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要辜负我(慢穿)》 正文 1.状元郎的糟糠妻1 夜色凉如水,顾如琢从轿子中下来。管家就守在门口,匆匆走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顾如琢皱起了眉,原本准备朝前院书房去的脚步转了个弯,向着后宅去了。 主院的寝室内,仍然点着灯火。 一个青年披头散发,一身单衣地坐在屋内。他容色极美,长睫低垂,发色如鸦。听到他进门后,男子缓缓抬起一双冷淡的桃花眼,白皙如玉的脸上挂满冰霜:“你今夜去哪儿了?” 顾如琢上前摸了摸妻子的手,一片冰凉,他的眉头皱的更紧:“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我不是说了吗,以后我回来晚了,不要等我。” “我问你今夜去哪儿了?!” 见一向脾气淡淡的妻子大发雷霆,顾如琢愣了一下,解释道:“几位同僚约我去吃酒。” “几位同僚?”容瑾冷笑,“我竟不知,今晚宴请你的,除了那位三公主,还有哪几位?” 顾如琢脸色骤变:“谁跟你嚼舌根了?!” “顾如琢。你拿我当傻子吗?哪用别人来跟我说,这满大街哪个不知道,新贵顾大人入了三公主的眼,只等糟糠下了台,就要做驸马。”容瑾慢慢站起身,“是,我容瑾出身普通商户,还是个见不得人,男扮女装的怪物,当然比不上堂堂三公主。” 容瑾的眼圈变红了:“顾如琢,你倒不如堂堂正正告诉我,你敢不敢休我!” 顾如琢脸色铁青:“那都是胡言乱语,我和三公主根本没什么。别人不信我,阿瑾你还不信我吗?” 容瑾转过脸:“我也不知该如何信你。” 顾如琢突然一把抱住了他:“阿瑾,我对你的心意,便是半分作假,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完这一番表忠心的话,顾如琢松开了容瑾,浑身紧绷着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吧”,仿佛后面有狗撵一样,快步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容瑾: 兄弟你先等等,我觉得我们拿到的剧本不一样。 容瑾僵硬着脸,对外面忧心忡忡看进来的婢女苦笑了一下,哀婉地合上了门。 熄掉烛台,容瑾躺在床上,终于在脑海中咆哮出声: 一个正太音在他脑海中出现: 容瑾咬牙切齿: 系统坚决否认他的指控, 一人一系统互相推诿了一波责任。 在容瑾稍微平静一点之后,系统终于小心翼翼地说: 容瑾冷笑, 系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只恨自己为什么就记不住闭嘴。 容瑾闭上了眼睛,冷淡道: 系统: 容瑾不甘心道: 系统义正言辞, 容瑾深呼了两口气,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 顾如琢现在还拖着不肯和离,不过就是为了好名声。 只要我够作,够无理取闹,我就不信,你还能忍我! 容瑾是个非常幸福的富二代。 他父母双全,恩爱美满,上有人称商业奇才完全可以接手家业的兄长,下有投身政治混得风生水起的悍妹。他作为全家唯一一个废柴,可以说是非常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而他本人呢,是个非常佛系的人,唯一的爱好就是伺候花花草草,猫猫狗狗什么的。而他也很有植物动物缘,侍弄的花草总是更有几分灵性,小动物也天生就愿意亲近他。 容母曾经感慨过,我家瑾瑾真是好命哦。就算生活在闹饥荒的年代,或者流落荒岛,也不会饿肚子的。 如果非要在他的人生中找到一个不如意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是个母胎单身狗。 在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容父容母曾经抱着他去算命。一连换了好几个有名的大师,都说他这辈子恐怕是没有姻缘。 容父容母本来是不太信的。 我儿子这么好,喜欢他的小姑娘小伙子还不得排队排到十里外,怎么会没有姻缘啊。 直到容瑾二十五岁生日都过了,还完全没有任何恋爱的迹象后,容母终于坐不住了。 她决定为自家的心肝小儿子相亲! 那是一个非常美的妹子,黑长直,高白瘦。性格文静高冷,做的一手好饭,还是植物学博士毕业的。充分地考虑到了容瑾的外在审美和精神需求! 容瑾就是在相亲回来的路上出事的。就在他从相亲的咖啡店出来,准备给母亲打电话表达自己内心满意之情的时候,一辆仿佛得了狂犬病的车直接从红灯那里闯过来,把他给撞飞了。 在有意识的最后一秒,容瑾心想: 原来那些大师不是串通好的骗子啊! 容瑾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过来的。 他从床上下来,活动了一下自己完好无损的四肢,再回想一下当初被撞时飞起来的高度,喃喃道:“不是吧,现在医学技术都有这么发达了?”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空荡荡的,除了他刚刚睡的床以外,什么都没有。 容瑾忍不住感慨道:“这么简朴节约?是把所有的钱都花到研究医术上了吗?这年头竟然还有这么清纯不做作的医院啊。” 容瑾正想着是不是该说服自家爸妈给这救命医院投点钱什么的,一个有点刻板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容瑾吓了一跳,等他冷静一下,就找声音来源,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当然最关键的是这屋里啥也没有,他最多只能去床底下看看。 还是那个自称“糟糠”系统的声音提示了他,他才找到。 容瑾眯着眼看墙上的光屏,了然道:“你是个萌新吧?” 机械音一卡,容瑾仿佛能听出来它的纳闷: “孩子,”容瑾很慈祥地拍了拍墙,“下次在白墙上,就不要选白色的背景字样了。看着怪傻的。哦不,是根本看不到。” “另外,你可以换个声音吗?机械音听着怪别扭的。” 系统非常冷漠地换成了人声,听起来还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容瑾笑眯眯:“所以,你请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容瑾低下头,轻松的笑意渐渐褪去:“之前的事情啊,记得啊。我死了,对吗?” “条件呢?” 系统纳闷儿了,你怎么这么淡定呢?难道不该欣喜若狂,然后讨好本系统吗? 系统咳嗽了一声,加重了自己的音调: “嗯。”容瑾点点头,“总不能是看我好看,所以天上掉馅饼给我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系统终于放弃了看他激动欣喜的想法: 容瑾若有所思:“你们的世界是不是都以小说作为支撑?但是出了一些意外导致剧情断裂,现在必须有人顶上这个空缺,去完成剧情。” 系统再次卡音: “原来艺术真的来源于生活啊。”容瑾摸摸下巴,“那你是哪个系列的呢?主角?反派?还是男配?” “等等,你说的‘糟糠’,不会是糟糠之妻的那个糟糠吧?” 容瑾: 果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容瑾原地冷静了一会儿,重新描述了一遍:“你说的是那种,含辛茹苦任劳任怨,种地要饭,伺候一家老小,来供另一半读书创业。等到另一半功成名就,再被当做是对方重情重义的证据,因为不被抛弃还要感激涕零的原配糟糠吗?” 容瑾松了一口气:果然是我理解错了。 容瑾终于崩溃了:“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含辛茹苦任劳任怨,种地要饭,伺候一家老小,来供另一半读书创业。然后还要被人骗身骗心,最后再只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被无情地抛弃在冬天的萧瑟的街头上吗?”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惊恐,系统连忙否认: “我想还是算了,”容瑾对系统的说法并不抱有乐观的态度,他尽量委婉道,“统哥,你看我,一直都娇生惯养,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实在是跟你们这个员工的定位不符合啊。如果叫我去养家,恐怕等不到她功成名就,一家老小就饿死了。” “我想啊,我当然想。可我知道我根本做不到。”容瑾苦笑,“与其苦苦挣扎吃苦受累,最后还是惨淡失败,还不如现在就去投胎。我想,我的父母兄妹也舍不得我去种地挑水的。” 系统怒了: “原来是这样。”容瑾抬起头,表情无辜又单纯,“那你那里都是什么样的设定?” 系统简直怀疑他刚刚的失落伤心是装的: 容瑾挑挑眉:“抛弃糟糠还能有什么原因?不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就是有权有钱身份贵呗。” 系统很冷漠: “足够数量是指多少个?” 容瑾很冷静地问:“如果我失败了呢?惩罚机制是什么?失败多少次会被抹杀?” 系统明显表示出了它的诧异: “那惩罚机制呢?”容瑾惊讶地挑眉,“总不可能任由我自己一直失败,没有惩罚吧?” 容瑾点了点头,心中许多个念头环绕。 看来这个维护小说世界的公司很缺人啊。 就算不能被送回原点,在不同的世界里穿梭,不也是一种变相的对生命的延续吗? 按理说,这种机会应该有很多死去的人想要吧,竞争很激烈才对。系统却明里暗里劝说他同意,在自己表示不愿意吃苦后,还同意了给自己选择角色家世好的世界。 竟然还没有失败后的惩罚机制。 这么好的条件,不会有什么坑吧? 算了。自己刚刚也不过是试探一下而已。既然有能回去的机会,自己当然不能错过。就算是有坑,也不得不跳了。 容瑾心中念头百转千回,脸上笑的诚挚又好看:“既然我们初步达成共识,那作为以后的工作伙伴,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容瑾。统哥你呢?” 容瑾嘴角抽搐了一下:作为一个注定要带来bad endg的系统,你的编号叫521?这合适吗? 容瑾真诚地赞美道:“这真是个好编号。” 系统欣喜道: “那我们现在就去任务世界吧?” 容瑾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状元郎的糟糠妻2 容瑾从黑暗中醒过来。他躺在一张罗床上,久久不能回神。 系统以为他是为这穿越世界的神通而震惊,正有些得意。 容瑾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系统摸不着自己的脑壳: 容瑾犹不敢相信: 系统对他的质疑表示不满: 容瑾的双手比他的声音颤抖的幅度还大。他哆嗦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前。 很好,平的。但是也不排除是平胸,于是他的手又向下滑去。 容瑾终于长吐出一口气。 系统翻白眼: 容瑾表示很委屈: 谁家的男孩子用浅粉色床幔啊?还在床头挂了香囊挂饰神马的。真的不怕养个娘炮出来吗? 容瑾掀开了床幔,他再次被外面的摆设给震惊了。 璎珞珠帘,美人戏蝶六扇屏风,碎花小绣墩,摆满了精巧小玩意儿的八宝格,还有一张,看起来就非常贵的,紫颤木镜台。 他僵硬地看向那个存在感无比巨大的梳妆台,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系统还没回答他,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姑娘醒了吗?” 显然这只是一个礼貌性的问话,因为容瑾还没应声,一个穿着石青色罗裙的少女已经掀开了珠帘,走了进来。 她看到孤零零站在屋内的容瑾,快步走过来拿起一件叠好的衣服,似乎是想要服侍他穿衣服。 容瑾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两步,又坐回了床上:“我还想再躺一会儿。” 等到床幔落下,容瑾虚弱难受的表情顿时收了起来。 容瑾崩溃道, 崩溃过后,容瑾粗略读取了这具身体的背景。 原身今年刚刚过了十四岁生辰,也叫作容瑾,他是巨商容怀松的独子,从小受尽万千宠爱。至于他为什么以女子身示人,是因为容怀松在他出生之前,曾经有过两个儿子,统统都在襁褓之中夭折了。 护国寺的一位大师告诉他,他命中没有子孙缘。 再后来,容怀松的一个妾怀孕了,容怀松从大夫口中知道胎儿的性别之后,就立刻赶去了护国寺。护国寺那位大师给他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把男孩当成女孩子养。越少人知道,这孩子就越安全。 容怀松严格遵循了大师的忠告。就算在这个人口很多的家里,满打满算,知道容瑾性别的,也只有一掌之数。 容瑾就这么穿罗裙,住闺房地,以女子的身份,长大了。 容瑾看完了这一切,他最关心的一件事是: 系统讪笑: 容瑾崩溃了一阵,最终还是顽强地捡起了自己的理智, 系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心虚: 容瑾:“” 系统装傻: 算了,容瑾丧气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反正一开始,也不是冲着谈恋爱来的。只是为了活命而已啊,男孩子就男孩子吧。 容瑾静静地躺在架子床上,消化原身庞大的记忆。 虽然容怀松对外声称容瑾是他的五女儿,并且严格地以打扮女儿的方式来打扮他,比如说那可怕的梳妆台和满满几妆奁的首饰,但很显然他并没有打算把自己唯一的儿子,真的教导成一个大家闺秀。 容怀松从不要求原身学女红厨艺,反而花重金请来了教原身读书识字的先生,并且任意他在外行走。 也没什么人怀疑,大家都认为,在第五个女儿出生之后,容怀松终于放弃了生一个儿子继承家业的想法,开始培养自己的女儿。好在这世道对女子的钳制不算太多,如果没有儿子,女儿继承家业也不算少见。 因为容怀松的悉心教导,原身也并没有因为从小穿裙子戴首饰,就变成一个小娘炮。相反,他很清楚自己的性别,天资聪颖,又心性坚韧。 因为身怀秘密,容瑾很少让别的婢女近身,也不喜欢和旁人亲近,渐渐养成了冷淡疏离的性格。 这叫容瑾狠狠松了一口气,真要叫他演个活泼娇嗔的十四岁少女,他估计得疯。性格淡漠高冷的话,他还是可以挑战一下的。 了解完了身世,也接受了自己女装大佬的设定,容瑾开始关心任务: 系统: 容瑾洗耳恭听: 容瑾不可置信。 容瑾嘴角抽搐: 系统莫名: 见系统没有t到他的吐槽点,容瑾决定换个更直接的说法: 容瑾:“” 看容瑾一脸的不可置信,系统很友好地多加解释了一句: 容瑾不服气: 系统没有说话,容瑾却莫名地感受到了它对于智障的怜爱。 容瑾点了点头: 容瑾扶了扶额头:“拜托稍微具体一点,谢谢。” 系统听起来似乎不太高兴,但还是很大度地同意了他的要求, 容瑾勉强微笑着: 好吧,容瑾安慰自己,其实条条框框少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有很大的自我发挥的余地嘛。这样自己也会过得舒服点。 容瑾感觉自己消化地差不多了,就掀开了床幔,轻声唤到:“双云。” 刚刚的少女立刻出现在珠帘外:“姑娘醒了。” 容瑾从床上下来,坐到了妆台前:“怎么不叫我,该去给祖母请安了。” 双云端着铜盆走过去,一边拧帕子,一边笑道:“姑娘若是再不醒,我就要去叫姑娘了。” 双云和另一个叫朝雨的少女,是容瑾的贴身婢女,都是容瑾奶妈的女儿,心腹中的心腹,自然知晓容瑾的真实性别。她们二人除了照顾容瑾起居,更重要的是帮容瑾掩饰身份。 容瑾细细打量铜镜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人和他本人五官很像,却更加柔美,雪肤乌发,细长的桃花眼,素齿朱唇。大概是骨架小的原因,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美丽少女,只不过比寻常少女要稍高一些罢了。 难怪没人怀疑。 他轻轻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叹了一口气。 系统一本正经的正太音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具身体和我原来的样子挺像的。” “那下次能帮我把眼角的这颗痣去掉吗?” 系统的正太音卡顿了一下,仿佛有点小心翼翼, “是啊。这颗痣从小就有,但是我每次看到这颗痣,就觉得很碍眼。” 他的长相本就偏向于美,而不是帅,偏偏眼下还长着一颗小小的痣。看上去就平白多了几分媚意。容瑾从小就不喜欢这颗痣,大一些后就想着去点掉它,谁知竟然去不掉。 曾经有一位给他算命的大师说过,他的这颗痣是泪痣,也是他姻缘不顺的证明之一。如今容瑾相信了那些大师不是骗子,再想想这番话,就对这颗痣更加不喜。 可是去不掉也没什么办法。 双云给容瑾找了一身浅蓝色的简单裙衫,施了薄薄的一层淡妆,然后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支白玉簪子固定住。 双云知道,自己名义上的姑娘,实际上的少爷,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些华丽繁复的发髻珠翠。也对,明明是顶天立地的儿郎,可是却不得不扮成女儿模样,谁会高兴呢?所以双云每次为他打扮,都尽量挑素净的来。 不过,双云轻巧地在容瑾腰间系上一块玉佩,然后退后了两步,满意地想:少爷长得可真好看啊,就算穿的再素净简单,也远胜过几位姑娘的精心打扮,难怪几位姑娘总爱跟公子过不去。 容瑾快步走在园中,一草一木,每一段路径都非常熟悉,就算闭着眼也不会走错。 读取记忆这件事太神奇了,容瑾忍不住有些感慨,就像是他自己真的经历过这一切一样。若不是系统在脑中时时出声,说不定自己都要真的以为,自己在这里,以另一个容瑾的身份,生活了十四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状元郎的糟糠妻3 容瑾赶到的时候,屋内已经坐满了莺莺燕燕。 是的,容怀松虽然没有儿孙缘,但是女儿缘倒是挺不错的。容瑾有四个姐姐,两个妹妹。更别说,他大伯三叔家的诸位堂姐堂妹。 容家是个很大的家族。嗯。 容瑾快步走到屋子中央:“容瑾来给祖母请安。” 容母淡淡地“嗯”了一声。 容瑾淡定地起身,转身朝着一张门边的空椅子走去。 偏偏有人不放过他,一个略带尖酸的女声传来:“十二妹妹今日来的可真晚啊,也不知道是忙什么去了。” 另一个更显柔弱的女音立刻接道:“八姐姐可别这么说。十二妹妹是大忙人,要忙着读书管家呢。” 容瑾:“” 他紧赶慢赶过来,就是怕遇到这一幕,没想到还是没逃过。 是的,容瑾在自家父亲的孩子里排第五,但是在整个容家的姑娘里,他排第十二。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姐妹。好在前七个已经出嫁走人了,要不然是非岂不是更多。 原身生平最怕这样的场合。换了容瑾,也照样头皮发麻。 容瑾转过身,看也没看出言讥讽的两个人,干脆跪到了地上:“容瑾请安来迟,还请祖母罚我。” 容母的眉头紧锁,冲他摆摆手,神色很是厌烦冷漠:“好了,你出去找你爹吧。省的他一会儿再派人来找你。” 容瑾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然后直接起身走了。 容母不喜欢他。 准确的说,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没一个喜欢他的。 容怀松实在瞒得紧,就连容母都不知道容瑾的真实性别,只当他是个孙女。容瑾被容怀松亲自教养大,和容母的接触本来就少,又不像别的少女会撒娇卖乖。 最重要的是,容母一心希望由容瑾大伯的嫡子来继承容怀松的家业,谁知儿子竟然宁愿把家业给一个庶女,也不愿意给亲大哥的儿子。自然对容瑾有很多不满。 而那些堂姐堂妹亲姐亲妹,有的是觉得如果没有容瑾,就轮到自家兄弟继承容家的一切;有的是觉得大家都是女儿家,凭什么容瑾就能得到这偌大的容家;有的单纯是嫉妒容瑾长得好看。 容瑾毕竟是个男孩子,他每天忙着读书,还要和父亲学习生意上的事,也没时间和她们套近乎,处交情。 总而言之,容瑾在自己家里,人缘很烂。 好在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男儿身,不愿意跟她们家长里短地纠缠,除了觉得有些烦,基本上视她们的挑衅为难如无物。 现在过了每天最难熬的时刻,容瑾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生怕一会儿会有人追出来似得,加快了脚步。 容瑾到了前院,看到何叔站在书房门口,便知道父亲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容瑾和何叔微微点了点头,接过双云手里的书袋,在门外喊了一声“父亲”,直接推门进去了。 父亲的书房一向是随便他进的,从来没人拦过他。 容瑾进了门,抬眼就看到一个儒雅长须的中年人,坐在桌案后,手中拿着一卷书,正微笑着看向他。 容瑾心中陡然便生出一股自然的亲近和孺慕来。他在敬爱的父亲面前,才看着有几分随意和孩童气。 容瑾上前两步:“父亲。” 容怀松笑眯眯地冲他招手:“今日的课业带来了吗?” 容瑾假假地抱怨了一句:“见父亲哪里敢不带功课过来。” 容怀松先是接过他手中的功课认真翻开起来,又考了几句,最后和儿子说了些生意上的事。 每日例行的活动做完,容怀松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瑾儿,你今年已经十四了。对婚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容瑾所在的这个王朝叫做大雍,有女子十八岁必须成婚的规矩。若是到了十七还没有定下人家,官媒就会上门来。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自己了,所以一般大家都会在女孩家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赶紧相看人家,尽快定下来。 容瑾作为一个登记在册的“姑娘”,当然也必须遵守这个规定。他的几个年龄相近的姐妹,有的已经订好人家,有的还在相看。只有容瑾的婚事,还完全没个着落。他的生母早亡,祖母也懒得管他,所以也没什么人催。 但这事早晚要解决。 容瑾漫不经心地去给自己倒茶喝:“过些天,孩儿去奴隶集市上,挑一个顺眼的买回来就是了。” 容怀松皱眉:“买个奴隶?如何配得上你。” “孩儿又不是真的嫁人。”容瑾看到桌上摆着一套全新的茶具,心中喜欢,便拿起一个茶盏把玩,“不在乎什么家世人品,最重要的是放心二字。难道还有比,把那人的卖身契攥在手里,更叫人放心的吗?” 容怀松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若是要卖身契,从家里挑一个适龄的家生子,岂不比外面买的更知根知底?” “就是知根知底才不好。” 见容怀松面露疑色,容瑾解释道:“我身边没有绝对放心的人选。若是随便选个家生子,一大家子牵扯在这府里,反倒容易出事。倒不如从外面买一个无牵无挂的,放在我身边养上两年,看看品性,□□□□。” 容怀松轻声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这府里不怎么平静,盯着容瑾的人不少。 “瑾儿你心中有思量就好。” “放心吧父亲。”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容瑾起身告退。 回到自己的雪松院,容瑾刚刚进门脱掉了罩裙和外衫,双云便拿进来一个大木盒。 容瑾随口问:“是什么?” 双云抿嘴笑道:“是老爷身边的笑梅姐姐送过来的。” 容瑾走过去,打开看。 木盒里装的,正是他今日在父亲书房里,把玩的那一套茶具。 容瑾又是无奈,又是暖心:“这可真是” 双云也凑在一旁看:“谁不知道,老爷最疼我们姑娘了。这可是好东西呢。” 容父容瑾对身份一事约束地很严。就算在没人的时候,也只按女儿家来称呼容瑾。 不用双云说,容瑾自己也知道。这套茶具透亮白皙,如同上好的白脂玉,上面绘的是最常见的花草纹饰,难得的是,笔触细腻,不落俗意,颇有大家之风。 必然是很难得的。 容瑾神色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是读取记忆后,他却对这里有很大的归属感,那些孺慕,或是厌烦,都格外地真实,就好像是他真的经历过的人生一样。 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也继承了原身的情感。 容瑾挑眉: 系统坦然道: 也对,就连他这个主角的原配,也不过是书里三两句带过的炮灰,他所在的容家当然也不会有太多戏份。 容瑾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小说主角也算是天命之子了,他当然不希望容家和主角对上,更不希望是自己把不幸带到容家。 容瑾更加坚定了,在主角落魄时对他好,等他发达了赶紧退位让贤的念头。 容瑾将木盒盖上,交给双云:“明天就把屋子里的茶具换下去吧。” 双云笑盈盈地应下。 “双云,去把院子里的那处小楼整理出来。”容瑾原本想说用最好的东西,后来想了想还是要符合人设,“换上好一些的器具。规格就按几位堂少爷的来。” 双云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躬身应下:“是。” 双云抱着木匣下去了。 容瑾晚膳过后,坐到了桌案前。原身习惯在睡前看一会儿书。容瑾也继承了这个习惯。 一个穿着紫色裙衫的少女悄无声息地从外间进来,她先是捧了一盏灯过来,放在容瑾身侧的小桌上。然后安静地站到容瑾身后,帮他取下了头上的簪子。乌黑的长发落下来,少女小心地用手接着,散开铺到榻上,用一把牛角梳小心又轻缓地为容瑾梳发。 容瑾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微微叹了一口气:“朝雨。” 朝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声问:“奴婢打扰您读书了吗?” “没有。”容瑾抬起头,在灯光的映照下,他的睫毛蹁跹如同蝴蝶。 朝雨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姑娘长得好。做女子,是这世上最美的娘子;做男子,也是这世上最俊的郎君。 “朝雨,我让双云把小楼收拾出来了。” 朝雨低下了头,强笑道:“奴婢知道。” 朝雨是双云的姐姐,性格温柔,心思缜密,不知比双云那个傻丫头明白多少。她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容瑾的用意。 她心中泛起一丝丝苦涩,却也知道这是早晚的事。 “朝雨,我给你说一户好人家吧。”容瑾转过头看她,神色认真,“我收你做义姐,找一个殷实又淳朴人家的好儿郎,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朝雨手中的梳子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她的声音颤抖:“姑娘要赶奴婢走吗?” 容瑾的神色平淡,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失态:“你到了成婚的年龄了。” 容瑾不是不明白朝雨的心意,但是他不能接受。 一来他必须要做任务;二来,他对朝雨确实没有特殊的感情。 他对朝雨和双云的感情,远远胜过他所有的血缘姐妹。但这其中,并没有男女之情,他不能再拖着朝雨了。 朝雨的年纪,在古代已经不小了。 “姑娘身边,总要有个人伺候的。”朝雨的眼圈变红了,“姑娘难道还有比奴婢更信任的人吗?” 容瑾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声音却平静到冷酷:“你该嫁个好夫婿,做个体体面面的正头娘子。” “姑娘就不怕吗?”朝雨说着赌气威胁的话,声音却不自觉压得极低,“就不怕奴婢出去了,会对姑娘不利吗?” 容瑾失笑:“你不会的,朝雨。” 灯光下的少年眉眼如画,神色淡然,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温柔:“你不会的。” “奴婢不会嫁人的。便是姑娘不喜欢奴婢,奴婢也要一辈子伺候姑娘。”朝雨的眼泪却落得更急了,“奴婢嫁了人,姑娘怎么办?” 说完,不等容瑾回话,朝雨便流着泪向外跑了。 容瑾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也不算太担心。朝雨确实对他有点那意思,可更多的,还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自己的身份不想暴露,就必须招婿。可自己是个男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也不会轻易信任那些外来的女子。 朝雨一开始估计是想着,反正别的人也不放心,倒不如自己来,没名没分伺候他一辈子,顺便为他生儿育女。这才渐渐演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说白了就是一种自我牺牲。 要不然,容瑾想想自己今天在铜镜中看到的模样,哪个姑娘好端端地,会喜欢一个外表娘炮到不行的男孩子啊。 还是让她自己冷静一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状元郎的糟糠妻4 隆冬时节,寒风凛冽。 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到天微亮,才将将停住。街道上,屋顶上,花草树木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整个淮南城穿上了银装,诗人咏词作赋,姑娘们在庭中围着火炉赏雪玩笑,农人也对明年的丰收充满了期待。 但是这场雪并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友好。 一条狭窄又凌乱的街道上,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挤在一起,脚上被栓了铁链。他们唯一能躲避寒风的地方,不过是一些无遮无挡的窝棚。他们之中有孩子,有壮年,也有女人。 每个人都冻得脸色铁青,嘴唇紫红,只能挤在一起,盖着几条破被子取暖,还要时不时忍受人牙子的怒骂和鞭打,不时爆发出骨肉分离的哀求和痛哭声。 如同人间炼狱。 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坐在马扎上的林牙子正无聊,听到了动静,便仰着头向前看。 人群避开,一辆马车缓缓地从前方的街道驶了过来。 林牙子也禁不住双眼一亮:好漂亮的马车。 并排缓步前进的两匹骏马,皮毛油光水滑,膘肥体壮。黑色的车身上雕着繁复又精致的花纹,装饰了浅绯色的纱幔。素色织锦做成的屏风门上,绘着寥寥几枝红梅。车盖的四个角落,都挂着一串璎珞金铃。随着马车的前行,沿路洒下清越的铃声。 马车周围,还环绕着十多个骑着马的护卫。 林牙子啧啧称奇。这样的马车,这样的阵势,在淮南城也算是亮眼少见的,何况是出现在这里。这可真是太稀奇了。毕竟,能坐得起这样马车的人,想要买奴仆,都等着人牙子把人带上门去,随意挑选。谁会跑到这脏兮兮,又拥挤的地方来呢? 看这马车的风格,似乎还是坐着哪家的小姐夫人呢。 马车缓缓驶过来,在林牙子的摊子前停下了。林牙子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赔笑的模样,迎了上去。 车夫从马车上跳起来,拉住马的缰绳。骑马走在马车窗边,大约是护卫首领的男子低声对着车厢道:“姑娘,我们到了。” 林牙子心想:果然是位小姐,也不知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屏风门被拉开,一个秀丽的少女从里面钻了出来。 一名护卫已经将一个脚蹬放在了车边。少女踩着脚蹬下了马车,才回过身,对着车门的方向伸出手:“我扶着姑娘。” 马车真正的主人,终于姗姗来迟地出来了。 一时间,周边的这一圈街道,陷入了寂静当中。就算是自许见过不少世面的林牙子,也呆立当场。 其实,真要说,也没什么太特殊的地方。 少女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细长又冷淡。长发挽在脑后,很简单的发髻,只插着一支珊瑚簪子。一条大红色的斗篷遮得密不透风,看不出丝毫身段。 但是,当他站在这里,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林牙子当场打了一个激灵。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裤边上擦了擦手,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轻声细语过,仿佛大出一口气就把仙子给惊扰了一样:“您是想要买仆人吗?” 仙子点了点头,声音不似一般少女清脆,反而带着微微的哑意:“是。” 他竟然直接回答了自己的话,林牙子很是受宠若惊,连忙欠身:“小姐是想要买丫头吗?好一些的都在里面。” 人牙子也不会把所有的奴隶都扔在外面。对他们来说,这些人和货物没有什么区别。珍贵的货物自然是要好好安置的,若是一不小心冻死了,岂不是亏大发了。 容瑾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在拥拥攘攘的人群中扫过。他没有听到系统的提示,所以点了点头。 几人拥着他,跟在林牙子身后,向着街道旁的一处院子走去。 刚跨进院门门槛,容瑾突然闻到一股很重的血腥味。 他微微皱眉,侧过头,朝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很小的门,门上遮着两块破布做成的门帘。门帘的缝隙中,有一双眼睛和他对视了一眼。 那是一双很亮,带着些许愤怒和狠厉的眼睛。 容瑾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同时,他脑海中终于出现了系统的声音。 容瑾没有理会试图阻拦的林牙子,径直朝着小门走过去。跟在他身边的护卫替他掀开了门帘。 阳光照进了这方寸之地,一览无余。 容瑾难得的怔愣在原地。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个很天真的人,不会觉得世界到处都充满爱和和平之类的。拥有了原身那么多年的记忆后,更是对这世道有不少了解。他早就心知肚明,这是个等级分明,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但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还是觉得心底涌上来一股寒凉和愤怒。 这个屋子,大概原本是用来养牲畜的,非常小,里面还围着一圈栅栏。一个人形蜷缩在里面,只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被打的遍体鳞伤,到处都是血痕,就算是在这么冷的天,血也还没有凝固。他的脚上拴着一条很粗的铁链子,另一头被锁在栅栏上。 若不是那双尚且燃烧着生机的眼睛,容瑾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活人。 容瑾没有在意同行几人的神色,迈步走了进去,他走到那个人身边,蹲下身,平视这个人:“你多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沙哑着嗓子回答:“十五。” 林牙子跟了上来:“小姐,这小子不听话地很,还没调教好,买回去也要跑的。” 容瑾听了他的话,仍然没有起身,反而问少年:“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少年终于抬起头,去看这个突然出现,说要带他回去的陌生少女。半响后:“愿意。” 听到了答复,容瑾站起身:“就他了。陈叔,给他收拾一下,带他回去。” 陈峰习武,对处理外伤很有心得。他闻言看了一眼林牙子。林牙子知趣地赶紧报上价钱:“二十两。” 陈峰惊诧:“二十两?你拿我们当冤大头?” 林牙子连忙解释:“我哪儿敢?别看他如今这副模样,那可是我这些年,都没收到过的顶级货色。真真正正读书的少年郎。若不是不听话,绝不会卖这么便宜的!” “就二十两。”容瑾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我们回吧。” 买到了想要的人,容瑾就打算离开。 双云在他身后,轻声询问:“姑娘,不再看看别的了吗?” 容瑾已经告诉了双云,他此行买人的真正目的。双云对自家姑娘这么轻易,就决定了如此重要的人选,有些许的不安。 她已经和林牙子打听过了,这个少年之所以被打成这样,关在这里,是因为他多次想要逃跑。虽然他可能有什么苦衷,但是这也多多少少说明了,这个少年野性难驯,难以控制,不是上佳的人选。 而且,双云发自内心地觉得,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姑爷,想配上自家姑娘,也必须得是一个长相俊逸,德才兼备之人。这连脸也没看过,能靠谱吗? 容瑾视双云如幼妹,平日里很是宽容。如今听她质疑,也不生气,淡淡回道:“先带回去养养看。若是不行,再换就是了。” 这当然只是随便说说,就算把自己换了,也不能把小说男主给换了啊。 容瑾也知道双云的想法,他心想:双云实在是多虑了。作为小说的男主,而且是后来考上了状元,攀上了高门的男主,那必须是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啊。就是这个抛弃糟糠的人品不怎么样。 不过现在容瑾也多少改变了想法,他毕竟是个男的,又不是和主角做真夫妻,说不上是谁抛弃谁。说不定人家是互利互惠,和平和离呢? 不管怎么说,都必须要抱紧主角的大腿啊。 容瑾微微失神,在心里感慨,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说出“再换”那句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缩在角落里的少年,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 听了容瑾的回答,双云也恍然大悟,高兴起来。 也是哦,我家姑娘又不是真的一嫁定终身。不喜欢再换就好啦。 踏上马车之前,容瑾突然说:“再给他二十两银子。” 护卫立刻从钱袋中取出银子,拿给了林牙子。 容瑾看向摸不着头脑,一脸谄笑的林牙子:“至少,修个好些的,能挡风的棚子吧。” 说完,也没等回应,他便上了马车:“走吧。” 这世道,他也无能为力。 陈峰当场给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然后带着他去了医馆,请大夫给他开了药。 少年一路沉默,非常顺从,完全看不出林牙子口中乖张不逊的模样。 最后,他跟着陈峰回了容家。 陈峰一路领着他穿过长廊,最后在一扇拱门前停下,那门内站着一个妙龄女子。少年看出,她和那天跟在小姐身后的小丫鬟长得有点像,只是年纪更大一些,也更显沉静气度。 陈峰对她的态度很尊重:“朝雨姑娘。” 朝雨一福:“陈大哥。” 朝雨站直身,朝着他身后的少年看过来:“跟我来吧。” 少年跟在她身后,进了内院。朝雨一边引路,一边叮嘱他:“我家姑娘的芝兰院,是最接近前院的院子。你无事绝不能往后面去,免得冲撞了家中的女眷。” 少年一路听着。尽管他如今已经是一个历经劫难,沉默寡言的人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和我说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我住在你家姑娘的院子里吗? 等到他们到了目的地,少年抬起头,就看着院门上提着的三个大字。 他踌躇着停下了脚步。 朝雨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心想,也许只是来给那位姑娘请个安,或者是姑娘有什么吩咐,怎么可能叫我住在这儿?这才跟着进去了。 两人站在了一栋小楼前,朝雨推开了门:“这是你的住所。” 少年看着这明显在芝兰院中的小楼。 这是,我住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状元郎的糟糠妻5 这栋小楼看着不大,里面却五脏俱全,一应器具应有尽有。卧床休息了几天,他一直没有出小楼,只能见到楼中的三个婢女。 领头的那一个,叫做小莲。 这几天,已经足够他从小莲那里了解到一些内情。 那位买下他的姑娘,是大雍朝豪商容怀松的第五女。 他在人牙子那里听说过这位容姑娘,多数是溢美之词,生而早慧,聪敏过人。据说,还是容怀松选定的容家继承人。 那么,结合自己被买下后的待遇,现在住着的地方,这位容姑娘的年纪 他对自己被买下的原因,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能做容家的赘婿,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吧。多少人欣喜若狂,求之不得,更何况是一个奴隶。 但是,猜到这件事之后,少年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容家的良田豪宅,万千家财,而是他看到容瑾的第一眼。 冰天雪地里,穿着红色斗篷的少女侧过身,一双细长的眉眼,冷清清地看过来。 少年坐在地上,遍体鳞伤,心中满是悲愤绝望。然后,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正好和少女的视线对上。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大雪落下来的声音。 少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水盆中平静的水面,再想想小莲看到他沐浴出来后,一瞬间脸通红的表情。 嗯,虽然瘦弱了很多,有了许多伤,但是看上去仍然是个翩翩少年郎。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却一直不怎么在乎,还有点抵触。当初被卖到人贩子手里,反抗地那么激烈,也是怕被卖去不干净的地方以色侍人。 虽然现在和以色侍人的处境差不多。 他面无表情地想:但是如果,如果以色侍他的话,咳,也不是,不是不能接受。 下午,少年在书房中练字。 那天跟着容瑾去买人的小丫鬟蹦蹦跳跳地走进来,仰着脸:“我们姑娘说要见你。” 屋外的积雪尚未全部消融,屋内燃着三两个炭盆,竟温暖如春。 少女正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穿着一身浅杏色的裙衫,一手托腮,闲闲地读一卷书。听到少年的脚步声,少女放下书,抬起头看过去。 雪肤乌发,长睫漆瞳,唇若含丹。 一张清冷中带着绝丽姝色的脸,闯进了少年的眼中,竟叫他呆立当场。 他早就料到这个人美,但是真的看到他面纱下的真容,竟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动人心扉。一时,各种描述佳人神女的诗篇,从他脑中闪过,最后却没有一句能说的出来。 双云有些不满地看着呆呆的少年:怎么瞧着有点傻?也就是姑娘大度,才不计较他的失礼。 事实上,容瑾根本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他也不觉得主角该给自己行礼:“你叫什么?” 少年终于从呆滞中清醒过来,他其实想过这一幕,也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心中却冰凉。 最后,他咬牙跪到了地上:“请姑娘赐名。” 他如今已经入了奴籍,都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骄傲尊严可言呢? “你不必跪我。”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他抬起头。 少女的双手洁白似玉,正轻轻地拨弄羹匙:“我这里规矩轻。在容家,除了父亲和祖母,你用不着跪任何人。” 其实,就连容父,容瑾也不希望他跪。谁知道主角会不会因此记恨啊!万一到时候,突然想起来这点叫他觉得屈辱的往事,随手给容家下点绊子。得罪了命运之子的容家,岂不是分分钟完蛋。 奈何不能一一c。 就连容瑾自己都得跪父亲和祖母,更何况是他手底下,一个没人当回事的上门女婿候选人。这已经是最大程度上的宽待了。 容瑾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没有想要把自己当做奴仆对待,所以也不会要求他改姓换名。 他心中微暖,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道:“姑娘为我赐名吧。” 他对过去的那个家,已经再无眷恋,那个男人给他起的名字,他也不想再要了。既然已经卖身给容家,入了奴籍,又何必再自命清高,遮遮掩掩。 容瑾微怔: “你原本姓顾。” 少女翻起手边的书,少年瞥到,那是一卷《诗经》。 葱白的指尖从一行句子上慢慢滑过:“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你往后,就叫顾如琢吧。” 顾如琢俯首:“谢姑娘赐名。不知在下日后作何差事,为姑娘分忧?” 少女不置可否:“我听小莲说,你喜欢读书?” 顾如琢一瞬间觉得被刺痛了。 这是他曾经最骄傲的地方。他少有才名,酷爱读书,曾经以为自己会有远大而光明的前途。如今,却沦为了奴籍,过往一切都化为笑谈,他再不可能登科,再不能行文会友。 一个奴才,伺候主子就是最大的本分,竟然也敢喜欢读书吗? 想起自己在小楼中看书练字那几日,他只觉得分外可笑和难堪。他几乎是握紧拳头,将指甲陷入掌心,努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是。” “那就接着读书吧。”容瑾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顾如琢说出的,不是自不量力的妄言,而是什么天经地义的话一样,“我这里不用你做什么。” 顾如琢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容瑾。 “我会给你讨一个白鹿书院的名额。再过两日,你的伤好全了,就去读书吧。”容瑾说完这一句,微微皱了皱眉,加重了声音,“既然喜欢读书,就好好读,明白吗?” 一定要顺顺利利按照剧情,考上状元啊! 顾如琢感觉自己的双眼一瞬间涌上了热意,立刻低下了头,不叫任何人看到。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哑声道:“谢姑娘。” 顾如琢离开后,双云有些吃醋,噘着嘴:“姑娘对他,可真够好的。” 容瑾继续低着头看他的书,轻描淡写道:“还是个孩子呢。” 双云不服气:“他看着都有十四五了。比我都大呢。” “我对你不好吗?”容瑾挑眉,“若是你喜欢读书,我也送你去白鹿书院。” 双云连忙摆手:“那还是算了。白鹿书院那种地方,可不是奴婢能待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状元郎的糟糠妻6 白鹿书院就在淮南城城郊,是大雍朝最知名的书院之一。几百年前为大儒林岱所建,历经好几个朝代,铮铮风骨不改。里面出过数不清的大儒高官,隐士才子。 这样的好学校,当然不好进。 白鹿书院每年只举办一次招生考试,只要两百个人,对比起来报考的人数,那可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且风气又正,一不看钱,二不畏权。 饶是以容家的财力,也不可能走的了白鹿书院的后门。容瑾敢夸下海口,给顾如琢要一个名额,也不过是因为容瑾有一个了不得的好师父而已。 留着长须的中年大儒端坐在高位上,等着自己的得意弟子给自己煮茶。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戴珣安拿着手炉,摇头晃脑,“说吧,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啊?” 容瑾跪坐在席子上,乖巧地用扇子扇着红泥小炉:“瞧师傅说的。不过是想着几日未见,来孝敬师父罢了。” “乖徒儿你当真无事求我?” “师父这么一说,倒也真的想起有那么一件事。”容瑾优雅地放下团扇,将已经烧沸的雪水倒入茶杯中,“师父应该还有一个白鹿书院的举荐名额吧。” 白鹿书院招生极为严格。但是也有两种例外情况。一种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一种是白鹿书院的教员。他们每年都可以举荐一位学子来读书,不必参加入学考试。 不过这种名额很少有人用。 读书人都看重风骨。若是自己举荐进去的人,到了年终考核没有通过,被退了出来。那可真是丢尽脸面了。所以,除非是极亲近又有才华的子弟,绝不会轻易开口举荐。可有才华的人,都更愿意自己考进去。 戴珣安惊诧道:“你想进白鹿书院?” “不是徒儿。”容瑾抬起手腕,将炉上煮沸的水倒进茶杯中,“是徒儿前些日子,从集市上买回来的一个少年。” 师父凑近一些,眼中闪烁着八卦的精光:“难不成是你买回来的童养夫?” 容瑾嘴角抽搐了一下:“父亲告诉您的?” 他得意地仰起脸:“哪儿用他来告诉我。” “师父只说行不行吧。” “乖徒儿,不是为师不疼你。”戴珣安摸摸胡须,脸上显出为难之色,“你这贸贸然就叫为师举荐他,万一他读书不大行,我的老脸往哪儿放?” “若他没有几分本事,我也不会来为难师父。”容瑾轻声慢语,“师父也许听说过他过去的名字。他以前叫顾白珂。” “顾白珂?”戴珣安想了想,“难不成是江东河阳郡的顾白珂?” 还不等容瑾回答,戴珣安就摇摇头:“这不大可能吧?” 容瑾却点头:“正是那个顾白珂。” 戴珣安惊诧万分:“他好像是官宦之家吧?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沦为了奴籍?难道被抄家了?” 容瑾叹道:“这可真是一言难尽啊。” 看着系统给出的详细资料,容瑾是真心同情顾如琢。 虽然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吧,但是这也太坑了。 顾白珂的出身还可以,虽然远称不上显赫,但好歹也是个官宦之家。他本人少而聪敏,七岁能诗能赋,十二岁的时候偶遇大儒南山先生,赞他“文情高华,不可限量”,从此才名远播。 嗯,听上去还挺不错的。 而顾白珂沦落到了现在这样,是因为,他有一个许多主角曾经碰到过的天敌——后娘。 顾如琢母亲嫁给顾父之后,原本和顾家门当户对的娘家渐渐败落,顾母多年抑郁,终于在顾白珂十二岁那年撒手人寰了。过了两年,顾父攀上了长官家的小姐。后娘一进门,就怀了孕,从此视顾白珂如同眼中钉。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句话简直就是顾父的量身写照。 克扣伙食用度,以教导之名罚跪,以守孝的名义不许他出门见人 这些小意思就不说了。 眼看着三年孝期要过,顾白珂可以准备参加童试,他亲爹,连同后娘,竟然偷偷把他给卖了!! 谁能想到?! 官宦之家!正儿八经的嫡长子!还才名远播!竟然被自己的亲爹继母给偷偷运到外地卖了?!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不过这招虽然刻毒,但是却意外地好用。 谁会想的到呢? 进了人贩子手里,顾白珂根本逃不出来。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逃了三次,都被抓回来了。到时候他们只需要说顾白珂出去游历,失踪了,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真相。 就算真的被发现了,顾如琢长得好,指不定被卖去什么地方。若是被卖进了花街柳巷,就算马上被赎出来,名声也毁了。谁会为了一个前途尽毁,屈辱加身的人追究呢?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坑的亲爹吗?哪怕只是后娘自作主张,做出这种事也好啊! 就算他不是主角,容瑾遇上了估计也会帮上一把,这倒霉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明明脚下就有青云路,偏偏被亲爹给扔进了沼泽地。 听容瑾三言两语说完,戴珣安也无言以对了。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爹吗?! 戴珣安想了想,不解道:“若他真是那个顾白珂,何不再等一年,堂堂正正地考入白鹿书院?” “韶华难得,怎忍叫他荒废?”容瑾叹了一声,“而且,他如今是奴籍,根本没资格参加入学试。” 最重要的是,一年只要两百个,万里挑一啊,这概率也低了吧!万一没考上怎么办?! 戴珣安皱眉:“阿瑾,有才之士难得,不可轻辱。何不销掉他的奴籍?” “销了奴籍,再送回他亲爹手里?”容瑾将泡好的茶放到师父面前,“倒不如就留在容家。” “反正我也缺一个名义上的入赘夫婿。何不等他入赘进了容家,再销去他的奴籍,他就彻底和顾家没关系了。”容瑾说的真心实意,“等他处境好些了,到时候是走是留,都随他意。” 戴珣安久久没有说话。容瑾察觉到他的沉默,微微侧过脸:“师父?” “你和你父亲很像。”戴珣安怔怔地看着容瑾,“心地良善,重义惜才。” 容瑾惊讶地睁大眼,微微笑起来:“如果父亲知道您背地里这么夸他,指不定多得意呢。” 戴珣安转过了话题:“你过几日把那孩子带来给我看看吧,若是有真才实学,我就举荐他进书院。” 容瑾顿时欣喜,又陪着戴珣安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了。 戴珣安目送着容瑾离开。良久后,他拿起面前那杯,容瑾精心煮了很久的茶,却没有喝,而是一点点洒在了地上。 “见素兄,容怀松未负所托,将他教养地很好。容貌虽不相似,气度心胸却像你。” “你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了。” 容瑾坐在马车上,在脑海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系统的正太音响起: 此刻,马车里只有容瑾一个人,他不需要再维持端庄的大家闺秀人设,于是懒懒地摊在舒适的马车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系统莫名: 容瑾懊悔地想拍自己的脑袋, 系统天真地说, 容瑾恢复了冷静,语调变慢了,却更有条理: 系统想都没想: 容瑾缓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系统还是觉得他想的太多了: 容瑾摇头: 疑心一起,容瑾立刻从过往的记忆中找出了很多疑点。 越想,容瑾越觉得绝望。 系统安慰他: 容瑾轻轻了一声,心中却依旧并不开怀。 猜到容怀松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容瑾觉得心里很不好受。他不禁想,如果真的是原来的容瑾,恐怕根本接受不了吧。他想象了一下,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现实生活中的父母,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大概分分钟崩溃吧。 何况,单看容怀松把他藏得那么严实,就知道,如果真的有仇家,那这仇家恐怕来头不小。也许终究不是原身的缘故,他并不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想因为这个,再将容家,师父这些亲近的人,给卷入到危险中去。 但是,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还有父亲,师父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呢? 算了,他搓搓自己的脸,走一步看一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状元郎的糟糠妻7 顾如琢到来的时候,容瑾正拿着一把小剪子,坐在窗边剪花枝。 这是顾如琢到容家后,第二次见到容瑾,两次都是在容瑾的书房。第一次,他太紧张了。这一次,顾如琢却注意到,容瑾的书房里,书房外,摆着许多花盆。有的空着,有的种着花草,尽管是在寒冬,并不如何繁茂,却独有一种勃然生机。 容瑾慢慢剪完,示意他去看桌上的匣子。 顾如琢走过去打开,里面是一摞一摞的宣纸。他迟疑着抬头看向容瑾:“姑娘,这是?” 容瑾淡淡道:“这是我近些日子的课业,你拿回去看一看。过两日,我要带你去见我师父。” 顾如琢一下子怔在了原地,感觉一股热血涌上了头顶,几乎有些手足无措。 容瑾纳闷儿: “这,会不会,太过仓促了?” “读书之事,自然是越早越好。”容瑾难得长篇大论:“尽管我托了师父给你一个机会,可若是你过不了师父那关,师父也不会举荐你进书院的。我给你的这些课业,你这两天要好好看。” 容瑾说完,看着顾如琢的反应,皱了皱眉: 容瑾想想也是,再不济应该还有主角光环嘛,于是放下心来:“我知你平日里读书刻苦,但是这些课业上有老师的批注,多少有些用处。” 顾如琢低下头,闷声应下:“是。” 顾如琢离开后,容瑾琢磨了一下: 系统: 容瑾想到自己每天功课的数量,心有戚戚。 顾如琢抱着匣子回到小楼,关上门,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那么想? 他慢慢等脸上的温度降下来,看向桌上的匣子,心中平定下来。 他自己也是读书人,知道这个名额来的有多不容易。绝不能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心意。 深夜,小莲手中提着灯油盒,轻步走进来:“少爷,天这么晚了,早些睡吧。” 顾如琢放下手中的宣纸,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见姑娘书房里有许多花盆,都是姑娘自己养的吗?” “是啊。”小莲答道:“姑娘很喜欢花花草草。” 顾如琢轻声说:“我看其中名贵的品种并不多。” “我家姑娘就是不爱养名贵的品种。姑娘说了,名贵的花草,自然有别人精心照顾。姑娘自己养的,大部分都是路边或者花摊上捡回来的,奄奄一息的那种。”听得出来小莲很是骄傲:“我家姑娘可心灵手巧了。就没有我家姑娘养不活的花草。” 顾如琢想起自己刚刚看到入迷的文章。 字迹清朗隽秀,颇有风骨,内容更是文采斐然,见解深刻。 以往,他虽不说,心中却对自己的文采学识颇为自傲,殊不知,一个比自己更小的女子,就有如此功底。实在是叫他羞惭。 顾如琢小心地将桌上的宣纸收进匣中:“姑娘是不是很喜欢读书?” “是啊。”小莲帮他收拾桌上的笔墨:“姑娘从三岁就启蒙了。一直到现在,多少年,每日都要花足足四个时辰念书写字,从没有中断过。有时候,白日里有事耽误了,晚上也要补上的。” 顾如琢心中更是感慨万分。就算是男儿,又有多少人能做到每日四个时辰,从不中断呢。 小莲将桌面上收拾地干干净净:“少爷要睡了吗?” 顾如琢低声道:“别叫我少爷。我也不是什么少爷,不过是姑娘的仆从罢了。” “我们是仆从,您可不是。”小莲笑的促狭:“如今叫少爷,再过两年自然就不叫少爷了。” 偌大的容家已经传遍了,容瑾从奴隶集市上买回来一个翩翩美少年,不仅给他疗伤治病,还带着他住进了自己的院子。 下人们对他的身份多有揣测,无论是哪一种,都离不开和容瑾的暧昧。 顾如琢快步走出来书房:“我要睡了。” 如果仔细看,应该能看出一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三日后,容瑾叫来了顾如琢:“看完了吗?” 顾如琢姿态恭敬,却又不显谄媚:“回姑娘,看完了。” 容瑾满意地点点头:“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容瑾在心中赞叹道: 系统赞同: 两人同乘一车。只不过容瑾在车内,顾如琢坐在车辕上。 这实在是一件庆幸的事。因为顾如琢坐在车辕上吹着凉风,想到一会儿要见容瑾的师父,就觉得心跳的很快。如果真的和容瑾一起坐在相对狭窄的车厢内,估计他会脑袋一片空白,把以前学的东西全部忘干净。 戴府的管家早就在门边等着,微笑着将两人迎了进去。 容瑾对这位中年管家也很熟悉,冷若冰霜的脸柔和了几分:“羽伯。” 到了一扇小小的拱门前,戴羽停下来脚步,笑道:“姑娘,老爷吩咐过了,只准这位少爷进去。” 容瑾点点头,留在了原地。只有顾如琢跟着戴羽进去了。 容瑾对戴府熟得很,孤身一人也没任何不自在的地方。正打算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一会,他就看一个青年从繁茂的花木后走了出来。 青年器宇轩昂,相貌清俊,眼中饱含笑意:“师妹。” 容瑾惊喜道:“师兄,你游学回来了?” “是啊。昨天刚回来。”戴承霖走过来,摸了摸容瑾的头发:“一年多未见师妹,长高了不少。” 戴承霖是戴珣安的幼子,也是容瑾的青梅竹马。 容瑾是个男儿身,却是女儿身份。他家里堂兄弟各个恨他入骨,外面的男子也不可能和他接触。所以,戴承霖是他过去十几年,身边唯一一个年纪相仿的同性朋友。 更别说戴承霖年长于容瑾,才德俱佳,性情平和,平日最是照顾容瑾。所以容瑾一直很崇拜信任他。两人的感情极好。 “去师兄的院子里坐坐?” 容瑾稍微有一点犹豫,师兄的院子离这里有些远。 “师兄给你带了许多有趣的小东西。”戴承霖暗暗扫了一眼周围,没有人,于是悄悄贴近容瑾的耳朵:“我叫人买了的绵玉斋的雪绵糕。” 容瑾抬头,一本正经:“许久不见师兄,不如就去师兄的院子里坐一会儿吧。” 原主很多习惯爱好都和容瑾很像。比如说,他们都喜欢花草,都喜欢吃甜。 不过容瑾是坦荡荡地爱吃甜食,但是原主不一样。他可能是尽力想在这些细节上,规避自己任何显得女气的习惯,所以稍微长大一些后,就不再表露出对甜食的偏爱。 但是戴承霖知道这个秘密。他经常找各种理由,悄悄带容瑾去吃。容瑾在他身边,也不再掩饰这一点。 戴承霖出去游学了一年,容瑾就足足有一年没吃过绵玉斋的点心了。不提还好,一提容瑾就馋的不行了。 年纪大了,就算是亲兄妹,也要避嫌。何况是师兄妹。所以他们没有进屋子,只坐在院子里说话。 戴承霖叫人把买来的点心端上来。 容瑾垫着手帕拿起来一块,优雅又迅速地吃起来。 戴承霖笑道:“整整一斤,都是你的。不用吃的这么急。” 刚说完,容瑾就噎住了。容瑾一边努力下咽,一边恶狠狠地瞪戴承霖,戴承霖忍笑,他顺手拿起茶盏,递到容瑾嘴边。容瑾连忙低头喝了一口,才将嗓子里的糕点咽了下去。 看容瑾一双桃花眼大睁着怒视他,戴承霖突然就觉得心里紧了一下。他连忙低下头,赔笑道:“都是师兄的错。” 容瑾其实也知道这事不怪他,只能怪自己。摆摆手,还没说话,容瑾就看到戴承霖收起来了脸上轻松的笑,摆出一副面对生人,温润如玉的模样。 容瑾回头,看到顾如琢正站在院外。 容瑾站起身,声音略带急切:“如何?” 顾如琢垂下了眼睫,平静道:“侥幸通过了戴老的考验。” 容瑾脸上轻轻浮起一个笑:“师父向来严谨,他看重的人,俱是真才实学,没有侥幸的。” 容瑾转身,对着戴承霖:“师兄,我去拜见师父,就回家去了。” 戴承霖将桌上的糕点盒子扣好,递给容瑾:“拿回去吃。” 容瑾接过盒子,和顾如琢一起向外走。 顾如琢走到拐弯处,回过头,看到青年仍然坐在原地,目光落在容瑾的背上。见顾如琢回头,青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状元郎的糟糠妻8 回到容家,容瑾将早就准备好的器具,给顾如琢送了过去。 其实需要的笔墨纸砚,小楼里都有。但是容瑾还是重新给他准备了一整套更好的,外带一个书童。 顾如琢看了一眼那个书箱:“姑娘送我去书院读书,已经叫我铭感五内,实在不必再如此破费。” 容瑾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破费。容家有钱,不缺这点东西。何况,他可是主角啊,当然该用好东西。如果可以的话,容瑾恨不得给他弄个纯金的书箱。 容瑾手指轻轻在书箱上拂过,淡声道:“你只管用。” 顾如琢猛地低下了头。容瑾甚至注意到,他握紧了双手。 容瑾心想:难道是明天要去上学,太紧张了? 容瑾尽量在不一一c的情况下放缓自己的声音,感觉自己就像是送儿子第一天去上学的妈妈。他根据自己对书院的印象,安抚顾如琢:“你不必担心。白鹿书院的风气很好,同窗都很友善,你只管安心读书就是了。” 见顾如琢没什么反应,容瑾体贴地留下一句“早些休息吧”,就离开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顾如琢着了魔似得,慢慢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了书箱上。刚刚容瑾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的地方。 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天啊,我是疯了吗?!这真是,真是,太冒犯了! 白鹿书院的风气确实很好,并不会说集体排外,或者欺负新人。但是顾如琢进去后的第一天,一个朋友也没交到。没有人主动和他说话。他询问坐在身边的同窗一些事,对方会好好回答他,但态度也很疏离。 他的身份很尴尬。 能进书院的,绝大部分都是考进来的,自然有真才实学。极少数通过其他渠道进来的,不是小有名气的才子,就是世家大儒的子弟,天然就有自己的社交圈。 顾如琢这种两边都不靠,又后面进来的,自然就显得孤零零。 如果他用顾白珂的名头,可能会好很多,但是他早就决定和过去告别,再也不会提起顾白珂三个字。 好在他对此也并不在乎,在向为他解惑的同窗认真道谢后,也不再和人交谈,只管一个人读书听课。 到了傍晚,书院放学。顾如琢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东西。 教舍外传来一阵热闹的笑谈,似乎是什么人来了。 不过这不关顾如琢的事,他收拾好自己的书箱,径直出门离开。 “顾师弟。” 还没走出几米,一个人从背后追上来,拍了拍顾如琢的肩膀。 顾如琢惊讶地停下来,转过身:是昨天在戴府,喂姑娘喝茶的那个人。 围绕在戴承霖周围的几个少年,都和顾如琢同班。他们看向顾如琢的眼神带上了明显的好奇和亲近:“戴师兄和新来的同窗相熟吗?” 戴承霖笑得和善又温润:“是啊。顾师弟第一天来书院,父亲叮嘱我来看看他。诸位师弟,我改天再和大家叙旧。今日就先告辞了。” 顾如琢沉默地跟着戴承霖离开了。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戴承霖拉开了和顾如琢的距离。他仍然带着笑,但看向顾如琢的时候,却远不如刚刚表现出来的那么亲近和熟识。但是这才是对的。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根本不熟,今天才是第二次见面。 两人沉默着一直走到山门外的一条小道,容家的马车在那里等顾如琢。 容家的车夫见到戴承霖,很是自然地和他打招呼。 戴承霖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从自己的书箱中,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食盒,递给了顾如琢。 他的眉眼温柔:“这是我带给师妹的点心。劳烦顾师弟转交了。” 顾如琢这边心情憋闷,容瑾那边也不好受。 这天下午,几年都不踏足他这芝兰院一次的容家姐妹,竟然一窝蜂来了七八个。 容瑾当时正坐在书房内看容父送来的账本。 朝雨将她们几个人安置在了院中的小花厅。 刚走到门口,容瑾就察觉到了那股来者不善的氛围。但是他也不能直接掉头就走,只好暗自头疼,神色淡漠高冷地走了进去。 尽管容瑾始终面无表情,她们还是热情又坚强地寒暄了起来。 容瑾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她们是因为顾如琢来的。 “你把外男留在自己院子里,叫外人知道了,怎么想我们容家?!” 容八最先沉不住气,咄咄逼人,只差没把“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八个大字给贴在容瑾脑门上。 “十二妹妹别怪姐妹们多嘴。”这是娇娇弱弱,擅长暗箭伤人的小白花容十一,她带着一脸真挚的担忧看向容瑾:“姑娘家的清誉何其重要,一言一行更应当慎重自爱。八姐姐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 若说其他几个人,还有那么点可能,是担心容瑾的清誉,或者担心容瑾连累了自己。 但是这两位说担忧他的清誉,容瑾连一个标点都不信。她们不诬陷自己,容瑾就谢天谢地了。 任凭她们唇刀舌箭,容瑾只自顾自地坐在主位上慢慢喝茶。 等到她们说的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之后,容瑾终于放下了那一盏喝了半天,才喝下小半杯的茶盏:“若是说完了,就请回吧。” 容八暴跳如雷,但是被容十一给一把拽住了。容十一语气轻柔,眼中却带着深深的冷意:“既然妹妹不肯听。姐姐也无话可说。只当是白费了一片好心。” 容瑾扫了一眼窗外,双云刚刚在那边张望了好几下,想必是有事要告诉他。 容瑾慢悠悠地站起身,终于正眼看了容十一,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轻嘲:“我有一句话想奉劝八姐和十一姐。别说我养一个男人在院里,就是养上十个八个,也由我乐意。轮不着两位姐姐来置喙。” “妹妹这话别说给我听。”就算是容十一,这下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了:“十二妹妹还是去给祖母说吧!” 容瑾恍然大悟:我说怎么一个两个今天这么嚣张,原来是有靠山啊。 容瑾轻轻笑了一声:“我自会去找祖母。不牢十一姐费心了。” 容八一行人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开。 花厅门外,顾如琢正站在台阶下等待。听到她们几人出来的声音,便侧身回避。 容十一几人走出花厅门,一眼就看到顾如琢,竟全都怔住了。很快几人便意识到,这就是住在容十二院内的那个外男。 花厅并不大,容十一站在门外,很容易就和屋内的容瑾对上了视线。她冷笑着对容瑾丢下了一句:“当真是不知羞耻。” 容瑾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听到这句羞辱似得。 低头站在一边的顾如琢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戾气。 事实上,神色如常,面容平静的容瑾,正在心里默默念叨: 系统心想,你都把她们气成那样了,还想怎么和她们斗? 一行人彻底离开后,容瑾才从花厅内出来,从顾如琢身边走过,没有停留:“走吧,跟我去见祖母。” 顾如琢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顾如琢走在最后,终于可以抬起头,正大光明地看这个人的背影。 十四岁的少女一般才将将长开身量,还带着一点稚气,但是容瑾却不同。他看上去很高挑,身形挺拔,也从不扮作柔弱,面上总是淡淡的,举手投足皆是端正文雅,不像是娇娥,倒像是哪家的君子。所以,尽管五官姣好甚至柔媚,却带着一种凛然淡漠的气势。 反正在顾如琢眼里,哪哪儿都好。 顾如琢看着容瑾,心想,哪个姑娘不在乎清誉呢,他的姐妹那样说他,他心里一定很难受,却还要强装不在乎。 顾如琢心中涌起一种陌生的情感,涨涨的,又是愤怒,又是疼惜。 容瑾丝毫不知道在顾如琢的心中,他已经成了一朵黯然神伤,却不肯表露出来的娇花,他正在和系统唠嗑: 系统也很懵逼,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一起跟容瑾痛骂容八和容十一。 到了祖母的院子前,也没人拦顾如琢,他们就一起进了屋子。 容瑾抬头一看,这场景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容家祖母高坐堂前,身边容八一行人眼圈通红,很显然已经告过状了。 容瑾恭顺又平静地跪下:“容瑾拜见祖母。” 容家祖母连看都没看一眼跪在容瑾身后的顾如琢,她甚至没叫容瑾起身,神色冰冷又厌弃:“我知道,你素来自视甚高,瞧不上你那几位堂兄。却没想到,竟是连一个奴隶,也比你堂兄来的重要。” 容瑾微带不解:“祖母这话从何说起?” 容老夫人近乎憎恨地看着他:“白鹿书院的名额,你宁愿给一个买来的下人,也不肯给你堂兄?” 原来是因为白鹿书院的名额。 他就说,如果只是事关他的“闺誉”,祖母才懒得搭理这件事。 容瑾一点也不怕,他白皙的脸上平静如初:“祖母难道觉得,谁能进白鹿书院,是孙女说了算?” “你不承认?”容母冷笑:“十一亲眼看见,你身后的这个人,今天早晨进了白鹿书院。若不是你托人说情,他能进得去?” 容瑾轻飘飘地看了容十一一眼。容十一竟觉得这一眼淡淡的目光如同针刺,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 容瑾抬眼看向祖母,他不急不缓:“孙女确实请了师父为他举荐。但是如琢能进去,是因为他有真才实学。至于几位堂兄” 容瑾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但任谁也能听出他未尽之意。 容家祖母几乎暴怒,她自己也知道几个孙子不是读书的料,但却不能容忍容瑾这样说:“一个卑贱的奴隶,也敢说什么真才实学!” “有没有真才实学,和身份并无关系。祖母若不信,只管叫来几位堂兄与如琢一同考教。”容瑾的视线慢慢扫过在座的所有人。他虽然跪着,身形却笔直,说话掷地有声:“他在容家是什么身份,大家都很清楚。我是容家未来的家主,他就是容家当家夫婿。孙女倒不觉得,他比几位堂兄卑贱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状元郎的糟糠妻9 容瑾说完,堂内一时寂静,只能听到容家祖母粗重的喘息声。 一盏茶杯猛地冲着容瑾砸过来。顾如琢急促地膝行两步,将容瑾猛地向后一拉,挡在了容瑾身前。整整一杯热茶,茶水混着茶叶,全部洒在了顾如琢背上。 “给我滚出去跪着!” 容瑾拽着顾如琢的袖子,从善如流地滚出去了。 容瑾跪在堂前,顾如琢就跪在他身后。 过了一会儿,容家祖母身边的大丫鬟珊瑚出来了,高高在上地宣布了容家祖母对容瑾的惩罚。 因为忤逆不孝,冒犯祖母,罚他在门外一直跪到月上中天。 忤逆不孝,在这个年代,算是极大的罪过了。换做任何一个古代小姑娘,这种罪名传出去,恐怕以后嫁人都难。足以看出容家祖母对容瑾的厌憎和愤怒。 容瑾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一句服软的话也没说,直接扣头:“是。” 容父匆匆从前院赶来为他救场,可惜这次容家祖母铁了心,连见也不肯见他。容父也束手无策,毕竟亲祖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罚他,如果容瑾胆敢径自起身,他的名声就真的毁了。 容父在容家祖母门前软语相劝了好一会儿,最后不忍心再看便离开了。双云和朝雨闻讯赶来,跪在他身边哭,也被容瑾哄回去了。 最后,院子里只剩下容瑾和顾如琢两个人。 容瑾跪的膝盖很疼。 不管是来这里之前,还是之后,容瑾一直都过得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个罪? 他侧脸看了一眼顾如琢,心中憋气,也顾不上伪装大家闺秀了:“又没让你跪。” 顾如琢轻声道:“我陪姑娘跪。” 容瑾突然就觉得很委屈:“我腿疼。” 如果可以,顾如琢恨不得立刻把容瑾抱起来,或者把容瑾的伤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十倍百倍也没关系。但是他天生早熟,又在那样的家庭中过了三年,比谁都清楚,一个孝字究竟有多大的力量,能带给人多大的限制。 所以,他只能缓声轻语:“我陪姑娘说说话吧。说说话就不疼了。” “说什么?” 顾如琢想了想,还是问了这个一直积压在心里的问题:“姑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说书院的名额?”就算是因为这件事被罚跪,容瑾也并不后悔。就算没有系统任务,他也会选择把顾如琢,而不是他的堂兄们,举荐给师父:“你有这个天赋,不该被那些腌臜事埋没。我既然知道了,就帮你一把。” 其实顾如琢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或者说,不止是这个。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问。顾如琢心想,如果他问了,答案也许也不会变。 为什么买下他,因为他是那些奴隶中,被打得最惨的那一个,为什么选择了他作为自己的未婚夫婿,因为他既合适,又可怜。 只是遇上了,就顺便帮一把。 就像是那些街边,被容瑾捡回来的花花草草一样。 容瑾感觉两个人说起话,膝盖确实没那么疼了。他开始主动找话题:“今日在书院过得怎么样?” “还好。”顾如琢突然想起了那件事,他声音微低:“戴师兄他,托我给姑娘带了一盒点心。” “师兄托你带给我的?” 顾如琢看到,容瑾转过脸,眼中是明显的惊喜,连一向微绷的脸颊线条,都变得柔和了。 顾如琢忍不住想起那天,他站在院外,看到容瑾和戴承霖亲密地坐在一起。戴承霖说着什么,容瑾一边吃点心,一边笑着看他。那时候的容瑾,看上去既自在,又高兴。戴承霖,甚至亲手将茶盏送到他嘴边,喂他喝茶。 这远远超过了普通师兄妹之间该有的界限。 顾如琢感觉自己的心紧紧地缩成一团。 容瑾没再说话,顾如琢从他身后,都能看出,他的心情轻快了很多,原本僵硬的身形,也轻松了一些。 顾如琢握紧了双手:就这么,喜欢戴承霖吗? 事实上,就在刚刚,容瑾有气无力: 于是萌新系统终于在宿主的提醒下想到了这一点: 一键无痛功能 重新恢复了生龙活虎状态的容瑾,终于重新捡起了之前丧失的人设和理智。 容瑾轻声对身后的少年说:“你起来吧。跪的够久了。” 顾如琢没有动:“我陪着姑娘。” 容瑾心里有些感动。他知道这么跪着很难受,自己倒是解放了,不忍心叫主角继续跪着,于是想了个主意:“我想吃那盒点心。” 顾如琢一怔,立刻道:“我去给姑娘拿。” 说完又迟疑:“姑娘一个人” “祖母的院子里,能有什么事?”月光下,容瑾回头看他,眼神带着一点温软的意味:“你快些回来就是了。我想吃。” 大概是容家祖母吩咐的,这挺大的院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古代又没电灯,乌漆墨黑的,只有月光能照明,在地上映出些花草的阴影。顾如琢走后,容瑾还真的有点怕。好在他还有系统陪他聊天。 他的八九位堂兄,倒不是人人都像那位笑起来阴测测的大堂兄那么讨厌,但是他们确实不合适啊!两个练武的,五个做生意的,一个游手好闲的他们自己也不会想去的好吗?! 系统也对这个罚他家宿主跪石板的老太太没什么好感。 容瑾跪着抱怨: 一人一系统疯狂吐槽。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容瑾还以为是顾如琢回来了。回头一看,却是容怀松。容怀松在容瑾身边停顿了一下,就直奔容家祖母的主屋。 他强忍着怒火,跟在门前拦下他的丫鬟交涉。可惜容家祖母这次的意志极为坚决,丫鬟只说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不肯去通报。 容怀松转身回来,站在容瑾身边,直接道:“瑾儿,你起来吧。” 容瑾抬头。月光下,他也能看清楚容怀松脸上的心疼和痛惜。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冒犯了祖母,该跪的。” 倒不是容瑾有自虐的情节,但是容家的老夫人,不仅仅是在孝道上辖制着容瑾,也同样限制着容怀松。虽然容怀松发话叫他起来,但如果他真的照做,名誉受损的,就不是他自己,而是容怀松。 何况,容瑾知道,容怀松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很敬重的。他并不想因为他自己,再激化容怀松和容老夫人的矛盾。 别说现在腿不疼了,就是腿疼,他也得忍下来。这是,他对容怀松的孺慕和尊敬。 容怀松明白他的意思,却不赞同:“起来吧,没事的。再跪下去,你的腿受不了。” 容瑾没起身,眼神坚定:“父亲,孩儿又不是娇娇女,跪一会儿也不怕。” 再说,都跪了这么久,现在起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容怀松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爱子罚跪,也难免有点迁怒罪魁祸首:“你对那小子倒好。” 容瑾哭笑不得地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醋意。当初双云不是也这么说的吗。 看来他对顾如琢确实好的有点过头了。可有啥子办法,人家是主角嘛。 容瑾只好安慰吃醋的老父亲:“我只是看他有天分,不忍心他被埋没罢了。” 容怀松其实也是刚知道,容瑾送那个买来的奴隶去了白鹿书院这件事,他忍不住想问:“读书有天分?” 不怪大家都怀疑这一点。一般民间牙行手里的奴隶,绝大部分是吃不上饭的贫困人口,有一个识字的,都足够叫人惊讶了! “是的。”容瑾没有提起顾如琢过去的事,只是简单解释了几句:“他以前读书就小有名气,只是遇到了一些变故,沦为了奴籍。我只是带他去见了师父,师父考核后,对他颇为欣赏,才松口为他举荐。” 能叫那个死板又眼高于顶的家伙颇为欣赏,容怀松对顾如琢的天分有了一个高度的认识。 不过容怀松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已经决定好了?就是他了?” 容瑾点点头。这不是他能决定的,是上天注定的人选。 容怀松其实不是很赞同,不过他担忧的点和戴珣安的完全不同,他倒是不觉得会辱没了有才之士:“有才华的人,一般都心高气傲,只怕不会安心做一个奴隶。” 他们之所以决定买一个奴隶回来,不就是为了好掌控吗? 容瑾笑了:“本也不是想要他一直做奴隶啊。本来就是假夫妻,到时候应付了官媒,他若想要离开,孩儿自然会销掉他的奴籍,与他和离。” 嘛,朝廷规定年过十八的少女必须成亲,但是对和离或者被休的妇人,就宽容了很多,只要每年交一笔数量可观的罚金,就能不用嫁人了。 “好吧。”容怀松还是挺相信容瑾的眼光的,他看着固执不肯起身的儿子,摸了摸他的头:“受不了就起来,就说是阿爹叫你起来的。” 容瑾乖巧地点头,容怀松却知道,他不会提前起来的。 容怀松心中微痛,却也无可奈何,将手中提着的灯笼放在容瑾身边,转身往回走。走了一小段,看到路边站着一个少年,对他行礼。 “见过老爷。” 少年很陌生。 容怀松想了想,猜到了他是谁,忍不住抬眼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就算在朦胧模糊的月光下,也能看出少年俊朗的轮廓。 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 容怀松心里冷哼了一声,一时竟有一种,乖女儿被长得好的混小子给蒙骗的心酸和愤怒。 不过他很快想到,阿瑾不是乖女儿,是个货真价实的儿郎。 于是,容怀松放下了自己那颗老父亲担忧的心,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0 顾如琢匆匆往芝兰院去。 其实顾如琢的腿也有点疼。但是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忍耐不得的事情。毕竟,他曾经被关在狭小又寒冷的围栏内,打得遍体鳞伤,也不肯松口求饶。对疼痛的忍耐程度极高。 他心里想着,姑娘还在等他,也许会害怕,也许正盼着吃东西,脚步就变得飞快。回到芝兰院,给一直等着的朝雨双云她们报了声信,便急匆匆地拿起食盒,原路返回。 他远远就看到了那边有一盏新增的光亮。可直到悄悄走近,他才看清楚,那个站在容瑾身边的人,是容怀松。 他们正在说话,没有注意到他。 顾如琢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避开,就听到了那句——“你已经决定好了?就是他了?” 尽管没有听到前言,他还是心中一顿,直觉地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 “有才华的人,一般都心高气傲,只怕不会安心做一个奴隶。” 容瑾的声音传来:“本也不是想要他一直做奴隶啊。本来就是假夫妻,到时候应付了官媒,他若想要离开,孩儿自然会销掉他的奴籍,与他和离。” 听到这儿,顾如琢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他悄无声息地向外走,一直走到只能远远看见灯光,却听不到声音的地方,才停下来。 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食盒,颓然地靠在树上。 明明早就知道的,不是吗?难不成还真以为姑娘是对他有意吗? 戴承霖才貌俱佳,家世出众,又与容瑾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顾如琢,有什么地方能胜过戴承霖呢?凭什么叫容瑾高看一眼。 道理他都明白,但是,心里还是很难受。 顾如琢感觉着心内的酸涩,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对容瑾生出了非分之想。 他在最落魄,一无所有的时候,遇上了心爱的人。 如果他没有对容瑾动心,那么他对做这个上门女婿不会有丝毫犹疑,就当是报答容瑾的知遇之恩。可是如今,他明知自己动了情,容瑾也有心上人,就不该再借这个暧昧的身份,去接近他,放任自己的妄想。 若是他不想要做这个假的上门夫婿,跟容瑾直说,以容瑾的为人,定不会强迫他,也不会迁怒他。 可他却下意识地想到:如果他没了这层身份,他就必须搬出芝兰院,以后可能,就连再见容瑾一面,都做不到了。 他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声:他想要留下,哪怕不读书,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夫君,也愿意。 真是既卑劣,又难堪。 顾如琢本来以为容父这次过来,能让容瑾少跪一会儿,结果看到容父自己走了出来,心中顿时有点失望。 他站在原地,恭敬地等着容父走过,然后提着点心盒子加快脚步过去。 姑娘从傍晚一直跪到现在,一定饿了。 容瑾百无聊赖地跪在原地,于是微微仰头,越过屋顶和树枝,去看天上的星星。一盏灯笼放在他身边,灯光朦胧地映在他脸上,向来冷淡的眉眼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顾如琢走过去,跪到容瑾身旁,打开了点心盒子:“姑娘,我拿来了。” “你别跪了。”容瑾知道顾如琢没那么好说服,想了个理由,轻声道:“一会儿,大概还要靠你带我回去。” 顾如琢犹豫了起来。 姑娘面上看着轻松,到底是个女孩子,跪了这么久,到时候能不能走路都不一定,确实需要有人帮忙。 顾如琢低声应道:“是。” 然后他站起来,选择了盘腿坐在容瑾身边。 容瑾看着盒子里整齐摆放着的糕点,伸手去摸袖中叠好的帕子,结果摸了一个空。他这才想起来,好像之前在花厅喝茶的时候,落在花厅了。 容瑾之前吃点心,都要用帕子垫着的。 他纠结地看着满盒子的点心,犹豫到底是稍微崩一下人设,还是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等到回去了再吃。 顾如琢看他迟迟不动手,想了想明白过来,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素手帕,垂下眼睫:“还是新的,我从未用过。姑娘若不嫌弃,就先用着吧。” 容瑾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从他手中取过帕子,捻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 这种幸福的口感 而且还在腹中饥饿的时候 容瑾努力维持面色的平静,却仍然忍不住开心地眯了眯眼睛。 顾如琢注意到了这一幕。他佯装咳嗽,转过脸背对着容瑾,嘴角悄悄地翘了起来。 容瑾一连吃了三四块,才想起身边的主角:“如琢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因为顾如琢陪他跪了这么久,还去帮他大老远拿了点心盒子过来。容瑾心中犹然地升起了一股亲近之意。他为了不一一c,面色仍是淡淡,口中却换了一个更亲近的称呼。 “是。” 他刚从书院回来,没有歇一口气便去见容瑾,然后就遇到了来挑衅的容八一行人,被容瑾带来了这里。 容瑾下巴微抬,示意他去拿盒中的点心:“陪我吃一点吧。” 顾如琢身上只有一块帕子,已经给了容瑾。好在他并没有必须要用帕子垫着吃点心的人设,也没有推辞,直接伸手拿了一块。 那点心很甜,细腻绵软。 不是顾如琢喜欢的口味,此刻吃在嘴里,却觉得格外美味。 两人一跪一坐,食不言,默默地吃点心。 容瑾为了平日里不露馅,又不想显得女气,举止只好端正端正再端正。而顾如琢怎么说也是官宦之家的嫡长子,礼仪规矩也很好。 两人虽然在庭院中,像小孩子一样分吃点心,竟也吃出了一种正经宴席,端庄优雅的感觉。 直到盒中的最后一块糕点消失,容瑾轻轻松松地将手中沾满糖霜的手帕叠起来,扭头看向顾如琢。 顾如琢正皱着眉,为难地打量自己的手。 吃的时候倒是没想那么多,容瑾对他说“陪我吃一点”,他就脑袋一热,伸出了手。如今吃完了,满手的糖粉,可怎么处理? 容瑾心中不禁一乐。顾如琢少年老成,喜怒不形于色,自从容瑾将他买回来,还从未见过他这样为难失措的模样,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活泼来。 容瑾将手中叠好的帕子递给他:“另一面未沾糖粉。” 顾如琢飞快地接过,将手上的糖粉擦去:“多谢姑娘。” 经过这件事,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了很多。 吃饱了,容瑾原本端端正正的跪姿,也变得松散了些。他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像个真正的家长一样,仔细地问他:“你今日在学院,可有什么人为难你?” 顾如琢毕竟是走后门的插班生,也不知道有没有谁欺负他。 顾如琢摇头,唇边带了一丝笑意:“正如姑娘所说,学院风气清正,诸位先生学识渊博,同窗也很友善。” “那便好。” 顾如琢顿了一下:“今日散学后,戴师兄来找过我。是姑娘拜托戴师兄的吗?” 容瑾点了点头,显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师兄在白鹿书院有几分名气,你若有事,可以去寻他。课堂上可有遇到不懂的地方?” 顾如琢原本想说没有,顿了顿,鬼使神差道:“确实有几处不甚明朗。” 事关主角的学习大事,容瑾顿时紧张起来。他挺直了脊背,严肃道:“你且说。” 顾如琢挑了几处今天学的内容,问出来。 容瑾一听,发现自己都会,于是很耐心仔细地给他讲解了一遍,直到顾如琢点头说听懂了,才作罢。 容瑾心里狐疑: 系统也有点纳闷儿,但是还是尽力解释: 容瑾觉得有点道理,心想,还是不能把考上状元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主角自己身上啊。根据后世的经验,有几个成绩好的孩子是只靠课堂读书的,还是得请家教啊。 这年头有本事的先生很难请,所幸容瑾自己的学问就很好。 容瑾想了想:“我晚饭后一般在书房。你若是有什么不懂,只管随时来问我。” 顾如琢低着头:“会不会太麻烦姑娘?” 容瑾正色:“若能有助于你,我并不觉得麻烦。” “读书是一件长久的事。你有这样的天分,已经胜过不少人多年苦读,就更该好好珍惜,莫要荒废了大好时光。” 顾如琢抬起头,看向月光下的少女。 容瑾的眼神温柔,带着一点劝诫的味道。 他有好久,都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 在他还小的时候,祖父为他启蒙,常常叮嘱他用功读书。后来祖父过世,他也渐渐显出天分,那个男人也隔三差五把他叫到书房,说些□□的话。 但是等到那个女人进门之后,他就再没进过那人的书房。到了最后那一段时间,他甚至只敢在夜里偷偷碰书本。只可惜,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这是在那之后,他身边出现的,第一个真心实意为他好,劝他用心读书,莫要荒废时光的人。 他一时竟觉得眼眶发热,他转过脸,不愿意叫身旁的人看见自己那一瞬的狼狈。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1 月亮终于慢慢升到了头顶。 容家祖母的大丫鬟珊瑚姗姗来迟,神色傲慢:“时辰到了,姑娘起身吧。只盼着十二姑娘明白老夫人的苦心,莫要心存怨怼。” 容瑾面色苍白,俯身叩首:“孙女谢祖母教诲。” 他知道,虽然看着这院子里没人,但各房必定留了眼线在附近。这么久都跪了,在最后关头,更要尽善尽美。 于是,他踉跄着起身,却脚下一软,幸亏顾如琢及时伸手扶他,才没有一头载下去。他推开了顾如琢,强撑着独自站立,脊背挺直,有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来。谁都能看出他此刻的虚弱和忍痛,但他面上却依旧平静,长睫低垂,神色诚恳:“孙女让祖母不快,莫说是跪这么一晚,便是在这里一直跪下去,只要祖母能消气,孙女也是愿意的。” 宛如一朵巨大的盛世白莲。 看珊瑚脸色微微发青就知道了。 珊瑚冷笑一声:“姑娘若是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也算是没白跪这一晚上。” 顾如琢简直气的发抖,想要上前一步,却被容瑾一把拉住了。 容瑾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多谢珊瑚姑娘的提点。” 珊瑚眼中显出得色,转身走了。 顾如琢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愤怒的心情,走过去在容瑾身前蹲下:“我来背姑娘。” 容瑾反射性地拒绝了:“不必,于礼不合。” 系统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在容瑾脑海中: 容瑾断然拒绝: 系统竟无言以对。 顾如琢没有放弃,背对着容瑾,坚持道:“姑娘今日不是说,我是姑娘的未婚夫婿吗,那我背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系统幽幽道: 容瑾悚然: 系统呵呵一笑。 容瑾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伏在了顾如琢的背上。 顾如琢并不是那种很强健的男孩子,他才十五岁,可能是在家里受了虐待,看上去甚至有些削瘦。 容瑾本来还怕他背不动自己呢。 但是真的趴在上面,容瑾却觉得他的背没那么单薄,很结实可靠,走的也很稳。让容瑾莫名生出一种安全感。 容瑾本人其实不比顾如琢低多少,他为了能让顾如琢轻松一些,伸手搂了搂顾如琢的脖子,向上挪了挪,视线正好对着顾如琢的侧脸。 然后,容瑾注意到,他似乎紧紧地咬着牙。 容瑾冷清清地开口:“你怎么了?” 难道其实他只是客套一下,并不想背我? 顾如琢沉默了片刻,闷闷地开口:“是我连累了姑娘。” 在容家的这几天,他也大概能知道,容瑾在容家的地位特殊,颇受容怀松的宠爱。这次若不是因为帮他,也不会受罚。更不必说,连一个婢女也敢给他这样的脸色看。 容瑾联想了刚刚顾如琢的激动,很快明白了过来:“不过是口舌之争,理她做什么?” 容瑾确实没把珊瑚刚刚的话太放在心上,更不会放下身段去跟她互怼。 如果被人招惹了,只放两句狠话,有什么用呢? 相安无事太久,难免叫人觉得软弱可欺。 不仅仅是珊瑚,还有容八,容十一 他看在容父的份上不去招惹容家的老太太,可若是连她们几个也轻轻放过,那他容瑾岂不是成了人人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 不过这些话,就不必跟顾如琢说了。 顾如琢背着自己爱慕的人,但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旖念,只有满满的愧疚和心疼。 “姑娘,我会更用功读书。” 这一句话很轻,轻飘飘地落在晚风里,但是容瑾听到了。 “嗯。” 顾如琢将容瑾背回了芝兰院。 双云和朝雨等得心急如焚,远远看到他们回来,就立刻围了上去。 顾如琢小心地将容瑾放在了书房的软塌上,眼见大夫已经来了,就很自觉地回避了出去。 他一直站在书房门口,直到大夫宣布说,容瑾的腿并没有伤到筋骨,才悄悄离开。 顾如琢回了小楼。 不一会儿,小莲领着那位大夫进来了:“姑娘说少爷也跪了,叫周大夫也给少爷看看腿。” 顾如琢跪的并不久,只是膝盖上生了几块淤青,大夫给他留下了几张药膏和一张药方。 送走大夫后,小莲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姑娘对少爷可真好呀,还特意送了一碟子蜜饯儿过来。” 顾如琢扫了一眼那裹满糖粉,一看就非常甜的蜜饯儿,突然问:“姑娘她喜欢吃甜吗?” 若不是喜欢吃,怎么院子里会随时备着这些? 小莲将托盘放到桌上:“没有呀。我们姑娘和一般姑娘口味不太一样,不怎么爱吃甜。这肯定是戴家少爷送来的。” 提起戴承霖,小莲的口吻熟稔又亲切,她笑道:“戴家少爷老是记不住,爱给姑娘带甜点心,蜜饯儿。不过也只有戴家少爷送来的,我们姑娘才肯收下。” 顾如琢扯扯嘴角:“姑娘和戴家公子的感情很好。” “是啊。”小莲笑道:“若不是” 小莲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住了嘴,只对着顾如琢尴尬地笑笑。 顾如琢其实能猜到她后面的话是什么。 若不是容瑾要继承容家,必须招婿,他和戴承霖,自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小莲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顾如琢笑笑:“把药拿来吧。” 小莲连忙将药递给他,顾如琢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苦。 真的特别苦。 他从没有喝过这么苦的药。就连后面放进嘴里的那棵蜜饯儿,也是苦的。 第二天,容瑾还没来得及出手报复,容父就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了两位容家小辈,并且收回了容家放在他们手下打理的铺子。 这两位,正是容八和容十一同父同母的兄弟。 长着眼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容父在为容瑾昨天受的罪出头。 消息传回来,容家祖母几乎是暴跳如雷,命人去叫容父立刻过来。 容怀松大踏步地走进来。容老太太还没发话,他就直接沉着脸对屋子里的下人喝道:“你们都出去!” 容老太太坐在主位上:“你这是来我这里耍威风?” 容怀松态度冷硬:“娘,儿子有话要单独跟您说。” 容老太太挥退了下人:“说吧,叫我这个老太婆听听,容老爷有什么高见?” 容怀松深深地注视着容老太太:“娘,对阿瑾好一些吧。” 容老太太冷笑:“我为什么要对他好?” 容怀松百思不得其解:“娘,儿子就不明白了,您为什么老是看阿瑾不顺眼?我选了阿瑾做继承人,也是因为阿瑾他有这个能力!能者居之!” “你不是。”容老太太冷冷地看着他:“你不是因为他有本事,才决定叫他继承容家的。从他被抱回容家,你就打好这个主意了!” “是!”容怀松闭了闭眼,承认了:“就算是这样,阿瑾也是您的孙女,不是吗?” 容老太太的脸上满是厌恶,她几乎是恶狠狠地握紧手中的拐杖,尖叫道:“我不认他!” “那时候你妹妹遭逢大难,你却哪里都找不到人影!后来你抱了襁褓回来,我才知道,你妹妹死的时候,你在守着一个外室产子!我可没见过那个贱人,也没承认过他!谁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 容怀松从没有听自己的母亲说起过这些。 至此,容怀松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容老太太如此厌恶容瑾,竟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他浑身几乎脱力,疲惫地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阿瑾的确不是我的孩子。” “娘。”容怀松抬头看着老泪纵横的母亲,眼里也有泪光闪过:“他是阿芜的孩子。” 容老太太根本不信:“不可能!我当初打听过,阿芜生下的是一个男孩。” “他们说挣扎了一天一夜,母子都走了。我的阿芜身体那么好,怎么会难产!”容老太太几乎嚎啕大哭:“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我却连给她收殓,都不能啊!” “是男孩。的确是个男孩。”容怀松用手掩住了脸:“阿瑾他,就是阿芜的独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2 第12章 冬去春来夏匆匆,又是一年秋景时。 容瑾这一年过得很是舒心。 容八和容十一再没来找过他的麻烦,就连容老太太,虽然还是不怎么搭理他,但也再没为难过他。 顾如琢在展现出自己作为主角的惊人天赋后,也渐渐在白鹿书院站稳了脚跟。有才之士无论在哪里都受敬重,更何况是在书院里。如今,他是书院好几位先生的得意门生。就连往日苛刻的戴珣安,也对他赞不绝口。 让容瑾唯一有点困惑的是,顾如琢都这么厉害了,仍然每天晚上,都会去书房请教自己。 到最后,容瑾看着他每天跑,都替他累,干脆叫他晚上直接来自己的书房看书,方便顾如琢提问。 两人同在一室,偶尔探讨解惑,各不相扰,倒也气氛和谐。 容瑾放下手中的账本,揉了揉脖子,视线掠过旁边空荡荡的桌案,皱了皱眉。 他看向双云,问道:“如琢今日也没来?” 双云忙着给容瑾端茶:“是啊,顾少爷说,最近几日都不过来看书了。” 容瑾接过茶盏:“可有什么缘故?” 双云摇摇头:“顾少爷没说。” 容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难道是突然厌学了?!这可不行!状元还没考上呢!怎么能懈怠呢! 于是容瑾站起身,面色严肃:“去看看。” 小楼内,小莲在前面引路,轻声回答容瑾:“少爷这几天每天从书院回来,就一直待在书房里,我也不知晓少爷是在做什么?” 容瑾站在小楼书房门外,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房内有脚步声渐渐走近。 顾如琢打开房门,眼睛微微睁大:“姑娘怎么来了?” 容瑾不动声色地向他身后扫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他坦然道:“你这几日夜间都没去书房,我过来” 容瑾话未说完,就勃然色变,一把抓住顾如琢的手,将他的衣袖捋了上去。 顾如琢突然被面前的心上人抓住手,立刻不自在地想要抽回,却被容瑾牢牢按住了手腕。 容瑾丢下这只手,又去掀另一只手上的衣袖,他心中怒意更盛:“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顾如琢原本白净细长的一双手上,竟满是刀伤刻痕!有新有旧,有的瞧着是刚划伤不久,有的却已经隐隐结痂了,条条交错,叫人触目惊心! 顾如琢没说话,容瑾将冰冷的视线转向了小莲。 小莲怯生生地后退了一步,悄悄觑了顾如琢一眼。 容瑾冷笑:“你看他做什么?我不能问你话了吗?” 小莲从没见容瑾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也不敢看顾如琢了,低着头带着哭腔道:“少爷手上的伤有好几天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小莲不知道,那应该就不是在家里。 不是在家伤的,那就是在学校里了! 这一年的相处下来,容瑾早把顾如琢当成半个自家孩子看。自家孩子竟然遭到了校园欺凌,叫他怎么能忍! 容瑾气得转身就走:“马上给我备车!我倒要去白鹿书院看看,哪个混蛋敢这么欺负我的人?!” 一着急连人设都崩了。 众人都愣住了。眼看着容瑾怒气冲冲,就要走到拐角。 还是顾如琢手疾眼快,冲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姑娘!” 容瑾怒气冲冲地回头,却在看到顾如琢表情的那一刻怔住了。 顾如琢站在他身后,眼中似乎有万千星光闪烁。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极好,唇边带着遮也遮不住的笑意:“姑娘想错了。没有人欺负我。” 容瑾质疑:“那你手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顾如琢转身,手中还拉着容瑾的衣袖。他就这么牵着容瑾的衣袖,将他拉进了自己的书房,并且转身,将几位婢女给关在了门外。 容瑾不知为何,突然就生出些不自在来。 明明容瑾的真实年龄比顾如琢大很多,而顾如琢本人沉默知礼,进退得宜,并不是一个压迫性很强的人,但面对顾如琢时,容瑾仍然偶尔会有一种局促的感觉。 容瑾心想:这大概是主角气场太强的缘故? 容瑾正胡思乱想,顾如琢已经走到了桌案边,示意他看桌子上的东西。 那桌上铺着一张厚厚的棉布,上面放着几把刻刀,散落着许多木屑。 容瑾走过去,拿起刻刀看了看,果然看到有的刀锋上沾着些血迹,心中有了猜测:“你最近在学雕刻?” 顾如琢点头:“嗯。” 容瑾没说什么,却慢慢蹙起了眉。 经过后世的教育冲击,他也知道孩子不应该只死读书,应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若是再有个高雅上台面,自己也喜欢的特长,就更好了。 同样的理论也适用于大雍,白鹿书院在开设君子六艺课程的同时,也开设诸多小众的课程。容瑾给顾如琢精心准备了名琴佳棋,良驹雕弓。 没想到顾如琢喜欢上了雕刻。 算了,孩子的成长过程总不会完全按照家长的意愿走的。容瑾这么安慰自己:而且雕刻印章,也算是一桩雅事。 但是,容瑾板起脸:一连几个晚上都沉迷其中,耽误学业不说,还把自己的手弄得伤痕累累,这就太过分了! 容瑾轻轻将刻刀放回桌上,本想出言责备他,转念一想:十六七岁的少年,好像应该以鼓励理解为主,不能随便骂。要不然很容易变成叛逆少年。 容瑾已经恢复了平声静气:“你这几日雕了什么?” 顾如琢犹豫了一下:“再过几日吧,姑娘,我还没有刻完。” 容瑾也不是真的想看,他随意点了点头:“既然你喜欢,我会给你请一位精通雕刻之术的师父来。” 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以后不要晚上做这些精细活,会伤眼睛。” 顾如琢一愣:“我还以为,姑娘会劝我少碰这些奇技淫巧。” 容瑾平时对他的课业很是看重。顾如琢本以为,容瑾听了他这些天晚上没有读书的原因,会出言斥责他。 容瑾摇了摇头,心头掠过一丝柔软:“若是你喜欢,没什么不行。” 顾如琢满打满算,才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是什么样的年纪,放到现代社会,应该还在上初高中,还算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也许最大的烦恼就是考试成绩,喜欢的女孩子,和家长的关系。 可是,十六岁的顾如琢,虽然身形还略有些单薄,却看着已经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他自律又克制,纵然经历过叫常人愤恨不平的遭遇,却依然沉稳宽和,并没有因此而愤郁怨世。容瑾毫无缘由地将他带离绝境,又对他有求必应,他却从不谄媚,也未骄狂,一心用功读书,从不主动向容瑾索取任何东西。 容瑾有时候会觉得,这样一个人,的确是配得上气运之子的待遇的。 容瑾确实很盼着他用功读书,顺利考上状元,好叫任务早日走上正轨。但是容瑾心想,也不必对这样一个孩子那么苛刻,不过是个小爱好,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于是,他的声音越发轻缓:“读书也该劳逸结合。” “我以前说我喜欢读书,姑娘就送我去了白鹿书院。我现在说我喜欢雕刻,姑娘便为我请师父来。”顾如琢抬眼看着容瑾,眼中闪着容瑾看不懂的火光:“不管我喜欢什么,姑娘都会答应我吗?” 那怎么行,小孩子是不能惯的! 容瑾矜持地回答:“要看你喜欢的是什么。” 顾如琢却猛地转过身,第一次对他语气不好:“既然姑娘不会有求必应,又何必对我这么好?” 容瑾还没来得及说话,顾如琢硬邦邦地说:“夜深了,姑娘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容瑾走后,顾如琢看着桌上的刻刀苦笑:人家对你好,你反而因为人家不答应你无理的要求,就发脾气,是什么道理? 姑娘一定是生气了吧。 可是,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的。 容瑾既然喜欢戴承霖,就不该再对他这么好。 容瑾对他越好,他心中的妄念便越盛。这一年来朝夕相处,他使用卑劣的手段,利用容瑾的天真纯善,每天晚上都去书房和容瑾共同读书。容瑾一心想着他的学业,从没想过这会对自己的名声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他越是和容瑾接触,就越是爱他。爱他的才情心性,爱他的清冷容颜,也爱他偶尔的懵懂天真。 心中的爱恋,如同熊熊烈火,叫他因为容瑾偶尔一个眼神,尝到前所未有的甜蜜,也叫他日日夜夜痛苦煎熬。 他知道,容瑾对他没有丝毫的旖念。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孩子。他不知道容家是怎么养出这样的一个容瑾。 容瑾心中好像根本没有所谓的男女大防,完全是,一片赤诚,毫无理智地信任他,帮助他。 但他配不上容瑾这样的信任。 当容瑾说出那句“既然你喜欢,没什么不可以”的时候,他真的冒出一个前所未有的,邪恶地叫人心惊的想法。 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婢女们都在门外,只要他动作快一些,只要他撕破容瑾的衣裳,或是亲一下容瑾的嘴 容瑾就再不能想着戴承霖,只能真真正正地嫁给他! 这个念头来势汹汹,几乎要彻底击溃他的理智。 于是他在把这个念头付诸行动之前,赶走了容瑾。 容瑾离开之后,他坐在桌案后,脊背挺直,眼神悲凉,心中满是对自己的厌弃和憎恶。 小莲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爷,要不要包扎一下手上的伤口?” 顾如琢沙哑着嗓子:“不必了。” 就叫我这么疼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3 第13章 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 只不过,眼前的山却不是青山。秋风已经从山间吹过,将碧绿变作浅黄和深红。 一条瀑布从交错的山间飞流而下,落入漂浮着片片红叶的寒潭之中,激起涟涟水声。山腰处还隐约挂着一道虹,当真恍若仙境。 只是这里没有乘鹤而至的仙人,往来的都是长衫方巾的文雅学子。 一个穿着莲青色长裙的少女,正站在寒潭边,似乎是在等人。 那少女面容姣好,一双桃花眼冷冷淡淡,竟比这满山的秋意还动人,引得不少定力不够的年轻学子偷眼去看。 有几个结伴的书生在少女面前停下。 一个少年活泼地笑道:“容姑娘是来找戴师兄吗?” 容瑾其实很熟悉白鹿书院。他幼时跟着戴珣安读书,十天总有那么五六天待在书院里。不用读书的时候,戴承霖便带着他在书院里走走逛逛。所以他与白鹿书院不少学子,都有几面之缘。 少年旁边的人偷偷地用手肘捅了一下他的腰,他面色疑惑地转过去:“怎么了?” 容瑾并不生气,他冲着面前的几个人微微颔首,一派端庄:“我来找顾如琢。” “顾师兄?”少年愣了一下,然后脸一下爆红。 他终于想起来,江湖传言说顾师兄是容家姑娘的上门女婿。原来竟然是这位容姑娘吗?! 那戴师兄怎么办?! 他结结巴巴地跟容瑾道歉:“抱歉,实在,是,抱歉。” 容瑾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果然孩子还是应该劳逸结合,多发展兴趣爱好,要不然就会变成他这样奇怪的书呆子。 容瑾心里想着,面上仍是平静:“公子言重了。” 少年见他没有生气,脸色微红:“我去帮容姑娘叫顾师兄。” 说完,就拔腿跑了。 和他同行的几人面面相觑。容瑾跟他们打听了几句顾如琢在书院的状态,几人便离开了。 容瑾仍留在原地等顾如琢。 他思来想去好几天,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虽然顾如琢说那伤口是自己划伤的,可毕竟没谁亲眼见过。万一他在学院受了欺负,却不好意思说怎么办?所以容瑾还是决定来书院里看一眼。 不过就刚刚问的情况来看,顾如琢好像在书院中还挺有名的? 其实容瑾远远低估了顾如琢在白鹿书院的出名程度。 他横空出世,没有通过考核,由大儒戴珣安亲自引荐进白鹿书院。他来到书院后参加的第一个月考,就力挫丁班几位才子,取得了榜首之名。白鹿书院的院长看了他写的那篇考卷后,亲自考核他,然后力排众议,将他提入了以往至少入学三年才能进的乙班。 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同窗,自然引起大家的关注。然后大家发现,顾如琢这个人好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竟然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于是就有好奇的人去问了戴承霖。 戴承霖只说,他是容家的人。 请注意,是容家的人,不是容家的亲戚朋友。而且,顾如琢还住在容家。 这不是很奇怪吗,容家的人为什么不姓容? 最后终于有人提出了猜测:难不成,他是容家的上门女婿?! 甚至还有风言风语说,顾如琢是容家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奴隶。这种说法被大部分人嗤之以鼻。顾如琢能被戴珣安举荐进书院,一定是走了容家的关系。谁会送一个奴仆来白鹿书院?而且,顾师兄的风度学识,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个奴隶吧! 不过大家心中默认,顾如琢只怕家世不显,所以才会依附于容家。说不定是容家哪个刁蛮小姐瞧上了顾兄的人品相貌,仗着容家家大势大,逼迫顾兄做了容家的上门女婿什么的 咳,尽管白鹿书院学风清正,但大家私底下也是有好奇心的嘛。所以,这个猜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成了白鹿书院近一年最大的八卦。 所以,容瑾说出顾如琢三个字的后果,就是大半个学院都知道,有一位姓容(重音)的姑娘,来书院中找顾如琢了。 容瑾神色略带犹疑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学子。 他记得寒潭这边的路应该挺冷清的吧,怎么今天这么多人路过? 不一会儿,几个穿着白鹿书院院服的少女,从远处气势汹汹地朝着容瑾这边的方向走过来。 容瑾远远看到,立刻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两步。 自从那次容父处置了容八和容十一的两位兄弟,她们没少来找容瑾的麻烦,小动作不断,等到被容瑾揭穿,又一哭二闹三上吊。直到容瑾忍无可忍,直接出手削减了她们一部分嫁妆,她们终于消停下来了。 不过这段经历还是给容瑾带来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以至于他看到疑似找茬的一队娘子军,就情不自禁地想要退开两步躲避。 他都感觉自己快患上恐女症了。 遗憾的是,他并没能成功地躲避开这队娘子军,因为她们就是冲着他来的。 其中一位少女美目中尽是敌意:“你就是顾师兄的那个未婚妻?” 顾师兄?是说顾如琢吗?未婚妻?虽然是假的,但应该勉强算是他的未婚妻吧。 容瑾沉思了片刻,矜持地点了点头。 看她们来势汹汹,难不成就是她们在学院里欺负顾如琢?! 想到这个,容瑾立刻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腰杆,视线在她们身上慢慢扫过。 相比起书院家境各异的学子,能在书院中读书的女孩子,则简单一致多了。毕竟愿意供女孩读书,还能供进白鹿书院的,肯定都是殷食人家。 说不定里面就有脾气不好的大小姐呢。 最前面的少女见她点了头,微微抬手,后面几位颇有微词的少女,便安静了下来。看得出来,她是这个小团体的领头人。 “我们几位这次来找容姑娘,是想请求容姑娘,放顾师兄离开容家。” “虽然贸然这么说,真的有些唐突,也许还会叫人误会。”少女脸上带着浅笑,语气温柔又坚定,“但是顾师兄才华横溢,入赘有污声名,姑娘你又出自商贾之家。若是因此耽搁了他的前程,岂不可惜。我实在不吐不快。容姑娘若是当真爱重他的才华,何不放他走呢?” 容瑾: 这姑娘说话,怎么有一种谜一样的容十一的既视感? 不过听完她的话,容瑾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不是顾如琢的仇家,是顾如琢的桃花啊! 白鹿书院的姑娘可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啊。顾如琢不愧是主角,这么快就有桃花找上门来了。 不过,就算她真的说出一朵桃花来,容瑾也不会在完成任务之前,让顾如琢离开容家。 而且,她这种与容十一极为相似的说话风格,让容瑾觉得心里很不爽。反正附近也没有认识的人,容瑾决定稍微放飞一下他自己。 于是,容瑾气定神闲道:“这位姑娘有一处说错了。” 那少女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暗光:“不知是何处说错了。” “我并非爱重他的才华,不过是喜欢他的容貌罢了。”容瑾闲闲地理了一下裙摆,“所以,我不在乎他前程如何,名声如何。反正,我也养得起。” 几个少女都面露怒色,后面有一个姑娘沉不住气,怒声道:“你!简直是,简直是,不知羞耻!” 经历过可怕的容八和容十一,面对这种挑衅,容瑾轻车熟路:“过奖过奖。” 正说着,容瑾抬眼看到顾如琢匆匆向这边来了。 容瑾刚打算打发走这群不速之客,就听到了一个响亮的男声从他背后传出来。 “如琢!如琢!”贺秋生拍树狂笑不止,“这儿!快过来!这位容姑娘说,他只是看重你的美貌,一点也不在乎你的才华!” 声音之洪亮,态度之兴奋,叫方圆一公里所有的人,都把惊诧的视线投向了这边。 容瑾:“” 顾如琢也顺着声音看过来,目光最后停在了容瑾的脸上。 容瑾:“” 不,等等,我要重新说一遍!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如琢快步走了过来。 容瑾还没来得及张口,贺秋生已经巴拉巴拉地开始说了:“这几位师妹,过来找容姑娘,说希望容姑娘能看在你才华的份上,不要耽搁了你的前途,赶紧放你离开容府。好叫你重新娶一门官宦之家的娇妻。” 顾如琢皱着眉看过去,几个少女脸涨得通红,窘迫尴尬不已,只恨不能夺路而逃。 顾如琢沉着脸:“不知我有何处,得罪了几位姑娘?” 最前面的少女尚能镇定应对:“我并非有什么龌龊心思,不过是为顾师兄抱不平罢了。” 顾如琢毫不留情:“我不需要。” “先不说这个,”贺秋生揽上顾如琢的肩膀,看热闹不嫌事大,“你知道你这位容姑娘怎么应对的吗?他说他只喜欢你的容貌,不在乎你的才华和前程。还说他养得起你。” 顾如琢其实不太信这是容瑾说的,他下意识看了容瑾一眼,容瑾却僵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下他知道了,真是容瑾说的。 明知也许只是故意气她们的话,顾如琢竟也觉得心中泛起几丝甜意:至少,姑娘也觉得我,长相尚可。 “快说快说,顾兄,作为能靠脸吃饭的人,”贺秋生简直乐不可支,这姑娘实在太有意思了,“你是怎么想的?” 顾如琢没好气地瞪了贺秋生一眼:“所幸,我尚能再年轻貌美几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4 贺秋生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蓝衫的温润青年。只不过他一直没说话,身形半掩在树后,也就没人注意到他。 顾如琢说完那一句话,便和容瑾离开了。 众人散去后,青年神色有些不安:“你这样说,如琢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贺秋生歪歪扭扭地挂在他肩膀上:“你瞧他笑的春风满面那个样子,哪里像生气啊。” 宋溪不太相信:“哪个大好儿郎喜欢被说是,被说是,靠脸吃饭?” “书呆子。你也不想想,这话是谁说的。”贺秋生嘿嘿笑:“放心吧,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溪若有所思。 “如斯佳人啊。难怪如琢刻了那么多天的簪子。”感慨到这里,贺秋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不过那簪子是真难看啊。” 提起那把顾如琢亲手刻的簪子,宋溪也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 顾如琢完全不知道自己仅有的两位至交好友,正在一起吐槽自己多日的心血。他沉浸在容瑾来书院找他的喜悦当中,整个人都醉醺醺的,嘴边的笑一直没有消失过。 刚刚说出那么羞耻的话,竟然还被大大咧咧地喊给当事人听,容瑾简直觉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等到周围没了人,容瑾终于鼓足勇气,打算开口解释两句。话没出口,便被顾如琢打断了。 顾如琢扭头看着容瑾,语气温柔地好像是面对一只,好不容易才肯落在他掌心小憩的鸟儿:“姑娘之前不是想看我刻了什么吗?我如今刻好了。” 顾如琢主动揭过了刚刚那一幕,容瑾松了一口气,赶紧配合得调整出一个略感兴趣的表情,颔首道:“好啊。” 顾如琢从书箱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有些留恋迟疑地摩挲一下,才递给容瑾,然后微微把脸偏到一边去了。 容瑾没注意到这一幕,他接过盒子掂量了一下,就是那种很普通的小木匣,又薄又轻。 容瑾一边想着,既然要学雕刻,也该给他买些好木头,一边打开了那小匣子。 里面竟然不是容瑾以为的印章,而是一支木簪子。 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料,做工很一般,样式也不好看,簪身上甚至还有斑斑的血迹。 但是看得出来做的很用心。簪身泛着浅浅的柔光,连一根细小的木刺都看不到,像是被人珍惜地放在手里摩挲过很多遍。 容瑾愣了一下:簪尾能勉强看出是一朵花,这应该是女子样式的簪子吧。顾如琢好端端地做这个干什么?难道他有心上人了?他给我看这个,是为了试探一下我的态度吗? 容瑾顿时想起刚刚那几位来势汹汹的少女。 他悄悄咽了一下口水。 那里面可没几个省油的灯,一看就都很记仇。他才刚刚下了那几人的面子,如果她们真的有人和主角好上了,岂不是最后要蹉跎死容家?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叫主角知道,他不会阻拦主角的,不管是他的青云路,还是他的桃花运。 容瑾将手中的木匣还给顾如琢,微微端正了脸色:“你应当知道,我将你买回来,也有自己的目的。” 这还是容瑾第一次开诚布公地和他谈起这件事,顾如琢心中不禁有点紧张,他点了点头:“姑娘是希望我和姑娘成亲,避开官媒。” “不错。”容瑾颔首,解释道:“我知晓对你不太公平,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所以,你若是有心上人,也不必顾忌我。” 顾如琢嘴边的笑意慢慢淡下来:“我的命都是姑娘给的,为姑娘做事是天经地义。” 容瑾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怪怪的: 系统的声音慢吞吞: 于是容瑾只好声音更加和缓,给顾如琢解释留下的好处:“顾家的情况复杂,便是我如今销了你的奴籍,你回顾家也不是什么好事。入赘进容家,既帮了我,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待到你有了自保之力,我们可以和离。” 顾如琢半响没说话,他突然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木匣,自嘲地笑起来:“姑娘觉得这簪子怎么样?是不是挺丑的?” 容瑾见他终于开口,连忙捧场,但是实在是没法昧着良心说不丑,只好曲线回答:“你是要送给哪一位心仪的姑娘吗?” 顾如琢本来有一套想好的说辞,没什么心仪的人,不过是想着姑娘生辰快到了,自己身无长物,实在没什么好报答,才想着亲手为姑娘做一支簪子。 他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说,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簪子送给容瑾。但最后,他却轻声道:“本来是想送的。但是想想,他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哪里瞧得上这个?” 容瑾一听不干了,怎么说也是他家孩子好多天,刻的鲜血淋漓才弄出来的:“虽样式简单,但心意可贵。” 顾如琢的声音有点麻木:“可是,我的心意,他也一点都不在乎。” 容瑾一方面有些庆幸顾如琢喜欢的,不是刚刚那几个少女中的一个,一边又难以自抑地觉得有点心疼。他斩钉截铁地对着顾如琢道:“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姑娘的。” 是啊,你可是主角,最后是要成为大雍皆知的状元郎,一路青云直上,风光肆意的。按照小说的套路,你会遇到很多很多倾慕你的姑娘,有的温柔,有的活泼,说不定还能配个姿容绝色的公主呢。总有一个人能捕获你的心,叫你忘记今日的伤痛。 这个姑娘不喜欢你,是她没眼光。 “更好的姑娘。”顾如琢站在原地,苦笑了一声。 不会再有更好的了,永远也不会有了。因为我已经见过最好的那个人了。 见他仍然闷闷不乐,容瑾的内心动摇了,他试探着问:“女孩子喜欢华贵些的首饰也是常理。要不我叫朝雨去福熙楼,买套最好最贵的首饰送给她?” 福熙楼是淮南城最大最贵的银楼,专卖各种首饰。 顾如琢神情惨淡地摇了摇头。 容瑾心里很着急,面上还要端着一派正经冷淡:“你若是心中喜欢,只管说出来。我与你出出主意。” 喜欢就直说嘛。现在这年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不主动点,心上人说不定就被许出去了。 不堪忍受似得,顾如琢面露哀求:“姑娘,我们说点别的吧,好不好?” 容瑾恨铁不成钢,可是看顾如琢眼睛都快红了,也只好悻悻闭嘴。 两人之间气氛很沉默,简直比之前没说话的时候还尴尬。 这次是容瑾坚强地挑起了话题,他想起之前戴珣安和他说过的话:“对了。我听师父说过,你如今的学问,过童试绰绰有余。你明年要不要下场试试?” “我不想考科举。” “不想就”容瑾的话突然停住,他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顾如琢:“你,说,什,么?!” 顾如琢却没看他,他远远地看着别的方向,面上表情平静又坚决:“我不想考科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5 贺秋生和宋溪大晚上找到顾如琢的时候,他正坐在白鹿书院后山的边缘上,头顶是浩瀚星空,身旁是潺潺奔流的河。水流从山崖落下去,变成一条白练,跌入水潭中。 贺秋生一撩袍角,坐在他身边:“这么有情调,坐这里看星星啊。” 顾如琢没说话。 贺秋生叹口气:“说说吧,你为什么不想考科举?” 顾如琢终于开口:“是姑娘叫你们来的?” “是啊。”贺秋生和宋溪都住在书院里,正好是舍友,“你家容姑娘大半夜地上门找到我们两个,说你在这儿坐很久了,怕你一个想不开跳下去,叫我们来跟你说说话。” 顾如琢猛地转过头:“他还在书院?” 宋溪连忙说:“别着急,我们已经劝容姑娘回去了。” 顾如琢这才平静下来,他没头没脑道:“不是我家的。” “那你喜欢他吗?”贺秋生听懂了,“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什么都不必顾忌,大可直说。” 顾如琢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笑:“喜欢啊。” 怎么可能不喜欢?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啊。 “那你今天还跟人家吵架?”贺秋生百思不得其解,“人家叫你去考试,这不是一片好心吗?你为什么不想去?” 顾如琢终于艰难地启齿:“若是考科举,就必须销掉奴籍。” 顾如琢和贺秋生,宋溪相识一年,却是极好的知交。有些话想找人说说,他觉得,也只有这两个人能倾诉了。 他将自己的身世和容瑾说的那番关于和离的话告诉了他们。 顾如琢神色平静:“他需要的,是一个可靠的,能拿捏在手中的赘婿。我本来也无所谓前程,若是能留在他身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如果他真的销去了奴籍,又有了自保之力,那他就再没有理由留在容瑾身边了。 “如琢兄,”宋溪语重深长道,“色衰而爱驰啊。你现在为了这个不肯去考科举,以后等到年华老去,定会悔不当初。” 顾如琢下意识反驳道:“我并非只贪恋他的容貌。” “你想多了。”贺秋生翻了个白眼,“他是怕你色衰。” 顾如琢想起来今天白天容瑾的话,顿时失笑:“姑娘只是开玩笑的。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顾如琢嘴边的笑慢慢淡下来:“他喜欢的是戴承霖。” “没毛病。”贺秋生凉凉道,“要是我,也喜欢戴承霖。你瞧瞧你自己,有什么地方能跟人家比?” 宋溪伸手焦急地去拉贺秋生的袖子,贺秋生完全无视了宋溪的阻拦,继续打击他:“你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身世一堆麻烦。虽然长得不错,但人家戴承霖也是相貌堂堂。而且人家俩又是青梅竹马。” 顾如琢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好不容易有一个能跟戴承霖一较高下的地方,你还不肯去。你凭什么叫他喜欢你?” 最后,贺秋生一字一顿地看着他的眼:“顾如琢,你是指望着他一辈子可怜你吗?!” “那我能怎么办?!”顾如琢一下子站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口中满是血腥气,充满着不甘和嘲讽,“难道我考的比戴承霖好,他就喜欢我了?” 一直沉默的宋溪突然开口,问顾如琢:“你就是想留他在身边,对不对?” 顾如琢没说话。 宋溪性格和善温良,说话也慢吞吞的:“那你更应该去考。” 宋溪是大理寺寺卿家的公子,家学渊源,对厚的像座山的大雍朝各律法了如指掌:“律法有规定,如果女子想要以寡居的身份立户,至少也得成婚五年以上。只要你能在婚后五年内考上进士,得到官身” 宋溪的未尽之语,他们两个都明白了。 民不与官斗。 若是顾如琢考上进士,就是天子门生,立刻能得到官身。到时候,只要他咬死牙不愿意,谁也不能逼他跟容瑾和离。 在一片寂静声中,宋溪慢吞吞道:“最重要的是先成亲。” 片刻后,贺秋生补充道:“没错。按照你之前说的,为了不让顾家找你麻烦,在你销去奴籍之前,容姑娘一定会和你成婚,把你的户籍落在容家。” 顾如琢神色变幻不定。 宋溪劝他:“如琢,奴籍身份的人,容家姑娘要多少有多少,你成不了特殊的那一个。你想留他在身边,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强,叫他没办法离开你。” 顾如琢喃喃道:“他有心上人了。或许叫他顺心如意,才是为他好。” 贺秋生冷笑:“得了吧,如果你真这么想得开,还大半夜坐在这儿看什么星星?” 顾如琢犹豫:“这是不是卑鄙了点?” 贺秋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有什么卑鄙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他戴承霖又没和容姑娘定下三媒六聘。大家各凭本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说不定你一发奋,容姑娘觉得你也挺有前途的,就不想和离了呢?” 顾如琢还想说什么,贺秋生不耐烦了:“别这么磨磨唧唧的。一句话,你想不想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 这次不需要任何犹豫,顾如琢直接道:“想。” 贺秋生耸耸肩:“这不就结了?从明天开始,好好读书,准备考试吧。” 说完这些话,三人在山头坐了一会儿。 虽然天很高,月牙弯弯如银钩,满天繁星辽阔,坐在这儿,感觉整个人的心胸都开阔起来。但是实在是有点冷。当宋溪忍不住打了第二个喷嚏的时候,他们终于决定回去。 夜色已经过半,于是顾如琢也跟着去了贺秋生他们寝室。 三个人裹在被子里,一时也睡不着,只好扯闲天。 “我瞧着容姑娘也不像对你没意思。”贺秋生翻个身,去戳顾如琢,“你没见他今天来找我们的时候,那副焦急担忧的样子。他对你也太好了吧?” 顾如琢看着房顶,轻声道:“姑娘心地好。” 贺秋生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就没遇见过心地这么好的姑娘?” 这时候,他突然眼尖看到顾如琢脱下的外衣上,安放着一个小匣子:“你这簪子还没送啊?” 顾如琢苦笑:“我今天拿簪子给姑娘看,他问我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姑娘,还劝我去追求人家。” 贺秋生皱眉:“这是完全没想过你喜欢他啊。看来这姑娘有点迟钝,你得表现地更明显一点才行。” 宋溪突然插嘴:“先不要。” 顾如琢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嗯?” 宋溪的声音温吞又平缓:“先成婚。不要打草惊蛇。” 顾如琢点了点头。 贺秋生安慰顾如琢:“其实没给也挺好的,你瞧这簪子丑的。” 顾如琢郁闷地翻过身,后脑勺对着贺秋生。 贺秋生心大,睡觉质量也超乎常人。没人和他说话,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最后,黑暗中,宋溪轻声道:“如琢,我小时候,父亲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你想要什么,就必须自己想办法伸手去拿。等着别人给你,你就永远也得不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6 顾如琢第二天回容家向容瑾请罪的时候,多少是有点忐忑不安的。 姑娘会不会生气?昨天他一片好心,自己却接二连三违背他的好意,最后还毫无道理地生气离开。 容瑾语气淡淡,却也并未刻薄刁难于他,隔着一道屏风,一句话打发了他:“既然下场,就好好准备吧。” 顾如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有些失落。 以姑娘的为人,大概是不屑于把这种冒犯放在心上的。但是到底还是有点生气吧? 这一年来的接触,容瑾待他慢慢亲近了一些。最直白的表现,就是容瑾在他面前,表现出了更多鲜活的喜怒情绪,交谈也变得更多更随意。 但如今,这种隐约的亲近,在容瑾冷淡的语气中已经消失无踪。 一语结束,顾如琢觉得容瑾不太想搭理他,想说几句道歉讨好的话,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识趣地准备告退。 “等等。” 容瑾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顾如琢停下脚步:“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屏风后的人慢慢走出来。他今日打扮地格外随意,好像是刚刚沐浴过,一头青丝没经半点装饰,散落在深蓝色的宽袍之间,似乎还带着几分水汽。他没有上妆,容颜褪去了几分往日的柔美,显出几分棱角来,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摄人心神:“既然决定下场,那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顾如琢张嘴想要说什么。 “顾如琢,”容瑾直接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声音带着一种凉意:“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要做什么,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顾如琢所有的话封入口中,他后退一步,深深弯腰:“是。” 容瑾坐在外间的凳子上,给自己倒茶喝。 他本以为说完了话,顾如琢该走了,谁知顾如琢却拿起屋内架子上的巾帕,走到了他身后,低声道:“我为姑娘拭发。” 容瑾倒茶的手一顿:“不必了。” 顾如琢低声道:“我昨日顶撞了姑娘,心中不安,想为姑娘做些事。” 容瑾不太乐意让他干这个。顾如琢到了他手里,他就没让顾如琢做过一件伺候人的活。名义上虽是仆从,可一开始容瑾就是把他当客人看的。后来渐渐了解,待他又多了几分真心,拿他当自家的孩子看。 听了他这么低声下气的话,容瑾心想,我是不是吓到他了。到底算是孤苦无依,寄人篱下。 容瑾心软了,语调也多了一份温和:“你不必做这个。” 顾如琢却坚持:“我本就是姑娘的下人,做这些不是天经地义吗?” 容瑾一听“下人”两个字,立刻想起了昨天的事,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哗啦”一下又涨起来了。 昨天顾如琢直言不愿去考科举,容瑾当然要追问缘由。 再三追问之下,顾如琢说:“我的命是姑娘所救,原本就想着一辈子衔草结环,报答姑娘。读书是姑娘给我的恩典,岂有因为读书就不再侍奉姑娘的道理。” 无论容瑾如何劝,讲事实摆道理,他都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不愿意去考。 容瑾最后生气了:“那你就打算一辈子给我当下人?” 顾如琢更大声地丢下一个“是”,就拂袖而去。 想起昨天的事,容瑾就来气。 我就说青春期的小孩子怎么会这么乖,合着是要给我憋个大招。还说什么伺候报答我,见过这么趾高气昂,一怒之下就夜不归宿的下人吗?!早晚要被这个混蛋给气死! 既然还想着伺候人比当官好,不如叫他过几天伺候人的日子,敲打敲打他。 容瑾将手中的茶杯“啪嗒”一下丢到桌子上,冷冷道:“那就擦吧。” 澄澈的茶水从茶杯中晃出来,滴在桌面上。顾如琢皱着眉摸了摸茶杯:是温的,但绝对不算热。 容瑾只许双云和朝雨进他的书房,今日不知怎么两人都没在,自然也就没人来换茶水。 顾如琢完全没有容瑾想象的那种受辱的感觉。 他先是不慌不忙地去给容瑾换了一壶热茶,倒好放在一旁,又给容瑾拿了果盘和解闷的书放在手边,然后才低眉顺眼地站在容瑾身后,慢慢地给他擦头发。 容瑾心中不顺,讥讽道:“是挺熟练的。吃这碗饭倒也合适。” 顾如琢站在他身后,悄悄露出一丝笑意。姑娘待外人总是冷冷淡淡的,便是遇到容八她们这么烦人的,也不过是被逼急了才说几句重话。 如今这般模样,倒像是恼羞成怒。 他贪爱容瑾待他的每一份不同寻常,无论是担忧,肯定,还是恼怒。 可惜这种时候实在太少了。 顾如琢轻声道:“常看朝雨姑娘这么照顾姑娘,看得多了,便也会一点。” 容瑾心中更堵:合着早就开始观察行业规则了。 这时候,朝雨从外面提着一个小竹篓进来,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顾如琢突然想到,自从那次容瑾为他出头,被罚跪了半夜后,容家所有的下人对他都态度和善,恭敬有加。唯有朝雨,待他冷淡如初。 朝雨进了屋,放下竹篓,便走过去想要接下顾如琢手中的帕子。 “他想干就叫他干。”容瑾阻止了她,看了一眼那竹篓:“里面是什么?” “姑娘,是府里新来的荔枝,老爷特意吩咐先送来的。” 容瑾点了点头:“朝雨,你先传消息去给父亲吧。我打算成婚了。” 朝雨唇边的笑容微微一滞,很快又温柔地笑起来:“姑娘打算请哪位大师来算日子?” “日子啊。”容瑾漫不经心道:“不必刻意找人去算,翻翻黄历找个好日子就行。在年节之前把事情办了。” 县试是在二月,报名在一月。顾如琢奴籍的事情,必须在报名之前解决掉。 朝雨犹豫地劝道:“怎么说也是姑娘的大事,如何能这般随意?而且年节之前,也太赶了,好多东西来不及准备。” 便是寻常人家准备婚礼,还得提前个半年呢。这距离年节,只剩下不到四个月了,怎么办得好? “自家入自户。要准备什么?”容瑾有点不耐烦:“依我说,直接拜个堂,去官府登记下就结了。” 朝雨温柔地笑着,语气却调侃:“这话您自己说给老爷听听。” 容瑾不说话了。 依他老爹的脾气,他要敢这么说,估计要罚他抄账本。 顾如琢就站在容瑾身后,低着头温柔仔细地给他擦头发。就好像这件事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一样。他的手很稳,眼神却很深。 似乎有些欣喜,又很悲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7 容家又要办亲事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淮南城。 容家是淮南城的豪商,又是出了名的女儿多,这一辈光是出嫁女儿,都已经办过七场婚宴了,每一场都风风光光,大摆宴席。任何人只要说句吉祥话,都能入内畅饮畅食。 普通人津津乐道于容家的豪奢和排场。而对于了解些内情的人,更关心好奇的是,这一次成婚的,竟不是容家排行第八的那位姑娘,而是排行十二的那一位。 在与容家有些许来往的人眼中,容十二的名头自然不是容八可比。谁不知道,容十二是容怀松选定的,容家铁板钉钉的继承人。 但按照世俗礼法,无论容十二的身份如何,毕竟长幼次序排在那里,容十二先行大婚,实在是不怎么给上面几位未出嫁的姐姐面子。 所以,在容瑾做出年前大婚的决定时,也已经做好了被找茬的准备。毕竟,他那位祖母,除了不疼他,还是挺疼其他的孙儿孙女的。 “孙女拜见祖母。” 容瑾安静地跪在珠帘外。 这间屋子和容瑾的卧房很相似:雕花的木墙将屋子分为外室和内室,一道挂着璎珞珠帘的拱门将内外室相通。珠帘里面是入寝梳洗的地方。 这屋子不在容老太太的院子内,而是容家一处偏僻又无人住的小院里。 一开始珊瑚给容老太太传信,叫他来这里的时候,容瑾还怀疑珊瑚是假传消息,想算计报复他呢。如今见到门口守着的,是容老太太身边另一个贴身的婢女,确定里面的人真的是容老太太,才松了一口气。 自从那次他被罚跪,容怀松怒罚两位堂兄,又和容老太太吵了一架后,容老太太就再没找过容瑾的麻烦。至少容瑾知道,容老太太虽然不喜欢他,却也不会用下作的手段算计他。 内室里很昏暗,应该是有帷幔将窗子都遮住了。容瑾跪下时往里面扫了一眼,透过珠链,看到容老太太似乎坐在一张妆台前。 “你来了。”老太太的声音很平静,倒不像是要找容瑾麻烦:“我听你爹说,你要成婚了。” “回祖母,是。” 容老太太坐在珠帘内,内室昏暗,外间却好一些。容瑾低着头看不到她,她却能看到容瑾的模样。 真像啊。为什么以前竟没看出来呢? 容老太太好久没说话,容瑾轻声提醒:“祖母?” “啊?”容老太太如梦方醒,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你马上成婚了,我这里有些东西要给你。” 容瑾一直回到芝兰院,还觉得很恍惚不可置信。 他打开了容老太太给他的那个匣子。 里面是一整套首饰,是女子出嫁时戴的。 容瑾虽然不爱钗环,但容怀松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容家豪奢,他见过的好东西实在数不胜数。 但是他仍然为匣中的这一套首饰惊叹。 金丝缠成百花引蝶的凤冠,后面缀着成串的东珠;整个红翡雕成的簪子手镯,质地细腻,色泽明丽;雕着卧颈鸳鸯,栩栩如生的金项圈 容瑾心想,这样一套首饰,如果不看规格,只看材质和手艺的话,就算东宫娶妃也够用了吧。肯定不是临时能找到的,祖母手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套出嫁的首饰,看不出哪个容家女儿这么得祖母宠爱啊。 更重要的是,怎么会给我啊? 容瑾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双云进来通报:“姑娘,老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容瑾的错觉,他觉得容怀松的神情有一股极力掩饰却仍然透露出少许的急切:“我听说你祖母叫你过去了一趟?” 容瑾心中纳闷,难不成容怀松还怕容老太太害他? 无论心里怎么想,容瑾面上很平静:“祖母今日将孩儿叫过去,给了孩儿一套首饰。” 容怀松一愣,重复了一遍:“一套首饰?” 容瑾点了点头:“嗯。” 容怀松的面色微松,却很复杂:“里面是不是有一件金丝缠成的凤冠?” “对。”容瑾微低着头,很自然地表现出一个孩子长期不受家长待见,突然受到厚爱,那种受宠若惊和担忧:“那首饰太过贵重,孩儿只怕受之有愧。” “没事,除了你没谁受得起。”容怀松说到这儿突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自然地笑道:“你成婚的时间太赶了,我想给你找更好的也来不及,正好你祖母那里有,就戴这个吧。” 容怀松走后,容瑾一个人坐在屋内。他打开了那个匣子,拿出那顶凤冠仔细地摩挲观察。能被容怀松特意提起,这个凤冠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 如果真的是以前的容瑾,听了容怀松的那番话,大概会以为,因为时间来不及准备,容怀松托容老太太给容瑾找了这一套首饰来。以容怀松对容瑾的疼爱,是非常有可能的。 但容瑾知道不是。 很多事一旦起了苗头,就会发现很多以前不会注意到的蛛丝马迹。 父亲为什么那么怕他和容老太太单独相处? 容老太太之前明明那么讨厌他。倒不是说容老太太有多针对他陷害他,但是那种厌恶,是深刻在她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对容瑾说的话里的。 自从那次罚跪之后,尽管她仍然态度冷淡,很少和容瑾说话,多看他一眼也没有,容瑾却直觉到,她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她不再厌恶容瑾,甚至,她是盼望见到他的。 现在,甚至将这样一套,完全可以做传家宝的首饰,给了他? 是什么叫她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联想到容老太太将木匣给他时那一声轻叹,容怀松听说是那个凤冠的一瞬间,露出的复杂神情,容瑾觉得,他可以在这套首饰中,发现一点线索。 那凤冠很美,也很复杂。 容瑾摸索了好久,最后,他在那一顶凤冠的内里,发现了一个很小的“芜”字。 芜,乱草丛生,却有勃然生机。 实在不像是一个姑娘的闺名。可是刻在凤冠上的,还能有别的可能吗? 容瑾坐在原地思索,他的生活中,有没有接触过闺名中带着“芜”字的女子。 这时,双云走了进来:“姑娘,戴少爷来了。” 容瑾一愣:“师兄?” 他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戴承霖了,自从戴承霖得到了戴珣安的认可,准备下场考试,就一直在家闭门苦读。 所以,突然得知戴承霖上门拜访,容瑾很惊讶,也很惊喜。他走进花厅:“师兄,你怎么来了?” 戴承霖的形容却不那么如意,他依然青衫纶巾,笑容温柔,面容看上去却很憔悴:“师妹。” 容瑾脸上的笑慢慢收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戴承霖笑着看容瑾,语气轻缓平静:“我左思右想,还是想来问师妹一件事。” 容瑾郑重道:“师兄只管问。” 戴承霖看着容瑾的眼睛,眼底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也愿意入赘的话,我行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8 容瑾真的没想到,戴承霖来找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容瑾智商正常,不是偶像剧里的傻白甜,他不会天真惊讶地问“你说什么呀”或者“师兄是什么意思”。他很明白戴承霖这句话的意思。 过去和戴承霖相处的种种细节一下子冲进脑海。那些以各种名义送到府中的糕点蜜饯儿;外出游历时从不间断的信和礼物;戴承霖看他的时候,格外柔软的眼神 容瑾脸色一白,向后退了一步:“师兄。” 戴承霖看着容瑾的反应,突然笑了:“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确实挺不错的。”戴承霖的语速很快,他似乎有点怕容瑾开口,不去看容瑾的眼睛,嘴边强撑着笑:“在书院里我观察过顾如琢。他很有才华,品行也不错。我这次来,原本是想来恭喜师妹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你只当我昏了头,开个玩笑吧。” 容瑾没有顺着戴承霖给的台阶下来,他打断了戴承霖的掩饰和强撑:“师兄,是我的错。” 容瑾在知道戴承霖的心思之后,他扪心自问,绝不能说自己是清白无辜的。他和戴承霖之间的相处方式,若他们是师兄弟自然无妨,但若是换成师兄妹,就远远超出了该有的界限。 他知道自己是男儿身,但是戴承霖不知道啊。长此以往,生出情愫也是人之常情。 是他太自私了,一心只想着这是他唯一信任又亲近的同性朋友,没有把握好和戴承霖相处的分寸。 容瑾从没觉得这么愧疚和自责过,他狠狠闭了一下眼:“师兄,是我对不起你。” 戴承霖听了容瑾的话,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他无奈地笑起来,比刚刚强撑的笑,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师妹,你是不是以为,是你在我们相处的过程中给了我那方面的暗示,所以我才会心悦于你?” “不是的。”戴承霖将视线转开,透过窗子,看窗外栽种的一棵桂花树:“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待我亲近,不过是拿我当兄长看,并无他意。我们之间相处过于亲近,其实不合适,但我私心太重,明知你没意识到,却不曾提醒过你。” 容瑾张口想说什么,戴承霖对他摇了摇头:“师妹,听我说吧。也许,我也就这一次,和你好好说话的机会了。” 戴承霖看着容瑾,想摆出一副释然的模样,但笑意却哀伤:“你真的不用觉得愧疚。我跑到这里来,贸贸然跟你说出那些话。其实我自己知道,我是不愿意的。如果我真的愿意入赘,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守着你这么多年,都没有下定决心和你说呢?” “我总觉得,我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来犹豫,来抉择,来打动你。”戴承霖忍不住别过脸,不想让容瑾看到他那一瞬间的失态:“我太高高在上了,所以注定得不到我想要的。” 这一日,戴承霖说了很多话,有的条理分明,有的颠三倒四。 可再多的话,也有说完的时候。 走到庭中,他抬头看着之前在花厅,就透过窗户看到的那一棵桂树:“庭中桂树长得极好,师妹赠我一枝桂花吧。” 容瑾点点头,踮起脚,仔细找了很久,终于选中了最欣欣向荣,最好看的那一枝。 戴承霖珍惜地将那一枝桂花放入了袖中。 容瑾一直将戴承霖送到了大门外。 戴承霖含笑看着容瑾:“我将给师妹的新婚贺礼,留在了厅中。师妹婚礼那一日,我就不来了。” “阿瑾,我走了。”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容瑾知道,这一日之后,他和戴承霖再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相处。这个陪伴他多年,如兄如友的人,他终究要失去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一直做得很好,无论是性格还是言行,都和原身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契合。这么久过去,从没有人发现过他和原身的不同。但他自己心里留着一根弦,并不觉得自己就真的属于这里,一直提醒自己,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这是他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原身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他已经分不清楚,哪些是原身的记忆情感,哪些是他自己的。 这也是他自己的人生。 尽管是容瑾和顾如琢要成亲,但这场婚礼好像没顾如琢什么事一样。 他照常每天去书院。 这天,顾如琢从书院回来,路过花厅,就看到双云一脸焦急地守在花厅外,时不时凑到窗户那里偷偷看一眼。 顾如琢走过去:“双云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难道容八她们又来找姑娘的麻烦? 双云正急的团团转:“姑娘一个人在花厅里喝酒,不叫我们进去。” 双云想起容瑾对顾如琢非同寻常的厚待和宽容,顿时眼前一亮,央求道:“顾少爷,姑娘一向待你宽厚,要不你进去劝一下姑娘吧?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顾如琢想也没想,就应下了,问道:“姑娘在里面待了多久了?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双云急的眼里都有泪了:“今天戴少爷来过了,和姑娘在花厅里说了会儿话。他走后,姑娘就把自己关进了花厅,要了很多酒进去,一直在喝,差不多都有一个时辰了。” 打开花厅的门,里面的酒气扑面而来。顾如琢心里担忧更深:这是喝了多少? 他走进去,看到容瑾背对着他坐在桌旁,头也没回,神智似乎还很清醒,吐字也很清晰:“我说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顾如琢只当没听到,他走过去,将容瑾脚下躺着的好几个小空酒坛拿到一边去,以免容瑾踩到摔倒:“姑娘再喝就要醉了。” “这酒太淡。”他不肯走,容瑾竟也没生气。他手里拿着一个酒壶,软软抱怨道:“喝多少也醉不了。” 顾如琢知道容瑾已经醉了。 若是还清醒的时候,容瑾怎么也不会这样说话。更别说这些日子,容瑾为了叫他彻底打消留在容家,给容瑾当牛做马的念头,一直都待他非常冷淡。 容瑾“啪”一下,狠狠把酒坛磕在桌子上:“你要么陪我喝酒,要么就滚出去。” 顾如琢淡定道:“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我陪姑娘喝吧。但是姑娘也说了,这酒太淡,姑娘想喝得尽兴,我去给姑娘换些更烈的酒来。” 容瑾觉得顾如琢说的有道理,点点头:“好,快去吧。” 顾如琢走到门外,招呼双云。 双云刚刚躲在窗边,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于是怒视顾如琢:“我叫你进去,是希望你劝姑娘别喝了。” 顾如琢轻声道:“去取些酒坛,装上水送过来。” 双云一怔,犹豫道:“万一姑娘发现了” “不会的,姑娘已经喝多了。分不出来的。” 很快,装满了水的酒坛就送到了花厅。顾如琢将其中一个打开,递给容瑾:“姑娘,酒来了。” 容瑾拿起来,喝了一口:“这个也淡。” 顾如琢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这酒只是喝着淡,但后劲大。” “是吗?”容瑾相信了,在他的潜意识里,顾如琢是个不会骗人的好孩子:“那我再喝一点试试。” 容瑾抱着酒坛,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一会儿,他的身体开始往下滑,最后慢慢就趴到了桌子上。他趴在自己的袖子上,抬眼看顾如琢:“我觉得我好像醉了。” 顾如琢温声道:“那我送姑娘回屋里休息吧。” 容瑾的声音很温吞,带着一种酒后特有的含糊:“我不想出去。” “那姑娘就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 容瑾迟钝地点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到容瑾安静了好一会儿,顾如琢觉得他大概睡着了,试探着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姑娘?” 容瑾突然喃喃着说了一句话。 虽然他说的很快,趴在袖子里声音也含糊,但顾如琢听清楚了。 他说的是:“师兄,我对不起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19 傍晚时分,夕阳缓缓下落,将天边的云层镀上金边儿。这片山头上种满了枫树,头顶红叶交织如锦,不时有叶子一片片从枝头落下,铺满了地面。 佳景如画,美不胜收。 戴承霖从山下慢慢走上来,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下红叶碎裂的细微声响。 前不久,那个和顾如琢交好的书生宋溪给戴承霖送了一个口信,说顾如琢约他傍晚在此地见面。 戴承霖走到山顶,果然看到了正等着他的顾如琢。 戴承霖看上去状态不太好,憔悴了许多:“顾师弟找我?” 顾如琢转过身,一句话没说,上去就给了戴承霖一拳。戴承霖毫无防备,被他一拳打在嘴角,跌倒在地上。 顾如琢犹不解气,戴承霖心中也升出勃然怒火。两人直接在地上翻滚着厮打起来,你一拳我一脚,简直斯文扫地。这样好的一番美景,他们二人竟然在这里打架,还非常凶狠。 最后,顾如琢凭借着不要命的精神,成功地压制住了戴承霖。 戴承霖愤怒道:“你发什么疯?!” 顾如琢把戴承霖按在地上,抓着他的衣领,眼底几乎是一片血红:“他那么喜欢你,你却叫他伤心流泪。” 戴承霖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躺在地面的红叶上,看着头顶的枫叶:“他哭了吗?” 顾如琢恶狠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如琢整整一夜都没有睡,因为他只要一闭上眼,就想起他轻轻将容瑾从桌边抱起来的时候,容瑾眼角的几丝水痕。 我那么珍惜的人,只敢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头,于夜深无人处偷偷地拿出来想一想,你却叫他伤心流泪。 戴承霖突然笑了:“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打我一顿?” “我是想跟你说。”顾如琢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眼神说不出的憎恶和嫉妒:“这场婚礼是假的,不过是为了应对官媒。姑娘待我心怀坦荡,光风霁月,没有你想的那种心思。” 说完这一句,顾如琢松开了戴承霖,大步地离开。 戴承霖大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这么大公无私啊。” 顾如琢走后,戴承霖也没起身。他躺在地上,胳膊撑在脑后,抬头看头顶的枫叶。 半响,他突然摸了摸脸上被顾如琢一拳打上去的地方,忍痛地“嘶”了一声,然后道:“我才不告诉你。失败者总是心怀怨愤的嘛。” 顾如琢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容府离他约见戴承霖的地方很远。但他没有叫任何人等他接他,而是步行往回走。他想,这么漫长的一段路,他应该就能整理好自己的狼狈了吧。 这下,解开了误会,他们应该就会和好了吧,姑娘也不会伤心了。虽然那个戴承霖懦弱又迁怒,但是姑娘喜欢他。 喜欢又有什么道理呢? 他回到容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按理说这时候,容瑾应该是待在书房里。顾如琢特意绕过书房前,从另一条路回自己的小楼。结果一转弯,容瑾正独自坐在走廊里,身旁放着三四个灯笼,抬头正对着他:“你过来。” 顾如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乖乖走过去了。 容瑾抬眼看着他眼角藏也藏不住的乌青,凉凉道:“真是出息了。我当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原来是跟人放学后打架去了。” 顾如琢心里那股颓唐绝望一下子就消失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容瑾酒醒了,那副软软的,好像有点撒娇的神态彻底消失了,又恢复了之前对他的态度。自从那天他坚持给容瑾擦拭头发后,容瑾就一直这么对他,爱理不理,三言两语总带刺,时不时使唤他去干点活。大概是想叫他体会一下劳动人民的艰辛,好早日放弃之前不靠谱的想法,彻底投奔进科举的怀抱。 但顾如琢却觉得,姑娘这样真可爱啊,很像他很早很早之前,养过的那只白猫。 优雅,矜持,但是炸毛的样子也很可爱。 容瑾施施然站起身:“走吧。” 顾如琢从善如流地提起一盏灯,给容瑾照着脚下的路:“去做什么?” “能做什么,给你抹药。”容瑾高贵冷艳地扭头看他:“明天你还要去书院。” “我不希望,到时候你往书院前一站,又有什么容家仗势欺人,强抢民男的谣言传出来。” 顾如琢跟在他身后,低声道:“是。” “你可别忘了,到时候成婚,你是不盖盖头的。”容瑾现在一看他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就来气,故意刻薄他:“如果以后再跟人打架,那你就别去书院了,安安心心在家里待娶吧。” 到了容瑾的书房,容瑾吩咐双云去找些消肿祛瘀的药来。 芝兰院里怎么会备这种药,双云只好匆匆地出门去找家里养的大夫。 容瑾不喜欢朝雨,双云之外的丫头进他的书房,所以书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容瑾刚坐到书案后,顾如琢就很有眼色地站到他旁边,给他磨墨。 容瑾这些天故意想着蹉跎他一下,所以也不拒绝,自顾自地看自己的账本,任由顾如琢磨墨洗笔。 看了一会儿,容瑾觉得口渴,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桌面上的茶杯。以往他看书看账本时,双云和朝雨在他身侧,总能在他口渴的时候,在他桌案上放一杯沏好的茶,位置固定,温度刚好。 今天也一样。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想到:双云还没回来。这应该是顾如琢给他沏的茶。 容瑾拿着茶杯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顾如琢好像格外会照顾人,无论是现在温度刚好的茶,还是过去轻柔仔细地拭发。容瑾回忆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尽管他一心希望顾如琢专心于科举,但是顾如琢的照料,确实极合他心意。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生会照顾体贴别人的人,所有的恰到好处都必然费尽了心思。双云和朝雨跟了他十年,感情如同兄妹,荣辱系于一身,方才能做到如今细致入微的地步。那顾如琢是因为什么呢?真的如他所说,是因为感激和报答吗? 如果真的只是感激,努力奋进读书,为自己搏一个锦绣前程,同时回报容家,不是更好吗? 许多过去相处的细节涌上心头。 容瑾将茶杯放到桌上,长睫低垂:究竟是因为师兄的事,他变得疑神疑鬼了,还是说,这其中确实有他所注意不到的情愫呢? 系统的声音无辜又惊讶: 这时,双云推门回来:“姑娘,我把药拿回来了。” 顾如琢从双云手中拿过药膏,正要打开。 容瑾突然抬头:“拿回去抹吧。” 顾如琢一愣,笑道:“好。” 容瑾的声音非常冷淡,褪去了那种故意刁难背后隐约的亲近,变得冰冷又不近人情:“你以后晚上就在自己的书房读书吧,别过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0 第20章 寒冬腊月,明明白日里还暖阳高照,夜里却突然下起了大雪。 顾如琢睡不着,半夜起来推开窗子。 窗外,鹅毛般的雪花旋转飞舞,从浩瀚的天空中无声地落下来,已经将整个院子铺成银白。 他微微睁大了眼。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容瑾的时候,就是一年寒冬雪后。大雪纷飞了整整一夜,他也逃了一夜,早晨被抓了回来,遍体鳞伤地被关在狭小又冰冷的栅栏里。他那时候心中已至绝望,抬头却看到了容瑾。 容瑾蹲下身问他:“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容瑾穿着一身红斗篷,衣着华贵,却一点也不在乎栅栏和他身上的血迹污垢。容瑾一双桃花眼极黑又极美,倒映着他的狼狈不堪,带着一点点的漫不经心,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对他而言,是暗无边际中突然出现的光,像是命运给他的怜悯。 明日是他们的婚期。 容瑾虽然说随便去黄历上挑个宜嫁娶的日子,可容怀松却不同意,他不允许自己的爱子的人生中有任何不如人意,敷衍了事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场假的婚礼。 容怀松特意去请了护国寺的大师,竟然刚刚好在腊月里有一个极好的日子,完全符合容瑾要在年节之前办婚礼的要求。 这场婚礼,自始至终,没有人问过顾如琢的意见。可其实他也没什么意见,对他而言,这场婚礼最重要的意义,最叫他期待在意的,就是他心上的那个人。 明天,他就可以见到那个人了。 他已经,足足三个月,没有见过容瑾了,从盛秋到寒冬。自从那一日,容瑾突然开口叫他晚上不要再来书房,他再也没见过容瑾。 顾如琢第三次求见容瑾,再次被朝雨轻飘飘两句话推拒。他站在容瑾的书房门前,短短两三米距离,可他却什么办法都没有。他突然就想到了宋溪曾经告诉他的那些话。 “如琢,奴籍身份的人,容家姑娘要多少有多少,你成不了特殊的那一个。你想留他在身边,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强,叫他没办法离开你。” “你想要什么,就必须自己想办法伸手去拿。等着别人给你,你就永远也得不到。” 一夜大雪,到清晨的时候,雪停了,竟又是艳阳天。大雪将整个淮南城装点地银装素裹,恍若仙域,唯有容府满府的红绸,带着凡世的喜庆和欢乐。 新郎入赘,省去了从家中出发去接新娘回来的过程,其实比寻常婚礼要简单许多。顾如琢只需要换上新郎服,跟在容怀松身后招待客人就行了。 他又不是容怀松真的女婿,容怀松也不会刻意介绍人脉给他,所以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作为一个木头架子,微笑着站在容怀松身后。幸好是一个年轻俊秀,容貌极佳的木头架子。 吉时到。 顾如琢亲自到容瑾的院子里接他的新娘。他站在院门口,远远看到一抹红。 鞭炮和喜乐喧嚣,周围人群涌动,他站在原地,眼中只有这一个人,由远及近,跨过了院门,拿过了他手中红绸的另一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他晕晕乎乎的,一时竟觉得非常不现实,像在做一场荒唐又渴望至极的梦。直到他在喜娘的指引下,掀开了绣着龙凤呈祥的喜帕。 一张很美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张脸很熟悉,熟悉到他曾夜夜在梦里凝视,闭着眼睛都能在纸上画出来;却又很陌生。容瑾美貌惊人,却爱素雅,不喜浓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容瑾,金玉琳琅,黛眉如山,唇若含丹。 他呆呆地看着,像是愣住了,被洞房中的人好一番调侃戏弄,来不及和容瑾说一句话,就被众人赶出去敬酒。 来的宾客,大部分都是容家的亲朋,但也有很多是书院的先生同窗。尽管有贺秋生和宋溪为他挡酒,可一桌桌轮下来,他也喝了许多杯。酒水从杯中洒出来,把他的衣襟全打湿了。 等他被人们拥簇着送进新房,已经醉醺醺的了。 新房中,容瑾早已经把妆给卸了,还洗了个澡,穿着一身家常穿的旧衫子,倚在榻上看书。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为了不引起怀疑,这场婚事自然是要尽善尽美,半点不出差错。可到了如今,屋里只有他和双云两个人,还在乎什么。 房门打开,顾如琢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容家只有知道容瑾身份的几个人,才知道这场婚礼是假的,其他人都只当顾如琢真的是容瑾的入赘夫婿。何况,今天还有许多外人在,为了不节外生枝,顾如琢今夜必须和容瑾在一个屋子里住。 容瑾合上书,皱眉:“怎么喝成这样?没人给你挡酒?” 顾如琢站得不太稳,他扶着屋内的圆桌,笑着看容瑾,说话倒是挺利索,但是脸红的厉害,身子也不住地往下滑:“我高兴啊。” 容瑾扶额,对双云道:“去给他打点水来擦擦脸。” 顾如琢坐在了圆桌的椅子上。他温柔又认真地看着容瑾,突然开口:“姑娘知道了,是不是?” 容瑾只当他在说醉话,不搭理他。 顾如琢却不依不饶:“姑娘知道我的心意了,知道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以才不肯见我了,对吗?” 容瑾“啪”一下把手中的书扔在了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顾如琢,你今日喝醉了,我不跟你计较。” “不跟我计较。”顾如琢苦笑:“你都不肯见我了。我再装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容瑾闭上了眼睛:他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戴承霖向他告白,着实提高了容瑾的警惕心。那日之后,他回想顾如琢以往的表现,越想越疑心。他很怕顾如琢也因为和他的相处,生出什么特别的情谊来,于是刻意躲避了和顾如琢接触。 他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过客,没有在这个世界谈恋爱的打算。他不想承担和辜负任何人的情谊,也不愿意给任何人错误的暗示和希望。 他本来以为,这三个月的冷落,如果顾如琢真的对他有那份心思,也应该能看懂自己的拒绝。顾如琢一向心思沉稳敏锐,又懂进退,应该自己就能不动声色地回到安全线内。 他没想到顾如琢会突然捅破这层窗户纸,在这样敏感的时候。 “我知道,姑娘喜欢戴承霖。”容瑾的沉默并没有阻止顾如琢继续说下去,酒意似乎激发了他的勇气,那些不敢说,甚至不敢想的话,他看着容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可是他配得上你吗?” “我那日去找过他,告诉他这场婚礼是假的,他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他本该来找你道歉,却第二天就出门远行,直到现在也没回来。他舍不得自己的前途,不愿意入赘,又因此迁怒于你!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容瑾不知道这跟戴承霖又有什么关系,他脑子里很乱:“别说了。” 顾如琢站起来。他和容瑾的距离其实很近,五六步就到了跟前。 容瑾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就浑身绷紧了,已经做好准备从榻上翻身起来,躲开顾如琢,顾如琢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站在一步开外,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就像是,怕吓到或是唐突了容瑾一样。他站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他就这么狼狈地直起身,伸手拉住了容瑾的衣袖,仰头去看容瑾。 “我就不行吗?姑娘,我会更努力读书,去考功名,我不会比他差的。姑娘,你等一等我,行不行?” 他的眼睛慢慢红了,里面是求而不得的痛苦,几乎卑微的哀求。 “我那么喜欢你,比所有人都喜欢你啊。” “他们都教我,要不动声色,要精心谋划。可如果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就算我真的考上进士,真的能一辈子拴着你,又有什么用呢?” “姑娘就真的对我,没有一点点感觉吗?”他仰头看着容瑾,像是攥着唯一的希望:“为什么把我买回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长得挺好的,不是吗?” 容瑾眼睫低垂,灯光下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你死了这条心吧。” 顾如琢松开他的衣袖,他依然笑着,眼泪却顺着眼角掉下来:“如果姑娘真的不能接受我,就干脆一封休书休了我吧。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1 如果可以的话,容瑾真的很想一封休书糊到他脸上,然后把他赶出去叫他好好清醒一下,不要一天到晚就想着情情爱爱。 可惜他不能。 在这里,他再怎么过得游刃有余,真心实意,他也牢牢记着,他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之所以来到这儿,是为了回去。 容瑾坐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顾如琢:“顾如琢,爬起来。有点志气行不行,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顾如琢苦笑,仰着头看容瑾,断断续续:“我本来,在姑娘面前,也没体面过。本来,就是既可怜,又可笑,不是吗?” 从一开始,我就是趴在泥地里,仰望你的啊。我遇到你的时候,就是我最狼狈,最难堪的时候,不是吗?那时候你拉我出了泥潭。现在,我又待在深渊里看着你,你愿意再可怜可怜我,拉我一把吗? 容瑾面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怒气:“顾如琢,那么多圣贤书,就是教你自轻自贱吗?你现在马上给我爬起来,滚出去用凉水醒醒脑子!” 顾如琢的脸潮红,他好像突然听不懂容瑾的话了似得,也不明白容瑾为什么生气。他面露茫然地抬头看了容瑾一眼。灯火下,他发墨如鸦,有流光暗藏,双眼湿漉漉的,还带着刚刚落泪的一点红痕。饶是容瑾自诩在现代社会见过万千美人,此刻正怒气上涌,也不由得恍惚了几分。 容瑾回过神,刚想说什么,这位灯光下叫人心神动荡的美人,就“啪”地一声,摔倒在地上,不动了。 容瑾一腔怒气就这么卡在了半道,差点把他噎死。他起身走过去,皱着眉推了顾如琢一下:“顾如琢?” 顾如琢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好像是睡着了。 容瑾:“” 容瑾不可置信地在脑海中问系统: 系统犹犹豫豫: 容瑾仍然不大相信他真睡了,又推了他两下: 双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隆冬时节,尽管燃着炭盆,可容瑾也不能看着顾如琢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上,于是费力将他拖到了旁边的软榻上。 往日,顾如琢沉稳又寡言,很容易叫人忘记他才十六七岁;睡着后,倒显出几分少年的稚嫩和乖巧来。 容瑾看着榻上的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系统冒出头来: 容瑾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这么发愁: 系统弱弱道: 容瑾神情好奇,眼底却有幽暗的光一闪而过: 系统一本正经地解释: 容瑾眼睫低垂,笑了笑: 系统问容瑾: 容瑾轻飘飘地质疑: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天真又满不在乎: 容瑾笑起来: 系统听起来气鼓鼓的: 容瑾边伸手把顾如琢头上的发冠取下来,将他的头发散开,叫他躺的更舒服一些,边声音散漫: 容瑾从寝室的床上搬了一床被子过来,给顾如琢盖上: 跟系统说了会儿话,刚刚的怒气早散了,容瑾低头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顾如琢,自嘲地笑笑:“算了,跟醉鬼计较什么。” 双云端着水盆从屋外进来。 容瑾也懒得问她为什么去了那么久,从榻边起身,直接往内室走:“双云,你找人来照顾他,我乏了,去屋里睡了。” 双云听容瑾说乏了,也没去叫人,连忙帮顾如琢脱了鞋,解开外裳,然后用帕子给顾如琢擦了手脸,立刻吹熄了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容瑾心疼她们两个,从来不叫她们两个守夜。但是今天毕竟不一样,双云将盆中的水泼了,对着廊下的几个小丫头笑道:“姑娘脸皮薄,你们都去耳房里坐着吧,我在这儿给姑娘守着。” 两个小丫鬟轻声应下,便转身朝着耳房去了。 耳房里没有人,其中一个小丫鬟悄悄道:“细柳,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啊?” 细柳咬咬嘴唇,看了眼窗外,才俯身在同伴的耳边:“我好像听到姑爷跟姑娘吵架了。” “我也听到了。”玉竹惊慌地点头:“我还隐约听到了戴少爷的名字。你说,姑爷是不是介意姑娘以前和戴少爷的事?” “哎呀你说这个做什么,要死啊。”细柳狠狠地打了玉竹的手背一下:“姑娘和戴少爷只不过是师兄妹,有什么事?” 玉竹撅起嘴:“我不就跟你说说嘛。” 细柳的语气严厉:“以后少提起戴少爷,尤其不许在姑爷面前提,听见没?” 容瑾早早就躺到了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还是被顾如琢给气的。 黑暗中,顾如琢躺在外间的榻上,能清楚地听到里屋容瑾翻身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屋子里吹熄了灯,却并不黑。大概是因为外面银雪覆地,月光极亮,悄悄从纸糊的窗子边照进来,营造出一室的温柔。 顾如琢悄悄往下缩了缩,将自己的脸埋在那床被子里,仿佛还能感受到容瑾给他盖被子时的温度。他想起容瑾之前给他摘冠时的仔细轻缓,悄悄握住了自己的一缕发。 真是叫人愈陷愈深的温柔啊。 明明知道了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城府深沉,心生妄念,姑娘仍然不忍心赶我走吗? 你是不是,也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情谊呢?就算比不过戴承霖,只要一点点也行。一点就够了。 如果不是,你这样心软,这样好骗,又叫我怎么能放得下? 不过,不该晚上跟姑娘说这些话的,竟扰了姑娘今日的安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2 容瑾一直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睡着,早上还是被朝雨叫醒的。 他晕乎乎地爬起身,往外间扫了一眼,朝雨便心领神会道:“姑爷早就起了,在屋外的走廊边坐着看书呢。” 容瑾梳洗过后,朝雨给他找了一身浅紫色的撒花裙衫,外面还罩着微闪金光的薄纱。容瑾的脸色顿时有点精彩。 朝雨低声:“姑娘,新婚头一天呢,已经很素净了。” 为了尊重古代的习俗,他不得不穿上了那身对他来说过于花哨的裙子。好在之前一年多的女装经历,已经逐渐提高了他的容忍度。难道还能比昨天的嫁衣更难接受吗? 顾如琢看到容瑾从屋里出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站起身,神色恭谨:“姑娘。” 容瑾想起昨天的事情有点生气,但是他并不想给顾如琢难堪,尤其是在这时候。 顾如琢在容家的身份尴尬,几乎可以说,他在容家的待遇和地位,完全取决于容瑾对他的态度。容瑾再怎么生气昨天的事,也不会在新婚第一天,当着众人的面,给他脸色。 于是,他走过去,象征性地给顾如琢整理了一下本来就很整齐的衣襟:“怎么起得这般早?” 顾如琢面容仍平静,耳朵却染上了红色,抓着书的手指也一下子握紧了:“姑娘教过我,读书当勤勉不辍。” 容瑾轻轻“嗯”了一声:“走吧,该去给祖母和父亲敬茶了。” 容瑾和顾如琢并肩走在园子里。原本顾如琢想像平日里一样稍微退后半步的,但是容瑾拉住了他的衣袖:“你我夫妻一体,还讲究这些吗?” 其实顾如琢心里很明白,今天早上容瑾对他的亲近,是因为容瑾想要在容家,给他一个体面。容瑾并不是被自己昨天那番话打动,起了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单纯不想叫别人看轻了他。 容瑾一向待他好,许多他自己都没有留意过的东西,容瑾都一一为他打算。 容瑾的手就在他的衣袖边,只要他轻轻一动,就能握住,但顾如琢很老实,并没有什么举动。 这叫容瑾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要么是不记得醉后那些话了,要么是打算装傻,翻过昨天那一篇。如果他真的不管不顾,还像昨天一样追着他要个结果,容瑾就真头疼了。 松了一口气,容瑾也有心思七想八想了:他昨夜失眠,现在还感觉头有点痛。顾如琢昨天喝得烂醉,今天竟然一点宿醉的痕迹都没有,还能早早爬起来读书?难道这也是老天爷给主角开的金手指吗? 敬茶这件事非常地顺利。 容瑾是容家的继承人,新婚对他而言,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他新婚第一天,容家自然来了个齐齐全全。容瑾和顾如琢挨个见礼后,容怀松当场宣布,要容瑾正式接手容家布庄的管理。 容瑾坐在堂下,能清楚地看到,许多人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容家是做布料生意起家的,时至今日,早已扩展到五花八门,无所不涉。但是布庄依旧是容家生意中最重要的一环。以往大家都知道容怀松属意的继承人是容瑾,对外也一直表露出这一点,可到底还缺个形式。如今这是要名正言顺了啊! 容怀松的大哥,容怀竹,忍不住看向了容老太太。 容老太太一直是属意他家大儿的。 容老太太根本没有和他对视,只是慢慢地喝着茶,像是默认的模样。 容怀竹尚未说话,他的三弟容怀兰就笑着开口:“阿瑾才刚刚成亲,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二哥说这个是不是早了些?” 容怀松仿佛完全看不出大家的暗潮汹涌:“不早了,他既然要担起容家,辛苦些也是应该的。” 容怀兰还想说什么,容老太太慢慢开口:“行了,既然敬过了茶,就早点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家里最高领导人发话,大家只好乖乖散去。面上看着仍是笑意盈盈地告别,心里究竟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容瑾和顾如琢回到芝兰院,容瑾松开了他的衣袖:“你回去吧,我去布庄走走。” 容瑾在自己的世界中,也是出自巨商之家,但他一直都是父母娇惯的小儿子,没接触过家里的生意。成为大雍朝的容瑾后,容怀松将他视为继承人,可他更多时候只是看看家里的账本,听容怀松讲些生意上的经验和诀窍,偶尔跟着容怀松出去走走,并没有真的亲身上阵过。他对自己没太大信心。 如今,容怀松为他力排众议,将家中最重要的一门生意交到他手里,护着他往前走,他不愿意辜负了容怀松的期待和信任。 唯有勤勉和用心啊。 顾如琢温声道:“姑娘还未吃早膳。” 容瑾抬脚向外走:“你吃吧,我今日不吃了。” “姑娘何必急于一时?”顾如琢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见容瑾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他微微无奈地笑道:“我刚好要去书院,姑娘可否捎我一程?” 容瑾一怔:“去书院?今日还要去书院吗?” 顾如琢笑着点点头:“是啊。我在家里也无事可做,倒不如去书院读书。” 容瑾摆摆手:“叫人摆膳吧。吃过早膳再去。” 读书费脑子,可不能饿着肚子去。 顾如琢眼底有微微的笑意:“那就多谢姑娘了。” 容父早猜到他今天要去布庄,已经吩咐了布庄的老掌柜在那里候着他。 容瑾为人谦虚知礼,又是容父最看重的孩子,老掌柜很喜欢他,一整日都带着他熟悉布庄的情况。 等到他从布庄出来,车夫低声问:“姑娘,我们回家吗?” 容瑾坐在马车里,似乎想了一会儿,随意道:“待会儿要去接如琢散学。现在时日还早,去福熙楼逛逛吧。” 车夫闻言有点惊讶。他是容瑾专属的车夫,最熟悉容瑾的行程。容瑾从不喜欢去卖胭脂首饰之类的地方,今日怎么想起来去福熙楼?但是想想,容姑娘毕竟是女儿家,又是新婚,想去买几件首饰,也很正常。 马车停在福熙楼前,老板娘听闻容家新婚的十二姑娘来了,亲自出来招待。 老板娘是知道的,这位容家姑娘可跟其他的容家姑娘不一样,奈何他实在不喜欢来这些地方,老板娘纵然有千般计策,也使不出来。这次难得他上门来,千万要笼络住。 老板娘笑颜如花,一套套珍奇的首饰摆出来,各种风格应有尽有。 容瑾一件件看过去,和老板娘说自己的来意:“我平日里爱素净,前些日子得了一套红翡雕成的簪子玉镯,竟找不出东西来配。” “红翡吗?”老板娘热情道:“是什么样的红翡?容姑娘今日可带来了?” 容瑾冲朝雨招招手:“带来了。” 朝雨将一个锦盒捧上来,放到桌面上打开。一支红簪,两支红镯,安静地躺在绸面中,折射出温润的光彩。 老板娘忍不住惊叹:“瞧这颜色花纹,应该是一整块红翡雕出来的吧!” 这样大的红翡,成色还这样好,真不愧是容家啊。 容瑾微微颔首:“我不太懂这些,老板帮我挑一些相配的首饰吧。” 老板娘将簪子和镯子托起来仔细观察了一番:“这雕工古朴大气,自有意趣,难道是大师卫阑珊之作吗?” “是祖母给我的,我亦不知,应该有些年头了。” 老板娘小心翼翼地将镯子放回去:“十之八九是。卫大师这些年很少出手了,但是十多年前,正是他最活跃的时候,现在市场上流传的卫大师之作,大多数都是在那时候成的。我要好好选一选,可不能糟蹋了大师的手艺。到时候选好了,我叫人给容姑娘送到府上去。” “那就多谢老板了。” 容瑾买了不少东西,在老板娘热情又不舍的告别声中乘车离开了。 马车慢悠悠地朝着白鹿书院走过去,容瑾独自坐在车厢中,他手中拿着那一支红翡的簪子,细细摩挲。那簪子雕的牡丹花瓣里,也有一个极小的“芜”字。 容瑾心想:“大师卫阑珊吗?”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一套十多年前的,新嫁娘的首饰,容老太太在无人处悄悄给了他,容怀松又直言“除了你没谁配得起”。这套首饰原来的主人,芳名中带着一个“芜”字的女子,一定和容瑾这个人,有极大的联系。 会不会,就是这具身体的生母? 马车突然停下来,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书院到了。” 容瑾将簪子放回锦盒,轻声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3 马车停留在山下,容瑾想起上一次他到山上的尴尬经历,隐约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于是这次他决定在山下等顾如琢。 朝雨从马车的窗子那里探出头,张望了几眼:“姑娘,旁边有个茶楼,我们去坐一坐吧。” 容瑾点了点头。 毕竟是寒冬腊月,就算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毡子,又放着汤婆子,坐得久了,还是冷。 开在书院附近的茶楼,倒不如何奢华,主要是风雅。雅间之间的墙上是镂空的,雕刻着各式各样的飞天图,中间又用厚厚的屏风遮挡住。 说白了也就是隔音不怎么样。店家的本意大概是希望书生们高谈论阔,各抒己见,不受房间的阻碍。然而,这也必然意味着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太愉快的小意外。 “顾师兄?不过就是容家奴役之流。”一个轻蔑的男声从隔壁传来:“如此卑贱的身份,竟也被他们追捧为师兄,简直是辱没圣贤。” 大概是因为如今还不到散学的时间,茶楼里很是冷冷清清,于是,这人说别人的坏话,竟然也丝毫没有降低音量,直冲冲地撞到了刚坐下的容瑾耳朵里。 旁边有人怀疑道:“卓兄,你是不是听错了?容家的姑娘嫁了他,他怎么也不可能是仆役吧!”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人冷笑:“和他成亲的那一位容姑娘,是戴承霖的青梅竹马。但她是容家家主选定的下一任家主,必须要招婿上门。戴承霖家世清贵,又饱读诗书,怎么肯入赘商户,所以她才从人牙子上买了一个奴隶回来做幌子,就是顾如琢!” 几人其实还是不太信,因为顾如琢确实读书厉害,还被容家送进了白鹿书院,一个奴仆哪有这样的本事?但这人说的信誓旦旦,他们也没接着质疑。 “他今日还来书院上课,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哪儿像是新婚的样子?”姓卓的越说越起劲,不依不饶:“哪里是容家的女婿,只怕是奴才吧!” 朝雨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容瑾。朝雨知道,她家姑娘待顾如琢向来看重。隔壁刚刚开始说的时候,朝雨就想起身去隔壁制止他们,容瑾却拉住了她。 容瑾面无表情地坐在原位,一直等他们说完了,换了其他话题,才悄悄起身:“我们走吧。” 朝雨跟在他身后,出了茶楼:“顾少爷散学还要一阵子。姑娘换一家店坐吧。” “先回车上。” 走到车边,容瑾的脚步一顿:“对了,这附近是不是有一家绵玉斋?” 朝雨不知道,但是车夫最清楚这些:“是啊姑娘,差不多半个时辰够一个来回。” 容瑾上了马车,车帘落下:“去绵玉斋。” 顾如琢正低着头写字,旁边突然有人用纸团砸了他一下。 他停下笔,皱着眉转过头,贺秋生正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看窗外。 他顺着窗户看过去,然后愣住了。远远的站在树下的那个人,不是姑娘吗? “啪!”一个戒尺重重地落在贺秋生的桌面上,将贺秋生差点惊得跳起来。他抬起头,就看到本节课的老夫子正冷冷地看着他:“把今日要背的那篇祭文抄三十遍,明日给我!” 今日要背的那篇祭文,字数可不少 贺秋生欲哭无泪:“是。” 然后老夫子转过身,淡淡地看了装乖的顾如琢一眼,告诫道:“戒骄戒躁。” 顾如琢低声应下后,老夫子就满意地走开了。 贺秋生更加悲愤了!同样是走神,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散学后,老夫子慢悠悠地收拾好自己的书,走到门口,停下了脚步:“呦,是容家的小丫头啊。” 容瑾走近,恭敬道:“容瑾见过陈老先生。” 容瑾以前天天跟着戴珣安,这白鹿书院不认识他的夫子反倒是少数。 陈老夫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虽然我没教过你,但如今你叫一声夫子也使得。” 容瑾这方面被人调侃,实在装不出来古代少女该有的娇羞模样,好在原身的人设也是情绪内敛,他颇有些无奈地重新行礼:“是,容瑾见过夫子。” 容瑾从朝雨手上取过一盒点心,双手递给陈老夫子:“天寒地冻,我给大家带了点心来。还望夫子千万不要推辞。” 陈老夫子笑呵呵地接过容瑾手中的点心盒:“这算是喜点了?” 书院门风清正,可一盒点心也不算什么,更别说是得意弟子的娘子孝敬的。 夫子慢悠悠离开后,顾如琢走到容瑾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贺秋生已经从他背后探出头,自来熟道:“弟妹带的点心可有我的份儿?” 容瑾认得这个人。 就是这个人上次大喊大叫害他出丑,不过他是顾如琢在书院最好的朋友之一,上次顾如琢坐在瀑布边夜不归宿,也是他去劝的。两两相消了。 容瑾微微颔首:“自然有。我特意带够了来的。除了点心还有热茶。” 车夫便将好几个大食盒挨个提了进来,放到最中间的桌子上。 屋内俱是少年。大家平日里关系也挺好,立刻笑嘻嘻地“嫂子”“弟妹”地道了谢,大大方方地聚众吃点心喝茶。 众人吃点心去了,顾如琢终于来得及和容瑾说话:“姑娘怎么来了?” 容瑾清冷冷的容颜上浮起一丝浅淡温柔的笑意:“今日天寒,我来接夫君归家啊。” 顾如琢的耳朵一下子变得通红。 旁边吃点心的几个少年听到了,俱忍不住笑起来,促狭的那个还故意咳嗽了几声。 顾如琢正窘迫,忍不住回头瞪了那咳嗽的少年一眼,恼怒道:“林青阳!” 顾如琢平日里最是稳重,举止有度,一派端方君子,众人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之间,咳嗽此起彼伏。 容瑾比顾如琢落落大方多了,仿佛完全没听到似得,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顾如琢:“怎么还叫我姑娘?” 顾如琢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啊,啊?” 容瑾仿佛无奈又亲昵地抱怨了一句:“书呆子。” 林青阳大笑道:“嫂子快把顾师兄领走吧。我看顾师兄再待下去,窘迫地连话都不会说了。” 容瑾和顾如琢并肩离去。 旁边的贺秋生一边吃点心,一边感慨:“如此温柔体贴的娘子,真叫人羡慕啊。” 林青阳拼命点头:“是呀!看得我都想成亲了!” 然而顾如琢和容瑾那边的气氛却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顾如琢当然不觉得容瑾是新婚燕尔,才特意来接他。附近没有人之后,他开口问:“姑娘今日怎么来了?” 容瑾其实是好意,因为一直来接顾如琢的马车,是容瑾自己的。容瑾今日乘车去了布庄,若是不来接顾如琢,他只怕就得步行回去。但是顾如琢撒酒疯时一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叫容瑾不太敢再表露出自己对他的好意,于是凉凉道:“怕你散学不回家,又去跟人打架。丢了容家的脸。” 顾如琢微窘:“姑娘。” 那日顾如琢鼻青脸肿地回家,容瑾突然意识到了顾如琢可能待他有点非同寻常的情谊,于是将他赶了回去,之后一直避着顾如琢,也没问顾如琢是怎么受的伤。 如今想起来,正好堵他的嘴。 顾如琢侧过脸看了容瑾一会儿,轻声笑道:“姑娘是听说了什么吗?特意来给我做脸面。” “不是。”容瑾下意识否认了这一点,不过他马上就想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虽然是权宜之计,可到底涉及到官府,总要做做样子。以免被人看出来,官媒找上门。” 这话当然是假的。 官府确实有权利清查弄虚作假,躲避官媒的婚约。 可女儿家清誉何其珍贵!除了他这个男扮女装,估计也没什么姑娘会为了躲避官媒,假成婚了。就算真的有,又怎么查的出来?只要你在衙门登记了婚契,官媒才懒得理你。 容瑾万万没想到,不过是自己随口一说,竟然真的被官媒找上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