了看天上飞下的雪片,一脸忧虑:“这个草垛子,能撑得了多久呢。雪要是下上三天,这孩子肯定是要被埋在下面的。” 妻子说道:“把干粮都给他吧” 他点了点头,把包里的馒头、饼子放到了草堆前,又对那孩子说道:“你不要害怕。这些吃的都放在这里” 妻子叹了口气:“唉谁家这么狠心呢。把这么小的孩子丢在这里。武岳,我们走吧” 张武岳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扑打着身上的雪花。然后紧紧的握紧了妻子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距离村庄已经不远了,他们风尘仆仆,由西至东,可算要回到家里了。可他们还没走几步。武岳突然觉得袖子被很轻的拽了一下,他回身低头一看,立时惊喜万分。那个穿着破旧衣服,脏兮兮的男孩,正站在他身后,手里提着自己给他留的干粮,朝他傻笑着。 孩子就这样被夫妇两个领回了家,并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来养育对待。虽然这孩子的身世到底如何,他们依然没能知道。 孩子随了张姓。妻子说不如各取姓氏中的字,再添个好名讳,来叫这个孩子。武岳没同意,他说既是认在了张家,就按照家族里的谱系排字吧。在张武岳族中,“忠孝文武,义薄云天”是族谱传下的字,张武岳是“武”字辈的,于是他的后代便以“义”为族字,起名张义海。 张义海自打这之后便和张武岳看书识字。受的是四书五经,染的是唐诗宋词。可这孩子偏爱侠肝义胆的武林小说,又痴迷江湖杳杳的长篇评书。若是唤他附庸风雅,诵一首张九龄的古律,是做不到的。唯独给他一张木桌让他表一表岳武穆,他便可以风生水起,滔滔不绝的讲个半天。偏又是这些,让这小子深晓仁义礼智信,忠孝恕俭让的为人处事之大道。锻炼他悯善诚勇的英豪气质。 前些天,张义海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被武岳夫妇认领的日子)。张武岳本合算着带他去城市逛一逛,可谁知村子里出了血尸。更料想不到,今夜还有这么大的祸事。一时间百感交集。 “我和你母亲,本来打算这次回来,就带你出去。不在这个村子窝着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张武岳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声音疲惫不堪:“今年是一九五六年了。十五年前,我和你母亲把你捡回来。本想着就一辈子在这村子里住下了。这里清净平和,适合活着。但后来,我们发现一旦有了儿孙后代,更想做的事情,是让你认祖归宗,让你走出这片小村子。你没上过学,我后悔了。这次和你母亲回城,看到了那里巨大的变化。我想你应该也离开这里,去学校里上学。”张武岳咳了一声,长出了一口气:“地里的血尸并不一般,其实你并没有错。我打你,是我在那个场合不得不打你,我骂你是我不得不骂你。”说到这,张武岳眼中竟洒出了失落和绝望,他低声对义海说:“你知道,这院子外面有多少人在看着,在听着咱们吗?” 义海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但他能看到父亲的神情,那是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表情,至少从没有在面前这个男人脸上见到过。 “父亲这血尸究竟是怎么回事?”义海问道。 张武岳摇了摇头,说道:“他还会活过来的并且继续恐怖的活着” 说着,张武岳竟然笑了起来,不是大笑,也不是狂笑,而是带着绝望的冷笑。张义海听了这话,转头向院内被木剑贯穿后心的血尸看去。那家伙通体殷红,但双眼却如铜铃一般圆睁着,实在狰狞可怖,在它一旁只剩下半具躯体的李家媳妇,身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 “孩子,你听着。你要去北京,找一个叫伏妙生的人。你不要问我他是干什么的。你只需要去找!”张武岳站了起来,一把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义海,悄声在他耳边说道。 张义海刚要接着问,嘴巴却被父亲的手捂住,接着又是他的警告:“别出声。收拾东西,今晚就走!” 就在张武岳话音刚落之时,院内的血尸突然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慢慢从地面上爬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睡了很久的人,喉咙了发着“咕咕”的怪叫。它愣了片刻,猛地把头甩了过来,眼神恶毒的看向了父子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八道仙踪(二) 第十四回 斗血尸张家义海命悬一线 奇兵至蓬莱命祖微露锋芒 这一夜,肯定不会就这样过去! 血尸突然从地面上爬起来,那柄贯穿的木剑悬在它的背后。它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人被剥去了皮,鲜红的肉身爆裂出来,只有那双眼睛让人看得真切无比。这家伙不高不壮,却也并不僵硬。它伫立在庭院内,驮着背,望着张家父子,好像是刚从睡梦中苏醒。 张武岳将儿子拦在身后,轻声说道:“义海,我拖住他!你必须得走。” 张义海气盛,说道:“我留下来帮您!” “你能帮我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等你知道要发生什么的时候,也就晚了!”张武岳说道。 张义海说道:“一个血尸到底能有多大能耐!” 张武岳皱紧眉头,骂道:“放屁。你自己能有多大能耐!” 张义海回道:“我已经二十一了!爹!我能用好您教的术了!” 张武岳生来固执,但他不曾想这个品性却传染给了义海。固执往往有时会害了一个人的性命。 “呵哈你咕咕”面前的血尸突然开了口,似乎嘴里在说着什么,他歪着头,嘴巴一张一合:“们你们咔咔嘶嘶” “爹!这家伙在说话。一具死尸能说话?”张义海的后背浮出了冷汗,一股钻心的凉浸透了骨头节,他从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它能说话,这便证明这具尸体是有意识的。 张武岳听出了儿子语气中的害怕,即便他已经和自己习道修术三年,这种血尸开口的骇人景象是绝对没有见过的。 “你嘶你们都要”血尸躬着身子,嗓子里断断续续说着,而且听得越来越清晰了。 “去取神符和木剑”张武岳对儿子说道。义海稳住心神,“嗯”了一声,猫腰往屋内走,可还没到门口,就又退了回来。 “爹!我现在觉得没那么简单了!”张义海说道。张武岳瞄了一眼儿子,立刻又把目光锁住了前面的血尸。狠狠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怎么又回来了?” 张义海背对着父亲,只侧过半张脸,语气中尽是寒意:“那个屋顶上也有两个。” 张武岳听了,转头往屋顶看去。不知何时,竟多了两具血尸。他们正趴在屋顶,龇牙笑着,诡异盈盈的望着院内。张武岳叹了口气,说道:“还是晚了!” 张义海问道:“爹!现在应该怎么办?二打三有点不讲究!” 张武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是二打三,是一个半打三个半!” 张义海转过身,不解地问:“哪来的半个?” “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半吊子天师。”张武岳说着又用手指了一下院中,“你再看那儿!”义海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去,登时被吓了一跳。院内的半截尸体(李家媳妇)掀开了草席,正缓慢的往前爬着。 爷俩还在琢磨着如何应敌的时候,站在院内的血尸,突然把嘴里说的话连成了一串:“你们都要死!”它把“死”字咬的极重,说完便怪叫了一声。屋顶的血尸仿佛接到命令一般,跳了下来。转瞬之间,已经朝父子二人扑过来。张义海怕是怕,可临阵并不慌。他抄起身边的椅子,双手聚力,用父亲传授给自己的道功,施了一招“伏妖斩”。这招本来应该用剑,但现在只能是随机应变了。 义海挥着椅子砸向冲自己奔来的血尸,这一下重重地敲在了血尸的颅顶。修过道法的人,手力绝非一般。这一招伏妖斩的精髓就在于,双臂聚力,传于物上,又携着刚煞正气。那被砸中的血尸一下子扑到地上,头顶喷出黑血,抽动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可是这一下,义海用的力太大了,他手上的“武器”和躺在地上的血尸,来了个玉石俱焚。那木椅子折成了两截,便没法再用了。第一个血尸倒下,第二个没给义海任何喘息的机会,转瞬之间已经和他面贴面了。义海感到背后有人拎了他的衣服,随即被这股力量扯的重心丧失,脚离地面,悬空飞了两米。电光石火之间,救了他一命。好在张武岳眼疾手快,不然义海的半边脸就没了。 张武岳从腰间拉出一条墨线,纵了个空翻,跳到血尸背后,旋即将墨线套在血尸脖颈之上,双手角力,墨线死死绷在血尸喉间,刹那间泛起阵阵浊烟。血尸惨叫连连,挥舞手臂乱抓。张武岳给义海使了个眼色,父子俩心有灵犀。义海抄起散在地上的碎木,反握过来,将凸着的长尖对着血尸的额间狠狠插去。一击毙命! 这几下干净利落,义海心骄意傲,可还没来得及威风凛凛一番,就被突如起来的一股邪力撞飞。他只感觉胸内窝着一口鲜血,五脏六腑如同倒悬一般,之后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眼前一阵晕眩。 “义海!”张武岳大喝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血尸。方才那一幕快如疾火,院内红影一闪,义海腾空坠地。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也没想到那具喃喃自语的血尸,速度可以如此之快。此时它口中垂涎,似要对着义海美餐一顿。 义海则是被这一击撞得七荤八素,方才爹的一声喝叫,钻进耳朵,让自己清醒了些许。模糊视线渐渐对焦,这才知道,那怪物离自己咫尺之远,顿时神魂皆散。他感觉肌肉绵软,无法用力,就连喉咙也发不出声,整个身体被血尸恶气森森的眼睛慑住,动弹不得。 张武岳当然知道情况不妙。义海显然对于眼前的危险,彻底丧失了清醒。他咬破舌尖,往前扑滚,嘴里含着的血,正待喷出。可谁知,一直伏在地上的李家媳妇竟然飞飘在半空中,朝自己疾速坠落。说时迟那时快,张武岳来不及多作思考,把嘴里这一口舌尖血,结结实实喷在了李家媳妇的脸上,接着一个侧滚,闪开空当。 舌尖之血专烧邪祟,这一口对于腐尸、僵尸、血尸来说,便是一团诛命的烈火。 李家媳妇一只手捂住面部,苦叫声声,看样子也不再构成威胁。 等张武岳在回神往义海那边看时,血尸已经擎起了尖爪,下一秒就是挥向胸膛,挖出义海的心脏。此刻似是救之不得!!! 可墙头忽然黑影一闪,刹那间,有三个高大的身影,如隼鹰落草,白猿坠地,“嗖嗖嗖”,整齐而一,落在院内。其中一个落地抬手,揽住了血尸的利爪,用肘夹死,另侧一位抬臂锁住血尸的右臂。两人齐力,将血尸架起,又朝院子的对侧猛跑几步,借贯力松臂撤肘。那血尸如同炮弹一般被扔了出去,“轰”的一声将对面的院墙震坍大半。这还没完。第三位“大汉”,紧随着冲了过去,按住地上的血尸,劈头盖脸,朝它的头砸着雨点一般的铁拳,每一拳都是一声闷响,如同擂鼓一般。 命悬一线与转危为安,交替的太快!这一阵的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让张武岳都开始大气横出。他暗叫一声:“救兵到了!” 三位壮汉退到张武岳一侧,并肩而立,一躬至地,如同一人。 张武岳拱手,言道:“多谢三位仁兄。不知楚姨在何处?” 躺在地上,义海还是有些蒙。但方才被人搭救,还是可以感知的一清二楚。那边“恩人”站定,义海打眼细瞧,却惊讶的发现站着这三位其实并非有着血肉之躯的英雄豪杰,而是像极了三个布偶假人。张义海闭上眼睛,以为是刚才血尸那一击让自己眼花了,可是他睁眼再看,反而真切了许多。没错,那三个人都是身着黑衣的布偶,五官全非真人,皆是用绣布缝制。 张武岳问了话,三位布偶假人并没有答,只是把身子背了过去。 张义海缓过了神,来到父亲身边,问道:“爹,这三位什么来头?假人?” 张武岳笑道:“这就是玄术之深,也让你开开眼界。”原来张武岳棋先一着,他早就料到,可能会有今日险情,前几日出外拜访的乃是一位术界高手。为的就是今日若遇不测,能有接应搭救的援兵。 “义海,你可曾记过,爹爹和你说过的一位前辈,她的绰号叫‘蓬莱命祖’”张武岳接着说道。 义海点首回道:“我记得,蓬莱命祖楚桑夕,扶乩通灵之术,出神入化!她不光是术界的高手,也是您的前辈。” 张武岳道:“嗯!这几日外出,我就是去寻她了。刚才救你一命的这三位侠士,他们看似布偶,实则功力深厚。蓬莱命祖擅长扶乩之术,将灵体注入灵媒,并操纵他们的行为,这便是扶乩之术的奥妙之一。” 听了父亲的话,张义海心中早已五体投地,不禁啧啧称奇:“未曾出面,便以出刀,这人的本事该有多大!” “张武岳,你评头论足,倒是津津有味!怕是没我,你这单传的骨肉至亲,要英年早逝了!”一个洪亮的女声从空中传来,这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语气间却夹杂着长者的傲气。 张家父子循声回望,但见一个瘦削的身影站在屋顶,竟有说不出来的风姿绰约 正是:斗血尸父子遇险千钧一发,奇兵至蓬莱命祖孤胆而来,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文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甲鬼记》正文 八道仙踪(三) 第十五回 武岳拜命祖救子脱困 血尸斗双道恶战方始 江湖浮沉几多年,蓬莱一命死得延。 鬼朋妖友香墟酒,道亲神戚座上谈。 无有撒豆成兵志,只因太平锦绣年。 多少不老长生事,不问神佛不问仙。              ——————山东蓬莱命祖 屋上魅影,紫衫轻轻,肩缠曼纱,发束一根晶莹银钗,足上蹬青荷鸳鸯履。那女人望着张家父子,微微而笑,方才这一幕“美救英雄”就在评书演义里都是不多见的。 张武岳拱手道:“楚姨,多谢搭救!” 女人翻身落地,走到他跟前,戏谑道:“我楚桑夕和张大爷(张武岳的爷爷)那是生死之情,如今晚辈遇了难,求我这个长辈,没那么多客套可讲。你这本事,比你爹可还要差了许多。你这小子也是个禁不住大阵仗的!” 张武岳听着,不敢回一句话。仿佛受了长辈教训一般,恭敬着,洗耳而听。可站在旁边的张义海则是满肚狐疑。眼前这个女人肌肤雪白,发鬓间没有一根青丝,一双水眸清透莹亮,脸蛋上也只是扫了淡妆,看上去也就三十岁上下。但父亲却以长辈尊称,实在不解。 张义海很懂事,看父亲尊礼,自己不敢怠慢,也是拱手说道:“奶奶” 义海的话还没说,楚桑夕的一双水眸,刹那间燃起怒火,她叱问道:“你这小子,叫谁奶奶?我有那么老吗?” 义海完全懵了,他没有摸到眼前这个女人的脉门,只得赶紧回说道:“不老不老,晚辈错了!” 楚桑夕愠色未消,冲着张武岳说道:“按辈分,你爹都得管我叫奶奶!当初要不是张大爷说不能乱了辈分,才让我收了‘姨’字。哎呀!真是惹得人心烦,小女子貌美如花,一个‘姨’字把人喊的苍老了许多。张大爷过世也多年了,我看这叫法就改改吧!你们以后就都叫我楚妹妹如何?哈哈,这个称呼好,就叫我楚妹妹。” 楚桑夕边说边笑,刚才的怒气仿佛立时消散,那张细腻的脸蛋儿泛起了羞红,跟个小姑娘的神态也着实没什么两样。 可张武岳听了,赶忙摆手:“楚姨,万万不可,晚辈叫姨已经是不敬了,哪敢改口叫妹妹。” 楚桑夕收了笑容,白了他一眼:“迂腐!那小子,你看看我俩!”她说着把张武岳拉到身边,问道:“我和你爹爹,看起来,谁更风华正茂?” 张义海心里尬浪滚滚,他挠着头说道:“您更年轻” “讲实话的孩子,我最喜欢!”楚桑夕笑道。 张武岳一身不自在,但他又知道楚桑夕的脾气秉性。这位前辈在蓬莱玄修,竟真的不老不衰,她和自己的爷爷、父亲一辈儿,曾经一起并肩而战,如今两代人都走了,她还是光鲜亮丽,丝毫看不出半点衰老的迹象。 张武岳道:“那也万万不可叫您妹妹啊!我看义海也就随我,唤您楚姨吧!” 楚桑夕有些丧气:“算了,就这样吧!一家子老迂腐!” 张武岳道:“现不是闲聊的时候,楚姨,还请您带着义海赶紧离开这里!” 楚桑夕道:“我带着他走,你一人能应付这里的情况吗?” 张武岳面色铁青,一时哑语。义海机灵,赶忙问道:“楚姨,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血尸不是已经被” 楚桑夕看了看义海,又对张武岳说:“现在的境遇,怕是你一个人应付不来了。” 说完她回头对张义海说道:“小子,你现在爬到墙上看一看!” 义海听了话,跃到墙上,探出头往外看去,登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院墙之外,密密麻麻的血尸数不胜数,如虫蚁爬行一般,向他们的院子聚拢而来,狰狞可怖! 张义海惊道:“这是怎么回事?父亲!外面全是血尸!” 张武岳叹道:“哎!整个村子,全完了” 楚桑夕说道:“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你还活的成吗?” “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不能让这把火烧起来!”张武岳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有什么错?你执行的是命令,你也没想到,自己当初埋下的是一个如此之大的阴谋!”楚桑夕说道。 “我晓得,但我束手无策。楚姨,他们都疯了!像是中了诅咒一般。”张武岳声中带着哽咽,仿佛遭受着极大的痛苦。张义海看着眼前的父亲,一种陌生感涌了上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的情绪崩溃,毫无征兆。 “就算是死,也是死不足惜。”张义海长吁了一口气,眼神决然,对楚桑夕说道:“您带着义海走吧。” “你以为这是结束,也许这才刚刚开始。”楚桑夕脸上凝着雾色,与那时的轻松截然不同。 张义海忍不住了,问道:“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是不说我不走!” 张武岳没理儿子,他从屋中取了木剑,又冲着楚桑夕鞠了一躬:“拜托您了!” “你找伏妙生了?”楚桑夕边说边用手冲着那边的三个布偶人画圈,那三个布偶人转过身,走到了张义海身边。 张武岳点了点头:“秀月也在那儿!我跟她说,回来接义海。拜托您了!” “我不走!爹!”张义海知道接下来是怎么样的剧情。即便他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清醒极了,父亲不是舍生取义,也不是英雄本色。这必死的决心看上去更像是畏罪而死,也更像是一场救赎的诀别。他知道,过了今晚,也许再也见不到父亲。更心寒的是,也许父亲也会变成那些血尸,狰狞残忍,嗜血可怕。 张武岳此时的眼中满是慈爱,那眼角噙着的泪水,使劲藏着。让这个严厉威然的父子在此刻满是不舍,他说道:“义海,你以后,可以去当天师,可以去当医生,可以去做买卖。但你不能去偷,去骗,也不要去做官。你要做个好人不要”说到这,他把话咽了,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楚桑夕知道分别的话语也就到此为止了,她说道:“老大老二老三,请这位公子上马!” 话音刚落,那三个布偶假人立时搭成了一个人型轿,架起了张义海。 “你们放我下来!爹!你别丢下我和娘!”义海喊着,绝望无助。 “去村东,找你们的大小姐,她在那接应。我一会就到!”楚桑夕扬起右手,这是出发的手势。 三个布偶健步而起,翻墙过院,朝村东投去,夜空中,义海的喊声渐渐隐去。 “我想我还是留在这里助你一臂之力吧不然你死了,清明我祭拜你爹你爷的时候,都没法交代!”楚桑夕说道。 张武岳黯然一笑:“不用了楚姨,你向来不过问江湖之事,我就不拖您进这个浑水!” “砰————”院门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撞开,成群的血尸奋力往门内钻,院墙两侧,争先恐后,大有城破敌亡之感。 楚桑夕见状反而一笑:“现在看来,不下浑水是不行了!哈哈!” 她从腰间摸出一枚卜签,随手掷在地上,说道:“别看老娘的山术(道家五术)不怎么样,对付你们还是绰绰有余。”说罢,她手一抬,地上的卜签悬浮而起,如同一把利刃,朝前面的血尸飞去。 “刷,刷,刷”仿佛收割麦子一般,从它们的颈间,耳旁,胸前穿过。堵在门前的血尸,惨叫着倒下,但后面的又扑了上来,前赴后继之势凶猛。 张武岳见两侧血尸已经落地,也从怀中掏出一张“烈火符”,双指夹住轻轻一晃,那符纸便燃烧起来,张武岳口念玄决,将手指间的烈火丢了过去。 那火沾到血尸之后,随即炸散,燃成一团大火,烧得血尸四处疾奔,满地乱滚。 “好小子!想当年,我和你爹一块降妖捉鬼的时候,也用过这招。不过你爹教给了我一招山术,你肯定没学过!”楚桑夕嘴角扬起了一丝得意,张武岳也笑了,说道:“哦?难道我爹还有没传给我的!倒还是真要领教了!” 楚桑夕说道:“看好吧,小子。” 只见她右臂回缩,那枚卜签带血飞回,她擎起左手轻点三下,那浮在半空的木签,竟然一分为三,紧接着,燃起火焰,越烧越旺! 楚桑夕喝了一句,三枚火签如箭一般射了出去,冲在前面的血尸根本来不及躲闪,纷纷被点燃,霎那间,周遭火光四起,嘶吼声与哀嚎声交相错落,听的人心惊肉跳。 张武岳暗道一句:“好招式!” 楚桑夕说道:“算不得好招式!若是就到这,也没什么稀奇。”她似乎还没发全力,确是要张武岳瞧些真法宝。楚桑夕双手一合,结了个山术的法式。张武岳观罢,确实心里一惊,这个手势,他不曾见过,此番他倒是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招式。 这次,三枚火签再次飞回面前,如同三把匕首,直直刺入地面,一字排开。 楚桑夕左手挥了一掌,三枚火签同时炸出火线,贴地爬行,犹如长蛇,爬至途半,腾空而起,交汇融合,不多时竟然化成一个人形,迈开大步,奔向已经冲破院门,如狼似虎的血尸。 张武岳暗叫一声:“好法术!”,这一场恶斗方才正式开始 正是:展奇能,楚桑夕势定乾坤。殊死斗,血尸祖粉墨登场。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文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