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尘逸事》 正文 第一章 降生(一) 大荒西陲辖于金酉国风丞府花淄郡良水镇的白谷村,村民们正忙于收割山里的蓟麻。时值夏末,符魁袒着双臂,望着脚下青石上垛起半人高的蓟麻,眼睛半眯着,黑厚的嘴唇不安分地翕动着,终于忍不住裂开了,顿时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不协调但又呆憨的笑容,蹲在一旁的杜允老人干咳一声,打趣道:“我只听闻村中王稳婆言说你家娘子还有六七日才分娩,却不曾料到你符家二小子的力气比平日大了六七分”,符魁只是朝杜允老人裂开他的大嘴。辛劳的农人们忘我劳作在山田间,天公却不为美,时辰尚在未时三刻,头顶中天却氲聚起大片的乌云,大风骤起,苍穹上的云不安的倏动,不一会儿就形成了大岳压顶之势,远处的村人连忙呼喊招呼,杜允老人也失了方才嬉笑的颜色,赶忙招呼符魁并收束割来的蓟麻回家。 村口东北角一座小院的草屋内,厚厚的葛布帘子挡住了肆虐的狂风,然而屋内正演绎着焦急的一幕。王稳婆略显镇定地用粗糙的双手摩挲着一年轻妇人滚圆的肚皮,嘴里不停地安慰正忍受疼痛的妇人,屋子里还有两个神色焦急的女人。 杜允老人嫌自己脚步慢,遂催着符魁先行一步,符魁也不推辞,束了蓟麻迈着大步赶向村口,快到村口时,迎面传来气喘吁吁的呼喊声,符魁抬眼望去,却是邻居张言,待得符魁近了,张言道:“符二哥,快点,嫂子先产了,王稳婆正在接生哩,也不知当下如何了”。 符魁一听就懵了,扔下担子撒腿就跑,并回头喊:麻烦了啊,张言这时才瞥见被置于一旁的担子,无奈地苦笑一声。 符魁奔到自家院前,大步跨入时,听得屋内传来一道清亮的婴儿啼哭声,他不自觉内心一松,继而整个人瘫坐在院子里,茫然环顾四周。少顷,回过神的符魁挑起帘子进了屋门。屋内王稳婆正抱了一个小瓷枕般大小的婴儿在怀中,床上夫人吕蕙苍白的脸庞上犹挂着冰冷的汗珠,但望向他的眼神却是愉悦中带着骄傲。 王稳婆看着殷殷笑意走近了的符魁,也不言语,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婴儿递给符魁,符魁将儿子拥在怀中,如抱着天下间至贵的宝玉,轻轻掀开花布裹儿,看到襁褓中的婴儿紧闭着双目和嘴唇,细匀的鼻息隐隐传来。抱着儿子走向床头,俯下身来让妻子端详。 轰隆!天上霎时间雷鸣大作,惊了王稳婆与两个年轻的妇人,符魁和吕蕙沉浸在喜悦当中,仿若未觉。 未几,吕蕙向符魁使了几次眼色,醒悟过来的符魁忙不迭地向王稳婆等表示感谢,“哈哈,我们就不打扰你一家子了,其他的事往后再说,注意关好门窗,千万不可让小蕙和孩子受风了。”王稳婆说着,与两位邻里的妇人告辞出门。 翌日清晨,雄鸡初鸣,符魁已起床洗漱完毕,在木板车上仔细束了近日割来的蓟麻,转身进屋。吕蕙对他说:“天色还未大亮,去镇子上小心些,勿要与他人发生争执,卖了蓟麻赶快回来!”符魁应了,披了葛布袄子就动身出发。吕蕙望着怀中尚在熟睡的婴儿,不觉紧了紧素色的襁褓。 白谷村去向良水镇里的道路是夹在险山之间蜿蜒的山道,各种各样的灌木和不知名的小花遍布道旁,从树丛里不时传出稚鸟清亮的啼叫声。木轮车因承重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伴着符魁稳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山谷。 行了大约一个时辰,气喘吁吁的符魁终于到达了镇子上的市集,这里对于一个山村里长居的人来说,算的上是繁华了,抬眼望去,宽阔的街道两旁鳞次栉比坐落着各种酒楼,当铺,布庄等。符魁对这里很是熟悉,当下他直奔收购蓟麻的云锦阁而去。 良水镇镇子里有两个出名的地方,云锦阁,万象书馆。其中云锦阁因收购各处农户收割的蓟麻而为人熟知,附近的绝大多数农人对云锦阁最有亲切感。而万象书馆,却是一家非营利的独特所在,只不过平常去书馆的,只是整个镇子上有钱的富户和书香门第。典雅清姣的书馆门口石阶上,时不时站着一些衣饰鲜丽的翩翩公子闺秀,来往的人们大多会驻足稍歇,仰首望向他们眼中的这些贵人,目光中透着尊敬与迷惘。 当符魁推着木车终于行到云锦阁门前,眼前是蜿蜒在门楼前的一支缴卖蓟麻的队伍,符魁踮脚一望,在他之前有六七辆车,算不上很多。云锦阁的效率很高,人们都放心于阁中掌柜做生意的品格,店里的伙计也不摆架子,和颜悦色地招呼着每位客人。盏茶的功夫之后,已轮到了符魁。 “符二哥您来了,近日好收成啊”,从阁子槛上跨出一个皮肤白皙,双眼炯炯有神的伙计,却是与白谷村相邻盘犁村的张祥,托其一个有地位的族叔的关系,被招进云锦阁中当伙计,他人又机灵,深的掌柜赏识,符魁常来这儿交易,一来二去也与他熟稔了。 张祥手脚利索地帮符魁卸了车,自有其他伙计拿着权器在一旁称重。不一会儿,有伙计招呼符魁到柜台前结账。 总共是四百九十七斤,每斤市价十文,多日来的辛劳换得了纹银一两六钱余(一两金兑二十两银,一两银合十钱,一钱为三贯,一贯为铜钱一百文)。符魁心里乐呵呵的,他遂托张祥将木车寄放在云锦阁后院,自己携了一个褡裢随同银钱去镇集上游逛。祥云饼铺的精致点心,锦绣彩织店的蓝缎,这些平时与自家不沾边的奢侈品,今日符魁却买了些许。 向东行着到了万象书馆,却见书馆的台阶下围着一群人,嘈杂的嬉笑声此起彼伏,符魁挤进人群,原来有一个衣衫破烂不堪的老乞丐,当着众人的面,撕开左侧的衣襟细细地瞅着,不时捏出一个虱子来,却扔到脚底下悠悠的踩。 “乾坤朗朗,日头晃晃!你这老而不死的乞丐,竟敢在高贵的万象书馆前行这龌龊的事,真真是把全天下人的斯文都羞的钻到耗子洞里去了!”符魁左侧的一个身材显胖,面白无须,长着一对滴溜溜小眼珠的人,晃荡着手中的折扇,张大了的嘴时不时溅出星星点点的唾沫,说到最后,他竟自气愤地用扇子啪啪地拍打另一只手。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围观的众人迸发出一阵笑声,只听有人说“魏文人老爷,请问这日头晃晃是那部经典中得来的呀?” 这人本叫魏元华,其祖上连着出过几代读书人,他自小就以此自夸,并立志承祖上的文荫做一个大学问家,不曾想他家传到他这一代,融于骨血中的学问精萃平白淡了许多,任这位好学的先生怎样搜肠刮肚,其写的文章诗词均鲜有可观之处,他不敢向人卖弄大作,而唇舌之间的拽文拖辞成了他日常的嗜好。故镇子里熟识他的人称呼他“魏文人老爷”,颇有揶揄取笑之意,他却浑不在意。不过魏元华却在做生意方面有过人的智慧,其经营二三产业,家资巨万,不过他自矜是一个文人,在人前却羞于提及此事,人们与他当面讲话,竟也有意无意地忽略掉这个事实。 只听这位魏先生说“这戴顶的日头,乃是世上至阳至正之物,我等俗世之人,难道能张目而不受摄迫吗?故我言晃晃也”。 那人又在人群里喊:“虽说如此,可文人老爷的这个词用的却是太俗气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人群中又有几个人应和着喊:“是啊,的确太俗也”,随后又是一阵大笑。 魏元华的脸顿时憋红了,他气愤地说道:“你这该秃头的牛二,真是竖子不可与言也!我是这天下间最雅的人,你等鼠目识得甚么。”说完径自甩着袖子走了,围观的人顿时失了兴致。 大家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为罪魁祸首的老乞丐竟悠然地继续着自己的除害大业,刚起哄的牛二心里大不乐意了,他狠狠地说道:“老乞丐,你莫非聋了不成,没听见这里是万象书馆吗?你也不怕坐在这儿抓虱子折了你的阳寿,赶快与我走开,不然爷爷的铁拳下去准保你哇哇的哭!” 那乞丐缓缓地斜着仰起半面来,轻眄一下牛二,慢吞吞地说:“老人家我刚才痛心超度了的虱子,加起来都比你小子的年岁大,我腿脚不灵,你叫我怎么走开,要不你找个轿子抬我走?” 周围众人听了这话后都笑的前仰后合,符魁也扑哧笑了出来,牛二气得攥紧双拳抬起右臂“你,你老不死的以为我不敢揍你吗?” 说着右拳作势就要挥下去,符魁看见急忙站出去拦住他,并说道:“哎呀牛大哥,你看这乞丐都一把年纪了,犯不着您动气,我扶他走就是了。” 牛二好不容易刹住了拳头,诧异地看着符魁,这黝黑壮实的汉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他遂高声说“谁,谁,谁是你牛大哥,你小子那旮旯的葱,多管闲事。” 符魁因为心里着急,竟没听清牛二的话,急忙回道“我,我没拿葱啊,我家的葱还长在地里呢”。一阵静默之后,众人一时间都笑的直跺脚,那老乞丐笑着用双手狠狠拍着自己的大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子,你,你有骨气,合我的胃口”。符魁露出无辜的神色站在那里,尚不明白大家笑什么。牛二张大了嘴,愣愣地直盯着符魁憨直的面庞,约三四息之后他才转过神儿来,愤怒的吼道:“我今天要叫你这傻子知道谎充英雄的下场!”吼着就要直直打过去。“住手!”高处忽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大家齐齐转头看向发声的来源,只见一位约三十出头,满面充盈着富贵气息,衣着素雅,美髯飘飘的男子施施然步下书馆台阶,其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花锦大缎的微胖老者,看着像是中年男子的仆从。 “啊!是刘大老爷”,人群中传来低呼,“就是镇子北边刘府上的刘晏州老爷吗?”,“哼,除了刘老爷谁还在这里当得这个称呼“,随着那中年人脚步的迫近,喧闹的人群变得鸦雀无声,牛二慌张地低头在衣服上拍打了几下,并使劲拽了拽上衣的下摆,挤出猥琐的笑容,哈着腰迎了上去“小的牛二最近不知道积了什么大德,今日能够偶遇刘老先生,实在是三生有幸,小的给老爷请安了”说完便深深躬下腰去。 这刘晏州年轻时便在金酉国国都白虎郡雅名广播,其文章旨趣清峻深远,当时的落琦云大将军亲自向国相沈荐之推荐,他遂被辟了抚巡司监察史,这个衙门名义上是代替国主巡视四方,纠不平,昭有冤,劾庸臣的。刘晏州这人太过实在,上任只七月就向国相弹劾了六个郡吏,弄得九府的大多府主对他忌愤非常,于是联名越过国相向国主递了折子,诬他“自矜文章高雅,陵慢朝中众臣”,国主阅完折子心里很不痛快,在英武殿内大骂腐儒,然而还是将折子传给国相省,沈荐之看到后随即召来九府羽差,令各自携着相省的官文送回府衙,这之后就不听得这些府主有什么抱怨了。至于沈相在信中措辞如何,有心的人也不难猜测个大概。事情看似平息下去,然而刘晏州在三个月之后就向国相省递了辞呈,沈相在叹息之余也未作过多挽留,只是刘晏州离开国都郡时沈荐之和落琦云亲自送了一小段路。因为这一送,他的大名就遍传国中。无人知道是什么缘由让这位老爷选了这么个偏僻之地落身安家,他初来时风丞的上任老府主与花淄的老郡丞都前来拜访。虽然已时过多年,刘府在良水镇的百姓眼里仍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刘晏州笑着说“牛二先生不必多礼,你我份属同乡,当无高低贵贱之分”,“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小的了”,牛二听见这话乐的眼缝都消失了,他长这么大还没人这样称呼过他呢。刘晏州又高声说“诸位乡邻不要怪罪刘某鲁莽,敢问这里何故争执?”牛二急忙抢着说“老先生误会了,大家在一起开玩笑呢,哪有什么争执,大家说是不是?”众人在刘晏州面前都不愿失了面皮,于是三三两两地附和说是,众人都知道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可供消遣的了,于是三三两两地散了。牛二也有自知之明,唯唯诺诺地辞了刘晏州,刚要走时,冷不防那老乞丐喊道:“牛二啊,不来驮你家老爷啊?”牛二黑着脸,终究忍住没有发作,只是脚步匆匆离去了。 刘晏州向这边拱手说道:“老人家,身体无恙吧,不知可有刘某效劳的地方?”“酸儒,我老人家要你效劳。”“大胆,敢对我家老爷如此无礼!”他身后管家模样的人被老乞丐这话气的不轻,“沐阳,不得无礼”,刘晏州见与老乞丐话不投机,遂笑着对符魁说:“适才见小兄弟古道热肠,遇不平能够挺身而出,真是豪杰风骨啊,”,符魁被这刘晏州的话吓了一跳,忙说不敢,心想不就是一件小事吗。那老乞丐听着他俩的话,无聊地连打哈欠,“小子,我老人家累了,你不是要扶我吗,还愣着干嘛,我老人家的牙都快被你们酸掉了”,符魁无奈地朝刘晏州笑笑,上前扶了老人起来,“小兄弟保重”,“刘老爷保重”符魁目送刘晏州转身走远,“你个呆瓜,看那厮作甚!还不走?”老乞丐的疾言利语又恰到时机的响起,符魁不做争辩,遂扶着乞丐离了万象书馆,经这一耽搁,时辰也不早了,符魁着急回家,于是说“老人家,我要赶紧回去了,就送你到这里吧,希望你保重身体”,谁知那乞丐说:“回家好啊,我老头子没地方落脚,就委屈去你家暂住吧,咱们快点走”符魁一听绿了脸,这乞丐真是无赖之极啊,“不行,我家里不方便”说完符魁径直朝云麻阁快步走去,这老头无赖起来他可招架不住,“哎哎,你别跑啊,这天下很多人请我都请不到呢,咱俩投缘,我一定要给你面子到你家去。”符魁远远听见,差点没跌倒在地,跑的越发利索了。 符魁气喘吁吁地到了云锦阁,从张祥处取了木车,就取道回家,心想这下肯定把那乞丐甩了八条巷。等他入了石峡口,没走几步,忽从右边林子里传来令符魁快要崩溃的声音,“嘻嘻”,只见老乞丐悠哉悠哉地甩着破烂的袖子,像一只兔子一样蹦过来,黝黑的脸上狡黠的眼珠仿佛散发着绿色的光芒。这那里还是腿脚不灵活的乞丐,分明是比那牛二还无赖的无赖,符魁气愤地想着,“老人家,你要怎么才肯放过我呀,我家里真是不方便,况且粗饭稀粥,我想您老人家也吃不下去啊,您还是走吧”“没关系,我将就一下也能吃下去,况且你这年轻人好不厚道,我看你这褡裢中的银钱可不少啊。呵呵呵”符魁被他最后一句差点噎着,他现在真是后悔刚才镇集上的鲁莽。不待他说什么,那乞丐甩开两条腿蹦蹦跳跳地顺着窄窄的峡道向前行去,嘴里还喊着:“小子,我在前面等你啊,我老人家饿了,快点回去吃饭。”符魁无奈地苦笑一下,看来是没希望赶走这个顽童似的老头了。 当符魁苦着一张脸把木车停到门口时,那老头就大摇大摆地径自进门去了,“哈哈哈,真是不错,好地方啊,以后我老人家就住在这儿了。哎,这儿是正房吧?” 木车还没有停置妥当的符魁就听见老乞丐嘴里蹦出了这样一句。他愣了一下,赶紧扔下车子向正屋里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降生(二) 吕蕙正在哄着熟睡的儿子,她身子尚未氲出乳汁,是隔壁符有财的媳妇何喜凤送来自家的羊奶,她将就着给儿子喂了几木匙。虚弱的她支不住就快睡着了,隐隐约约听见木车的吱吱声,她顿时来了精神,丈夫总算是顺利归来了。她向门口张望着,厚重的葛布帘子慢吞吞地被掀开一条缝子,从中挤进来一个山猴子似的脑瓜,乱蓬蓬的头发,黑黝黝的面容,一对忽闪忽闪的眼睛,要不是那裂开来的嘴透出的善意笑容,吕蕙这会估计给吓晕过去了。 符魁总算是追到门口了,可那乞丐还是比他快了一只脚,当这两人在屋子里站定时,吕蕙疑惑地看着符魁,符魁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夫人您好啊,我是这小子请来你家做客的,你可以叫我老猴子,不知夫人怎么称呼啊?”老乞丐抢着说,符魁心里感叹真是名如其人啊。“我叫吕蕙,老人家叫我名字即可。符魁啊,你怎么还不请这位老人家坐下来。”“哈哈,小子,看看你家娘子,多么尊重我老人家,不像你。哎,你冷着脸干嘛,当心把你家小娃娃给吓着。给我拿一身衣服来,我老人家去河里洗个澡去,你赶紧做饭。”符魁无奈只得给他找出几件自己穿过的衣服,老乞丐自己去洗澡了。这当儿符魁给妻子说了遇见老乞丐的事情,吕蕙倒是看的开,说走一步是一步。符魁也想开了,反正是撵不走这尊神的,于是就自去厨房收拾吃食去了。 没多大功夫,厨房里的符魁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老乞丐那不可一世的笑声,“哈哈,符魁啊,来看看我老人家拿了什么好东西啊”,符魁心里咯噔一下,才这么一会,毋庸说定是他跑去村子里祸害去了。他跑出门口,霎时间愣在原地,入目还是那个老乞丐不假,只不过此时的他脸上的尘垢早已一消殆尽,原本破破烂烂的衣服也换成了灰葛布衣,只是头发依旧张扬地在空中四散飞扬,笑嘻嘻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卖弄之色。原来他抬起的右手正提着一条用草绳串了的鲜活鱼儿,那鱼儿有一斤多重的样子,通体赤色鳞片,像是一条鲤鱼,兀自在空中甩动尾巴。 符魁纳闷了,就这么一会功夫,老乞丐去哪里弄到这样的鱼呢,千万不要是偷别人家的。像他们寻常百姓,一年之中吃鱼的次数也不会超过两次,良水镇地处西陲,终年气候偏低,没有适于鱼儿生长的条件,大凡镇子里人家买的鱼,都是会做生意的人从远方运来的,还贵的离谱。老乞丐也不给他详细询问的机会,径自去厨房拿了菜刀,刷刷几下就刮净了鱼鳞,看他迅疾非常的动作,符魁心里开始怀疑这老头以前该不是哪家酒楼的大厨吧,正待看他大展身手时,老乞丐却把去鳞的鱼扔在砧板上,摊开双手说:“我只会这个”,说完离开厨房向正屋去了。于是符魁带着满腹的疑问接手继续做饭。 这当儿,老乞丐溜回正屋内,做着怪脸逗弄刚刚醒转的婴儿,只见襁褓中的婴儿安静地睁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盯着老乞丐翻飞的手势以及不断扭曲变形的面皮,没几何,老乞丐泄气地对吕蕙说:“小娃娃为啥不笑呢?”吕蕙吃惊地看着他,哪有小孩生下两天内就会笑的呢,看来这位老人家是没有养育过小孩的,她心里突然涌出许多的同情,遂耐心地给老乞丐做了解释,老乞丐搔了搔后脑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吕蕙想了想说:“老人家,你到底怎么称呼呢?我们两口子总不能真叫你那个吧,况且以后乡间邻里问起,我们也不知如何应答啊。”“哦,还真是,我怎么没想到这些呢,那好吧,我本姓侯,王侯的侯,至于名字嘛我自己也忘了,你们以后可以叫我侯叔。” 当符魁将满盛鱼汤的瓦盆放在木桌上时,吕蕙惊讶地看着他,符魁干笑几声,目指身旁的老乞丐,老乞丐抢先说“先吃饭,吃完了再说。我说小魁啊,你夫人身子非常虚弱,你得多买点肉食来补补,整天粗饭稀粥,什么时候才能将养好?”。说着不断地给吕蕙碗里添着鱼肉,符魁说“晚些时候我去杜老丈家买几只鸡来,今天卖麻也得了一些银子呢”,吕蕙听见却说:“咱们一年到头就只靠着这十来天割蓟麻换点钱,不紧细着用,当心冬天给娃儿做袄子的钱都没有”。符魁只得叹息一声,说办法我来想。老乞丐急忙说:“你们说什么丧气话呢,有我老侯在此,你们还怕赚不来银子吗?我可厉害着呢。”符魁和吕蕙满怀疑问的相视一下,没说什么。 虽说心里为自家窘迫的境况发愁,符魁一家这顿饭还是吃的非常舒心。村里大户人家婚嫁做寿,符魁去贺喜时也偶尔吃过几回鱼,但味道都不及此时自家桌上的鱼肉鲜美。他不禁想要是再给妻子多炖几回这样的鱼汤,那她的身子应该很快会恢复过来。 符魁利落地收拾好厨房里的琐事,就回到正屋内,取来宝贝似的褡裢小心放在床上,老乞丐也拉长了脖子凑过来,吕蕙抱着大眼忽闪忽闪的儿子笑意盈盈的看着这一老一少,因为这一天的许多事,符魁一家对老乞丐已少了许多的隔阂。符魁先小心地拿出了三两银子与剩下的两贯钱,又拿出了点心与缎子,吕蕙嗔怪地看了符魁一眼,老乞丐迫不及待地抢过点心盒子打开来,他伸向盒子的右手倏然又停止了,因为他发现吕蕙正忍俊不禁地看着他,于是他把手收回来在衣服上摩挲几下,嘿嘿笑着将盒子递到吕蕙跟前,“你先吃”,吕蕙说“侯叔你无须如此,以后家里你就是长者,况且只那条鱼我估计也比这整盒点心都要贵上许多呢”,符魁听见后一句话也深以为然。老乞丐也不做推辞了,遂拿了一个点心翘着腿慢慢品尝。 符魁给吕蕙挑了几个不重样的点心,他自己在一旁却舍不得吃,老乞丐瞧见了嘟囔着说“怕什么,放开了吃,明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管保你家以后不愁吃穿,另外,你也不用去买鸡了,以后我们就吃今天吃过的鱼”。听见这话,符魁和吕蕙都愣住了。 白谷村北边是生有大量蓟麻的山野荒地,东边是夹在崇山峻岭之间通往良水镇的山道,南面是从云雾山流下来的蒙生河,而云雾山,横亘在白谷村这一带的西边,因为这座山常年笼罩在浓浓的白雾当中,人一旦进去就无法辨别方向,曾经有附近胆大的青年结队闯进云雾山去探险,结果迷失在其中,附近庄子里的人们发动起来,互相用绳子绑在胳膊上以防走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于深林中救出了饿的晕倒在地的这些青年,这件事给当地人留下了深刻的教训。从此这里年长的人达成了一个共识,就是一定要阻止鲁莽的后生们再步后尘。 如此荒僻之地,怎能孕养出似今天这般的大鱼,况且侯叔还是初来乍到。满腹的疑惑与震惊使得这符魁两口子坐不住了,符魁略显紧张的问老乞丐:“侯,侯叔啊,你今天是在哪里抓的鱼啊?”“嘿嘿,我今天在前边河里洗完澡,顺着河往上游走,这不看见西边有个山嘛,我就进去逛了逛,结果找到了一个大水塘,里边还有不少鱼呢,我略施妙计就抓了一条来。怎么样,我是你家的福星吧?哎哎,你们两个发什么呆啊!” 符魁和吕蕙早就被他们侯叔的话给震的呆住了,云雾山是可以随便逛逛的吗?云雾山里竟然有可食的大鱼?这个消息估计能令周围的村子炸开锅去。好一会儿,缓过神来的吕蕙低声问:“您进去和出来时有没有让人看见啊?”“哎,说来倒霉,我提着鱼往回走时,路上竟没碰到一个人,我肚子又饿,不然的话我就提着鱼到你们村子里转一圈再回来”,听到这话的符魁和吕蕙都长舒了一口气,也是,那一会估计很多人都在北边山上抢着收蓟麻呢,要是让人发觉的话必然要受众人的苛责了。符魁强压着心头的忐忑说:“侯叔您千万不能再去云雾山了,我们吃不到鱼没关系,如果村里老人知道了这事,咱们就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哦,这是为什么啊?”老乞丐疑惑地问。 符魁遂把曾经的故事教训讲给老乞丐听。老乞丐听完哈哈大笑,直笑得符魁两口子有点发蒙他才说道:“胆小如鼠,胆小如鼠啊,迷个路就吓成这样了,里面又没有什么危险,不是我夸口,就你们这云雾山外围的迷雾,在我眼里算不得什么,你不要怕,明天一早跟我去抓鱼,说不定这山里还有药草呢,挖上一些就够你小子乐的了”,“你竟然不怕山里的迷雾,这怎么可能呢?”符魁不大相信老乞丐的话,“哈哈,那是因为我会一点偏门的功夫。”功夫?符魁和吕蕙接不上嘴了,他们半辈子所见的功夫无非就是远远围观镇上泼皮无赖打架了。吕蕙还是放心不下“符魁啊,你可不能去啊,太危险了”,老乞丐听了立马反驳说:“富贵险中求,况且有我在,无论如何都没事的。” 这一夜,符魁失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采药 天还未明时,符魁悄悄下了床,蹑手蹑脚推开厢房的门,刚站定时,老乞丐懒洋洋的声音就响起“小子,我就知道你一大早肯定会来找我的”,符魁说:“侯叔,我听你的,不过我们不能让小蕙知道,更不能让村子里的人发现。”“没问题!”。 东方晓色熹微,符魁拿了束绳和担子,到自家的麻地里割了一会蓟麻,就挑着并不沉重的担子往家里赶,下山时符有财的媳妇大喊:“符二啊,急着回家给儿子换尿布啊”,引来农人们的一片哄笑。 解下蓟麻,符魁回到正屋,结果看见吕蕙正给儿子吃奶,符魁高兴极了,坐在床头傻傻地瞅着,吕蕙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坐在木桌旁翘着二郎腿的老乞丐慢悠悠的说:“小心眼珠子掉下来,你活干完了吗?”符魁醒悟过来,对吕蕙说:“时辰还早,我再去割一回啊,”“我也跟他去玩玩”老乞丐说。“你们可千万不能去那里啊!”“放心吧,我们不去”符魁和老乞丐赶紧溜出正屋。 竹篓,绳子,小木桶,斧子,符魁拿着老乞丐交代的工具和他出了门。一路上像受到惊吓的小鸟,顺着蒙生河到了云雾山脚下。符魁抬眼四望,只见满眼浓浓的雾气在山的边缘缓缓涌动,老乞丐拿短绳绑在他俩的腰间,符魁强压下心头的悸动,被老乞扯着闯了进去,老乞丐走的路线却不是指向深处,而是沿着边缘往西边行进,因为这里的雾气较为稀薄,所以方圆近丈的情形也能大抵看清,耳边老乞丐哼哼唧唧的无聊曲调夹杂着林子里清脆的虫鸣声,使得符魁绷紧着的神经放松下来,也是,进云雾山怕的就是迷失方向,如今这一问题解决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走了约一刻钟的路程,老乞丐转了方向,开始右拐朝山内走,这时身边的雾气开始变浓,符魁只得央求老乞丐放慢速度,到了后来,抱怨无果的老乞丐回身抓了他的臂膀,他才加快了步伐。就在符魁也搞不清走了多久时,传来老乞丐天籁般的声音“哈哈,到了!”符魁这才举头四顾,赫然发现周围的浓雾竟淡了许多,映入眼中的,是晨雾中朦朦胧胧的参天巨木,而最让符魁惊奇的,是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汪碧青的湖水,放眼看去,整个湖呈扁圆状,微风掠过,湖面上漾起道道涟漪,时不时有金黄色的鱼儿打眼前悠然摆尾游过。周围的光线忽然变得明晃晃的刺眼,符魁抬头以手遮眼,才发现东方上空出现了一个耀眼的光团,原来是太阳出来了。这云雾山的雾气真是神奇,阳光竟然不能直接投射进来。在这如幻的光线照射下,湖面上方的轻雾开始翻涌滚动,符魁一时间仿佛有置身梦境的感觉。 “哼,傻就算了,没想到还是个呆子呢。”老乞丐讽刺的声音适时响起,符魁这才反应过来,只是对着老乞丐苦笑,他说:“候叔啊,我们怎么抓鱼啊,我还以为水浅能趟进去呢,我又不会游水”,老乞丐却说:“急着抓鱼干什么,我猜这方圆一定有好宝贝,我们去找找看,好不容易来一趟,要赚个够本才行啊”。 “这里能有什么宝贝啊?”符魁奇怪地问,“药材啊,笨蛋,我看这里必有上了年份的药草,如果能挖上几株,就够你小子乐的了”。 “可我不认识什么药材啊”符魁说,“这样的话你就守在湖边,我去找药材吧”老乞丐吩咐完,解了臂上的绳子,又伸手到兜里捣鼓了一阵,摸出一个精致的小铜钩,铜钩尾部小圈上还绑着一团细线,看来是个鱼钩。符魁对老乞丐的此类奇异表现已经见怪不怪了。接了鱼钩,符魁迫不及待开始在湖边的湿土中找寻起蚯蚓,“嘿嘿,这里的鱼儿可不喜欢吃泥蚯蚓,你可以试试那个”老乞丐指着湖边的草丛,略带神秘的念叨了一句,说完便向林子深处行去。 符魁不相信鱼儿不吃蚯蚓的话,折了一根粗细适中的树枝,系了鱼钩,布了蚯蚓作为饵料,就小心翼翼地尝试钓鱼。虽说符魁也看不真切雾气笼罩中的湖水,但他还是握着树枝,一动不动地盯着湖面,谁知过了好长时间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他又移换位置,重新装饵下钩,仍是不见丝毫效果,急切中的符魁突然想起老乞丐临走时说得话,他撇下鱼钩转身看向湖边的草丛,难道这里有什么可以做饵料的吗?他仔细找了找,奈何只发现几株不知名的小草,上面零零星星结着褐色的,麦粒大小的籽实,符魁摘下一个捏在指间,软软的还带点弹性,好奇之余,他用牙齿刮开一点,立马一股腥涩的味道直冲口鼻,他失望地将手中剩下的籽实扔向湖面,没来的及叹一口气,符魁不经意瞥见几条鱼竞相跃出,而且正好在籽实落下的位置,他愣了一下,随之大喜,赶紧摘了几个草籽作为饵料试用,谁知效果竟出奇的好,一放下去就有鱼儿抢着咬钩,他把钓来的鱼放在盛了湖水的小木桶中。连着钓起四条鱼后,耳边传来了脚步声,“符魁啊,收获怎么样啊?哈哈,我老人家出马,这回可赚了。” 老乞丐放下手中的几株药草,看着木桶中兀自扑腾不休的四条鱼儿,高兴的说,“够了够了,多了无用,你小子还可以嘛”,说着抓起一条较小的鱼扔进了湖里,符魁在欣喜之余便拿起老乞丐挖到的草药,他虽不认识什么药材,但透过迷幻稀薄的白雾,这几棵长相不凡的植株在他眼里也显得神秘起来。老乞丐也不对他解释,符魁遂将小木桶和药材放于竹篓中,再小心地盖上一些杂草。 由于符魁对于云雾山的恐惧渐消,沿着来路返回时他们的步子也轻快起来,路上碰见熟人招呼,符魁就找借口避谈他的去向,也有村人因为听说了老乞丐的事,就同老乞丐打起招呼来,老乞丐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嘻嘻地与村人打招呼,到了家里,闭了院门,到正屋里从竹篓腾捡出木桶和药材的时候,吕蕙责备的眼神看向此刻正兴奋的两人,老乞丐干笑一声说:“好了好了,我老人家从不夸口,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符魁也兴奋地说:“是啊,要不是候叔,我哪能抓得到这鱼呢,等你身子养好了,我就听你的不再去了”,吕蕙看了看符魁,只是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了怀中的儿子,老乞丐赶紧转移话题“符魁啊,我饿了,咱俩去做午饭吧”。 过了五六日,吕蕙的身子慢慢恢复过来,已能下床做一些琐事。老乞丐在符魁跟前撺掇了几句,符魁心中也颇为急切,就嘱咐了吕蕙,装了药草在褡裢中,同老乞丐动身前往花淄郡主邑。 一路上符魁心有忐忑,他尚未出过如此远门,只是老乞丐说必要到郡邑,方才能买个好价钱,良水镇镇子上虽有几家药铺,但是眼界所限,必会埋没了这么好的药材。然而老乞丐一副笑嘻嘻的无良神色,却是给符魁心中去了不少未知之忧。于是边行边打听去郡邑的路。 到这一日晚上,两人已远远出了良水镇的范围,天色渐黑,符魁又心中忐忑,于是两人寻至山野间一座神庙,庙祝是一位五旬左右的老人,其面色慈祥,颇为热心地接待了他们,于是符魁帮着庙祝张罗晚饭,约戌时三刻,满天星斗遍布苍穹,熠熠星辉下,符魁三人围坐在一个石桌旁,馒头白粥就着两碟青菜,老乞丐显得兴致颇高,双脚踩在石凳上不住晃悠着身子,却又下筷如飞,庙祝看得不由笑出声来。 符魁利索地收拾了碗筷,庙祝引他二人到知客厢房歇息,时间尚早,符魁躺在竹席上一时睡不着,透过半开的木窗,盯着挂在天空中的一轮弦月,心思却不由飞到了自家茅屋中妻儿身上,但愿此行早早结束,回转家里才是正途。耳畔萦绕着野地里清脆的虫鸣声,老乞丐的鼾声也渐转均匀,符魁在不知不觉中沉入梦乡。 第二日,符魁施了十文香火钱,谢了老庙祝,与老乞丐施施然踏上了去郡邑的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交易(一) 辗转三日过去,第四日晌午时分,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符魁终于踏上了花淄郡主邑的青石大道。只见街道两旁飞檐翘阁鳞次栉比,宽阔的道路两旁各种店铺一眼望不到头,街上衣着光鲜清丽的商客士子往来如缕。符魁茫然应付着入目的繁华,心中一片空白,倏忽不由生出一股彷徨之感。待得一声清亮的“呆子”入耳,符魁才发现自己已出神些许时间,于是尴尬地朝老乞丐一笑,这才赶上了他的脚步。“候叔啊,我们到哪里去卖草药呢?”符魁小心地问,老乞丐的目光却投向了不远处一个摇头叹息的年轻人,他拉着符魁向前行着几步,符魁便看见左前方就有一家河洛药铺,急忙对老乞丐说:“候叔,这儿有一家药铺”,不料老乞丐嘿嘿一笑,大声说:“急什么,咱手里有天才地宝,还怕卖不出去?”。接着大手一挥“先去吃饭!”。符魁却没看见他们身后一脸急切的青年男子。 浅香楼是花淄郡邑有名的酒楼,大堂伙计陆小六年约十七,在繁华郡邑三年的历练使得他自认具有一双慧眼。这天只见他在店里招呼客人,沏茶问候,进退有据,王掌柜在柜台后噼里啪啦地敲着算珠,时不时抬头瞅一瞅店里,继而眉开眼笑。正当陆小六收结了一桌客人的茶钱,低头数着手里的铜钱时,两双沾满泥土,粗鄙异常的鞋子映入了他的眼睑,“乡下穷鬼”,他心里如斯鄙夷地下了结论。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他心下愈加感叹自己的识人之能,不过他脸上已是满布灿烂笑容,“欢迎二位客官,这边请”,他欲将符魁二人引向大堂西边角落的一张桌子,“咳咳!嗯,我二人要去楼上雅间”,老乞丐拉住已迈出一步的符魁。符魁听得老乞丐这样说,心理咯噔一声忐忑起来,面上青黄变化不定,“真是对不住啊客官,楼上刚刚已经坐满了,您老这边请,我给二位推荐一下本店的特色招牌,保证您下回还想来”,脸上喜气盈盈的陆小六嘴上利索地说,可是心里不停地咒骂老乞丐:看你从发梢到脚底的穷酸相,让你进了雅间,惊扰了贵客,我们酒楼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争执间,从门口进来一位蓝衣青年,只见他背负长剑,行走间浑身散发出稳如盘石的气息。掌柜的哎呦一声,推开陆小六,躬身向来人一礼“洪大侠,今儿不知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您快楼上请。”“呵呵,王掌柜过谦了”那青年应道。不料老乞丐倚身抬腿,把一只甚不雅观的右脚拦在楼梯口,“掌柜的,你家小二方才言道楼上客满,拦了我老人家,现又为何请这年轻人上楼,是何道理?”老乞丐笑眯眯地说,那掌柜的见老乞丐不识好歹,挡了贵客的路,急忙说:“真是抱歉,二位有所不知,楼上雅间茶资甚费,小六子大概以为这于二位有所不宜,故出言相阻,实是一片好意,还望您老勿怪。”“银子爷有的是!”说完拉着满脸通红的符魁上了楼,那掌柜的尴尬之余,对蓝衣男子说:“对不住,洪大侠,小店多有不周,您快请”,“呵呵,无妨。”蓝衣男子说完也上了楼,这边掌柜的叫来陆小六又吩咐了几句。 符魁和老乞丐到了二楼,只见这二楼装饰的颇为雅致,约有桌食客,符魁正环视间,迎面而来一位二十出头,衣着素锦,面若冠玉的男子,大概是楼上雅间的管事,他把符魁二人引向了居南靠窗的一桌,老乞丐却说:“不忙着上菜,先来壶好酒。”那人应了,转身又招呼上楼的蓝衣青年:“洪大侠,许久不来鄙店了,向来无恙否?”“托王兄的福,尚可,就照我平时的惯例上菜吧,呵呵”,说完径直来到符魁他们近旁的一桌,一时间雅间的四五桌食客都来与洪姓青年打招呼,那青年一一回礼,寒暄几句,又都自回原位吃酒。 这当儿跑堂的小厮拿了酒,不待置于桌上,老乞丐就抱了坛子过去,拍开泥封,顿时一阵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好酒,哈哈”,老乞丐旁若无人地放声大笑,引得其余食客皱眉不已。邻桌洪姓青年浅笑着看向老乞丐说:“老先生真豪爽之人也。”老乞丐听完眯着眼笑了半晌,“小子,我看你比较顺眼,今天买你个面子,你请我老人家喝酒怎么样?”符魁听见老乞丐这样说,脸上赤色大盛,那青年明显一愣神,随即哑然失笑,“我请客自无不可,不过听先生这样说,想必您必是非凡的人物啊,不知对小子我有什么见教?”老乞丐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呀,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不俗眼光,能看出我老人家的非凡,前途不可限量啊,你既答应了请这顿酒,我自会让你请得舒心。”洪姓青年这下哭笑不得,他移步坐了符魁对面的位子,笑着对符魁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符魁心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下放松心神,拿了酒坛给老乞丐和洪姓青年斟了酒,又给自己倒上,“洪大侠请”符魁先开口,“不敢当,兄台客气了,在下洪长熙,尚未请教老先生和这位兄台大名。”符魁回道:“鄙人符魁,这是我候叔。”洪长熙拿起酒碗,饮了一口,“恕在下唐突,我看符兄与侯先生该是从远方而来,不知二位来此所为何事?洪某不才,在这花淄郡尚有几分薄面,说不定可以帮得上忙”洪长熙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潜藏的急切,“嘿嘿,告诉你又何妨,我二人自良水镇而来,手上有一些天材地宝需要售卖,你是不是心痒痒啊?哈哈哈”老乞丐吐出一口酒气说道,其狡黠的目光直盯着洪长熙的的脸。洪长熙脸上猛然色变,锐利的眼光直直与老乞丐对视,坐在对面的符魁只觉一股凛冽寒气铺面而来,禁不住心神悸动。须臾间,这种感觉又消失了,符魁心下长舒了一口气,抬眼看去,洪长熙已恢复了正常神色,“这位前辈,不知您怎么看出在下需要药材的?”符魁也是心下疑惑,“你小子不要紧张,刚才我在街上看见你身负长剑,神色匆匆,皱着眉头从药铺出来,我便心中有所猜测。其一,你必为求药而来,其二,你所求之药必是武林中人之所需,其三,你所求之药必稀少珍贵无疑。嘿嘿,我老人家做此推断不难吧”老乞丐说完,在骄傲的神色中仰头喝完手中的酒,“前辈智慧绝伦,在下佩服,请恕我方才之无理”洪长熙说完干了碗中酒水,拿起坛子给诸人满上。 从三人坐定到此时已有盏茶的功夫,这时跑堂伙计用一个大木盘端来六样精致的菜品,“哈哈,有我老人家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和山笋鹅掌”,不待盘子落定,老乞丐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嗯,真是好吃,小魁小洪你们也赶紧吃啊”,“各位客官慢慢享用”那伙计看老乞丐一脸猴急相,抿嘴偷笑着退开了。“符兄请”,洪长熙看出了符魁神色中的不自然,如此说道,符魁也放下矜持,知道此时不宜方礼客套,也就坦然受之。 三人边吃边饮,倒也其乐融融,约半个时辰之后,洪长熙结了账,偕同符魁和老乞丐出了浅香楼,符魁直到路上还沉浸在五两银子的茶资带给他的震惊与不安当中。“候前辈,符兄,二位到寒舍一叙如何,毕竟我们不能在这大街上谈生意不是?”“你不会到了你的地盘把我们两个乡下人杀了灭口吧,大不了我们让你几两银子。”老乞丐压低了声音,缩着脖子做出怯懦的模样说道,不过他眼睛还是透出玩味的神色。“哈哈,候前辈您真会说笑,我洪某没什么本事,但银两却不怎么缺,您请。”洪长熙说完迈开大步向前行去。 不一会儿,一行三人转入主干道旁居右一条方石铺就的道路,这里行人稀少,仿佛一下子隔绝了郡邑的喧闹。洪长熙领着二人到了一个朱漆大门前,只见符门上方横挂着青色的木匾,上书着峻峭有骨的“洪府”二字,符门两旁竟雕着一对俯卧的猛虎,威势非凡。洪长熙上前扣了青铜辅首,立马有个着青服的下人开了门,俯首恭敬地叫了声老爷,就退侍一旁,洪长熙招呼了符魁二人进府,那下人闭了大门喊了一声“老爷回来了”。 符魁走在宽阔的洪府主道上,踩在脚下的是平尺大小的青色方砖,两旁翠绿的竹林在微风中发出飒飒清音。“今儿算是开了眼界了”,符魁心下想道。向前行着几步,一座碧瓦飞檐,阔柱高檩,尽显大气的厅子兀然立在数级石阶之上,三人步上石阶,从门口立着一个略显矮胖,红光满面,身着青底团花锦缎的老头,看向诸人的目光透着温和恭敬。“老爷您回来了,见过二位先生”那老头恭敬地对着符魁二人一礼,符魁哪里受过这种待遇,急的摆动双手,连说不敢。“二位请”,当下洪长熙率先入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交易(二) 这间客厅布置的朴素清雅,西首一个木架上悬着数口样式各异的古剑,东首是一个书架,又摆了一个檀木几,正中一张八仙桌。正打量间,洪长熙在那管家耳边低语几句,管家低首匆匆去了,洪长熙空了主位,居右而坐,符魁跟着老乞丐做了左侧的位子,就有丫鬟上前来沏茶。 “不瞒二位,洪某这里确是需要几味治疗内伤的药材,个中内由恕我不能相告,只是我这里的病人情况特殊,所需之药并非寻常,我近几日已遍寻此郡,竟没有找到合适的药材。既然二位如此自信,希望不要令在下失望才好。”洪长熙淡淡说道,“错不了,我老人家年轻时混迹天下诸国,遍历天下万物,还识不得小小药材吗?哈哈哈”老乞丐说完自顾自笑起来,颇有卖弄之意。 这时从门口走进一人,只见其背着双手,面容冷酷,一袭黑色长袍衬出挺拔的身姿,一根红褐色的玉簪随意地绾了头发,看向符魁二人的目光中闪动着精芒,符魁不敢与他对视。“让风鹤兄久等了,这是侯先生,符魁兄弟”,洪长熙向冷面青年介绍道。那叫风鹤的青年自行坐了洪长熙下手的位子,冷冷说道:“好了,叫他们拿出来吧。”洪长熙顿时心底松了一口气,“二位不要介意啊,风鹤兄说话一向如此直白,符兄请”,“快拿出来吧,不然对面那刀子脸要发火了,嘿嘿”,洪长熙听见心下一惊,又见风鹤一脸古井不波的神色,没有言语。 符魁小心翼翼地解了包裹,取出褡裢中一个木匣推到对面二人面前,洪长熙拉开木匣,紧张地盯着其中,这时风鹤用右手两指拈起其中一株,只见这药材不足一尺,从根部到主茎上贯穿着数道细细的红色暗纹,有些枯萎的叶子上竟有淡淡白霜,风鹤面上闪过一丝讶然之色,不过很快被他掩盖下去。“血线草,治疗内伤之圣药,此株该有,嗯,五十年火候了,我老人家说得不错吧,你们看,这两株是化血藤,剩下的三个,嗯,嗯,月牙草,嘿嘿,你们满意了吧?”老乞丐笑着,神色中透着紧张和心虚。 看着最后三株药材,只见它们的叶子呈奇怪的弦月状,顶上挂着一朵枯萎的白色小花,风鹤看着老乞丐的眼睛,嘴角缓缓勾出一线弧度。“咳咳,好茶,好茶”,老乞丐挪开目光,双手捧着茶杯晃着脑袋,此时风鹤却是装了药材,留下一句“可以了”就飘然而去。符魁二人没看见此时洪长熙脸上闪过的一丝震惊,因为他耳边传来风鹤冷酷的声音“无论要价如何,答应他们”。 当客厅内剩下管家在内的四人时,洪长熙笑着说:“我与二位萍水相逢,今日助我解了燃眉之急,在下铭感五内,不知二位要价如何?”符魁不识那些药材,只得看了看老乞丐,忐忑中饮了一口茶水,老乞丐不温不火伸出四根手指“四十金,不二价”,只听噗的一声,刚入口的茶水被符魁猛地喷了出来,霎时间如绽开了的烟花,四下飞溅,他涨红了脸咳嗽个不停,“对不住,咳咳,真是对不住”,老乞丐瞪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 对面的洪长熙则遭了池鱼之殃,他铁青着脸接过管家伸来的帕子擦了擦,随即又苦笑一声“李管家,封四十金过来”,管家应声退了出去,符魁则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哈哈,哈哈哈,你小子就是爽快,我喜欢,哈哈哈,”,抬起头愣愣看着大笑不止的老乞丐,“你老人家也不怎么有出息啊”,符魁暗自腹诽。 “给我二两金来”,刚出洪府大门,老乞丐对符魁说道,符魁浑浑噩噩地打开包裹,看着一锭锭黄灿灿的金子,嘿嘿傻笑着“四十金,天哪,够我们家半辈子用度了”,老乞丐看不下去了,劈手拿了一锭二两的金子,“呆子,快走了”,“嘿嘿,嗯等等我,侯叔!” 洪府后院西侧一间不大的木屋内,洪长熙目不转睛地盯着风鹤,一旁的木床上还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此时的他正昏迷不醒。只见风鹤左手掐诀,其右手食指上的黑色云纹戒中飞出一只三足小鼎,此鼎通体泛紫,鼎身由下至上遍布不规则的凹槽,除此之外并无纹饰,风鹤用灵气牵引着小鼎悬在七颗晶莹的灵石构成的阵法上空,运气成声,风鹤右手猛地指向铜鼎底部,一股青色火焰凭空而生,灼在鼎身上,那鼎在青色火焰中滴溜溜旋转不停,他腾出右手向身旁木桌一引,桌上的几味药材自行飞入鼎中,化成缕缕蒸气在鼎中涌动,火焰由大至小时,桌上那一株血线草又被他牵引入鼎。风鹤此时神色凝重,不断变化出繁异手诀,霎时鼎下青火大盛,通体赤红的鼎身在飞速旋转中发出嗡嗡声响,到后来他咬破舌尖,把一口血喷向火焰。 从炼药伊始两盏茶的功夫过去,神色疲惫的风鹤终于停了手诀,向鼎身打入一道真气,从鼎口飞出一些黑色的药渣,他将鼎中呈浅红色的药水倒入一只瓷碗,又从戒指中取出一个翠绿玉瓶,倒出一丸丹药纳入口中,就盘坐在床头入定调息。再看地上方才摆放的灵石,业已散作几撮白灰。 洪长熙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他将床上之人扶起靠于一边,自己端了那碗药水一勺勺喂了下去,待一碗药下去,风鹤又运气为其疏通气脉,融化药力,不一会儿,那人嘴里喷出一口淤血,面色渐转红润,缓缓睁开双眼。“我以为你死了呢,没成想竟活过来了”,风鹤恢复了冷峻的神色。“我都成这样了,你这刀子嘴豆腐心就不能缓一缓吗?”那人苦笑着回应道。 “赵清澜,你终于醒了”,洪长熙笑着说,“长熙兄,在下这次真是连累你了”,“他可不再是赵清澜了,他叫风澜”风鹤冷冷的声音响起。 看着老乞丐手中把玩着一个穿了红色丝线的银锁,提着一个大包裹的符魁分外郁闷,二两金子竟然买来这么一个小东西,更有甚者,他几次想要过来看看,老乞丐都死死攥着不给他。 “侯叔啊,小蕙跟我说过,像您这样的定是世外高人,虽不知您为什么如此帮我家,但我们心下却是十分感激的,以后我和小蕙会好好孝敬您的,如今这些银钱足够我们用度很多年了”,“嗯,好,好,不枉我老人家用心良苦,跟你跑这一趟”,老乞丐笑着说,不过他的目光还是落在手中的物什上。表面上看起来这是一个拇指大小,纹饰精致,正面中央镌刻着“吉祥”二字的银锁,翻到背面,却是在包银中钳了一块红色半透明的石头,若有人拿起来细细观看,就会发现其中缓缓游动着一股若灵蛇般的紫色水汽。老乞丐此时神色凝重,他用手轻轻摩挲着这不知名的红色石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洪府,风澜经过两日的调理休养,已经像个正常人一样可以四处活动了,这日用过午饭,遣走下人,洪长熙和风澜二人在前厅饮酒。洪长熙放下酒杯,目光穿过厅首,仰首望着逸云苍天,长叹一口气,“日月淹淹似飞尘,伤心西望白鹤去。自你我二人在此郡相识一别,已过去七年了,那时我年轻气盛,虽在比武中败输于你,心底里却不曾服输,当打听得你被修真门派金昊宗收入门下,而我却无缘此道时,我孤身仗剑,历时五年行走名山大岳,跟随名师学武,又经两年多江湖恩仇之路,方在这花淄郡立下一点名头,本以为内心对个人荣名不再计较和奢望,但这两日见了风鹤仙长的诸般玄奇术法,才知我内心从未放下过往”。 风澜看着洪长熙落寞的神色,缓缓道:“长熙兄执着了,能否入修真之道,非是后天努力之功,实是先天所定,这是人力不可抗衡的啊。虽则如此,修道之难,令人咨嗟,修真界的血腥诡谲,亦是胜过世俗武林太多,近来我的遭遇,就是例证。有所栖则栖,无所栖则逸,长熙兄不必太过挂怀”。 “修真界的世态恩怨,我已是无心去了解了,近来你的遭遇我也不当过问,但请你为我说一说修真的层次境界,我也好知道这山外之山有多高”。洪长熙看着风澜,目光中透出好奇。“修真的境界大体分为炼气,胎动,温养,筑基,凝丹,金丹,立婴,元婴等等,往上我就不知了。从炼气到温养境,主要是疏通经络,凝炼天地灵气,而筑基境只是刚打开修真的大门而已,筑基一成,体内便生出真气,便可学习诸般玄奇法术,寿命也较常人有所增加,到了金丹期,就可以立室收徒,而立婴期,据我所知就可以开派立宗,成为一代宗师了。当然玄黄世界之大,非我所知可以概括”,“嗯,我当下乃是筑基中期境界。”风澜补充说。 洪长熙听完,拿起桌上酒坛,仰首狂饮一气,“哈哈,今天洪某心里痛快啊,有所失必有所得,你我有缘再聚,如今还当我是朋友,洪某心里总是觉得值了”。 “无论将来各自前路如何,我们总是朋友。今日早上我给宗内长老发了急信,想必今日酉时之前我就要离开了,不过我好奇长熙兄是如何寻到救治我的那些药草的?”风澜又问道。 “嗯,那日我们碰巧相遇后,我急忙带你二人到我府上,不久你就因伤重晕过去了,风鹤仙长拿出一本药书指点了我几味治疗内伤的草药,我就在郡邑各个药店找寻,奈何这几味药实在难寻,前日早上,我在邑道上碰见了一老一少两人,那侯姓老者竟猜出我是寻药的,出言诱我到郡中浅香楼叙话,另一符姓青年看上去颇为忠厚,他们自言从西边良水镇而来,至此是要售卖挖到的天材地宝,我以前听说过良水镇西边有一座常年笼罩着大雾的奇山,心想说不定他们自其中得了好的药草,就抱着赌一下的态度,没想到他们真有那血线草。我从武人的角度看那二人,确是什么功夫都没有的乡野之人,我怕所察有所疏漏,就让府上李管家请了风鹤仙长,看他的反应,那二人当是俗世之人无疑。想必是兄弟你天命有顾吧。当然除了化血藤我也不识第三味药,只听那老者说是什么月牙草,我看他当时说话吞吐不定,有可能是胡乱杜撰的,哈哈,具体情况你可以去问一下风鹤仙长。” 洪府护院那间木屋内,风鹤神色依旧冷峻,仿佛闭目入定般。“俗世间的饭菜很好吃吧?看你修为高我一线,内心却尚有敷伪”。风澜笑着回应说:“瞧你说的,礼不可废,长熙是我在俗尘中的朋友,我总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吧,谁能像你风鹤大仙一样绝情断性呢”,“哼,不绝情断性,如何破尽诸般法障,成就大道”。“好了好了,刀子嘴豆腐心,我过来是问问你关于给我治伤的事情,你可不要再与我斗嘴了”,风澜知道争下去自己必词穷无疑,抢先说道。 “以我来看,那二人身上气机紊乱无章,毫无灵气,确是凡俗之人无疑,化血藤乃凡俗武者之伤药,俗世中的血线草,在修真界实乃血线寒蟒草,虽然极为稀少,但这个也说得过去。而余下这一味”,风鹤说着,掐诀从云纹戒中取出三个玉盒,打开其中一个。 “弦月玉阳花!”风澜呆呆盯着这株形貌奇异的药草,“不错,那老头说是月牙草,哈哈,不知他是真不识得还是装作不识,我们不妨寻了他们查个究竟,说不定会大有收获呢”,“弦月玉阳花只能在终年浓雾弥漫之地生出,方才听长熙兄说那二人所来之地确有如此山峦,采到这种奇珍也是有可能的,不久元澈长老就要来了,我们不可多事。”风澜赶紧堵住他那见山思岳的念头。 “那你倒是说说,这次偷袭我二人的可是重海门的修士?”风鹤问道,“嘿嘿,我看有九成不是重海门的,而是另有人想要移祸于重海门,你也是这样的看法吧?” 距酉时尚有一刻,风澜风鹤二人心有所感,风澜留了一柄于自身并无太大用处的玄铁宝剑,辞了洪长熙,匆匆朝花淄郡邑南向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归途(一) 虽说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裹,但乘着心内的愉悦,符魁觉得这趟返家之路轻松许多。因为地形不熟,这时他们所行的路与去时有所偏差,依着问路的结果来看,他们也快到良水镇境内了。此时日头将薄西山,道路两旁参差分布着高大的乔木,树影在洒下的落霞余晖里斑驳摇动。前方的路开始向下伸展,入目是一个窄小的谷口,老乞丐忽然停下了脚步,“符魁,方才那路人说前方叫什么地方来着?”“好像叫落魂峡,那大婶说这里路况十分危险,得约一刻钟的时间才能行过去,我们得小心了侯叔。”老乞丐这时从内兜里掏出那方银锁,“来,拿去,你要记住这可是二两金子换来的宝贝,那钳着的石头叫英玉,戴着可以驱防蚊虫,就当是我老人家给你家宝贝儿子的礼物吧,可千万别丢了,也不要轻易示人,被别人偷去那可损失不小。”符魁接过银锁,细细看了看,就纳入怀中放置妥帖,“咦,不对啊,侯叔你怎么不自己”“少罗嗦,快点过了这道峡,我们好寻了地方安顿一晚。” 符魁二人穿过小谷口,入了峡口,只见眼前这条路约有一米多宽,左侧峭壁上满布荆棘与高大的灌木,而路的右侧,却是怪岩嶙峋的悬崖,其下偶尔生着胳膊粗细的小乔木,从悬崖底部还不断传来阵阵大水激石的轰响。符魁紧紧靠着左侧峭壁而行,老乞丐在后不停地嘲笑符魁胆小如鼠。 “砰”,符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原来前方一米处落下来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他松了口气继续前行,可是没行着几步,又是砰的一声,抬头向左侧岩壁上方一望,隐约看得一排灌木后有人影闪动,符魁心底里生出极大的不安,“快往回跑侯叔!”老乞丐也极为慌张地随了符魁撒腿朝来路跑去,没跑出几步,两人只得止步后退,符魁不知不觉中扔下左手中的大包裹,摸了老乞丐的右手腕死死抓在手里,他的右手攥着肩上装有金银的小包袱,微微颤抖中凸显出手掌与指节间发白的骨头。 身前缓缓行来一胖一瘦两个手持利刃的少年,其中微胖的少年梳着整齐的发髻,身着青麻短衫,要不是其脸上那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狠厉神色,估计他人见了不定以为是小康之家的少爷呢,而另一人贼眉鼠眼,相貌猥琐,其左脸唇角旁竟长着一小撮黑毛,盯着符魁二人的目光像是色鬼见了薄衫少女一样。符魁觉得这下坏了,果然在身后也立着两个少年,这两人眉眼间颇为相似,都长得比较清秀,怎么看都不像是劫道的凶贼,那年纪稍大的拿着一把斧子,稍小点的右手持刀,但细看上去那只手略有颤抖。 “各位少年英雄,我和小儿今日串亲回家,在此偶遇各位,不知有何见教?”老乞丐略显镇定地说,“王浩,该你了!”那样貌猥琐的青年朝对面说。 “嗯,嗯,此路是我栽,此树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右边年纪稍小的少年喊道,喊完见其故意憋了口气,努嘴挺胸,符魁和老乞丐相视尴尬苦笑,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你个死王浩,两句话都记不对”,猥琐少年瞪着王浩狠狠说,“咳咳,嗯,爷我从不废话,看你们大包小包的,当中必有银钱,打开来让我检视,留下银钱就可以滚蛋了,要不然叫你们人头落地。”微胖的少年看来是其中领头的,他眼中凶光毕现,恶狠狠地说。 “诸位英雄明鉴,我们真是串亲戚回来的,包里是亲戚送的衣服和吃食,没什么银钱,您就放我们过去吧”,老乞丐掩饰说,“串亲戚,这么晚了才回家,是去鬼门关串的亲吧?竟敢挑战我楚天横的智慧,真是找死。黄有德,你们三个快过去将那人的包夺过来!” 老乞丐掩手在符魁耳边轻言道:“符魁,拿好包裹,有机会跑出这道山峡,找人来救我。”符魁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后背被人大力一推,屁股上重重挨了一脚,身子就在自己的大声喊叫中落向前方悬崖。 石峡小道上寂静非常,只隐约听得风刮过草木发出的簌簌声。王离王浩两兄弟面色惨白,只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下来了,手中刀斧不知什么时候已滑落在地,楚天横和黄有德瞪大了双目,呆呆看着山路中央那个脸上露出无辜神色的老头。“喂,你们怎么了,傻了吗?嘿嘿”。“你你你你你这个老混蛋,黑心的王八,这下可怎么办,楚天横,我们做这行不过才两天,昨日我不过劫了半袋子芋头,合着今天就捅了天屁股,我们怎么办呀!这可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现在出了人命,这下完蛋了!”黄有德站在路边,看着底下光线略微昏暗的悬崖语无伦次地说着。 “王浩,咱们快走”,那头王离愣了半天,终于缓过神来,他喊了兄弟王浩,欲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想他兄弟二人本是心地良善之辈,只因他们母亲患病无钱医治,这才受了楚天横的蛊惑,欲捞几两银子就收手,不曾想今天的事态竟发展到如此地步。“王离,你二人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你今日若离开,明天我必将你做贼之事告诉你老娘,想必她老人家定会因此而病愈罢”,楚天横冷冷盯着王离说,王离拉着王浩死死盯过去,“算你狠!那你说怎么办?这事完了我们就各奔前途,我兄弟二人可不想与你再有任何瓜葛。”“好说好说,其实今天这祸事是这老王八一手做的,我们不过是想吓一吓他们,不成想这天杀的老鬼竟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还说是他儿子,真是该剁碎了喂狗,你们三个把那老鬼绑了,我们先去野兔坳,再商定下一步。” 崖边以下十米左右的峭壁上,符魁悠悠醒转过来,“啊呀!”,他无意识的向下一抓,这才看清此时的自己正骑坐在一棵小腿粗细的树木上,四周陡峭的崖壁上星星点点遍布凸出的石块。他努力挪了挪身体,才发现后背火辣辣的疼,“糟了,包呢?”符魁看向原本挎着小包的右肩,身子顿时凉了半截。他趁着此时微昧的天光向四处张望,天幸寻到那包就在右下方不远处的碎石堆里,他赶紧起身,双手攀在裸露岩石上,小心翼翼地向下挪去,那处碎石看上去比较松散,符魁不敢过于靠近,折了一根树枝,勾住那包裹提了上来,他寻了可以落足之处,沿着崖壁费力爬了上去。等他爬上山路时,墨蓝色的天空中已散下点点星光。符魁在寂静的夜色中瘫坐在路上,检视了自己的伤势,除了背部的几处擦伤外,所幸并无大碍。当务之急是寻找候叔的下落,符魁心中计较一番,寻了隐蔽之地藏了包裹,就在附近山间四处搜寻。 野兔坳,其实是三面环山的一处低地,楚天横四人起了篝火。带来的包裹随意地扔在一边,老乞丐被一根绳子牢牢缚在近旁一棵树上,口中咒骂不休,直气得黄有德踢了他几脚才安分下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宰了这老王八,就没人知道今天的事情了”,楚天横向火里扔了一根干柴,淡淡说道,“不妥,其实如今的局面非是我等所想看到的,而且掉下悬崖的那人生死尚未可知,怎可再生屠戮。”王离苦着脸说,楚天横突然说:“看来我们只能是远走高飞了”,“你说的轻巧,你们二人无牵无挂,当然可以一走了之,但我们兄弟怎么办?我怎么给我娘解释?”王浩气愤至极,“哼,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黄有德无赖地说。 一阵阴风平地而生,刮得火星四溅,楚天横四人心里莫名一紧,恍惚生出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咳”,寂静的小山坳里忽然传来咳嗽之声,地上四人猛地站起,握了刀斧在手,举目望向坳口,星光下一个瘦小的黑色身影缓缓向篝火这边行来,等来人站在前方两米开外时,四人相互一望,都看出了彼此神色中的震惊,因为来人除了身上衣物之外,样貌竟和缚着的老乞丐极为相似,“你这该死的侯二,怎么才来呀,我老头子这把骨头快被他们四个小混蛋给拆了,快救我下来!”老乞丐急的大喊。 “大哥莫急,我这就来救你”,那人说完轻笑一声,向前跨出两步,黄有德擎起右手中的刀,大喊一声向来人砍去,只见那侯二先是站立不动,待刀落在额前二尺外时,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双手在脑后向地面一撑,抬起右脚横扫过去。砰地一声,黄有德腾空而起,又在三米开外的地方重重摔下,他的刀早已离手,双手抱着腰腹,蜷着身子不停抽搐。 其余三人一看,顿时心中发涩,他们本是农家子弟,也无甚武艺在身。王离拉着王浩只是微微发抖,并不敢动作。“老子跟你拼了!”楚天横一咬牙,大步跨出,刀身横扫向侯二腰部,侯二在笑声中从容退了一步,避开刀锋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向前迈出两步,扬起右手看似轻飘飘地落在楚天横的左肩上,楚天横闷哼一声,左膝支不住跪在地上,双手也一时触地,他颤抖一阵后,咬牙刚要直起腰身,腹部又挨了一脚,他背部着地,直摔出二米多远,就再也站不起身了。 看着笑意殷殷,跺着小步迈向自己的侯二,王离只觉自己的心脏膨胀得要从胸腔内蹦出来,他惨然一笑,用力一推身旁早已呆愣的王浩“快跑,照顾好咱娘!”,说完就闭目待死。王浩失魂落魄地摔在地上,空洞的眼睛看着那可怕的瘦小老者缓缓挥向王离头顶的手掌,不觉中已泪流满面。 “嘿嘿,我老头子打累了,你们走吧”,睁开眼看着那已然转过的背影,瘫坐在地上的王离神色早已木然,王浩在浅浅的呜咽声中手脚并用爬向王离,他颤抖着扶起大哥,二人低着头落寞移步。 脱了绑缚的老乞丐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扬手一扔,“拿去给你娘治病吧!”,王离愣愣看着脚下的金子,他用牙齿狠狠咬住下唇,强挣开王浩搀扶的双手,弯下腰慢慢捡起地上的金子握在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归途(二) 侯二将楚天横与黄有德提起扔在火堆旁,二人慢慢从疼痛中缓过气来,黄有德爬坐起来,看着那两个样貌无二的老头一个板着脸,一个笑眯眯。他赶紧顺势跪下,不住叩头,“两位老神仙,小的昏了头,惊扰了大驾,我等本意只想诈唬一下您老,实在是无心害人啊,我从小无父无母,穷日子过怕了,不过欲讹几钱银子罢了,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就放过小的吧,我一定改过自新,从新做人。”“嘿嘿,现在知道怕了,先前是谁骂我老混蛋,老王八来着?”老乞丐笑着问,他看了看旁边青着脸,一言不发的楚天横说:“哎呦,还挺有骨气嘛小子,你怎么不求饶啊?” 楚天横仰起头瞪着老乞丐,“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要楚某人向你低头,那是休想!”老乞丐听完哈哈一笑,“你小子很对我胃口,我也未必会杀你。”黄有德心想这个老头比较好说话,急忙道:“老神仙,楚天横他爹娘死的早,他那混蛋哥哥和嫂嫂整日里欺辱他,他其实也”“狗日的黄有德,你住口!”楚天横双眼赤红,用手抓了黄有德的领子状若发狂。 “无聊透顶,走吧大哥”,“罢了,念今日尔等也无甚大过,就放过你们,这就下山去吧”,老乞丐说完,向地上扔着的包裹走去。黄有德强搀了楚天横,在对方尚有余怒的瞪视下快速离去。 “人事已尽,且看天命。哈哈,符家小子,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老乞丐自言自语地说完,右手轻挥间,侯二的身形慢慢消散,仿佛从未出现一般。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包裹旁快速写下数行字,长笑一声,躯体缓缓淡去直至不见。 符魁已在山间四处找寻了半个时辰。此时的他手里提着一根臂长的木棍,用衣袖不住揩着额上的汗水,耳畔忽然间传来一丝声响,他赶紧趴伏于地。从左手一个山间岔道转下来两个身影,借着微弱的星光,符魁终于认定那互相搀扶的两人就是今日劫道的凶贼,看他们此时手中并无利器,还有那猥琐少年口中不断发出的呻吟,符魁鼓起胆气,从道旁冲向二人,那两人明显一惊,待看清举着木棍冲过来的恰是傍晚掉下悬崖的那人,黄有德扶着楚天横边退边喊:“哎哎,停手停手,你再打,他可就要死了。” 符魁横举手中木棍,气喘吁吁地说:“你们两个小贼,把我侯叔抓哪里去了?”“你奶奶的,我们差点被那俩老头给打杀了,哪里还敢抓他。另外把你踢下去的可是那老头!你要报仇,就找他吧,呐,从这里往上走,右拐就行了。”符魁强压下冲上去打趴他们的念头,也懒得与黄有德争辩,急忙顺着其所指的方向寻去。 一团尚未熄灭的篝火在夜天里分外显眼,符魁奔了过去,可哪里有老乞丐的影子?他急的四下大喊,喊了一阵,仰首不经意间看见繁星璀璨的穹顶,他竟一瞬间迷失在这夜色中。 苦笑一声,他垂头丧气走向被扔在火堆一旁的包裹,随意扫视间,他心头一震,地上仿佛有字,他小心走近,却因光线昏暗而看不太清,他往火堆里扔了些干柴,借着升腾起来的火光,才看清了地上的字迹:“吾为一侠士所救,现下无恙,速速回家。金银虽富,以俭持之一一一一老猴子。”看到这个落款,符魁紧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老乞丐留言之意他也通晓,但符魁心中仍有极大的疑惑:侯叔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呢,回忆起过往种种,符魁心里也释然了,“侯叔从来都不像是普通人。” “爰有大喜,必有大悲,青莲之下,常生乌泥。”符魁仰望漫天星斗,慢慢吟出这几句儿时学自私塾先生的话,他闭目淡然一笑,回首携了包裹,大步流星行下山去。 山风忽然大起来,吹起一地黄尘飞扬,那堆篝火慢慢熄灭下去。 静谧杳然的旷野山间,夏日微凉的晚风拂过鬓角。符魁手提两个包裹,在如龙蛇蜿蜒的大地轮廓上奔走不休。不知道疲惫,不知道汗透重衣,符魁跑累了就走,缓过气来又跑,脚下踩着的已是熟悉的良水镇大地。除了出发之前饮的一竹筒水,到此时他亦未再沾一滴水,他只知道自己要回家,要回到那相守多年,自己却分不清已离开多久的妻子身旁。 一轮弦月不知何时悄然挂在东方的夜空中,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照耀在熠熠月色星辉下熟悉的小木门,符魁不觉中两颊已滚落咸中带着微苦的水珠。他提袖揾掩一下面颊,抬手敲向木门。 吕蕙这几日心内烦闷非常,在轻幻如梦的歌声中哄着怀中的婴儿睡去后,自己却久久不能入睡,心底里已无数次祷告上苍,想符魁早日还家。伴着断断续续的轻语呢喃,她渐渐合上眼睑。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在睡梦中传来缥缈的轻叩之音,吕蕙睁开双眼,猛地坐起身来,“扣扣,扣扣”,虚幻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她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开了屋门,站在小木门前,伸出颤抖的双手,仿佛用尽了生平的力气,吕蕙缓缓拉开了木闩。“吱”,符魁浅笑着看向披着圣洁月辉的妻子,“嘿嘿,你怎么不怕敲门的是偷盗的小贼呢?”说完他提了包裹迈步走向正屋,吕蕙在后栓上门,转身返回已亮起一丝烛光的正屋。 符魁看着入屋的妻子,才发现她赤着足,他奔前去横抱起吕蕙放在那方土炕上,拉了被子盖住她的身子,抬眼却见妻子已是泪眼婆娑。他抱着妻子,熄了烛火,和衣睡下 吕蕙睁开朦胧的双眼,从窗外照进金灿灿的日光,她侧首看向身边,符魁那略显黝黑的面庞透着一份成熟的刚毅。吕蕙扭了扭身子往符魁怀里钻了钻。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对了,侯叔哪去了?昨晚我竟忘了问他了。”吕蕙责备的目光看向正在吃饭的符魁,“没什么,昨晚我往回赶时在山路上摔了几跤,至于侯叔,他老人家昨日里碰见一位故友,就说他们要去一个什么地方,我挽留不住,让他给走了。” 吕蕙哪里听不出他在撒谎“哼,你以为我吕蕙是好糊弄的吗?若再出言诳我,我定不饶你!” “呵,嗯,其实是这样的,昨天傍晚时分我和侯叔在路上遭了一伙劫道的小贼”,符魁简要地说了昨日的经历,将自己受伤的细节涂粉抹彩地淡化过去。吕蕙听完说道:“天幸你受的伤并不是很重,至于侯叔,哎,说到底侯叔毕竟非寻常人,帮着我们做了那么多辛苦的事,我心下是感激万分的,但我们一个村野人家,求的不过是个安稳,虽说他不辞而别,我们心里当感念他的好,图后再报答罢,望他老人家吉人天相,长命富贵。” 符魁这边填饱了肚子,检视了自家门户。他拿了小包袱放在炕头木桌上,轻轻解开紧扎的系扣,掀开上方的葛布,一锭锭黄灿灿的金子和几块碎银静静躺在二人目光下。 “这,怎么这么多金子?”吕蕙吃惊地问,符魁大略讲述了他和老乞丐在花淄郡邑卖药的经历。吕蕙听完也是感叹不已,符魁这会儿又想起了什么,他从内兜里摸出那方小小银锁交给吕蕙,“小蕙你看,这是侯叔在郡邑用二两金子买来的,那块石头叫什么英玉,侯叔说可以驱防蚊虫,是给咱家儿子的,我还给你买了些衣服首饰呢,你快看看。” 点算了此行余下的银钱,手中尚有三十七两金和八两银子,符魁和吕蕙商量之后,将三十五两金用陶罐装了,封上泥皮,埋入院子里废旧的鸡窝下,用干草细细盖了。两人回屋商量怎么利用手头的银子,合计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眉目。 符魁拿了几两银子和一些铜钱,出门去村头小集上买了几只鸡和时下的新鲜蔬果回来。路上村人邻里拉着符魁问长问短,符魁用早已想好的对答敷衍过去。回到家中,宰杀了三只鸡,给王稳婆和张言家各送了一只,谢了他们前些日子的恩情。 一日吃过晚饭,吕蕙郑重地对符魁说:“咱家宝贝儿子已出生一月了,该是给他起个名字了吧?” “其实我也考虑好久了,我们一起来合计合计”。 一个时辰过去了,“好吧,咱儿子从今天起就叫——符言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赤荧藏祸 (天臧七年秋) 金酉国都白虎郡。“咚,咚,咚”。朝鼓响彻雄伟的陛前广场,原本还喧闹的大臣们即刻安静下来,肃穆的神情中,按照班次陆续步入议事的保英殿,除了少数几位已是耄耋之年的老大臣拄杖而立外,其余诸人齐刷刷地膝跪倒在地上。“拜见吾王!”此时高坐在朝堂之上的是一个三十出头,满脸英气的青年,他正是已在位十七年的金酉国主。 “诸位平身”。此时早有宫女扶了一位须发略显花白,面容肃穆庄重的老者西向坐于诸臣左前侧的木椅上,他就是先王驾崩前钦定国相,金酉国朝中柱石——沈荐之。 侍于国主身侧的内侍总管严朝忠进前一步喊道:“奏议开始!”不同于往日踊跃的局面,今日那些个嘴上不停挂着国计民生的年轻官吏都沉默下来,众大臣的目光也不约而同瞄向尚端坐不动的沈荐之。 沈荐之站起身,认真地顺理了自己的朝服,继而走向殿前中央,跪倒在地,“臣沈荐之有事上奏”。国主急忙吩咐说:“沈相快快请起。” 沈荐之起身向国主一礼,这才说道:“臣沈荐之蒙先王厚爱,四十四岁时忝居国相之位,到如今已有十七载。今臣耳目俱衰,形神钝迟,不能再担当国相重任,臣今日向朝廷辞卸此职,唯愿我王早选贤能以继之。” 国主愣在宝舆上,心中五味杂陈。他虽早已预料到沈荐之不久要辞任,但当对方真正说出来时,他心里仍掀起汹涌波涛。想先王临终时,将年尚十五岁的自己托付于沈荐之,这十七年来沈荐之战战兢兢,一方面操劳政事,另一方面教导自己治国理政之法,如今虽已到了该卸任的时候,他心中仍不能相信这变成了事实。 “诸位爱卿,自寡人登大位至今,国家去苛法,省政令,减赋税,强军事,人民休养生息,政治日益昌明,而这一切成就,皆离不开沈国相之功,如今国家兴盛之局始定,还请沈国相勿辞辛苦,勉力为寡人再操劳几年罢。” “我主圣明!”朝堂之上诸人立马呼应。 “臣沈荐之谢大王赏识之恩,谢诸位大人擢护之意。但臣确是年迈了,看如今朝廷之上,青年才俊济济一堂,所谓老树易枯,新华必放,臣之辞任,乃天地自然之顺理。望大王恩准。” 国主叹息一声说:“沈相既如此说,寡人也知道留你不住,就准你辞卸国相之任。” “沈荐之谢大王隆恩,草民告退。”沈荐之再次施礼,缓缓步出朝堂。 这边沈荐之退下,国主又言道:“诸位爱卿,我金酉国不可一日无相,各位心中可有贤能之人继国相之位?” 国主发话之后,朝堂上顿时小声议论起来,这时有人站出来说:“禀大王,落琦云大将军兼领军事十余载,公允持重,深孚众望,可继国相之位。” “臣以为贾大人所言不妥!” 国主惊奇地看向堂下,站出来的是一个丰神俊朗,双目如星的青年将军,却是落琦云的二公子,天鹰军指挥使落辰枫。只见他迈着虎步上前,向堂上一礼,不卑不亢地说:“大将军兼领军事,军功卓著,亦有众望,但却未必能胜任国相之位,且大将军业已年迈,不当担此大任。” 满朝文武闻言呆住了,一旁的贾玉成抬手指着落辰枫,气愤地说:“好,好你个落辰枫,平时老夫看你温厚恭敬,却原来是个忤逆之人,在朝堂上替自己父亲辞起官来了,真是有辱法度,还不退下去!” 贾玉成刚说完立时察觉自己言语失当,当下跪于玉阶前,叩首道:“请大王恕臣言语鲁莽之罪,我实在是被这个小子给气晕啦!” 满朝文武闻言大笑,国主也莞尔,“贾爱卿平身吧”。 一边落辰枫脸色不变地说:“贾大人言重了,家父时常教导我说‘朝堂之上有君臣,无父子,有国事,无家事’,若大将军在此,也会同意小臣方才之言”。国主怕他两人继续争执,就让二人退下。“其实落将军所言也有道理,而且大将军现下也担任着极为紧要的责任,难以脱身。诸位可有其他可举荐之人?” 这时右厢官吏队伍中排众走出一人,却是抚巡司主司柳渔,“禀大王,臣以为,栖霞府主谭桓可任国相之位,谭府主在栖霞府当政六年,将原本积弱的栖霞府治理地井井有条,其政治文化,皆有可观,境内人民称颂不已。这些国主是知晓的。除此之外,抚巡司各监察使历年巡察九府,也都称赞谭府主为人恭谦允公,实是继任国相的不二人选,望大王明断圣裁。” 国主一听,心下高兴起来,“若不是你说寡人也想不到他呢,的确,谭桓的政绩寡人是知晓的,连沈相都在寡人跟前赞扬过他呢。历来国相皆由中央选拔而来,今次我朝当革除旧风。下谕!”一旁严朝忠急忙铺纸蘸墨。 “先国相沈荐之,因年迈辞任,然国家不可一日无相。栖霞府主谭桓,政绩卓越,恭谦允公,可堪大任。自此谕下,速还国都任国相职,不得有误”。示谕完毕,国主脸上洋溢起笑容。他站起身说道:“诸位爱卿,今沈相辞任,实为我朝廷之虞,然而不革不鼎,众卿须全力支持谭国相,奋我朝才俊之能,开创我金酉盛世太平!”诸大臣跪伏于地,三呼万岁。朝议至此而毕。 国主一下朝,从议事大殿出来,在殿门侍立着的一位宫女盈盈下跪说:“启禀大王,方才西黛妃过来,得知朝议冗长持久,心中牵挂大王圣体,已在羲宁宫躬亲下厨备下午膳,要奴婢务必请了大王过去。” “好,黛妃贤良淑德,时刻在心里记着寡人的安康。今日就先去羲宁宫吧”,说完在宫女内侍的引护下朝羲宁宫走去。 “你确信那沈荐之已辞了国相之位?”羲宁宫内厅右边一个耳房内,一个柔媚非常,头戴银翅凤冠的妇人坐在软榻上,不温不火地向身侧一名宫女问道,她正是金酉国四妃之一的西黛妃,“奴婢怎么也不敢拿这种事乱讲,是方才我听轮值的朝堂内侍梅小七说的,他当值一半,突然肚子疼,叫人顶了他的值,去茅房半路上碰到我,悄悄跟我说的。” “好了,想必这会儿大王快要过来了,你去膳房候着,等大王到了立马命人呈膳”。那宫女退出之后,西黛妃端起木几上的茶杯缓缓饮了一口,目光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阴狠,但又马上被她掩盖过去。“沈荐之,你这老匹夫因为一点小事,杀了我兄长,如今你出了这朝堂,我顾倩梅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柔媚轻缓的声音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耳旁传来内侍的通报声,她整了整头饰衣物,脸上换了灿若朝霞的笑容,迎了出去 “大王,今日朝堂上可是有什么趣事,看您用膳时一直乐个不停,不妨说给臣妾听听。”西黛妃为国主斟上美酒,用软糯糯的语气问道。“呵呵,今日寡人的确很高兴,爱妃你知道吗,今日沈荐之向寡人辞了国相。” 西黛妃闻言陪着国主笑起来,“那沈国相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他辞任确是有些可惜呢,不过臣妾这颗心时刻系在大王身上,哪里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大王心中的苦闷。如今沈荐之卸了阁揆,大王再也不用事事看他的脸色了,想大王盖世英雄,必定能开创我金酉万世太平”。 “哈哈,哈哈哈,知寡人者,爱妃也。”金酉国主心怀大畅。 用过午膳,国主在众侍伺候下行向正宫寝殿。刚入殿门,一个面容端庄大气,秀丽无俦,身披金凤缠花锦绣宫装,头戴金翅凤冠的妇人简单述了礼,她正是王后赵素心。待二人进了寝宫内室,分坐玉榻两侧,王后神色凝重地问:“大王,臣妾听说沈国相今日在朝堂上辞任了?” “嗯,是啊,沈相现已年迈,确是到了该卸任的时候了,寡人试着挽留他,可你也知道那老头的倔脾气,说出的话就是铁板钉钉了”,国主脸上摆出忧郁的神色。“那谁将继任呢?”王后又问。 “是栖霞府主谭桓,以他过往的政绩来看,定可胜任重责”,“嗯,谭桓在栖霞府确是政绩斐然,但其是否可胜任国相之位,尚未可知,毕竟国相所持的乃是一国之政,不比那一府之地。沈相虽退出朝堂,但臣妾以为大王如遇难决之大事,还需征询沈相之意才是”,“王后心系一国,母仪天下,寡人当然知道你一片心意,你放心,沈相就是寡人的君师,寡人遇事定会向他请教的。”国主口中应付着,心中却烦闷陡增。 是日夜,白虎郡城东的沈府内院,沈荐之穿着素色单衫,外面披了一件氅衣坐在书房里读书,不多时其长子沈户入内,向其父躬身行礼后说:“父亲,夜已深了,我母亲请您过去歇息。” 沈荐之嗯了一声,放下手中书籍,二人一前一后步出书房,沈荐之仰首望着晴空繁星,自觉闲逸非常。突然,西方的天空突兀现出一颗赤色极盛的星辰,通体散发着幽冷的光,由缓至速贯穿天宇,消失在西北方向,沈荐之内心一震,他思索一会,掐指默算半晌,神色急变。一旁的沈户早已觉察到其父的异常,遂问道:“父亲,出什么事了,难道刚才的星象有什么凶兆?” “你马上以最快的速度去大将军府上,叫落辰枫尽速寻他父亲来此,一定要快!”沈户转身奔了出去。这里沈荐之压住内心的慌乱,他返回书房,走向书架,在最底层中移出一个古旧的漆盒,置在桌上后,从中小心翼翼捧出两个龟壳,三个小的龟板碎块。 “父亲,落伯父来了,我是在半道上碰见他的。”门口传来沈户的声音,随即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荐之兄啊,你怎么趁我外出的时候辞任啊?太不把我落琦云当朋友了。我从天星府回来,我家二崽子说了今日朝堂上的事,我立马就赶过来了。” 沈荐之沉着脸等落琦云在一旁坐定,对沈户说:“户儿,你闭上门出去,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书房!”沈户应着退了出去。这时落琦云也觉察到异常,看向沈荐之放在桌上的筮龟,脸上神色也凝重起来。他与沈荐之相识数十年,记忆里沈荐之只动用过两三次卜筮之法。 “琦云,你先等等”,说完沈荐之将三个小龟板放入龟壳当中,双手捧了晃动起来,数下之后他猛地打开合在一处的龟壳,三个小龟板落在桌面上,他拿起笔在宣纸上做下一个标记。如此重复三次之后,他长吁一口气,拿起宣纸细看一会,在叹息声中扔下这张纸。 一旁的落琦云紧张地问:“荐之兄,怎么样?” “哎,看来是天意啊,就在方才,我和户儿出门,看见西方天空中有赤荧星向西北飞贯而去,我结合月时之数,推断出我金酉将生不祥,我怕疏漏,又以卜筮之术来占卜吉凶,卦象所示将有灾星入朝,五年之内我国必生战事。”落琦云思索片刻道:“荐之兄,难道这灾星是今日大王所谕,继国相之任的谭桓?” 沉默一阵后,沈荐之缓缓说道:“谭桓,原来是他。所谓天地降灾,尚可觉而待之,人心藏机,其祸不可量。为了金酉社稷民生,我等也要把这定数逆一逆!”落琦云小声问:“荐之兄,你的意思是?”沈荐之凑到落琦云耳旁,以手掩口轻轻说:“我等要设法在那谭桓进都之前灭杀或彻底阻止他。” “我来安排吧”,落琦云以沉静的语气说。 栖霞府府主官邸内有一处三层高的楼阁,此时在楼阁的顶层站着两人。其中一个中年人身材修颀,弦月眉下是一双细狭的丹凤眼,胸前两缕髯须在微风中飘逸不定,神色中凝固着一丝淡淡笑意,此人正是谭桓。而他的身侧,却是一个浓眉厚须,浑身散发着沉静气息的中年人。此刻他们二人就静静地凭栏远眺,放眼望着匍匐在脚下的栖霞府主郡,在此深夜时分,整洁有序的街道上仍是灯火辉煌,显示出一派盛世景象。 忽然,一侧的楼梯上传来噔噔的脚步声,他二人仿若未觉。一个劲装侍卫单膝跪伏于二人五步之外,手上捧着一个小竹筒,扬声道:“启禀大人,收到白虎郡加急传信”。谭桓身边的青年也不移动,左手伸开五指向那侍卫方向虚抓,那个小竹筒咻一声飞到他的手中,除了火漆,抽出里面一张卷起的素锦递给谭桓。“下去吧”,“是!”那侍卫显然训练有素,转身之际双肩极为平稳,迅速退了出去。 谭桓展开素锦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我要去国都出任国相了。”那青年男子神色不带任何波动,“哦,那恭喜你了”。听见这人的回应,谭桓突然止不住弯下腰去,先是无声抽搐着身子,慢慢变成歇斯底里的大笑,仿佛他听见了这辈子最好笑的事,只是他那狂放的笑脸上突兀淌下两行清泪,使得这时的他看上去颇为诡异。他笑了好长时间才停歇下来,脸上又换上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脚底下自己一手缔造的繁华,谭桓淡淡地说:“天命所与,吾岂能不受。” 那青年叹息一声说道:“其实你不必太过执着”,谭桓没有回应,沉默半晌说:“你跟我去国都吧”,“自五年前你救我一命起,我冯琛的命就是你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少年心事 初秋的良水镇白谷村,早晚气候已显示出殷殷凉意。吕蕙在家开始张罗晚饭,她不时嘴里念叨着“这小崽哪儿去了,整天就知道疯玩”。 村北山脚下,一群小孩团在一起玩的正欢,只见一个身材较高,胖嘟嘟的少年站在一方小土堆上,左手叉腰,右手向前一指喊道:“听本将军号令,将这些小贼带上来!”底下立时有四个小孩应了,接下来他们一人一个推搡着另外四个个头较小,身材单薄的孩子向前行了数步,这几个小孩瘪着嘴,脸上都是闷闷不乐的神情。“行刑!”,居后的四个小孩听见号令,每人手执一根小木棍,向身前的人脖子上一按,同时喊一声“咔嚓”,立时一个男孩和两个女孩趴在地上,做出佯死的架势。“喂,符言乐,你怎么搞的,被砍头了还不躺下”,那个兀自站着的男孩一脸丧气,他噘着嘴不满的说:“每次都是我们四个当贼,你们当兵和将军,不公平!” 胖嘟嘟的少年听完不乐意了,他跳下小土堆,向符言乐用力一推,符言乐身材本就单薄,顿时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他红着脸瞪着胖男孩,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旁边跑过来一个小女孩拉着符言乐站起来,她冲那胖男孩说:“田胖子,你们不要觉得长得高力气大就欺负人,凭什么你们当兵而我们几个一直当贼?以后我们不和你们一起玩了!”说完拉了另一个女孩和符言乐转身离开,那田胖子在后面大声讥笑道:“符言乐,你个臭不要脸的胆小鬼,就只配和女孩玩儿,哈哈!”其余五个也跟着笑起来。 符言乐没有转身回应,只是他脸上由红转白,指甲深深钳着自己的手掌。“你不要理他们,他们是不讲理的大坏蛋,以后我们三个自己玩吧”,小女孩说道,“刚才谢谢你了陈茵,我要回去吃饭了,明天早上我去你家找你玩”,符言乐看着眼前一脸英气的小女孩说,陈茵一听很是高兴,“好啊,到时候我们和方子琪三个一块玩”,那叫方子琪的小女孩顿时也笑意盈盈。 符言乐拖着一身灰土进了院子,抬头便看见一脸怒气的父亲站在正屋门口盯着他,他心下暗呼糟糕,果然符魁捡起地上的扫把,走将过来朝他的屁股就是一顿好揍,他哇的一声哭开了,这时吕蕙掀开帘子赶了过来,夺了符魁手中的扫把抱怨说:“你自个整日不进门,没有功夫教育乐儿,这会儿摆什么严父作态!”说完替符言乐掸了身上的灰土,拉着进了屋。符魁一脸苦笑地跟了上去。 吃过晚饭点了蜡烛,吕蕙拿了几件破旧的衣服缝补起来,而符魁却叫儿子坐在木桌旁的小凳上。符言乐盯着桌上一尺来长的戒尺,手心不住渗出汗来,终于,符魁拿了一本书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翻开几页,清咳一声问道:“唯德唯武,干戚斯兴,黎民企望,逐彼玁狁,讲的是什么?”符言乐结巴地回答:“说的是,嗯是我国开国先,先王以德收获人心,又用武力压服坏人。” 符魁听得双目怒睁,他忍住没有发作,又翻到一页继续问:“厥民有罪,罪在朕躬,昊天降福,泽被众生,这是谁说的,说了什么意思?”符言乐硬着头皮回答说:“这是我金酉国一个,一个大王说的,意思是人民犯了罪,嗯,就是大王犯了罪,老天爷降幅,每个人都会受益。”符魁气愤地说:“昨日里我给你讲了之后,叫你今日在家好好向你母亲请教,你就是这么学的,把手伸出来!”随即屋子里荡漾起板子击手的脆响。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整日里和田胖他们几个混在一起扒土,以后就和你我一样是个农人,得想办法让他读书才行,我看明年开春让他上镇子私塾去吧”,符魁在炕头向妻子说,吕蕙想了想回应道:“乐儿还小,再说去镇子上读书,那他住哪儿,吃什么,总不能我们租个屋子都住进镇子里吧?”符魁叹口气继续思索。 这时符言乐躺在东侧厢房的土炕上,一边揉搓着通红的手掌,一边哎呀呀地叫唤着,心里却惦记着明日一早和陈茵她们一块玩的事,想着想着就沉入梦乡,在他的胸前躺着一块打小就未从离身的银锁。 翌日清晨,符魁嘱咐儿子要好好向吕蕙请教读书,之后在吕蕙的催促下起身前去镇子里做工,这边符魁一离开,符言乐立马神色一松,他在院子里自己胡乱捣鼓一通,又在吕蕙的连声呼唤下不情愿地进屋。吕蕙拿了一本书翻开来给他讲解,不到半个时辰,符言乐双手支在颌下点着头随意应付着,等熬过一个时辰,在吕蕙的笑骂声中撒开腿跑了出去。 村南的蒙生河里,陈茵,符言乐和方子琪三人正在浅水中光着脚嬉闹,忽然从北面传来一阵惊叫声,三人抬头看见从对面果园里跑出三个人,却是田胖他们去人家果园里偷吃果子被一只小狗撵了出来。田胖他们瞥见河里有人,就径直朝这边奔过来。田胖因为脚步慢反倒落在后面,另外两人跑进水中时,他距河水尚有两三米的距离。符言乐看着田胖狼狈的身形,心里生出一阵愉悦,他看了看追在后面的一只小黄狗,嘿嘿一声,向前走了几步,迫得田胖停下脚步,又使劲往前一推,顿时田胖跌坐在河岸边。那小狗本也是虚张声势,被田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转身就飞快朝果园跑回去,边跑边回头张望。 田胖呆愣一阵,哇地哭开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符言乐会这么陷害自己,刚才他真是吓坏了。与他同来的两个男孩一边安慰田胖,一边数落着符言乐卑鄙的行径。符言乐只是红着脸站在水里,当他看到陈茵拉了方子琪的手上岸,他终于喊:“陈茵,你们要去哪?等等我!” 陈茵转过身来冷冷说:“符言乐,你也是大坏蛋,我不和你玩了!”说完就拉着方子琪头也不回的离去,符言乐脸色苍白地愣在那里,满脑子都是刚才陈茵那一张满是鄙夷神色的脸。 一阵凉风吹来,符言乐身子猛然一颤醒悟过来,抬眼早已不见了其余诸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站了多久。木然穿了鞋往回走,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 吕蕙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抬头看见从门口进来的儿子,她咦了一声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身上还没有弄脏,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符言乐没有回应,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在炕头上,闭着眼叹口气。吕蕙心想他定是和小朋友闹矛盾了,也就一笑置之。 晚间符魁铁青着脸回到家里,吕蕙看见忙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做声,径自进了东厢房拉扯着一脸紧张和委屈的符言乐进了正屋,问他今天和田胖怎么回事,符言乐红着脸口中嗫嚅说不出一句话。符魁拿起戒尺就使劲地打,边打边骂道:“你个牙没长齐的小混蛋现在就知道害人,还枉费我每天教你些礼义廉耻,我看趁早打死算了!” 吕蕙这时慌了,她上前拉开符魁,涨红着脸问是怎么回事,符魁气愤地说:“你知道什么!我回来时被田胖他娘堵在村口,说这小混蛋今天把田胖故意推倒让大狼狗咬,你说这还了得!”说完冲上去又打起来,符言乐一声不吭,只是脸上扑簌着串串泪珠。吕蕙看不下去了,她推开符魁喊:“不过小孩子之间玩闹罢了,你干什么!要不把我也打死算了”,说完拉着符言乐进了东厢房。符言乐坐在木凳上,埋头用衣袖掩了双眼,吕蕙叹息一声说:“小乐,你不要怪你爹,他其实只是想让你争气,将来也好出人头地罢了”,她摸了摸符言乐的脑袋,转身走出厢房。 符言乐爬上炕头,把头捂在被子里抽噎一会,情绪逐渐平息下来 夜已经深了,符言乐偷偷出了厢房,轻手轻脚打开家门,出去后又将门掩上。 趁着一轮弦月和漫天繁星,符言乐手里拿了一根树枝漫无目的地边走边甩。不觉间他行到了村子西南方向的蒙生河畔。站在河岸边张开双臂迎着冰冷的晚风,身前的水波在流动中反射出一片晶莹的星光,符言乐只觉身子仿佛也在此刻轻盈起来。目光不经意瞥见右边远处的云雾山,想起村里老人们所讲的阴森恐怖的故事,符言乐脸上绽放出淡淡笑意,他转身朝云雾山走去。 他不知道的是,胸前的红色石头就在刚才晕散出点点紫色光斑,这些神秘的光斑飞快没入他的体内消失不见。 夜色笼罩下的云雾山看上去仿佛一头披着青色纱衣的巨大鬼魅,那一层终年不散的浓雾在秋风中缓缓涌动,但却未丝毫减去它的诡秘与沉静。符言乐没有犹豫,内心平静地不起半丝涟漪,他迈步踏入山林。 向前行出十余步,早已感觉不到冰冷的风,月色星辉洒向这片浓雾,呈现在符言乐眼中的是青濛濛的纯净颜色。“这雾貌似也不怎么浓啊,这不挺清楚的嘛”,符言乐在心里自语着,他迈开大步径直向里深入。 空气明显越来越热,符言乐脱了外衣,顺着心意左转右拐。眼前忽然现出一片直径约为丈的空地,地上皆是大小不一的散乱石块。他四下走走,突然发现在空地中央有一个开口如木盆大小的水潭,水潭周围的空气阴冷异常,符言乐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退到空地边缘,寻了一块平整的地面清理了大块碎石,又从林子里寻来些木枝青草铺展开来,就和衣躺在上面。 这里空气温暖又分外静谧,符言乐内心一片安宁,不久就沉沉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偷袭 作为金酉三大王旗军之一的长昊军,其总镇位于国都白虎郡的东南方,主要负责国都的外围戍卫。他们的一切重大行动历来只听命于大王,大将军两人,就连长昊军指挥使苏靖也只是负责练兵和日常调度等事宜。 苏靖此时心里颇为郁闷,只因大将军的这次突然到访,他在事先竟没有收到任何风声。正当他在帐中抱着酒坛痛饮时,大将军带着两个亲卫不声不响站到了他的身后。 苏靖红着脸低着头,已在帐中站了老半晌,他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皮朝帅位一瞥,只见落琦云皱着眉头,右手中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木案,随即却向这边看来,眼中带着一丝莫名笑意,苏靖赶紧低下头。 落琦云右手抬起向前一挥,立时两个亲卫大步行出帅帐,他轻咳一声说:“苏靖,你上前来”。苏靖上前几步一礼,“大将军有何吩咐?” “苏靖,你说老夫这么多年来待你如何?”苏靖心中一震,他肃容道:“想我苏靖当初不过是行伍中一个无名小卒,幸赖大将军不以小人鄙微,躬亲拔擢属下以至长昊军指挥使,知遇大恩,苏靖靡时不欲报之!”他这番话却是发自肺腑。 “你能有今日成就,太半赖于你自己的军功与才能,要说我对你有过什么帮助,不过是在千军万马之中把你置于众人可以看见的地方罢了。虽则如此,我今日也自矜一回,拜托你一件要紧的事情。”苏靖听落琦云这样说,单膝跪地言道:“大将军但有所命,苏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落琦云叫苏靖坐在身旁,以手掩口轻声说道:“今夜酉时之前,你带上二十个军中精锐,多备弓弩利箭,去金牛谷谷口”,苏靖听了只觉遍体生寒。“大将军,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想那人与您也没有什么过往的仇隙,而且即使他做了国,他也丝毫无权干涉军政啊?” 落琦云叹息一声说:“的确如此,而且这人的确是有才能的,不过这当中的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这么做并不是出于私心,而是为了我金酉国家大计。” 苏靖苦笑一声,“大将军的为人属下是清楚的,您放心,我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落琦云点点头又吩咐说:“你办事缜密可靠,具体的部署你自去安排,只是要记得,一定要干净利落。” 天气阴沉沉的,虽说才酉时刚过,北曜府通往白虎郡的山道此时已渐显幽暗。一个约百人的车队正在宽阔的山道上快速行进,队伍中央是一辆装饰颇为豪华的马车,两匹乌蹄骏马在车夫手中缰绳的驱策下踏踏而行,车左右两侧各有一人骑马伴行。这时车内传出一个轻缓的男声:“前方哪里有可以暂歇之地,命众人快速前进。”左侧的劲装大汉回应道:“禀大人,前方不远处是金牛谷,过了金牛谷有一个小镇,我们在那里歇息一宿,明日午时之前就可以入白虎郡了”,说完他策马前驱,命众人加快脚步。 此时的金牛谷一片寂静,连虫鸣声也消匿不闻,谷口两侧高高的灌木丛中,各有数个黑衣蒙面之人悄无声息地趴伏着。从谷内方向渐渐传出散乱的脚步声与马蹄声,这些蒙面人缓缓抬起各人手中的弓弩对准谷口方向。 前方队伍已经出了金牛谷,正中的马车距谷口也只有五丈左右,这时马车右侧的冯琛本能地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散的淡淡异常,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跳下马来,双手牢牢搭在车辕上,行进中的两匹骏马在突如其来的巨大阻力下扬起前蹄嘶叫起来。冯琛大吼一声:“保护大人”,就飞身落在车辕上,一脚踢开车夫。就在此时,尖锐的箭鸣声破空而来。左侧的侍卫反应极快,他飞身至车前挥舞长剑连着挑开三支飞箭,然而因天色昏暗再加箭势极快,立马他就被数支短箭射中,身子被带着摔落于马车前。 眼见又一波弩箭集中飞向马车,突然一声大响,马车顶部被一股强力掀飞,随即冯琛左手夹着面色犹自镇定的谭桓飞向半空,底下近处的侍卫一见,大呼糟糕,果然立马有支弩箭飞向空中的两人。冯琛冷笑中右手掐了剑诀,看似缓慢地向前推出一掌,只见从其手心放出一道赤色圆盘状的波纹,不断扩大并横亘在二人身前,结果那些飞来的箭矢一触及这道波纹,立马就失去动力摔在地上。 一声口哨响起,那些蒙面人抬手射倒上前的侍卫,接着飞速撤退。惊魂未定的侍卫哪里追的及,转眼间场中便只剩下中箭受伤的一干人在痛苦呻吟。冯琛看向谭桓,对方摇头示意不用再追。 当下队伍中的两名老医倌拿了伤药,绷布等上前为诸人治伤。所幸其余中箭侍卫都非致命伤,故这次遇袭己方只殁了一人。听着侍卫对当下情况的禀报,谭桓脸上未起丝毫波动,他只是看了看躺在马车前已经身亡的那名侍卫首领,叹息一声说:“殓了王涵,带着他一起上路。” 苏靖策马狂奔,急速的心跳使他胸中沉闷难受,然而他不敢回头,带着二十名兄弟向西南方向一口气跑出近十里才在一片林子中停了下来。众人下马围着苏靖坐在地上,拉下面巾露出一张张劫后余生的苍白面容。“大哥,我们这次的目标到底是什么人?他身边怎么会有一个修士,还好对方没有起杀心,不然即使我们骑着马,当中定有人要栽了”,苏靖苦笑一声说:“兄弟们,这次是我没有探清虚实,差点害了大家,好在我们没有伤亡,这算是万幸了。接下来大家分散开来,明日早上再入城回营,千万不可泄露半丝口风,不然我们都得死!”众人应了,脱去黑衣,扔下弓弩堆在一起放火烧了,三三两两散了开去 “对方人马中有一个修士!这怎么可能,据我所知修士是不会明目张胆参与凡俗争斗的”,落琦云在大将军府书房向跪在地上的苏靖问道,“对方在半空只使出一招玄奇术法,就破了我们的弩箭强攻,我一看便知这次行动决计是无法完成了,担心对方若是抓住我们任何一人,恐怕会泄露了身份,只得立马撤退,好在对方没有追杀,不然属下这次真是没脸回来了。” “你做的很好,这种情况下能全身而退已是难得了,这里有十金,给兄弟们买酒喝吧。”苏靖告退之后,落琦云立马动身前往沈府 谭桓穿着国相朝服,笑意殷殷地走向正在陛前广场聚集的众臣。四下一时安静下来,众人看向谭桓的目光中露出惊羡神色,心下皆叹,好一个潇洒的美男子! 抚巡司柳渔越众向前,躬身一礼说道:“柳渔见过谭相”,谭桓也躬身回礼,说些客套的话。落琦云心下暗叹一声,和众人也上前见礼,谭桓礼仪甚具,一一回礼,对落琦云尤是尊重,立时众人对谭桓的印象又好了三分。朝鼓响起,众人肃容按照班次进殿,谭桓居于众臣右厢首位,落琦云居于左厢首位。 叩拜完毕,谭桓步出右厢,独自向国主见礼。国主见了谭桓,高兴地连声称赞:“且不论谭爱卿过往斐然政绩,单是这样貌气度,寡人便知你定能胜任国相之职!”众臣笑着连呼圣明,谭桓一礼回应道:“臣虽主政地方日久,但国相之位经营一国,臣企望能及前沈国相十之一二就心满意足了,还望诸位大人多多提点才是。”国主笑着说:“谦谦君子,莫不如是。还望众卿全力支持谭国相,与寡人并力,开创我金酉辉煌盛世!”众臣跪地三呼万岁,接着正式开始朝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怪蟒惊魂 吕蕙明显觉察到儿子最近的行为有点怪异,往往是一吃过午饭就不见了他的踪影,凌晨时分却在自己起床前已出门一趟,盘问于他,他倒说是出去锻炼身体。不过看他最近精神状态颇佳,虽在家里寡言少语,但同人说起话来总是一脸笑意,吕蕙也就不去细究。 这一日吃过午饭,符言乐照例告辞出门,他走不多久就碰到正在玩耍的陈茵c田胖他们,这时陈茵喊:“符言乐,过来我们一起玩吧。”“不了,你们玩吧,我到前边有点事”,符言乐笑着回应道,田胖小声说:“算了吧陈茵,最近我好几次喊他他都不来。” 站在村子西南的蒙生河畔,看着潺潺流水和在其中快乐嬉戏的鱼儿,符言乐心中只觉一片安详,他坐在一块石头上,两只手托着下巴沉思起来。最近却是有个疑惑一直悬在符言乐的心头,只因他夜里频繁外出,偶然间他发现自己竟能在天阴的夜晚看清事物,仔细回忆之后确定自己以前并没有这种异能,符言乐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惶然,想来自己夜晚能在云雾山随意畅行,大半是缘于自己夜能视物的能力,可笑自己前一阵还以为是星光的缘故。苦苦思索之下亦未寻到根由,他也坦然接受了这个奇怪的事实。 每天来云雾山似已是自己的本能驱使,符言乐心中一旦生出烦乱或感到无聊时,总会不自觉地来到这里,在其中徜徉一阵或躺在草垫上睡上一觉,一切烦恼都会烟消云散。虽然心中明白这样下去自己将变得越来越自闭和孤单,但他并不摄迫于这种自己认为无聊的后果。 抬首间已发觉自己到了云雾山前,确定四下里并无他人时,符言乐一头钻进了云雾山,不久就到了那片空地,走到中央的那方水潭旁边,他玩心大起,捡起地上一个大石块扔了下去,沉闷的咕隆声随之响起,显然这水潭是极深的。他又蹲在地上用双手舀起水来扑在脸上,刺骨的冰寒在脸上蔓延开来,这水竟冰冷异常。 符言乐站在潭水七八米开外,右手扬起朝水潭扔出一块又一块石头,大部分却没投进。独自玩了一会儿,符言乐回身躺在自己布置的草垫上,双手叠放在脑后,慢慢打起瞌睡来。 近旁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迷糊中的符言乐吓得急睁双眼,半坐着向声音来源方向看去,一颗心登时就像掉进了冰窟窿,浑身血液直往头顶钻去,脑中一片空白。 空地中央原本的小水潭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生双角的巨大蟒蛇状怪物,其粗大的身子挤满了潭口,散发着乌光的青色鳞片直若手掌般大小,倒三角形的灰白双眸透出凛然冷意。此刻怪物正缓缓蠕动身子从水潭钻出来,潭水顺着通身的鳞甲在地上流成一片。若有修士在场,定会认出这其实是由碧血寒蟒进化而成的寒蛟,此怪现下已修出蛟丹和真气,实力与凝丹初期修士在仿佛之间。 寒蛟在神经已然麻木的符言乐的注视下缓缓盘起三丈多长的恐怖身躯,它昂起头颅冷冷地与符言乐对视。最近几日这个讨厌的人类小孩多次往它所居的深潭内扔下石块,要不是自己正修炼到蟒身化蛟的关键时刻不能轻动,它早已忍不住上来吞了这个搅扰它的人。就在刚才,它终于功行完毕,成功凝炼出一颗蛟丹,忍耐不住压抑许久的冲动,它终于爆发开来。 这当儿符言乐神魂已复,他口中发涩,心中不断闪过各种后悔的念头。不听老人之言,果然要出大事。寒蛟将脑袋往后一缩,猛地一弹身躯向这边冲过来,符言乐绝望中闭上了双眼,哎,自己何必赌这口气呢 “咦,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疑惑地睁开眼睛,符言乐看见那个可怕的怪物逡巡在自己身前丈许开外,其身躯和头颅左右轻轻摆动,猩红的舌芯子不停吞吐着,巨大的灰白眼眸此刻竟透出像人类一样疑惑又有点忌惮的眼神。盘桓不久,那怪物调转方向径自朝西而去,速度极快地消失在符言乐的视线中。 仿佛全身的力气瞬息被抽走,符言乐瘫软在草垫上,才发觉被冷汗浸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分外难受,他喘息一会,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朝山外跑去。 就在这片空地往西约两里的一汪湖水里,此时正上演着一场剧烈的争斗。只见先前那只寒蛟上半身直立在水面上空,昂着头颅从口中不断喷出一道道黑色的水箭。与它对峙的却是一只足有小孩手掌般大小c浑身翠绿的青蝉。这只青蝉体格虽然相对很小,但其双翅振动间,极是灵活迅捷地躲开寒蛟喷来的毒液,并不时从其口中吐出道道细小的绿色光箭。寒蛟对这绿色光箭显然极为忌惮,不停扭动巨大的身躯进行躲避。二妖斗了一刻多钟,寒蛟疏忽之间接连中了数箭,行动立马迟缓起立,它不甘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扭身飞快逃去。那青蝉却也不追,兴奋地在空中盘旋清鸣一阵,忽又合上双翅俯冲扎进湖心。 此地又恢复了宁静,只是湖边的各种奇异植株已尽数发黑枯萎,湖面上也快速漂起一条条翻着肚皮的大小鱼类 吕蕙看见步履虚浮的儿子进了东厢房,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吕蕙放下手头的活计跟了进去,询问他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符言乐推说自己肚子有点疼,叫母亲不要在意,吕蕙却将儿子抱起放在炕头上替他揉了揉肚皮,符言乐感动之余渐渐消了内心的恐惧,不一会便睡着了,吕蕙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替他盖上被子离去。 迷糊中听得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呼唤自己,符言乐睁开眼睛,却是母亲叫他去吃饭,原来已是傍晚了。餐桌上吕蕙看着俱是一言不发闷头吃饭的父子两人,心下对这对儿父子的倔脾气甚是气恼。自从上次事后,二人已接连多日未曾向对方开口。 吃过饭,符言乐告辞一声转入东厢房,这边符魁待吕蕙收拾完毕,拉着她坐在木几旁,神色严肃地说:“小蕙啊,今日我在镇子上打听得一件事,于咱这不成器的儿子有莫大关联,我们一起斟酌斟酌。”吕蕙听了没好气地说:“不成器不成器,我看小乐将来比你至少强上百倍。昨日我问过方子琪,她说当日不过是一只小板凳似的黄狗,哪里是什么大狼狗,都怪你这臭脾气!” 符魁听得一愣,旋又尴尬一笑说:“我们还是谈正事要紧,今日我在镇子街上听两个人闲聊,说是刘府的大老爷要在镇子上为其千金找一个年纪相若的伴读书僮,我仔细一打听,刘老爷家的千金现下也是六岁,却是和小乐同一年生的。我想这么好的机会,不妨让小乐去试试,若有幸做了刘府的书僮,却是省了我们为他读书之事烦心了,想来给刘府千金教授的必是学问极渊博的先生,他小子跟着听搭几句,总好过你我整日里乱教一通”。 吕蕙略作思索,狠下心来说:“好吧,我也赞同,做书僮就做书僮,只要能让小乐增长学问,我们村野百姓就不忌惮什么身份了”,符魁心中大喜,却又马上皱眉苦思临阵对应之策,他和吕蕙计较一番,心事重重的睡下了。 符言乐今日却是不敢再去云雾山了,他仰身躺在炕上。本是漆黑的屋子在他的眼眸中呈现出青莹色彩,翻来覆去的终是睡不着,心里烦躁地想着:下回田胖陈茵他们若是唤我去玩,我就和他们一起玩吧。可这样的念头在心中不知已徘徊了多少遍,可每次真遇到田胖几人时,他骨子里潜藏的一股执拗都占据上风。他叹息一声,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矛盾的脾性 晨光微熹,早已醒来的符言乐起床欲出门去走走,吕蕙却叫住他说:“小乐,你今日不要出门胡顽了,待会我有紧要事吩咐你。”符言乐应了声,出门在左近溜达一会就回返家中。 一家人简单吃了早饭,符魁却不急着去做工,他咳嗽一声说:“小乐啊,镇子里有个大户人家要招个书僮,我和你娘想让你去试试,这两在家用功读书,大后天我带你去应招。”符言乐哦了一声,未置可否。 符魁一走,吕蕙就拉着儿子给他讲书,符言乐最近变了脾性,听久了竟也不显疲态,吕蕙看着,心下极是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应试书僮 第三日清晨,着了符魁买来的新衣,又任吕蕙用青色布带束了头发,符言乐在忐忑中与父母吃过早饭,就在吕蕙的注视下与符魁行向镇里。想起母亲今日严肃的叮嘱,符言乐心中莫名生出一阵慌乱。 父子二人打听着行到镇子东北的刘府,却见门口已聚集了不少人,符魁心中顿时生出忧患来,而此时旁边传来的一个声音更使他恼怒起来。“唉吆,这不是给黄员外家做工的符魁吗,怎么,你今日转来刘府做工了?”符魁看过去,发现其人是在黄员外家旁边开小茶馆的李甲汜,符魁看见李甲汜身旁有一个胖嘟嘟的小孩,转开话题说:“李老板,幸会幸会,您今天这是陪公子来” “我这儿子三岁开始认字读书,颇有点聪慧头脑,我就想若这小子能和刘府的千金作个书伴,那也是令我欣慰的事,就让他来试试”,李甲汜不动声色地说,他又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符言乐,于是明知故问道:“这是你家的孩子,你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符魁心里只气得牙痒痒,他冷了面孔说道:“小儿不才,我也想让他来试试今日这阵仗!” “哈哈,我刚才听到了什么!你一个村夫也想让自家崽儿做刘府的书僮,真是笑死我也,哈哈哈哈”,那李甲汜看符魁显出愤怒神色,故意大声向周围众人宣扬着,近旁立时有许多人向符魁父子投来鄙夷的目光。符言乐看着父亲紧攥着的拳头和发白的骨节,心中突生出一股酸涩来,他轻拉一下符魁的衣袖。符魁回头看了看他,松开自己的双手,瞬息之间脸色又恢复了正常,任旁边诸人再怎么议论,他都不再作出回应。 正喧哗间,刘府的朱漆大门终于打开,从其中走出一个微胖的老头和四个小厮。这个老者是刘府的管家曹沐阳,数年之前符魁还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当然二人都已遗忘了当年的小事。 “诸位乡邻,请安静。今日鄙府为我家小姐求聘一伴读书侍,诸位能赏光驾临,在下代刘府上下在此表示感谢。现在,请诸位小公子入府接受测试和面裁,请诸位父母于此等候”,曹管家一说完,立时有一个长相市侩的人挤上前去,遮住众人目光向曹管家手中塞了什么东西,一边笑嘻嘻地说道:“我家小儿名叫章华琪,请曹管家多多关照。” 不过接下来的事却让这位章先生尴尬不已,只见曹管家抬手提袖,立时现出手中一个约二两的金元宝来,他笑着说:“章先生,这东西不是你的么,怎么跑我手里来了,您拿好”,说完把金子塞还回去,那章先生立时红了脸,在众人注视下悻悻而退。 这边符魁苦笑着摸了摸胸口里兜部位,暗呼:好在不用拿出来丢脸了。自己只备了五两碎银,不过他很快发现周围许多人都有类似的动作,心下不禁莞尔。 当下众位家长拉着自家孩子叮咛起诀窍来,那李甲汜在符魁父子旁故意大声对儿子说:“儿子,记住老爹的话,多行礼,礼数一定要周全,万莫像个村小子一样!”符魁瞪了他一眼,对符言乐说:“小乐,礼数要顾全,但也要记得,当不卑不亢,万不可没了骨气,像个奴才一样!”符言乐强忍着笑意应了。李甲汜在一旁气得直喘粗气,他儿子也鄙夷地瞪了符言乐一眼,后者一笑置之,转身走向刘府大门,其余孩子也在曹管家的催促下进了门。 留下四个小厮照应招呼诸父母,曹管家领着二十余个小孩向左转入一间宽敞的偏厅。只见其中布置了许多小桌子,桌上整齐摆放着纸砚笔墨,俨然考学举试的模范。又有数位小厮招呼众人坐定,曹管家才清咳一声说道:“现在开始测试部分,只有三种类型。一为联对,即先出一上联,诸位在给出的数个选项中选择自认为最佳者;二为填诗,即在此给出一有缺省的诗句,诸位同样选择所提供字词之中最佳者;三为解意,规则同上。现下开始联对,请在第一张纸上记下最佳者的诵读顺次即可。” 曹管家晃着圆圆的脑袋开始诵读,底下诸人在小厮们的督视下紧张地听着 半个时辰之后,曹管家拿了众人的卷纸,让大家在此偏厅等候,他转身离开,顿时一众小孩炸开了锅,他们有的面色灰黯,有的却兴奋非常。符言乐坐在方才的位子上,神色淡然,但其实他内心里也紧张万分,所考问题于他而言不是很难,但毕竟强中更有强中手,况且其余的人家境殷实,从小便识文断字,自己入选的希望实是渺茫。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曹管家笑呵呵地拿来一张纸笺,大声说:“诸位请安静,方才测试结果已出来了,有三人可以参加接下来的面裁,分别是张远海,李昊,”,旁边传来惊喜的尖叫。符言乐瞧去,竟是那李甲汜的胖儿子,心中涌起阵阵苦涩,他已能想象出父亲和母亲那失望的眼神。 “符言乐!”,最后一个名字念出,厅子里顿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抱怨之声,有几个小孩竟哭了起来。符言乐恍惚之间仿佛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念及,他晃了晃脑袋,确信方才不是幻觉。 “好了,为表示对各位能参加本次测试的谢意,鄙府为诸位准备了一点谢礼,不成敬意,望各位笑纳,若对本次测试的结果有疑虑,可以前来查证,现在请入选的张远海,李昊,符言乐跟老朽前去进行面裁”,曹管家说完,安排余下的小厮为其余诸人发放谢银,就招呼李昊三人与他同去。符言乐缀在三人身后,低着头默默告诫自己不要紧张,前面行着的李昊转首看了他一眼,表情一时无比惊讶。 向前行了几步,曹管家领着三人右拐进入一间书房,只见其中装饰布置朴素中透着雅致,空气中弥散着淡淡馨香,正上方是一个两米多宽的木床,木床中间又放了一个檀木小几,一个身着素色点花裙,面容雍贵严肃的中年妇人坐了右边的位置,而左边却是一个神色悠然的中年文士。这二人正是刘晏州和其夫人沈玉徵。 曹管家躬身一礼,说道:“老爷,夫人,这三位就是方才测试的前三甲,请夫人面裁”。 曹管家刚说完,这边李昊突然屈膝下跪,叩首说道:“小子李昊拜见老爷,拜见夫人!”一旁的张远海和符言乐都被他这突然的举动震惊了,用得着行此大礼吗,“嗯,好,你这孩子倒是挺机灵的,快起来吧”,沈玉徵浅笑着说道。李昊闻言站起身来,腰背挺得更直了,面上得意之色盎然。 张远海面色略显犹豫,终于还是屈膝拜倒,口称:“张远海见过老爷,见过夫人。”“嗯,小小年纪已是仪表堂堂,已能窥见他日风雅之姿,快起来罢。”张远海闻言也起身。 符言乐心中已是愁郁许久,他心下暗叹一声,只是躬身一揖,“小子符言乐拜见老爷,拜见夫人。”见他如此行礼,李昊脸色中明显露出鄙夷和不屑。而站在中间的张远海,脸上却是红白转换不定。 “好,你们三个小小年纪,已能有志于学文,卓然于同侪之列,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沈玉徵说了些表扬的场面话,就话题一转问起三人的家世来。忽从门口传来一个清糯的声音:“爹,娘,女儿也要考考他们”,随即一个粉琢玉砌的小女孩径自走上堂来,在三人面前站定。刘晏州笑着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眼神中满是宠溺,沈玉徵则侧首瞪了刘晏州一眼,低声嗔道:“都怪你,把瑶儿惯坏了”。这个小女孩正是刘府的千金刘秋瑶。 刘秋瑶背着双手,缓缓在堂前迈步徘徊于符言乐三人身前,其点墨般的瞳仁中透着诡谲神秘的笑意。她将身前三人扫视一遍,用清脆的声音问道:“今有田鼠一只,食我稼苗,我逐而获之,并得其三四幼子。请你们告诉我该如何行事?” 李昊和张远海此时盯着刘秋瑶发愣,他们素日在镇子上哪里见过这般玲珑的女孩,一副心神都摄于后者的一颦一笑之中,而符言乐因为内心紧张,全神贯注于对方的问题,竟没有去细究对方的容貌神色。待到刘秋瑶问完,符言乐听得一头雾水,以刘府千金的身份怎么会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李昊呆了一阵,回过神来咳嗽两声,不假思索地说:“回禀小姐,小人以为上苍有好生之德,田鼠食稼苗,虽恶于我,顾念其三四幼子,我辈当持仁慈之心释而去之”,李昊说完面有得色。刘秋瑶未予置评,她转而问张远海的看法。 张远海躬身一礼说道:“回小姐,小生以为人种植稼禾以求温饱延生,田鼠食之,其意非殊,乃顺自然之理也,田鼠又焉知人之稼禾不得食耶,以是其并无罪愆,我等又何故加之以罪?” 听张远海说完,沈玉徵赞叹道:“常言‘毋以蚌小而靡珠’,你能有这般见识,真叫人刮目相看。”听着这溢美之词,李昊心下暗呼糟糕。但刘秋瑶却仍保持着浅浅笑意,她转首看向一边正低着头思索的符言乐,忽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边笑边说道:“喂,该你回答了。” 符言乐小心翼翼地回答:“小人以为小姐当尽灭杀之。” 随着符言乐的话音刚落,整间客厅瞬间陷入一阵沉默,刘秋瑶收了脸上的笑意,晶亮的一双眼眸直盯着符言乐的面孔,旋又绽放出一抹异样神采,转瞬即逝。 符言乐头脑此时一片空白,仿佛又回到了云雾山与寒蛟对峙的时刻,方才的小心思早抛到了九霄之外,他胸中突兀生发出一股澎湃莫名的情愫,而这一切皆是因为站在自己对面,盈盈入目的这个小女孩,那一双灿烂若皎皎星河的眼眸,带着不与年岁匹配,给人以错觉的深邃杳谧,再配上散发着英气的黛眉,玲珑无方的面容,符言乐一时竟找不出任何语言和辞藻来刻画眼前的这个神秘女孩,他瞪大了双眼,张着嘴,表情凝固。 沈玉徵皱了皱眉,说道:“且不知你是如何想的?”说完却不见回应,只见那呆头呆脑的傻小子盯着自家的宝贝女儿,神魂早已出了躯壳,沈玉徵心中不禁气恼这个无礼的村野小子,当下重重冷哼一声。符言乐这才回过神来,入目的是刘秋瑶揶揄浅笑的神色,他急忙低下头,红着脸说:“夫人,您刚才说什么?” 沈玉徵摇摇头,却见刘晏州捧着茶杯偷笑着,顿时一个凌厉的眼神凭空压去,刘晏州立马放下茶杯,肃容正坐。 刘秋瑶见对面的男孩木讷笨拙,心下颇觉有趣,“我娘问你,你为什么说要杀了这些田鼠?”,“回禀夫人,方才小姐说‘食我稼苗’,那小姐就当是以农夫自居了,农夫见田鼠,必杀之无疑,此也是自然的道理。” 刘秋瑶笑着说:“你看上去虽木讷迟钝,不过这个回答我很满意。那么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书僮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符言乐嗫嚅着回答:“符,符言乐”,他内心早已喜不自禁。 “瑶儿,这,这位张小公子其实也”,沈玉徵听女儿这般说,心下一急,欲出言阻止,说到一半却被刘晏州有意的咳嗽声打断了,刘晏州示意夫人附耳过来,在沈玉徵不情愿的神色中在她耳边轻言:“我们只是给瑶儿找个提箧磨墨的书僮罢了,又不是招女婿,看你急得。”沈玉徵脸色一红,转念一想也有理。 刘晏州这边说道:“李公子与张公子能来鄙府参加这次聘试,我在这里谢过二位。既然小女已有所抉择,我们做父母的也只能支持她了,想二位如此聪慧多才,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此次聘试结果实乃小女一言决之,无关才学高低,希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李昊怔然当场,表情中有惊讶,有不甘。张远海却洒脱一笑说:“刚才这位符兄弟的见识却是高出我许多,我甘拜下风,哪里会心有芥蒂,既然如此,小生这就告辞。愿刘老爷和夫人身体安泰”。 “沐阳啊,劳你送送两位公子,另外请符言乐的父亲来此一叙”,刘晏州谢了张远海的话,对曹管家吩咐说。 客厅里的沈玉徵拉了丈夫的袖角,在后者不情不愿的神色中进了一边的偏厅,于是客厅里剩下刘秋瑶和符言乐二人。符言乐双手互握,低着头局促不安,坐在一侧木椅上的刘秋瑶对其打量一阵,冷不丁说道:“以后我就叫你小乐,你跟着我好好干,我保证这镇子里没人敢欺负你”,符言乐张大了嘴,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田胖的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千金公族 冬十二月,金酉国国相谭桓颁布新政于天下,在郡丞之下设镇守,诏令天下举贤良之士。春正月,征辟廉士儒者凡一千三百零六人,分镇天下诸镇。同时广招能人异士为朝廷效命。虽有年长大臣出言反对诸多革新,但在国主的兴国雄心下,一众反对之声终不了了之。 城东沈府,时值未时,沈户侍立在檀木书案旁,手中拈着一锭墨正细细研着。沈荐之穿着一身青衫,正握着一管笔挥毫作书。只见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屏住呼吸,手腕徐徐转动间,白净的宣纸上立时现出四个笔锋看似舒缓,但气势沉劲的大字“天道自然”。顿下最后一笔,沈荐之长舒一口气,搁下笔,自己又端详了一阵,出声问道:“你可知颢儿最近混迹在何处啊?在家里总见不到他的身影。” 沈户笑笑说:“二弟性素风雅,才气甚高,最近好像和楷金司秦司主的公子等一伙商量举办什么兰皓诗会去了”。 沈荐之的次子名叫沈颢,天生自属风流,又颇有才气,整日在白虎郡和一些朝臣富贾的顽怙公子混价一处,做些饮酒打诨,呻吟作诗的事情。 沈荐之听了重重哼一声,气得骂道:“这个逆子迟早要给我惹出祸端来!” 楷金司坐落于宫城外西北侧的一条繁华街道上,其直隶于国相省,乃是负责金酉举国矿产发掘,冶炼金银和铸造钱币的衙门,现任司主为秦宝山,其为人圆滑,精于世务,很讨国主的欢喜。而秦宝山的府邸只和楷金司隔了数条小巷。此刻在秦府偌大的后花园中,数位青年男子正陪同三个妙龄女子坐在一亭子里饮酒谈笑。 沈颢举着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居中一位奏琴的女子,那女子淡妆娥眉,清丽无方,浑身散发着一种素洁之气。一曲奏完,那女子在众人赞叹声中敛衽而起,离座盈盈下拜说:“苏霓裳薄艺,让诸位公子小姐见笑了”,沈颢扔下酒杯,摇首言道:“苏姑娘这是哪里话,你我能在此抚琴共酌,我等就只当你是知己了,哪里还讲什么身份之别。至于苏姑娘的琴艺,以在下拙见,古风盎然,清峻无匹,你太过谦了。” 苏霓裳口称不敢,右侧的一位蓝衣女子招呼苏霓裳坐于自己身边,打趣地说:“我看某些人刚才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对裳姐姐满嘴的阿谀之言,说是什么知己,我看是想让裳姐姐做你的红颜知己吧”。 其余人听了也笑起来,苏霓裳顿时脸上一片绯红,默然不语。沈颢大笑着起身说:“想我堂堂七尺之躯,平生从不屑说违心之言,苏姑娘才艺冠绝,丽姿懿容,我对她一见倾心,若苏姑娘不以在下鄙微,明日我便向秦大人提亲!” 这一番慷慨陈词,却是震惊了在座诸人,苏霓裳本是秦府一艺伶,因才貌殊绝,秦家公子秦中炎就强拉着她参加此种聚会,一来二去,诸人都与她熟络了。见服于她的才艺,国中巨富阮雄的千金阮清玲,大农丞郜迟的明珠郜文薇都与她姐妹相称,方才出言戏弄的就是古灵精怪的阮清玲。她听沈颢如此唐突言语,当下板着脸气得说:“好你个沈颢,天生一副登徒子模样,竟还不知羞,说这种没脑子的话唐突裳姐姐,还不快向裳姐道歉,不然我跟你没完!” 苏霓裳心中本也气恼沈颢言语无状,但她从小家道衰微,内中虽强正不屈,在外却处处显出柔弱,先前只是低首白着脸,这时见阮清玲替自己出头,当下劝说道:“清玲妹妹,沈公子只是酒后戏言,我一个女伶,自知配不起沈公子,你就不要与他较真了。” 右侧一位面容稍显粗狂的青年男子这时也说道:“沈颢,不是我老魏批驳你,你这话却不是在消遣苏姑娘吗。且不论你是否真心,你老爹是何等身份,他能让苏姑娘进你家门?你总是倜傥洒脱的没个顶头。” 一旁的秦中炎见诸人斗起嘴来,掩了自己神色中的愤怒,起身说道:“来来,咱们饮酒,就当是我等给霓裳赔罪了,沈颢的性子我们也清楚,就当他方才什么也没说好了”,说完酌酒举杯,邀约众人饮酒。 沈颢却腾地站起身子,红着脸说道:“我沈颢顶天立地,哪里说什么消遣的话了!你们等着,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说完向苏霓裳躬身一揖,不顾诸人劝阻,迈开大步离去了。 秦中炎回到自己的书房,未及在木椅上坐定,就重重一拍桌子,自语道:“好你个沈颢,竟跟我秦中炎争女人!”原来秦中炎也非常喜欢苏霓裳,又因为苏本是自家府中的伶人,所以心下就自然不容别人染指。他沉思一阵,心下定出计划来。 秦府内院,秦宝山的夫人范氏手中执了一根荆扑,正津津地教训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女仆,范氏身材臃肿,面庞颀宽,虽说是朝中大臣的夫人,但其言语形象,却十足的村野大妇。只见她一边打一边骂道:“小浪蹄子,叫你紧细着点,却笨手笨脚打碎我的茶碗,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跪在地上的娇小女仆身子瑟瑟发抖,却又不敢躲避,口中直呼饶命。这时从屋外门口跑进来一个神色慌张的下人,急匆匆禀报说:“不好了夫人,公子马上就要来了!” 范氏一怔,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见她腰腹处的赘肉晃了几晃才停歇下来。她急忙将荆扑藏在帘子后面,伸手抓起尚跪在地上的女仆,在对方惊惧的眼神中掏出一方帕子替其揩抹了泪水,接着又喝道:“笑!”那女仆不得已咧嘴凑出一张笑脸来,不过怎么看怎么别扭。 秦中炎步入屋内,抬头便看见笑意盈盈的母亲正坐在木榻上盯着自己,左右各站了一名身材娇小的女仆。他跪伏于地说道:“中炎拜见母亲大人”,范氏一见,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炎儿快起来,你到母亲这儿来,就不要每次行大礼了”,两名女仆与秦中炎见了礼,范氏拉了自己儿子的手仔细端详不已,口中喃喃念叨:“想你爹一副磕碜模样,何德何能生出我家炎儿来,还不是沐了我的大恩。”旁边的女仆听了强忍着笑意,秦中炎却显露出心不在焉的样子,一脸愁苦神色。 范氏这才发现自己的儿子有心事,当下问道:“炎儿啊,你可有什么烦心事,快给娘说来,娘一定不让你受任何委屈。”秦中炎抬眼左右一看,范氏于是屏退了两个女仆。秦中炎这才对范氏说:“娘啊,我,我看上了府里的苏霓裳小姐,我想想让我爹为我去下聘,可我又怕他不许,所以请娘务必为我做主。” 范氏僵着身子坐在软榻上,长大的嘴能容得下一只鸭蛋,心中已像被寒冬的冷水浇了个透彻,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二十多年来一直是自己眼中的宝贝儿子,现今已到了考虑自身婚姻的时候了,她心中顿时空落落的不是滋味,愣神过后,她叹口气缓缓说:“我家炎儿确是长大了,你刚才说的苏什么是谁家府上的千金啊?”“就是年前冬里入咱府上弹琴的苏姑娘”,秦中炎提醒说。范氏一下子醒悟过来,气得说道:“你说你看上谁不好,非得是那个娇滴滴的苏阿裳,我就瞧不上她,赶明我叫张媒婆去富贾大臣家打听打听,替你物色比她出众十倍的女子!”秦中炎听了,立时伏在地上哭诉起来:“娘,就算是炎儿求您了,我真的只喜欢苏姑娘一人,若是不能得偿所愿,我定会痛心不已的。” 范氏多年来眼里心中全是宝贝儿子,这会儿听他哭诉,立马放下了刚才的强硬态度,温言软语劝道:“好了好了,娘给你做主行了吧,还不快起来,你这孩子真是让我不省心!”秦中炎心下大定,起身不住奉承起范氏来。 晚间秦宝山喜滋滋的回府,额上皱纹里也透出喜气,他一边朝书房走,一边心下暗自夸耀:噫!举目朝堂,哪个能及得上秦某的一双慧眼。原来自去年沈荐之退出朝堂后,秦宝山敏锐地觉察到国主的诸多变化,他花费了巨大心力巴结了内宫的高祥副总管,从其口中知道了一些王宫内庭的隐秘,本着秋制冬衣的原则,他搜集了一批异域奇珍,并分数次托内宫之人呈送给西黛妃。就在今日下午请高副总管吃茶时,高祥向他转达了西黛妃的谢意,秦宝山激动之余,不忘将一支百年的野山参送予高祥,乐得后者直夸他前途无量。 这厢秦宝山在书房臆念未来的腾达显贵时,一个下人禀报说夫人有请,他皱了皱眉,起身前往内院。 “什么,这小子要苏霓裳那丫头做秦家的媳妇!不行,我决不同意,难道要我堂堂一个朝廷大臣提着聘礼去向她那棺材店里打工的老爹提亲?我秦家的媳妇能是一个小小的伶人吗?这事传出去我秦家还怎么在国都立足?”秦宝山听了范氏的话后立即反驳起来。范氏腾地站起身子,左手叉在腰间,右手食指戳在秦宝山面前破口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想当初若不是我父见你伶牙利嘴,处处提携着你,你这挨千刀的指不定这会儿还在猪圈里滚爬呢,老娘我都不嫌弃那小妮子的出身,你倒挑剔起来了” “夫人,你不要喊了,让外人听了过去多不好,好歹你如今也是大府里的夫人,说话也得注意形象”,秦宝山赶前去用衣袖掩了范氏的大嘴,又劝说道:“好了好了,你让我考虑一些时日吧”,范氏愤愤回应:“考虑什么!你若不答应,老娘就将你以前杀猪的丑事在这白虎郡宣扬开来,到时候看你的面子还金贵不金贵。” 秦家祖上本也家境殷实,只是到了秦宝山父亲这一代,因为一些偶然原因,秦家开始衰落起来。秦宝山年轻时在老家天星府郢里郡做屠夫求生,范氏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他见秦宝山伶俐圆滑,逢迎有道,就提携帮助于他,后又将女儿下嫁于他,秦宝山藉此才逐步踏入官场。 这厢秦宝山见徒留无益,就找了借口慌忙溜走。不过他心中仍不甘愿就此妥协,且不论其他,到时候单是国都郡的风言风语就能让他颜面扫地,这是他决计不能容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阴谋(一) “奏议开始”,严朝忠尖细的声音尚在保英殿上空回荡,这时左厢官员队伍里站出一年轻武将,却是金酉三大王旗军之一的影虎军指挥使余凤鸣。行礼完毕,余凤鸣朗声奏道:“启禀大王,如今我金酉四海承平,国家百废待兴,遍观一众邻国,未有如大王英明之主,朝堂之上,亦多不及我金酉济济俊才。想我金酉以武开国,近百年以来,未始有敢犯我边境者,是以国家虽置有三军,然武备日以弛懈,未有能当危持重之军,此国家之患。臣请大王察查三军,遴擢贲士猛将以为新军,精营重磨,以备不虞之患!” 国主惊奇地朝落琦云脸上一瞥,却发现后者一脸懵然。国主顿时心下释然,他刚才还纳闷:这怎么也不像是落琦云授意的举策呀,看来大将军事先也不知晓余凤鸣有此奏。国主开口道:“爱卿方才之言,甚合寡人之意,见安而知危,备大患于太平,此乃国家长久之计,大将军,不知道你怎么看?” 落琦云浅笑着说:“余将军年纪轻轻,见识却卓然不凡,能思臣之所未虑,发臣未觉之军症,如大王言,臣亦赞同此议。”余凤鸣连称不敢。 “好!既然如此,具体实施之条案,寡人就交于大将军和余爱卿了,望你们尽快办成此事。” 待二人退下之后,谭桓启奏说:“禀大王,全国诸镇镇吏现均已就职,臣命其诸人详勘细察,具表各地风物经济,不久即可登记造册,臣近日深思久虑,欲以中央政令扶植各地制宜之产业,经营往来,兴国民之所需,与邻国通有无,然此一政,须先制定相关国法,措置专司之官署衙门,营建道路交通之便宜,所动者甚广,所耗者甚费。臣请大王谕下,使中央地方诸大臣,协力于国相省,以尽速毕之。” 接下来的朝议在新晋青年才俊的建言献策与国主的开怀大笑声中继续进行。 朝议毕,秦宝山与众朝臣簇拥着谭桓步下陛阶,一个内监待在一旁,低眉沉首唤停秦宝山。秦宝山笑着辞了众人,来到那名内监面前,后者低声说:“黛妃娘娘请秦大人到后宫一叙。”秦宝山心中大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了谢,就缀趋在内监身后朝羲宁宫行去,同时不忘在偏僻处塞过去一锭金子。 西黛妃慵懒地躺在软榻上,紫铜香炉里袅袅的青烟散发出奇特清香萦绕一室。秦宝山看着侍女端来一盘盘果品点心,笑容凝固在脸上,就在他觉得面颊的肌肉快要僵硬的时候,西黛妃浅笑着斜眄了他一眼,“近日秦大人为本宫送来的那些个玩意,本宫很是欢喜,秦大人费心了,本宫在这里谢过秦大人。” 秦宝山离座扑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哪里话,娘娘若是欢喜,就是对小臣莫大的恩典。” “咯咯,咯咯咯,秦大人这话可有所不妥,娘娘这个称谓,本宫可是担当不起,况且秦大人身为朝臣,当一心一意为大王办事,怎么能将心思花在其他地方呢?这让大王知道了,可是会怪罪你的”,西黛妃盯着秦宝山,以缓慢的语气说道。 当下秦宝山面色一肃,朗声回应道:“娘娘与大王结发同生,垂懿范于天下,俨然国母之仪,小臣没有失言,且大王与娘娘之安泰福祉,系同一身,小臣能让娘娘舒心,即是很好地效力大王了。” 西黛妃闻言,唇角弯出新月般的弧度,她笑着说:“快起来罢秦大人,本宫适才所言不过是玩笑罢了,看把你吓得。”秦宝山再次坐定,方后悔刚才跪的太猛了些,膝盖被硌的发疼。 “唉!若是朝廷上下,尽如秦大人这般通明事理,懂得为大王与本宫分担忧虑,本宫今日也不至于心下如此寥落,每念及我那惨死的长兄,本宫都心痛难忍呐”,西黛妃说完,抽了袖中的纱巾,揾掩泫然欲泣的双眼,秦宝山心里咯噔一声,暗呼不妙。 他对这桩旧事也是有所耳闻的,当初西黛妃初入宫时,其兄长自以得了大依靠,行为颇为跋扈嚣张,一日里他强抢了白虎郡一个农家少女,坏了那女孩的清白之躯,这件事在当时传的沸沸扬扬,后来沈荐之听闻此事,亲下手书斩了西黛妃的兄长。秦宝山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西黛妃该已遗忘了这桩旧事,却不想今日当着自己的面提起来,顿时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秦宝山跪伏在西黛妃脚下,在心绪忐忑中说道:“娘娘保重贵体,切莫伤心,但使娘娘有所命,臣即使肝脑涂地,也愿为娘娘排忧解扰。” 西黛妃长出一口气,狠狠说:“我要沈荐之那老匹夫生不如死!” 秦宝山此刻终于后悔刚才的鲁莽之言了,他小心翼翼地说:“臣愿为娘娘驱策,只是那老匹夫虽已退出朝堂,但毕竟余威匪浅,臣恐不能轻易动之。” 西黛妃一听竟咯咯笑了起来,她说:“你着急什么,我又不叫你杀了他或抓他进大牢里折磨,我要你摧毁他自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秦宝山心下一松,旋又思索什么东西是沈荐之最看重的,机灵如他,这会竟没了头绪。西黛妃见状说:“榆木脑袋,名望和尊崇,懂吗?本宫听说沈荐之的二公子风流倜傥,当真想见一见他呢,呵呵”。 秦宝山恍然大悟,心头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他又说让娘娘放心,不久就会让娘娘如愿。西黛妃吩咐侍女将一些果品点心盛了,叫秦宝山带着,秦宝山也不推辞,乐呵呵地告退了 沈府内院,吃过晚饭的沈荐之和夫人正在闲聊,沈颢进来见了礼坐于一旁。沈荐之问他:“我听你大哥说,你最近与一群好友办什么兰皓诗会,进展如何了?” 沈颢回应道:“已经办过了。嗯我想拜托父亲一件事”。沈母一听笑着问是什么事,难得劳动你父亲替你去办。 “孩儿看上了一名女子,想让父亲为我提亲”,沈荐之轻咦一声说:“那你且说说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沈颢咳嗽一身,用手捏着鼻梁说:“是秦大人府上的乐伶苏霓裳小姐,她父亲在城北一家木器店做工,我打听好了。” 沈母闻言大吃一惊,她颤抖着指向沈颢,气得说不出话来,沈荐之一拍桌子,重重冷哼一声,起身离开屋子。沈母对尚在尴尬中的沈颢说:“你这是要气死我和你爹吗?想我沈家何等隆宠,即便今时你父离了朝堂,又有哪个敢不敬我沈家,若你要他人府上一个乐伶过门,叫我和你父亲的脸面往哪里搁?我沈家在白虎郡还不得沦为笑柄,这事我们坚决不同意,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沈颢这里苦苦哀求,沈母狠下心就是不答应,沈颢无奈之下只得退一步另做打算。 这一日里沈颢刚走出一个酒楼,就被秦府的一名家丁拦了,那家丁说秦老爷最近新得了一幅前代名画,却难解画中之诗的深意,所以请沈公子过府一观。沈颢近来整日里百无聊赖,他想反正尚无主意,不妨去看看,说不定还能遇到苏姑娘呢,当下随了家丁进入秦府。 “秦大人不在客厅?”沈颢随那家丁穿府而过,转眼已行到后花园,按理说秦宝山应当在客厅会见自己,哪有去后院的道理,要知道这秦府后院除了是府中亲眷游赏玩乐的地方外,还是秦府下人所居之地,苏霓裳就住在这里。“我家老爷听人说最近郡里出了一个厉害的盗贼,怕那幅名画被盗,这才将之放置在后院当中”,那家丁爽利地说出理由来。 “沈贤侄,你今日能赏光来我府上帮老夫的忙,我很是欣慰呢,快里面请”,秦宝山笑容满面地在一间雅致的精舍门口招呼道,沈颢陪着说些客套的话,就随秦宝山进了屋子。 苏霓裳竟也在此!沈颢心中十分高兴,他上前去见礼:“苏姑娘近日可安好?” 苏霓裳敛衽一礼说道:“不敢劳沈公子挂记,我一切安好。”秦宝山见状笑着说:“我早听府里下人说你们一帮年轻人厮混熟络了,这样也好,沈贤侄以后可要常来鄙府走动才是,平时多教一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沈颢忙说不敢。 秦宝山拿出一幅画来,与沈颢凑到一起评论一番,兴致颇高的两人你来我往,谈论了约有半个时辰。两人不时请苏霓裳也点评两句。苏霓裳今日也纳闷,按道理这种场合秦宝山依例是不叫她参与的,不过她自觉在秦府为伶,不好违拗,只得硬着头皮参与进来,她腹中颇有诗书,对画作也有其独到见解,妙语偶发,引得沈颢在一旁大呼小叫,他那惫赖形状倒逗得秦宝山与苏霓裳大笑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阴谋(二) 鉴赏事毕,秦宝山吩咐下人备了几样小菜,苏霓裳禁不住二人的再三邀请,只得坐在沈颢对面作陪。席间沈颢数次失神地盯着苏霓裳,弄得后者满面绯红,瞪他也不知觉。秦宝山见状心里暗骂:这次便宜你这小子了,看你那傻状痴态,哪里像个大家公子。一边秦宝山叫下人拿来一只酒壶。 沈颢的注意力难得被这只精美的酒壶吸引过去,只见这只呈水滴状的酒壶通体靛蓝,古朴凝重的釉色下是一支粉白相间的莲花,那莲花姿态摇曳,似在风中舞动一般,莲枝刚而不硬,柔而不弱,大见功夫。 沈颢不由得赞叹一声,又对壶中所盛之酒更加期待。秦宝山见此酒引得沈颢的注意,呵呵一笑,慢慢地启去壶塞,立时满室氤氲起沁人心脾的清香,沈颢急切询问此酒的名称和酿制之法,言道即便其父也未曾有这等好酒。秦宝山却卖个关子,叫二人猜一猜,这里苏霓裳犹豫说:“闻此酒之气,似有莲子之清香,该是莲子酒吧?” 秦宝山立时夸赞苏霓裳见识不凡,沈颢疑惑地说:“莲子酒我亦尝过,但却与此不同啊。”秦宝山笑着低声说:“这酒陈了有三十个年头了!”沈颢二人闻言惊叹非常。 秦宝山叫下人拿了三个酒杯,他亲自酌了递于二人,满腹狐疑的苏霓裳难禁二人的劝说,就小酌了一杯,不过下肚之后她总觉味道似乎有点古怪。秦宝山笑着说:“来,二位吃菜,吃菜”。 沈颢举箸夹了一个笋片,却发现视线中的笋奇怪地左右晃荡,接着脑中一阵难言的天旋地转,就跌倒在地不省人事,苏霓裳却早已趴伏在桌上了。 秦宝山拍拍手,从屋外转进五六个女婢来,七手八脚抬了沈颢二人离了屋子。秦宝山起身嘿嘿一笑,拿起莲壶在手中摩挲着 沈颢感觉自己作了一个漫长的美梦,梦里他和苏霓裳二人相亲相爱,整日双双为伴游乐于山水之间,画面突转,苏霓裳亭亭立于一方水塘中,眼波流转,深情款款凝望着自己,似是招呼他过去嬉水。喜悦中的沈颢不及考虑,跨步迈入水中,就在此刻,原本平静的水面急剧升涨起来,欲逃而不能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他奋力挣扎 啊沈颢大叫一声,坐起身子,方觉刚才不过一个噩梦。喘息方定,他心中又生出不安来,怎么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哦,原来自己没穿衣服。他又是一怔,接着紧张地左右环视,这一下差点惊得沈颢神魂出窍。苏霓裳就躺在自己身侧,从被中袒露的一截胳膊和酥肩来看,此刻的她该也是赤着身子的,沈颢脑中飞速地回放着自己的记忆,从和秦宝山的第一句对话开始,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只精美的蓝釉酒壶上。 苏霓裳挣扎着睁开双眼,昏昏沉沉中瞥见一个的男子背影正坐在一旁,这个发现使她立马清醒过来,她在尖叫声中抬起一脚踹向对方。沈颢耳边传来苏霓裳的尖叫时他就知道要糟,果然尚未转头就被一脚狠狠踹下床去。 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沈颢和苏霓裳二人顾不得裸裎相对,慌手慌脚地找寻贴身衣物,沈颢本性里尚有点稚气未脱,当下被苏霓裳裸露的身子引得心神恍惚,苏霓裳一气之下,又是一巴掌挥过去。 屋子的门被推开,四五个秦府的丫鬟一齐挤将进来,为首的一人只叫得一声苏姑娘,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苏霓裳还好,贴身衣服基本已穿置妥当,只是神色中的羞愤与慌张一览无余。而沈颢则只穿了一条内里的裤子,袒裸着上身用手抚摸着被打的面颊,“苏姑娘的皮肤真白,当然力气也不小!”沈颢兀自想着。 醒悟过来的沈颢抓了上衣欲穿起来,却不想被屋内的几个丫鬟硬扯了下来,他惊异地看向这几个厉悍的小女子。为首的丫鬟却指着沈颢骂道:“怎么,沈公子今个儿糟蹋了我们苏姑娘的身子,想一走了之不成?” 沈颢张大了嘴,转首看向苏霓裳,却见伊人面色苍白,紧咬下唇未作分辩,他忽然明白过来。是了,这一切都是秦宝山预谋好的。苏霓裳冰雪聪明,这时已从今日的各种异端推测出了事情的大概,秦宝山早就设计好了一切来陷害他们两人,看来他的主要目的是沈颢,幸赖自己并未有任何闪失。不过她也知道当下辩解无益,遂冷眼旁观接下来的事态。 “秦宝山你出来,你这个卑鄙小人在酒里做手脚,枉你还是朝中大臣”,沈颢一边夺了衣服往身上套,一边高声叫骂,那数个丫鬟死死拽了,就不让沈颢得以穿上。足足闹腾了盏茶功夫,这里早聚集了秦府不少家眷,众人看热闹似的围观下,沈颢也渐渐蔫了神气。 “让开,快让开!”人群外围忽然传来一个青年急躁的声音,秦府下人立时腾出一条道来,却是秦中炎来了。 秦中炎今日一早与其母去城东的神庙进香祈福,在那里逗留了一个多时辰,刚归府尚未坐定,便听外面有下人在喧哗,他叫来一人询问之下,只听得“苏姑娘房中有个赤身的男子”,便撒腿往后院跑,他心中对自己今天的外出已是后恨万分了。 秦中炎双脚终于站立在苏霓裳的房中,他瞅了瞅赤着上身瞪视自己的沈颢,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看那心上人尚自窝在床上衣衫不整地低眉独愁,他仰首大叫一声,竟直楞楞向后栽倒。秦府里的下人一见,慌忙扶了秦中炎,抬着往前院去了,这里沈颢终于穿妥了衣物,立时有几个男仆拿了绳子将其缚了押往前厅。 苏霓裳冷静中缓缓着了衣服,这时一个中年女管事走上前来轻声对其说道:“苏姑娘是明白人,老爷说了,只要你闭口不言,大家就皆大欢喜,否则你要准备你老爹的后事了”,说完退后一步,以和煦的语气说道:“请啊苏姑娘,老爷正在前厅等候您呐!”苏霓裳冷笑一声,昂首抬步走出闺房。 秦府前厅,秦宝山和范氏分坐主位,两个男仆左右按了沈颢的肩膀,后者正对秦宝山怒目而视。苏霓裳曳裾步入客厅,秦宝山面色一肃,一拍木案叱道:“好你个沈颢,枉你身为一个读书人,前沈相之子,竟在酒后做出这等可耻的丑事,如今你且说说老夫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沈颢大笑两声,回应道:“你个卑鄙小人,枉费这么多功夫陷害于我,如今我有口难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我屈服于你这无耻之徒,却是休想!” 范氏一听破口大骂:“你个小混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府上这么多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你半缕不着在苏阿裳的屋子里,难道是我们陷害你不成?苏阿裳,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苏霓裳心中对范氏的粗鄙无礼已是咬牙切齿了,她面色淡然回应道:“我只知自己饮了些酒,之后的事便什么都不记得的了”,范氏又喊道:“老于,听说你早上在老爷身边伺候,那你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旁应声走出一个中年管事,却是今日席间伺候的下人。于管事先向秦宝山夫妇行礼,又缓缓说道:“今日我伺候老爷与沈公子饮酒,老爷不胜酒力,先自回房歇息了,我候了半晌,沈公子见苏姑娘饮得差不多了,就对我说要亲送苏姑娘回房歇息,我一想沈公子是风度翩翩的读书人,断然不会有什么逾礼的行为,就任他扶了苏姑娘离去。谁知后来,他竟做下这等禽兽之事。我真是对不住苏姑娘,让这奸贼害了你的清白。” 沈颢闻言冷笑着说:“我从不知道苏姑娘闺房在何处,何以送她回去,你不要血口喷人!” 范氏骂道:“事到临头还想推卸干净,你以为我秦家的下人是好欺负的么,我今日要” 恰在这时,门外下人禀报说沈大公子前来拜会,接着爽朗的笑声响起,一身青衫的沈户从容进入大厅,他也不去看一旁的沈颢,拱手为礼说道:“沈户拜见秦大人,贵府差人来说愚弟在府上,我就立马赶过来了,且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秦大人看上去很不愉快啊”。 秦宝山本也没奢望惊动得了沈荐之,他也知沈户深得其父之风,当下也不敢小觑这个神色从容的青年。这边沈颢抢着说:“大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是被这老匹夫陷害的”。 啪,一声清亮的脆响传开来,沈颢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哥,后者神色肃穆,身上散发着凌厉凝重的威势。沈户幼时师从一位江湖奇士,学得一身厉害的功夫,但他鲜于人前卖弄展示,故所知者寥寥无几。当下身上威势一出,秦家整间客厅里诸人都仿若受了一阵冷风,浑身汗毛直竖,颇觉难耐。自觉理亏的沈颢耷拉着头,沉默不语,他虽然乖张无羁,在沈户面前却也不敢放肆。 沈户收了气势,浅笑着说:“愚弟放浪无知,在秦大人面前失了礼数,还望秦大人不要怪罪,在下还没请教愚弟究竟犯了什么大错,竟劳动秦大人这样绑着他。” 秦宝山坚硬地露出一个笑容,摆手示意下人解了沈颢的束缚,回应道:“这事还是让我府上的于管事来说与你知晓。”当下于管事将方才之言复述一遍,沈户听了皱了皱眉,冷冷看向苏霓裳,却见对方神色坦然,不作辩解。 沈户思索片刻说道:“我想先带沈颢回去,至于今日之事,秦大人如果放心的话,三日之内我沈家定会向苏姑娘有所交代,不知苏姑娘和秦大人意下如何?” 范氏冷笑着说:“做下这等肮脏之事,难道”,秦宝山打断范氏说:“沈大公子的为人,老夫还是放心的,好吧,就以三日为限,若到时你沈家没有令人满意的答复,老夫不介意和沈二公子对簿公堂。” 是日夜,柳渔前来秦府拜会秦宝山,二人寒暄几句,分主宾坐定,柳渔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秦大人真好手段啊,沈家二公子的事现下已传的沸沸扬扬了,你不会说这后面没有你秦大人的功劳吧,哈哈”,秦宝山露出无辜的神色说:“柳大人这可就冤枉我了,想当时我府上许多的下人都目睹了那幕丑事,却叫我如何堵住悠悠之口,柳大人此来,不会是替沈家做说客的吧?” 柳渔笑着说:“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今日午后沈户来我府上,托我探探秦大人的意思,您想沈家怎么做您才满意呢?” 秦宝山闻言肃容正色道:“柳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我府上出了这等事,虽说失了体面,但终究是小苏这孩子受的伤害最大,小苏平日里乖巧伶俐,我在心里一直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今次的事件传开来,我亦十分无奈和痛心,要我说沈家真有心赔罪的话,就将苏霓裳这孩子明媒正娶过去,这样一来,我们才有机会扭转舆论不是?只要顾全我家小苏的名节,其他的我就不计较了”。 柳渔嘿嘿一笑,告辞说:既已知秦大人的心思,我就给沈家回话了 已是深夜亥时,沈府内院沈荐之的书房尚闪烁着数点烛光,沈荐之苦着脸劝走了尚自垂泪的夫人,沈户进来向其父禀报说:“这两日来孩儿多方打听,得知了一些消息。听说秦宝山最近与内宫的高副总管来往甚密,而高副总管正是西宫黛妃的亲信,前几日早朝毕,秦宝山好像还去过内宫,逗留了许久才离开。” 沈荐之坐在木椅上,用手拍着木桌沉思半晌,忽展眉一笑说道:“我已知他们的意图了,既然秦宝山要我沈家明媒正娶那位姑娘,不妨就答应了吧”,沈户急忙劝道:“我们虽知此事无从辩白,但想那秦宝山与西黛妃筹谋许久,哪能这么容易让我沈家过关,孩儿却是担心他们得寸进尺,借此羞辱父亲与我沈家,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既然那秦宝山要耍阴谋诡计,不妨让孩儿与他斗上一斗。” 沈荐之笑着摇摇头说不必,“我尚未将这等事情看在眼里,想来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不妨就遂了他们的心愿,此事一了,我们即刻举家迁往他处,这白虎郡终究不是久居之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中心摇摇 符言乐最近心中颇为憋闷,去年在刘府的聘试中侥幸成功,他本以为和刘秋瑶能形影不离,但春三月他来到刘府之后,却很快发现事情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如意,书僮就是书僮,确是不该奢望太多的,不过即使每天只是替对方提箧侍读,符言乐已觉很满足了。 天色微亮,符言乐早早地洗漱完毕,此刻他身上穿的是刘府专门为府上下人定做的浅蓝色单衫,他用一方小童巾束了头发,整个人顿时看上去多了一份灵气。回身关上自己居室的木门,符言乐一路小跑着离了刘府下人聚居的小院落,沿着青石铺成的竹间小道左拐,前方是刘府的膳房,此刻有几个年轻的妇女正忙碌着准备早膳,他径直走入膳房,几案上的数个木盘已盛好了各种精致的糕点和汤羹。 符言乐站在案前,细细打量起这些吃食,旁边一个个头稍矮的妇人见状笑着说:“小乐又来偷师了,不过可惜你是个男孩,不然我一定收你做徒弟,将我做菜的手艺传给你。”符言乐笑着回应说:“我是很想学做菜呢,但可惜每日里也没有时间来学,不过杜姨您的手艺真好呢。” 初入府不久,膳房里的几个女仆便发现这个新来的小书僮喜欢盯着菜肴发愣,她们原本猜想这小孩该是没见过世面,馋嘴了,之后却慢慢发觉他对美食的诱惑视若未睹,好奇之下她们问符言乐为何如此,符言乐只是嗫嚅着不答话,久而久之,她们已习惯了对方这种奇怪的行为。 这个妇人名叫杜芹,是刘府膳房的主厨,她见符言乐长得清秀文弱,性格又乖巧讨喜,故平素在饮食上对符言乐多有照顾,这时听得这个小孩夸赞自己的手艺,她两颊高兴地溢出绯红颜色,笑着说:“你这傻小子现在就知道巴结人,长大以后一定是个桃花命。” 符言乐问什么是桃花命,另一个女仆大笑着回应:“就是说你长大了会勾引许多女孩子。”符言乐闻言,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怒气来,不过他自己也弄不清这股怒气究竟是为何而发,他红着脸杵在原地,心下对自己说,我以后一定不是桃花命。 杜芹与另外两个女仆端了木盘向前院客厅的耳房而去,临行之前她嘱咐符言乐早点去吃已给府中下人备好的早饭。 刘秋瑶与父母在说笑声中用过早膳,在沈玉徵的叮咛声中不耐烦地跑出客厅,抬眼便看见那个小书僮背了书箧在晨风中静静站立着,刘秋瑶跑上前去招呼说:“小乐子,我们走吧。” 刘秋瑶是在镇上的万象书馆受业,从刘府到那里大约得一柱香的时光。因金酉的改革新政,做生意的人明显多了起来,此时良水镇的大街上已遍布着众多小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刘秋瑶童心一起,辗转在一些小摊前寻找有趣的玩意,符言乐只得背了竹箧紧紧跟随,前方的刘秋瑶忽驻足在一个小摊前,蹲下身子拿起一物细细翻看,符言乐赶上前去,却见她手中正把玩着一把形制奇特的木剑。 这支约一尺来长的木剑通体呈浅浅的红褐色,剑身上遍布鱼鳞状的格纹,在剑柄下方镌刻着三个古篆。那摊主怂恿着说:“这把飞仙剑是仿照仙人的宝剑形状制成的,我看小姑娘你浑身上下灵气逼人,神气横溢,这把剑配您正是再合适不过了,只需八文钱即可。” “你见过神仙么?”刘秋瑶笑着说,那摊主只得嘿嘿一笑,“我自是没见过的,不过想来神仙也就小姐您这样的风姿了!”刘秋瑶对身边皱眉不已的符言乐吩咐说:“小乐,付钱。” 符言乐只得从怀中摸出一个蓝色的小锦袋来付了钱。原来刘秋瑶身上不喜带钱,就将每日的零用钱寄在符言乐身上,像今日这般景象,符言乐已是习惯了。不过他对刘秋瑶买东西的兴趣颇为惶恐,别的女孩都是买一些珠钗簪花之类的小饰物,她可倒好,每次看上的却尽是木剑,讲荒诞异闻的杂书,以及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姐,你可不能再买这些个东西了,我屋子里都快藏不住了,况且你又不要去做将军侠客,买这些干什么啊?”,符言乐追上刘秋瑶抱怨说,刘秋瑶不敢将这些在父母跟前显示,所以每次都让符言乐藏在他的屋子里,她想玩了再让后者拿给她。不知为什么,符言乐对刘秋瑶的此类行为颇觉恓惶,似乎是眼见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飞出视线而无能无力的失落。 “嘿嘿,你知道什么,我将来是要做一个翱翔在九天之上的女仙,这方天地虽大,却是羁不住我的,既然如此,我就有必要为此早作准备了。”刘秋瑶仰着螓首说出一番在符言乐耳中无疑惊雷般的话,符言乐甩甩脑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小姐你这是听谁讲的,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鬼怪的,都是说书的人乱编的,你可不能信呐!” 刘秋瑶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盯着符言乐,面色神秘地淡淡一笑,“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固然是无法知晓天外有天的。” 果然,我与她还是不同世界的人。符言乐低下头,此刻的他竟不敢与刘秋瑶对视,心中潜藏的语言仿佛也变得苍白无力。 符言乐和另外三个书僮安静地坐在学馆后面的小竹凳上,双手托了下巴看着王夫子坐在居上的太师椅上口沫横飞地讲着经史诗语,夫子讲到得意处就不断用手捋着他下颌处的一撮山羊胡,看得几个小书僮不停偷笑。 有时王夫子叫四个小弟子解释文意,交流宗旨,刘秋瑶的回答总是让这位老夫子夸赞不已,每当这个时候,符言乐总是不自觉地绽开笑脸,仿佛自己脸上也贴了金一般,为此其他几个书僮私下里总是和符言乐较劲。 “鹪鹩奋翼,盘桓百寻,鸿鹄高飞,一绝千里。其为人也,当志向高远,不可像小雀儿一样一生局限于小树林当中”,王夫子方才讲到了古史当中一位出名的人物,感叹说道,符言乐听了,心神又变得恍惚起来,他不禁深思自己到底有什么志向,却是理不出个头绪来,他倒觉每天能这样就不错了。 夜深人静,刘府仆属聚居的小院,空明的月光下澈,给这个静谧的院落披上了一层纱幕般的色彩。 符言乐手中捧了一本白色丝线订装的书,蓝色的书皮上写着几个大字“三秘舆乘经”。 却是刘秋瑶在地摊上买来的一本讲逸事秘闻的杂书,两日前刘秋瑶发愤数个时辰,已尽览其书,完了对此书意犹未尽,言语之间颇多溢美。对于刘秋瑶所喜欢的东西,符言乐是决计没有放过的打算的,他经常在夜深人静之时,拿出刘秋瑶寄存于此处的玩物书籍,细细探索究竟,想藉此挖掘出使自己得以心安的线索来。 “极北之地有溟海,彝象居焉,其兽双首四足,首类犬,嗥不止,声似泣,如有所忧焉”,符言乐看着这诡秘的文字,脑中幻想出一幅幅画面来。 屋子里一片昏暗,却不影响符言乐随心所欲地浏览书中文字,他看了一会,叹口气下床,打开床尾的一个小木柜,苦笑着审视一下里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仔细地将书存放其中。 打开书箧,取了笔砚和宣纸,符言乐坐在自己的小木几旁,提笔愣愣盯着铺展开来的一片素色,浅浅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他放下笔,从容行到木窗前,拿了支木掂起小窗,霎时一束银灿灿的月光斜着照射进来,落在木桌上宣纸一旁,他咧嘴一笑,回返提笔蘸墨,郑重地写道“太素判阴阳,昊灵生神女,顽石不思量,岁岁苦张望”。 他小心翼翼将笔置离一旁,心中做了刘府的书僮,每日里耳濡目染之下,尚算是让胸中的几滴墨水摩模了自己的心思。他侧首看着桌上月光泻下的一片晶莹,咬咬下唇,双手颤抖中将宣纸移到月光下,稚嫩的黑色轨迹此刻反射出银灰色的光芒,朴素中添了一分雅致。 关上窗户,轻轻将宣纸折了几折,符言乐环视小屋一周,之后掀起床头枕木下的褥子,将这方纸片放在其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受辱 关小宝此刻的心情就像是一只钻进潜藏着肉骨头袋子中的小狗。他本是当地一小商贩之子,仗着其父横吹竖拍的无上功夫,有幸与镇上魏元华老爷的独子魏登学做了书僮,依侍着从其父身上继承下的一只巧舌,倒也让魏登学这个小公子颇为喜爱,整日里带着他出府游玩,俨然贤主忠仆一般,久而久之,关小宝身上也沾染了骄傲之气,总是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强。 这一个多月来,却是有一人成了他的眼中沙,肉中刺,这人就是刘府的书僮符言乐。不为别的,只因学馆里刘家小姐每次被夫子夸赞后其人脸上摆出的笑容,那可恶的笑容已不知多少次伤害了他幼小的心灵,他暗地里发誓定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村野小子。 今日魏老爷心血来潮,强携了魏登学来刘府拜会,说是要见识见识刘家小姐与自己儿子的学问孰高孰低,关小宝理所当然地从着进了刘府,就在老爷公子与刘家父女在正厅议论之时,他以一个宾客的身份打听得了仆眷的居处,当下他正堂而皇之站在小院西北角东向的一个小木屋前。 “这就是我符兄弟的住处?”“是啊关公子,小乐就住在这里,哦,不巧他方才被老爷派出府去了,现下屋里该没人。”刘府的一个女仆回应道,关小宝眼珠一转,唉叹一声说:“可惜了,我难得来贵府一遭,本想着与小乐见面聊聊,不成想他却没在!” “那你去他屋子里等等呗,我想他该快回府了”,“这样不好吧,他人又不在,我怎好意思进他的屋子?”关小宝心里已乐开了花,“你和小乐关系这么好,怎么不可以,再说小乐和我们一样不过是府里的下人,哪有恁多讲究。” 关小宝满面笑容站到了符言乐的屋子里,礼貌地目送刚才这位憨直的女仆离去,他马上关起屋门,在嘿嘿冷笑中四下翻动起来。没一会儿自信满满的关小宝已翻出了木柜中的木剑等奇怪玩物,犹不死心的他起身环顾一周,走到床头掀开木枕,却没有什么发现,失望中的他本想就此罢手,脑中灵光闪现间,他随手揭开了枕下的褥布,视线中一方纸片静静躺在那里。 关小宝呼吸粗重地拈起纸片,轻轻展开来,四行稍显歪扭的字迹跃然入目,大略扫视之下,虽不清楚这几句话的深意,但直觉告诉他这就是自己要找寻的“罪证”。 当下关小宝将纸片慎重收入自己怀中,将屋子中一干物什恢复原状,就轻手轻脚溜出屋子。刚行到前院,迎面就碰见了刚回府的符言乐。符言乐方才是替刘晏州去书馆还了一部书,入府便看见关小宝笑意盈盈地站在前院当中,他问道:“小宝你怎么在这里?” 关小宝笑着回应:“我家老爷和公子来刘府拜会刘老爷,怎的我就不能来了。”符言乐心里不大喜欢这个狡猾的小孩,当下哦了一声算作回应。 正于此时,正厅里传出刘晏州爽朗的声音:“魏兄这几年文采是越发精深了,令公子智慧无双,将来定是有大成就的。” 魏元华面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心里骂刘晏州谎话连篇,口中却称:“刘兄谬赞了,依我看贵府明珠才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将来就是嫁到王公贵胄家里,也是大有可能的,呵呵,今日叨扰已久,就此告辞”。 刘秋瑶一听鼻子都快被气歪了,她忽展颜一笑说道:“魏世伯和登学大哥以后可要常来鄙府走动啊,不然小侄就不知道自己胸中到底是装了两点墨,还是一点墨了!” 魏元华老脸一红,瞪了低头不语的儿子一眼,拉了后者告辞出门,关小宝眼看老爷和公子的面色,知道今日己方又自取其辱了,当下也不敢多嘴,随了二人出府。这厢符言乐向刘晏州回了话,后者竟难得夸了他几句,一旁的刘秋瑶见状脸上露出揶揄笑意,符言乐偷看之下红了脸。 “老爹也真是的!硬要拉我去和刘秋瑶那个妖孽比,那妖孽过目不忘,思维又精深难测,这不是明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嘛”。魏府里,魏登学在自己居室抱怨着,侍在一旁的关小宝见状说道:“公子你这就执着于一隅了,想那刘家小姐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女流,难道因她有才还做得国相么?将来她还不是要嫁到别家府上为妻做妾,公子你威武君子,哪有必要和她置气。” 魏登学闻言一笑,心想也是。不过他旋即大怒,一巴掌挥过去斥道:“刘秋瑶将来做妻做妾,也是你说得的!”关小宝神色委屈地摸着被打的面颊,心想方才言语的分寸确是失了准。不过他又凑上去说道:“少爷,今日我在刘府发现了一件物什,估计您会感兴趣的。” 魏登学闻言来了兴头,叫关小宝拿出来,后者慢慢从怀中摸出一方折起的纸片,魏登学劈手夺了过去,展开读到:“太素判阴阳,昊灵生神女,顽石不思量,岁岁苦张望。这不是一首情诗嘛,却是何人的?” 关小宝一听拍手大笑起来,“哈哈,竟是一首情诗,这死不要脸的符言乐,毛都没长齐也敢有这般龌龊思想,这下我们可抓住他的把柄了。” 魏登学一听明白了这方纸片的来历,“那他是写给谁的呢?”“除了他家小姐,他还能写给谁!每次只要看他盯着刘秋瑶色眯眯的眼神就知道了”,关小宝斩钉截铁地说,魏登学闻言大怒,骂道:“这个丑恶之徒,竟敢癞蛤蟆妄想吃天鹅肉,我一定要叫他为此付出代价!”当下这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定下计策来。 翌日清晨,符言乐背了书箧随刘秋瑶去书馆,今日刘秋瑶神采奕奕,一路上讲了许多有趣的话,逗得符言乐也畅快大笑,等二人踏入学馆,却发现馆内的气氛透着一丝诡秘异常,往日里诸人打闹的场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双鄙夷或戏谑的眼睛盯向符言乐二人,符言乐感受到这些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不由自主咯噔一下,一种不安和慌乱的感觉凭空袭来。 果不其然,一个李姓小书僮径直走向二人,抬手扬起一方宣纸来,对符言乐说:“这是你写的吧符大公子,啧啧,好肉麻啊,看得我们几个都快掉鸡皮疙瘩了,还写着什么‘赠秋瑶小姐’,真是不要脸呐!” 刘秋瑶惊异地看向身旁的符言乐,只见后者浑身战栗,脸色苍白异常,她对那李姓书僮喝到:“快拿来给我看看!”话尚未说完,一旁的符言乐发疯一般冲上前去想夺过来,不料那书僮早就有所准备,飞快跑向其他人,追上去的符言乐立马被关小宝等几个书僮钳制住压在地上,魏登学举着手中的纸片示威般地在符言乐面前晃动。 刘秋瑶怒气冲冲赶上前去,夺过纸片扫视起来,符言乐死命挣扎一阵,眼见刘秋瑶拿了纸片,他立即泄了气,一时身上竟透出死灰般的衰败气息,他胸中仿佛压堵了一座巨大无匹的冷峻山峦,直喘不上气来。 周围的一切在视线中逐渐模糊起来,终在脑海中呈现出一片漆黑,耳中也再听不到任何声息,封闭了六识的符言乐忽然平静下来,周身仿若沐在温水当中,说不出的祥和静谧。黑暗中忽然亮起一团紫色的光芒,原来自己身上佩戴着的银锁中还藏有秘密,点点紫色光芒像灵虫一般争先恐后没入符言乐的胸口,直至不见。 符言乐本看不见这一切,但方才发生的诡秘景象却清清楚楚在脑袋某处闪现,比用肉眼看到的还要真实百倍。电光火石之间,视力和听觉又恢复过来,符言乐抬头看着尚在浏览宣纸上文字的刘秋瑶,惨然一笑。一众书僮这时也拿开了制服符言乐的手,后者有心无力,索性就仰躺在地上。“他们虽摹仿我的字迹凭白添了诗题,却并没有冤枉我,想当初,为何不在云雾山葬身怪蟒之口呢?” 刘秋瑶读完,深锁黛眉思索一阵,又仔细盯着纸上的笔迹,慢慢露出笑容,符言乐的笔迹她是识得的,那“赠秋瑶小姐”数字虽也形似,但无论如何都掩不住刻意摹仿的生硬笔意,“无耻之徒,栽赃陷害我家小乐,以为本小姐会误入你们粗鄙的骗局吗?”她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去扶此刻闭目躺在地上的符言乐,触碰到符言乐的颈子,右手手掌感受到的竟是一股冰寒,她惊慌中大声呵斥:“还不帮我把他扶起来!”众人也觉察到符言乐的异常,几个书僮七手八脚搀起符言乐来,符言乐强自稳住身子,伸出手去从刘秋瑶手中拿过纸片来死死攥在手中。 “小乐你怎么了,没事吧?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去?”刘秋瑶关切地问,符言乐深深低下头,不敢与眼前的女孩对视,他声音沙哑着说:“不用了小姐,我只是突然有点头晕,出去休息一下就好了”,说完推开众人搀扶的手,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出了书馆的后门。 “到底是谁偷拿了我家小乐的东西!”刘秋瑶对眼前的数人怒目而视,只见好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看向魏登学主仆二人,刘秋瑶抬手指着魏登学骂道:“好你个无耻之徒,去我府上丢了脸还要偷东西,你敢说那个诗题不是你临摹上去的吗?” 魏登学脸色一红,也不狡辩,回应道:“不错,诗题确是我临摹他的字迹添上去的,不过你家的小书僮对你刘大小姐垂涎三尺却也不假!”刘秋瑶当下气得直跺脚,“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家小乐没你这么猥琐不堪”,魏登学一时气结难语。 王夫子沉沉的咳嗽声响起,诸人只得罢休干戈,坐定听讲。 倚着书架无力地坐倒在地,喘着粗气的符言乐缓缓展开已皱成一团的宣纸,那扭曲的字迹在他眼中更显丑陋起来,胸口仿佛燃起熊熊大火,他低吼一声,欲要撕毁这方纸片,脑海中突兀显现出那日晚上木桌旁的月光照影,沉寂半晌,他叹口气,起身寻了书馆一片栽种花卉的土地,将纸片折好埋入地下。 “小乐你不要生气了,我一定会找机会给你报仇的!”走在回府的路上,刘秋瑶如是安慰低首不语的符言乐,后者心中苦笑一下,说道:“没事的小姐,这事你不用再劳心了,他们他们其实也没冤枉我”,说到后面已是声如蚊蚋,刘秋瑶哪里听得见。她忽狡黠一笑问道:“小乐,没看出你年纪小小,竟也有心上人了,快给我说说是谁?”符言乐浅笑着摇头不语。 “不会真看上你家小姐我了吧!”符言乐全身一震,他先前低着的头缓缓抬起,坚定地说:“不会,怎么会是你呢?” 刘秋瑶看着他苍白的面色笑道:“瞧把你吓得,我当然知道不是我,我猜是你们村的方子琪?”符言乐脑中闪出那个性格柔顺的小女孩,不知为什么红了脸,刘秋瑶见状拍着手说:“哈哈,果真被我猜对了,等以后我亲自做媒,保证遂了你的心愿”,符言乐暗叹一声,未作回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灵药之争 转眼已至四月末,符言乐难得有两日的时间可以回家探视。 吕蕙站在正屋门口,笑意盈盈盯着从门口走来的符言乐,后者也颇为激动,毕竟长这么大尚是第一次离家如此之久。符言乐喊道:“娘,我回来了!”吕蕙红着眼圈拉着他进屋,用手抚了抚儿子的脑袋感叹说:“我家小乐出去一个多月,看着的确长大不少呢。” 符魁将拎着的一条腊肉放回厨房,来到正屋笑着说:“你看我当初做的决定多明智,这次我去刘府上接小乐,刘老爷还当面夸他各方面都有长进呢,呵呵呵。” 吕蕙白了丈夫一眼,笑着去厨房做饭了。 吃过午饭,符魁吩咐符言乐去村里跟小伙伴打个招呼。符言乐觉得也当如此,就出门去拜访陈茵家,陈茵的父母笑着与他寒暄几句,夸他现在有出息了,之后呼喊陈茵出来与符言乐见面,可巧方子琪也在陈茵家里,三个小伙伴很久不见,都很开心。 陈茵酸溜溜地讽刺说:“符言乐你现在做了镇里大府的书僮,这伺候人的功夫该学的差不多了吧?”符言乐尴尬一笑,说哪有这回事。方子琪在一旁咧嘴傻傻看着两人斗嘴,符言乐看她眉清目秀的娇俏模样,不自觉想起那日和刘秋瑶在街上的对话,莫名地感觉对不住这个柔弱的小女孩。 留了一包从镇子里带来的糕点饴糖,他告别陈茵二人,信步而行,转眼就行到了村西南的蒙生河畔。原来自己并不曾遗忘这个习惯。 坐在河畔一块方石上,符言乐从衣领里拉出自己贴身的银锁,当日的景象虽已逐渐模糊起来,但符言乐不能自欺欺人地认为那是幻觉,他翻出红色石头那一面,仔细地探寻其究竟,果然,确实和以前不同了。原来在其中如灵蛇般蜿蜒的紫色水汽,此刻已不见了踪影,稍思考之下,符言乐断定那些钻进自己胸口的紫色光点就是石中水汽化成的。 这样一来,自己夜能视物的异能该也与此有关,而且近来自己的听觉也越来越灵敏了,看来这该不算什么坏事。符言乐淡淡一笑,重新佩好银锁,举步踏入久违的云雾山。 浓雾翻涌中的云雾山一如往常的静谧,带给人一种安详感觉,虽然符言乐知道山中隐藏着巨大的危险,他也决定要去自己熟悉的那个地方看看。 哦,原来一切都没有变呢。摸着眼前铺在平地碎石上的草垫,那黄中泛黑的草茎上犹带着轻微的潮湿。抬眼看向空地中央的水潭,除了零落一旁的散乱石块,仿佛也没有什么改变。“那怪物该不在了吧”,符言乐转念这样想着。 生出兴头的符言乐索性朝着西向继续深入,脚下的花草渐行渐少,不过其形貌却变得越来越奇异,看了一点杂书的符言乐知道这其中定有罕见的良药毒材,空中扑面而来的气流中透着一股清新的湿意,前方该是有水的。 行不多时,眼前突兀现出一个巨大的湖泊,放眼望去,这时的湖心水面竟似沸水一样剧烈翻腾着,蒸腾而起的水汽聚在上空,看上去蔚为壮观,符言乐欣赏了一会,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折身返回。快要走出云雾山范围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整个地面都颤抖了几下,符言乐一时站立不住跌在地上,他苦笑一下,心想莫非自己流年不利,什么坏事都让自己给碰上了,当下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以飞快的速度向村子里飞奔而去。 吕蕙和符魁正在屋子里闲聊,忽然整个房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地面也轻微晃动起来,紧接着从西南方传来巨大的声响,随之一切又平静下来,吕蕙和符魁互望一眼,急忙跑出去查探,外面渐渐聚集起村里的男女老少,大家都对刚才的异状议论纷纷。 一个老婆婆拄着拐杖感叹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地震也不是这样啊,想我老婆子活了几十年,还从未遇到这样的怪事!”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的老头接着说:“就是啊,别说是你,老头子我活了几辈子也没遇到过这种怪事啊!”周围的年青人听着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啊,思量一下都偷笑起来,那老头老太太犹未知觉,聊得越发欢喜了。 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老丈,却是杜允老人,他清咳一声说道:“诸位乡邻请肃静,方才造成地动的异响看方向是在云雾山那边,我建议找些年轻人来一起过去瞧瞧究竟,以免大家都人心惶惶的,诸位以为如何?”当下人们都赞成此议,立时挑了以符魁为首的个青壮年,诸人告辞一声,就匆匆朝村西南方向而去。 符魁一行人行到村子西南的蒙生河畔驻足停留,眼前的景象使他们大吃一惊,只见原本笼罩在云雾山上终年不散的浓雾此刻正向外围汹涌翻腾,仿佛被淘气的孩子捅掉的马蜂窝一般。阵阵凛冽寒气像起伏不定的潮水一样扑面而来,有数个青年打起了喷嚏,符魁只得带领众人退后,在稍远一点的位置默默观看着云雾山此刻的变化。约莫一刻钟之后,七嘴八舌讨论着的众人发现,云雾山神秘的外衣竟淡了颜色,已能在晚照的霞光中窥见山体的轮廓。 符魁见状与众人商议,决定先回去禀报村中长者。 吕蕙看着一脸凝重的丈夫从外进门,急忙询问到底怎么了,符魁简单的说了所见的情景,又言道:“村子里的长辈要咱们不要轻举妄动,看看动静再说。但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 吕蕙宽慰了丈夫几句,一旁的符言乐因为心虚的缘故,不敢插嘴,一家人各有心事,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出门倒水的吕蕙发现村道上有许多急匆匆的身影奔走不休,看方向却是朝着云雾山去的,吕蕙连忙告知符魁,符魁叹一口气,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村子里还是有人不顾劝阻进山了。 此刻的云雾山中,寒意尚未散去,但比起往日的景象来却显得热闹非凡,只见白谷村的许多青壮年和妇女手拿包裹,在各处搜寻并挖掘着他们心中的异宝,还有数个妇女在一个湖边盯着翻了白肚皮的鱼群摇头叹息。盘桓于此的人群逐渐壮大起来,看到好处的诸人挈家带口,都来云雾山找寻宝贝。 不多时,间或有邻村的青年也赶来于此,白谷村的村民哪里舍得让其他的人瓜分这里的好处,当下双方骂骂咧咧推搡一阵,鉴于白谷村民人多势众,邻村的那些个青年在气愤中不得不暂时离去。 翌日清晨,在良水镇通向白谷村的山道上,十余匹骏马在杂乱的踏踏声中飞快行进,马上的人都身着统一的赤黑色服饰,居前的一个络腮大汉回首喊道:“再加快点兄弟们,不要让那帮刁民得了便宜!”于是众骑的速度更快了。 时间尚未到巳时,村民们便被一阵粗鲁的呼喊声惊动了,众人出门,就看到一个络腮大汉在十几位劲装青年的簇拥之下逡巡而来,那大汉喊道:“你们听好了,这云雾山乃是良水镇集体所有,非是尔等随便可掘取利益之地,如今国家施行新政,对于云雾山当中的药材等珍贵之物,理当由镇吏大人统一调配,如今你等一干刁民自作主张,欲要发这横财,岂不闻法网恢恢,物莫能逃。今日乖乖交出所得之物,则一切好说,若是不从或者私藏买卖,必定叫你们试试镇里新竣的大牢!” “你们凭什么如此,我们白谷村的村民世代久居于此,从未见有什么朝廷官吏来管制,如今突然冒出来要用什么新政胁迫于我们,却也休想!”方子琪的二叔方元彪愤愤回应道。 络腮大汉名叫陈齐,是良水镇新任镇守佘子青的衙卒首领,其为人嚣张跋扈,颇为阴险,当下陈齐抬起眼皮斜蔑一眼方元彪,又在冷笑声中给己方诸人一个凌厉的眼神,立时有四个巡兵上前制服方元彪,方元彪生的一副倔拗脾气,当下挣扎咒骂不休,那四个巡兵见状立马拳脚相加,众村民见了,纷纷上前去欲将方元彪解救出来。陈齐抽出腰间佩刀,唿哨一声,同来的一众巡兵蜂拥而上,村民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败退下来,倒让巡兵们又抓了两个村民过去。 “嘿嘿,竟敢公然反抗官吏执法,你们好大的狗胆,与我将这三个绑了押回去!”当下数个巡兵拿了捆绳就将方元彪三人五花大绑起来,方元彪胆怯之下,闭口不再辱骂,杜允老人眼见情势所迫,当下笑着代村民向那巡兵队长赔罪道歉 镇邑的一个小酒馆内,陈齐和其余诸人分坐于三张桌子上,一个年青人恭维说:“自从我们跟了陈大哥为佘镇守办差,哪日不是顺风顺水的,兄弟我在这里敬大哥一杯”,陈齐大笑着说:“都是兄弟们的功劳,今日那帮刁民若是乖乖交出这些个没用的东西,我们兄弟还哪来的酒钱?”其余的人听了都笑起来。 酒馆南侧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一个左脸唇角边长着一小撮黑毛,神色中透着愁郁的黑衣青年正独酌自饮,如果符魁在此,一定会认出这人正是数年前于山路上劫道的黄有德。 “大哥,想来咱们这穷山僻壤,也难产出什么像样的药材来,不妨就赏了兄弟我吧”,方才出言恭维的那人又试着问道,陈齐看了看扔在脚下的一个葛布包裹,干咳一声说道:“如今镇里衙门初成建制,尚需许多银两来经营,这些个山间的野物虽不值几个钱,但也聊胜于无,我们兄弟要为佘镇守多多谋划呀,切不可中饱私囊”,一旁的青年心下腹诽不已,嘴上却称:“是兄弟我疏忽了,还是大哥想的周到,来来,大哥喝酒!”说完给络腮大汉斟了酒。 这边黄有德心念转动间,起身缓缓走向这桌,陈齐抬眼瞧见黄有德样貌猥琐,身形瘦小,当下不无鄙夷地一瞥,也没当回事,“这几位兄台,小弟黄元,以前在郡里的大药铺当过几天伙计,所幸识得几味药草,刚才听几位所言,不知能否让在下看看你们手上的药材?如果有好的药材,小弟愿以高于药店的价格收购”。 陈齐抬眼又扫视一下,不耐烦地对身旁的一人挥手,那人急忙提了包裹,放在桌上打开系结,黄有德上前两步,微眯着一双小眼察看起来。 “唉,可惜都是些平常的药材,这样吧,我出八两银子,你们将这些草药买给我如何?”黄有德叹息一声说道,他的内心早已荡漾起层层波澜,他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也不曾想能遇到这样的好事。 陈齐向黄有德斜眄一眼,不温不火地伸出两根指头:“二两金,不二价,若是觉得不值,请便!”陈齐一行有几个正在饮酒的忍不住咳嗽起来。 “好,我答应了!”黄有德讨价还价一阵子,见陈齐不太搭理自己,遂出言说道。陈齐一方众人暗地里抽一口冷气,心想这自称黄元的猥琐青年该不是脑子坏掉了,这些东西真的值这么多钱么? 黄有德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扔到桌子上,就欲伸手拿了包裹,不料一只粗大黝黑的手先于他压在了包裹上,黄有德诧异地盯着陈齐,问道:“兄台你这是要反悔吗?” “老子我又不想卖了,你滚吧!”陈齐无视身边兄弟盯着桌上黄金热切又焦急的眼神,瞪着黄有德冷声说道。 黄有德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兄台既然不想与在下做这桩生意,在下告辞就是,各位吃好喝好”,说完黄有德拿了自己的金子,结账离开酒馆。陈齐站起身,在一干兄弟幽怨的眼神中大咧咧地说道:“时候不早了,兄弟们就此散去吧,这药材我先保管着,待明日交于佘大人发落”。待陈齐离去后,巡兵们七嘴八舌编排起这个贪婪狡诈的队长,诸人都认为陈齐是想独吞了这些宝贝。 陈齐的确是这么想的。 暮色四合,陈齐在屋子里点了烛火,在微亮的火光照映下,埋头翻着一本线装蓝皮的药书,看来今日不弄清楚这些东西的究竟,他是无法安眠了。 哐啷!寂静的夜晚忽然响起不协调的声音,紧接着迎面吹来一阵大风,以手遮面的陈齐来不及护住烛火,竟叫这阵大风给吹熄了,他气恼地骂出一句脏话,摸黑上前扣了被风吹开的窗户,拿了火折重新点燃了蜡烛。 “他娘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竟在药书上没有记载!”陈齐合上书本,看着包裹里尚未辨认出的十余株植物,无奈骂出声来,他开始有点后悔今日没有答应那个黄元了,指不定这些山民将寻常植物当做药材了。 “你拿的这本书上当然没有载录了”,耳旁忽然传来一个悠闲的男音,有人就贴身站在自己后方!陈齐自忖也是习武之人,当下他全身肌肉紧绷着,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空旷的屋宇内只听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数息的死寂之后,陈齐终也忍不住,他猛地侧身,跳跃,转身,防御等动作一气呵成,只不过在他有所反应的一刹那感觉自己脖颈像被蜜蜂蜇了一样有微微的刺痛,他知道自己着了人家的道。 摇曳的烛火旁,静静立着一个身形瘦小,样貌猥琐的男子,竟是那个黄元!此刻黄有德背着双手,笑意盈盈盯着对面神色紧张的陈齐,唇角一撮黑毛在烛光中越发令陈齐觉得恶心了。 “你来干什么!”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咿咿呀呀的声音,陈齐一愣神,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原来对面这人方才封了自己的哑穴,这是要杀自己灭口的征兆,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身材瘦弱,从气息上判断没有习武的黄元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在自己不知不觉中潜入了屋子。 自知多说无益,陈齐索性闭口不言,他沉步扬掌,在丹田处运足一口气,飞起右脚将地上的木凳踢向对面,同时他已经蓄势做好了逃离的准备。黄有德半眯着眼,脸上仍挂着淡淡笑意,木凳飞快的轨迹在他眼中显得清晰而缓慢,就在凳子快要及身的一刹那,他从容从背后抽出右手,巧妙地抓在凳面的一角上,不过看似他低估了来袭之物的力道,竟被木凳的余劲迫得连退两步,显得狼狈不已。 陈齐紧张之下,也没有细想对方是怎样接住的,一见黄有德露出破绽,大喜过望的他用力一蹬地面,像一只苍鹰一般飞扑向黄有德,他本也是凶厉之人,欲一击而建功,是以身在空中的他早已将双拳握紧收在胁下。 黄有德平静地看着陈齐冷漠的双眼,唇角微微翕动着,待对方在三尺开外用右臂急速打出一记炮拳的同时,他咧嘴一笑,扬起藏在身后的左手,并作剑指的食指与中指上突兀迸出一小团火花,在陈齐惊愕的眼神中缓缓向前一指。身子尚在腾空的陈齐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团火苗飞触在自己胸口,随即一团红光在眼前炸裂,他大喊一声,难言的疼痛之感瞬间蔓延全身。 “都怪你自己太贪心了!”这是陈齐在恍惚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至死也没明白对方所用的到底是什么妖法。 看着散落在地上的一堆木炭般漆黑的尸骨,黄有德皱眉扇了扇鼻前的空气,施施然走到木桌前,在摊开的包裹中不停拣出一些草药信手扔掉,待其中只剩下十余棵时,他嘿嘿一笑,束了包裹负在肩上,转身快速离去,而他身后的屋子里慢慢燃起熊熊火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沈府姻庆 七月初七,是沈府二公子沈颢的大喜之日,沈府上下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热闹非凡,沈户脸上洋溢着淡淡笑容,殷勤地招呼着前来赴宴的每位宾客,这其中大多数是金酉朝中大臣与郡中的富贾大户。不经意间望见正堂中上座的父亲,沈户忍不住摇头暗叹。 此刻正厅里分三席坐着数十人,都是朝廷中位高权重者以及与沈荐之交厚的人。此刻的沈荐之面色僵硬地挤出笑容,局促的神色昂然欲出,他陪着倾听同席的宾客谈笑,却很少插话。 酒至半酣,居右的一席走出一个英俊威武的年轻人,却是落辰枫,只见他向四方宾客一揖,然后向沈荐之行礼说道:“今日沈颢兄弟大婚之喜,我父亲本欲来贺喜的,不料西南边陲有紧要军机缠身。家父托我向沈伯父告罪,另外祝愿沈颢夫妇二人能举案齐眉,偕老白头”。沈荐之听了,浅笑着回应说:“贤侄哪里话,你父亲与我乃生平至交,我深知他的为人,国家军机既有所需,理当不能被这种小事耽搁了,感谢你的一番美意,贤侄快入席就座吧”。 这里落辰枫退下之后,与沈荐之同席的一位老者问道:“沈兄啊,不知你家的新媳妇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府上的姑娘啊?你快给大伙儿说一说,总不能叫我们一帮老不死的前来参加婚宴而不知道新人的姓名家世吧?” 沈荐之老脸一红,吞吞吐吐了半天,仿佛灵光乍现一般说道:“秦宝山大人正是犬子的媒人,不如就请秦大人说好了,老夫今日这嗓子疼的厉害”,说完大声咳嗽两下,又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呷两口。在座的众多客人顿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沈荐之,他们记忆里的沈国相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秦宝山干笑几声,起身说道:“诸位且听我道来,今日这位新人名叫苏霓裳,这位霓裳姑娘不但具倾国倾城之容姿,琴艺更是我平生仅见,是以老夫将她收为义女,沈颢贤侄往来鄙府,他二人一见倾心,是以老夫就斗胆为这一对璧人牵线搭桥了。” “听秦大人这么说,好像这苏姑娘本是你家的伶女一样,哈哈哈!”一个不协调的声音在席间响起,众位宾客张大了嘴,用惊愕的眼神看着这个面色酡红,言语粗鄙的食客,原来是刑狱司的主司戴显,其人平日里和秦宝山最为交好,不过他为人阴险狡猾,颇为众朝臣所不齿。他一直自觉在沈荐之当政之时没少受气,所以心中对沈府积攒着不少怨气。 “戴老兄,你喝醉了,来来来,我带你下去歇息吧”,秦宝山见状急忙说,“我我哪里醉了!秦秦大人,我所听到的可不是这这种说辞,就前一段时间,坊间流传说沈国相的二公子和贵府的一名一名侍女大白天的行苟且之事,还叫你府上许多人撞见了,你倒是说说有没有这回事啊?啊哈哈哈” 与沈荐之同席的一位微胖老者闻言大怒,他一拍桌子喝道:“哪里来的无耻之徒在这里放屁!还不与老夫滚出去!” 戴显本欲借了酒劲骂将回去,但抬眼往那老者脸上一瞅,将要出口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这位老者正是阮清玲之父阮雄。其人虽未在朝堂,但以他在金酉的影响力之巨,戴显是万不敢得罪他的。 戴显仿若没有听到般咧嘴一笑,又向作势拉着他的秦宝山说:“秦大人,你倒是说说,方才我所言之事可还有假?”见秦宝山窘迫地在一旁吞吞吐吐,戴显哈哈一笑,手舞足蹈地向众宾客宣扬自己听到的传言,一时间正厅里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宾客当中也有许多听闻街头流言的,当下你一言我一语,夹杂着三三两两的偷笑声,沈荐之脸上立时赤色大盛,他小声干咳几下,对同席的人告罪说:“沈某有点内急,失陪一会儿”,说完就在众人或叹惋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注视下起身欲离去,不料一旁的戴显踉跄前行几步,一手拉了沈荐之的衣袖,一手抚着沈荐之的后背说道:“沈沈国相,你这是要去哪儿呀?今儿可是贵公子的大喜之日,你怎可中途离席而去?” 沈荐之一边扭动身子欲脱离开来,一边陪笑着说:“戴大人你说错了,沈某只是一介布衣,不是什么国相”,“嘿嘿,沈国相,想过去你当政之时战战兢兢,恪守先贤之道,如今看来贵公子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沈荐之听了无奈说道:“戴大人,沈某只是一介草民,请不要再叫我国相了。再说我那小子不成器的很,我们就不要谈论他了吧”。 这时戴显将嘴巴凑到沈荐之耳边,用手遮了轻轻说道:“沈国相”,沈荐之看来不习惯被别人用这样的姿势讲话,当下不住扭动脖颈,“你说你,是不是啊,哈哈,急着抱孙子啊!哈哈”,前一句还是轻言轻语的戴显,到最后竟已是扯开了嗓门,霎时间只剩下戴显抑制不住的笑声,数息之后,整个大厅里爆发出一阵狂笑,有的人忍不住笑得捶胸顿足,前仰后合。 “哎呀,不行不行了,老夫实在憋不住了”,沈荐之挣开戴显,用手压抚着小腹一路跑出正厅的侧门,向茅房方向急匆匆去了 天色已近黄昏,沈荐之与沈户送走最后一批宾客,沈府也从竟日的喧闹声中沉寂下来,沈荐之与沈户父子二人相视一笑,不过这笑容中的无奈与苦涩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正于此时,从府门左侧方向传来沈颢焦急的声音“霓裳,你要干什么去啊?等等我!”接着沈荐之便看见身着红色喜服的苏霓裳面色戚戚地跑过来,沈颢在后一边追赶一边慌乱地提拉着拌脚的裳裾。 “霓裳啊,你这是?”沈荐之一句话还没说完,苏霓裳就神色悲戚地跪在他面前,“沈老,那秦宝山人面兽心,不久前抓了我爹来要挟于我,想来以您的睿智,该已猜到这一切的事情不过是那秦宝山为对付沈家而来,我一个弱女子受其逼迫,不得已才有今日之事,希望沈老宽宥小女子的罪责,还请设法搭救我父亲,我以后定当牛做马,报答您老的大恩。” 沈颢在一旁抓耳挠腮,俯下身想搀起苏霓裳,沈户咳嗽一声,狠狠瞪他一眼,沈颢只好尴尬地起身立于一旁。 沈荐之叹息一声,躬身扶起苏霓裳说:“好孩子,你能为了你父亲的安危不计个人的荣辱得失,老头子我钦佩的很。其实这一切的缘由老夫都清楚,只是此次将你一个局外人牵扯进来,说起来还是我沈家亏欠了你啊,你放心,如今他们暂时达到了目的,该不会为难你父,我这就叫人将你父亲接过来”。 恰巧这时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家丁禀报说门外有一个苏姓老者求见,话还没有说完,苏霓裳就提步跑了出去,沈家父子三人居后出来,见苏霓裳和一个头发花白,衣着邋遢的老人抱在一起痛哭。来人正是苏霓裳的父亲苏青河。沈户急忙请了他们父女二人进府,一干人在客厅坐定。 苏霓裳急着问父亲近日的景况,原来就在沈颢秦府醉酒的那一日,苏青河在店里做完工出来,在街上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被四个中年大汉强行塞进一辆马车带走,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汉子一路上不言不语,除了不时用明晃晃的钢刀恐吓之外,并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来,苏青河本是胆小之人,当下也被唬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这样,苏青河被这些人羁押在城郊的一处破败小院内,今日午间才被放出来,那些人告知苏青河可去城东的沈府找女儿,所幸身上尚有几钱银子,苏青河拦了一辆入城的柴车,一路颠簸奔沈府而来。 苏霓裳见父亲数日间已是形销骨立,蓬头垢面,当下哭诉着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知苏青河,苏青河喟叹一声,面上神色凄苦。 沈颢见状在一旁宽慰说:“苏伯伯,秦宝山那帮人坏事做尽,到头来肯定没有他们的好下场,幸赖您能平安归来,今后您就放心住在这里,我和霓裳会好好照顾您的”。 苏青河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沈家父子三人,起身说道:“小女不幸,此次遭恶人陷害,连累了贵府,小老儿在此向各位赔罪了。我们平民人家,也不想讨什么公道了,但这场婚事,本来荒唐,想来我们鄙贱之躯,也不配登贵府的大门,你我两家就当没有这场婚事罢了!我和小女这就告辞”,苏青河说完就要拉着女儿离去,沈颢一听惊得跳了起来,他死死拦了苏青河,口中不断哀求苏霓裳,后者神色先是挣扎犹豫,继而变为一片毅然决然。 沈荐之一看无法,只得亲自过来劝说苏青河:“苏兄且稍待,听我一言。本来这件事是由老夫与人早年的一桩恩怨引起的,无辜牵连了霓裳和苏兄,我沈家在此向苏兄真诚道歉。不过说到底不肖子是真心想娶霓裳的,而且这婚礼已然成就,你我两家怎么能反悔呢?既然苏兄不满意,我们不妨另择吉日,为两个孩子名正言顺地举办婚礼,你看可好?” 苏青河盯着沈颢瞅了半晌,又回头看看女儿,将苏霓裳拉到一边小声盘问一阵,只见苏霓裳的面颊微微泛红,不时含羞带嗔地朝沈颢飞瞥一眼。 “也罢,既然小女对令公子也算心有所属,我也就不做这棒打鸳鸯的事情了,不过如你方才所言,得堂堂正正地为他们办一场婚礼才是”,苏青河就这么一个女儿,方才得知沈颢人品不错,也是真心实意喜欢自家女儿,他也就顺遂了两个年轻人的心意。 当下沈家父子俱是高兴不已 翌日午后未时,在羲宁宫偏殿耳房内,秦宝山一张笑脸透着崇媚神色,正兴奋地向西黛妃叙述昨日沈荐之的诸般窘态,西黛妃听到沈荐之狼狈逃遁的时候,脸上终于绽开一丝笑容,秦宝山见状也笑起来,而且他越想越是愉悦,笑的也越发欢畅,等他察觉到异样并硬生生止住笑声时,西黛妃正面色冷冷地拈起桌上一颗葡萄送入嘴中,秦宝山心中咯噔一下,头脑中闪电般思索自己方才言语中可能存在的不妥,奈何只能惶恐地垂首聆训。 “秦大人,你做司主已有七八个年头了吧,这整天金山银山地打交道,眼睛被晃花了吧?”西黛妃软糯糯的声音响起,秦宝山扑腾一声跪伏于地,带着哭腔说道:“小臣为娘娘殚精竭虑,可臣这脑瓜日益蠢笨,若有使娘娘不满意的地方,还请娘娘重重责罚!” 西黛妃向跪在脚下的秦宝山斜眄一眼,语气渐促:“难道你没看出来今日沈荐之老匹夫的诸般形状,皆是装出来的吗!想他把持我金酉朝政十余载,威势如山,动若雷霆,凝若深渊,他在众人面前如此作践自己,显然是故意为之,要使你等误以为折辱了他”。 “可今日我和戴显筹划的一切,的确使他沈荐之颜面尽丧啊,从今之后,白虎郡兼朝堂上下,谁人不知他沈家的丑事”,秦宝山疑惑地问,“你晓得什么,沈荐之今日若端坐不动,宠辱不惊,那本宫倒放心了,而他今日的反常表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早就识破了我们的用心,故意演苦肉计,实则他心中是不会计较今日之得失的,你犯的最大错误就在于,你太小看沈荐之了”。 秦宝山面色铁青,不停腹诽“沈荐之你个老狐狸,为了演戏连老脸都能搁下,我秦某人算是认栽了”。西黛妃见秦宝山一脸丧气,当下又宽慰他说:“好了,今日之事也不能怪你,毕竟你也没少花费心思,以后你密切注意沈家的一举一动,天长日久,本宫有的是时间来收拾这个老狐狸”。 当下秦宝山又叩谢不已,他本抱着邀功的心思而来,却带着满腔郁闷和愤恨而归。 这边秦宝山刚离开,内侍就通报说国主驾临羲宁宫,黛妃迎了国主入内室坐定。国主今日心情看似不错,西黛妃就讲了沈家的宴客之事,当下国主笑着说:“沈荐之要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想必也够他受的了,看来沈荐之也并非任何事都做的那么完美嘛,哈哈哈”,西黛妃在一旁也笑得花枝招展。 “寡人还以为秦宝山这老小子又给爱妃送什么好玩的物什来了,原来是给你讲故事来的,这秦宝山做事不见得比别人强,却很会讨人喜欢呢”,西黛妃应和着说:“大王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这秦大人即使没有其他的本事,能讨大王的欢喜,却已是极大的功劳了呢”。 国主一笑又说:“虽则如此,爱妃以后还是尽量少召他入宫,毕竟宫内也非不透风的墙,要让王后和谭国相知晓此类事情,他们肯定找机会怪罪于秦卿家,到时候寡人也不便为他说话的”。 西黛妃面色一凝,旋又如春花绽放般笑着问道:“一直听人说这谭桓端庄儒雅,身具经纬之才,臣妾却未曾见过他,听大王方才所言,莫非其性情竟也如沈荐之那般?” “并非如此,谭桓理政处事,灵活多变,其为人豁达不羁,在朝臣面前也丝毫没有国相的架子,然而他对待有些事情,也是凝重有方。我朝历来后宫与朝堂各不干涉,亦只有王后一人可询涉政事,这些规矩谭桓是看重的,所以爱妃如果使谭桓对秦卿家心生芥蒂,反倒是于他不利了呢,至于他以后要进献什么奇珍异物,交给高祥就是了”。 “还是大王考虑的周到,臣妾以后一定遵照大王的嘱咐”,西黛妃说着,心中却叹息一声。 “对了大王,近日朝堂上可有什么趣事,不妨说予臣妾听听,臣妾整日待在这羲宁宫,都快闷死了。” 国主这下可来了兴致,滔滔不绝讲起了近些时日西南沉水国国内的政变。 沉水国与金酉西南边境接壤,其境内物产丰饶,人民眼界开阔,商贸较为活跃,其论国力原本要比金酉强一线。而今年夏首,沉水国国主患疾突崩,四位公子为了争夺王位,竟相拉拢朝臣明争暗斗,而王后却一心要扶植最喜爱的小儿子登位,是以斗争日益激烈,之后三公子又莫名暴毙,一时间兵戈乍起,内乱不休,波及甚广。西南边境不断有逃难人群涌入金酉,大将军落琦云眼下正巡边慰军,一方面安置沉水难民,另一方面派人刺探沉水国内之动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黑曜宗 流沙国紧挨着金酉的东境,其国域较小。流沙通国地理多险要之地,各处人员来往移徙多所不易,是以能保证流沙国廷政令得以畅通的地域大抵只有别国两府之地,这种缺乏统一政令法治的现实导致流沙民风彪悍,尚武好争。 与金酉国东域接壤的,是流沙国的弥崦州,弥崦州境内遍布大山深壑,人烟稀少。 这一日天朗气清,在弥崦州西南方的一条大峡谷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急匆匆地赶路,这人正是从金酉而来的黄有德。 当初他和楚天横二人一路流浪,受尽白眼,后来他二人委身加入天星府的一个江湖帮派。可自他二人加入这个小帮派之后,竟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不是今日帮中首领看上了哪个女子,与人争风吃醋斗殴,就是明日为某个帮中兄弟伸张正义而打架。 如是过了一年多时光,楚天横因遇事果断狠厉,智计深沉而得江湖中贵人赏识,竟像鱼如大海一样飞黄腾达,做了天星府一个中等帮派的小首领。而回头一看黄有德,仍在当初那个小帮派里举步维艰地求生。此时的楚天横仿佛已经遗忘了这个曾经一起共患难的兄弟,而黄有德也赌气不去找楚天横,于是二人竟日渐疏离了。 就在黄有德对自己的人生快绝望时,一个糟老头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命运轨迹。 那是一个冬天的黄昏,帮中二首领与人向一个妖媚女子争宠失利,帮派弟兄为了替二首领出头,与另一个帮派进行决斗,不料对方暗地里拉结了其他方面的人手。结果当然是己方损失惨重,黄有德脑子反应较快,一看情势不妙立马转身逃跑,虽则如此,他身上还是挂了彩。当他躲坐在一处山谷角落里独自处理伤口的时候,一个瘦兮兮的老头莫名出现在自己身侧,黄有德叹息人生际遇之余,也没怎么搭理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 “啧啧,长得还真丑!”那老头盯着黄有德打量一阵,突然出声说道,黄有德自知相貌不雅,但长这么大却很少被人这么直白地评价,当下他冷哼一声回讽道:“我丑没关系,你这老不死的却快要入土为安了,啧啧,真是太老了!”老头轻咦一声,又放声大笑,“你不但长得丑,还很合老夫的胃口呢”。黄有德一听,没好气地说:“合你的胃口!恐怕你的胃口还吞不下呢!” 那老者也不生气,他哈哈一笑,在黄有德目瞪口呆中张嘴吐出一只黑色的方鼎,那鼎在老者手诀的牵引下迅速变大,在空中滴溜溜旋转不休,随后那老者轻跺地面,整个人轻飘飘地落于鼎身之上,在黄有德头顶悠然地晃荡不已。 “想学吗?”那老者收了小鼎,背着双手,仰首向天漫不经心地问道,“想学,老神仙你这是什么手段,教教我吧,徒儿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黄有德醒悟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央求起来。 “哼!你这样就想让我老人家收徒,门都没有!”那老者鼻孔朝天,骄傲的神色毕露无遗。黄有德哪里敢放弃,当下苦苦哀求,那老者见状,在得意的笑声中从身上拽出一个酒葫芦来,迈开大步朝东而去,黄有德挣扎着站起身,顾不得还在流血的伤口,缀在老者身后不断出言讨好,那老者竟似未闻一般只顾赶路。 天色渐渐黑起来,当冬日里一抹无力的日光消失在西方天际时,黄有德再也无心追随下去,他已一整天未进食了,受伤之后又赶了这许多的路,当下他仰天长叹一声,寻了山道旁的一株古柏,蹒跚着走过去靠坐于树下。 这时那老者也停下脚步,笑嘻嘻地问黄有德:“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走不动了,就这个样子还想跟老夫拜师,老夫坚决不会收你的”。 黄有德淡淡苦笑,“老头你赶紧走吧,小子我不拜你为师就是了,我这一辈子无论到了哪里,还不都是穷苦丧气命,如今我也想通了,大不了舍了这条贱命在江湖走一遭,总不能处处让自己这么憋屈吧”。 “那我可要飞走了啊,你可不要后悔!” “飞吧,快飞吧,赶紧让我清静清静。” “嗬,你以为我不敢走啊,我这就要飞了!” 黄有德索性不再理会,那老者装腔作势一阵,见黄有德不搭理自己,竟急得抓耳挠腮,“他奶奶的,看来老头子我要在这个癞皮身上丢面子了!”那老者暗骂一声,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来。他嘿嘿一笑,径直走到黄有德身边,右手五指如钩一提黄有德的衣领,用力向上一甩,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响彻山谷,那老者从容祭出方鼎,踏足而上,御空行到手舞足蹈的黄有德身旁,在他下坠的一瞬间从容接住他。此时的黄有德就像一只被人捏在背上的小王八,四肢在空气中乱蹬。 “哈哈,你小子还要不要给我当徒弟了?” 黄有德只听得耳畔的山风呼啸,强自睁眼向下一望,一片弥望无际的墨青色山峦横亘在身下,仿佛巨兽一般要将自己吞没殆尽,他大叫一声,死死闭上眼皮。 “老王八,快放我下去,我根本没想当你徒弟,你饶了我吧!” “什么,你没想当我徒弟!看我不把你扔下去”,说着那老头故意扯晃几下。 “啊老神仙,求求你了,我刚开始想当你徒弟的,现在又不想了,这总行了吧!” 那老者被黄有德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个蠢货就不会说想做老夫的徒弟吗?”此时的黄有德脑袋一片空白,立马随和着说:“老神仙,我想做你徒弟,想做你徒弟,这总行了吧?”话语都带着哭腔了。“哈哈,这可是你自己求老夫的啊!”说完那老者终于松了一口气,说着就徐徐落下身形。 就这样,黄有德稀里糊涂做了流沙黑曜宗执事长老华添的宝贝徒弟,之所以说是宝贝徒弟,是因为这位华长老一生只收了黄有德这一个徒弟。 随着峡谷周围的树木越来越繁茂,仿佛隔绝了夏日太阳的毒热,这里竟凉爽非常。 嗖,头顶方向射来一道红光,黄有德暗骂一句,手中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挥向来袭之物,立时一条蠕动着身子的细长毒蛇落于黄有德身前丈许开外,这一击并未打中那毒蛇的要害,是以它仍然逶迤着身子,作出攻击的姿势,一双三角冷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异类。 黄有德用手中树枝遥指着那条蛇骂道:“你个没手没脚,屁股不长毛的刁物,连你家哦,不对,连你黄爷也敢偷袭,真是瞎了你的蛇眼!”他跳脚骂了几句,心中对爬虫与生俱来的恐惧还是占了上风,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囊来,小心翼翼地从中找出一张黄褐色的厚笺纸,只见其上弯弯扭扭绘了一些奇异的符号,却是一张法符。他口中诵两句法诀,掐指向这张符纸打出一道灵气,随后将符纸朝左胸一拍,那法符稳稳地粘在了胸口。做完这些,他长舒一口气,迈开大步向前行去。 第二日清晨,一路行来的黄有德略显疲惫的脸上透出一丝振奋。此刻他正站在一条二百多米宽的滔滔大河岸边,这条名为忘生的大河,正是黑曜宗的门户前障。而河的对岸正是流沙国隐世的修真门派黑曜宗本宗所在。 汹涌的河水不时撞击到裸露在外的黑色岩石上,激起丈许高的浪花,黄有德看了看手中的包裹,享受着被风吹拂到脸上的水沫,一时心绪惬意非常。 黄有德将包裹重新束在背上,郑重地默诵一句咒语,双手结印向河中央某处打出一道灵气,等完成这个动作之后,他已累的满头大汗,果然自己炼气三层的境界还是不够看。 他焦急地盯着水面,很快,前方的水面翻腾起来,一条足足三尺来长,通身墨蓝色鳞甲的有齿怪鱼跃出水面,那怪鱼的嘴里衔了一根黝黑的木棒,有两根长长的筋状细绳系在木棒两端。那怪鱼名曰虎鱄,是这忘生河水中的霸主,黑曜宗的前辈与已然生出灵识的虎鱄达成协议:这水中的虎鱄可供黑曜宗驱策以帮助渡河,而黑曜宗必须为被驱策的虎鱄提供简单的灵药以帮助其成长壮大。 这时河面上缓缓浮出一个梭形的庞然大物,其形状就像一个巨型的鸟蛋,通体为不知名的银灰色金属造就,上面刻满了篆文与繁复符号。这是黑曜宗的成名运载法器分海梭。 黄有德看到这一幕,脸上早已堆起灿烂笑容,分海梭的前方忽然像门扉一样打开一条通道来,从其中走出一男一女两个身着玄衫的青年修士。那二人根本不看黄有德,身形一纵,潇洒地飞落到河岸上,昂起头颅向天上张望。“鸟粪砸下来,鸟粪砸下来”,黄有德心里默默祈祷着。 “屠师兄,蓝师姐,小弟这厢有礼了”,黄有德趋前两步,躬身作揖问好。那个男的名为屠铁山,女的叫蓝问水,皆是与黄有德同辈的二代弟子,这一月恰好是他们俩轮值山门,负责接送出入宗门的师兄弟和长辈。 屠铁山终于朝下瞥了一眼,“吆嗬,这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尊驾呢?”黄有德心下暗呼贱人不已,表面上却笑嘻嘻地说:“小弟黄有德,是执事华长老的关门弟子,去年外出历练,今方回返宗门,难怪屠师兄会不记得。”其实他在宗内与这屠铁山已有数面之会,哪能不认识彼此。 “噢,原来是华师伯的高徒啊,失敬失敬”,屠铁山面上仍是趾高气扬的神色,“还请黄师弟拿出宗门身份令牌一观,这些虽是细枝末节,但宗门有规定,黄师弟勿怪啊”。 “你奶奶个熊!”黄有德几乎忍不住发作出来,宗门上上下下也就二百来人,哪次入山还要检视令牌,这摆明了是要欺侮自己呀,可巧自己在外的半年时光里不小心遗失了令牌,他心念急转。此刻自己除了背上的包裹,怀中还揣了五两碎银,半颗灵石,以及路上吃剩下的一块饼,半颗灵石是决计打发不了这两只小狗的。 “咳,屠师兄,蓝师姐明鉴,小弟不巧在外遗失了令牌,此次外出,我本是替家师寻找炼丹的灵药去的,幸不辱命,有小小收获,小弟入宗不久,很多事情还需要师兄师姐多多提点才是”,说着一咬牙解下包裹,手伸入其内摸索一阵,拿出四支药材来塞入屠铁山手中,这四支是除了弦月玉阳花之外较为珍贵的,是修真之人炼制治伤灵丹的必要主材,是宗内无人不识得的。当下屠铁山掂了掂手中的药材,看了看黄有德有些发青的面色,与蓝问水相视一笑,“黄师弟这就见外了吧!不过既然你有这个心,我和屠师兄也不好拂了你的一片好意不是,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送黄师弟过去才是”,蓝问水笑着说。 当下黄有德又千恩万谢一阵,说了些巴结奉承的溢美之词,听得屠铁山和蓝问水大笑不已,三人登上分海梭,屠铁山向其内一座小法阵打入一道法诀,在轻微的晃动感之后,被虎鱄平稳地拖着在水中潜行。 黄有德在明亮的舱内环视一周,盯着中央的法阵叹息道:“小弟也坐过几回分海梭了,每次都被宗内前辈的大智慧所震慑啊!”蓝问水此刻心情颇佳,她回应说:“黄师弟恐怕所知有限呢,这分海梭,以及忘生河中央的护山大阵,山门所暗置的灵源大阵,皆是一体的,我宗包括宗主在内的所有人,都只能坐这分海梭出入,河上是隐藏着的护山大阵,若是有人想从河面上御剑而过,保证他的尸体会成为虎鱄的果腹美味。” 黄有德盯着法阵正中的一面铜镜问道:“这莫非就是上品法器窥灵镜?” 蓝问水点点头附和说:“这窥灵镜妙用万方,在这忘生河中却是大材小用了呢,另外听宗内师兄们传言,有一次宗主外出归来,随手打出一道灵气,这窥灵镜发出的光竟耀得舱内之人睁不开眼睛”,这时一旁的屠铁山接口道:“而有的宗内弟子,发出的灵气就像那萤火虫一样,还要我们在镜子上仔细搜寻才能找到呢,哈哈”。黄有德暗骂一声死王八,也畅笑起来。 黑曜宗宗门所在是一座两百余丈高的巍巍巨峰,这座巨峰名为衡玑,实为流沙弥崦州境内的最高峰,但黑曜宗以无上法力智慧,使这座巨峰的上半部终年隐于幻阵之中。为安置宗内弟子,衡玑从上到下分有三处所在,最下一层为宗内二代弟子与一代弟子中的执事长老所居,其中又设有膳房c丹室c炼器室c灵药谷等诸多所在;中一层为一代弟子c二代核心弟子所居,黑曜宗的诸般高深修真典籍,成名法器多藏于此,此外还设有戒律堂,护法堂等宗门机要;最上一层为门中机要长老c宗主与太上长老所居,宗门隐秘之地亦多在此处,宗内弟子极少踏入这一所在。 “师傅啊,弟子我被那一对狗男女给欺辱了,你要给我做主啊!”在执事长老所居之地的一间丹房内,华添此刻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神色复杂地抚摸着几支弦月玉阳花,遂又叹息一声,“有德啊,你怎么还没改掉江湖痞子的习性呢!现在你是修真之人,一切当以追求大道为要略,被他二人欺负就欺负了,你以后法力高了欺负回去不就是了,你看你又没掉根毛!” 黄有德气得直跳脚,“你这老头怎么当师傅的!当初死皮赖脸骗了我当徒弟,谁知入门之后才发现,连宗门里的一些小喽啰都不把您放在眼里,我在江湖时受人白眼,如今修道也受人排挤,何时能有出头之日?” “怎么说话的,师傅我一个长辈,能跟那些炼气的小辈计较?有德你的修真资质是不差的,只要你勤奋坚韧,总有一天会超越他们大多数的。好了好了,再说说你,年前和宗内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出去历练,怎的人家都回来了而你却不见了踪影?”华添急忙转换话题。 黄有德一听神色转悲,垂头丧气回应道:“我们在一处深山里碰到一只成年赤足犼,师兄们提议抓捕,谁知那只该死的长毛畜牲竟朝我所在的方向扑过来,我不过三层水平,哪里敢拦,就让它逃掉了,师兄师姐们口伐指戳,我实在和他们待不到一处,就朝我老家方向游荡了一路,所幸有了这些收获,总是可以给宗门交差了呢”。 华添此时面色铁青,十指紧握,他沉默一阵叹口气说:“今后为师替你去了宗内历练任务便是,你专心习练道术,其他的为师会给你打理好,等你有了实力,再出去闯荡,看他们还敢如此对你”。 说完华添从腰上解下来一个看上去颇为陈旧的帛布袋,将袋口对准桌上的药材,输出一股真气,那些药材刹那间凭空消失。黄有德呆呆看着这一幕,哈喇子都流到脚面上了,华添一瞥徒弟的反应,大笑一声,携了自己的乾坤袋大步离去。 “这老小子不知以前踩了多大一坨狗屎,竟然能有这样的宝贝!”黄有德暗暗念叨一句。据他所知,宗内执事长老身怀乾坤袋的,只有自己这个便宜师傅。每次华添拿出来显摆,黄有德都稀罕的要死要活,然而老头子连摸都不让他摸一下,黄有德对此是怀恨已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魃女多情 在流沙国遥远的东方,大颐国东南坛州境内,有一座连绵数十里的雄伟山脉,名为中旻山脉,其中虎罴熊獐,珍禽异兽多所出没,但周围百十里的猎户,却没有一人敢于入山捕猎的,就连大颐国的王子公孙,也鲜有敢擅自入山寻奇探幽的。因为在群山的深处,蛰伏着一个强大的修真门派——净海宗。 净海宗主要分为六脉,门户上下约有六七百人,在大颐国属于中等规模的宗派,但净海宗的长老中有数个是凝丹期修士,其宗主和太上长老更是金丹境的修为,是以使之跻身为大颐一流门派之列。而净海宗主要在坛州境内招收有资质之人充列门墙,所以其在坛州境内尊隆非常。 今日恰逢净海宗五年一次的收徒盛会。坛州境内有幸得知此事的人,无论官商平民,都拖子带孙前来寻找仙缘。中旻山脉附近的嘉木城早已是水泄不通,而嘉木城中心最繁华的贻福酒楼,正是此次净海宗收徒的据点。 贻福酒楼分为上下四层,底层是径约十丈,高约五米的圆形大厅,此刻大厅的南向开着四个侧门,加上中间的正门恰好作为五条通道,在每个门口处都有三个黑衣劲装男子负责前来接受测试人群的秩序,他们都是附近江湖上的大派为了向净海宗示好而抽调的劳力。大厅的北侧,十来个身着素白锦衣的净海宗年轻修士正在忙碌之中。这里摆放了五个石桌,其上都陈列着一个婴儿脑袋大小,形制相同的海蓝色半透明圆球,圆球的下方是一个黑黝黝的方形基座,每桌恰好是两名年轻的修士在主持测试,只见接受测试的每个孩童顺次来到石桌之前,紧张地伸出手去抚摸一下那神秘的圆球状法器,绝大多数情况下那法器是一片死寂,间或有人摸上去之后泛出一两点晶莹星光,主持测试的修士神色淡然地挥挥手,示意换下一个来测试,而其余五六个修士则在大厅内来回巡视,他们神色轻松,不时凑到一块对测试结果出色的孩童指点评论一番。这几人是净海宗的内门弟子,本来他们是不屑于参与这种无聊事务的,不过宗主却让他们借助这种场合和凡俗之人接触接触。 此时已是晌午,诸人正忙碌间,从楼上缓步走下一个神色冷峻的蓝衣青年,此人的头顶发冠上还嵌了一颗蓝莹莹的硕大宝珠。当他走下最后一个台阶踏足大厅,原本闲散的几个内门弟子立马振作精神,他在大厅里随意巡视一周,其余修士见了皆躬身问候:“大师兄好!”那人淡淡一笑,算是回应,这时从楼上又快步走下一个笑嘻嘻的年轻修士,他走过来对蓝衣青年小声说:“大师兄,截止目前仅有八位孩童通过了测试,看来此次招收任务算是完不成了”,“哦,这可说不准呢”,蓝衣青年说完顿了一顿,又向身旁神色谄媚的修士问道:“听风师弟呢,今日怎么不见他过来?” “昨日樊师伯过来告诉我等,说是听风师弟在宗内尚有要事处理,不参与此次事务了。嘿嘿,想来这听风师弟正忙于修炼突破,要在四年后的宗内大比中独占魁首呢,怎么能和我们一样做这种无聊之事”,一旁的青年说完,脸上笑容更盛。 “要是听风真能在宗内大比中夺魁,那这些琐事还真该我们来做呢,哈哈哈”,那位大师兄笑着说,脸上神色依旧冷峻。 中旻山脉的主峰名为泅月,在泅月峰西北数里外的一个小山谷里,翠绿的毛竹遍地生长,日光下澈,斑驳的竹影里一个飘逸潇洒的身姿正酣畅淋漓地执剑而舞,这位身着素衣的翩翩青年年方十九,他正是净海宗九名二代核心弟子之一的夏听风。其师从净海宗水玄一脉的掌脉真人樊玉海,他生性洒脱不羁,在净海宗核心仙法太玄重水经的修炼上天赋尤高,现下已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净海宗宗主历来不亲自授徒,是以六脉真人和宗内长老都悉心培养自己的弟子,以期在将来可以承继宗门大任。而夏听风在修道上的无双天资已引起净海宗高层的注意,连宗主陈天海都看好这个年纪轻轻的宗门新秀。 一抹粉色的身影在一侧悄然接近,正专心舞剑的夏听风抿嘴浅浅一笑,在对方已然临近的时候才动作一缓。一双散发着清新花香的柔荑轻轻抚上了他的双眼。 “风哥哥,你快猜猜我是谁?”夏听风故意迟疑片刻,身后的人气息越来越急促,显然故意憋住了呼吸,夏听风突然拉下对方的双手,飞速在其掌心啄了一口,“呀!你好无耻啊风哥哥,怎么能对陌生的女孩随便这样轻薄呢?” 夏听风转首,用温柔的目光凝望着眼前身穿一袭粉红薄衫的少女,这个少女身上仿佛汇集了天地间最纯粹的灵动之气,此刻她一剪秋水瞳含嗔似喜,正幽幽盯着自己被轻薄的左手掌心。 “哈哈,傻小雨,身上的花香这么令我陶醉,除了你这个小精灵之外还会有谁?况且还喊我‘风哥哥’,这还用猜吗?所以我是知道之后才轻薄的,这怎么能算无耻呢?” “哦,还真是哦”,那女孩脸上漾开恍然的笑容,抓抓螓首上的青丝,旋又娇嗔道:“不对,知道是雨儿就能够这样轻薄吗?风哥哥你就是个大色狼!”有时夏听风对这个心思单纯又执着的女孩真是没有办法,他上前两步,在那女孩面红耳赤又忸怩不安的神色中俯在她耳边轻轻说:“可谁叫你在我眼里长得这么美呢?”那名叫雨儿的女孩听了,开心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一条潺潺的溪流在山涧缓缓流淌,夏听风和女孩并坐在溪边的青石上,二人卷起下裳,光着的脚浸在清澈的溪水中,小雨童心一起,用白皙如脂玉的脚丫不断拍打着溪水,夏听风转首间已是看呆了,他抬头看向偎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个神秘女孩,此刻正有两只斑斓的彩蝶绕着她上下翻飞,仿佛也痴迷于这个女孩身上的清香。 “凡俗间竟有如雨儿这般梦幻空灵,浑身充盈着天地灵气的女子”,夏听风不禁这样想。半年前他初来这个山谷练剑,与这个名叫赤雨的凡人女孩偶然相识,从那天起,他们两人每日都不约而同地来此地相会,他询问赤雨的家在何方,为何能在这虎豹出没的中旻山脉自由畅行。赤雨只道自己从小和婆婆两人居住在这座大山中,而她在方圆附近行走,除了兔子狐狸等小动物外就没看到过其他的野兽了。夏听风转念一想,此地距泅月峰尚近,虎豹等野兽极有可能慑于宗内真人凝丹期外放的无匹威压而远遁于此。他本是心中不着尘埃之人,亦无心追究这些问题,只是他最近倏忽发现,自己确是喜欢上这个喊自己风哥哥的女孩了。 “雨儿”,夏听风突然出声,赤雨嗯了一声,“我以后能这样叫你吗?”夏听风顿了一下又问。赤雨侧首,仰起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庞,浅笑着回答:“当然可以呀,我喜欢被风哥哥这样叫呢”。 “我,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夏听风鼓足勇气说,好像一下子吐出了壅堵在胸口的浊气。“什么叫喜欢上我了?婆婆说她喜欢李子,我喜欢桃子,你难道觉得我好吃?哎呀,你可不能吃我,我会害怕的!”夏听风错愕地看着满脸紧张神色的赤雨,这个女孩在男女情感诸事上几乎如同一张白纸。 “嗯,喜欢你呢,就是说如果我见不到你,我就会很烦恼,想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就是这种意思。”夏听风思索一阵,给她解释说,“原来是这样啊,那看来雨儿也是喜欢风哥哥了,因为除了婆婆以外,我每天最想跟你在一起了。” 赤雨顿了一下又说:“对了,我问你啊风哥哥,你不是修仙呢么,为什么每天在这里舞剑啊?” 夏听风看着眼前清澈的溪水,缓缓说道:“不管修炼到什么层次,修士终究还是一个人,如果不经常巩固自己的心性,我怕会迷失在漫长的修真之路上。” 夏听风浅笑着凝望身旁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忍不住用手揽住对方的小蛮腰,将赤雨整个人拥入怀中,紧紧抱住。赤雨被夏听风这个动作惊呆了,她回过神来嗔道:“风哥哥你好无耻啊,怎么能这样抱雨儿呢,不过感觉真舒服呀!”说着一边将两截嫩藕似的小臂穿过夏听风的腋下拥住对方,脑袋也俏皮地蹭了蹭夏听风的胸膛,夏听风也习惯了赤雨奇特的说话方式,当下只有满腔柔情,竟生出为了这一刻而放弃一切的念头。夏听风知道自己向道之心已损,不过他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在这恬静的画面中,背景里的一束草丛忽然向两边分开,从中探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那是一只奇特的白狐。那白狐望着互相依偎着的两人,眼神竟如人类一般流露出无尽的忧伤,她凝望一会,转首轻轻离开,而此刻正沉浸在喜悦中的夏听风并未察觉 两人拥了一会,夏听风情不自禁俯下头去,在对方痴痴傻傻但又羞涩的眼神中温柔地在赤雨额上一吻,“哈哈风哥哥今天好无耻啊”赤雨忍不住开怀大笑,夏听风顿时哭笑不得。 “哎呀,我出来好久了,我要赶紧回去了风哥哥”,赤雨离开夏听风的怀抱,依依不舍说道,“今天能不能让我送雨儿回去呢?也让我见见你的婆婆”,夏听风至今也不知道赤雨的居所,每次她都不要夏听风跟着自己,“不行,我说过了,我婆婆不喜欢我带人来,我也是瞒着婆婆和风哥哥你在这里玩耍的,要是让她知道你对我做这些无耻的事情,她肯定会骂我的,虽然我很喜欢”,赤雨补充说道,夏听风叹口气,预料到会被拒绝。 在中旻山脉的西南侧,有一处隐秘的山谷,有隐约的水声不断传出谷口,进入其中可见两处峭壁之间挂着一道瀑布,湍急的水流倾泻而下,击在下方潭水和巨石上,激起绚丽的水花。 于此时,一个粉色的身影蹦蹦跳跳行向瀑布所在的水潭。正是那个小姑娘赤雨,只见她到了瀑布边缘,随后紧贴着一方岩壁徐徐前行,并不时伸出手去触摸前方倒悬的水流,发出烂漫的笑声,转眼间她的身影就消失在瀑布之后。 原来在水流之后,两处岩壁之间,隐藏着一个似人工开凿的山洞,此山洞呈方形,高约七尺,宽约三尺,洞壁为光滑的青石,可见上面已满布青苔。甫一踏入其中,外边的水声霎时间已轻如蚊鸣。赤雨向前直行数丈,原本黑漆漆的通道逐渐泛起蓝莹莹的微光,却是洞壁上星星点点分布着一些美丽的萤石。 行了大约有百米的路程,眼前出现了一个陡峭的石阶,拾级而上的赤雨口中念着数,等念出七十七这个数字后,她已站在一处平台之上。这个平台直径约五丈余,三面环绕着怪石嶙峋的山壁,顶上山壁的正中央却是一个奇特的浮雕,平整的圆形基石上刻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圆圈,并用直线连结贯穿,形成了类似星图的神秘图案,在圆形基石的边缘处均匀镶嵌着九颗巨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浮雕的正下方,也就是平台的正中心,是一张四四方方的石床,赤雨好像累了一般,她一屁股坐在石床上,又转首朝右边喊道:“婆婆,雨儿回来了,你快出来吧!” “咳咳,淘气的孩子,婆婆这就出来了”,右侧一处凸出的的岩石后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接着走出一个满首银发,脸上皱纹遍布的老婆婆,不过她容貌虽老,脚步却丝毫不见迟缓,她走过来坐到赤雨身边,满眼慈祥与怜爱地抚摸着赤雨的青丝,“雨儿今儿个出去哪里顽了?可曾见到什么人?” 赤雨一听脸色一红,吞吞吐吐地说:“没有,我我没有”。老妇人握起赤雨的一双小手置于自己眼前仔细瞅了瞅,悲叹一声,赤雨神色不属地低下头去,白日里的烂漫似在此刻隐匿了许多。 “雨儿,你是天地间的精灵,注定不能和人族一样有太多的悲欢喜乐,千万不要涉足其中啊!否则到头来我们灵族只能痛苦不堪”,老妇人语重心长地说,赤雨一听,脸色倏忽苍白不已,她用牙齿狠狠咬一下下唇,沉默半晌,仿佛鼓攒了平生的勇气,平静地说:“自我懂事起婆婆就教我这个道理,雨儿实不敢忘,但当那种奇异的感觉袭来并在我心海蔓延的时候,我却难以反抗,只想接受它”,她顿了一顿又说:“是的婆婆,雨儿半年前认识了一个人族修士,他叫夏听风,每天和他待在一起我就感觉很快乐,可能这就是您一直嘱咐我要避却的爱情吧,我虽是您所说的天地之灵,但看来我也不识自己的内心。其实我也害怕遭受您所说的无边苦痛,但当风哥哥抱着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即使要承受这些,自己也没有退路了”。 “傻孩子,今日我以幻狐本体外出寻你,在溪边看到你们俩了。不过,雨儿你想的太天真了,将来你们尤其是你,要承受多大的痛苦你知道吗,老天都不会容许你们在一起的,可怜的雨儿,你趁早结束你们之间的感情吧”。 “我不会的,不亲身走过,怎么知道前方的路是什么样的呢?”赤雨坚定地反驳道,“唉十多年前你母亲在我眼前灵解的时候,将她心中的一个猜测告诉了我,你们魃族天生要承受这天地中莫大的苦痛,老天对你们是不公平的。自我遵照你母亲的预言寻到你的那一刻起,我每天都因她的那一句话而战战兢兢,深怕雨儿你落入宿命设下的无底深渊,你只有绝弃一切情感,才有可能保艾你的生命长存”,老妇人说出一番惊心动魄的话来。 赤雨忐忑地问:“婆婆,您能不能将所知有关于我们魃族的事情告诉我呢?” “雨儿,你不要怪婆婆现在瞒着你,只因你还太小,承受不了有些事情的冲击,你一定要听婆婆的话,及早结束你的这段感情”,老妇人见赤雨低头沉默,遂叹口气,返回自己的居室去了,赤雨孤零零地坐在石床上,下颌抵于蜷并在一起的膝盖上,陷入了沉思,没过一会儿,她又痴痴傻傻的笑起来。 这一日夏听风返回自己的居所时,樊玉海派来的小道童已候在门外,说是真人命他前去倚兰阁。倚兰阁是樊玉海与夫人蓝萍的居所,水玄一脉能进入倚兰阁参见真人夫妇的,也只有樊玉海的五名亲传弟子而已。 “听风拜见师父,拜见师娘”,夏听风躬身向坐于上位的樊玉海夫妇行礼。樊玉海面色白皙,两鬓飘散着尺余长的髯须,其身上气息沛然凝重,显然其凝丹中期的修为已完全稳固下来,而蓝萍却于两年之前堪堪突破筑基后期,进入凝丹初期境界,现下她的气息却似大海中的巨浪澎湃不休,给面对她的人以巨大的威压。 樊玉海示意夏听风坐在下首木椅上,接着开门见山问道:“听风你的太玄重水经修习的如何了,这半年来可有进境?” “禀师父,弟子现将太玄重水经三元重水的境界稳固下来了”,樊玉海微微颔首,继而又眉头轻蹙说:“怎么我观你这三年来的境界始终停留在筑基中期呢?料来以你的资质,本不该在此耗时如此之久的。莫非有什么凡尘俗事动摇了你的道心?” 夏听风略一迟疑,眼神有些躲闪地说:“师父放心,弟子争取在年内取得突破”,樊玉海和夫人相视一眼,聪慧的蓝萍看出来丈夫心中的忧虑,当下她轻笑一声,对夏听风说:“我和你师父是看着听风你长大的,在咱这水玄一脉你们师兄妹五个当中,数你在修道上的天资最高,像你一样十八岁就修成三元重水境界的,在我宗数百年历史上也是罕有的。虽说你掌门师伯的功力日臻精微高绝之境,但他也已是百有一十的年岁了,四年之后的门内大比,也关系到宗门重任的传承,你当理解这当中的关楗”,蓝萍顿了一顿又说:“本来宗内如你这般年纪的弟子,正是年少怀春的时候,不过我和你师父也要提醒你,过早地纠缠于此,于你的道心无有裨益。等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的道心稳固圆满了,方可考虑这些事情”。 夏听风诺诺应了,神色不怿地告辞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飞鸿东逝 (天臧九年) 良水镇的深秋时节,晨日间的空气也有一丝透骨的凉意,刘府仆属所居的小院,此时也是一番静谧安然的景象。 一个蓝色的身影快速穿过其中的竹林小道,向院子西北角跑去。此人正是已来刘府做书僮一年多的符言乐,在这一年多的时光里,符言乐跟着刘秋瑶每日在书馆聆训,加之私下里用功发愤,已是识了不少文章经典,他的身体也比之前稍显强壮,不再是弱不禁风的单薄模样,远远看去,除了那一身明显的仆属装束外,倒像极了一个腹有诗书的翩翩少年。但刘府的众人见到符言乐却总是爱调笑他几句,原因无他,只是大家觉得这个文文静静的农家男孩腼腆的有些过分。 符言乐进了屋子,转身关上门,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来,打开之后,其中静静躺着两块精致的点心,原来昨日晚些时候沈玉徵招待府上来的贵客,剩了一些点心,好心的杜芹私下里为符言乐留了两块。平日里杜芹为他留的,他自己多半也就吃掉了,而明日他正好要回家去,便欲留给母亲,一念及此,他的脸上不自主溢出笑容来,昨日王夫子染了风寒,所以今日他不用陪刘秋瑶上书馆。 拿出刘秋瑶寄存于此的奇谈诡论之书看了约半个时辰,屋子外忽然传来呼喊声:“小乐,出来帮忙了”,符言乐应了一声,将书藏好,出门却见是一个管事在招呼大家去前院搬东西。符言乐遂与其余五个男仆来到前院,已有四辆满载的马车停在这里,车上都是刘府采购的干果,茶叶,布帛等日常用度之物,储室就在左边不远处,六个人开始忙活起来,符言乐只被要求搬一些轻便的东西,于是他用比别人快了几倍的脚程来回奔走,其余几人见了,故意夸奖几句,于是这个腼腆的小孩又脸色微微发红。 符言乐又搬完一盒干果,刚走出储室门口,眼角的余光敏锐地察觉到平日里总是令他心跳急速的那个身影正从刘府前厅门口出来。符言乐恍惚中向前跑了几步,却不知怎的又突然缓下来,他鼓足勇气,挺直了腰背走到马车旁,在忐忑的心绪中,不时用右手抓扯衣服的下摆。 “小姐,你这是打算去哪儿啊?”符言乐尽量使自己的表情自然起来,浅笑着问已走过来的刘秋瑶。刘秋瑶今日穿了青色的对襟上衣,下裳却是缀了边纹的宝蓝色裙衣,满头的青丝用一根剔透的碧玉簪穿束了,整个人婉约中透着无边的英气,竟使符言乐心中生出莫名的惭秽。 刘秋瑶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符言乐,她笑了笑回应说:“今日和魏登学他们几个约好了一同去看望王夫子,我正要赴约与他们同去呢”,刘秋瑶顿了一顿,符言乐心中的期待却早已洋溢在脸上,“小乐你就不用陪我去了,你今天可以好好玩了,哈哈”,刘秋瑶此刻脸上充盈着的笑容像是夏日里的一块冰硬生生塞进了符言乐的胸膛,他微微低首,呼吸仿佛停止了片刻,一瞬间的沉默之后,他抬起头,脸上已是浅笑一片,“嗯,是这样呢,小姐你快去吧,不然魏公子他们该着急了”。这时其余五个下人正好走过来向刘秋瑶见礼,后者应了一声,转身只留下一抹空灵缥缈的身影。 “小乐啊,你这都来府上快两年了,竟还没学会怎么当好一个下人呢?哈哈”,其他人都笑出声来,这个平日里被人调笑就脸红的小孩有时蠢笨地令人发笑,主人要做什么,下人只需听候吩咐即可,哪能打听主人的动向。 这句话如大火中泼进的滚油,符言乐费力掩饰着的各种情绪瞬间爆发开来,最后竟汇成一股烧肤灼心的羞耻感,他隐约看见了自己脸上正如浓稠血液一般的红色,他握了握拳,刹那间心头又涌起一种更强烈的羞耻,这是为自己方才的羞耻感而生出的羞耻,令人无力的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低着头的符言乐脚下微微一个踉跄,所幸无意中抓住了身旁木车的横梁,他喘着粗气,脸上青红一片。 “喂,小乐你没事吧,怎么停下了呢?”方才五个人搬了另外一辆马车上的东西转身走了几步,才发觉这个利索的男孩还杵在那里不动。 “噢,没事,我这就搬”,符言乐转身抬头,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只是脸上那抹异常的苍白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是不是累着了小乐,要不你歇一歇再搬吧”,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符言乐从容地搬起一个小木箱,只是他的脚步再也不复刚才的轻快敏捷。 午后的阳光尚带着几分恬静的热度,吃过午饭的符言乐躺在床上,打算小憩一会,心头却不断萦绕着方才杜姨的话语“小乐你才多大年纪啊,三天两头地哭丧着脸,要高兴起来知道么?”看来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一声落寞的叹息在小小木屋内回响。 符言乐休息了一会,开始收束自己的东西,其实除了几件衣物之外,这屋子里倒没有其他的东西是属于自己的了。蹲坐在小木柜前,翻看着刘秋瑶寄存在此的野史怪谈,这些书自己都翻看了好几遍了,然而除了觉得荒诞和遥不可及,剩下的只是深深的叹息。其实在金酉这样的边荒小国,确切知道修士这一类存在的,不过是极少数人而已。这些书静静躺在那里,就如同此刻的自己。符言乐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两扇合页扉在轻缓的咯吱声中融为一体。 天色有点阴沉沉的,发黄的竹叶在寂静的秋风中簌簌摇曳,仿佛在向世人昭示它最后的顽强,走出这条青石小道,符言乐的脸上已是一片沉静。 “钰真人,你还是在我府上待上一些日子再说吧,你就这么突然来说要带瑶儿走,我这一下子怎么适应的过来?”符言乐刚走到刘府客厅门口,从里边传出沈玉徵略有急切的声音,符言乐一下子愣在原地,头脑中不断重复着刚才听到的“带瑶儿走”的字句,怎么回事?有人要带刘秋瑶离开这里!符言乐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他向一侧退了两步,倚在门扉旁边凝神细听。这时厅内又传出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下月初八是我凌月宗五年一次的开宗入门大会,虽然秋瑶的资质本没必要参加入门测试的,但亲身经历一下,对她以后的修道之路还是有好处的,所以我得在这之前携秋瑶赶回宗门,今天一定要成行。况且我和贵夫妇早在三年前就约定好了,今日也容不得你们反悔”,这个声音轻缓似从虚无中来,却溶解着无尽的霸道之意。 这时又听刘晏州说:“玉徵啊,这本是我们已经答应下的事,就不要让真人为难了,”,刘晏州本欲接着说下去,奈何方才这位钰真人突然打断了他,“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给我滚进来!”符言乐大惊,这句呵斥自己的话将将入耳,立马化作阵阵惊雷在脑中炸响,目眩神迷中,符言乐觉得自己整个身子突然陷入到舒适的温水当中,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弹,随即整个刘府客厅旋转c飘移起来。视野里呈现的的画面慢慢转变成客厅内的画栋雕梁,符言乐这才费力地运转心神,凝聚起的一点意识告诉他,自己飘起来了! “唉,这下又要出丑了”,符言乐想着。随着身子的旋转,视野里竟出现了刘秋瑶的身影!好在此刻心神虚弱的他没有看见刘秋瑶的神情,因为后者正满脸洋溢着兴奋与惊奇,没有丝毫的担忧神色。看到刘秋瑶在场,符言乐心中大急,原本涣散了的心神竟一点一点凝聚起来。 这里刘晏州夫妇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们直愣愣地看着自家的小书僮如风中落叶一般从门口飘进来。醒悟过来的刘晏州转首一见钰真人缓缓挥动的纤纤玉手,心里不自主打了一个寒颤,他急忙说:“钰真人手下留情,这是我府上的小书僮”,这时刘秋瑶也跟说:“师父快把小乐放下来吧,他胆子小”,这位钰真人也觉得差不多了,遂作势冷哼一声,欲放下这个小孩来,谁知一声“哼”尚未在空气中消散,就传来落地的声音。这回换钰真人呆呆地看着满脸羞红之色的符言乐从地上爬起来,其动作之速直似习武之人一样敏捷。 符言乐挣扎着站起身,开始还强忍着撞地的疼痛,终于忍不住在嘴角抽搐中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这个钰真人真是个可恶的母老虎”,符言乐不停腹诽,嘴上却急忙说:“多谢真人手下留情”,他朝心中的母老虎行礼后抬起头,“这个女人的脸色怎么这么奇怪,莫非她还嫌摔我摔的轻了?”符言乐心中想着。 钰真人此刻既震惊又尴尬,原本她是想慢慢放下这个小孩的,谁知方才从那小孩身上突然传出一股巨大的排斥之力化解了自己遥遥操纵着的真气,这只有一种解释:此小孩是一个意志极其顽强的人! 钰真人看符言乐向自己行了揖礼,面色冷冷地哼了一下,她总不能承认方才是自己失手了吧!眼角余光瞥见刘秋瑶一家三口看向自己的古怪眼神,饶是真人法力高绝,她也不得不抬手虚掩一下嘴唇,咳嗽一声,心中对这个小书僮更是恨得牙痒痒。 这里符言乐又向刘晏州夫妇见了礼。这一年多来,沈玉徵看符言乐做事踏实乖巧,也慢慢转变了对他的观感,当下她问道:“小乐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符言乐犹豫了一下,慢吞吞的说:“我过来是有件事情向老爷和夫人禀报”,钰真人显然是很不耐烦和这些凡夫俗子虚耗时间,当下她打断其他人,站起来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我已在贵府虚耗半个时辰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若你们实在放心不下,不妨去夏启国的仙凤城定居,秋瑶可以定期去看看你们”,说着她又在桌子上方轻拂衣袖,立时桌子上多了三样东西,两个锦盒和一方浅红色的透明令牌,看来这位钰真人是早有准备,“两枚丹药你们每人服一颗,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这个盒子当中是流沙国拜月观的地理位置所在,你携了我的令牌去找拜月观的观主,到时候自有人护送你们到达夏启,不然你们走十年也不见得能到那里,另外还有三枚玉佩,一路上如遇危险,摔碎玉佩即可”,说完也不再理会刘晏州夫妇,走过去牵了刘秋瑶的手就向外行去。 刘晏州苦笑着愣在原地,沈玉徵却已是一副幽怨至极的眼神盯着钰真人的背影,恨不得用眼神教训这个可恶霸道的女人。这时刘秋瑶转过头来朝这边做出一个鬼脸,“娘你不要伤心,等我修成法术就马上来找你和爹爹”,说完脸上露出灿烂一笑,头也不回地跟着自己的师父离去了。 原来这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沈玉徵的老家本在长右府,三年前的春天,刘晏州夫妇携了女儿同去长右省亲,在归途中路过一处险要之地,遭遇了一伙劫道的山匪,本来刘晏州和他们打了商量,欲舍点金银买路的,却不料那山匪的一个头目强行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到其中抱着女儿,脸色惨白的沈玉徵,这群山匪哪曾见过这样貌美的妇人,当下一拥而上强抢了沈玉徵欲劫入山寨而去,刘晏州和几个单薄的家丁哪里阻挡的住,当下只是急得团团转。 正当一家人绝望之时,这位钰真人从天而降,以雷霆手段击杀了山匪的几个头目,山匪中也有人有些眼力,当下唿哨一声,抱头四下逃窜而去。一家人惊魂初定,连忙向恩人致谢,却见对方直盯着自己的女儿微笑不语。 这位钰真人全名花钰,她是夏启国修真大派凌月宗的金丹修士,外出游历之时巧遇到此事,本来修真之人是不屑于介入凡人之间的争斗的,但她不经意间看到当时五岁的刘秋瑶,立时改变了置身事外的想法。这个小女孩浑身充盈着灵动之气,细细查探之下,她惊喜地发现刘秋瑶具有绝佳的修真根骨,于是生出了收徒的念头。 当下她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只言待刘秋瑶年岁稍长,就收她入修真门墙,学习延年益寿,飞天遁地的无上仙法。刘晏州正惊羡于花钰真人的通天手段,一旁刘秋瑶早已是欢呼雀跃,当下刘晏州并未深虑,答应了钰真人。钰真人又拿了发钗刺破手指,将自己的一滴指血用真法锻炼,打入刘秋瑶的识海做为日后追寻的标记,之后她飘然而去。不想今日她真寻来此处带了刘秋瑶离开。 符言乐怔怔看着刘秋瑶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心中空荡荡的难受。刘晏州转头一看,沈玉徵竟已是双泪涟涟,他心中一紧,顾不得符言乐在场,将沈玉徵拥在怀中,沈玉徵却挣脱开来,用双拳捶打着刘晏州的胸膛骂道:“都怪你这个没良心的,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这个坏女人!看看你教育的好女儿,呜”说着已经哭出声来,刘晏州苦笑着拥紧了夫人,抬头却只看见符言乐已跑出大厅门口的身影 气喘吁吁地跑出门口,哪里还有钰真人她们的影子,不甘心的符言乐顺着府门前的道路狂奔一阵,终究还是一无所获。其实他是想从钰真人那里询问自己到底有没有修真资质的,奈何一瞬间的犹豫就已经错过了机会。这时街面上大风乍起,散乱的雨滴夹杂着飞舞的柳叶在符言乐脸上肆虐开来,深秋的雨却是别有一番砭人肌骨的冷意。视野的尽头,远处的槐柳和着乌青的瓦舍,与黑沉沉的天色接驳一处,抬眼间,符言乐突然体会到了这方天地的广大,而如自己这般人物,该和人们眼中的蝼蚁无异吧,符言乐如是想道。 回到自己的小屋,解了微微潮湿的外衣,符言乐思索要不要给老爷和夫人留封书信,不然就这么离去多多少少不合礼仪。虽然自己在刘府已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但以往老爷和夫人待自己还是不错的。想至此处,他不再犹豫,提笔蘸墨写下数言:“刘老爷尊驾如晤,秋瑶小姐已随真人修道而去,吾在此徒留无有助益,且心已久生回乡之志,致此数言以告辞,愿老爷夫人身体康泰平安。——符言乐顿首”。将这方宣纸折好放进信封,一阵疲惫袭上心头,符言乐草草睡下了,睡梦中的自己竟也能像仙人一样御空而行,好不潇洒。 第二日清晨符言乐自携了包裹迈开大步走出刘府,他如今已是八岁多的少年了,早已不用父亲来接他。褪下刘府仆属的衣着,穿上母亲为他缝制的葛麻素衣,深秋清晨的冷意就被完全隔绝在身体外面,昨夜的一丝离愁别绪早已在清新微湿的空气里消散殆尽。前路蜿蜒曲折,但符言乐踩踏下的脚步却平静而有力。想起刚才杜姨叮嘱自己过几日早些回府,符言乐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个善良的妇人能一生平安幸福。 而此刻的刘府,杜芹正站在符言乐的小屋中,手中展开着的恰是符言乐置于木桌上的书信,“这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要走也不跟我说一声”,杜芹自语道,说着眼眶竟微微发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青蝉 “爹,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玩一会儿!”符言乐对远处的父亲喊道,符魁顿了顿,扛起锄头转身离去,末了空气中又传来他淡淡的声音:“玩一会就赶紧回来!” 这已是符言乐归家的第六天,他向父母说明向刘府请辞的事,符魁和吕蕙神色中闪过一丝惋惜,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这几日符魁带着他来云雾山干农活,原来神秘莫测的云雾山,此刻早已变了昔日的模样。参天巨木不再是终年的苍翠,转而在冰冷萧瑟的秋风中披了金黄的树冠,被树林隔开的空地上,各种奇花异草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方方打理精细的农田。因这里的田地十分肥沃,白谷村的村民在这里或种豆栽瓜,或植桃树李,站在高处放眼望去,符言乐心中原本对于云雾山转变的一丝惆怅心绪早已烟消云散。 深秋时节的田地里本也无甚紧要的农活,时值未时末,附近已看不到村民的身影。心念转动间,符言乐信步朝西北方向走去,熟悉的画面再次铺陈在眼前。记忆中的这方空地因遍布石块,竟有幸没有被辟成农田,而曾经令符言乐心有余悸的那方深潭,却被人在四周用石板和石块垒成了井沿状,俨然一口天然的水井。“这口井里的水可不能喝啊,喝了该至少会闹肚子吧?”符言乐如是想着,旋即又自嘲般地一笑,若真是这样,两年来村子里闹肚子的人该有很多了。 符言乐随意躺在一棵大树下,闭上眼睛回想自己这两三年来的经历,刘秋瑶的影子在脑海中犹清晰异常,但一想自己以后可能永远无法再遇到这个女孩,符言乐心中就又涌起无边无际的怅然和无力感。如今自己已经八岁了,而比自己大一岁的田胖已跟着他的二伯在镇子里开始学习木工了,前两天他还得意地告诉符言乐:“等我学好了手艺,便可以挣银子了,到时候我会买很多很多的兔子养在家里”,最近田胖痴迷上了兔子这种小动物。 一想到田胖被一堆兔子围在中间的滑稽画面,符言乐一下子失声笑出来,微眯的眼睛睁开,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见身旁有一抹奇异的绿色,符言乐侧首看去,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原来在一旁的树干上,距离符言乐头顶只有两尺来高的地方,此刻正趴伏着一只奇特的小动物。 那是一只三寸来长,浑身翠绿色的带翅飞虫,它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蝉。此时这只大得超乎寻常的绿色飞虫正用一对黄豆大小c有着梦幻般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躺在树下的符言乐。殊不知后者正绞尽脑汁筹划着如何捕捉它。这只虫子虽然长着一对翅膀,但看它的样子又好像呆呆蠢蠢的,这个距离有点尴尬,得稍稍直起上身才能用手捂着它。又万一用力太大压坏它就糟了,飞快思索一阵之后,符言乐开始行动了,只见他朝远离树干的地方轻轻翻滚几下,待自己与树干的距离拉开之后,又以极缓慢的动作撑起上身。还好,那只呆蠢的飞虫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符言乐忍住内心的喜悦,解了腰带,将外衣褪下,尚未等符言乐有进一步的动作,嗡地一声响,那只蝉就已落在了高处的枝干上,只见它一边扭动肥大的身躯,一边振动双翅发出清脆的蝉鸣,似在嘲笑此刻站在树下,双手提挈着衣领,傻愣愣的自己。一想至此,符言乐无奈苦笑一声,原来自己才是蠢笨的那个。意兴索然之余重新穿好了外衣,符言乐就欲举步离去,可他刚一转身,又听见身后嗡地一声,转首却见那只飞虫又落在距离地面不远的树干处,符言乐犹豫一下,返身轻手轻脚走到树前。哈哈,这下自己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到它啦,他仿佛已经看见这只蝉被自己捂在手心的情景了。呼气,放松,蓄劲,提臂,但双手还未完全抬起,失望的神色已挂满符言乐的脸上,那只狡猾的虫子又飞向高处了,他被气得直跺脚。 “你个死虫子,干嘛要逗我!我不跟你玩了”,符言乐手指上方骂了一句撒气,转身头也不回向家里走去,却不知那只奇怪的青蝉缀在他的身后,眼见他要行出云雾山的地界,那只青蝉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下来,落在符言乐的衣领上并向其后颈吐出一支细小水箭。符言乐听得身后的声音,立刻感觉到后颈处传来的异样,待他慌张地伸出手去欲打落这只可恶的飞虫时,后者早已飞遁的远了,用手指摸了摸方才有点冰凉的肌肤,却没有察觉到意料中的水渍,他转身愤愤地挥一下拳头,看来今日是断不该招惹这样一只狡猾可恶的虫子的。 回家之后符言乐向母亲叙述今日见到的这只奇怪的飞虫,吕蕙哂笑之余,故意吓唬儿子说那虫子可会咬人的,听得符言乐后怕不已。在之后的连续几天里,那只虫子竟不时出现在符言乐的视线里,而符言乐一见到它立马就摆出谨慎的姿态,小心翼翼防护着自己。谁知那只飞虫竟似得寸进尺,越发爱搅扰符言乐了,符魁和吕蕙偶尔也看到了这只奇特的飞虫,都惊异不已,不过看它的样子,倒也不像是会叮咬人的,当下夫妻二人只当是一件寻常的趣事。 如此一来二去,符言乐也逐渐摸清了这只青蝉的脾性,不过是像一个调皮的儿童一样爱和自己闹腾罢了。这一日符言乐坐在田边一块石头上休憩,手中拿出一只梨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那只蝉却不知又从哪里蹿了出来,看着它时而在自己头顶盘桓,时而又落在地上振翅长鸣。符言乐也不搭理它,自顾吃着手中的梨,不一会儿他竟发现这只蝉一直重复一个奇怪的动作,原来当自己将梨送到嘴边时,那只蝉就扬起头颅,当他咬了一口放下手时,它的头又微微压低下去。尝试了几次之后,符言乐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这只飞虫不但狡猾,还很馋嘴。 “喂,给你吃一点吧”,符言乐说着,伸出握着还剩下多半梨子的右手,那蝉一见急切地向前爬了几步,撑起前肢,仰着头盯着符言乐的手,见它如此胆怯,符言乐笑了笑,从梨上咬下一块来,轻轻掷了出去,却惊得那只蝉一下子飞起来。真是个胆小鬼!符言乐腹诽一句,也就不再理会它。 那只蝉在高处盘旋一阵,梨的诱惑终于还是战胜了它的胆怯,它飞落在地上,仰起头看了一下没有任何动作的符言乐,顿时放下心来,猛地将坚硬的喙插入梨中吮吸起来。看着它陶醉的模样,符言乐不由得一笑,轻轻向前移了几步,然后蹲下身子俯视着这只青蝉胖乎乎的身子,只见它用前肢按住梨子,赤黑色的喙泛着幽冷的光泽,而其一对大大的眼睛竟呈奇异的蓝色,上面密布着淡金色的小点,长长的透明翅膀上纹络清晰可见。 其实这个时候,这只青蝉同样也在打量着符言乐。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类身上总散发着一种令它自己感觉十分舒服的气息,这种奇特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它总是忍不住想接近这个人类,数日前它向符言乐脖颈上吐的腹水正是用来追踪他的。其实它已经感知到这个人类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然而与生俱来的胆小与谨慎却令它屡次如惊弓之鸟一般逃离自己想象的危险。 视野里这个人类伸出一根手指,正缓慢朝这边移过来,它立马心中一紧,停下吮吸的动作,做出防御的姿态,这次它终于忍住扇动翅膀的冲动。待那根指头临身,却只是在它的背上轻轻抚了一下,然后又收回去了,那个人类只是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它,并没有其他出格的举动,它转而又耽乐于身前的美食了。 “喂,小乐,快来这边玩啊!”不远处传来陈茵的声音,符言乐侧首望去,却是陈茵和方子琪二人在一旁的小树林里玩耍,符言乐心中一喜,对着那只青蝉说道:“你自己去玩吧,我要去那边和陈茵它们玩了”,说着便起身离去,那只青蝉见他要离去,嗡的一声飞落在他肩膀上,符言乐转头一笑,也弄不清它的意图,当下也不理会。 方子琪看着走进的符言乐,眼神犀利的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符言乐肩膀上的异状,她惊呼一声,对正在地上低头拣树叶的陈茵说:“陈茵,你快看,符言乐的肩上好像有一只大虫子”,陈茵一抬头,也看见了那只趴在符言乐肩头,看上去懒洋洋的青蝉。陈茵惊喜地尖叫一声,就朝符言乐跑过去,符言乐苦笑一下,知道陈茵可能要失望了,思绪刚落,那只胆小的蝉果然一下子飞走了,一只手尚在空中的陈茵脸上惊喜的神色尚未散去就尴尬地僵在脸上。她努着嘴有些气恼地问:“刚才在你肩膀上的虫子是什么?它为什么飞走了?你快叫它飞回来,让我玩一玩!”符言乐一听哭笑不得,耐心向她解释了一番,陈茵狐疑地盯着符言乐的眼睛说:“你真是用一块从你嘴里吐出来的梨把它骗到手的?” 符言乐一听几欲晕倒,这事从陈茵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了味。而一旁的方子琪早已笑弯了腰。 “把你手中剩下的梨给我!” 于是符言乐神色无奈地看着陈茵手中举着差不多只剩下果核的梨子在山野里到处晃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澜宽采玉 冬十一月庚辰日,这天一大早,吕蕙早早起来备了饭,符魁吃过早饭,背了一床被褥,在吕蕙和儿子的目送中出了门向东行去。他此行是要去旁边的澜宽镇一处名叫映陶山的小山脉,镇子里与他同行的有六十余人。 这事还得从半月之前说起,自从金酉实施诸多新政以来,人民的生活日渐好转,举国诸府郡亦是百业俱兴。而花淄郡地处偏僻的西域,交通多所不利,经济难有进展,郡丞为此每日里是焦头烂额,担心上头以不治经济c政绩乏善而问责于他。 就在半月多前,映陶山附近村子的三个村民在山里挖掘石块准备用来修屋子,无意中挖到一块漂亮的石头,拿到古玩玉器的商家那里去鉴识,被告知这是一种玉材。当下这三人卖掉手上的玉,但分配银两时却发生了争执,不欢而散,当日夜里,这三人各自悄悄带了家里人,欲在夜晚神不知鬼不觉地探掘一番,不料却彼此撞破,郁闷之余,其中一个心性急躁的村民竟将此事告知澜宽镇守徐远峰,说那个地方可能还有这样的玉材。 当下徐远峰领了属下,马不停蹄赶了过去,经过简单地勘测,确认此地还有不少玉材。徐远峰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他不敢私做主张,又将此事快马加鞭报告到郡里,郡丞派了长于堪舆之术的专人前去,得出的结论是映陶山脉中潜藏着一整条玉矿。得知确切消息的郡丞欣喜欲狂,命徐远峰遣人围驻了玉矿的大致范围,又听从属下建议,从澜宽镇和附近的村镇上调集青壮男子充当劳力。于是和符魁一样没有任何背景关系的普通村民成了被抽调的对象。 “嘿,符二哥,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一辈子把玩的不过几两碎银子而已,如今却要扛起镐头掘玉矿去,想想就令人兴奋啊!”说话的是同村的杜长吉,白谷村人口较少,此次被抽调去的连同符魁在内共五人,此刻他们正站在镇守衙门前,听着佘镇守讲话,其满嘴的官腔大调听得底下的人是呵欠连连,许多人都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佘子青在上面高谈阔论一番,可能他也发觉对这些山野村夫讲这些没什么意思,遂草草结束,转而对身旁的一个魁梧大汉吩咐了几句,就在衙卒的护卫下离开了。 “肃静!本次由我担任咱镇上的领队,路上的一切行动都得听从我的安排。好了,我们现在出发!”众人热烈的闲聊被一个略显蛮横的声音打断,符魁看过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接任陈齐的衙卒首领毛涣。此人满脸横肉,右侧眉角到脸颊有一条长约两寸的狰狞刀疤,其人形象甚是粗恶,队伍中顿时有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 六十余人的队伍于巳时一同出发,至午时末已到达映陶山下,众人歇息了一会,其他镇上抽调的劳力也陆续抵达,一时人头攒动,话语纷纷。 在众人所处位置的对面是一块稍高的石台,其上站着几个人,这时一个中年文士扬声说道:“诸位请肃静,下面请本镇镇守大人安排此次事宜”,语毕他做出相请的姿势,一旁走出一个年约五十许,头发稍显花白的人,他即是澜宽镇守徐远峰。当下徐远峰一脸肃容,向众人行揖礼道:“诸位乡邻以及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今次在敝镇映陶山发现玉矿,实是我花淄之大喜。相信有此天生地蓄的玉矿,我郡必能重兴经济。郡丞大人法令已下,暂由本官代行监察统摄事,召本镇及邻近的良水镇c三阳镇凡劳力二百一十余人。大家的主要任务是在堪舆师划定之范围内垦土掘石,找出此矿脉的精准分布,以便绘制图形,利于后续的逐步开发。另外大家也不必担心,工期预计会持续六七天左右,每日给诸位一钱银子作为酬劳,食宿饮水诸般事宜,本官已安排专人负责协调,包管大家满意,接下来请本镇的万师爷进行具体的安排”。 徐远峰刚说出报酬的时候,底下的人群就兴奋地地议论开了,想想也是,这样的酬劳相对于做其他的事情是高了不少。 接下来,先前发话的万师爷详细安排了此次劳动的有关事宜。二百余人被分成二十个小队,每两队又分配一个官卒作为监管。符魁和同村的五人,以及澜宽镇的其他五个人合成了一个十人的小队,负责映陶山西南一个小洼地的挖掘任务,而小队的监管,是一个名叫陈原礼,看上去有些矮矬,面容市侩的官卒 “喂,符二哥,你说咱们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呀!别的小队在前天或昨天都已挖到玉矿石了,而我们至今也没有任何动静,我看这个破地方压根就不是玉矿所在”,杜长吉放下镐头,用袖子揩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忿忿说道。这已是他们来此的第三天了,小队将此处洼地附近的岩石山壁垦掘了大约三分之二的区域,力气是花费了不少,但却连玉的影子都没有见到,队伍里已经有好几个人沉不住气了。 符魁转首望了一眼在后方一块草地上兀自酣睡的官卒,笑着回应道:“这个地方是精通堪舆之术的大师指定的,咱们又不能提出异议,况且挖的着挖不着,工钱不都一样嘛,所以就不要急躁了”。 “符二哥,不是小弟我说你,你为人就是太老实了”,符魁听得一愣,杜长吉此时压低了声音说道:“符二哥你有所不知,听说其他掘到玉矿的小队,每个人都给自己私藏了一点,准备这里结束之后带回去呢,这事大家几乎都知道,也就你这样老实巴交的还蒙在鼓里呢”。 “咱们不过是普通老百姓,这样做肯定会招来祸患的”,符魁一听心中一惊,这样充满幻想的事情,那些当官的能让你如愿?正思索间,右侧传来压抑的惊呼声,符魁转头看去,只见右侧地上散落着一块刚被镐头敲成两截的石块,其中一块石头的表面上露出的部分呈浅青色的半透明状。众人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不自觉围了起来,其中有两个人蹲下身子摸了摸那处奇怪的表皮,手上传来的腻滑触感告诉他们,这确是玉石无疑! 眼见他们振奋的神色,符魁心中也有点兴奋,“呵呵,这次我们真”,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让一旁的杜长吉捂了嘴巴,后者摇摇头,眼神中满是警示的意味,符魁看看众人饱含责备的神色,忍不住心里叹息一声。 队伍里澜宽镇的一个名叫张泉的人轻声说道:“大家不要声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其他人点点头。张泉又俯身捡起方才的玉块,掩盖在地上散落的普通石块当中,然后大家有意撇开方才挖掘的位置,找了一处新的位置装模作样继续垦挖起来。 躺在干草丛中的陈原礼睁开朦胧的双眼,望了望南方天空中微眛的太阳,爬起身来,慢慢跺到这里,四处看了看,气得骂道:“你们这帮衰人怎么搞的,这都第三天了,还屁的动静都没有!”张泉陪笑着说道:“陈大人您莫急,今天下午或许就挖到了呢,其他小队虽说挖到了玉矿的所在,然而听说玉矿的品质都不怎么好,咱们这里虽然尚未见分晓,但或许深藏着璞玉呢”。 “哼,走了,吃午饭去”,陈原礼吆喝一声,背了双手,鼻孔朝天向前踱步的样子着实令人捧腹。“大人,要不您先去吧,我们兄弟几个在这儿继续干一会儿再去吃饭吧,不然我们也不好向上头交代不是?”陈原礼仰起头盯着张泉,翻了翻白眼说:“嘿,没成想傻大个你还有这样的心思,罢了,那我就先行一步了。记住!若真有玉矿的线索,要立马报告于我,可再也拖不起了”,张泉和诸人口中应承着,送走了这个略显滑稽的陈原礼。 “大家都是明白人,多余的话咱们也不说了,如今其他小队每个人都为自己私藏了一点宝贝,咱们总不能做个傻愣子吧,方才这个位置已掘出了玉石,趁现在大家一起努力,挖出一些来,然后大家再想办法分一分”,张泉说完,众人都点头附和,符魁知道此时不能有所置疑,当下只得随了众人一道奋力垦挖,另外有三人用凿子逐个剖开散落在地上c疑似玉矿的石头,忙活了约盏茶的功夫,还真挖出了几块品相尚不错的玉石,因为时间的关系,大家找了隐蔽的位置将这些玉石藏了起来。 毛涣和澜宽镇的几个官卒同坐一桌正在喝酒,几天下来,这些人都称呼他为毛大哥,这本是一件可洋洋自得的事情,然而此时的毛涣却一脸狠厉的神色,他正用不带感彩的眼神扫视着不远处吃饭的劳工,坐于一旁的人发现了他的异样,遂问道:“毛大哥可是有什么心事,干嘛盯着那帮乡下佬呢?”毛涣压低了声音说:“兄弟们这几日可曾发现这帮刁民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我总觉得他们好像私底下偷藏了挖到的玉石”。 他虽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很早就笃定这个事实了,他说完之后,同桌而食的其他人脸上却都显示出略微尴尬的表情,其中一个咳了一声,小声回应:“原来毛大哥不知道此事,我们几个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些穷百姓哪有不贪婪的,他们私藏一点也无甚要紧的,等这里的任务完成之后,咱们禀报镇守大人,再在他们的床铺上搜一搜,这样一来他们只能把石头藏在裤裆里带回去了,哈哈哈”,其他人闻言也大笑起来。 毛涣皱眉又问:“这样也太便宜这帮小贼了,到时候何不直接把他们抓起来搜身,这样他们不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吗?” “毛大哥你有所不知,咱们徐镇守是不会让咱们这么做的,他对老百姓还是比较和善的,况且这种事情差不多就行了,没必要追究的太厉害”,毛涣在闲聊中了解到徐远峰在澜宽镇的威望甚高,当下他也不再出言反驳。 “陈大人,你快过来看看,咱们好像挖到玉了!”正在远处无聊至极的陈原礼一听,赶紧撒腿跑了过来,拣起散落在地上刚被剖开的石头,放在眼前仔细瞅了瞅,又用手摸了摸尚算光滑的断面,目露喜色地说:“现在总算可以交差了,哈哈”,张泉等心领神会地一笑,陈原礼又让众人移到另外一处继续垦挖,而他自己则跑去向上边报告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囹圄之困 晚间回到休息的帐篷中,符魁小心地从胸口棉衣里掏出玉石,塞在床褥底下,同宿的其他人也都这样做的。心中虽忐忑不安,但这么多人都私藏,符魁料想万一事情败露,亦不至于太糟糕的情形。 这一日已是符魁等来此的第七日了,眼见映陶山中玉矿的矿脉分布日益明晰,徐远峰也十分高兴,连日来在简易的小帐中督摄这种事情,他亦感身体疲乏不堪。正思索间,帘子被挑了起来,万师爷趋前说道:“徐大人,我刚接到通报,郡丞大人派了左司军杨浩天来此接手玉矿的管辖,他的人马马上就要到这儿来了,我们赶紧出去迎接杨大人吧”,徐远峰眉头微动,他吐出一口长息,“如此也好,省的我在此徒耗精力”。 铿锵的铁蹄声急促而又有节奏地传来,前方腾起的汹涌土雾中,夹杂着兵戈交击的沉闷响声,眼见那一股翻涌着的土雾如大蛇一般快要蹿向自己身前,徐远峰皱着眉头,向左后方连连退步,原本在他身旁侍立的万师爷尴尬不已,只得苦笑着移步过去。 马队中居前的一人,身着乌黑色盔甲,左右双肩上两只狰狞的狮兽昂首向天,其并不显黝黑的面庞上挂着三缕髯须迎风飞扬,浓眉下是一双沉稳而又冰冷的眼睛。其人正是杨浩天。 用力一握手中的马缰,在座下骏马的嘶鸣声中,杨浩天双脚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凌空拔起,如苍鹰扑兔一般直坠而下,砰地一声响,万师爷目瞪口呆看着从漫天尘土中大步迈出的杨浩天,省悟过来的他小声提醒徐远峰“此人就是杨司军”。 徐远峰的目光从杨浩天身后已整齐列队的军伍中收回来,抱拳笑眯眯地说:“久闻司军大人治军之术当世无双,今日一见,下官十分钦佩啊”,杨浩天嘴角微扬,回应道:“徐镇守谬赞了,郡丞大人听闻此处矿脉已基本清晰,命本将前来接管此处,近几日徐镇守辛苦了”。徐远峰连说不敢,请了杨浩天帐内叙话,后者转首吩咐手下军卒伐木安营,就入帐坐了主位,听徐远峰汇报具体的情况。 未时末,徐远峰和万师爷又陪同杨浩天在映陶山周围巡视一周。“看挖掘的情况,矿脉的走向分布此时确已明晰了,既如此,以我之见,今日午时就让这些百姓归家吧,余下诸般事宜,请郡丞大人定夺即可”,听杨浩天这样说,徐远峰应了一声,又吩咐万师爷说:“今日午饭之后,将这些百姓的酬劳具数发放,令其各自归家即可,不必再劳师动众安排什么仪式了”,万师爷点头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 三人方才是边行边谈,有的百姓也隐约听到了他们的话,当下脸上皆洋溢着兴奋的神采,但有一人却在阴暗的角落里一脸阴霾,这人正是毛涣,此刻他脑筋急转,谋划着自己的小算盘。 眼见徐远峰就要陪着那位身着盔甲的将军转过路口,毛涣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快步跑了过去,这一动作引得一旁的百姓诧异不已。杨浩天感觉到身后追过来的脚步声,缓缓转身,盯着来人的眼睛,徐远峰也略有尴尬地转过身来看着毛涣,弄不清这个从良水镇而来的衙卒到底要做什么。 尚未等徐远峰发问,毛涣抢着说:“小人良水镇衙吏毛涣,有事情要禀报二位大人”,杨浩天双目微眯,颇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毛涣,而一旁的徐远峰心中却是振怒不已,这个该死的阴险小人,早前不来说事,偏偏瞅准这个时候跑出来,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 “哼!司军大人要务在身,哪有时间听你一个小卒子的无聊言语,还不退下!”徐远峰气得怒骂,而毛涣看准了杨浩天与徐远峰的位阶关系,当下他只是用颇有意味的眼神看着杨浩天,不理会徐远峰的言语。眼看徐远峰又要发作,杨浩天终于出言:“哎,徐镇守不要急躁嘛,我们且先听听他要讲什么”,徐远峰心里已是恨得牙痒痒,嘴上还是为自己方才的鲁莽向杨浩天告罪。 毛涣走前两步,靠近杨浩天,但又用其他人也能听见的声音说:“启禀大人,小人这几日发现,参与挖掘矿脉的这些百姓竟偷偷私藏挖到的玉石,其他队伍的监管也能为此事作证”。 “嗯,本将知道此事了,你且先下去吧”,看着杨浩天没有丝毫波动的面容,毛涣心里也是没底,当下只得怏怏离去,徐远峰盯着毛涣离去的背影,眼中尽是鄙夷之色。杨浩天转身边走边说:“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徐镇守你且说说咱们该如何处置这些手脚不干净的百姓呢?”徐远峰待百姓一向和善,当下也不去揣摩杨浩天的心思,坚定回应道:“这里地处西域边界荒凉之地,百姓所受礼仪教化亦未尝足也,在此挖掘玉矿,有点贪婪的念头也是情理之中的,午间责令他们交出私藏之物即可,就不必过多追究了吧”。 杨浩天听完徐远峰的陈述,也不予置评,浅浅嗯了一声又说:“这件事就交给本将来处理好了,徐大人此间任务已了,可以先行回府歇息了”,徐远峰一听,尴尬不已,对方既已下了驱逐令,自己也不好继续留在此地,但他又担心军伍出身的杨浩天对这些百姓做出出格的举动来,遂硬着头皮说道:“下官马上回府就是,但有一言还望将军思虑,以治军之法治民,非所宜也,百姓虽有过错,大人姑且宽以待之”。 午间众人吃饭之时,万师爷宣告此次劳动任务已顺利完成,百姓逐个领取了酬劳,众人一窝蜂涌进各自所在的帐篷,准备收拾了被褥回家,符魁心中也十分高兴,离家虽有六日,但他归家之心已非常迫切。 手伸进叠好的被子中摸了摸,石头还在,而一旁有几个人兴奋之余,拿出藏着的玉石互相卖弄起来,一旁的杜长吉看着他们在那边逗弄,对符魁说:“符二哥,前几天你还说怕给自己惹祸,看看人家,藏得可比你我多多了”,符魁只是笑笑。厚重的棉布帘子在此时被掀开,原本光线昏暗的帐篷中霎时撒入一片清冷日光。帐篷内的笑声戛然而止,符魁扭头看去,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陈原礼笑嘻嘻地踱步进来,盯着帐中几个百姓手中的石头,“呦,你们在玩什么呐!让我也看看”,方才这几人此时反应过来,慌乱地将玉石塞进被褥中,又颤抖着说:“大人您看错了,没有什么啊”,陈原礼笑得越发欢畅了,“嘿嘿,可能真是我看错了,但愿待会铁棍之下,诸位还能这样说”。“符二哥,我们怎么办啊,这下坏了”,杜长吉脸色发白,怔怔瞅着陈原礼,这个矮个此刻直如地狱的幽卒,可怖地令人发抖。 符魁一咬牙,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摸出自己的石头,趋跑到陈原礼跟前,躬下身子轻声说:“陈大人,我们这些百姓不识事礼,您大人有大量,还请高抬贵手”,一边说着,一边符魁想把玉石塞到陈原礼手中,奈何对方用了鄙夷的眼神看着符魁,又抬起双手拍击数下,符魁心中一冷,果然从帐外闯进七八个手执长戟的兵士,为首一人大声喝道:“奉左司军大人命令,捉拿盗取公物之刁民,若有反抗,就地格杀”,众百姓哪曾见过这种阵仗,在兵士的推搡下跌跌撞撞走出帐篷,抬眼一看,其他帐篷中也是相同的情形,有些人看到如此反而放下心来,常言道法不责众,如今二百来人皆有私藏玉石的行为,谅这位司军大人也不能怎么样,不过是将玉石上交罢了。 许多人连同符魁在内都或多或少抱有这样的想法,“都给我蹲下来,双手放在头顶!”一个粗恶的军士站在人群中大喊,时不时对身边尚自站立的百姓拳打脚踢,偌大的一个空地中,不一会就蹲满了人。 杨浩天站在高台上,他的左侧是一脸冷漠孤傲的毛涣,而右侧是尚未离去的万师爷,此刻他正用了怜悯的目光看着底下的人群。 “启禀将军,盗民已悉数捉拿到场,无一遗漏,请将军示下”,方才那个粗恶的军士站在下方对杨浩天说道,杨浩天轻轻挥动小臂吩咐道:“逐一核实其所盗玉石的数量,登记造册,令其画押”。底下军士应了,召集了一队军卒开始逐个盘问核查。 这里杨浩天浅笑着问:“万师爷,本将现在问你,依我金酉律例,偷盗国家府库之宝物,该当何罪?”这突然的发问使万师爷心中一窒,不知如何对答,只是应道:“这这些百姓哪里知道我国的律法,不过私心作祟罢了”。 “好一个私心作祟,呵呵,毛涣,我且问你,以你来看,该如何处置这些人?”毛涣居侧躬身一礼,语气坚硬地说:“难治之民,当用苛法治之,若不然,其会认为犯国家之法没什么恶果,他人必效仿之,所以当用雷霆手段震慑其心,方显国法威严”。 杨浩天似笑非笑地看着毛涣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在我军中效力吧,至于良水镇那边,你就不要管了”,毛涣一听内心大喜过望,却一脸严肃地说:“毛涣一定不负将军期望,愿为将军马前驱策”。 符魁思量当下的情形,感到实在没有解脱之法,遂如实供述自己藏了一块玉,正要在军卒递过来的笔录上画押,右前方突然传来嘶喊声,符魁扭头看去,发现是澜宽镇一个方才受了殴打的百姓,估计是他心中忿怒难平,趁军卒不注意站起身来怒骂,只听他高声叫骂:“我们世代居于映陶山下,这山中的任何东西,以往我们都是随便取用,凭什么你们一来就说这些是朝廷之物?还不许我们染指,是何道理?”附近的军士急匆匆跑过去,把这人压在地上,不过他口中仍咒骂不休。 万师爷暗暗叹息一声,果然杨浩天侧身向毛涣示意,后者向前大步跨出,腾身一跃,如下山猛虎一般扑落到地上。方才那人还骂骂咧咧,此刻却已被毛涣凶狠的气势所震慑,战战兢兢地说:“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我已经把玉还”,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蹲在地上的其他百姓下意识地站起身看过去,整个的场地霎时间变得落针可闻。只见方才那个人正痛苦地伏在地上不住抽搐,他的周围洒落着斑斑血迹,而在一旁,一只齐腕被砍断的手掌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沾染着血水和黄土的手指犹自微微颤动。毛涣右手握着一把刃上尚在滴血的长刀,冷笑还荡漾在他脸上。旷野里只剩下倒地之人痛苦的呻吟声,一阵寒风吹来,符魁顿觉浑身发冷。 “你们这些狗官军,如此残害我们,是没有好下场的”,一个人开了头,顿时百姓群情激愤,纷纷怒骂不已,杨浩天眉头一皱,在高台上喝道:“将这些顽固的刁民押起来听候发落”,众人一听急了,慌乱地向四周分散逃开,但早已有手执兵刃的军士围了四周,百姓哪里逃得出去,在周围军士的威逼和殴打中被压缩至一处,这个过程中又有百姓受了伤,大家看看形势,只得偃了愤怒之火,听凭发落。 符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满腹惆怅中被身后的军士推进了一个用木桩围成的栅笼中。走到杜长吉等同村人的身旁,叹息一声,坐倒在地上,杜长吉看着栅笼外持械警戒的军卒,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咳,我真该当初听了符二哥的话,人家这是设好了圈套让大家往里钻呐,这下我们该怎么办呢?”符魁想了想说道:“当下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我们自己,这么多人无法归家,这里的消息迟早要传出去的,那位杨司军虽暴戾非常,谅他也挡不了周围数镇的民心”,一旁坐着的人一听,顿觉符魁的话有些道理,于是众人心中也多了一丝企盼。 “不过,我们的被褥都被这一帮贼兵收走了,今天晚上我们怎么捱得过来?”一听这话,众人又发起愁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营救 当符魁等人因盗取玉石被羁押在映陶山的消息在村子里传开之后,得知消息的吕蕙心急如焚,立马找到杜长吉等人家里商议对策,最后大家一致决定请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出面主持此事。 村子里的几位老人也通明事理,当下召集了村民在杜长吉家中进行商议,吕蕙看着陪在自己身旁神色凝重的儿子,心里感觉宽慰不少,儿子的确是懂事了。 “依我看呐,我们该联合周围其他村镇上的人,去映陶山直接要人,谅他那什么司军也不敢不交人”,方元彪率先发声,杜允皱着眉头说:“不妥,从得来的消息可知,那个杨司军是个军伍中狠厉的角色,况且人家也占了法理之便,任凭你如何闹腾,难道还能从久经杀伐的军队手中讨得便宜?所以万万不可鲁莽”。 另一位陈姓老人也说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说话是没有什么分量的,得请一位有权势的人前去说项,原本镇上有一位刘晏州老爷,名势甚重,但不巧听闻他已举家迁往他处。思来想去,当下我们可以倚借之人,唯镇守佘子青而已”,刘府迁走的消息符言乐早已知晓,再次听闻,他心中亦无多大波澜,只是刘秋瑶和杜芹阿姨的样貌又清晰浮现于心头。 方元彪听见要倚助佘子青,心中又是一急,大声骂道:“这个佘子青其实是个无能而又贪财的无良鼠辈,咱们不出点血,他是懒得理睬这事的”。 “现在紧要的是赶快把几个后生接回来,如此天寒地冻,那些军士又没有人性,拖延不得。我建议分为两拨人,一拨去求助佘镇守,另一拨先赶去映陶山视探视探情形,尽量联合其他村镇的人,相机行事”。大家都赞同此议,随后几位长者挑出一些年轻人来承担此次行动,又号召每家都捐出一些银两来襄助。 当吕蕙拿出足足十两之数的碎银子时,村里其他人难免有些难以置信。杜允面色严肃地说:“小蕙啊,这里凑不够了大家再一起想办法,你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积蓄,这个冬天的日子,你们一家靠什么生活,快不要逞强了!”其他人也纷纷劝吕蕙不要意气用事,“只要符魁他们能平安归来,十两银子又算的什么,请大家不要再劝我了!”符言乐在一旁看着母亲坚毅的神色,心中也十分支持她。 在吕蕙的带动下,不一会儿便筹集了八十多两银子,杜允老人看着记账簿上的数目,欣慰地说:“应该差不多了,这些银子足够我们普通五六户人家足足一年之用度了,那佘镇守虽爱财,这个数目他也该满足了”。 “明天一早你们就动身吧,其他人都散了。陈楠,你过来,我们几个有话要对你讲”,陈茵的父亲陈楠听见长辈叫他,遂走过去聆训,杜允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见多识广,行事沉稳,此次前去映陶山,由你带着大家,切不可急躁,这事情现在估计已经闹开了,其他村镇不可能坐视不理,你们须看清情形,知进知退,村里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陈楠唯唯应了。 回家之后,看着母亲犹自深锁的眉头,符言乐暗暗思虑一下,便鼓足勇气对母亲说:“娘,我想明日随陈叔他们一道去澜宽,等接了父亲,我们便可一同归家了”。 吕蕙想也未想,就断然否定了他的想法,“我爹现在被那些军士扣押不能返家,你每日茶饭不思,也不是办法。况且陈叔他们为我爹的事情奔走,我与他们同去,于情于理都是必要的。往来澜宽不过半日的辰光,若事情顺利,明晚之前我们就能回来了”,吕蕙禁不住儿子的再三恳求,遂答应了下来。 翌日清晨,天尚未大亮,符言乐便在母亲的叮咛声中与陈楠等人一道出发。诸人身受全村人的嘱托,一路上皆神色严肃,闷头赶路,符言乐步幅较小,只能加快步伐紧紧缀在众人身后。这样急匆匆赶了半个时辰的路,符言乐已感觉浑身发热,额头上渐有稀薄的汗珠渗出,陈楠为了照顾符言乐,叫大家在山道上歇息一阵。 太阳于此时在东方的天空探出头来,微弱的阳光穿过枯木朽枝,照在脸上有淡淡的暖意,山间蒸腾起的朦胧白雾一时间耀出恍惚明亮的晕色,一眼可尽收的浅壑小岭此时在符言乐眼中仿佛成了一个卓尔独立的世界。 “走啦小乐!”符言乐回过神来,随村人继续踏上行进之路 “他娘的这帮贼兵,完全不拿我们当人看,这东西叫咱们怎么吃!”符魁双手捏着两个冰冷的黍窝头,在看押军士的呵斥声中走进栅笼,看着里边众人皆一脸愁苦之色,符魁只能无奈苦笑。领到手的窝头除了冰冷坚硬不说,其中还掺杂着土粒和沙子,着实令人难以下咽。 此刻杨浩天正神情慵懒地坐在中军帐主位的大椅上,他左手客位上坐着的却是徐远峰。“杨大人,既然这些人在澜宽镇上触犯了国家律法,不妨交与下官发落,似这般将其羁押在此,一来耗费军中粮草,二来又要分了大人的心神,不利于郡丞大人嘱托之事,您以为如何?”徐远峰昨日从手下衙卒那里打听得这里发生的事,震惊于杨浩天酷烈的性情,今日一早便来此寻求解决之法。 杨浩天听徐远峰说完,身子稍稍坐正一点,小声问:“但不知本将将这些刁民交与你之后,你打算作何处置?”徐远峰一听有戏,回应道:“无论如何,这些百姓都是犯了盗窃之罪,原本下官顾念其泛泛黔黎,未被教化,有心宽恕之。如今看来,是下官想错了,且请将军示下,下官照办即是”。 “嗯,每人四十军棍罢,本将也不欲与这些刁民在此徒耗,权且饶他们这一回吧!”徐远峰心里想,这杨浩天是把普通老百姓当做军中士兵了吧,四十军棍下去半条命都丢了。他脸上笑容不减,唯唯诺诺地应了,还保证说自己一定严格执行刑罚。 杨浩天挥挥手,本欲让徐远峰带了人离去,但话未出口,帐外却传来嘈杂之音,接着一名军士入帐,禀报说有大批百姓要闯进军营来要人,徐远峰心中咯噔一下,暗呼不妙。杨浩天重重哼一声,率先走出帐外查看,只见军营大门外已堵满了澜宽镇的百姓。其中不论男女老少,神情皆激愤难当,同时又用各种奇语怪调喝骂着。细细听来,其中大多数倒是冲着毛涣去的。 百姓们本欲冲进来,奈何挡在前方的一排执戟军士一脸沉静冷酷,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尚未有人敢撄其锋芒。两相对峙之下,这些军士虽久经磨砺,却也经不住百姓们当面的粗言恶语和唾沫飞面,内心都是是狂躁不已。杨浩天眼见这种场面,命军中弓弩手挟弓搭箭,在营门口对准了闹事的百姓。毛涣立在阵前,用不屑的眼神看着对面的百姓,高声喝到:“弓弩手听令,五息之后,若营前匪民继续滋扰,格杀勿论!” 徐远峰怕百姓不知轻重吃了大亏,急匆匆跑到阵前,劝说他们暂且离开。徐远峰的话老百姓还是听的,况且这些冷血残酷的兵士指不定会顾念自己的性命,遂暂时退去。徐远峰转身冷冷一瞥毛涣,故意大声恭维道:“哎呦,这不是新晋的毛涣毛将军嘛!幸会幸会!” 尚未走远的百姓们一听立马转过身来,“原来这个狗东西就是毛涣!”有几个年轻人直欲冲过来,终还是被其他人拉住了,“这个王八蛋一定不得好死!”一众百姓在叫骂声中陆续离开了。毛涣站在那里脸色赤黑,紧握的双拳上青筋暴起,奈何发作不得,他深深看了一眼笑意盈面的徐远峰,咬着牙齿回应说:“徐大人,我尚未成为将军呢,您的话暂不敢当!”徐远峰淡淡一笑,转身径自离去。 杨浩天坐在帐中主位上,其左右两厢侍立着五个军中偏将,此刻他们正愤愤讨论着方才发生的事,“好了!”杨浩天重重一拍木案,下令道:“匪民猖獗如斯,必须严惩之。示谕军中,明日巳时三刻,于营中搭建高台,将一干人犯每人执行六十军棍,惩戒之后便放其离去吧。另外多布置弓弩手,若他们再敢寻来此处放肆,就放箭将其射杀!” “喂,你们方才听到了没有?前面吵吵闹闹的,一定是镇里人来搭救我们来了,哈哈,这下我们有盼头了!”澜宽镇的一人站起来兴奋地说,其他人一听,都觉得与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当下澜宽镇的人都兴奋起来,又有人说道:“兄弟们放心吧,徐镇守他老人家是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有他和镇上的人在,咱们还愁出不去吗?”众人一听更高兴了,仿佛下一刻便可归家了。符魁和几个同村的难兄难弟相视苦笑,心里感念同为镇守,差距竟是如斯之大。不过要是澜宽诸人得知正是自己家人鲁莽的行动使徐远峰的努力付之东流,不知作何感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神庙 陈楠一行人紧趋慢赶,在午时左右到达了澜宽镇。澜宽镇土地较良水镇更为平坦一些,徐远峰这两年来也为镇上花了不少心思,是以澜宽的街面上明显要更整洁繁荣一点。陈楠看着大家伙神情颇为疲惫,就打算先领了众人寻一家小酒馆填饱肚子再说,几人向前行了二十余步,右前方忽然传来呼喊声:“嘿,老陈,今日怎么突然来澜宽了?”陈楠笑着向来人迎去,“哈哈,我说是谁这么大嗓门呢,原来是你啊老庞”,打招呼的人叫庞千莱,是陈楠的一位老相识。陈楠向庞千莱简单介绍了一行的其余人,说明此行的来意。庞千莱面上露出恍然之色,“走,我先带你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如今这件事可没有你们设想的那般简单”。 一行人在庞千莱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名为清源的客栈门前,立马从门口迎出一个十六七岁的伙计,庞千莱该是这里的常客,大大咧咧吩咐说:“小金子,准备一桌家常菜,再加一壶烧酒,快去”,那个叫小金的伙计应了,转身去厨下喊菜去了。 陈楠等选了客栈靠街窗户边的一张圆木桌,诸人顺次落座,庞千莱一见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小孩,就露出好奇的神色,陈楠向他解释了符言乐来此的原因,庞千莱听后唏嘘不已,夸赞符言乐年少知事,符言乐一边说着推辞,一边脸都红了。 没过一会儿伙计小金就上菜了,都是常见的菜肴,一桌人边吃边谈,陈楠方从庞千莱口中得知今早之事,“大家也都是着急了些,这件事其实还得让我三镇的镇守出面争取为宜,如今这样一闹腾,那些军士还不得把气撒到咱们自己人头上”,陈楠评价说,庞千莱也赞同陈楠的意见,“可不是嘛,今早大伙退去之后,徐镇守托人把大伙批评了一通,原来徐大人已向那位司军争取了,就要谈妥了,让大伙这样一搅和,徐大人的功夫反倒白费了,另外今日午后镇上的耆老们商议要去徐大人府上商议对策,不如到时候你也随同前去,也好统一行动”。 正说着,客栈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杂乱的嘶鸣声在门口响彻。伙计小金急忙迎了出去,只听一个粗狂的声音说道:“小子,把爷们的宝马喂饱喽,准备七八间上等客房,好菜好肉都送上来,爷们有的是银子!”店内掌柜一听有大生意上门,屁颠屁颠跑到门口招呼客人,又呵斥小金赶紧把马拴在马桩上。 符言乐好奇地望向门口,只见十余个大汉陆续迈着大步跨进来。为首的却是一个看上去尚不足二十岁的青年,他披散着一头刚刚及肩的c乱糟糟的短发,面上也能看到如墨似泥的污迹,只是其微微上扬的嘴角,如黑夜苍狼一般明亮的眼眸,使客栈里其他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被这个少年吸引过去,他身上穿着粗麻制衣,裤子上还有几个破洞,露出其内棉花的踪迹,布鞋的表面被尘土和污垢蒙蔽了本来的颜色。就是这样一个人,走在一群身着皮裘,体格威猛的大汉的前方,从容地扫视着客栈内的其他客人。 也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拍着双手笑嘻嘻地说:“哈哈哈,好了!”跟在他身后的人急忙刹住身子,有几个人被这一停弄得脚步狼狈。特别最后一人正在抬步跨向门槛,低头没有注意前方,结果一下子撞在前面另一人的身上,“你个死王八,走得好好的为什么停下来!”前面一人转过身来亦是怒目相视,回骂道:“前面的王八停下来了,你个龟孙叫我怎么走!”客栈底层在座的食客一听,都捂着嘴笑起来。这时那青年身后一个络腮大汉返身走过来,对着刚才两人的头顶各是一巴掌,“你们两个短命的蠢材,骂谁是死王八呐?”其中一个反应过来,陪笑着说:“二当家的息怒,方才是我脑子蠢,没注意,嘿嘿”,另一个看来脾气比较倔,竟然怒睁双目,瞪着这位二当家,憋出一句:“你才短命呢”,那位二当家被顶的一愣,随即大怒,扬起拳头来作势欲殴,不过他的拳头在半空中被人硬生生截了下来。 这位二当家转首一看,却是领头的那位青年,只听他笑嘻嘻地说:“老二,你干什么打小葫芦呀,是不是想在大伙跟前耍威风,夺我老大的位子?”络腮大汉尴尬地一笑,如有心虚地回应说:“老大您开什么玩笑,就算从老天爷那里拽出一个胆子来给我我也不敢呐,这俩小子刚才骂咱们呢!”那青年一听,拍着双手又高兴起来,“哈哈,老二你个闷驴的粪蛋,刚才这话好听,有水平,哈哈哈!”同行的人被他的话逗得一乐,那位二当家涨红了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客栈掌柜也被这些人刚才的举动弄懵了,只是觉得这伙人逗趣的紧,“诸位客官,楼上客房已备好了,请!”那青年一听,右脚一跺地面说道:“哎呀!被你们几个驴蛋一搅和,老子肚子都饿了,就在这里吃饭吧,楼上房间里指不定又黑又闷,坐着反倒不畅快”,他发了话,立时便有几个魁梧大汉挑了位置正中的两张桌子,将原本在吃饭的食客粗鲁地撵走,掌柜的在一旁苦着脸,连连道歉。那青年在中间桌子的上位坐了,其他人也先后坐定。 不过那个青年落座之后,翘着二郎腿不停抖动着,一边晃着脑袋在客栈内左顾右盼,他向这边看过来时,正好与符言乐的目光相对,后者的眼神好奇中带着一丝浅浅笑意。那青年随即裂开嘴,还挤眉弄眼地朝符言乐做了几个鬼脸。符言乐心想这个人看起来是这伙人的头领,性子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因为这伙人的突然到来,陈楠和庞千莱他们有意停了方才的话题,大家只是闲聊几句,等吃过饭,庞千莱又领着符言乐等到了自家的宅子,也就在距离清源客栈不远的街上。 庞千莱宅子的格局较为简单,一看便知是镇上中产的水平,当下庞千莱叫了夫人和自家儿子与众人见礼。庞千莱的儿子看上去和符言乐差不多年纪,本来前者见到符言乐与他同龄,欲多说几句,奈何符言乐此时一心系在父亲的安危上,也没甚心思与他人多聊。 坐着喝了会茶,陈楠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吩咐大伙暂待在庞千莱家中,而他和另一个村里的中年人在庞千莱的带领下去徐远峰府上拜访和商议。符言乐与留下之人暂歇于庞家厢房中,看着其他人在一旁闲聊谈笑,符言乐并没有心思融入其中。正悒郁间,庞千莱的儿子探头探脑走进厢房,邀请符言乐一起去玩耍,符言乐有心推拒,但村里长辈也都劝符言乐去散散心,说有徐镇守及大伙儿一起努力,事情肯定可以顺利解决的。 庞千莱的儿子一见符言乐如此腼腆,走过去直接拉了他的手往外拽,符言乐也被对方的热情弄得一乐。 “我叫庞飞赫,你叫什么呐?我带你去镇上的神庙见识见识吧”,符言乐回了自己的名字,又问道:“你们镇上的神庙供奉的是谁啊?我们那里只有土地公公”,庞飞赫只是神秘一笑,并不回答,符言乐的好奇心顿时也被他勾起了。看着庞飞赫在前面奔奔跳跳的样子,窝在符言乐心中的疙瘩也慢慢舒展开来。路上碰到一个小孩询问庞飞赫的去向,庞飞赫回答说要去神庙逛逛,那个小孩闻言取笑说:“你庞小胆儿什么时候变成庞大胆了,哈哈哈”,庞飞赫一听大怒,不假思索地反击道:“你娘昨日来我家,跟我娘说你长这么大还尿床呢,羞羞羞,哈哈!”,说完拉了符言乐撒腿就跑,那小孩红了脸,追在后面说了几句狠话,逗得符言乐也偷笑不已。 不多时,庞飞赫带着符言乐行到了镇邑边缘的西北角,抬眼看去,前方左右两侧是比平地高出三四丈的农田,夹在中间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也看不清到底通向何处。一走到这里,庞飞赫立即偃息了方才嘻嘻哈哈的神色,只见他一挺腰背,干咳一声说:“就是这里了,你跟我走吧,不要怕。”听他这样一说,符言乐心里反倒没了底,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曾在云雾山遭遇的可怕怪蛇,心里也就释然了,难不成供奉的神像看上去还能比那大蛇更吓人吗? 两人并肩向里走了百十步,前方又变得宽敞起来,高大的松柏遍地生长,透过重重枝干的空隙,隐约能看见前方一座神庙的轮廓。符言乐二人穿过林子来到神庙前,庞飞赫怂恿说:“你进去看一看吧,我在外面等你,然后咱俩玩捉迷藏吧”,符言乐心下思量不过是样貌有点吓人的塑像罢了,又没有其他的东西。 当下符言乐神色从容地步入神庙,庙内因为光线照不进来而黑沉沉的,安静幽暗的空间里氤氲着香火的气味,符言乐抬头看去,一只高大的彩色蟾蜍塑像屹立在前方,这只蟾蜍像看上去是蜷着后腿蹲坐在地上的形态,而奇怪的是这个蟾蜍塑像竟然只有三足,其前腹正中的位置突兀长出一条长足拄地而立,昂起的硕大头颅上双目猩红,一条赤黑色的长舌从嘴中耷拉下来,直垂到颌下左侧的位置,其舌尖上好像还黏着一个圆溜溜的物体,走近一看,竟是一个狰狞的恶鬼头颅,看上去有些吓人的感觉。 “嘿,怎么样!”符言乐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庞飞赫正倚在庙门旁笑嘻嘻地看着他,“没什么呀,就是这神像长得有点奇怪罢了。对了,你们镇上为什么要供奉一只蟾蜍呢?”庞飞赫一听,啧啧感叹符言乐的胆子真大,还描述了他第一次看到这尊塑像时被吓到的窘态。两个人来到庙外的松树下坐了下来,庞飞赫简单地讲了一下自己所听说的有关这个神像的事迹。大概是过去有段时间澜宽镇上一直不太平,总有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这种情况持续了数日,镇上的人们一到太阳落山就吓得赶紧关闭门窗,直到有天晚上,人们突然听到一个浑厚的蟾鸣声,夹杂着类似重物碰撞发出的声响,彻夜不息。好在那晚之后镇上一切又回归平静,有镇上的耄耋老人说是蟾蜍大神替镇上消灭了为祸的恶鬼怪妖,众人对此也深信不疑,又感念其恩德,就为其塑身立像,岁岁供奉。 听了这个故事,读过一些野谈异闻之书的符言乐开始在脑海中幻想起来,“嗯,看来十之是两只成精的山妖精怪打架,那只蟾蜍精把作祟的坏妖怪打跑或吃掉了。而之所以将其塑成三足的形象,大概是为了引起人们的敬畏之心吧”,一想到此处,那只调皮的青蝉又跃入符言乐的脑海,那只虫子差不多也是成了精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赌注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关于神像的故事,庞飞赫又拉着符言乐一起玩捉迷藏。这里地形也不太复杂,寻找一个人并浪费不了多少时间,每当庞飞赫藏起来时,符言乐总是有意拖延一些时间再寻到对方,庞飞赫为此洋洋自得,几个回合下来,庞飞赫笑弯了腰,“哈哈,笑死我了,小乐你说你藏在树上好好的,偏偏屁股没有藏好,一眼就看到啦!”符言乐也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好啦,我数到二十就过来了,你赶紧藏好吧”,符言乐应了一声,蹑手蹑脚走进神庙之中,绕到那尊塑像的后面蹲坐下来,“你方才还嘲笑我藏不好,这次你来试试吧”,符言乐对自己这次所选的位置很是满意。 果然,这次庞飞赫在周围林地中仔细搜寻了两遍,都没有见到符言乐的踪迹,思来想去,只有神庙这一处藏身之地了。庞飞赫虽然对神像的样貌有些许心悸,但也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庙门口,他不敢仔细看庙内的情景,只是佯作惊喜地喊:“哈哈,小乐,我看到你啦,赶紧出来吧!”符言乐用袖子捂了嘴,防止自己笑出声来,这种把戏早在几年前就对自己不灵啦。 庞飞赫在庙门口喊了几遍,不见任何回应,这片林地此时又寂静非常,喊着喊着,被压制着的恐惧感竟不受控制地在心底蔓延开来,庞飞赫重重咽了口唾沫,终于停了下来。“哼,你个该死的小乐,欺负我胆子小,不敢进来找你是吧,你给我等着!” 说完庞飞赫鼓足勇气,跨进神庙的门槛,先是查看了推开的门扉后面,又掀开铺在供桌上的布幔,没有收获的他微微有些丧气,一抬头,入目的赫然是黏在蟾蜍长舌上的那颗恶鬼头颅。此刻庞飞赫有种恍惚的错觉,那头颅上空洞可怖的双目竟似在死死盯着自己幼小的身躯,庞飞赫头皮发麻中连滚带爬跌出庙门外,边往林外方向跑边回头喊着:“符言乐,你赢了还不行么,你再不出来我就一个人回家了啊!” 符言乐在庞飞赫进入庙内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对方寻到的准备,奈何情况急转,他竟跑出去了。符言乐一听对方说要回家去,略有不甘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走出去,但脑中忽而又灵光乍现,万一对方是用计策骗自己出去呢?嗯,肯定是这样了,可不能上了他的当。一念至此,符言乐重新藏好,等待庞飞赫的再次突袭,然而此时的庞飞赫已跑出树林了。 此刻虽尚不到申时,然而因为这片树林所处位置较低,冬日太阳的斜照被高处的土地所遮挡,空气中弥漫着宁谧萧瑟的冷意。突然,这里的宁静被一个声音所打断“这里有座土庙,我们去那里商议一下吧”,紧接着两条人影一前一后从右侧的高地边上飞落下来,看这两人的衣着,竟是午间清源客栈那个青年一伙的,前边一人正好是那位二当家。 这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庙中,点燃了庙里的两盏油灯,又回身关了庙门,微黄色的光升腾而起,一时间连庙里的神像也变得温和了些。 符言乐早已听到了这些动静,本来当这二人刚进庙门时符言乐便打算出去的,但不知为什么,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劝阻自己不要出去,他挣扎少许,随着庙门吱呀合上的声音,心跳竟莫名快了许多。无奈,他只能屏息凝神,希望这两个不速之客不要转到神像后方来。 “老二,你今天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就权当没听见罢了,休要再提陷害老大之事”,说话的是一个面色冷峻的中年人。那位二当家并未直接回应,他好整以暇地干笑几声,才缓缓说道:“我听几个兄弟说,老三你上次去听云楼找绿漪姑娘,竟因为身上银子不够被那老鸨赶出来了,呵呵,想必绿漪姑娘这会正在为那些个公子哥弹琴唱曲呢,哈哈哈!” “你给我住口”,那位老三显然被对方的话激怒了,“你若再以绿漪姑娘的事来诱逼我,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这位二当家还是一脸云淡风轻,“哼,兄弟之情,兄弟之情便是整日跟着那个傻货满世界转悠,餐风露宿,装疯卖傻吗?”他顿了顿,调节了一下气息又接着说:“想当年我们兄弟自己闯荡时,那是何等畅快,不愁银钱,不缺女人,想做什么便去做。可自从跟了这个傻子,要银子没银子,要女人没女人,做这不行,做那不好,整日跟着他瞎转悠,干些傻不拉几的事情。你再看看他那副尊容,头发就是一蓬鸟窝,裤子破着洞,浑身脏兮兮。老三你说你真想一辈子跟着这样的人混下去吗?” 那个老三长叹一声,丧气地说:“跟着他虽说没什么好处,但咱也从来没吃过什么大亏不是。况且老大的武功出神入化,你我虽联手,却也无法胜他”,二当家一听对方语气有所舒缓,趁热打铁怂恿说:“正面交手当然斗不过他,不过如果我们二人合作,略施计谋,让他自寻死路,这却不难”,那位老三面上此时也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接下来那位二当家压低声音详细讲述了自己的计划,符言乐虽听不真切,但也基本知晓了事情的大概。从二人方才的称呼和言语上,他已判断出这二人是今日客栈那个青年的手下,他们这是要设法谋害那青年!更让符言乐震惊和不安的,是他们的计划竟与映陶山有莫大关联。 前方二人协商好之后,便也不再逗留,打开庙门快速离去,符言乐拉长耳朵仔细听了一会,确认那二人走远了才从神像后面爬出来,这么久蹲坐着,他的双脚已然发麻。符言乐在外面林子中坐着揉了一会腿脚,就想着应该马上回去给陈楠他们说说这件事才行,万一这伙人的行动妨碍了营救父亲的事,那就了不得了。 符言乐一路小跑着到了镇子大街上,碰巧庞飞赫也从家中出来寻他,二人碰面之后,庞飞赫夸张地感叹几句:“我真服了你了,不就是捉迷藏么,用得着这样拼命!你咋不继续待在神像屁股后面呢?”符言乐一脸苦笑,回应说:“你既然猜到我藏在那里,却为什么不过来呢?”庞飞赫脸色一红,狡辩说:“那会儿我太饿了,就想回家吃点东西,喊你你又装着不出来,我当然自己回去了”。 “对了,你父亲和我陈叔他们回来没有?”符言乐问,“他们还没回来呢”,说完庞飞赫又拉着符言乐同去街上买糖葫芦吃,等二人手里擎着长长的竹签经过清源客栈时,恰好那古怪青年带着手下的小葫芦走出客栈。符言乐转首看过去时,他的目光也正好转向这边。 “嘿,是你呀,还记得我吗?”那青年说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符言乐手中的糖葫芦,而符言乐面颊不由自主地一僵。伴随着明显加快的心跳声,符言乐怀着忐忑的心绪慢慢向客栈门口看去,还好!那个什么二当家的没有跟出来,而他旁边的这个傻大个显然也并非“老三”。 “喂,小葫芦,你说说咱俩该有多久没吃过糖葫芦了?这看着好好吃啊!”一愣神的时间,符言乐才发觉那青年已走到自己身前不过两尺的位置,看着对方全副心神投放在自己手中的糖葫芦上,符言乐只感觉好气又好笑,这个人小孩似的,被自己兄弟在背后计算构害也不知觉,还一心要吃糖葫芦! 他身旁的大个听他这样问,脸色突然涨红起来,他使劲拽着自己老大的胳膊,“老大你说什么呢,咱俩什么时候吃过糖葫芦了!那都是小屁孩吃的玩意儿,我才不会吃呢”,那青年听见他这样回答,转过头来怒视着这位小葫芦,双手叉腰骂道:“装什么装!老子喜欢吃糖葫芦还是被你给带的呢,你嫌丢人就滚远点,老子自己吃!”那小葫芦闻言如获大赦,返身便往客栈钻去,边走还边嘀咕着:“这个死老大,叫我出来大街上一起看美女,他竟在小孩子面前说要吃糖葫芦,真丢死人了!” 庞飞赫看着这位衣着邋遢,蓬头垢面的怪人,早已笑弯了腰,“哈哈,哈哈!长这么大了还要吃糖葫芦,笑死我了,喏,那边就有卖的,你自己去买吧”。 “你知道个屁,我自己买那多没意思,要吃你们的才行!”庞飞赫一听赶紧护了自己的糖葫芦,又拉着符言乐退后两步,质问说:“怎么,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抢小孩子的零食吗?” “哼,你个小破孩说什么呢,我草下风怎么会平白拿你们的东西,呐,你们看这是什么”,这个自称为草下风的青年从怀中摸出一个彩色的小泥人来,一下子吸引了庞飞赫和符言乐的注意力。这个泥人看上去做工尤为精细,五官清晰可见,另外泥人身上从头至足遍布红蓝色的线条和圆圈。这怎么像是人身上的经络图呢?符言乐看过一些有关医药的杂书,便做如斯猜想。 “嘿,你拉倒吧,拿个没用的泥娃娃换我们能吃的糖葫芦,我们才没有那么傻呢!”庞飞赫抢着说道,说完他便发觉符言乐和傻青年双双盯着自己,他们的眼神还有点奇怪!看来是钦佩我聪明吧,哈哈。庞飞赫想着,乐得差点笑出声来。 那青年仰首向天叹一口气,无奈地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把小泥人重新塞进怀里,又捣鼓一阵,这次却摸出三枚铜钱来,三文钱能买三支糖葫芦了!庞飞赫心下大喜,将自己手中的糖葫芦递了过去,又伸出一只手等着从这个傻瓜手里接钱。 “嘿,没这么简单。咱们打赌来玩才有意思”,符言乐此刻总算是明白了,这位草下风不但想吃小孩子的零食,还和小孩一样爱玩呢。“你说吧,怎么打赌,我们还怕你不成”,庞飞赫气鼓鼓地说。 “那边有棵大树,我们到那里去吧”,三人一同走到一处僻静的巷子里,符言乐和庞飞赫看着那位草下风在地上摆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又在距离石头三米多远的地面上画出一个圆圈,接下来他又自己站到那个圆圈中,右手拿着一块小石头做出抛掷的动作,“看到没有,扔到了就算你赢,铜钱给你,我扔到了你没扔到,糖葫芦归我”,庞飞赫一听立马反驳起来:“不行,这不公平,你个头高,扔的肯定比我们准”,那青年一听反倒高兴起来,“也对呵,不如这样,我转过去背着身子扔,怎么样?”庞飞赫终于笑嘻嘻地答应了。 “你们两个谁扔啊?”那青年问,“当然是我扔了,不过得你先!”庞飞赫也兴致高涨起来,他将自己的糖葫芦递给符言乐拿着,上前细细监视那青年的动作。 啪!出乎符言乐的预料,这草下风竟没有扔到,庞飞赫看着那傻青年在一旁捶胸顿足,呼天抢地,笑得嘴巴都拢不上了。 轮到庞飞赫,只见他上身前俯,右脚撑地,左脚向后凭空翘起,右手垂下挥动着摸索几次,果断扔出。随之清脆的撞击声响起,庞飞赫兴奋地直跳起来,而那草下风却一脸丧气和不甘。 接过三枚铜钱,庞飞赫拉了符言乐就欲转身离去,那青年咬咬牙,拦住他们说:“咱再赌一次,方才是我身上太痒,影响了我的准头,我不服”,庞飞赫翻着白眼问:“那这次你拿什么做赌注啊,你那泥娃娃可不行哦”,那青年着急地搔搔头,思索一下又说:“这样吧,我输了娃娃给你们,赢了娃娃也给你们,我只要糖葫芦如何?”符言乐大吃一惊,那个泥娃娃看上去颇不简单,其价值极有可能远超自己的想象。这样的赌法却不是平白送给别人么,难道这草下风的脑袋真傻得厉害? “呵呵,这倒说的过去,这次本少爷就不出手了,换我兄弟小乐来吧”,庞飞赫说完拍拍符言乐的肩膀,颇有大哥鼓励小弟之意。“这”,符言乐一时语塞,他当然明白这个泥娃娃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了,“这什么这!有大哥在这里罩着,你放心扔石头便是!”说完庞飞赫又附耳对符言乐说:“输了就输了,用刚才的三文钱再买不就是了,这个人有点傻,嘿嘿”。 那青年脸上复又笑嘻嘻的,这次他叫符言乐先扔。符言乐深深呼吸一次,捡起小石头,稍稍估摸了一下便挥动小臂投了出去,“唉!就差一丁点儿,小乐你怎么不学学我刚才的动作呢,那样保准扔的着”,符言乐听了只能淡淡一笑。 又轮到草下风扔了,这次他倒神色郑重,站好之后数次回过头来校准方向,在一声轻喝中将石头扔了出去。不出符言乐所料,这次他成功了。草下风激动地一跳,又以极快的速度扑过来,夺了符言乐手中的糖葫芦,又将泥娃娃塞进符言乐手中,做完这一切,他又平静下来,直接坐在树下享受起美味来。 符言乐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泥娃娃,越发觉得这个东西不简单,庞飞赫在一旁催促离去,符言乐脑袋一动,叫庞飞赫先去街上等他。后者瞅了瞅符言乐,又看看此刻坐在地上嚼得满嘴糖汁的傻大个,点了点头。 “喂,这个娃娃你拿回去吧,我知道这个东西应该挺贵重的”,嘴里继续咬嚼着,青年抬起头朝符言乐脸上斜瞥一眼,嘟囔着说:“知道贵重还要还回来,你还挺有意思的啊”,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这东西的确很贵重,不过那是在你们眼里,在我眼里那就是一块泥巴而已,况且答应了的事情,你要我自己反悔吗?你放心拿着就是,只不过不要轻易示人,要让学武的江湖客看到了,你就死定了”。 符言乐只好收回伸出去的手,把泥娃娃慎重地藏在胸口的兜里,“我觉得你人还不不错的,功夫又很厉害,为什么要装疯卖傻呢?”这位草下风终于停了动作,诧异地盯着符言乐的眼睛,旋又慵懒如常,“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屁!老子生来就喜欢这样玩,怎么能说是装疯卖傻呢?另外你说我功夫很厉害,听谁的?” 符言乐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遂小声说道:“我听你们那二当家还有三当家说的,他们还谋划今晚在映陶山陷害你呢,你可要小心了!” “嘿嘿,老二老三要陷害我,哈哈,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那青年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符言乐也摸不准他到底信不信自己方才的话,“我父亲被映陶山上的军士关押着,我不想你们的鲁莽影响了我们的营救行动。另外,我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是我在镇子北边的神庙里听到的,信不信由你”。符言乐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喂,小破孩你叫什么名字,我想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符言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大盗 等符言乐回到庞千莱家时,陈楠一行三人也正好返回,众人立马围上去询问此行商议的结果,陈楠对大伙说道:“今天去徐大人府上的除了咱们镇上的,还有澜宽镇的耆老,三阳镇派来的人。徐大人说,当下的事态不能硬碰硬去解决,那杨司军本有意赦放了扣押的人,奈何今日早上一闹,便没了台阶可以下去。为今之计,我们三镇的人要主动一点,设法通过其他的方式与那司军沟通,给他搬来一个台阶,他也就顺着下来了”。 庞千莱接着说:“敝镇长老们与徐大人商议了,就在今晚,我们备上好酒好肉,以犒劳军中将士为由,打破僵局,再由徐大人他们给那司军说说好话,这事差不多就成了”。 符言乐听了,亦觉得此法可行,不过他又担心起草下风他们的行动,可千万不要破坏了大伙的努力。 因为时间仓促,大伙就在庞千莱家草草吃了一点东西,看时间将将过了酉时,陈楠和庞千莱就叫了大伙儿一起去搬酒肉上山犒劳军伍。本来陈楠是想把符言乐留在庞千莱家中,后者却坚持要去,庞千莱笑着说:“叫小乐一起去吧,这孩子不错!”庞飞赫一听,举着双手嚷着自己也要去,庞千莱朝儿子屁股就是一脚,骂道:“你个臭小子瞎起什么哄,你以为这是去玩呐!” 等赶到约定好的地点,徐远峰已候在那里了。不一会儿,就有澜宽镇的青年们抬着盛在竹篓里的牛羊肉和大坛的酒聚过来,这些东西都是从镇上酒楼饭馆里买来的。还有农户用竹杠抬了刚刚宰杀的牲肉。徐远峰见到这些,胸怀大畅,当下就叫其中年轻力壮的小伙负带了准备好的物资,他和镇上年岁较大的长者行在队伍前方,一行人喜气洋洋上路了。 从镇上去映陶山的路程并不远,大约只有三里多,一群人踏足映陶山时,夕阳尚未完全落下山去。前方炊烟袅袅的该是军营了,符言乐心中一急,鼓足勇气,跑到队伍前边来拦了徐远峰。徐远峰正气喘吁吁地和几个人闲聊,冷不丁一个小孩就进入视野当中,“咳,这谁家的小孩呀,这么远的山路你怎么跟上来的?”这时陈楠跟了上来,略显尴尬地说:“徐大人勿怪,这是我的小侄,他父亲就被羁押在山上呐”。 符言乐也不待徐远峰发问,抢先说道:“徐大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小乐,你怎么胡闹起来了!你能有什么事要给徐大人说的?”陈楠说着就要拉了符言乐离去,徐远峰制止了他,叫队伍先行,一个人拉着符言乐走到道旁的田里,笑眯眯地盯着符言乐说:“小兄弟,你要告诉我什么事啊?说来听听”。 “今晚将有一伙人来映陶山上抢劫玉石,他们大约有十几个人。这是我不经意偷听到的”,徐远峰神色一凝,思索一会说:“澜宽掘出玉矿的消息的确已经传开了,现在有人闻风而动,也是大有可能的,不过若真像你说的只有十几个人,那不是一伙傻子是什么?哈哈,谢谢你了小兄弟,我会记着此事的。你看大伙都快到了,我们也快走吧”。 不论对方信与不信,符言乐这会儿都松了一口气,自己也给那位草下风提醒过了,这样一来自己也算不上出卖他。 徐远峰站在军营门口,朝门口持戟的军士喊道:“劳烦向杨将军通禀一声,就说徐远峰带着阖镇父老给大家送酒来了”,门口左侧的军士看了看百姓们带来的东西,留下一句稍待,就转身去禀报了。这人边走边念叨着:“他娘的,这帮百姓怎么搞的,早上来闹事闯营,这会儿又送酒送肉!” 这当儿陈楠悄悄来到符言乐身边,询问他与徐远峰说了什么,符言乐也没有瞒他,当下把对徐远峰说过的话复述一遍,陈楠一听,笑着说不过是醉汉的胡言乱语罢了,符言乐也不去争辩。 不多时,身着便服的杨浩天在两名副将的陪同下走了过来,守门的军士急忙打开营门。杨浩天抱拳为礼,笑着说道:“感谢徐大人和各位乡亲的关照,大家辛苦了,快里边请!” 众人一听知道这法子起了作用,几个澜宽镇历事较多的老人见状,拥上去把杨浩天围在中间,左一句右一言地称颂起来,皆是些武功盖世,治军有方,国之栋梁之类的词语。杨浩天虽有自知之明,当下也是乐得听这些奉承之语。等军士们接过百姓送来的酒肉,杨浩天转身面向众人说道:“本将代全军将士感谢诸位的盛情,当然,我也清楚大伙来此所为何事。之所以扣押三镇的劳工,实乃国法在上,我等身为戍疆之士,不得不捍卫之。过往之事,还请大伙莫要放在心上,今日在此愿与诸位乡亲同饮,共销芥蒂”。 杨浩天说完,就有军卒们抬着几个大木板过来,上面摆放了许多黑陶大碗,接着几个大汉提了酒坛,用瓢逐个盛了酒,徐远峰上前拿了一碗,并示意百姓。 杨浩天将手中的酒高举过头,喊一声:“请!”便一仰头喝得一滴不剩,徐远峰喝彩说:“杨将军真海量也”,杨浩天当即吩咐手下小卒去军营后方打开栅栏,放了羁押的百姓。 虽然被放出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这一日多的时光也难熬至极。符魁垂着头,和同村的五个人相继走出栅笼,杜长吉一抬头,立即在前方幢幢人影中发现了正焦急等待他们的陈楠一伙,“嘿,你们看,那不是陈楠他们来接我们了,好像小乐也在啊符二哥!”符魁愕然抬头,墨青色的天宇下,儿子正浅笑着向自己走来,那仍显稚嫩的面庞此刻却有一种成熟和坚毅。 “爹,我来接你回家了!”符魁压住内心的波动,摸摸儿子的头说:“好,咱们现在就回家”。杜长吉等人看到这一幕,也终于抛开心中的阴霾笑起来。 目送众百姓急匆匆离去之后,徐远峰算是松了一口气,旋即他又想起符言乐所说之事,当下就去杨浩天的帐中拜访,主宾落座之后,杨浩天首先开口了:“徐大人真可谓是百姓父母官啊,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你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徐远峰苦笑一声回应道:“杨将军心里明白就好,卑职在此代三镇百姓谢过将军宽宥之恩。对了杨将军,今日来此尚有一事要向你说明”。 “哦,不知是何事,徐镇守且说来”。 “本镇开掘出玉矿的事早已传得远了,下官近日风闻,毗邻诸郡的山匪盗寇有意来此搅足。重利之下,必有亡命之徒,杨将军不可不察啊”,杨浩天眉头微皱,思索一下说:“多谢徐大人提醒,我会命人严加看守,确保开采出的玉石万无一失”。 是夜,中天挂着一轮弦月,苍穹上的星辰倾洒出微弱的光辉,映陶山上的军营如一只沉睡中的巨狼,静谧中也带有一丝慑人的气息。军营的南侧是一大片高出平地的农田,此刻在农田边缘枯草的掩映下,三个身影正悄悄趴伏在地上。 “老三,你个死王八,今日叫你来这里窥探情势,你说只有一百来人,可这明显不对啊”,草下风眼睛仍然盯着视野下的军营,二当家一听,试探说:“贸然闯进去肯定会很危险,这次不如由我和老三联手闯进去,老大你带着兄弟们在外围接应就好”。 “放你娘的狗屁,你个驴粪蛋蛋,这是在变着法子笑话老子胆小是吧,我发现咱们一伙山贼当中,就你小子心眼儿最多。老子叫什么啊,草下风!别说这点傻瓜军兵,就算几十万大军在这里老子也能来去自唔”,草下风说着说着,声音也控制不住开始变大,一旁的老三赶紧捂了他的嘴,他这才收了骂词。 摸清了军营排列和巡夜军士的分布,草下风三人抽身而退,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十几个草下风口中的山贼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大伙听好了,收储玉石的帐篷在军营正中央,周围分两层环绕着七个军帐。等我潜入进去之后,老二带七个人从东北角攻入,用星雷子把动静搞大一点,等他们大队人马杀过来时,你们就且战且退。老三和剩下的兄弟就在此处选择有利的位置,负责放冷箭并掩护我撤出,最后大家分成两拨撤离此地”。众人应了,草下风转身就要开始行动,那位二当家一见拉住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酒壶,“嘿嘿,老大,你看这是什么”,草下风转首一看,一把夺过去,拔掉壶塞,顿时一股清冽的酒香溢散开来,“你个闷驴有这样的好东西也不早点拿出来!”一旁的小葫芦禁不住酒香的诱惑,走到草下风旁边眼巴巴看着酒壶,“老大,给我喝一口吧,就一口”。 “哼!你一口下去大半壶都没有了,门都没有,走啦!”草下风说完,转身举起酒壶,对着嘴灌了下去,飞奔中感叹一句:“真他娘的好酒!”二当家静静看着草下风模糊的身影,那人且行且饮,看上去好不畅快。 “唉,真是可惜了一壶好酒”,草下风自语中倒置酒壶,剩下的大半壶美酒在咕噜咕噜声中泻淌在地上,扔掉酒壶,用手摸了摸胸口湿漉漉的衣襟,他难得表情严肃地叹了口气。 陆大成是今夜巡兵中的一员,此刻他正拿了长戟漫无目的绕着军营转悠着,这么大冷的天,凭什么有的人可以在帐篷中睡大觉,自己却连续两日都在执勤,他越想越是来气,对其他人留下一句:兄弟们先辛苦一下,我去外面林子里方便一下。就径自离去。 到了军营东边的一个树林,陆大成寻了一捧枯草垫在屁股下方,靠着一棵大柳树就打起了盹儿,迷迷糊糊中突觉一股淡淡的酒香入鼻,他瞬间清醒了,皱起鼻子嗅了嗅,那香味竟越发浓郁了。陆大成霍地站起来,扭身看向身后的位置,朦胧夜色下,一个头发乱糟糟的青年正倚在那棵柳树上浅笑着看向自己,虽是深夜时分,但陆大成恍惚觉得对方的眼眸竟散发着明星般的光辉。 “嘿,你谁啊,来这里做什么?”察觉到对方身上没有丝毫危险的气息,陆大成开口问道:“对了,还有没有酒啊,给老哥来一口”,草下风依旧倚在柳树上,笑着回答说:“我叫草下风,来这里是准备抢劫的,刚才的酒让我倒掉了,酒里有毒呢”。陆大成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手指着草下风笑弯了腰:“你,你来抢劫,我看你是找” 砰地一声,陆大成话还没有说完就软绵绵地倒在地上,草下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在了陆大成身后的位置,他解下陆大成的军服自己穿上,又把昏过去的陆大成放在枯草丛中。摸出一方帕子系在脖颈上遮了口鼻,悠哉悠哉向军营走去。 “喂,兄弟你干嘛在脸上遮块布啊?”半道上一队巡夜的军士经过时有人发问,草下风没有停下脚步,一边用手解着脖颈处的系结,一边回应道:“嘿,别说了,刚才拉屎把自己熏坏了都!”那队军士一听,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都小声一点,咱这是巡夜呢”,有人提醒说,其他人也醒悟过来,干咳着继续转悠起来。 草下风低着头,行走的路线尽量避免和巡夜的军士相遇,很快他便走到了军营中心那几顶帐篷处,这里巡逻的军士明显多了起来,草下风没有向里行进,而是在帐篷外围装模作样巡视起来,借此机会,他慢慢摸清了接下来行动的方向和路线,就静静等待其他兄弟的动作。 军营东侧的小树林里,二当家和小葫芦等八个人正蓄势待发,一旁的草丛中,此时已醒转过来的陆大成手脚被捆缚得紧紧实实,嘴里塞着的一团布也使他愤怒的声音变的细如蚊蚋。“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吧二当家,我们行动吧”,小葫芦在一旁问,那位二当家眼神闪烁几下,就下令众人开始行动。 当下这八个人分散开来,齐头并进向军营方向摸去,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手,在刀刃上摸爬滚打多年,又兼有劫盗贪官巨富的经验,相互之间的配合已是十分默契。军营外围的巡兵甚至来不及发出警戒信号就被一干山贼打翻在地,之后他们便不再深入,而是拿了火折燃了准备好的火把,在军营里开始四处放火,这里肆无忌惮的行动终于惊动了巡逻的军士,率先发觉有人闯营的军士怒喝一声,顿时军营里炸了锅。 那二当家冷笑声中,带领手下兄弟在军营中心左突右冲,最先抵御的军士哪里是这些江湖高手的对手,短兵相接之下,竟若朽木枯草一般被逼得溃败不跌,后方的巡兵一见,立马冲上来拼死抵抗。位于军营中心西侧的草下风瞅准时机,足下发力,形如鬼魅一般飞身进了最中心的帐篷。 原本在军帐中酣睡的军士们胡乱披了衣甲,匆匆忙忙提刀上阵。眼见扑上来的军士越来越多,那二当家打一声唿哨,等一伙八人收缩在一处之后,他又从怀中摸出七八颗天雷子,一甩手直直向冲来的军士袭去,顿时阵阵爆裂声与惨呼声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意兴阑珊 杨浩天从军帐中走出来,就有军中副将上前禀报战况,一听这些贼寇竟不足十人之数,杨浩天震怒非常,“命前方的人马后撤,调集弓弩手将一干贼寇射杀!” 那副将领命而去,杨浩天皱眉沉默片刻,突然大呼一声糟糕,当即喊来一队人马火急火燎赶去储放玉石的帐篷。等手下军士将中心的帐篷围住之后,杨浩天抽出佩剑,向帐篷入口处缓步逼去。 突然,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支长戟以极快的速度从正前方破空袭来,早已蓄足内劲的杨浩天挥剑反手急撩,奈何这支长戟来势太快,杨浩天的右肩还是被擦出一道伤口。 “哈哈,老子不陪你们玩了,走喽!”肩上扛着一个包裹的草下风破帐而出,大笑声中冲天而起,越过前来堵截的大部分军士,身如轻燕一般落到数丈开外,附近散乱着的军士赶忙向他围拢过来,一挺长戟向草下风刺去,奈何草下风的速度着实太快,穿梭于刀光剑影中直如闲庭信步一般。他又将手中的包裹作为武器左右挥打,前来阻挡的军士不到两息便已悉数倒地。 “哈哈,原来是你这贼首”,一声兴奋的呼喊中,一柄明晃晃的钢刀迎面刺来,虽未及身,但刀上散发出的凝重锐气仍使草下风不得不谨慎面对。这一刀又快又突然,时机拿捏的十分精准,正是一般江湖人旧力方散,新力未继的时刻。虽然草下风绝对不是一般的江湖客,但今日他却不想率性而为。 右脚重重一跺地面,草下风的身体急速向后飘去,虽说轻松化解了来人的攻击,但他瞬间又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草下风此刻却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流露出陷入危险的紧张,他就那样随意地站在中央,看向方才出刀的毛涣,“喂,你个丑八怪,爷爷好像并不认识你啊,但听你的口气又好像见过我,难道你很崇拜我?”毛涣怒极反笑,骂道:“你这贼头,两年前带领一帮匪贼盗掠了古溏郡的郡丞府和数家豪富,到头来老子替别人背了黑锅,来到这穷乡僻壤伺候一个小镇守,你说我该不该把这笔账算到你的头上?” 草下风轻哦一声,回应道:“那谁让你背了黑锅,你该找谁去啊,我偷东西又不是陷害你来的。依我看,是你这死不要脸的没胆色找那些当官的,只会把气撒到我们这些人身上吧”。 此刻周围的军士已经拈弓搭箭,对准了中心的草下风,南侧的高地上,有几个人略显急躁,“老三,老大怎么会被他们围住了?这不可能啊,是不是老大这会拉肚子了,怎么变得这么弱,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行动吧,完了早点找个地方睡大觉”。 “急什么!老大想走这些人怎么拦得住,且等等再说,老大这是在逗他们玩呢”。 杨浩天快速处理了一下右肩的伤口,拨开人群走到中心。在周围火把的照耀下,他终于发觉对方竟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以方才的一击来看,这个年轻人的功夫着实了得。不过杨浩天可不是服输的人,他见草下风手中并无兵刃,也将佩剑扔到一旁,纵身扑了过来。 草下风左手拿着包裹,空出右手和杨浩天斗在一处,杨浩天似觉受辱一般,拼尽全力狂攻不已,他的拳脚大开大阖,力道甚劲,而草下风应对之间却是轻灵飘逸,他的速度使杨浩天和观战的人群心惊不已。 “唉,怎么回事啊!以老大的功夫,即使只用一只手,这会也应该把那个人打趴下了吧,看来事情不对劲,我们赶紧”,掩映在枯草之下的声音尚未停止,身边就有惊呼声响起。只见二人在近身搏斗中,草下风被杨浩天突然的一拳击在右侧腹部,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击得飞起,周围的军士一见,立马高声喝彩。 “老大,虎子来救你来啦!”草丛之后有人憋不住站起身来大喊,三当家暗骂一声,起身紧紧扣了前者的臂膀,那位虎子正要发作,却听草下风的声音传来:“虎子快接着!” 身在半空的草下风借着这股力道,双手发力朝南侧高处扔出了手中的包裹。虎子看着流星一般飞来的包裹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只好腾身先接住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杨浩天尚自为方才莫名其妙的交手纳闷,甫一抬头,那个包裹竟已落入贼众之手,“快去截住他们!快去!”杨浩天愤怒地嘶吼着,周围的军士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当下就在其他副将的率领下急急朝军营东南向而去。 此刻场中只剩下草下风与杨浩天c毛涣三人,“你叫草下风,很有意思的名字,你也很厉害,不过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杨浩天背着双手,看似姿态放松地问道。 “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不就是输了你一招吗,有什么可得意的,其实可以偷偷告诉你们俩,我其实很厉害的,哈哈”,草下风的声音由缓至急,在朗笑声中,他浑身的气势不断攀升,衣襟无风自动。杨浩天和毛涣二人感受得十分真切,这是一种压迫性的气势,随着草下风张狂的笑声,这种压力似没有边际一般,毛涣只觉此刻的自己仿佛成了狂风骤雨中江湖上的一叶扁舟,竟难以生出抵抗之心,他也算是见过风浪的人,当下狠狠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血来,方止住了可怕的无力感,杨浩天身子僵硬中有微微的颤动,看来他也好不到那里去。 突然,草下风停了笑声,那可怖的气势顿时如梦幻一般消失殆尽。“哼,你们可要小心了”,草下风提醒一句,飞身扑向杨浩天,他左手握拳,右手立掌缓缓向前推出,杨浩天眼中的这一掌不带任何烟火气息,连空气也未有丝毫的波动,然而杨浩天不敢漠视这一掌的威力,他已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内心挣扎再三,他最终还是放弃了硬拼的打算。腾身跃起,身子转动中,杨浩天的右脚蓄足了浑身气劲,朝草下风的肩膀踢去,他料定草下风必要撤掌格挡,如此一来他的掌力势必比方才低上三分。 砰!“哎吆!”意料之外的,草下风竟来不及撤掌变招,就这样直直被杨浩天踢飞开去,落在地上的杨浩天愣愣站在那里,一时反倒摸不着头脑。草下风的身子直直飞出去有三丈余,恰好砸在左侧一顶帐篷上,顿时他整个身子陷入了散落下来的粗麻帐布中。毛涣一见大喜,飞起一脚踢向身旁木架顶端的炭火盆,霎时间如点燃了烟花,一粒粒燃烧着的火红色木炭飞向方才那顶帐篷,粗麻帐布中填塞的是易燃的棉花,立时腾起熊熊大火。杨浩天和毛涣不敢大意,全神戒备地靠近帐篷等候着,只待草下风破火而出。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看着视野中的帐篷在熊熊大火中燃烧殆尽,只余下一堆冒着黑烟的灰烬,杨浩天和毛涣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双眼睛的注视下,草下风绝对没有闯出来,但要他们二人相信草下风被活活烧死在一堆麻布当中,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个山贼方才展现了令他们震惊甚至害怕的无匹威势。 “司军大人,那些贼寇,呃,我们没能截住”,已经返回来的一位副将忐忑中禀报说,然而杨浩天接下来的反应让他着实松了一口气,“嗯,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毛涣,你跟我来”,杨浩天说完,心不在焉地朝自己的军帐走去。 映陶山东侧山脚下的一片树林中,二当家等人和赶来的三当家会合一处,虽是午夜时分,这二人眼神对视之下,竟也生出默契来。“混蛋,你们搞什么!啊!你们脑袋是不是进水了,你们不去救老大就算了,干什么拉着我”,那个叫虎子的青年狠狠挣扎几下,终于摆脱了数只钳制着他的手,愤怒地将肩上的包裹摔在地上,他转身用手指指着刚才强拉着自己的几个弟兄,这些人竟似羞愧一般低下头去。 “虎子,你刚刚说什么,你要救老大,老大怎么啦?”小葫芦一听情形不对,立马走上前来询问,“老大刚才被围起来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老大的功力竟然”,“哎,虎子你乱说什么呢,老大肯定是在逗那群人玩呢”,二当家打断虎子的话,上前拿起丢在地上的包裹说:“走,我们先离开这个镇子再说,再待下去肯定会被官兵发现的”。 “你们想干什么!这些东西是老大拼了命抢回来的,如今老大生死未卜,你们竟要带了东西自己回去,我真为你们感到惭愧”,虎子情绪激动,看上去不会善罢甘休。这时那位二当家回过头来,冷冷盯着虎子说道:“你躁什么,以往兄弟们合力抢来的宝贝,我们自己用了多少?还不是被你的老大分给那些个穷百姓了”,这话一出口,虎子竟无言以对,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指着二当家等人说不出话来,以往这些情同手足的弟兄们,今日却都这般无情无义。他重重一挥拳头,叹口气,转身独自离去,“虎子,等等我啊,我和你一起去找老大,从此咱们和这帮人没任何瓜葛”,虎子身后的小葫芦也追了上去 “嘿,他奶奶的,装个死都这么麻烦!”映陶山北侧通往三阳镇的山路上,草下风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的右手上是一块已然支离破碎的青色玉佩,暗骂一声,轻轻扬手,空气中留下淡淡的一句:草下风,草下风,没了这玉佩以后叫我怎么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战乱将起(一) 天臧十二年,春二月。 金酉国都白虎郡,落琦云在仆人的伺候下着了帅甲,出门乘了木轿向王宫行去。落琦云现年岁已五十有五,近年来繁重的军务已使他有力不从心之感。国主雄心大略,在朝廷中大胆任用青年才俊,往来从事,他竟发现自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只适合在一旁静静看着其他人的峥嵘,国主亦倚重近些年新晋的官吏将领,对一些老臣逐渐失了以往的热切。摸着这副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盔甲,落琦云微微叹口气。 “大王万岁!”看着济济一堂的朝廷大臣中,有半数以上都是近几年拔擢升迁的年轻面孔,稳坐宝舆的金酉国主心中很是畅快,如今沈荐之权领之下的一众老臣多数已退出朝堂,在谭桓的辅佐下,举国政治焕然一新,自己坐着的仍旧是原来的这方宝舆,但感觉却决然不同了。天命在握,果然是无法言喻的神妙。 “臣有事启奏”,左厢官列中走出一个中年将领,正是影虎军原指挥使,现居左将军之职的余凤鸣。国主从自我陶醉中恢复过来,示意余凤鸣说话。 “禀大王,西南沉水内乱已有两年,尤其近半年以来,沉水大公子,二公子与尹太后支持的四公子之间的斗争渐趋疯狂,这些上位之人完全不顾老百姓的死活,一心抢夺大宝尊位,致使沉水境内大盗凶贼蜂起,生灵涂炭。臣这一年来代大将军巡视西南边境,沉水来我国避乱的千万百姓,渴慕我朝之清平繁华,圣主贤臣,莫不欲求大王率天王之师,伐无道,诛暴虐,拯救兆亿黎民于水火之中,企望之心,似枯木待甘霖,孤儿望父母。殷殷之意,诚怛人心。今有万民血书以佐,臣叩请大王圣裁决断!” 余凤鸣一番慷慨陈词之后,扑通一声跪在阶前,重重叩起了响头。整个朝堂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余凤鸣脑袋叩击青石地板的沉闷声音。数息之后,群臣哗然,议论纷纷。金酉国主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波动,严朝忠见状立即出言制止朝堂上的喧闹。国主叫余凤鸣起来答话,“你说的万民书呢,寡人倒要看看”。 余凤鸣吩咐手下的一位将领出殿,不一会儿就有四个军士抬了两个大木箱进殿来,揭开箱盖,众人的目光顿时被箱子里一卷卷帛书吸引过去。原本素白的颜色已被黄土和黑褐色的血渍遮盖。国主脚步凝重地从陛阶上走了下来,众臣一见,急忙给国主和他身后的严朝忠让出一条道来。 落琦云此刻实是惊怒非常,他看着一脸悲悯之色的余凤鸣,又看看被一群朝臣簇拥在中央,翻看所谓万民书的国主,一时悲从中来,想起四年多前沈荐之卜筮的结果,一股无力感顿时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等国主面色严肃地坐回宝舆上,底下的群臣犹自愤慨不已,有许多年轻的官吏站出官列,纷纷请求国主出兵沉水,拯救黎民。落琦云和为数不多的几位老臣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大王,臣以为出兵沉水,实乃不智之举。天下之大,我金酉不过一国九府之地,沉水王室内乱,说到底是沉水的内政,我们若以区区未知究竟的万民书为借口贸然与沉水交战,这岂不是太草率了些”,落琦云终于忍不住出言,话刚说完,国主的脸色霎时间沉静如水,朝堂难得又恢复了平静。 “臣以为大将军此言大谬!大王圣明在上,德被四海,天下闻风引颈,悉盼归服,焉能以疆域之说为囿,且此万言书斑斑血泪,兆亿黎民身在水深火热之中,企盼圣明之主,而大将军独以慎战为藉,欲陷大王于不义乎!”一旁的余凤鸣竟针锋相对,言语之间犀利如刀,落琦云盯着这个曾在自己手下意气风发的王旗军首领,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好了,大将军和余爱卿不要再争执了。谭桓,寡人且问问你如何看法”,那余凤鸣一听国主发话,自然退入官列之中,而落琦云盛怒难当,竟站在朝堂中央纹丝未动,一众朝臣看着脸色平静的国主放在几案上的右手缓缓握紧,都缄口不再言语。 谭桓仍是云淡风轻的神色,他从右厢官列中不徐不疾走到大殿中央,和落琦云并排站定之后,向国主从容行礼。“臣以为大将军之言并非没有道理”。 “哦”,国主闻言,身子微微前倾,落琦云也感激地看了谭桓一眼。“攻伐一国,所需兵将甚众,粮草物资甚费,不可能二三日蹴之,另外不知大王引兵所指,所谋者何,若大王实有心开疆拓土,流芳万世,虽艰辛,臣等也愿勠力共奋之。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那沉水内乱至斯,实上天欲兴我金酉也”。 “哈哈,好!好一个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谭相此言,甚合寡人意!”落琦云站在那里,手指着谭桓气得说不出话来。满朝文武,绝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仿佛雄伟帝国,顷刻将成一般。 这时国主站起身,伸手示意群臣安静,然后大声宣布:“寡人心意已定,顺天意,承民心,今示谕天下,使万民悉知,寡人将起军百万,亲征沉水!” “大王万万不可,据臣所知,沉水王室眼下虽混战不休,但军力尚足,老将王伯新武略非凡,坐拥重兵戍守沉水北境,只待哪位公子得其辅佐,沉水内乱便可一日之间平定。大王御驾亲征,这真使不得”,落琦云仍在争取。 “好了!”金酉国主终于忍不住了,他面色铁青地说:“在你落琦云眼中,寡人难道还比不得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吗!看来大将军是已经老啦,你且退下吧”。 国主的最后一句话入耳,落琦云脸色瞬间苍白无比,他低下头,沉默中身体轻颤着。落辰枫暗叹一声,赶忙走上去扶了父亲,朝堂上一片寂静,足足数息之后,落琦云忽抬起头,脸上肃穆非常,他推开落辰枫,双膝跪地,向国主行了大礼,声音略有嘶哑地说:“臣落琦云蒙受先王与大王隆恩,忝领军事十九载余,今年老体衰,志气消殆,难以为我朝尽忠履职,今在此向大王辞去大将军之职,请大王另选贤能者任之”。 “你这又是何苦呢”,国主此刻终于动容,朝臣中又有许多人走上前来劝说落琦云,但后者不为所动,坚持向国主拜了三拜,又起身行了揖礼,足礼而退。一群朝臣中有许多人面色惶急地看向国主,而国主也只是半张着嘴,无言望着落琦云渐行渐远的背影,落辰枫向国主抱拳一礼,也追逐父亲而去。 这里落琦云一走,朝臣们开始交头接耳,小声嘀咕,“好了!走便走吧。寡人此次亲征,事关金酉百代社稷,非一战之功,故文官不干军务的旧习,是不得不改变了。谭桓,寡人命你全权统摄,朝廷各司和九府从旁协助,在一月之内负责征集兵勇民夫,筹集粮草等诸般事宜,一月之后,寡人将亲率三军,出征沉水!” “大王,臣有事启奏”,这时从右厢官列后方的角落里慢吞吞走出一名官吏,却是掌管天文历法的宋太史,这位以往从来都是被掩藏在群臣之后的老太史战战兢兢走到前边,大礼参拜之后说:“启禀大王,一月之后正好是阳春三月,自古历法有述:春三月,天地之气醇和交泰,万物始萌,当以宽厚之政,不得动刀兵”,这位宋太史说完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这个动作惹得朝堂上的年轻官吏大笑不已,其实宋太史刚刚本要按照古籍所载读成妄动刀兵,所幸他还刹住的及时。 国主一听气得骂道:“你个老太史,这会儿翻什么古书旧籍!沉水举国百姓,此刻正在遭厄受罪,妄谈什么天时不宜,岂不可笑。寡人姑念你年高,就不追究你方才的言语之失了,回去好好看书去吧。从此刻起,若再有人胆敢妄议此事,动摇朝廷军心,杀不赦!” “哎老臣叩谢大王,叩谢大王!”宋太史一边磕头,一边不停念叨,他狼狈的样子又逗得国主和群臣大笑 翌日,天鹰军指挥使落辰枫紧随其父之后去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战乱将起(二) 符言乐如今已过了十二岁的年纪,他最近颇为高兴,这几日天气渐渐转暖,他在野外出去玩时,竟然又碰到那只奇怪的青蝉,而这只虫子好像还记得符言乐,竟破天荒直接扑落在符言乐肩膀上。“你说你到底是什么虫子啊,长得像是蝉,但看来又不是,过了一年,你怎么没有长大呢,看上去还是那样”,符言乐把青蝉抓起放到小臂上,盯着它开始了絮絮叨叨,但明显青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掸掸翅膀,用前肢挠挠脑袋,像是在打扮洗漱。符言乐欢喜之余,带着青蝉跑到家里,寻了水果喂它吃,然后这只青蝉就赖在符言乐身边不走了,吕蕙对此只是笑笑,而符魁一见符言乐在逗弄这只虫子,嘴里就念叨:“有时间多看一点书,不要整天不学无术”,符言乐也就每天提心吊胆起来,生怕父亲看到这只青蝉。 清晨,符言乐趴坐在窗前的木桌上看书,而青蝉就在屋子里飞来飞去,好像小孩子四处翻找闹腾一般。“符二哥,出大事了!”耳边传来邻居张叔的声音,符言乐稍稍起身,就看见张言急匆匆跑去正屋寻父亲去了,符言乐也是坐不住的性子,当下也跑去正屋想听听什么事情。 “打仗!这日子好好的打什么仗?”符魁大吃一惊,这么遥远和难以想象的事情就这么突兀地发生了。张言愤怒之下,重重一跺脚,生气地说:“听人讲是南边的沉水国正在闹内乱,乱的比较厉害,国主是想借此机会抢地盘了。可恨的是咱风丞府离沉水最近,征兵的人数是九府之中最多的,今日早上镇里带来消息的人说,郡里的公文要咱镇上每户抽调一名兵勇,否则就拿银子来抵”,符魁吓了一跳,这出去打仗岂不是九死一生的事,他忐忑地问:“那多少银子可以抵去兵役?” “听说要五十两银子,这谁他妈拿得出来!”听张言这样回答,符魁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忽又面色尴尬地看了张言一眼,方才后一句话可不是骂了自己嘛。符魁和张言无言相对,唏嘘叹息一阵,张言起身说要去和大伙商议一下,符魁借口说一会立马过去。 吕蕙正在厨房里忙活,冷不丁符言乐跑了进来,面色苍白,神色慌张地对她说:“母亲,这下坏了,刚刚张叔说咱镇上要征兵去打仗,每户都要抽调一个人,这可怎么办?”吕蕙一听,一颗心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翻腾起来。她拉了儿子,掀开帘子进了正屋,符魁正坐着皱眉愁思,吕蕙一看他的表情,方才的慌张略略收敛了一点。 “小乐刚刚说要征兵打仗,怎么回事啊?”符魁叹息一声,将方才张言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五十两银子,还好还好”,吕蕙摸着胸口小声说,一旁的符言乐倒是懵了,他着急地问:“什么还好,五十两银子啊,咱家哪有这么多!” “乐儿不要吵,咱家有”,吕蕙附在儿子耳朵旁轻轻说,符言乐张嘴惊讶地看着一脸淡淡笑意的母亲,又看看一言不发,但又不是很忧愁的父亲,顿时心里起了好大一个疙瘩 “白谷村的村民都听好了啊,国主有谕,将起举国之兵,讨伐沉水暴虐朝廷,拯救黎民,现在王命已下,本镇每户人家须抽调一人从事兵役,这是攸利国家,建功立业的无上光荣,大家都必须全力支持。另外身体残疾之人可免除兵役,实在有特殊情形者,每户需缴纳四金,八十两银子来充抵兵役。若胆敢有自残身体或举家外逃以躲避者,以重罪论处。两日之内,请诸位自动前来镇守衙门报到,随后同去郡里编制军伍,训练军事”。 镇里来了三个衙卒来宣布此事,方才宣读公文的是居中一个看上去有点娘娘腔的衙卒,等他读完公文,白谷村全村村民顿时沸腾了。怎么又成八十两了!符魁和吕蕙站在人群中对视一眼,都为佘子青疯狂的贪婪而震惊,“喂,你回去告诉佘子青那个狗贼,若是他有胆同去战场杀敌,那咱们无话可说,否则,想从这件事上大发横财,鱼肉百姓,不妨让他小心自己的狗命!”方元彪的火爆脾气这次彻底释放开来。 “佘老狗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贼,上次咱镇上为了救困在映陶山上的人,给他送的银子加起来有三百多两,那狗贼竟只是修书一封,可笑书信还没有送出去,大伙就被澜宽的徐大人救回来了,那狗贼竟也心安理得受了那么多银子”,底下的村民对佘子青的诸般龌龊行径早已是恨之入骨,一时间骂声四起,挞伐不断。 “哼,你们,你们凭什么这样说!咱镇里至少要招募三百兵丁之数,那还不得给大伙饯饯行什么的,别人上阵杀敌,收你一点银子怎么了”,中间那个衙卒倒是牙尖嘴利,一张口便颠倒了是非,“你这个小白脸怎的和佘子青那狗贼一样无耻?郡里公文明明只要五十两银子,多出来的三十两饯行那是没门儿,装到你们自己腰包倒是肯定的”。 那人一听小白脸这个词,脸色瞬间涨红起来,他扭腰跺脚,对身旁的其他两人吼道:“你们听到没有,他们竟敢叫我小白脸,快!快去给我撕烂他的嘴!” 其余两个衙卒看来也不怎么待见他,两人互递一个眼色,竟一起转身离去了,留下一句“公文咱宣读完了,还是赶紧回去复命吧”。 “嘿,你们两个混蛋别走啊!你们等着,等郡里的大人们来了,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那娘娘腔也不敢逗留,撂下一句狠话便追逐而去。 “唉,我看大伙还是各自想办法吧,八十两银子咱不理会它,可就是五十两,又有几家出得起呢,王命之下,咱们只能认命了,只希望老天保佑咱们村,大伙在战场上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杜允老人摇头叹息,大伙心里也明白王命难以违抗,当下只是暗暗骂国主昏庸,使普通百姓受苦。 符魁回到家里,坐在椅子上思索半晌,还是觉得不稳妥,“小蕙,我看咱们得想想办法。这战乱一起,天下的官兵不见能得比盗匪强到那里去,这次我能靠着银子撑过这道坎。但打仗就会有伤亡,到时候新的征兵命令下来,还是躲不过,所以咱家最好还是找个地方躲一躲,等局势安定下来了再回家里来”。吕蕙一听,也觉得符魁说的有道理,打起仗来十有还得继续征召兵丁民夫,符魁可是万万离不得这个家的。 “可是咱家搬去哪里呢?”吕蕙这样一问,两人反倒沉默起来,的确,一时半会根本想不到合适的办法,“好了,我们还是暂时不考虑这些了,再要征兵,起码也是数月之后了,办法可以慢慢想。你还是赶紧拿了金子,去镇里换成碎银子,准备应付这个当口才是,若是拿着金子缴去镇里,咱家可就惹上麻烦了”,吕蕙说完,和符魁来到院子里,警惕地关上木门。符魁拿了小铲子开始动手清理起埋陶罐的地方。符言乐这会本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停揣摩父母到底藏了多少银子,抬头一看父亲和母亲在院角拿着铲子捣鼓,他一下子兴奋起来,蹑手蹑脚来到院子,好奇地看着父亲到底能挖出什么宝贝来。吕蕙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也就没有说什么。 正屋内,看着散落在地上的一块块黄灿灿的金子,符言乐震惊地张大了嘴,他虽然对银钱没有渴求之意,但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金子。符言乐捡起一块来,拿在手上细细把玩着。吕蕙想了想,对符魁说:“拿二两金子就行了,咱家积攒的散碎银子还有二十多两,凑够五十两就可以了,明天你带了银子先去衙门看看,谅他佘子青也不敢明目张胆收八十两。从今以后咱家的日子必须过得清苦一点,否则容易招人怀疑”,“咱家日子什么时候不清苦了?”符魁笑着应了,要来符言乐手中的金子重新封装进陶罐中,一边叮嘱儿子说:“小乐你也懂事了,咱家这事对外人可万万不能提起,不然会给咱家惹祸的!还有你脖子上的银锁,那就值足足二两金子呢,你可仔细着”,符言乐一听很是惊奇,以前他只知道自己佩戴的银锁很是宝贝,但竟然值这么多钱。 第二日清晨,符魁早早起床,去镇里云锦阁兑了银子,未作停留便赶去镇守衙门。时间尚早,但衙门门口已排起了长队。 “你是来报名参军的还是缴银子的啊?”符魁前边的一个青年转身问,符魁苦笑一声回应说:“我哪里有八十两银子啊,只能参军去了,兄弟你呢?” “咳,你还不知道呐,佘子青这个狗官本想从咱老百姓手里敲诈一笔,但好在郡里派来了监督的人,他怕官印不保,又变成五十两啦”,符魁一听心下稍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生死疆场(一) 春三月乙卯日,金酉白虎郡王城,巨大的广场上旌旗猎猎。广场中央搭建起来的点将台上,金酉国主褪去了一贯的朝服,转而身着明黄色盔甲,精致的帅盔顶上一缕红丝穗随风飘扬。右侧台下骑着骏马的皆为军中大将,左侧拱手侍立的是随军出征的朝廷大臣,谭桓赫然在列!广场前方,金酉三大王旗军阵列森严,正整装待发。 而此刻陛阶前,后宫四妃c诸公子及留朝的大臣肃穆而立,王后赵素心在诸人的拱卫下,她的目光平静而幽远,穿过繁华与喧嚣,定格在国主的背影上。心底浓郁的惆怅和悲切被这个不平凡的女人深深隐藏。既然他执意要这样做,自己只能在他的身后默默支持。 没有盛大的仪式,也没有出征前必胜的宣誓,国主高举手中宝剑,大喝一声“三军听令,出发!”随即战鼓响彻,号角争鸣。数万王旗军在红旗挥动中整齐地调转方向,一时间金戈交击,铁蹄轰动。国主从容跨上一匹威武的棕红色骏马,临行之时,他回头朝王后站立的方向看了过去,视野中那个倔强又生硬的女人笔直地立在人群中央,那记忆中永生坚毅的目光,此刻仿佛有柔情闪现,国主心底叹息一声,耳畔又回响起她昨日的叮咛:若事有可为,当适可而止,若不可为,大王宜及早归来。 五月甲辰日,金酉国主率领王旗军历经四十九天的长途行军,到达风丞府境内与沉水接壤的象林郡,而从其他诸府调集而来的兵马已集结完毕,眼下他们正在抓紧训练征来的新兵,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形成可观的战力。 中军大帐内,帅案上铺开一张边境地图,金酉国主和文武大臣正在商议接下来的军事部署。右将军聂圣韬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说道:“禀大王,我大军要越过边境深入沉水境内,必要经过千源山脉和大风岭之间的这条长约三十里的野牛峡,眼下据前方探子传回的消息,王伯新早已率领沉水主力军队移师而来,其军就驻扎在峡谷出口,距我军前方八十里处。另外臣十年前巡守西南边境,对王伯新颇为了解,我想目前沉水的散击部队,已经遍布野牛峡两侧的深山里了,要想放开手脚,我大军需顺利通过这条峡谷,再击破王伯新布置的壁垒,而这将是我军的一场硬仗”。 金酉国主想起之前落琦云对王伯新的评价,他虽性子里尚武,却也不得不慎重对待这个人,当下国主问:“聂将军,我且问你,若与你相同兵力去攻打王伯新,胜算几何?”聂圣韬未加思索便回应道:“臣不敢欺瞒大王,即使与我两倍军力于王伯新,胜负犹未可知。一来因王伯新治军之术冠绝当世,其率领的数十万大军浑如铁板一块,战力非凡,二是因其在沉水北境军中威德煌煌,上至军中将领,下至炊营小卒,敬之若生身父母。略去这些不谈,单单以运筹帷幄之术论,恐怕我金酉也只有大将军一人可敌之”,聂圣韬是个坦荡荡的人,当下也没有避讳国主,不过此话一出,国主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快。 “既然右将军不敢和那王伯新交战,请大王恩准,臣愿领精兵十万,三日之内,为我军打通通向沉水的这条道路”,说话的是余凤鸣,国主一听大喜,当下便答应了余凤鸣的要求。聂圣韬侧首看看余凤鸣,这个在军中曾经并不起眼的年轻人,如今已成长为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大将了,不过若是拿着十万将士的生命做儿戏,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大王,左将军勇武非常,臣十分钦佩,不过此战是我大军进攻沉水的第一战,不容有所闪失,还请左将军立下军令状,以示必胜之志”,国主一听看向余凤鸣,似是等他决断,余凤鸣也不犹豫,当下就应了下来,言道如期未建功而成,即戮颈自裁以谢大王。 翌日,国主与军中主力仍在原地驻扎,余凤鸣率十万兵马浩浩荡荡向野牛峡进发,大军一路畅通无阻,眼见已通过了一半路程,前方道路突然收紧,目测只有一里多宽,这时余凤鸣派遣两万人的先头部队当前而行,令后方大军放缓速度前行,另一方面又加强警戒,防止敌袭。 金酉已数十年无对外的战事,这十万人虽是精兵良将,但生死疆场,人人都绷紧了神经,行进间竟是出乎意料的寂静,马蹄的踏踏声清晰可闻。绵延三里余的军队已有一半顺利通过了前方的狭窄之处,正当许多人都松一口气时,前方两侧高处的山林里忽响起震天的呐喊声,紧接着埋伏的沉水士兵如蝗雨一般直扑而来,靠近两侧山岭的金酉士兵慌乱之下,都向中间收缩过来,余凤鸣眼见前来偷袭的沉水兵力集中在这一段狭窄之处,料想其只是试探性的袭扰,以趁乱取利。当下他指挥中间的兵士抵住攻来的敌人,双方厮杀了一刻钟左右,更多的沉水伏兵像潮水一般涌来,其人数大大超出了余凤鸣的预料,且观其形势,对方来的竟都是王旗军一般的贲猛将士,自己一方的人马伤亡甚是厉害,余凤鸣逐渐失了从容,让手下军士高举令旗招呼后方军队速速增援。 在前方带军的将领看不到这里的指示,以为仅仅是敌方的散兵袭扰,刚开始按兵不动,奈何耳畔传来的厮杀之声越来越惨烈,他们才醒悟过来,掉头带领人马杀过来。谁料沉水一方见机的早,数万大军竟快速向两侧撤回,杀红了眼的金酉将士一股脑儿追杀过去,但两侧山林里忽又冒出数千敌方的弓弩手,追上去的人马立时如冰雪消融一般被打退下来。余凤鸣只好眼睁睁看着敌人从容离去。此时大军阵列已乱,周围四处是尸体和伤者,残肢断臂和兵士痛苦的呻吟不断冲击着余凤鸣的耳目,烦躁之下,他大声呵斥着手下的将领,命令加快整束军队,救治伤员,清理战场。足足忙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下属来报告伤亡情况,经此短暂一役,竟折损三千余人,重伤者更是不少。 余凤鸣后悔部署不周之余,也不敢再率军贸然前进,当然他亦不敢就此返回,遂派人将一份精雕细琢的战报送回中军大营,又命令大军后撤十里,暂且安营扎寨,以待休整之后明日再进军。 夜幕降临,在中军大帐不远处的一顶青布帐篷内,谭桓放下手中的密信,沉默一会,对跪在地上的信使说:“回去告诉余将军,本相暂时不要他率军冲锋陷阵,目前当谨慎行事,保存实力,明日我会派高手前去协助于他,争取一击建功”。 等信使离去之后,冯琛在一旁说道:“枉费你一片苦心栽培于他,竟然这么快就吃了败仗,看来此人也就在朝堂上有些用处罢了”,谭桓笑了笑,“这些都没有关系了,明日劳烦你走一趟,解决掉王伯新这个最大的隐患,看谁还能阻我”,冯琛面色略显犹豫,谭桓看了他一眼,补充说:“我知道你们修真之人不便参与这些,明日你扮成普通军士,随军中刺客小队一同前去,这样也不难隐藏身份吧”,冯琛想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余凤鸣一扫颓废之势,调整军阵排布,又派遣许多军中精锐充作探子,在大军前方和两侧的山林里警戒,果然一路上及时挫败了数股游击敌军的袭扰,经过三个时辰的缓速行军,大军终于顺利通过了野牛峡,呈现在大军前方的,是王伯新庞大的军营。双方此刻相距不过五里左右,余凤鸣下马行至高处眺望过去,只见敌方军营法度森严,按其排布粗略估计,差不多该有五万兵力,看来这仅仅是前来阻遏的第一拨沉水军队,以此观之,那王伯新该是准备借地利之便,逐渐消磨金酉大军的斗志,想让己方知难而退。 当即余凤鸣下令前方警戒起来,其余大军就地休整,一路行军而来,人马已然困乏了,等蓄足精力,当一鼓作气拿下这处障碍。然而营中炊火方起,就有士兵火急火燎地过来,“禀报将军,对面沉水大军貌似要准备进攻了!”余凤鸣上马望去,果然见敌方军营营门大开,从其中涌出的骑兵正朝这个方向移动过来,余凤鸣心中憋闷非常,只能下令迎敌。颇为疲惫的金酉士兵只得再次握起兵刃上马。 两军相距不过五十米时,余凤鸣终于看清了沉水为首的将领,那是一个约五十许,头发已显花白的老年将领,看其所着铠甲,该是王伯新无疑了,在其身后,数位沉水将领一字排开护翼着王伯新。此刻十几万兵马两相对峙,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王伯新看着金酉的军阵,浅笑一下,双腿轻叩坐骑腹部,便单人单骑行至两军中央,随后笑眯眯地望着余凤鸣,似是等待后者过去答话。余凤鸣见王伯新并无携带任何兵器,当下他也将长刀扔下,捏了腰间佩剑行上前去。 “鄙人王伯新,听说你们金酉有个叫余凤鸣的娃娃,这次弄了个什么万民血书给你们国主看,是不是你啊?”王伯新仍是笑眯眯的神色,仿佛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余凤鸣竟一时语结,因为那个万民书是怎样一回事,他心里最清楚,当下他大声回应道:“本将正是余凤鸣。王将军,贵国王室,眼下正为权力争得你死我活,沉水举国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我大王亲率仁义之师,不远万里前来拯救黎民于水火,想来王将军慈厚之心,也是欢迎我金酉义军的。不若王将军随我一起面见我主,我家大王可是仰慕王将军已久呢”,“嘿,这个主意好,你这人很有意思呢。哦,对了,你们走了这么长时间,午饭还没有吃吧,我营中已备好了酒肉,不若你让大家下马,随我去营中先饱餐一顿再说,余将军觉得怎么样?”王伯新不温不火,就这样顶了回去,余凤鸣一听恼羞成怒,“在下好言相劝,王将军既然不领情,那就休怪我大军无情”。 当下王伯新也不再答话,两人勒马各自退回阵中,“杀啊!”王伯新身后一位将领骤然大喊,紧接着战鼓轰鸣,万马齐奔,双方就此厮杀起来,沉水大军看似来势汹汹,但双方交战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沉水大军竟渐渐显出劣势来,被余凤鸣的大军逼得不断后撤,也不知是谁呼喊了一声并当先逃跑,数万沉水大军竟顷刻间调转方向,向后方的山谷逃窜而去。余凤鸣这两天本就窝了一腔怒火,加之此刻兵力明显占有优势,他遂率领大军奋勇追击,落在后面的沉水步兵哪里逃得及,被追上来的金酉骑兵不断砍杀,竟四散溃逃而去。余凤鸣杀得兴起,居前带领数万铁骑疯狂追击沉水大军。 “左将军,咱们还是不要追进去了,万一对方在山谷里设有伏兵呢”,身边的一个将领提醒说,余凤鸣将长刀从一个尸体身上狠狠拔出来,抬眼看了看眼前山谷里狼狈溃逃的沉水大军,“你个蠢货!他们的大营就在这里,你看看那能容纳多少人,贻误了战机,我拿你是问!”说完余凤鸣带着大军继续深入谷内追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生死疆场(二) 当余凤鸣兴奋地带领大队人马深入山谷时,狭窄的山谷两侧忽然响起震天的呐喊声,紧接着一箭雨从高处倾泻而下,余凤鸣这才明白是中了对方的圈套。他慌慌张张指挥大军回撤,然而此刻军中并无持盾牌的步兵,王伯新又舍掉那么多将士的生命,才布下这一局,怎能让余凤鸣随便逃脱,数波箭雨之后,视野所及,地上已铺满了金酉士兵与坐骑的尸体,其中夹杂着痛苦呻吟的伤者,余凤鸣也被飞箭射中左侧肩膀,他忍着疼痛带着残兵剩将向来路急速撤退。而此刻王伯新又指挥沉水骑兵折返杀回,金酉骑兵早已没了斗志,当下只是在阵亡将士尸体堆砌着的山道间落魄逃窜。 余凤鸣带着残余人马好不容易逃出山谷,背后的沉水追兵兀自不舍不弃,紧追不辍,天幸姗姗前来接应的步兵正到了谷口不远处,这些步兵一见这种情形,那还不明白状况。当下两万多步兵在将领的指挥下摆出防御阵型,盾牌手c弓弩手顺次列队,对准了追兵的方向,王伯新瞧见之后,急令鸣金收兵,这一仗虽然付出了一点代价,但却成功打掉了来犯之敌的嚣张气焰 野牛峡右侧的大风岭,在茂密丛林的遮掩下,余凤鸣率领的残余部队正藏身其中休养。“余将军,此战我十万大军,只剩下了五万多人,这其中还有失去战力的伤员,我们恐怕无力再与那王伯新交战了”,手下的一名将领把刚刚统计出来的数字报告给余凤鸣,后者袒裸着上半个身子,左侧肩膀的伤口已包扎起来。大半日未曾进食,余凤鸣此刻也是灰头土脸,他叹息一声说:“这王伯新果然老奸巨猾,他花费这么大代价和精力布局,我也算输的心服口服。不过眼下咱们也没法向大王交代,先让兄弟们吃饱喝足,他王伯新也没几个时辰可以蹦跶了!”手下的将领不明所以,询问他刚才这话的意思,余凤鸣阴测测地一笑,并不答话 是日深夜,六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刺客从野牛谷悄然出发,向沉水大军的营地摸去,这其中有五个人都是谭桓从各地招募来的顶尖高手,而另一人正是谭桓的撒手锏——冯琛。 这六人形如鬼魅,行动间快如闪电。所过之处草叶也只是微微摆动一下,快要到达沉水军营时,这六个人迅速分散开来,各自挑选了不同的方向潜入营内,军营外围虽然分布着许多夜巡的队伍,不过这根本难不住这几位江湖上的高手。冯琛最先到达军营后方的中军大帐,他隐藏在暗处,将丹田一股灵气聚集双耳,细细探听大帐内的动静,随即神秘一笑,身形突然消失在空气中。 其余五个刺客陆续寻至此处,并未发现第六位同行者的踪迹,为首的一人已显得不耐烦了,他向其余人一挥手,五个人快速闪进军帐。偌大的军帐内,两枝红烛沉默地燃烧着,不时有微小的蛾虫翩跹飞转,角落里的木床上,轻微的鼾声均匀传来。床头一侧,黑沉沉的铠甲在一根木桩上垂悬着。领头的一人以眼神示意,原地留下三人全神戒备,另外两个刺客各从腰间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悄悄靠近床榻之后并未有任何的犹豫,闪电般向床上之人刺去,其中一个从背部攻向目标的心脏位置,另一人刺向脖颈位置。 就在这两人以为将要得手的刹那,床榻上突变骤起,隐约看见那横卧之人以极快的速度向后翻滚一周,恰恰避开了致命一击,又双手一拍床面,在狂笑声中腾跃而起,双掌凝聚浑厚内力自高而下向两个刺客击去。霎时间一股压迫性的强大气劲迎面扑来,这两个刺客心中大惊,对方的功力竟强横如斯,当下他们也不敢硬接,就此挫身倒地一滚,狼狈地退至军帐中央,和其余三人形成防御戒备之势。 方才的这些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的变化使这五人心神紧绷,帐外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隐隐有火把的光亮映照在大帐上,为首的一人哪还不明白中了埋伏,他当机立断命令道:“不得恋战,快速撤退”,说完当先发动,拔出手中长剑破开军帐一侧,飞身而出,其余几人也紧随着他的步伐,而军帐内那位诱饵也不焦急,好整以暇地步出军帐。 此刻中军帐外,闯出来的五名刺客手心都捏着一把汗,他们已被沉水伏兵手执弓箭团团包围,四周的火把腾起的火焰直晃人眼。王伯新在军中将领的护卫之下,浅笑着站在人群前方。“这几位朋友,既然来到老夫这里,不妨留下来吃杯茶再走”,王伯新仍是不温不火。自知越拖下去越难以脱身,为首的一人向四位同伴递一个眼色,大喊一声“走!” 五个人同时向一个方向扑去,行动间又各自祭出身上的暗器,运足内劲向前方打出,有许多军士来不及开弓,就被这些厉害的暗器所伤,反应过来的其他弓箭手即刻对准这五个刺客,紧绷着的弓弦急速弹出,一蓬密集的箭雨迎面扑来,这五个人咬紧牙关死命抵挡,奈何双拳难敌四手,仅一波箭雨过后,就有两人负伤,其中一人被一支铁箭射中左胸,伤势已是极重,但此刻正是稍纵即逝的逃生机会,为首一人当肩提挈了伤重的那个人,和其他四个同伴凌空跃起,似飞燕一般越过前方的弓箭手,沉水的伏兵追之不及,竟让这几人走脱了。 “王兄,你这是有意网开一面啊”,一个颌下长着短短胡髭的黑袍老者站在王伯新面前说,此人正是方才军帐中假扮为王伯新的高手,其人名为褚南川,实是沉水国负有盛名的武林宗师,他与王伯新交情匪浅,故这次应邀前来助阵。 王伯新苦笑一声说:“没必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当前最重要的,是尽快平息我王室内乱,这样才能威慑金酉之敌,二公子前日送来密函,他正带人赶过来,到时候我联合其他军镇,全力辅佐二公子早登大宝,如此方可集举国之力,消弭战祸”。褚南川点头说道:“我亦听闻二公子仁爱宽厚,辅佐他登上王位,也算是我沉水百姓之福”。 “好了褚兄,今日请你出手,我十分感激,夜已深了,你我还是早点歇息吧,想必明日真正的大战才将开始,到时候还要请你施以援手”,王伯新说完,向褚南川抱拳一礼,转身走向中军大帐,而褚南川则在不远处一个木头搭建的小茅屋内休息。军营刹那间又进入了沉寂之中。 王伯新进入帐内,坐在木椅上重重叹息一声,以他的年纪,早已想退出这无休止的纷争了,但金酉大军不退,他是不敢就此放手的,想了一阵心事,他起身吹熄了烛火,准备和衣就寝,就在他走到床畔欲上床之际,一股可怕又隐晦的气息骤然笼罩过来,王伯新蘧然转身,迅速取下床头木架上的佩剑横在身前。借着透过帐篷破缝处的微微细光,视野里,一个黑影静静站立在大帐入口处,那一股隐晦又强横的气息直使王伯新感觉手足僵硬,难以调动喉舌呼喊求救,空气仿佛凝结在这种死寂当中,王伯新早已汗透重衣。 突然,对面的黑影开始动了,王伯新感受到的压迫气机登时一松,他急切拔出佩剑严阵以待,同时正想出声呼喊,但入目的景象使他一颗心如沉冰窖把无柄的奇特短剑通体泛着青濛濛的幽光,没有任何凭借地悬在空气中,剑身不定地轻轻飘转着,划出优美神秘的曲线。“你竟!”王伯新笃定的答案并未完全说出口,帐内青光一闪,王伯新艰难地收回目光,难以置信地看着左胸心口位置汨汨流淌的细细血液,莫名的悲苦泛上心头,王伯新身子软软倒在地上。 小茅屋中褚南川正端坐在床榻上闭目打坐,突然,他眉头猛地一跳,一股让他心惊肉跳的气息横扫而来,这股气息刚猛迅疾,稍纵即逝。大呼一声糟糕,褚南川直接在床榻上破开茅屋,飞身朝中军大帐扑去。 一只脚刚踏入帐内,空气中散发着的微微血腥之气使褚南川慌乱不已,他急急忙忙燃起了蜡烛,借着微弱的光芒,他终于看清倒在床畔的王伯新。褚南川将王伯新抱到床榻上,检视其伤势之后迅速运功为其稳住可怕的伤势。方才茅屋破裂造成的动静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当下数个年轻的将领火急火燎赶来中军大帐,入目的情形令他们手足冰冷。“快去拿一碗老参汤来!”褚南川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惜损耗,疯狂调运内力为王伯新压制心脉上的伤势。 褚南川一面命人将参汤灌入王伯新口中,一面又运功助其催化药力,好一会儿王伯新终于咳出一口血来。他艰难地睁开双眼,在昏暗的光线里隐约看见立在床头正焦急悲切的军中将领,他方才已在鬼门关神游片刻,此刻虽暂时醒转过来,但他仍能清晰察觉到生命力的飞速流逝。“你们听着,速速率领大军退守长遥关,等等待二公子前来”,挣扎着从怀中摸出两封沾染着血迹的书函,王伯新已然颤抖难言,口中也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褚南川赶紧接过他手中的书函,急切地问:“王兄,到底是谁害了你?”王伯新眼中焕出复杂的神采,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嘴里挤出两个字“修士!” 褚南川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修士这个可怕的字眼萦绕心间,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床前跪倒了一片将士,不少人甚至悲戚难禁地哽咽着,再看怀抱中的王伯新,魂魄早已消逝了。褚南川神情肃穆,将王伯新的尸身平放在床榻上,用手抚合这位老友带着悲伤的双目,“把密函尽快送到彬侯和靖南侯手中!”说完他决然转身,离开军帐大步流星向东方行去 谭桓帐中此刻只有他和冯琛两人,他并不关心另外五名刺客的生死,“怎么没有将王伯新的首级带回来?”冯琛沉默一阵,回应说:“王伯新也算是宅心仁厚之人,就留给他一个全尸吧。眼下沉水北军群龙无首,明日我大军长驱直击,当势如摧朽。另外,虽然我自认已算不上一个修士,但我发现自己还是不习惯屠戮凡俗之人”,说完他径自离开大帐,谭桓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不过马上被他隐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生死疆场(三) “大王,微臣此次损兵折将,有负大王恩典,还请重重责罚!”余凤鸣跪在地上,面色沉重地向金酉国主请罪。昨夜王伯新被刺杀之后,沉水北军已连夜撤退而去,金酉大军过了野牛峡,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抵抗,眼下大军正驻扎在沉水边境一个略显荒凉的县城内。 “此一战,我十万大军虽说伤亡过半,但敌军也并未讨了好处。寡人本以为那王伯新十分厉害,还想亲自和他切磋一番,如今看来却是徒有虚名罢了,哈哈”,金酉国主高踞帅椅,笑的好不欢畅,聂圣韬在群臣中脸色发青,他偷偷瞪一眼此刻面色得意的余凤鸣,心里还是不能接受王伯新被轻易刺杀的事实。 金酉国主叫余凤鸣起身,又询问群臣接下来的进军战略,余凤鸣当先回禀说:“大王,依微臣之见,不若让九府新募之兵充作先锋队伍,以使之尽早磨砺成为能征善战之军”,金酉国主一听,皱眉说:“这三十万新募之兵训练时日尚短,如此安排,恐怕这些新兵在遭遇敌军之后伤亡甚多啊”。 “大王圣德仁心,令臣下惭愧不已,不过臣以为不论老将新兵,战场上应皆有为国捐躯,视死如归之精神。不以雕琢,难以成大器”,余凤鸣此话说得金酉国主心怀大畅,“好吧,就依余爱卿之议,具体事宜,你和聂将军商议安排即可”。 史书有载:天臧十二年春,金酉国主领兵七十万攻伐沉水。夏五月,击沉水北军,杀其将王伯新,破沉水北军残部于长遥关。沉水二公子引兵还国都,彬侯,靖南侯将兵助之,平定沉水内乱。六月,沉水国主新立,亟起举国之兵,北击金酉军。六月辛卯,鏖战于玄武郡,两国殁死者俱各三十余万,金酉大军至此而还。 长遥关,绵延无尽的队伍在烈日照耀下缓慢前行,杨浩天骑在一匹黑色战马上,脸色阴沉沉的,就在上月,他被任命为大军先锋第三营的指挥,率领从花淄郡而来的一万余兵马,抱着在战场上崭露峥嵘的美好希望,他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拼命搏杀,然而战场上的功勋从来都是建立在白骨之上的,从花淄郡来的新兵,眼下不过存活百余人而已,行伍之间那一双双疲沓的眼睛,偶尔在看向他时竟也如烈火般灼人心扉。长驱深入敌境,哪里会有好结果,此刻失望的心绪,本应在数月之前便可预料到了。 “杨大人莫要愁眉深锁,此次大军虽无功而返,但大人在战场上的功劳还是有目共睹的,归国之后飞黄腾达,自不待言”,一旁的毛涣出言安慰,杨浩天看了看毛涣额头和臂膀新添的伤疤,轻叹一声。 深夜时分,谭桓帐中灯火昏暗,“我已遵照您的吩咐,前后三次觐见大王,但每次大王都只是询问军中伤者的情况,我或有提及重新进兵之事,都被大王痛斥一顿,我实在不敢再去了”,谭桓帐中,余凤鸣恭敬地站着,向坐在主位上的谭桓解释说。谭桓脸色颇为严肃,他思索半晌说道:“看来玄武郡一役,对大王进军之信心打击极大,本相亦未料到那沉水二公子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平定内乱,可眼下大军无功折返,我实在是很不甘心”,听到谭桓这样说,余凤鸣也一时无话,正沉默间,一阵干咳声响起,严朝忠掀开帘子进来,原来是金酉国主要召见谭桓,谭桓整束衣裳,随严朝忠向不远处的中军大帐行去,途中严朝忠停下脚步,谭桓见状,拱手向严朝忠请教。 “谭相啊,自大军从沉水玄武郡一战折返,大王每日里都是忧郁难眠,依我看呐,大王虽嘴上难说,但其实对本次出征已是心有悔意了。这次你前去,莫要再提及进兵之事了,好好宽慰大王,使其振作精神才是紧要之事”,谭桓应了,独自进了大帐。 虽是深夜,这里的气候仍然有点闷热,金酉国主穿着单衣,面色略显苍白,他挥手止住谭桓下拜的动作,示意谭桓坐下。“大王这几日好像有心事,臣不能为大王解忧,深感惭愧”,谭桓率先开口,金酉国主好似神游天外,好一会儿他才叹一口气说:“谭桓啊,你说寡人所做的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三十多万将士啊,竟然就这么没了”,谭桓小心翼翼回应说:“大王过于自责了,大军相抗,从来都是血肉屠场,况且此次征伐,是我朝君臣一致商议的结果,变数就在于那沉水二公子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平定内乱,现状既已如此,大王就不要自责了”。 “寡人本性好武,本次出征也想借机一展武略,可寡人真的未曾料到是这种局面,整整三十多万人,叫寡人归国之后如何面对金酉百姓,如何面对王后?唉,寡人真是有点后悔了”,金酉国主说着,面上竟显出悲痛的神色来,谭桓一时语噎,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翌日清晨,金酉大军仍在向边境进发,国主斜躺在车驾上,闭着双目听着马车轱辘碾过地面声响,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歌声,那是一个尚显稚嫩的童音,像是在虚幻缥缈的梦湖里投进了一颗石子,金酉国主一下子惊醒过来,他才发现大军行进的速度竟也缓慢下来,疑惑之余,他掀起帘子,侍卫一见策马靠近车驾,“刚才是什么人在唱歌,给寡人带过来!” 大军行途左侧的山野之中,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孩童手里挥舞着一根狗尾巴草,翘着腿仰躺在一块赭红色的石头上,“大雪飞,河冰长,雪洞里藏了个懒蛤蟆,懒蛤蟆,睡的香,天塌下来不呱呱;东边瞅,西边挖,南山上下来个小娃娃,小娃娃,挖蛤蟆,捂在怀里笑哈哈”,清脆悠扬的童音在田野里回荡着,随风化作阵阵缥缈又勾摄心魄的音符。在孩童身后不远处,一个身躯略有佝偻的老者正在地里挖拾野菜,在这里放眼一望,金酉大军的队伍清晰可见。 冯琛骑着骏马行在谭桓马车的左侧,此刻的他面色苍白,额上有星星点点的冷汗冒出,就在方才,缥缈的童音在耳畔响起,他本以为只是村野人家的小孩在唱歌,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底突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心跳也莫名快了许多。他调运灵气查探四周,赫然而惊。因为方才的歌声中竟暗含了淡淡的灵气,如此之远的距离,竟能影响到数十万大军的行军速度!来人的境界明显高出自己不少。多年来蛰居俗尘的他尚是头一回遭遇修真同道,他只有在心中暗暗祝祷,希望这只是一次巧合,然而握着马缰的手心却还是有汗湿之感。 “他娘的,没想到竟然这么远!”几名金酉士兵气喘吁吁到达山野上的陡坡处,那个小孩和老者听到了这里的动静,转过头看了过来。 “喂,方才是你在唱歌吗小孩?”其中一名士兵发问,“嗯,是我来着,好听吧,你们是不是想让我唱给你们听啊?”一旁的老者拱手为礼,插话说:“我这小孙子不太懂事,不知几位军爷有何贵干?”那孩童一听,狠狠瞪了老者一眼,后者却假装没有看见。 带头的士兵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我们大王叫二位过去答话,请!” 那老者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神色,只得和那小孩随了军士下山。一路行来,在身着重甲,手执长戟的军伍注视下,那小孩竟未有丝毫的胆怯,不时笑嘻嘻地向人群挥手。 金酉国主下了车驾,早有等候在一旁的侍卫护翼其侧,“大王,人已带到!”几名军士复命而退。“草民见过大王,愿大王洪福齐天”,老者微微躬身一揖,而那小孩只是浅笑着看向国主,全然没有紧张之色。金酉国主看着这一对爷孙,难得露出了些许笑容,“你们别怕,寡人是金酉国的国主,叫你们来是想问问方才你这小孙子所唱的童谣是什么意思,寡人并未听得清楚”。 那小孩咧嘴一笑,大声说道:“我刚才唱的是‘大雪飞,河冰长,雪洞里藏了个懒蛤蟆,懒蛤蟆,睡的香,天塌下来不呱呱;东边瞅,西边挖,南山上下来个小娃娃,小娃娃,挖蛤蟆,捂在怀里笑哈哈’,我们村子的小孩都会唱,你想学我可以教你的”,金酉国主面色凝重,喃喃自语,将刚才的歌谣复述一遍,又陷入了沉思当中。 谭桓好奇队伍为何停了下来,遂下了马车,看到国主在和一老一少对话,他刚想移步上前,一旁的冯琛凑上前来在他耳旁轻轻说道:“你当心一点,那两个人应该是修士,极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我先躲一躲,如果只是虚惊一场,我会跟上大军队伍的”,谭桓悚然而惊,侧首才发觉冯琛苍白的面容,他拍了拍冯琛的肩膀,递上一个担忧的眼神,转身向国主走去。 就在谭桓向这里移步的同时,那老者和小孩不约而同向这边看来,谭桓昂首阔步,使人如沐春风的浅笑漫上脸颊。 “大王,不知这两位是?”谭桓行到国主身侧,如是问,国主从沉思中醒悟过来,他看了一眼谭桓,对身前的一老一少说:“寡人听闻沉水当政者争权夺利,罔顾民生,致使群盗蜂起,民不聊生,大量难民涌入我金酉避难,寡人顺天意,抚民心,兴伐虐诛暴之军,长驱数千里,意欲拯救黎民,奈何如今无功而返,按照令孙方才所咏唱之童谣,难道寡人顺应天意民心的举动倒是逆时而动么?” 那老者一听,哈哈一笑,继而说道:“大王秉持一国之政,当知民意即是天意,然而圣听之下,必有杂音相荐以混淆,沉水之民虽苦于政治之弊,但若要引他国之兵干戈相向,那是万万不会的,小雀争食,焉望鸢鸠以为裁决,希望大王深虑之,小民的柴草还落在地里呢,就此告退”。 谭桓本欲出言阻拦他们,奈何国主对身边的侍卫吩咐一句:“去把余凤鸣给寡人叫来”,谭桓只得把注意力放在这边。 “贾老鬼,你竟敢占我便宜,以后老子再也不跟你出来执行这种任务了”,在金酉大军西北方向的一片丛林上空,刚才的一老一少正御剑飞驰,那个孩童模样的修士背着双手,气呼呼地抱怨,旁边的老者嘿嘿一笑,辩解道:“掌教和执法长老吩咐了,让我们先摸清金酉的底细再追究责任,总不能在那个傻瓜国主面前暴露身份吧,况且你修炼功法出的岔子,长成这副模样怪的谁来”,他怕对方还要纠缠,抢先说道:“咱们还是做正事要紧,那个小子就在前面了,抓了他咱们这趟差事也算完结了”,那孩童模样的修士冷哼一声,两人同时加快了速度。 在茂密的丛林深处,冯琛疯狂调运丹田的灵气,借助充盈的乙木灵气施展遁法,虽有地利之便,但长时间疯狂的消耗也使他渐渐感觉吃不消,身后上空传来隐约的压迫感越来越强,那两人从气势上判断该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以他自己初期的境界是断不可能逃出其追踪的,冯琛叹了口气,在一片竹林中停了身法。不过数息之后,追赶而来的一老一少好整以暇地从天而降,在冯琛身前三丈左右的位置形成掎角之势将其夹在中间。 冯琛努力定了定神色,脸上挤出笑容说:“二位道友一路追随在下而来,不知所谓何事?冯某惶恐”。 孩童模样的修士回答说:“我是重海门徐通,这是我师兄贾道思,我们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阁下做过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如今有凡俗武林之人寻来我重海门告状,修真之人参与凡间两国争斗,出手破坏俗世平衡,这是修真界之大忌,不论阁下是出于何种因由,如今且跟我二人走一趟吧!” 冯琛心知以自己筑基初期的境界几乎是没有可能逃出这二人的合围的,当下他暗暗运功戒备,一面说:“其实在下早在十年前就已脱离修真宗派,这样的话,我已不算是修真界的人了,况且眼下沉水已平定内乱,金酉国主亦退兵而还,两位何必难为于我?” 贾道思一听苦笑一声,“阁下这话说得未免也太轻松了,金酉沉水一战,殁死者数十万,孤儿寡妇号泣于道路,老父弱母哀呼于桑下,憎厉哀愁,忧怨烦懑之气充塞四野,天地之机已然失衡,将有莫测之灾祸降临世间,大颐国紫薇上宗宗主已发下敕令,要追究参与此事修士的罪责,阁下鲁莽行事,殊不知已使数国修真宗派陷入漩涡”。 冯琛一听此言,料想事情已无法善终。大颐国的紫薇宗,这个修真宗派的名字他很早便听说过,那是耸立在周围数国修士心中的通天巨峰,紫薇宗主发下的敕令,在修士眼中已无异于天地铁律。低着头,攥紧拳头,冯琛的心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抬起头,脸上绽开放肆的笑容,“既然如此,冯某只好束手就擒了,另外实话对二位讲,在下其实是宝巳国云鸾山的修士,这些事都是我掌门师兄稷审言吩咐我做的”,说着,冯琛从怀里摸出一物,平静地递向贾道思,一旁的陈通劈手夺了过去,翻来覆去研究起来。这是一块木质的令牌,上书云鸾山三个规整的篆文,奇特的是这块木牌握在手里竟有明显的热意不断传递到肌肤,陈通并未识得这种材质,当下他也不给贾道思看,直接收入怀中,“嗯,看来这是一块宗门令牌不假,不过你说的宝巳国云鸾山,我二人也无从分辨真假,且跟我二人去一趟重海门,到时候真人们自有定夺”,陈通说着,以极快的速度双手掐诀,向冯琛的丹田打入一道灵气,禁锢了对方的修为,冯琛也不反抗,只是摇头苦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百鬼夜游 符魁一家三口这几个月来一直生活地提心吊胆,就担心有新的征兵令下来,虽然忐忑度日,好在担心的情况一直没有发生。这一日正午,符魁从田里干完农活,正扛了锄头回家,路上碰见同村的青年杜金华,看到其神采奕奕的模样,符魁问:“有什么喜事,看把你小子乐的?” 杜金华一边畅快地笑着,一边回答:“符二哥你可不知道,郡里这两日传来消息,说是大王即将率领我金酉大军归国,前方战事已然止歇了!往后咱们再也不用每日提心吊胆过日子了”符魁一听,激动地扔下锄头,紧紧抓了杜金华的胳膊再三确认,后者在苦笑声中向他再三保证这个消息千真万确,符魁才在狂喜中向上一蹦,像个孩童一样连蹦带跳向家里跑去,连扔在路边的锄头都不要了。 吕蕙正在家里给符言乐做冬天穿的棉鞋,老远听得丈夫压抑不住喜气的声音,吕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揭开帘子,正好符魁一只脚从大门跨进来,“你知道吗小蕙,前方战事已经结束了,大王不日即将率领大军回国,咱们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吕蕙听了也十分高兴,当下去厨房准备午饭,想着一家人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吃顿饭了。符言乐也去厨房给母亲帮忙。 砰砰,门外又传来敲门声,符言乐开了门,发现来人是陈茵,她一脸焦急之色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悲怆,不等符言乐开口,陈茵就问:“小乐,你父亲呢,村子里发生了大事,长辈们叫各家各户前去商议呢”,符魁听到动静出来询问,陈茵瘪着嘴说:“镇里衙门发来文书,是咱们村外出打仗殁死者的名单,死了好多人啊,听说连尸首都无法运回”,符魁一听大惊,来不及告知吕蕙,抬腿就赶出门去。 这里陈茵盯着符言乐的脸,直到后者不知所措挠头之时,她才叹一口气说:“小乐你家真是幸运呢,我三叔死了,方子琪她爹也战死了,你说你是不是很幸运呢?”陈茵的眼神看上去怪怪的,符言乐尴尬中垂下头去喃喃说道:“陈茵你何必如此,我们大家只不过想活下来而已,既是两国打仗的事,哪里会有好的结果,这可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说完他抬起头,却只看见陈茵离去的背影。 吕蕙做好了午饭,和符言乐在正屋里等待符魁归来,吕蕙已从儿子口中得知了事由,于是母子二人俱是沉默无言。村中议事毕,符魁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里,吕蕙把碗筷递给他,符魁眼神空洞地瞅着桌上的食物,并不下箸,吕蕙见状宽慰说:“符魁你就不要忧愁了,人各有命,国家征召百姓去和别国打仗,如今这九死一生的局面本是难以避免的,咱们只要竭尽所能帮助村里有殁死者处理后事就好,你心里不要有什么负担,咱家往后的日子还得靠你和小乐呢”,符魁长叹一口气说:“话虽如此,但如今村里剩下的大多是孤儿寡母,像我这样的如今连出个大门都觉得臊得慌,村子里出了这样的事,大伙看咱们的眼神都变了,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一家人心事重重吃了饭,符魁硬着头皮出门去替别家协理丧事,因为死者的尸身未还,所以这些人家只是布置了灵堂,用写了死者姓字的木牌做寄灵托哀之用。吕蕙又吩咐儿子去村中有需要者家帮忙。 此时尚在七月,天气还是比较干热,吃完晚饭,符言乐趁着傍晚的凉风出了家门,他的肩膀上,青蝉紧紧趴伏着,似已陷入沉睡中一样一动不动。难得以这种闲适的心情散步,符言乐脑中暂时抛开了其他的烦恼杂念,向着蒙生河走去,一路上村中寂静非常,并没有战争结束之后的闲逸景象,村中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迷雾笼罩,气氛沉闷。 太阳早已下山,东边的天际已有点点星光弥散,微凉的晚风吹起几缕发丝,在符言乐的面颊上摇曳飘荡,耳畔只有树叶沙沙的声响。 流水潺湲的声音迎面袭来,符言乐抬头,河畔一个蹲坐在石头上的瘦小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非凡的目力所及,符言乐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方子琪。 符言乐没有打扰对方的幽思,他安静地走到方子琪身侧,扭头看向她,这个家中罹难的女孩,此刻双手环抱在膝盖下方,潸然的泪眼黯然看向乌色的水面。她察觉到身旁突然出现的人影,迅速用袖子抹了眼泪,转过螓首,看到来人是符言乐,她亦没有招呼,视线又转回到蒙生河的水面上。 “子琪,你不要太难过,婶婶身子弱,往后你们还要好好生活,”,符言乐说着,自感这话太过苍白无力,声音也渐转小,直至连他自己都不可听闻,紧接着是无言的沉默,符言乐叹口气,静静站立在方子琪身侧,一轮细窄的弦月不知何时已挂上天穹。 突然,从河的对面刮来一股大风,符言乐周身的毛孔骤然收紧,心底蓦然一惊,符言乐猛地抬起头,视线所及,河对岸的远处竟涌起莫名的黑雾,以符言乐如今的目力,竟看不清那团黑雾的本相。不知何时,青蝉撑起四肢,振动双翅,两只眼珠泛起金色的微光,死死盯着河对岸泛起黑雾的方向,做出如临大敌的姿态。 “子琪,赶紧跟我走,不能再坐在这里了!”符言乐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催促方子琪说,然而伤心中的方子琪并未察觉到异常,她还是望着水面怔怔出神,丝毫没有理会符言乐的催促。符言乐知道拖下去不是办法,对岸诡异的浓雾已逐渐向这个方向移来,间或有凄厉恐怖的奇怪声音传出,心跳急促的符言乐一把抓住了方子琪的小手,强拉着她朝村子方向跑去,然而并未走出几步,醒悟过来的方子琪挣开符言乐抓着自己的双手,面红耳赤地呵斥道:“符言乐你这个浪荡子,女儿家的手是你随便摸的吗,还听说你去镇里给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作过伴读书僮,却原来如此下作不正经!” 符言乐被这狠厉的语言给说懵了,潜意识里强烈的危机感都随之一顿,他转过头死死盯着方子琪的双目,看到的却是一脸娇嗔害羞的神色。虽然并不能清楚地看到夜色中近在咫尺的面容,方子琪仍能觉察到符言乐凌厉的眼神,自己好像说的有点太过分了,方子琪心中已开始后悔起来。 符言乐心里微叹一声,收摄了凌厉的目光,举头望向河岸方向,那一团浓雾更近了,运足目力细望之下,符言乐周身霎时涌出冷汗来,原来迷雾当中,是密密麻麻的鬼影,之所以称之为鬼影,是因为这些轮廓似人的阴影面部都是混沌一团,也不见手足,只是在周围翻滚蒸腾着的诡谲黑雾推动之下向前移动。而在这样一团鬼影的后方,有一个独特的存在,那是一个生出了模糊五官,其头顶隐约可见盔状阴影的鬼魂。 当符言乐的目光穿过蒙生河水,穿过层层叠叠的暗影落在那独特鬼魂身上时,那鬼魂似有所感,他的头颅以恒定的速度翻动旋转,最终停了下来,虽说对方的眼睛部位看上去空洞可怖,但符言乐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那鬼魂窥视的目光,慢慢地,对方的嘴角竟翘出一个明显的弧度,随后其大嘴微张,似是吐出一个音节来,群鬼行进的速度竟是骤然加快! 很明显,对方是冲着自己和方子琪来的,“方子琪,你若再不听我的赶紧走,待会后悔可都来不及了,河对岸有一群鬼怪正朝这边扑过来,马上就要过河了!”符言乐重新拖起方子琪的胳膊,想拉着她尽快逃离此地。 方子琪向河对岸一望,入目是滢滢的青黑色,哪里有所谓的鬼怪,她只道符言乐在诓她回去,干脆乘着性子蹲坐在沙地上,又黯然伤神起来。符言乐看着那一团黑雾无有阻碍地渡过了蒙生河,瞪了方子琪一眼,咬咬牙,丢下这个爱耍性子的女孩独自逃向村子。 方子琪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心里想着家中的遭遇,不禁又啜泣起来。一阵冷风吹过,方子琪身上没来由地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如遭虫蜇一般抬起头,看到眼前有一团漆黑如墨的雾气正朝自己笼罩过来,耳畔呼呼的风声中竟夹杂着凄厉恐怖的呻吟声,恰似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床榻上绝望的挣扎,在这漆黑夜晚的旷野中尤是令人毛骨悚然。 无边无际的恐惧感还是占了上风,方子琪大叫一声,连滚带爬朝符言乐离去的方向跑起来,然而急切之中脚步甚是慌乱,尚未跑出多远便冷不丁被沙地上的石头绊倒,于是方子琪在自己带着绝望气息的嘶喊中被那团黑雾罩了起来。 哭喊声戛然而止,此刻的方子琪仿佛陷入恐怖地狱之中。眼不可见,耳不能闻,口鼻三窍之中更似有千百只蚯蚓在争相窜入,虽恶心欲呕,却似窒息一般,连喉舌都不能动弹。两行清泪泫然流向面颊,方子琪闭上双眼,放弃了挣扎。 就在群鬼以为得逞之时,旷野里一声大喝,只见符言乐手持一根木棍义无反顾从远处冲过来。为首鬼魂空洞的眼中,夜空下这个男孩的周身腾起熊熊的赤焰,他的眼神恰似九渊之地深藏万年的寒冰,坚毅中透着震慑心魄的威能,群鬼的猖獗为之一滞。方子琪趴伏在地上,哇一声剧烈呕吐起来,仿佛连苦涩的胆汁都涌向喉咙,胸部只觉火烧一般辣的疼。 须臾的时光,符言乐手持木棍赶了过来,群鬼在古怪刺耳的叫声中让出一条道来,又在那首领的命令下重新围住了这两个小孩。符言乐顾不得察看方子琪的情况,他疯狂地将手中的木棍挥向四周的鬼影,一道道缥缈的虚幻鬼影在木棍的甩击之下先是散成团团混沌状的黑雾,倏忽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在只有符言乐能听到的古怪啸叫中不停地冲向包围圈的中央。 此刻的符言乐已没有了恐惧之心,他只想着以一己之力驱逐这些鬼怪,救下方子琪来。然而平凡的木棍终究对这些阴魂没什么杀伤力,约摸一刻钟的时间,符言乐已是气喘如牛,两条胳膊酸麻中微微发痛,挥动木棍的速度已是大打折扣。在圈子外围的鬼魂首领见到此幕,丑陋可怖的嘴脸竟似微微发笑,唇角微动间,一众鬼魂停止了冲击,转而慢慢缩小包围圈,如要发起最后的猛攻一般。 守护在方子琪身边的符言乐无力地垂下双臂,木棍也悄无声息地从他的手中滑落,符言乐看着尚自趴在地上干呕的方子琪,苦涩地叹息一声,他侧首一瞥肩膀,青蝉竟还趴在自己肩上,只是平日里顽皮非常的它,此刻像被惊吓一般,用四肢前端的触刺紧紧扣在符言乐肩头的衣料之中。 耳畔传来那鬼魂首领刺耳的尖啸,众鬼魂如闻圣音,蜂拥向符言乐,符言乐用尽最大的力气想重新捡起木棍,奈何还是力不从心。 眼看滚滚黑雾就要触及符言乐的身体,突然,一束细微但又散发着灼目光晕的绿芒在夜空中一闪而逝,这束绿芒刺穿重重叠叠的鬼影,最终射向了鬼魂首领所在的方向。前一刻尚在得意之中的阴魂首领,哪里能想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当下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让那绿芒刺及鬼体。尖利的鬼啸声随之充盈符言乐的耳廓,不知为何,符言乐竟能感觉到这啸声中传递出莫大的恐惧。 抬头看去,受此一击的阴魂首领面容竟较之前略显模糊,黑雾中的鬼群亦是乱作一团。而导致这一幕发生的青蝉,好似被自己方才的英雄举动鼓励一般,张嘴又是一道绿光喷出,群鬼慌忙躲避,这一来又折了两三个阴魂。 一声急切的厉啸响起,不多时,那恐怖的黑雾如潮水一般急速退去,看那方向,却是朝着村子去往镇里的路口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暗风吹雨(一) 秋九月,白虎郡王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宫殿窗棂上的薄纱照在地上,形成一团晶黄,王后赵素心似有所觉,她扭头看向殿门方向那团日光的照影,不知不觉中出了神。 过了许久,身后的床榻上有被衾翻动之声,赵素心收回目光,扭过头来,榻上之人的目光也正好看过来。 “素心,寡人是不是错了?”金酉国主面色平静地发问,王后缓缓伸出手来,俯身替国足拢了拢散落在枕上的发丝,这才回应道:“嗯,是错了”,国主一听,叹息一声又说:“昨夜寡人走在这偌大的王宫里,突然想起沈相和大将军来,往日他们二人在朝时,国家虽有危急之事,寡人亦觉得万事皆在掌控之中,可如今,寡人竟是日夜难眠”。 王后扶了国主起身,神色郑重地说道:“大王,此次战事实乃我金酉空求国家荣耀,反倒置我国黎民于水火之中。而今远征之将士死伤者数十万,实乃国家之大不幸,当务之急,莫过于抚顺安民,使天下百姓忘却伤痛,重拾信心,其余之事可徐徐图之。另外臣妾希望大王深思本次战事,察查用人之道,摒退谄媚小人,拔擢正直之士,恢弘朝廷之气”。 金酉国主在一旁连连点头,王后言毕,国主急忙下榻着衣,也顾不得与王后共进早膳,呼了严朝忠径直向英武殿而去。 九月壬申,国相谭桓以身染恶疾之故去职。金酉国主下罪己诏,直陈罪愆。诏下,有百姓征召入伍而战殁者,每人发抚恤银百两,国库为之一空。 天星府西北方的白麟镇,这里人们的生活仍是一片祥和景致,因为地处金酉北疆,这次战事中被征召入伍从军的人数很少,绝大多数家庭的生活丝毫未受到影响。繁华大街上游人的面容也多是得意之色。从前并不起眼的白麟镇,如今的繁华在天星府也是少有的。这一切的原因,都归功于当今的国相谭桓——白麟镇是谭桓的故乡。 太阳慢慢落下山去,街上的游人也陆续归家准备晚饭,热闹的大街一时间又清静下来,恰于此时,从街口方向传来马车轱辘碾过青石地面的声音,有街边店铺的老板探出头来,却见是一辆搭着蓝色布篷的朴素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一个瘦小的老头,亦无甚出奇之处。于是人们又耽于自己手头的事情了。 马车缓缓驶过长街,又向右拐入街东的一条巷子里去,有两三个行人看到这一幕,都略有惊诧之色,因为这条巷子里只有一谭姓大户,正是谭桓的祖宅所在。 终于,马车停在了谭府大门之前,驾车的老者跃下车辕,在一旁掀开帘子,从车篷中缓缓走出一个身披青蓝色长袍的人,不过奇怪的是此人将自己的脑袋也隐在衣帽之中,似是不愿让人窥见自己的面目。 那人伸手从怀中摸出几锭银子给了驾车的老者,在后者的作揖和致谢声中轻轻挥了挥手,那老头也识趣,忙不跌解了套在马脖上拉车的绳子,并将马车掉头准备离去。 身着长袍的那人站立在谭府大门前,抬头凝视着有黑漆褪落的斑驳门扉,好半晌,他才拾步踏上石阶,扣响了门环。不多时,有苍老的声音从门户内传出:“咳咳,贵客稍待,这就来了”。 等在门外的人从容退了一步,拉开了自己与大门之间的距离,门扉敞开的声音随之响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仆一只脚跨出门来,其人笑呵呵地叨咕着:“贵客恕罪,老头子的腿脚”,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个老仆人张大了嘴,怔怔盯着来人含笑的面容,满是褶皱的双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的眼眶也微微发红。 这个全身裹在长袍之中的人,正是已辞官的谭桓,而这位年长的老者名为李双福,是为谭家辛劳了数十年的老仆。 “李叔,我回来了!”谭桓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了李双福的手。 “走,走,老爷,咱们回家”,李双福激动地拉着谭桓的衣袖,面上早已老泪纵横。 谭府是一座两进的院落,进了大门,正前方是带有穿廊的正厅,步行经过穿廊,出了正厅,又有一堵开了圆拱通道的隔墙,穿过这面石墙,就是谭府的居室。然而偌大的庭院里寂静无声,微风吹过,挂在屋门上的竹帘簌簌晃动,此情此景,竟别有一番落寞。而谭桓仿佛早已对此心中有数,他径直走向坐北的一间正屋,李双福用一只手拄着右腿,紧赶几步,抢在谭桓之前推开了正屋的门。 随着木门的敞开,正屋也亮堂起来,虽久无人居,但这里还是被打扫地一尘不染。屋子的上位,是一张摆放着两个灵牌的木案,上书“先考谭公讳君书之灵位”,“先妣陈母讳淑娥之灵位”,正是谭桓的生身父母。 当下谭桓整束衣裳,肃容上香叩拜,李双福也从礼附祭。 祭祀毕,李双福小心地问道:“老爷,要不要通报几位本家长老您回来的事情?” 谭桓不假思索地说:“不用了,今次我辞官回乡,主要来家里祭拜一下,或许明日我便要离开了,就不要惊动他们了”,李双福一听,急忙劝道:“老爷你上次在这府上,尚是八年之前的事了,如今难得回家一次,怎的这般着急要走?” 一阵沉默之后,谭桓长叹一声,声音低沉地回应:“李叔你莫要难过,其实这个家,在我心里只是剩下无尽的伤感罢了,他们都走了,我徒留此处,还有什么意义呢。李叔你的年岁也大了,府上的田产就给你养老用吧,而今我是用不到它们了。对了李叔,你且去备些香烛,待会儿我想去看看涛儿和梦晴”。 侍立在一旁的李双福只是老泪涟涟,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只是徒添伤悲,遂一边用衣袖揾拭眼泪,一边蹒跚着准备祭祀之物去了。谭桓独自在灵案前驻足,他的目光穿过摇曳着的竹帘,停留在庭院西南角的一棵老桃树上。 十一年前,谭桓还只是天星府一郡下小吏,二位高堂椿萱并茂,他和结发妻子萧梦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夫妻二人膝下还生有一子,名叫谭逸涛,生的古灵精怪,甚是讨人喜爱。谭家家境殷实,人丁兴旺,镇上诸人俱是歆羡不已,谭桓对此也是志得意满,自感世间得天眷庇者不过如此。 然而就在当年的秋天,谭桓与友人在游山玩赏时,遇到一疯疯癫癫的道士前来纠缠,那道士硬要谭桓随了他去修行,还说谭桓命格里有孤煞星主镇命宫,注定一生要孤苦无依,一事无成,只能随了他去修行,否则便会殃及亲近之人。谭桓听了,气得只是握拳颤抖,一旁的友人连连呵斥那疯癫道士。后者见事不可为,便甩袖暂避了。 事情到此却未结束,那道士不知怎的钻了牛角,每日里盘桓在谭府左右,他不再央求谭桓随他而去,也不再纠缠谭桓,只是在路上与谭桓擦肩而过时咕哝一些神神叨叨的话语,久而久之,谭桓也就见怪不怪了。如是半年光景,那道士才从谭桓的视野里消失。 之后又过了一年,原本幸福美满的谭家竟开始连遭横祸。先是谭父傍晚外出时被毒蛇叮咬,未及救治便已离世,谭母伤心欲绝,竟于三月之后追随先夫而去。重丧累殃,谭家顿时显得冷清起来。谭桓与妻子萧梦晴也深陷悲恸,脸上失了往日的笑容。服丧半年,儿子谭逸涛没来由地身患奇痼,整日里昏昏欲睡,形容憔悴,夫妻二人遍访名医,却都束手无策。 恰于此时,那疯癫道士又找上门来,劝说谭桓随他去修行,并言唯有此法,方可解谭家之厄。谭桓本也恐惧这一切真如疯道士所定论,又处在万分悲伤急切之际,闻言擎起大棒直追了那道士二三里方才罢休。 夜半无人之时,惆怅独思的谭桓也欲听从了那道士的谶语荒议,奈何实在难以抛开桎梏。如是煎熬折磨了月余,爱子竟是夭了,经此大恸,谭桓内心懊悔不跌,却又难以申诉,脾性大变,在府里或仰天号啕,或摔杯破盏。萧梦晴痛失爱子,又被谭桓的癫狂举动所刺激,一时难以开释胸怀,竟吞药自尽了。 当谭家的长亲们赶来时,只看见谭桓抱着萧梦晴的遗体木然地落泪,当日夜半,谭桓留书一封离开了故里,连妻子的丧事也不再料理。谭府自此衰落下去,原本在府上做工的丫鬟仆人也各自散去,只留下管家李双福一人死守着这个府邸 一幕幕前尘往事划过心头,恍惚宛如昨日,又仿佛已然隔世。谭桓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收回目光。 酉时许,街上已没了行人的足迹,谭桓披了长袍,携了香火,从谭府所在的深巷中走出,向北边的高山上行去。深秋向晚的天气已然显示出凛冽的寒意,田野里的虫鸣声早已消歇,四下一片宁谧中,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在缓缓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暗风吹雨(二) 谭桓沿着山道行了许久,快要到达山顶时,视线所及,前方的山道两侧生长着两棵粗壮的古柏,视线转向右边,有一个用木头搭建的牌坊,上书着一个大大的谭字。谭桓驻足在牌坊前,吐出一口长息,平复了微乱的呼吸,而后抬头深深凝视了那个谭字一眼,就抬步走向陵园深处。 谭家陵园内墓地的分布是依照祖上的规定严格安排的,陵园入口处是年代久远的先祖寝地,越向陵园深处,所见坟墓的年代就愈近。谭桓向内走了三十多米,眼前的墓堆已稀疏起来,借着傍晚天空的余光,谭桓的目光左右逡巡,终于在一处长有荒草的地方发现了妻儿的坟墓,看着纠缠在坟堆上的野草长蔓,谭桓一时悲从中来,他跌跌撞撞走到妻儿的墓前,蹲坐在地上,用颤抖的双手轻拂着墓碑,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正于此时,有脚步声突兀在身后响起,谭桓用衣袖拭了眼泪,扭头向后看去。“谭桓呐,老道又来找你来啦”,谭桓身后,一个浑身上下邋遢不堪的黑袍道士正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谭桓。 谭桓一见此人,脸上并未显露出惊诧之色,他从容点了香火,在坟头烧了纸钱,又默默看了一眼身前的两座小土丘,这才站起身来。 看到谭桓转过身来,那道士立马凑上前去,张口就抱怨说:“谭桓你可不知道哇,这些年,老道等你等得可辛苦了,如今你还是”,“你看上去确是比以前老了许多啊”,谭桓打断了对方的抱怨,那道士一听,眉目之间却是溢出喜色来。“谁说不是呢,老道奔波四海,到头来还是未寻得如你一般的良材美质,这不,老道只能又来叨扰你了”。 “我随你去修行!”谭桓面色平静地冒出一句,那老道先是一怔,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继而大喜过望,朗笑出声。 “好,好,好!虽说你和我宗的渊源早已注定,但今日你能抛开俗尘,通悟因缘,也不枉我这十一年来的辛苦”,那道士说完,伸出手去捏了谭桓的左臂,带着后者行向山顶方向。 山顶上是孤零零耸立着的一方巨石,那道士行到山顶,脚下微微发力,便挈着谭桓落在巨石顶上。“谭桓,你来看看这座山,和你平时所见的可有什么不同么?”道士莫名问出一句奇怪的话,谭桓闻言,举目朝下望去,在淡青色的朦胧天光下,层层叠叠的坟骨堆排列出诡秘的曲线,转动身躯,视线所及,那象征着死亡与寂灭的一个个小土丘相互交织着,俨然天地宏局中精心排布着的一颗颗棋子,正以一种不为世人所知的神秘方式昭示着沧海桑田,岁月变迁。 谭桓眉头深锁,似有所悟 一旁的老道士不徐不疾,又讲出一段故事来。 一千六百多年前,蛰伏在大荒的诸多修真宗派已发展到十分鼎盛的程度,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门派应运而生,随之而来的是修真界各个门户之间的摩擦冲撞,间或有势力较大的宗派牵涉其中,久而久之,修真界的明争暗斗竟是愈演愈烈,诡诈阴谋之术大行其道。 正于此时,一个名为缠云叟的道士横空出世,凭借其玄秘难测的占卜之术和识人断命之法,游说于大荒各个修真巨宗之间,成功说服那些原本冷眼旁观的大宗大派出面制止纷争。经过一番雷厉风行的震慑之后,局面大体上被控制下来,其间又有相当一部分新立的小门派被迫解散。这些人对大宗大派的威逼镇压敢怒不敢言,于是将满腔的怨恨倾泻于事情的始作俑者——缠云叟身上,奈何其人竟先知先觉,早已遁的远了。 时光飞转,千年前的旧事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缠云叟这个名字也已被世人淡忘,但修真界鲜有人知道,一个名为缠云宗的隐世门派已传承了一千多年。而这个隐秘的门派正是缠云叟创立的,不同于别的修真门派,缠云宗历来都是以师徒单传的形式确定门派继承人的。换言之,由古至今的缠云宗要么只有一个光杆宗主,要么就是宗主与其徒弟二人承继香火,这样的门派传统,估计整个大荒数万年里也是独一的。 这老道法名倚云,正是缠云宗第三十七代掌宗。孤零零一个人在大荒漂泊三十多年之后,他自度也到该收徒确定宗门继任者的时候了。谭桓命数独特,遭遇坎坷,正是修习缠云宗隐世秘法的最佳人选。 谭桓听了老道士所讲的故事,心里并未有疑,因冯琛的关系,他对修真界或多或少是有些了解的。当下他眉头轻皱,疑惑地问道:“我听闻但凡入修真之门者,必先要经历一番测试,若根骨非上乘者,万难成为一名修士,今道长如此待我,却不知是何缘故?” 倚云一听,大笑一声回应说:“这方天地之中,修真之术有万般千种,皆是以长生逍遥为至高追求,我缠云宗则不然,修的乃是摹画阴阳,洞测天机,未卜先知,识人断命之法,别人的那一套在咱这里没什么用处,用不着测什么根骨,全凭天意缘法而已。就论我宗历代单传,道统传承一千六百多年而不绝,便可知这其中的无上玄奥了”。 谭桓又问:“听您老此言,入我宗修行者,大抵上是与长生逍遥没什么瓜葛了,即使如此,那修炼这些东西又有何用处?不是舍本逐末么?” 倚云神色肃穆,仰首盯着天穹上密布的星辰,“天下众生,熙熙攘攘,皆是红尘大海中眼迷心盲的渡客,而我缠云宗修士,便是这茫茫大海中的掌舵人。修真者登峰造极的寿数,不过五六百岁而已,较之于无始无尽的岁月,亦不过弹指之间,有什么可歆羡的。况且天地万物,一盈一亏,亏彼盈此,正是我缠云修行之真谛。” 谭桓听了这话,沉默良久。倚云道士在一旁开口问道:“谭桓,今日你可愿意受了老夫的衣钵,将来承继我缠云宗门大任?”谭桓醒悟过来,肃容下拜,郑重叩了头,复又以手指天起了誓,誓曰:昊天在上,明明鉴听,罪人谭桓,今幸得师父垂怜,拜入缠云宗门下,自今已往,唯愿捐弃前尘,虔心跟随我师修行,若生反悔之心及为使宗门蒙羞者,甘受天雷殛体之刑,形神俱灭。 倚云点头颔首,高兴地说:“今日为师赐你道号拂云,你且随我寻一处清修之地,我传你宗内秘法,你用心体会修习,将来我大限一至,你便是我缠云宗第三十八任掌宗了”。 自此,谭桓随老道士而去,开始他生命中的又一个轮回。 大颐国坛州中旻山脉,净海宗掌教所居的泅月峰,道童们一改往日的闲散作风,变得战战兢兢起来,就连行在路上都是垂首急趋的姿态。 半山腰上耸立着一座圜形的高塔,这是净海宗宗门议事之所在。此时,高塔的第三层,十几位净海宗的高层正随意分坐在序列两侧的石椅上,这其中既有六脉的掌脉真人,又有净海宗主持宗务的数位长老,眼下这些人正热闹地相互寒暄着。 突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塔室内霎时间安静下来,樊玉海站起来扭转身躯,向正前方的石梯处看去,一个裹着黑色长袍,身材高大,浑身上下不带丝毫气势的老年道士缓缓从石塔的第四层踱下来,其略显花白的一头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眼睛朝下紧盯着脚下的石阶,好像在担心自己一脚踩空似的。 樊玉海心中大震,急忙低下头去,和其他人一道恭敬地抱拳行礼:“参见掌门师兄!”这位年老的道士正是已执掌净海宗四十余载的陈天海。 陈天海慢吞吞地走下石梯,方抬起目光扫视一下站在身前的众人,笑着说道:“诸位师弟免礼,都请坐吧”,说完率先在居中的石椅上坐了,众人一见这才落座。 陈天海双手撑在膝上,笑眯眯地与在座的诸人一一对视,轻咳一声说道:“我记得上次与诸位师弟同聚,已是四年之前的事了,我年岁已高,近几年来荒废了不少宗务,幸赖诸位师弟鼎力相协,才有我净海一宗晏然盛况,我在此谢过各位师弟了”。其他人听了忙说不敢。 陈天海一顿又说:“今日召集大家过来,为的正是我宗将要迎来的宗内大比,选拔核心弟子,考较诸脉的修行自是宗内大比的目的所在。不过”,六位掌脉真人立时身子一僵,伸长耳朵静待陈天海接下来的话。 “我年岁已高,且修行已到了须闭绝人事的地步,恐不能再领摄掌教事,为宗门长久计,是时候该选出一批弟子来继承我等的衣钵了。诸位师弟应该可以领会我的意思,多余的话我也不讲,望诸位师弟能互相提携,切勿因为大比一事生出嫌隙来”。 众人唯唯应了,陈天海这厢又遣走了几位长老,只留下六位掌脉真人来。樊玉海等六人心有灵犀一般齐声说:“恭贺掌门师兄修为大成,愿师兄早日得证大道!” 陈天海一听,脸上并未有丝毫得意之色,反而眉头紧蹙,微叹一声,诸人顿时都疑惑满腹,只得静坐下来聆听下文。 “不瞒诸位师弟,我的确已突破了金丹初期的桎梏,迈入了金丹中期,达到了和大长老一般的境界,不过你们有所不知,大长老困于金丹中期已有三十多个年头了,眼下他的年岁已过百有四十矣,很快将要尸解仙去,而我修道的前途尚不明朗,所谓得证大道,羽化登仙,不过镜花水月一般。想我将来尸解之后,众位师弟大多要进入葬海谷,继承宗门的重任,就要落在眼下这些年轻的弟子身上了,我每思及此,内心都恓惶难安呐”,听陈天海说至此处,六位掌脉真人俱是满面通红,坐立不安,额头也都渗出汗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暗风吹雨(三) 葵水一脉掌脉真人陆彭海率先起身告罪:“都是师弟们教徒无方,以致师兄忧虞如斯,彭海惭秽”,其他五人俱是告罪不已。 陈天海示意六位真人坐下,复又言道:“其实这事错不在诸位师弟,主要还是因为我宗近二十年来耽于现状,没有了居安思危之感。我与大长老商议了,本次宗内大比夺魁者,将由大长老和我亲自督促修炼,若能在三年之内突破凝丹期且品行合宜者,就定为本宗的掌教之选。诸位师弟要知此乃我宗未来百年之大计,你们切勿因此事互相攻讦陷害,若有不顾同门之情,为争胜而不择手段者,我和大长老决不轻饶!” 六位掌脉真人俱道不敢如此。 倚兰阁,夏听风和其余四位师兄弟拱手立于堂下,樊玉海和蓝萍并坐在上位。 樊玉海神色严肃地说:“今日召集你们师兄弟五人过来,为的是两月之后的宗内大比,此次大比不同于以往,掌门真人与大长老谕令已下,本次大比夺魁者,可以得掌门与大长老亲自指点修行,这其中的利害,你们要仔细思量,届时切莫给我们水玄一脉脸上抹黑。你们兄弟四人也要尽力争取核心弟子的名额”,夏听风等五人皆俯首称是。 诸人告退之际,樊玉海又特意留下了夏听风和小徒弟柳玉澄二人,站在堂下的夏听风神色淡然,而一旁的柳玉澄脸上早已洋溢着莫名的笑意。 “师父师娘,你们是不是要给我和三师兄传授修炼秘笈啊?”柳玉澄一脸狡黠地说, 蓝萍莞尔一笑,她和丈夫在心里俱都十分偏爱这个头脑聪慧,伶牙俐齿的小徒弟。 樊玉海喝骂道:“就你心里存了这些顽混的想法!要不是平日里修炼地吊儿郎当,以你的资质,也不至于每日里惹得我和你师娘操心”,柳玉澄脸上挤出委屈的神色,口称:“徒儿知错了,徒儿以后一定用心修炼”,蓝萍嗔笑着说:“好了好了,玉澄知错便罢了,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呢”。 “这次宗内大比,我也不指望你能冲击核心弟子的名额,不过若是没有拿到好的排位,可仔细着你的皮!”柳玉澄抬眼偷偷一瞥师父余怒似未消减的脸色,已然捂嘴偷笑起来。 樊玉海转而注视着夏听风,神色凝重地问:“听风,你太玄重水经修习的如何了?” 夏听风恭敬答道:“徒儿在一年前突破了第四重境界,谨遵师父先前的教诲,徒儿这一年来主要是稳固境界并苦练实战之法,现已能基本掌控四元重水了”,樊玉海一听,心中紧绷着的弦顿时松弛开来。 “嗯,以你当下筑基后期的修为御使四元重水,若只考虑灵力修为,本宗年轻一代应该无人能敌,不过以四元重水对敌,所担忧者在于灵力不足,如遇强敌则不能持久鏖战,再者,其他五脉的竞争者必以你为首要之敌,若是他们从其师长手里求得一两件厉害的法器,抵消了四元重水的威力,则胜负犹未可知也。” 樊玉海说着,从身旁木案上拿来一个手掌大小的玉盒,揭开盖子,夏听风和柳玉澄的目光霎时间被吸引过去。只见一颗通体圆润c流光溢彩的浅蓝色珠子静静躺在盒子中。夏听风看得一愣,这个法宝本身如此招摇,只怕没有什么大的威能才是。 樊玉海从指尖分出一道灵气,牵引着珠子缓缓飞向夏听风身前,在这过程中,一旁柳玉澄的目光似被黏住一般紧随着珠子移动。突然,一只白净修颀的手掌握了上去,珠子的炫目光华随即消失在视野里,柳玉澄抬首看着神色镇定,若有所思的夏听风,心里莫名燃起一股怒火来,不过他并未将这种情绪显露出来。 夏听风摊开手掌,运足目力凝视着这颗吸引眼球的珠子。 “此法器名为碧海琉璃珠,乃是我宗初创之期,由炼器阁的大能真人以三枚蛟龙鳞甲为主材,糅合多种天材地宝炼制而成,其对于水属性的功法助益甚巨。用它来配合你的四元重水,足以保你立于不败之地,稍后你师娘会将御使法诀传授予你,你用心研习,切莫使这件顶阶法器蒙尘。” 听了樊玉海的话,夏听风此时哪还敢小看这颗珠子,他慎之又慎地将之收入自己的乾坤袋中,躬身拜谢了樊玉海夫妇。 蓝萍看柳玉澄垂手静立一侧,嘴上轻咦一声说:“你这只小橙子今日却怎得转了性子,往日里师父师娘当着你的面给你几位师兄好处时,哪次你不得争闹几句?” 柳玉澄脸上洋溢出笑容,他挤眉弄眼地说:“往日里我不过和师兄们玩闹而已,今次三师兄的事,却关系着我们一脉的前途,若三师兄能在大比中夺魁,不但师父师娘心里高兴,我们师兄弟也能跟着沾光呢!” 樊玉海笑着说:“难得你这个愣头青看事情如此透彻,这件中品法器月狼匕就赏给你了”,说着樊玉海掐诀从自己乾坤袋中取出一把锃亮的短匕来抛给柳玉澄,后者接于手中高兴地把玩起来。 蓝萍轻咳一声说:“听风你自入本脉以来,从一个凡俗少年成长为今日筑基后期的修士,我和你师父心里是很欢喜的。你心境澄明,有些话不妨对你直说了去。我和你师父的确盼望着你能在宗门大比中夺魁,将来承了掌宗之位,我和你师父才能不去那死气沉沉的葬海谷坐等大限。虽说我净海宗代代相续,总有绝大多数的真人要进入葬海谷,为了宗门安危舍弃个人的自由,不过说到底,宗内的每个人都还是想避免这样的结局的”。 原来净海宗自立宗之日起便继承着一条严格的宗规:每有新掌宗接任之日,除掌宗亲师继大长老位之外,其余长辈先师都须进入葬海谷,终生不复踏出此谷。这条宗规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净海宗祸起萧墙之内,更重要的原因是,葬海谷乃净海宗护山大阵之中枢,进入葬海谷的每位修士都会成为护山大阵灵力之源的一部分,而这是保证净海宗传承不绝的最大依侍。 当下夏听风恭敬地说:“弟子能有今日,全赖师父师娘悉心教诲,听风纵是粉身碎骨,亦难以报答师父师娘的恩情,听风必在宗内大比中竭尽全力,请师父师娘放心”,樊玉海和蓝萍相视一眼,微微颔首一笑。 夏听风和柳玉澄二人出了倚兰阁,将要分别之时,柳玉澄揶揄着说:“听风师兄,将来你飞黄腾达了,咱们师兄弟若有难,你可要记着帮扶一把哦”,夏听风转首看着柳玉澄充盈着笑意的双眼,淡淡说道:“若真有那么一日,我自不会袖手旁观”,说完径自转身离去。柳玉澄静静站立在原地,大风扬起几缕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夏听风和柳玉澄分别之后,并没有返回自己的洞府,而是径自朝西北方向而去,在数里之外的一片竹林旁边,赤雨正斜倚在野花丛中的一方青石上,静静地发呆。 十月己未,适逢净海宗每月一次的讲道日,各脉弟子齐聚傲南峰论道阁,听取凝丹期的长老讲解道法。 柳玉澄坐在第三排靠右的位置,他目光逡巡,似在寻找与自己相熟的人。未几,他的目光停留在左前方一抹蓝色的身影上,对方似有所觉,缓缓转过头来,二人目光相对,皆朝对方灿然一笑,柳玉澄微微颔首,算是同对方打了招呼。那人也颔首致意。这一细微的交流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许多目光立时移到柳玉澄身上,柳玉澄满面春风,缓缓扭过头去正视前方。 “大师兄,跟那种小喽啰打什么招呼,他虽是水玄一脉的亲传弟子,但入门不过四年,名不见经传的”,第一排中央,方才与柳玉澄打招呼的蓝衣青年身旁的一人轻声问。这蓝衣青年正是净海宗二代弟子之首的慕容长离。 慕容长离浅笑着回应说:“玉澄师弟是樊师伯的亲传弟子,和我们的身份并无区别,怎可小视于他”,方才质疑的那人连连称是。 卯时三刻,太阳东升,傲南峰的东面沐浴在明艳艳的曛黄色中,论道阁讲道真人所坐的法坛犹如披上了一层金色圣衣,在前来听讲的普通弟子眼中变得神圣无匹。晨钟敲响,已然安坐的数百人同时起身,肃容正视。 论道阁的门口忽有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柳玉澄只觉眼睛一花,眨眼细看时,才发现法坛的蒲团上已有一人肃容正坐。柳玉澄瞳孔微缩,今日讲道的竟是太渊一脉的掌脉真人c慕容长离的师父郁通海。 郁通海是净海宗太上长老的亲传弟子c掌宗陈天海的师弟,如今的他已至耄耋之年,他执掌的太渊一脉有亲传弟子十人,其中三人贵为核心弟子,下辖内门弟子五十多人,为净海宗六脉中实力最盛者。郁通海身份高绝,加之其自身已是凝丹后期的大修士,是以以往并未参与讲道这种事情,如今现身法坛,着实令在场的数百弟子十分诧异。 “弟子参见真人!”数百人同声而发,竟于一刹那间收了声息,为这气势宏伟的论道阁平添了几分庄严色彩。 郁通海点点头,示意众弟子就坐,随后吐气开声,开始了他今日的讲道:“尔等悉知,下月便是我净海宗宗内大比之期,有鉴于此,本月讲道就由我来主持。今日所讲的乃是我净海宗基础仙法的实战运用之道,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助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暗风吹雨(四) “我说太渊一脉的那些个鹰崽子今日怎么就都跑这儿来了,往日里他们哪会屈尊降贵前来听讲,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自家师父今日主持讲道。要说这郁真人也真是厉害,原来我对凝冰诀和水牢术颇为自信,今日得见郁真人亲自示范讲解,方知我原来不过是小孩玩泥巴的水平罢了,今日回去定要仔细研习” 时至正午,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的讲道方告结束,前来听讲的弟子成群涌出论道阁,沿着人工开凿的宽阔石阶步下傲南峰。柳玉澄和除夏听风以外的三位师兄同行,樊玉海的大弟子阎松立即侃侃而谈。 柳玉澄在一旁插嘴道:“大师兄你这话也有不妥,这两门法术咱们师兄弟都会,但要运用到像郁真人那样精微高绝的地步,除了要有过人的天赋之外,还倚侍施术者魂力的大小,若魂力不足,则万难将灵力操纵地如此精妙。所以今日郁真人所讲论的,于许多人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阎松成为水玄一脉的亲传弟子已近二十个年头,奈何此人根骨虽佳,但心性颇为狭隘,是以几十年来修为平平,樊玉海和蓝萍也对他大为失望。柳玉澄方才之言在阎松听来竟夹带着莫大的嘲讽,当下阎松重重冷哼一声,大声讥讽道:“我再怎么不济,也是靠自己的努力来支撑的,不像有些人,整日里要让师父师娘宠着惯着才得意,不过纵使他从师父师娘处得了天大的好处,也永远不可能替代听风师弟在咱水玄一脉的地位。依我看,还是每日乖乖待在师娘身边撒娇吧,哈哈哈。” 其余两人听了俱是大笑不已,都用满是不屑和轻蔑的眼神斜眄着柳玉澄,柳玉澄面上青红转换不定。沉默了好半晌,柳玉澄面色竟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姿态,他笑着回应说:“听风师兄天纵之才,就算放眼整个宗门,也找不出几个可与他匹敌的,我怎会不自知到想与听风师兄争胜的地步呢。倒是三位师兄,平日里可要继续苦练哦,不然照这样下去,师父师娘真会对你们绝望的。对了大师兄,我听说杂役处有一个叫翠花的女役十分钟情于你呢,不如我上门去替你做媒,你也好早日娶妻生子,安享天伦不是?” 柳玉澄说完,在畅笑声中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留下阎松等三人在原地直欲拔剑杀人。 柳玉澄心里颇不痛快,他取道正路旁的一条小径,向野草蓊郁处独自行去,渐渐地与众人离得远了。 潮湿又略带腥咸的海风迎面扑来,柳玉澄面朝苍茫大海,背着双手立于一棵松树旁边,似陷入了沉思之中。未几,他狠狠挥拳击向身旁的松树,“咔嚓”,碗口粗细的树干应声而断,“总有一日,我定要你们都匍匐在我柳玉澄的脚下!”被海风扬起的发丝后面,是一双可怖狰狞的赤色眼眸。 身后忽有野草簌簌声响起,柳玉澄猛地扭过身子,却见是慕容长离踏青而来。 “呵呵,闲来无事想看一看这大海的风景,没想到能偶遇柳师弟,真是一大快事呀”,慕容长离笑意盈盈地说,柳玉澄也向慕容长离见了礼,二人寒暄几句,慕容长离提议二人去临海的山崖边小坐,柳玉澄欣然答应了。 慕容长离又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两只白玉酒盏和一壶美酒来,从容斟了,笑着说:“此酒乃是我珍藏多年的百花百草露,玉澄师弟不妨一试”,柳玉澄也不推辞,捧起酒盏来浅尝一口,初时只觉馥郁清甜之气充盈口鼻,未几,一股醇厚的草木气息伴随着辣的感觉直冲天灵,整个身子仿佛被庞大的灵气裹卷起来,令人心神舒畅。 “真是无上妙品,师弟今日算是长见识了”,柳玉澄由衷赞叹道,慕容长离笑呵呵地说:“此灵酒酿制的确不易,不过我与玉澄师弟相见恨晚,就是再好的酒也不应吝惜啊,师弟请”,柳玉澄顿时满面春风,端起酒盏和慕容长离对饮起来。两盏酒下肚,柳玉澄已是面色微醺。 海面上忽卷起一阵大风,汹涌而来的波涛拍击在岸边的礁石上,激起数丈高的浪花来。慕容长离猛地站起身,在肆意的长笑声中飞速变换出一套繁复的法诀。那一朵浪花尚未及下落,竟被慕容长离的灵力牵引着飞向山顶。 柳玉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瞪大了双眼看着慕容长离施法。 只见那一团海水由速至缓,最终悬停在二人一米开外,初时可见其中的海水以极快的速度向四下里横冲直撞,直如铁釜中烧开的沸水一样,渐渐地,在慕容长离的灵力控制之下,海水运动的速度变慢下来,到最后,其中的海水已完全静止下来,在日光照耀下,看上去恰似一个浑圆璀璨的水晶球。 柳玉澄修为一般,但却识得厉害,当下他发自肺腑感叹道:“仅凭这一手,便可知慕容师兄对灵力的运用已至登峰造极的地步,玉澄佩服,看来本次宗内大比的魁首非慕容师兄莫属了”。 慕容长离在苦笑声中撤去了灵力,那团海水立时坠散下去,“玉澄师弟哪里话,你的三师兄夏听风修习的乃是我宗最高秘法——太玄重水经,听说眼下他很快将要突破五元重水的境界了,宗内哪有人可与之匹敌?” 柳玉澄露出很是夸张的惊讶神色,“慕容师兄在哪里听到这样不切实际的消息,我数日前才听三师兄亲口说他不过在一年前突破了四元重水的境界,不过我师父却是给了三师兄一件厉害的顶阶法器,叫什么碧海琉璃珠,想来是大比中的撒手锏吧,慕容师兄你可要小心了”。 慕容长离神色未变,心里却是咯噔一下,眼下的情况与其师郁通海所预测的一般无二,四元重水的无上威力加上碧海琉璃珠的辅助,自己的胜算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当下他试探着说:“听说修炼太玄重水经这种无上仙法,即使是天才般的人物,也会有心魔等修炼上的沟壑来磋磨阻碍,却从未见听风师弟有任何波折,看来他的天赋,我等众人实在难以望其项背啊”。 “听风师兄每隔几日都会带着一把宝剑往西北方向而去,听他讲是借练剑来磨砺心性的,估计和这个有关吧”,慕容长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如此,听风师弟的确见识过人啊。来,咱们喝酒”,于是二人之间的话题又转移到美酒上去了。 眼看午时已过,柳玉澄醉眼朦胧地辞了慕容长离,转身向自己的洞府而去,在走出慕容长离视野的一刹那,柳玉澄左侧的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心满意足。 慕容长离独自坐在悬崖边的山石上,他的目光静静凝视着海面上翻涌着的波涛,仿佛陷入了沉思当中。好半晌,他猛地站起来,转身的同时左手急挥,那对玲珑剔透的白玉酒盏和着黑陶酒壶一同飞向悬崖之下的深海 十月癸亥,距离净海宗宗内大比仅有二十三日。 夏听风像往常一样起的很早,他洗漱完毕,走出自己的洞府,在前方的一块空地上开始修炼碧海琉璃珠的御使法诀。这颗珠子眼下看去,却是消匿了流光溢彩的浅蓝色,取而代之的是不起眼的黝黑之色,造成这一变化的原因在于:此刻的碧海琉璃珠内部蕴藏着整整六滴四元重水。 要知道每凝炼一滴四元重水,都要消耗施法者庞大的灵力和元气。以夏听风当下的境界,短时间内尽施全力,不过才可凝炼出三滴四元重水。换言之,碧海琉璃珠可将夏听风的战力延续两倍之多。四元重水威力巨大,即使是高阶法器,亦难以承受其一击之力所造成的损伤,是以拥有碧海琉璃珠的夏听风,在凝丹期之下已立于不败之地! 夏听风将御使法诀认认真真演练了两遍,觉得自己已完全掌握了这件顶阶法器的操纵之法,遂慎重地将这颗黝黑无光的珠子纳入怀中,“要是它能多容纳几滴四元重水就好了”,夏听风自语道,旋又被自己的贪心给逗笑了。 不多时,樊玉海差了道童来宣叫夏听风,后者从容随了道童前往倚兰阁。给樊玉海和蓝萍见了礼,后者直入正题,询问夏听风修炼的进展,夏听风如实应答,樊玉海听后甚是欣慰。因为主修功法的差异,作为师父的樊玉海亦无法指导夏听风在太玄重水经上的修炼,所幸他的这位徒儿天纵之才,竟只靠着宗门流传下来的古籍和几位已故前辈的修真经验突破了四元重水的境界,这恐怕在净海宗的整个历史上也是罕有的。 樊玉海关切地说:“你近日在灵力与元气上损耗颇大,接下来的二十余日当中,你要仔细调养身体,争取在大比之时将身心调整到最佳的状态,这段时间我和你师娘也不再召见你,你专心修炼去吧”。 夏听风出了倚兰阁,先是朝自己洞府所在的方向而去,待入了山林,他又急匆匆向西北方向而去,很明显,他这是要赶去和赤雨私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旱魃出世(一) 泅月峰西北方向一里开外,是一片怪石嶙峋的石林,这里很少有人涉足,是以地面上荒草丛生,古木遍布。石林北向边缘的位置,是一座高约九丈的巨大石峰,其顶上竟难得长着一蓬灌木似的小柏树,估计是养分不足造成的。 此刻,这蓬小柏树的后面,一个拇指大小的透明圆珠正诡异地悬浮在空气中,仔细看去,这颗圆珠正以缓慢的速度转动不休。 突然,从远处扑楞而来一只体型肥大的短耳鸮,这只鸮似乎瞅准了这个有利于填饱肚子的地势,就在它悠然扬起翅膀准备着陆时,空气中骤然发出一声轻微的爆鸣声,短耳鸮怵然而惊,慌张地拍打双翅欲逃离此地,奈何一股霸道的气劲早已临身,这只短耳鸮一声悲鸣,身体兀地坠入下方的野草丛中,空气中只留下一根沾染了鲜红血液的羽毛翩跹飞转,这里又被死亡般的寂静笼罩起来。 不多时,西南方向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灌木丛后悬浮着的圆珠转动的速度骤然加快,来人正是行色匆匆的夏听风。此刻的他像凡俗的江湖高手一样般,往往是足下一点地,身体就轻灵地飞出三四丈之远,一转眼的功夫,他已掠过石林朝西北而去。 不知何时,那颗隐藏在石峰顶上的小圆珠已飞落下来,悬在距地面三米左右的高度快速追逐夏听风而去,而一心赶路的夏听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一盏茶的时间,夏听风已到达那片熟悉的毛竹林,他微微喘口气,目光焦急地逡巡着,“夏听风你个大坏蛋,这么久都不来看雨儿,看我揪你这不听话的耳朵”,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赤雨的声音,夏听风心中一喜,急忙走过去。却见赤雨蹲在草丛中,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的兔子,她正用一只手提拉着兔子长长的双耳,弄得这只小动物不知所措。 夏听风心中顿时涌出一股苦涩来,他轻轻拨开草丛走过去,在赤雨身后蹲坐下来,将对方拥入怀中。赤雨也不转身,只是放开了那只被拘束着的兔子,后者立时撒腿跑的无影无踪,接下来是无言的沉默。好半晌,夏听风忍不住扳过赤雨的肩膀,看到的却是两行清泪沾湿了雪腮的凄美面容,夏听风心中一痛,把怀中的人儿拥的更紧了。 “你竟然整整三日都没来看我,你是不是不喜欢雨儿了呀?”赤雨犹带哭腔地发问,夏听风苦笑一声说:“说什么呢傻丫头,我即便抛弃了整个天下,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这三日我在师父的吩咐下祭炼一件厉害的法器,以准备应对宗内大比,师父怕我出了岔子,派了道童来盯得紧,所以无暇来此,今日一早我禀告了师父,这不立马赶过来了嘛,你也知道我净海宗的宗法,师父师娘养育我二十多年,我须在这件事上竭尽全力才是”。 赤雨用袖子抹了眼泪,努着嘴说:“这些我可不管,总之你不来陪我,你就是个登徒浪子,大坏蛋”,夏听风听了,只是满心的怜爱与疼惜。 “风哥哥,我听婆婆说凡人间的男女相爱,就会举行一个成婚的仪式,然后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我们两个也成婚好不好,这样的话我就不担心你消失了”,赤雨偎在夏听风的怀里说,夏听风笑着回应说:“没想到我的雨儿连这些事情都知道啊”,赤雨用白皙的拳头轻捶一下夏听风的胸口,嗔道:“大坏蛋,你赶紧回答我!” 夏听风收了笑容,郑重地说:“傻雨儿,我这一生都只系在你一人身上了,当然要和你结为夫妻了,不过我们需要等待一段时日,待我将宗内的事情处置妥当,就带你去见我师父师娘,相信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不想等了,我看你们那什么比试一结束,我们立马成婚,还有,我们俩成婚为什么要请示你师父师娘呢,我可不想见除你和婆婆之外的第三人。我想着咱们成婚之后,就和婆婆三个一起生活在没有外人搅扰的地方,这样我们两个就可以整天整天地在一起,多好啊”,赤雨描述着她心中所憧憬的生活,忍不住幸福地笑出声来。 夏听风用手抚着赤雨的脑袋说:“好吧,等宗内大比一结束,我们就成婚。不过婚姻大事,是要有长辈出面主持的,所以到时候也必得禀告师父师娘才是,还有,等我们结为夫妻,我就接你和婆婆来我的洞府居住,我们净海宗也有十分清幽的景致呢,雨儿你一定会喜欢的”。 赤雨一听,抱怨道:“说来说去,风哥哥你就是不肯抛下你的净海宗跟雨儿走。我问你,要是有一天你必须在净海宗和雨儿之间做出选择的话,风哥哥你要哪一个?” 夏听风微一思索,便回答道:“我当然要选择雨儿了。不过宗门对我也是恩重如山,如果我们能一起生活在净海宗,我想最好不过了”,赤雨听了,也就不再辩驳。于是她的心思又转移到成婚之后的事情了。 听风赤雨二人此刻正筹划着他们未来的生活,殊不知在他二人身后的竹林边缘,那颗诡异的圆珠正隐藏在一棵粗壮的毛竹后,飞快地转动。 突然,距圆珠所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块三尺见方的泥土如水面一般漾起诡秘的波纹来,随后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从其中跳出来,它目光平静地望着那颗隐藏在竹子之后的圆珠。 那颗珠子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它如临天敌一般飞速朝东南方向的来路逃去。白狐嘴角微动,露出了像人类一般不屑的表情。 它先是轻轻合上眼帘,俶尔又猛地睁开,从其双目各有一道明黄色的灵光喷射而出,以恐怖的速度无声无息向圆珠逃窜的方向袭去,途中这两束灵光合二为一,颜色越发炽盛了。 “啊,真气化形,金丹境!”从圆珠下方传来一人恐惧的惊叫声,眼见飞速而来的灵光就要追及,用圆珠隐匿身形的修士再也无心维持这个徒耗灵力的法术,他大喝一声,现出了自身的踪迹。此人一身黑衣,面部也罩着一层黑纱,只留下眼睛部位露在外面。 黑衣人双目赤红,他自知今日面对如此大妖,决计无法善终,遂在全速逃遁中祭出乾坤袋中携带的法器,于是这片山野的上空顿时出现了五颜六色的灵光迎向一道明黄色灵光的梦幻景象。可惜美好的景致总是来得短暂,黑衣人的法器甫一接触那道明黄色的灵光,就如同升至极处的烟花,一个个接连爆裂开来,只留下晶莹的法器碎片在空气中飘散坠落。 经此电光火石般的冲撞,明黄色的灵光只是颜色稍稍变浅,速度并未见缓滞下来,就在这道灵光将要及身之际,绝望的黑衣人大吼一声,双手飞速结出一个奇特的法印来,那颗透明的圆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极度膨胀起来,并赶在那道明黄色灵光袭来之前护住了黑衣人。 可能圆珠形的法器品阶较高,袭来的灵光击在圆珠表面上,使后者产生了竹子爆裂般的噼啪声,圆珠随着它的主人一道被巨大的冲击力压迫着飞向远方。 黑衣人不敢有丝毫放松,他疯狂调运全身灵力维持着圆珠形法器的运行,奈何不过三四息的时间,清脆的破碎之声传开,黑衣人惨叫一声,斜坠入下方的山林之中。 “婆婆!” “狐妖!” 两个惊诧的声音同时在身后响起,白狐的目光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它缓缓转身,看到的是已然祭出了碧海琉璃珠,满眼戒备神色的夏听风和他身后被护翼起来的,樱嘴大张的赤雨。 白狐周身忽涌出诡异浓厚的白雾来,夏听风急忙运足目力看过去,却完全看不清其中的情形,他此刻的心绪早已随着赤雨方才的一声“婆婆”而陷入无底的恐惧深渊之中。 一眨眼的功夫,浓重的白雾消散殆尽,夏听风张大了嘴巴,目光呆滞地盯着眼前突兀出现的,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赤雨跑到老妇人身边,撒娇似的拉着老妇人的手,将她带到夏听风的身前,“风哥哥,这就是我婆婆”,夏听风方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地躬身一礼,恭敬地说:“晚辈净海宗二代弟子夏听风,参见前辈。” 白狐一听,心里哀叹一声。 赤雨嘟囔着说:“风哥哥你怎么称呼呢,你应该也叫婆婆才对”,说着赤雨的目光移向夏听风,看到的却是令赤雨心中发怔的神色。 柔情虽在,却已不再纯粹,当中又掺杂了似迷茫,似恐惧,似忐忑的复杂感情。赤雨不敢再与他对视,哪怕只是一瞬间。她猛地低下头去,两颊已然泛出浓艳的红色。 白狐喟然长叹,她爱怜地抚了抚赤雨低垂的脑袋,拉起赤雨的小手握在掌中,随后浅笑着问夏听风:“夏公子,你可愿跟老身来听老身讲一个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旱魃出世(二) “我并非夏公子口中所称的狐妖,我虽是狐族,却是灵狐一族的幻瞳灵狐,而雨儿虽称我为婆婆,她却是这方天地中生存着的唯一魃灵族。 三百一十年前,在距大颐国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三个国家鼎足而立,其中一个国家名为有岙,其人口足有三百多万,有一天,滔天的灾难无端降临到这个国家,大海中的炎蛟一族出动了足足六位金丹境后期的大妖,合力使用妖族秘法禁锢了有岙国的边境,以便让其族类度过食物匮乏的一段时光,有岙国的修士觉察到这一恐怖莫名的阴谋,拼死将一位筑基期的青年送出禁锢法阵。这个青年借助师长给予他的逃命法器,九死一生地逃开了炎蛟族的追兵。 然而当他满怀希望地找到其他两国的大修士求救时,对方却都蛮横地拒绝了有岙国使者的哀求。那青年悲愤之下,立下血咒诅咒这两国的修士,随后泣血自戮。这两国的修士之所以漠视数百万人的性命而做出这等令人发指的决定,其实不过是忌惮己方实力受损而令第三国独大罢了。 就这样,有岙国三百多万人口,无论修士还是凡人,皆被凶残的炎蛟一族啃噬殆尽,而等其余两国觉察到有岙国地狱般的惨象时,欲出手挽救却已是无力回天。 其后过了半年,这三国所在的大地上突降血色暴雨,连绵三月而不绝,所有修士的法器法宝在血雨的污秽下尽皆丧失灵性。除却八个金丹期的修士尚且幸存外,整个三国之地再无一人生还。 大雨过后,恰有一位魃灵族的女子偶然登临这片土地,那幸存下来的八个人族修士竟无耻地将这一切罪孽与惨象都归咎到那位魃灵族的女子身上。于是域外的人族修真宗派在这八人的蛊惑之下,对这位魃灵族女子展开了整整两百多年的疯狂追杀。 最终,无可奈何的人族修士派出了一个形貌俊美的凡人来勾引迷惑魃灵族的女子,经过二十多年的辛苦伪装和超绝演技,他终于得手,将掺杂了禁灵砂的匕首刺进了魃灵族女子的胸膛。后来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那八个金丹修士的后人,从其口中得知真相时,魃灵族的女子已玉殒多年了。” 白狐以低沉平缓的语气述说着这个已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旧事,她的目光悠远深邃,似穿越了三百多年的时空定格在那个魃灵族奇女子的身上,夏听风皱眉沉思,而一旁的赤雨早已双目泫泪,她哽咽着问白狐:“婆婆,你讲的是我母亲吗?” 白狐用疼惜的目光看着赤雨,回应说:“她可以说是你的母亲,也可以说是长你一辈的魃灵族,另外她最终其实并非死于那把匕首,而是死于她自己的执念和心结。那把禁灵砂匕首的存在她早已知晓,不过疲惫了c冷清了的心,已使她厌倦了这个虚伪的世界。这方天地太过冷血不公,你们魃灵族世世代代似乎注定要经受千万世人应该承受的苦痛和罪孽,如今你们二人之间又有了这种不为世人所容的情感,唉” “夏公子,如今你也清楚了雨儿的身份,不知你如何抉择?若是你肯舍下你的宗门选择和雨儿在一起,老身可以设法让你和雨儿幸福地生活一辈子。若你割舍不下师门之情,我和雨儿也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从此之后你便与雨儿再无任何瓜葛,你们永生永世都不得再谋一面,如此才可保证雨儿的成长不受人族修士的威胁”,白狐清楚现在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遂直截了当地挑明了当下的两难抉择。 赤雨泪眼婆娑地走到夏听风身前,用手握着后者的衣角问:“风哥哥,雨儿一直没有告诉你雨儿是魃灵族的事实,你是不是怪罪雨儿呀?” 夏听风此刻也是心乱如麻,他一直深爱着的c天真无邪的雨儿竟不是人类,而是他从未听说过的魃灵族。他抬头看着赤雨朦胧的泪眼,轻叹一声说:“请前辈和雨儿给我两日的时间来考虑,两日后的正午,请前辈移步嘉木城的凤仙居酒楼,届时我一定会答复前辈。另外恳请前辈带着雨儿暂离此地,至于前辈的存在和行踪,夏某一定守口如瓶”。 白狐嗯了一声说:“方才有你净海宗之人使用隐匿之法前来窥探,老身为了雨儿的安危,不得已而出手,眼下你的那位同门应该不会再醒过来了。你自己小心,两日后的正午,你若不来赴约,老身便要带着雨儿远走他处了,望你早做决断!” 说完,白狐不顾赤雨的哭哭啼啼,强行带着她飘然而去。夏听风待在原地怅然若失,好一会儿,他才远远绕开来路向自己的洞府摸去。 郁通海今日本在自己的居所打坐修炼,不知为何,他心头不时泛起隐隐的烦躁之感,修为已至凝丹后期的他可从来没有这种反常的感受,于是他开始默诵净海宗的清心咒来平稳心神。 突然,一阵急促的叮铃声打断了郁通海的努力,郁通海眉头狂跳,他迅速从腰间扯下三只系在一起的银白色铃铛,只见正中间的一只铃铛正诡异地跳动不休,发出略有刺耳的声音。 “糟了!”郁通海手握银铃,从嘴中吐出一把小剑来,那小剑迎风便涨,郁通海一跃而上,灵剑带着他冲天而起,转眼间就消失在西北方的天际中。 凭借着银铃的指引,郁通海很快便到达事发的那片山野。目光朝下扫视一周,郁通海终于看到一个黑色的身躯一动不动地仰躺在一条溪水旁。御剑而下,郁通海像一个年暮的老人一般跌跌撞撞扑向那道身影。 慕容长离是郁通海的大弟子,也是净海宗二代弟子之首,他跟随郁通海已有四十多个年头了,他们名为师徒,不过私下里郁通海是将他的三个核心弟子当作子女来看待的。尤其是慕容长离,其修道根骨上佳,性情又与其师十分相像,是以郁通海对其十分偏爱。他曾不惜耗费大量时间与灵石搜集天下奇珍异草,寻得高人炼制了可以葆养容颜的丹药赐给他珍爱的三个弟子,又特意炼制了可以传递求救讯息的银铃给他们。因本次宗内大比,他将自己年轻时随身携带的法器玉蚕珠给了慕容长离,以期这件顶阶法器的匿形与防御功效能够助他对抗大敌夏听风。 掀开面纱,不出所料正是自己的爱徒。只见慕容长离双唇紧闭,印堂上黑色浓重,其胸部正中的位置有一个细小的伤口,殷红的血液正从其中汩汩而出。郁通海慌乱地检视了慕容长离的伤势,发现其脉搏尚在,只是生气正缓慢地流失着,若不及时救治,唯有死路一条。 当下郁通海将身上携带的救命丹药一股脑塞入爱徒口中,又运功将丹药的药力在慕容长离体内化开,之后他顾不得寻找凶手,抱了慕容长离,御剑直往泅月峰的峰顶而去,在那里,住着掌宗陈天海和太上长老余庆。 “郁师叔,请您收了飞剑,步行上山”,半山腰上,两名看守护山阵法的二代弟子面对要求暂停阵法运行的郁通海,如是回应。 净海宗护山大阵的主体部分常年处于休眠的状态,只有在靠近泅月峰峰顶的一小段路程里开启了一个小型的阵法,在此阵的控制之下,想要登上峰顶的人只能步行上山,以此来彰显掌宗和太上长老的威权。 “给我滚开!”郁通海大喝一声,抬脚朝两名守山弟子站立的方向虚蹬,一股澎湃霸道的真气沛然而出,于是挡路的两个弟子在惨叫声中被击飞开来。郁通海径自关闭了这一小型法阵,御剑直上! 泅月峰峰顶,空气较为寒冷,除了高大的寒柏与遒劲的苍松外,竟别无其它植物,偌大的空间中,只可见一座寒酸的小茅屋和矗立其后的一座二层古旧阁楼。 “师父,大师兄,通海求见!”郁通海运足真气大喊,“通海啊,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不见丝毫长进呢”,从阁楼发出了略带责备的苍老声音,郁通海一听,扑通一声朝茅屋和阁楼的方向跪了下来,用凄怆的声音回答说:“我的大弟子在本宗山门之内被贼人重伤,请师父和大师兄为我做主!” “还不给我住口!”茅屋的门扉应声而开,从中走出满面怒气的陈天海,郁通海终于垂下头去,惶恐地说:“通海一时乱了方寸,请掌门真人重重责罚”,陈天海瞪了他一眼,左手微扬,慕容长离的身躯顿时飞向陈天海,被后者用真气虚托着飘在身前一尺之外。陈天海右手并成剑指,缓缓按向慕容长离的眉心,短短一息之后,他带着慕容长离的身躯迅速飞向那座阁楼,同时留下一句:给我跪在这儿候着! 古旧阁楼的一层,一个满面褶皱,须发皆白的老人紧闭双眼,坐在屋子中央的一个蒲团上打坐,此人正是净海宗的太上长老余庆。余庆向走进来的陈天海问道:“怎么样,还有救吗?” 陈天海先是将慕容长离的躯体用真气牵引着移置在一张石榻上,之后方才回应:“凶手的修为至少是金丹初期,且其目的不在于杀人,而是要令长离变成一个活死人。救治之法虽有,只是” 余庆见陈天海吞吞吐吐,只得轻叹一声自己起身,伸出手去摸到慕容长离的眉心处探查,“三魂伤其二,真是好手段。掌门真人不该如此优柔寡断,我的寿数已走到尽头了,那件法宝于我并无用处,你不必如此。如今山门之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我却毫无知觉,真是有愧于宗门先贤啊,你去吧”。 陈天海苦笑一声,躬身一礼说:“这里就交给师父了,徒儿告退”,说着陈天海身影一闪,人已出现在跪于外面的郁通海眼前。 郁通海此刻还保持着脑袋低垂的姿势,“师弟啊,今日你打伤护山弟子,擅自关闭法阵,这些我都可以原谅,但你竟为了一名亲传弟子而坏了我宗传承千年的体统,真是罪无可恕!”郁通海告罪说:“今日师弟真是乱了方寸,言语间多有失当,请掌门师兄责罚!” 陈天海轻叹一声说:“等此事一了,你便去藏经阁守门吧”。 “谨遵掌门法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旱魃出世(三) 陈天海离去之后,余庆独自踏上阁楼的第二层,不一会儿,他手捧一个灰色的石盒,缓步踱下来,来到石榻前,打开盖子,神色郑重地从其中取出一物来。那是一盏矮小又黑黝黝的灯盏,一手可握的灯柱形制十分粗糙,仿佛是某个小孩以捏泥巴的手法塑形的,盏顶的油碗看上去脏兮兮的,其中只有一丁点蓝中带紫的不知名液体沉淀着。奇怪的是,油碗中并没有灯芯的踪迹。 余庆手捧灯盏,目光细细地从灯盏的底部直看到那奇怪灯油方歇。长长地嘘叹一声,余庆将这盏灯放在石榻的一头,使之紧紧挨着慕容长离的头部。 做完这一动作的余庆猛地挺直了腰身,在凝重的神色中双手缓之又缓地掐出一个古怪的法诀,从其左手中指指尖突兀跳出一豆火苗来,那火苗初时为赤色,随着余庆真气的催动,其颜色竟慢慢转为深蓝色,这时余庆才稳稳地将火苗引向灯油。 意料之中灯油被引燃的景象并未发生,只是从那少许沉淀着的灯油底部古怪地冒出一个气泡来,这个气泡无声无息地上浮,就在它冒出油面并爆开的一刹那,一缕黑色的火焰似凭空出现一般立于油碗中心的正上方。 做完这一切,余庆吐出一口长息,退后两步,静静看着神秘的黑色火焰孤独又宁谧地燃烧。 整个阁楼自此又陷入了黑夜般的死寂当中 陈天海按照郁真人的描述,很快便寻到了慕容长离重伤昏迷的地点,他散开灵识在周围搜寻起来,奈何除了零落在地面上的玉蚕珠碎片外,并未发现其它有价值的线索。不甘心的陈天海又向西北方向搜寻而去,陆陆续续地寻到了慕容长离已被毁坏法器的部分碎片。 当他终于找到那片毛竹林时,地面上花草被践踏过的痕迹犹十分明显,陈天海落下飞剑,仔细查看此地残留着的蛛丝马迹,并在脑中飞速推算着当时的情形。未几,地面上一块三尺见方的奇怪土壤引起了他的注意。仿佛被带了螺旋纹饰的模子给拓印了一般,这方地面呈现出规则分布的微小隆起。陈天海蹲下身子,右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真气探查之下,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数息之后,陈天海御剑向泅月峰飞去。等他再次踏入阁楼底层时,余庆终于转动身子,看了看陈天海的面色,问道:“可有什么收获?” “对方应该是金丹修士无疑,而且还身具土遁之法”。 “土遁!怎么可能!” 余庆大惊,五行遁法向来十分神秘,以他的阅历来看,仅有极少数修真巨宗还保存着这种古老玄秘的道法,而真正能够修习成功哪怕其中一种的,都是不世出的修真奇才,是以这个事实带给余庆两人的震动实在太大。 “莫着急做出定论,待长离醒转过来,我们再仔细问他”,余庆强压下内心的恓惶说道,“只能如此了”,于是净海宗的两大支柱又将注意力集中到那盏丑陋的油灯之上。 从黑焰燃起之时来算,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突然,黑焰毫无征兆地消匿不见,等待着的两人顿时提起精神。二人对视一眼,陈天海走上前去,扶起慕容长离,向其体内输入一道真气,帮助其恢复肉身的损伤。不一会儿,慕容长离悠悠醒转过来。 此时的他面上虽有了血色,但还是十分虚弱,只能静静倚靠在石榻上。眼珠微动,慕容长离立时清楚了当下的情况,“掌门真人,太上长老,弟子”,陈天海制止了他的话,说道:“你不必多言,只将我和太上长老想知道的讲出来便罢”。 慕容长离神色悲痛地说:“是水玄一脉的夏听风,他受一美貌妖族女子的蛊惑,竟勾结一只金丹期的狐妖向弟子出手,弟子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那狐妖是如何出手伤你的?” “弟子本是去西北方向游玩的,不想偶然撞见了夏听风和那妖族女子的苟且之事,弟子正待出言教训他时,突然有一只狐妖诡异地从地面钻出来,在弟子身后发动突袭,那狐妖使的是真气化形之法,应该是金丹境无疑”,慕容长离说完,脸上犹有后怕的表情。 陈天海又问:“那夏听风可曾看到你了?妖狐袭击于你,他难道无动于衷吗?” “当时夏听风正沉溺于和那妖族女子的苟且之事,是以并未发觉弟子”。 陈天海和余庆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好了,既然如此,待会我就让你师父接你回太渊休养,今日所讲之事你要收口如瓶,切莫让第四人知道,如你师父问起,你就说自己遭到突袭,并不曾看见凶手,知道了吗?” 慕容长离恭顺地允诺下来,不一会儿,接到消息的郁通海急匆匆赶来,在千恩万谢中接走了自己的爱徒。 这里陈天海和余庆面面相觑,都是难以理出头绪来,“若依长离之言,那是一只修出了金丹,且身具土遁之法的狐妖,这怎么可能呢!”余庆疑惑地说,以他平生的见识,实在难以想象一只狐妖能够达到如此境界,陈天海也是点点头,说道:“还有长离所说的那个美貌的妖族女子,妖族可化身为人者,须达到元婴的境界方可,这怎么可能呢,凭这些信息,我们尚无法得出确定的结论”。 余庆叹口气:“水玄一脉的夏听风,修炼的乃是我宗至高仙法太玄重水经,眼下听说他已修至四元重水的境界,年纪轻轻便能达到这种高度的,也算是我净海宗数百年罕见的根骨啊,本次宗内大比的魁首,十之会在慕容长离与夏听风之间产生,值此特殊时期,发生这样超出你我掌控的事情,真是令人伤神呐。为今之计,最好是暗中调查这件事,不要闹开的好”,“弟子知道了,我会派人加强宗内各处的守备,夏听风就让弟子来调查吧”。 夏听风回到自己的洞府,心中被当日所发生的变故完全充塞,难以平静思绪的他像一个无助的凡人一般仰躺在石榻上,双目空洞无神。脑海中不停地闪过他和赤雨从相识到相恋的一幕幕画面。 “魃灵族,魃灵族,”夏听风口中不停地呢喃着,好半晌,他猛地翻身而起,出了洞府,朝净海宗的藏经阁而去。 藏经阁坐落在泅月峰东北一里之外,其建筑是一座古朴庄重的八角形巨大石塔,其周圜约九十丈,共分为上下七层,而第一层的典藏,主要是供炼气c温养境的弟子来习读的,其中除了修真基础功法外,还有介绍修真界历史与常识,奇物异闻等诸多繁复门类的典籍。 夏听风凭身份令牌进入藏经阁第一层后,径直走向摆放着奇物异闻一类典籍的书架,在浩如烟海的古籍中快速翻阅起来。 奈何这里典籍的数目实在太多,且通过绝大多数典籍的名称并不能推测其中记载的内容,是以整整一个时辰过后,夏听风仍未寻到他想要的记载。 就在此时,从身侧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夏听风转首一看,却见是一名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手捧一卷发黄的竹简走过来,他在缓慢移步的同时,双眼紧紧盯在展开了的书简上,看的极为认真。夏听风从其身上传出的灵气波动程度判断,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当下才是炼气二层的水平。 那少年低头直愣愣地走着,直到竹简的前端顶到夏听风身上的时候他才醒悟过来,一见眼前之人身上的衣饰,他慌张地用双手掩合上竹简,垂首哈腰道歉不已。夏听风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叫他不必在意,那少年见夏听风比较随和,也就不再紧张,他笑着侧身从夏听风一旁挤过,打开竹简来再次沉浸其中。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那少年终于看完手中的书简,抬起头,发现夏听风还在书架上不停地翻找,看到后者愁眉紧锁又不断失望摇头的神色,那少年竟一下子笑出声来。 夏听风目光一凛,抬起头看了过去,那少年顿时被这个冒着杀气的眼神扼住了喉咙,他急忙抬手掩了嘴唇,朝夏听风尴尬一笑。于是夏听风有埋头苦找起来。 “咳咳,这位师兄,不知你是在找什么书呐?这里的书我比较熟悉,或许可以帮到你哦”,那少年忍不住发问。 夏听风愕然抬头,试探着说:“我是在找记载了有关妖魔鬼怪,还有灵族的典籍,我的一位师兄”,还没等夏听风编造出一个完整的借口,那少年已经越过后面一排书架,快速走到他记忆中的位置,蹲下身子,从书架的底层抽出三筒颜色已然赤黑的粗重竹简来,打开后粗略扫视一眼,得意地将其塞入赶来的夏听风怀中,“你先看看,我再去给你找”,那少年说完,又钻到不知什么位置搜寻去了。 夏听风定睛一看,这三个竹简是书名为《飞鸢录》的上中下三卷。翻开上卷,快速扫视过去,上面记载的是各种妖物精怪,中卷开头记载的是各种阴鬼冥兽,后面却是有关灵族的内容,夏听风终于在其中的灵兽篇中找到了幻瞳灵狐的相关文字。 “幻瞳灵狐者,目皆重瞳,善幻化形体,营迷布障,其血脉传承之术为五行土遁,忠善之兽也”,夏听风心念转动之间,略有失神。他放下中卷,双手微微颤抖着捧起最后一筒竹简,缓缓解开缠在竹简上的黄色丝线,一咬牙,竹简在夏听风手中逐渐铺展开来。 一个醒目的大字瞬间跳入夏听风的视野中央——魃! “魃,天地之大凶灵也,集世间至阴之气而生,形类人,目发皆赤色,手足皆生长毛,其形甚可怖,行走如风,每见必有大灾降世,或致豪雨,或致巨旱,或生大瘟疫,善五行遁法,禽之不可杀!” 夏听风只觉从天灵处涌出一股浑然巨力来,将自己整个碾压成了齑粉,啪地一声响,手中的竹简直直坠在地上。 “师兄啊,看我给你找到这么多古籍来了”,那少年怀中拥着一堆竹简和帛书,奔奔跳跳地小跑过来,待他看见夏听风神色萎靡地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时候,才大吃一惊。少年急忙放下怀中的书,跑到夏听风身边问:“师兄,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么一会功夫你就练功走火入魔了?不应该啊。” 夏听风用手撑着书架颤巍巍地站起来,“我没事”,说完这三个字,他脚步虚浮地朝外走去。“哎,师兄啊,我叫雍有书,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呐”,那少年急忙追上去,待追到藏经阁门口,夏听风已走的远了,“什么嘛!受了别人的恩惠,连个名字都不说就跑,活该你练功走火,哈哈”,这个叫雍有书的少年咕哝一句,又笑嘻嘻地钻进他的书海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旱魃出世(四) 十月乙丑,辰时四刻,一宿未睡的夏听风草草地洗漱了,将平日里所穿的宗门服饰换成了一身玄衫,然后从一个木箧里拈出几锭银子放入怀中,也不见收拾其他的东西,就此朝山门方向而去。 “水玄夏听风,我要去嘉木城里采买一些生活所需之物”,夏听风说着,将自己的身份令牌递向值守山门的两名弟子,不过对方其中一人却媚笑着说:“就不必查验听风师兄了,您的大名我们早已是如雷贯耳,师兄您请”,夏听风看了那名弟子一眼,只好收起令牌。 待夏听风完全从视野里消失之后,这两名当值的弟子相视一眼,随后刚才出面说话的一人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箓,将之夹在双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之间,默诵一句口诀,那道符箓立时在空气中燃烧起来,那人以恭敬的口吻对着手中的符箓说:“启禀掌门真人,夏听风方才独自下山而去,说是到嘉木城中采买物品”,说完,那道符箓在空气中慢慢化成了灰烬。 泅月峰峰顶的小茅屋中,本来静坐修炼着的陈天海猛地抬头,快速走出茅屋,祭出飞剑来,朝净海宗山门所在的方向冲天而起 巳时三刻,一路行来的夏听风就快要走出中旻山脉的范围,视野里,深沟环伺,危石耸立,前方的道路变得崎岖而颠簸。一路上都有些失魂落魄的夏听风一见这种环境,眉头皱得更是厉害,正待他要使用御风之术赶路的时候,忽然从远处飘来悲痛的哭泣之声,夏听风一惊,细细辨别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快速往东南方向赶去,疾行约二十丈的距离,夏听风终于寻到了哭声的来源。 那是一个身着绸衫的老人,此刻他正趴伏在一块岩石上伤心落泪,而在他身前不过一尺的地方,赫然是一条险峻的深沟,从下方隐隐约约传出湍急的水流声。夏听风刚想着出言相询,然而未等到他开口,那老者突然纵身向前方一扑,竟是不假思索地自寻短见了。 情势危急,夏听风急忙调动丹田处的灵气,紧随着那老者扑向下方的深沟。幸赖反应及时,夏听风终于赶在那老者和山壁亲密接触之前拉住了对方。无视这位老者的挣扎,夏听风双脚向山壁上凸出的石块一蹬,身形恰似苍鹰一般直飞而上。 “你个小混蛋,为什么要救我这个糟老头子?” 被夏听风救起的老者瘫坐在地上,气愤地抱怨着,夏听风无奈苦笑,“老人家,却不知你是因为什么事而要寻死呢?我看你身着绸缎,境况该不是很窘迫啊”。 老者一听夏听风的话,竟又伤心起来,他哽咽着说:“我的鞋子掉到下面的深沟里去了,我不活了!”说着他用手一抓胸襟前一个像被树枝勾破的大洞,像小孩子耍脾气一样用力撕扯起来,夏听风看了看老人的脚,疑惑地问:“你的鞋子不好好地穿在脚上嘛,哪里丢了?” “你知道个屁!我说的是我娘子三十多年前给我做的麻布鞋,想那个时候,我和娘子两个人住在小茅屋里,每天不过馒头白粥,我却感觉很满足,如今虽有山珍海味,我竟是味同嚼蜡,可恨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竟把我的宝贝弄丢了”。 夏听风试探着问:“不知老人家你来这中旻山脉做什么,寻常人可都不会到这里来的”,那老者用袖子一揩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大骂道:“怎么样,这山是你家的不成,凭什么老子就不能来了!” 夏听风见老者言语粗厉,顿觉无趣,遂说道:“那你保重,小子告辞了”,说完转身就欲离去。那老人这时才醒悟过来,他急忙起身跑上前去拦住夏听风,哀求说:“这位少年英雄,方才是我这糟老头子失了礼数,请念在我年老体衰的份上,帮我把我的布鞋寻上来吧,求求你了”,夏听风看了看老者花白的头发和急切的面色,叹口气说:“好吧,我帮你下去看看便是,若是被山沟里的水给冲走了,你可不要怪我”。 老者一听夏听风允诺下来,当下作揖称谢不已。 夏听风在老者的指引下,身子轻飘飘地沿着险峻的山壁自上而下,他的目光仔细搜寻着。不多时,就快要到达深沟底部的夏听风看到一个蓝色的小布包孤零零地躺在一蓬荆棘当中,夏听风吁了一口气,看来这老头的运气不错,再往下掉落一丁点的距离,这个布包就会被山沟中的急流冲走。 捡到手之后,夏听风将身子依附在陡峭的山壁上,目光落在这个用名贵的蓝色锦缎作为外封的布包,他解开系在外面的丝带,掀开蓝色锦缎,入目的是一双看上去老旧但又似未曾被人穿过的青色布鞋。鞋底与鞋面相接的部分,细密工整的针线编绕出赏心悦目的弧线。鞋底是很厚的千层底,上面密密麻麻地被粗麻线穿插着,鞋面上还有一只用红色丝线所绣的c展翅飞翔的小蝙蝠。 夏听风久久凝视着手中的麻布鞋,他的思绪已不知飞向何方。 良久,夏听风抬头望着上方湛蓝的天穹,一缕如丝带般飘逸的白云正横浮在深沟的两侧。夏听风的目光渐渐清澈起来。 伴随着一声长啸,夏听风的身形拔地而起,利箭一般冲出清幽的沟谷。在地面上焦急等候着的老者大喜,他飞快地奔跑过去,从夏听风手中抢过布包抱在怀里。“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宝贝又回来了”,老人喜极而泣,未几,他慌慌张张地从怀中捣鼓一阵,摸出一个钱袋来。 “大恩无以言谢,这”,甫一抬头,老者却发现原地早已失了夏听风的身影。 光影转动之间,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一个人来,却是一路跟踪而来的陈天海,他望了望远处渐行渐远的老者背影,眉头轻皱 嘉木城中最豪华气派的酒楼,当属贻福酒楼无疑,但要说人气与口碑,却是以百年老店凤仙居为最。凤仙居坐落在嘉木城中心略偏西南的位置,其所在的永昌街,是嘉木城中最为繁华的街道之一。时至未时六刻,街上老幼相携,男女相续,人流络绎不绝,好不热闹。突然,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响起一个稚嫩清甜的声音:“娘,你快看,那位姐姐好漂亮啊”,于是周围的人们停下手头的事情,目光都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即,方圆近丈的街面陷入了一种气氛平和的宁静当中。 赤雨今天穿着一身天蓝色的长裙,乌黑的秀发用一根翠绿的丝带绾成一种简易的发式,未施粉黛,不着金玉,赤雨就以这种不带丝毫雕琢的纯朴之美出现在凡尘之中,俨然蔼蔼暮色下天穹上圣洁的明月,烟波浩渺中江海上初升的太阳。 两弯黛眉骤然紧锁,秋水般的眸子也变得忧郁深重,围观的人们倏然屏住了呼吸,一时间连天色仿佛都变得阴沉下来。 “婆婆,你说风哥哥他会选择跟雨儿在一起吗?” 远处的阁楼上,凤仙居三个大字已跃然在目,赤雨忐忑又饱含悲伤的声音轻轻响起,“傻孩子,你们会在一起的,婆婆帮你”。 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直到两侧的唇角微微上翘,人群中不知是谁首先发出如释重负的大呼,周围的人们霎时间阴霾尽扫,又兴高采烈起来。 不一会儿,夏听风也行至此处,此刻的他神色淡然,穿行在凡俗人群之中,俨然红尘中一个极为普通的过客。凤仙居下,赤雨的气息清晰地传来,隔着窗棂与石墙,他也能觉察到潜伏在某个微小角落里的不安与彷徨,心跳在这一瞬间骤然而速,他抬起脚步迈了出去。 “欢迎这位客官光临凤仙居,请问您要吃点什么,本店的招牌菜式有梅蒸鹿脯,鸳鸯合欢,冷玉雪蛤”,夏听风甫一踏入,热情的伙计便前来招呼。“我是应约而来的,我的朋友已在楼上了”,正口若悬河报着菜名的伙计被夏听风打断,这名伙计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好咧,客官您请”,那伙计低头哈腰,小心翼翼地引着夏听风登上楼梯。 夏听风没有犹豫,快速走到赤雨所在房间的门外,略一探查,抬手扣响了门扉,“前辈,听风前来赴约”。 约有三四息的时间,面前的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是赤雨,她双手轻扶着门框,眼睛飞快地向上一瞥,和夏听风对视一瞬后迅速垂下头去,同时身子轻轻一侧,让出道路来。夏听风只得无奈地缩回本欲伸出去的手。 夏听风进了房间,转身合上门扉,向白狐见了礼,之后便是欲言又止的窘迫模样,白狐轻笑一声问:“夏公子,不知你考虑的如何了?” 站在白狐身旁的赤雨头低的更厉害了,她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衣裙的下摆,指节发白处,不见丝毫血色。 “我选择和雨儿在一起,今日出来,我便不再是净海宗的弟子了,我可以带着雨儿离开这里,找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隐居起来”,夏听风说完,赤雨早已是泣不成声,她不顾一切地扑向夏听风怀中,而后者在满心的愧疚中张开了臂膀。 “好了雨儿,是我不好,没有放下许多的执念,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雨儿了”,此刻白狐的眼睛竟泛起不易察觉的奇异赤色光芒,她抬起头盯着夏听风的眼睛,随即瞳孔之中的异色消散,白狐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白狐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小两口能开释胸怀,重归旧好,老婆子也不算白跑这一趟了,不如咱们这就动身,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以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夏听风应了,下楼结了账,拉起赤雨的手紧随白狐离了凤仙居。 白狐所取的恰是远离净海宗的方向,在嘉木城中向西南方走了五六里,脚下的路已由青石变成了泥土,视野中,已没有了行人的踪迹,向右眺望,只可见远远地有袅袅炊烟升起。 这时白狐停下脚步,只见她从怀中摸出一方白色的丝帕来,唇角微动间,这方小小的帕子迎风便涨,转眼间已变得如磨盘大小。 “快走吧!”白狐率先跳了上去,并招呼赤雨二人说,夏听风回首远望,在薄雾冥冥处,中旻山脉的轮廓也模糊起来。夏听风极尽目力深深地凝视一眼,随后转身握着赤雨的小手,毅然决然地跳上白狐的灵器。随后,这方丝帕像一朵飘逸的白云,悠悠然向上方飘起。 待得丝帕上升了足足数百丈之后,白狐双手又变换出一套奇特的法诀来,此刻要是从地面向上仰望,已然看不见帕子的丝毫踪迹。 在白狐真气的催动下,这方帕形灵器载着夏听风三人以极快的速度向西南方向而去,然而并未飞出多远,身后倏然传来狂猛沛然的恐怖灵压,夏听风心惊肉跳中转头一看,一颗心顿时像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旱魃出世(五) “孽徒!哪里走!” 一道蓝色的剑光冲天而起,以恐怖的速度追缀而来,正是一路跟踪而来的陈天海,他见夏听风三人将要绝尘而去,不得已只能曝露自己的行踪,而且他早已使用秘法向余庆传出了讯息。 夏听风此刻心神悸动,脑海中已盘桓着如何使赤雨和白狐逃生的荒乱主意。赤雨身上虽然没有丝毫的灵力,也能感受到从那一道剑光上传来的皇皇威压。她缩在夏听风怀中,抓着后者胸前的衣襟紧张地问:“风哥哥,那个人是你师父吗?他看上去好凶哦,他是不是不让你跟我们走啊?” 夏听风拍了拍赤雨柔弱的肩膀以示安慰,并未答话。 正专心致志驭使灵器的白狐却丝毫没有理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头也不回地驾驭着帕形灵器以恒定的速度飞行着。因为这件灵器并不以遁速见长,且其上载了足足三个人,是以其飞遁的速度相较于飞剑还是落后很多,不过奇怪的是,陈天海也只是远远地跟着,并未如夏听风所预料的那般直接冲上来截住三人。 须臾时光,两件灵器已载着四人前后飞出了十多里的路程,而此刻匍匐在下方的,已是莽莽苍苍的深林幽谷。白狐暗叹一声,转而驭使灵器向地面飞落下去。追在后面的陈天海本欲蓄势而击,一见白狐的举动,他心里稍感错愕,随即便释然了。 “请教阁下是净海宗哪一位真人?从嘉木城中一路跟随而来,不知有何见教?”白狐笑着说,一面全神戒备以防陈天海突起发难。陈天海目光冷冷地盯了白狐一眼,并不答话,而是大声呵斥道:“孽徒,还不给我滚过来!” 夏听风目露痛苦之色,不过他还是鼓起勇气说:“掌门真人,请恕听风不肖,我已决意离开宗门了,还请真人高抬贵手,放我走吧”。 陈天海一听,顿时勃然大怒:“我净海宗将至高仙法予你修习,如今你轻受美色蛊惑,为了一个不知来历的妖物,竟要背弃师门!我净海宗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今日你若乖乖跟我回去,我尚可从轻发落,否则,你休想跟这妖女离开”。 这时白狐向前走出两步,将夏听风和赤雨二人护在身后,她语气轻缓地说:“原来是净海宗掌门真人大驾,老婆子惶恐。而今夏公子和我家小姐两情相悦,且难见容于贵宗,是以我等三人想寻找一个栖身之所。未告知真人,确实唐突了,另外夏公子修习的是贵宗的至高仙法,我理解真人的顾虑,但夏公子和我家小姐去意已决,真人总不能让夏公子自废丹田吧?还请看在你我同属金丹的份上,让我们走吧。山高水长,我们会记得真人的恩惠的”。 陈天海看了看白狐,回应说:“二位的来历和身份,我并不想知道,至于在我净海宗山门之内戕害我宗弟子的事,我亦可不再追究,不过阁下口中的这位夏公子,却是干系我净海宗未来数十年兴衰荣辱的关楗,恕我宗难以从命。至于这位小姑娘,只要不做于我宗有害之事,我可以破例允许她居住在我净海宗,他们二人的姻缘,我宗亦不干涉,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夏听风听了这话,自知今日决难妥协,正煎熬踌躇之间,白狐一声清叱,身形一闪而逝,以目力不能及的速度出现在陈天海身前不足二尺的地方,早已放开灵识全神戒备着的陈天海冷哼一声,足尖轻点地面,在身形暴退中右手引诀,那柄蓝湛湛的灵剑顷刻间已握在掌中,冰冷的目光从容地抬起,像一把锋利的兵刃一般直刺白狐苍老的面容。在二人目光相接的一刹那,白狐唇角微扬,她的双眸深处,忽然漾开迷幻莫名的七彩之色。 陈天海心中咯噔一下,顿觉不妙,此刻他的目光就像触及到一个旋转着的七彩漩涡,连带着他强大的灵识,也被这个漩涡撕扯吞噬起来。刚刚耀出夺目光彩的灵剑,不知不觉中已显露出剑体本身的纹理和颜色。 在夏听风眼中,这时的陈天海恰如狂猛暴躁的山洪涌向一个莫测的杳然巨壑,瞬间变得无声无息起来。白狐并指如剑,闪电一般点向陈天海的眉心,后者虽清清楚楚地察觉到白狐的面庞在自己瞳孔中不断放大,奈何灵识被白狐诡异的双眸所禁锢,竟是无法凝聚真气来防御。 就在最后的关头,陈天海终于狼狈地喷出一口血来,重获行动之力的他只来得及作出一个脖颈后仰的动作,就被白狐磅礴的真气击飞开来。 方才这二人之间的交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而这其中的凶险,也许只有他们自身知晓。本以为必死无疑的陈天海万念俱灰,任凭自己金丹期的修真之体跌落尘埃,在和地面碰触以后尚且滑出数米之远。 “掌门真人!” 夏听风大叫一声,急切中想上前查探,一旁的赤雨紧抿双唇,死死抓出他的胳膊,摇头示意让他不要前去。这时白狐面色沉静地折返回来,也不说话,径直拉着赤雨二人重新踏上帕形灵器 空旷窈然的天宇下,陈天海孤零零地仰躺在绵延的群山之间,他的灵剑已然脱手,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在尘土和砂砾的比映下看上去显得平凡非常。 突然,北方的天际线上出现了一道赤色的剑光,正是闻讯一路搜索而来的余庆。躺在地面上的陈天海立时吸引了他的视线,待他看清是自己的爱徒之后,他大叫一声“天海!”便御剑直冲而下。 原本目光空洞动不动的陈天海忽然长长吁出一口气来,眼帘轻动,目光中又焕出神采来。他狼狈地爬起身来,张嘴吐出一口舌尖残血来,又面色复杂地用手一揩额头眉心位置,掌中便是殷红一片。原来在最后关头,白狐的真气只是刺破了他眉心的皮肤。 “天海,怎么样了?”赶来的余庆急切地问,此刻他尚未平息自己方才被惊吓到的心绪,陈天海回答道:“师父放心,我无恙,他们三个往那边逃走了,我们快追吧”,余庆点头应了,二人又驭使灵剑往西南方向而去。 “看来那妖物该是传说中的幻瞳灵狐了,怪不得以她金丹期的修为便能幻化成人体,至于那个年少的小姑娘,我看十有并不是妖物,要知道大凡天下妖物,非凝炼婴丹者不能化形为人,且只有幻瞳灵狐等极少数不世出的妖灵才能在金丹期以传承秘术化形”,余庆听了陈天海关于白狐诡异瞳术的描述,终于在记忆深处挖掘出了有关幻瞳灵狐的传说,“看来今日即便是你我师徒二人联手,也奈何不得这只大妖了,不过夏听风于我宗而言太过重要,哪怕是令他身死道消,也决计不可纵容他一走了之!”余庆说完,再次加快了御剑的速度。 夏听风从白狐口中知晓陈天海并无大碍,此刻他正满心欢喜地揽着赤雨的细腰,赤雨也是心情舒畅,自觉她和夏听风二人终于摆脱了净海宗这一桎梏,往后他们二人便安心做一对逍遥红尘的普通夫妻了。正绮思间,传来白狐焦急的声音,“夏公子,不知你的灵根属性是?” 夏听风稍稍错愕,旋即回答说:“我的灵根为水木两性,不知前辈”,白狐听了很是沮丧地叹口气,同时她驾驭着自己的灵器向地面落去。 “我们身后有两位金丹修士追来了,其中一位该是净海宗掌门,唉,我的心的确是老了,方才若是果断地击杀了他,也不至于将我们自己逼至如此境地”,夏听风和赤雨一听,已俱是面如土色,看来今日是插翅难飞了。“前辈,请你带着雨儿速速离去,我自跟两位真人回山受罚便是”。 赤雨一听内心大急,竟扑簌簌流下眼泪来,白狐爱怜地摸了摸赤雨头顶的青丝,郑重地看着夏听风说:“夏公子,雨儿我就托付给你了,她自小无依无靠,心思又单纯无邪,你可要保护好她啊。为今之计,你且带了雨儿速速离去,老身设法截住他们便是,我身怀土遁之术,即使敌不过,自保还是游刃有余的,你们这就快走吧,他们已在二十里之外了”,说完白狐引手掐诀,那方帕子又慢慢缩小成四尺余宽的方巾,其颜色也由白转为银色,白狐将之递给夏听风说:“将这个披在你二人身上,可以暂时隐藏你们的形迹,你们只管逃命,我随后便来”。 夏听风心知眼下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遂将银色方巾披在身上,又抱了神色戚戚的赤雨在怀中,运起御风之术全力逃逸而去。 目送赤雨二人离了视线,白狐倒显得轻松起来,她微微一笑,重又放开灵识在附近的地面上搜寻起什么来。 陈天海和余庆二人一路御剑急追而来,他们灵识所能探查的范围便在二十里左右,方才他二人正好用灵识搜寻到白狐三人所在的位置,余庆精神一振,收了灵识好整以暇地追赶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旱魃出世(六) “咦!” 突然,御剑而行的余庆眉头一皱,陈天海急忙放出灵识去,却怎么也探查不到白狐三人的踪迹。余庆思索一会说:“无妨,幻瞳灵狐最擅制造幻象,隐迹藏形,想必是她觉察到我二人追来,自知无法逃遁而准备要和你我相斗了,此刻他们必还在方才的位置附近”,说完,二人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 约有一盏茶的时间,余庆和陈天海终于到达方才白狐三人所停留的地方,此刻他二人御剑凌空而立,自上俯望下去,脚下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蓊蓊郁郁的树木遮挡了两人的视线,“小心她的土遁和幻术,一切以擒拿夏听风为要,我们下去!” 余庆吩咐完,当先飞落下去,陈天海紧随其后。二人踏足地面之后,不敢有丝毫大意,都全力维持着灵识的运转,以防受到白狐的偷袭和幻术的迷惑。余庆递给陈天海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于是两人在提神戒备的同时,俱都放出灵识在周围搜寻起来。 “大胆妖物,不但敢潜入我山门内残害我宗弟子,还要以下流的邪魅之术蛊惑勾引我宗内年轻晚辈,坏我宗根基,真是岂有此理!今日你若早早出来受降便罢,不然定叫你们形神俱灭!”余庆张嘴喝骂,想以此激白狐出来正面决斗,奈何此刻的白狐心中已有决断,并未因这几句难听的话而动摇。余庆无奈,只得和陈天海继续搜寻。 突然,有一股强横的气息在地面之下向余庆袭来,余庆大喝一声,身形拔地而起的刹那,白狐亦破土而出,她的眼神木然,不带丝毫感情地冲向余庆。余庆冷笑声中从容举起长剑,将真气疯狂灌入剑体,赤色的剑光立时大盛,像一条火龙一般直击而下。意料之外地,白狐的身体竟瞬间被火龙吞没,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不过,余庆和一旁掠战的陈天海都皱眉不语,下一刻,白狐残破的身躯在空气中倏忽变成两截黑色的蛇体,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面上,却是白狐以控灵之术和幻术将一条黑蛇变作了自己的模样。余庆看着地面上断成两截的黑蛇,其头颅所在的一边仍在扭曲挣扎,顿时怒从中来,“无耻妖物,藏头露尾,欺人太甚!” 说着,余庆再次擎起长剑,像一颗流星一般疯狂俯冲向地面,轰地一声大响,刚绝霸道的真气将方圆数十米的地面尽皆摧毁地有如龟裂,就连周围巨大树木的根部也化作齑粉,于是地面上的一大片绿色轰然倾颓。 但余庆刚刚收剑,灵识便觉察到身后又有两道身影破土而出。余庆和陈天海急忙转身,看到的竟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白狐疯狂地扑过来,于是陈天海二人同时运剑,凌厉的剑芒已然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第三个白狐的身形在空气中突兀显现出来,瞬间便移动到陈天海的身后,而此时陈天海手中的长剑已然刺向他身前出现的白狐,觉察到危险的他根本没有时间撤招回防,就在他感到绝望的一刹那,赤红色的剑光一闪而逝,以迅雷般的速度刺向陈天海身后的白狐,原来斗法经验丰富的余庆一直都在提防白狐的幻术。看着直刺而来的煌煌剑光,白狐面上忽绽开灿烂的笑容,她飞身而退的同时,手中一条粉色的长绫像巨蟒一般迎向余庆的剑芒。 下一刻,磅礴的真气碰撞到一起,化作恐怖的气浪,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卷向两侧。 与此同时,方才从正面扑向陈天海和余庆的两道白狐身影在半途中便显出了它们的真形,却是两只灰黑色的田鼠!只见它们在空气中慌乱地挥舞着短小的四肢,已恢复清明的两只小黑眼珠流露出似人一般惊恐的神色。 陈天海面赤如丹,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两只失去真气操控的田鼠啪嗒一声摔落在其身前不远处的地面上,然后夹起尾巴滑稽逃走的画面。 “二位真人,怎么和这些个小小蛇鼠较量上了,实在有失真人的体面啊”,白狐面对两位与自己同等修为的金丹大修,面色悠然地调笑着。 “妖物便是妖物,你等也就只配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了!” 余庆大怒之下,再也顾不得道德真人的名号和矜持。 白狐闻言,怒极反笑,她冷冷地说道:“在这冰冷无情的天道之下,你我皆不过如蝼似蚁罢了,而尔等井底之蛙,窃以形体之便自视凌驾于万千生灵,真是笑死我了!今日老身便舍了这一身三百多年的残躯,也好叫尔等知晓,我们灵族不是任人宰割的!” 说完,白狐周身忽涌出白色的浓雾,即使使用灵识,陈天海和余庆也完全不能窥探其中究竟,他二人只好全神戒备。另一方面,余庆也为夏听风此刻的下落而揪心。 须臾之后,白雾散去,出现在余庆二人眼前的,是一只如山羊般大小的白狐,这只白狐通体雪亮,浑身的毛发柔顺而浓密,特别地,在其额间眉心处,有一朵鲜艳的梅花印记,看上去格外醒目而玄秘。这正是幻瞳灵狐的本体,此刻她正以奇特的韵律甩动自己粗长的狐尾,湛蓝色的眼眸空灵似海。她静静地看着立于自己身前的两个敌人,眼神中流露出奇特的怜悯之意,身上亦无丝毫的凶戾之气溢出。 陈天海因为身受白狐两次幻术的影响,是以此刻的他并不敢用眼睛直接去看白狐的双目。双方大战之前的这一刻,是令人窒息的沉寂。 突然,白狐合上眼帘,她的巨尾也停止了摆动,慢慢地,从其身上每一根毛发的尖梢处都迸出细微的毫光来,这些不计兆亿的细小毫光汇聚在一起,最终在白狐身体的外表形成了一层如梦似幻的光膜,陈天海看着这奇特的景象,不知不觉中视线便有些模糊起来,脑袋也生出沉重之感来。 “呔!天海快快闭眼,没想到这妖狐的邪术竟如此厉害”,一旁传来余庆急促的大喊声,陈天海这才惊觉,赶紧闭了双目,仅仅依靠金丹修士的灵识来支持接下来的恶斗。 白狐猛地睁开双眼,两只后腿向后一蹬,几乎是瞬移一般扑向余庆二人,余庆二人因为仅仅使用灵识的缘故,并不能仔细分辨白狐的进攻手段,只能挥动灵剑,做远距离的搏斗而已。 三大金丹修士力拼之下,狂暴凌厉的真气随着战团的移动而四散涌溢,不过片刻时光,方圆数里之内,已尽皆是颓倒树木的断根残枝,地面上也都是似巨型刀斧劈凿的痕迹。 白狐身上所加持的这种秘法,实则是两败俱伤的无奈选择,因为这种秘术要消耗大量的真气来维持。当然,这样做也是值得的,余庆和陈天海二人此刻也是苦不堪言,原因无他,战斗中一直使用灵识也是极其损耗真气的下下之选。而且白狐在战斗中时不时地借助土遁之术,使得余庆和陈天海疲于应对。 三人鏖战许久,都没有分出胜负来,余庆在震惊白狐高绝修为的同时,也暗暗着急起来,他递给陈天海一个果决的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陈天海足尖轻点地面,身形拔地而起,他的身体轻若鸿羽一般依附在一棵断树的残枝上。他面色凝重地闭上双眼,在口诵法咒的同时,双手也变换出繁复的法诀来,蓝滢滢的灵剑在其身前凌空而立,在法咒的催动下飞速转动。很显然,陈天海这是在准备自己的杀招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天海身上所散发出的灵压越来越恐怖,白狐自然知道余庆师徒二人的盘算,但这次她并不打算躲避,进攻的招式也越发狠厉了,一时间迫得余庆只有招架之力。 “妖狐,受死吧!” 一声大喊,伴随着刺眼的蓝色剑光,瞬间便扑向白狐。白狐目露肃穆之色,她毛发上的毫光已消失不见,只见她仰首向天嗥叫一声,两只后腿发力,竟是从正面冲向了陈天海! “咔嚓!”平地爆出一声惊雷,白狐和陈天海的身形俱都飞退。余庆神色一喜,抬起长剑便向白狐飞扑过去。 神色已显委顿的白狐暗暗叹息一声,并不准备相斗,她的身体在甫一接触地面的时候就消失不见,却是借用土遁之术逃走了。 因为伤势严重,白狐并不能在使用土遁之术的同时维持幻术,是以其在地面之下的踪迹并不能瞒过余庆的灵识,后者驭使灵剑疯狂追击而去。原地只留下嘴角溢血的陈天海在打坐调息,而在他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赫然有五个细小的血洞,鲜红的血液正汩汩流出。 白狐所受的创伤并不比陈天海轻多少,她强压着自身的伤势,用即将枯竭的真气勉力维持着土遁之术。而此刻她的内心更是十分煎熬痛苦,以夏听风的遁速,十之难以逃脱金丹修士的搜寻,而到那时,赤雨的性命就堪忧了。但要使赤雨逃脱金丹修士的追杀,势必要牺牲她已然在望的幸福。因为夏听风的灵根不具土属性,是以白狐并不能借助土遁带他逃离。“希望雨儿不要怪婆婆心狠”,白狐心里对自己如是默语。 五行遁术的优势,首要在于遁速比其他普通的遁术要快很多,但因为白狐受伤颇重,真气不继的缘故,竟是无法甩开御剑而行的余庆。后者觉察到这种状况,越发成竹在胸了。 二人一前一后,不多时便已遁行上百里。白狐的灵识感应中,自己本命灵器的气息越来越清晰了,白狐狠下心来,骤然提高了遁速,余庆察觉到这一变化,心头一喜,知道自己和夏听风的距离并不远了,同时他亦全力催动灵剑,加快了速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旱魃出世(七) 夏听风怀抱赤雨,拼尽全力赶路,行了一百多里,渐生疲惫之感,这时白狐的帕形灵器亦失了效用,由银色慢慢恢复成白色,被赤雨攥在手中。 “风哥哥,咱们暂歇一会儿吧,已经逃了这么远了,他们应该追不上咱们了吧”,赤雨劝道。夏听风苦笑,他心知金丹修士御剑飞行的恐怖速度,只凭白狐一人恐难阻挡陈天海和余庆两位金丹大能,到时自己和赤雨终将难以逃出他们的掌心。 夏听风放下赤雨,二人并坐在山野间的一块石头上,夏听风拿出自己的乾坤袋,从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来,打开盖子,一股馨香之气溢散开来,这是筑基修士服用的,短时间内补充灵气的丹药,夏听风倒出两粒丹药扔进口中,转首却见身旁的赤雨咂吧着小嘴,很是期待地盯着自己。 夏听风失笑,“这是丹药,雨儿是不能吃的”,夏听风如是一说,赤雨顿时嘟起了小嘴。 二人小憩了一会儿,夏听风的灵力亦补充的差不多了,他起身抱了赤雨,准备再次逃遁。就在这时,身后的天空中忽传来令夏听风肝胆俱裂的声音,“哈哈,看你们能往哪里逃!” 夏听风放下赤雨,慌乱地祭出碧海琉璃珠来,打算殊死一搏。就在这时,身旁的地面忽然像水波一样诡异地荡漾起来,白狐的身影一跃而出。然而赤雨脸上的笑容尚未绽开,白狐就揽着她的腰,瞬间消失在原地,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轻语,“夏公子,老身对不住了”。 夏听风错愕地愣在原地,碧海琉璃珠也因为失去灵力的加持而掉落在地面上。 余庆眼睁睁看见白狐救走了赤雨,心头立时怒火升腾,他收了灵剑落在地面上,右手大袖一挥,一股狂猛的真气扑向夏听风,后者直直被击飞十余丈之远。夏听风噗地喷出一口血来,眼神涣散的他已然无力起身。 余庆缓缓走到夏听风身前,他的手指捏着方才掉落于地面的碧海琉璃珠,出离愤怒的眼神夹杂着莫名的痛苦,躺在地上的夏听风这时又咳出一大口血来,他艰难地转动头颅,失去神采的眼珠恍惚中看了余庆一眼,被鲜血染红的嘴角竟翘出一个弧度来 “婆婆,你怎么样了!” 在数十里开外,白狐携着赤雨一跃出地面,就迅速掐诀,重新将银色帕子祭起,之后便瘫倒在地面上,显出了幻瞳灵狐的本体,她的腹部赫然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从中不停涌出鲜红的血液。 赤雨一见,立时悲伤地啜泣起来,白狐口吐人言:“雨儿,婆婆对不住你和夏公子,没能阻挡住他们,眼下夏公子必会被他们带回净海宗,婆婆希望你能斩断这份情缘。不久的将来,你定要成长为真正的魃,到那时,你自会知道,放弃是明智的选择”。 赤雨听了,只是泪眼婆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白狐痛苦地呻吟一声,目光忽又焕出神采来,她平静地对赤雨说:“雨儿,不要害怕孤独,也不要生出执念,婆婆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白狐说完,她的身体竟瞬间变得虚幻起来,最终化作点点晶莹绚丽的光点,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赤雨趴在地面上,已是泣不成声。 是日夜,天上无月,广袤无垠的大地被浓重的黑色所覆盖。在一处不知名的荒原上,有一个独孤的身影正无助地游荡。此人正是赤雨,此刻的她有着仿若木偶一般空洞的眼神,她跌跌撞撞地在这荒凉的土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因为时不时被地上的石头或蔓草绊倒,赤雨浑身上下已遍布着被石块硌破的伤口,她美丽的天蓝色长裙也已经破破烂烂,上面沾染着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 哗啦一声,赤雨再次摔倒在地,她的上半身狼狈地扑进荒原上一条无声无息的河流,冰凉的河水瞬间扑打在赤雨沾染了泥土的面庞,浸湿了她的衣裳。 赤雨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冰冷激得清醒过来,她挣扎着站起身,蹒跚几步之后终于站稳了脚跟。低垂着的青丝霍然四散飞扬,她的头颅高高扬起,墨色的瞳孔深处,狰狞的目光仿佛闪电一般穿透了这漆黑广大的苍穹。 “啊!” 凄厉绝望的戾啸响彻寰宇。 这一刻,或许,连这无情的天地也为之动容。这片荒原的上空,突然毫无征兆地涌出大片大片的乌云,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中心氲聚,不多时,在赤雨头顶的正上方,形成了覆压方圆数十里,漆黑泛紫的恐怖雷云。道道明黄色的闪电在雷云中疯狂交织着,似灵蛇,似鬼魅,狂傲地向万物喧嚣着自己的威能。 这时的赤雨还在仰天怒喝,她歇斯底里地嘶喊着,将自己深沉的悲伤和绝望化作滔天的怨念,毫无保留地向天地倾泻。 突然,赤雨的面部和浑身的肌肤开始抽搐起来,且有道道青黑色之气如蚯蚓一般在赤雨浑身的经脉和血管中蠕动游走。渐渐地,青黑色之气越来越多,开始从赤雨的肌肤中渗透出来,像雾气一般弥漫在赤雨身体周围,将她瘦弱的身体完全包裹起来。 此刻,在距赤雨一百多里的山林中,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下的身影正飞速前行,而其行进的方向,正是朝着赤雨这边而来。这个神秘人的手中捧着一个形制奇特c通体黝黑的罗盘,这个罗盘的中心是一枚由黑赤两色中分的磁针,罗盘的四周,分八个方位均匀地排布着八根细小的钉柱,这些钉柱的顶端,各连接着一个散发出幽暗红色光芒的小圆珠。 每当罗盘的磁针有所摆动,那人即看一眼手中的罗盘,又沿着磁针黑色一端指示的方向而去。如是盏茶的功夫,此人与赤雨的距离已不足七八十里,而他手中罗盘的磁针,已然像被磁石紧紧吸住一般,死死指向此刻赤雨所在的位置。突然,这个神秘人的脚步一顿,他抬起头看向前方远处的天空,在那里,黑紫色的乌云还在继续缩小它的范围,而云层中的闪电已由明黄之色转为蓝色。 看到远处的景象,神秘人一翻手,收了罗盘,神色凝重地望着天空中咆哮的雷云,许久,他才收回目光,轻轻叹息一声。 在那片荒原上,此刻的赤雨停止了厉啸,她的身体已完全被黑雾所包围,随着时间的流逝,黑雾越来越多,慢慢形成了粘稠的液体状,这诡异的黑雾像极了一条有生命的恐怖大蛇,一面缠绕着赤雨,一面直冲云霄。看那势头,竟是要与天上的雷云争胜! 轰隆!一道紫色的闪电挟带着令万物慑服的无上威能直劈而下,似是要抹杀这敢于向上天挑衅的邪祟。然而,当这道闪电击中下方的黑雾时,竟无声无息地被吞没了! 经此试探性的斗争,雷云似乎失去了耐心,开始向下方的黑雾倾泄出最极端的愤怒。只见密集的紫色闪电互相纠缠着,咆哮着,撕裂荒原上空稀薄的空气,无休无止地劈向下方的黑色大蛇。煌煌天威,在这一刻表现地淋漓尽致。 由黑雾形成的大蛇虽玄秘难测,一时之间却也显出颓势来,顷刻间便在闪电的凌厉攻势下像潮水一般退却。天上的雷云似是觉察到了这一变化,顿时,一道道看上去更加粗壮的闪电像雨滴一样向下倾泻而去,其中竟还夹杂着恐怖的雷球,黑雾凝成的大蛇霎时间便溃不成军。 眼看狰狞的闪电就要触及赤雨的身体,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那么一个微小的瞬间,周围的时空仿佛停止了流转。一双赤红色的骇人眼眸霍然抬起,尖锐刺耳的啸叫声再次划破长空。 像是接到了王者冲锋的号令,黑雾大蛇重整旗鼓,朝天穹上隆起了它庞大的躯干,而且有源源不断的黑雾正从地面涌补上来,其速度更是数倍于前,黑雾大蛇的躯体很快就变得凝实起来。尖利而阴森的獠牙,巨大而繁密的鳞甲,在紫色电光的照映下反射出黑色的幽光! 大蛇开始耀武扬威,它扬起不可一世的硕大头颅,张开大口发出沉闷的吼叫,紫色的闪电击打在它的头颅和躯干上,只留下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竟是难以伤它分毫。 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突然,紫色的闪电戛然而止,天上的雷云像水中的旋涡一样快速旋转起来,开始向中心再次收缩。到最后,原本遮蔽了广大天宇的云团,看上去竟只有数丈方圆。一股晦涩而又玄秘的气息自云团的中心向下方的大地溢散开来,这股气息完全不见方才的凌厉与霸道,有的只是深沉的苍凉和令万物窒息的死寂之意。 黑色大蛇显然觉察到了异样,它停止了嚣叫和示威,阴冷的倒三角眼眸中露出如临大敌的神色,它的身躯迅速向地面回缩,同时,天上的雷云也停止了旋转,这片荒原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宁静。 咚!一声沉闷的c仿佛大鼓轰鸣般的声响贯穿天宇,一道足足有数丈粗的白色雷柱自雷云的中心急速落下。这时,在地面上蜷缩着的黑色大蛇也以目力所不能及的速度冲天而起,狂傲地迎向这恐怖的天威。 雷柱和大蛇瞬息间便在数千丈的高空中遭遇,然而,意料之外地,并没有震耳欲聋c光彩炫目的景象出现,雷柱和黑色大蛇双双神奇地消失在这方时空当中,就好像一对潇洒逸绝的神仙眷侣,在世人尚未领略其风采的时刻便已远遁尘嚣。 此刻荒原上的夜空,只飘荡着几缕诗意般的轻云,一样的苍狗白驹,穿越了千秋万世,永不知疲倦地c无言地诉说着红尘沧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难知深情 荒原上那一条静静流淌着的河流,不知何时,在以赤雨所立河畔为中心的数里范围内,已尽皆干涸! 在这沉沉的荒凉和寂寞中,远处忽然传来沙沙的奇特声响。一双骇人的血红色眼眸缓缓抬起,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手持罗盘,追寻而来的神秘人,此刻这个神秘人已然褪下了罩在头顶的黑色衣帽,露出一张看上去饱经风霜的面容,却是道士倚云。 谁也不知道他横跨十数万里,寻到这片荒原的目的所在。眼下他正双目含笑地从远处走向赤雨,而他脚下看上去绿油油的青草,在他的脚底甫一踩上时便像轻尘一般飞湮了,只留下古怪的沙沙之声。原来这附近的青草绿树,已在某个时刻瞬息间尽失了赖以生存的水分。 “贫道倚云,恭贺道友灵体大成!” 倚云在距赤雨身前两丈的位置站定,眼角堆笑,神色从容地看着眼前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生物,他身上所着的衣物开始散发出焦灼的难闻气味。 “你这个人类真是好奇怪,难道你是孤身一人前来杀妖的吗?” 古怪又刺耳的声音从赤雨此刻裸露在外的c显得丑陋可怖的牙齿中间流出,在这好似有着抽魂夺魄之力的魔音之下,毫无防备的倚云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猛力扯攥着。“嗯啊”,一声痛苦的呻吟,倚云已然单膝跪地,双手抽搐着支在地上,好半晌,他才运功平复了胸腹和脑袋中的不适,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贫道可以帮你达成你的愿望”,倚云的脸上还是充盈着云淡风轻的笑意,好似说了一句理所当然的话。 赤雨听闻,立时俯身掩口,放肆地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像极了两柄老钝的铁器在巨大外力作用下的互相摩擦,听起来更加尖锐刺耳,倚云调动丹田处的真气护住双耳,他的身体像寒风中的枯枝一般,摇摇欲坠。 终于,赤雨停止了大笑,她缓缓挪开掩在口齿外面的手掌,血红色的眸子毫无感情地审视着自己长满了灰绿色长毛的右手,五个长达两寸的c扭曲而丑陋的指甲横生其上。有某个瞬间,那恐怖的眼眸中仿佛闪过了一丝悲伤之色,不过在刹那间便消逝了。 “你要帮我!哈哈哈哈,凭你一个凝丹中期的小修士,我要杀你不过在反掌之间,你要帮我什么,你能帮我什么!” 赤雨的话说到最后,一股浑然妖力从其身上激荡而出,狂猛的阴风夹杂着炽烈的热浪冲向四周,倚云身形暴退,奈何还是在中途被嘭地一声击飞出去,重重地摔在荒原上,他身上所着的衣物已然被热浪灼烧成破破烂烂的模样。 这时赤雨缓缓走过来,盯着倚云的血色眸子冰冷异常,竟是动了杀机! 倚云苦笑一声说道:“你难道不想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吗?” 逼近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赤雨愣愣地呆在原地,她的思绪在这一刻终于回到了已然逝去的某个节点。良久,两弹血红的泪珠自其双目之中静静流淌下来。赤雨哀叹一声,仰起形貌可怖的面庞,在浓密的夜色中望着高不可及的天穹,她的视线已被血红的眼泪所模糊。 慢慢地,赤雨的身体发生了变化,红色的眸子和发丝慢慢恢复成了黑色,长长的指甲和浑身灰绿色的长毛也消失不见,裸露在嘴唇之外的丑陋牙齿也隐匿起来。那个空灵绝美的赤雨再次降临在这片荒原上。 “呵呵,看来小姐的灵族血魂传承已然复苏了啊,贫道天幸,竟能在有生之年得见百代难寻的天灵之体,也算不枉此生了啊!”倚云恭敬又肃穆地看着此刻赤身的赤雨,后者这才发觉自己的窘境,顿时大片的绯红攀上了赤雨的脖颈和面颊。 “哦!”倚云急忙伸手在腰间摸索一阵,从破烂的衣服下扯出一个系有绿色丝线的乾坤袋来,右手轻引,从乾坤袋中飞出两套衣物和一个古旧的羊皮卷来。 “小姐快穿上这身衣服吧”,倚云伸出手去,他的手中却真是一套漂亮的女性衣裙。赤雨讶然,她飞快地套上衣物,面上这才恢复了淡然的神色,一旁的倚云也将一件黑袍披在身上。 “阁下到底是谁?不知为何帮我?如何帮我?叫我如何相信你一个人族修士?” 赤雨面色沉静地发问,倚云从容回应说:“贫道缠云宗现任掌宗,我宗创立于一千六百年前,主要修习占卜星象之术。数月前贫道勘测天机,知晓小姐身系这大荒的盛衰气运,是以远涉十多万里,助小姐达成所愿。至于贫道这样做的目的,因牵涉我宗不传之秘,实难告知小姐,不过小姐能通彻人心的灵目已开,当不难判定贫道所说之事的真伪”。 赤雨苦笑一声说:“看来道长对我族了解甚深啊,不过我们魃族并没有能通彻人心的灵目,人心和这苍茫的天道一般,岂有看透之理”,倚云轻笑,并不反驳。 接下来倚云摊开手中的羊皮古卷,赤雨将目光挪过去,发现那是一张地图。 “这是我缠云宗历代掌宗游历大荒时所绘制的地图,你来看看这里”,倚云的手指点到地图上,正好落在地图左上角靠近边缘的位置,在那里,标记着一个黑色的三角符号,旁边却没有任何文字加以辅述,只可见那个位置该是夹在延绵群山之间的一处独特所在。 “此处乃大荒西北荒野之地,已濒临广大无垠的西溟海,这里是绵延数万里的群山,在群山的西南侧,我宗先贤发现了一个神秘的湖泊,此湖中会逸散出一种奇异玄妙的气体,据我宗先辈推测,这种气体乃是天地演化万物之期遗留的太素之气,其具有转化阴阳的莫测威能,若你能在这湖中找到产生这股太素之气的灵源,便能借助太素之气的力量由魃灵之体变为一个真正的人类,而这正是小姐当下所希冀的吧。” 听倚云说完,赤雨皱眉怀疑说:“阁下方才所说,皆是贵宗的推测之言,叫我如何相信这样无稽的事?” 倚云哈哈一笑说:“小姐不必怀疑我缠云宗的推断之能,请小姐予我一滴你的右手指血,贫道为小姐卜测先机,也好叫小姐放心”,说着他不知从何处召出那个古怪的罗盘来。 赤雨看了倚云一眼,抬手间,她的左手食指突兀长出尖利的指甲来,在右手中指上轻轻一划,一滴血珠立时静静立在中指指尖。在倚云的示意下,赤雨将这滴指血滴向罗盘的中心,血液刚一接触那枚磁针,倚云即掐诀诵咒,罗盘中心的磁针开始飞速旋转起来。同时,罗盘周围均匀排布着的圆珠中也流淌出梦幻般的七色光束来,这些光束像水中遨游的金鱼一样前后相逐,在罗盘上方形成了绚丽的光圈,一旁的赤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神奇的一幕。 过了一会儿,磁针停止了转动,那由七彩光束形成的光圈立时分解开来。一道道光线似有生命一般在罗盘上方重新排布,慢慢地,两行神秘的文字显现出来,赤雨一见面色剧变。竟是灵族独有的文字! “西去高山连深壑,赤蛾凭翼度长空”,赤雨轻语浅吟,陷入了沉思之中。倚云潇洒地立于一旁,面有得意之色。 “道长如此帮我,不知有什么可需要我效劳的,你但讲无妨”,赤雨决定下来,对倚云如是说道。 “贫道确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小姐自明日起,视贫道为陌路即可,山高水长,贫道并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得罪于天下修士,另外这个乾坤袋中我已为小姐备下了行程所需之物,其中有三个玉瓶,盛有我宗秘制丹药,小姐在寅时之前服下此丹,可助你压制灵变之后外溢的至阴之气,这样就可使小姐在紧要关头躲过人族修士的追踪,请小姐务必谨记”,说完,倚云将方才的乾坤袋交给赤雨,又摊开地图向赤雨细细指示了行进的路线。 “出了大颐国境,再往西便是西陲荒凉之地,那里人烟稀少,小姐很容易便能避开人族活动的范围,那时应该用不到玉瓶中的丹药了。贫道会为小姐祈祝,望小姐一路珍重,达成所愿”,倚云说完,深深看了赤雨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向西而去了。 赤雨一个人静静立在原地,她的目光深沉,扫视着此刻穿在其身上的那件漂亮衣裙 泅月峰下,一座寒铁所铸的c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正孤零零地舔着自己的伤口。此人正是被余庆擒拿回宗的夏听风,此刻他的双肩上,各嵌入了一根拇指粗细的巨大铜钉,看来是被强力生生贯穿入体的。铜钉的前端,是钉在寒铁墙壁上长长的铁链,他肩头和胸口大片的衣襟已然被凝固了的赤黑色血液所染透。 在这寂静无声里,地牢的一处地面忽然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赤雨瘦小的身体慢慢从地底升了上来。 “风哥哥”,凄婉悲凉的哭泣声在地牢响起,夏听风用尽全身残存着的力气支起头来。透过遮在面上散乱的发丝,那张刻骨铭心的面容又出现在夏听风的视野中。 “雨儿,是你”,赤雨扑上前去,不顾一切地把夏听风抱在怀里,后者狠命咬合着自己的牙齿,强忍着噬心裂骨的剧痛。好半晌,夏听风觉得自己已在九幽之地度过了数个轮回,赤雨终于放开了他的身体。看到赤雨作势欲拔掉自己肩头的铜钉,夏听风无力地摇摇头,示意赤雨不要这样做。 赤雨泪眼朦胧中挤出一个酸涩的笑容,“风哥哥,我现在已是真正的魃了,你知道,我的样子很吓人的,我本可以现在就带你走的,不过,我要先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等这事完成了,我便来接你,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啊”,赤雨的声音越来越小,夏听风努力挣扎着,想听清楚她后面所说的话,奈何两只眼皮竟是越来越重,他在深深的不甘和疑惑中沉沉睡去。 赤雨爱怜地抚开遮在夏听风面上的长发,仰起头在他的额上轻轻一吻。随后她退后两步,双手结成一个奇特的手印,妖力发动,一大滴鲜红的血液从其额头眉心处溢了出来,飘在赤雨的面前。柔荑轻挥,血液瞬息间没入夏听风的眉心,后者在睡梦中因为痛苦而紧皱的眉头在这一刻竟慢慢舒展开来。 做完这一切的赤雨面色苍白,她深深看了自己的爱人一眼,身影又没入地面,这间牢房又恢复了它以往的阴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天殇 史书有载: 天臧十三年,夏,金酉大旱,赤地九千里,举国百姓相食也,七月甲辰,大疫发于风丞府,境内人几绝矣。 曾经恬静和睦的白谷村,此刻已是另一番恐怖的景象。死神一般的瘟疫在数日前无端暴发,几乎在一夜之间,村里三十多户人家便都有人染上这种足以致命的瘟疫,而且罹患疫病的大多数是二十多岁以上的中年和老人。 村口东北角的小院里,符言乐面色蜡黄,神色萎靡地蹲在自家厨房的炊台前,白色的雾汽萦绕在窄小的空间里,透过这淡淡的朦胧,可以看见符言乐红肿的眼皮。好半晌,一丝忧戚闪现在他的眼中,符言乐站起身来,揭开厚重的木制锅盖,将熬了许久的白粥盛了,小心翼翼地来到正屋门前,他的脚步稍稍停留。 “爹,娘,我熬了一些粥,你们吃点吧”,寂静的屋子里响起符言乐的轻语。 “嗯咳咳”,无力又嘶哑的声音从土炕上传来,符言乐强行压制着的悲伤立时释放开来,他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落入黑色的陶碗中。 符魁本来侧躺着,此刻他用力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抬起头,露出一张眼眶深陷c乌青消瘦的面孔。而他的身旁,吕蕙竟已是气息奄奄。 “你快出去”,符魁无力地斥责道,符言乐将陶碗置于炕头,扑通一声跪伏在地上,初时只见他紧咬着双唇,眼中的泪珠却像丝线一般滴续不断,未几,他已是伤心地趴在地上,再也抑止不住的哭声瞬间放肆开来。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被儿子的哭泣声唤醒,吕蕙痛苦地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目,一旁黯然神伤的符魁急忙扶住她的肩头,吕蕙终于在丈夫的帮助下稍稍坐起。 “乐儿”,吕蕙声如蚊蚋地呼唤儿子的名字,符言乐抬起头,看到的是母亲苍白无血的面容,她的眼角,虽不是很清晰,但确实无疑地带着一丝宠溺的淡淡笑意。 “乐儿,你不要伤心,村里的桃子该熟了,你去摘些来,我和你爹”,不待母亲说完,符言乐转身一溜烟儿向门口跑去。 这厢屋子里只剩下符魁夫妇二人,吕蕙艰难地伸出手,摸到丈夫冰冷又粗糙的手掌,下一个瞬间,夫妇二人的脸上都焕发出莫名的神采。吕蕙嘴角微动,虽然没有丝毫的声息传出,但符魁却浅笑着点点头,夫妻二人在生命的最后尽头,互相深情地凝望着对方 符言乐闷着头发疯似的跑向村南蒙生河旁的果园,一路上根本无暇顾及村中的情况。因为瘟疫的蔓延,村里的农田和果园根本无人打理,是以这里一片寂静。 符言乐手忙脚乱地摘了几个红红的大桃,将其撩在衣服的下摆里,立马转身朝家里跑去。刚一入村,符言乐不经意间瞥见一抹飘逸的白色自空中飞速而下,符言乐心中一紧,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去,却见有几个陌生的身影在村内随意的行走,看他们的神色,应该是在寻找着什么。 这一刻符言乐的心跳骤然加速,他飞快朝那几个人所在的方向跑去,同时扯开嗓子大声呼喊:“真人!真人救命啊!” 那几个人听到呼喊声,竟同时转身朝符言乐扑过来,其中有身着白色服饰的一男一女速度稍快,抢在另外几人的前头来到符言乐的身前。符言乐心头狂喜,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身前的二人叩头不已,同时口中不停央求:“真人,请大发慈悲,救救我的爹娘吧,求真人了”,这一男一女听到符言乐的称呼,面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嘿,你们岚音谷就是这样蛮不讲理的吗!这小子明明是我们兄弟几个先看到的,你们凭什么抢人,快将这小子还给我们”,不和谐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符言乐错愕,他抬起头看着白衣男女身后赶来的四个男子,才发现这些人不是同一伙的,从其服饰上一下子便能分辨开来。 符言乐身前的白衣男子这时转过身去,冷冷地盯着前来找碴的四人,语气霸道地说:“凭你们小小松涂山,也敢借诛魔之名下山行走,真是不知死活!小爷也不与你争这口舌,若有实力,咱便凭拳头说话,不然,还是夹起你们的老鼠尾巴快快滚蛋”。 那四人听了,纷纷破口大骂,一时间难听的污言秽语像蝇群一般扰动着周遭的空气,白衣男子显然难以招架,他仓啷一声从背上抽出一把黑柄的宝剑来,作势欲扑,那四人见了立时飞退,竟真是胆小如鼠。 符言乐大窘,自感寻到的救星可能并不是如他所希冀的那般层次,但他还是跪在地上央求个不停。 “小兄弟你不要这样,快起来说话”,符言乐闻言起身,看到的是一张清丽脱俗的女子面容,“我爹我娘患了疫病,请仙子发发慈悲,救救他们吧”,符言乐继续央求。这时那个白衣男子走了过来,从他身上的乾坤袋内取出一个带有底座的半透明圆球,却是用来测试灵根的法器。“把胳膊伸直,手掌放到上面来”,白衣男子如是吩咐,符言乐一愣,他疑惑地看向身旁面色和蔼的秀丽女子,后者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符言乐不明所以,只得如言照做,他将左手攥着的衣襟转移到右手,然后左手摸上那个漂亮的圆球,“想象你的手正在用力”,男子又要求说,符言乐微一思索,便理解了他的意思。 突然,这个奇特的圆球内部迸发出耀眼的绿色光芒,目光紧盯其上的白衣男女脸上露出大喜之色,然而他们的笑容方起,下一瞬间这笑容就凝固在脸上,变成了失望尴尬的神色。方才璀璨夺目的绿色光芒,此时在圆球上已不见了踪影,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圆球内残留着一丝暗淡的光辉。符言乐虽不清楚他们的表情所蕴含的深意,但眼睁睁看着那璀璨的光芒在面前一闪而逝,符言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阵莫名的失落。白衣男子心有不甘,叫符言乐再试一次,然而,这次圆球却连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 那男子失望地叹口气,丧气地说:“沈师妹,咱们再去村里其他人家看看吧,免得让松涂山的那四只老鼠占了先机”,白衣女子应了,对着符言乐歉意一笑,随后竟然转身就要离去。符言乐大惊,他顾不得怀中的桃子,跑上前去跪在白衣女子的身前,用双手抓住对方的裙角,“我家里有金子,都给你们,求你们救救我爹娘”,符言乐口中不停哀求着对方,红色的桃子滚落一地,沾染了地上的尘埃。 “哼,金子在我们眼里算个屁!快予我滚开!你一个低贱的凡人,竟敢弄脏我师妹的衣服”,白衣男子大怒,冲上前来就要踢开符言乐,白衣女子见状立即拦住他,并说道:“好了,王师兄你先去查探吧,我随后便来”。 那男子狠狠地瞪了符言乐一眼,转身独自离去了。这时白衣女子问:“你家在哪里呢,快带我去,我时间也是有限的呢”,因为符言乐在她看来并不具备修仙的根骨,是以这女子的态度也不复开始时的和蔼。符言乐一指自家的方向,白衣女子立即抓住他的肩膀,只是几个起落,便带着符言乐来到他家门口。 符言乐引着白衣女子来到正屋门口,他当先踏入屋内。那一方土炕上,符魁怀中拥着吕蕙侧躺着,夫妻二人神色分外恬静,嘴角犹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符言乐轻声呼喊爹娘,然而他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符言乐心头一慌,他扑上炕头,僵硬的胳膊摇晃着父母的肩膀,已是泪流满面。 “仙子,求你快救救他们,你要什么我都” “他们死去已有一会儿了,恕我无能为力”,符言乐带着哭腔的话语尚未结束,便被这个冷漠无情的声音打断了。 下一瞬,哭声戛然而止,符言乐低头趴在被褥上,无声地抽噎着,白衣女子神色平淡地看了符言乐一眼,转身无言离去 时至正午,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青蝉不知从何处飞进了屋子,它振翅清鸣几声,或许是觉察到了异常的气氛,它又敛翼而止,静静趴在符言乐的肩头休憩。眼神空洞的符言乐终于从巨大的悲痛中缓了过来,他用袖子胡乱地揩了眼泪,然后抬头认真端详着父亲母亲最后的容颜,也许是他们恬静的神色和唇角残留的微笑感染了符言乐的心绪,他不知不觉地淡淡一笑。 “其实这样也不错”,在世人未知的角落里,一个不知是在笑还是哭的男孩如是轻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三万里流星逐月(一) 翌日清晨,符言乐起得很早,他在屋后自家的一块闲田里掘出一个不大的墓室来,然后寻了家中尚有剩余的绸缎,将父母的遗体小心地裹了,挪到木板车上拖到地里。做完这些,他已是浑身酸痛,家里现存的口粮已在昨夜被他吃光,这会儿他只得拿出昨夜摘来的桃子和小香瓜,胡乱吃些填饱肚子,休息了一会儿,他振作精神,将双亲的遗蜕半拖半抱地送入墓室。 深深凝望了此刻与黄土为伴的遗蜕一眼,符言乐双膝跪地,内心满是虔诚地将地面上的黄土推入墓室,约一顿饭的辰光,地面上隆起了一个两尺来高的坟骨朵,符言乐又找来一块石头,将昨天深夜里自己用小木板刻好的简易墓牌钉入坟头,露在地面上的部分,可见“先君先慈合葬之墓,子乐立”的字样。 最后,依照本地的风俗,符言乐将一些撕成条状的白布绑在木棍上,插在坟茔的周围,就这样,符言乐独自安葬了自己的父母。 时至午时,本来炎炎的天气变了脸,大片大片灰色的云团在天穹上往来翕忽,火红的太阳被云团深深藏匿起来,一阵山风吹来,竟带着几丝秋凉的萧瑟意味。 符言乐身上披了一片深褐色的粗麻,一根素白的布条束在额间,此刻他正跪坐在新立的坟头祭奠双亲。墓牌之前,摆放着两盘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色大桃,符言乐燃了香,焚了些纸钱,之后便沉默地跪在父母的坟前,似是陷入了沉思 此刻,在东方数十里开外,五道奇异的流光正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天际,这时凝丹期以上修士用来飞遁的灵器所发出的宝光。驾驭这些灵器的是五个衣饰各异的修士,其中居中当先飞遁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而他的灵器竟是一只巨大的紫色葫芦,是时他正潇洒地骑坐在葫芦的细腰处,后仰着倚靠在葫芦巨大浑圆的尾部。 不同于其余四人,这名老者不但神色轻松,他的右手竟还握着一只盛酒葫芦,看其外形和颜色,俨然与他驾驭的宝葫芦一般无二。老者在飞遁中不时握起酒葫芦向嘴中猛灌一汽,浓烈馥郁的酒香放肆地飘散开来,而他身后两个御剑而行的男性老者面色却都极是难看,原因无它,一切都只是因为酒!以他们的修为,实在难以像领头的老者一般,在御空飞遁的同时潇洒自若地饮酒。 这五人是大颐国修真宗派所派出,联合诛杀旱魃赤雨的大修士,饮酒老者的身份非同一般,却是紫薇宗宗主的师弟,他道号永玦,但有一个听上去颇为不雅的外号,叫做疯狗道人。之所以被这样称呼,一是因为他的嗅觉灵异非常,至于疯者,是因为他有一个怪异的习惯,那便是遇坟而哭。 世人对他这种癫狂无状的举动十分不解,是以私下里都叫他疯狗道人,这个称呼他自己早已知晓,然而他却乐意被人在身后如是称呼,若有胆大莽撞者当面骂他一声疯狗,他多半会乐得眯上眼睛。 此人年轻时本是紫薇宗的修道奇才,其当时在紫薇宗年轻一代中的威望堪比他的师兄——紫薇宗现任宗主永琰真君。那永琰真君二十年前便已突破了元婴期的境界,而与他资质不相上下的疯狗道人,眼下境界却还停留在金丹初期,不过他突破金丹境界,却已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没人知道这样的修道天才为什么会在五十年里修为毫无寸进,甚至因为这样的事实,紫薇宗内比他低一辈的后进金丹修士私下里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要不是顾及永琰真君,恐怕他早已被一些人赶出紫薇宗了!此次他听说有旱魃为祸天下,便自告奋勇要下山诛魔,永琰真君拗他不过,只得放行。其实永琰真君心里清楚,他的这位疯癫师弟不过是找个借口到俗世间玩乐罢了。 飞遁在末尾的是两个女性修士,其中一人面上已显出皱纹来,却是一名老妪,另一人看上去却只在三十岁上下,其身姿妙曼,媚态天成,就连穿着修饰也透出十分的诱惑来。或许是察觉到前方三人之间的诡异气氛,这名女子加快了速度,赶上前去娇滴滴地说道:“疯狗道兄,你看你把人家肚子里的酒虫都给勾上来了,就把你手中的美酒给妹子喝一口吧,呵呵呵呵”。 疯狗道人一听,赶紧把酒葫芦抱进怀里,同时转过头来色眯眯地盯着这名女子,摇摇头说道:“不行,不行啊,景霓仙子青春貌美,要是喝了老头这糙酒,会影响仙子的气色的,那样我百死也难以赎罪了!” “哈哈,哈哈哈,道兄说话好是直率呢,既然这样,本仙子还是不喝了吧”,这二人互相吹捧,其余三名大修士却听得龇牙咧嘴,差点御剑不稳,摔下灵器去。原因无它,这位景霓仙子其实已年逾古稀,只是她把容貌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是以穷极一切手段驻颜葆春。同行的这几人当然知晓内情,所以甫一听闻这样的对话,险些真气失控! “咦!”疯狗道人突然发出惊异之音,他巨大的紫色葫芦猛地一顿,迫得身后的四人手忙脚乱,不待其余四人发怒,疯狗道人便驭使着大葫芦向地面落去,同时他不忘补上一句:“老头要下去磕头,你们几个先走吧,我随后便来”。 留在天上的四人面面相觑,然后他们同时朝下方的地面望去,在山野荒村的某个角落里,一座小土丘的周围,白色的布条正随风飘荡。“哼!真是一条疯狗,咱们走!” “爹,娘,从此以后,乐儿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您二老在黄泉之下,可以安心了”。 符言乐终于祭拜完毕,他正待起身离去,冷不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扑通一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一下子紧挨着符言乐跪趴在坟前,扯开嗓子大哭起来,其哭声哀转凄厉,泪如雨下,竟是分外伤悲! 一旁的符言乐瞠目结舌,不知所以,好半晌,他才大声提醒说:“老人家,这是我爹娘的坟,你在这里哭拜什么啊?” “怎么,你家的坟我就不能哭了么!”说着老者又大哭起来,看其捶胸顿足c仰天嘶吼的凄惨模样,符言乐只得欲言又止,于是他便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个奇怪的老头呼天抢地。 疯狗道人直哭了半柱香的时间方歇,在符言乐看来,他哭的莫名其妙,收的也迅如雷霆,只见他用袖子一抹双眼,脸上立马露出没心没肺的神色,他一见符言乐身前摆了两盘大桃子,大手一伸,抓起一只来就往嘴里塞。 “喂,这是我给爹娘的供品,你怎么吃上了?”符言乐递给对方一个白眼,疯狗道人口中塞着桃子,只嘟囔着说好吃。这时符言乐站起身,看着他说:“老先生,你是修士对吧,看你从天而降,腰里还拴着一只宝葫芦,应该很厉害吧,如今你吃了我爹娘的桃子,不妨帮我看看我有没有修道的资质,怎么样啊?” 符言乐说完,胸腔里的心脏跳得砰砰作响。疯狗道人一扯腰间的紫葫芦,拔掉木塞,仰头就是一大口酒灌了下去,符言乐立时语塞,原来只是装酒用的。疯狗道人偏过头来,斜睨着符言乐说:“好好的修什么道,修道有个屁用啊,不给你看”。 符言乐一听气极,当下也顾不得对方修士的身份,指责疯狗道人说:“看你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就知道白吃人家的,你赔我桃来”,疯狗道人闻言,将手中剩下的桃子一口吞掉,然后起身摊开双手无赖地说:“唔,你看,我吃都吃了,你要我赔你什么,你只管说”。 符言乐一看他手中的葫芦漂亮非凡,显然是疯狗道人珍爱之物,他便故意说:“你就把你的这只酒葫芦赔给我吧”,“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酒葫芦就是我的命,你再换一个”,疯狗道人紧张兮兮地将紫葫芦藏到身后,好像符言乐立马要扑过来一般。 符言乐神色暗淡地叹口气,放弃了让疯狗道人测试自己灵根的打算,“喂,把你的酒葫芦借我一用”,符言乐突然说,疯狗道人连连摇头,“傻小子,这酒你可喝不得,这是十多种灵草灵果酿制的仙酒,你一个凡人受不得它的酒气”,“小气鬼,我爹娘生前没喝过什么好酒,不过想借你的酒祭奠一下他们,既然你不给,那便算了”,说完符言乐转身,就欲离去。 疯狗道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他急忙叫住符言乐:“嘿,别走啊,这样我又没说不给不是,喏,给你给你”,说着疯狗道人将手中的酒葫芦放在地上,示意符言乐自己去拿。 符言乐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走了过去,俯下身子,伸出手握住葫芦的细腰,甫一入手,符言乐神色一变,手掌传来的感觉清晰地告诉他,这个葫芦很重!符言乐怕失了面子,当下顺势将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丹田蓄气,符言乐开始用力。虽说举了起来,但这葫芦的分量着实令符言乐大吃一惊,粗略估计,这葫芦得有二十余斤!而此时,疯狗道人却在一旁偷乐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三万里流星逐月(二) 符言乐跪在父母的坟前,神色肃穆,动作别扭地奠了酒。浓烈醇香的酒气立时四溢开来。 符言乐虽未曾饮过酒,却也被这股酒气诱惑地吞了吞口水,疯狗道人一旁见了,哈哈大笑起来。 “对了,最近这两日有很多修士经过这里,不知所谓何事?您可以告诉我吗?” 符言乐问,疯狗道人看了看符言乐父母的坟骨朵儿,回答道:“傻小子,你们金酉国这次所发生的大旱灾和瘟疫,其实都是由一个叫做魃的大凶魔造成的。 此魔乃集天地之间至阴之气而生,形貌恐怖,一旦它经过或出现在某个地方,便能给当地带来巨大的灾难,而从此次金酉国的灾难程度判断,这个魃魔应该修为极高,非常凶悍。 我们大颐国紫薇道宗宗主,也就是老头子我的师兄永琰真君,运用我宗无上秘法,卜测到导致这次金酉大灾的根源,是以真君发下敕令,号召周围七国修士,共起诛魔!而我正是本次诛魔大军的头领,哈哈哈 这魃魔狡诈异常,善用化形之术掩盖踪迹,又会高深莫测的五行遁法,是以很难发现它的藏身之所,但好在每日寅时,天地阴气达到最盛的这一个时辰内,魃魔难以压制其体内的至阴之气,便会恢复为它的本来面目,而这段时间正是我们用来追踪和诛杀这只凶魔的唯一良机。 想来你们这里暴发瘟疫的那个时刻,魃魔也正好从此经过吧,所以这几日有很多修士途径此地,你现在明白了吧?” 符言乐得闻这样诡秘莫测的事情,一时间心中难以转圜过来,他死死地攥起拳头,头微微低下,似在压制内心的愤怒。良久,符言乐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久违的漠然神色,疯狗道人见了,眼中又是异色连连。 “喂,你说你能不能带上我去诛魔啊,或许我能帮你背背葫芦,摘个野果什么的,你看怎么样?” 符言乐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转身朝家里走去。 “嘿,你这个主意真不错,好啊,咱们这就走吧”,身后传来疯狗道人愉快的声音,符言乐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直直盯着疯狗道人的双眼,好像要从其目光中辨别方才他这句话的真假,而此刻后者的脸上笑嘻嘻的,仿佛刚才就在跟这个山野少年说笑。 符言乐淡淡一笑,回头继续向家里走去,而疯狗道人却奔奔跳跳地跟了上来,符言乐只当他在消遣自己,索性不再理会,这一老一少便在诡异的气氛中前后相随。 跨进家里的门槛,身后的疯狗道人却跟了进来,符言乐转身,怒视着对方说:“你这神仙还跟着我这凡人做什么,你不是诛魔修士的头领吗,还不走?” 疯狗道人哈哈一笑,被符言乐的这股倔劲儿逗乐了,“你说说你,看起来聪明绝顶,其实就是个榆木疙瘩,我都答应带你去了,你倒以为我在说笑,哈哈哈” 符言乐怔怔看着前仰后合的疯狗道人,好半晌,他才终于相信这个老头的话,“你等等我啊,我在村里做完一件事情便跟你走”,符言乐高兴地说。 只见他取来家里的小锄头,在西侧墙角下掘出那个封藏着金子的陶罐,将其中黄澄澄的金子尽数取出。符言乐略一思索,抓了两锭二两的金子收入怀中,然后他扭头看向疯狗道人,那眼神就在说:你也来拿一点吧。疯狗道人笑一笑,还是喝他的酒,符言乐撇撇嘴,自嘲一笑。他又取来一个布包,将剩下的三十多两金子包了,抬腿便向门口跑去,疯狗道人笑呵呵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刻多钟后,符言乐神色沉重地从村尾的一户人家出来,他手中拿着的布包,已然空空如也。疯狗道人长叹一声,劝慰说:“如此天祸,你就不要伤心了。” 符言乐返回家中,将家里剩下的散碎银钱拿了,然后一头钻进厢房,整束了自己平日所穿的衣物,放进包裹中。在屋内扫视一圈,他又抓起桌上那个彩色的小泥人塞入包裹里。做完这一切,符言乐再次来到父母的坟前磕了头。“爹,娘,我这就去为你们和大家报仇,哪怕最后看着别人诛杀了那个魃魔,乐儿也算对你们有个交待了”,符言乐在心里默语。 “好了没有啊小子,可以走了吧”,疯狗道人在身后催促说,“好了好了,咱们走吧”,符言乐转身走向疯狗道人,后者大笑一声,掐诀召唤出那个巨大的紫色葫芦,在符言乐目瞪口呆中,抓了后者的胳膊将其拉上灵器葫芦。 “啊”,符言乐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这个边荒的小山村,紫葫芦冲天而起,像被狂风卷掣着一般向西而去。突然,一道绿色的光芒从云雾山方向一闪而至,却是青蝉从远处感知到符言乐恐惧的声音,追了过来。 疯狗道人念及符言乐凡人之躯,是以驭使灵器葫芦的速度并不算快,这个当口又有这样一股似妖非妖的气息极速而来,疯狗道人心神一凛,他的身形瞬间拔起,变为朝向青蝉而来的方向站立,同时双手起诀,已然准备好应对任何袭击。 符言乐听见青蝉的鸣叫,神色稍显意外,不过他立即高兴起来,“嘿,小青” ,符言乐向青蝉招手。疯狗道人满脸愕然之色地看着这只巨大的蝉飞落到符言乐的肩膀上,看它的样子,好像和符言乐颇为亲密。 这时符言乐偏过头来对青蝉说:“亏得你这只傻虫子还记得我,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本来就没打算带你的,没想到你竟然追了过来,总算不枉我喂你一场,你要是舍不得我,便跟在我身边吧”,令符言乐和疯狗道人惊异的是,等符言乐说完,青蝉竟然清鸣几声,似在回应符言乐刚才的话。 疯狗道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俯下身子准备细细察看这只奇异的飞虫,奈何青蝉本就胆小,且其能感受到疯狗道人身上传来的晦然灵压,所以未等后者弯下腰来,青蝉便利索地藏到符言乐脖颈的衣领处,疯狗道人只得拉长了脖子,从符言乐头顶的位置直接看下去,青蝉不知疲倦,快速调动四肢又顺着符言乐的脊背往下爬去,好在疯狗道人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 “啧啧!你这小子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一只修成了妖丹的傻蝉虫竟然会跟了你,啧啧,真是绝配啊”,疯狗道人神色古怪地感叹说。于是符言乐傻笑着将自己用一片梨子把青蝉骗到手的辉煌经历给疯狗道人讲述了一遍,后者听了不停地摇头,看向符言乐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似的。 “哦,对了,我叫符言乐,我还不知道你老人家怎么称呼呢”,符言乐尴尬地搔搔头,方才想起询问这个重要的事情。 “别人都叫我疯狗道人,你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吧,不过我觉得疯狗这个名字最好,哈哈哈。” 符言乐听了,实在弄不清疯狗道人的这点偏好,他思索一会儿说:“那我以后便叫你师父如何?” “嘿,你这傻小子想得美,休想让我上你的当,这个称呼不行,你再换一个”,疯狗道人没好气地说,符言乐见自己的小计谋被疯狗道人识破,脸色立时便蔫了下来,“那我今后叫你倔道长算了,你看你这么倔。” “倔道长,哎,这个名字不错,我以后便叫你傻小子了”,疯狗道人大笑着说,一面扯下腰间的酒葫芦再次饮起酒来,符言乐撇撇嘴,不置可否。 “对了,倔道长,方才我听人说,我的一个朋友被岚音谷的修士给带走了,你说这个岚音谷是不是很厉害啊?”符言乐从田胖口中得知,方子琪被昨日那个岚音谷的女修士带走了,他心里颇为忐忑,想从疯狗道人这里打听一下。 疯狗道人吞下一口酒,笑着说:“那岚音谷只能算是不入流的小门派罢了,道爷我一个人就能收拾得他们服服帖帖,不过他们带走你的朋友,肯定是准备收入门下,壮大门墙罢了。这次要不是我师兄的诛魔敕令,他们那样的小门派哪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满世界寻人。” “这么说你们紫薇道宗非常厉害了?”符言乐的发问只换来疯狗道人一记不屑回答的白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三万里流星逐月(三) 疯狗道人带着符言乐一口气遁行数百里,初时符言乐只是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空旷的天宇张望,疯狗道人见了笑笑,指点他说:“心若静到极致,便可观大千世界万般景象”,符言乐皱眉思索一会儿,尝试着静下心来,虽远没达到疯狗道人所说的这种境界, 但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兮兮的了。 此刻已过了酉时,而匍匐在符言乐脚下的大地,已然不再是金酉的国土,放眼朝下看去,入目皆是高山大壑,大地在这里就仿佛老人们的面颊,其上纵横交错着一道道苍老的皱纹。 “倔道长,咱们现在到什么地方了?什么时候能够追上那个魃魔啊?”符言乐忍不住发问。 “你小子急什么啊,我带着你本来就飞得慢 ,眼下咱们已越过金酉的边境三百多里了,这里荒无人烟的,鬼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咱们不妨把这里叫做鬼地方,哈哈。 至于什么时候能追上魃魔,这便看你傻小子的运气了,运气好了咱们就远远地跟着那些傻瓜,等他们和魃交上手了,咱两个就藏起来看热闹,要是这么多修士拿她不下,咱们凑上去也只是送死,要是能收拾得了她,老头子我就在最后关头给她来一下,这样,功劳还不是我这个头领的,嘿嘿嘿” 符言乐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狡诈之色的疯狗道人,心底里也不知把对方鄙夷到何种程度了。 “你不是诛魔修士的头领吗,怎么能”,符言乐的话并没有说完,不过他看向疯狗道人的目光已经确切告诉对方自己的态度了。 疯狗道人悠然地喝了一口酒,咂吧着嘴回应说:“你这傻小子知道个屁,世上的事情那有如你所想的那般简单。自古以来,记载了魃魔的典籍中都说‘魃禽之不可杀’,这都是由血的教训中得出的铁律,要是我真动手杀了她,估计我们紫薇道宗就得完蛋,至于为什么这样,谁也说不清楚,我看你悟性这么高,不妨自己去想想,想通了也给老头子说一下,我也可以在人前卖弄不是”。 “既然这样,那你们都不打算出手,还如此大张旗鼓诛什么魔,不如你们回家抱孩子得了”,符言乐听了又惊又怒,竟有点后悔跟了疯狗道人出来。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能不能诛杀是一回事,想不想诛杀是另外一回事儿,总不能天下的修士眼睁睁看着那魔头毁了数百万人而无动于衷吧,如此一来便等于是自己挖了自家的高墙。另外,这些人中真正想诛杀她的人多了去了,你担心什么,你便跟着我游山玩水就好,兴许老头子高兴了,帮你看看修道资质也不一定哦”,疯狗道人这话说得实是无赖之极。 符言乐还想争辩,奈何也不知从何说起,而且这会儿他的肚皮开始咕咕作响,他尴尬地用双手捂住肚皮,想让肚皮发出的声音变小一点儿,疯狗道人的听觉何等敏锐,他转过头来盯着符言乐的肚子,表情尴尬。 紫葫芦缓缓降落在下方的一片松林中,疯狗道人收了葫芦,用灵识扫视自己的乾坤戒,奈何实难从中找出能供符言乐果腹之物。 “嘿,有了”,疯狗道人显然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只见他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放在一旁,从乾坤戒中取出一个铜镜形制的灵器平置在地面上,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默诵一句口诀,疯狗道人向镜面输入一道真气,顿时青铜色的镜面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符言乐在疯狗道人身后偷偷看了那镜子一眼,立时便觉得头晕眼花,恶心欲呕,吓得他赶紧收回目光。 符言乐本已是又饥又渴,这时放在疯狗道人身后的大酒葫芦引起了符言乐的注意,他趁此刻疯狗道人专心于施法,偷偷捧起酒葫芦,蹑手蹑脚地走开几步,拔掉葫芦口上的塞子,一仰头,咕噜咕噜便是几大口下肚。 符言乐起初感觉一股醇香清甜的味道拥堵在喉舌之间,很快又化作厚重的火辣之感弥漫开来。 “哇!”符言乐畅快地呼出一口气。 疯狗道人将将在完成施法之际,他的鼻子竟闻到了自己葫芦里酒的浓烈香气,耳畔复又传来酒鬼酣饮时的呼叫声。疯狗道人眉头急跳,他硬生生停了真气的输出,跳将起来,闪电一般扑向符言乐,在后者第二次举起葫芦,张开嘴巴的关键时刻夺回了酒葫芦。 “你个傻小子,这酒你能喝吗?”疯狗道人面色焦急地斥责着,他将葫芦扔在一旁,吩咐符言乐端坐不动,而他将双掌抵在符言乐的后心处,用真气探查符言乐体内的经脉。 “咦!”疯狗道人惊讶低呼,符言乐体内并没有出现他所预料的经脉紊乱c灵气横冲直撞的状况。 要知道他这葫芦中的酒可全都是由珍贵的灵草灵果酿制的,其中蕴含的真气十分庞大,一个凡人之躯按理来讲根本无法承受如此突兀的灵气。 “哼,便宜你小子了,我顺便给你看看修道的资质,你可不要乱动哦”,符言乐一听,兴奋之余当即收束心神,乖乖任疯狗道人施为。 这时疯狗道人合上眼帘,谨慎地将一股真气操纵着由符言乐的经脉游向其小腹丹田处。 若方才灵酒中的灵气或多或少能在其丹田中留存一些,就说明符言乐具备了修真的资格,若没有灵气的踪迹,则他也就不具备修真的条件了。不过依方才的事情来看,十之九九该是前一种情况了。 终于,那一股微弱的真气小心翼翼地前进到符言乐的丹田处,疯狗道人一鼓作气,分出一道灵识来和自己的真气融合,然后瞬间钻进符言乐的丹田 符言乐的丹田内,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小小的空间里,疯狗道人竟连一丝灵气的存在都探查不到,眉头紧皱,疯狗道人心中疑惑更深。 “把酒葫芦拿起来喝一口”,疯狗道人吩咐说,符言乐不知所以,只得照办,他动作缓慢地捧起紫葫芦喝了一口酒。疯狗道人利用那一道灵识仔细地观察着,奈何这口酒所蕴含的灵气尚未到达丹田附近的经脉,竟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疯狗道人面色剧变。 “继续喝!” “再喝!” “你就不能使劲喝吗!!” 符言乐仰起脖子,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在这寂静荒凉的野外显得十分诡异,而符言乐身后的疯狗道人,脸上只剩下说不出的疼痛之色,就好像符言乐此刻喝的不是酒,而是他身上的血液。 终于,疯狗道人仰天怒吼:“停下!不要再喝了!” 符言乐很是听话地放下紫葫芦,此刻他饮下的灵酒已有七八两之多。 “倔老头,到底我的资质怎么样啊?”符言乐面色发红,已有微醉之意。 “老子不知道!” 疯狗道人将紫葫芦抱在怀里,反复掂量手中的重量,恰似怀抱着自己孙子的凡俗老头。 “不知道那那我喝了这些灵酒怎么没事?”符言乐继续追问。 疯狗道人偏过头来,狠狠瞪着符言乐说:“你这傻小子这么聪明,不妨自己去想啊”。 说来也怪,喝了这么多的灵酒,符言乐竟是饱嗝连连,肚腹之中空荡荡的难受之感也是一扫而空。疯狗道人对着酒葫芦痛惜一阵,只得再次祭起灵器葫芦,带着符言乐继续赶路。 在高空中被晚风一吹,符言乐的酒意立时去了大半,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连周身的毛孔都舒畅无比。大紫葫芦这次飞遁的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飞遁中狂风不断吹来,符言乐躲在疯狗道人的身后,也没有特别的不适之感。 “喂,倔道长,灵酒的事你就不要生气了,我身上的四两金子都给你,你就能买好多好多的酒了,你就给我说说,我到底能不能修道啊?”符言乐问道。 “哼!金子!一万两金子都换不来老头我刚才的那些酒,你小子还真是傻啊”,疯狗道人顿了一顿又说:“说来你小子也古怪,说你不能修道吧,也不算对,但说你可以修道吧,好像也不对”。 符言乐听了一头雾水,“那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呢?您老总得给我个定论吧”。 “你浑身的经脉非常古怪,竟能直接吸收刚才庞大的灵气,就连筑基后期的修士也不见得敢一次喝下那么多灵酒。但是,你的丹田竟留不住丝毫的灵气,而这是根本难以修道的标志。 所以确切地说,你小子可以修道,不过这境界嘛,却只能永远停留在炼气一层的最低水平了,其实你现在就是炼气一层了,哈哈哈”,疯狗道人乐呵呵地笑着,浑然不管身后符言乐丧气的表情。 疯狗道人笑了一阵,自感出了方才灵酒被喝的怨气,这才又说:“不过你小子不要灰心,你体内的经脉十分诡异,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这种情况,所以还得看你以后的机缘,一切还都是未知之数呢”。 符言乐听了,低头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三万里流星逐月(四) 戌时三刻,沉重的暮色渐渐笼罩大地,符言乐视野的尽头,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最后一丝微光也消匿了影踪。 疯狗道人收了遁法,在一条无名河流的河岸边,依山傍水的平地处落下葫芦。 “我们不再赶一段路吗?要不然会追不上魃魔的”,符言乐虽已略感疲惫,但心中对于仇恨的那份执念还是驱使他想要早一点目睹那个传说中恐怖至极的魃。 疯狗道人笑骂道:“修道之人也是人,若休息不好,如何带着你这傻小子去诛魔啊,你且放下心来”,说完,他环顾四周,身形拔地而起,向旁边险峻的山岭飞去,符言乐仰头看着夜色中疯狗道人的背影,目光中透着深深的艳羡。 随后,山岭半腰上有白色的光芒闪现,咔嚓咔嚓的脆响夹杂着沉闷的重物倒地之声传来,骇得符言乐连连后退。 不一会儿,疯狗道人在山上大喊一声:“傻小子,往旁边躲一下!” 符言乐赶紧撒开腿跑离原地,待符言乐气息急促地站定,伴随着疯狗道人张狂的大笑声,一根根被削尾去顶的木材从半山腰上飞落下来,重重砸在地面上,激起碎小的石子朝四处飞溅。 朝下扔了有二十余根粗细不一的木材,疯狗道人这才作罢,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足下发力,像苍鹰一般从半山腰飞落下来。地面上,符言乐移开挡在自己眼前的右臂,目光紧紧追随着疯狗道人潇洒的身影。 疯狗道人回到地面上,立马从乾坤戒中召出一柄短刀来,扎进木头堆中忙活起来。符言乐安静地立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盯着疯狗道人的动作。 只见一根根木头在疯狗道人的短刀之下,直如豆腐一般,被切削地齐齐整整。四根端头处被削尖的粗壮木材被用力打进地面,两根长近六尺c粗如小臂的方木被用树干上撕下的柔韧树皮捆绑在两端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之后,疯狗道人将挑选出的最后一块木板搭上两侧的方木。符言乐看着眼前已经搭建起来的简易木床,目光中满是惊讶之色。 “嘿,既然你这小子的眼睛如此贼亮,就去那边拾些干柴来吧,咱们生一堆火,免得你小子夜里冻得睡不着,又要偷喝老头子的灵酒”,疯狗道人笑眯眯地看着符言乐。 符言乐听闻,知道自己的这个秘密是难以隐藏的,当下只是咧嘴一笑,顺着疯狗道人所指的方向朝河水的上游走去 略有潮湿的木材在赤红色火焰的烧灼下,发出断断续续的噼啪声,溅出七八点微弱的小火星来,飘忽不定地向上飞出寂静的火焰,又在一瞬间被夜色吞噬了它们的光热。 符言乐双手交叠着垫在后脑勺处,包裹衬在手背下,仰躺在木床上。他的身旁,疯狗道人潇洒地翘着二郎腿倚靠在木柱上,他的喉结很有节奏地上下游移着,时不时发出酒鬼特有的嘻哈声。 符言乐转头盯着疯狗道人左手无名指上的黄铜色指戒,“喂,倔道长,把你那个厉害的戒指给我看看呐”,疯狗道人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葫芦,利索地将戒指摘下来递给符言乐,后者高兴地爬起身来,伸出双手去接过戒指。 虽说符言乐夜能视物,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将手掌移向靠近火焰的一侧,借着明亮的火光,符言乐翻来覆去地细细查看这枚神奇的戒指,但除了沉甸甸的异常触感外,符言乐并未发现它的特殊之处。 “这叫乾坤戒,是修道之人用来装携随身之物的。除了这乾坤戒,常见的还有乾坤袋c乾坤镯等等,是由精通空间阵法和炼器之道的修士采用须弥芥子之术炼制而成,其优劣主要由它们内部所辟空间的大小而决定,一般来讲,炼制乾坤镯所需的材料分量大而稀有,是以最为珍贵,乾坤戒次之,乾坤袋为下。当然,此类储物之器中也有不循常理的存在,就不与你细说了”。 符言乐一听,狡黠地问:“那你的这枚乾坤戒能有多大的空间呢,你不会在其中藏了灵酒吧?” 噗嗤一声,疯狗道人将尚未吞咽下肚的一大口灵酒喷了出来。他涨红了脸,干咳着骂道:“我这紫葫芦能装百斤美酒,你这臭小子,凭什么说老头的乾坤戒中藏了酒,你到底居心何在你?” 符言乐一看疯狗道人夸张的反应,嘿嘿一笑,故意摸着肚皮说:“道长你看,我这会又饿的厉害,给我喝几口吧,不然我的肚子咕咕叫,会吵到你睡觉的。” 疯狗道人面色无奈地瞪了符言乐一眼,将酒葫芦递了过去,同时不忘强调说:“最多两口啊”。 符言乐笑嘻嘻地接过,一仰头就是几大口下去,顿时一股强大的热流顺着符言乐浑身的经脉分散开来。 “好了,你丹田里蓄不了灵气,喝再多的灵酒也是浪费”,疯狗道人拿回葫芦,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盯着符言乐。 “傻小子你给我说说,你为什么在夜里还能看得那么清楚?难道你生了一对狗眼不成”, 符言乐被疯狗道人的最后一句话气得直噘嘴。 要知道即便是金丹修士,也只能用灵识鉴照四周面积不大的区域,要做到完全像白天一样的目力,则只有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方可。符言乐身上的这些怪异之处已完全勾起了疯狗道人的好奇心。 符言乐的思绪又飘回到七岁那年,浓雾萦绕着的云雾山中。良久,他叹息一声说:“我七岁那年,有一段时间的夜里,我总是独自一人去村子西南方的云雾山游玩,就是今天小青飞过来的那座山,当时云雾山还被浓浓的白雾笼罩着,我进去了几次,才发觉自己能在夜里看清东西了,但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我到现在也还弄不清楚呢,对了,小青就是我在那云雾山遇到的。” 疯狗道人瞅了瞅此刻趴在另一根木柱上的青蝉,皱眉思索片刻,奈何还是想不透这其中的究竟。 “唉,明天还要赶路呢,赶紧睡吧”,疯狗道人嘟囔一句,塞了葫芦,将其拥在怀中,又扭了扭身体,便蜷缩成了一团。 符言乐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疯狗道人的睡姿,不觉失笑。他轻轻下了木床,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材,复又躺了回去,怔怔盯着明赤色的火焰,就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这是一个悠长的梦,在梦里,符言乐看到母亲坐在炕头上,正给自己缝制冬天要穿的棉衣,而父亲手中握着一本书,正在考究他的学问,那一截长长的戒尺犹放在他的手边。 画面一转,村南的蒙生河里,符言乐赤着双脚,和陈茵c田胖等儿时的小伙伴在一起快乐地戏水。忽然,村子上方的天空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原本是晴空万里的苍穹,此刻突兀涌出恐怖厚重的黑云来。 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整个世界一片死寂。未几,那遮天蔽日的黑云竟幻化成一个面目可憎的骷髅,其模样竟和符言乐去年在蒙生河畔遇到的阴魂首领一般无二。 这时,黑云骷髅带着刺耳的啸叫声飞速朝村子扑了下来。虽说此刻有冷眼旁观的奇异之感,但当那黑云骷髅携带着毁灭的气息飞扑下来时,符言乐的心脏还是猛地一抽。 眼睛睁开,沉静如水的目光中透着一股莫名的苍凉。符言乐全身的骨骼如铁铸一般僵硬着,好半晌,耳畔似乎传来一声异响,符言乐浑身的肌肉一松,抬眼朝异响所发出的方向看去。 符言乐身前的那条无名河流中,一只体型巨大,看上去肥滚滚的黑熊正缓缓趟水而来。黑熊硕大的脑袋低垂着,它的目光似乎凝聚在下方流动的水面上,但看其所爬过的路径,确是笔直地朝符言乐二人而来! 虽说是有生以来初次遭遇,但符言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只骇人的野兽,他猛地起身,转身用力摇晃着一旁疯狗道人的肩膀,“喂!老头你快醒醒!有大黑熊来吃我们了!” 然而令符言乐目瞪口呆的是,疯狗道人口中模糊不清地嘟囔一句,竟又一翻身酣睡起来,全然未受符言乐又晃又喊的影响。转身一看,那只黑熊竟已然渡过了河水,此刻它正暂驻在河岸边,不徐不疾地甩动浑身的毛发,将肚腹处沾黏的河水甩成一蓬细密的水珠。 符言乐无法,只得继续摇晃疯狗道人的身体,奈何还是未见成效,符言乐仰头喟叹一声,大声骂道:“你这老小子算什么金丹修士,喝了点酒就不省人事,我看大黑熊咬你一口你都不知道疼呢”,骂完,符言乐跳下床来,慌慌张张从已然熄灭的火堆中抽出一根尚算长点的木棍来握在手中。 黑熊抬起大脑袋来看了符言乐一眼,巨大的眼珠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它似乎不是很明白这个看上去瘦小单薄的人类何来如此无边胆气。然而等黑熊继续趋近,符言乐也终于清楚地认识到了这只猛兽身躯之庞大,他握着木棍的双手已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此刻,觉察到危险的青蝉正盘旋在符言乐头顶的上空,振翅发出急促的蝉鸣声,然而与生俱来的胆小还是阻止了青蝉想要飞到符言乐身前的冲动。 这时,黑熊已爬到了熄灭的火堆旁,它停下巨大的脚掌,抬起大脑袋来盯着符言乐,大串大串的涎水正从其丑陋可怖的大嘴中滴落。 符言乐汗透重衣,他下意识地微微后退着,同时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然而从喉咙里发出的响亮吞咽声直吓得他双腿发软。转头看了尚在酣睡中的疯狗道人一眼,符言乐苦笑一声,内心竟又坦然起来。 黑熊终于动了!它扬起四只巨大的脚掌,以令人肝胆俱裂的速度扑了过来,符言乐双手一紧,合上眼帘,木棍也以极快的速度迎了上去。 空气中忽有数道细小的绿芒和一束明亮的赤色闪过,黑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恐惧的吼叫,其巨硕的身躯便轰然倾倒。 符言乐睁开双眼看着身前与自己不足一尺的黑熊脑袋,愣然无语,他手中的木棍已被黑熊的脑袋打落在地。 “嘿嘿嘿,啊哈哈哈”,身后传来疯狗道人放肆的大笑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三万里流星逐月(五) 翌日清晨,天尚未大亮,符言乐因为昨夜受到惊吓的缘故,是以此刻仍在酣睡。疯狗道人跳下床去,到河边用河水抹了脸,转身回到火堆旁,架起木材,从指尖弹出一缕赤色的灵焰,只闻得噗轰一声,已然熄灭的火焰重新绽起。 疯狗道人又从乾坤戒中取出那把短刀,利索地从黑熊尸体上割下几块肉来,用木棍穿了,放在火焰上方炙烤起来。疯狗道人平日里显得大大咧咧,但烤起肉来却是有模有样,不一会儿,一股诱人的肉香飘散开来,而符言乐也正好在此时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嘿,傻小子,快去洗脸,这熊肉快要烤好了。” 符言乐起身下床,看着被扔在火堆旁的黑熊尸体,又看看疯狗道人此刻炙烤的肉块,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否吃得下去。 洗漱完毕的符言乐搬来一块石头,和疯狗道人坐在火堆旁,然后皱眉看着插在木棍上的肉块,疯狗道人看见他古怪的表情,嘿嘿一笑,将已经烤熟的熊肉递给他。符言乐不情愿地接过木棍,将肉凑近鼻子。 这肉闻着倒是挺香,然而却有一丝淡淡的腥味,这时疯狗道人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大方地递给符言乐,“你若不吃,便没力气等到魃魔出现的那一刻了,你不妨先喝一口灵酒,再吃这熊肉试试。” 符言乐听了,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感激来,他拔掉木塞,仰起脖子吞下一大口灵酒,然后挈起手中的木棍,对着直冒热气的熊肉狠狠咬了下去,一嚼之下,那腥味竟被齿喉间的酒香之气掩了下去,惟有一股烤肉的浓香弥漫在口中,符言乐眼睛一亮,就着美酒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疯狗道人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竟罕见地没有心疼自己的灵酒。 二人酒足肉饱,疯狗道人拍拍看上去瘪瘪的肚皮,滑稽地感叹说:“哎呀!老头子好久都没吃这么饱了!”符言乐笑笑,看着东方已然豁亮的天空问:“您老人家吃好了,那咱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别急,我先问问其他人到哪里了,咱们先去和他们会合。金昊宗的元澈老鬼有一件厉害的遁空之器,到时候我让他载了你,这样咱们才能尽快赶上那大魔头”,说着,疯狗道人从乾坤戒中取出那个铜镜模样的灵器,双腿盘坐于地,开始掐诀诵咒。 不一会儿,铜镜的镜面像湖水一样从中心漾起波纹来,符言乐好奇地瞅上去,只见光滑的镜面上诡异地出现了许多绿色的光点,且观其距离,相互之间的并不是很远。尤其在靠近镜面上侧边缘的位置,似乎聚集了较多的光点,形成了一个明亮的绿色光团。 疯狗道人轻咦一声,变换手诀,然后对着镜面说道:“小金子,小南子,小文子你们到哪里了?” 西北方四百里之外的一处山谷,一片枯焦的密林中,十余个修士正聚集在一起,他们的手中俱都握着一方小铜镜,看其形制,倒和疯狗道人手中的铜镜十分相似。 疯狗道人略显轻佻的声音适时响起,居中的三位金丹修士面色一变,在周围其他人怪异的笑声中互望一眼。其中一个短须面赤的老者递给另外两人一个隐晦的眼色,似在示意他们不要急躁。此人又对着手中的镜子说道:“禀师叔,我们已经和沉水重海门c宝巳乾灵山c晋兰嵇幽谷,以及我大颐国的诸位道友会合一处,我们在一片山林中似乎找到了魃魔遗留下来的踪迹,眼下我们正在查探”。 疯狗道人又说:“你们先在那里歇息一会儿,发出信号召集你们附近的其他道友会合,我随后便来,等所有人会合之后,咱们再确定下一步的计划。” 疯狗道人说完,收了铜镜,拉着符言乐跳上大紫葫芦,风驰电掣一般向西北而去 方才的那片山林中,一个面白无须,身着宽大白色长袍的老者嘿嘿一笑,高声说:“诸位道友,你们好好看看人家紫薇宗的道德传承,啧啧!金恂道友贵为金丹后期,南若瑱c文尹卓二位道友也已晋入金丹中期多年,而他们的师叔永琰真人,数十年来不过还徘徊在初期的境界,而三位真人竟还能对他们的这位师叔如此恭敬,真真是难得之极啊,紫薇宗的确不愧为泱泱上宗啊,哈哈哈” 其他人也都笑呵呵地恭维着,不过紫薇宗的南若瑱和文尹卓二人却一脸怒色地看着方才说话的人,那个短须面赤的修士名叫金恂,而他正是这次紫薇宗所派出四人中修为最高的。 当下金恂上前两步,有意无意地将南若瑱c文尹卓二人挡在身后,同时抱拳对刚才的白袍老者说:“元澈道友过谦了,据我所知,贵宗宗主已入立婴之境近七年,想来,很快便能成为真正的元婴真君了,而纵观你们金昊宗这几十年来的繁盛壮大,真可谓人才辈出,卧虎藏龙啊,我看不出几年,贵宗便要称霸这西荒之地了,呵呵。” 此话一出,方才随着元澈真人恭维紫薇宗的那些修士面色均是一凛,又有数人用颇为忌惮的眼神看着元澈真人和其师弟元潡真人。 元澈无所谓地哈哈一声,面不改色地笑着说:“金恂道友真是言过其实,大谬,大谬啊”,金恂脸上满是冷笑之色,并不再出言反驳。接着他从自己的乾坤戒中取出一个圆形的灰色金属之物,五指发力重重一握,随后便向上方的天空用力抛出,一蓬烟花似的绚丽光带在高空绽放。 疯狗道人和符言乐约在卯时四刻出发,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和疯狗道人独处的时间所剩无几,一路上符言乐抓住难得的机会向疯狗道人请教了许多有关于修真的问题,疯狗道人不知疲倦地应对下来,却是落得个口干舌燥,他笑着骂道:“你个傻小子,老头我明明不是你的师父,却被你逼得在做师父教授徒弟的活计,哈哈哈” 符言乐这会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取下肩上装着银钱和衣服的包裹,将当年那个滑稽古怪的草下风送给自己的彩色小泥人拿了出来,递给疯狗道人说:“呐,你帮我看看,这个小泥人身上的线条和圆圈是不是经络图啊,这个娃娃是不是用来练厉害武功的啊?” 疯狗道人接过泥人,仔仔细细地查验了一番,眉头轻皱。他将泥人还给符言乐,说道:“不错,这个泥娃娃身上的这些标记正是人体的经络图,上面应该是一种适用于世俗武者的高深内功修习之法,另外这个泥娃娃的体内好像还藏着一物,这倒是有点意思。” 符言乐挠挠头,试探着问:“倔道长啊,既然你不肯教我修道,那把这个泥人上的武功修炼之法告诉我总可以吧,不然我孤身一人在这世间行走,还不得受人欺负啊。” 疯狗道人撇撇嘴,无奈地说:“对不住啊傻小子,我从来没有练过武功,所以也不太懂这个”,符言乐沮丧地叹口气,顿时变得沉默下来。 行了两个时辰许,疯狗道人终于在地面上寻到了那片黑色树林的踪迹,他驭使宝葫芦徐徐向地面落去。身前,此行诛魔的其他所有修士已在这里聚集起来,等待这个名义上的头领。 符言乐虽是凡人之躯,但当大紫葫芦从高空骤然落下时,他的心神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地面上金丹修士外放气息的影响,这些气息或隐晦,或霸道,或堂皇,或诡异不定。符言乐的双手下意识地移到包裹的束带上,紧紧一握,而胆小的青蝉早已钻入他的领口隐匿起来。 紫葫芦终于稳稳停在了地面上,疯狗道人嘿嘿一笑,掐诀收了葫芦。此刻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疯狗道人一旁的符言乐身上,这些人的目光大多透着疑惑之色,还有数道目光竟蕴含着明显的揶揄之意。 金恂和南若瑱c文尹卓两位师弟迎了上来,俯身向疯狗道人行礼:“弟子参见师叔!” 未等疯狗道人说话,一个妩媚的声音响起,“哎呦,疯狗道兄,你说你去磕头哭坟便是,怎么这会儿还带了一个娃娃过来,莫不是你在凡俗惹出的风流债吧,啊哈哈哈”,符言乐微微抬头,看到的是一张妖媚的面容,却是那位景霓仙子身姿摇曳地步上前来取笑。 众人听了景霓的调笑之言,都笑得前仰后合,唯有金恂师兄弟三人的脸色很是难看。 疯狗道人将诸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嘿嘿一笑,说道:“要说这风流债,我早已仰慕景霓仙子年轻貌美,妩媚动人,所以老头子倒想和仙子你结一段风流债呢,不知仙子意下如何?” 景霓一听,用袖子掩了嘴唇咯咯直笑,“我倒是乐意的很,就怕道兄你的这几位师侄不答应呢”,元澈真人见了,故意附和说:“如此一来,金恂c南若瑱c文尹卓三位真人该叫景霓仙子为师叔母了。”金恂真人尚且神情自若,南若瑱和文尹卓已是对这景霓怒目相视。 金恂直截了当地问:“请问师叔,这个少年是怎么回事?难道咱们此行还要带着他” 疯狗道人说正是如此,金恂等面色颇为不悦。疯狗道人有请元澈真人一路上照看符言乐,后者倒是爽利地应承了下来。 这时疯狗道人走到一棵光秃秃的焦黑柳树旁,用手轻轻抚摸着已然炭化的树皮,微微用力,此树竟在一声细小的脆响中碎裂开来,拳头大小黑色炭块立时摔落一地。疯狗道人皱眉说道:“看来此魔十分凶悍,且不论她此行的目的何在,为了天下间那些无辜枉死的众生,我们必须擒杀此魔,还世间一个清静!” 接下来,疯狗道人简单地与众人商议了一下,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一行二十余人分为三队,每队分派一名金丹后期修士和至少两名金丹中期修士。以金恂真人为首的一队为左翼,以元澈真人为首的一队为右翼,另由疯狗道人主持的一队居中而行,三队以金丹后期修士的强大灵识为纽带,互隔五十里,沿着已然确定的方向快速搜索。 商议完毕,疯狗道人回过头,看向在众人身后静静站立着的符言乐,微微一笑,而后者也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嘿,小子,快过来!咱们这就要走了”,元澈真人侧首,神色淡然地看了看疯狗道人的背影,对着符言乐喊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三万里流星逐月(六) 八月壬戌,在疯狗道人的带领下,一行人经过十多天靡日靡夜的艰苦追踪,已跋涉两万多里。这期间,众修士每日里休整的时间总共亦不足两个时辰,虽说众人皆为金丹修士,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当中许多修士连日来都是脸色铁青。 巳时一刻,慵懒的太阳才从东面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明黄色的光暖洋洋的,铺天盖地洒向此刻横亘在众修士前方的巍峨群山,而这支诛魔的队伍已在高空中御器而行了足足两个时辰。 突然,站在大紫葫芦上的疯狗道人神色一变,他放缓了速度,同时扭头看向身旁一名老年修士,这位年老的修士名号有阙子,是一位已成名多年的金丹后期散修,只因其天生跛一足,是以自取道号有阙,此番也只有他是以一名散修的身份自愿参加这次诛魔行动的。 当下有阙真人侧首,皱着眉点点头,算是回应了疯狗道人。众人疑惑顿生,纷纷出言相询,有阙真人说道:“前方大山的后面,有许多人,而且还有金丹期修士”,众人闻言一惊,想来如此荒僻之地,断断不该有修士存在才是。 不多时,其他两支小队也汇合过来,疯狗道人和几位金丹后期修士商议片刻,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疯狗道人大手一挥,二十余人的队伍驾驭着各式灵器冲向前方的巍峨大山。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群山太过高峻的原因,原本看上去并没有多远的路程,众修士却花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当疯狗道人驾驭着大葫芦翻过那道天堑似的自然屏障之后,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望无垠c莽莽苍苍的黑色森林,一股若有若无,隐约间像穿越了千万年的古老气息如静谧的水波一般轻轻抚来。众修士凌空而立,俱都默然无语。 千丈之下,在靠近这座巍峨大山的地面上,一个用黑色巨石和木头搭建的小型城池安静地屹立在这片黑色丛林之中,在周围高大树木的掩映下,这座神秘的小城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融入了这方天地之中,显得格外自然。 而此刻,在这个城池的东面,两扇颜色黑黝黝c足有三丈之高的巨大木门在沉闷的声响中缓缓开启,三个裹着兽皮的身影从其中大步走出。走在中间的是一位个头很高的老者,其胡须花白,头上戴着一顶兽皮毡帽,他正负手而立,锐利又沉稳的眼神正直直地看向高山的上空。而他的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这两人俱都穿着黑色的兽皮,青铜色的上臂裸露在清冷的空气中,可见其上龙蟠虬结的血管和隆起的肌肉块垒。 “我们下去!”疯狗道人大手一挥,踏在宝葫芦上当先向地面落去。 在众修士的队伍中,一个银色的椭梭形灵器格外醒目,它正是元澈真人所有c大名鼎鼎的穿天梭。此时,元澈真人和符言乐二人正静静安坐其内。不同于其他修士的风尘仆仆,元澈真人的双目看上去炯炯有神,就仿佛这十余日的艰苦跋涉对他而言只是闲庭信步一般。 而符言乐毕竟是凡胎,加之每日里绝大部分时光都只是蜗住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内,他虽沉静忍耐,却也熬得几乎变了模样。 “小子,咱们出去”,元澈真人提醒一声。符言乐听闻,未及有所反应,整个脑袋便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刺目光亮所充塞,符言乐眼睛一眯,身子也因失去依凭而没了重心。觉察到自己正在向下方坠落,他惊呼出声,紧接着一股柔和的力量凭空缚来,止住了符言乐急速下坠的趋势,他不敢挣扎,任凭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真气托着自己缓缓落到地上。 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符言乐长吁一口气,转动脖颈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疯狗道人此刻正好站在自己的身前,而其他修士大都神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隐晦的紧张之意。符言乐心下轻咦一声,他移步远望,终于看到了远处那座幽暗的黑色小城和三个高大的身影。 疯狗道人的脸上笑眯眯的,他的目光沉静,横越数十丈的距离,和黑色城门前那个老者的目光隐隐相接,未几,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疯狗道人和对面的老者俱都跨出一步。于是,两方修士便在诡异的气氛中彼此接近。 “贵客自远道而来,我无妄城失迎了”,头戴毡帽的老者躬身为礼,他身旁的那两个魁梧大汉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前方,目光中自有睥睨的气势流出。 疯狗道人代众人回礼,这当儿的功夫,他已暗中查探了前方神秘小城中的情况。这无妄城中尚有许多的修士,但所幸金丹期的真人只有九个,连同眼前的三位,共十二位金丹修士,其中仅有这位头戴毡帽的老头为金丹后期。 “贫道永玦,我等皆来自东南方的大颐国,此行是为了追捕一个伤人无数的凶魔而来,不意路过贵地,叨扰了”,疯狗道人率先表明身份,那老者一笑,引着众人行向那座黑色的城池。 一路上这名老者向众人简略讲述了这无妄城的来历,言道他们乃是从一北境小国移徙而来,定居于此苦寒之地,已有二十余年了,老者号千胜道人,正是无妄城的城主。 不多时,众人便在千胜道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巨大的黑色城门前,符言乐仰首看去,只见城门顶上横挂着一块大大的黑色匾额,其上有三个鲜红色的大字“无妄城”,其字看上去弯弯扭扭,气势全无,竟似初学书的小儿随手挥就一般,有些笔划的起顿甚至是颠倒的。 符言乐扭头看向身旁其他的人,欲要从别人的眼神中求证自己方才的看法,然而令他惊讶的是,同行的十余位金丹修士此刻竟然都身体僵硬,目光呆滞地盯着黑色城门上方的那块匾额,而那位千胜道人面向众人而立,神色淡然中带着浅浅笑意,似是早已预料到眼前的情景。 数息之后,疯狗道人的眼睛恢复了神采,他大笑数声,其余的修士才陆续回过神来,下一瞬,众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到疯狗道人身上,这些眼神或疑惑,或震惊,或感激,也有数道目光隐晦难明。 “傻小子,你认识这城门上写的字吗?”疯狗道人转头看向符言乐,后者搔搔头,看了看身旁的其他人,怯生生地说:“不就是无妄城吗,难道有什么奇怪的?” “嘿嘿,傻小子你可厉害了,你看旁边的这些高人,老半天都没认出来呢”,疯狗道人笑着说,“真是好一个无妄城!请恕贫道唐突,敢问书写这匾额的前辈是?” 千胜道人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恭敬起来,他郑重地说:“写这三字的,正是家师。” 众人闻言,脸上俱都显露出警惧之色,唯有元澈,金恂,有阙三位金丹后期的真人面色依旧,不为所动,“敢劳千胜道友入禀,我众人定要前去参拜贵师真君,以示晚辈们的景仰之意”,元澈真人忽然这样说,那千胜道人眉毛一挑,笑着回应:“好说好说,眼下家师正在闭关当中,估计这两日便要出关了,届时贫道一定拜禀家师,引见诸位道友。我们难得相会,请入敝城暂歇,贫道也好尽地主之谊,请!” 黑色的城门在暗沉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千胜道人面带微笑,居前引导众人踏入这无妄城中。符言乐左右回顾,可见这无妄城左右宽约五里,其中屋宇楼台俨然而列,法度森严,中间一条轴线上,矗立着一座气势宏伟的三层楼阁,依其位置判断,当是议事迎客之所在。 众人拾级而上,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唯符言乐一人沉默寡言,独自游离于这些修士的边缘,蓦然抬首,符言乐看见身前楼阁上方的牌匾上书着“景明阁”三个大字,然而因为东面大山横亘的原因,此刻着景明阁上尚未见一丝一毫的日光。符言乐复又低眉垂首,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行人步入大厅,一股松木的清香之气迎面扑来,这倒和符言乐想象中修道之士云蒸雾绕的居所有所不同。众人分主宾落座,符言乐坐在右首最末的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三万里流星逐月(七) 待众人坐定,自有身着玄色衣裳的男性侍者用托盘捧了茶水上来,疯狗道人端起茶杯,揭开盖子轻轻一嗅,却有一股兰花的馨香之气悄然入鼻,这股淡淡的幽香最终到达天灵处,化作醇厚的清灵之气,直熏得人怡然似醉。 疯狗道人轻呷一口,入口是温宜甘甜之感,但茶水顺着喉管淌进肚腑,却突兀生出一股冷冽之意,其中滋味,就算见识之广如疯狗道人,却也未曾尝过。当下偌大的厅堂中,但闻得赞叹之声不绝于口。 符言乐初时并未饮用身旁木几上的茶水,这会又听众人对此茶如此评价,他顿时也按捺不住,轻轻捧起茶杯,揭开黑陶盏盖,鼻子尚未深嗅,便已是一大口茶水下肚。 千胜道人本早已注意到符言乐的存在,待符言乐一口茶水下肚,他才霍然将目光投向右侧,“咳!小兄弟别喝,那是灵茶,你可饮不得!” 众修士这才想起他们之中还有一个凡俗孩童,疯狗道人看了看符言乐此刻有些懵然的神色,呵呵一笑,安慰众人说:“稍安勿躁,这傻小子但饮无妨,但饮无妨呵。” 疯狗道人这样一句话,又引得许多人的目光聚集到符言乐身上,后者耳根一红,略显怯懦地低下头去。 千胜道人微笑着说:“恭喜道兄,得一美质良才啊”,疯狗道人摆摆手,澄清说:“这小子乃是贫道在路上偶遇的孤儿,并非贫道的徒弟,若有在场的哪位觉得这小子根骨好,便收了他去当徒弟罢,贫道还要替这傻小子谢谢你们呐!” 在座的修士听了,都被疯狗道人的打趣之言逗乐了,唯有符言乐面上青气一闪,他朝疯狗道人所在的位置淡淡看了一眼,瞳孔中不见丝毫波澜。 千胜道人有意无意地看了符言乐一眼,见后者正襟危坐,全然没有窘迫或热切之意,他又试探着问:“恕贫道唐突,不知是什么厉害的妖魔,竟劳动诸位真人不远万里前来追杀?” 疯狗道人放下手中的茶盏,将发生在旱灾瘟疫蹂躏下的金酉国的惨象粗略描述一番,千胜道人听了,唏嘘感叹一阵,面上显出悲戚愤然之色。 在讨论了一会儿有关于魃的野谈逸闻之后,大厅中又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寂当中,或许因为双方都有顾忌的原因,许多的话题便都难诉诸于口。恰于此时,又有几位侍者捧了一些精巧的漆盘上来,其中所盛的,竟是和花生粒一般大小的松籽,老远便可闻见其逸散出来的清香,尤为奇特的是,这些松籽的外壳竟泛出淡淡的金色来,显非凡品。 “穷乡僻壤之地,实在没有什么可口的灵果拿出来招待诸位,只有城中一些修士殷护着几株老松,结了一些松果来,请诸位品尝”,千胜道人招呼说。 疯狗道人长身而起,面有微赧地说:“千胜道友快莫要如此了,我等入城暂歇已是十分叨扰了,道友若再如此盛情,却叫我等坐立不安了”,两人你来我往谦虚辞让几句,底下众修士受不了啰嗦,竟先自嗑起了松籽,疯狗道人一见,登时无语落座。 符言乐瞅瞅木几上的红色漆盘,并未取食,而是黯然独坐,神游天外去了。不知何时,一只白皙的手掌伸了过来,符言乐瞳孔一缩,扭头朝右看去,却是身旁的景霓真人,符言乐抬手,微笑,摆手,正欲出言谢绝,景霓真人用另一只手抓了符言乐的手腕,下一刻,符言乐盯着手心一撮饱满的松籽,手掌握起,缓缓缩了回去。 “喂!你这傻小子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也不知道说声谢谢吗?” 细如蚊蚋的声音清晰传来,其中夹杂着明显的责怪之意,符言乐愕然抬首,看到的却是一张狡黠的笑脸,那一声谢谢终究是没有出口。 片刻之后,千胜道人起身,拱手说道:“想必诸位真人跋涉辛苦,今日驾临鄙城,理当好好歇息才是,这景明阁虽简陋,好在地方还宽敞,今日就请真人们暂歇,待家师出关之后,再请诸位叙话”,说完,便有两个筑基期的侍者前来引导众人登上二楼。 这景明阁二楼的布局像极了凡俗间繁华之地的客栈,其内部布置简朴又不失雅致,大大小小足有四十多间屋舍。那两位侍者引导众人登上二楼之后,言道诸人可随意选择居所,之后便告辞离去了。 这时疯狗道人将众人聚集在一块,吩咐说:“我等此行是为诛魔而来,眼下追踪这魃魔方有眉目,万不可松弛懈怠,近日大伙儿确是十分劳累,近日便暂歇于此,明日卯时,我等便即出发,还望诸位能收束心神,安心歇息”,疯狗道人话里有话 ,在场的众人自然通晓他的暗示,只是元澈真人嘴角轻抿,好像不以为然似的。 夜半子时,景明阁西南角的一间小屋内,符言乐久久未能入睡,外面的天色乌黑,不见一丝光亮。合上的眼帘复又睁开,符言乐有些烦躁地翻了翻身,视野里是光秃秃的石墙,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对面的墙壁,不知不觉中沉入了梦乡。 漆黑的楼阁里,寂静的空气忽然漾起涟漪,有细微的敲门声响起,屋内的金恂真人尚未休息,他早已觉察到来人,静默中,屋门悄无声息地敞开来。 “如此深夜,元澈道兄登门而来,却不知有何见教”,金恂的嘴角在黑暗的空气中微微上扬。元澈真人与他对视一眼,轻咳一声说道:“想必金道友也早已察觉到这里的古怪,今夜我欲一探这无妄城的究竟,不知道友可有意同行否?” 金恂故作惊讶地说:“元澈道兄好是大胆,这无妄城中有元婴前辈坐镇,我等如何敢造次,要是不小心惊动了人家,怕是你我俱都难以脱身了。” 元澈真人哈哈一笑,哂笑说:“我原以为金恂真人道法精微,却是我高估于你了,这里哪还有什么元婴前辈,皆是那千胜诳吓我等而已。” 金恂面上露出疑惑之色,“道友难道没有觉察到这无妄城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恐怖灵威吗,可能正是那千胜的师父呢,你我还是不要造次为妙。” 元澈真人嘿嘿一笑,低声说道:“实不相瞒,我修习的金属性功法比较特殊,能感应到一些细微的灵力波动,方才道友所说的神秘灵威,贫道断言那并非是修士所有,而是某种厉害的妖兽!” 金恂闻言,眉头一跳,他平素里对书法颇有研究,今日入城时见匾额上所书“无妄城”三字,虽有元婴真人的磅礴气息,但其收笔停顿处略显滞涩,有笔力不继之兆,可见其人作书时已是强弩之末,勉力为之而已,如今又有元澈真人的话作为佐证,当是确然无疑了! 元澈真人继续说:“我已联络了有阙道人,想来以咱们三人联手之力,这区区无妄城又能奈我何。此城立于如此荒僻阴暗之地,行事又如此晦秘,其中必有龌龊,金恂道友难道不想一探究竟吗” 夜深人静处,有数道隐秘的身影先后离悄悄了景明阁,一路朝无妄城的纵深处遁去,然而前方的三人并未行出多远便停下脚步,元澈真人好整以暇地转过身来,目光沉静地盯着来处。 “哎呦,元澈大哥快别盯着人家看了,小妹都快不好意思了呢”,妖媚的声音响起,元澈真人丹田中蓄积的真气如潮水般退去。 “这么晚了,景霓仙子尚不休息,缀在我几个后面做什么,要是被这寒冷的夜风吹皱了面上的肌肤,咱们大伙儿可都会心疼的”,元澈真人慢悠悠地说着,他的目光蕴着莫名的笑意,洞穿漆黑如墨的空气,停留在景霓看上去吹弹可破的脸蛋上。 白皙的面颊似有一瞬间的僵硬,继而自然地舒展开来。“元澈大哥还真是懂得怜香惜玉呢,妹子深夜难眠,见三位有畅游之意,便想跟上来同你们夜游一番,难不成元澈大哥要逐走小妹吗?” 一旁的金恂冷哼一声,正要发作,元澈真人抢先回应说:“既然仙子有此雅兴,我等也乐意奉陪,请!” 当下,一行四人不再言语,只是全神戒备中闷头赶路,飞遁了约有一刻钟之久,元澈真人的灵识中,那神秘妖兽的气息越发清晰了,而其余三人也觉察到一股疯狂可怖的无匹灵威,正像大海中澎湃的巨浪一般从远处的地底涌来。 这时有阙真人停下脚步,眼中似有警惕犹豫之意,元澈真人正欲出言相激,不料灵识却突然感应到有一大批修士正从周围聚拢过来。元澈真人冷笑一声说:“看来人家是早有准备啊,有意思。” 很快,十余个无妄城的金丹修士围拢过来,将金恂四人牢牢钳在中央。随后,有刺目的亮光闪现,却是两盏卧在琉璃灯罩内的油灯,提着油灯的两个修士让开身来,千胜道人满脸堆笑,从容地走上前来,拱手为礼说道:“难得四位真人有如此雅兴,竟不叫千胜知晓,好让我能略尽地主之谊,带真人们秉烛夜游一番,失礼之至,千胜惶恐!” 这千胜道人果然精于世故,一个客套便将金恂四人置于尴尬的境地。景霓仙子裙角微动,欲出言解围,不料元澈真人率先说道:“千胜道友来得正好,我等竟在城内感应到那魃魔的气息,于是一路追踪而来,想必此獠魔焰正炽,胆敢无所顾忌地侵入贵城,眼下它正往那个方向去了,我们快去截杀于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三万里流星逐月(八) 千胜道人听闻此言,面色一紧,他挡在元澈真人身前,冷冰冰地说:“道友止步!前方乃是家师闭关修道之所,没有家师的允许,我实在不敢放道友过去,至于那魃魔,道友大可放心,家师定不会任那等凶魔逍遥于此”。 元澈真人轻笑一声,一扫周围虎视眈眈的无妄城金丹修士,语气强硬地说:“我等亦是受真君之命而来,此行我众人远涉数万里,要是因贵城之故而让我等贻误良机,千胜道友于心何忍呐,如若因此搅扰了贵师真君,我等自会请罪。” 元澈说完,便要强行闯过前方的阻拦,千胜道人冷哼一声,退后两步,掐诀召出一把暗红色的灵剑来,而无妄城的其他修士也纷纷祭起灵器,且看其阵势,似乎是三人一组形成了数个小型的攻守阵法。 周围的空气似乎要凝结起来,元澈真人的须发无风自张,霸道的笑声平地乍起,但听得呛啷一声,一柄泛着夺目金光的灵剑已被元澈真人握在手中,金丹后期修士浑厚凝实的真气,于此时显露的分外清晰。 金恂三人一见,只得各自召出灵器,和元澈真人共同应敌。剑拔弩张之下,也不知是何人率先发动,霎时间各色灵光互相纠缠,真气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仿佛连此地的空气都要被搅地支离破碎。 十余位金丹修士力拼之下,周围的树木和亭台楼阁接连倾颓,于是战圈也随之扩大。元澈和千胜道人斗在一处,不知为何,这千胜一味地欺身向前,只和元澈真人作近身搏斗,全然不容后者有间隙使用其他术法,而他这种疯狂的举动也激起了元澈真人早已潜藏起来的斗志。 当下元澈真人长啸一声,手中灵剑一声大鸣,迸出尺余长的金色剑芒,强大的灵威直迫得千胜身后为其掠战的两名修士连连后退。千胜道人心头一惊,他没有料到这个从遥远的大颐国而来的修士竟有如此强横的真气,和善于近战的自己全力相搏,竟丝毫不落下风。 另一边,可能是因为景霓仙子修为较弱的缘故,金恂和有阙真人并没有各自为战,而是和景霓联手一处,共同应对九名无妄城的金丹修士。毕竟金恂和有阙道人实力强横,对方虽人多势众,他们两人应付得也是游刃有余,且有阙真人还能时不时地帮景霓仙子化解一两道凌厉的攻势。 千胜和元澈你来我往地缠斗了一盏茶的功夫,并未分出胜负来,这时千胜道人忽然停手急退,无妄城的其他修士见状也收手退回。 灵剑入鞘,千胜道人的右手却仍稳稳地停在剑柄处,似乎下一刻这柄灵剑便要出鞘噬人。 “大颐的四位道友,咱们双方就此罢手如何,再斗下去只怕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诸位虽急于追擒凶魔,但我无妄城也不是任由诸位横行的地方!” 元澈冷笑,正待出言相驳,远处的地面之下,忽然传来一声令人心惊胆颤的巨吼,无妄城的十余位修士当即色变,似乎人人面上都有惊惧之态。 千胜道人脸色铁青,他狠狠瞪了金恂四人一眼,俯下身子,将右手手掌紧贴在地面上,似乎在探查着什么,片刻之后,千胜道人迅速起身,大手一挥喝道:“快快向城内示警!那妖物已然挣脱封困大阵!” 只见一魁梧大汉从其乾坤袋中摄出一个巨大的竹制炮仗,真气微微催动,一道粗如手臂的红色光柱尖啸着冲上黑暗的天穹。嘭地一声,光柱散作万点晶莹,像一张巨网般遮住了无妄城上方的天空。 沉浸在睡梦中的符言乐猛地睁开双目,黑暗中那一束突生的赤光是如此璀璨,将房屋东面的墙壁照得通红,惊得符言乐霍然而起,青蝉不知何时已盘桓在这方小屋狭窄的空间内,它的翅膀急速扇动,发出尖锐的嗡嗡声。 符言乐急忙下床,踮起脚尖望向窗外,可见下方的地面上时不时有人影闪过,从隐约传来的慌乱的呼喊声中,符言乐判断定是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回身拿了包裹,招呼青蝉一声,符言乐掀开屋门踏入空荡荡的行廊里,整个景明阁的二楼竟是一片死寂! 符言乐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慌乱,他接连闯进几个门扉敞开的屋子,那些真人们却不见了踪影,他大声疾呼,奈何听到的只是自己空旷的回音。 只能先下去看看情况再说了,符言乐心中对自己说。 “喂,请等一等!” 符言乐看见一个佩剑的青年从远处跑过来,急忙呼喊他,对方一听是个少年的声音,脚步微转,向符言乐的方向行来。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还不找地方躲起来,没看见方才示警的讯号吗?” 此人是一名筑基中期的修士,由于天色漆黑,他错将符言乐当作城中之人了,“请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可知今天和我一起入城的那些人去哪里了?” 符言乐急切地问,对方这才醒悟过来,他面色不悦地回应说:“本城圈养的一只妖兽发狂了,为安全计,城主命我等寻找安全的地方暂避,眼下大家都躲起来了,你也快逃跑吧,不然那妖兽一口吞了你”,话未说完,那青年便再次向城外的方向奔去。 符言乐略一思索,转身竟朝西向跑去,而此刻,距符言乐十余里开外的地方,疯狗道人也终于率领一众修士寻到了事发的地点。 其实金恂四人离开时,他已有所察觉,本以为他们闹不出多大的动静,这不没过一会儿,千胜道人便遣人来告诉,说其四人在无妄城内无端闹事,疯狗道人为稳妥计,只得叫了其余真人一同前来。 看着元澈真人气定神闲地和无妄城的修士对峙,疯狗道人心中实是憋闷不已。“千胜道友莫怪,这四位真人素来喜欢寻幽索赜,无心冲撞了贵城,望道友海涵。” 千胜闻言只是冷笑一声,他身后的一位修士忍不住斥责道:“好一个寻幽索赜!好一个无心冲撞!我看是你们这群来历不明之辈祸心包藏” 突然,脚下的地面剧烈颤动起来,千胜道人大喊一声“小心!那妖物出来了”,众修士皆飞遁至半空俯望戒备。 随即,轰地一声大响,坚硬的地面像是被爆发的火山喷涌而出的岩浆击中一般,刹那间碎裂开来,其中一部分土石携着沉闷的破空之音冲上天际,众修士见状纷纷躲避。 地面开裂的地方,一股暴戾疯狂的气息喷薄而出,只听得一声尖锐刺耳的怪啸,一只体形直如小山峦般的妖兽跳出地面,疯狗道人见了倒吸一口凉气,被这巨大的妖兽吓了一跳。 此妖兽长约十余丈,高近六丈,外形如蛛,通体雪白似玉,两只硕大猩红的眼珠像灯笼般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冷的赤光,它的一双前肢上遍生长长的黑色倒刺,像冰冷的死镰一般摄人心魄。 尤为奇特的是,这只蛛形妖兽滚圆的腹背上,竟生出一个人类婴儿的笑脸的轮廓,显得十分瘆怖。 “贝母文蛛!”元澈真人激动地大喊,显然他是认得此妖兽的。金恂对元澈真人脸上压抑不住的狂喜之色感到十分疑惑,按理来说一个金丹后期修士轻易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 有阙真人听了“贝母文蛛”这个名字后,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随后他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地面上巨大的妖兽,疯狗道人向元澈问道:“且不知真人口中所说的这只贝母文蛛有何异能?竟能劳动这么多的金丹修士在此筑城看守?” 元澈真人向对面看上去蠢蠢欲动的无妄城修士轻瞥一眼,神色郑重地说:“贝母文蛛生于极北苦寒之地,在异兽录中位列地品甲等,其生性暴虐凶残,但对地脉灵气的感知殊为厉害。 成年雌雄文蛛交合之后,雌蛛必擒杀雄蛛而食之,然后雌蛛便会寻觅一隐秘所在静卧数年以待产子,更为恐怖的是,幼蛛出生之后,竟会无情地反噬其母来获得成长。而将贝母文蛛的幼体辅以秘术炼之,可驱使其在地底之中寻找灵脉!” 元澈真人的一番话,使闻者皆惊。灵脉对于一个宗门的发展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看来这无妄城所图的也正是如此了。 千胜道人见贝母文蛛的身份被识破,面上寒气更盛,他丹田中深蓄真气,大声喊道:“此乃我千极门擒获的妖兽,我等奉命在此镇守此妖已有数年之久,今日此妖无故挣脱封印锁困,我相信与远道而来的诸位真人并无干系,而今我等要再次擒下此妖,希望诸位贵客能恃重自持,切莫横加干涉,否则我千极门与诸位不死不休!” “动手!” 千胜道人一声令下,无妄城的十余位金丹修士立即飞身而下,四散开来将贝母文蛛围在中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三万里流星逐月(九) 其中数人在飞身而下的同时,各从乾坤袋中祭出一枚手掌大小的玉符,其上都镌刻着繁复的纹路,却是一整套阵法的布阵之器! 然而贝母文蛛又岂会坐以待毙,就在无妄城修士双足沾地的刹那间,小山峦般的贝母文蛛终于动了。 只见它巨大的腹背轻轻一伏,八只螯足同时发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腾空而起,庞大的身躯携着泰山压顶般的威势扑向挡在它身前的两名修士。 或许根本没有料到贝母文蛛的速度有如此之快,守在东面的两名修士只得抽身急退,同时两人手中的灵剑急挥,想要阻挡贝母文蛛恐怖的攻击。 周围的其他无妄城修士看准这个时机,从四面八方向贝母文蛛围扑过来。若能合众人之力一击建功,则最好不过了,无妄城的真人们几乎人人这样祈盼着。 此刻在正面面对贝母文蛛的两名金丹修士,他们眼中的时间和空间仿佛变得凝固起来,贝母文蛛那双硕大的猩红色眼珠在他们看来似乎不带有任何活物的生气,被妖蛛巨目中散发的两束幽冷赤光锁定着,他们从心底里突兀生出一股寒气,拼死抵抗的意志好像在这一瞬间有了一丝松动! 漆黑的空气中似有一束微光闪现,那是贝母文蛛两只前螯刺破空气的痕迹。两道璀璨的灵光猛地迸出,在一眨眼之后又无声无息地湮没。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最后关头,这两名无妄城的修士终于清醒过来,将手中的灵剑挥向灵识中那两道模糊的光影。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此刻,贝母文蛛右侧的前螯上,一名无妄城的修士被三根巨大的黑色长刺贯穿了肚腹和胸膛,赤黑色的血液伴随着其人痛苦的嘶喊声,顺着妖蛛的螯足汨汨而下。 数十丈外,方才的另一名修士仰躺在地上,生死未知,他的手中兀自握着只剩下半截的灵剑剑柄! 贝母文蛛在突破围困的同时,八只螯足一跺地面,巨硕的妖身竟在空中轻盈地调转过来。呼地一声,一大蓬白色的液体自贝母文蛛的颚齿之间喷射而出,铺天盖地袭向自后追来的无妄城修士。 千胜道人此刻凌空而立,他的身前是一个直径约一尺的黑色金属圆盘,正在千胜道人的真气催动下极速旋转。感应到妖蛛口中喷出的神秘液体,千胜道人动作微顿,大声喝道:“快退回来!” 下方的无妄城修士俱都飞退,然而白色的液滴来速极快,许多尚来不及退回的修士慌乱之间只能用真气凝成护体的屏障,也有数人快速祭出了自己的防御灵器。 千胜道人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极是难看,他收回监察于下方的灵识,全力运转真气催动身前的黑色圆盘。 白色的液滴终于和无妄城的修士们短兵相接,那些依凭真气护体的修士,脸上的神色同时剧变!这些细小的白色液滴和真气屏障甫一接触,后者就像是冰雪遇到了燃烧着的火球,竟在轻微的噗嗤声中溶解开来。原来妖蛛吐出的毒液可以侵蚀灵气! 痛苦的闷哼声在下一刻此起彼伏。一些修士躲避不及,被毒液蚀透衣物沾到皮肤上,随后这些部位的皮肤竟被霸道的毒液侵蚀起来,更有甚者,越是运起真气抵抗这种毒液,对肌肤侵蚀的也越是厉害! 而方才使用灵器来防御的修士,此时却是心痛不已,原来他们的灵器也被妖蛛的毒液所侵蚀,灵性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片刻的时间,无妄城便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还是拿这贝母文蛛毫无办法。 这时,原本凭空而立的千胜道人终于动了。只见他用双手御使着那方黑色圆盘,身形似闪电一般移到此刻贝母文蛛的正上方,真气催动,自这方黑色圆盘上迸出一道粗大的绿色光柱来,这道光柱快似迅雷,那贝母文蛛竟是丝毫来不及躲避,便被这道绿光照在其头颅的正中位置。 下一瞬,贝母文蛛竟像是打瞌睡一般,动作变得明显缓慢下来。 “还不动手!” 千胜道人大喊,地面上尚有战斗之力的无妄城修士只能收拾恐惧和伤痛,再次向妖蛛合围过去。 因为有千胜道人神秘圆盘的压制,这次无妄城倒是没费什么功夫便将锁妖的法阵启动了,只见八名修士分作八个方位向中心的贝母文蛛而立,他们的身前俱都悬浮着方才的玉符。 这八枚玉符在金丹真人的催动下,和上空千胜道人驭使着的神秘圆盘一道,生成了一张巨大的绿色光幕,向罗网一般逐渐向中心收缩过去。 “嘿嘿,有意思!看来这千极门却也不一般呐,竟有如此厉害的阵法”,距千胜道人数十丈外,元澈真人轻声感叹说。 疯狗道人侧首向其他真人面上一一看去,复又问道:“元澈真人,咱们一众人远赴十数万里,只为完成真君之命,擒杀那魃魔。如今在这无妄城中因为一只妖蛛而得罪一个不知实力深浅的修真宗门,似乎于咱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吧。” 元澈真人嘿嘿一笑,并不答话,他的师弟元潡真人轻咳一声说:“前辈请想想看,若任由这行事诡秘的千极门得到此妖,数十年后,这西荒之地还有你我两宗生存的余地吗?今日即使占不到便宜,我们也断断不能叫这千极门得了这好处去。” 一旁景霓仙子纤腰轻扭,眉梢上挑的同时嘴角漾起一道弯月似的弧线,“好啊好啊,本仙子最喜欢热闹了,金昊宗的两位大哥要捣乱,可不要落下小妹哦。” 金恂兀地眉头一皱,他向景霓仙子所在的方向轻瞥一眼,目光中尽是不屑之色,后者似有所觉地转过头来,竟朝这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金恂白眼一瞪,没好气地撇过头去。 疯狗道人转而问有阙真人的意见,有阙却是洒脱,“永玦道兄,你可知我踏入这金丹后期之境已有三十年了,贫道时日无多,此番出来,是没想要束手束脚的,既然我们的实力明显高出对方,为什么不放手一搏呢,管他什么千极门!” 疯狗道人暗叹一声,又看向金恂,后者亦没有犹豫,回应说:“师侄以为元潡真人所言有理,我们应阻止这无妄城才是。” 疯狗道人见诸真人意见一致,只得向众人说:“既然如此,咱们可见机行事,共同进退。” 疯狗道人复又将文尹卓叫到身前,吩咐说:“尹卓,与我同来的那个小少年此刻还在那景明阁中,你速去带他过来,我们不可将他一个人留在危险之地。” 文尹卓本已摩拳擦掌,就等疯狗道人的一句号令,却不想这会要叫自己去接一个凡俗少年,心里顿时大为不悦,正欲出言辞拒,却不料远处的战况骤然生变。 原来,在千胜道人与无妄城诸人就要成功锁困贝母文蛛的那一刻,一股滔天魔气从地底突生,紧接着,一道赤红色的魅影从地面跃出,以闪电般的速度瞬间冲到千胜道人身前,在后者来不及做出防御之前,一掌拍向千胜道人手中的黑色圆盘。砰地一声大响,神秘圆盘竟碎裂开来,碎片自空中直坠而下。 千胜道人惊恐莫名,他身形暴退的同时大声喝道:“事不可为,速退!” 本来就要擒制贝母文蛛的绿色光幕在那黑色圆盘破碎的刹那间已消散殆尽,无妄城的几位金丹修士已然非常接近贝母文蛛的妖身,所幸妖蛛被法阵压制的效果尚未消散,他们才在慌乱中安然回撤。 千胜道人和无妄城修士会合之后,心有余悸地向方才那道魅影看去,目光中的惊惧之色更甚。 赤红色的发丝四散飞扬,灰绿色的长毛遍布全身,血色的瞳孔c丑陋的面容c尖利的指甲,还有周身蒸腾着的火焰般的魔气,无一不向世人呈现着她的诡秘与恐怖。 正是一路西来的赤雨。因集天地间至阴之气而生,她的灵觉之敏锐,可以说是冠绝天下生灵,是以她这一路上早已发觉身后追踪而来的人类修士,奈何每日寅时,她必须停下脚步,全力压制汹涌而来的天地阴气,是以断断续续下来,竟让疯狗道人一行慢慢追上了。 昨日深夜,她也方寻到这荒野之地孤零零的无妄城,灵觉感应到被锁困于地下的贝母文蛛。她顾念天下妖灵修行不易,遂用五行遁法潜入地底,替贝母文蛛除了封印的灵符并助其脱困,于是才有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可她并没有料到无妄城竟有制约贝母文蛛的法阵灵器,眼见其又要被擒,不得已才暴露行踪出手助它。 此时赤雨飞身落在贝母文蛛的背上,长长的发丝四散飞扬,她的双目虽呈血红色,但目光中自有一股睥睨气势。而她的脚下,贝母文蛛的意识已渐有复原之象,此妖实力比普通金丹后期的修士还要强上三分,是以灵智已臻中人之境界,虽然赤雨身上的气势令它十分胆寒,当下它也将这个人形的魔灵当做自己唯一的依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三万里流星逐月(十) 疯狗道人眼见魃魔出现,自己却看不透其实力的深浅,当下便有些忐忑起来,然而不待疯狗道人一声令下,众修士已争先恐后将赤雨围了起来。 远处的千胜道人自忖己方得不到什么好处,且惮于赤雨恐怖莫测的魔威,当即下令无妄城的修士撤出这片区域,他却独自一人向城北一座不起眼的小阁楼飞去。 再次被人类修士团团围住,且这些人身上的气息俱都含而不放,显然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贝母文蛛在这种压迫的环境下,不安地躁动着。赤雨俯下身子,用手掌轻拍贝母文蛛的腹背,于是妖蛛立马平静下来。 疯狗道人凌空立于赤雨正前方的位置,在他的左手中,一把剑鞘和剑柄俱是黑色的长剑静默地蛰伏着,一旁的有阙和元澈不约而同地侧首,目光复杂地盯着疯狗道人手中的长剑,就连赤雨的目光一时也被这柄看似平淡无奇的剑所吸引。 “大胆魔头,你自知身为天地间不祥之渊薮,却仍要一意孤行,在这世间任意横行,你可知这一路西来,天下有多少无辜的苍生因你而罹难身死吗?今我等奉紫薇道宗永琰真君之命前来,为世间千千万万遭受荼毒的苍生向你讨个公道,你且束手就擒吧。” 疯狗道人张口便数说魃魔的大罪极恶,然而他的语气却分外舒缓,倒像是与陌生人寒暄一般,令人颇觉诡异。 赤雨仰首,猩红的眸子望向浩瀚无垠的天穹,目光极处,似欲刺破这笼住四方的杳秘穹盖。 “生灵涂炭,与我无关,你们所要的公道不在我这里。我只是想去一个地方,你们莫要再跟着了”,赤雨的声音诡异沙哑,听来让人颇觉难受。 疯狗道人尚未回应,金恂已是勃然大怒,他高声喝骂道:“无耻妖魔,死到临头还要狡辩!尔乃天地间至阴之气蕴集所化,自你在这大地上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身负罪恶,惟尔伏诛速死,才能恢复这世间朗朗乾坤!” 赤雨终于收回望向天际的目光,她平静地看着方才喝骂自己的这个人类修士,此刻他的双目充盈着凛然肃正之意,似高高在上的天神,站在高处俯望着,宣判沟渎里蝼蚁的命运。 赤雨看着四周大义凛然的修士们,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她的笑是如此放肆,就像是刚刚听到了这世上最诙谐的笑话一般。这笑声传到诸修士耳中,就如同两片粗糙的铁犁铧在巨大外力的作用下互相摩擦所发出的声音,直令人血流倒涌,恶心欲呕。 虽然这些修士对魃魔的异能有所耳闻,却未曾料到仅其笑声便有如斯威势,当下纷纷运功压制声音的袭扰。 赤雨笑了好半晌方歇,她抬起右手,用长长的黑色指甲一一指过周围的修士,讽刺说:“原来尔等坐井窥天,才是可怜的蝼蚁。凭什么用你们人族的荒唐道德来约束天下的生灵? 便如这文蛛,雌雄相食,母子相噬,不过是它们生来自有的生存繁衍之道罢了,在尔等眼中却成了穷凶极恶之行,便要赶尽杀绝,是何道理? 而今世间未有一人目睹我残害生灵,汝等修士却要将这世上的一切人祸天灾归咎于我,何以叫我甘服?” 这时元澈真人回应道:“的确,你并未出手伤害任何一个人族,但凡你所过之处,大地燔干龟裂,旱灾瘟疫并发,此次金酉一国便有上百万之众死殁于由你引发的旱瘟之疫,你何敢狡辩?且先典旧历,对你魃族所造成的灾祸多有记载,尔族罪恶累累,铁证如山,何以说我等冤枉于你?” 赤雨怒极反笑,这时她却又平静下来,“原因嘛,你们便去问这可恶的苍天吧,今日我必予尔等小惩,也好叫尔等知难而退,若再纠缠不休,就休怪我开杀戒了!” 言罢,赤雨身形倏忽消失在贝母文蛛的腹背上,空气中似有一缕明艳的红色闪现。如此高绝的遁空之术,在场的许多真人竟是平生未曾一见。 “快散开!”疯狗道人大喊,他自己却在赤雨动手之前的刹那间后遁十余丈。下一刻,在疯狗道人方才站立的地方,元澈和有阙联手一处,与赤雨激斗正酣。 “虽然身有无上法宝,但懦夫还是懦夫”,元澈对疯狗道人的老奸巨猾腹诽不已。 有阙道人的灵器是一柄四尺余长的黑色量天尺,由于有阙道人强横真气的灌输,尺身周围竟迸出一层七彩光晕,像极了一道灵动的飞虹。此刻这柄灵尺被有阙道人以御物之术遥遥操纵着,上下翻飞,将赤雨凌厉的攻势一一消解。 反观赤雨,虽说手中并没有任何灵器,但她的肉身之强悍却堪比最顶级的法宝,尤其她的一双手掌,竟能硬捍元澈真人的灵剑而不见任何损伤,战斗伊始,赤雨所显露的实力已然令元澈和有阙心惊胆颤。另一方面,赤雨将高绝的遁空之术发挥地淋漓尽致,元澈和有阙二人全力运转灵识,才可勉强锁定赤雨的行踪。 在赤雨动手的同时,灵智已完全恢复的贝母文蛛也向四周包围着的修士冲去。或许是有意为之,它竟选了和赤雨恰好相反的方向。在那里,景霓仙子和一名老妪正严阵以待,不知为何,在贝母文蛛调转身躯向这边扑来时,景霓眼睛微眯,唇角轻翘,似乎这一切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林婆婆,咱们两个一起上吧”,景霓向那位林姓老妪招呼一声,对方却还以一记饱含厌恶的白眼。 “这个老妖精,还真把自个儿当做娇嫩的小姑娘了”,林姓老妪轻声骂道。景霓在一旁听得真切,她表面上却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对前者报以一笑。 贝母文蛛瞬间便扑了过来,景霓二人早知此妖厉害,当下只是一个闪身,便出现在数丈之外,于此同时,林姓老妪双手一扬,其手腕上两只黄铜色的手环迅疾飞出,此环迎风飞涨,眨眼间竟变得如磨盘般大小,狠狠向贝母文蛛的头颅砸去。 妖蛛识得厉害,当下并没有选择硬捍此宝,而是八只螯足一齐发力,朋硕的妖身竟腾空数丈之高,恰恰避过了来势汹汹的铜环。只听轰地一声,贝母文蛛又落回地面,就连这片大地也被冲击地微微颤抖。 就在妖蛛将将踏足地面之时,先前已遁飞出去的铜环在那老妪的召驭下从妖蛛身后再次俯冲而下,而其所来之方向,竟是袭向文蛛看似最脆弱的腹背相接处。这一招攻势的时机拿捏地分外精准,就连一旁的景霓也暗叹不已。 危急时刻,却见文蛛突然往前一跃,浑圆巨硕的腹背猛地向上耸起,以不可思议的精准角度接住飞袭而来的铜环,后者磅礴的力道竟被瞬间卸得一干二净,妖力再发,巨环轻易便被甩飞出去。 躲过这一杀招的贝母文蛛并不停歇,螯足急踩地面,它再次扑向林姓老妪。 形势的扭转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林姓老妪面上的惊讶之色尚未消退,猛然抬首,看到的是妖蛛那两颗猩红的妖目和其所散发出的嗜人血芒。 林姓老妪略带嘶哑地大喊一声,在收回手环的同时极速飞退,然而贝母文蛛已被激怒,其速度何等迅疾,眼见妖蛛巨大的前螯就要如雷霆般直击而下,林姓老妪的面上终于露出惊慌的神色,她一拍腰间的乾坤袋,祭出五六块白色的玉符来,双手一扬,这些玉符在被击碎的同时化作一蓬密集的冰锥,铺天盖地迎向贝母文蛛。 妖蛛故伎重施,从丑陋的颚齿间猛地喷出白色的毒液来,这些由灵气所化成的冰锥和毒液相接,竟一下子消融开来,虽有少部分的冰锥得以幸存,但已然对妖蛛构不成什么威胁。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彩色的长绫从近旁飞来,正好缠在林姓老妪的右臂上,将后者从妖蛛的前螯长刺下险之又险地带离。反观贝母文蛛,在这个方向打开了众修士围堵的缺口,竟不恋战,八只螯足疯狂舞动着,转眼间便逃遁地远了。 “林婆婆,你无恙吧?” 踏足地面之上的景霓仙子看到林姓老妪蜡黄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遂出言相询,后者惊魂初定,好半晌才发觉救下自己的人是景霓仙子,她竟毫不领情,右手挥动间,挣脱了景霓的彩绫,愤愤然斥责说:“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多事!没看到本真人刚刚就要宰了那畜生吗,你竟如此搅扰,看看,那八只脚的妖怪逃掉了吧,哼!” 景霓一时莞尔,也不作辩驳。 察觉到贝母文蛛逃的远了,赤雨终于松下一口气来,今日虽暴露了行踪,但好在自己也成功地助那文蛛逃离了修士的掌控,不然那文蛛的下场定是极惨的。 一念及此,赤雨也没有再斗下去的心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秋泓 赤雨仰天长啸,霎时间引得这一片天地风起云涌,无边阴煞之气顿时从四面八方向赤雨聚拢而来,远处的疯狗道人眉头急跳,因为他觉察到,这方区域内的阴阳之气竟已微微失去平衡,就连自己体内真气的流动运转也有滞涩不畅之势。 他大声呼喊道:“快逃!” 然而此时尚有许多修士围在距离战斗中心不远的地方,他们所受天地阴阳之气失衡的影响要比疯狗道人严重许多,等众真人察觉到体内真气的异样时,再想运转真气飞遁而逃时,已然变得十分困难,更甚者,有几位修士因仓促之间的真气淤滞而难以保持御空的状态,竟狼狈地朝地面摔去,于是空气中倏忽传开几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尚联手与赤雨对峙着的元澈和有阙二人此刻更是有苦难言。灵识中,数位实力稍有不济的同道突然手舞足蹈地摔向坚硬的青石地面,这样滑稽的一幕就在自己不远处真实上演着,二人听得疯狗道人的呼喊,那还不明白自己正身陷危险之中,然而从八方氲聚而来的阴煞之气是如此地迅疾磅礴,竟在刹那间强行锁闭了两人与天地灵气的交流。 而且此阴煞之气竟有如实质一般,潮水般地冲击着其二人浑身的经脉穴窍,使得元澈和有阙道人根本无法提聚真气。 此刻他二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只能勉力维持着御空的状态,完全无法动弹,更别说是逃遁了。 这时,赤雨的双手缓缓提起,在空气中划出两道圆润的曲线,最终,她的双手内扣着交叠在胸前,拇指和无名指若有似无地捻在一起,捏出一个奇特的手印。 此印一出,盘桓在赤雨身周的阴煞之气像是突然间收到了神秘的号令,停止了其无休止的躁动,转而开始有规律地收缩聚合,也就是刹那间的功夫,这些阴煞之气凝聚成了一条条有形的黑色大蛇,乌麻麻地纠缠在赤雨的身前,它们黑色的舌芯子在空气中不停吞吐着,发出嘶嘶的声响。 元澈真人和有阙道人相视苦笑,在魃魔操纵天地阴气的神通之下,即便他们还有通天的手段,也都无从施展了。 已然摔落在地面上的真人们顾不得浑身上下的淤青,他们连滚带爬地狼狈逃窜,似乎在这一刻失却了自己真人的身份,也忘记了自己还有世人梦寐以求的强大修为。 这许多的惊弓之鸟在慌乱逃窜中尚不忘回过头来,想看看那个可怕的恶魔到底有没有准备对自己赶尽杀绝。当那些恐怖的黑色大蛇在身后上空肆意舞动其丑陋的身躯时,竟然有数人因惊吓过度而发出扭曲的嚎叫声。 也是,这大荒的修道界,已然在温暖平和的环境里沉睡得太久了。以至于那些习惯在封闭的楼阁内围着火炉茶叙的骄子们,在无边荒野中突然面对凛冽的天地肃寒之意时,竟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修道之人毕生所求,不过长生逍遥而已,然而当有一物真实地威胁到其生命时,修道之人的表现竟比凡俗之人更为怯懦啊”,疯狗道人心下默念,他的左手微动,那柄神秘的长剑似乎通晓他此刻的心意,黑色的剑体竟在毫无依凭的情况下缓缓移出剑鞘来。 凝望着这柄四尺余长,静默伫立在虚空中的宝剑,疯狗道人眼中忽而溢出复杂的神采。迷惘,愧疚,夹杂着一丝狂热,就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些人,一些过往。 疯狗道人压下心中烦乱的思绪,他左手并指如剑,遥指自己的眉心,右手疾翻处,一道道繁复的法诀已然成形。 这方黑暗的天地中忽有光明乍起,疯狗道人双目紧闭,面上神态安详,他身前的那一柄长剑,此刻已完全看不到黑黝黝的剑体,取而代之的是若皎洁明月般的光辉,鉴照地四下里直如白昼一般。 周围众修士的目光一时间皆被吸引过来,元澈和有阙勉强回过头来,他们眼中尚充盈着的惊慌之色在刹那间已消失不见,就连两人体内被阴煞之气所阻滞着的真气也有了活动的迹象,察觉到这一变化,元澈真人和有阙道人不约而同地向地面飞遁而去。 不多时,在这片区域当中,只剩下疯狗道人和赤雨两人凌空相对而立。赤雨的灵觉何其强大,在这柄剑甫一出现之时,她便觉察到其不凡之处。事实也如她所料,这柄剑乃是元婴修士珍若生命的法宝! “此剑名曰秋泓,乃吾师青阳真君所传,位列大荒中品法宝第三位,这是秋泓第四次出鞘。今日你我之间看来必有此战,贫道姑且得罪了。” 疯狗道人说完,左手剑指轻轻向前点出,秋泓剑无声无息地沿着笔直的方向缓缓刺向赤雨。 秋泓去势很慢,其速度在地面上一众金丹修士眼中直与在树枝上攀爬的蜗牛无异,然而在正面面对着秋泓的赤雨,此刻却有着不同的体会。 皎洁若秋月的剑光徐徐划破长空,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宏大的c水幕般的炫丽光晕。虽然感受不到丝毫慑人的威势,然而身周的天地气机无形中已尽被封锁,却是避无可避的局面!法宝有灵,于是可见一斑。 赤雨何等强悍,即使是第一次面对法宝,然而心中除了新奇之外,却也见不得一丝波澜。她双手微动,那些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黑色大蛇忽而又散解形体,化成一蓬蓬浓稠如墨的阴煞之气,手印再起,这些阴煞之气复又凝聚一体,化形为一柄略呈灰色的长矛,其上竟可见细小的电光缭绕。 赤雨轻叱一声,灰色长矛激射而出,像闪电一般迎向缓缓而来的秋泓。长空中忽有一团烈日般的光耀闪现,随之有七彩流光像爆开的烟花一般潇潇洒洒飘落大地。 地面上,众修士徐徐睁开方才被强光刺痛的双目,借着尚存的微弱流光向战斗的中心区域看去,原地却不见了疯狗道人和赤雨的踪迹,唯有中心数百丈方圆的地面上一个窈然巨坑诉说着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已尽皆化为尘坱! 在距此一里外的东边,浑身已是大汗淋漓的符言乐犹在不知疲惫地奔跑着,眼中所见,耳中所闻,使他在脑海中不停幻想着那些法力无边的大修士合力围杀魃魔的画面,就在方才,那刺破长空的光耀闪现时,奔跑中的他正好被一座高耸的楼阁所遮蔽,不然此刻的他恐怕已然双目失明了。 鼻腔之中忽有一丝奇特的幽香传来,符言乐抬首停步,看到从对面走来一个穿着蓝色彩衣c身姿妙曼的女子,对方此刻正对着符言乐露出浅浅的笑容。 “小兄弟,天这么黑,你一个人在这大街上跑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个女子走得近了,稍稍俯下身子,两粒黝黑的眼珠直直盯着符言乐的眸子,后者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形。被一个空灵绝美的神奇女子这样近距离地瞅着,符言乐一时面红耳赤。 “我叫符言乐,要去那边寻和我一同来的人,我怕他们丢下我不管了”,符言乐回应说。 那女子双唇俏皮地一噘,“哦,原来是这样啊,可那些人都是厉害的修士,你跟着他们做什么呢?” 符言乐闻言一喜,“原来你刚刚见过他们啊,太好了,我爹娘被一个叫魃的大凶魔害死了,而他们正好是去抓它的,所以我跟着他们,是想看看这个魃到底长什么样子,也想问问它为什么要害人,若能亲眼看到那凶魔被这些真人杀死,我也算对九泉之下的爹娘有个交待。” 蓝衣女子眉头紧皱,她忽而问道:“你如何确信害死你爹娘的是那个叫魃的怪物呢,难道是你亲眼所见?” “这倒没有,我若亲眼见过那魃,它还不吃了我才怪。这一切都是紫薇道宗的永玦真人告诉我的,他总不会骗我一个凡世间的小孩吧。” 蓝衣女子被符言乐方才的第一句话给逗笑了,“那可不一定哦,万一连这个永玦真人都是不知道缘由而乱说呢,你岂不是冤枉了那魃。” 符言乐一怔,心下嘀咕金丹真人怎会在这个问题上出错,“好了,姐姐要走了小兄弟,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处,你自去找他们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符言乐急忙问,他心里忽而有种隐约的预感,自己和这个神秘的蓝衣女子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还会见面。 蓝衣女子回过头来,对着他浅浅一笑,随后竟上前两步,右手迅疾点向符言乐的额头。后者霍然而惊,然而并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只有一丝古怪的冰凉之感在眉心一闪而逝,这种怪异的感觉倒有点似曾相识。 “姐姐叫赤雨,你可不要把我的名字告诉你的那些朋友哦。对了,你衣领后面藏着的那只小虫子很是可爱呢,呵呵”,蓝衣女子不待符言乐开口,便已飘然而去,只留下愣在原地的符言乐和空气中淡淡的幽香。 好半晌,青蝉才从符言乐脖颈后的衣领下慢慢钻出,它扬起双翅作势欲鸣,然而悠悠地扇动几下之后,终于还是安静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阴霾重重 “快去照看师叔”,金恂大喊一声,率先从人群中冲出,文尹卓与南若瑱紧随其后,朝疯狗道人所在的方向飞去。 此刻,疯狗道人仰面躺在巨坑边缘数十丈外,他面色死灰,双唇紧闭,生死未知。而那柄秋泓,就在疯狗道人身后不远处,直直插入地面之中。 金恂瞬息之间便到达疯狗道人所躺着的位置,然而他并未有丝毫的停留,竟是直接向秋泓剑扑去。御物之术陡然而生,但是近在咫尺的秋泓剑却不见丝毫动静,金恂面色微恼,只得走上前去,用手握了剑柄拔将起来。 这是金恂此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触摸秋泓这件名震大荒的中品法宝,因为太激动,他的双手竟微微有些颤抖,“要是这秋泓在我手里,方才那一剑便可斩了那凶魔,何至于自己被打得半死不活,连法宝的灵性都让那阴煞之气污损了,咳” 南若瑱和文尹卓追随而至,他们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金恂手中的秋泓,就连后者方才的忤逆之语也仿若未觉。 “呜啊”,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疯狗道人痛苦呻吟一声,睁开双目缓缓坐起身来,察觉到嘴中残留着一股异样的腥甜之气,疯狗道人张口吐出一团血沫,用袖口随意地一揩嘴巴,然后右手摸向背后,摘下那个紫色的大酒葫芦,拨开木塞,坐在脏兮兮的地面上痛饮起来。 惊魂甫定的众修士渐渐聚拢过来,元澈真人大笑着说:“这紫薇道宗在修道界领袖群伦数千年,其道德传承实非我等小门小派可以比拟啊,你们看永玦前辈的那三个师侄,竟能把他们师叔的生死置之一边,而首先去看护宗门法宝,如此理智的抉择,实在令我汗颜啊。” 元澈真人的调侃之语引得人群中许多修士抿嘴偷笑。疯狗道人吞下一口灵酒,抬头斜眄着元澈,语气颇为无奈地说:“这有什么办法呢,相比之下,秋泓是比我这个糟老头子重要多了,小金子说的也对,秋泓若在他们手中,威力定是要强上许多,可惜法宝有灵,他们也使唤不了不是。” 疯狗道人说完,右手凭空一招,金恂手中的秋泓立即挣脱束缚,像利箭一般飞落到疯狗道人身前。 黑色的剑身被缓缓抽出,疯狗道人左手四指轻轻抚过剑脊,终于还是叹息一声。方才魃魔所召唤凝聚的阴煞之气太盛,秋泓虽然破了那煞气之矛,但本身的灵性也受了严重的损噬。 这时金恂三人方折返回来,虽然元澈真人等方才的讥笑之言他们听得一请二楚,但其神色如常,并未显露出丝毫不安来。 “师叔无恙否?” 金恂淡淡地问,疯狗道人站起身来蹦了几下,大笑着说:“怎么,难道你看见我老人家有恙吗!” 疯狗道人滑稽的回答逗得诸人也大笑起来。景霓本站在人群外围,对紫薇道宗两代修士之间微妙的关系冷眼旁观,她忽有所觉,蓦然回首处,那个叫符言乐的少年正站在巨坑的另一边,对着自己开心地笑着,他的额头上,犹可见细密的汗珠。 景霓还以浅浅一笑,这个心思纯净c不善言语的少年一路上勾起了她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某些记忆。 这时大伙也察觉了符言乐的到来,景霓压下纷繁的思绪,打趣说:“哎呦,疯狗道兄你快看,你的跟屁虫又追上来了,可惜如今咱们拿那魃魔没办法,道兄你可如何跟这位小少年交待呵?” 疯狗道人对着景霓扮出一脸苦相,复又莫名其妙地畅笑开来,“嘿,你这傻小子也忒心急了些,我这不正准备去接你呢么,凭白跑这么远的路,你也不怕累折了你那两条小腿。” 符言乐远远听见疯狗道人的笑声,他傻笑着挠挠头,小心翼翼地沿着地面上那个巨坑的边缘走了过来。 周围的残垣断埤和空气中萦绕着的焦灼气味无一不叙说着方才这场战斗的激烈,符言乐压下心中的震惊,忐忑地问:“倔道长,可是那魃魔出现了吗?” 疯狗道人故作丧气地说:“嘿,别提了,咱们这伙人现在是拿那魔头没办法啦,傻小子你可不知道,那魔头赤发黑脸,浑身绿毛,大嘴似虎,獠牙如狼,把人吓都吓死了,还怎么捉拿啊。” 符言乐听了眉头一皱,他当然知道疯狗道人方才之言不尽真实,但也听出那魃魔的厉害是远超诸人想象的,这么多大修士联手都斗不过那魔头,看来此行自己是无法如愿了,但此时的符言乐心中却有一股莫名的执拗。 经过这许多日日夜夜的煎熬困惑,符言乐终也接受了人死不能复生的事实,但他总也不明白,人魔殊途,更遑论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凡凡的黎民百姓。他倒是有种迫切的心绪,想当面质问那女魃,金酉的百姓到底是因何种缘由而招此祸患。 正思索间,一旁的疯狗道人将诸真人召集过来。 “大家听我说,今日一战,那魔头不过是占了天时之利,要不是她凭借天地阴气掣肘于我等,谅她也逃不出咱们的罗网,来时永琰真君已面授我制敌之策,那魔头于每日寅时,必要寻一僻静所在,运功压制从四方氲聚而来的至阴之气,若不如此,她在白天便无法变化成人形,且魔力亦会大大减损,所以我们只须等待时机,打断她压制阴气的过程,那样她便只能束手就擒了。” “哼,你说的倒是轻巧,我看一有危险,咱们当中跑的最快的就是你了,这神兵秋泓在你手中,可算是被泥垢了个彻底!”林姓老妪惊怒未平,这说起话来也是唇舌如刀。 虽然被人当面如此蔑视,疯狗道人脸上也不见半丝愠怒之色,他也不和林姓老妪纠缠,而是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对周围的人说:“其实,我来时师兄可是为我卜了一卦,你们可知晓我师兄说了什么吗?” 说到此处,疯狗道人戛然而止,只是四下里一片寂静,好几双眼睛都盯在疯狗道人身上。 “我师兄说了,此行可助我解脱大桎梏”,疯狗道人声如蚊蚋一般缓缓道来,周围许多人的目光中却都迸出奇异的神采来。 “哈哈哈,咱们修道之人行走四海,不就是为了机缘二字么,既然此行我有如此大的机缘,诸位和我同舟共济,还怕没有收获吗?今日我等虽未拿下那魔头,却也知晓了她的手段,这于我们也是有利的。如今我们算是狠狠得罪了这无妄城,恐怕它身后的千极门不会善罢甘休,我等远涉边荒,还是暂避其锋芒为宜。” 当下其他真人也都认同此议,于是一行人在各怀心事中再次启程。 黑暗的夜色中忽有许多五彩流光冲天而起,飞快消逝在无妄城的西北方向。在无妄城城北的一座楼阁之内,千胜道人迎着寒风独自默默伫立在一页洞开的窗棂前,他的眼睛跟随着那些冲天而去的流光,目光阴沉如铁。 两日后,疯狗道人一行已离开无妄城数千里之远,此刻他们所立之地,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雪原,时至正午,大片大片的鹅毛雪在寒风中肆虐狂舞,抬头向上看去,只可见茫茫然一袭灰白色的轻纱迎头盖来,使人心底陡生一股惊惧之意。 疯狗道人脸色凝重,他随手解下腰间的紫葫芦,递给身旁瑟瑟发抖的符言乐。后者似乎慑迫于这霸道凛冽的寒气,此刻他的双眼微眯,两手紧紧蜷缩在腋窝之下,身体颤抖地非常厉害。 “傻小子!赶紧喝两口酒暖一暖”,疯狗道人大喝,符言乐这才醒悟过来,他接过葫芦,感激地看了疯狗道人一眼,然而后者的目光早已从他身上移开。 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响起,眼角瞥见疯狗道人眉头紧锁,神色严肃,似乎没有心情来打断自己,符言乐心下偷乐,敞开嗓子大喝起来,文尹卓与南若瑱站在人群中,满脸惊疑地瞪着符言乐的背影,眼中似有怒火喷涌,他们贵为紫薇道宗金丹真人,当然知晓疯狗道人紫葫芦内灵酒的珍贵。 要知道,就连他们自己在紫薇宗内也少有机会品尝这样的灵酒,似符言乐这样一个身无灵力的凡人少年,如此肆无忌惮地痛饮,当真是令他们难以置信,若依常理,这个傻小子此刻该爆体而亡才是!这二人不约而同转首,看向金恂真人。后者眉头深皱,轻轻摇头,示意文南二人隐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雪猿 感觉到手中所捧的酒葫芦似乎轻了不少,符言乐终于在一声饱嗝中放下了手中的葫芦,此刻他的四肢百骸中充斥着磅礴的热流,小腹丹田处微微的膨胀带来一股奇特的酥麻之意,激得符言乐仰天大吼一声,原本感受到的凛冽寒意,竟已消散大半。 疯狗道人脸上惊诧之色闪现,他顾不得检视葫芦内灵酒的消耗,抓起符言乐的手腕,指尖一缕真气小心翼翼地顺着符言乐周身的脉络游向后者的丹田深处。灵识感应中,可见几缕轻烟般的灵气游丝飘飖盘桓在符言乐的丹田之内。 疯狗道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符言乐一眼,后者忐忑不安地问:“倔道长,我是不是可以修道了?” 疯狗道人笑骂道:“白白可惜了我的两斤灵酒,你小子才勉强在丹田里留了可怜的一丝灵气,恭喜你啊傻小子,你现在终于是炼气二层的修士了。” 周围忽然响起许多忍俊不禁的笑声,像石子投入静水中荡起的波纹一般,清晰地传入耳中,符言乐面色通红,他哪还不明白自己的尴尬处境,可能这一微小的突破,对这些真人而言与笑料无异,然而符言乐的心底却生出莫大的喜悦。 至少倔道长先前对自己将会永远停留在炼气一层的论断,是不攻自破了,或许不是没有可能呢,符言乐对自己说。 这时有阙道人对众人说:“大家小心,这片荒原十分诡异,贫道的灵识竟只可鉴照四五里之远,一会儿行动时,咱们不要相隔太远,以防不虞。” 疯狗道人大手一挥,当先御空而起,符言乐只觉身旁有人影闪动,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已然身处元澈真人的穿天梭内。 若是以往,元澈真人定是将符言乐扔在一旁,自己去打坐修炼,然而这次,元澈真人一入穿天梭就开始盯着符言乐,就像是在审视一只奇怪的小动物。十数息之后,后者终于被他盯地心底发毛,于是尴尬地挠挠头。 “真人可是有何见教?” 元澈真人终于收回目光,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小子,来,贫道给你看看,如果你真有修道的资质,说不定我老人家能收你做个道童呢。” 然而符言乐听了这话,却没有太大的欣喜,他沉默中缓缓伸出手臂,递到元澈真人身前。 “看来这小子一路上被那只疯狗打击地厉害,对自己都没有丝毫信心了,唉”,元澈真人看着符言乐古井无波的眼神,满怀同情地伸出右手的三个指头捏了上去。 好半晌,符言乐看到元澈真人的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于是出声相询:“如何,不知小子可还做得真人的道童?” “嗯嗬,你的情况必较特殊,待贫道合计合计啊”,元澈真人缓缓撤手,竟转过身去打坐起来,符言乐嘴角微翘,于是穿天梭狭小的空间内又恢复了宁静。 此刻疯狗道人和有阙道人遁行在队伍前方,金恂和其他修士翼护两侧,二十余人紧紧收缩在方圆十余丈的范围内,诸人神色严肃,完全不见往日的谈笑从容。 一个时辰后,队伍已然深入这片雪原,有阙道人的眉头却是紧蹙的厉害,所有人都察觉到周围天地灵气似乎比以往稀薄许多,此刻即便是修为高深的有阙道人,其灵识所能探查的范围不过一里多远,几与目力无异,于是众人在无奈中索性不再耗费灵力维持灵识的运转。 “大家小心,前方三里之外有诡异!” 穿天梭内传出元澈真人的警示,真人们立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戒备起来。因为视线被纷飞的鹅毛大雪所阻,许多修士并未能察觉到元澈真人所说的异常。 数息之后,有阙道人方才看到匍匐在脚下的大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黑斑,和周围一望无际的雪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哈哈,终于又找到魃魔的踪迹啦,我们下去!”疯狗道人兴奋大呼,当先俯冲向地面上的那块黑斑。 等众人踏足地面时才发现,此处地势较周围略低,竟是一片方圆二里余的巨大洼地。此刻疯狗道人就站在这片洼地的中央,蹲下身子用手指抚摸着脚下黑黝黝的地面,指尖划过,能明显感觉到这黑石地面的坚硬,而且这些黑石表面还残留着一丝古怪的温热。 因为这一丝淡淡的余温,漫天飘落的雪花甫一粘上地面,便化作两三星微不可见的水汽,瞬间失去了它原有的灵性。 “这应是昨夜寅时,那魔头于此压制天地阴气所造成的,以此来推断,那魔头的遁速确是比我等快了不少”,不知为何,疯狗道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倒像极了喃喃自语,此时若有人俯下身去看疯狗道人的脸,定能看到一片诡异的惨白。几乎在同一时刻,周围传来数声满含狂喜的惊呼。 “啊哈哈哈,没想到这片荒原下面竟然都是千年寒冰,这可是我幻流派弟子筑基必需的天材地宝啊,这下可算是发了!”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忘形大喊。 在他的带动下,许多修士飞快地祭出自己的看家灵器,准备参与到接下来的这场掠夺饕宴中。 疯狗道人心中的不安之感却是越来越强烈了,下一瞬,秋泓呛然出鞘。 “大伙儿赶紧离开这里,咱们大概是落入那魔头的圈套了”,疯狗道人言语之间满是焦急。 刚才忘形大呼的那名修士冷笑一声,轻蔑地看着疯狗道人说:“阁下不必吓唬我等,想来你们紫薇道宗对这些小玩意儿还是未放在眼里吧,难道也不许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得这点便宜? 话音刚落,方才跃跃欲试的许多修士都对紫薇道宗的四人投来不善的目光,疯狗道人此时却懒得和这些人计较,他脚下微动,鬼魅一般出现在符言乐身后,一提后者的颈领,像苍鹰一般扶摇而上,一口气远遁此洼地百丈之远。 眼见疯狗道人已有所行动,金恂等三人互望一眼,正欲商量间,四周忽然有无数细小的破空声传来,金恂浑身的汗毛乍然竖立,如此近距离地深陷敌人的圈套而丝毫未觉,确是令在场的一众真人惊慌失措。 金恂转首朝四下里看去,只见四周的雪地里飞出像雨点般稠密的晶莹冰锥,这些尺余长的尖锐冰锥以恐怖的速度向众修士所在的位置飞射而来。 当下只有五六名修士匆忙祭起自己的防御性灵器,而在场的大多数修士因为真人的崇高身份,早已将防御性的灵器弃而不用。面对危局,这些修士仓促之间只能调动自身的真气,在体外布下严密的结界,以期阻挡这铺天盖地的恐怖攻击。 下一刻,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些激射而来的冰锥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威势煌煌,它们甫一接触真人们的护体真气,便化作水汽消散在空气中,这一幕使众人方才悬着的心又落回胸膛。 惊怒之下,金恂等修为较高的修士在轻松防御冰锥的同时,祭出自己的攻击型灵器向冰锥袭来的方向击去,于是四周接连响起咔嚓咔嚓的碎裂之声,然而却不见敌人的丝毫踪迹。被真人们攻击的方向上,冰锥在消歇数息之后,竟又恢复了先前凌厉的攻势。 “这是阵法!” 元潡真人惊呼,能实施如此大规模的攻击,显然非一人之力可维持。一旁元澈真人对金恂和有阙道人喊道:“为今之计,只有你我三人联手先遁出此地,再从外围攻击强敌,方可破了这可恶的阵法。” 金恂和有阙呼应一声,三人凭借强横的护体真气硬生生从密密麻麻的冰锥丛中破阵而出。刚好疯狗道人也从远处折返而来,“你们为我护法,看我破了此阵!” 疯狗道人说完,秋泓剑已悬浮在他的身前,剑身周围有五彩灵气像灵蛇一般旋转缠绕。正欲出手间,漫天的冰锥却在顷刻间消散殆尽。紧接着,一声轰然大响,一道硕大的白色身影从地面下冲出,激起漫天雪霰冰渍乱舞。 疯狗道人定睛看去,却见数百米外一只白色巨猿雄赳赳地屹立在纷飞大雪中,它的手中还握着一颗透明的宝珠。 相隔如此之远,疯狗道人的灵识尚能感受到从那宝珠上溢出的磅礴灵气,应当是方才法阵的灵源之器无疑。 这白猿目光炯炯,单枪匹马面对这么多人族大修士,竟无丝毫怯懦之意,修为显然是极高的。 众修士渐渐聚拢在疯狗道人周围,强敌现身,真人们的心却安定下来。当下疯狗道人提聚真气,向远处的白猿喊道:“我等无心登临此地,却不知是道友的苑囿,唐突之处,望道友海涵,如今我等要穿过这大荒原,还请道友让出路来,不胜感激。” 白猿闻言,双目一瞪,口吐人言斥骂道:“兀那臭道士,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甚么鬼话,还不是求爷爷放你们过去,实话与你们说吧,我奉小姐之命在此镇守,尔等休想从我这里过去,且我居此雪原数百载,尚不敢深入其中,乃知其后有大凶险也,尔等听我劝告,速速回返,否则弥天大祸,顷刻临身矣!” 一旁元澈真人自觉被一只畜牲戏耍了一通,心中正憋着一股怒火,哪里还容得疯狗道人的啰嗦,当下只听一声怒喝,元澈真人的身形拔地而起,顷刻间便已欺近那白猿十丈之内,他手中的灵剑金光璀璨,似一轮烈阳般,直要把前方的白猿撕成碎片,元澈真人这一击显然是尽了全力。 白猿面对如是威势的攻击,眼中忽有赤色闪过,它间不容发地在灵剑劈下的瞬间横移开来。元澈真人似早有预料,他的手腕陡转,空气中灵剑的剑光划过一道急促的弧线,又朝着白猿行动的方向斩去,且看其速度竟是有增无减! 眼见是避无可避的局面,白猿忽然停下脚步,右掌一扬,先前那颗宝珠滴溜溜旋转着浮在它的身前。白猿双掌一合,掐出一个古怪的指诀,它身前的宝珠表面忽剥离出一个彩色的气泡来,那气泡飞速涨大,眨眼间凝成了一方盾牌的模样,不过看其薄似蝉翼,任谁都难以相信它的防御。 下一刻,璀璨的剑光和这方如梦似幻的彩色盾牌短兵相接,耀目的亮光刺破寰宇,疯狗道人等急急闭上双眼,随即只听得空气中一声尖锐的爆响,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宁静。 元澈真人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猿身前悠然缩小又自行破灭了的彩色气泡,自己灵剑的全力一击,竟被这看上去十分微薄的小小气泡轻而易举地挡下。 不容元澈多想,那白猿指诀又起,灵识感应中,脚下的雪地深处隐隐有灵气聚集,随之噗噗的声音接连响起,元澈急速飞退,同时数十根冰锥呼啸而来。 元澈真人可不认为这次的冰锥会和之前一样容易对付,他收了灵剑,转而从乾坤戒中祭出一件黑色的盾形灵器,追来的冰锥噼里啪啦都击打在其上,然而这件灵器却是蚊丝未动,元澈真人心下稍定。 就在此时,元澈忽觉身前有白影闪过,方抬眼时,看到的却是一只遍生白毛的巨大拳头,元澈真人面上闪过一丝轻蔑之色,这愚蠢的白猿仅凭肉身之力,何能与自己的中品灵器相抗衡。 眨眼间,空气中一声沉闷的爆响,元澈真人和他的中品灵器像离弦之箭一般直直飞落出去,疯狗道人面色剧变,大喊道:“快去救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杀机(一) “既然你这妖物执迷不悟,那就休怪贫道心狠手辣了!” 疯狗道人说完,秋泓剑霍然出鞘,数道法诀打出,秋泓又以令世人惊叹的姿态高悬天际,那白猿识得厉害,竟在大笑数声之后,以迅雷之速遁入雪地潜逃了,空气中只传来一句“爷爷不陪你们玩了,你们自去寻死便是。” 白猿临阵脱逃,念及它方才所说的狠厉恐吓之言,疯狗道人一时哑然,其他真人却俱是松了一口气,这妖猿实力之强横,实在超出了大多数真人的预料。 十余丈外,元潡真人火急火燎地扶起箕坐于地面的元澈真人,后者神色灰败,嘴角犹有一丝鲜亮血迹。元澈推开师弟,缓缓抬起右手,他的掌中,一块黑黝黝的小盾牌静默地躺着,元潡凝神细视,竟见那盾牌从中心蔓延出数道细小的裂纹,这中品灵器竟是被妖猿一拳毁掉了! 他很清楚,这方盾牌乃是师兄元澈真人非常钟爱的中品灵器,那妖猿一拳之威,竟至于斯,若非方才元澈真人谨慎对敌,这会儿的后果真难以想象。 “不要声张,我们走!” 元澈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抹去嘴角的血迹,脸上又恢复了淡然的神色。 三里之外,符言乐捧着疯狗道人的酒葫芦,在冰天雪地的寒风肆虐中蹲坐在两块巨石挤出的犄角里,这是疯狗道人为符言乐临时搭建的避寒之所。 “这该死的小青,到底飞哪儿去了,这么冷的天,也不怕把你冻成个冰蛋子”,符言乐忿忿地说,疯狗道人前脚刚走,青蝉就禁不住地面下寒冰气息的诱惑,一个猛子扎进雪里消失了。 虽然有疯狗道人的灵酒来驱寒,但此刻符言乐的身体毕竟与凡夫俗子无异,所以当凛冽的狂风夹着大片的雪花迎面扑来时,他略显单薄的身躯还是不自主地颤抖着。 某个瞬间,符言乐突然发觉身周竟然没有了雪花的影子,连肆虐的狂风也偃息下去,正疑惑间,前方忽有沉闷的破碎声传来,符言乐倏然而惊,定睛看去,只见前方一丈外的地面上,哧啦冒出一颗遍生白毛的硕大头颅,符言乐的心猛地一抽,霍然坐起。不过他还是强按内心的恐惧,看向对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巨大妖首。 正是方才避遁而来的白猿,此刻它两只大眼微眯,肥肥的两颊上鼓起两个小圆包,裂开令人头皮发麻的大嘴,符言乐勉强认出那是对方的笑容,“小公子莫怕,我乃奉小姐之命,给你送避寒的宝贝来了。” 这时,又是嗡地一声,青蝉破地而出,飞到符言乐身前,似翼护之意,“咦,好好看的小虫子”,白猿颇有兴致地盯着青蝉,后者觉察到白猿无丝毫恶意,不免有些困惑,莫非这只大笨猿想讨好这小子和我争宠,青蝉一念及此,飞快地敛翼,落于符言乐的肩头,悠然振动双翅发出清鸣,似有向白猿炫耀之意。 白猿见此,哑然失笑,它不再啰嗦,双臂破开地面,一只大手朝符言乐伸来,后者疑惑中伸出手掌,白猿五指一松,一刻火红的小珠子落入符言乐手中,莫名的温热之意霎时间遍布全身,先前折磨符言乐的寒意竟一扫而空。 “这是一只老火蟾的内丹,可助公子一路上避寒之用,切记勿将方才你我之事说与他人知晓,将于公子不利,望公子保重”,白猿说完,巨大的头颅缩回地面之中,符言乐这才醒悟,忙喊道:“你所说的小姐是谁啊?” 然而白猿并未答话,只是大笑数声,符言乐追前几步,却见前方雪地复又变得平平整整,哪里还有任何的踪迹。他抬起手掌看看那颗漂亮的珠子,心中不胜欢喜,旋又想起方才白猿的告诫,遂将珠子贴身置于胸前衣物之内。 方抽出手时,身后便传来疯狗道人急促的声音:“咦!傻小子你没事啊,怎地我方才察觉这里有妖物出现呢”,符言乐心虚地挠挠头,回应说:“没有啊!” 半个时辰之后,稍作休整的真人们复又启程,不过不同于以往的是,此次符言乐却是和疯狗道人一同骑坐在他的大葫芦上。原来临行时,元澈真人竟为疯狗道人带了符言乐这样一个累赘而苛责后者,且元澈真人语气铿锵地说:“一路行来,穿天梭所费灵石甚巨,我接下来便要御剑了,这小子你自去看顾!” 疯狗道人苦笑着摸摸鼻翼,向满脸通红的符言乐招招手。诸真人大都作壁上观,显然也对疯狗道人的做法颇有微词,人群中景霓仙子向元澈真人所在的方向轻瞥一眼,其眼中隐有精芒闪动。 “既如此,小兄弟你不妨到姐姐这儿来,一路上也好陪我闲聊解闷儿”,景霓仙子此言一出,疯狗道人连连摆手,“仙子美意,这傻小子还是由我来带吧。” 就这样,疯狗道人为了顾及符言乐的凡俗之躯,忍痛将自己的酒葫芦给了符言乐,“你小子可悠着点喝,这片荒原可不知有多大呢,若是半路上喝没了,你小子就变冰棍去吧!”符言乐摸摸藏在胸前的珠子,心下窃喜的同时竟有一点不好意思。 这当儿符言乐优哉游哉地骑在宝葫芦上,或俯瞰广袤河山,或仰视浩渺宇宙,喉咙间时不时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之声,前面的疯狗道人却似五爪挠心,他数次强压下转身将符言乐踢下葫芦的冲动,愤愤骂道:“你这个怪物!真是气死我了,白白糟蹋了我的宝贝,要知道你小子喝下去的灵酒,早可将一个人从炼气一层提升至炼气十层的圆满境界了。” 符言乐一听,故意奉承说:“哇!真想不到道长的灵酒竟如此厉害,佩服佩服”,于是凭空响起疯狗道人炸雷般的吼声:“臭小子给我闭嘴!” 翌日巳时,众修士又深入这片雪原数千里,或许是太阳已出的缘故,此时天空中虽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但众人眼前的景象却是明朗起来,抬眼望去,脚下的大地已不再平坦,而是雄峰竞起,瑰丽奇姿,唯有入目的一片净白与先前别无二致,仔细看去,隐约可见这些高峰顶上被皑皑白雪覆压着的苍松老柏。 此刻御剑飞在队伍前方的金恂突然间停了下来,人群中也有欢呼声响起,符言乐侧身前望,目光极处,一条宽阔雄伟的大河横亘在前方,符言乐惊喜非常。这许多天来,他整日以灵酒果腹,倒对五谷肉食生出一股强烈的想念。想来这样一条大河,总该有可以解馋的鱼儿吧。 不多时,一行人终于踏足这雄伟大河的岸边,众人本都以为是波涛汹涌c烟波浩淼的景象,可这时看到的河水却是波澜不惊,分外沉寂。 符言乐壮着胆子行前几步,凑近黑沉沉的河水朝下看去,他的目光透过死寂的水面,向下延伸至数十米的深度,竟看到这河中的水开始缓缓旋转着,且随着深度的增加,水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形成了密密麻麻的恐怖漩涡,符言乐盯着其中一个漩涡的中心,想要看看这诡谲的涡流到底通向何处,然而随着他目光的深入,他的脚也在不知不觉中向前踏出。 突然,符言乐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一股大力向后拉扯,他这才凝聚心神,在后退中慌乱一瞥,竟看见自己的左脚已然踏出河岸,悬在河面上空了! 方才危急之时出手的正是疯狗道人,此刻他严厉骂道:“傻小子你丢魂儿了是不?还不滚到后面去!” 符言乐脸色一片蜡黄,竟也不向疯狗道人致谢,昏昏沉沉退到人群后面去了。 这时,人群中有阙道人忽从自己的乾坤戒中拿出一张纸笺朝身前一抛,这张纸笺落到水面之后,以极快的速度朝东面河的下游飘走了,众修士一见,才发觉这看似平静的河水竟是如此迅疾,“诸位道友,眼前这大河可诡异的很,我等的灵识竟然分毫不得深入,且这河水看上去黑沉沉的,咱们得小心才是。” 有阙道人说这话时,人群中有一人轻哼一声,且其人脸上堆满了不屑之意。其声虽轻,但周围的修士哪个没有听得清楚,于是许多人转首,颇为惊异地看向发声者,这才发觉此人是之前也对疯狗道人发难的幻流派金丹初期修士吴筑庸。这幻流派是大颐西南边境之地近三百年才出现的一个小门派,以精妙的御水之术为核心传承,这吴筑庸是幻流派仅有的两名金丹长老之一。 这时疯狗道人的目光移向有阙道人,后者似有所觉,报以尴尬一笑。疯狗道人这才移步到那吴筑庸身前,向对方抱拳一礼说道:“久闻幻流吴真人御水之术精妙万方,如今我等俱被眼前这大河难住了,只好烦请吴真人出手,为咱们探一探这大河的深浅了。” 吴筑庸右眉一挑,面上神气十足地说:“既然大伙儿有难处,永玦道友也出言相求,我吴某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了。” 文尹卓和南若瑱二人听得这吴筑庸将疯狗道人称作道友,一时怒从中来,要不是金恂在一旁暗加制止,恐怕这会儿文南两人已然对这狂妄自大的吴筑庸拳脚相加了。因胸中怒气难以伸张,文南二人又将受这莫名侮辱的账算到了疯狗道人身上,于是二人在背后暗瞪疯狗道人不已。符言乐正好看见这滑稽荒唐的一幕,本要忍不住偷笑两声,那金恂一个利刃似的目光刺来,符言乐赶紧别过头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杀机(二) 吴筑庸慢吞吞地从乾坤戒中拿出一个漏斗形状的灵器,此物名曰禁海罩,乃吴筑庸的本命灵器。只见吴筑庸将禁海罩朝天上一抛,指诀和法咒同时而起,那灵器向前飞出百丈余,咻地一声俯冲而下,没入河面不见了踪迹。 禁海罩甫一入水,吴筑庸的脸色当即一变,平时如臂使指的本命灵器,这当儿御使起来竟有滞涩之感,着实令这吴真人大吃一惊,他只得全力调运真气,控制着禁海罩向河水深处潜去。 随着禁海罩越来越深入水下,吴筑庸明显觉察到一股逐渐增强的诡异旋吸之力,他试着改变禁海罩遁行的方向,然而还是同样的结果。 当下吴筑庸冷哼一声,法诀再变,那禁海罩竟飞速解离形体,化作一张直径六十余丈的巨网,在河水深处快速搅动着。突然,察觉到大网中似有巨力冲撞,吴筑庸面有喜色,他急忙操纵巨网收缩,一道道法诀接连打出,网中传来的冲撞之力愈来愈小,最后完全沉寂下来。 符言乐看看施法的吴筑庸,又看看河面上不断上翻的小水柱,心里满是期待。 哗啦一声,禁海罩所化的巨网终于破开水面向河岸飞来,吴筑庸又是一道法诀打出,禁海罩瞬息之间又恢复了它小巧的模样,滴溜溜飞转向其主人掌中,巨网中一物却是嘭地一声摔落到雪地上。 众人上前看去,却见是一只五米余长的丑陋怪鱼。此鱼通体金黄,头颅和背鳍上遍生倒刺,其腹下却生着两只鹅掌般的脚蹼。是时这怪鱼嘴中发出刺耳啸叫,并拼命在雪地里扑腾,其力道甚足,竟是一点点向河水跳去。 吴筑庸没好气地往那怪鱼身前一站,一股真人独有的沛然气势重重向那怪鱼压去,谁知这怪鱼竟是丝毫不惧,在一声尖啸中腾起身体向吴筑庸扑去,大嘴中尖利的牙齿泛着森然白光。 吴筑庸显然没有料到此鱼如是蠢钝凶悍,他左掌凌空一击,打得那怪鱼向后连连翻滚,此鱼受了吴筑庸一掌,眼珠和鼻孔中已有血珠溢出,竟未立死,其嘴中仍不停发出怪啸,但见其死命挣扎数下,方才安静下来。 这时疯狗道人问:“不知这水中情况如何?” 吴筑庸回应说:“此水甚深,其下遍布凶险漩涡,难以探清虚实,且这河水似有阻滞灵气之能,御器颇为艰难,实与平常之水大不相同啊。” 这时符言乐大着胆子凑近那怪鱼身体,蹲下来用手指戳碰那怪鱼身上的鳞甲倒刺,入手竟有金铁之感,显然十分坚硬。 有阙道人颇有兴致地看了看怪鱼,感叹一声:“终于有肉吃啦!”他四周扫视一眼,腾身飞向附近的一座高峻山岭,不一会儿,他便捧着一大捆木柴回返,而疯狗道人已然利索地将鱼肉分割成了小块 一团艳丽的火红之色在这杳秘的黑白山水间悄然绽开,木柴在篝火的炙烤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围坐在火堆旁的,此刻却只有包括符言乐在内的七人,眼下这七人手中各捧着一根树枝,枝头前方串着的肉块已被篝火烤出一片焦黄。 不一会儿,雪地上响起一片馋鬼们满足的呼和声,引得几位在河岸边休憩的修士纷纷侧首怒视。金恂的目光瞥见火堆旁那怪鱼的血肉残肢,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鱼肉鲜美无比,符言乐放开肚皮,狼吞虎咽之下,竟一口气吃掉拳头大小的十余块,相比之下,真人们倒都算是浅尝辄止了。 待腹中有饱嗝传来时,符言乐这才惊诧于自己恐怖的食量,一旁疯狗道人拍拍手上的木灰,笑着说:“傻小子你现在可是炼气二层的修士了,食量自然比以前大了许多,不必惊讶。” “诸位道友,时间紧迫,我们也该动身了”,疯狗道人四下呼喝一声,符言乐忙不迭将雪地上剩下的鱼肉往包裹里塞上几块,疯狗道人一见,眼珠轻转,嘿嘿一笑,竟施法将未吃完的大半个鱼冰冻起来,并收进自己的乾坤戒中,又对符言乐说道:“看见没有,老道可关照着你小子呢,以后肚子饿了就给我说,鱼肉管够,嘿嘿” “反正道长葫芦里的灵酒所剩无多了,吃鱼肉正好”,符言乐一句话登时又令疯狗道人拉长了脸。 “傻小子,你可坐稳了!”疯狗道人大笑一声,宝葫芦载着符言乐冲天而起,向这千丈大河的对岸飞去。然而刚飞出一里余,这宝葫芦竟突然向下猛跌数米,符言乐吓得惊叫出声,幸得疯狗道人及时出手扶助,不然符言乐定要跌落下去。 惊魂未定,眼角余光瞥见四周其他御器飞遁的真人亦有灵器失控下跌的现象,符言乐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显然是有不测之状况发生了。 “此处天地灵气紊乱不堪,诸位道友请降低飞遁的高度,缓慢而行,以防不测”,疯狗道人大声呼喊。 符言乐这才明白是这里的天地灵气出了问题。一路上他不断向疯狗道人讨问修道之事,却也知晓了一些基本的常识。 “炼气不足无胎动,不经温养难筑基。 凝丹方有金丹成,立婴遗祸元婴衰。 炼神难,化神易,不得清静难致虚。 身意心神皆合道,大乘圆满足可期。” 这是紫薇道宗流传久远的口诀,说的乃是修真十四境,凡金丹境的真人,都可以利用其金丹将从外界引入体内的天地灵气转化为层次更高的真气,但金丹修士仍要借助天地灵气来沟通驾驭自己的灵器,所以当其所处地域的灵气变得稀薄或者出现紊乱时,金丹修士便难以借助外界的灵气飞遁,御使灵器也就非常困难了。 当下众修士小心翼翼地御使着各自的灵器缓缓而行,然而越是往前,天地灵气紊乱地也越是厉害,直至大约河水中心的位置,众修士已全然无法驾驭自己的灵器,只能一个个慌乱地收了灵器,飞身落于水面。 疯狗道人却是淡定,他站起身一抓符言乐的臂膀,任由宝葫芦携着二人跌落水面。浮浮沉沉颠簸数下,宝葫芦这才稳定地浮在河面上,然而这河水流速甚疾,疯狗道人的宝葫芦竟顺流而下,飘飘然与其他人离得远了,疯狗道人这才从容抬手,向身后侧的水面遥击一掌,磅礴的真气在水面爆发开来,激起数丈高的绚丽水浪,宝葫芦也顺势冲出十余丈之远。 符言乐紧紧攥着疯狗道人的衣袖,侧身转首,浅笑着欣赏身后的景色,至于其他的真人,此刻大都目含怨怼之色地看着这一幕。 “如今看来,我等需要踏水而行了,这倒让我有些怀念以往的修道岁月了,哈哈哈”有阙道人感念一句,大笑着当先踏水而行,真人们或许是对有阙道人方才所说的话感同身受,当下也都收了怒视疯狗道人的目光,一个个身形潇洒地向前掠出。 有阙道人等后发先至,不一会儿便超过疯狗道人的宝葫芦,符言乐望着真人们水面上潇洒飘逸的身影,说不出有多么羡慕,他转过头向疯狗道人建议说:“倔道长,我们何不像其他真人那样渡河呢?这样一颠一颠有何意思” 后者笑骂道:“你看这黑沉沉的河水多深呢,其中难道没有水怪吗?小心你小子的脚丫子被大鱼咬了!” 几乎是疯狗道人话音刚落,水面下就传出一声闷响,宝葫芦被一股莫名大力撞地跃出水面,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的符言乐尖叫着仰面摔倒,他的目光已然瞥见水面之下一条怪鱼金黄的鳞甲。 千钧一发之际,疯狗道人飞身抓住符言乐胸前的衣服,足尖一点水面,又向宝葫芦落去,同时疯狗道人急诵法诀,又向脚下打出一道真气,宝葫芦顷刻间便涨大数十倍,几如一座倾倒的阁楼一般。 符言乐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胸膛在心脏剧烈的跳动下发出砰然声响,定睛远望,只见前方水面上其他真人也都遭遇了这种怪鱼的袭击,所幸这些怪鱼只是空有一身蛮力,并非真人们忌惮的妖兽,故而他们也能从容应对。 此刻众人距对面河岸尚有三百余丈,对岸远处一座高峻的山岭已然能看得清晰,疯狗道人略一思忖,向其他真人喊道:“大家还是到我的葫芦上来吧,和这些水里的蠢物纠缠什么!” 很快,众人便聚拢在疯狗道人的宝葫芦上,“大伙儿站稳了,咱们这便过去”,疯狗道人提醒一声,蹲下身子,左掌一团灵光拍入宝葫芦的表面,但闻一声尖锐轰鸣,宝葫芦像离弦之箭一般向前飞去,顷刻间便到了对岸。 刚一落地,符言乐急忙摸摸自己的胸口,当指尖触碰到那颗火蟾内丹时,他才松了一口气。此刻众位真人却都是眉头紧蹙,元澈真人这时开口说:“这里天地灵气如此充沛,却又像海中的巨浪一般翻涌不定,却叫我等如何遁行,难不成咱们还得像炼气的低阶修士那般神行不成?” 所谓神行,是由于炼气境的修士尚不能驾驭灵气腾空而行,只得借助符箓等简单的手段增加赶路的速度,当然金丹修士肯定不需要借助这些低级的符箓,但无论如何,双脚沾地的遁行方式,却是令这些大修士们十分憋闷。 疯狗道人遥望一眼前方远处的高岭,回应说:“如今我等还是尽快翻越前方这座山岭,设法寻到那魃魔的踪迹,再作定议。” 有阙道人也出言赞同此议,于是众真人只得利用神行之法,在雪地上飞奔起来。符言乐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修士一个个绝尘而去,只余下疯狗道人和自己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符言乐心下暗叹一声,一路上自己确然成了这队伍的累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杀机(三) 疯狗道人将自己的乾坤戒仔细搜寻了一遍,面有喜色地翻手取出一根土黄色的绳索,却是一样不知何时被疯狗道人遗忘了的中品法器。 符言乐头皮一麻,抗议道:“你这倔老头真准备把我捆起来提着走啊!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疯狗道人尴尬地挠挠头,“那我背着你也不方便啊,你就委屈一下啊,反正也没人笑话你的。” 说完,疯狗道人手腕轻抖,那绳索像灵蛇一般快速缠上符言乐的身体,在其腋下连绕三圈,疯狗道人嘿嘿一笑,右手抓了绳索轻轻发力,足下一点,下一刻其身形已然在二十余丈外。 虽然身体并未有不适之感,但被人像包裹一样这样提挈着,任谁都不会舒畅,符言乐心里实在憋闷非常,恰于此时,趴在符言乐左肩上的青蝉竟振翅欢鸣,符言乐立时拉下脸来,右手急挥,但闻啪地一声,青蝉却已在二人前方振翅高飞。 “喂,倔道长,你说我眼下是炼气二层的境界,却不知我应如何突破到炼气三层呀,另外你肯定有炼气境修行的法诀吧,能不能指点我一下呢?” 符言乐鼓起勇气,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疯狗道人面色微赧,他轻咳一声回应说:“你所说的事这几日我也考虑过,炼气二层之后,主要是运转灵气来打通周身的经脉穴窍,这一过程确实是需要借助修真法诀和师者指点的,不过天下间所有修真门派的宗法,都是以道统传承为核心的,而你现在又非我紫薇道宗门下弟子,所以即便是修真界最低层次的炼气境法诀,我也不能随便予你。” “难道说我的资质实在差到不入各位真人的法眼吗?”符言乐已然非常沮丧。 “这倒也未必,修真资质主要决定于人的灵根,而灵根的评断,除了那些一眼看上去就是天才的骄子之外,其他人都需借助专门的法器甚至灵器方可有个结论。其次,许多修真宗派规定,弟子入门都需经入门测试,即使尊贵如金丹真人,也无法直接决定一个人的入门资格,这当然也不包括那些根骨上佳的天才。” 符言乐诧异地问:“那您之前说我难以修道,却是何依据啊?” 疯狗道人摸摸自己的鼻尖,嘿嘿一笑说:“一个人的资质无论好坏,也必得在丹田里蓄积灵气才是,你小子一路上喝掉我那么多灵酒,丹田里才勉强有了一丝灵气,你想以后何人何派能供养得起你小子来修炼,另外我猜测你的体质极有可能是罕见的五漏之体,所以你小子也不要对修道一途抱太大的期望了。” “何为五漏之体?”符言乐又问,“通俗来说就是装进去多少,就漏出来多少的意思,明白了吧。” 这时符言乐缓缓低下头,他的目光涣散,眉头微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疯狗道人一见,安慰他说:“也罢,等有机会了我向有阙道人和景霓仙子讨要一下试试,他们乃是散修,或许有几分希望能为你讨来,到时候我再从旁指点你,这样也就不算违背我紫薇道宗的宗规了。至于以后你的进境如何,却全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听疯狗道人这样说,符言乐的愁绪才缓解了一些。 大半个时辰后,缠在身上的绳索骤然一松,符言乐抬起头,这次才发觉自己和疯狗道人到了那座无边高岭的脚下,先前在河岸边远远眺望此山,已觉其巍峨难攀,如今真到了山岭脚下,却才真实体会到什么叫天堑! 大雪堆积之下,显得有些光秃秃的白色山壁上,真人们正陆续踏雪而上,符言乐在山脚抬头仰望,真人们的背影慢慢缩成了一个个黑点。这时疯狗道人解下要腰间的酒葫芦,自己猛灌几口,有递给符言乐说:“傻小子快喝上几口暖暖,咱们要一鼓作气登上去,不然叫他们给甩的远了。” 符言乐也不客气,接过酒葫芦大口吞咽起来,经过这十余日的消耗,疯狗道人的酒葫芦已然只有八九斤重了。 这山岭约有两千余丈高,越是往上,空气越是稀薄,行到一半时,符言乐已是面色蜡黄,气喘如牛,疯狗道人只得暂缓脚步,运功帮符言乐疏导体内紊乱的气息,后者胸腹间的难受之感很快平复下来。符言乐刚要道谢,头顶忽有可怕的轰鸣声响起,他抬头仰望,一时连呼吸也停滞下来。 山顶上,一道巨大的裂痕急速生成,在久远的年岁中积聚了不知几千几万年的深厚白雪,如万鲸驭波一般自山顶滚滚而下,一转眼就形成了二十余米高的白色堑堵。 与此同时,一道足有四十余丈宽的巨大黑影横亘在山岭上方的天穹中,那是一只令人望而生畏的黑鹰,此刻这只突然出现的黑鹰正舒展双翅,在空中缓缓盘旋着,其三米余长的黑色勾喙泛着阴冷的光泽,金色的巨爪紧紧蜷握着,四趾前端隐约可见两尺多长的尖锐钩指,木盆大小的眼珠中心,墨黑的瞳仁被一片淡金色紧紧围绕。 雪崩的速度极快,不过五六息的时间便扑到真人们方才停留的位置,不过众修士在起初的惊慌失措之后,大都反应过来,向扑来的恐怖雪浪两侧迅疾逃逸。 疯狗道人看了看盘桓在山顶的巨鹰,又皱眉冷视着铺天盖地而来的雪浪,口中略有苦涩之意。 一声清叱,秋泓剑凭空显现,疯狗道人右手持剑,左手一抓缚在符言乐身上的土黄色绳索,法咒声起,秋泓剑带着二人冲天而起,眨眼间便到达了山岭的顶部。 那巨鹰勃然大怒,它一拍双翅,像一道黑色闪电般直扑而下,巨大的金色鹰爪此刻已完全张开,双爪上尖锐的钩指泛着耀眼的金属光泽,似要将闯入领地的入侵者撕成碎片。 疯狗道人左手发力,符言乐被一股巨力向后掀飞,他的身体笔直地飞出老远,然后像沙包一样摔落地面,滚了好几滚才停了下来,浑身上下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符言乐顾不得检视身上被石头硌出的伤痕,赶紧翻身坐起,看向疯狗道人所在的方向。 黑鹰来势极快,疯狗道人根本来不及躲避,面对尖爪利喙和黑鹰山岳般大小的妖躯,疯狗道人双手共握剑柄,将丹田里的真气悉数灌入剑体,一道粗大的剑光从秋泓剑的剑锋喷薄而出,在疯狗道人身前一丈外险之又险地抵住黑鹰并在一起的双爪,而疯狗道人也被这股巨力冲击地不断后退,就连坚硬的黑石地面也被他踏出一个个数寸深的脚印。 疯狗道人狂退七八丈之远,右脚这才猛地向后踏出,唰地一声,黑石地面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深痕,疯狗道人这才堪堪止住身形,他的脸色殷红如血,只是那一双眸子寒光内蕴,直欲冻住周遭的一切。 黑鹰巨大的瞳孔猛地一缩,它一声唳啸,双翅急振,可怕的勾喙向前重重一啄,但闻轰地一声,黑石破空横飞,大地龟裂处,赫然一个人形的深坑,衣衫破碎的疯狗道人仰面躺在深坑底部,此刻他双目紧闭,面如死灰,嘴角兀自不停流淌出鲜血来,剑体恢复成黑色的秋泓依然被他死死攥在右手中。 不过疯狗道人落败的这一幕符言乐却是没有看到,方才黑鹰振翅,狂风乍起,符言乐单薄的身躯像秋风里的枯叶一般被卷携着,也不知飘落何方。 黑鹰不理会地面深坑中生死难知的疯狗道人,它双翅一拍,山峦般的妖躯复又腾空而起,在山顶上方缓缓盘旋数周,这才将一对妖目投向山岭前方,冷冷俯视着呆立积雪中踟躇不前的其他真人。 众真人刚才都目睹了疯狗道人和黑鹰拼斗的过程,是时俱都寂寞无言,有阙道人看着上空黑鹰锐利的眼神,知道今日恐怕唯有死战一途了。 当下他大声向另一边的修士喊道:“诸位道友,永玦道兄眼下生死未知,这巨妖又虎视眈眈,显然不会放过我等,为今之计,只有合力一处,才有一线生机,望诸位道友莫要留手,否则今日此地便是你我葬身之处!”有阙道人说完,和元澈c金恂等实力较强的人互换一个眼神,便义无反顾地向上冲去。 先前的雪崩,却是为众人清开了一条道路,真人们从两侧逐渐合兵一处,颇有声势地一齐冲上了山顶,而那黑鹰对这一切却是冷眼旁观,显然它不认为脚下的蝼蚁们能挣扎出甚么名堂。 “此妖实力太过恐怖,至少等同于立婴境初期,我等之灵器眼下难以遁空,需结成小周天阵来共同御敌,这中央方位便由我来主持吧”,有阙道人迅速制定应敌之策,其余真人或两人结对,或三人成伍,分作八卦方位站定,有阙道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等不过路人而已,不知阁下为何如此加难!想你也是修行有成的大妖,怎么还是摆脱不了这一身的兽性!”有阙道人对于这鹰妖方才暴起伤人之事深为忿怒,当即出言怒骂,奈何这黑鹰全然不懂有阙道人的言语,只是一双鹰眸更加冷肃,似是感受到了来自有阙道人的挑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杀机(四) 一声唳鸣,黑鹰双翅后翻,像流星一般直坠而下,庞大的妖躯隔着老远便将众修士头顶的天空遮蔽地严严实实,有些修士被黑鹰扑来的声势所震慑,竟面露胆怯之色。 是时金恂目光一凛,率先出手,一块白色玉符在其手中化为流莹,但见青色光华闪耀,数道煌煌剑光直冲黑鹰的腹部而去,那黑鹰灵觉何等强大,两只金色巨爪立时扑出,将袭来的剑光尽数挡下,反观其巨爪上却未留下丝毫痕迹。 金恂一出手,其他真人顿时也振作起来,“这畜生不过尖爪利喙有些厉害,大家一起攻击,不要留手!”有阙道人大喝,他双手同举本命灵器量天尺,尺身之上五彩光华流转不定,一声长啸,四周磅礴的天地灵气疯狂聚集而来,量天尺对着黑鹰的头颅遥遥急挥,一道由天地灵气凝成的巨大虚幻尺影,像苍穹顶上倒坠的长虹一般压向黑鹰。 与此同时,其他真人手段齐出,各色灵光呼啸着扑向黑鹰庞大的身躯,那黑鹰显然识得厉害,双翅猛地向前一挥,将整个身体完全翼护起来,但闻一阵杂乱的砰砰声响,上空扑簌簌掉落下许多两尺余长的黑色羽毛,黑鹰凶猛的攻势竟被真人们齐心合力挡下。 一击无功,黑鹰扑棱双翅,落于众人百丈之外。凡天下飞禽一族,哪有不珍惜呵护自身羽毛的,黑鹰当即一声厉啸,后背上的羽毛根根竖立,它发狂似的在原地蹦跳起来,巨大的妖躯左右颠倾,看上去颇为滑稽,只是它一起一落之间,地面上就多出一些龟裂纹路来。 “这扁毛畜生莫非被打傻了不成,这会儿倒给咱们跳起舞来了”,林姓老妪不知究竟地嘲讽一句,却没得到几声响应。有阙道人终于猜到了黑鹰的盘算,他高声提醒:“大伙儿小心!赶紧分散开来!” 说时迟那时快,黑鹰发狂一般拍动双翅,地面龟裂处,一块块或大或小的碎石被狂风裹携着砸向众修士聚集的位置,原本结成的小周天阵立时被破坏,众修士被迫向四周分散开来,一个个谨慎应对着碎石的袭击。 黑鹰一边拍打双翅,一边用锐利的鹰眸死死盯着眼前的敌人,某个瞬间,或许黑鹰感觉目的已然达成,它腾空而起,缀在点点碎石之后扑向前方,有阙道人不慌不忙躲开飞袭而来的碎石,一抬头,就见黑鹰向自己这边猛扑下来。尖爪利喙笔直所指,正是令黑鹰最为恼怒的有阙道人,周围其他五位修士察觉到黑鹰的意图,急忙赶来相救,那黑鹰从容扇动翅膀,将其他几人一股脑儿撞飞开来,长长的钩指狠狠抓向有阙道人的胸腹。 因为有疯狗道人的前车之鉴,有阙道人不敢硬接,他快速横移,间不容发避开黑鹰的利爪,同时真气灌入量天尺,准备反击,黑鹰凶悍非常,哪会轻易失掉先机,它顺势落地,双翅疯狂拍打地面,看似毫无章法,却始终将有阙道人压制在下,后者虽有其他御敌手段,但在黑鹰的疯狂拍击下,根本无法施展。当下有阙道人只是将手中的量天尺高举过顶,牢牢护住身体,他的双脚已然深陷地面一尺有余。 其他真人极速会合,各种厉害的攻击手段不断祭出,但那黑鹰却是铁了心要置有阙道人于死地,浑然不理各色灵光在妖躯上造成的伤口。不过五六息的时间,有阙道人已被黑鹰的巨翅击成重伤,当下他整个身体已然嵌入地面当中,面色涨红,嘴角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就连耳鼻之中也有猩红之色溢出。 下一刻,黑鹰右爪前探,锐利的钩指瞬间穿透有阙道人的左肩,抓挟着后者冲天而起,耀武扬威似的在地面诸人的头顶盘桓,有阙道人一身真气此刻根本无法提聚,加之方才已受严重内伤,当下只是紧咬牙关死死支撑。 金恂看到这一幕,胸中立时怒火升腾,他双手持剑,两脚朝地面重重一跺,身体像离弦之箭一般猛冲而上,途中他阖上双目,双手交叠着虚握灵剑,掐出一个玄妙手诀,他身前的灵剑剑身上有点点莹光急速明灭变换,到最后,整个剑体突然变得透明起来,让人完全无法追寻它的踪迹,地面上有人惊呼出声,“好厉害的真气化虚!” 黑鹰似乎觉察到了这股威胁,它右爪猛地一松,有阙道人嘴里又是一大蓬血珠飚散,他单薄的身躯从空中直坠而下,元澈真人暗叹一声,身形急速掠出,上前接住了有阙道人坠落的躯体。 黑鹰双翅后翻,淡金色的妖瞳牢牢锁定金恂的身影,俯冲而下,金恂上冲至距地面四十余丈时,余势渐歇,此刻急速下坠的黑鹰的利爪离他不过三丈之远,地面上其他真人也早早施法攻击黑鹰,金恂镇定心神,眼睛死死盯着黑鹰金黄色的双爪,目光只剩一片冷冽。 黑鹰巨爪猛张,迅疾按下,金恂身形急侧,同时双手推出,但见一缕细光一闪而逝,没入黑鹰腹间毛羽之中消失不见,而金恂也被黑鹰左爪扫中后肩和头皮,立时有鲜血顺着数道一指宽的血槽汩汩而下,但金恂脸上却是不见丝毫颓靡,他神色振奋地大笑数声,身形下坠的同时右手握拳虚击,一道金光又重重砸在黑鹰妖躯之上,正是方才灵剑没入的地方,黑鹰哀啼一声,立即敛翼落于地面。 金恂从高空重重砸下来,南若瑱和文尹卓飞身而起,在半途施以援手,金恂这才稳稳着地,他快速从乾坤戒中拿出两个玉瓶,处理起身后可怕的伤口。 黑鹰落地之后,哀啼不已,它双翅前张,脑袋低垂,似在查看自己的伤势。方才金恂以真气化虚的无上神通御剑,致使黑鹰无法精确感知和锁定来袭的灵剑,且腹部正是这黑鹰身体防御最为薄弱之地,金恂拼命一搏,却也令黑鹰受创不小,当下便有一大股鲜亮的赤色顺着黑鹰长长的羽毛不停淌下。 虽然疯狗道人和有阙道人生死未知,但众修士眼见金恂一击建功,俱是兴奋不已,当即便有许多人欢呼雀跃起来,那黑鹰在数十丈外听得敌人的欢呼之声,暴戾的兽性像江海中的大潮一般喷涌起来,它仰头唳啸一声,猛地振动双翅,像座小山峰一般直直撞了过来,众人心中方有松懈,一时间倒只有金恂c元澈真人c景霓仙子,以及一位年老散修及时遁出了黑鹰庞大阴影的遮蔽。 下一瞬,整个天地间但闻沉闷的巨响,微弱天光之下,那只可怕的黑鹰正癫狂地在大地上跳跃c扑腾,似在跳着一支野蛮原始的舞蹈,间或有两三声恐惧的惨叫断断续续飘荡开来。当然也有幸运者逃出了黑鹰的妖爪,他们也是发狂般地四散奔逃。 金恂等早先躲避开来的四人在远处木然呆立,似完全没有预料到这妖禽令人胆颤的凶性,元澈真人目光阴冷,脸上不见丝毫愧疚之色,可能刚才抛下有阙道人于他而言是理所当然的 不远处那个人形深坑内,疯狗道人身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石,他的额头上有一处殷红的伤口,赤黑色的血液尚未凝结,有一块双拳大小c棱角尖锐的石块静静抵在他的面颊上。此刻,疯狗道人仿佛睡熟一般,苍白的面上,两簇稀稀落落的眉毛紧皱在一起,睫毛微微跳动,看样子是魂落梦乡了。 突然,疯狗道人的双唇轻轻开阖,有细微的呢喃之音断断续续从嘴角挤出,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略显干瘦的喉咙生硬地抽动一下,倏忽有两行清泪从他满是细小褶皱的眼角滑落,这一刻,天地寂静,只是山岭上空磅礴又紊乱的灵气仿若猛虎寻到了猎物,争先恐后朝深坑处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耳窝里的冰凉湿腻让疯狗道人感觉不舒服,他缓缓睁开双目。目光坚毅清明!使得他眼角的泪痕仿佛是此刻这个躯体上唯一违和之物,耳畔传来的闷响似乎缓慢下来,疯狗道人吐出一口长息,他的右手一紧,秋泓剑迸出一团璀璨白芒。 原本皱眉盯着战场的金恂忽有所觉,他猛然侧首,看到的是衣衫褴褛的疯狗道人,手中托举着一轮浩瀚明月冉冉升空,狂躁的黑鹰在这一刻终于安静下来,它顶上和后背的羽毛乍然竖立,然而它还是来不及转动庞大的身躯正面迎敌,一道银白色的光幕如天河倒灌,刹那间贯穿了黑鹰的身体。 黑鹰尚保持着站立的姿态,只是有一道长长的血线快速划过它的躯体,随之砰地一声,庞大的黑鹰分作两半轰然倒地,殷红的血液泼洒一地,闻之有淡淡腥然。 疯狗道人收剑独立,看着地面上躺在碎石和血泊之中的七八位道友,有人低声呻吟,有人寂然不动,还有两人竟已血肉模糊,疯狗道人仰首叹息,神色说不出的落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真君远游 大颐国北部,人迹罕至的禺朱山脉,其广数千里,莫知其纵也,于二三里外远远望之,可见险峰星罗,悬壁棋布,云蒸雾绕,盛景万千。或有寻幽索赜之士,乘兴入山,往往八九里而闻虎罴震吼,见蟒豹踪迹,万难深入。 然而向北深入禺朱山脉一千八百里,便可在那些直插穹霄的巍巍山巅,窥见霞光笼罩的宏伟楼宇,御剑飞行的潇洒修士,正是紫薇道宗道庭所在。其中有一通天巨峰,圜五十余里,高三千六百余丈,在群山之中独领风骚,名曰烛照,为紫薇道宗中枢所在,真君所居。 是日为八月丙寅,以烛照峰为中心的八百里方圆,苍穹之上云翳绵绵,不见日光。此时,烛照峰顶一巍峨大殿中央,向下深入山腹八百一十丈,有一封闭石穴,粗糙简陋,仅可容十人左右,但仍空空旷旷。内有一人,面若中年,着素色宽松云袍,盘坐于小石台上,长发披散,正是闭关清修的紫薇道宗宗主永琰真君。 这一刻,阖上的双目悠悠打开,似有洪荒世界中夜里的月光在眼眸深处闪动,但很快便隐迹藏形。永琰真君仰头,目光穿过八百丈山壁,定格在苍穹顶上,久久凝视。 下一刻,永琰真君的身形出现在峰顶大殿之中,“请执法堂永穆长老过来”,永琰真君吩咐一声,立有一位少年道童转入殿内一间偏室,用木槌敲响一只铜铃,不久,便有一头发花白的清瘦老者前来觐见。 永穆落座之后,疑惑问道:“宗主此次入定不过二十余日,何故匆忙出定?” 永琰真君却未直接回答,他叹息一声,说道:“周(永穆俗家之姓)师弟,我记得去年十月,沉水重海门押解一个参与了金酉沉水战事的筑基修士来此,不知你如何处置了此事?” 永穆真人说:“那个小修士名叫冯琛,原在宝巳国一个名为云鸾山的山野小派修道,此山山主不过是筑基后期修为,却有五个入了筑基的亲传弟子,且其门规森严,禁绝山中弟子滋生男女之情,但十一年前,有个叫稷审言的亲传弟子和一炼气境女弟子私相苟且,无意间被那山主当面撞见,这稷审言也是个狠厉角色,竟在其师雷霆大发之际猝起偷袭,将其弑杀,事后更是精密算计,把这一桩天人共怒的忤逆之罪硬生生扣到了冯琛头上,后者难以辩白,被稷审言率人追杀,南逃至金酉栖霞府,跳下百丈悬崖,幸而未死,被以后的金酉国相谭桓所救,故而为其效命。金酉对内乱中的沉水首开战端,谭桓此人倒是隐在暗处的主要推手,许是权力之心作祟吧。 那冯琛被羁押之时,存心报复,将云鸾山牵扯进来,后经重海门审讯核实,总算弄清楚了这一桩糊涂旧案,那冯琛最终被执法堂废掉了修为,而稷审言忤逆弑师,我便让重海门代为处置了。” 永琰真君听了,难得感慨一声:“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周师弟的处置顺应因果,甚善。” 永穆真人心思一转,试探着问:“宗主忽然垂询那冯琛之事,莫非是我宗派出降服旱魃的几位真人”,他中途偃言,面有焦急之色地看着永琰真君。后者长叹一声,脸上神色复杂起来,“不瞒周师弟,今日打坐之时,我忽心神失定,仰观天上云翳之象,竟推测出永玦将要罹难,唉” 他顿了顿又说:“永玦等从宗内出发时,我还为他卜测先机,说他可借此行挣脱桎梏,如今想来,实在令我诚惶诚恐,都说卜测天机,到头来却都被这天机玩弄于股掌之中啊。” 永穆真人闻言,震惊非常,却不知如何解慰。这时永琰从座上起身,嘱咐说:“如今看来,我是要远游一趟了,冀能力挽危局于万一,此间大小事宜,周师弟你等便辛苦一些吧”,永琰说完,身形一淡,人已在此殿五里之外。元婴修士借助天地元气飞遁之法,谓之瞬移。 一个时辰后,坛州中旻山脉,净海宗泅月峰上空传来一恢宏之音:“速开尔护山大阵,本君有要事相商!” 余庆和陈天海大惊,不及思索,急忙双双出迎,余庆恭声道:“不知上宗真君驾临,敝山惶恐之至,真君恕罪。” 永琰真君待净海护山大阵撤去后,身形一闪便来到余庆二人身前,直截了当地问:“贵宗可有一夏姓弟子?” 陈天海心中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回答说:“启禀真君,我山门内的弟子凡五百余,夏姓的倒有几位,却不知真君要寻哪一个?晚辈惶恐。” 永琰真君冷笑一声,语气转冷:“你净海宗真好大的胆子,最近为祸西荒之地的旱魃,早先便是寄居于你中旻山中,且你门下有一夏姓弟子,竟和那旱魃暗生情愫,尔等难道不知!” 余庆和陈天海相视一眼,两个人头上皆冒出细密的汗珠,余庆强自镇定下来,吞吞吐吐地说:“敝山的确有个筑基弟子名叫夏听风,去年十月,我宗有人发现该弟子和一山野少女相好,而且这少女身边还有一位金丹境的幻瞳灵狐,我二人联手与那妖狐相斗,最终叫妖狐带着那少女以土遁之法逃掉了,但那少女身上并无半丝妖气,我二人实在不知究竟,万望真君饶恕。” “那夏听风现在何处?速速带来”,永琰真君喝道。 陈天海哪敢耽搁,以御风之术急速赶往囚禁着夏听风的地牢。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隐有食物发霉腐朽的难闻气味,夏听风一如既往地倚着冰冷的石墙,蹲着蜷缩起身体,他的头发又长又脏,在额前遮住了双眼。 有沉重的铁闸开启之声响起,夏听风疑惑地抬起头。三月之前,宗内终于放弃了让他低头认错的各种尝试,每日里只是派人送来一餐食,他灵力被封,在这地牢里与普通凡人无异,他每日思念赤雨,有时连饭也忘了吃。 目光透过额前散乱的发丝,瞥见来人是陈天海,夏听风旋又闭上了眼,不再理会,此刻陈天海心中百味杂陈,虽说怒气最重,但他现在只能强压下去。陈天海左手抓起夏听风,右掌朝其后肩闪电般拍出,那穿透了夏听风琵琶骨的两道铁链立时摔落在地。夏听风喉咙里只发出一声古怪的咳嗽,但其身体还是止不住颤抖着,陈天海冷哼一声,愤愤骂道:“你这人妖不分,祸害师门的孽障,硬气什么!” 夏听风吐出一口血沫,闻言癫狂大笑,陈天海不敢停留,抓了夏听风直接御剑而起,不过四五息便回到峰顶。永琰真君微一招手,夏听风枯叶一般悬空飞到永琰真君身前,后者出手如电,一指按向夏听风的眉心,瞬间撤回,“本君姑念尔等不知究竟,便饶了你们这回,好自为之”,永琰真君说完,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余庆和陈天海面色一松,相视苦笑不已 中旻山脉之外,西北方二十余里,虚空中人影一闪,现出永琰真君和夏听风的身形,后者嘴中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神色萎靡之极,他重伤未愈,又被人以瞬移之法带着遁空,肉体根本无法承受。 永琰真君向地面俯瞰一眼,带着夏听风落到地面一小湖湖畔,随手一道元气打入夏听风的身体,解了后者被禁锢的灵力,又扔给后者一个碧玉小瓶,“速去湖中洗漱身体,再服下此药运功疗伤”,夏听风不敢多言,纵身跳入湖水之中 两刻钟后,坛州西北边境繁露城,一座覆压方圆五里余c最高处距地面三十余丈的巨型楼阁顶层,一个身着蓝底团花锦袍的赤脸老者神色一凛,身形急速遁出,凌空虚立,抱拳向身前一揖,“十翼楼坛州掌柜朱尤,拜见永琰真君!” 老者话音刚落,永琰真君和夏听风即在老者身前显出身形,“朱掌柜不必多礼,本君此来,是想借用贵楼的传送阵,但不知贵楼的传送阵往西北方向最远可至何地?” 名叫朱尤的老者让出身来,将永琰二人请入十翼楼内,“前些日子我还听敝楼在鄯州的宁掌柜说,贵宗永玦道兄带着十余位大颐的同道借用传送阵去了西北边荒,当时敝楼在西北最远的传送阵在流沙国内,好在三日前,敝楼又测试通过了在宝巳国新建的一处传送阵,真君可从此处,经敝楼六次转送到那宝巳国境内,全程十三万七千多里。” 三人且行且语,朱尤引着二人踏入一座精铁所铸的封闭小屋,扳下屋内墙壁上一个机关械具,伴随着喳喳的轴轮转动之声,铁屋快速下降,夏听风也是第一次登上这样古怪的载具,觉其平稳之状,令夏听风暗叹不已。 铁屋深入地下六七丈,才停了下来,三人顺次步出,进入一个光线昏暗的甬道,前方又有五个修士恭候行礼,为首的一人是凝丹境,其余四人都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却是这十翼楼派遣此地看守传送阵的护卫,夏听风以前也听说过这个据点几乎遍及大荒,经营各种买卖的十翼楼,今日亲见其一州据点之实力,真真令他感慨万千。 永琰真君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看夏听风一身破破烂烂,隐有血迹的衣衫,对那朱尤说:“可有合适的衣物,给这年轻人一件”,朱尤满面堆笑,对着守卫中一个和夏听风身形差不多的人点点头,那人快速从自己的乾坤袋当中寻出一套崭新衣物递给夏听风,后者苦笑接过,立即穿在身上,也不客气。 甬道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圆形石室,地面中央是一个直径近丈c不知为何种材料制成的黑色圆台,其上满满阴刻着繁复的纹路,散发出古怪神秘的气息。 这时朱尤侧身说:“真君请!” “不知资费几何?可是现在付清?”永琰问道。 朱尤笑着回应:“真君哪里话,我十翼楼能为真君出些小力,深感荣耀,何敢言那些俗物。” 永琰真君笑笑,说道:“贵楼莫非要本君坏了自己的规矩不成,还是按照公价来算吧。” 朱尤尴尬一笑,只得说:“既如此,等真君到达宝巳国的传送阵时,予其守卫十二块上品灵石即可”,朱尤说完,命那凝丹期的守卫启动传送阵,后者确认了要传送的下一个阵台方位,法诀一催,但见圆台之上黄色光华剧闪,永琰真君和夏听风的身影瞬间消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分道扬镳 在高岭山阴一侧,距山顶数十丈的一处矮小灌木丛中,符言乐痛哼一声,挣扎着缓缓站起身来,将落在灌木丛中的包裹重新搭上肩头。此刻将入戌时,天色已然黯淡下来,符言乐低头一看,却见浑身衣衫已有多处破损,胸口藏着的赤色宝珠也不见了踪影,那方银锁不知何时滑落在外,符言乐用右手拈起银锁,用手指摩挲着正面吉祥二字,思绪已飞到白谷村那座小院中去了。 未几,似有凄惨哀伤的哭声从山岭顶上传来,符言乐竖耳细听,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古怪的画面,他怵然而惊,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手脚并用向上爬去。 山岭顶部,七座用碎石块垒起的坟骨朵并成一排,连墓碑也没有,疯狗道人双腿摊开,箕坐于地,一边歇斯底里地哭号,一边大口大口灌着灵酒,不同以往的是,金恂和文尹卓面色肃穆,并没有对疯狗道人的癫狂之举行那白眼相加的礼待,而南若瑱,此刻已经长眠在这边境荒凉之地了。 符言乐好不容易爬上山顶,一跛一颠地跑了过来,那七个并排而立的碎石堆是这样突兀,看着地面上寂寞无言的十余位修士,其中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如有阙道人c林姓老妪c南若瑱c还有吴筑庸等,这一瞬间,符言乐的心脏猛地一窒,似有一块大石硬生生塞入胸膛。 时间好似过了很久,疯狗道人终于止住了哭号,他用袖子一抹脸上的水渍,迅速站起身,看着对面其他十几位真人,“今日有阙等七位道友殒身于此,实与我干系最大,我不求诸位的宽宥,但有一迫切之言要告予诸位,我等自流沙一路西来,至今已跋涉三万余里,却只与那魃魔碰了一面,今又有莫测危机萦绕,妖禽猛兽环伺,前途难明,今日一战,许多道友也身负重伤,我紫薇道宗不敢擅专,从此地起,不愿前进者可自行回返。” 人群中一阵沉默,但很快便有许多人表态不再前行,只剩下元澈c元潡c景霓仙子,当然还有金恂和文尹卓五人,疯狗道人点点头,从乾坤戒中取出两个玉瓶交给一人,说道:“两瓶玉墀丹,留给各位疗伤之用,若我最终得以回返,紫薇道宗定会另行补偿。” 疯狗道人又侧首看着符言乐,“小乐子,你还是跟随几位真人回去吧,这一路上的艰险你也看到了,剩下的路老头子实在没法带你走了”,符言乐面色一暗,挠挠头尴尬地说:“其实我一路上也没少拖累各位真人,道长殷殷照顾之恩,我记在心里了,希望道长和仙子你们平安归来”,符言乐又看看景霓仙子,他还清楚记得这个漂亮的仙子塞给自己一撮松籽的情景,后者对他眨眨眼,嫣然一笑。 于是分道扬镳的两拨修士互相之间简单告别一声,疯狗道人等便飘飘下山而去,尚留在山顶的修士有九位,他们每人拿了一颗玉墀丹,立马分散开来,各自在山顶寻了安妥之地打坐疗伤。原地只留下符言乐一人孤零零站在山巅。 举目远望,浩瀚的天地在青朦朦的夜色下,在符言乐眼中别是一番旷远深邃,一时间,这种奇特的宁静像漩涡一般将符言乐整个心神吞噬殆尽。符言乐感觉自己此刻置身于一座无边无际的黑色虚空,然而这种黑色却是平静中带着温暖之意,凝重但又使人安逸地忘记了呼吸。 符言乐感觉自己的心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空灵透彻,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甚至不敢刻意地调动思绪,就怕这令自己沉醉其中的虚空突然破碎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个瞬间,又或许是几番沧海桑田,符言乐身前的虚空忽然像平静湖面上突兀而生的涟漪般微微荡漾起来,慢慢地,这个涟漪中投射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仿佛是一只灰色的巨鹿,但其头颅却又比鹿首大了许多。 有难以形容的声音自虚空响彻,这声音恢弘似旷野里的九天惊雷,又温暖如婴孩耳畔慈母的呢喃,不知从何处生发,但又仿佛存在于虚空的每个角落,“吾乃麒麟,生于太初,遨游宇宙,欲观天心,殁身此界,自封神魂,得吾真血,当获传承。” 随着这道声音,面前的影子竟逐渐凝实起来,好似乌铜铸成,通体皆灰色,鹿身云纹遍布,龙首庄严肃穆,但其双眸微合,身姿倾颓,摇摇欲坠,气息奄奄,暮态毕现,却又有一股坚毅不屈的神气在这尊躯体内凝结,以致让符言乐产生一种信念,即使天地寂灭,这尊垂暮的躯体也能屹立永恒。 虚空中似有淡淡悲凉哀伤之意生成,这神秘莫名的悲凉之意如大千世界亿万微尘,刹那间充塞四宇,符言乐只觉体内一颗心脏被无形的大手猛地一攥,瞬间停止了跳动。神秘虚空在这一刻忽如坚冰破碎,化作点点晶莹流光四散飞扬,符言乐惊呼出声,身体一软,扑通一下瘫坐在地,这才恢复了知觉,他不由自主地团缩身体,牙关轻颤,浑身上下竟是冰冷无比。 “这个臭小子也癫狂发疯了,嘿嘿,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暗夜里有人出声嘲讽,有人讥笑连连,或许这些人不认为他们的声音能传到那少年耳中,但此刻符言乐却将这些话听得真真切切,将这些真人漠然阴冷的神色尽收眼底。 寂静的山巅有淡淡叹息之声如轻烟飘散,高高在上的修士们尽皆入耳,却以为那不过是一只小蝼蚁精神惑乱而已。大音希声,这世间能有几人得闻。 此高岭甚奇,山阳之地,白雪莽莽,而山巅及山阴一侧,只有裸露的岩石和矮小的灌木,面对这一眼看不透的萧瑟荒凉,符言乐面上却有淡淡笑意,他头也不回朝山阴一侧方向走去。 爬上来时的路径他尚记得清楚,由于在山巅,山壁很是陡峭,符言乐只得俯下身子,贴着山壁缓缓向下移动,不多时,他朝下方一望,在某处灌木丛中隐约可见萤萤红光,他面色一喜,移动的速度更快了。 一个时辰之后,符言乐堪堪接近山岭中部,此时山路已没有初时的陡峭,空气也仿佛温暖起来,符言乐寻了一处稍平坦的山岩,躺下身子,枕着包裹沉沉睡去。 此时山顶上的修士陆续行功完毕,有人发现不见了符言乐的踪迹,于是用灵识在周围搜索起来,奈何此地灵气异常,灵识受限,竟是没有丝毫结果。当下唯有晋兰国嵇幽谷的太上长老提议去寻人,其他人却都反应寥寥,没有丝毫动身的意思,老者略一思忖,嘿嘿一笑,也不再言语。 当下便有人站出来,咳嗽两声之后说:“诸位,咱们这些人也不要端着了,这黑鹰妖兽一身宝贝,总得想一个办法分配不是,要不然心里都藏着芥蒂,那就没意思了。” 一见有人说破大伙儿的心思,这群人立时热闹起来,七嘴八舌争执不休,直闹了一盏茶的功夫,不过都落得个飞沫染面之局,于是又有人提议,“这黑鹰就数妖丹最贵,喙次之,一对爪子再次之,羽毛最末,咱们九个人肯定是分配不下去的,我看不如咱们同去十翼楼,将难以分配的宝贝直接卖掉,换做灵石再行分配,这样最是公平啦”,其他人略作考虑,的确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只得应承下来,但这黑鹰身上的宝贝品阶太高,无一不是大宗大派热切追逐之物,拿去卖掉,实在令某些人心头滴血不已,商量完毕,九个人这才一齐协作,开始搜敛黑鹰尸身上的材料。 “它妈的混蛋!这畜生没有妖丹,咱们亏大了!” 有一人手持灵剑,努力了老半天才劈开黑鹰硕大的头颅,奈何除了流落一地的红白秽物之外,根本未寻见妖丹的踪迹,“我其实早就猜到了,生出妖丹者,都有不弱于人类的灵智,怎会像这个扁毛畜生一样顽愚不堪,且方才打斗时,这畜生可曾动用一丝一毫的灵气,完全就是凭借强大的妖躯而已,就像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体修一般。” 疯狗道人一行下山之后,很快便发现天地中的灵气又恢复了正常,虽然还是稀薄无比,但好在驭使灵器已没有了障碍,六人一路飞驰,于翌日辰时,他们已在此山岭两千余里外,一路上疯狗道人等竟不断发现有巨大妖兽伏尸在大地上,几乎是每隔一百多里便有一只,从高空向下看去,这些妖兽的体型皆殊为庞大,有的竟比那黑鹰还要可怕。 此间大地平坦广阔,一眼望去,只有一些矮小的圜形山丘点缀其间,站在宝葫芦上的疯狗道人突然轻咦一声,他调转方向,朝数十里外一座稍高的山丘飞去,其他真人立时跟了上去,待距离稍近,诸人远远看去,以那座山丘为中心,周围的地面上黑压压一片,像是动物的躯体。 六人直接落于山丘顶上,立时有一股毛羽焦灼的刺鼻味道迎面扑来,看着四周密密麻麻c层层堆积的妖兽尸体,诸人脸上皆有震惊之色。这些妖兽体皆黑色,大小不一,有小似家犬者,有大如那恐怖黑鹰者,飞禽走兽,品类各异,俱都伏尸此地。 疯狗道人弯下腰,用手抚摸脚下的山石,竟十分温热,他面色大喜,说道:“太好了,那魃魔必在一个时辰前才离开此地,这些边荒妖兽,悍不畏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风云际会 六人直接落于山丘顶上,立时有一股毛羽焦灼的刺鼻味道迎面扑来,看着四周密密麻麻c层层堆积的妖兽尸体,诸人脸上皆有震惊之色。这些妖兽体皆黑色,大小不一,有小似家犬者,有大如那恐怖黑鹰者,飞禽走兽,品类各异,俱都伏尸此地。 疯狗道人弯下腰,用手抚摸脚下的山石,竟十分温热,他面色一喜,说道:“太好了,那魃魔必在一个时辰前才离开此地,这些边荒妖兽,悍不畏死,如今却是帮了我等一个大忙,我们速速追上她去,必能一击建功,降服此魔。” 一旁元潡冷哼一声,抱怨道:“依这番景象来看,我等追上那魃魔,却不是着急送命而已嘛。” 疯狗道人尴尬一笑,解释道:“魃魔的实力进境确实太快,恐怕我师兄亦未曾料到,不过依眼前的情景推测,那魔头今日寅时必然没有成功压制天地阴煞之气,她实力必然大损,加之一路上巨妖相阻,此刻她必是强弩之末。届时我先去试探她的虚实,诸位在后见机行事即可。” 景霓仙子以袖掩口,咯咯一笑,说道:“元潡大哥,你的眼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之前在那高岭之巅,疯狗道兄因祸得福,已然实力大进,这才一剑劈死了黑鹰,我看有法宝秋泓在手,疯狗道兄比之元婴真君也不遑多让了。” 景霓浑然不理元澈元潡二人瞪过来的眼神,肉麻兮兮地赞美着疯狗道人的修为,后者却只能在一旁苦笑。 “好了好了,仙子还是给老哥留点脸面吧,咱们赶路要紧,成功与否,就在此役,若这次还不成功,我等便回去,一切罪责我来扛着”,疯狗道人率先启行,景霓双目轻轻一瞥元澈真人,嫣然一笑,踏上彩练冉冉而起。 数千里外,符言乐孤身一人,不知疲倦地走着,他手里捧着一块已被压碎的鱼肉,吃得津津有味,举目一望,天空是一种奇怪的土黄色,不见日光,四周的景色却十分明晰,大地上不见一丝绿色,空气微微发热,符言乐已换了一身单衣。 也不知走了多久,符言乐嘴唇开始发干,可四周哪有水的影子,这时他才开始紧张起来,往日跟着疯狗道人他们,总不至于有饥渴之虞,如今在这不毛之地,饮水果腹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小青,你可知道哪里有水源吗?若照这样下去,你我很快便要渴死了”,符言乐垂头丧气地说,或许是听懂了他的话,青蝉从符言乐的肩膀嗡地一声飞到高空,疾速盘桓两周后,便果断向西南方向飞去,符言乐一怔,旋即大喜,振作精神追逐青蝉而去 三千里外,疾行中的疯狗道人一行忽然停下身形,前方十余里处,一股玄秘晦涩的气息像轻雾一般缥缈而来,四野里一片死寂,几位真人的呼吸好似也缓慢下来,疯狗道人轻舒一口气,对其余五人说道:“今日我誓要与那女魔有个决断,诸位可居后而行,相机行事”,说完,秋泓化作一道银色光瀑,挈带着疯狗道人一闪而逝。 北方十里外的一处小土丘上,形貌狰狞的赤雨静静跪坐于地,她垂首伏身,双目轻阖,似在向天地祷告。此方明黄色的天地图画中,这一幕却有些许诡秘难言的意味。 银色流星急坠大地,灰绿色的眼睑霍然打开,赤色的眸子只剩一片冷冽肃杀,赤雨厉啸一声,手诀起处,一根黑黝黝的长矛凭空凝现,闪电般向后刺出。 疯狗道人双目澄明,两侧面颊上的肌肉微微挺立,他双手持剑,秋泓剑身上有淡淡银光缭绕,待那黑色长矛及身前三尺时,秋泓才迸发出璀璨银芒,剑身左右急荡,黑色长矛刹那间被击碎,化成缕缕青气消散在空气中。 一击建功,一股澎湃热浪旋又从面前扑来,疯狗道人眉头一蹙,身形急退中,手腕轻摆,秋泓剑被他立于胸前,一声大喊,秋泓剑剑身急转,剑尖朝身前稳稳推出,空气中忽而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就像一面水镜被一支银针扎破,一只褐色长毛遍布的丑陋手掌穿越虚空而来,五指上绿色的指甲竟似晶莹翡翠发簪一般,引人遐想。 这样一只丑陋与妙曼共生的手掌突兀刺入疯狗道人的眼帘,后者忽而有了恍惚的失神。 下一刻,五根翡翠发簪似的指甲急收急放,但闻叮地一声轻响,疯狗道人像流水中的落叶一般飘逸而逝,直落到赤雨三十丈开外乃止。 元澈等五人此刻尚在半里之外,遥望前方,见疯狗道人甫一交手便败下阵来,心中也是忐忑起来,金恂怒哼一声,拉了文尹卓向前驰援,元潡上前劝阻,却被金恂奚落道:“道友贵为金昊宗得道真人,还是躲在我紫薇宗身后避险吧”,元潡大怒,正要分辩,元澈真人提议五人一同前去,元潡这才悻悻退下。 疯狗道人面色惨白地伫立在荒凉的大地上,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右手中的秋泓剑,左手木然地按在剑脊上,好半晌才叹出一口气来。而百米之外,赤雨也同样静默着,她眉头紧皱,一张脸却是更加狰狞可怖了,此刻那双赤红色的眸子正聚焦在其右手五根翠绿的指甲上,原本光滑细腻的指甲表面上赫然出现了道道裂纹! 疯狗道人似是突然间下了某个决心,脸上现出决绝的神情来,他左手掐诀轻引,那只被他当做御飞之器的大紫葫芦腾空而起,稳稳倒悬在疯狗道人头顶三尺处。 伴随着疯狗道人口中晦涩的法咒,有浓郁的青色气流从那葫芦的嘴中喷出,径直冲向疯狗道人的天灵。赤雨似有所感,扭头看来,“还有点意思呢。” 原来这紫葫芦是疯狗道人的本命之器,五十年前,其师青阳真君游历大荒,有幸搜集了紫辰砂,黑水之精,离木等稀世之材,辅以十余种罕见的天材地宝,助疯狗道人锻炼了这一本命灵器,其主要功用在于可以作为修道之士的身外之身,用以容蓄修道者因境界所限,丹田无法承纳的灵气。 此宝自炼成之日起,就为疯狗道人带来了无尽的嘲讽与讥笑,时至今日,此宝才是第一次向世人显现它的威能。 随着青色气流源源不断灌入疯狗道人的天灵,其周身的气势也为之一变,一股惊人的灵压像海中巨涛一般以疯狗道人为中心席卷开去,刚好赶过来的元澈真人等心中俱是一惊,不敢出声打扰,只是远远站在一旁,和疯狗道人互为掎角之势。 疯狗道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更加诡异骇人,时而肆虐如狂雷怒涛,时而冷寂如寒崖白冰,而在赤雨的灵觉中,疯狗道人的境界一路攀升,从金丹初期急速蹿升至金丹中期,稍作停留之后又扶摇直上,最终其修为竟直达金丹后期巅峰,隐隐有破丹立婴的迹象。 这一变化当然逃不过金恂等五人的探查,是时这些大颐国的金丹真人们双唇微张,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相较之下只有景霓仙子脸上讶色稍淡,她也最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嘿嘿,是了嘛,传说中昔日紫薇道宗年轻一代的耀世双璧之一,怎么可能只是一个耽于狂醉的老叟呢!” 这时秋泓剑发出一声清鸣,疯狗道人双瞳中氤氲着的淡淡金光慢慢偃息下去,赤雨朝东北方向遥遥一望,眉头紧皱,她向疯狗道人瞪视一眼,身形微动,竟没入地面失了踪影,疯狗道人等急忙散开灵识,向赤雨遁走的方向追去。 一刻钟之后,疯狗道人等已然落后赤雨三十余里,恰于此时,一股骇人的气势突兀从诸人顶上压下,疯狗道人等收了灵器,匆忙落向地面,同时,空中传来一阵张狂的笑声,有四个圆盘形的器物从高空疾射而下,没入众人四周的地面。 疯狗道人暗道一声不好,眼前的虚空瞬间破碎,又在刹那之间重新拼凑起来。饶是疯狗道人金丹后期巅峰的修为,此刻仍是头昏脑涨,直似饮醉了酒的凡人一般。调运真气略作调息,这股不适之感稍稍缓解,抬眼四望,入目是一片灼人的赤红之色,此刻疯狗道人竟身处地底之下一广大熔岩坑洞之中,四周看上去炽烈的熔浆像釜中沸水一样翻滚着,有刺鼻的硫磺气味像朝雾一样笼罩在周围。疯狗道人脚下是一条三尺宽的狭窄小道,其上满是赭红色的粗糙岩石,这条小道向前蜿蜒伸展,不知通向何处。 同一时刻,元澈真人却身陷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天地混沌一色,方向莫辨 金恂的呼吸一窒,浓重的黑色刹那间死死禁锢了他的视野,连灵识也无法穿透这黑色分毫,身前却有一方圆形的小水潭,金恂小心翼翼挪近脚步,视线所及,一方碧蓝的天空倒影像宝石一般嵌在潭口 举目四顾,满眼皆是一片枯黄色的戈壁荒野,大大小小的石块杂乱无章又密密麻麻地横亘在大地上,空气有点闷热,一丝风也没有,景霓仙子没来由地感觉自己胸口发胀,“五行禁术,嘿,老娘这回算是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