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王妃乞丐君》 楔子:东方版小人鱼 这世上,最朴实、贴切、深刻的一个道理,就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你若不帮到底,谁会记得曾经被你帮过? 这话用在苏小淇身上正合适。 当年的元宵节花市,她与小姐妹约好,去三十里外的簌县游玩采买。据说那天有波斯商人来开市,各种绫罗裙衫,珠翠首饰,胭脂水粉,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高级货,且全部半价优惠,半价优惠! 苏小淇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好不容易等到未时,跟爹娘告了假,骑头驴子急匆匆地往簌县赶去。 途径一片山野树林,突听僻静角落传来微弱呻吟。一听就是人声,气若游丝。 苏小淇的爹爹是个民间大夫,虽没什么地位,医术却是相当扎实且自成风格的。苏小淇秉承她爹的大医精诚的情怀,虽赶着去逛花市,但也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下马,往那呻吟传出之处行去。 果不其然。初春萧条,枯败的枫树林深处,残枝落叶掩盖衣衫褴褛的身体。略扫一眼,只见其遍体青紫,伤痕累累。 苏小淇被小小吓了一下。 但她往日跟随爹爹出诊,见惯重伤重症,很快镇定下来,将那垂死者从乱叶里拖出,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那人伤得古怪,不但伤口深,还见黑血腐肉,恶臭冷腥,明显的中毒之症。 于是,苏小淇的祖传药方——百毒解,就此派上用场。 若苏小淇知道这半死人中的是什么毒,而她的百毒解竟然解了他的毒,那这百毒解是可以去帝京申请个特大专利,让她们一家八辈子大富大贵的。 但谁让苏小淇朴实呢?山里人都朴实。 半死人被苏小淇精心处理一番,气息逐渐平顺,紫黑的脸色也恢复点人样。 苏小淇这时发现一件比较意外的事。 这乞丐长得竟还不难看。 当然,半死人并没跟苏小淇讲过他的身份,苏小淇是从衣着判断出来的。除了乞丐,谁还能穿得如此不知所云? 以苏小淇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只能推测到这个层面。 当然,一个乞丐被伤成这副德行,还身中剧毒,是件相当古怪的事。苏小淇估摸着是哪户凶悍人家养了条巨型变种狂犬。 苏小淇对这乞丐,其实是充满同情的。 但再同情,也压不住她逛花市购裙衫首饰化妆品的急切之情。 她从去年重阳节,就开始盼这一天,盼得望眼欲穿。 将未治愈的伤者独自扔在荒山野岭,若让爹爹知道,会打断她的腿。她自己也会为此羞愧欲死。 但,所有的高档货都半价优惠,半价优惠!只在今晚。过了这村没那店儿。 爹爹要打断她的腿,就打吧。她要羞愧欲死,就死吧。 苏小淇再看一眼逐渐变暗的天色,瞥一眼逐渐平静的乞丐,终于一咬牙,做了决定,起身走了。奔向她的花市。奔向她的命运。 苏小淇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在她离开以后,乞丐身上,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另一个女孩子——可能是猎户家的女儿,可能是随意游山的员外家的小姐,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女孩儿长得很好看,并且生平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美男——走到与苏小淇同样的地点,看到同样的乞丐。 女孩儿一下子就被乞丐吸引住。 彼时乞丐身上的剧毒已褪尽,紫黑面色彻底消失,露出清朗明悦的意态,修眉挺鼻,面如冠玉。 女孩儿偷偷观看过那么多美男,却还没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个的。 于是,女孩儿蹲在一边看呀看,看呀看,不知不觉,夕阳西下,月上树梢。 乞丐的睫毛扑闪几下,缓缓睁开眼。 乞丐带着一副从阎王殿遛了个弯儿的后怕之色,看看身边貌美如花的小女孩,犹豫着问:“是你救了我?” 女孩儿越看越醉心,完全没听清乞丐在问什么,胡乱地点了点头。 乞丐坐起身,借着月光,认真的凝望女孩,目光深邃如苍穹。 良久,乞丐说:“要不,你跟我回家?” 女孩儿云里雾里地点头。 再过一会儿,乞丐又说:“要不,你嫁给我?” 女孩儿说:“哦。” 于是,女孩儿跟着乞丐回了家——淞州大陆的王城,并且嫁给了乞丐。 于是,女孩儿成了威震八方、权倾四海的七国储君——白帝沐梓晟的正妃。 第二年,白帝继位,成为七国之王,女孩顺势成为王后。再过一年,诞下麟儿,出生便被拟定储君,封号“西楚帝”,淞州大陆为此狂欢一月,史书为他开辟新篇章。万众膜拜,万物仰从,无上尊贵,荣耀寰宇。 再回看看苏小淇。 呃,苏小淇 其实苏小淇过得也不错。没几年长成之后,嫁了个小地主药商,家底殷实,平日养养花种种树,自得其乐,温馨闲散。再过几年,给药商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夫妻二人视若珍宝。 如此下去,倒也不违和。毕竟富贵在天,一人有一人的命,强求不得。 但那个时候,医药卫生水平低下,总有个“瘟疫”一说不是? 某一年,镇上发了瘟疫,奈何苏小淇家的百毒解只能解毒而解不了瘟疫,夫妻二人不幸染病,与世长辞,留下孤苦伶仃的小女儿。彼时两家的老人也都相继去世,所以那孤女,就真的成了——有伯伯伯母的孤女。 真正的孤女,通常比有伯伯伯母的孤女要幸运一点,这是那个教育水平不发达、百姓的素质还有待提升的年代的通病。 孤女她爹娘留下来的殷实家产迅速被伯伯一家抢占一空,孤女就此成了伯伯一家人见人厌、狗见狗烦、白吃饭不干活儿的废物。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住破窑披破布,就差没茹毛饮血。三岁不知糖味,五岁不闻肉香,劳作不要命,棍棒不离身,怎一个惨字了得。 更要命的是,原本那孤女虽命运惨烈,好歹她那缺心眼儿的娘还是给她留了点别人抢不走的遗产——一副好皮相。 然而,就连这最后一点资本,也说灰飞烟灭就灰飞烟灭了。 有一天,孤女的堂姐,大伯家的长女,看孤女被打得可怜,一时菩萨心起,给孤女冲了杯糖水,送到孤女嘴边。 孤女含着一眶感激涕零的泪,毫不犹豫地喝下糖水——她真的很喜欢那滋味,暖暖的腻腻的,幸福得好像陷进阳光下的云朵。 这幸福感的代价,就是孤女的好皮相,突然越长越偏,不但偏,还邪乎,丑得别具一格。直至最后,旺财看见她都会抱头鼠窜。 不过,等孤女略略长成之后,再回忆那杯糖水,说不定不但不恨,反而会有侥幸感。 若非如此,她就可能不再是身世凄苦但背景清白的孤女,而是翠红楼里的红倌人,或者那歪鼻子扭嘴的县太爷的第十八房小妾。 总之,她过得很苦。 如果苏小淇能在阴间看清事情全貌,再看清女儿的苦状,必定会捶胸顿足一把火烧光自己的三千青丝。 当初她为何就不能多等那一时半会儿,多等那一时半会儿?为何就要赶着去逛花市,购裙衫、首饰、化妆品?虽然波斯商人来一次不容易,但也不是以后永远不来。 并且,就算波斯商人永远不来,又能怎样?又他娘的能怎样?难道那本该是她夫君、孤女她爹的白帝,就不会为了她们母女,把那挨千刀的波斯兜底买下来? 一边是波斯商人,一边是白帝,苏小淇不眨眼地选了前者,你说这怪谁呢? 因此,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铁一样坚不可摧的道理。 女孩子若太执着于逛街购物,终有一天会误自己一生。 不但误自己一生,甚至还会坑娃一生。 珍爱生命,远离购物。且行且珍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孤女 鸡鸣三遍,晨光熹微。 水露闪烁,春兰吐馨,小镇还在沉睡。 宁和之景蓦地被一声尖利呵斥撕开,薄雾散去,现出宽敞大院里的画面。 曲院回廊,楼阁亭榭,一看就是富户。 假山旁,一妇人怒目红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正前方,正厉声喝骂:“承不承认!死丫头越来越不像话,好吃懒做不学无术也就罢了,竟学起偷盗!今日不认错,看我不打断你的手!” 叫骂的妇人,虽鼻眼狰成一团,面目扭曲,身段却还雅致,可见风韵犹存之态。 沿妇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三个粗仆打扮的粗壮妇人,死扭着一具瘦骨嶙峋的身体,直到那身体动弹不得。 早春天气尤寒,那身体却只着一件粗布单衣,且破烂不堪,比街上的乞儿尤有不如。若非练家子,寻常人穿得如此单薄出门,怕是早被冻得喷嚏加鼻涕。但看那身体,细弱得一阵风就能刮走,在簌簌寒风中,竟毫无瑟缩相,只一味跟扭着她的六只手暗中较劲。 身体再奋力一挣,揪着她的头发按着她的头的那只手,就被动松开。 头抬起,露出一张无法形容的脸。 真的无法形容,就像将一张脸烧焦,再扭成麻花状涂一层污泥,最后跟豆子混在一起放油锅里一顿狂炸,之后呈现的摸样。 若说这张脸是被毁容,那毁她容的凶手,真不能称之为凶手,而该叫艺术家。 那张脸扬起,一咬下唇,狠狠盯向妇人。倔强之状,哪怕车裂凌迟,也休想让其松口。 然而,一张丑怪面容上的眼,却是清澈欲滴的,倒映清晨整个天空的影子,纯净而开阔。稍稍不慎,陷进那眼里,便是如沐春风,如行月夜。 一张丑怪面容上竟生了双绝美而犀利的眼,只如罗刹与仙女结合,更显诡异。 那张脸迎着妇人,一字一字地说:“我没偷!不是我!” 又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那声音,纯正的少女声音,竟与那双眼睛极其相配,水滴清潭,清越怡人。哪怕是与人争执,也丝毫掩盖不住其美妙。 少女又说了一遍:“我说没偷就没偷!若说偷,谁还能比得上大伯母你们一家!” “好你个死丫头!”妇人勃然大怒,拎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冲过头劈头盖脸便打,狂躁如雷。那些抓着少女的手,未免误伤到,只能暂时拿开。 少女得了自由,却不跑不闪,更不打滚躲避,只一味咬牙忍受,任那歇斯底里的鸡毛掸子挥在头顶、肩背、手臂,挥到哪里是哪里,好像那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儿,真是铜墙铁壁一般。 妇人边打边咒骂:“小讨债鬼,老娘一家欠了你的!从小供你吃喝供你住,没有我们,你早跟你那死鬼爹娘去了阴曹地府。有什么样的爹娘就有什么样的贱种!娘是贱人,生出来的就是小贱货!亏得生了张鬼脸,要不今天学偷东西,明天就学偷人。看老娘不打烂你的嘴,打断你的手脚” 少女的额角已开始淌血,却咬牙紧握双拳,不发一语。 过了半柱香功夫,少女挣出一句:“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啥,你说啥?再给老娘说一遍?”妇人狞笑:“你跟老娘说报应?老娘告诉你,老娘这老秦家,该遭的报应全让老二和老二媳妇儿,也就是你那死鬼爹娘,遭了去。其余人啊,都是大难不死。除了你这讨债的贱丫头!真不知当家的没事发什么好心,非留你这讨债丑鬼在院子里招晦气” “娘!你做什么!” 一声清叱,打断了妇人的咒骂。 妇人手下一个骤顿,鸡毛掸子扬在半空,抬头看院门口走近的少女,面色颇疑惑。 盈盈靠近的少女,发如乌木,面如初雪,秀睫掩映一汪丽色,迈着再正常不过的步伐,杨柳细腰自然而然地轻摆,却似流风回雪,妙不可言。 美少女走到妇人面前,瞥一眼跪地的少女,秀眉一颦,问:“娘,你干嘛?” 妇人不禁纳了闷。 少女是她的长女,芳名若凝,二八年华,乃簌县第一美人,远近求亲的富户公子,早就踏破了秦家门槛。 但在那丑怪少女的事情上,若凝一向与她娘保持同一立场,从小到大,明里暗里,不知给了丑怪少女多少苦头吃。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破天荒地劝阻了她娘的打骂。 若凝再不轻不重地看看丑怪少女,不动声色地掩盖住眸底本能的厌恶,说:“娘,再打就出人命了。” 妇人说:“可是,可是这鬼丫头” “娘!”若凝一跺脚,提高了嗓音:“什么鬼呀鬼的,大早上,晦不晦气!大家都还在睡觉呢,这吵来吵去,还让不让人睡!” 妇人被若凝一说,竟有些讪讪的。 对这貌美如花、从小聪慧过人的大女儿,她虽身为长辈,却也存着几丝敬畏。 妇人再想了想,终于狠狠将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摔,又重重一扯丑怪少女的头发,咬牙切齿道:“今日算你得运。你们几个,把她关进柴房,不许给吃喝。没我的话,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浆衫?浆衫! 少女被关进柴房,世界安静下来。 少女动动手脚,松活松活筋骨,动作很是伶俐。刚刚那一顿暴风骤雨的打,竟像全不存在似的。 少女平静下来,伫立一会儿,缓缓走向自己的床。 说是床,其实就是一堆枯稻草。这柴房,就是她从小的栖身之地。 少女轻灵灵地走到床边,体态秀雅。她其实有一副好身段,就是太瘦。 然后,少女小心地扒开最里面角落的一堆草,又开始扒地面的土。折腾良久,捧出一只雕花小木盒,开锁,取出一颗玉珠。 那玉珠遍体剔透如洗,搁于指上,仿佛随时能从指间滴下。细看其中心,一线滢光环绕几星神秘符号,似古异字似巫族咒语,透出微淡的蛊惑力。 奇异的绝品。 少女双手将玉珠捧在胸前,闭目感受,面庞柔和下来,正被清晨第一缕阳光笼罩,宁静安谧,好像祈祷中的神女,一时让人无法相信,她真的成长于粗粝胜乞丐的环境。 少女碰着玉珠,在心里默念:“娘” 这玉珠,是她早逝的母亲留给她的,没被抢走的几星家当之一。 她依稀记得,那时她还很小,走路都不稳,母亲常抱着她,给她讲一个好玩的故事,关于这颗玉珠的来历。 母亲说,有一年元宵节花市,她在深山老林里阴差阳错地救了一个中毒的乞丐,不小心看到乞丐颈上的这颗玉珠,觉得好玩,就顺手揪了下来。这行为放在平日,自然是可耻的偷盗之举。但当时,她救了乞丐的性命,难道不配得点诊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况且,以一颗玉珠换一条命,乞丐赚大发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母亲说,每当她握着珠子睡觉时,总会做同一个梦。 梦里那乞丐回来找她,逼着她嫁给他。乞丐一直说:“搞错了搞错了,应该娶你!” 每次母亲讲到这里,就会笑得花枝乱颤,说:“我苏小淇好歹也是方圆百里有名的美人,嫁个乞丐,我会嫁个乞丐,哈,哈哈得寸进尺,得寸进尺!” 有一天,母亲心血来潮,将玉珠放进她掌心,让她捏着睡觉。 然后,她半夜大哭而醒,并说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句完整话:“小乞丐逼我嫁她” 母亲顺手将玉珠扔出了窗外。 母亲对那不知好歹的乞丐恨得牙痒痒。自己纠缠不到,竟派儿子来纠缠,不到黄河心不死,天下还有这等无耻之徒。早知道,当年就不该浪费那一瓶百毒解。 玉珠丢出去,刚好砸中爹爹的头,于是又被爹爹捡了回来。 此时,少女回忆着这些,笑得心满意足,丝毫不像正受体罚的人。 这些年,她将玉珠藏得滴水不漏,任谁也找不到。 有那么几次,她像小时候一样,握着玉珠睡觉,梦里真的又见到小乞丐。 小乞丐长大了,身子骨儿挺结实的。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披一件泥浆横流的破衫,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说:“诺儿,跟我走,我给你整个浆衫。” 她每次都会半夜笑醒。浆衫,哈,浆衫,小乞丐真会取名字。她要一件泥浆横流的破衫做什么? 但想想自己十多年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小乞丐或许是看她可怜,将自己唯一的一点家当让给她。 这么一想,她心里倒有点酸楚。她是孤儿,他是乞丐,其实他们蛮配的。若小乞丐哪一天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拿件浆衫做聘礼,她会接受吗?或许会吧。他有一件破衫,就给她一件破衫,挺温馨的。 少女一溜儿想了这么多,终于睁开眼。 然后,动作麻利地将玉珠放进木盒子,塞进怀里,又悄无声息地攀上房梁,猫一样轻灵矫健,最后一推天窗,爬上房顶,匍匐几步,从另一边跳了下去,稳稳落地,便到了无人的后院。 她决心已定,跑!跑出这天杀的大院,给自己跑个未知的前程。 名“秦宇诺”的丑少女,就这样奔出了秦家大院,绕过后山一片橡树林,往深山里奔去。 晨露遍湿裤脚,她恍然未觉。 秦宇诺就一个想法,跑!跑得越远越好,让那大院里的人自作孽自遭报应。 她跑得很快,身姿轻灵如小鹿,一口气跑了大半个时辰,竟毫无疲惫之态。她真是个天生擅长奔跑的人。 突然,眼前花了一下,好像有个大花影子打眼前一掠而过,转眼那影子的重量便压在她肩头,滑凉滑凉的,又顺着脊背飞速向下。 当秦宇诺意识到,那是从头顶大古树枝叶上不小心滑落的一条大花蟒时,大花蟒已绕着她的脚踝缠绵一圈,“嗖”地没入草丛。 秦宇诺脚下一软,紧接着的一步正踩中一颗圆石,身体一滑,整个人就顺着斜坡骨碌骨碌地滚了下去。 蛇,是她秦宇诺惧怕的为数不多的事物之一。 等地势变平,下滚停止时,秦宇诺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一时起不了身。 脚踝痛如火灼,身上好几处也钝痛难忍。她虽敏捷,从小又吃惯棍棒,毕竟还不是钢筋铁壁,从那高处滚下,沿途枯茎乱石,不被撞伤才怪。 秦宇诺躺了一会儿,刚要咬牙起身,就听一边传来一道人语:“小姐怎么了?” 清润温和的嗓音,很好听。 人语落定,人已在眼前。 秦宇诺逆着天光,看清一张青年男子的脸,剑眉朗目,挺鼻薄唇,面色清爽,非常赏心悦目。 秦宇诺看得愣了一会儿,却见那男子神色坦然,竟全没被她的丑怪面容吓到。 自她变丑以后,这还是从没发生过的事。 男子又温言问道:“小姐是摔倒了吗?是否摔伤?” 说着,已伸出手,诚恳地看着秦宇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乞丐与屎 那只手修长白皙,优雅中透出力度,看得秦宇诺脸一红——自然,以她的面相,还是不脸红比较好——男子又说:“小姐还能不能起身?” 秦宇诺一咬牙,揪着那只手一个鲤鱼打挺,“噌”地立起身。 清俊公子这时倒是愣了一下,看看秦宇诺,随即笑道:“小姐好俊的身手。” 秦宇诺的脸更红,也更加惨不忍睹,小声说:“哪有什么身手,不过是干活儿多,动作就麻利点。” 清俊公子又是一惊,道:“小姐说自己‘干活儿’多?我看小姐清瑛秀雅,气度华贵,怎么看也是深闺小姐,怎么会‘干活儿’?小姐所说的‘干活儿’,可是习琴习舞?” 秦宇诺对这人的好感又增一点,却也忍不住感叹,这公子哥儿夸起人来,是多么的昧良心啊! 秦宇诺笑笑,简短地说:“公子过奖。我一个粗使丫头,公子实在看走眼了。” 公子却怔怔的不说话,面色似有恍惚。待反应过来时,立刻连声道“失礼”,最终忍不住赞道:“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又怎比得上小姐的雅音。今听小姐一语,余韵绕梁,如闻仙乐。恕鄙人失礼。” 风卷水露而过,秦宇诺终于凌乱了。 突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嬉笑,粗哑涩滞,在此时温情款款的氛围里,显得尤为突兀,仿佛一粒老鼠屎落入清水。 二人不禁皱眉,顺着那嬉笑看过去,就见一丛灌木遮挡的荒草堆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蜷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 乞丐背对二人抱膝而坐,只能看清一头鼠毛似的灰蓬蓬的乱发。 公子再皱皱眉,秦宇诺的喉间却轻微地“呃”了一声,不知为何,心头竟莫名一动。 就听那乞丐又秉着一口粗哑的嗓音,低笑道:“喜鹊儿叫,麻雀儿叫,黄雀儿叫,都没姑娘叫得好听。烩面儿扯,拉面儿扯,米面儿扯,都没公子扯得雅致。瓜田李下。二位带钱了吗?打赏几个铜子儿,我再给二位说说好听的?” 秦宇诺“呲”地笑出来。 公子的气息一乱,低声说:“这里粗鄙,我们换个地方?” 乞丐笑得更欢畅,笑声老鸦似的嘎嘎的上蹿下跳,说:“公子的话,怎一个香艳了得。我们换个地方,哈!换个地方!换个地方干嘛去啊?这荒山野岭,瓜田李下,害怕被人看。公子要干嘛?要亲要摸还是要那啥?” 秦宇诺这次笑不出来了。 公子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拉秦宇诺的手腕,果断地说:“走!” 抬脚便往另一边走去。 走了没两步,突然一个骤顿。 秦宇诺好奇地问:“公子怎么了?” 公子脚下挪动两下,嚅嗫着说不出话,白面微微发红。 秦宇诺的眉心皱皱,鼻翼扇扇,突然被刺激到,蓦地举手掩鼻。 “哈哈哈哈”大笑声冲天而起,惊得林鸟直扑上天。又是那乞丐。 公子终于怒了,斥道:“没教养的东西,竟然随地又不是狗,谁教你的!” 公子精贵的靴子底,赫然踩着一团屎。 乞丐不以为然地说:“我就是个乞丐,什么教养?谁来教养我?你来教养?这山林是你家堆你家植的?哪条王法规定只有狗能在这儿拉屎?我就拉这儿,你让县太爷来抓我啊?屎没长眼你长了眼,屎不踩你你偏要踩屎,你怪谁?怪屎?屎怪你还差不多。” “你!”公子气愤至极,却又被乞丐憋得无法反驳,更是郁闷不堪。 秦宇诺急忙拉拉公子的袖子,说:“算了,一个乞丐而已,公子跟他计较什么。公子找片草地擦擦鞋,然后我们换条路走就可以了。” 那乞丐一听,竟立刻赞道:“还是这姑娘明大理怀大度,姑娘一看就是当娘娘的料儿。” 秦宇诺无奈地摇摇头,不打算再跟乞丐多斗嘴。 很快,二人的身影远去,独留乞丐在原地。 乞丐扒开枯焦乱发,露出原本的面孔,回望一番,又露出兴致勃勃的笑。 秦宇诺和那公子穿过树林,便见一条清溪,水中落花点点,两岸佳木葱茏,阳光细碎,鸟鸣清幽。二人开始沿着溪边行走。 公子问:“刚刚看小姐形色匆忙,是有急事?” 秦宇诺眸中一暗,沉默不语。 公子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小姐莫不是跟家人闹了矛盾,一时气急,想要离家出走?” 秦宇诺的睫毛闪动几下,哑声道:“承蒙公子关心。我父母早逝,没有家人。” 公子想了想,又说:“那么,小姐就是和亲人闹了矛盾,对不对?” 秦宇诺突然一抬声音,果断道:“他们不是我的亲人!” 公子一愣,随即叹气,说:“小姐这么说,我就大致能猜到,小姐的家境。” 秦宇诺的眼圈儿红起来。 再行一阵,公子突然轻轻拍拍秦宇诺的肩膀,说:“走。” 秦宇诺好奇地问:“去哪里?” 公子说:“送你回家。” 秦宇诺狠狠摇头:“不回!死也不回!” 公子目光温和:“听话,我送你回去。我帮你去跟家里的长辈解释清楚。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秦宇诺真的在公子的护送下,重新进了秦家大院。 大伯母沈金娥一见她,本是双眉倒竖,但一眼瞥见她身后那衣着华贵、面容俊俏的公子,火气立刻去一大半,独留两眼疑惑。 公子规规矩矩地做了个揖,彬彬有礼地自报家门:“晚辈宋茗,乃蒙县人,家父为蒙县福生堂家主。晚辈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烦请伯母多关照。对了,晚辈与宇诺一见如故,现在也算宇诺的好朋友。” 最后两句话,说的沈金娥和秦宇诺俱是一愣,秦宇诺随之面红如辣椒。 名“宋茗”的公子,趁着沈金娥发愣之际,立刻伸手入袖,呈上一只雕工精美的小玉盒,说:“晚辈初次登门,一点薄礼,伯母千万勿要嫌弃。” 沈金娥是识货的人,那玉盒里装的是什么暂不论,光那玉盒本身,价值就不下百金。 沈金娥的甜笑堆上两颊,腻得胜过老蜂糖,热情和蔼地关照起来:“公子既是初来乍到,估计还没找到落脚点,县里的客栈倒是不少,但客栈嘛,总不及家里干净。反正伯母这儿房子大,空着也是空着,公子若不嫌弃,不妨小住几天。” 宋茗也不客气,又躬身一揖:“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叨扰之处,请伯母海涵。”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嫩了点儿 宋茗就这样在秦家大院里住了下来,每日被服侍得妥妥帖帖,俨然新入赘的姑爷。 而秦宇诺,爹娘死后首次,从柴房里搬了出来,住进临近宋茗的一间客房。 蒙县离此处甚远,但沈金娥略略打听,就对蒙县福生堂宋家有了个大概了解。原是当地有名的药商大户,富敌王侯的。 这一打听,沈金娥对宋茗这个人,就在原有的好感基础上,变成刮目相看。 他们秦家的祖业也是药业,若能与福生堂攀上关系,那可是攀上通天的梯子,鸡犬升天。可惜当家的做生意去了远处,否则在家对那鬼丫头耳提面命一番,那鬼丫头老早就嫁过去了。 不过,沈金娥也有小小的遗憾。为啥那器宇不凡的宋大公子,看上的会是那鬼丫头,而不是她那几个貌美如花的亲生女儿?这世上,还真有不好女色的男人? 每当长女秦若凝听她这样感叹,都会不屑地撇撇嘴,露一副“妇人之见”的鄙视样。 而秦宇诺,恰如所有人预料的,很快就抵挡不住宋茗的温柔攻势。在她荆芥横生、血肉横飞的小半生里,何曾受过如此的宠爱,更何况宋茗本身就是个聪慧风趣、讨人喜爱的漂亮青年。 名园引露,东城闲步,你侬我侬地过了小半月,终于有一天,宋茗在秦宇诺的卧房里,慎重地给她戴上一颗玉珠项链。 很简洁的项链,一根红绳,系一颗打孔的小玉珠。 那小玉珠看上去,还真是平淡无奇,玉质大概是最最下等的那种。 与她母亲留给她的那一颗,不可同年而语。 宋茗说:“宇诺,嫁给我。” 秦宇诺说:“不嫁。” 宋茗说:“信物都带上了,再说不嫁也晚了。” 秦宇诺轻叱道:“什么信物,不过一颗珠子,又值不了几个钱。” 宋茗叹口气,说:“是不值钱,却是我家祖传之物,每一代福生堂的女主人都戴的。娘亲生前视若珍宝,临终一再嘱咐,有了心上人,一定不要忘记赠予。” 沐宇诺沉默下来。 片刻,拍拍宋茗的手背,说:“你稍等,我给你两样东西。” 说完,独自跑进内室,窸窸窣窣一通翻找,片刻再出现时,手中就捧了一只小玉盒,一只小木匣。 玉盒里,自然是她母亲留给她的玉珠。 而木匣子里,是她母亲娘家的祖传药方——百毒解——的配方。 秦宇诺不眨眼地将两样东西都塞进宋茗手里,说:“都给你!” 说着,又一噘嘴,道:“你可要看好。秦若凝这么些年,明里暗里地为难我,就为逼出这两样东西!那狐狸精真是长了双阴阳眼。我大伯大伯母都不知道我有这两样东西,不知她是怎么发现的。呵,她还不告诉别人呢,想独吞!” 宋茗慎重地点点头,然后打开玉盒。 “啪”一声,玉盒又被阖上。 宋茗面色发白,喃喃道:“宇诺,你你,你胡闹,这这这,太贵重。你还是收回去吧。” 秦宇诺嗔道:“你这是拒绝我?收回去,白让那狐狸精抢去?” 宋茗没法,再看一阵秦宇诺,见秦宇诺目光坚决,毫无妥协之意,最终只能收下,还不断摇头感叹:“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宇诺你这是折煞我。欠你的情,婚后再一一偿给你。” 说完,又一抬眼,看着满面羞红的秦宇诺,认真地说:“宇诺,今晚跟我出去走走。” 秦宇诺咬着下唇,垂头小声问:“去哪里?” 宋茗温情地笑起来:“去你我初识的那条山溪边。” 当晚,清夜无尘,到得子时,秦宇诺按照事先的约定,偷偷出了门,与早候在门外的宋茗手拉手,往后山走去。 先骑马后步行,走了一个时辰,便听见流水潺潺,混着槐花幽香。 秦宇诺说:“好香。” 然后,流水声和花香,就被倏忽闪来的刀光打断。 秦宇诺一时失神,疑惑地想,这是遇上传说中的杀手。 身体一偏,是被身边的宋茗重重一推,便踉跄倒地。 再抬头看时,宋茗已没了踪影。 秦家大院,秦若凝的闺房。 一大叠银票被甩进宋茗胸口。 宋茗呵呵笑道:“果不愧是大小姐,这家底,恐怕比整个秦府都丰厚吧。大小姐又得至宝,我这儿先恭喜了。那颗珠子,可是绝顶尊品。” 秦若凝星眸冷清,淡而果断地命令:“马上消失,越远越好,不许再出现。这些钱,够你过半辈子了。” 宋茗对这怠慢,倒像并不在意似的,边数着银票边说:“再有这种好事,大小姐别忘了再找我。不过下次,好歹给我选个稍微、稍微看得过眼的,至少要有点儿人样。大小姐不知道,我这几天,饭都没吃下一口,那个恶心好好的人,怎么能长成那德性。” 秦若凝一皱眉,厌恶地低喝道:“还啰嗦什么,留在这儿给人捉?这事儿要被捅出去,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宋茗被她一喝,也有了几分理智,当下再不多言,往门口走去。 但刚走了几步,又被秦若凝叫住。 秦若凝突然问:“你送给那丫头的玉珠,是你自己的?” 宋茗漫不经心地笑道:“我哪会有那种破玩意儿?有一次在一片深山老林里捡的。又值不了几个钱,送给那丑丫头,全当送她一点阴曹地府的买路钱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何处不相逢 刀声如雷,秦宇诺实在没想到,他们这巴掌大的偏僻小县,竟还卧虎藏龙。 也幸亏她从小干活儿多,挨打多,因此既敏捷又抗打,周旋几个回合,几次险险避过刀锋,除了受几处小伤,竟也无大碍。 但,她已经支持不住了。对方三人,步步紧逼,锁住一切退路,终将她逼到悬崖边。 不错,跨过山溪往另一边跑,不远处就是悬崖。 月光下,危岩兀立,泛着清冷光辉,几棵倒挂古树,环绕扑飞栖鹄。 眼看那持刀的几人越逼越近,秦宇诺的身子往前一挣,急切中差点一扑而下,晃荡几下方才稳住。 就在这时,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一带,秦宇诺就在几个刺客的注视下,生生地消失了。 几个刺客大眼瞪小眼。 也罢,省得沾血。 秦宇诺的最后一点意识,是自己不小心被悬崖边的藤蔓绊了。 别人还没推她,她自己被自己绊下了悬崖。天要亡她秦宇诺啊! 下坠过程中,秦宇诺天旋地转的突然有了点奇怪的感觉,好像每隔一会儿,就被一根藤蔓绊一下,以此缓解她的冲势。 并且,那藤蔓绊得不轻不重,并没击伤她。 秦宇诺又晕乎又暗喜,又极度疑惑。难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这么一路磕磕绊绊地下落一路思索时,便到了悬崖下段树丛茂密处。这下没了藤蔓,秦宇诺开始像只麻袋似的重重往地面摔。 尖叫声瞬时灌满山谷。 终于,“轰隆”一声巨响,伴随枝叶窸窣乱坠,秦宇诺落了地。软软的。 软软的? 再感受一下,还是软软的。 正好有人在晒被子? 秦宇诺顷刻感动出两眶泪,双手合十地祈祷:“娘啊,娘,娘,是您提前给女儿铺了被子” 没一会儿,身体下的被子开始蠕动,伴随一声拉长的:“娘——” 秦宇诺吓得一抖。被子也会喊娘! 被子喊完“娘——”,又接了一个字:“的!” 秦宇诺又是一抖,一个鲤鱼打挺急窜了起来。 再借着月光一看地面,被子没有,倒是有一团鼠毛似的乱发,发出无法描述的浑浊厚腻的气味。 秦宇诺再仔细看一阵,被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笼罩。 那团乱发哆哆嗦嗦地从地面撑起,又折腾一阵,终于呈现出蜷缩的人体轮廓。 秦宇诺尚在疑惑中,乱发已哼哼道:“好久不见,小黄雀儿。” 秦宇诺愣了一下,立刻掩嘴,又惊又喜,道:“小乞丐?” 这种时刻,被人追杀未死,落在空荡荡黑漆漆的山谷,能遇到熟人,真是件大喜事。 虽然这熟人,她也只见过一次,并且还用屎糊了宋茗一鞋底。 想到这里,秦宇诺就有些遗憾,为啥小乞丐是用屎糊的宋茗的鞋底,而不是脸。 突听小乞丐说:“是不是遗憾,那天我没把屎直接塞进你的美男的嘴里?” 秦宇诺吓了一跳,随即不可思议地盯向小乞丐。 小乞丐脸上污泥糊成一团,看不清轮廓,一双眼倒是贼亮,略一扬脸,与清爽的夜空一辉映,竟似一潭月光似的澄澈深邃。 秦宇诺竟看得愣了一下。 小乞丐得意洋洋地说:“没想到吧?我这人就有这么点本事,惯会读心。我第一眼看你的美男,就知道不是好人。” 秦宇诺瞪眼问:“知道不是好人?知道不是好人,你不告诉我?” 就听小乞丐无辜地说:“我说让你打发我两个铜子,谁让你硬是舍不得?” 秦宇诺失语。 乞丐又嬉笑一阵,与上次一样,嘎嘎的难听。 突然,空气中传来细小的几声“咕咕”。 是乞丐的肚子在叫。 乞丐仰脸看秦宇诺:“你有吃的吗?” 秦宇诺说:“” 她是个被人追杀坠崖的人。 但乞丐马上又说:“我倒是偷了只鸡。” 秦宇诺马上惊问:“你偷了鸡,为啥还饿?” 乞丐说:“不会做。” 秦宇诺说:“” 乞丐的大眼睛里充满无辜。 秦宇诺咽了口口水,问:“小乞丐,你连这点基本求生的技巧都没有,怎么活到现在的啊?你到底配不配做乞丐?” 说着,接过乞丐递过来的一只断脖子鸡,就开始手脚麻利地去毛,又摸出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开膛破肚去内脏。 乞丐津津有味地看着她劳作,说:“说出来你不信,我这双手,就没做过半件粗活儿,甚至在不久之前,我还以为苹果天生是白的,西瓜天生是红的。我以为只有人长皮,水果都是不长皮的。” 秦宇诺不抬眼地说:“你咋不说自己是松洲大陆的王呢?不过没事儿自我陶醉陶醉,也不错。过不上那样的日子,想想又不犯法,又不用上赋税。我小时候吧,每当挨饿时,就幻想自己有一天走着路,突然掉进一潭糖水里,全是糖水,喝也喝不完。” 乞丐沉默。 过了一会儿,又说:“其实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从没吃过水果。我活到现在,没饿死冻死被狗咬死,就算不错了,哪里吃得上水果。” 秦宇诺听得鼻子一阵发酸,哑声道:“这么说,我们还真是一家人,苦一堆儿去了。” 乞丐朗声一笑,道:“想跟我做一家人,哈!” 秦宇诺手下一个骤顿,愣住。 她愣住,并不是因为一个乞丐竟能摆身价,而是因为乞丐的那声朗笑。 音质剔透如珮琅相击,跟那沙哑厚浊的声音,哪里像一个人发出的。 乞丐再发出一声笑,又变成嘎嘎的难听。 秦宇诺晃晃脑袋,确定是自己幻听了。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劫,心智混乱一点,也是正常的。 然后“哼”一声,瞪眼道:“也是,谁要做乞丐婆,你想得美。” 一边说,突然就又想到梦里的那个小乞丐,披一件泥浆横流的破衫做聘礼,还美其名曰“浆衫”。 这么逗着嘴时,秦宇诺已经从四处寻来干柴,还好,小乞丐身上带了火折子。 生火,将鸡架到火上,秦宇诺又就地取材,找了些松果草茎之类的塞进鸡肚子里。一盏茶功夫后,清香传出,小乞丐开始咕嘟咕嘟地咽口水。 秦宇诺看得好笑,问:“烤个鸡你都不会,你平日都怎么过的?” 乞丐眼都不眨地回答:“抢。抢别的乞丐的吃食。谁也抢不过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吃着烤鸡唱着歌 秦宇诺定定看着乞丐,冷不丁出手,击在乞丐肩头。乞丐嚎叫一声,仰面跌倒,后脑勺在地面撞得砰砰响。 乞丐大嚷:“你凭什么打人!” 秦宇诺笑得前仰后合:“就你这样儿,迟钝得跟猪一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阵风都能刮倒,你凭什么跟别人抢?你怎么跟别人抢?你早被揍得喊娘了!老实说,小乞丐,是不是钻别人胯下,向别人乞食?” 乞丐“呸呸呸”了半天,忿忿地摇头:“粗俗不堪!粗俗不堪!伤大雅,伤大雅!” 秦宇诺更笑得止不住,捂着肚子喊:“大雅,哈哈,笑死我了,你一乞丐,还大雅,大雅,大鸭吧?你就是只笨大鸭。对了,你有名字吗?乞丐混江湖都有名号的。笨大鸭怎样?” 乞丐一听,竟开始认真思索:“笨大鸭?还别说,这名字挺周正。要不稍微改一改,嗯,我这不叫笨,叫大智若愚。若愚,若愚,大鸭若愚,怎样?” 秦宇诺蜷在地上抽搐许久,终于稍微缓和一点。再爆笑下去,绝对会出人命。那些杀手没杀死她,她差点被一个乞丐逗死。这光怪陆离的经历! 乞丐却兀自品味那新名字,觉得满意极了。 秦宇诺想到正事,又问:“大鸭,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怎么找吃食的?真的是从别的乞丐手上抢的?你又打不过别人。” 乞丐“呲”一声,颇为不屑,道:“就知道打,粗人!你就不知道,世上还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回事?” 秦宇诺哭笑不得:“你读的书倒不少,原是个秀才乞丐。” 乞丐不理睬,接着说:“我打不过他们,就不会感动他们?我给他们讲我的身世,每到凄凉处,满座变容,回遑如失——对了,你不必理解这两个词的意思——总之,他们被我感动得稀里哗啦,泣不成声,忍不住把手里的吃食都分给我。” 秦宇诺听得直瞪眼。 乞丐认真地看着她,原本就澄澈的眼仁里,更是烟花绚烂。真想不通,一个又丑又脏的乞丐,怎会生这样一双人中龙凤的眸子。乞丐认真地说:“你莫以为乞丐都是低贱凉薄,只懂讨生活的。其实他们比谁都有良心和善心,且多愁善感。每当他们被你感动,就会把手里的吃食分给你。” 话说到这里,烤鸡已熟。焦黄流油,香味四溢,乞丐又开始咽口水。 秦宇诺似被乞丐的话触动,伸手取下烤鸡,自己拔了个鸡翅,其余的都递给乞丐。乞丐也不客气,兜底揽进自己手里。 秦宇诺一边啃着烤鸡翅,一边小声说:“你说得何尝不在理。世间有多少人,看着高贵典雅,美好干净,其实一颗心早就烂成烂柿子,佛祖再世也感化不了的。” 然后慢慢嚼着鸡翅,缓声说:“真好吃。我上次吃烤鸡,还是三年前。那天我伯伯家宴请好友,我被锁在柴房里,晚上实在饿得受不了,就跳窗翻出来,跑去厨房里偷了一只烤鸡。后来被大伯母发现,扬言要打折我的手。但我当时铁了心,就是抱紧那只烤鸡不松手,任一群人围着我打。后来还是大伯的客人被惊动,大伯母怕家丑外扬,才住了手。我被打得好几天都瘸腿,但还好,最终保住了那只烤鸡。” 秦宇诺说完,就见乞丐怔怔地盯着自己,眸色亮得吓人,半张的嘴里含着一口鸡肉,全忘了嚼。 乞丐怔了半天,反应过来,点点头,说:“你做得对,那话老话叫什么来着,嗯,鸟被踩死,人为食亡。” 秦宇诺说:“你很有文化。” 片刻,秦宇诺又说:“其实我偷那只烤鸡,也不全是为了自己吃。那天是我爹娘的祭日。每年他们的祭日,我都会给他们偷点祭品。” 她顿一下,低头啃一口鸡翅,接着说:“第一年祭日,我偷了两个苹果,被秦若凝放狗狠咬了一口;第二年祭日我偷了一瓶果酒,被大伯母打得三天下不得床;第三年祭日我偷了一罐蜂蜜,被他们半夜罚跪在大门外,差点冻死;第四年祭日我偷了一只肘子,被大伯母在房梁吊了半夜总之,每年我都能偷到东西,并且越来越扛打。不信你打我试试看?大伯母骂我就是快烂到心的木头。木头有什么不好,谁打也不怕。就这样,我还真没漏过爹娘的一个祭日。我是不是很厉害?” 说着,看一眼乞丐,却见乞丐又现出那副发怔的面貌,双眸亮得灼人,细看似有水光闪烁。 乞丐怔了一会儿,默默把手中剩下的大半只鸡递了过去,说:“都给你。” 沐宇诺猛然回忆起乞丐先前的话——乞丐一旦被感动,就会把吃食都分给那人。 生平首次,有人为她曾经的生活而悲悯和感动。宋茗倒是装着感动过,可惜是装的,那畜生! 沐宇诺接过乞丐手里的鸡,大口吃起来。 一边吃,突然就感觉脸颊痒痒的凉凉的。她默默地淌着泪,大快朵颐,吃得收不住。 嘴里塞得满满的,秦宇诺嘟嘟囔囔地说:“其实我以前倒是遇到过乞丐,说了你不信,是在梦里。梦里有个小乞丐,一直说让我嫁给他。其实做个乞丐婆也挺好的,他有一件破衫,就给我一件破衫,挺好的。爹娘也不过这样,有多少给我多少,再多也给不了” 一通话说完,她舔舔手指,将碎骨头扔到地上,扭头看乞丐。 就见乞丐大大张着嘴,下巴几乎拖到地上,目光僵直,似被施了定术,一副看她入神的模样。 秦宇诺也不知怎么了,脸蓦地一红,试探着唤:“大鸭?” 乞丐眨巴两下眼睛,又抽动几下唇角,终于,憋出一句话:“你,你你,你,全吃啦?” 秦宇诺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乞丐是在说那只鸡。 秦宇诺只能点头。 乞丐的眼圈儿红了红,声音有几分抖:“你真全吃啦?连个爪儿都没留给我?” 秦宇诺嚅嗫道:“不是你给我的?” “岂有此理!”乞丐“唰”地起身,骇了秦宇诺一跳,随即愤然大叫起来:“岂有此理!我给你你就全吃啦?你不知道我那是客气?你就不知道对我客气点儿?你这简直是,简直是,你你你,你简直是” 乞丐来回踱了两步,终于想出台词:“你这简直是不知礼,无以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非礼 秦宇诺抖了三抖。 会背论语的乞丐,乞丐中的战斗乞丐。 但秦宇诺稍一回想,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自己其实不是很饿,却抢了乞丐的全部口食。 乞丐已在收拾自己的破包裹,看上去气哼哼的。 秦宇诺小声问:“你要去哪里?” 乞丐头也不抬地说:“乞丐能去哪里,天地为被,四海为家。这地方人又凶,狗又多,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他这会儿的动作出奇的麻利,秦宇诺还在愣神,他已背上包裹走了好几步。 但冷不丁,又回头,重走到秦宇诺跟前,手指一伸,秦宇诺就觉齿间一凉。 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往秦宇诺嘴里塞了粒糖。 那糖的味道还挺好,清甜淡香。 乞丐认真地说:“你帮我烤了只鸡,虽然我连个爪儿都没吃到,但做乞丐讲究的就是个诚信和仁义。这粒糖,算你的劳务费。后会无期。” 乞丐走后,秦宇诺独自在火堆旁睡了下来。 火堆很旺,睡着很暖和,反正这僻静之地,不会有外人找来。 乞丐就这样跟她永别,她还是有几分空落的。但自己一时没顾及礼仪,吃了乞丐的所有烤鸡。这对一个乞丐来说,是一生也弥补不了的伤痛,无怪乞丐跟她绝交。 她只能怪自己。 不过,乞丐给的那颗糖,真是好吃,梦里还满嘴甜香。 梦里,秦宇诺见到母亲。 美丽的母亲流着泪,抱着她又哭又笑:“好闺女,你终于变漂亮了,你终于变美了,为娘高兴” 秦宇诺觉得,娘既然是个亡灵,亡灵的眼神儿差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但不知为何,秦宇诺总觉得脸上怪怪的,有点痛,有点灼热,好像有一股力量,不断扭转她那原本扭曲的面孔,拨乱反正,再烧掉那些多余的瘢痕痤疮。 娘一直对她说:“吃糖好,吃糖妙!吃颗糖,我女儿就变美了” 秦宇诺觉得,亡灵的脑子迷糊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睡到半梦半醒,秦宇诺隐约看见,有个人俯在她脖子上。 准确地说,是这样的——她身上压着个人,那人的脸正对她的脖子。 秦宇诺勃然大惊,奋力一抬膝盖,狠狠顶上那人的某一部位,随之听见一声冲天嚎叫。 她仅剩的一点睡意,被那声嚎叫击得灰飞烟灭,便紧跟着发出凄厉尖叫。 山谷里一时你唱我和,热闹非凡。 秦宇诺已坐起身,抱膝缩成一团,尖叫:“非礼——” 那人嚎叫:“爹啊你要断孙了——” 秦宇诺尖叫:“你是谁!” 那人嚎叫:“我是好人!” 秦宇诺尖叫:“好人你非礼我?!” 那人嚎叫:“我没非礼你,我在看你的珠子。看得太出神,才趴你身上的!” 秦宇诺尖叫:“珠子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嚎叫:“说来话长!我们能好好儿说话吗?” 秦宇诺终于安静下来,滴溜一双眼,愣愣地看那人。 那人自然也在看她。 秦宇诺反问:“珠子?” 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珠子,就是那挨千刀的宋茗,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想来是宋茗从哪个垃圾堆里捡的。她前面一直在跟小乞丐聊天,一时也忘了丢掉。 来人竟是为了看那粒废物珠子? 秦宇诺忍不住认真看了来人两眼。 这一看,就不禁有点惊讶。 弱冠少年,气宇轩昂,丰姿玮仪,只身着最寻常的葛衫,往万千人里一站,那华贵气度也如星中之明月,一眼便能辨认。 关键是,不仅华贵,还很清朗谦逊,绝无傲物之嫌。 秦宇诺不明所以地看着那清贵公子。两人离得近,蓦地,秦宇诺就从公子那澄净剔透的眼仁里,看见自己的脸。 秦宇诺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呆滞片刻,她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自己面孔上摸索,一会儿摸鼻子一会儿摸眼睛,嘴里喃喃有声:“有没有镜子,镜子,给我一面镜子,我我,我,我要镜子” 公子愣了一下,还真从衣襟里掏出一面镜子给她。 秦宇诺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无疑,那还是个丑女孩,但跟睡觉前的自己相比,现在的自己,是多么的貌美如花啊。至少脸不扭曲,没有各种多余的赘生物,没有歪鼻子斜眼,没有滚油烫过似的皮肤。 至少,她终于有了人样。 自己在这山谷里睡一觉,竟睡出了人样?山谷里的新鲜空气,竟有这等神效? 秦宇诺仰天长哭一声:“娘啊,我是美人啦——” 公子听闻此言,竟还能保持不动声色,可见往日的家教相当严格。 待秦宇诺终于再次平静下来,将镜子还给公子以后,公子突然说:“你跟我回家。” 秦宇诺说:“啊?” 秦宇诺“啊”完之后,就晕了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就这么融了 真的,秦宇诺说晕就晕了过去。 之后就是各种飘,一会儿在马背上飘,一会儿在马车里飘,追风溯影,耳边隐约传来对话。 “黎儿,你为何不先问问这姑娘,她从哪儿得来的珠子?虽是她戴着,也不见得就是她的。事关重大,还是稳重一点好。” “所以我才将她带回来嘛。父亲,现在想问她什么,我们只管慢慢问。” 停顿一会儿,对话又开始。 “当年因珩王之乱,我不得已出此下策,将诺儿送出去。这么些年,我每思及此,就是心如刀绞,不可安寝。如今好不容易风波平息,可当年带越儿逃走的那几人,早就杳无音讯,生死不知。唉,我本以为今生无缘再见,哪知黎儿,如此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上天念及我一片赤诚之心,网开一面吗?” “忧思伤身,父亲切莫在伤怀。这是好事。若这女孩儿真是诺儿,母亲和奶奶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父亲,您听我说,这女孩儿的背景,我这几日已派人调查过,应该是簌县秦家的养女。秦家的家主十多年前染瘟疫去世,家产被其兄长抢占,这女孩儿多年来寄人篱下,过得挺不容易的。关键是,这女孩儿的父母当年怀她生她的时候,竟全在远处游历,回簌县时就已带了个娃娃。所以这女孩儿到底是哪儿来的,谁也说不清。父亲,依我看,就用最直接的方法呀,醒了!” 秦宇诺一睁眼,就见四道灼灼目光紧盯在自己脸上,目光尽头,连接着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漂亮面孔,只是其中一张看着稍年长一点。 两张面孔不仅长得像,表情也是极其相像,同样颤抖的嘴角,同样跳动的眼帘和血红的眼珠。 秦宇诺出于本能地将胸口的被子紧了紧。 但这动作还是晚了点儿,年长的男人已一把拎起她的肩,直将她拎到自己胸口,歇斯底里地问:“跟我讲,哪儿来的珠子!” 秦宇诺说:“珠珠珠珠珠珠珠珠” 就见男人手里寒光一闪,手起刀落,匕首连着雪亮弧线向她呼啸袭来。 秦宇诺尖叫起来:“我招!” 她委实没想到,为一颗两个铜板都嫌贵的珠子,竟有人要取她性命。 但事发突然,她只能顺着男人的意,继续大叫:“珠子是” “爹,融了融了!融了!融了!”一声惊呼打断秦宇诺的嚎叫。 是那个少年,就是在山谷里见的弱冠少年,在说话。声音颤抖,跳动着无尽的激动之情。 秦宇诺睁开紧闭的眼,呆了一瞬,才意识到刚刚那短暂片刻,发生了什么事。 年长男人拿匕首,实是为割她的手指。血滴在一碗清水里,紧接着男人又割破自己的手指,同样滴进清水。 秦宇诺一头雾水。 就见年长男人盯着那碗水,肩头止不住地颤抖。从秦宇诺的角度,能看见他眼里闪动的泪花。 蓦地,男人一个急转身,猴子捞月似的将发愣的秦宇诺,一把捞进怀里,双臂箍得秦宇诺半身骨节咯吱作响。秦宇诺的面部被紧压在男人胸口,憋闷得差点窒息。 头顶回旋着男人悲怆地哭喊:“我的个诺儿啊,我的个诺儿,都是爹不好,爹对不起你,让你流落在外受苦。把你苦得苦得脸都长歪了。都是爹爹无用,爹爹没保护好你。都是爹爹的错,爹爹不是人,爹爹是畜生,虎毒都不食子啊,爹爹连畜生都不如” 秦宇诺听着头顶那“爹”的激烈反省,闷闷地说:“你能不能放开我” 男人哭得更伤心:“我的个诺儿啊,你是怪爹爹没照顾好你,你不要爹爹抱,你恨爹爹” 秦宇诺说:“爹,我要被闷死了。” 弱冠少年靠近一步,也说:“父亲,她要被闷死了。” 男人终于放开秦宇诺。 秦宇诺凝视着男人,凝视着凝视着,眼圈儿就红了。 这是个多么漂亮的神经病啊,真可惜,真可怜! 男人细细观察她,边观察边感叹:“啧啧,不看不知道,细看看,这眉眼儿,这轮廓,这鼻子小嘴,啧啧,黎儿,你看看你妹妹,是不是跟你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弱冠少年说:“呃” 秦宇诺的眼圈儿更红。这漂亮男人不仅是个神经病,还是个瞎子。 终于,那弱冠少年也受不了他爹的癫狂举动,拍拍他爹的肩,小声说:“父亲,让我跟她说。” 于是,弱冠少年坐到床沿,认真地看着秦宇诺,缓声道:“你颈上的这颗珠子,是我那从小走失的妹妹的物件。现在,你又与父亲的血相融。我和父亲都认定——你就是我那走失的妹妹。” 秦宇诺浑身一个激灵。 宋茗那挨千刀的,随手送给她的珠子? 就听弱冠少年又问:“小妹,你能不能说说,这珠子是怎么来的?” 看来还是弱冠少年长了脑子。 秦宇诺的嘴唇动动,脑中呼啸着一句话——“是我那猪狗不如的人渣未婚夫随手扔给我的!” 然而,看看男人悲伤的脸,少年温和的神情,二人那同样渴望的、关切的、疼爱的目光,秦宇诺心头突然狠狠一抽。 有多久,没人将她当人看了?更何况是当亲人看。 有多久,她的生活里只充溢着打骂、侮辱、欺骗和捉弄? 秦宇诺的眼睑闪动几下,然后,充满深意地看向少年,一字一字地说:“还能是怎么来的,从小就挂在我脖子上,爹娘给的呗。” 滴血认亲都认过了,这就是天意!哪怕之后有人拆穿她的谎言,她大可以矢口否认,反告别人污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豪门 秦宇诺跟着那对父子美男,跋涉三月,去了南淮之都,三元之城。 南淮位处淞州大陆最丰饶的地域,八方辐轴,四面云集,为七大诸侯国里的富庶之首。传言南淮王室的财产,早就超过了沐氏皇族。 这一路走来,说是跋涉,其实更像游山玩水,沿途林壑优美,蔚然深秀,自然风光揽之不尽。 关键是,秦宇诺被照顾得很好。 何止好,简直就是一骑红尘宇诺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当然,说“荔枝”只是为了比喻。若秦宇诺跟她“爹”,南淮豫阳君——也即当今南淮王的嫡亲弟弟——潇翊,提要求,“爹爹,我想要极北冰原上的桑葚,明早就吃”,那么潇翊就会想办法,把淞州大陆的板块折叠起来,以便一步从极南跨到极北。 如果秦宇诺说,“爹爹,我不想要哥哥,我想要姐姐”,那么潇翊就会毫不犹豫地找来医师,把那悲催的弱冠少年潇云黎变成女儿身。 总之,千宠百爱,千依百顺,含嘴里捧掌心,无所不依。 尚在中州地界时,服侍秦宇诺的人倒不是很多,四五个小丫头而已,大概远路多带人不方便,但一过齐河,进入南淮边境,到得豫阳府的别苑,丫鬟嬷嬷的阵势就吓得秦宇诺差点“跐溜”转到床底下。 秦宇诺喊:“你们都出去,我要洗澡。” 嬷嬷躬身请求:“郡主息怒,豫阳君吩咐,若让郡主自己动一个手指头,就砍我们的手。” 秦宇诺喊:“你们都出去,我没穿衣服。” 嬷嬷躬身请求:“郡主息怒,豫阳君吩咐,若让郡主自己动一个手指头,就砍我们的手。” 秦宇诺喊:“你们都出去,我肚子痛要拉肚子。” 嬷嬷躬身请求:“郡主息怒,豫阳君吩咐,若让郡主自己动一个手指头,就砍我们的手。” 秦宇诺对她那个热衷于砍人手的神经病爹,感到很无奈。 相比之下,还是她“哥哥”潇云黎正常一点。潇云黎亲自带她沿途畅游,又给她讲述豫阳府曾经遭的那场劫难。 十三年前的珩王之乱,南淮王室的长子,珩王潇涵以谋逆罪被满门抄斩,并牵连到他们豫阳府。豫阳府本也是要与珩王一族同样下场的。彼时潇翊的幼女潇云诺刚刚降生,潇翊费尽心机,九死一生,让一个信得过的丫鬟带着潇云诺跑了出去,却用另一个女婴代替了潇云诺。 当时情况紧急,顾及不了太多,潇翊将家族信物——月令——放到潇云诺身上,作为念想。 月令,就是那颗两块铜板都嫌贵的珠子。 谁知潇云诺被送走之后,历经一些曲折,对豫阳府的惩处又从灭族变成流放,满门被流放到西蛮之地。这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很多人病死饿死,被苦役折磨死,比如那个代替潇云诺的女婴,就没熬过疾病的侵蚀,化成一只小小冤魂。 直到五年之后,豫阳府的冤案被白帝沐梓晟亲自重审,才慢慢云开月明,与此同时,原南淮王去世,潇翊的同胞哥哥潇铭继位。很快豫阳府的冤屈被洗清,重获尊贵,更胜曾经。 这几年,豫阳府一直没间断过寻找潇云诺,然而一无所获。谁知这次,竟得来全不费工夫。天意,真真是天意。 听潇云黎说完,秦宇诺忍不住疑惑:“既然爹爹当年就已用别的女婴代替了我,那现在重透露出我的身份,不是欺君之罪?” 潇云黎笑道:“自然是早编好说辞。就说爹爹当年游中州,看中一个民女,有了夫妻之事。后来因珩王之乱,爹爹也无心顾及那个民女。这次再游中州,竟阴差阳错遇上你。一打听身世,就知是那已过世的民女留下的孤女,且你身上有豫阳府的信物,你又与爹爹血液相融。总之,你就是爹爹的女儿。虽然你不是娘的女儿。” 秦宇诺听得直瞪眼。 官宦之家的脑子就是灵活啊。 中州与南淮临近,这么一路走一路玩,三月之后,终于抵达南淮帝京。 远看践山因河,金城千里,步入城门,便见沿街雕梁画栋,闾阎铺地,街市车水马龙,珠玑罗绮,看得秦宇诺眼花缭乱。 列队簇拥马车前行,行人纷纷让道。过了大半个时辰,到得朱红大门前,楣上三个金色大字——“豫阳府”,耀目如烈阳生辉。 从正门进入前厅大院,两侧家丁列队恭候,清一色的劲装马靴,比那沙场军卫还英武三分。人群正前方,一华衣美妇人扶着一名鹤发童颜的老妇,神色激动地看着他们。 其实都是在看秦宇诺。 秦宇诺何曾见过这等阵势,腿肚子开始发软,却始终被潇翊扶着胳膊。远远看上去,就像潇翊拖着她在前行。 行到老妇人跟前,潇翊沉着下跪,于是潇云黎和秦宇诺也跟着下跪。 潇翊说:“见过母亲。” 潇云黎说:“见过母亲,祖母。” 秦宇诺愣了一下,急忙跟着潇云黎说:“见过母亲,祖母。” 站着的两个人都晃了几下。美妇人急忙背过脸,默默拭泪。 倒是老妇人沉着一些,颤颤地伸出右手,指点道:“起来,都起来,一家人,多什么礼,快起来。” 话音一落,又转向左右家丁。 这下,就全不同先前,目光如炬,神色凝肃,语调充满威严:“都听着,各自复位,该做什么做什么。谁敢在这院里多逗留,扰我家人团聚,莫怪我儿刀下无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魑魅散 家丁有序而迅速地退了下去。 眨眼间,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五个人。美妇人终于忍不住,“呜”一声哭出声。潇翊急忙上前,一扶老妇人的前臂,低声道:“母亲,请先进屋,进屋从长计议。” 老妇人本是盯着秦宇诺愣神,这时也回过神,急忙附和:“对,对对,先进屋,进屋说话。回都回来了,又跑不掉,都进屋。” 一进屋,大门一闭,秦宇诺还没站稳,就觉肩头一重,压得她踉跄两步差点摔个狗啃泥。却是那美妇人一把抱住她,又趴在她肩头,呜呜咽咽哭开了。 “我的诺儿啊,我苦命的诺儿,真的是你,娘没做梦啊,真的是我的诺儿,呜,呜呜,娘一看就是你,你跟娘长得一模一样啊” 秦宇诺晃了两晃。 美妇人抬起泪水迷蒙的妙目,细细观察秦宇诺,忍不住又悲又喜,急切道:“母亲,母亲您看呀,这孩子是不是跟我一模一样,这眉眼儿,这鼻子小嘴,这下巴额头,这母亲,您说是不是?” 老妇人说:“呃” 老妇人靠近几步,握住秦宇诺的双手,也开始仔细观察秦宇诺。 片刻,老妇人慈祥地开口:“我孙儿就是可爱,瞧这大眼睛水灵的,这眼神儿小可怜的,真是可爱。不过孙儿啊,不是奶奶无礼,奶奶就是说点实话,女孩儿还是皓质雪肤、秀眉樱唇惹人爱一点。当然当然,你别误会,奶奶说惹人爱,不是说惹奶奶爱。奶奶就喜欢你这幅模样。可谁让那些没没品位的单调乏味的青年男子,就喜欢明眸皓齿的女孩儿,奶奶也没办法不是。孙儿啊,你跟奶奶说说,你是不是流落民间,多吃了酱油?奶奶听说酱油一吃多,人就变黑了” “哎呀祖母!”一边的潇云黎叫了起来:“祖母,您都胡说些什么啊!” 老妇人被潇云黎一说,竟真的露出不好意思的面色,喃喃道:“奶奶也是关心嘛,奶奶听说小孩子扭麻花一扭多,脸就会长歪” “奶奶,您怎么还说呢!”潇云黎嚷道。 其实秦宇诺对老妇人的话,一点都不反感,甚至还充满敬佩。她觉得这豫阳府一家人,就这老太太耳聪目明,头脑清晰。 但一旁的潇云黎极快地说:“奶奶,您没看出来,她这是中了毒?” “中毒?” 老妇人、美妇人、连同秦宇诺一道惊叫出来,瞠目结舌。 潇云黎点头:“小妹是中了魑魅散,所以才导致好好的面容被毁。” 秦宇诺心头重重一跳,撞得嗓子眼儿都开始剧痛。 就听老妇人厉声问:“谁?谁毒我孙儿?谁这么丧尽天良,敢毒我孙儿!” 一边的潇翊终于开口:“母亲,谁毒的诺儿,我们先不管。当务之急,是帮诺儿解毒。依孩儿看,诺儿身上的毒性,似已被解除了一部分。” 秦宇诺猛地悟出什么,立刻大声道:“爹爹说得对,我以前比现在难看百倍。三个月前,也不知怎么的,在山谷里睡了一夜,突然就好看了许多。” 老妇人惊道:“还难看百倍?奶奶以为你这已经是顶点的丑!” 说完,一看众人的目光,蓦地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努力去弥补:“那个,恩,那个,奶奶的意思是,其实也不算顶点的丑,只是不太白,还有点歪” 秦宇诺含着两眶泪,苦涩地说:“奶奶,我是您的亲孙儿啊!” 美妇人已忍不住插嘴,终于将话题拉向正道儿:“依我看,可能是魑魅散的毒性自行消解。无论怎样,现在诺儿体内还残存了一部分毒性,王爷,您看有办法吗?” 潇翊沉着且肯定地说:“有办法!魑魅散虽毒性激烈,解起来却也不难。我手底下正好有这方面的大夫,让诺儿受几天苦,毒性就能全解。” 秦宇诺对美好容貌的向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暂时被击得粉碎。 她很快明白,潇翊说的“受几天苦”,绝没用任何夸张手法。 潇翊在骗她,这哪儿叫“受几天苦”。 但无奈她被锁在房里,潇翊怕她奶奶和娘心软,将她们远远支走,他自己和潇云黎已只躲在书房里。于是,秦宇诺就被困在房里,独自跟一群嬷嬷和几个大夫斗争。 桌上那密密匝匝的银针,还有各式各样的刀剪锯锉,强烈刺激着秦宇诺的眼,让她生出火海酷刑的幻觉。 为首的风度翩翩的长须男子,秉承知情权原则,先对秦宇诺介绍了整个治疗流程:“郡主莫要紧张,魑魅散的解法,其实非常简单。先以五百百银针活血通络,再以三百针刀从各大穴处放血,祛瘀去浊,以火收口,再切肉破骨以刮除残毒,最后再以五百银针益气除热,去腐生新。就是这么简单。郡主千万莫要紧张。” 秦宇诺的下巴“咯咯”两声,被自己茫然地伸手扶正,再盯一会儿长须男子,小声说:“先生说得对,非常简单。我一点也不紧张。我只是,恩,肚子痛,要去趟茅房。” 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一边的嬷嬷急忙上前,躬身道:“奴婢这就带郡主去。” 秦宇诺用不着出门,经过内室再穿两道门,就是金银装饰的便所。 但秦宇诺果断地摇头:“我用不惯那个茅房,那里面的香味熏得我头痛。我要去外面,重新找一个。” 秦宇诺坚持,一屋子的人也没法,最终相互看一眼,为首的嬷嬷点点头,扶了秦宇诺起身,又由一群嬷嬷相随,走出大门。 绕过回廊,秦宇诺左右看看,猛然清叱一声,双臂拼死力一推。扶她的嬷嬷冷不丁被那样一推,骇然往后跌去,庞大的身体顷刻压倒跟随的好几个嬷嬷。一片混乱中,秦宇诺已动如脱兔地飚了出去,眨眼没了影儿。 秦宇诺穿过院门奔过花丛小径,带倒一片迎春花,踩得小竹笋东倒西歪,又飞身爬上一座假山,跃向院墙顶,看看另一边的亭台楼阁,一咬牙一闭眼,再次清叱一声,跳了下去。 摔死也比开膛破肚要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可爱到爆 秦宇诺落地时,双臂又紧又痛,足下却颇轻。 这感觉不对劲。 秦宇诺紧皱的眉心闪闪,试探着睁眼,就发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是这么回事,她一落地,就被一个人揪住。那人捏着她的两只肩膀,将她提在半空,双足离地,空落落地晃荡。 秦宇诺先是出于本能地惨叫了一声:“哥哥!” 喊完之后,又是一愣。 那逆光俯视她的脸,根本不是潇云黎的脸,只是与其五分像而已。 那张脸魂魄出窍似地看她,眸中跳跃火焰,表情深不可测。 看了一会儿,那人松开手,在秦宇诺的下坠过程中,又急速伸出一臂,揽住她的腰。 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捏秦宇诺的鼻子,揉秦宇诺的脸,揪秦宇诺的耳,弹秦宇诺的嘴。旁若无人,如痴如醉,好似秦宇诺是一只专供他捏的面团。一边捏一边感叹:“你真丑,你真丑,天啦,你真丑,好丑,呵,呵呵,你怎么这么丑” 那人念到第十五遍“丑”时,秦宇诺一个激灵,醒悟过来。然后,冷静果断地举手,一个大耳刮子往那瓷白俊逸的侧脸刮了过去,在那人踉跄捂脸的过程中,秦宇诺终于得了自由,重新蹿了出去,边蹿边喊:“他娘的要你提醒!” 无奈时机被耽搁,一大群嬷嬷已赶到这处院落。于是一场鸡飞狗跳就此上演。秦宇诺小巧的身子嗖嗖地在树丛中穿梭,碎石花草乱飞,不断夹杂嬷嬷呼痛的叫喊,伴随身体摔倒,震得地面发抖。 嬷嬷喊:“郡主,回去吧,谁变美还不得受点儿罪,眼一闭就过去了。” 秦宇诺喊:“我死猪不怕开水烫,丑惯了,变美吃不消。你们行行好,放我走吧!” 一切争斗都绕着那个院子。先前被秦宇诺扇了一耳瓜子的少年,就在院子中心,面对周围风风火火的热闹,仍旧一副魂魄出窍的呆滞样儿。 那女孩,真是丑,他还从没见过那么丑的女孩。就像,像什么呢?像他小时候养的那条小丑鱼。圆鼓鼓呆笨笨软萌软萌的,看一眼就恨不得放手心里捏,再咬上好几口。真是好玩透了!那大大的眼睛鼓鼓的嘴,丑丑的脸蛋憨憨的神情,真是真是真是什么呢? 真是,天理不容c人神共愤c鬼哭狼嚎c丧尽天良的可爱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这是个真的活物?她怎么能这么可爱? 少年心神纷乱地愣着神儿时,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娇喝:“小心!” 少年抬头,正对上那张丑萌丑萌的可爱的脸。少年愣愣地问:“小心什么?” “哗啦”一声巨响,一大段树干树枝兜头压下,少年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秦宇诺最终被送回房间。院子里闹成一团时,潇云黎闯了进去,几下制服秦宇诺,又将人分成两拨,一拨送秦宇诺回房,一拨送那半死的少年去看大夫。 少年一睁开眼,等不及听潇云黎唤一声“殿下”,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揪住潇云黎的衣襟,急冲冲地吼问:“人呢?人去哪里了?” 潇云黎说:“人人人,人?” 少年怒瞪眼道:“别跟我装糊涂!人!那个丑丑的女孩子!”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潇云黎的堂兄,当今南淮王的第三子,潇云殊。 潇云殊走进秦宇诺的房间时,先入耳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叫,哭声平息下来,就变成扼着嗓子的哽咽和呼痛。 潇云殊先是隔着帷幔往里看,就看见小巧的背上遍布的银针,以及扬起的半张侧脸。随着呼痛,小鼻子一扇扇,小嘴一张一合,仿佛小鱼吐泡泡。 潇云殊形神分离地走了进去,愣愣地站一边观看,愣愣地说:“你好可爱。” 秦宇诺趴在软榻上,扭头,泪眼朦胧地看那不速之客。 潇云殊又说了一遍:“你真可爱。” 秦宇诺无声地抽泣几下,然后,静悄悄地伸手,握起桌上一只茶壶,再然后,抡圆胳膊砸了过去。 茶壶在潇云殊额头上炸开,一屋子人惊得刚要开口,却被潇云殊伸手止住。潇云殊深沉地凝望秦宇诺,再次说道:“你太可爱了。” 秦宇诺呆了半晌,蓦地痛心疾首地一咬嘴唇一摆头,嘶声问:“我他娘的哪儿得罪你啦?寒碜我也别选这会儿!” 说着,一指那为首的长须医师,命令道:“你,给我放条狗进来!” 医师说:“” 潇云殊终于抬脚,缓步走到秦宇诺身前,蹲下,正正与秦宇诺对视。 秦宇诺泪眼汪汪地说:“疼死我了。” 潇云殊问:“你的生辰八字,麻烦告知一下。” 秦宇诺说:“疼啊!” 潇云殊也不知怎的,竟恢复几分心智,懂得因势利导,柔声道:“你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告诉了就不痛了。” 于是,秦宇诺老实说:“天顺十二年正月初八。” 潇云殊听后,开始垂眼掐指估算,算了一炷香功夫,又一抬眼,朗声说:“正好,我们的生辰八字正好相合。” 一边的长须医师惊道:“殿下还会这个?” 潇云诺恍若未闻,接着说:“我今晚就去跟父王说,请父王赐婚。”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顷刻间,下巴碎了一地。 秦宇诺说:“疼死我啦!” 潇云殊又开始因势利导:“你同意赐婚,同意了就不疼了。” 于是,秦宇诺说:“我同意。” 说完,想想,又加了一句:“您贵姓?” 刚问完,就疼晕了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喜从天降 接下来的一路,秦宇诺都过得混混糊糊,浑不知天地晦明。 想是长须大夫的麻药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秦宇诺只能感觉周身小鱼啃蚂蚁咬的痒痛,再没有更凶悍的事物。 她忍不住开始感叹,真是人才。大夫都是人才。 迷糊中,隐约听见对话。 “殿下,您能不能先回去休息?您都在这儿晕了四次了,下官这儿一边给郡主治疗,一边救您,真的忙不过来。” “太血腥了,你们太血腥了,不行不行,我要去吐” “殿下,算下官求您,您能先出去不?” “暴力,暴力!你们简直是刽子手。啊呀呀怎的还破肚,我我我我” “砰”一声闷响。 “殿下?殿下?我的个神哎,你们两个先停手,去救殿下。” 秦宇诺不耐烦地打了个呼噜,在心里说,呱噪的乌鸦就该打。 秦宇诺再次醒来,感觉就非常奇怪。 周身裹得紧紧的,闷得透不过气。 举起胳膊一看,全是白布。 再略垂头,看向胸腹,也全是白布。 秦宇诺骇地一蹦而起。 自己还是个活人,咋就被裹尸啦?还是要被制成千年老尸的架势。 秦宇诺喊:“叽——” 她想喊“救命”,但脸上也全是白布,限制了口唇的运动。 立刻便见四只手伸过来,又是拍又是摸,急得不知怎么才好。 还好眼睛没被蒙,秦宇诺看见久别的美妇人和老妇人。 先前潇云黎已对她做了详细介绍。美妇人自然就是潇翊的正妻,他二人的亲娘,豫阳王妃穆婉。 至于老妇人,那来头可大了去了。 她是潇翊的亲母,也就是当今南淮君的亲母,南淮的正宗太后,鸿太后! 当年豫阳府遭难,尚为嫔妃的鸿太后牵肠挂肚,肠断心绞,受尽苦楚,连着将眼泪当水喝了几年,以至于现在虽鹤发童颜,双目却是视茫茫。鸿太后心疼豫阳府,私下里只让以亲人称谓相称,因此潇翊仍旧唤“母亲”,潇云黎仍旧唤“祖母”。 见秦宇诺惊醒,穆婉和鸿太后七手八脚地安抚和安慰,自己却也心急如焚。 穆婉好不容易将秦宇诺拉到怀里,拍着她被白布包裹的圆圆的头顶,温言道:“诺儿不怕,子明先生交代了,再裹三天便能拆开,诺儿就变美了。” 倒是鸿太后心存疑惑,扭头问潇翊:“翊儿啊,那莫子明的话,到底靠谱不靠谱?这大热天,裹出一身痱子可怎么办好。我听说女孩儿这样紧裹,会把脸裹歪。她会不会拆了布,更更歪?” 潇翊说:“” 潇云黎说:“哎呀,奶奶您就知道胡说。小妹的毒都被解了,怎么还会歪!” 这么吵了一阵,秦宇诺心中也渐渐平复下来,再细一回想昏迷前的事,心知那吓死鬼的治疗过程已全盘结束,不禁长舒一口气。 不过,好像还发生过什么事。 好像昏睡期间,有只乌鸦飞进来吵过。 好像还有人问过她生辰八字什么的。对了,好像还说赐婚。 秦宇诺歪着头想了片刻,认定是自己在做迷梦。 然后,就听潇翊轻咳一声,小声说:“诸位,今日是重要日子,诸位稍稍准备一下,陛下的圣旨恐怕该到了。” 听此一言,众人立刻露出既严肃又欢喜的神情,一起盯向秦宇诺。 秦宇诺莫名打了个寒战,试探着问:“爹爹,我睡我的觉就可以吧?” 鸿太后立刻接过话,乐颠颠急冲冲:“哎哟哟我的傻孙儿,你怎么能睡觉?谁睡觉你也不能睡觉。你一定要跟你爹娘哥哥一起出去听圣旨。听奶奶的话,接了圣旨再回来睡,乖啊!” 秦宇诺听得云里雾里。 迷糊中,忽听笃定的敲门声,门外传来家丁通报:“禀豫阳王,陈公公来了。” 潇翊的声音立刻警觉起来:“婉儿,快扶诺儿起身,去前厅。” 秦宇诺披了一件巨大斗篷,风帽掩住整张脸,只露出一点下巴,僵直着四肢,被半扶半抱地往前厅走。 一到前厅,就见一名着严正官服的白面中年男子,威然伫立于香案前,双手执黄绢,神色肃穆。见到潇翊一行人,也不多言,当下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潇云诺c豫阳王接旨——” 除了鸿太后没到,其余人都到了,齐齐跪地,就听那监正字正腔圆地念:“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有豫阳王潇翊之女潇云诺,婉嫕淑慎,义高含章,纯懿淑灵,称诗纳顺,着封三品郡主,号熙和。另有康王潇云殊,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今已至弱冠,钦定西河郡主为康王妃,择吉日大婚。钦此。” 大厅的空气,突然水波似的晃荡几下。 秦宇诺顶着斗大的头,发了会儿怔,扭头小声问身边的潇云黎:“哥,这圣旨是写给我的?后面那几句话,啥意思?没懂啊!” 前面的潇翊轻咳了一声。 秦宇诺只能随众人一齐喊:“领旨谢恩!” 起身,按照南淮的礼数,由潇翊上前接旨。那监正这才恢复人气,满脸堆笑道:“豫阳王双喜临门,杂家这儿先恭喜了。听闻熙和郡主玉树琼枝,姿容倾国,今日得见” 话说到这儿,堂中一阵阴风拂过,掀起了秦宇诺的风帽,监正一抬笑眯眯的眼,正对上秦宇诺圆圆的白布头。 监正惨叫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幸被潇翊眼疾手快地扶住。 监正抚着胸口,强行压抑着未定的惊魂,接着说:“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寻常。听闻越是贵气的女子越是重保养。今日太阳大,多裹点布,免得晒黑,免得晒黑。不错,呵” 潇翊也呵呵笑道:“对对,免得晒黑,呵” 送走监正,秦宇诺就陷入漫长的疑惑。 展开黄绢,正看倒看,在一家人的炯炯注视下,秦宇诺只能再问:“啥意思啊?” 潇翊和潇云黎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穆婉先开口,未成语调先抹泪:“我的乖女儿,好不容易回家,这凳子还没坐热,又要嫁人了” 秦宇诺混沌的脑子一开悟,圣旨的内容,立刻泾渭分明地在脑子里绽开一朵大花。秦宇诺抽搐两下,貌似是麻药劲儿再度涌上,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传家宝 白绢一圈圈脱离身体,好像是那层丑陋的外壳被一点点剥离,终于露出深藏已久的婉丽。 秦宇诺盯着镜中逐渐浮现的女孩,呼吸在众人屏气的紧张气氛里微微颤抖。 到那张脸完全浮现时,秦宇诺先是从镜中瞥见身后那一行人的惊骇之色,然后目光才缓缓落向自己。 变化太触不及防,好像天地颠倒,日星陨碎,秦宇诺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定了一瞬,突然一捂胸口,仓皇中竟喷出一口鲜血。 身后的人纷纷伸手去扶,但谁也没手长脚长的康王潇云殊迅疾。潇云殊不眨眼地将秦宇诺捞进怀里,一边替她擦嘴角的血一边劝慰:“诺儿你别紧张,这还是你,真的,还是很可爱。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变美就嫌弃你!” 秦宇诺虚弱地说:“滚。” 那镜中女孩,真的是她秦宇诺? 她不知道形容那女孩。好像造物主先呕心沥血描画了那张脸,然后才在筋疲力尽之中,马马虎虎地早就了众生。造物主唯一的杰作,说的就是她。 关键是,她那纯粹c直率c咄咄逼人的美,却不是冷艳,而是温暖和生机勃勃的。就像烟霞里绽放的牡丹,就像月夜里待放的幽兰。 她美得既惊心又令人感动。此时秦宇诺就被感动得稀里哗啦,恨不得一头撞死好。 每天对着这么张脸,一眨眼就是眼球刺痛,一扇鼻翼就是满腔鼻血,食不下咽寐不安枕,看其他一切都是渣。还让不让人活? 秦宇诺钻在潇云殊怀里呜咽:“活不下去了,真活不下去了。每天对这样一张脸,痛苦死了。把脸还给我。” 潇云殊诚心诚意地讲道理:“诺儿此言差矣,就算每天对这张脸,也是我们对,你自己又不对。大不了你以后别照镜子不就得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嫌弃你。虽然我也很怀念,唉,你丑丑的模样。” 身后的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激动够了,秦宇诺再一瞥镜中,这次终于瞥出了激动和喜爱。 还是鸿太后说得对,美就是美,美就是讨人喜欢。她秦宇诺以后,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 想想被人下魑魅散的那些年,那都是什么日子啊。先前她只当大伯一家人恶毒凉薄,现在看来,哪只恶毒凉薄了得,简直就是变态到令人发指!罢了,恶人自有天收,且随他们去。 所有人都慢慢平静下来,接受了秦宇诺那天理不容的美貌,然后便有侍从进来禀告,却是康王府的侍从。原来是淮南王有事,唤潇云殊过去。潇云殊虽千般不愿万般不舍,却也无可奈何,流连一阵,又被鸿太红笑说几句,才怏怏地离开。 潇云殊一走,就剩潇云诺和奶奶爹娘哥哥那几个人。 潇翊的面色,这时却变得肃重,盯了秦宇诺一会儿,说:“诺儿,把‘月令’拿出来。” 秦宇诺一惊,当下不敢怠慢,急忙伸手到脖颈间。这些天没人跟她提过这珠子,她也就一直戴着。 珠子交到潇翊手里,潇翊又伸手入怀,掏出一只象牙雕小盒,小心搁置到桌上,开锁。 秦宇诺眼前一花,就见原本略暗淡的房间突然光晕菲菲,流霞成波,将每一样寻常物都晕出一层华丽而神秘的玉色。寻找光晕的源头,就在那只象牙小盒里。 秦宇诺犹犹豫豫地探头张望,便见那盒中心,赫然躺着一只剔透无暇的玉珠,柔润如水,明洁胜月,比之母亲留给她的那颗玉珠,还要高尚几分。 秦宇诺喃喃地问:“这是什么?” 潇翊说:“跟‘月令’相对的,名‘长思’。” 鸿太后的声音已经有几分颤抖:“月令,长思,豫阳府的绝密信物,也是一族命脉的象征。现在好了,二者重聚,又是如日中天。” 慕婉扶住鸿太后的手臂,开始默默拭泪。 秦宇诺盯着那名曰“长思”的神物,再想想两块铜板都嫌贵的“月令”,忍不住就要质问:“爹爹当年怎么偏偏给我‘月令’,不给我‘长思’?” 潇翊沉着地说:“长思太贵,丢了可惜。” 秦宇诺说:“爹爹,你真是亲爹。” 然后,潇翊将‘月令’放入象牙盒,‘长思’身边。 就此一刻,秦宇诺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 “月令”周身那层杂乱的翠色,竟冰裂似的迅速绽开c消失,露出与“长思”相同的质地,清韶澄净,光晕重叠铺就,与“长思”临相呼应,满室郁然。 秦宇呆若木鸡。 原是金玉其中啊! 再一回想,那宋茗为了坑她手中的玉珠和百毒解配方,不惜拿“月令”为饵。却不想,真正的瑰宝,正是他自己手中的东西。上天罚恶人,就是让他煮熟的鸭子再飞走。 宋茗坑她,八成是受秦若凝雇佣的。要不,宋茗怎知她手中有玉珠和百毒解配方?秦若凝那蛇蝎狐狸精,早晚会玩火自焚。 秦宇诺想着这些时,象牙小盒已被潇翊轻轻阖上,光晕消失,房间重变得幽暗。 潇翊看着秦宇诺和潇云黎,目光深邃,缓缓道:“这两样东西,既已归位,就暂由我保管。你们俩记住,不许对外人提及只言片语!” 潇云黎立刻面露凝重,沉声道:“是,父亲!” 秦宇诺不敢怠慢,也跟着说:“是,父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风水轮流转 “月令”和“长思”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魑魅散的事情也完满收官,万千宠爱,顺风顺水,偶尔午夜梦回时,秦宇诺看着满室珠翠绫罗,忍不住就要自问:这真的是我的生活?人说富贵在天,天注定我秦宇诺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不过魑魅散的经历,却让秦宇诺有了额外的感悟。 像莫子明那样的医师,有一技在身,是一件非常踏实的事。往小里说给自己赚个荣誉地位,往大里说解苍生之苦,更关键的是,还能自救。当年她若知道魑魅散这回事,得少受多少苦啊。 她母亲的娘家,算医学世家,她父亲是药商,虽在医术上无所建树,却也懂天下药。小时候闲来无事,父亲也给她念过《内经》c《本草经》,只当好玩。那些艰深晦涩的句子,好像神秘又充满蛊惑的符号,烙在她日益模糊的记忆里。若不是后来的变故,她必定会学药习医,继承家业的。即时遭遇变故,有那么几次,她被大伯母指派到药堂打下手,药堂里弥漫的清淡微涩的药香也令她心旷神怡。她看那一格格精巧的小铜抽屉上贴的红字,当归,白术,黄芪,杏仁,就忍不住想,那是些什么东西呢? 当然,她不能跟沈金娥要求学医,如果她不想被打死的话。 今非昔比,如今的秦宇诺莫说要学医,就算要学毒,豫阳府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于是,秦宇诺在陪家人c陪那二百五的未婚夫之余,就有了人生第一件正事——请莫子明先生讲学。 一个金尊玉贵的郡主要学医,是件稀罕事,见多识广的莫子明也啼笑皆非。但这郡主既能中魑魅散,就说明是个非同寻常的郡主,会有非同寻常的折腾法。 莫子明身为南淮药阁的阁主,是很有几分来头的,曾师从松洲大陆名满天下的医药圣地药王谷,是谷主伯燮先生座下的三弟子,亦是出类拔萃的一个。但药王谷立足江湖数百年,自成体系,从不参与庙堂。这也是莫子明后来与伯燮先生疏离,又被伯燮先生送出药王谷的原因。 莫子明每提及此,就是满目怅然,只摇首感叹:“人各有志,人各有志,只望师父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当然,现今的我,早已不配唤他老人家‘师父’。” 然后一瞥书案前发怔的秦宇诺,咳一声,严肃道:“郡主,下官让郡主一个时辰内记下的,不知郡主是否记熟?” 秦宇诺如梦初醒,急忙低下头哗哗地翻书。 莫子明虽是给郡主做先生,却绝对算严厉的先生。他自然不打骂,却总有办法让秦宇诺偷不了懒。秦宇诺夙夜不息地狂背死记,费力地理解那些艰涩的医理,经过最初阶段,便开始顺风顺水,连莫子明也忍不住感叹:“郡主一点即透,过目不忘,确有天分。” 秦宇诺喜得不知怎样才好,比她初被豫阳府认为女儿还喜。 有了一技在身,她就真的什么也不怕了。哪怕有一日被豫阳府轰出门啊呸呸呸,自己说什么丧气话。自己是豫阳府的女儿,豫阳府对她宠都宠不够,为何要轰她出府? 秦宇诺痛并快乐地学习着的时候,那二百五未婚夫也未闲着,每日陪读,雷打不动。不过,潇云黎对医术全然不感兴趣,一看“天枢神门”之类的字眼就打哈欠。莫子明自然分得清谁是哪块儿料,便任由潇云黎去。潇云黎有时候坐在一边吃吃地看秦宇诺,有时候把自己的朝堂事物搬到此处处理,有时候突然放几只青蛙出来乱跳,再被秦宇诺追着满院打。总之,他过得自得其乐,非常满意。 秦宇诺对这个未婚夫,左看右看,倒也真的看不出什么不满意。 虽然她委实想不通,为何自己刚挨一场刀刮,赐婚的圣旨就兜头砸下来了。 这么一过两月,便已到初秋。有一天两人到城西的桂山赏玩,心情明快地往回走时,途径一片农人菜地,突见一群农夫追着一乞婆模样的人追打。那乞婆怀里揣一堆瓜果,跑得倒是敏捷,无奈农夫一个个动如脱兔,干惯体力活儿的人总是格外彪悍些。乞婆很快被一群人推搡到地,开始拳打脚踢。 乞婆死抱着那堆瓜果,鼻青脸肿也不松手。 秦宇诺看得心头一酸,又想到自己小时候饿极了,偷吃食被打,死也不松手的那些经历。 潇云殊及时捕捉到秦宇诺的神色,立刻对那乱糟糟的人群厉喝一声:“助手!光天化日,不知打死人要偿命?” 众人一抬头,都怔了一怔,被眼前一对金童玉女耀得有些眼花。 这些人居住远郊,极少进城,加之潇云殊又身着常服,故没人看出他的身份。即便如此,还是被这二人的姿容气韵震住,不敢放肆。 为首的一个呆了一会儿,恢复些底气,大声说:“不是我们手狠,只怪这贼婆太无耻,连着偷好几日东西,不仅偷瓜果,还偷家当财物。每次说扭她去见官,竟都能被她想法逃脱。小爷您看看,这种又狡猾又不知廉耻的人” 潇云姝不耐烦地一挥手,问:“你们算算,她偷的东西,总共值多少钱?” 众人又是一愣。 就见潇云殊手臂一挥,一锭银子直直飞入那为首的农夫手里。 众人相互对望一眼,再无声地对潇云殊二人做个揖,转眼散去。 那乞婆仍旧死死抱着一堆瓜果,跪地哆哆嗦嗦地对二人口头,口齿不清地说着感谢话。 秦宇诺看了她一会儿,拉拉潇云殊的手,说:“走吧。” 经过乞婆身边,乞婆刚好撑起身,露出半张污泥斑斑的侧脸。 秦宇诺一瞥,骇了一跳,脑中顷刻飞旋过一句话——十年风水流转。 那“人为食亡”的苦不堪言的乞婆,可不就是曾不可一世的大伯母沈金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放狗咬死你 秦宇诺惊愕之际,潇云殊小声问:“诺儿,你认识?” 秦宇诺想想,摇摇头,蹲地,盯着乞婆,认真地问:“我看你长相精贵,也不像生而为乞,为何出来乞讨?” 一句话问得沈金娥泪眼滂沱,在污泥上冲出一道道痕迹,透出风吹雨淋过后黑糙的皮肤。 沈金娥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讲述:“天仙小姐哎,您是神仙下凡,救救我这受苦的人,罚罚那些恶人吧,我苦啊不瞒天仙小姐,婆子我本是中州簌县人,家道殷实,拙夫为药商,本来日子过得挺顺畅的。谁知有一天,也不知怎的,我们家的药堂里,突然被人投了毒。买药的人吃了药之后,毒死一大片。我们也找不到凶手,县太爷就认定是我家老爷做的。天地作证啊,我家老爷好好儿的毒人做什么?那黑心烂肺的县太爷,往日也不知收了我们家多少好处,事到临头竟能死咬一口。老爷被关进大牢,逼着招供。这会儿我那玲珑的大女儿突然站出来,说这样下去不行,想救老爷,必定要打通关系,要打通关系就要钱,很多很多钱。我经不住她教唆,就把全部家当取出来给了她。我也是想,留的青山在嘛。只要老爷还在,丢的钱总有赚回来的一天。哪知那丫头,那丫头啊,我的天,我怎么养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儿啊,我前世作孽啊” 沈金娥说着,又是一阵嚎啕。 倒是秦宇诺冷静,冷笑一声,道:“她拿了钱就不见踪影,扔下你们一家人不管?” 沈金娥边哭边说:“可不就是小姐说的这样。那蛇蝎心肠的丫头,拿了钱就没了影子,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人。就这样,老爷在牢里被活活气死,我们一家也坐定罪名,房子药堂全被官府收走,除了身上一身衣服,半个子儿也没留给我们。又下了驱逐令。剩下的两个女儿凭着年轻貌美,很快找到富户,去给人做小。可她们谁也不再管我这老婆子,任我流落在外饥寒交迫,一路讨饭到这里” 秦宇诺说不出话。 报应来得可真快,快得简直让人恐惧。 可惜了那药堂,那分明是父亲毕生的心血。 秦宇诺出了会儿神,起身重拉住潇云殊的手,快步离开,不愿再多停留片刻,独留沈金娥在身后哭喊:“天仙小姐,您是大好人,吉人天相,您会有好报” 秦宇诺一大早被侍候起床,由慕琬亲自照顾,梳洗打扮,盛装丽服,一丝不苟。 慕琬一边指点仆人们的工作,一边轻言细语地对秦宇诺交代事物。 秦宇诺打断慕琬一丝不苟的交代,嗔道:“娘,我又不是第一天去!” 慕琬啼笑皆非:“你还好意思说上一次去。上一次去,你把那五公主打得哭天抢地,若不是你奶奶和康王一意护着,看陛下不罚你!” 按照南淮礼仪,今日是各宗室郡主朝见君王的日子。一年两次,相隔得很密集,上一次就在两个月前,也就是秦宇诺刚到豫阳府不久。 说到上次朝见,朝见过后的那场风波,直到现在还被人私下里津津乐道。 无疑,秦宇诺的相貌是引起一片惊叹的,连淮南王潇铭也微微发怔。朝见过后,秦宇诺按照慕琬的叮嘱,不多逗留,打算径直回家。 陪她一道的是堂妹——平阳王的小女儿潇云霓——二人径直往宫外走,走着走着,就不对劲了。 她们不找麻烦,麻烦自己却找上门。 两名华服美少女相伴靠近,秦宇诺事后才知道,一个是欣贵妃的女儿,当朝五公主潇云萱,另一个是潇云萱的表姐,宰相之女林莞尔。当时她不知道。当时在潇云萱毫不掩饰地出言侮辱、林莞尔半推半就地含羞附和之后,秦宇诺二话不说,冲过去揪住潇云萱的头发就给了两耳光。之后潇云萱奋起反抗,她就打得更顺畅。 她从小挨打,因此打起人来也很有一套,动作敏捷,稳准直率。 打过之后,一群人被带到御书房问话,被泓太后和潇云殊一番周旋,秦宇诺无恙,倒是欣贵妃被责管教不力,闭门思过三天。 秦宇诺起初对五公主潇云萱的敌意感到不解,慢慢就明白了。原是那林莞尔一直钟情于康王潇云殊,就差一步,若不是半路杀出她秦宇诺,恐怕林莞尔就是未来的康王妃。搞了半天,潇云萱是在为她表姐出气。 想到这件事,再经慕琬提示,秦宇诺也觉得,今日还是小心为妙,不惹事不强出头,朝见完乖乖回家。 卯时,由太和门入,两列贵气少女入太和殿,跪拜,请安,再由南淮王亲自问候和训话,随意找几个郡主问问无关痛痒的问题,结束。整个过程千篇一律,无甚新意。 出了太和门,各自散去,秦宇诺仍旧和潇云霓一道。 潇云霓的父亲平阳王潇澈,是潇翊的异母弟弟。十几年前,也就是豫阳府遭难那会儿,有一次去深山狩猎,竟遭一头白额大虎袭击,意外身亡。如今平阳府由潇云霓的长兄潇云旗当家。潇云霓单纯怯懦,潇云旗坦率真诚,秦宇诺对平阳府的人都感觉不错。 秦宇诺和潇云霓挽着手,绕过御花园的河池,小声交谈。 潇云霓说:“堂姐,跟你说件事,哥哥昨天从西郊回来,竟收了个乞婆回府。” 秦宇诺“呀”地惊叫出来,脚下一跳,吓得潇云霓直瞪眼。 天下还有这等巧事? 潇云霓问:“堂姐,你怎么了?” 秦宇诺急忙一敛表情,说:“我吃惊呗。你哥哥收个貌美少女回来还说得过去,收个乞婆干嘛?” 潇云霓撇撇嘴,看上去无奈又不屑:“我哥哥这个人你知道,最是心软。看那乞婆哭得肝肠寸断,一时可怜心起,就带回府,让在厨房干点粗活儿,挣口饭吃。” 秦宇诺再瞪会儿眼,一咬牙,道:“行,我知道了!” 她昨天看见沦为乞婆的沈金娥,原是狠了心,不给她一个铜钱,由着她自生自灭,没想到沈金娥的命还挺硬,失了她的帮衬,竟遇上个活菩萨。天意如此,就随她去吧,她也算遭过报应了。 沉思中,突听潇云霓发出一声尖叫,秦宇诺赫然抬眼,双瞳蓦地一收缩,就见不远处的假山后,倏忽冲出一只龇牙咧嘴的黑色巨犬,遍身污秽血迹,双目赤红欲爆,嘶吼直直震碎满池荷叶。 秦宇诺凭着本能,抱住吓得半死的潇云霓一个回旋,躲过巨犬的进攻,同时也认出,那巨犬正是六公主潇云佳养的宠物,往日呆笨憨萌,只懂撒娇讨烤鸡,今日也不知怎的,竟莫名发了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破身钱太少 黑犬一扑为空,转身一个弓背瞪眼,喉中呜咽两声,重飞身扑跃而去,秦宇诺闪身一躲,险险贴着黑犬的爪子躲过。“呲”一声轻响,潇云霓的衣袖被撕掉一片。潇云霓吭都没吭一声,晕了过去。 黑犬再次凛冽转身,飞跃,秦宇诺弯腰俯身躲过,却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上天作证,她的胳膊腿都是女人的胳膊腿,不是猴子腿,蹿起来的敏捷程度总有个限度。 况且,她还要照顾一个晕死的累赘。 就在黑犬弓背呲牙,打算做第四次进攻时,突听一边传来一声惊叫:“呀!熙和郡主?” 紧接着,眼前亮光一闪,划开冷冽动荡,黑犬呜咽一声,秦宇诺还未看清事情全貌,就只见那脖间飚出的鲜血。 再定神时,就见黑犬被一剑穿颈,倒地没了气。 秦宇诺抬头,便见正对面云鬓宫装的婉丽女子,手执一把香扇掩着嘴,身后跟一名侍卫,一名内侍。 无疑,那贯穿黑犬颈部的干净利落的一剑,就是出自那气宇轩昂的侍卫之手。 女子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再一瞥秦宇诺,再次叫道:“熙和郡主?” 秦宇诺认出,是宫中的容妃。 秦宇诺刚要请安和道谢,容妃已伸手止住,声音里仍是惊诧:“啊呀这大白天,这这,六公主的狗怎么无故伤人。这可怎么办好” 秦宇诺沉思片刻,蓦地冷笑一声。 狗自然不会无故伤人,若有人暗地里给狗动了手脚,可就说不准了。一边让狗伤她们,一边嫁祸给六公主,自己躲在暗处看笑话。 秦宇诺打算好好谢一声容妃,再带潇云霓回家。但容妃在惊诧过后,马上露出关切之色,急道:“清月郡主这是怎么了?被咬伤了?” 秦宇诺摇头,冷静地说:“谢娘娘关心,堂妹只是受了惊吓” “哎呀,那也耽搁不得!”容妃更急切:“惊恐伤身,不仔细调养,清月郡主这弱不禁风的体质,怕会留病根。快快,跟本宫回宫,找太医来瞧!” 说着,又转身,对后面的内侍叱道:“你还站着干什么!没眼力劲儿的东西!还不快去扶清月郡主?” 秦宇诺一眨眼,潇云霓已到了那内侍手中。秦宇诺对容妃的提议倒也无抗拒。潇云霓确实需要好生调养一下,并且容妃刚刚救了她们,她不好拂其意。 到得容妃的紫霖宫,潇云霓被安置妥当,很快就有太医敢来,秦宇诺和容妃在一边守候。没多久,太医诊断完,开了药方,再关照起居注意事项,确定无大碍后便告退了。 容妃拉拉秦宇诺的手,柔声说:“熙和郡主刚刚也受惊吓,现在必定累了,这里留给下人照顾就行。郡主且随本宫去外面歇歇,喝杯茶。” 秦宇诺听话地跟容妃出去了。 在外面坐定,便有宫女送茶水点心过来。容妃道一声:“熙和郡主请用,不必客气,就跟在家一样。” 秦宇诺微笑着道个谢,确实渴了,便举杯一饮而尽。 喝完,脑中一氤氲,好像一团浓雾漫开,就在容妃眼前晕了过去。 黑暗中,有对话传来。 “从宫后的甬道走,别让外人看见。人找好了吗?” “回娘娘,找好了,街上的一个乞丐,完事就主动消失。” “很好,呵,这丫头惹谁不好,惹五公主。” 晃晃荡荡,隐约有车轮轱辘声,秦宇诺混混糊糊。 再几经周转,好像被人抱着走了几步,身体一稳,躺到一张大床上。 秦宇诺在昏迷中,看不见场面。而此时,实是这样一副场面—— 一名高大的男子,将秦宇诺平放到床上,垂头看一会儿,似也在感叹这上天的杰作,然后便附身,慢慢朝秦宇诺靠近 男子小声说:“受人之托,小姐别见怪。怪就怪雇我的那些人。小姐一看就是个黄花闺女,我会很温柔的。” 片刻,鼻尖几乎贴着鼻尖,再观察一会儿,男子又说:“他们说你中了迷药,我怎么觉得,你没中呢?你其实清醒得很,对不对?你在装!” 秦宇诺一动不动。 男子再问一遍:“你根本没中迷药,对不对?小黄雀儿?” 秦宇诺“嗷”一声嚎,一跃而起,一下子瞪大眼。 男子嘎嘎地笑起来,不可一世极了,得意地说:“我就说你是装的!你根本没中迷药!” 秦宇诺一把揪住男子的衣襟,对着那张周正却憨气的脸,左看右看,直看得双目刺痛,才颤巍巍地唤了一声:“大鸭?” 眼前的男子,浓眉大眼,款额高鼻,整个的轮廓就是方,方的脸型,方的五官,非常周正,却也呆板。唯一双眸子仍旧清澈深邃,眸底幽光如华星交织,透出蕴含威严的蛊惑力。 这就是小乞丐洗净污泥后的面孔? 秦宇诺观察片刻,不自觉地笑了:“大鸭,还别说,你一洗干净,还人模狗样的!” 乞丐不以为然道:“要你讲。” 秦宇诺笑得更厉害。 乞丐却忍不住再次询问:“小黄雀儿,人家跟我说,要送个被迷药迷倒的美人儿给我糟蹋,你怎么没被迷倒?” 秦宇诺不屑地撇撇嘴:“她们那把戏,我早看出来了。” 容妃在御花园里一出现,秦宇诺就觉出异常。 那一剑穿透黑犬脖颈的侍卫,分明是个大内高手。哪个嫔妃没事儿逛园子,会寻个大内高手护身? 分明是有备而来! 并且,在容妃的紫霖宫里,宫女一送上那下了迷药的茶,秦宇诺就闻出异样。 几个月的医,秦宇诺可没有白学! 秦宇诺想想,突然一看乞丐,眸色亮得吓人,问:“大鸭,那容妃敢给我下迷药,你猜,我给她使了什么药?” 乞丐“哼哼”两声,摇头,既不感兴趣又不屑似的。 秦宇诺不甘心,又问一遍:“你猜,我偷偷给容妃下了什么药?她后面会怎样?” 乞丐哼道:“妇人家的把戏,我才不感兴趣。” 秦宇诺讨了个没趣,只能转移话题:“大鸭,你说,若我真的被迷倒,你会按他们吩咐的,糟蹋我?” 乞丐一瞪眼,瞬时提高嗓音,忿忿道:“休想!他们才给我几个钱?不知道我是男童子?破我男童身,就给那么几个钱?我又不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勒索 秦宇诺抖了三抖,再看乞丐,亲切之情便油然而生。 数月不见,乞丐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啊! 然后,轮到乞丐发问:“小黄雀儿,你明知他们在害你,还将计就计。万一真的碰上坏人,你打算怎么办?” 秦宇诺这下被勾起兴趣,靠近乞丐一点,双眸灼亮,神秘兮兮地说:“大鸭,你猜这几个月,我都在干嘛?学医理学药!师父都说,我在这方面天赋非凡。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一摊手心,露出一粒几近透明的小药丸。 乞丐盯得眼睛老大。 秦宇诺说:“看清了吗?本郡主亲自研制的,迷碟香,轻轻一捏破,一匹马也能被迷倒。到时把你五花大绑,拖到陛下面前,当堂对证。看那群小贱人还抵赖!竟拿疯狗来威胁我,我让她们好看!” 乞丐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摇头感叹:“厉害,真厉害。飞黄腾达了,人也聪明了。士别三日,就是不一样。带铜子儿了吗?打赏两个?” 秦宇诺说:“” 安静一会儿,秦宇诺的双瞳蓦地一缩,就觉一股阴寒之意顺着脊背倏忽上窜入脑,周身汗毛几乎都凝结成冰柱子。 她怎么忽略了这个问题?乞丐竟然能认出她! 上次见面,她是什么模样?这次又是什么模样?亲妈在世也绝对认不出。这乞丐,真长了阴阳眼,能看透暗中事物? 乞丐似看出她的心思,又是“嘿嘿”两声笑,既得意又不屑。 这笑却让秦宇诺不寒而栗。 再往深里想,乞丐既然知道她秦宇诺的前身后身,那么,会不会也知道,她秦宇诺是靠了一颗珠子得到今日的荣华富贵,而那颗珠子,根本不是她自己的? 宋茗和秦若凝知道那颗珠子的事,但绝不会知道她秦宇诺是靠了珠子而变身成熙和郡主,并且也不会知道,惊才绝艳的熙和郡主,是当初那丑八怪贱丫头。 但眼前的乞丐,他到底知道多少? 秦宇诺心里失去了底。 这番忐忑,全被乞丐捕捉在眼里。乞丐冷不丁凑近秦宇诺,压低声音,神秘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事情既然已让人知,就要尽力想办法弥补。” 秦宇诺莹润的小脸失去光泽,纸似的惨白,声音有几分发抖:“怎么弥补?” 乞丐嘎嘎笑起来:“以后你每半月用三个晚上陪我,与我共赴巫山,尽享欢愉,让我欲仙欲死,不可自抑。把我侍候好了,我就替你保密。” 秦宇诺哑声喊:“你休想!” 乞丐说:“这么宽松的条件都不答应?我甚至可以考虑让你成婚后再来陪我。否则新婚之夜让你的如意郎君发现异常,你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咯。” 秦宇诺说:“你这个畜生!” 乞丐一把捏起她的下颌,露出凶相:“竟敢说我畜生!知道畜生都干什么事?我改主意了,不要你陪我睡!” 秦宇诺忍不住问:“那要什么?” 乞丐断然道:“你仍旧每半月见我三次,每次给我烤只鸡。我吃死你,吃穷你,吃到你怕我!” 秦宇诺晕了半晌,猛然醒悟,乞丐嘎嘎的笑声已响彻房间。 秦宇诺拼命地捶,边捶边喊:“你这个乞丐畜生,畜生乞丐!” 乞丐笑道:“被我发现了吧?你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不对?再打,再打我去外面喊了!” 秦宇诺咬牙道:“你去喊!我看你喊出个子丑演卯!敢诓我!死大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红杏出墙? 潇云殊是在街上遇到女扮男装的五公主潇云萱的。 潇云萱是南淮王最宠爱的公主,宠得不成样,女扮男装溜出宫,完全不顾宫规。 因着秦宇诺与潇云萱之间的坏关系,潇云殊对这异母妹妹也没什么好感,本打算径直绕过,却不想潇云萱主动叫住他。 潇云萱瞪着一双光彩璀璨的明眸,似笑非笑地说:“三哥哥倒是大度,舍得让那么漂亮的嫂嫂独自出行。” 潇云殊冷哼一声,不理。 潇云萱接着说:“说‘独行’也不尽然,应该是跟别的男子同行。说实话,我真没看出那男子哪点出色了,跟三哥哥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潇云殊的脸有点发黑,沉声道:“管好你的嘴!” “哈!三哥哥也会说粗话。”潇云霓不怒反笑:“金福楼。三哥哥不信,就亲自去看看。我当时觉得好奇,跟踪过去的,亲眼见他们进了房间。” 潇云殊的声音已结成冰,又燃动火焰:“亲眼见?你别睁眼说瞎话!亲眼见你不阻止?” 潇云萱笑得更开心:“我为什么要阻止?她是我的好朋友?说实话,那顿耳光,我现在还觉得疼呢!” 潇云殊虽气急,却也心急,当下不再多言,跟着潇云萱去了金福楼。 金福楼,是三元之城最大最有声望的客栈,华容奢腴,雕梁画栋,流连的多为达官贵人。 潇云殊一口气奔到潇云萱指引的庭院,自然没人敢阻止他。潇云殊不动声色地推开大门,又往里走,内室的香艳之音已是如火如荼,关都关不住。 潇云殊的脸色,逐渐浮现一层铁青,口唇惨白,微微发抖。 一边的潇云萱已小声开解:“三哥哥也别太介意。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三哥哥一腔情义,所托非人,好在发现得早。” 说着,声音一压低:“我听说,潇云诺在进入豫阳府之前,就是个野丫头,没有爹娘管教的。这种野丫头,之前做了多少荒唐事,谁也不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哥哥想跟这种野丫头在一起,恐怕得多费心。” 她一口一个野丫头,潇云殊竟也毫无反驳和阻挡之意,只怔怔地听那门内的动静。缱绻之音不绝于耳,可想象帐幔间的千般旖旎万般缠绵。 潇云殊紧握双拳,指尖纷纷刺进掌心,终于愤然出手,大门轰然洞开,帐内的人尚未及反映,潇云殊已冲到床前,奋力一扯,帐幔无声掉落,露出一对衣衫凌乱、神色惊骇的男女。 男子相貌周正,但绝无任何出众之处,属于往人堆儿一扔就拾不出的类型。潇云萱的形容是对的,男子与潇云殊一比,就是云泥之别。 女子倒是冰肌胜雪,朱唇若丹,顾盼皆是风情,实属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男女看着眼前的闯入者,瞠目结舌。 比男女更瞠目结舌的,是潇云萱。 男子无疑就是指定的男子,但女子呢?说好的熙和郡主潇云诺呢?怎么变成变成 那床上的美人儿,不是百花楼的牡丹姑娘吗? 潇云殊经历最初的惊诧之后,便露出长舒一口气的表情,面孔瞬间软和下来。 潇云殊静静观察那男女片刻,蓦地转向潇云萱,似笑非笑,问:“这就是你说的,诺儿在外胡来?诺儿呢?” 潇云萱尚在发呆,男子倒是先嚷起来,是对着潇云萱的:“小姐,我可一切按您的吩咐办了。您说找个姑娘,我就找个姑娘,您说在这儿办事,我就在这儿办事。不过,您好像没说没说这位公子会闯进来” 他盯着面色红紫的潇云萱,憨憨地说:“您不是说,这位公子只会在门外听一会儿,不会进来吗?” 长得不难看的一个人,声音却是嘎嘎的难听。 潇云殊盯着潇云萱,既讽刺又凌厉。 潇云萱的面色更紫,仿佛被人死扼住咽喉没法喘息似的。潇云萱咬着下唇嚅嗫片刻,勉强看向男子,叱道:“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我都不认识你!” 潇云殊立刻冷笑:“我看脑子有毛病的人是你。这种蠢办法你也想得出来?心如蛇蝎就算了,偏偏还是蠢材蛇蝎,真是又可怜又可恨。别再让我看见你!” 说完,转身狠狠一推潇云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又一个爹 秦宇诺那天下午在豫阳府,倒是听说了宫中的一件新鲜事。 说是容妃娘娘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脱得只剩肚兜短裤,奔出紫霖宫跑了大半个御花园,任谁也拦不住,最后还是淮南王亲自出手,用一条被子将她裹了回去。 秦宇诺是听潇云殊说的,听得满面通红,咯咯直笑,不停地跺脚嚷:“哎呀哎呀,你都瞎说些什么,羞死人了,不许讲不许讲!” 心里却在感叹,那一瓶“醉笑”,原来效力还挺神呵。 仔细观察潇云殊的神色和举止,就会发现,他今天对秦宇诺格外殷勤,仿佛还夹着些内疚。 秦宇诺心里通透,却并不点破,只顺着潇云殊,表现得更温柔些。 但秦宇诺却忍不住想,还没嫁过去呢,就已阴谋满天飞,要真嫁了,以后潇云殊又继位为南淮王,自己的对手岂不是野火烧不尽,自己岂不是要斗智斗勇、日防夜防、日夜不息?好累哦!真不如现在痛快,学学医绣绣花,跟家人享享天伦。 那天晚上,秦宇诺没惊动任何人,独自骑马去了城西的山原,只想透透气。 嫁给未来的南淮王,真的是件幸运、幸福的事?应该吧,无论怎样,潇云殊对她都是掏心掏肺的好。但她真的有点胸闷,需要透透气。 她流连了很久,踏上回程时,已近子时。 路过一条偏僻狭长的甬道,秦宇诺突听前方穿来打骂声和呼痛声,再近一点,就见一群人衣衫褴褛的人围着中心一人死揍,那人被揍得缩成一团,只露出青紫的半截胳膊。 秦宇诺心头一抽,厉呵道:“做什么?不知道打死人要偿命?” 人群抬头,为首的一人愤然道:“这人敢抢我们的地盘,偷我们的东西,死有余辜!” 说着,一举右臂,看似又要捶下。 秦宇诺及时一挥手,一道银光打空气中一掠,被那人稳稳借住,便见是一大锭银子。 人群相互看看,点点头,再狠踢那人一脚,踢得那人闷哼一声,便四散开去。 秦宇诺急忙下马,边奔过去边喊:“大鸭!” 被揍的人哆哆嗦嗦缩成一团,双臂抱着头,露出一蓬枯草乱发。 秦宇诺蹲下,拍着那人的肩,小声安慰:“大鸭,他们走了,是我啊。” 被揍的人再哆嗦一会儿,终于缓和了一点,战战兢兢地抬头,面向秦宇诺。 秦宇诺“妈呀”一声惊叫,竟仰面跌了下去。 披头散发地撑起身,秦宇诺再看看眼前人,目瞪口呆。 这人不是大鸭。 这被揍得惨兮兮的肮脏乞丐,竟是她爹潇翊! 秦宇诺冷冷地喊:“爹爹?” 那人目光惊恐,表情呆滞,不接话。 秦宇诺忍不住再细细观察,一丝不苟地观察,这才发现,原来这人不是她爹,这人只是长得像她爹。 像到这种程度,简直诡异。 想想,夜深人静,在一条黑暗空洞的巷子里,无意中救下一个乞丐,而那乞丐,竟生着与自己亲爹一模一样的脸。 阴风刮过,秦宇诺只觉后背发毛。 她突然想起宫中的一点传言——先王的几个儿子,唯豫阳王潇翊与平阳王潇澈生得像,如同双生,连先王自己都能弄混。 平阳王潇澈,就是潇云霓的爹爹,她秦宇诺的叔叔。 那么,眼前这半死的乞丐,如果不是爹爹潇翊有梦游或者搞行为艺术的毛病,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平阳王潇澈。 可是,话说,平阳王潇澈不是十几年前就被一头白额大虎给啃了吗? 秦宇诺发现,这事儿真不能往深里想,越想越午夜凶铃。 秦宇诺的脑子出现短暂空白,那人却已一把揪住她的手腕,哑声说:“救救我!” 秦宇诺大惊。 那人哀求地看着她,再次说:“救救我!” 秦宇诺怔了半晌,问:“有人要杀你?” 那人忙不迭地点头,喉中开始呜咽。 秦宇诺被那副可怜样触动,况且那张脸,真跟爹爹一模一样。于是,秦宇诺出于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能见死不救。 秦宇诺果断地说:“走,跟我回家!” 那人问:“你家是哪里?” 秦宇诺说:“豫阳府。” “豫阳府”三字一出,那人突然低低哀嚎一声,就跟听到索命小鬼的铁链声似的,重用双臂死死抱住头,浑身筛糠似的抖:“别别我求你,饶了我,饶了我,我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秦宇诺纳了闷,心想,这人的脑子可能在逃亡途中被刺激坏了,便说:“就是要救你,我才带你回家嘛。你知道豫阳府是什么地方?我爹爹是亲王,我奶奶是太后,你去了豫阳府,谁还敢杀你?” 但她越说,那人就抖得越厉害,不断求饶:“饶了我,别带我走,我求求你,别杀我” 越说越混乱,秦宇诺不禁好笑:“豫阳府都保护不了你?你到底得罪谁了啊?你不小心睡了陛下的老婆?” 她本是当笑话说,哪知“陛下”两个字一出口,那人猛然抬头,浑浊的眼里轰然腾起一片火光,灼出惊心动魄的恐惧。秦宇诺被那面色吓到,失声问:“你怎么了?” 那人脸上的肌肉,失控地抽搐几下,晕了过去。 秦宇诺的后背又是一阵凉。 这个古怪的乞丐,竟然被“陛下”两个字吓得晕了过去。 惊悚中,秦宇诺突然意识到这样一个问题——难道自己蒙对了,这人的仇家,就是当今的南淮王?所以他不敢去豫阳府,因为豫阳府与南淮王关系紧密? 这人长得这么像爹爹,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难道是 秦宇诺脑中,有些错乱的枝蔓开始自行搭建,向着泾渭分明的方向发展,却又带出更深层次的恐惧。 就在这时,肩上冷不丁被人一拍。 秦宇诺刚要爆出口的惨叫,被来人一把捂住。 来人嘎嘎地低唤:“小黄雀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恨不能立刻圆房 秦宇诺狠一脚踩在来人脚上,恶狠狠地骂:“你不吓人能死?” 来人竟是乞丐大鸭。 大鸭一边捂着脚低低呼通,一边咬牙切齿地辩驳:“谁吓你,鬼才吓你!你心中有鬼,鬼才吓你!” 说着,目光瞥到墙角昏迷的人。 大鸭问:“你爹?” 秦宇诺低吼:“你爹!” 大鸭问:“不是你爹,他晕了你守一边干嘛?” 这一问,就将秦宇诺问出三分清醒。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自己正陷进一桩诡异的事,大鸭就不偏不倚地出现了。 秦宇诺一揪大鸭的袖子,开始急不可耐地描述:“大鸭啊,我真是撞鬼了,你不知道这个人,这个人” 大鸭挥挥手,说:“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说着,一扶地上的人,飞身上马,又转头对地上的秦宇诺命令:“上马!跟我走!” 秦宇诺几乎是无意识地跳上自己的马,跟随在大鸭那一骑之后,向着郊外飞驰而去。 飞驰的过程中,秦宇诺脑中那拧成一股的疑惑,才烟花似的炸开。 大鸭最后那句话,那行动,真是惊世骇俗的古怪。 首先,大鸭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威势隐隐,高贵内敛,透出不容辩驳的自信与果断,哪里像个乞丐? 再者,大鸭怎么好像对这件事,有所了解似的。 最后,大鸭那飞身上马的姿态,英武潇洒,玉树临风,还有,他是个乞丐,他哪里来的马?看上去还是匹好马。 这么一路疑惑着,周围已是深沟密壑,茂林烟草,奔了一个时辰,到得偏僻的远郊。 大鸭又带着秦宇诺在野林里一阵绕,踩得碎叶沙沙直响,月影被厚云盖住,天辉沉闷而阴冥。 突听大鸭说一声:“到了!” 秦宇诺抬头,就见前面怪石遮掩处,露出枯藤交织的山洞口。 大鸭扶着那人下马,快速往洞里走去,秦宇诺自然跟着。 洞中倒是开阔,石乳成林,绿腾蔓延,清潭叮咚声不绝于耳。秦宇诺没想到,大鸭还能在王城之中,找到这么一方风水宝地。 秦宇诺忍不住问:“大鸭,你认识这人?” 大鸭将那人安顿好,仔细瞧着,突然笑起来,说:“若论认识,你不是该比我更认识?这不是你爹?” 秦宇诺挥手丢了个松果砸过去,吼道:“你爹!” 大鸭竟也不犟嘴,懒洋洋地说:“随你,你说我爹就我爹吧。” 说完,就不再说话,只从清潭里捧来水,专心地替那人洗脸。温顺之态,好像那人真成了他爹似的。 秦宇诺最终忍不住,询问道:“大鸭,你说这人,到底是谁?不许贫嘴,好好说话!” 大鸭眼也不抬地说:“平阳王潇澈。” 秦宇诺的呼吸重重凝滞一下。 她盯着大鸭,眸色幽深,缓缓道:“那么,平阳王当年其实没有死?据说当时被一头大虎袭击,喉颈碎裂,坠下山崖,但后来并未寻到尸首。” 大鸭默默点头:“通常坠崖死的,最后总能整出点幺蛾子。” 秦宇诺再思索一番,语气便凝重起来:“大鸭,平阳王——如果这人真是死而复生的平阳王的话——平阳王没有死,却对陛下怕得要命。难道说,当年平阳王之死,并非意外,而是另有隐情?” 她临着洞中的瑟瑟阴风,一字一字地问:“难道说,当年是陛下策划了平阳王的死?” 话语如冰束,激起空气中微小冷冽的动荡。 大鸭安顿好那人,起身,凝视秦宇诺,目光在黑暗中显得明亮而冷睿,缓声说:“当年那一连串事情,事事相关,从珩王被诛,到你们豫阳府遭难,再到平阳王身死,这些事其实相互贯通。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总之,小黄雀儿,我现在跟你说一句话,你务必谨记——别跟任何人透露平阳王的近况。否则牵连甚广,平阳府满门都会有危险,记住了吗?” 秦宇诺死死盯着大鸭,突然就生出一种错觉。 她恍惚看见,大鸭周身有一层浑浊的表层慢慢褪去,显现出高洁出尘的内在,就如她秦宇诺曾经那层丑陋的表层被褪去一样。 秦宇诺不禁怔怔地问:“大鸭,你到底是谁?” 这一问,大鸭就又恢复成懒散的邋遢样,嘎嘎笑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消息最灵通,最会挖人秘密的,就是乞丐?本大鸭就是要挖出一桩陈年老秘密,拿去换银子。有了那银子,大鸭我也能过过吃香喝辣的日子。小黄雀儿,等我发达的那一天,说不定心情一好,就八抬大轿来娶你!” 秦宇诺“呲”地笑一声,无奈地摇头。 笑完,就不对劲了。 好似一根狗尾草从心底拂起,拂过脉络血肉,拂到颈项,嘴唇,前胸后背浑身又热又痒又酥,无尽欲望蠢蠢欲动,在皮肤下掀起蔓延的血口,稍一用力就能爆裂。 大鸭面露诧异,沉声问:“咋了?吃辣了?” 话一说完,前襟已被秦宇诺一把揪住。秦宇诺扬起激越的小脸,眸中弥漫氤氲迷雾,樱唇殷红欲滴,挣扎片刻,突然哑声道:“我难受” 大鸭晃了两晃,伸手一指:“那边有潭水,去冷静一下?” 秦宇诺一咬下唇,声音狠厉起来:“脱了!” 大鸭怔了一下,立刻露出惊恐之色,奋力去推秦宇诺,然而秦宇诺却变成一块粘身的牛皮糖。大鸭推了手,腰又粘过来,推了腰,腿又粘过来,无休无止,缠绵难尽。 折腾中,两人的衣衫俱都凌乱不堪,尤其秦宇诺,外衣已落地,中衣也半散,鲜红肚兜暴露,玉臂雪背呼之欲出。 大鸭哭丧着脸哀求:“姑奶奶,再脱就没了,别脱了成不?” 秦宇诺松开正扯自己腰带的双手,喃喃道:“不脱?不脱我的?好啊,脱你的,不许挡,把手拿开,再挡我揍你!” 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大鸭一边拼死反抗,一边惊魂不定地劝说:“别,别别别,别,你你你听我说,我是个男童子,这样不好” 秦宇诺尖叫起来:“都有第一次,你怕个屁!” 大鸭继续哆嗦:“是不怕,不怕,都有第一次,但至少要先见个父母,拜个堂,进个洞房,这样真不好,荒野偷食似的,人生要有仪式感不是?” 秦宇诺吃吃笑起来:“偷食?对,就是偷食!偷食!偷食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着好把手拿开!不许挡!你自己脱!再不脱我抽你!” 秦宇诺说完,就觉颈上一麻,疲惫感如怒涛卷霜雪,直卷到脑中。晃荡两下,昏睡过去。 大鸭一臂揽着昏睡的秦宇诺,垂头细细凝视,良久,摇头叹气。 他对着黑暗中说:“你搞什么鬼!” 这话不是对秦宇诺说的。 说这话的声音,澄净无垢,透出最剔透的清润之意,好似冬夜山涧的冰棱相击,好似寒潭深处的古琴奏鸣。 这是大鸭的声音? 大鸭秉着那口好听得吓鬼的声音,又对着黑暗中问了一遍:“你搞什么鬼?” “呵,呵呵!”笑声响起,却是来自一直昏迷的平阳王。 平阳王竟四平八稳地坐了起来,目光闲散,神色泰然,好像游山游园的居士,哪有半分疯癫之态? 平阳王看向大鸭。 这时,若细细观察,就能观察出一点奇怪的事物。 平阳王的一双眸子,澄澈幽深,威势内隐,与大鸭的如此之像。 平阳王从容地应对大鸭的怒气,不紧不慢地说:“我看出来,你对这姑娘有意思。偷偷给她下点药,不是帮你?” 说完,又忍不住摇头叹气:“可惜,可惜软玉温香在怀,有人硬要装,装!你装吧,我的药用完了,过了这村再没那店儿。” 明明说着戏谑的话,声音却清冽,竟也与大鸭五分相似。 大鸭瞥一眼平阳王,咬牙嘀咕了一句:“为老不尊!” 平阳王哼哼道:“这姑娘要嫁进南淮王室?劝你想点办法,阻止一下。明知那是条死路。当然,这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好心提示一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祸害遗千年 秦宇诺这几天过得颇不宁静。 她装着逛街,在集市上仔细寻找了几次,却始终未寻到大鸭。 她偷偷去了一次西郊,奇怪的是,无论怎么搜寻,平阳王藏身的那个山洞却似凭空消失,杳无踪影。 如此,她便不能得知平阳王的近况。 更不能得知大鸭的近况。 她心中忐忑,暗自向哥哥潇云黎打听当年平阳王的事,但潇云黎只知道平阳王与当今陛下的关系亲密,至于平阳王之死,出事时他们豫阳府正被流放西荒,不知道任何细节。 秦宇诺只能自个儿担心和猜测,没几天,两颊就有了些阴影,脸也消瘦了些,下巴更尖俏,眼倒更大更亮。 忐忑之中,她还想到另一件事。 那真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那晚她跟着大鸭去西郊,最后不知怎的,就睡着了,睡醒之后,大鸭才送她回家。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睡着之后,她竟然做了个挺霸气的春梦。她梦见自己一边扯着大鸭的衣服,一边扒自己的衣服,还不停地嚷——“脱!” 自己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啊呸! 秦宇诺心事重重,潇云殊却破天荒没注意到。潇云殊最近很少出现,一直告知有正事。每次见面,潇云殊都颇感愧疚,直言冷落了诺儿,等这阵子忙完,必定会加倍补偿。 对此,秦宇诺倒没有太失落。她最近心里乱,只想独处。 直到有一天,潇云殊的心情异常低落,晚上留在秦宇诺的庭院里借酒浇愁。秦宇诺竭尽温存宽慰,到潇云殊五分醉时,才告知缘由,原是办事不利,被他父王责怪了。 秦宇诺啼笑皆非,盈盈浅笑道:“云殊哥哥原来还是个小孩,怕挨爹爹骂呢!我有时候听见爹爹骂哥哥,骂得狗血淋头,哥哥也不见像云舒哥哥这般寻死觅活的。云殊哥哥不仅是孩子,还是女孩子,脸皮薄得跟纸一样!” 潇云殊苦笑着捏捏她的粉腮,摇头叹息:“说了你不信,这次父王让我办的,是大事。我若办得不利,父皇说不定会将储君之位封给别人!” 秦宇诺骇了一跳,惊道:“什么事这么重要!你父王吓你的吧?” 潇云殊摇头,笑容更苦。 伤神一会儿,突然用指尖沾了酒,默默在桌面写了一个字。 秦宇诺抬眼看过去。 看清,脑中便轰然炸开,眼珠子都差点从眶里飞了出来。 桌面上,赫然写着一个端端正正的“平”字。 思维飞速一转,秦宇诺便有了意识。 潇云殊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原是受陛下吩咐,在暗中抓捕平阳王! 平阳王的事情,只有她和大鸭知道,怎会传出去?! 若大鸭知道这事儿传出去,会不会以为是她秦宇诺传的? 还有,若平阳王真的被潇云殊抓住,那么,不仅平阳府会有危险,大鸭岂不是也要受牵连? 心中瞬时千头万绪,秦宇诺呆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 潇云殊注意到异常,问:“诺儿怎么了?” 秦宇诺不知所措地眨眨眼,最终只能摇头,尽力保持平静:“我只是担心云殊哥哥。云殊哥哥一直闷闷不乐,闷坏身子可怎么好。” 第二天,秦宇诺起床不久,堂妹潇云霓便来找她玩。 一看见潇云霓,秦宇诺就不自主地联想到平阳王,心中又是一阵凌乱。 当然,秦宇诺死也不会向潇云霓打听她爹爹当年死亡的细节。况且平阳王死时,潇云霓刚出生,又能知道什么呢? 但潇云霓来找秦宇诺,却是有实实在在的新鲜事要告知。 “诺姐姐,”潇云霓一脸神秘,妙不可言的小脸更显生动可爱:“我跟你说哦,我哥哥最近估计是中邪了,老爱从外面带人回家。前几天带了个乞婆,昨天竟带了个美貌女子。看哥哥的模样,对那美貌女子痴情得很呢,怕是要收为侍妾的。说不准还是侧夫人。我哥哥这人并不好女色,却被那女子迷得神魂颠倒,走路都错步。” 秦宇诺失笑:“真的?说不准是你哥哥前几天救了乞婆,慈悲之举感动上苍,所以可以奖励他,给他一段好姻缘呢。对了,那女子长得很好看?” 潇云霓立刻来劲儿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目光灼亮:“那可不是?宫中那么多美女,还真没比得上那女子的。也就比堂姐你差一星半点儿。真真是婉妙如惊鸿呢。” 看秦宇诺不信,潇云霓急了,一拉秦宇诺的袖子,说:“走,跟我回家。我让你亲眼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秦宇诺本也觉心头沉闷,想出去散散心,被潇云霓一拉,当下便不推脱,出门上了马车,虽潇云霓而去。 到得平阳府,秦宇诺随潇云霓兜兜转转,绕过无数小径回廊,再穿过一片富丽花树,终于立在一片古意盎然的原木小门前。 秦宇诺抬头看着楣上清逸飞扬的“栖蕸阁”三个字,忍不住笑言:“你哥哥果然一片真心。这么好的院子也舍得。” 潇云霓撇撇嘴,语气中略有不快:“别说这院子,就算整个平阳府,哥哥也舍得兜底送个她。若她看中我的居所,哥哥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打发出去” 话没说完,院门竟“咯吱”一声开了。 潇云霓愣住。 院内立着的一男一女,男子清俊潇洒,女子玉颜含羞,并肩而立,映着身后半空朝霞,真如画中璧人,耀目的美好。 男子,自然就是潇云霓的长兄,已承袭平阳王的潇云旗。 潇云旗挽着女子跨过门槛,轻轻一点潇云霓的额头,责怪又暗含疼惜地说:“又在背后说你哥哥的坏话?小臭丫头,醋劲儿还不小。要你哥哥打一辈子光棍?” 潇云霓听得直跺脚。潇云旗身边的美人儿也是满面羞红,掩嘴娇笑。 独留秦宇诺一人沉静。 秦宇诺这时的沉静,是千钧压顶、天雷暗暗奔腾的沉静。 她若少一分自律,那万顷天雷,就会毫不留情地在她头顶三尺炸开,将她炸成一朵血肉横飞的大花。 她怔怔地看着潇云旗身边的美人儿,直在心里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搞了半天,世界就那么点儿大。 将潇云旗迷得神魂颠倒的美人儿,不是她的老仇人,堂姐秦若凝,又是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还是段数跟不上 秦宇诺发怔的时候,几人已同时注意到她。 秦若凝小声“呀”一声,对潇云霓说:“清月郡主的伙伴,真是华耀秋菊。我原还以为,世上不存在‘貌若天仙’一说。” 她自然无法将眼前姿容倾国的少女,与曾经那中了魑魅散的苦丫头联系在一起。 就听潇云旗主动介绍:“这位是三伯豫阳王的千金,熙和郡主。” 秦若凝急忙盈盈一揖,温顺地问安。 秦宇诺微笑着点一下头,也不多言。 几人谈笑几句,潇云旗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备车去了宫中,留下几个女孩。潇云霓与秦若凝本就不熟,呆一起也是尴尬,便找了个由头,拉着秦宇诺去了她的住所。 秦宇诺自然也没疯癫到去与秦若凝谈天说地,互诉心事。 但秦宇诺想到另一件事——她母亲留给她的玉珠,以及百毒解的配方,极有可能是在秦若凝手里,她应该想办法拿回来。 在潇云霓的住所玩耍了一会儿,秦宇诺终于拉拉潇云霓的袖子,轻描淡写地说:“走,我给你看点好玩的。” 潇云霓既疑惑又兴奋,跟着秦宇诺往外走,又经秦宇诺的吩咐,往厨房行去,去寻那个乞婆。 虽然潇云霓想破头也想不通,秦宇诺寻那乞婆做什么。 寻到沈金娥,沈金娥一见秦宇诺,跪地就是一番千恩万谢,听潇云霓说了秦宇诺的身份,就谢得更加感激涕零。 秦宇诺淡淡地说:“堂兄新收了个侍妾,可能需要个手脚麻利的下人,依我看,你正合适。你现在就过去。” 说完,不再多言,拉着一头雾水的潇云霓,往栖蕸阁走去。沈金娥自然不敢怠慢,躬身俯首地跟在后面。 敲门,门很快开动,露出秦若凝美艳的脸。 秦宇诺不动声色地观察秦若凝与沈金娥的表情。 她看见秦若凝的剪水妙目猛地凝成一块坚冰,恐慌从抽搐的眼角和嘴角一泻而出,明洁的面孔瞬时被遮盖得晦暗而沉重。 而沈金娥,同样是满脸抽搐,火焰从眸底一喷而出,睫毛梢几乎开始冒烟儿。 秦宇诺在心里暗笑。 然而,只暗笑这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就出乎她的意料了。 这对不共戴天的母女,在这匪夷所思的场合重逢,交锋竟只持续一瞬,很快各自恢复正常。 沈金娥径直跪倒磕头,说:“熙和郡主吩咐,夫人这里需要个下人,夫人若不嫌弃奴婢粗鄙,奴婢愿意服侍夫人。” 秦若凝长长的睫毛微微扑动,掩住眼底的惊愕,片刻,抬眼,对秦宇诺恭恭敬敬地一揖,柔声说:“谢郡主关心。” 栖蕸阁,秦若凝的卧室内。 沈金娥双目刺红,死死揪住秦若凝的衣襟,歇斯底里地低吼:“你这个恶鬼,你这只蛇蝎,怎会有你这般恶毒的人!你怎么还没遭报应?你知不知道,你,你你,你爹活活让你气死了!作孽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女儿,我作孽啊” 秦若凝沉默了一会儿,任沈金娥发泄,突然狠狠一掰沈金娥的双手,又奋力一推,沈金娥被推倒在椅子上,额头撞得通红,转而悲怆地呜咽起来。 秦若凝叱道:“够了!你有完没完?你当我离开那个破家,就过起了快活似神仙的日子?你当我得来今天的东西,很容易?” 沈金娥哭道:“那也是你自找的!你这个害人精!” 秦若凝一把抓起沈金娥地肩,瞪眼直视,重重地说:“你给我听好,我现在不是在跟你讲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离了我,你继续去做你的乞婆,你的低贱奴婢?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现在是你的救命稻草!我若得势,你就能跟着享福。你若想告发我,呵,很好,你现在就去跟王爷说!去跟他说我从前的为人,从前的恶行!你怎么不去?呵,你也是长了脑子的人!我若被驱逐出府,你就跟着一起烂死在外面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支招 秦宇诺走出平阳府时,真是从未有过的沮丧。 她就此明白一个道理。 心软的人有千姿百态的心软,心硬的人都是同样的心硬。 对别人心硬,对自己也心硬。 沈金娥怎么说也是她嫡亲的伯母,却能从小将她当一条狗去虐待,她这歹毒心肠,原来不止对别人。她对自己,也是同样狠得下心的。 面对那样祸家祸父的妖孽女儿,她竟也能咽下气,甘心苦水往肚子里咽,以此去讨一份荣华富贵。 秦宇诺觉得非常沮丧。 她到底肤浅,幼稚,以为世界是她想象的模样。 秦宇诺沮丧地走在大街上,连马车也懒得坐。马车被她先打发回去了。 突然,肩上被人一拍。秦宇诺转头,便见一道人影从身后的拐角处一闪。 秦宇诺心头一动,急忙追了过去。 进入巷子,人影又在尽头一闪。 如此追逐许久,终于在一片高阔屋宇之后,秦宇诺见到消失多日的大鸭。 大鸭还是那张周正又有些憨气的面孔,那副泰山崩于顶也懒得操心的懒散样儿。 秦宇诺一脚踹了过去,喝道:“你死哪儿去了?要急死我!” 大鸭嬉皮笑脸地回应:“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你家爷们儿,就算我去逛青楼逛了这许多天,你有啥好急的!” 秦宇诺附身捡了块石头就要砸,被大鸭一把抓住手腕。 秦宇诺怒斥道:“你去逛!去逛!逛成个废人才好!” 大鸭笑得更黏糊:“呵,有人吃醋咯。不嫁王侯嫁乞丐,有人就是看中乞丐一副好身板儿!” 秦宇诺又气又好笑,折腾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一嘟嘴,说:“我不高兴!” 大鸭说:“我又不是你家爷们儿。你不开心跟我发什么嗔。” 秦宇诺瞪眼盯着大鸭,慢慢的,眼圈儿就红了起来。 大鸭这才上了心,急道:“哎呀哎呀,开个玩笑而已。如今发达了,人也娇贵起来,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当初你吃了我整只烤鸡,我也没落泪珠子。” 秦宇诺终于开始泪水涟涟。 秦宇诺慢慢蹲到墙角,将脸埋在膝盖上,哭得肩头瑟瑟。 秦宇诺呜咽道:“你知不知道,有人要抓你。你救了平阳王,他们不会放过你。” 大鸭蹲在秦宇诺身边,认真地观察她的哭泣之态,赏画似的津津有味,突然问:“你担心我?” 秦宇诺哭骂道:“你个挨千刀的只顾自己快活。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哭了半天,突听大鸭又问:“小黄雀儿,跟我讲讲,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总不会就这一件。” 秦宇诺对大鸭的读心术已经有过一定见识,所以此刻听他这么说,倒也不吃惊。再哭泣片刻,终于抽抽哒哒地对大鸭讲了秦若凝的事情。 讲完,情绪也基本缓和下来,再一看大鸭,便见其抚着下巴凝视远方,看似陷入沉思。 秦宇诺小声唤道:“大鸭?” 大鸭没听见。 秦宇诺便任由他去发呆,只当他在思付对策。 但一个乞丐能思付出什么对策?秦宇诺等在一边,颇觉无聊。 终于,大鸭喃喃问道:“你猜,这么半天,我一直在想什么?” 秦宇诺呲笑一声,道:“想办法对付那个蛇蝎美人呗,还能想什么。” “不,”大鸭严肃地摇头,目光竟有几分禅意:“我在想,我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世界看得很透彻,今天却突然发现,原来这世界远远超出我的设想。” 秦宇诺一愣,急忙追问:“你是说,那蛇蝎美人,和我那歹毒的伯母,她们完全超出你的设想?” “不,”大鸭却又摇头,目光再深邃一层:“我原以为,人的智商都有个下限。今天见你竟然被这些问题难住,我才发现,原来智商是个没有下限的东西。这真的超出我的设想。” 秦宇诺被绕得有点迷糊。 等反应过来,就干净利落地再拾起一块石头,往大鸭额头上砸了过去。 大鸭憋到极点的笑,终于噗呲爆发出来,也不伸手阻挡,额头瞬间紫了一片。 秦宇诺说:“你去死吧!死大鸭!” 大鸭边笑边说:“小黄雀儿,我建议你呀,收拾行囊跟我走。多做几天美女乞丐,多看看这世间百态,智商就提高了。” 秦宇诺瞪眼道:“说了半天,好像你就有什么好办法似的!给我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看我不看我不阉了你!” 大鸭再笑一阵,慢慢安静下来,神情却仍旧散漫,慢悠悠地说:“小黄雀儿,不是我说你,现在的情况是,你在暗,她们在明。你对她们了若指掌,她们却对你一无所知。这种情况,你想玩死她们,真的很难?” 说着,就不再绕弯子,靠近秦宇诺耳边,开始窃窃低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就坑你 第二天,秋高气爽,天朗地晶,秦宇诺与潇云霓结伴,去往西郊的名园“海雨园”游玩。 临走,觉得两人太少,不够尽兴,就又拉了潇云旗的新宠秦若凝同去。 秦若凝乖巧地听从。 到得海雨园中,只见清野疏阔,天风萧飒,林木的枝尖叶端都仿佛结着霜露,略显粗砺却全无斧凿的自然之境,与平阳府的精致雕琢之状相比,又是另一番意趣。 几人逛的很尽兴,直到都有几分累。 到得一条林间小道,灌木丛排成长长一条,横跨树林,挡住另一边。 秦宇诺突然拉住潇云霓的手腕,轻快地说:“我记得那边一片小店,有卖糖葫芦的,我最喜欢那边的糖葫芦,我们去买几串。” 秦若凝刚要说什么,秦宇诺一拽潇云霓,就大踏步走了,又回头喊:“若凝,你就在这儿等着,千万别乱跑,要不我们找不到你啦!千万别乱跑哦!” 秦若凝只能在原地等着。 她觉得这熙和郡主有几分古怪,但一时又想不清哪里古怪。 无论怎样,她是熙和郡主,又与平阳王的妹妹清月郡主关系亲密,若得罪这两人,对她以后的处境,会大大不利。平阳王痴迷于她,除了花容月貌之外,不就是她温婉善良、善解人意的性格? 并且,单从身份论,她如今连个侍妾都算不上,确实还不配与那两人平起平坐。找她一起游园,算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她们要她怎样,她全听着就是了。 秦若凝在原地等着,背后就是一人多高的灌木丛。 突然,肩上被人轻拍一下,秦若凝扭头,俏脸瞬时变成青灰色。 秦若凝双眸似冰冻的墨块,冷然问:“你来做什么?这里是你来的地方?” 来人轻巧一笑,道:“看夫人说的。夫人如今一发达,性子也霸气起来。这园子又不是平阳府的,凭什么夫人能来,我就不能来?” 来人剑眉朗目,笑容清爽,赏心悦目型的男子,竟是宋茗! 宋茗笑嘻嘻地看着秦若凝,欠欠身,说:“见过夫人。夫人别来无恙?” 秦若凝咬牙道:“你要做什么?” 宋茗笑得更开心:“看夫人说的,不过是熟人相见,打个招呼而已,看把夫人紧张的。” 秦若凝恶狠狠地回道:“打完招呼了,你快滚!再不滚我喊非礼!” 宋茗竟若有所思地点头:“你喊!你喊!我就希望把你的好夫君一起喊过来,再跟他讲讲你的辉煌过去。宋茗无上荣幸!” 秦若凝冷笑:“空口无凭,你当他会信?” 宋茗毫不在意:“信不信是一回事,让他增添一点对你的怀疑,也够你以后受了,对不?” 秦若凝终于低吼起来:“你到底要怎样?” 宋茗说:“能怎样?缺钱了呗。夫人当时打发的那点银子,逛几次茶馆就逛没了。” 秦若凝不多言,褪下手腕的玉镯就扔到宋茗手里,又吼了一遍:“滚!” 宋茗却并不急着“滚”。他举着玉镯,正对阳光观察其成色,一边慢悠悠地说:“老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话用在夫人身上,倒正合适。夫人曾经为了一点传家宝,不惜雇人杀死自己的亲堂妹。为了骗家产,坑害自己的亲爹娘。还有,听说夫人当年因嫉妒那堂妹的美貌,竟偷偷给人下毒,毒得人不人不鬼,不死不活,受尽夫人的折磨。夫人这心性,还能得今天的境遇。哎,宋某能说什么呢?上天好恶人啊!” 秦宇诺被羞辱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阴冷地说:“堂妹是好人,可惜死了。没用的人就该死!总有一天,我也会将你碎尸万段!滚!不想死的话,就别再让我见你!” 宋茗观察完那只玉镯,终于点头道:“确是好货。我滚,这就滚。夫人保重!” 话音一落,秦若凝的脸色突然再度一灰败。 宋茗好像也跟着愣了一下,眼神却幽深,令人捉摸不透。 就听灌木丛另一边传来响动,竟是刀剑劈砍灌木的声音。 另外,还有几声惊慌的人语:“云旗,云旗你做什么?别伤到自己!” 秦若凝的胸口一痛,喉中突然涌起一股甜腥。 刀剑劈砍之声铮铮不断,灌木纷纷断裂倒地,没一会儿,潇云旗就已斩尽阻隔,提剑立在秦若凝面前。 潇云旗的面色,与秦若凝颇相像,竟也浮着一层灰败,好像湖面下枯烂的水草。 潇云旗身边,跟这个面如冠玉的清贵公子。清贵公子见状,小心地拍拍潇云旗的肩,说:“云旗,有事回家再说。” 潇云旗狠狠一耸肩,甩开清贵公子的手,咬牙道:“云黎,你先回去,不用管我!” 清贵公子,正事秦宇诺的哥哥潇云黎。 潇云黎伫立一会儿,潇云旗又重复一遍:“云黎,你先回去!” 说话时,目光一直盯在瑟瑟发抖的秦若凝身上。那目光中,仿佛紧缠密绕着深秋凛冽寒意,砭人肌骨。 除了寒意,亦有颓唐。 潇云黎没法,只能独自离开。 宋茗环顾一番,心知事态不妙,急忙将玉琢往秦若凝脚下一放,极快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跟我无关,跟我无关!” 转身窜得没了影儿。 林中,就剩下潇云旗与秦若凝两人。 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折断翅膀的鸟,在风中扑腾,时上时下。 良久,秦若凝颤颤地唤一声:“王爷” “别叫我!”潇云旗恶声恶气地打断,愤然道:“别叫我!” 秦若凝打了个寒战,嘴唇苍白发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这运气 潇云旗盯了她一会儿,目光突然一颤,便有了几分悲怆:“你瞒得真好,真是金玉其外!我竟真以为,自己寻到了全天下最美丽纯洁的女子。我原本还拿你与我早逝的母亲相提并论!” 秦若凝泪眼滂沱,吐不出一个字。 潇云旗怔了一会儿,语气一分分软下来,独留满腔空落:“你可能不知道,我原本已做了决定,娶你为正夫人。我爹娘去世得早,陛下感念我们一族孤苦,对我们是仁德和宽容的。只要我提出,陛下不会发对。这两天你跟着我,我对你可有任何非礼之举?我连你的手都没碰过,你知道为什么?因为我觉得你矜持高贵,你像我早逝的母亲,我爱你和尊重你。我希望以最庄重的礼仪来待你,再与你圆夫妻之事。我不希望你受一分委屈和轻慢!” 秦若凝哭得更悲痛,哀哀地再唤一声:“王爷!” 潇云旗垂下眼帘,兀自思索。突然摇摇头,自嘲似地笑笑:“不过,那都是从前。谁都有犯傻的时候。你该去哪去哪吧。后会无期。” 秦若凝惨叫道:“王爷!” 但潇云旗已转过身,不在流连。 秦若凝踉跄两下,眸中的恐慌和激动散去,变成空荡荡的枯井,突然惨笑一声,对着潇云旗的背影喊起来:“你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 潇云旗顿住,转身,认真地看着她:“这不是机会的问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生为蛇蝎心肠,我又不是如来转世,凭什么感化你?” 秦若凝呆了一下,两汪枯井中,猛地窜起倏电烈火,映得面目扭曲,嘶声道:“好一个蛇蝎心肠,说得好像王爷就是洁净无尘,不问世事。帝王之家的兴衰成毁,手上不沾足冤死的人命,怎么屹立到现在?王爷在党争中算计起人、残害起无辜来,恐怕比我高明百倍。王爷这会儿装什么清高!” 喊完,也意识到自己大势已尽。浑身被抽空似的,随风晃荡两下,双眸重变得暗淡枯滞。 潇云旗看了她半晌,蓦地,竟露齿一笑,说不出的嘲讽:“就说本性难移。离别之前能见一次你的本性,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说完,终于彻底转身,果断远去。 秦若凝不明所以地走出树林,走出海雨园。 海雨园外是一片原野,连接城后的起伏群山。秦若凝脚步机械地往山中走去。 一连走了好几个时辰,竟丝毫感觉不到累。其实秦若凝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向那里。在她杀伐决断的小半生里,很少出现这种状态。既悲戚又茫然,既愤怒又无助。 潇云旗阻隔了她,但她其实也并未到穷途陌路。她有丰厚的、被隐藏得很好的家产,有妙不可言的容貌,甚至也还留着处子之身。这个世界于她来讲,仍旧有大把机会。她向来是个井井有条、懂得留退路的女子。 但她真的很难过,说不出的难过。可能是潇云旗的那些话,刺激了她。她不得不在一贯养成的狠厉凉薄的心态中,去思索这样一个问题——真的是“真心一个也难求”?自己真的弄丢了最最难求的东西? 这么一路想着,等略略回神时,已是斜阳映山,周围崇山峻岭,密林繁茂。 秦若凝刚出现一丝警觉之意,突听空气中“呲”地轻微一响,凌厉的杀意竟如古潭波纹荡开,迎着秦若凝倏然紧缩的瞳孔,那轻微一响凝为实体。箭矢泛着雪亮光芒直击而来,在秦若凝还没来得及惨叫时,又贴着她的面颊闪过,带出长长一道血痕。 秦若凝那一声惨叫被凝固在喉咙口,直接倒地,晕厥过去。 远处,人影策马疾驰而来,斗篷高扬如旗帜,映着英武威严又生机勃勃的面孔。 人影靠近,急忙下地,一臂扶起秦若凝,紧声问:“姑娘?” 一语之间,眸中却是另一种情绪。 无从掩饰的惊艳之色一掠而过,如同刚刚雪亮的箭矢。 四野沉寂下来,只闻秋叶簌簌下落。那人蹲地,抱着昏迷的美人,心中一时空白,好像时间凝固。 很快,疾驰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数十骑骏马围上,在相隔一丈时又齐齐顿住。马上的人,俱以矫健整齐的姿态落地,一齐单膝跪下。 黑衣骑装,是禁军的装扮。 为首的一名禁军,垂首低声道:“属下护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抱着秦若凝的中年男子一抬手,阻止了禁军的请罪,却问:“这是谁家的女子?” 禁军微抬眼,很快瞥一眼秦若凝,重又垂下,说:“禀陛下,属下并未见过这位女子。属下立刻去打听。” 中年男子点点头,慢慢起身,将秦若凝横抱在臂中,独自往前走去,又说:“找李玉备马车,今日去行宫。找到这女子的家人,告诉他们,这女子随朕去了。” 。 清晨,惠风流面,水榭中几缕阳光随风起舞。 三尺高的小铜人,身上细细密密的针孔,全以蜡封口。秦宇诺对着那些针孔,一个一个辨认其名称,所属经脉,功效,配伍。到施针时,细软的针灸灵巧一闪。 蜡没破,针却断了。 一边的莫子明抚须笑起来:“郡主今天心不在焉啊。” 秦宇诺将断的针灸放进盒子里,眉间便浮现苦恼之色,叹息道:“心情不好嘛。唉,心情不好。” 莫子明自是不会去关心女儿家的心事,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上天造物,有圆有缺,上天造人,亦是各有千秋,各有禀赋。能识得自身禀赋,加以磨练和修养,虽一复一日地进取,是件既苦又无聊的事,谁又知不是乐在其中?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啊。” 秦宇诺看向莫子明,目光清亮。 莫子明一边整理医书,一边说:“物之好坏,要以相对论。比如说我,从小才智平平,谋略平平,相貌平平,颇有点扶不上墙的稀泥之状。也正因为如此,突然发现自己在医道上有点天分,就死死抓住,不抓出最后一滴水决不罢休。为医生为医死,活得倒也自在坦荡。反观郡主,聪明伶俐,灵气若仙,姿容倾城,什么都好,好则好,却是千头万绪难以摸索。要琢磨出哪一样‘好’才是最好,才是郡主真心所向,反而难了。世人多是如此,最终被自己的‘好’所拖累。那些‘好’就像一条条路,纵横交织,走得好便是四通八达,走得不好便是不断兜圈子、绕弯路。郡主尚且年幼,不会有微臣这种心态。有时候选择太多,倒不若没有选择。” 秦宇诺听得一愣一愣。 莫子明是她的师父,哪怕地位不如她高,却是被她全心全意尊重的。惟其如此,莫子明才会在她面前说这番话。 秦宇诺歪头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先生说得太有道理。选择太多,就总给人错觉,好像自己不需要选择,走哪儿都成似的。等意识到这是错觉时,正确的哪条路又往往已被堵死。世人混混沌沌地过一生,多不过是这个原因。不过,师父今日跟我说这话,又是何用意?” 莫子明整理好医书,抬头看她一眼,竟摒弃了一切地位阻隔,充满疼爱之色,仿佛慈父注视女儿。 秦宇诺心头一热,就听莫子明温言道:“郡主在医道上很有天分。虽入门太晚,但勤能补拙。郡主只要诚心向学,来日必成大器。微臣的意思是,郡主若有心,倒可以去药王谷走走。师父他老人家虽然不接受外面的人,但所谓金诚所致金石为开,郡主还是有机会的。” 秦宇诺心中重重一跳,竟瞬间产生跃跃欲试的激动。 旁观者清。莫子明作为她生活的旁观者,说不定才是对她了解得最清晰的人。 送走莫子明,秦宇诺不禁陷进先前的对话中,若有所思。 再回忆自己这几天的苦恼,突然觉得无聊至极。为那些事烦心,真真是浪费好时光。 敢问她为何事烦心? 其实不止她烦心,平阳王府更烦心。甚至哥哥潇云黎也挺烦心。 最近宫里发生一件新鲜事儿,被整个三元之城津津乐道。 淮南王潇铭在游猎途中,于深山偶遇一位美人,立刻惊为天人,陷入情网不可自拔。将美人接入宫中,直接晋为贵人,封号“洛”。洛贵人进宫的当天,便被赐浴暮雪池。南淮王流连帐幔间,好几日不问政事。盛宠盛赏,风头冠绝后宫,从南淮王即位以来,未有出其右者。 那传奇的美人,不消说,就是秦若凝。 大鸭给她出了那一策,大鸭甚至亲自上阵,扮成宋茗,去引出秦若凝的真面目。当时看,大鸭那一策是相当成功的,简直天衣无缝。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秦若凝丢了个亲王,却迎来真正的君王。说什么好呢? 秦宇诺郁闷至极的时候,也上街去找过大鸭。但大鸭向来来无影去无踪,秦宇诺不找他时,他突然出现,秦宇诺找他时,他又不知所踪。秦宇诺毫无办法。 并且,潇云殊这几天也极少来,看似仍旧忙着公事——四处抓捕那神秘的平阳王潇澈。 每一件事情顺利,秦宇诺烦乱极了。 只有今天,受教于莫子明之后,秦宇诺才有豁然开朗之感。 或许莫子明的话是对的,自己在这些俗事上浪费时间,真不如去药王谷向学。若能心无杂念地在药王谷学习,日子会比现在坦荡许多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福兮祸之所倚 秦宇诺又在水榭里休息一会儿,突有丫鬟飞跑过来禀告,康王殿下来了! 秦宇诺心中一喜,急忙向大门处迎去。 就见潇云殊气宇轩昂地走过来,脸上笑容如冬日暖阳,双手捧着个硕大的银托盘,盖着穹形圆盖。 这副形象,让秦宇诺又欢喜又疑惑又好笑。 潇云殊走到秦宇诺面前,停住,然后,蓦地单膝跪地,双手呈上托盘,温柔地说:“夫人在上,请品尝。” 潇云殊说着这话时,秦宇诺的母亲穆婉刚刚走到前院,一见那情景,轻笑一声,转身又往回走。 秦宇诺远远唤了声“娘”,又对跪地的潇云殊嗔道:“大白天,你羞不羞啊,搞什么鬼!快起来!” 但潇云殊不为所动,一本正经地说:“夫人不答应,我就不起。” 秦宇诺更无奈,心跳如捣鼓,红着脸叱道:“什么夫人!都让人听见啦!羞不羞!” 确实有豫阳府的家丁躲在假山树木之后,兴致勃勃地观望。 潇云殊不为所动,泰然自若地说:“父王都要下旨了,夫人不答应,是要抗旨?” 秦宇诺瞠目。 潇云殊点头:“忌日已择,就在下月初三,只是还没来得及公布。夫君我忍不住,提前来告知。夫人是否欢喜?” 秦宇诺脑门一晕,惊道:“这么快?下月初三?” 那一惊之中,欣喜如烟花绽放,晕得双靥如霞,明眸胜星,娇艳得惊心动魄。 潇云殊却开始叹气:“夫人这半天也不答应,更不看夫君带的礼物,看来夫人心存遗憾,不愿下嫁于我。真是痛煞我心!” 秦宇诺咯咯笑得直掩嘴,嗔道:“贫嘴!哪有半点王子的庄重!” 说着,却也忍不住好奇,终于掀开托盘。 秦宇诺的眉心使劲闪了几下,双目被刺得眼泪汪汪。 她原是想象不到,潇云殊会拿什么礼物来匹配这番激动。可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但太乏味,可能是馨香怡人的花,但太单薄,可能是他康王府的房地契和家产目录,但太太土豪。 秦宇诺想象不到,因此充满好奇。 此时,银盘上的东西,就展现在眼前。秦宇诺仔细观察那几团东西,观察了半天,也只分辨得出,那是几团东西。 除了是“东西”,秦宇诺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它们。 说是固体,它们太稀了,说是糊糊,它们太杂了,说是杂合面疙瘩,它们太黑了,说是烂泥巴,它们又太有烟火味儿了。 秦宇诺怀着一种恐惧的心情,上下打量,最终按压住满腔惊悚,虚心请教:“这是什么?” 潇云殊慷慨兴奋地脱口而出:“是我提前准备的洞房喜物,全是我亲手做的!先给你过目,到婚礼当天,我再做一遍。” 秦宇诺问:“啥?” 潇云殊便兴致勃勃地解释:“我跟父王说了,全按民俗办,要最热闹最接地气的。民间洞房里,都会有喜物。” 说着,将托盘小心翼翼地移到胸口,一指第一团东西,说:“这是合欢汤圆,吃了团团圆圆。”又一指第二团东西,说:“这是蜜枣花生羹,吃了早生贵子。”又指第三样东西,说:“这是多子馄饨,不过是生的,为什么是生的,就要‘生’嘛” 他一边介绍,一边赞叹:“还别说,这些东西真讲究,寓意都极好,你觉得呢?” 秦宇诺呆呆注视着那些烟火味十足的烂泥巴,点头喃喃道:“寓意是挺好,不过” 不过,你确定吃了你的合欢汤圆、蜜枣花生羹、多子混沌,能团团圆圆、早生贵子、多子多孙。我咋觉得只会三天一打、房屋掀瓦、断子绝孙呢? 至少也能保证洞房不是洞房,而是整夜奔茅房。 秦宇诺咽了口口水,将满腹疑虑生生咽下去,小心翼翼地劝说:“依我看,那些厨娘喜婆,当天给她们的喜钱肯定不少,可别让她们太轻松,要不不是浪费银子?” 潇云殊终于起身,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搁在旁边的栏杆上,然后伸臂将秦宇诺揽进怀里。 秦宇诺红着脸说:“被人看见了。” 潇云殊大喇喇地说:“我搂老婆,被人看了怎样?我犯法?” 说完,很快一转话题,问:“诺儿,说了这半天,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为何拿这么平淡的礼物,来应付今日之境?” 秦宇诺在心里说,谁说这礼物平淡?如此吓死鬼的礼物。谁说平淡我揍谁。 潇云殊突然压低声音,俯在秦宇诺耳边,神秘地说:“其实夫君我还有另一样礼物——一个好消息。” 秦宇诺急忙问:“什么好消息?” 潇云殊的声音更低更神秘:“父王已做了决定,立储!” 秦宇诺怔了片刻,猛地抬头,紧盯潇云殊,呼吸炙热得几乎灼烧起来。 潇云殊疼爱地拂拂她的刘海儿,说:“猜到了吧?父王要正式立我为储!婚礼之后就是昭告南淮。” 秦宇诺那呼吸中的炙热,已一路蔓延到胸腹和头脑,充满焚化为灰的危机感。 秦宇诺也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但,能不强烈吗? 潇云殊前几天因为搜查平阳王潇澈一事,焦头烂额,寝食难安,甚至告诉她——若事情不办好,他父王极有可能将储位传给别人。 而现在,潇云殊信心十足地告诉她,他就是未来的储君。 那岂不是说,潇云殊将事情办得很好? 他已经逮到平阳王潇澈? 那么,大鸭大鸭是不是很危险? 秦宇诺的足底软了一下,就听潇云殊继续说:“不瞒你说,父王前阵子让我办件事,那事还真棘手,但谁让你夫君能干呢?这三两下,你夫君就摸清了门道。天罗地网,只等那些人自己投进来。哈,谁想跟你夫君斗,不是自讨苦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摊上大事儿了 当晚,宫里举行宫宴,皇亲国戚都参与,秦宇诺借口身体不适,留在豫阳府。穆婉原本想留下来陪她,潇云殊更是放心不下,但都被秦宇诺执意打发走,只推说头疼,想独自静养一晚。 待所有人都走光,秦宇诺从马厩里牵了匹快马,挥鞭往郊外疾驰而去。 她凭着记忆寻找当初那片荒山,心里祈祷大鸭和潇澈就在那里。若他们不在那里,那她真的不知怎么办好,她真的要穷途末路了。 轰隆闷雷从天边厚云中传来,紧接着便是雪亮稠密的闪电扯开夜空,尚未回神,倾盆大雨已笼罩整片原野,氤氲雨雾弥得人睁不开眼。 秦宇诺没想到说下雨就下雨,山峦近在眼前,树林顶端倾泻而下的雨幕却如瀑布挡住去路,骏马受惊似的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差点将摇摇欲坠的秦宇诺直接掀下马。 秦宇诺奔入深山之中,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在这突兀而暴戾的雨夜,她变成个彻彻底底的路盲。漫无目的地搜寻了将近一个时辰,秦宇诺的力气丝丝游走,溢出身体。终于,精疲力尽,秦宇诺跌跌撞撞地下马,对着天地间飘摇的暴雨喊起来:“大鸭——” 她又喊了一声:“大鸭——你死哪儿去啦!” 声音满含哭腔。 回应她的只有满山风雨。 秦宇诺一屁股跌坐在地,茫然地盯着远处,终于,重重呜咽一声,将脸埋进双掌间。 她真的穷途末路了。她的夫君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大鸭自投。她拼尽全力,却连大鸭的影儿也找不到。 这可怎么办好? 秦宇诺越哭越无助,越哭越惊怕,最初只是低低泣诉,很快就变成嚎啕大哭。 她的家人和未婚夫在宫里参加灯火辉煌的宴会,她却独自在此,哭得跟孤魂野鬼一样,她真不知这世界怎么了。 秦宇诺边哭边呜咽:“大鸭,你到底死哪儿去啦!” 山峦之颠的石亭,水帘顺着亭沿斜飞,将黑暗中哭泣的女孩挡得若隐若现。 大鸭垂睑而立,似在观察山下情景,又似在沉思,眸色深不可测。 身边的平阳王潇澈,神情却平淡,淡淡地问:“你真不打算做什么?” 大鸭不语。 潇澈又说:“据说她很快就要嫁给潇家那小子。依我看,你还是想点辙比较好。” 说完,上前几步,拍拍大鸭的肩,目中突然透出慈爱:“不要怕卑鄙。有时候越卑鄙的法子越有效。要看长远好处嘛!” 秦宇诺回到豫阳府时,府中已乱做一团,隐隐夹杂穆婉的低泣声和潇云黎的安慰声。 家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禀告了秦宇诺回归的消息,秦宇诺顷刻被人群围住,转而被穆婉一把捞进怀里。 穆婉边哭边问:“他们说你不见了,傻孩子,这大雨天,你往哪儿跑?你要急死娘吗?” 秦宇诺出去得太久,潇翊一行人回府之后找不到人,又恰逢暴雨夜,不禁又恐又急,打发了豫阳府的所有随从和卫队全城寻找。潇云殊又调了禁军。可说声势浩大。 潇云殊仍在外面寻找,潇翊急忙派潇云黎亲自去送信。 潇翊看一眼满身泥水,狼狈不堪的女儿,又疑惑又心疼,低声问:“诺儿,出什么事了?你这大雨夜出去做什么?不知道会淋出病?” 秦宇诺神情呆滞,心里只想着,自己黔驴技穷,大鸭真的没救了。 对了,大鸭和潇澈如果被捕,可能会牵扯出她,毕竟她也帮潇澈逃跑过。她倒不怕受罪,但会不会因此而连累豫阳府? 秦宇诺抬眼看看哭泣的穆婉,以及满脸关切之情的潇翊,呆了一会儿,终于“哇”一声,大哭起来。 一大哭,情景就更乱。 好在潇云黎和潇云殊就在这时踏进门,两人尽力冷静地主持了大局,好言相劝一番,将潇翊夫妇送回房,又由潇云殊将秦宇诺送回房,找丫头侍候秦宇诺热水沐浴、更衣。 一切安置妥当,秦宇诺穿着软和的睡袍,半坐在床上,瞪眼发呆,潇云殊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面对她坐下,柔声问:“诺儿,有没有不舒服?厨房已炖了姜汤,很快就好。” 秦宇诺的眼珠动动,看向潇云殊。 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君,俊逸温柔,待她如珠似宝。他们原本该坦诚相待的。但她现在却不得不隐瞒他,欺骗他。 并且,她也在怕他。她不知道他捉住大鸭之后,会怎么样。 所有这些,秦宇诺都不能透露半个字。一腔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 秦宇诺悲戚地看着潇云殊,抖抖睫毛,哑声说:“云殊哥哥,你要是不生在帝王家,不需要帮你父王做事,该有多好!” 潇云殊一愣,似乎没料到秦宇诺会发出这种感慨,稍稍理解一下,不禁笑了:“原来诺儿现在就开始吃醋,既担心我红粉成堆,又担心我埋首朝事而忽略娇妻!” 秦宇诺心知他误解自己的意思,但潇云殊笑得开心,她的心情也就跟着开阔了点儿,便不多计较。 潇云殊捏捏她的鼻尖,宠溺地说:“诺儿尽管放心,夫君我现在跟你发个誓,夫君我绝对” 秦宇诺却一伸手,轻轻挡住他的嘴,小声问:“云殊哥哥,若我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你会不会怪我?” 潇云殊一怔,又笑道:“哦?诺儿做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在我的茶杯里加了泻药?” 秦宇诺嫣然,片刻,复变得忧郁,说:“有一天,如果你发现我做了错事,会不会讨厌我?再也不理我?” 潇云殊大手一挥,爽快道:“别说诺儿往我茶杯里放泻药,就算放鹤顶红,我也只当甘露蜜汁,一饮而尽,再对诺儿感恩戴德。” 秦宇诺跺脚嚷道:“贯会贫嘴!” 秦宇诺终于累极,躺进被窝里,在潇云殊的照看下,酣然入梦。 此一刻,她再次做了决定。 无论怎样,帮大鸭和潇澈逃跑。人命关天。至于她和潇云殊可能由此产生的芥蒂,全待以后慢慢解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黄雀在后 床沿,潇云殊垂头看着沉睡的女孩,烛光辉耀她的侧脸,面庞柔和,好像一朵初放的小兰花。 潇云殊慢慢琢磨秦宇诺的话。 “有一天,如果你发现我做了错事,会不会讨厌我?” 她做了什么错事,会令他讨厌她? 这暴雨天,她无故消失大半夜,回来就说——做了对不住他的事。 这种情况,她能做什么对不住他的事? 潇云殊一边想,心里就开始打冷颤,片刻,又似燃起一团燥烈的火。 …… 第二天早上,秦宇诺才听说昨晚宫宴上的风波。 还是潇云霓哭哭啼啼地跑过来跟她讲,她才明白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宫宴进行到尾声时,潇云旗因为头有些晕,便出门去走走,也不知怎的,在梅园里绕行几圈,正正碰上宫里的大红人——正得宠的洛贵人秦若凝。 当时梅园里就他们两人,具体经过怎样,外人都不知道。总之就是,淮南王被惊动到梅园时,就只见一队禁军扭着潇云旗,而洛贵人在一边哭红了眼。 在南淮王的厉声询问下,为首的一个禁军告知,他们刚巡逻到此,就听林中传来争吵,奔过来一看,平阳王正出手扇了洛贵人一耳光,又掐住洛贵人的脖子。用力之大,好几个禁军奋力拉扯,方才将其拉开。若晚来一步,洛贵人说不定就窒息了。 再观洛贵人,只见其发丝凌乱,面庞果然有紫红的掌印,脖颈也隐现抓痕。 南淮王当即大怒,下令将潇云旗关起来,等候查处。 秦宇诺听得直瞪眼。 潇云霓哭诉时,潇云黎和潇云殊也在一边,潇云黎又接着告知了后面的事。 事发之后,洛贵人在南淮王面前哭诉,说当时在梅园里遇到潇云旗,也不知潇云旗吃了什么火药,上前就对她大肆辱骂,她心知深更半夜,她一个孤身女子,不该在僻静处与陌生男人独处,当下也不多纠缠,打算转身离开。哪知潇云旗不依不饶,揪了她的袖子就甩她一耳光,随后又去掐她的脖子。 秦宇诺怒道:“胡说八道!这贱人贯爱算计人,必定是偷偷跟踪云旗堂哥,又加罪于他!” 说完,歪头想想,又开始沉吟:“不过,秦若凝必定不敢将这件事闹大。一则陛下身为男子,又是人君,嫔妃竟遭自己的亲侄子殴打,传出去有损天颜。二则,秦若凝是聪明人,这件事若往深里挖掘,说不准就挖出她与云旗堂哥的旧情。到时候谁也不讨好。” 潇云殊默默点头,赞同地说:“诺儿说得有道理。这件事,我会说服母后和太后,让她们从中周旋,定保云旗无恙。” 众人再安慰潇云霓一番,秦宇诺亲自将潇云霓送回家,自己去了街市。 其实她心里清楚,潇云霓不想放她走。潇云霓这怯懦单纯的女孩,早被吓得魂飞魄散,此时最需要有人陪伴。 但秦宇诺心里系着大鸭的事,只能狠狠心,对潇云霓装作不知。 秦宇诺兜兜转转,目光在人群里搜寻,尤其在乞丐聚集处搜寻,慢慢就来到上次与大鸭相遇的巷子口。 肩上被人一拍,秦宇诺心头重重一搏,瞬间撞得嗓子眼儿生疼。 转身,就见到大鸭那张周正呆板的脸,正悠闲地注视自己。 秦宇诺的嗓子眼儿仍在疼,口唇发麻,双目酸胀,万千激愤和委屈一齐涌上,尚未言语,已泪眼滂沱。 大鸭关切地问:“咋了?想我了?” 秦宇诺将拳头半塞进嘴里,才勉强堵住自己声势浩大的恸哭,转而一脚踢上大鸭的小腿,又补上第二脚、第三脚…… 踢了半天,大鸭竟然一动不动,任她发泄。这完全不符合大鸭往日那毫厘必争的风格。 最终,大鸭伸手轻揽住秦宇诺的肩,低声说:“这里人多,换个地方。” 秦宇诺也不知大鸭那一“揽”,究竟是怎么个揽法,明明动作很轻,却偏偏限制了她所有的反抗。 秦宇诺乖乖地被大鸭“揽”走了。 她一点也不知道,在另一个拐角处,有两道隐秘的目光,正罩在她与大鸭身上。 潇云殊远远观察着那亲密无间的二人,眼仁深黑,一时难辨情绪。 而潇云殊也不知道,在另一个眺望点,又有两道隐秘的目光,正好观测到全局。就如一环套一环的画,有人只知道自己的存在,有人却套住了所有。 那目光盯着秦宇诺与大鸭相拥前行,亦盯着尾随在后的潇云殊,充满蓬勃兴致。 片刻,目光收回,五公主潇云萱立在窗前,转身,看着桌前静静品茶的林莞尔,轻笑道:“表姐还有心情喝茶?怎么不来看看,你的如意郎君如何被心上人捅刀子?还没成婚,那丫头就红杏出墙了。那男人是谁呀?又抱又摸的,恶心死了。我就说,野丫头就是野丫头,天生淫贱的。” 林莞尔缓缓摇头,唇边一抹恬静笑容,衬得妍丽面容既温柔又舒缓,仿佛微风中舒展的荷叶。 林莞尔说:“伤情之事,看着也是抑郁忧愁,有什么可看的?到不若品口茶,感受一下,是否火候已到。” 潇云萱柔柔地坐到桌边,轻轻掂起紫砂壶,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缓声说:“那么,表姐是否已有主意,将火候调到正正好?” 林莞尔微垂睫毛,看似若有所思:“听你说,陛下的新宠,洛贵人,与你母妃的关系很好?” 潇云萱“哈”一笑,目中便有了几分不屑:“人说越是貌美的女子越是蠢笨,我看也差不多。洛贵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得罪平阳王。父王倒是对她满心怜悯,宠爱更胜以往,却也因此得罪了太后和王后。这后宫之中,光靠帝王的宠爱,能走到几时?洛贵人一介民女,无权无势,不找棵大树攀着,万一被太后和王后算计起来,她可是吃不消的。” 说着,眼波一转,又是巧笑倩兮:“我母妃那里,就是她的大树。她是个明眼人。现在除了我母妃,宫里人人对她视若洪水猛兽。” 林莞尔听她说完,颔首,小声说:“如此便好。这件事,还得洛贵人帮个小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最远的距离 大鸭揽着秦宇诺一路兜兜转转,转得秦宇诺晕头转向。 秦宇诺恍惚觉得,大鸭的步伐非常奇怪,根本不像寻常走路。 大鸭真是个别具一格的乞丐。 秦宇诺晕晕乎乎地说:“大鸭,你走得太快了!” 大鸭沉着地说:“又不要你自己动腿。” 这话是真话,秦宇诺的足尖其实是离地的。说白了,她是被大鸭“拎”着。 秦宇诺又问:“你走这么快干嘛?” 大鸭说:“我想跟你亲热一下,可你男人老盯着我们。” 秦宇诺“哈”地笑出来。 大鸭就是个满嘴没正经的乞丐。 走了大半个时辰,大鸭才停下来,将秦宇诺搁到地上。 秦宇诺使劲摆摆头,才摆出几丝清醒。 转身四顾,只见碧瓦高墙围绕,头顶绿云遮掩,竟是个挺雅致的小院。 秦宇诺“咦”了一声,就听大鸭笑道:“想不到吧?我的新家!” 秦宇诺不可思议地问:“大鸭,你也有家?” 大鸭说:“租的。” 秦宇诺想想,更加不可思议:“你哪儿来的钱?租院子不要钱?” 大鸭呵呵笑道:“上次那群人雇我糟蹋你,给的工钱可不少。” 秦宇诺的面孔蓦地一红,喃喃道:“可你不是……不是没把事儿办完嘛。他们还给你钱?” 大鸭不以为然地说:“总是先付了点定金的。这点定金,对她们来说连九牛一毛都不算。事情没办成,她们也懒得再讨回去。” 秦宇诺再一想,觉得有理,便不再追问。 她马上想到正事,猛一拉大鸭的手腕,急声说:“大鸭,你听我说,你不能再呆在王城。你听我说,云殊他,他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快走!不走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她急得有点语无伦次。 但大鸭却早有所料似的,半点也不惊慌,只静静盯着秦宇诺,散漫之色从脸上淡去,看上去既严肃又柔情。 这罕见的神情,让秦宇诺一愣,喃喃问道:“大鸭?” 大鸭问:“担心我?” 秦宇诺愣愣地点头。 大鸭说:“我不过是个乞丐,你担心我做什么?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帮我,会毁了你男人的前程。” 十万火急,大鸭竟然还有心情摆事实讲道理,秦宇诺又气又急,再一回忆自己昨晚奔赴荒山寻找大鸭的凄凉状,立刻悲从中来,一捶大鸭的胸口,哭道:“你脑子里是一团屎!你就是个脑子一团屎的臭乞丐!你爱去死就去死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鸭问:“你舍得让我死?你不觉得自己太关心我了?” 秦宇诺嚷道:“因为我是个人!我又不是秦若凝那种蛇蝎,连亲爹娘都敢害的。我是个人!我是个人,就不能看朋友去送死。” 大鸭低声反问:“朋友?” 秦宇诺闭着眼喊:“虽然你是个乞丐,但好歹也算我的熟人和朋友。我坠崖那天,只有你陪着我。我们还一起吃了只鸡……” 大鸭沉默一会儿,缓缓摇头:“我觉得不光是这样。” 秦宇诺的情绪经过一番发泄,略略平复下来,终于重睁开眼,眼神犀利明亮,断然道:“大鸭,你不许再给我扯无用的。我为了找你,差点跑断腿!你给我听好,现在城中早已被云殊哥哥的禁军控制。今晚,就在今晚,我给你弄一块出入令牌,你趁黑从西城门离开。听见了吗?” 大鸭垂睑低语:“我觉得你不止把我当朋友。” 秦宇诺一耳光扇了过去。 对一个关键时刻犯迷症的人,她只能出此下策。 身体突然失去平衡,是被大鸭一掌推在肩头。秦宇诺踉跄后退两步,重重靠向一棵老槐。 回过神时,就见大鸭一手撑着老槐,身体前倾,形成个棚子形,正好将秦宇诺罩在棚下。 秦宇诺还没来得说话,大鸭倒先狠声嚷起来:“竟然打我脸!我他妈最恨别人打我脸!” 秦宇诺抬腿便踢,大鸭的腿一紧,就用腿压住秦宇诺的腿。 秦宇诺涨红着脸,咬牙骂:“我怎么打你脸?你根本就没有脸。你不要脸!” 大鸭的目光一厉,面如寒霜,声音更凶恶:“敢说我不要脸!我他妈最恨人说我不要脸!” 秦宇诺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突然冷笑起来:“你平日无事,怎么也不好好照照自己,一个破乞丐,还跟王侯公子似的,恨这个恨那个。你脸红不脸红?恨这个恨那个,怎么不恨自己为了抢食,去钻别人胯下?” 大鸭的嘴角眼角微微抽搐,跟着冷笑起来:“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一个弃女,招摇撞骗骗进王侯家,就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顺势捞个金龟婿,就当自己得道升天了?老子就是乞丐,老子不虚荣!虚荣的女人!虚荣!” 秦宇诺的情绪再度失控,尖叫起来:“弃女怎么了?弃女就没爹妈?若不是爹妈过世得早……” 大鸭打断她而冷笑:“乞丐怎么了?乞丐就没爹妈?乞丐就是打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秦宇诺再次抬脚,狠命踹上大鸭的小腿。这次大鸭却没阻止。 秦宇诺这一脚又踢出自己的委屈,一下子泪雨滂沱,扭曲着面目喊:“你真不是个人!真不是人!你不知道,我昨天为了找你,为了救你,差点被雨淋死在山里!我担心死你了!你就这样报答我!你真不是个人!你就该烂死在外面!” 哭声在院里扑腾,震得树叶飒飒下落。 大鸭的声音突然软和下来,说:“既然如此,你就该承认,你不止把我当朋友。你这个虚荣的女人,你就是看我是乞丐,他是王子,你就违背心意去他那里承欢。” 秦宇诺觉得今天的大鸭必定是疯了,自己也跟着疯了。两个疯子说一串疯言疯语,这就是个疯狂的世界。 秦宇诺睁开眼,擦擦眼泪,语气变得清冷:“就这么定了,今晚时,我给你送令牌。要去要留,要死要活,都是你的事,再与我无关。” 说着,就伸手去推大鸭。 大鸭的身体岿然不动,目光压下,山岳似的沉重,固执道:“不行,你今天要跟我把话说清楚。你不能先惹了我,又放任不管。你是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才跟那小子在一起的,其实你一点也不喜欢他,对不对?” 秦宇诺被大鸭的目光压着,心里悸动,只能垂眼沉思。蓦地,眼俭一抬,目光清厉,直直射向大鸭,缓声说:“我觉得你可能弄错了我的意思。我把你当朋友,满心坦荡。云殊哥哥是我的爱人,我爱他敬他,哪怕他有一天同你一样,变成乞丐,我也愿意做他的乞丐婆。他在我眼里只是云殊哥哥,以前是,一直都是,没有别的身份。” 说完,再度垂下眼,丝毫不去迎合大鸭的脸色,双手再一推,就轻轻松松地从大鸭的围困中解脱出来,果断地往院外走去。 庭院里,独剩空落落的男子一手扶老槐,半仰头注视天空。清澈悠远的瞳仁中,几丝颓唐之色如淡云拂过。突然一拳击在树干上,伴随树叶簌簌坠地,树干竟轰然裂开寸余宽的巨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背叛到底 秦宇诺出了院门,兜兜转转许久,竟越走越偏,越走越陌生,四周一会儿寒野一会儿茅屋,全然不像王城之景,秦宇诺真不知大鸭在哪儿寻到这么片鬼气森森的地界。 但这么走下去,恐怕走到天黑,也走不到豫阳府。 为难之际,身后传来马蹄声,瞬间便在耳畔。秦宇诺的身体一轻,被人一捞上马,麻袋似的横扔在马背上,头顶传来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秦宇诺闻到呼吸中的青竹香味,意识到是大鸭追过来了。 大鸭的呼吸挺好闻的,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磕了药。但想想大鸭一个乞丐,平日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来的药嗑。所以大鸭是个天生的纯天然的香香的男人。 大鸭一言不发,骏马飞驰如梭。 秦宇诺想,大鸭还在生气呢。按说该生气的是她,但她从出了大院开始,就不怎么生气了。大鸭的心眼儿就针尖那么大点儿。 秦宇诺小心翼翼地唤:“大鸭?” 大鸭不说话。 秦宇诺又说:“大鸭,你把我扶正,这么趴着,我会吐的。” 再沉默一阵,头顶传来大鸭的声音:“对不起,没听懂。” 秦宇诺提高嗓音,说:“把我扶正!” 大鸭说:“对不起,还是没听懂。小爷我从不纳妾。没有偏房,何来扶正一说?” 秦宇诺又好笑又气怒,没忍住,噗嗤笑出来,只好改口说:“我要坐起来,我不喜欢趴着!” 又是沉默。 秦宇诺又重复一遍:“我要坐起来,我不喜欢趴着!” 片刻,就听大鸭悠哉哉地问:“哦?喜欢坐着,不喜欢趴着?你很有研究,对各种姿势了如指掌嘛。看不出,你很有气势,喜欢在上面。” 秦宇诺一阵茫然,不知大鸭在嘀咕什么。 但,那句话很奇怪,好像绕着些弯子。秦宇诺耐着性子,细细去理顺那些弯子,再理顺,慢慢显露出话中真谛 秦宇诺尖利地吼起来:“放我下去,恶心!” 大鸭呵呵笑起来:“露馅儿了。装单纯,你装!我听说王公贵族闲来无事就喜欢研究春宫图。老实交代,你平日闺中无事,是不是偷偷研究?嗯?跟我装!” 秦宇诺踹一脚马腹,却被大鸭及时揪住脚踝。 秦宇诺说:“流氓乞丐!臭流氓!我早晚会打断你的腿。” 大鸭说:“还怕人说。放心,我又不外传。” 秦宇诺说:“放我下去,我不跟你同骑,恶心!” 大鸭说:“你不骑马骑什么?骑我?没事儿,我有的是力气,全给你骑。” 秦宇诺说:“去死!” 这么吵吵嚷嚷了半个时辰,秦宇诺的身体一轻,人已立在地面,环顾四周,是熟悉的街市。 马蹄声顷刻远去,大鸭没跟她打声招呼,就溜得没影儿了。 秦宇诺很快回到豫阳府,找到爹爹潇翊。 潇翊听了她的要求,立刻露出警觉之色,问:“诺儿要那令牌做什么?是要出城?你要出城,让云黎带着你就可以了,用不上令牌的。” 秦宇诺急得直跺脚:“爹爹,我求求你,给我一块,我我不是要出城,只是五公主她们都有,我却没有,我不甘心!” 潇翊啼笑皆非,没想到女孩子连这种事也要攀比。 潇翊半开玩笑道:“你有未来储君做夫君,她们也没有嘛。” 秦宇诺立刻一捂脸,嗔道:“爹爹为老不尊,竟拿女儿取笑!” 说完,撒开手,眼圈儿却又红了,哑声说:“她们说,我就是与她们不一样。我是个低微民女生的野丫头,如今不过披一身华贵的皮,就以为自己变高尚了。总之,我不甘心,她们有的,我也得有!” 话说到此,潇翊的面色彻底沉下来,看一眼秦宇诺,满目愧疚和疼惜。 秦宇诺可怜巴巴地说:“爹爹,给我一块!” 秦宇诺如愿拿着令牌,出了潇翊的书房。 到得自己的居处,一进院门,秦宇诺吓了一大跳。 潇云殊竟不声不响地坐在院子正中,正正看着她,好像早就知道她要进来一样。 秦宇诺后背一寒,袖中揣的那令牌,突然变成活物似的,啄得她手臂发麻。 此一刻,秦宇诺有了绝顶清晰的认识——自己在一件大事上背叛了潇云殊,并且必须一直隐瞒下去。 秦宇诺使劲眨眨眼,掩住满目惊慌c愧疚和心虚。 就见潇云殊起身,缓缓行到她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秦宇诺竟然浑身一抖。 潇云殊关切地问:“诺儿怎么了?诺儿的脸色不太好。” 秦宇诺摇头,勉强笑道:“没,没,估计是昨天受了凉。没啥大问题。” 潇云殊说:“受了凉还到处乱跑。对了,刚刚去哪里了?听云霓说你去了街市,我怎么找一圈儿也没找到?” 秦宇诺更加不知所措,又强作镇定,说:“也没去哪啦,就是到处逛逛,坐坐茶馆,听听戏,哎呀,街市那么大,云殊哥哥大海捞针,怎么找得到我?” 一边说,一边偷偷瞥潇云殊的脸色。 潇云殊温和地笑笑,说:“倒也是,是我太笨。对了,父王还找我有事,诺儿你先休息,晚点我再来看你。” 秦宇诺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急忙问:“云殊哥哥不多坐坐?” 潇云殊揪揪她的脸蛋,不再多言,转身出了门。 门外,潇云殊一边前行,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双眸深黑,闪过一丝亮光,竟是说不出的恨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又整幺蛾子 秦宇诺在家小憩了一会儿,突然有丫鬟进来禀告,说是欣贵妃宫中来人,请郡主进宫一趟。 秦宇诺从床上一跃而起,瞪眼问:“欣贵妃?” 欣贵妃,五公主潇云萱的母妃。 秦宇诺和这冤家没有明面上的接触,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今日却无缘无故请她过去,莫不是五公主那一行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想想上次的疯犬风波,秦宇诺心里就是一阵厌恶。 今天她心系大鸭的事,原本就忐忑,真没什么心情再去与人明枪暗箭。 秦宇诺刚要找个理由推了,丫鬟又说:“其实也不是欣贵妃本人找郡主,欣贵妃是在替太后传话。今日欣贵妃去太后宫中问安,见太后有些肩酸乏力,突然就提到郡主您。说郡主您醉心于医学仁术,推拿水平必定一流,太后既然凤体欠安,何不唤郡主进宫来看看?太后其实也正想念郡主您,欣贵妃那一提议,正说到太后心坎儿上呢,太后为此很夸赞了欣贵妃几句。” 秦宇诺这才放心,心道,原来是欣贵妃借花献佛,拿了自己去讨好太后。不过,她确实有好几天没见太后奶奶,这一经提起,就挂念得很。 虽然当今南淮王潇铭和豫阳王潇翊俱都是太后亲生,但也不知怎的,太后就是偏爱小儿子潇翊。对潇翊的一儿一女,那是珍爱胜心头肉,相比之下,对潇铭膝下的一群王子公主,倒并不怎么上心。 旁人猜测原因,都只道是潇翊一家曾在西蛮受了数年的苦,太后作为母亲,无疑会对其多几分怜悯和愧疚。 因是太后传唤,秦宇诺的行动就格外积极,梳妆打扮好,又收拾了个小诊盒,活脱脱一个美貌小郎中,出门登上马车,往宫中行去。 到了太后宫中,果然见太后正喜笑颜开地候着自己。见了她的小诊盒,免不了又是一番略带戏谑的夸奖。再谈到下月初的婚事,就更忍不住喜悦和逗弄。秦宇诺也是又喜又嗔,说是帮太后推拿,没一会儿就钻进太后怀里,扭股糖儿似的撒娇。祖孙笑语连连,尽享天伦。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太后毕竟年迈,有些乏了,而秦宇诺也记着晚上去寻大鸭的事,不敢多逗留,乖乖地跟太后跪了安,又许诺下次进宫探望的日子,便出了门。 一路无事,重回豫阳府,秦宇诺忍不住想,欣贵妃倒也老实,说太后召见,就只是太后召见。 宫中御花园,潇云殊刚在御书房与南淮王议事结束,此时在菊园旁慢慢行走。 一边走,思绪就有些飘忽。 想到今天上午的事,秦宇诺与那陌生男人的亲密举止,以及秦宇诺回家之后,那闪烁的神情吞吐的言辞,他心里就像冷不丁被刀剜了一下,剧痛之中,又透出压抑不住的怒火。 那女孩,他待她掏心掏肺,她到底背着他做了些什么?她跟那其貌不扬的陌生男人,到底去了哪里?做什么去了?他爱她入骨,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她有哪里不满足?她到底想要什么? 难道,真如潇云萱所言,民间出身的女子,天性就是捉摸不透? 甚至,是天性放浪? 潇云殊觉得自己这么想,非常对不住秦宇诺,充分显露了自己的无耻。但不这样想,他又不知该怎么想。他烦乱极了。 正当烦乱,从海棠林边拐个角儿,迎面撞上一道人影。 秀雅皎洁,妙目含笑,洛贵人秦若凝盈盈立在眼前,温顺地揖了一揖:“康王殿下。” 潇云殊淡淡地回礼:“洛娘娘好。” 因为潇云旗的事情——潇云旗到现在还没被放出来——潇云殊对这女子没什么好感,甚至还有点厌恶,又正当心情糟糕,因此不打算多周旋。 但秦若凝却似充满闲谈的兴致,对潇云殊笑道:“殿下行色匆匆,是要去豫阳府?殿下对未婚妻,可谓一片柔肠,尽显温情。能嫁得殿下这样温柔体贴的好郎君,真是一个女孩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话说得恰到好处的戏谑和奉承,潇云殊听得也心里舒坦,脸色柔和几分,说:“也不是去豫阳府,还有些事情,正准备去处理一下。” 秦若凝点点头,温婉地说:“早些时候,我还看见熙和郡主了。” 潇云殊一愣:“你看到诺儿了?她进宫了?” 秦若凝又点点头:“嗯,去了太后宫里。” 顿了一下,又说:“从太后宫里出来,途径御花园时,我看见她了。不过我在身后,她并没看见我,我也不忍心去打扰她。殿下猜猜,她当时在做什么?” 见秦若凝目露神秘,笑容更加温馨和戏谑,潇云殊不禁被牵出一丝好奇,问:“诺儿在做什么?” 秦若凝用那神秘的目光,兴致勃勃地盯了潇云殊片刻,才嫣然道:“熙和郡主正认真地欣赏一个荷包,欣赏地如痴如醉,我从身后略略打探,就见那荷包上的鸳鸯图,活灵活现,跟马上要动起来似的。猜也不用猜,那荷包是熙和郡主绣给谁的。熙和郡主与殿下,真真是千般情意万般衷心,还未成婚,就已羡煞旁人!” 潇云殊心头陡然一凝,血脉里就簌簌结为寒冰,眸色蓦地深入下去,仿似玄机重重的古井。 这陡起的变化,秦若凝却全没注意到,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谈笑中。 秦若凝再夸赞一句,潇云殊客气地说:“谢洛娘娘吉言。我还有点事,就不多打扰洛娘娘游玩了。” 说完,略略一揖,转身快步离开。 秦若凝盯着那远去的脚步,每一步下去,都似带起一团激烈的烽烟。秦若凝默默欣赏片刻,娇艳地笑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风流的鸳鸯 潇云殊一边走一边回忆秦若凝的话。 ——如痴如醉地欣赏一只鸳鸯荷包,一看就是熙和郡主亲手绣给殿下的。 诺儿绣给他? 诺儿给他绣鸳鸯荷包? 潇云殊曾经对秦宇诺笑言——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都是世人对鸳鸯的误解。其实鸳鸯生性风流,换起配偶比换毛还快。拿鸳鸯做信物,到不如拿枝干藤蔓,还能取个缠绵不移之意。 当时这笑言,被秦宇诺大大地鄙视。秦宇诺称他是认死理的木头。世间还有凤求凰一说,天知道凤凰的生活习性怎样,说不准都是龙阳之好的。 说得潇云殊差点笑断气。 潇云殊边摸眼泪边说,诺儿就是有学问,不过,无论怎样,我是不要鸳鸯做信物的。诺儿千万别给我绣鸳鸯。我看见鸳鸯就头疼。 秦宇诺嗔道,谁给你绣,当我闲得慌!要绣也给别人绣! 当时两人笑着扑打成一团。 想想当日的事,再看看今天。 是否当日的戏言,竟成了一语成谶? 秦宇诺视为珍宝的c亲手绣的鸳鸯荷包,究竟是给谁的? 她给那个相貌平平的男子,将信物都做好了? 欣贵妃的墨云宫里,白皙娇怯的女孩,瑟瑟坐在大椅上,像一只被吓坏的云雀。 对面坐着洛贵人秦若凝,正前方坐着端庄雍容的欣贵妃。 潇云霓坐了片刻,睫毛一闪,泪水簌簌而下。 哥哥潇云旗还是没被放出来。 她被欣贵妃唤进宫,洛贵人也在。她不知她们唤她来,是什么用意。 终于,欣贵妃先开口,语气倒是温柔:“清月郡主莫急,这件事说大不大。说白了,只要洛贵人在陛下面前稍稍劝解几句,平阳王就能安然无恙。” 说着,又感叹一句:“说白了,陛下还是在为洛贵人所受的委屈而懊恼。只要洛贵人能说句好话,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潇云霓惊得睁大眼,急切地看向洛贵人。今非昔比,从前哥哥的爱妾,今日成了整个平阳府的救命稻草。 潇云霓祈盼地看着洛贵人,洛贵人却只是半垂眼帘,静静欣赏皓腕上的一只白玉手镯,神色娴静而疏淡,没什么情绪。 潇云霓看了一会儿,眼泪再次淌出来,重转向欣贵妃。 欣贵妃叹口气,声音更柔和:“清月郡主,既然时间紧迫,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说着,纤手一伸,掌心躺一只精致非凡的鸳鸯红绢荷包。 欣贵妃说:“清月郡主将这荷包藏进熙和郡主的闺房里,隐秘一点,让熙和郡主自己不容易发现,旁人仔细翻找却能找到,比如衣柜底层,妆盒角落。明白吗?做好这件事,本宫保平阳王无事。” 潇云霓双目圆瞪,透出浓浓的恐惧。 欣贵妃却笑得轻柔,漫不经心地将荷包放到鼻下,嗅了又嗅,温言道:“看见了吗?无毒,半点毒都没有。就是个普通荷包。本宫发誓。” 潇云霓松了口气,却又极度疑惑:“只是个荷包?娘娘将这荷包放到堂姐房里,是要做什么?” 欣贵妃略收敛笑容:“就这点小事。相信清月郡主不会拒绝本宫,并且能做得很好。” 傍晚,豫阳府。 天色越暗,秦宇诺心中越惶恐不安。整个王城弥漫的不安躁动,如同一张黑色蛛网,网得秦宇诺透不过气。 她甚至依稀看见,潇澈和大鸭已义无反顾地投进那黑网中。 秦宇诺跑到哥哥潇云黎那里,不停地追问:“哥哥,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云殊哥哥是不是有事?” 追捕潇澈的事情,是朝中绝密,南淮王大概只告知过潇云殊一人,可见南淮王最信任的王子还是嫡子潇云殊。 潇云黎不明所以,只当妹妹是在担心未婚夫,只能好言安慰:“确实有些异常,怕是出了什么贼人巨盗。禁军暗中掌控了很多地方,大势在握,不会有问题。康王殿下就更不会有问题。小妹安心去睡觉,我估计这件事明天就完结了。” 这么说着,潇云黎其实也很疑惑。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贼人巨盗,需要康王亲自出手。潇云殊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神龙见首不见尾,怕就是在忙这件事。 他们到底在暗中抓谁呢? 听了潇云黎的劝慰之语,秦宇诺不但没放心,反而愈加焦躁,又问潇云黎:“哥哥说的是真的?禁军已经控制了整个王城?” “呵,那还用说,”潇云黎笑道:“小妹,不是哥哥说,你应该对你的未婚夫多点信心嘛。他是个能干的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秦宇诺脚步虚浮地回了房间,再休息一会儿,打算动身。 她必须尽快将令牌交给大鸭,让他出城。 就在她即将出门之际,潇云霓却突然造访。 潇云霓是个不会掩饰的女孩,看上去慌慌张张,言语间既含糊又混乱。 秦宇诺此时也是心急如焚,只当潇云霓是在担心她哥哥潇云旗,便胡乱安慰几句,又讲明自己有事,就要往外走。 哪知就在这时,潇云霓突然莫名往她身上一扑,拼死命抱了她一下,随即又松开手。再看潇云霓的脸,就见惨白如纸,双唇直颤,眸中惊恐翻涌成河,泪水呼之欲出。 饶是秦宇诺再心急,也察觉出一丝异常,疑惑地问:“云霓,你怎么了?什么事让你怕成这样?” 潇云霓使劲摇头,语不成调地说:“没什么也没有,没有,我我,我,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就在秦宇诺大惑不解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奔了出去。 潇云霓这是撞了哪门子邪? 但秦宇诺很快回过神,心知时不我待,终于不再犹豫,奔到马厩去取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有苦难言 秦宇诺往靠近西城门的一片树林奔去,是她与大鸭约好的地点。 很多街市都被清空,关门闭户,空荡荡的街道上空凝结着肃杀之气。哪怕是人群如常的地方,那肃杀之气也在暗中徘徊。看不见的蛛网延展在隐秘角落,相互勾结,盘根错杂,疏而不漏,只等最后那一收。 秦宇诺胸中冷痛,好像秋风刮着一把冰刀飞速盘旋。策马疾奔,有好几次,她都产生不祥的预感。 她在被人跟踪。 秦宇诺希望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她做的事无人知道。她隐瞒得天衣无缝。 树林已在视线尽头若隐若现,黑暗从另一端弥漫过来,群山的影子越拉越长,仿佛鹏鸟展翅,逐渐笼罩大地。 秦宇诺听见身后的马蹄声。 愕然回头,就见十余骑黑衣飞骑腾腾追来,马身动如倏电,在明暗相混的天地间拉开长长幻影。 秦宇诺大惊失色,低低惨叫一声,胸中猛地腾起血腥味,双腿狠狠一夹,一挥马鞭,坐骑长嘶一声,奔得更迅疾。 那些人仍在靠近,越来越近,禁军高手的骑术,原不是她秦宇诺能比拟。 一盏茶功夫后,秦宇诺前后左右响起一片“吁”声,以及马蹄踏地声。飞骑停了下来,将她彻底围困住。 秦宇诺惊恐四顾,一颗心几乎要撞出腔子,就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 为首的追捕者,立在正前方,用一种冷然而悲天悯人的目光盯着她,面孔凝肃,却一如既往的端秀清俊。 潇云殊! 放在一个月前,秦宇诺死也想不到,她与潇云殊,有一日会在这种雷霆万钧的场合中,以一种完全敌对的立场,相互凝望。 潇云殊是怎么发现她的秘密的? 潇云殊其实早就发现了,她在暗中与潇澈c大鸭勾结,她是他们的同谋。 这罪名,是否足以让整个豫王府受牵连? 秦宇诺呆呆地看着潇云殊,惊恐中突然透出哀求之意。 她苦涩地说:“云殊哥哥,你收手好不好?放过他们吧?我求求你了!” 说完,眼泪就落了出来。 潇云殊沉默片刻,冷不丁反问:“他们?” 他问:“他们?你怎么不为自己求情?” 秦宇诺说:“都是我的错,跟我的家人无关,你不要迁怒于他们。” 潇云殊突然发出一声怪笑,好像听到极无厘头的笑话,嘲讽道:“让我说你什么好?不要迁怒于你的家人?这种事,我丢人都丢不够,哪有脸去迁怒别人?” 秦宇诺听出这话古怪,但一时也分析不清,古怪在何处。这种光怪陆离的时刻,任何古怪的话,大概都称得上正常吧? 潇云殊又道:“你老实跟我说,这是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秦宇诺不说话。 潇云殊再问:“那我换个方式问问,你要去见谁?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秦宇诺被濒死感压得喘不过气,却咬紧牙关,不发一语。 她心知大鸭今日凶多吉少,但多一分机遇是一分。至少,无论如何,不能让大鸭从她口中被暴露。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大鸭做的。 令牌她无缘交给大鸭,她只能保证,不亲口供出大鸭的藏身之地。至于之后大鸭能否化险为夷,就全凭天意吧。她真的尽力了,黔驴技穷了。 秦宇诺甚至想到这一点——她现在做的事,八成已犯了死罪。大鸭要死,她也要死,他们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挺好的。 秦宇诺再次哭起来,摇头不语。 潇云殊默然注视她半晌,突然就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潇云殊快速下马,大步走到秦宇诺的马前,在秦宇诺的茫然和四周禁军的惊愕中,一把将秦宇诺拖下马。秦宇诺眼看就要栽倒在地,却又被潇云殊一臂接住。 秦宇诺惨叫道:“云殊哥哥!” 她委实没想到,潇云殊会气得就地将她狠揍一顿。潇云殊原来也是个会打老婆的人。 然而,潇云殊没有揍她。潇云殊一臂接住她之后,再一用力,将她横抱起来,便大踏步往树林中走去,独留禁军们大眼瞪小眼。 秦宇诺糊涂了。 潇云殊一口气将她抱到树林深处,重重放下,又将她按在一棵古木树干上,面色铁青地质问:“我对你不够好?不够宠?你做这种事,不觉得昧良心?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秦宇诺心里再次蹦出疑惑——潇云殊的这番质问,好像与目前情景不太搭调。 潇云殊低吼道:“你到底是要私会还是要私奔?那天大雨夜你跑出去,也是去会他,对不对?你们早就预谋要私奔,对不对?” 秦宇诺说:“啥?” 脑门好像被一颗生鸡蛋击了一下。秦宇诺浑身一抖,突然意识到——她和潇云殊,互相领悟错了对方的意思。他们两人上演了一场活灵活现的鸡同鸭讲。 原来潇云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怀疑她红杏出墙! 原来潇云殊之所以派禁军追她,不是为潇澈的事,而是怀疑她要跟情郎私奔! 潇云殊的思维,真是好酸爽! 茫然中,就听潇云殊又低吼起来:“我哪里对不住你?还是我配不上你?你那姘头到底哪里好,值得你为他私奔?” 秦宇诺说:“呃” 潇云诺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你别跟我装糊涂!” 说着,手就开始在秦宇诺身上摸索。 片刻,手下一顿,再从秦宇诺的衣兜里抽出来时,指间就捏了一只鸳鸯红绢荷包。 秦宇诺吃惊地看着那个荷包,不明所以。 潇云殊狞笑道:“信物都带着,恩?带着信物去私奔,对吗?想得好周到?” 秦宇诺出于本能地喊:“不是” 她本想喊“不是我的荷包”,但被潇云殊狠声打断,潇云殊吼道:“不是给你的姘头的?不是?是给我的?你当我白痴啊?” 秦宇诺盯着那鸳鸯荷包,慢慢的,脑中迷雾散去,就悟出点所以然。 她出门前,潇云霓正好去找她,那番慌张之态,原是要往她兜儿里塞个鸳鸯荷包,作为她“偷情”的赃物。 当然,潇云霓自己是不会害她的,必定是被人指使。指使她的人,必定是以她哥哥潇云旗为把柄。 除了洛贵人秦若凝,还有谁能更好地利用这把柄呢? 但秦若凝为何要污蔑她“偷情”?可能秦若凝出于本能地厌恶她,更有可能,秦若凝早就跟欣贵妃和五公主那行人勾结在一起。 更有可能是后者。 那么就是说,那一行人,早就暗地里给她织了一张天罗地网,就好比潇云殊给潇澈和大鸭织了一张天罗地网一样。她早就是网中之鱼了。 秦宇诺一下子理清思路,却有口难辩,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潇云殊。潇云殊的怒气如海潮动荡,猛一拳擂在树干上,传出“呲呲”的开裂声。 潇云殊瞪着赤红的眼,嘶声问:“是不是?你在背叛我!” 秦宇诺张了两次口,缓缓摇头。 潇云殊又是一拳擂向树干,逼问:“那是什么?你跟我讲清楚!那雨夜为何出去,今日又为何出去?这荷包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在街市里遇到过,你跟一个男人勾肩搭背,最后还不知所踪。你们是怎么回事?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这一样样,你全跟我解释清楚!” 秦宇诺没法解释。 还是那句话,她不能供出大鸭。哪怕大鸭今晚就会毙命,也不能暴露于她秦宇诺的口中。她救不了大鸭,但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坚守。 秦宇诺的睫毛一抖,抖出成串泪珠,悲伤地说:“云殊哥哥,我没有偷情,没有姘头,更没有要私奔。” 潇云殊重重喘了几口气,又沉默一会儿,终于放缓语气,问:“你既然否认,就给我一个说法。只要你给我说法,我依然是信你的。” 他将头俯在秦宇诺的肩颈之上,突然后背一抖,竟发出浓浓一声呜咽,恰如被困的野兽。随着这一声呜咽,先前的狠厉悉数褪去,化成一声痛苦又委屈的“诺儿!”。 秦宇诺哭得更厉害,却还是一味摇头,极快地说:“云殊哥哥,我求求你,别再追问我,我也有难处。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红杏出墙过,我是忠于你的。呜你要相信我” 哭泣着,她已再度被潇云殊横抱起来。她将脸深埋在潇云殊的衣襟内,不停地哽咽:“云殊哥哥,我没有偷过情,你不要听人乱说” 潇云殊的情绪彻底冷静下来,声音似温柔似疏淡,说:“走吧,回家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一地鸡毛 秦宇诺被送回豫阳府,潇云殊就此消失。 豫阳府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二人神色奇特,俱都面色苍白,眼眶发红,不禁忧心起来。但潇云殊来去匆匆,眨眼便没了影儿,而秦宇诺推说头痛,也很快回房。大家只能面面相觑,将满腹疑惑和担忧闷在心里。 秦宇诺在房中徘徊一阵,心思又转移到大鸭身上。 潇云殊手中的网已收紧,大鸭估计是活不过今晚了。 诚然,潇云殊对她产生误会,怀疑她红杏出墙,这是件大事。但再大也大不过大鸭的性命!人命关天,大鸭要死了,她无法不心急如焚。 这么手足无措地来回踱着步,像只被困在笼中的小兔子。 踱着踱着,竟然踱到下半夜。 外面传来院门打开声,秦宇诺一惊,急忙奔出去。 不出所料,是潇云殊。 潇云殊尚未表露出情绪,秦宇诺已冲过去,揪住他的手腕,抬脸急切地问:“云殊哥哥,你跟我说,你今晚干嘛去了?” 月影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显出一种阴冥的娇弱之态。 潇云殊估计没料到她的这种反应,略略体会一下,怪笑道:“担心我跟你一样,出去拈花惹草?现在知道担心我了?” 秦宇诺没心思跟他争辩,大声问:“你是不是抓人去了!” 潇云殊愣住,不可置信地瞪着秦宇诺。 事到如今,秦宇诺也顾不得太多,径直问:“你快跟我说,你抓了几个人,一个还是两个?你快说!” 潇云殊愣了一会儿,逐渐反应过来,兀自低语:“最近确实在抓人。估计是云黎告诉你的。” 说完,又抬眼看向秦宇诺,眼神犀利:“我抓几个人,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脑子有点坏了?这种时刻,我匆匆赶来,你难道不该跟我解释一下,你先前的行为?就算你不想解释,难道不该跟我道个歉,温存几句?” 秦宇诺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到底抓了几个人?” 一边说,一边死命揪住潇云殊的前襟,用力摇晃,好像能晃出个答案似的。 “你发什么疯!”潇云殊也怒了,一把推开秦宇诺,任凭她踉跄两步,跌坐在地。潇云殊蹲地,瞪着混乱的秦宇诺,低吼道:“你问什么无聊的问题?什么抓了几个人?关你什么事?你在故意回避,对不对?你做错了事还不愿跟我道歉,不愿哄我开心!” 他越说越气:“我他妈大老远奔过来,就为听一句你的好话。哪怕你真的背叛过我,只要你回心转意,对我说点好话做点承诺,我就全原谅你。我都做到这份儿上了,我他妈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个男人!你竟然毫不领情!天下怎会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 说着,情绪也开始失控,双手捏住秦宇诺瘦削的肩头,开始狠命摇晃,直晃得秦宇诺天旋地转,边晃边喊:“你给我说啊,给我道歉,对我甜言蜜语,对我诅咒发誓,你没听清?你听不懂人话?对我说啊!再不说我揍你!” 秦宇诺感觉整个人都跌入地狱,抬头全是残肢污血,看不到半分希望,她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到底抓了几个人,几个人!你说!” 潇云殊大吼:“你他妈一疯子!就是个又无情又淫荡的疯子!” 秦宇诺哭嚎起来:“你为什么不说!你到底抓了几个人!有没有抓一个乞丐!呜” 潇云殊冷笑:“你尽给我扯些无用的,就是不想跟我好好说话。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说到最气愤处,终于一扬手,扇在秦宇诺面颊上。 扇得不是很重,但还是让秦宇诺呆住。 就在这时,院门打开,杂乱的脚步声迅速由远及近。 潇翊c穆婉c潇云黎都在,还有跟着几个丫鬟。 院里的吵闹,到底还是惊动了外面的人。 一见这番狼狈情景,先是穆婉“呀”地惊叫一声,快步奔过去,扶起秦宇诺,按进怀里,却又茫然无措,说不出话。 潇云殊缓缓起身,面色仍旧铁青。 潇翊保持着镇定,上前,小声问:“殿下是否身体不适?先去我那边休息一会儿,我去唤大夫?” 潇云殊摇摇头,绕过潇翊,缓步往外走。 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秦宇诺,半晌,突然耸肩一笑,说:“诺儿不是问我抓了几个人吗?抓了好几个。其中就有个青年人,浓眉大眼,长得挺周正的。总之这些人,今晚都得死!” 秦宇诺听得眼睫一颤,苍白的恐惧开始在空洞的双眸中流动。 她其实早猜到了,大鸭逃不过今晚的大搜捕。 潇云殊略有兴致地瞥瞥她的表情,重新举步,往外行去。 走到院门口,便听见秦宇诺的低泣:“潇云殊,我不会原谅你的!” 潇云殊又是一笑,兀自摇头感叹:“死不悔改。死不悔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陈年旧事 潇云殊从一个隐秘之地拖出曾经的平阳王潇澈。对这个面貌酷似豫阳王的叔叔,潇云殊感到无尽好奇。 潇澈很快被转进南淮王潇铭的密室。 午夜,密室之中火光摇曳,在墙面抖开巨大的阴影。潇铭看着这个死而复生的c曾经至为亲密的弟弟,心中感慨万千。 潇澈淡笑道:“好久不见,王兄。现在该改口叫陛下。” 潇铭叹道:“你真的没死?我这些年老做梦,你完好无损地来找我清算。” 潇澈呵呵一笑,声音爽朗起来:“陛下当年就是太心软。当年我与陛下是一条船上的人,对陛下毫无防备。若陛下找个隐秘处,将我剁成肉酱,一埋了事,就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潇铭沉默地看他。密室的火光落进眼底,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等潇澈彻底安静下来,潇铭才缓声说:“五弟,当年的事,要怪就怪你自己。你明明知道,长兄珩王的事,还有三弟的事,都是你我在背后操弄。这种事情,要么不沾手,沾手就得一条路走到黑,否则家破人亡,万劫不复。你偏偏做到一半,良心发现,要去白帝那里自首请罪。你不顾念我一族的性命,难道连云旗云霓那几个孩子也不顾念?真不知你怎么想的!” 烛火重重一跳跃,似被陈年秘密的阴冥之气触动。 潇澈摇头,面现无奈之色:“当年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提。人活在世,不就一时一个想法?隔了这么多年,我唯一的念想,就是再看几眼我的儿女。他们都大了,舐犊情深,我到底舍不得他们。” 潇铭默默点头:“这一点,我倒能理解,五弟你一直是个心软的人。当年能因为愧疚之心,置满门性命于不顾,如今自然能因为舐犊之情,置自身性命于不顾。” 潇澈问:“陛下要杀我?” 潇铭看他一眼,眸中掩着淡淡的惊讶,不知潇澈怎会来此一问。是故意饶舌,还是真糊涂。 事情到了这份儿上,他竟然还能不杀潇澈?除非他真的看破红尘,凡事无可无不可。 潇澈却再次露出微笑,含一丝狡黠:“当年豫阳府遭难时,你突然收到匿名信,将你我暗地里谋划的那些事,论述了个清清楚楚,并告之,若不救豫阳府一族,便将事情捅到白帝那里去。这件事,你可是忘了?” 潇铭的神色猛一凝,杀机如冰刃刺破河面,掀开涌动如潮的寒风。 潇澈却笑得轻松,说:“陛下不必惊慌。其实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那匿名信是谁写的。我跟陛下提及此事,只是说,我从那匿名信中找到灵感。所以此番前来,心知艰险重重,危机四伏,便先留了条退路。” 他悠然看一眼面色凛凛的潇铭,说:“来之前,我就给人留了封信,绝对信得过的人。信中所述,自然是陛下与我当年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跟那人交代了,若十月十五我不回,就直接将信交到王城去。至于是交给白帝还是西楚帝,全凭他的兴致。” 潇铭的面色有点发白。 潇澈笑问:“没想到吧,我也会融会贯通。” 潇铭缓缓摇头:“不可能。你在使诈。” 潇澈不以为然地说:“陛下要是不相信,大可以现在就动手。这重重围困的密室,我是插翅也难飞。” 潇铭伫立片刻,突然冲到潇澈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伴随骨节用力过猛的咯吱声,面孔也渐渐扭曲起来。眸中一点殷红火光,照出深藏不露的愤怒和恐惧。 潇铭嘶声说:“你就是个疯子!你执意跟我过不去!你到底想要怎样?” 潇澈笑得嘲讽:“王兄当年送我一头白额大虎,让我不人不鬼地活上这许多年,如今倒说我跟你过不去!” 潇铭的手上再一用力,指尖刺破掌心,血液沾上潇澈的衣襟。 潇铭闷声吼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 潇澈收敛笑容,抬眼凝视潇铭,抬手,缓慢却有力地握开潇铭的手。良久,眸中浮起一丝萧然,叹息道:“我这次回来的原因,都已跟二哥说清楚了,就为暗地里看看云旗他们几个。活到这把年纪,这个份儿上,还剩几个念想。二哥说得对,不顾惜自个儿,也要顾惜几个孩子。当年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我会烂在肚子里,绝不外传。” 他认真地说:“让我走吧,二哥。我绝对不透露一个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大难不死 阴沉沉的天,很多落叶从半空降临廊檐。秦宇诺坐在廊下,盯着肃杀的秋意,胸中仍旧盘旋着那个问题。 这几天,她一直是这种状态。那个问题在胸中纠缠不去。她有时候觉得是自己的幻觉,有时候又不得不相信是事实。 大鸭真的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但为什么不能说没就没呢?人都会死,大鸭为什么就不会? 但大鸭怎么可能死呢?大鸭死了,她怎么办? 秦宇诺也无法理解这句话。什么叫“大鸭死了,她怎么办”。大鸭对她来说,勉强算个朋友。两人一起吃过一只烤鸡,当时也没有酒,人说“酒肉朋友”,她和大鸭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也就够得上“肉朋友”。 就这么点交情,现在大鸭死了,她为什么要烦乱,沮丧,悲哀,甚至还挺绝望。 这世道真是活见鬼了。 她这些天,就一直是这样,又悲戚又矛盾,越悲戚越矛盾。 潇云殊每天都来,最初是立在她身边,黑一张脸不言语。慢慢的,黑色褪去,就变成委屈。 潇云殊委屈地说:“潇云诺,你变成木头了吗?你打算木头到什么时候?我都不怪你了,你还发什么小姐脾气!” 再后来,委屈也消失,潇云殊慢慢变成求和的姿态。 求和的意念再一加重,潇云殊开始心疼和自责,姿态一低再低,小心翼翼,又是道歉又是开解。好像“红杏出墙”的人变成他潇云殊一样。 潇云殊说:“诺儿你要生气,就打我一顿吧。那晚打你,确是我过分。我也是气急了。人都有失控的时候不是?你打我啊,打过就不起了。我们忘掉那些不愉快,好不好?都过去了。马上就是婚期,你要皱着眉头嫁人?” 秦宇诺忍不住想,潇云殊真是个好男人。能赢得这样的男人的爱意,对任何女孩都是一生的幸运。 但大鸭死了。 可是大鸭死了,跟她与潇云殊的感情有什么关系?大鸭是死是活,她与潇云殊都是现在的恩爱情侣,将来的恩爱夫妻。不是吗? 那她又为什么不愿对潇云殊开口?不愿再跟潇云殊亲密?好像大鸭真成了她丢失的情人似的。 这世道多可笑。 平阳王潇澈必定是化成灰了。秦宇诺也忍不住为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叔叔掬一把泪。 潇澈被抓的第二天,潇云旗就被放了出来。潇云霓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宫门外抱着潇云旗又哭又笑,被潇云旗抱着转了好几圈。那对兄妹真是无忧无虑,一点也不知道他们的爹又死了第二次。而为他们的爹抹泪的人,却是秦宇诺。秦宇诺想想就觉得扭曲。 无论怎样,事情该平息的都平息了。婚事已昭告天下,每日进豫阳府贺喜的人络绎不绝。秦宇诺按照王族礼仪,进宫拜见了南淮王c王后和太后,又得了一堆赏赐回家。潇云殊的礼物也是日日不断,翻新无穷,极尽心思和风格。 秦宇诺开始绣一块鸳鸯红盖头,这是南淮女儿家出嫁的风俗,王族也不例外。 绣着绣着,她又想到那个作为导火索的鸳鸯红绢荷包。她忍不住想,如果没有那个荷包,说不定潇云殊就不会怀疑她偷情,也不会嫉恨大鸭,说不定那晚就能对大鸭网开一面。潇云殊是个善良的人。这么想来,其实是她害了大鸭。 针尖刺进手指,穆婉小小“呀”了一声,又是找药箱又是遣人打水,好像秦宇诺受了刀刮火灼一样。然后门被打开,潇云殊快步走进来,也不顾丈母娘在一边,一把执起秦宇诺的手指,就放进嘴里吮。 秦宇诺问:“你刷牙了没有?” 潇云殊边吮边点头。 秦宇诺说:“你说谎。你嘴里一股韭菜味。你把韭菜弄到我伤口里去啦!” 潇云殊抬手就给了她后脑勺一下。 满屋丫鬟笑得东倒西歪,穆婉笑着摇头,打发丫鬟们出门,自己也跟着出来门。 就剩一对小夫妻,潇云殊单膝跪在地上,抬脸,认真地看秦宇诺,看得又痴迷又感动,又有几分心酸。他说:“好久不见诺儿这样说话。诺儿又变成从前的诺儿了,对不对?” 秦宇诺嘟嘴说:“你不把我当从前的诺儿,我有什么办法!” 潇云殊将她的玉手扯到自己脸上,说:“诺儿还在怪我。我说让诺儿打我一顿,诺儿又舍不得。来来,不客气,打,打残了打坏了反正有老婆照顾后半辈子。” 秦宇诺一甩手,呸道:“打坏了还要全推给我,当我傻!打坏了自己找个碗,到街上要饭去。” 潇云殊苦着脸说:“诺儿忍心让我做乞丐,我也不忍心让诺儿做乞丐婆!要不还是别打。” 秦宇诺瞪眼道:“谁愿意打!是你跟我说打。脸皮厚得赛过城墙拐弯儿,打疼我的手!” 潇云殊说:“对,对,打疼了手。我帮你揉。肩膀手臂肯定也打疼了,我全帮你揉。小腰也扭疼了吧?我帮你揉。什么?腿也疼,我揉我揉,全帮你揉。这里坐着不方便,要不娘子请上榻?” 秦宇诺边笑边挡边躲,嘴里喊:“不要脸!流氓!再不放开我喊人了!” 潇云殊离开之后,秦宇诺的心头敞亮了一点。她想,不管怎样,日子还是要过的。现在再难受,总比她从前那鬼见鬼愁的生活要好上千万倍。从前尚能过,现在怎么就过不下去了?真是过几天舒坦日子,人就变娇贵了? 此一刻,秦宇诺打定主意。成婚之后,她就跟潇云殊提要求,去药王谷拜师修习! 为了庆祝自己走出阴霾,秦宇诺去马厩牵了匹马,打算独自去海雨园游玩一趟。 正值午后,秋日阳光蓬松,越往郊外走,风霜高洁,清远之状令人心旷神怡。秦宇诺策马疾奔,途经一个小驿站,有乞丐坐在廊下行乞。 秦宇诺一掠而过。 然后,心里蹦哒一下,有种天崩地裂之感。 等等,等等等等,廊下有啥? 马匹被生生牵住,发出愤怒长嘶。秦宇诺奋力稳住马,手忙脚乱地落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驿站前奔了过去。 廊下的乞丐,盘膝坐地,佝偻上半身,低低垂着头,只露出灰鼠毛似的蓬蓬乱发。膝前摆一只破碗,用一根树枝敲着,边敲边念念有词:“用钱好,用钱妙,得俩钱,一夜光,重摆碗,求打赏,两块铜板一首曲儿,包您开怀愁跑光” 秦宇诺怔怔立在乞丐面前,从乞丐的角度,就能看见一双精巧的绣花鞋面。乞丐仍在念:“客官带铜子儿了吗?打发两个铜子儿?我三天没吃东西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或者直接给吃的,馒头大酱都不挑,有烤鸡更好。” 小驿站前山路开阔,地广无人,午后淡红的阳光透过婆娑枝叶洒落一地。微风簌簌,如果有人从旁经过,就能看见这样一幅奇特的画面——一个华服美少女立在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身前,将手背紧咬在贝齿间,死死堵住汹涌急欲脱口的哭声,浑身发抖,泪如雨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做人的艺术 秦宇诺站在重恢复成乞丐样的大鸭面前,泣不成声。 大鸭抬起满面泥浆的脸,又问:“小姐带铜子儿了吗?打发两个?” 秦宇诺猛地抬脚,哗啦踢翻大鸭乞讨的碗。 大鸭忙不迭地扶碗,嘴里直念叨:“阿弥陀佛,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小姐就算没带钱,也别断了我的生路。算了算了,算我今天倒霉,遇到心如铁石的主儿。小姐若不想施舍,能否让开点儿,别挡了乞丐我其他的财神爷?” 秦宇诺不知道怎么办好,激烈又压抑地呜咽了一会儿,蹲下,平视着大鸭,说:“大鸭” 大鸭又开始敲碗念叨:“有钱好,有钱妙,得俩钱” 秦宇诺说:“大鸭,呜” 大鸭说:“重摆碗,求打赏” 秦宇诺哑哑地说:“大鸭,你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吗?你不知道我受的苦。” 大鸭说:“两块铜板一首曲儿” 秦宇诺“哐当”往碗里扔了两块铜板。 大鸭的声音蓦地停止。 秦宇诺瞪大泪水朦胧的眼,既悲伤又挑衅地看着大鸭。 大鸭满脸泥浆之后,一双眸子清滢澄澈,好像空谷流泉,闪烁某种蕴含寓意的光彩。 然后,秦宇诺面上一清凉,青竹香味扑鼻而来。 是大鸭对她吹了口气。 大鸭冷不丁正对她的脸吹了口气。 秦宇诺无可奈何地想,大鸭就是个颠三倒四的疯子。 秦宇诺说:“大鸭,你这个” 话语戛然而止。 秦宇诺怔了一瞬。 一瞬之间,恍然有种羽化登仙之感。 四周的实物悄无声息地隐去,天地山川都变成桃溪蓝桥之后的烟云。秦宇诺不知道自己一瞬之间到达哪里。她只知道眼前的男子如玉如鹤,美好得像流云月光交织的梦,是她跋涉千生万世寻求的念想。 秦宇诺的嘴唇动动,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喃喃吐出两个陌生的字眼:“淞玥” 男子靠近两步,对她微笑:“认识我?” 秦宇诺点头,仍旧茫然。 男子说:“不请我去坐坐?” 秦宇诺点头:“恩,坐坐,去哪儿坐。这里又没有坐的地方。” 她不知所云地低语:“哦,有马,你跟我骑马去。找个地方坐坐。” 之后的事情,秦宇诺就更迷糊。她与男子一同上马,飞驰在桃溪蓝桥中。天边烟霞里有成片凤凰拂过,飞鱼踊跃,巨尾打碎满空星辰。 她依在男子怀里,闻到最纯粹的青竹香味。男子的气息温热而柔情,双手更柔情。秦宇诺开始脸红。 她听见男子小声说话:“我很想你。” 秦宇诺说:“我也是。” 男子一转脸,竟开始轻吮她的耳垂,声音变得含糊氤氲:“你是个可恶又呆笨的小东西。你分明不喜欢他,却装成痴情女子,简直愚不可及。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胸前窸窣响动,男子竟然一手解她的衣襟。秦宇诺想挡,又聚不起一丝力气。况且被男子抚摸,滋味非常妙不可言,她无法不沉醉其中。 男子说:“我知道,我全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可怜的小东西。你为了我而受苦。你甘愿为我受苦。你害怕我离开,害怕我死。你根本把我当成夫君,却要去认另一个夫君。我感动得要死,也嫉恨和气得要死。” 秦宇诺轻轻呻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子“哼”一笑,说:“跟我走吧。跟我走,好不好?” 秦宇诺说:“好,走。” 男子问:“你心甘情愿?忘记你的未婚夫?” 秦宇诺问:“未婚夫是什么?” 男子叹口气,说:“死丫头,等你醒来,还会接着犯糊涂,还会认别人做未婚夫。” 秦宇诺的喘息声慢慢急促起来,男子的双手娴熟温柔,张狂而细腻,宛如描一幅泼墨山水。 男子的声音也开始发抖:“我非常想念你。我从没这样想念过一个姑娘。人说关心则乱,我现在非常乱。我觉得我在做一件错事,但我收不住手。父亲教我,做人要方中带圆,圆中带玲珑,玲珑中带气节,气节中带卑鄙无耻。我现在就想卑鄙无耻一次。” 秦宇诺嘤嘤笑起来:“你父亲是今年的状元吗?” 男子跟着低笑,笑声如风过铃兰,充满蛊惑力。秦宇诺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男子已不在马背上,而是躺着。至于躺在床上,还是榻上,还是草地上,她全分不清。偶尔睁眼,透过男子散落在她面上的头发,她仍旧看见剔透星空,璀璨烟霞,很多花瓣在苍穹深处翩然起舞。 唇上一温热,牙关被轻柔地撬开,青竹香味溢满大脑。秦宇诺说:“这是我的初吻。” 男子的一只手突然在她腰上一用力,掀起一朵青紫小花。秦宇诺惊叫一声,就听男子暂时离开她的唇,问:“你心疼?不该给我?不该给我要给谁?死丫头红杏出墙,就该受罚。” 男子变得激烈起来,秦宇诺被亲得喘不上气,舌头如同被绞断,满嘴发麻,血腥味自喉间涌起。秦宇诺哀求道:“求你” 男子就更飞扬跋扈。 秦宇诺含糊地分析男子的话。红杏出墙?把吻给男子之外的人,叫红杏出墙?秦宇诺隐约觉得男子的话不合理,充满贼喊抓贼的味道。 但她的分析,很快被男子的凶猛和温柔打断。她重陷进与男子的缱绻中。那滋味真是好啊,就像小时候堂姐秦若凝喂她喝的那杯糖水,幸福得仿佛陷进阳光下的云朵。 不过那杯糖水过后,貌似她遭了很多罪 秦宇诺揉着太阳穴醒来,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了。 揉了一阵,睡前的事物才逐渐浮现在脑海,立刻令她浑身一激灵。 对了,自己不是在一个小驿站前看见大鸭?大鸭呢? 秦宇诺猛一抬头,又是一激灵。 房间角落,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抱膝缩在地上,抬着一张满是污泥的脸,静静地c严肃地看她。 秦宇诺抚膺长叹:“大鸭!大白天你要吓死我!” 乞丐大鸭说:“心中无鬼,就不怕被人看。” 秦宇诺撇嘴“切”了一声。 刚“切”完,脑中突然炸开一团电火,烫得她满头乌发都开始打卷儿。 她刚刚好像不单单是睡,好像边睡边做梦来着。当然,做梦不算什么,人都会做梦,不仅人做梦,旺财也做梦,做梦不算什么。 关键在于梦中的内容。 她梦见什么来着? 她梦见的东西,多么浓艳c生动c老少皆不宜。 秦宇诺瞠目片刻,喉中发出淡淡一声“呃”,就见大鸭盯她的目光更亮更犀利。 大鸭说:“你可能太累了,有点血虚,说晕就晕了过去,被我扶到这儿来休息。对了,房钱你自己出,我没钱。” 秦宇诺不假思索地点头。 大鸭再观察她片刻,冷不丁问:“你晕得很开心?” 秦宇诺眉心一闪,反问:“嗯?” 大鸭说:“我觉得你晕得很开心,又扭又啧啧有声,又像哭又像笑,听起来很像” 秦宇诺嚎叫着打断:“我梦见一条狗追着我咬!我那是被吓疯了,看上去才失常。” 大鸭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头:“怪不得你的手脚动来动去。” 秦宇诺稍稍松了口气。 但大鸭马上又问:“为啥你的嘴也在动,狗咬你,你也在反咬狗?” 秦宇诺含着两眶泪说:“我梦见把狗煮了,在吃狗肉。” 为了阻止大鸭的勤学好问,秦宇诺脑中灵光一闪,打算小小贿赂一下,又说:“不止我吃狗肉,大鸭你也在吃。我在梦里送了你一锅狗肉,你开心不开心?” 大鸭果然瞬间绽放出涎水横流的笑,说:“开心极了!你真是个好心的女孩!带钱了吗?打发两个呗。上次那点钱都花完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乞丐家族 秦宇诺一边从钱袋子里给大鸭掏钱,一边思索。她有好多话想跟大鸭说,得先理理顺序。 终于,秦宇诺再度开口,问道:“大鸭,平阳王被抓走了,你倒是没事。” 大鸭嘎嘎笑道:“我机灵,跑得快。平阳王就算想供我,也没法供。我就是个乞丐,没名没分,天下乞丐那么多,到哪儿抓我?” 秦宇诺也忍不住为大鸭欣喜。但欣喜一会儿,又黯然道:“大鸭,你倒过得开心,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为了你,我操碎了心,还被人打。我以为你死了,我我我真以为你死了” 说到最后一句,已是泣不成声。 大鸭起身,缓步走到床前,坐下,认真地看着哭泣的秦宇诺,问:“你担心我?” 秦宇诺呜咽道:“谁说不是!” 大鸭突然一拍膝盖,爽朗道:“那不就得了,你跟我走算了。你又怕我离开,又怕我死,干脆日日寸步不离在我身边算了。做我的乞丐婆吧,小黄雀儿。” 秦宇诺说:“你去死吧!” 哭一阵,秦宇诺稍稍平静,揉着眼,又问:“大鸭,你一个乞丐,怎么会跟平阳王牵扯在一起?” 大鸭耸耸肩,无所谓地笑道:“他看我机灵,就雇我保护他。可能他这些年过得孤单,就忍不住对我讲讲往事。就这样。要不是看在钱的份儿上,你当我愿意淌这趟浑水?” 秦宇诺忍不住问:“那钱呢?你怎么又变成乞丐了?” 大鸭说:“花完了。” 秦宇诺说:“” 沉默片刻,秦宇诺终于说上正题,语重心长道:“大鸭,我觉得你年轻又机灵,好像还念过点书,应该好好找个事情做。将来成家立业,娶个媳妇儿生个儿子,也好对得起列祖列宗。老是要饭,以后可怎么办好?” 哪知大鸭全不以为然,哼哼几声,竟慷慨激昂地反驳起来:“谁说找个事情做,才能娶媳妇儿生儿子?做乞丐就不能娶媳妇儿生儿子?不瞒你说,我们家就是祖传的乞丐业,一个乞丐娶一个乞丐婆,生一个乞丐儿子,代代相传,香火不断,往上追逐十八代,都是乞丐。我们乞丐得天经地义,问心无愧!” 秦宇诺的下巴“咯咯”两声。 良久,秦宇诺伸手扶正下巴,点头默然:“好吧,大鸭,你爱做乞丐就做乞丐吧。总之以后别再接这种活儿。不是每一次都有好运气的。” 说着,就起身,打算往房门外走。 大鸭立刻跟着起身,急声问:“你呢?” 秦宇诺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鸭又问:“你呢?小黄雀儿,你不做我的乞丐婆?” 秦宇诺无可奈何地转身,心想大鸭这人真是八辈子蹦不出一句正经话。 但一接触大鸭的目光,秦宇诺就不禁愣住。 大鸭极其认真地看着她,原本就清澈深邃的眸子,经那神情一渲染,更加深不可测,仿佛蕴含千百种既玄妙又深刻的情感。 秦宇诺愣了一会儿,突然摇头一笑,说:“大鸭,你就会跟人叫板儿。我是马上要成亲的人了,不能再这么跟我说话。” 大鸭也立刻收起那副神色,又变得懒散:“说得好像你真喜欢那人一样。不就是图个荣华富贵?” “不,”这次轮到秦宇诺严肃:“大鸭你弄错了。荣华富贵固然好,但我秦宇诺还没贪图荣华到出卖感情的地步。我钟情于我的未婚夫,并不因他是金尊玉贵的王子。我信任他,尊敬他,并且为他动心,乐意跟他过一辈子,我觉得这是上天馈赠于我,让我既受宠若惊又心满意足,就是这样。大鸭你不要再胡说,好好做你的乞丐。” 说完,就果断走了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纸包不住火 秦宇诺走出房间,左右环顾,只见屋宇雄阔,林木常青,竟然是离豫阳府不远的荣和客栈。 大鸭竟然带她进了这家客栈。 秦宇诺一边往豫阳府走,一边感慨。大鸭还活着,大鸭竟然还活着。这是件好事。但,在为这件好事欢呼的同时,秦宇诺不得不思考一下另一件事。 她前段时间以为大鸭死了,因此跟潇云殊呕了多少气啊。她甚至痛恨潇云殊。现在看来,自己误会了潇云殊多少,令潇云殊蒙受了多少委屈和不公。 秦宇诺心里充满内疚,只想一步跨到潇云殊身边,好好对他道一声对不起。潇云殊之前说的是对的,她确实应该对他甜言蜜语,温存安抚,甚至诅咒发誓。 此一刻,秦宇诺发现自己特别想念那个柔情又顽皮的男子,她未来的夫君。 豫阳府,秦宇诺的居处。 潇云殊静静坐在桌旁,天光从婆娑树影间透入,阴沉沉地在墙面地面晃动,一如他此时的面色。 深不见底的眸中,阴冥火光间断闪烁。 不久之前,在荣和客栈里窥见的那一幕,无时无刻不回荡在脑中,让他周身冰风呼啸,又烈火腾腾。 他眼见那对男女相互扶持,亲亲热热地走进去,旁若无人。他们一点也不知道,他已暗暗紧随其后。 从窗外窥见的画面,他发誓,哪怕到了下辈子,他也忘记不了。 他绝不会忘记,那一刻他遭受的耻辱。如同裸身带着枷锁游街,被人扔破鞋烂菜。 他的诺儿,他的未婚妻,那么天真明媚的女孩,就那样将他置于万劫不复的丑陋境地,毫不动容。她和她的情人,缠绵得多么销魂蚀骨,欲仙欲死。她那张甜美无辜的面孔,在他面前扮演得多无邪,简直是天衣无缝的无邪。 他为了与她复合,与她相伴终身,一腔委屈和羞耻往肚子里咽,不计较她曾经的背叛,甚至做小伏低去求她重展欢颜。他真的宽容c退让c自甘卑微到了极致。 而她,前一刻刚刚与他化解芥蒂,后一刻就跑到情人床上去云雨欢好。 潇云殊的睫毛抖一抖,突然抖出几丝茫然。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难道真的非人力所能理解? 一片阴翳中,潇云殊听见院门打开声,以及轻快的脚步声。呵,无忧无虑,她过得多问心无愧。 秦宇诺推开房门,先是被一种莫名的阴沉之意刺激了一下,生出几丝恐慌。她是在恐慌中看清桌旁正坐的潇云殊的。 秦宇诺也不知道,为何这一刻的潇云殊,让她恐慌。 但只是转瞬即逝,秦宇诺很快又回归先前的心境。她对潇云殊充满歉意,歉意又令她生出无限柔情。 秦宇诺轻快地奔过去,径直做到潇云殊腿上,扭身抱住潇云殊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项间,温存地说:“都是我的错,前段时间都是我的错。我对云殊哥哥发无名火,都是我不懂事。云殊哥哥其实最好了。” 潇云殊没说话。 秦宇诺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此刻潇云殊的身体好像格外僵硬。 秦宇诺接着说:“云殊哥哥是大男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大男人不跟小女子计较的,对不对?云殊哥哥,我发誓,以后加倍对你好,让你天天笑开怀。” 潇云殊还是没说话。 秦宇诺沉浸在自己的道歉中,心无杂念:“再过几年,等我玩够了,就给云殊哥哥生几个胖胖的宝宝,让他们天天陪云殊哥哥。云殊哥哥走哪里,他们就跟哪里。云殊哥哥说好不好?” 秦宇诺说完,抬起头,正视潇云殊。 她竟然没从潇云殊脸上,捕捉到一丝情绪。 秦宇诺这才发现不太对劲,困惑地唤:“云殊哥哥?” 潇云殊的目光,好像是落在她脸上,又好像是透过她,望着某处虚空。总之很不对劲。 但潇云殊很快恢复正常,温柔地笑笑,揉弄揉弄秦宇诺的发顶,说:“今天事情多,有点累,偶尔走神,诺儿不要介意。” 说着,就轻轻放下秦宇诺,起身,温言道:“事情还没忙完,我是特意过来看看你的,现在又该走了。诺儿好好休息,马上就是婚期了,可别把自己累坏。” *** 十月初五,酥风如缕。礼部选定的大吉之日。 天蒙蒙亮,秦宇诺就被一大群嬷嬷侍女服侍起床,由太后奶奶和母亲穆婉亲自把关,开始梳妆打扮。 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烟霞百蝶云锻裙,惊鹄髻上点缀的丽水紫磨金步摇,妆面清丽却绝艳,新妇的娇羞丽色中褪不去少女的洁净轻灵。 太后看着看着,眼圈儿就开始发红,哽咽道:“我孙儿就是好看,好看,帝京成千上万的女孩子,跟我孙儿一比,都只是皓月周围的小星子。” 穆婉早已是清眸含泪,只细细欣赏秦宇诺的新妇妆容,说不出话。 闺房之外,豫阳府中张灯结彩,滚珠走玉,再往豫阳府之外,帝京的十里长街早就被铺垫得飞红走翠,繁华如梦。锦绣之路,只为闺中明艳如霞的女孩开启。 就在这个早晨,豫阳府中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潇翊听了家丁的汇报,脸色瞬时巨变,不发一语地放下手头正事——正事就是女儿的喜事——亲自走向大门,将那不速之客迎向大门。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没有惊动其他人。 很快,潇云黎也被招进书房。 潇云黎最初看见来客时,脸上全是茫然,但见父亲面色悲怆,双眸隐泪,对那衣衫褴褛的老妇颤巍巍地唤一声“孟姑姑”,潇云黎悚然一惊,随即整个身体都僵直起来。 孟姑姑,就是当年豫阳府遭灾时,被潇翊托孤的那个丫鬟。 潇翊将亲生女儿,潇云诺,托给了孟姑姑。 多年来,多方追寻无果,所有人都以为孟姑姑已死。 然而,就在今天,豫阳府千金的大婚之日,孟姑姑毫无征兆地重出现在诸人面前,不得不说天意叵测。 当年精明干练的丫鬟,今已成垂垂老妇,可见多年过得相当艰难。 孟姑姑对潇翊下跪叩首,言语未出,已是满目辛酸泪,撕心断肠。 孟姑姑虽年老,言谈却还见当年的简洁利落,很快对潇翊讲明了这些年的经历。 当年刚逃出三元之城,就遇到流民暴乱,一妇一儿被卷向未知之地,其后几经周折,落入人贩之手,流落西蛮,被卖为奴。流落过程中,信物“月令”遭人强抢,不知所踪。九死一生,终于逃出来,弥留之际落叶归根,总算死而无憾。 一听“月令遭人强抢,不知所踪”这句话,潇翊父子对望一眼,俱都生出浓压压的疑惑。 沉默片刻,待孟姑姑缓和一点,潇翊终于小心翼翼地询问:“当年那孤儿,我可怜的幼女潇云诺,后来怎样了?” 听了问话,孟姑姑重新跪倒在地,重重叩首,痛哭如悲鸟。 孟姑姑哭道:“奴婢对不住王爷信任,奴婢有负王爷所托。请王爷亲自处决奴婢吧。小郡主在逃亡中,风餐露宿,最终染病,无药可医都是奴婢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郡主死在奴婢怀里,这么多年,奴婢每每午夜梦回,无不肝肠寸断,心若刀绞,好像怀里还抱着那个渐渐冷却的小身体” 潇翊晃了两下,眼前突然一黑,晕厥过去前,听见潇云黎急急地唤:“父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就这么撕破脸 康王潇云殊的大婚,南淮王亲自驾临康王府,自然也带了宠爱的嫔妃。 洛嫔秦若凝自然在内。盛宠有增无减,如今南淮宫中,普通嫔妃见了她,都会让道垂首。 新人行礼过后,很快迎来喜宴。觥筹交错间,秦若凝原本依在南淮王身边玲珑应对,巧笑倩兮,完全没想到,突然有丫鬟唤她,说是太后召见。 秦若凝心中既疑惑又不安。 太后不喜欢她,她心知肚明。但在今天,太后最宠爱的孙女的喜宴上,太后想跟她整出个什么不痛快? 秦若凝温柔地跟南淮王交代一声,便随丫鬟去了后院。 房中纱幔垂落,挡住天光,秦若凝只能瞥见太后的整体轮廓。 秦若凝跪地请安,就见太后挥退侍从,着人严守房门,在秦若凝深藏不露的诧异中,突然凝肃地开口,问:“哀家听说过你以前的为人,你不必惊慌或辩解,哪怕你真的阴毒如斯,但只要陛下喜欢,就是陛下自己的事,哀家不愿多管多问。哀家只问你一件事,你以前是不是有个堂妹,叫秦宇诺?” 秦若凝暗惊,不知太后这问题,是怎么听来,又为何要问。 太后又问了一遍:“是不是?” 秦若凝心知瞒不过去,只能老实承认:“回太后,是。” 太后又问:“哀家再问你,你可知道,你堂妹有一颗珠子?” 秦若凝心头一跳,只当太后是在询问那颗,她使诈从秦宇诺手里抢的价值非凡的宝珠,一时有些无措。 但太后马上又接了一句:“一颗看上去平淡无奇的珠子,甚至有些粗鄙,值不了几个钱,是否有这颗珠子?” 秦若凝愣了一会儿,茅塞顿开。 如果理解得不错,那么太后所指,该是宋茗随手送秦宇诺的那颗破珠子。 秦若凝沉着一点,缓缓点头,道:“回太后,堂妹手中,倒是有一颗珠子,与太后描述的相仿。但不是堂妹自己的。” 太后急声问:“那是谁的?” 秦若凝觉得这事儿没瞒下去的必要,便径直说:“堂妹以前用情不慎,被一恶男欺骗。那恶男为了骗她的钱财,便送了她那颗珠子。” 沉默。 秦若凝垂首跪在房间正中,没敢抬眼,只觉头顶的空气又阴又沉,仿佛暴雨前厚云密布的天空。 良久,太后突然挥挥手,言辞之间尽显疲惫:“行了,哀家知道了,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吧。” 秦宇诺独自在洞房里等候,潇云殊被唤出去招待满堂宾客。 一天一地的红,仿若霞光牡丹,与娇羞粉淡的美人面相辉映,真真芳菲菲兮满堂。 秦宇诺怀一份独属于新妇的激动忐忑,暗暗焦急地等待着潇云殊归来。 没想到,吃了一份丫鬟送来的点心之后,没等来潇云殊,却等来太后的贴身侍女。 侍女说,太后有事召见她。 秦宇诺愣了一瞬,屋子里侍候的丫鬟喜娘们也愣了一瞬。太后此举,不太合喜俗啊。 但奶奶的话,秦宇诺哪会有半分违背。她估摸着是奶奶今日太过激动,行事便有些时常,不禁轻笑一声,从喜床上起身。 一边的喜娘轻轻“呀”了一声,秦宇诺不以为意地笑道:“奶奶唤我呢,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便随那侍女出了门。 绕过几条僻静回廊,到得一处优雅小院,侍女推开门。 秦宇诺轻快地走了进去,又推开房门。 然后,就愣住。 原来召唤她的,不止太后奶奶一人。 房间正中,坐着太后,身后立着潇翊和穆婉,另一边站着潇云黎。 一家人竟然尽在此处! 并且,秦宇诺稍稍观看一家人的神色,就察觉出,迥异于往日。 潇翊的凝肃之状先不说,太后奶奶也是同样的肃重,就连往日温婉的c待她千依百顺的母亲穆婉,此时也是绣眉微颦,凤目含厉。 每个人不苟言笑的外表下,都隐着另一种蠢蠢欲动的情感。 秦宇诺感觉到空气中飘荡的凛冽之意。是悄无声息的愤怒,在暗暗激发着这份凛冽。 秦宇诺嗓中干哑,尚未捕捉到事情的全貌,光凭本能,就已有万劫不复之感。 一家人沉默地盯着她,秦宇诺愣了一阵,终于讪讪笑道:“奶奶,爹爹,娘,哥哥,你们这是要干嘛?你们都好奇怪啊!” 无人回话。 秦宇诺几乎要哭出来,强做镇定,看向太后:“奶奶,您这是” “秦宇诺。” 就听太后静静打断她的话。 秦宇诺的心脏重重一撞胸壁,眼前瞬时有些发晕。 秦宇诺。无疑,这是她从前的名字,家人都知道的。但自从进了家门,何人用这名字称呼过她啊?她现在是潇云诺,不是秦宇诺。 况且,太后对她的称谓,一直是“我孙儿”。 秦宇诺怔怔地回话:“啊?” 这次,却是太后身后的穆婉发话:“秦宇诺,你过得很开心?骗人的滋味很好吧?” 秦宇诺胸中的迷雾彻底散开,裸露出摧肝裂胆的事实。其实从她进入这房间,就已有些许预感。但此时彻底横陈于眼前时,她还是肃然而恐。 秦宇诺不知所措地唤:“娘” 穆婉说:“我不是你娘。” 声音冷漠,随之带出眼角的一抹厌恶。 秦宇诺彻底变成街角的老鼠,在众人憎恨的目光中,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潇翊和潇云黎,至始至终不开口,秦宇诺也不敢去迎接他们的脸色。 沉默似千钧压顶。 终于,太后再次开口,作为简短的结语,既结束这次谈话,也结束这半年的祖孙关系c子女关系c兄妹关系:“你编谎话欺骗我们一家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给我们带来的伤害。当然,像你这种人,也不会关心。如今你如愿以偿嫁入王室,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也算功德圆满。我们一家人,虽视你如蛇蝎,但我们毕竟与你不同。落井下石的卑鄙之举,我们怕脏自己的手。哀家今日找你来,跟你说这些话,是要告诉你,从此我们各走各的道,两不相干,你尽情去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今后生死宠辱,我豫阳府,再与你秦宇诺没有半分干系。” 窗外,弓背俯身c侧耳倾听的秦若凝,眸中像燃了两团火。 她之前被侍女送出院门之后,总觉得事情有异,最终忍不住,找了个借口从喜宴上溜走,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来打探。竟真从大院之后寻到一条小径,攀树越过院墙,潜伏进来。 此时,房内的谈话,让她如遭五雷。 惊愕过后,便是彻彻底底的醍醐灌顶之感。 除此之外,还有欣喜。 是的,欣喜。原来高不可攀的熙和郡主,竟是那贱丫头变身而来。这可不是两眼一眨,老母鸡变鸭?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难怪在平阳府时,那贱丫头会执意让沈金娥做她的仆人,摆明是要看她的笑话。呵呵,这下好了,到底谁看谁的笑话啊? 经历了绝顶的惊诧和欣喜过后的秦若凝,慢慢平静下来,嘴角挂一抹甜美如蜜的笑,摇曳生姿地退出院落。 来日方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屋漏偏遭连夜雨 月上枝头,满帘清辉,地面仿佛染了层霜华。 洞房内红烛高燃,映着殷红喜账上的金色鸾凤图案,满屋摇曳旖旎和柔情。 金风玉露前,那一丝丝妙不可言的紧张和祈盼,如同浸了甘果汁的柳絮在周身抚动,又甜又痒又酥,带出欲迎还拒的羞怯。 这些本该属于洞房的体验,在此刻的秦宇诺心里,找不到半分。 她的整颗心都被死死凝结。 除了沉甸甸的寒冷,她甚至体会不到恐惧或绝望。 盖头掀开,呈现出光润玉颜,与玉树临风的潇云殊正正相对。 但秦宇诺此时的表情,很不忍直视。 哪怕唇上涂了润泽的胭脂,依然掩盖不住其苍白。秦宇诺的双唇颤了两下,呆呆地唤:“云殊哥哥” 声音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鸟儿,很快坠落于地,悄无声息地死去。 潇云殊的手指,开始轻抚她的脸颊和脖颈,绵绵情意在指下如水流淌。 潇云殊凑近她耳畔,温热的呼吸洒落她满脸,低声说:“诺儿。” 这充满爱意的呼唤,终于让秦宇诺冻结的心中苦涩起来。眼泪噗噗而下,她哭泣道:“云殊哥哥,我闯祸了” “呵,不怕,不怕,”潇云殊竟毫不为她的话惊讶,温存又坦然自若地安慰:“诺儿不怕。谁都有闯祸的时候。有勇气闯祸,就不怕之后的报应。诺儿是个勇敢的姑娘。” 秦宇诺隐隐觉得,潇云殊的话有点不对劲。 再一体会,就不禁打起寒颤。潇云殊的话,其实很诡异。 秦宇诺哑声道:“云殊哥哥,你说什么?” 潇云殊的手,已解开她的衣襟,开始轻抚她圆润的肩膀和上臂,话语氤氲含糊:“我说,诺儿是个勇敢的姑娘。敢朝秦暮楚,荒淫败乱,下贱无耻。诺儿既然敢如此,就不怕承担后果,对吗?” 动作更温存,更香艳,秦宇诺却如堕冰渊,开始奋力去推潇云殊的肩。然而她的力气毕竟小了几分。潇云殊一边娴熟地抚摸她的玉臂雪背,口中一边喃喃低语:“我给了诺儿多少机会。我既往不咎,为了让诺儿高兴,甚至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推。天煞的,红杏出墙的是你,我却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推。我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个人,有没有一点人的廉耻之心。但是,诺儿是怎么回报我的?呵呵,荣和客栈内,鸾凤缠绵,鱼水交合,非常尽人意,对吧?多美丽的身体,毫无瑕疵。难道真应了那句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吗?越美丽的东西,内里总是越肮脏” 秦宇诺一边挣扎,一边发出惊恐的尖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 话音一落,潇云殊竟真的放开了她。 秦宇诺惊魂未定地看向潇云殊,只仿佛陷进最深沉的噩梦,就见潇云殊脸上没有一丝情欲,深黑双眸中踊跃的怨毒,却如巨浪破冰,能生生将人绞得血肉横飞。 潇云殊盯了她半晌,突然冷笑起来:“潇云诺,我原本的打算,是今晚狠狠蹂躏你一夜,就像蹂躏最低贱的妓女一样。但我现在不想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宇诺面色发青。 潇云殊继续冷笑:“因为你实在太脏了。你让我恶心!哪怕是最低贱的妓女,也比你干净百倍。我不想因为惩罚你而脏了自己!你现在既已是康王妃,就好好做你的康王妃,一辈子也别想走出康王府!” 最后一句话说得尤为咬牙切齿。 说完,潇云殊拂袖而去。陡然洞开的大门,震得烛火重重跳动。火红的烛光,一瞬间竟给人错觉,仿佛抖开铺天盖地的血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后来居上 十月十五,吉日,诸事宜。 这一天,帝京迎来第二场喜事。 康王潇云殊迎娶宰相家嫡女林莞尔为侧妃。 距离潇云殊迎娶熙和郡主潇云诺,仅仅过了十天。 这挤在一处的两场婚礼,不得不让人暗生遐想。 相传康王对熙和郡主一片真心天地可鉴,然而娶过门只过了十天,就要迎侧妃。并且据宫中传言,是康王自己向南淮王要求,立刻迎娶林莞尔的。 更不可思议的是,从康王府中传出的消息,康王在大婚之日并未留宿洞房。大婚第二天,康王又亲自给熙和郡主选了一片院落,亲自挑了下人侍候。并且亲自领人将那院落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临行之前吩咐,不许外人打扰康王妃休养,尤其不许莫子明进来。 也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康王岂不是在软禁康王妃?这算哪门子事? 康王离开之后,就再未踏足过那片院落。 林府,林莞尔的闺阁。 盛装艳服的女子,明丽胜朝霞,妆容尚半成,那咄咄逼人的美貌,就已令人惊艳到心生敬畏。 一旁的五公主潇云萱,看得满眼生辉,既欣喜又羡慕。 潇云萱一边观看林莞尔上妆,一边小声说话:“表姐这次不用有任何顾虑,那丫头虽是有正妃名分,却是空赋名分。呵,我倒想看看,哪个男子能受得了那种委屈,况且还是三哥那样天性孤傲的男子。” 说着,凑到林莞尔耳边,压低声音,有几分神秘:“我仔细打听过,康王府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三哥没有跟那丫头圆过房。并且那丫头真的被三哥软禁了。” 林莞尔浓密睫毛下的双眸亮如清水,隐现笑意,却也矜持:“殿下对她,可谓诚挚到了顶,她自己偏要走歪路,怪谁呢?” 说着,又忍不住叹息:“无论怎样,正室侧室尊卑有别,况且,她再不得势,背后也有豫阳府和太后撑着。关键是太后。” 潇云萱听了这话,眼神骤然一亮,映出满脸兴奋,气息都灼热起来:“表姐,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说的。” 然后使了个眼色,暂时打发走喜娘和丫鬟,开始对林莞尔耳语:“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洛嫔告诉我,不必顾及太后和豫阳府。” 林莞尔惊诧,低声反问:“不必顾及太后和豫阳府?这话从何说起?难道太后往日,不是将那丫头当心头肉宠着?” 潇云萱认真地说:“洛嫔也没明讲原因,但话说得相当确定。她说,熙和郡主今非昔比,不会有任何人为她说话。太后就更不会。说句不好听的,哪怕表姐把屎盆子直接扣她头上,也不会有人责怪表姐。” 林莞尔小小吸一口凉气,抚膺反问:“真的?这如何可能?洛嫔的话可靠吗?” 潇云萱说:“洛嫔说,她敢拿性命担保!” 林莞尔沉吟一会儿,缓缓颔首,若有所思道:“按说,那丫头在康王府受那等委屈,若放在往日,太后早就亲自上门为她撑腰了。但过了这么多天,太后和豫阳府却视若无睹,看来,那丫头身上,是真的发生了变故。” 说着,眼睫一闪,声音就重了几分:“我猜,是不是那丫头的身世问题?极有可能,豫阳府突然发现,他们搞错了。那丫头根本就不是豫阳王的亲骨肉。” 康王府迎来侧妃林莞尔之后,哪怕是再迟钝的家丁,也能感受到两个夫人之间的敌对之意。准确地说,是林莞尔对熙和郡主的敌对之意。熙和郡主幽居在自己的庭院,按康王的吩咐,一日三餐都送进那院子里,不与外人照面,也无人知道她的心思。 与康王对熙和郡主的冷淡恰恰相反,康王对林莞尔,那是千万宠爱万般柔情取之不尽。新婚之后又向朝中告假,休息半月,日日与林莞尔形影不离,月榭携手,露桥闻笛,闺房之乐如鱼得水。 有一日,二人途径秦宇诺的院落,林莞尔突然问:“这是何处?怎么终日锁着门?” 潇云殊不答,林莞尔却说:“我觉得这院落幽雅古朴,别有风味,云殊,我很喜欢!” 潇云殊笑道:“莞尔是想要这个院子?” 林莞尔噘嘴道:“你是不舍得?” 潇云殊立刻笑语安抚:“哪能!只要入得了莞尔的法眼,就是我的荣幸,就是端王府的荣幸。我今天遣人打扫干净,明日莞尔就可入住。” 当晚,秦宇诺被迁到端王府西边的一处小园子。说是“园子”,其实就是一条篱笆围住的几座小瓦栋,被废弃日久,杂草丛生,破败不堪,很久以前就只做囤积柴火杂物用,后来连柴房也被改至别处。若潇云殊不提,连端王府的家丁几乎都已忘记,府里还有这么个园子。 家丁们大眼瞪小眼。 那是熙和郡主,不是随街捡来的乞儿。那个园子,连柴房都不如。 但潇云殊犀利而慎重的面色,将他们的一切疑问掐断在喉咙里。 秦宇诺被迁到破园子之后,林莞尔有一天突然对潇云殊提起,说是自己身边,得手的丫鬟嬷嬷实在太少,她想再加几个。 潇云殊大手一挥,不假思索道:“莞尔是女主人,以后这种小事,莞尔不必询问我,自己做决定就可以。” 于是第二天,秦宇诺那个破园子里,仅剩的几个丫鬟嬷嬷都被调走,换成清一色的侍卫沿园外篱笆看守。 再过一天,林莞尔对厨房吩咐,王妃身体不适,受不得鱼肉之火,以后的饮食,皆以清淡为主。 于是,送到那破园子里的饮食,就变成清水白菜豆腐,还总是发酸的。 之后,消停了一阵子,相安无事。 端王府的人,彻底分清如今府里的形式。正妃侧妃原是空口喊喊,真正得势与否,却来自于端王本人的喜恶。林莞尔彻底开始一呼百应,无所顾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惹不起 破园子里,落叶凋零,秋虫窸窣,秦宇诺过得也算平静。 她不是没吃过苦的人。从前的苦日子与现在相比,绝对是地狱天堂之差。所以她不怕,一点也不怕。唯一占据她的心的,依然是豫阳府的事。 她欺骗了豫阳府。穆婉说得是对的。她之前从没思索过此举的后果,一旦真相大白,会给这些人带来怎样的伤害。 他们其实都是好人。 这是她人生种下的第一颗恶果。她在东窗事发后才翻然悔悟,然而一切均已无可挽回。 秦宇诺独自忏悔的时候,麻烦再次找上门。 那天一早,园子的门突然被打开,转而进来一帮嬷嬷丫鬟,正中拥簇端王府的女主人,优雅娇美的林莞尔。 林莞尔粉淡的面孔迎着朝霞,比初冬第一朵梅花还清新。 林莞尔看着面色苍白的秦宇诺,淡淡微笑,又轻轻揖了一揖,说:“见过姐姐。” 秦宇诺面无表情地回道:“不必喊姐姐,你明明比我大。” 林莞尔笑吟吟地说:“如此,我就不与姐姐绕弯子了。妹妹我最近丢了一副红玉耳环。那耳环虽不是顶名贵,却是祖母留下的。我找了整个端王府也没找到,现在就剩姐姐这个园子了。姐姐不介意吧?” 秦宇诺说:“你去潇云殊肚子里找找,说不定他昨晚一激动,连着你的耳垂,整个儿吞下去了。” 林莞尔身后的嬷嬷丫鬟,俱都没忍住,露出怪笑。 林莞尔的脸色白了白,声音便冷了下来:“姐姐可是每日在这园子里独守空房,想风月事想疯了,才会张口便是浪荡语?” 秦宇诺不以为然地说:“是人就会想风月事,谁不会想?你不会想?连我家以前养的狗都会想,我不信你林莞尔不会想。想归想,至于浪荡语,俗话说得好,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浪荡语配人渣。我的话就是专配给你听的。” 林莞尔的脸色从白转为铁青,眸中的怨毒如冰棱射出,咬牙冷笑道:“我承认我说不过你。我没受过如你一样的训练和教养。听说进豫阳府之前,你的师父们遍及三教九流,连青楼里都不缺的。我们长话短说,我的耳环不见了,我觉得以你以前的习性,多半是你拿的。” 说着,转向左右随从,命令道:“你们都进去,给我搜!” 话音一落,一串人影便从秦宇诺身边闪过,闯进那破败不堪的小屋。没一会儿,枕头床褥c茶杯餐具之类的东西,都从窗口门口被哗啦扔出,凌乱散落一地。 秦宇诺冷眼旁观,不发一语。 一炷香功夫后,人群慢慢退出,重走回林莞尔身边,为首一个五大三粗的嬷嬷,小声说:“禀王妃,没寻到。” 秦宇诺冷声说:“听清了?可以滚了吗?” 林莞尔却沉着下来,泰然自若地一笑,甜声道:“此言差矣。她们只是说,你屋子里没有。既然是偷,必定会藏在最隐秘之处。屋子里是最隐秘的吗?我不觉得。按你这种人的想法,衣衫里才是最隐秘的。” 秦宇诺的脸色略略一变。 林莞尔看在眼里,笑得更甜:“你若想证明你的清白,不脱掉衣衫,我怎么相信你?反正这里都是女子,你也不用顾忌。是自己动手,还是她们动手。” 秦宇诺重重吐出两字:“贱人!” 林莞尔不再犹豫,对着两边的人稍稍使个眼色,立刻有三个嬷嬷上前,两人迅疾地扭住秦宇诺的双臂,一人去抓秦宇诺的衣襟。 林莞尔在一旁柔声吩咐:“查就查个彻底,丝缕都褪下来。” 秦宇诺一边挣扎,一边断断续续地低吼:“你别以为潇云殊是真宠你。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他娶你又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气我!等他确定我被气够了,你看他还愿不愿见你!你不过是他报复我的一个工具而已!我讨厌你,他就娶你。我若讨厌一条狗,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娶那条狗!他就是为了气我!你等着,等着他将我气够的一天” “等等!”突听林莞尔一声轻叱,打断秦宇诺的咒骂,也打断嬷嬷们的扭打。 林莞尔双眸如厉雪,开始一步步靠近秦宇诺。 秦宇诺喘着气,恶狠狠地回瞪。 然而,在那凶狠的眼神之下,却藏着一丝隐秘的诡笑。 只是谁也没察觉到。 林莞尔缓缓走到秦宇诺面前,相隔不足一尺,仔细观察秦宇诺的狼狈相,一边平稳开口:“我就当你说得是对的。云殊娶我,只为气你。关键是,他是否有消气的一天。我若是个男人,被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背叛——听说你背着他,跟某个与你一样下贱的男人,做尽伤风败俗的下贱事——我会先将你气死,再谈其他。所以,在你死之前,云殊估计不太会讨厌我” 林莞尔的话语戛然而止,被一声骇叫打断。 骇叫出自她自己之口。 周围的人,亦是骇然失色。 就在林莞尔紧挨向秦宇诺身边的一刻,原本被扭着胳膊的秦宇诺,猛一扭身挣扎,瞬间挣脱束缚,扑到林莞尔身上,对着林莞尔的脖颈就是一口。 整套动作,宛如一只发怒的小豹子,敏捷c狡黠而狠厉。 血腥味弥漫唇齿间,林莞尔的皓颈上,已血珠点点。 林莞尔一时被吓懵,说不住话,只一味疯狂尖叫。 倒是几个嬷嬷反应快,愣了一瞬,便一齐扑上去,扭胳膊的扭胳膊,抱腰的抱腰,捏腮帮子的捏腮帮子,终于将秦宇诺从林莞尔身边拖开。 秦宇诺唇角淌血,笑得志得意满。 林莞尔被一群人扶住,从惊骇中醒悟之后,就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给我打,打死这不知廉耻的疯女人!” 秦宇诺被压在地上,有嬷嬷冲进屋,找了鸡毛掸子和竹鞭,劈头盖脸就往秦宇诺身上狠抽去。 衣衫被撕破,秦宇诺背上很快遍布伤痕,浓血散落雪腻肌肤,触目惊心。 林莞尔仍在怒号:“给我狠狠地打,打到她起不了身为止,然后给我扒光!我就不信她没偷!把她扒光,我要亲自检查!” 秦宇诺一双清眸中风雷盘旋,却被压在厚云之后,凛冽阴冥,毫无声响。 园子的大门突然被推开,随之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伴随愠怒的质问:“怎么回事?闹这么乱?” 毒打的嬷嬷立刻收手,按压着秦宇诺的嬷嬷,也不得不略松开,却也没完全放手。 潇云殊满脸凌厉,快步走过来,扫一眼哭泣的林莞尔,和趴地而遍体鳞伤的秦宇诺,厉声问:“怎么回事?” 目光投注在嬷嬷身上,嬷嬷立刻低下头,嚅嗫着说不出话。 “云殊” 身后的林莞尔颤颤地唤了一声。 潇云殊转向林莞尔,毫无征兆的,那凌厉之气消失无影,代之以惊诧和关切。 潇云殊立刻伸臂,一把将林莞尔揽进怀里,仔细检查她脖颈上的伤口,急急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林莞尔双目滢然,凄楚地说:“今早我发现祖母留给我的一对红玉耳环不见了,那耳环对我来说,真的意义非凡。不得已,我过来问问姐姐,是否有见到。哪知姐姐勃然大怒,扑过来就咬了我一口。若不是嬷嬷们救助及时,恐怕姐姐她我也不知道她会怎样” 林莞尔依在潇云殊怀里,哭得凄凄切切。 潇云殊转向仍被压制在地的秦宇诺,眸色冷冽如冰刃,盯了片刻,冷声问:“莞尔说的是真的?” 秦宇诺垂着眼帘,似全无说话的兴致。 潇云殊又问:“是不是你偷了东西。” 秦宇诺叹了口气,竟露出百无聊赖之态,问:“一公一母,吠完了吗?完了就滚,我要进屋休息了。” 话音一落,就被疾步窜到身边的潇云殊一把提起胳膊,由于用力过猛,秦宇诺的足尖有一瞬脱离地面。 潇云殊将秦宇诺扭在双臂间,垂脸死盯着她,睫毛梢几乎触在一起。狞笑在深黑的眼仁深处呼啸,潇云殊凛凛问道:“我再问一遍,是不是你偷了东西?” 秦宇诺说:“鬼偷的。” “很好,很好,”潇云殊的狞笑浮现到唇角,颤声道:“明人不做亏心事。既然不是你偷的,为何怕人看?我觉得东西就被你藏在衣服里,你既然咬定没偷没藏,为何不敢脱了衣服,以证明清白?” 说着,右手一扯,秦宇诺的腰带顺势落地,外衣半散。潇云殊没有停止之势,不将秦宇诺剥得精光不罢休。 秦宇诺却也不反抗,任人凌辱,眸中那丝诡笑,倒是越来越明显。 猛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长啸,宛如杜鹃啼血猿哀鸣,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包括潇云殊在内。 潇云殊手下一个骤顿,转过身去,就见长啸过后的林莞尔,披头散发,面目扭曲,眼神狂躁而焦灼,突然开始扯自己的衣服。那动作风驰电掣似的迅疾,潇云殊还未及阻止,林莞尔已将自己剥了个精光,嘴里狂乱地含着:“让你看,想看就让你们看个够” 林莞尔剥完衣服,就开始左蹿又跳,每碰到下人阻止,便又扑打又撕咬,势如猛兽,一时竟无人阻止得了。 潇云殊疾冲过去,奋力制住林莞尔,自己也挨了好几巴掌,脸上血痕斑斑,终于在林莞尔肩井一点,林莞尔昏睡过去。 潇云殊铁青着脸,将林莞尔交到嬷嬷手中,用衣服裹好,吩咐带回去休息。 然后,潇云殊转向秦宇诺。 秦宇诺笑得风轻云淡,说:“姐姐的身段真好,怪不得云殊哥哥爱不释手。” 潇云殊低低吼道:“你给她下了什么药?” 秦宇诺悠然反问:“看你说的。这地方不是你给我找的?你不是亲自检查过?我哪儿来的药?” 潇云殊怒瞪眼,咆哮道:“你故意咬她那一口,就为了给她下毒!你哪儿来的毒!今日不说清楚,你” 秦宇诺竟咯咯笑起来,打断潇云殊的话,问:“不说清楚,我会怎样?被打入冷宫?没吃没喝?一天挨三顿打?被冻死饿死?” 潇云殊说得其实没错,林莞尔变成那副失心疯,确是秦宇诺趁着咬她那一口之际,给她下了毒。 秦宇诺的住处,起居用品,甚至身体,都被潇云殊检查了个遍,没有任何药材可藏。谁也不知道,她那毒是打哪儿得来的。 秦宇诺蓦地收敛笑容,盯向潇云殊,眸似寒霜,道:“潇云殊,姑奶奶我就给你留一句话,管好你的宠物!这次不过让她脱个衣服,下次就是脱皮!你若有种就杀了我,没种,就给姑奶奶滚!别杵这儿惹姑奶奶我倒胃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患难见真情 傍晚,秦宇诺的小屋里,突然传出一声啼哭:“我要死了!给我唤大夫!” 篱笆外的侍卫,相互对望一眼,最终由守在门口的侍卫进去。 侍卫推开房门,闻到一缕类似槐花的清香,晃荡两下,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片刻,“侍卫”走了出来,帽檐压得低低的,粗着嗓子说:“估计是伤寒,我去找大夫!” 侍卫们再相互对望一眼,都觉得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侍卫”极快地走,很快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径,周围橘树环绕。“侍卫”一抬头,露出秦宇诺的脸。 秦宇诺在康王府阔大的后庭里穿梭自如,往来全是隐蔽之地,未惊动一人。 她急速却小心翼翼地往后大门靠近。 突然,前方假山的另一面,传来脚步声。秦宇诺急忙缩缩身子,在一棵杏树后隐藏好。 脚步声渐进,秦宇诺听见人语。 “云殊,你再带我去那小园子里看看,我总觉得,王妃不止藏了一样毒。” “放心,我会派人去查。你的身子刚恢复,就不要去受累了。” “云殊,可我就是想亲自去看看。” “算了,你执意要去,我带你去。有我在,料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脚步声靠近又逐渐远去,秦宇诺暗叫不好。 潇云殊这会儿去那小园子,她的计谋很快会被拆穿。 时不我待,秦宇诺闪身绕过银杏树,冲向另一边的小径。 就在这时,秦宇诺一个没留意,肩头被人一拍,随即传来一声质问:“你哪个班的?不好好当差,鬼鬼祟祟在干嘛?” 秦宇诺未及思索,拔腿便跑。 身后的人大喊起来:“快来人,有贼!”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从几个方向涌来,秦宇诺跑过一条石板路,穿过一片小丛林,不远处水光粼粼,苇丛随风飘荡。追捕的人群越逼越近,同时挡住所有去路。 秦宇诺陷在苇丛里,观察那些靠近的人腿,不禁缩成一团,咬住自己的手背。 蓦地,明明静止的脚下,竟突如其来的一滑,脚脖子好像被人一揪,秦宇诺来不及吭一声,往后一仰,就仰进湖里。 落湖之后,湖面竟没发出一声响动。好像不是人落湖,而是一片羽毛落湖似的。 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灌满耳鼻口。秦宇诺不识水性,那窒息的一刻,真真比万劫不复还恐怖。 但仅仅一刻,下一刻,秦宇诺的口唇就被人堵住。 温热清爽的气息源源不断流入口腔,变成秦宇诺呼吸的源泉。青竹香味溢满大脑,秦宇诺惊愕地瞪眼,瞥见大鸭方方的额头。 大鸭默默摇头,用手势比划着告诉她,别出声,别用鼻子呼吸。 大鸭的那一口气,可真长。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沿湖岸的侍卫仔细搜索,直到确定没有异常而远去。这期间,秦宇诺一直靠大鸭的那一口气维持呼吸。 秦宇诺突然觉得,大鸭不该叫大鸭,该叫大鱼。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湖底的二人再观望一阵,终于,大鸭拖着半死的秦宇诺,浮出水面。 接下来的一路,秦宇诺就很恍惚,只记得被大鸭半拖半抱着穿梭在树丛间,最后似乎还飞跃御风踏行。稳定下来时,就已坐在马背上,被大鸭的双臂紧箍着,飞驰远去。 秦宇诺隐约听见遥远处的嘈杂声,但马奔得很快,眨眼便将那些声音甩到另一个世界。 秦宇诺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似醒非醒。 她觉得很奇怪,自己绝不是纸做的娇小姐。粗砺的生活早就磨炼了她强悍的生命力。但这会儿,她缩在大鸭怀里,连日的惊怕和委屈,全部从骨头缝里浮起,在皮肤下踊跃激荡,让她既忧伤又脆弱不堪,一口气就能将她吹倒。 最后一丝曦光被远山吞灭,黑暗洒落,迅速笼罩大街小巷。 秦宇诺被大鸭抱着前行,响起推门声和闭门声,没一会儿,她被平放到床上,大鸭在解她的衣襟。 秦宇诺昏昏糊糊地说:“男女授受不亲” 大鸭平淡地回道:“不亲个鬼,该看的都看了。” 秦宇诺觉得自己此时的听力必定出了问题。她听见大鸭的声音清扬悦耳,优雅得一塌糊涂。 大鸭一边有条不紊地脱她的衣服,一边说:“你生病了。估计病得不清。你一身水,我得给你换套干衣服,再给你吃药。” 秦宇诺干哑着嗓子说:“大鸭,我过得不好。” 大鸭说:“唔。” 秦宇诺的声音一抖,说:“要不我就不会生这么重的病了。我过得非常惨,非常惨,惨到头了,才生病。” 大鸭“哦?”一声,问:“你以前没过过惨日子?” 秦宇诺突然愤慨起来,一巴掌挥向大鸭的脸,清脆的耳光声灌满房间,秦宇诺狠声道:“好像我身世凄惨,就理应该过得惨似的。凭什么谁都能好,就我不能?我不配过得好?我十恶不赦?不过,大鸭,你不知道,我确实做了错事,十恶不赦我是个坏人。” 大鸭一边帮她换衣服,一边问:“你的如意郎君,对你不好?” “跟他无关,”秦宇诺喃喃道,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跟他无关。我对他不抱希望了。但我真的做了错事” 大鸭说:“谁都会做错事。” 秦宇诺愈加迷糊,紧紧抓住大鸭的前襟,颤颤地说:“大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带我走吧。或者我该早听你的话,做你的乞丐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不是死了比较好?” 大鸭还未回话,秦宇诺的手指猛一用力,衣襟处传来呲呲的撕裂声。大鸭说:“你悠着点儿,我就这一件行头。” 秦宇诺的声音突然满含恐惧:“大鸭,大鸭,其实我不想死,一点都不想,真的,我还这么小,我还什么都没经历和看过,我不想死!” 大鸭的声音柔和下来,抚摸她的发顶,说:“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别说死,你断根头发我都心疼。你不会死,我带你去经历和看,我带你览尽这个人世。” 然而,秦宇诺不但没被感动,反而更加惊恐不安,不停地摇头,甩得眼泪四处乱飞,剧烈地哽咽道:“大鸭,大鸭,你不明白,我真的要死了,是上天在罚我。上天要收走我的命了,我不想死” 大鸭只能竭力安抚:“不会不会,天下恶人多了,我就比你恶多了,上天要收也是先收我。上天哪有空来管你这个小恶人。你当他闲得慌?” 秦宇诺哭得凄凄切切:“我真的要死了。我在流血,我的血要流光了。我真的要死了大鸭,救救我” 大鸭无奈地说:“小黄雀儿,你病晕头了,这是你的错觉。我检查过,你浑身上下没有一道伤口。倒是我腿上被石头划了” 秦宇诺尖叫起来:“我真的在流血!我要死了!” 大鸭也忍不住,大声问:“哪里流血?哪里有血?” 秦宇诺激烈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在流血!我要死了!” 片刻无声,大鸭好像悟出点什么。 过了一会儿,大鸭小声问:“小黄雀儿,你多大了?” 秦宇诺略略回忆一下,说:“明年夏满十四。” “靠!”大鸭愤然道:“这么小!搞了半天你还是个小屁孩儿。” 秦宇诺混沌的大脑,一时想不透,自己是小屁孩儿和自己要流血身亡了,两件事之间有何联系。 秦宇诺抓住大鸭的手腕,哀求道:“大鸭你别管我的年纪。你救救我。” 大鸭抚着她的刘海,声音更温和:“小黄雀儿不会死。小黄雀儿这是长大了,是小女人了,嗯?明白吗?” 秦宇诺说:“不明白。” 大鸭说:“我去给你炖点药,你今天刚受了寒,又初来葵水,当心留病根。” 秦宇诺一拳挥到大鸭的眼上,再次尖叫起来:“大鸭我要死了,要死了!你念什么咒!你救救我!” 大鸭一把抱住她,温热热地小声抚慰:“安静,小黄雀儿,安静,所有人都会这样,这是正常的,我发誓。不是上天在罚你。人都会这样。” 秦宇诺忐忑地问:“你也会这样?” 大鸭说:“对不起,刚说得不准确。是所有女人都会这样。” 秦宇诺“哇”地哭起来:“大鸭你在骗我。分明是恶疾!上天在罚我!你都不会这样,这肯定不正常。” 片刻,大鸭叹口气,有点悲壮地说:“会,我也会这样。谁说不会?谁说不会是孙子。小黄雀儿你好生休息,我去给你炖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扔出去 第二天清晨,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撕开。 秦宇诺披散着头发从床上坐起,惊恐地瞪着身边的大鸭。 大鸭忙不迭地解释:“特殊时刻,我要照看你,我我我,我没乘人之危。况且想乘也乘不上” “大鸭!”秦宇诺尖叫着打断:“大鸭!我要死了!我流了好多血!” 大鸭呆着一张石化的脸,默默地看秦宇诺,默默地问:“你说这么长时间,你一直在学医?” 秦宇诺胡乱地点头。 大鸭说:“我怀疑。” 过了一会儿,又说:“要不就是你的教程被撕了几页。” 等秦宇诺终于弄清了“葵水”的问题之后,就有一万个一头撞死地冲动。 她一想到,昨晚都是大鸭在帮她处理那一团混乱,鸡皮疙瘩就铺了一背。 倒是大鸭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沾沾自喜,撮着手说:“我倒觉得我挺擅长女科,小黄雀儿你说怎样?我去主攻女科,将来做个产婆什么的,就真跟你说的一样,能成家立业了。” 秦宇诺不打算回话。 很快,谈到目前处境,秦宇诺二话不说,对着大鸭的额头就是一拳,在大鸭的惊呼声中,狠声道:“你有难时我整天寝食难安,挖空心思去救你。我有难时你干嘛去了?这么长时间,你都干嘛去了?你是不是个男人?是不是个男人?” 一边质问“你是不是个男人”,一边揪着大鸭的衣襟死命摇晃。 大鸭被晃得头昏眼花,除了求饶之外,也说不出一个字。 好不容易等秦宇诺安静下来,大鸭小心翼翼地凑近,试着唤:“小黄雀儿?” 秦宇诺说:“滚!” 就听大鸭小声说:“小黄雀儿,救你容易,找具跟你一样的尸体却难。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挖了多少坟。” 端王妃的遭遇,如同一场飓风,一天之内席卷了帝京的角角落落,给人带来不寒而栗的惊悚。 端王妃去西郊游玩,竟遭了贼人袭击,暴尸荒野。 验明正身,又由豫阳府的人亲自查看,确是熙和郡主无疑。 哀思尚在萌芽中,丧礼还没来得及筹备,一切都被延后。 只因一个原因。 七国储君——西楚帝,驾临三元之城。 按照松州大陆的惯例,储君每年造访一个国度,巡查并探讨各项大事。今年正轮到南淮。 那天一大早,秦宇诺就被大鸭从被窝里拖出来。 这两天秦宇诺一直跟大鸭睡同一个被窝,竟毫无违和感。两人穿着中衣,肩并肩平躺,胳膊偶尔一接触,温热的体温发出轻微碰撞,竟让秦宇诺生出安宁心境,跟找到避风港似的。秦宇诺觉得,大鸭说的是对的。逃难途中,非常时期,不必拘小节。 不过睡着之后的事,秦宇诺就没什么印象了。她睡觉向来不老实,拳打脚踢,也不知有没有打到或踢到大鸭。有那么几次,她恍惚产生错觉,自己竟被人搂在胸口,温存细致地抚摸,动作旖旎又充满疼惜,让她既脸红又感动。抚摸她的人,还小声对她说着情话,她一句也听不清。清醒之后,她就为自己再一次做春梦而羞愤欲死。 大鸭将秦宇诺从被窝里拖出来之后,就娴熟地帮她更衣上装。秦宇诺也不知道,大鸭一介乞丐,怎么将易容术学得精通。上次模仿宋茗,简直惟妙惟肖,精明如秦若凝,也没看出半分破绽。这次,大鸭帮秦宇诺易容,很快,秦宇诺就变成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 秦宇诺睡眼朦胧地照着镜子,哼哼道:“真难看。” 大鸭淡淡地说:“想活命就先变难看点。” 大鸭说完,走向窗口,眺望遥远处,眸色深邃,幽光在眼底明灭交织。 秦宇诺忍不住再次感叹,大鸭真是生了双人中龙凤的眸子。 大鸭边思索边说:“储帝大概卯时到。到时候,所有人都于正街跪迎,待人群散开时,必有几个时辰的混乱。我们趁乱逃走。” 秦宇诺想想,有点不放心,问:“城中捉拿凶手,所有城门均重兵把守,严禁出入。加之储帝驾临,防护更加坚不可摧。我们怎么趁乱逃走?” 大鸭说:“听天由命吧。大不了,被活捉之后,我们做对苦命鸳鸯,一起被浸猪笼。” 秦宇诺随大鸭上马,出了庭院。 秦宇诺真没看出,大鸭藏身的是哪个地方。周围深沟密壑,说是山野吧,不时又经历幽暗交错的甬道。那骏马每一步踏下去,周围仿佛都沧海桑田,说不出的诡异。 红日透过斑驳树影洒落,屋宇楼阁在远处闪现碧瓦之光。马已被大鸭不动声色地支走。大鸭带着秦宇诺,走向街市的人群。 万人空巷,他们压根没挤进中心。仅在外沿挤了几个回合,秦宇诺就开始气喘吁吁。 秦宇诺挣扎道:“有必要吗?在家睡懒觉又不犯法。这些人!” 大鸭亦有几分吃力,小声解释:“听闻那西楚帝姿容倾世,气宇不俗,大概都是凑来一睹尊容的。” 秦宇诺“呲”一声笑,道:“帝王之家不就这样,有那份尊贵在,长成蛤蟆样,在外人眼里也是貌若天仙。” 大鸭说:“那也不一定,偶尔还是有一两个,名副其实的。” 说这话,就听正前方传来浑厚的高喊:“西楚帝驾到——” 顷刻,人群如潮落,纷纷跪拜下去,辽阔绵长的街市,一时只见黑压压的发顶。 天地一片沉寂,朝阳勾勒出由远及近的骏马轮廓。马上的挺拔身影如松如鹤,尚未到眼前,那高贵肃穆又生机勃勃的气息便已随风流淌开去。不是轿,不是马车,没有任何华丽装饰,就是战场上见惯的矫健黑马,呈着迥出寰宇的天之骄子。 想瞻仰尊容的人,自是没有敢抬头的。 队伍不紧不慢地前行,西楚帝之后,护卫随从层次分明,绵延不见尽头。该有的皇家格数倒是一点也不缺。 大鸭突然对身边的秦宇诺耳语:“你不是说他长得像蛤蟆?何不抬头看一眼?” 秦宇诺狠狠喘口气。大鸭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关键时刻犯疯癫的毛病,有点让人吃不消。 秦宇诺扭头,就见大鸭竟真的撑起后背,抬起头,直直望向西楚帝方向。 秦宇诺大惊,却也出于本能地往西楚帝那边看去。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突然产生一种惊世骇俗的错觉。 她依稀看见,西楚帝也朝大鸭看了一眼。目光交界处,漾开一丝半缕水纹似的玄机。 秦宇诺估摸着是被大鸭吓疯了的缘故。 大鸭重新低下头,颇得意地问:“怎样,看清了吗?长得还真人模狗样的。” 秦宇诺狠声道:“大鸭你别再缺德了行吗?” 大鸭说:“我这人惯喜欢缺德,不缺德就没法过。” 说完,又撑起后背,抬起头。 秦宇诺在心里撞了一百次墙,又在脑海里揪着大鸭的头发往豆腐上撞了一千次。 这时候,近一点的人群,借着眼眶上的余光,就瞥见反常的一幕。 西楚帝的马蹄,略顿了一下。 整个队伍如临大敌,凝肃气氛如玄铁破冰,温淡的晨风瞬时变得凄厉凛冽。 很快,西楚帝身后右侧的护卫,离开队伍,拨开人群,径直往大鸭的方向走去。 蓬头垢面的乞丐大鸭,被护卫拽到西楚帝的马蹄前。 整个三元之城的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得牙床落满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秦宇诺眼前发黑,若不是从小练就非凡的自控能力,怕是要尿裤子了。 瑟缩在马蹄前的大鸭,状态比秦宇诺好不了多少,双腿筛糠似地抖,片刻,瘫软在地。 就听西楚帝冷声发问;“你是谁?” 声音清越如珮琅相击,洁净无尘,含一丝空灵意味,在王城上空漾开寒潭似的回响。 大鸭哪里说得出话,就听西楚帝又问:“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大鸭身上,只闻牙床咯咯作响。 那拎他出人群的护卫,厉声质问:“储帝问话,为何不答?” 大鸭说:“回,回回,回储帝,小小小,小人,小人跪了” 就见西楚帝一挥手,俊逸清美的眉宇间,突现厌恶之色,问:“你到底是谁?” 大鸭说:“小小小人,小人是,要要要饭的” 西楚帝果断唤道:“戎图!” 那近身护卫立刻跪地,道:“属下在!” 西楚帝不假思索地吩咐:“你亲自带人,把这不知礼的乞丐轰出王城,赶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本王看见他!” 人群静极。 传言中英武神勇的西楚帝,做事风格果然别具一格啊。 石化的人群中,唯有秦宇诺在暗中癫狂。她混沌的大脑里,蓦地炸开一行字——因祸得福! 戎图听了西楚帝的吩咐,大声说:“属下遵命!” 西楚帝又加了一句:“看他是否有同伙,一齐扔出去!本王不想看见这些粗鄙之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借用你的后背 秦宇诺就这样随大鸭一起,被西楚帝的护卫押送出了城。 没有经历任何死里逃生的险情,他们莫名其妙地帆风顺地c不费吹灰之力地逃出生天。 秦宇诺再回忆一下西楚帝,便觉得,如此明智威严的储君,真不愧为人杰。 城外,大鸭很快雇到马匹,经历一天奔波,傍晚时分,到得墨河的支流。大鸭又雇了条不大不小的船。 在岸边简陋的茶肆里吃了点晚饭,大鸭拉拉秦宇诺的手,果断地说:“上船!去冗州磬山药王谷!” 秦宇诺咋舌。 大鸭真是个有抱负的乞丐。 药王谷属于南淮地界。冗州磬山,距离此处一月路程,倒也称不上远。 然而,药王谷何等地位,会让他们两个乞丐进大门? 大鸭满不在乎地说:“又不是皇族圣殿,医者当先发大慈c恻隐之心,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书上不是这么说的?我若生了重病怪病,外面的大夫医不好,抬到他们门口,他们能视而不见?” 秦宇诺听大鸭如此一说,倒觉得不失为好办法。 关键是,大鸭如何生一场外面到底大夫都医不好的重病怪病,非得让药王谷施救?难道让大鸭怀个小崽? 秦宇诺对此很茫然。 斜阳映山落,天色黯淡下来。秦宇诺终于跟着大鸭来到河边,船在堤前轻轻摇晃。 突然,大鸭牵她上船的动作,没来由地顿了一下。 秦宇诺瞥见大鸭警觉的神色,又顺着大鸭眺望的方向一转头,便愣住了。 此一刻,秦宇诺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很悲怆,很懊悔,也很委屈,独独不见恐慌。 虽然她此时确实该恐慌。 从树林里浮现出来,又缓缓靠近的三道人影,是秦宇诺曾经的父母和哥哥。 潇翊扶着穆婉,身边跟着潇云黎。 树林阴翳,笼罩着三个人的脸,秦宇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秦宇诺的咽喉好像被人一把扼住,酸痛窒息。良久,动动发麻的口唇,喃喃吐出模糊的字眼:“爹” 大鸭和她的行踪,竟被豫阳府发现。若豫阳府将他们抖露出去,他们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一贯散漫的大鸭,才呈现出紧张之态。 然而,秦宇诺却一丝恐慌都没有。她也不知为何。但真的一丝也没有。 三个人慢慢靠近,轮廓清晰呈现,秦宇诺从他们脸上看到肃穆和空落。 他们原来与她一样辛酸。 秦宇诺又喃喃地唤了一声:“爹爹” 三人在河堤前站定,与秦宇诺对视。 秦宇诺不知何时,已满面眼泪。 穆婉的眼圈也是红红的。 风露渐起,头发睫毛都清湿。就听潇云黎先开口,缓声说:“是母亲先发现你的。你一出现,母亲就发现了你。” 秦宇诺喉中干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泪却淌得更急更快。 潇云黎又说:“母亲觉得,我们应该来送送你。” 秦宇诺哽咽道:“哥” 潇云黎的语速开始加快:“我们都觉得,你欺骗了我们,我们不该原谅你。但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尚且百日恩,你与我们一家,有半年的子女兄妹之情。你现在已与我们无关,但你马上要远行,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来送送你,总是不过分的。” 大鸭不动声色地扶住秦宇诺。若非如此,她恐怕会直接坠地。 就像潇翊一直扶着穆婉一样。 穆婉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保持着一贯的温婉和煦。如此有教养的女子。穆婉凝视着秦宇诺,说:“我一直在想,我的诺儿该是什么样子,从她出生离开我之后,我就在想。” 秦宇诺哭道:“娘” 穆婉的声音猛一颤抖,终于透出哭腔:“我觉得,她可能就是你这个样子。真的,她在我梦里,就跟你一模一样。哪怕全是假的,你也与我有过半年的母女之情,就相当于我的诺儿陪过我半年。我就当那半年,是诺儿的魂魄附到你身上。” 她极快地唤道:“云黎!” 潇云黎得令,几步跨上船头,将肩上的一只小包裹稳准狠地塞进秦宇诺手中,说:“里面是爹娘留给你的东西。对了,还有奶奶托我们捎的。” “奶奶”两个字,如钉子钉进秦宇诺的心,剧痛的同时,阻截了浑身血液的流淌。她整个人都被凝定住。 潇云黎退回去之后,潇翊终于开口,秉承一贯的沉缓:“怪也怪我当时行事鲁莽,欠缺考虑。那等诱惑,不是每个人都能抗拒的,更何况是你一个从小遭罪的孤苦丫头。从前的事不再提。山长水远,你们自行保重。” 说完,挽着穆婉的手臂略略用力,便促使穆婉同他一道转身,终于将即将远行的舟辑扔到身后。 残月上中天,淡云沉默地飘来荡去。舟辑两边寒波如潮,两岸山峦侧立千尺,森然欲博人。 秦宇诺抱膝坐在夹板角落,已是深秋,夜风吹得手脸刺痛,她恍惚不觉。 脚步声缓缓靠近,大鸭在她身边蹲下,将一条薄衾披到她背上,说:“风大,进舱里去,好不好?” 小心翼翼的询问,带着安慰之意。 秦宇诺不语。 片刻,大鸭又说:“先睡觉。有事明天再说。睡一觉就好了。真的,再大的事,睡一觉就会舒畅许多。你要相信我。” 秦宇诺突然开口,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很不要脸?” 大鸭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宇诺自嘲地笑笑,又说:“我以前总嘲笑秦若凝,觉得她阴险狠毒,毫无底线,简直不配为人。但这会儿一想,她再不堪,那些愿意对她好c甘愿受她玩弄的人,也是自愿的。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平公正。她不像我,装出一副纯净无辜的模样,却往别人心尖的伤口撒盐,撒得毫无顾虑。在别人毕生的痛楚之上进行欺骗,我是世上最无耻和冷酷的骗子。我该被五马分尸。” 大鸭说:“也不能这么说” 秦宇诺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接了下去:“大鸭,你不知道,其实爹爹,啊不,豫阳王,询问我那颗珠子的来历时,我本想实话实说的。但我最终没忍住。他说得对,我拒绝不来那种诱惑。” 她转向大鸭,双目睁得大大的,眼神缭乱,透出茫然和委屈:“我真的拒绝不来那种诱惑。有爹爹疼娘亲爱,一家人将你当成真正的小姑娘,而不是白吃饭的废物。我一直在想,哪怕我从记事之后,受过哪怕一分,一分,一分那种疼爱,我也不至于一念之差,做那种上天害理的事” 她情绪愈加激动,说到后来,已是哭嚎混乱不堪:“但这又是什么理由。这世上受苦的人多了,谁也不会像我一样去伤天害理。大鸭,大鸭你说我是不是本就是个恶人” 秦宇诺再也控制不住,开始狠狠撕扯自己的头发,大鸭手忙脚乱地阻挡,情形愈加糟糕,哭喊声从船尾荡出去,在河面长长延展开,两岸枯树都开始凛冽起舞。 秦宇诺边撕扯头发,边拳打脚踢,变哭诉:“人真的不该吃苦,人为什么要吃苦,吃苦一多,连做好人的心性都被剥夺走。有些人就是失去机会做好人。这种人多可恶,上天就不该让这种人活着” 秦宇诺不知自己那晚是怎么睡过去的,她完全处于癫狂状态,狂躁不知所之。她隐约记得,自己被大鸭强行制住,抱进船舱,按到床上。 她疯狂地哭叫和反抗。 末几,手心一凉,好像握住什么东西,粗粗一看,好像是根鸡毛掸子。 她听见大鸭低低地说:“来来,揍人吧。心情糟糕时最适合揍人。揍一顿就好了。这招最管用。这次听我的准没错” 秦宇诺混沌地想,小时候每当伯母沈金娥心情糟糕时,就喜欢揍她,揍得她哭天抢地。如此看来,大鸭说的是对的,揍人真的能舒展心情。 于是,秦宇诺手里的鸡毛掸子就挥了下去,挥得力拔千钧,披荆斩棘。她感觉鸡毛掸子抽在软的东西上,可能是后背,可能是肚子,也可能是胳膊,她分不清。总之,那是大鸭。 每一抽下去,心里涨极的悲哀就泻出一点,就像给一个即将爆炸的皮球放气。慢慢的,满腔痛苦就没那么不可忍受了。秦宇诺不无感激地想,大鸭这次总算说对一件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钱这东西 菊暗荷枯一夜霜,新苞绿叶照林光。 舟行半月,终于靠岸,二人付完租金,踏上陆地。 已是初冬,云接平岗,山野凋零,满园橘林倒是欣欣向荣,红黄黄的橘子尝一口,香雾噀人,清泉流齿。也分不清是哪家的,二人到得幽僻处,伸手便摘,吃得心满意足。 自初上船那一晚,大哭大闹过后,秦宇诺满腹的郁闷竭尽散去,只觉三元之城的所有记忆都被留在河岸对面,而她,将乘风破浪,再给自己奔一个未知的前程,就如当初离开簌县大伯家一样。 有大鸭相伴,旅途真不寂寞。大鸭可能乞丐做久了,对各地风俗逸事了若指掌,如数家珍,有时竟也不乏妙语,令秦宇诺刮目相看。江山清风,山间明月,二人在甲板上边谈天边饮茶吃水果,到得兴致高涨处,秦宇诺还忍不住跟大鸭唱一段家乡小调。她天生有副好嗓子。大鸭听得如痴如醉,叩桌而和,节律明快,彷如新曲。乍一听,还以为大鸭是通音律之人。总之,半月生活,酣畅潇洒,神仙也眷念。 并且,秦宇诺养成了一个奇特的c不能为外人道的习惯——她竟然习惯与大鸭同枕而眠。 并且不全是肩并肩平躺。 有时候兴致一来,她会侧身依到大鸭肩头,有几次夜里醒来,她甚至伏在大鸭胸口。大鸭的胸膛宽阔结实,呼吸沉缓有力,合着窗外江风,让她觉得很安宁。 她有时候觉得,所谓岁月静好,不就是如此这般? 上岸之后,付了船的租金,二人就迎来一个新问题——钱用完了。 二人这段日子用的钱,都是秦宇诺当时在荣和客栈打赏给大鸭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最近二人出项多,又没进项,见底是早晚的事。 豫阳府交给秦宇诺的那个小包裹,其中自然放足了钱财,甚至不乏价值连城之物,有一对玉雕的小鹞鹰,是太后奶奶送的,若当出去,够他们二人富足过一辈子。 然而,秦宇诺怎么会花那个小包裹里的钱物。她找了个小匣子,将包裹锁好,随身携带,却绝口不提花销。大鸭明白她的全部心思,也只字不提。 秦宇诺忍不住想,大鸭虽是个乞丐,却也是个有气节的乞丐。 落脚处是南淮明县,占了水利之便,富庶繁荣。城中楼阁雄阔,梁栋富丽,钟鸣鼎食之家绵延不尽。二人用所剩的最后一点钱,租了个小院子,就开始想方法谋生计。 二人能想到什么方法呢? 以二人的资历c学识c人脉,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卖苦力。 此地水路发达,靠近码头处,终年有大批货物拆卸,往来人群也是不绝如缕。帮人卸货背货扛行礼,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当然,大鸭也可以再去乞讨。但秦宇诺还没提,大鸭就坚持不干。大鸭信誓旦旦地说:“说让你做乞丐婆,那是说着玩的。不说让你荣华富贵,至少也要抬头做人。乞丐,那是从前的事啦!乞丐大鸭现在不是乞丐大鸭,是劳力大鸭。对了,既然不是乞丐了,还叫大鸭,会不会惹人嫌弃?” 秦宇诺感动之余,经大鸭一提示,立刻点头称是。大鸭只是叫着好玩的。其实论人品相貌,大鸭虽算不上俊美,却也是高大威猛,值得有个好名。 秦宇诺想了一顿饭工夫,慎重地对大鸭说:“你我情同兄妹,要不你就跟我姓,改姓秦。至于大名,前望舒使先驱兮,就叫望舒,如何?” 大鸭听得直瞪眼,喃喃念道:“望舒?大鸭?这么雅致的名儿,真是给我的” 秦宇诺一拍大鸭的肩膀,朗笑道:“望舒哥哥,以后我就这样叫你了。你加油吧!我跟你一起!” 于是,乞丐大鸭就此变成秦望舒,秦宇诺的望舒哥哥。 秦宇诺真的陪大鸭去了码头,大鸭也没反对。秦宇诺搬不动重物,却能帮大鸭打打下手,擦擦汗递杯水。二人你唱我和,倒也其乐融融。只是秦宇诺仍旧着男装打扮,易容的模样也是个白脸俊美少年,旁人都忍不住猜测,这一强壮一柔弱两个男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秦宇诺知道大鸭虽身为乞丐,却很有几下手脚功夫,但大鸭在码头抗货时体现出的大力气,还是超乎秦宇诺的意料。好像那压根不是一具人体,而是一架铜墙铁壁的机枢似的。 傍晚,收工回小院子,秦宇诺照顾大鸭洗浴更衣,又细心帮他推拿按摩,白天不慎碰伤之处,药熏湿敷。安置好大鸭之后,就洗菜做饭。条件所限,每餐都是青菜豆腐,粗茶淡饭,但秦宇诺就跟唱歌有天赋一样,做饭也有天赋。家常小菜经她之手,也变得清爽怡人,余香满口。 总之,二人夫唱妇随。对秦宇诺来说,真是此生最踏实的一段日子。 时间一久,秦宇诺竟也忘了,原本大鸭承诺的,去药王谷的初衷。 夜晚,秦宇诺枕在大鸭手臂上,悠闲地玩弄两人的头发。各种精巧的发结在她手中诞生,看得大鸭眼花缭乱。 大鸭主动提起来:“诺儿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要送你去药王谷。” 秦宇诺无所谓地撇撇嘴,说:“能去自然是好,如果不能,现在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你说,有什么不好。” 大鸭想想,说:“还真没什么不好。” 秦宇诺开心地笑起来。 片刻,大鸭又不禁叹息:“只不过,老这样也不是办法。” 秦宇诺不解地问:“怎么不是办法?” 于是,大鸭照实说:“我觉得吧,我们现在除了圆房之外,该有的都有了。论夫妻,谁还比我们更夫唱妇随?要不,你就别拧了,咱就把那缺的一块儿补上吧。赶明儿你给我生个大胖儿子,不是更好?” 秦宇诺不语。 大鸭捏捏她的小鼻子,笑道:“放心,知道你有仪式感。哪能这么稀里糊涂就逼你圆房。赶明儿我一切布置好了,八抬大轿来抬你,可以不?嗯?” 秦宇诺还是不说话。 诚然,现在的生活,她很满意。但一涉及男女之事,她又有点茫然。风花雪月,金风玉露,她总觉得自己与大鸭之间,距离这些事物,还有些距离。 片刻,大鸭抚抚她的刘海,温和地说:“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忙活呢!” 说着,就兀自闭上眼。 秦宇诺听大鸭最后那句话,听出空落的意味,心里便更空落,却又不知何解,只能跟着闭上眼。 平静无波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有一天二人上街。途径一家酒楼,酒肉的香味从窗口飘出,大鸭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秦宇诺愣了一下,便听见大鸭肚子里的嘀咕声,以及压抑在喉咙口的口水声。 秦宇诺猛地悟出什么,愧疚感油然而生。 秦宇诺从小挨饿惯了,能有菜有饭地吃饱,就会心满意足。至于大鱼大肉,吃得丰富精妙,那都是后话。她自己这样,也就当大鸭跟她一样。其实这么长时间的青菜豆腐,大鸭是受委屈了。大鸭藏着一肚子的青菜豆腐和对大鱼大肉的祈盼,每天还要去卖苦力,大鸭真的受委屈了。 秦宇诺说:“望舒哥哥,我” 大鸭看看那酒楼窗口,突然露出做错事的神情,小声说:“其实我也不是非吃不可。你做的小青菜也挺好吃的。只是只是吧,过两天就是我的生日” 秦宇诺“呀”地惊叫起来,惹得周围人一回头。 秦宇诺不仅忽略了大鸭的胃口,还忽略了大鸭的生日。是人就有生日,大鸭自然也有生日。秦宇诺真忍不住扇自己一耳光。自己实在太大意了。 但,就在下一刻,秦宇诺犯了难。 她挠挠头,从袖子里掏出钱袋子,开始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数,数来数去,数了好几遍,终于抬头,满脸歉意地看着大鸭,小声说:“望舒哥哥,你看这马上要付房租,还有,天寒了,你要添棉衣,家里也要添被褥,你看这” 大鸭也挠挠头,靠近一步,突然一压声音,显出几丝神秘:“小黄雀儿,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秦宇诺一惊,急问:“怎么不是办法?” 大鸭如实说道:“这样下去,连顿肉都吃不起。我不吃肉倒不要紧,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咱俩圆房生娃的可能性,对不?有了娃娃,娃娃想吃肉,你能跟他说不吃?” 这话对秦宇诺来说,真如醍醐灌顶。 大鸭说得何尝不是真理。虽然她暂时还不想嫁,不想生娃。但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细细一想,这可能性貌似还不小。 吃饭要钱,住房要钱,添衣添被要钱,养娃要钱。 秦宇诺从前是一无所有,没机会花钱,后来是富贵滔天,要啥有啥,总是处于极端,反而失去了钱的概念。现在回归寻常人家生活,柴米油盐,终于有了感悟——钱,真的不够用啊! 并且,钱真的好重要啊! 大鸭仔细观察她的神色,突然说:“所以,光靠我卖苦力,真不是长久之计。依我看,你也该做点事情。” 秦宇诺为难地说:“我能做什么呢?” 大鸭立刻一拍大腿,爽快道:“坐诊啊!你不是学了一身医术?坐诊啊!当大夫还怕来不了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天生的营销专家 秦宇诺认真思考了一夜,决定采纳大鸭的建议。 之前她是想都不敢想的。虽然莫子明一直夸她,在习医一事上天赋非凡,但她毕竟学习的时间有限,关键是并无实际演练,一切仅限于书本。 但现在,被逼到角落,再不想办法改善进项,别说将来的娃娃吃不上肉,就是大鸭,常年吃青菜豆腐,怎么撑起这么大块头?垮下来怎么办? 于是,秦宇诺在黎明时分做了决定。 她拍拍大鸭的脸,说:“望舒哥哥,听你的!我去坐诊!” 大鸭二话不说,一翻身压住她娇小的身体。秦宇诺还没反应过来,大鸭的口唇便压下,堵住她的嘴。 秦宇诺懵了。 黎明微红的阳光透过窗棂流衍一室,带着冬日特有的慵懒和宁静。秦宇诺就在这种惊诧与宁静交替的奇特心境中,被大鸭亲了个天翻地覆。 秦宇诺说:“唔” 大鸭离开她的嘴,低声说:“这是祝贺和鼓励的仪式。生活要有仪式感,对不?” 秦宇诺想,大鸭这乞丐,思想还真别具一格。 大鸭问:“这仪式不好?” 秦宇诺仔细体会一下,好像还真没什么不好。 大鸭抬头看看窗外,说:“不早了,要不我们起来?” 秦宇诺想想,说:“我觉得还挺早,要不,我们再睡一会儿?” 大鸭默然。 秦宇诺再想想,又说:“要不,我们再亲一会儿?” 秦宇诺起床好久,头还有些晕晕的。大鸭那一场亲,亲得她摇摇欲坠,只如飘摇在生死边缘。大鸭还有个特点,就是口气特别清爽,哪怕是刚起床的含糊时刻,嘴里的青竹香味也泌人心脾。秦宇诺随着大鸭既暴虐又柔情的动作,身体变成一片轻雾,浮于竹林上空。 妙不可言,真真是妙不可言。 秦宇诺昏昏糊糊地想,若每天早上都能这样妙不可言一番,生活也挺美好的。 秦宇诺带着大鸭的祝贺和鼓励,正式踏上自力更生的征途。 在此之前,她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拆开了那个小匣子——就是装着豫阳府送她的小包裹的那个小匣子——在其中翻了又翻,找了又找,最终,选定极小一锭金子。 特殊时刻,她必须找到本钱。用豫阳府的钱,让她心里如被火钳捣,但大鸭安慰她,只是暂时借用一下。等赚了钱,立刻还回来。秦宇诺觉得大鸭说得有理,他们是拿钱办正事,暂时忍受一下那股愧疚和羞耻感,也是值得的。 于是,拿着本钱,大鸭带着她,在明县最热闹的街市,租了个闹中取静的宽敞铺子。铺子里一应设施皆备,布置得也典雅,看着相当有档次,当然价位更有档次。两人又挽着袖子查缺补漏一天,还去定了块匾,到傍晚时,终于大功告成。只等明天一早,“清源阁”正式开张。 事情竟出奇的顺利,完全超过秦宇诺的想象。秦宇诺坐诊的第一天,就吸引了不少人。其中多为香扇掩面的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秦宇诺最初也不解,直到发现那些羞羞答答的目光,全部有意无意地投在她脸上,她才恍然大悟。那些人原来不是看病,而是看她。 彼时,大鸭已没对她用易容术,直接留着本来面目,着男装。于是满街市的人都看见诊桌前坐着的,那貌若天仙的俊爽少年。 不时有人小声议论。 “这哪家公子,长得可真是出彩,却不知医术怎样?” “哎呀,我认识,这不是码头扛货到底那个?洗干净脸,原来也是一表人才。” “扛货啊,那能看病?这倒是奇了” 秦宇诺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看大鸭,却见大鸭在一旁镇定自若地备着茶水果品,备好之后又一一端给围观的人群,专递给那些少女少妇,低声有礼地说:“有病看病没病美颜,益气养血容颜永驻,看见那大夫了吗?长那么标致,就是自己调的。” 人群立刻哗然,有人打趣道:“这位小哥,既然大夫能帮自己调,为何不帮你调调,你长得很一般嘛!” 大鸭一本正经地回应:“那是诸位没见我小时候的模样。歪鼻扭嘴还手足骨软,都是被我这小弟调好的。病去如抽丝,总有个过程不是?” 大鸭认真地看着人群,既友善又有些憨。 人群这时不由地注意到一件事。 这伙计,虽长得相貌平平,无甚特色,一双眸子却是澄明而深邃的,透出既犀利又隐晦的睿智,甚至含那么一丝不容置辩的威严。 被那双眸子盯一下,一时竟能失去主意,任其指引。 大鸭突然盯准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压低声音,悄声说:“过去看看呗,就算不看病,看看那大夫的白玉小脸,不是我吹,半点斑纹都找不到,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光润。不信过去看看?看我是不是吹。” 那妇人愣了一愣,猛展颜甜蜜一笑,娇声道:“这有什么。小哥说得是对的嘛,有病看病没病美颜。爱美之心,谁没有?我就不信你们没有。我倒是想让这少年大夫帮我看看,怎么把眼角的细纹去一点。” 说完,就在众人惊诧激动的目光中,扭着腰肢走了过去,手腕往脉枕上一搁,借着把脉的时机,细细观察秦宇诺的脸。 诊完,拿着药方,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那伙计真没骗她,大夫的脸就是剥了壳的鸡蛋。 人群很快排着队往诊桌行去。一个个去验证,那伙计到底是吹牛还是说真话。 一天下来,“清源阁”的名声就在市面上传了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双赢 傍晚打烊,秦宇诺和大鸭手牵手回家。一关上大门,就喜滋滋地打开钱袋子,开始数一天的诊金。 一边数,秦宇诺又有些担忧:“望舒哥哥,那些人也不为看病,就为看我。这么下去,赚快钱倒是可以,会不会不持久啊?” 大鸭爽朗笑道:“放心吧小黄雀儿,那些人看了你一次,就必定想看第二次。她们怎么看第二次?当然是说你的方子有效,要回头来看。名声就是这样传出去的,谁管来源可不可靠?十人里有一人抱这种心思,我们清源阁的好名声就传出去啦!” 秦宇诺想想,觉得有理,但马上又有点遗憾:“望舒哥哥,我本来是要治病救人的,现在剑走偏锋,走起这条路子。” 大鸭一拍她的肩,掷地有声地说:“谁说帮女子变美,就不叫治病救人?在女子眼里,美貌难道不是跟健康同等重要?你把一个麻脸歪嘴的女子变成玉颜皓质,难道不叫挽救她一生?更重要的是,” 大鸭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我仔细观察过了,这明县的医馆,南有回春堂,主伤寒杂病,北有济世堂,主弱证体虚,东有悬医阁,主厥逆躁狂,西有福生楼,主跌打扭伤。就是妇人经产,重症回魂,都已经被四面八方的医馆经手啦。你怎么跟他们竞争?嗯?你拿什么跟他们抢市场?嗯?你现在这条路,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路!” 秦宇诺听得直瞪眼。 大鸭露出语重心长的一笑:“小黄雀儿,不是我说你,这道理你不懂。这叫利基和区隔!” 秦宇诺问:“啥?” 大鸭说:“没啥,当我没说。饿了,我们出去吃红烧肉,怎样?” 第二天,果然如大鸭预言,清源阁刚开门,就已门庭若市。 一半的人为看漂亮大夫,一半的人则是真听了传言,想来试试药效。 当然,为秦宇诺的美色吸引的人越多,最终想来尝试药效的人也就越多,二者相辅相成。来人中,除了富户夫人c小户小姐,慢慢就夹杂了很多绮年玉貌c花枝招展的姑娘,谈笑间风情流转,眼波传意。秦宇诺和大鸭暗暗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中午,二人吃过饭,回家抱在一起亲亲密密地睡了个午觉。 阳光清爽,惠风如缕,简直已像初夏。生活真是妙不可言,就像大鸭亲吻的滋味一样。 秦宇诺趴在大鸭胸口,小声建议:“望舒哥哥,我们现在只坐诊,却没有自己的药房,总是欠缺。等钱存够了,我们自己盘个药房,你看怎样?” 大鸭呵呵笑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小黄雀儿,这事儿你听我的。药房的事,我们缓缓再说。钱存着,先有别的用处。” 秦宇诺好奇地问:“什么用处?” 大鸭不答,只卖关子似的笑,却说到别的事情:“小黄雀儿,听我的话,别光顾着看病。要多跟病人说——治病求本,你现在气血亏虚,心脾不和,才致面色暗黄无光,先去城北济世堂看看,看好了再过来——这一类的话。总之,多把人往济世堂里赶。” 秦宇诺惊道:“为啥?” 大鸭说:“为啥?济世堂为明县医馆之首,求医者如云,让他们说一句好话,胜过我们自己走街串巷宣扬,不是吗?” 秦宇诺乖乖地按大鸭教的做了。 如此持续小半月,有一天傍晚,二人酒足饭饱手牵手回家,就看见院门口候着的儒雅的青衣中年人。 中年人看见他们,礼貌地躬身问候:“鄙人许辰,为济世堂管账,不请自来,叨扰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秦宇诺惊讶地看向大鸭,却见大鸭面色沉着,举止自如,就如同早有预见似的。 当晚,大鸭跟济世堂的许辰秉烛夜谈,一份协议随之诞生。 凡由清源阁介绍往济世堂的患者,所得之利,两家三七分成。 原本一穷二白c无所依仗的清源阁,就此一跃,成了济世堂的伙伴,被济世堂大力推荐。 又过半月,二人回家时,又在门口遇到一白面长须c满面和蔼的先生。这先生秦宇诺认识,是明县锦荣药堂的掌柜。 当晚,又一份协议诞生,比较复杂,关于药材分成,秦宇诺没太看懂,但她知道大鸭心里门儿清。 送走药堂老板,大鸭抱着秦宇诺在院子里飞转了三圈,几乎将秦宇诺扔到半空,吓得秦宇诺惊叫连连。 大鸭大笑着说:“这可真好玩,赚钱原来是件这么有滋有味的事,早知如此,我还做什么储” 话没说完,又被大鸭自己的笑声打断。秦宇诺被扔得晕头转向,只当大鸭说得说“早知如此我还做什么乞丐”。秦宇诺边惊叫边附和:“你早就不该做乞丐啦!你要早点做正经事,我早就跟你” 下落,被大鸭一把揽进怀里,大鸭故作凶恶地问:“跟我怎样?嫌弃我是乞丐?就知道你嫌弃我是乞丐,才迟迟不肯跟我!” 秦宇诺咬着嘴唇吃吃地笑,却也忙不迭地否认:“也不是,也不是嫌弃你!你就是大鸭,我最最喜欢你,怎么会嫌弃你!” 大鸭皱眉问:“不是嫌弃,那又是什么?” 不等秦宇诺回话,他又一挥衣袖,果断地说:“也不管从前是因为什么。总之现在,我已洗心革面变身正经人。今晚,就今晚,你不许再拒绝我。乖乖跟我圆房生崽。” 秦宇诺骨碌碌地摇头,鼓着嘴说:“不行!你说了,八抬大轿抬我!” 大鸭略略回想,竟也老实点头,说:“确实,不能委屈你。” 秦宇诺躺在他双臂上,搂着他的脖子,双靥粉红,樱唇娇艳欲滴,不说话。 片刻,大鸭伏到她耳边,神秘地c温热热地说:“不圆房,也有很多事情可做。” 秦宇诺撇撇嘴,不屑道:“不就亲一亲。” 大鸭的手已探向她的衣襟,声音更低更氤氲:“哦?小黄雀儿不满?只亲一亲,觉得不够?没关系,这事儿我在行。包你有病看病没病美颜,药到病除,心胸开怀。废话不多说,走咯!” 说完,已抱着秦宇诺大踏步闯进房里,一边走,秦宇诺的衣裙就簌簌下落。 第二天,秦宇诺软软躺在床上,若让她起床,还不如让她去死。 大鸭将粥送到她嘴边,说:“乖宝宝,吃一口。我知道你虚脱了。” 秦宇诺看看天,担忧地说:“都卯时了,清源阁那边都要晚了吧!” 大鸭温柔地说:“乖宝宝今天就在家休息,不去了。” 秦宇诺大惊:“那怎么行!那么多病人呢!他们会怪我的!” 大鸭薄利的嘴唇微一倾斜,漾开一抹莫测的笑:“乖宝宝就听我一次。他们不但不会怪你,以后还会排着队求你。听话,在家休息。” 秦宇诺终于听从了大鸭的劝,在家跟大鸭逍遥整日。 秦宇诺完全不知道,当天,清源阁门前,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排队的人,对着门前不断作揖道歉的伙计,既愤慨又无奈地问:“什么什么?以后每天只看二十人?这怎么使得?那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办?” 伙计一个劲儿地道歉:“不好意思各位,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家公子也不想这样。但我们家公子是书香门第,明年就要进京参加会试。时间紧迫,公子每日秉烛夜读,白天若再诊个百来位,真是吃不消啊。这不,今天就给累病了。公子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各位多包涵,多包涵!” 然后,手从袖中一掏,就掏出二十张印有清源阁印章的信笺,说:“那今日就如此,排在前面的这二十位” 话没说完,就被人群中一声质问打断:“这小笺卖多少钱?” 伙计一愣,随即赔笑道:“看这位姑娘说的,不就是往日诊金,又不多收。” 那喊话的姑娘,立刻高声叫道:“我翻倍,你卖给我!” 伙计再次愣住。 姑娘的话,马上被人群此起彼伏的争吵掩盖住。 “啊呀呀,有钱了不起,才出两倍,也好意思张扬!两倍怎么了!本小姐出五倍!” “十倍,十倍,把这二十张全给我!” “二两银子一张,全给我!” 伙计被嚷得手足无措。慌乱的面色下,却掩盖一丝诡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数钱数到手抽筋 秦宇诺吃晚饭时,不禁开始忧郁。 一天无进项,让她倍感空落,也有点忐忑。他们从那寒酸小院里搬出来,租了个雅致的大院,房租番了好几番,不多挣点,她真的不踏实。 但大鸭却坦荡自如,该吃吃该喝喝,兴致一来,忍不住又跟秦宇诺温存。秦宇诺自然也贪念那滋味,不忍拒绝,但到底受不住心里的担忧。 秦宇诺说:“望舒哥哥,我总是不放心唔” 嘴被堵住,大鸭看似对她的走神很不满,不动声色地加重惩罚,秦宇诺说不出话。 天黑下来,伙计来敲门。大鸭送走伙计,走进卧室,直接往秦宇诺枕边丢了一带银子。 秦宇诺拆开袋子稍稍一看,一头栽了下去。 秦宇诺披头散发地抬头,问:“这么多?” 大鸭不以为然地笑着:“这还算少。赶明儿更多。” 秦宇诺说:“我今天没出诊。” 大鸭坐到床沿,开始耐心解释:“今天我放了二十个号,另有十个号,是找人充当——恩,那名儿叫什么呢,黄牛,对,黄牛——找人充当黄牛,高价卖出去。以后你听我的,一天就接诊二十个人,诊金翻十倍。另有十个号,嘿嘿,老方法,找” “黄牛”两个字没出口,秦宇诺猛地把钱袋子往大鸭手里一塞,瞪眼嚷道:“望舒哥哥!大鸭!” 大鸭却跟早料到她有此反应一样,直接接过话题,断然道:“好,不再找黄牛。但你得听我的,以后每天就放号二十,诊金翻十倍。对了,我们现在手里有不少钱了吧?给我吧。” 秦宇诺问:“干嘛?” 大鸭说:“进赌场玩玩。” 秦宇诺咬牙道:“你敢进,我打断你的腿!” 钱袋子却已被大鸭拎进手里。 大鸭转身往放钱的柜子前走,迅雷不及掩耳地掏出所有钱,在秦宇诺的尖叫声中,平静出了门,丢下一句话:“输一文钱,你再打断我的腿。” 大鸭回来时,已是第二天凌晨,秦宇诺背靠在枕上生闷气,眼圈儿红红的。 大鸭空着两手,默默坐到床沿。 秦宇诺哑声问:“钱呢?” 大鸭说:“手气差,输没了。” 秦宇诺嚎叫一声,扑到大鸭身上,又撕又咬,嚎啕不清地咒骂。 等秦宇诺打够了,大鸭才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垂头便亲,亲得秦宇诺化成一滩酥油,才抬头,小声说:“出去看看。” 秦宇诺出了卧室,到得前厅,便见圆桌上搁着一只大木匣子。 秦宇诺犹豫着走过去,打开木匣。 片刻之后,尖叫声灌满房梁,掀得瓦片都似要坠落。叫声似哭似笑,诡异非凡。 大鸭悠哉哉地躺靠在床沿,摇头不屑地说:“少见多怪。” 过了一盏茶功夫,秦宇诺一步三晃地走回卧室,愣愣地立在大鸭身前。 大鸭说:“咋了?傻了?” 秦宇诺反应过来,噘起嘴,红着脸说:“以后还是不许这样。不许进赌场。” 大鸭冷笑起来:“你当我愿进?赌场里又脏又闷,你当我愿去受那罪?我不愿好好呆在家里,软玉温香,鱼水尽欢?我又不傻!” 一席话说得秦宇诺粉面生霞,身体却软下来,被大鸭顺势揪到怀里。 大鸭揉着她的头发,说:“小黄雀儿,这是本金。” 秦宇诺一下子惊讶起来:“本金?望舒哥哥还要做什么,需要本金?” 大鸭干脆地说:“分成三份。第一份,扩张和装点店面;第二份,我记得你会制药,小黄雀儿,现在是时候了,把你的聪明才智都拿出来,制点独属清源阁的特效药;第三份嘛,先留着,怎么用,暂时保密。” 清源阁被改造一新,原有的店面被扩展成独门独院,进得院门,便见曲院回廊,花窗错落,绿树梅园移步换景,精妙无双,不似医馆,倒如游园。院中诊室c候诊室c休息室完备无缺,甚至还有供孩童玩耍的乐园。数十个貌美如花的少年穿梭往来,进行迎送c传唤和照顾。 清源阁成了明县达官女眷们的汇聚之地,人人以能得到清源阁的就诊号为荣。 诊金一涨再涨,最终翻了三十来倍,就诊号仍旧供不应求。 人人都知清源阁,哪怕距离明县百里之遥的其它郡县,也听说了明县有这样一个医馆——别的不知道,就这一天只接诊二十人,就足够有别于其它医馆。 至于为何只接诊二十人,倒无人再去追究。达官贵妇以进清源阁彰显身份,至于这彰显是否来得有道理,也无人再去追究。 一句话,清源阁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贵人们的聚集地,至于其中道理,没有人去深想,总之是这样就是这样了,大概是天意。 而清源阁也确实有其实力。那美少年大夫的药方,真的正本清源,独具特色。而阁中独出的十多种丸药,更是效力如神,哪怕卖到天价,也是供不应求。 其实不仅旁人对清源阁的发迹稀里糊涂,连主人秦宇诺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她不过想开个小医馆赚点生活费,让将来的崽崽能有肉吃,怎么就日进斗金了。 傍晚打烊,她和大鸭手牵手回家时,已不止一次碰到陌生人,清一色的衣着华贵c举止儒雅,秦宇诺知道,都是明县各大药堂的掌柜。 哪怕大鸭将分成比例一提再提,条件越提越苛刻,那些人也争抢着签协议。但清源阁一年顶多能签三家,所以协议已经排到数年之后。 随着清源阁的日益出名,随之又来了另一份收入。 很多名不见经传的医阁药铺,都希望在清源阁的园子里,贴一张自己铺子的小报。每贴一张,付的都是大把银子,且越来越贵,最后就成了与清源阁自制丸药一样的天价。 已是寒冬,白梅盛放,二人在满园梅香中吃着火锅唱着歌,秦宇诺不经想到,大鸭曾说的,第三份钱的用途。 大鸭对此仍旧付之一笑,不顾秦宇诺的哀求c吵闹和拳打脚踢,死活不揭秘。 那晚,秦宇诺喝了点小酒,很快醉得不省人事。她真没什么酒量。 半夜,她隐约听见前厅传来人语。 “玥儿,事情本已接近尾声,你扮作乞丐潜伏两年,将一切事物调查得清清楚楚,智勇魄力,必会载入史册,父皇也以你为荣。但你现在在做什么?朝中事物耽误不得,你调查的那些事,也耽误不得。别胡闹了,跟父皇回朝!” “爹,您老人家先回吧。俗话说得好,有功就受禄。我辛苦这两年,现在就当给我奖励。我不回去。我没玩够!” “你可以把这姑娘带回去嘛!我也不反对。” “那不一样。我就喜欢现在的生活。我没过够。” “没出息的崽子!” “爹您老人家不也喜欢?您老人家扮成平阳王,不也跟我过了把瘾?” “没出息的崽子!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生孙子?” “爹,我们还没圆房。” “啥?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们还没圆房。我觉得她怕得很” 秦宇诺听到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没出息的崽子!老子没教过你,什么叫霸王硬上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总被打断的圆房 清源阁里平静了一阵子,每日按部就班,大鸭再没有明面上的大动作。 但,只是“明面上”而已。 秦宇诺发现,大鸭近段日子经常出去,不知所踪,有时半夜还不归家。回来时经常满身酒气,惹得秦宇诺又是皱眉又是忙不迭地帮他洗浴。 秦宇诺忍不住询问:“死大鸭,你瞒着我,在外面搞什么鬼?” 大鸭尽情舒展在一桶热水里,闭目养神,唇角含笑,道:“搞什么鬼?送钱呗!你不是老问我,那第三份钱用来干嘛,不就是用来送人?” 秦宇诺怀疑大鸭喝醉了,揪着他的耳朵,大声问:“你跟我说清楚,到底在外面搞什么鬼?给谁送钱?” 大鸭的手轻轻一带,也不知用了什么招式,竟生生将秦宇诺带进盆里。大鸭一边解着秦宇诺的衣襟,一边黏糊糊地说:“一人洗多没劲,来,来,陪我鸳鸯戏水,戏足了水,我们再往下谈。” 秦宇诺又叫又笑,又打又嗔,折腾够了,大鸭才懒洋洋地说:“还能给谁送钱?县太爷,一群掌事官员,哦,还有流烟阁的妈妈。” 最后那句话,惊得秦宇诺脚下一滑,一头栽进水里。 流烟阁,是明县最富盛名的青楼。 秦宇诺的纤手,狠狠掐在大鸭修长的脖子上,眉挑怒火。 秦宇诺说:“想好了没?是我动手,还是自宫?” 大鸭嬉皮笑脸地说:“你舍得?” 秦宇诺对着大鸭的某一部位,狠狠一抬膝盖,被大鸭及时按住。大鸭翻身将她一压,垂头就是一番蹂躏,狠声道:“还真舍得!铁石心肠的死丫头!养你何用?看我今日不将你整服帖!” 秦宇诺尖声大叫:“你背着我去逛青楼,你这人渣!” 大鸭狞笑道:“不瞒你说,这青楼非逛不可,不逛还真不行!” 细雪氛氲,花树银装素裹,已是腊月,浓浓的节日气氛流衍街市,屋檐下的红灯笼在雪风中摇摆不定。 明县最近热闹非凡,大街小巷,茶余饭后,都在讨论一件事。 一年一度的花魁赛,已近在眼前。 但是,令所有人迫不及待的,并不光是花魁赛。更重要的是,今年的花魁赛,还有特别内容。 松洲大陆王城的著名女乐,素羽姑娘,将来明县花魁赛助兴。 世人皆知,当今七国储君西楚帝的音律造诣登峰造极,迥出寰尘。西楚帝能看上的乐者,举世也没有几人。而素羽,就是他在音律方面的知音。据传西楚帝每谱新曲,都会与素羽切磋探讨,摒弃一切身份差距,宛若至真友人。 名动四海的素羽姑娘,竟要驾临这无甚特色的小县,怎能不令人心潮澎湃? 腊月初十,瑞雪如银,花魁赛如期在流烟阁举行。万人空巷,吸引的不仅是明县人,不远千里的人群舟车劳顿,只为一睹芳颜,一闻仙乐。 花魁赛不负众望,精彩非凡,素羽姑娘的琴声磅礴而婉丽,清素而苍茫,令人回遑变容,情肠难去,恨不能仰天长哭以抒胸中感慨。 所有人,在津津乐道花魁赛和宫羽姑娘的同时,也没忘记另一样事物。 清源阁。 本年的花魁赛,全程由清源阁赞助,花台座次,杯盏碗碟,处处可见代表清源阁的那小小的c宛若菩提的标记。 甚至,素羽姑娘用于演奏的古琴,琴面也有那菩提标记。 再谈到清源阁,就别有一番滋味。好像跟那惊采绝艳的素羽姑娘c跟那宛若天籁的琴声有什么联系似的。 清源阁的诊金再翻倍,明年一年的诊号,短短几天被抢购一空。 傍晚,房中烛光微淡,炉火生动燃烧,壁上光影晃动,映着窗外飞雪,格外宁谧。 秦宇诺静静依在大鸭怀里,被大鸭轻抚着发顶,温顺得像只小猫。 大鸭柔声说:“没骗你吧?我可没乱花银子。我花出去的每一分,都至少收回三分回报。” 秦宇诺轻笑,不语。 大鸭又说:“我还是建议你去药王谷。” 秦宇诺懒懒地问:“去修习?” 大鸭说:“修习是一方面。打理好与药王谷的关系,一来你的清源阁能挂个药王谷的名号,二来嘛,外面的人想请药王谷救治,何其艰难,这是你的机会,你负责牵线,从中赚劳务费。这可比坐诊来钱多了。” 秦宇诺再也忍不住,咯咯直笑:“大鸭,你赚钱赚疯了。” 大鸭毫不遮掩地点头:“这事儿真是趣味十足,令人欲罢不能啊。今日还有人找我,想买你的浮玉丹配方。你猜给的什么价?呵,说出来吓死你。” 秦宇诺一抬头,惊问:“你给了?” 大鸭呲笑道:“我又不傻,这是我们的资本,哪会为一点小利,就白白送人?你看吧,顶多过两年,等我们的名号够响了,四面八方都会有人想借我们的名号。每个人我们收一大笔钱,当入盟费,还不把我们撑死?” 秦宇诺捉着大鸭修长的左手,把玩那手指。玩着玩着,窗外落雪陡一增大,窗棂上发出噗噗轻响,不打招呼地往秦宇诺心底一沉。 秦宇诺开始心神荡漾。 有多长时间了,她和大鸭不分彼此,恩爱缱绻,就差最后那一个步骤。他们这样犟着,到底是为什么?就为一开始说好的,八抬大轿和十里红妆?这种坚持,有意义吗? 一点意义都没有。简直就是变态。 秦宇诺默不作声地将大鸭的手指含进嘴里,细细地吮。 她含糊地说:“望舒哥哥,那八抬大轿的事,你事后再补给我吧!” 她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说:“这么大雪。从前我娘说,雪天出生的孩子都格外漂亮。望舒哥哥,我给你生个漂亮宝宝,好不好?” 大鸭的右手开始不动声色地运作,所过之处,在秦宇诺雪腻的肌肤上掀起一窜窜滚烫的火苗。 大鸭沉声说:“就说你的教程上被撕了几页。现在受孕,孩子出生是明年秋,哪来的大雪?” 秦宇诺顺着大鸭的小臂,细致地向上亲吻,轻轻呻吟:“我娘说,枫林变红时出生的孩子也很漂亮。总之,只要是我生的,都漂亮。” 大鸭淡淡叹气:“很多天,很多很多天。” 秦宇诺茫然:“什么很多很多天?” 大鸭手底下已是毫不容情,动作旖旎强悍,激得秦宇诺重重喘息,不辩生死。大鸭的声音里也多了狠劲:“很多天。我佳人在怀,纵情亲密,却总给我挡着最后那一步云雨。就好比一桌子山珍海味,给我嗅得酣畅淋漓,就是不让我动筷子。这等酷刑,胜过车裂炮烙千万倍。你根本不知到我受了多少苦。你这心如铁石的死女人!” 秦宇诺已身处痛苦的边缘,开始淡淡哀求。 大鸭一把横抱起她,一脚踢翻炉边的椅子,转身往卧室冲去,话语冷酷:“我说过,我付出去一分,就得收回来三分。我在你身上吃了多少苦,今晚就要收回三倍。死女人,你等着,今晚是你的死期。明早你若还能下床,我就不是我!” 大鸭一边说,一边往卧室里横冲直闯。 然而,就在卧室大门被撞开的一刻,院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拍门声,隐约夹杂乱糟糟的叫喊:“泓大夫,泓大夫救命!出人命了!” “泓”是秦宇诺随意给自己改的名,她叫泓诺,大鸭叫泓望舒。 秦宇诺一惊,从大鸭怀里一跃而起,就见大鸭双目赤红,呲着的牙里吐出愤慨的几个字:“娘——的!” 秦宇诺摸摸大鸭的脸,以示安慰,极快地说一句:“哥哥乖,来日方长!”就急急地整理好衣衫,走向庭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悍妇和纨绔 一开大门,就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拥簇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慌张张地等候。 那年轻公子被二人搀扶,面色白中带青,捂着右胸廓,呻吟不断,明显是受了伤。 秦宇诺惊道:“吴公子?” 年轻公子原是明县吴员外家的儿子,与他们清源阁有几分交情。 秦宇诺急忙让家丁将吴公子扶进屋,大鸭已及时搬来医药箱。吴公子痛得说不出话,秦宇诺一边帮吴公子疗伤,一边听一边的家丁汇报。 “我们家公子,原本是打算去南街逛逛戏园子,没想今日南街发生事故,所有人都往那边涌,混乱不堪。我家公子一个不小心,竟被人推倒踩踏。事出紧急,也就泓大夫的家离那儿近,我们就将公子送过来了。” 吴公子确是肋骨错了位,秦宇诺手下果断娴熟,三两下就摆平大问题,开始上药包扎。 大鸭好奇地问:“南街发生什么大事?” 其中正好有个家丁,是刚从事发地回来,经大鸭一问,立刻激动起来,双眼澄亮,颤抖着回话:“那可是大事。是关于素羽小姐的!” 秦宇诺大惊,还未发言,大鸭已先惊声询问:“素羽怎么了?” 秦宇诺处在惊骇中,一时没注意,大鸭对素羽的称呼,竟然是“素羽”,而不是“素羽小姐”。 那家丁开始滔滔不绝:“是这么回事。今日南街街头,不知从哪窜出来个老乞丐。也是那乞丐倒霉,挡谁的路不好,竟挡了哥舒三公子的道路。那哥舒三公子,岂是一般人能得罪。” 秦宇诺又是一惊。 南淮莫州哥舒家,坐拥邺华山庄,屹立南淮武林数百年,居一方盟主,根深蒂固,无人不晓。 更引人注目的是,邺华山庄不仅在江湖上地位崇高,并且,与当今淞州大陆的国舅爷——皇后的亲哥哥,西楚帝的亲舅舅——这一脉,交往亲密。就在去年,国舅府的大小姐嫁给了邺华山庄的大公子,两家正式成为儿女亲家。因此,邺华山庄可说不仅是江湖泰斗,也可称为皇亲国戚。 邺华山庄距离此地尚远,想来那哥舒三公子是特地来游玩的。 邺华山庄人杰地灵,几个公子亦是个个出挑,尤其那二公子哥舒文宇,一手落霞剑法,一手丹青琴技,冠绝南淮,名动淞州,是不出世的后辈才俊。 但凡事都有个例外,比如邺华山庄的那些公子当中,三公子哥舒安荣就是例外。用败乱纨绔来形容哥舒安荣,真真是对他仁慈了。不学无术,胡作非为,欺男霸女,若不是被哥舒文宇制着,早晚会闯出大祸。任谁也想不到,这二公子和三公子为一母同胞,人品性情怎么就云泥之别。 说到哥舒安荣,众人都倒吸一口气,秦宇诺急忙问:“然后呢?既然是哥舒三公子与乞丐,怎的又说到素羽小姐?” 那伙计更加激动,满眼红光地描述:“那老乞丐挡了哥舒三公子的路,被三公子一顿暴打,恰在此时,素羽姑娘的车撵从旁路过,素羽姑娘看不过去,下车呵止。哪知,那三公子这次来明县,就为一睹素羽姑娘芳容。三公子一见素羽,立刻魂飞魄散,涎水都快拖到地上,轻浮之语脱口就出,惊得素羽姑娘一时失措。” 听到此,秦宇诺骇然而怒,大声说:“那哥舒安荣真是色胆包天,可恶又愚不可及。素羽小姐是西楚帝的红颜知己,他也敢造次?” 家丁已说到高潮处,唾沫横飞,满脸肌肉抖个不停:“鸿大夫有所不知,正是因为素羽姑娘与西楚帝的关系,那哥舒安荣才收敛了一分,没有直接抢人!就在素羽与哥舒安荣争执时,又冲过来一个人。那人是谁,哎呀,我打赌,你们所有人做梦都猜不到!” 身边的另一家丁已一脚踹过去,狠声道:“小武,再卖关子,当心我们抽死你,快说!” 名叫“小武”的家丁,要的就是这众人紧迫的效果。效果达成,他也不多为难,张口又接了下去,语调瞬时充满神秘:“那冲过来的姑娘,嗨,啧啧,哪里能想到,竟是国舅府的三小姐,西楚帝的嫡亲表妹,传闻中西楚帝未来的王妃,安幂瑶!” 秦宇诺说:“啥?” 她一时没绕过这个弯儿。 倒是大鸭在一边沉着地说:“听说过,国舅府三小姐,传闻很讨西楚帝欢心。然后呢?” 小武立马接口:“对,那三小姐估计是去邺华山庄探望她的大姐的。三小姐好大的气势,冲过去就扇了素羽小姐一耳光,惊得路人全都抚膺直叹。三小姐不等素羽小姐有反应,撑着嗓子就骂开了。嗨,一个皇亲国戚的小姐,骂起人来还真有一套,丝毫不比隔壁王麻子他婆娘逊色。几句话就把素羽小姐骂得满面通红,泪水盈盈,好不惹人怜悯。” 秦宇诺稍一体会,就悟出点道理,“呵”一声,道:“恐怕是打翻醋坛子了,三小姐骂什么啊?” 小武眉飞色舞地说:“可不就是打翻了醋坛子。想必是西楚帝素对素羽小姐有好感,才惹得三小姐不快。还能骂什么,无非就是骂,素羽小姐一个青楼女子,被西楚帝一时兴起赞赏两句,就厚着脸皮直往自己脸上贴金,好像自己不再是陪人睡觉的下贱胚,摇身一变真成了大家闺秀似的。就是这类话,变着法儿的讲。那哥舒文荣有了三小姐撑腰,立时变得底气十足,竟下令手下抢人。素羽姑娘自然也带了随从。双方就这样打了起来。这会儿也不知怎么样了。” 秦宇诺听得目瞪口呆,还没想好说什么,胳膊已被大鸭轻轻一提,人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大鸭对小武说:“你家公子已经没事了,扶他去床上休息一会儿。我们还有事,先出去了。” 说着,就半拽半抱着秦宇诺,冲出了大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混乱 夕阳已沉,风急雪茫,街边灯火已次第燃起来,大鸭将秦宇诺塞进马车里,自己驾车,往出事的南街奔了过去。 老远就听见人声鼎沸,夹杂叫骂声c惨叫声。想是肇事者背景太强悍,县令也不敢插手,任其愈演愈烈。 人山人海,原是没机会挤进去的。但秦宇诺也不知大鸭用了什么方法,她被大鸭搂在胸口,就见大鸭的脚步左移右移,走得艰难却又披荆斩棘,酣畅顺利。一盏茶功夫后,二人就到了人群正中。 那混乱情景,让秦宇诺倒吸一口凉气。 摒去打成一片的双方随从,秦宇诺的目光,很快被两男一女吸引。 男子长身玉面,眉目倒也俊美,生一双清湿的桃花眼,好像永远都凝不住目光,只会黏糊糊地视人似的。两女子当中,一个清水芙蓉面,姿容如月,正是素羽,秦宇诺见过。另一个柳眉凤目c挺鼻樱唇的俏美少女,必定就是人们口中的国舅府三小姐,安幂瑶。 这三个人,此时呈现出一种诡异而不堪入目之态。 素羽被哥舒安荣强按在怀里,胡乱地凌辱。素羽奋力挣脱,无奈势单力薄,挡不住哥舒安荣的攻势,已衣衫发束凌乱,满面泪痕和掌印,清灵灵的叫骂声响彻街口。一边的安幂瑶却在冷笑和嘲讽:“你平日不就专做这些事?不就靠这些事养活自己?这会儿怎么知道羞耻了?怕三公子出不起缠头?” 秦宇诺眼前人影一闪,大鸭已疾步冲了过去。 一眨眼,被哥舒安荣揪得死死的素羽,已被大鸭一手拉了过去。大鸭的动作挺奇特,说快不快,却让人无从抵抗。 素羽“呜”一声,哭了起来。 大鸭顺手将素羽推给秦宇诺。素羽往秦宇诺肩头一趴,泣不成声。秦宇诺也被素羽的狼狈之态刺激到,同情不已,原想将苏翊接到车上去,却又担心大鸭,因此只就地安慰,并不离开。 秦宇诺解下自己的披风,替素羽披好,柔声宽慰开解,又说:“跟那些人计较做什么。天下的无耻之徒多了,一个一个的计较,岂不把人累死?小姐就当今日不慎被恶狗咬了一口。” 哥舒安荣见有人胆敢毁他好事,立刻暴跳如雷,指着大鸭破口大骂:“哪来的贱民,一脸脏像,也敢在本公子面前放肆。本公子今日不将你五马分尸,就” 话没说完,身体就往后飞了去,径直坠向屋檐下的一个大水缸。“哗啦”一声,水缸爆裂,水花高溅上房顶。本正打成一团糟的人群,俱都被惊到,动作凝固在半途。 秦宇诺也被惊到。 她心知大鸭是有两下手脚功夫的。 但,仅仅是两下而已。可能用来捉鸡打狗还在行。 哥舒安荣被扔进水缸,侍从反应过来,七手八脚赶过去捞人时,捞出来的是瘫成泥的半死人,额头破开,血流如注。 大鸭平淡地看他们忙活,又平淡地扫一眼安幂瑶。 安幂瑶一张俏脸白中透青,明眸中怒火炽盛,灼出唇角咄咄逼人的冷笑。安幂瑶死盯着大鸭,说:“他们说,你是清源阁的管家?” 四周围观的人,确实在窃窃私语。 大鸭眼神疏淡,不说话。 安幂瑶笑得更张狂:“你们的小药阁,存活至今不容易。相不相信,本小姐明天就让你们的药阁灰飞烟灭,让你和你的男姘头变成阶下囚,再流放到鸟不拉屎的荒蛮地去饿死?” 那句“男姘头”,让围观者忍不住掩嘴一笑。清源阁的鸿大夫和他义兄鸿望舒之间的关系,确是个惹人非议的问题。 大鸭盯了她半晌,说:“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是你们欺人在先。” 安幂瑶“哈”一声冷笑,激怒和激动让她面孔抽搐。从小到大,她首次遇到敢这样与她冲撞的二愣子。想是这二愣子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安幂瑶大声说:“你犯什么罪?你犯的罪就是你冲撞了本小姐!本小姐的表哥会将你碎尸万段,剁了喂狗!” 大鸭皱眉问:“你表哥?” 安幂瑶眸中火光跳跃,阴笑道:“你不知道我表哥是谁?” 大鸭想了想,默默摇头:“我不知道你表哥是谁。我只知道,你表哥必定是个瞎子。” 安幂瑶勃然大怒,观者亦是惊骇,连着秦宇诺和素羽也掩嘴呆住。 大鸭泰然自若地说:“他竟没看出,你是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安幂瑶惊怒到极点,反而笑起来,指着大鸭咯咯笑道:“很好,很好,你现在不止被流放。你们九族都会被诛灭,死无葬身之地。” 大鸭淡然道:“我以前是个乞丐,天为被地为床,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哪有什么九族。” 安幂瑶一指身后的秦宇诺,冷声道:“他呢?你的男姘头呢?你放心,表哥是个别出心裁的人,对刑罚的掌握,也别具一格。他不会死得比你轻松。” 秦宇诺心里开始打鼓。 其实安幂瑶虽张狂,说得倒也在理。大鸭今天得罪了权贵,甚至对那神尊似的西楚帝出言不逊,他们恐怕要大难临头了。 过了今晚,平静日子结束,他们又要开始逃亡。 秦宇诺不禁向大鸭投去悲壮的一瞥。 怀里的素羽,突然在她腰上抱了一下,充满安慰之意。 素羽小声说:“公子莫要被她吓住。储君那里,我自然会讲明实情。储君宽仁明智,不会被她蒙蔽。” 话音刚落,原先正死死与大鸭对视的安幂瑶,突然又怒火爆发,一个箭步冲到秦宇诺面前,竟出手如电,一把揪住素羽的头发,将她生生从秦宇诺身边拉开。素羽的惨叫声刚起,安幂瑶已狠声骂道:“不知廉耻的贱人!你当表哥那里是什么地方?是你平日踏足的那些肮脏之地?你也配跟表哥说话?我今日就毁了你这张狐媚子的脸,我倒想看看,表哥能为你说什么!” 一边说,另一只手里竟真多了一把匕首。 秦宇诺低吼一声,伸手去抓安幂瑶的胳膊。安幂瑶狠狠一推,匕首被顺势一带,划出个半圆形,眼看就要划到秦宇诺脸上。 秦宇诺的身子却不自主地一后仰,正好躲过匕首。待立定时,就已被大鸭揽在胸口。 安幂瑶见此,刚要再出恶言,双瞳陡然一紧缩,伴随一声骇叫脱口。紧接着,惊声尖叫就响彻大街。 周围一片哗然。 原本气势凛凛的安三小姐,突然一捂面孔,倒地打起滚来,边滚边惨叫:“救命” 众人只见脓血从那指缝中淌出,隐约可见额角鼓起的拇指头大的水泡,密密麻麻一片,看得人后背发麻。 素羽被一把推开,很快也被大鸭另一只手臂揽住。 秦宇诺愕然看着这变故,不明所以。 她发誓,她虽善下毒,但出门走得急,没带什么毒。并且,她也没见过安幂瑶所中的毒。 安幂瑶惨叫期间,昏迷的哥舒安荣也醒了,一见这场面,立刻发出杀猪似的嚎叫:“来人啊,杀人了!见鬼了!来人啊!要死人了!” 突然,嚎叫声被一声清叱打断:“安荣,你又在做什么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美男 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两道人影并肩从街头靠近,俱是颀长俊挺,面如冠玉。其中一人着白狐裘斗篷,宽大衣袂从斗篷下浮起,如云起落。分明处在闹市,清远闲放之态,却如鹤游九皋,高华而洒脱。 说话的,正是此人。 哥舒安荣看一眼这清贵公子,嘶叫道:“二哥” 无疑,这翩翩佳公子,就是才名动淞州的邺华山庄二公子哥舒文宇。 哥舒文宇很快地扫一眼哥舒文荣,眉心一缕厌恶稍纵即逝。哥舒文宇对随从吩咐:“带三弟下去休息。对了,带三小姐一起下去。” 彼时,安幂瑶经过一番痛苦挣扎,已彻底晕厥过去。一张淡粉俏颜上疤痕水泡密布,触目惊心。 哥舒文宇的目光掠过人群,终于定格在秦宇诺这三人身上。 秦宇诺与大鸭并肩而立,素羽已几近晕厥,趴在大鸭胸口。因此,哥舒文宇投过来的那目光,可能是罩着大鸭,也可能是罩着秦宇诺,一时分不太清。 总之,那目光抖了几抖,哥舒文宇一双清眸中,就闪现出“有美一人兮,宛如清扬”的惊艳之色。 秦宇诺和大鸭面面相觑。 再看向哥舒文宇身边,同着白狐裘斗篷的美男子,秦宇诺眉心一闪,就闪出几分恐慌。 那剑眉朗目的面容,清朗贵气的意态,竟与潇云殊三分像。 潇云殊。 这长得像潇云殊的美男子,秦宇诺只见过一次。在她大婚与潇云殊大婚时,偶尔从轿中一瞥,瞥到的。 因他与潇云殊相像的外形,秦宇诺生出好奇,询问嬷嬷,嬷嬷告诉她,是长公主与南淮齐国公之子贺兰琪,南淮王的外甥,潇云殊的表哥。 长公主的儿子,竟也跟邺华山庄有交情? 秦宇诺不由自主地转向大鸭,就见大鸭双眸深邃,似有所思。 僵持一会儿,哥舒文宇先开口,对着秦宇诺二人,温淡地说:“不论刚刚发生了什么,安三小姐受伤,若不妥善收场,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大鸭小小地“呲”一声,颇为不屑。哥舒文宇的意思,无疑是说,安幂瑶是西楚帝的人,她若受伤,西楚帝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人。 哥舒文宇又说:“不知二位是否有方法,医好安三小姐?” 大鸭冷冷地说:“又不是我们下的毒,我们怎么医好?恶人自有天收,你想医,去问天吧。” 哥舒文宇不禁愣一愣,转向秦宇诺,说:“听闻公子是明县的名医?医者父母心,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只要安三小姐无事,今日的事,我邺华山庄自知不占理,必会向二位道歉。至于二位的清源阁,我邺华山庄也会尽一己之力,守护和支持。西楚帝那里,就更不必二位费心。西楚帝若要怪罪,我邺华山庄会坦诚一切是非,保二位无恙。” 这条件,可说宽仁到了极致。 哪知大鸭有“呲”一声,冷笑道:“公子的话好古怪。公子既然也说,自知邺华山庄理亏,又为何要等我们救完那恶婆娘之后,才道歉?对错是非本就是客观的,难道我们不救那恶婆娘,就变成我们理亏了?还有,我清源阁发展至今,既没得贵山庄的支持也没得贵山庄的守护,以前怎样,以后也怎样,强依靠贵山庄这大树,我们怕受不起这福分而折寿。至于西楚帝那里,那瞎子爱怎样怎样吧,不劳公子费心。” 哥舒文宇面色微变,脱口反问:“那瞎子?” 大鸭笑得更欢也更冷,道:“不是瞎子,会认那恶婆娘做王妃?” 说完,不等哥舒文宇的反应,突然又一挥手,形态颇为大度:“无论怎样,你说的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义弟既然是医者,就不能见死不救。” 说着,拍拍秦宇诺的肩,不假思索地说:“义弟,跟他们去,把那恶婆娘医好,从此两清。” 秦宇诺的头隐隐发晕,不知大鸭这是唱哪出。 但她目光一转,突然就转到墙角瑟缩的老乞丐身上。 就是这老乞丐,引起了今日南街的大乱。 老乞丐蜷在墙角,抖如筛糠。满身污泥,发如枯草,衣不遮体。从秦宇诺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半张青紫的侧脸。 “咦?”秦宇诺不自主的脱离大鸭,缓步走了过去,边走边观察和思索。到得乞丐身边,蹲下,再对着老乞丐的侧脸观察一阵,突然抬头对大鸭说:“望舒哥哥,他中了毒!要不连他一并带走?我看我能不能医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最扭曲的误解 秦宇诺一行人,就这样跟着哥舒文宇和荷兰琪,到了邺华山庄暂时居住的别苑。 一行人,具体有秦宇诺,大鸭,素羽,和老乞丐。 秦宇诺怎么看这个团队,都觉得奇怪。 她委实没想到,几日前还高高在上,充满神秘感的素羽,突然就生活在他们身边,且姿态谦逊,直将他们当成恩人。 其实并无人强求素羽跟着,但素羽默默跟着,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况且素羽绝不是个让人讨厌的女子。王城里多少贵公子,为睹佳人芳颜,一掷千金挤破头。 素羽不仅跟着,还竭尽所能地帮秦宇诺和大鸭打下手。 秦宇诺二人一边替安幂瑶疗伤,一边帮老乞丐解毒,过得确实很辛苦——关键是老乞丐的毒,非常古怪且罕见,引起秦宇诺无尽的好奇心和兴趣。至于安幂瑶的毒,大鸭暗中给了秦宇诺一瓶解药,秦宇诺三两下就将其摆平了。 因为二人过得很辛苦,所以素羽就更加温柔c殷勤c关切。大鸭做事,她就主动送上温热毛巾,帮他擦汗;大鸭写药方,她就在一边研墨,再亲自去药堂抓药;大鸭闭目养神,她就默默替他盖好被衾;大鸭吃饭,她就细致地帮大鸭夹菜。 总之,素羽非常细心c温顺c体贴。 秦宇诺很快发现,她细心c温顺c体贴得过了头。 那刁蛮小姐安幂瑶的身体已无大碍,脸上的伤疤褪尽,只是因受了过度惊吓,每天躺在床上哼哼,半死不活。 既然安幂瑶已经好了,她和大鸭也就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秦宇诺做了决定,带上老乞丐,跟大鸭回家。再找个客客气气的托词,拒绝素羽进他们的大院。 入夜,二人往被窝里一钻,大鸭二话不说,翻身一压,就要上下其手。 秦宇诺奋力反抗,越反抗大鸭越有兴致,最后将秦宇诺折磨得比哪一次都惨烈,秦宇诺哼哼道:“你走开!” 大鸭兴致盎然地问:“走哪里去?你舍得我走?” 秦宇诺蹬腿嗔道:“谁舍不得你走?谁舍不得,你去谁那里去!你心里也舍不得那谁吧?” 大鸭笑起来:“有人吃醋了!” 秦宇诺一口咬到大鸭脖颈处,狠声道:“别不知羞!招蜂引蝶。男人就这样,一发达就开始飘浮,什么臭毛病都往外窜,恶心不恶心!” 大鸭垂头,在她娇艳的小嘴上一咬,说:“还不承认,就是吃醋!” 秦宇诺开始又打又闹:“就是吃醋,就是吃醋!明天我们就回去!不许带素羽!” 大鸭笑得双肩直抖:“我没意见。就怕有人有意见!” 秦宇诺觉得大鸭这话奇怪。 第二天,秦宇诺去向哥舒文宇告辞。 秦宇诺留在别苑的这几日,哥舒文宇每天都会过来,呆上一两个时辰,跟秦宇诺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陪秦宇诺逛逛园子,讲讲邺华山庄的奇闻异事。若秦宇诺正好在忙,他就默默守在一边,帮忙打点下手。并且多半会留下用一顿餐。 所以,有很多次午餐和晚餐,其实是秦宇诺c大鸭c素羽c哥舒文宇这几人共用。 不想不知道,细细一想,这组合,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当秦宇诺去向哥舒文宇请辞时,就理解了大鸭昨晚的那句话——“恐怕有人会有意见。” 哥舒文宇一听秦宇诺要走,温润沉着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慌乱,急问:“是否待客不周,让泓公子有所不满?” 秦宇诺急忙摇头,温声解释:“二公子误会。府上尽心款待,一应饮食起居都细致周全。只是叨扰多日,我心里过意不去” 哥舒文宇立刻打断,说:“泓公子何需过意不去?泓公子每日陪我谈天解闷,若说叨扰,也是我叨扰泓公子。若说过意不去,也该是我过意不去。泓公子一意要离开,是嫌我这人太烦人?” 秦宇诺愣住,一时找不出别的托词。 回到住处,大鸭早候在桌边,似笑非笑地问:“是不是有人不愿让你走?” 秦宇诺看一眼大鸭,蓦地,竟生出心虚之感。 仔细回忆这几天,素羽对大鸭殷勤备至,难道哥舒文宇没对她殷勤备至?素羽帮大鸭递毛巾c研墨c夹菜,难道哥舒文宇没帮她递毛巾c研墨c夹菜?一句话,素羽怎么对大鸭的,其实哥舒文宇就在怎么对她。 问题大了。 大鸭含着一丝得意之色,神秘地问:“到底该谁吃醋?谁招蜂引蝶?” 秦宇诺茫然地说:“望舒哥哥,我现在是男儿身。哥舒文宇他,怎会” 大鸭不以为然地哼道:“少见多怪!” 秦宇诺回过神来,一揪大鸭的衣襟,愤然道:“无论怎样,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今天就去说!” 于是,大鸭去找素羽,秦宇诺去找哥舒文宇。 素羽的小院内,白梅如霜雪铺展。大鸭小口品茶,茶炉静静燃烧,对面的素羽洗茶c冲泡c封壶,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乌发从脸庞一侧如雨丝垂落,映着素羽滢白的侧脸,两种色彩俱到极致,明艳得惊心动魄。 嘴角一抹舒缓的微笑,素羽小声说:“望舒公子说自己以前是乞丐,为何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像?” 大鸭温和地笑道:“还不是被义弟驯过来的?你要是半年以前看到我,可不是这模样。” 素羽掩嘴娇笑,又似不经意地问:“望舒公子,好像和鸿大夫,感情笃深。是否因兄弟之情?” 大鸭轻轻放下茶杯,唤道:“素羽。” 素羽仍沉浸在手下的动作中,不言语。 大鸭说:“素羽,我今日来,就是要对你说这个。” 素羽盯着杯盏中橙碧的茶水,失神而怅然的模样,我见犹怜。 大鸭不打算再耽搁,径直说:“素羽,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能得你这般如玉如仙的女子的垂爱,我死也无憾。但我这人,跟一般男子不同,我是个正宗的断袖。我此生就钟情于义弟” “望舒公子,”素羽突然一抬头,静静打断大鸭的解释,星眸中似有微光闪过,轻声说:“望舒公子,你知道我连日来,对你倍加亲近,是何用意?” 大鸭被问得一愣,随意意识到,素羽的话很奇怪。别有深意。 就听素羽温和却执着地说:“若我钟情于公子,必是羞涩遮掩,犹抱琵琶半遮面。女子在自己暗恋的人面前,可不就是如此。但我却对公子大方直率,关怀体贴。公子觉得,这是为什么?” 大鸭彻底愣住。半晌,喃喃问道:“这么说来,素羽姑娘并非钟情于我?” 素羽的玉颜上,泛起两片红云,双眸中秋水荡漾,晕开花朵般含苞待放的内容。 大鸭形神分离似地再问:“姑娘其实是,是,声东击西。借着亲近我,只为多看看我义弟?” 素羽的脸颊更红,片刻,咬唇小声说:“我总不好直接去亲近泓大夫。呆在望舒公子身边,默默关注鸿大夫的一举一动,素羽觉得很幸福。当然,这并非长久之计。” 她突然一抬眼帘,直直看向大鸭,温缓的声音,便有了几分坚定:“望舒公子,这就是素羽今日要说的——望舒公子虽钟情于泓大夫,但怎知自己不是一厢情愿?素羽随是艺妓,识得的男子也是颇多的,可说对男子的心性非常了解。据素羽看来,鸿大夫并不像断袖。所以,素羽今日的话,算不情之请。” 她盯着大鸭,一字一句地说:“望舒公子,你可否将鸿大夫让给我?至少给我一个接触鸿大夫的机会。若我真的看走眼,鸿大夫确是不好女子,我再自行离开也不迟,对吗?鸿大夫可能被望舒公子的温柔体贴所扰,以至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婚姻大事非同儿戏,选错人尚且可惜,更何况选错性别。所以,恳请望舒公子暂时离开鸿大夫一段时间,给鸿大夫一个仔细思索的机会。” 大鸭的腮帮子里,像被生生塞进两个大鸭蛋。 素羽目光澄亮,紧追不舍地问:“望舒公子,我说得是否在理?” 大鸭揉揉额角,强迫自己回神,终于,看向又羞涩又坚定的素羽,紧声问:“素羽姑娘真的看中了我义弟?” 素羽微垂下头,轻轻颔首,梨涡漾开一圈圈的粉红:“我第一次见鸿大夫,被他搂着的时候,就忍不住想,世间怎会有如此温润洁净的男子,简直不像这尘世中人。” 沉默,花落微风,茶香悠悠。 然后,大笑声刺透天际。 大鸭笑得趴到桌上,笑得透出哭腔,浑身抖得如同抽风,大有一命呜呼之势。 饶是素羽再有修养,此时也不禁愠怒,双颊涨红,问:“望舒公子这是何意?觉得我的话很可笑?” “不,不不不!不!”大鸭趴在桌上,边笑边摆手,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不不不!不!一点也不可笑!真的,姑娘说得全在理!” 他挣扎着扬起脸,强憋住笑,憋得脸色青紫,说:“姑娘既然喜欢我义弟,干脆自己去对他讲明。我发誓,我绝不从中阻挠。姑娘何不现在就起?” 说完,又一俯身,笑得喘不上气。 这副模样,在素羽眼力终于变成实打实的挑衅。素羽一咬牙,断然道:“去就去!我素羽虽身份卑微,却也是敢爱敢恨的人!鸿大夫拒不拒绝我,我一番情意,总是要让他知晓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撩 素羽冲进秦宇诺的院子时,秦宇诺正在跟哥舒文宇品茶聊天。 秦宇诺一而再地想跟哥舒文宇讲明心思,但每到要启口时,哥舒文宇都会及时拉开话题。 秦宇诺急出一头细汗。 终于,秦宇诺说:“二公子请听我说句话。我今日,是有正事要向二公子告知。失礼之处,还望二公子谅解。” 哪知哥舒文宇一听,立刻跟着说:“不瞒泓公子,我今日也是有正事,要向泓公子告知。失礼之处,也恳请泓公子谅解。” 秦宇诺说:“啥?” 哥舒文宇的喉结耸动两下,俊逸出尘的容颜上,突然掠过一抹羞涩,说:“最近叨扰泓公子不少。其实文宇就是想借着与泓公子接触,多看几眼泓公子身边的” 话没说完,院门被重重打开。二人惊诧地回头,就见衣裙翩然的素羽,肃静地立在不远处,面容温婉又执着,滢白中透出微红。 秦宇诺疑惑地问:“素羽姑娘?” 素羽紧紧盯着她,妙目中火光跃动,径直说:“鸿大夫,听望舒公子说,他钟情于你。但我觉得,你并不是断袖。或许你不该选择他,应该选择我。” 秦宇诺脑门前有无数星星混着蚊子盘旋,魂魄脱出体腔,在半空茫然地打着转转。 秦宇诺说:“啥?” 素羽更加坚定:“我觉得,你根本不喜欢男人。或许你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多与我接触。我才是正确的那一个。” 秦宇诺说:“没听懂。” 素羽直接走过去,一把拉去秦宇诺的右手,覆到自己脸上,大眼睛里水光和火光交融,微微颤抖着说:“我不好吗?为什么对我视而不见?你其实是在意我的,对不对?你只是与我一样,都在踟蹰。” 秦宇诺晃了两晃,挣扎着说:“搞搞搞错了,我我我我” “没搞错!没搞错!我觉得是对的!对得很!”说话的竟是哥舒文宇。 哥舒文宇眼见素羽对秦宇诺亲热,竟一改往日的温润之态,激动不已地说:“没搞错!半点都没错!依我看,素羽小姐和泓公子,就是天造地设,玉树琼花!就是天定的缘分!没错没错,一点也没错!” 秦宇诺一边奋力躲避素羽的亲热,一边晕头转向地问:“二公子在说什么?” 哥舒文宇红着脸,大声说:“我就是说,泓公子压根不是断袖。泓公子与望舒公子,压根不是一路人。望舒公子应该应该是属于我的!” 说完,便不再犹豫,大踏步往院外走去,边走边说:“从旁观测这许多日,我就觉得错不了,望舒公子就是我的!我这就去找他!” 秦宇诺眼泪汪汪地躲着素羽的亲密动作,惹得素羽不停地娇叫:“鸿大夫这是何苦?素羽虽只是蒲柳之姿,倒也温婉善良,又不是那魑魅。鸿大夫何须躲素羽如躲恶鬼?” 秦宇诺痛苦不堪地解释:“素羽姑娘搞错了。我真的就是个断袖,货真价实的断袖。我我我只喜欢男人。素羽姑娘这样,我不习惯!” 素羽追得更紧,温柔又坚决地劝解:“鸿公子不试,怎知自己习惯不习惯,就好比买鞋,只看不试,又怎知合适不合适?鸿公子心思单纯,被望舒公子几句甜言蜜语一哄,就误当自己只喜欢男子。其实鸿公子错了,真的大错特错。所谓旁观者清,鸿公子自己蒙在鼓里,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鸿公子根本就是正常男子,不是断袖。” 秦宇诺惨叫道:“我真的是断袖,并且还是个受” 素羽咬牙道:“那也是被望舒公子逼的!望舒公子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他让鸿公子受,鸿公子能不受?鸿公子分明就是将那蹂躏当成了享受,甘于受虐。鸿公子就不想真真正正做一回男人?” 秦宇诺慌不择路地辩解:“对对对,我不仅是受,还甘于受虐,我就不是个男人!” 素羽不假思索地说:“若鸿公子真的好那一口,素羽也可满足公子。为了公子,素羽什么都愿做的。公子有些什么喜好和习惯,只管开口。” 秦宇诺闭着眼嚎叫:“我只喜欢和习惯男人!” 素羽更加温柔:“鸿公子不必惊恐,我知道鸿公子需要一个过程,我会慢慢引导,鸿公子放松一些可好?” 秦宇诺屏着最后一口气,拼死命在素羽雪白的后颈一击,看着素羽的双瞳慢慢涣散,身体一歪,从她身上滑下去,她才长长舒一口气。 大鸭这挨千刀的货! 秦宇诺咬牙切齿地冲出院门,又往素羽的住处奔过去。大鸭必定还留在那里。 素羽的庭院内,却是另一番景致。 花落无声,茶香依然悠长细腻。大鸭煮茶的动作,丝毫不比素羽逊色。 对面坐着的哥舒文宇,将杯盏送到唇下,小心品尝,目光从半垂的纤长睫毛间隙透出几丝,落在大鸭身上,缓声说:“望舒兄说自己曾经是乞丐?” 大鸭淡淡地反问:“不像?” 哥舒文宇说:“望舒兄若是乞丐,天下人就都成了魑魅。望舒兄人中龙凤,何苦故意自嘲?” 大鸭说:“乞丐也分三六九等,我就是最让人揣摩不透的那一等。” 哥舒文宇垂睑想想,点头,说:“望舒兄确实让人揣摩不透。” 大鸭说:“哦?二公子觉得,我哪里揣摩不透?” 哥舒文宇的睫毛微微闪动,小声说:“望舒兄总是让人,让人” 大鸭淡笑道:“让人欲罢不能?” 哥舒文宇的睫毛再重重一闪,脸色开始泛红。 大鸭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说:“这倒是。我这人,让人欲罢不能的地方有很多。可惜二公子都没试过。若试过一次,或许就,嗯,”他认真地看着哥舒文宇,双眸明亮得倒映出满空落花:“或许就更加欲罢不能了。” 哥舒文宇的胸腔微微起伏,眸中水波划过,目光变得迷离。 大鸭突然轻轻放下茶炉,温和地看着哥舒文宇,说:“二公子的落霞剑法扬名四海,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一睹公子风采。” 哥舒文宇摇头:“都是外人夸大其词,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 大鸭缓缓地说:“即时是花拳绣腿,我也想看看。你不想给我看?嫌弃我是个乞丐?” 哥舒文宇静默片刻,氤氲的眸子便清肃起来,身形轻盈跃起,几乎与满院落花相融。随着衣袂飞舞,手中清辉荡开如浩瀚清波。浮云江海,豁达而飘渺。 身形延展中,只见另一道人影跟着跃起,若行若飞,云转飘忽,流波洋洋,时如白鹤,时如游龙。哥舒文宇一时失神。他从未见过那种出手和身法,仿佛空无一物,又仿佛融合了世间所有的潇洒意趣。 失神的一瞬,手腕突然一紧,长剑应声落地。哥舒文宇被轻轻一带,身体偏移,再落定时,就已被大鸭一臂揽住,半立半倒。 大鸭垂头,径直看入他眸底,又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二公子做事不专心。身为剑士,竟能直接丢剑。我若是二公子的师父,必会狠狠惩罚二公子。” 哥舒文宇嗓中干哑,一个字也说不出。 就见大鸭的头,缓缓俯下,再俯下,双唇与他越靠越近,青竹香味弥了他一脸:“哦,让我想想,二公子其实是故意的,对吗?二公子生来喜欢被罚。” 声音渐变得含糊低沉:“二公子不喜欢被师父罚,却喜欢被我这乞丐罚” “砰!”一块大石头在二人身边爆开。 秦宇诺白着一张脸冲过来,眼看大鸭亲亲密密地抱着半倒的哥舒文宇,两人的嘴唇都快碰到一块儿,秦宇诺尖声叫起来:“大鸭!你这挨千刀的变态——” 大鸭无可奈何地拍拍哥舒文宇的肩,小声说:“你看这先来后到,他总归是先来的” “没事,”哥舒文宇起身,整理一下略散乱的头发,温文尔雅地说:“望舒兄不用担忧。我这人最不在意的,就是名分这些俗事。” 大鸭点头,温暖地看着他,说:“我明天再去找你。” 哥舒文宇欠欠身,便与秦宇诺擦身而过,往外走去。 秦宇诺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的举止,直到哥舒文宇消失好久,方才回过神,转而一脚踹向大鸭的小腿。 她歇斯底里地低声骂:“你这个变态!色鬼!” 大鸭不以为然地嘻嘻笑道:“不是承诺过吗,让你做大,他做小。” 秦宇诺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吼道:“我打死你!” 动作很快被大鸭制住。大鸭将她压在胸口,一边抚弄着她的小鼻子,一边甜腻腻地安慰:“小黄雀儿乖,小黄雀儿莫发火。我这是做正事!正事!” 秦宇诺边拳打脚踢地挣扎,边愤然质问:“你的正事就是男女通撩?你你你,你好不知廉耻!” “嘘,嘘,”大鸭伸手止着她的话,耐心解释:“小黄雀儿莫急,听我说。这个邺华山庄,我怀疑他们藏着秘密。我勾搭上哥舒文宇,就是想顺藤摸瓜,解开他们的秘密。” 秦宇诺的眸底微微闪动,马上又嘟起嘴,说:“别找借口!变态就是变态!少给自己开脱!” 大鸭俯在她耳边,悄声说:“小黄雀儿,信我一次。这真的是大事。听我的话,你先回家,我得在这边呆几天。” 秦宇诺大惊,又是一脚踩向大鸭的脚背,狠声问:“你说什么?赶我走?” 大鸭不气不急,耐心地缓声解释:“怎么会。小黄雀儿是我的心头肉,怎么会赶小黄雀儿走?跟小黄雀儿小别几日,我心思焦灼心如刀绞。若非迫不得已,我怎会出此下策?我真的,心都疼化了。不信你摸摸,来,摸摸,摸啊” 秦宇诺开始奋力地躲,边躲边忍不住笑骂。终于,大鸭逮住一间隙,对着秦宇诺娇艳欲滴的嘴唇狠狠啄了下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要命的温柔 半夜,郊外。 雪光如银,大鸭斗篷掩面,身后立着另一个,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影。 人影距离他几步远,缓声问:“玥儿,你说的是真的?贺兰琪真的与邺华山庄有接触?” 大鸭缓缓点头,目光掩在斗篷之后,只剩一片阴影:“父皇,根据我彻查的结果,齐国公贺兰家与南淮王室勾结,俱是谋反案的主谋。贺兰琪平白无故却与邺华山庄有来往,会不会邺华山庄也参与其中?所谓那暗中的‘玉霄圣会’,会不会邺华山庄也已加入?父皇,此事不可不慎重。” 人影不说话,凝肃之意随风起落。 片刻,大鸭又说:“父皇,您知道我担心什么?若邺华山庄也有参与,那么,国舅一族,是不是” “玥儿!”人影沉声道:“你是说,你母后那边,也有问题?” 声音有一丝颤抖。 大鸭沉着地说:“我不是说母后,是说母后的母族。母后自然是支持父皇与孩儿的。但父皇这么多年,为防外戚专权,不给国舅府任何实权。国舅府会不会为此而怀恨在心,另谋他主?父皇,这都是我的猜测,我会查清。请父皇先回朝。朝中事务耽误不得。父皇不必为我担心。” 秦宇诺听大鸭的话,独自先回了家。 跟随她回家的,还有那个老乞丐,以及素羽。 她真不知,这算个什么组合。 老乞丐醒来过后,被秦宇诺一点点解着毒,身上倒无病痛,只是神智痴呆,憨不知事,跟只被吓坏的老耗子似的,惶惶不可终日,一点风吹草动就恐慌不已。只对秦宇诺又信任又依赖,口口声声含着秦宇诺:“娘——” 素羽听了老乞丐的叫喊,又好气又好笑,摇头叹道:“真是个痴子。就算要喊,也是喊爹。哪儿捡这么一活宝。” 但这活宝,被洗干净之后,皮相倒是不让人讨厌。鹤发童颜,清远高洁,穿一身长袖飘飘的白衣,迎风一站,仙风道骨,面若谪仙,往来者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老乞丐跟着秦宇诺去清源阁,见者都忍不住问:“鸿大夫,这是令尊?啊,不对,是令祖父?难怪鸿大夫生得眉清目秀。令祖父这周身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可比。” 秦宇诺礼貌地道谢,一边在心里叫苦一边说:“是,爷爷最近闲来无事,过来看看我。” 一旁的老乞丐乖巧地看着她,目光充满依恋,又喊:“娘——” 秦宇诺说:“他也是个怪老头,来看我就看我,又一门心思记挂着家中曾祖母,开口闭口都是他娘。呵呵,呵呵,素羽姐姐,麻烦扶爷爷下去休息。” 秦宇诺觉得老唤“老乞丐”也不是事儿,就给老乞丐取了个同样仙风道骨的名字,鸿道之。从此唤老乞丐“道之爷爷”。 鸿道之中的毒,真真是稀奇古怪。秦宇诺想破头也想不出,一个乞丐,到哪儿中那么高档的毒去。好像毒就不花银子似的。好钢用在刀刃上,那毒一看就是顶级货,为何要花在乞丐身上?这不是败家是什么? 秦宇诺一边摇头感叹,一边替人诊病。 自清源阁休息了几天,重新开张之后,每日所限二十号,不得已提高到四十号,诊金也跟着番了一些。 没办法,若不多放号,外面的人为了抢号,是可以拼命的。 清源阁在南街口与邺华山庄三公子c国舅府三小姐的火拼,那当仁不让之态,义正言辞之姿,无一不触动人心,关键是最后还以胜利告终。从此清源阁就不单单是医馆,它是明县的传奇,是医者的楷模,是人们心中的旗帜。 更何况,那一战之后,清源阁还迎来一个尊贵的驻守者,名动四海的素羽姑娘。 素羽寸步不离地守在秦宇诺身边,帮她接诊c抄方c端茶送水c擦汗揉肩,就像最温顺的学徒。只花那么几个诊金,不但能一睹素羽姑娘的芳容,还能享受素羽姑娘的接诊,为何不来?傻子才不来! 清源阁的客人中,除了惯有的贵妇小姐,很快又多了一大批富家公子。虽然清源阁的立足点是调养容颜,但谁说男子就不需要调养容颜? 医馆开得风生水起,秦宇诺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首先,大鸭不回来看她。大鸭陷在哥舒文宇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其次,素羽太温顺和热情。在外如秋水,在家如烈火,关上门就是羽衣霓裳,眼波含情,一举一动直挑逗得人热血沸腾,吓得秦宇诺夜夜只敢躲在鸿道之的房间里,缩在墙角和衣而眠。 鸿道之说:“我要出去。” 秦宇诺问:“你出去干啥?” 鸿道之说:“出去看漂亮姐姐。她穿得好少。” 秦宇诺说:“不许出去!” 鸿道之说:“娘——” 秦宇诺说:“再不听话娘揍你!” 鸿道之委委屈屈地睡过去,秦宇诺头昏脑涨地睡过去。 最后,就迎来第三点不快——就是素羽和鸿道之的矛盾。 大概秦宇诺夜夜留宿鸿道之房间的行为,惹得素羽不快,素羽开始有事没事寻鸿道之的不是。鸿道之离了秦宇诺,本就如惊弓之鸟,又被素羽呵斥,更是慌张不知所之,经常吓得嚎啕大哭。被秦宇诺撞见,免不了要责怪素羽几句。素羽原本就满心委屈,再被责备,妙目一泛红,泪珠子就如泉涌而出,合着又凄凉又楚楚可怜的意态,让秦宇诺不知所措,只能竭力安慰。一安慰,素羽又免不了要撒娇,秦宇诺只能全盘受之,因此就更免不了一番柔情似水的美人恩,秦宇诺只能闭着眼咬着牙忍受。 秦宇诺想到自己过得焦头烂额,大鸭却在哥舒文宇身边逍遥快活,心情就更糟糕。 就是在这种糟糕的心情中,清源阁里迎来一个非同寻常的贵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揍了大佬 其实秦宇诺也没看出那贵妇具体哪里非同凡响。虽然她相貌秀雅绝伦,风姿高贵典雅,举止从容内敛,衣着精致奢华。但,也就是个贵妇。 那一天,恰好素羽身体不适,难得的不在秦宇诺身边。秦宇诺在享受自由的同时,也不得不亲自照顾鸿道之——鸿道之是铁了心要跟她来清源阁,坚决不与那“恶婆娘”同处一屋檐的。“漂亮姐姐”和“恶婆娘”,都是鸿道之送给素羽的称呼。 那贵妇被领进大门,在客房里休息饮茶,身边跟着个看上去挺神气的随从。 突然,就发生了意外。 具围观者说,是鸿大夫的爷爷,原本好好在花园里溜着弯儿,一看见贵妇,也不知犯什么毛病,拔腿冲进客房,就要去搂抱。贵妇吓得一声尖叫,身边的随从已经出手,一掌将鸿大夫的爷爷打出一丈,撞在廊柱上,瘫软成泥。 秦宇诺从诊室赶过去时,就见鸿道之七窍出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秦宇诺冲过去,抱起鸿道之,探探鼻息,惨叫一声“道之爷爷”,就开始嚎啕大哭。 鸿道之已然没了呼吸。 秦宇诺哭得撕心裂肺。 一旁的贵妇,秀眉微颦,不悦又嘲讽地说:“我一来这儿,就听说有个叫清源阁的医馆,是方圆百里的第一雅致去处,怎想如此不堪。老男子光天化日之下失态。难道这里不是医馆,是疯人馆吗?” 秦宇诺从悲戚中回神,转而瞪向贵妇,双目赤红剔透,彷如两颗滴血玛瑙。 “哎呀,”贵妇一抚胸口,更加惊诧:“这叫什么事?你得罪了客人,不赶快道歉,怎的还这副丧尸脸?这里真是疯人馆不成?你好好跟本夫人道个歉,本夫人今日就不计较你们的莽撞。” 话音一落,身边的随从已厉声斥道:“夫人说让你道歉,你还不下跪道歉?是聋了吗?” 秦宇诺的泪珠子里都透出血色。 她这才看清,这贵妇的“非同寻常”在何处。 人命在她眼里,竟连畜命都不如。哪怕是不小心踩死只鸡,也得有三分惊骇吧? 贵妇不轻不重地盯着她,仿佛神祇俯视朝拜者,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言而喻。 对峙一阵,秦宇诺默默放下鸿道之,起身,缓步走到贵妇身前。 那随从再喝一声:“还不下跪?” 秦宇诺听话地跪了下去。 贵妇微缩的眉心,缓缓松开。 就在此刻,跪着的秦宇诺,突然身形如电,一扑而抱住贵妇的腿,狠狠一拖,贵妇便应声摔倒在地。秦宇诺再翻身一压,将贵妇死命压住,抬手便打。 整套动作风驰电掣,一气呵成,周围人只觉眼前一闪,再看清时,就只见秦宇诺骑在贵妇身上,手起刀落,打得贵妇惨叫连连。 甚至那随从也没反应过来。 待随从想去拉秦宇诺时,秦宇诺又跟八爪鱼一样,死命扒在贵妇身上,狠狠扯着贵妇的头发。随从一拉,秦宇诺手中一用力,扯得贵妇哭天抢地。 人群乱做一团。 正打得欢,秦宇诺的肩头陡然一紧,身体再一轻,竟不由自主地离地而起,在半空划了道弧线。再落地时,踉跄两下,方才立稳。 定睛一看,秦宇诺惊叫出来:“大鸭!” 那将她从贵妇身上拎起来,扔出去,又冷冷注视她的人,可不就是多日不见的大鸭。 秦宇诺乍一见大鸭,本是悲喜交加,但被大鸭冷酷含怒的眼神一盯,愣了一愣,瞬时悟出大鸭那番举动的异常。 大鸭扔她的动作,含着多少厌恶c愤恨和不满啊! 大鸭这是怎么了? 大鸭为何要替那险恶冷酷的恶婆娘抱不平? 秦宇诺尖叫:“大鸭!” 大鸭说:“你发什么疯!” 秦宇诺又尖叫:“大鸭!” 大鸭说:“道歉!” 秦宇诺瞪眼。 争吵期间,贵妇已被随从小心翼翼地扶起来,目光跳过大鸭,投到其身后两步处,怔了一瞬,嘴唇抖了两抖,抖出一句哭诉:“老爷——” 随从也望向那个方向,神色一肃,竟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老爷!” 众人皆是一惊,不知哪个大户人家,家教如此森严,家丁见了老爷,竟要行跪拜大礼。 秦宇诺跟随众人看过去,这才留意到,大鸭身后,立着名青衫男子,可能是随大鸭一道进来的。 青衫男子看上去还相当年轻,仿佛不过而立之年,一张刀刻似的面孔,利落而俊逸非凡,随随便便一站,周身气度竟如烛龙衔耀照昆山,冯夷剖蚌列明珠,耀人眼目而不失素雅,令皓鹤都失鲜。 好精彩的人。 被贵妇唤作“老爷”的精彩男子,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扶住贵妇,柔声说了声:“夫人受苦。”便半搂半拽地领着贵妇往外走,与大鸭擦肩而过时,淡淡对视一眼,目光仿佛藏有玄机。 男子c贵妇c随从消失之后,秦宇诺回过神来,嘶声对大鸭喊道:“大鸭!” 大鸭低沉沉地说:“胡闹!” 秦宇诺双目盈泪,沙哑地喊:“爷爷死了!” 大鸭终于低吼出来:“你有完没完?发什么疯!你爷爷不是好好的?” 秦宇诺怒极反笑,一扭头,猛的愣住。 廊檐下,原本已断了呼吸的泓道之,竟傻愣愣地坐在台阶上,呵呵笑着看秦宇诺,喊:“娘——” 秦宇诺揉揉眼睛,再揉揉。 没错,不是做梦。 那断了呼吸的泓道之,竟大白天来了个借尸还魂,完好无损地坐在日头下,看上去被晒得懒洋洋的。 秦宇诺背上一寒,连打了三个冷战。 泓道之又唤:“娘——我饿,要吃肉!” 秦宇诺怔怔地点头。 片刻,确认泓道之确实无事,秦宇诺估摸着是自己那会儿激动,误判断了他的生死,心中便舒缓几分,转向大鸭,想解释一句。 哪知大鸭仍旧是那副又冷又凶的模样,甚至更加恼怒,狠声道:“你就是个疯子!没事就发疯!” 秦宇诺受不住,大声说:“是她先动手的!她凭什么打人?她打人我不能打她?我打了怎样?你要不乱插手,看我不打死她!” 说完,又加了一句:“你要看不过去,就给我滚!” 大鸭闷哼一句:“不可理喻!”竟真的一甩袖子,大步跨了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别具一格的请罪 古树遮掩的幽静后院,隐隐传来人语声。 近一看,正是大鸭和那青衫男子。 男子静静看着大鸭,眉心含一丝古怪的笑意。 大鸭却眼神闪烁,不敢与男子对视。 片刻,男子似笑非笑地说:“那姑娘好生厉害。” 大鸭半垂头,说:“父皇” 男子挥挥手,不再听他辩解:“这是你的家务事,你自己解决。你母后那里,将来你自己去说情。” 大鸭艰难地咽一口口水,小声说:“诺儿那孩子,性子是有几分烈。不过,母后怎的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 说着,突然叹口气,眼神变得惆怅:“当年我易容出宫,这件事就父皇知道,母后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两年,我没见过母后,母后也不知,外面还流落着我这个儿子。” 说着,嗓子就有些哑:“今日久别重逢,却是这副场面。母后她,她,一点也不知道,我是她的玥儿” 青衫男子拍拍他的肩,言语间却有些啼笑皆非:“数月前,我让你跟我回朝,你执意要守着那姑娘。这会儿倒跟我装起可怜来了!臭小子!” 大鸭也破涕为笑,看向男子,眼神清亮:“父皇,我想好了。只等邺华山庄的事情一调查清楚,我就带着诺儿回朝。我代诺儿去向母后请罚。” 秦宇诺当天回家之后,一反常态没有迁就素羽,任素羽百般柔情千般可怜,秦宇诺只丢下一句:“谁也别打扰我!”,就讲自己反锁到房里,独自生闷气。 她想,大鸭或许跟那哥舒文宇假戏真做了。做得性情都变了。为了一个傲慢冷酷的恶婆娘,竟当众斥责她。 诚然,在清源阁里直接与顾客大动干戈,是对清源阁名声的致命打击。大鸭那举动,可能是为清源阁的利益考虑。 但大鸭以前是这种人吗? 以前,若遇到同样的事,大鸭必定会直接拎起那恶婆娘丢出门去,再自己一把火将清源阁烧成灰,最后重带她启程,浪迹天涯。 那才是她的大鸭。 是不是大鸭做商人做久了,也变得跟所有商人一样圆滑c隐忍和唯利是图。 她多怀念乞丐大鸭啊。那个快人快语c随时秉承一种欠揍姿态的嚣张大鸭,才是她的大鸭。 可是,将大鸭从乞丐变成正经商人的,又是她秦宇诺自己。 秦宇诺想想,心里就跟猫爪似的乱成一团,又悲戚又愤恨。 中夜,雪大了起来,雪光从窗棂透入,映得如昏暗白昼。 秦宇诺半靠着软榻,抱臂垂头,胡乱想着心事。 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沉缓笃定。 秦宇诺心烦意乱地喊:“素羽姐姐,我说过了,今晚不想让人打扰!” 敲门声再响一遍。 秦宇诺又喊:“我睡下了,不想起来!” 敲门声重响一遍。 秦宇诺忍无可忍,愤然起身,冲到前厅,一把扯开大门。 愠怒之色还未从脸上褪去,秦宇诺就怔住。 随即,变成更深沉的愠怒。秦宇诺说:“滚!” 说完一转身,就要重新关门。 但秦宇诺关门的动作又戛然而止。 因为她听见“扑通”一响。 转身,就见刚刚立在大门外的大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大鸭披着很雍容也很臃肿一件猞猁裘大麾,露出风帽下一张周正肃穆的脸。大鸭跪在门口,半仰着脸,沉默地盯着秦宇诺。 秦宇诺愣了一瞬,忍不住冷笑:“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副孬种样儿,你那些乞丐祖宗见了,都会羞得钻地缝吧?” 大鸭不说话,手指一扯大麾的领带,大麾落地,秦宇诺再次愣住。 紧接着就噗呲一笑,眼圈儿却又红起来。 无怪乎大鸭要穿那么臃肿一件大麾。 大鸭背上,竟斜背着一大捆参差不齐的荆棘。 秦宇诺看了半晌,哑声说:“疯子!” 大鸭平静地说:“负荆请罪,哪有不下跪的道理。男子汉大丈夫,错就是错。错了就该诚恳。” 大鸭仰脸看着秦宇诺,双睑在雪光中闪动,澄净的眼仁时隐时现,仿佛散落雪地的星星。 大鸭的声音小了一点:“小黄雀儿,我觉得我的膝盖有点酸。” 秦宇诺冷冷地说:“你跪什么台阶,去跪搓衣板。” 大鸭又说:“我觉得我还有点冷。” 秦宇诺嚷道:“你脱光了,到屋檐外跪着!” 大鸭说:“我真的很累,很冷,也很怕。难道你不想慰藉我,温暖我,安抚我?” 秦宇诺瞪眼道:“我只想累死你,冷死你,怕死你!” 话音一落,身体腾空而起,落入大鸭臂间。大门轰然关闭,窗户却被敞开,雪风灌满房间。 秦宇诺尖叫道:“无耻之徒!让你跪着的呢?” 尖叫结束,转瞬之间,她身上的衣衫已尽数落地,雪风划过肌肤,冷得直哆嗦。 大鸭横抱着她,手中有条不紊,声音却充满诚恳:“小黄雀儿说得有理,我罪大恶极,就该被累死,冷死,怕死。” 一边说,他身上的衣服也跟着落地,很快就不比秦宇诺更暖和。大鸭打了个哆嗦,说:“好冷” 大鸭垂头看秦宇诺,神色严肃道:“我觉得,这世上就一件事,能让我累死,冷死,怕死。真的,就一件事。你说得有理,我值得受这样的惩罚。” 秦宇诺已开始眩晕,话语变成喘息:“你怕什么?” 大鸭含糊地说:“怎么不怕?我没告诉过你,我是男童子?我怎么可能不怕?” 他含着秦宇诺圆润的耳垂,喃喃问道:“我没说慌吧?我现在是不是很冷,也很怕?并且接下来的一夜我都会很累。” 秦宇诺狠声道:“说好的,让你跪搓板!” 大鸭爽快地说:“搓板拿来!我豁出去了,跪一夜!边跪边累,我就喜欢这样。” 秦宇诺颤声道:“你这无耻之徒!分明是你做错了事,你该跟我道歉!” 大鸭惊讶地问:“我现在还不算道歉?天下还有比这更掏心掏肺的道歉?我负荆请罪,还甘愿累死c冷死c怕死在你面前。我连命都不要了!你原不原谅我?原不原谅?” 一边问,秦宇诺的尖叫声就凭空而起,飚出窗棂直冲夜空,似哭似笑,令人血脉偾张。 大鸭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深刻得几乎刻到骨子里:“我想念你,小黄雀儿,这么多天,我真的很想念你。八抬大轿的事情,过后再弥补吧。今晚,就今晚,给我孕个孩子。你说得对,只要是你生的,都会漂亮。” 秦宇诺没想到,她与大鸭拖延了好久的圆房,竟在这样一个原本剑拔弩张的风雪夜,突兀地降临。大鸭就是个令人措手不及的奇人。 哪怕室内寒风流转,两人却很快汗流浃背,秦宇诺的纤手攀在大鸭宽阔的后背,手心淋漓一片。 这就是圆房啊。果然跟平时很不一样,非常不一样。更欲仙,也更欲死。秦宇诺有多沉迷,就有多痛苦。 情到浓时,秦宇诺隐约听见,大鸭在她耳边喃喃说话。 “宝贝,宝贝,我想好了。昨天确实是我的错。谁也不许欺负你,无论是谁,哪怕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们若起了冲撞,自然由我去赔罪,去受罚。谁也不能为难你我发誓,谁也不能” 秦宇诺没听懂大鸭的话。大鸭的话太古怪。 并且,秦宇诺也太累太痛苦,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撑不住,陷在生死边缘。 秦宇诺开始哀求:“大鸭大鸭,你听我说,来日方长” 雨橫风狂。 秦宇诺晓之以理:“大鸭大鸭,你听我说,我们先只要一个孩子。一个就够了。多了也养不起。我已经孕够一个了。你先停停” 山呼海啸。 秦宇诺发狠:“你到底是人还是牲口!你给我滚” 严刑威怒。 秦宇诺黔驴技穷,又开始哭喊:“你这个牲口!” 大鸭咬牙道:“敢说我说牲口?我最恨人说我是牲口!你说我是牲口,我就牲口给你看!” 阳光洒进院落时,大鸭主动消失了。 听大鸭的说法,是邺华山庄那边还有点事没做完。等做完之后,就带秦宇诺离开此地。 秦宇诺只当自己听错了。 大鸭要离开此地?他们安身立命在此地,好不容易建立了医阁讨了一分生活,大鸭要去哪里? 大鸭什么也没解释,很快穿戴整齐,跨出大门。 秦宇诺在身后大叫:“你怎么说走就走?” 大鸭立刻转身,双眸晕满饿狼的光彩,兴致勃勃地说:“要不我们来个离别温存?” 秦宇诺果断地说:“滚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摸到了什么 大鸭走了以后很久,秦宇诺才慢慢回神,意识却仍旧茫然。 她茫然地探向自己的小腹,在心里默念:这是真的?他们这就圆了房了?她已经是半个孩他娘了? 秦宇诺独自在床上晕了一会儿,起身穿戴梳洗,出了大门。 家里没请仆从,她自从坐诊以后,也没空操持家务,因此一日三餐都是去外面的富荣客栈解决。 她同往常一样,去喊素羽和泓道之。 但泓道之的房里,空无一人。 秦宇诺又在院子里呼叫一圈,还是无人。 秦宇诺生出一丝警觉,急忙跑进素羽房里。就见素羽双目红肿,嘴唇苍白,一头秀发披散如海藻,不经任何装束,散漫到凌乱。脸上尤有未干的泪痕。 秦宇诺心头一抖,立刻意识到,自己昨晚和大鸭的动静太大了 都怪那牲口大鸭! 素羽如今这光景,怕是被伤得肝肠寸断。 素羽平淡地看她一眼,大眼睛里空洞无一物。 秦宇诺艰难地说:“素羽姐姐,你看这事儿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生来就是个断袖我,我真的只接受得了义兄。” 嚅嗫一会儿,看素羽毫无反应,秦宇诺猛地忆起正事,声音抬高了几分:“素羽姐姐,你看见爷爷了吗?” 素羽不答,秦宇诺急声道:“我找了一圈也没人。你看见了吗?爷爷脑子不好,这要自己奔出去,我可到哪儿找去” “被我一巴掌打出去了!”素羽清冷地打断秦宇诺的话。 秦宇诺像被人一掌击在脑门,双眼发花,问:“你说什么?!” 素羽冷笑一声,说:“我心情不好,他硬要来烦我,被我一巴掌扇出去了。恐怕死在外面了。” “你!”秦宇诺又惊又怒,刚想训斥,素羽却猛一扭头。秦宇诺瞥见那芙蓉面上的万千悲戚绝望之色,心里又是一抽搐,最终只能无奈又焦虑地对素羽说一声:“你呀!你!”,就转身冲出院门。 雪霁后的大街甚是明丽,阳光在冰棱之间流转生辉。秦宇诺无心欣赏,沿街呼喊寻找,很快吸引了街边的各色商铺。 秦宇诺挨个询问,所有人都摇头。 秦宇诺很快汗流浃背,赶到衙门去报官,之后又接着寻找。偌大一个明县,泓道之竟似生了翅膀,直接飞得无影无踪。 慌乱之间,前方有人策马飞驰过来,定睛一看,正是素羽。 素羽经过一上午的发泄,气闷消失,也不禁开始担心。此时一见秦宇诺满面汗湿的狼狈相,立刻又愧疚又急切,将秦宇诺拉上马,说:“去西郊山林。爷爷走之前说,他要去西郊山林修仙,修了仙就再不怕被我打。” 秦宇诺哭笑不得。 但转念一想,此时这境况,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权当泓道之说的是真话吧。 到得西郊山林,抬眼只见雪风扑朔,碧空红日也未改变其寒荒之态。千沟万壑径直连接远处崇山峻岭,与闹市遥遥相隔,不似一片天地。 彼时已是未时。 秦宇诺真难想象,鸿道之一个半疯癫的老头,想必也没找到坐骑,是怎么不眨眼地奔到这种偏远之地的。 二人进入山林,奋力搜索呐喊。 落雪簌簌,枯树斑驳如断肢残骸。风过,积雪掀起浓重雪雾,弥得人睁不开眼。 找了将近一个时辰,秦宇诺从小吃够苦,养了一身好体力,素羽却是珠围翠绕养大的娇小姐,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脚步踉跄,摇摇欲坠。就在素羽建议先回去,从长计议时,猛听远处传来呼喊。 “娘——我饿!” 二人对望一眼,俱是惊喜交加。秦宇诺大叫起来:“道之爷爷,道之爷爷,你在哪里!” 呼喊声又传来:“娘,救我——” 二人浑身发抖,寻声找过去,拨开厚重的树丛荆棘,视线陡然开阔。天风浩荡,云涛微茫,头顶脚下皆变成幽深无底,竟是一座悬崖。 鸿道之的喊声继续从悬崖下传来:“娘——我怕!” 秦宇诺和素羽遍体生寒,秦宇诺强做镇定,趴到悬崖边,尽力往下探着上半身。一炷香功夫后,起身,面向素羽,坚定地说:“我们得下去。” 素羽面色惨白。 秦宇诺说:“我看出来了,这悬崖的半道上,有个山洞,爷爷必定是钻到那洞里去了。” 素羽哆嗦着花瓣似的双唇,说:“爷爷,爷爷他,他,他会飞檐走壁?” 秦宇诺痛苦地摇着头,说:“素羽姐姐,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得下去。” 素羽哆嗦得更厉害。 秦宇诺说:“沿悬崖边有古藤。我们攀着古藤下去。” 素羽说:“我怕。” 秦宇诺说:“要不我下去,你先回明县,喊人来接我们?” 素羽一把揪住秦宇诺的袖子,拼命摇头,双目泫然,道:“不行不行!你不能丢下我!我要跟你一起!” 秦宇诺反手一揪素羽的手腕,果断地说:“那就下去!我在下面你在上面。我挡着你。你不会有事。” 素羽再一抖,眸中的恐慌散开,再看向秦宇诺时,目光中就多了三分热意。 二人攀着粗重的古藤,沿石壁而下,碎石噗噗下落,惊心动魄。秦宇诺在前方开路,一路照顾素羽的走势,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秦宇诺脚下落定,踩上那石洞边缘,终于长舒一口气。 搂着素羽的纤腰接下,二人安然立在洞口,抚膺长叹。 素羽突然看向秦宇诺,目光温情款款,柔声唤道:“诺。” 秦宇诺浑身一激灵,说:“素羽姐姐,我们去找人。” 但素羽很快抓住她的双手,话语中荡漾一丝激动:“诺,你不知道你刚刚的表现,沉着果敢,充满掌控,还,还那么会照顾人” 秦宇诺痛苦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素羽明眸中火光跃动,语调急切起来:“诺,你还没发现吗?你根本不是断袖!你是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你天生阳刚,只是缺乏女子的抚慰,给压抑住了。诺,我求你听听我的劝,跟我好一次” 话没说完,秦宇诺突然反手揪住素羽的手,一咬牙一闭眼,使劲往自己胸膛一按。 胸膛软糯如棉花。 半晌,秦宇诺颤巍巍地睁开眼,含泪盯着素羽,问:“摸到了吗?” 素羽怔了一瞬,满脸茫然,反问:“摸到什么?” 秦宇诺的脑门“嗡”地一响,激动地再问:“什么摸到什么?你说你摸到什么?” 素羽更茫然,皱眉道:“没摸到什么啊!” 秦宇诺愕然。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身材还算过得去。 秦宇诺竭力平复失落的心情,解释道:“我知道我没有素羽姐姐丰韵窈窕c凹凸有致,但我,我,我也还是有的。可能今天衣服穿厚了点儿” 她瞪大眼,再问:“你真没摸到什么?” 就见素羽眸中的迷茫之色渐渐散开,终于有了开悟的势头。 最终,素羽眸色一亮,惊喜地喊起来:“哎呀!还真是有!” 喊完,素羽白眼一翻,径直晕了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摊上大事儿了 秦宇诺豁出去了。只要素羽不再对她一往情深,她乐意在这山洞里,与鸿道之和素羽留宿一夜,静等素羽清醒。 她带了火折子,山洞里也不乏枯枝败叶,她大可以生火取暖。至于鸿道之饿了,那就先饿着吧,饿一夜又饿不死人。 秦宇诺一手扶着昏迷的素羽,沿洞穴往里走。 洞穴深邃沉寂,淡雾吞吐开合,洞壁危岩兀立,别有一种古拙苍浑的威慑力。古藤枝蔓从石缝中伸出,纵横交织成厚重的网。 走一阵,秦宇诺就看清前方蜷缩的人影,散开的乌发随身体抖动,仿佛一只猫爪下的仓鼠。 秦宇诺又是长松一口气,又是责怪不已,叫道:“道之爷爷!你要害死我!” 秦宇诺刚喊完,就听见外面传来轰然一声巨响,光线随之一暗。泓道之吓得跳起来,素羽也被吓得从昏睡中惊醒。 山洞内伸手不见五指。 秦宇诺打开火折子,三人紧张地对望一眼,就由秦宇诺领着,摸索着往洞口走去。 前方仍是昏暗,没有一丝天光透入,气流封闭,洞口竟已消失。 三人面面相觑,很快发现玄机——洞口竟已被一块巨石封住。 闹了鬼了! 秦宇诺再环视一圈,骤然发出一声惊叫,剩余两人虽不明所以,但被那惊叫骇住,也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 秦宇诺叫完,就疾步奔了过去。 就在离洞口大石的不远处,一堆枯草丛中,躺着个人影。 奔到人影面前,首先入眼的是一席青衣,破开好几处,露出斑斑血迹。 火折子靠近人影的脸,秦宇诺看见一张青中透紫的面孔,一看就是中毒之象。 哪怕中了毒,也掩不住那份轻俏俊逸,一张脸有如玉雕似的精致。 秦宇诺心中重重一抖。 这美男子她认得,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她记忆深刻。 可不就是清源阁里,那被她揍得哭天抢地的恶婆娘的“老爷”? *** 傍晚的梅园,细风摇落一地柔红余晖。 青石桌上,摆着白玉棋盘。哥舒文宇修长的指间,掂着的白子轻轻降落,再观全局,才发现自己再度陷入对方的绵密棋路中,逃无可逃。 对面的大鸭轻轻笑起来。 哥舒文宇盯着棋盘,喃喃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奇怪,真的,非常奇怪。” 他抬起清辉流转的眸子,看向大鸭,问:“你到底是谁?你绝不是个乞丐!” 大鸭不以为然地收着棋子,说:“我早跟文宇说过,乞丐也分三六九等,我就是最不可捉摸的那一类。我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乞丐。” 他用指尖轻扣着棋盘,似笑非笑地看着哥舒文宇:“二公子是个讲信用的人,输一盘棋,输一幅画,输一次剑术,就跟我讲一点邺华山庄的故事。二公子今日再输,邺华山庄剩余的那点秘密,是不是要一并告知于我?” 哥舒文宇摇摇头,突然现出点百无聊奈之色,与平日的气宇轩昂大相径庭。哥舒文宇无聊地说:“还不就是欠贺兰家的那点人情。昔年邺华山庄欠过他们的救命之情,故而这次贺兰琪亲自上门,父亲焉有不答应之理。” 大鸭双眸中幽光闪烁,沉声问:“贺兰琪让你们帮什么忙?” 哥舒文宇神色一正,认真地看着大鸭,说:“杀人。” 大鸭不动声色地问:“杀人?杀谁?” 哥舒文宇说:“城南一个大院子里的人。据说是外地来的一个大老爷。对了,约定的就是今日,直等那院子里的信号一起,埋伏在四周的邺华山庄杀手,就直冲进去。” 大鸭猛地后背一寒,喉中冷腥气席卷而起,倏然起立。 哥舒文宇一见他发白的面色,跟着站起来,疑惑地问:“望舒,你怎么了?莫不是那大老爷,还跟你有关?” 大鸭盯着哥舒文宇,眸中淡雾聚合,仿似陷入沉思。雾气一散开,就露出清得吓人的眼仁,悚然大悟之色溢于言表。 哥舒文宇又问:“你怎么了?” 大鸭低低命令一声:“走!”,便一展身形,飞跃出庭院。 哥舒文宇紧随其后。 很快上马,往城南疾奔而去。 大鸭在奔跑的间隙,再度沉声发问:“这件事,国舅府知道多少?” 哥舒文宇照实说:“很多重要的细节,都由国舅府提供,包括那老爷的藏身之地。” 大鸭又问:“文宇,你是否有办法,召回邺华山庄的杀手?” 哥舒文宇摇头:“杀手是父亲和大哥亲自布置的,只听父亲和大哥的命令。” 二人一口气奔到城南的大院子,夕阳已敛尽余晖,院内残叶随风旋舞,透出残余不散的肃杀之气。 大鸭稳如磐石的身体,竟不自觉地抖了抖。 哥舒文宇一扶大鸭的肩膀,温和又果断地说:“进去!周围的大部分护卫仍是邺华山庄的人,不会抗拒我!” 哥舒文宇说得没错。大鸭由哥舒文宇领着,一路往庭院深处走,虽不时闪出黑衣侍卫,但看一眼哥舒文宇,在哥舒文宇冷然的目光下,立刻又低头移开。 二人很快走到内院,推开院门。 满地残枝败叶中,趴坐着面色痴呆茫然的美妇人。眼仁深处透出的悲戚和绝望,如砺风直贬肌骨。 大鸭怔怔看着绝望中的美妇,喃喃低唤道:“母后?” 哥舒文宇面色一肃,大鸭随即扭头,与他深沉地对望一眼。哥舒文宇何其聪明,立刻悟出诸多玄机。随即走到门口,关紧院门,又转身对大鸭说:“进屋!这里不安全!” 大鸭扶着美妇,三人一起进得内室,大鸭又急迫地唤道:“母后!” 美妇呆滞的眸子微微一转,透出些许活气,茫然又疑惑地看着大鸭,问:“你是谁?” “哎呀,母后!”大鸭竟急得一跺脚:“母后!是我啊!你的玥儿!我是你的玥儿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凶手 美妇盯着大鸭,渐渐浮现出惊愕之色,猛一用力,狠狠一推大鸭,狠声道:“疯子!哪来的贱民!敢在我面前放肆!” 大鸭扑过去,奋力一揪美妇的手,美妇手心里,就落入一只白玉雕琢的小老虎。 美妇一见那白玉小虎,睫毛一闪,泪珠子便潸然下落。 大鸭说:“母后,你送我的出生礼。母后可还记得,大鸭和小黄雀儿的故事。是我小时候,母后独独讲给我听的,连父皇都不知道。” 大鸭说这些话时,身后的哥舒文宇,眉心使劲闪烁几下,便是满脸愕然。 大鸭的声音,怎么变了? 再也不是那嘎嘎的声音。其实哥舒文宇一直觉得奇怪。大鸭相貌堂堂一男子,为何声音会那般难听。 此时,大鸭的声音,如冬夜山涧的冰凌,如寒潭深处的古琴,澄净清越中带着摄人心魄的威势。 大鸭一把抱住美妇,声音亦开始发抖:“母后,母后,真的是我!我易容出宫,是有要事。没告诉母后,实属情非得已!” 美妇泣不成声:“我玥儿生得龙章凤姿,貌如神祇,怎会是你这幅模样。” 饶是大鸭再心急如焚,此时也不禁啼笑皆非。 女人啊! 倒是一边的哥舒文宇先解释起来:“听闻西域有种名为”金蟾蛊“的蛊虫,能在一定时间内,改变人的体貌,浑然天成,神仙也看不出异常。储君是否就是服用了金蟾蛊?” 大鸭默默点头。 事到如今,哪怕再不可思议,哥舒文宇也基本理清事情的经过。 玥儿,母后,这些称呼,如一记记重锤,锤开哥舒文宇心里的谜团。 大鸭原是易容变身的c大名鼎鼎的淞州大陆储君西楚帝,沐淞玥! 而这么些年,留在王城的那个西楚帝,却是十足的替身。 大鸭唤作“母后”的人,自然就是皇后。 如此说来,被杀的那个“老爷”,难道是 哥舒文宇打了个冷战。 大鸭,也就是沐淞玥,经历最初的激动之后,很快平静下来,一扶美妇的双肩,沉着地问:“母后快跟我说,父皇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事了?” 皇后安清滢,盯着沐淞玥,仍旧茫然:“你真的是我的玥儿?” 沐淞玥重重点头。 安清滢愣了一瞬,蓦地,往沐淞玥胸口一趴,嚎啕大哭起来。一边的哥舒文宇急忙上前一步,紧声道:“储君!” 哥舒文宇的意思很明显,如今外面都被邺华山庄控制,沐淞玥和安清滢的一举一动,都危机四伏。 沐淞玥轻轻捂住安清滢的嘴,说:“时间紧迫,母后快告诉我,父皇怎么了?” 安清滢揪着沐淞玥的袖子,终于哆哆嗦嗦地开口:“玥儿,玥儿,都是母后的错,母后该死,母后害了你父皇!” 沐淞玥的肩头又是一抖。 安清滢哭泣道:“这两年,我就发现宫里的那个玥儿很奇怪,不像我的玥儿。母子连心啊,用个假玥儿骗我,怎么骗得住?我无数次询问,可陛下就是不肯告诉我。慢慢的慢慢的我就怀疑,玥儿已经死了陛下不过在用假玥儿稳住朝纲,陛下其实在暗中扶住汝宁王” 她睁大眼,满目空洞:“慢慢的,我就恨上陛下了。我想,他怎么能这么怠慢我的玥儿。玥儿都死了,他不但不哀悼,竟还在利用玥儿,他根本不配做父亲” 沐淞玥再也忍不住,嘶声叫道:“母后!母后你对父皇做了什么?” 安清滢空洞的声音,仿如岩洞里伸出的枯枝:“他们给了我毒药,让我喂给陛下。陛下服毒之后,立刻就有杀手冲进来。之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沐淞玥骇然起立,独留安清滢跪于地。 但安清滢突然激动起来,就那样跪着,仰头死死扯住沐淞玥的袖子,哭叫道:“玥儿,玥儿!你听我说!你现在处境很危险!帝京那边,我听从武俊王他们的话,已经留好罪证。你父皇的死讯一传出,武俊王一行人就会出示证据,是储君你弑父篡位。武俊王不会放过你的!我,我我,我一开始,只是想,惩治那个假的沐淞玥而已,反正他又不是我真正的玥儿” 沐淞玥听了那番惊世骇俗的话,竟没有多大动容,沉声说:“母后既然被那些人利用,这后续一系列事情,我倒都能预料。帝京那边,恐怕已被二皇兄控制。” 沐淞玥扶起安清滢,温言道:“母后且在这边好生休息,我会把一切事物都安排好。我现在就动身,去帝京。” 安清滢大惊,身后的哥舒文宇也不禁动容,紧迫地唤道:“储君!” 沐淞玥一扬手,打断哥舒文宇的疑问,转身,目光如炬,简短地说:“文宇,你随我一起去帝京!” 出了大院,二人再奔驰一个时辰,到达西郊山林。 山野沉寂,沐淞玥手中的幽蓝烟火一飞冲天。 哥舒文宇眸色清厉,缓声问:“殿下这是在召唤谁?” 沐淞玥沉着地说:“溯影。” 哥舒文宇微微动容。传言“溯影”是西楚帝在帝京培养的神秘死士,个个修为深不可测,还精通异术。原来真有其事。 等待的间隙,哥舒文宇靠近沐淞玥几步,面色突然变得踟蹰,小声说:“储君。” 沐淞玥的眼仁明亮照人,说:“文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哥舒文宇怔了怔,突然叹气。 沐淞玥淡淡笑道:“你是想说,如今父皇已死,我又身陷囹圄,哪怕我安然度过这次难关,鉴于母后的弑君之罪,我也会受牵连。皇位早就与我无缘。既然如此,倒不如将鸿望舒做到底,对帝京的那一团乱视而不见。反正这世上,也没有外人知道我的身份。文宇,你是这个意思吗?” 心事被看穿,哥舒文宇面色微红,语气却诚恳:“我只是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当然,您母后做的事,并无确切证据,您回朝之后,大可以一口否认。只要打败武俊王,您仍旧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沐淞玥拍拍他的肩,也变得诚恳起来:“文宇,多谢你的支持。无论怎样,皇位不可落在二皇兄手里。这背后隐着一件很复杂的事,我慢慢讲给你听。总之,哪怕料理完二皇兄之后,将皇位转手送给四皇兄汝宁王,也绝不可让二皇兄登基。” 说话间,便见黑影在四周晃动,若实若虚,有如扑朔迷离的月影。 沐淞玥的声音沉缓冷酷,不含一丝情绪:“溯影听令,保护城南的皇后,再去追寻陛下的行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片刻,又下了第二道命令:“保护好清源阁的泓大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恐怖小说家 秦宇诺在那山洞里,遇到中毒受伤的青衣美男子。 秦宇诺犯了难,诚然她的医术还不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时既无针灸器物也无丹丸药材。她总不能在美男子身上划个口,将毒吸出来。 如果那样有用的话,她倒真愿意那么做。 秦宇诺盯着美男子看了半晌,突然转向素羽,说:“素羽姐姐,你来看看,这男子好像有问题。” 素羽不答话。 秦宇诺又说:“他好像,易过容了。你来看看,是不是?” 素羽独坐在墙角,面无表情。 秦宇诺蓦地反应过来,素羽正在生闷气。 任谁发现自己苦恋许久的男子,竟是女儿身,都不会心情太好。素羽大概深有受欺骗的愤慨,对秦宇诺一改往日的温顺,变得极度冷淡。 秦宇诺无法,只能撇开素羽。 但此时,不找个人说说话,真的很难受。 于是秦宇诺转向泓道之,说:“道之爷爷,这个人易了容。” 泓道之说:“娘,我饿。” 秦宇诺又颇为悲戚地说:“道之爷爷,他中了毒,我手上又没有药,你说,我们拿他怎么办好?” 泓道之说:“娘,我想吃他。” 秦宇诺说:“” 她发现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这就是秦宇诺目前的处境,和一个悲戚的弱女子,一个脑子不清的糟老头,一个中毒的半死人,一起被困在一个悬崖山洞里,找不到任何出路。 身上还连个馒头都没带。 或许泓道之说得是对的,是该将那半死人吃掉。如果他们不怕跟着中毒的话。 秦宇诺这样想着时,原本缩在一边的泓道之,冷不丁起身,竟是动如脱兔,一把扔开秦宇诺。用力之大,直将秦宇诺扔出一丈远,后脑勺撞在一刻枯木上,顷刻头昏眼花。 迷糊中,秦宇诺见泓道之从袖中掏出一根银光闪闪的器物,对着那半死人就是一通乱扎,便扎边喃喃自语:“先解毒,解了毒再吃,解了毒再吃!” 秦宇诺大惊失色,扑过去试图抱住鸿道之,素羽也从另一个方向扑过来,但也不知鸿道之哪儿来的力气,挥袖又将二人甩出老远。 只见鸿道之手持三寸长的银针,手起针落,带起一串串寒光在黑暗中闪闪烁烁。 鸿道之不要命地往那半死人身上扎,手法奇快而混乱,直令人眼花缭乱。秦宇诺竟看得发起呆来,一时忘了去阻止。 鸿道之边扎边说:“快解毒,快解毒,饿死我了!解了毒就吃” “噗”一声响,半死人猛地起身,对着山洞壁喷出一口黑血,转而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身体佝偻成虾。 秦宇诺揉揉眼,觉得自己在做梦。 半死人复活了? 被鸿道之扎活了? 半死人一起身,却又将鸿道之吓得半死,转身扑到秦宇诺身上,张着嘴大哭起来:“娘,我怕” 秦宇诺眼看着半死人的脸色从青灰变成苍白,又慢慢恢复血色,再看向鸿道之时,就变得难以置信。 素羽也不可思议地小声惊叫:“呀,真活了?” 鸿道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娘,不吃了!我怕!让他死吧!” 秦宇诺拍着鸿道之的头和后背,竭力安慰,待鸿道之终于安静下来时,秦宇诺将他放到一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犹自咳嗽的半死人。 半死人咳够了,缓缓转向秦宇诺。 秦宇诺对上一双蒙着薄雾的c极清极深的眸子。 猛地,眸子里雾气一散,目光便似利刃破冰而出。半死人倏忽出手,将秦宇诺狠狠捞进怀里。 秦宇诺一时晕头。 半死人死死抱着她,喃喃自语:“是你,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秦宇诺茫然地问:“你认识我?” 半死人低语不断:“当年我身中剧毒,差点死在荒山里,是你救了我。真的,我迷糊睁了几次眼,隐约看见过你。但醒来之后,我只当是错觉。我将孩他娘错认成你。原来你真的存在,真的存在,真的是你跟我回家,嫁给我,嫁给我好不好” 秦宇诺不知所云地问:“你是谁?” 半死人的话语中,也开始充溢茫然:“我是谁?我是谁?我也不记得了我是谁?我是谁啊?我好像是个皇帝” 秦宇诺终于痛苦地叫出来:“道之爷爷,你怎么救活一个神经病啊!” 有了一个脑子转筋的鸿道之,再来一个脑子转筋的半死人,秦宇诺真不知道,接下去的日子该怎么过。 但鸿道之还是比半死人好一点,好歹鸿道之没疯癫到认为自己是皇帝。 半死人仍在不停地说话:“我喂我儿子吃了蛊虫,将他变成一个陌生人,送他离家千里,却又不告诉我老婆。我老婆以为我杀了自己的儿子,我老婆就这样恨上我。我老婆给我下毒,又找人杀了我我是个皇帝” 秦宇诺的后背一阵紧一阵发凉,头发根都几乎直竖起来。 她终于明白,这人为何变成疯子。 话说,不疯魔不成佛,那些民间小说家,为了创造出最引人入胜的故事,总会自己先沉迷于故事,直至分不清真假虚实,变得疯疯癫癫。 眼前这人,不就是如此?他的恐怖小说,真是夜半惊魂,令人恐得骨头渣子都能结冰。若不疯魔,如何创造出如此新颖c有张力c惊心动魄的题材? 秦宇诺不知不觉,就对半死人多了几分敬佩。 半死人很快又调转话题,开始抚摸秦宇诺的秀发,语气温热起来:“好姑娘,好女孩,你是我的。我能重遇你,就是天意。天意将你送给我。你是我的。跟我回家,嫁给我,我要定你了” 声音戛然而止,半死人的身体僵了僵,直直摔倒在地。 身体倒下去之后,就露出鸿道之义愤填膺的脸,手里拿一块方形石头。 鸿道之气愤地说:“敢抢我娘,我拍死你!” 秦宇诺瞠目结舌地看着昏迷的青衫美男,转而看向泓道之,问:“你拍死他了?” 泓道之仍旧满面愠色,从袖子里掏出一团海绵似的黑漆漆的东西,开始在男子脸上狠狠地擦,擦,擦得咯吱响,直让人担心那张细皮嫩肉的脸。 秦宇诺喃喃问道:“爷爷,你擦什么?” 泓道之愤愤地说:“敢抢我娘!擦干净了吃!” 泓道之擦着,秦宇诺突然发现异常。 海绵移过处,慢慢浮现出另一张脸。 与易容后的面孔五分相像,却更明洁和清逸。 这半死人,还真是往死里好看。 等泓道之擦完,半死人完全呈现出真实面目时,眼帘一抖,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 半死人缓缓坐起,疑惑地环顾一圈,最终盯向秦宇诺。 秦宇诺不自主地一激灵。 半死人柔声唤:“宝贝。” 秦宇诺再一激灵,说:“我不是你的宝贝。” 半死人又改口:“心肝。” 秦宇诺闭眼叫起来:“你再乱喊,当心我儿子再拍你!” 半死人起身,身材高大,如一座山峰挡住秦宇诺的目光。 半死人垂头凝望秦宇诺,说:“小肉肉,我封你做娘娘。” 秦宇诺胃里开始翻腾,酸水直冒。 半死人又说:“小珍珠,给我生个胖宝宝,我封他做亲王。” 秦宇诺眼泪汪汪地说:“儿子,再拍他一砖!” 然后,身后传来“砰”一声闷响。 秦宇诺愕然转头,就见原本缩在墙角,百无聊奈的素羽,不知何时已起身,却又闷声跪倒在地。 素羽盯着半死人,目呲欲裂,嘴唇蜂翼似的扇个不停。 秦宇诺不解地问:“素羽姐姐,你怎么了?” 半死人说:“平身。” 秦宇诺忍无可忍地一脚踹过去,怒吼道:“你他娘的有完没完!别他娘的做梦了好不?” 喊完,就听素羽哆哆嗦嗦地唤:“圣圣圣圣圣上” 秦宇诺说:“啥?” 素羽盯着他们那方位,又唤:“圣上。” 秦宇诺说:“啥?” 泓道之在一边哼哼道:“笨!她说这半死人是皇帝!” 秦宇诺的腿肚子一软,就要往地上趴,被半死人眼疾手快地扶住。 秦宇诺盯着那张美好得欠揍的脸,细细地观察,越观察越觉得龙章凤姿,迥出寰尘。因此,她后背的凉意也越深。 半死人温情款款地自我介绍:“鄙人沐梓晟。小珍珠,你叫什么?” 沐梓晟,淞州大陆的一头猪都耳熟能详的名字。 秦宇诺老老实实地说:“泓诺。” 沐梓晟说:“小诺诺。” 秦宇诺痛不欲生地问:“你真的是皇帝?皇帝也能被害?谁害了你?对了,禀圣上,我是有夫之妇,说不定已经有孕在身。我我不做娘娘” 沐梓晟直接忽略过那三个问题,淡定而执着地说:“我把你的宝宝当成我亲生。跟我回宫,小诺诺。” 秦宇诺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慢慢裂开。 泓道之突然高喊一声:“娘,我饿了!我真的饿了!我要回家!” 这一喊,终于将秦宇诺喊出几分理智,素羽也跟着回了神,起身,问道:“这好好的洞口,怎么会被堵死?” 秦宇诺跟着皱眉,点头附和:“是啊,哪来的大石,怎么正好堵住洞口?” 就听沐梓晟不紧不慢地说:“有机关。被我关了。” 秦宇诺和素羽皆是精神一震,齐声叫道:“真的?” 果然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一个破山洞里,偶遇被人追杀的皇帝,已经够骇人听闻了。破山洞竟然还是藏着机关的破山洞,简直是一场匪夷所思的噩梦。 秦宇诺惊叫完,又急问:“真的是你触了机关?” 沐梓晟点头。 秦宇诺一扯沐梓晟的袖子,说:“劳圣上去打开机关。” 沐梓晟说:“忘了。” 秦宇诺说:“” 半晌,面对沐梓晟清澈有神的双眼,秦宇诺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请圣上明示,圣上现在还记得些什么?” 沐梓晟温柔地笑起来:“记得你是我的小诺诺。” 秦宇诺含泪道:“圣上,您好好说话。再找不到出路,我儿子都要饿疯了!” 沐梓晟终于收敛笑容,微微敛眉,陷入思考。沉静之态,丝丝威严自清朗眉宇间流露而出,淡却不容置辩,暗藏隐晦的睿智。 秦宇诺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疯癫皇帝的神态,怎的跟大鸭有点像。 沐梓晟严肃地思考半晌,说:“想不起来。” 秦宇诺脚下一个踉跄,泓道之大哭起来。 倒是素羽残留一分理智,靠近两步,温和有礼地询问:“不知陛下平日最喜欢什么?” 说完,转向秦宇诺,认真地解释:“我听说,对那些失忆的人,若将往日喜爱的事物不断重现,说不定能唤回记忆。” 说着,又问沐梓晟:“请陛下仔细c仔细想想,陛下往日最喜爱什么?” 沐梓晟盯着素羽,眸色深邃。 过了一会儿,缓声说:“最喜爱被侍寝。” 素羽的脚下也一踉跄。 沐梓晟再次看向秦宇诺,深沉地问:“小诺诺要来侍个寝吗?” 泓道之再次喊起来:“娘,我饿!我要出去!” 秦宇诺猛一闭眼,仰天大叫起来:“大鸭!大鸭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大鸭”两个字一出,蓦地,沐梓晟的眉心一闪,闪出隐晦的痛苦之色。 沐梓晟伸手,使劲揉太阳穴,闭眼沉吟道:“大鸭?大鸭?小黄雀儿?玥儿告诉的事情是玥儿告诉我的事情!玥儿我的玥儿” 声音逐渐激烈和凌乱,听得秦宇诺和素羽面面相觑。 秦宇诺面对陡然变得痛苦的沐梓晟,小声问:“陛下怎么了?” 就见沐梓晟猛地紧抓住秦宇诺的双肩,神色紧张,沉声道:“救玥儿!玥儿不好了!玥儿有危险!救玥儿!” 秦宇诺不知所云地点头:“好!好!我们去救储君。不过,陛下能否先打开机关?” 沐梓晟一甩袖子,严正果断地说:“你们跟我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侍寝 一行人就这样,跟着沐梓晟绕来绕去,沐梓晟打开不少机关,终于柳暗花明。 从山洞的另一面出去时,已是深夜,雪风迷离,沐梓晟不眨眼地扑到秦宇诺身上,说:“冷” 秦宇诺回想沐梓晟片刻前,那肃穆庄严的君王之态,再看看眼前呆萌撒娇的男子,心里突然窜起不好的预感。 秦宇诺紧声问:“陛下刚刚不是说,储君有难?储君怎么了?” 沐梓晟将脸深埋在秦宇诺的脖颈间,嗡嗡地问:“储君是什么鬼?” 秦宇诺沙哑地说:“储君就是陛下口中的玥儿。” 沐梓晟问:“玥儿是什么鬼?” 秦宇诺脚下晃了两晃。 沐梓晟原来是间歇性兴起的清醒,转瞬即逝。 秦宇诺颤声问:“陛下能不能明示,陛下到底还记得些什么?” 沐梓晟说:“记得今天该是小诺诺侍寝。” 秦宇诺说:“走吧,都回家。陛下打算去哪里?” 这么说着,秦宇诺心里其实在打鼓。沐梓晟沦落成这幅德行,必定已四面楚歌。那些害他的人,说不定还盯在四野。沐梓晟自己却失去记忆,可说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这种情形,除了接手沐梓晟这烫手山芋,秦宇诺还能做何选择? 关键是这山芋不仅烫手,还色。 秦宇诺觉得自己今年必定命犯太岁。 这么想着,她就不禁要责怪泓道之。若非泓道之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修仙,她怎么能遇到沐梓晟? 一怪泓道之,她就又要怪素羽。若非素羽扇了泓道之,泓道之又怎么会跑? 一怪素羽,她就又要怪大鸭。若非大鸭那一晚如狼似虎,素羽又怎会受刺激而扇泓道之? 一怪大鸭,她就又要怪怪谁呢? 怪清源阁里的那个恶婆娘。 若非与恶婆娘发生冲突,大鸭又怎会得罪她,又怎会负荆请罪,又怎会一夜如狼似虎? 恶婆娘 秦宇诺醍醐灌顶,拼命扶正沐梓晟,紧声问:“陛下,陛下可还记得一个长得漂亮的妇人,她唤陛下‘老爷’,陛下唤他‘夫人’?她在清源阁里被人打得哭天抢地。陛下可还记得?” “老爷”既然是皇帝,那“夫人”可不就是 秦宇诺冷汗浃背。 自己竟然一时冲动,揍了个娘娘。看沐梓晟当时对她的温顺之态,八成是正宫娘娘,西楚帝的母后! 自己这颗脑袋,至今仍留在脖子上,是件多匪夷所思的事! 秦宇诺乱七八糟地想着时,沐梓晟茫然地问:“什么夫人?不记得。” 秦宇诺终于使劲摇摇头,将一脑子混乱通通摇走,狠声道:“回家!先回去再说!” 秦宇诺再扫一眼色迷迷的沐梓晟c呆萌萌的鸿道之c气呼呼的素羽,在心里默念三遍“佛祖大慈大悲”,转身领着一行人往山外走。 走了十来步突听秦宇诺低吼一声:“停!” 众人蓦地一停。 秦宇诺嗖地转向沐梓晟。 沐梓晟说:“小珍珠小诺诺。” 秦宇诺果断地出手,扯开沐梓晟的发髻,三两下将那头发揉得一团糟,再跪地扒开积雪,随手捞起几团稀泥糊在他脸上,然后命令:“脱衣服。” 素羽说:“啊?” 鸿道之说:“娘!” 秦宇诺闭着眼睛叫:“不是说你们!沐梓晟,你给我脱衣服!” 沐梓晟的呼吸抖动一下,两眼发光,热乎乎地说:“小诺诺好霸道!喜欢,太喜欢了!这就脱!” 说着,唰唰两下褪了外衣。 秦宇诺又喊一声:“停!”,便伸手将那中衣撕得零碎不堪,沐梓晟闭目享受,无限畅想:“小诺诺就是女中豪杰。我天生喜欢被人用强。来吧,别怜惜我!” 秦宇诺又跪地,捞起一团一团的稀泥,糊在沐梓晟的衣服上,顺便再用一块石头堵了沐梓晟的嘴。 一切准备完毕,秦宇诺带着一行人,往树林深处的几星灯火处走去。 山里的猎户。 秦宇诺敲开猎户家的门,年轻强壮的猎户一见秦宇诺,竟立刻惊讶地叫起来:“鸿大夫?” 秦宇诺也惊讶地问:“你认识我?” 猎户呵呵憨笑着说:“清源阁鸿大夫,谁人不知?” 说着,再往后一看,看到一个倾国倾城的姑娘,一个霁月清风的老者,和一个满头满脸污泥c被姑娘扶着的半死乞丐。 猎户看了乞丐一眼,不自觉地一捂鼻子。 秦宇诺赔笑道:“今日带家人到山里游玩,不想遇上个快被冻死的乞丐。大哥你看,身为医者,怎能见死不救?大哥如果方便,能否给这乞丐借一套衣物?对了,大哥家里是否有吃食,我的家人都饿了。大哥放心,一切用度,我明天都会赔偿给大哥。” 最终,秦宇诺带着吃饱喝足的鸿道之c变装易容的沐梓晟和仍旧气呼呼的素羽,又从猎户家借了两匹马,一口气奔回了城中心,进入自家大院,并迅速将沐梓晟收藏好。 她真的不知,外面是否还有追杀沐梓晟的人。 对方完全在暗。 并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回了大院之后,她总感觉大院四周有莫名其妙的黑影晃动,来无影去无踪,形同鬼魅。 秦宇诺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略略休息了小半夜,第二天贴出公告,清源阁闭门修整半月。说是半月,其实秦宇诺心里完全没底。自己这一脚踩进一个大泥坑,真不知何时才能拔出来。或者说,是否还有拔出来的可能。 秦宇诺安排素羽照看鸿道之,严禁其外出,自己就躲进沐梓晟的房里,开始细细询问。 秦宇诺问:“陛下仔细想想,当初被陛下唤做‘夫人’的那个美妇,现在在哪里?” 沐梓晟疯了,他夫人却没疯。找到他夫人,说不定能有助一二。 沐梓晟说:“我肩背痛。” 秦宇诺只能去帮他揉肩捏背。 一盏茶功夫后,秦宇诺再问:“陛下好好想想,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储君现在到底怎么了?是谁要害陛下?” 沐梓晟说:“我身上都是汗,想洗澡。小诺诺你侍候我洗澡。” 秦宇诺说:“你从昨晚到现在,已经洗过三个澡了。再洗要脱皮了。” 沐梓晟固执地说:“我不要自己洗,我要小诺诺侍候我洗。” 秦宇诺的声音提高了一点:“我没侍候你吗?前面洗澡都是我侍候的!” 沐梓晟认真地说:“我不是说给我准备热水c帮我递送衣服。我是说帮我洗。帮我洗,懂不懂?” 秦宇诺哑声道:“沐梓晟,你别过分了。老娘已经嫁人了。” 沐梓晟淡定地说:“我是皇帝。我杀了你的郎君,你不就可以嫁给我了?” 秦宇诺低头思索片刻,猛一抬头,双眸清冽,说:“洗澡就免了,陛下直接上床怎样?” 沐梓晟深吸一口气,眸中的火苗几乎窜到睫毛梢。 沐梓晟躺到床上,对秦宇诺一伸双臂,亲热热地唤道:“小珍珠,来!” 秦宇诺一抬手,手中执着一圈长绳,在沐梓晟发呆的间隙,手起刀落地将沐梓晟捆了个结实。 沐梓晟的语气更热:“原来小珍珠好这一口。好,好,我也喜欢。愿为小珍珠效劳。小珍珠尽管施虐,不必怜惜我!” 秦宇诺转身出了房间。 沐梓晟的喊声蔓延在身后:“小珍珠是去寻鞭子?” 片刻,秦宇诺返回,手里的医药箱一开,羊皮卷一展,袒露出密密麻麻的银针,在清冷的空气里闪烁着清冷的光。 沐梓晟的眉心开始闪动:“小珍珠这是要做什么?” 秦宇诺微笑道:“陛下不是说,愿为我效劳?我就好这一口。” 沐梓晟咽着口水,说:“要不还是换个鞭子?” 秦宇诺兀自做着准备,不理。 沐梓晟的声音抬高了一点:“你不是说你已嫁人?有这嗜好,你夫君如何受得了你?” 秦宇诺仍旧不理。 沐梓晟喊起来:“我是皇帝。我的身体是龙体!龙体!随意损伤龙体!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罪名!” 秦宇诺置若罔闻。 沐梓晟狠声高叫道:“我发誓,朕发誓,你若敢动朕一根头发,朕就将你” 声音戛然而止。 一根长针从颠顶刺下,沐梓晟抖了两抖,目光逐渐涣散,变得人事不知。 秦宇诺眸色雪厉,盯着沐梓晟的反应,片刻,转身再去羊皮卷上抽针。 施针之前,秦宇诺顿了一下,抬头,目光仿佛穿过屋顶到达苍穹,喃喃道:“大鸭,你去哪里了?快给我回来啊!” 过了一会儿,又说:“上天保佑。” 便低下头,开始一心一意地工作。 沐梓晟很快变成个针人。 沉寂中,突听一边传来问话:“你在做什么?” 秦宇诺略略抬头,发现鸿道之不知何时,不声不响地进了房。 难得鸿道之有一本正经的时候。秦宇诺来时回答:“我也不知能否管用,至少能起一两分作用吧?希望能帮他恢复一点记忆。” 她寄希望于针灸,希望能减轻沐梓晟的疯癫。 鸿道之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 秦宇诺忙着手中的事情,突然发现不对劲。 一转头,就见鸿道之漫不经心地拔着沐梓晟手臂上的针,又按自己的兴趣,随意刺下。秦宇诺原先有条有理的针法,被他搅和得稀烂。 秦宇诺大惊,怒道:“你在做什么?” 被秦宇诺一吼,鸿道之害怕起来,又怕又委屈,道:“娘,这样好看!” 秦宇诺作势就要打,狠声道:“好看!好看!我让你好看!你能不能消停点?” 鸿道之哭起来,哆哆嗦嗦道:“娘刺得不好看!不好看!就该像我这样刺!呜” 秦宇诺吼道:“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 鸿道之被骂急了,猛地扯起一根长针,唰地刺向沐梓晟的眉心,嘴里不忘大叫:“就是我刺得好看!娘不讲理!” 秦宇诺骇然,刚要出手阻止,突听昏睡的沐梓晟发出重重一声咳嗽,转而陡一睁双目,眸色清厉,亮过电火。 秦宇诺吓得后退两步。 就听沐梓晟沉声道:“救玥儿!玥儿有难!” 秦宇诺来不及多想,跨过去揪住沐梓晟的手,急声问:“陛下恢复记忆了?陛下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沐梓晟竟真的被扎出了难能可贵的清醒。 沐梓晟秉着一身银针,躺在枕上,任由秦宇诺握着手,快而镇定地说:“玥儿的母后在城南梅园阁里。玥儿现在有难。” 秦宇诺轻轻舒一口气。 能听到这句真话,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沐梓晟突然一转手,反握住秦宇诺的手,语气便紧迫起来:“不要相信邺华山庄和国舅府,不要相信南淮王室,不要相信南淮贺兰家。他们都是坏人!他们利用玥儿的母亲的来害我。玥儿现在有难。” 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沐梓晟的眉心再一闪,重陷入昏迷。 秦宇诺瞠目结舌的看向鸿道之,问道:“他刚刚说啥?” 鸿道之愣愣地回答:“他说,城南梅园阁。” 秦宇诺点头,又摇头,心中不断有天雷炸开,颤声道:“他说,邺华山庄是坏人!” 邺华山庄!大鸭现在流连忘返的地方! 秦宇诺转身往外冲去。 月上树梢,细雪如桂花飘落。秦宇诺在黯蓝的夜空下独自奔跑一段,肩上冷不丁被人一拍。 愕然回头,就见一道黑影斜掠而过,转瞬消失,秦宇诺手中却多了一封信。 信上写着:小黄雀儿亲启。 秦宇诺怔了一会儿,哆哆嗦嗦地展开信,大鸭的笔迹便跃然眼前。 “小黄雀儿:见信安好。为夫赴远方采买药材,不日归来。小黄雀儿自行珍重。想念小黄雀儿。” 秦宇诺凝固在原地,一时失神。 这叫什么事?大鸭早不走晚不走,却在这节骨眼儿上,这万难时刻,跑出去采买什么药材! 就算大鸭念着前天刚与她圆房,秉承那股纪念意义,也不该在此时刻跑出去赚钱! 秦宇诺狠狠地想,等大鸭回来,一定揍到他起不了床。 不过,大鸭既然不在邺华山庄,秦宇诺倒也松了口气。大鸭出去赚钱不要紧,只要不再与邺华山庄牵连,她就放心了。 秦宇诺尽力往好的方向想,想了一阵,也就坦然了。转身往回走,直等明天一大早,就去城南梅园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疯人院 第二天,天蒙蒙亮,秦宇诺就起身,没惊动院子里的任何人,独自往城南奔去。 没经过什么曲折,就找到梅园阁。 再顺着街市稍稍打听,就打听出,每天清晨,隔壁的豆腐铺子都会准时往梅园阁里送豆腐。听说梅园阁里最近住了个很有身份的美妇人,挺爱吃豆腐的。 于是,秦宇诺出现在豆腐铺子,左右环顾一番,并无外人,便将几张银票拍在老板娘面前得桌案上。 一个时辰后,秦宇诺着小厮装扮,端着一箩豆腐,大大方方地进了梅园阁的大门。 令秦宇诺吃惊的是,梅园阁里花树清寂,并没什么防守,除了偶尔有仆从路过。 秦宇诺直接拦住两个过路的小丫鬟,说:“夫人说今天要吩咐新的豆腐口味,夫人现在在何处?” 小丫鬟一指一个方向,说:“就在云阁。” 秦宇诺道了个谢,转身往云阁奔去。 左拐右拐,推开一扇原木小门,绕过粉墙和回廊,终于露出梅树掩映的正厅大门。秦宇诺未及多想,推门冲了进去。 秦宇诺张口就喊:“夫人!我来送豆腐!” 没有回应。 掀开珠帘,进入内室,便见一纤长身影端坐在妆台前,秀发高挽,裙摆流泻一地,背对她。 秦宇诺淡淡吁一口气,心想,你相公和儿子一个疯一个快死,你倒还有心思梳妆。 想着,又唤了一声:“夫人?” 没有应答。 秦宇诺急了,几步奔过去,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凑到美妇耳边,又一捏美妇的手腕,急迫地低声说:“娘娘,快跟我走,陛下在我那里!” 仍旧没有反应。 秦宇诺心里一抽,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再看向美妇的脸,只见其面色滢润,双唇如樱,眸色极为清淡,定定盯着妆台的某一位置,仿如沉思。 半天时间,那眼珠子转也不转一下。 秦宇诺的后背开始发凉,警惕地再唤一声“夫人”后,便颤巍巍地将手探向美妇鼻下。 秦宇诺的头发顷刻倒竖起来,伸手一捂嘴,将惨叫压进胸口,转身“嗖”地本出房间,见人就急问:“厨房厨房在哪里” 来人莫名其妙,伸手往某一方向一指,秦宇诺没命地往厨房奔去。 片刻,推着一辆水缸车奔出来,尽量避开路人。若有人询问,就急忙解释——“夫人说我们铺子里的黄豆不好,让我去推仓房里的黄豆。啥?你说啥?仓房不在那边?我先去夫人那里,给夫人看看这水缸够不够大。夫人特意吩咐的” 秦宇诺满头大汗地重回云阁,进入内室,将美妇往水缸里一塞,一溜烟地推了出去。 出了梅园阁大门,秦宇诺闪身拐进一条僻静小巷子,又绕行一阵,绕到布店前,买了两大匹绸缎,又接着奔走,终于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找到自己的马。 将美妇从缸里拖出来,用绸缎嗖嗖两下包裹好,上马,向着自己的住处飞奔而去。 跨进大门,奔入卧室,将美妇在自己床上安顿好,秦宇诺转身去找鸿道之。 鸿道之正在啃一只大鸡腿,素羽乖巧地坐在一边,帮他斟小酒,看上去像极一对相亲相爱的爷孙。 “爷爷”秦宇诺未成语调先凝噎。 鸿道之含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娘” 秦宇诺急切地说:“道之爷爷,快去救人!我带回来的人已经死了,爷爷快去救救她!爷爷上次救活了沐梓晟” 鸿道之瞪圆眼,说:“娘,我要吃鸡腿。” 秦宇诺说:“爷爷先去救人,救活了人,要多少鸡腿娘都给你!” 鸿道之想想,摇摇头,说:“娘,我现在只想吃鸡腿,不想吃人。不想吃人,救了干嘛?” 秦宇诺胸中一激荡,往桌上一扑,差点将剩余的一盘鸡腿扑到地上。在鸿道之哇哇大叫着端鸡腿的瞬间,血红着一双眼,嘶声道:“爷爷!你知不知道” “诺!”就听一边传来一声温柔的叫唤。 素羽滢白修长的右手一拍秦宇诺的肩,温和平静地说:“诺,先别急,让我劝劝爷爷。” 说完,抬眼看向满脸惊慌的鸿道之,柔声道:“爷爷乖。爷爷想想,那菜市场里卖的鸡,鱼,虾,是死的贵还是活的贵?自然是活的贵。为啥?因为活的味鲜汁多血气足呀!死的一嚼一口渣,都是给那无良饭馆里坑食客用的。所以,爷爷要把那人救活,后面吃起来才鲜美。爷爷说是不是?” 鸿道之眉心紧缩,想了半晌,默默点头,但马上又说:“我现在吃鸡腿,又不吃人!” 素羽面色一正,朗声道:“爷爷别光顾着眼下呀!这是最后几个鸡腿,吃完就没了!爷爷晚上打算吃什么?明天打算吃什么?还不是要吃人?” 鸿道之的眉心剧烈闪烁几下,瞬间露出豁然开朗之色。素羽趁机说:“爷爷快去!再不去就死了!爷爷想吃死人?” 鸿道之将鸡腿碗往桌上重重一搁,转身往房里冲去。 秦宇诺讶然地望向素羽,就见素羽一只大眼睛一眨,满脸顽皮,小声说:“不谢!” 秦宇诺拎着医药箱进入内室时,却见鸿道之手里已执着一根三寸长的银针,也不知哪儿来的,正在发疯似的往美妇身上扎。阵法错乱急骤如风卷暴雨,看在秦宇诺眼里,却似璇玑图,暗藏着高深莫测的条理。 鸿道之,到底是谁? 猛然见,美妇“呼”地坐起,佝偻着背剧烈咳嗽,不断有紫黑血液从口中喷出。秦宇诺一手端着面盆接污血,一手耐心地帮她拍背,急声问:“娘娘感觉怎么样?缓解了吗?” 折腾好一会儿,美妇才慢慢安静下来,盯着面前的一盆污血,眸色时浅时深,眼底雾气漫起又散开,恍然如梦。 秦宇诺在一边轻轻唤道:“娘娘?” 美妇怔了一会儿,撑直后背,缓缓扭头,看向秦宇诺。 不知为何,此一瞬间,秦宇诺突然有点毛骨悚然。 就见美妇怔怔地盯了她片刻,突然一咧嘴,露出温顺甜美的笑容,甜甜唤道:“梓晟!” 秦宇诺坐在庭院,仰望苍天,满腔撕心裂肺的忧伤 这真的是一个发疯的季节? 为何鸿道之每救活一人,都会留下发疯的后遗症? 白帝沐梓晟疯了,皇后安清凌也疯了。这淞洲大陆最高贵的两个人,如今就在她的大院里吵吵嚷嚷,相互指桑骂槐——沐梓晟骂安清凌厚颜无耻,敢抢他的小诺诺,安清凌骂沐梓晟老不正经,敢抢她的梓晟——两人吵到顶点,素羽控制不住,两人就会冲到秦宇诺的房里,让秦宇诺评理,并当众表态,到底跟谁。 鸿道之哭得很伤感,并开始绝食,因为明明答应他,救活了人就给他吃人,现在却还给他吃鸡腿 秦宇诺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活着。她只能不断仰天祈祷和咒骂——大鸭你个挨千刀的你快回来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冤家路窄 墨河两岸的崇山密林被裹在银雪中,被冬日阳光一耀,幻象迷离,清寂中突显无尽绚烂。 河中悠然前行的船只,雕梁秀帷,不胜繁华。 舱中,半依在软榻上的绝丽少女,如一只懒洋洋的猫,轻灵的神态中蕴含一丝贵妇雍容。 南淮王潇铭对洛嫔秦若凝的宠爱,可说空前绝后。秦若凝偶尔听说,沿墨河一带的明县,出了个别具一格的医馆,专司美容调养,且口碑上佳,不禁生出好奇。对潇铭一提,潇铭竟一口允诺,派了最精锐的大内高手互送,乔装改扮,去往明县。 普通宫嫔公主若敢提出这等要求,怕是要被关紧闭思过的。 秦若凝由一群嬷嬷丫鬟侍候着,沿途欣赏雪景,心情畅快地到达明县,哪知一打听,竟说清源阁最近打烊。 秦若凝大为恼火,又打听医师的住处,终于前呼后拥地到得秦宇诺的大院门口。 侍女沉缓有力地敲门。 没有回应。 再敲,过了半天,大门终于开启一缝。 秦若凝的脸色,已不太好看。 但大门偏偏就停在那半开不开的一缝之间,再无动静。 秦若凝身后的嬷嬷得了眼色,一冲上前,一脚踢开门,惊得门后的人“啊呀”尖叫一声,连退几步,待站稳,与秦若凝相视时,双方都惊讶了一下。 秦若凝粗粗打量一番那冒失的女子,只觉冰肌明眸,清水湖波似的婉丽剔透。女子盯了秦若凝一会儿,眸中也有惊艳之色掠过。 半晌,秦若凝恢复高傲,冷冷地询问:“你是谁?你们家主呢?” 开门的正是素羽。 素羽盯着这看似很有几分来头的少女,默然摇头:“家主今早有事,出去了。” 素羽说的是实话,秦宇诺今天一早就出去了。 因为鸿道之又丢了。 秦宇诺最近紧缩大门,将一行人藏在大院里,除了买菜做饭,绝不出门。安全起见,还给那对活宝帝后做了简单的易容。 不是她不想将沐梓晟夫妇带离此地,只是敌人在暗,她根本不知外面潜伏了哪些危险。擅自带着两个疯疯癫癫的人出去,又无人保护,秦宇诺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况且带离此地,又该去哪里呢?据沐梓晟说,西楚帝有难,而西楚帝目前还留在南淮帝京。难道去南淮帝京? 想到这个地方,秦宇诺心里就忍不住抽动。那个纷繁复杂的伤心地,她是再也不想踏足。 总之,当务之急,还是得雇一行信得过的人来保护他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些暗中的敌人找上门,秦宇诺不想就这样死于非命。她还等着见大鸭呢。 就在秦宇诺打算去雇保镖时,鸿道之又跑了。秦宇诺除了千叮万嘱素羽看好那对疯子,再出门去追,还能怎样? 跑在清晨寒冷空旷的大街上,秦宇诺想象着本该属于她的c与大鸭抱团在被子里咬耳朵的小生活,一时恍惚至极。她不知生活何时变得如此癫狂。 大院里,素羽与秦若凝对峙片刻,秦若凝身后的嬷嬷厉喝一声:“大胆,见了娘娘还不下跪?” 秦若凝此趟出行,虽是便装,但也不是非隐瞒身份不可。面对这样莽撞的庶民,她不在乎吓她一吓。 素羽一听“娘娘”二字,以她在淞州王城的见闻,立刻推断出,是南淮王室的某一嫔妃。 众人一见,这女子听了“娘娘”的名,竟面不改色心不跳,皆暗自惊讶。先前发话的嬷嬷,更有被挑衅的恼怒,二话不说冲上前,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抓素羽的手腕,右腿又要去踢素羽的腘窝。 然后,嬷嬷飞了起来,素羽被往后一拖,立刻有一具高大的身体挡到她面前。 秦若凝身边的侍女发出一片惊叫,立刻便见数十身影从四面隐秘角落飞出,将秦若凝团团护住,个个面露肃杀之气,矫健之态,一看就知身手非凡。 待平静下来,众人便不可思议地看向门口,那俊挺轩昂的男子。 男子将素羽挡在身后,淡淡看着秦若凝,说:“滚。” 秦若凝大惊失色,转而勃然大怒,再死死盯一眼男子,只见其面色清爽,姿态洒脱,一双眸子明澈而含威,令人无端端生出畏惧。秦若凝竟也开始莫名心虚,眨眨眼,厉声喝道:“你是谁?以下犯上,知不知道是什么罪?” 男子又和缓地说一遍:“滚!” 秦若凝咬咬嘴唇,红润的面颊转为淡青,沉吟片刻,猛地对侍卫吩咐:“把这刁民给我拿下!带去见官!” 侍卫都是南淮王特地派给秦若凝的,一等一的高手,听得吩咐,便有两人上前,也不抽刀,身形一动,掌风便如雷袭向男子。 素羽已吓得腿肚子发软。 男子,自然是易容过后的沐梓晟。秦宇诺出门前千叮万嘱,不可让沐梓晟夫妇暴露人前,现在沐梓晟不仅暴露人前,还要与人大打出手。 眼看沐梓晟已与两名侍卫纠缠在一起,身形灵动潇洒,时如白鹤时如游龙,不想沐梓晟头脑变得一塌糊涂,武技却还能忆起七七八八。 正当混乱,素羽急中生智,大喊道:“你们还不走!也想染疠风?” 秦若凝那一团人肃然而恐,两个正打斗的侍卫,也因心智一乱,被沐梓晟钻了空隙,嗖嗖两下撂倒。 素羽再次喊起来:“你们还不走?怎的就不听劝?” 秦若凝被一团人围在中间,惊魂未定地看看沐梓晟,又不自觉地往院子里眺望,似乎还真闻到若有若无的药味。 素羽一鼓作气,秉着那股勇气,瞪眼道:“知不知道清源阁为何最近关门?就是因我们家主菩萨心肠,救了个正染疠风的乞丐,又不忍丢弃,正关在家里治呢!” 秦若凝虽然惊骇,倒也存一分心智,扫一眼沐梓晟白璧无瑕的脸,冷笑着问:“他看着向疠风?” 素羽跺脚叫道:“谁说是他了?他是我们家主特地请来的大夫!生病的人在卧房里躺着呢!你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秦若凝不敢轻举妄动,疑狐地瞪着素羽,就见素羽满面涨红,看似又气又急,喊道:“你们还不走?我们家主是救人的,不是毁人的!你们再逗留此处,被传染上,可别说是我们在作孽!” 秦若凝身边的嬷嬷已忍不住低声劝道:“娘娘!” 秦若凝咬牙沉思片刻,虽不能全信,但面对这种事,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最终狠狠瞪一眼素羽,在众人拥簇下,转身离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露陷 秦若凝含着气从清源阁离开,再仔细回忆,却越想越觉不对劲。 那潇洒俊美的男子,是个大夫?大夫也有那样好的身手? 还有,那大夫和女子的眼神,也是怎么瞧怎么古怪,必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若凝此趟出行,只为游玩,并不想在闹心的事情上多费脑子,但刚刚那大院的人,实在放肆得过分,明知她贵为王室宫嫔,仍旧敢造次,火气一上来,秦若凝终究坐不住。 脑中一亮,秦若凝有了主意。 出门前,南淮王特地关照过,豫国公的长公子贺兰琪在此处有别苑,若有需要,可以去贺兰琪那里要求一二。 贺兰琪,她见过两次,温润有礼的美少年,在她面前谦逊有加。 注意拿定,秦若凝开始吩咐人,往贺兰琪的别苑行去。她不信行伍出身贺兰琪不能帮她出这口气。 秦宇诺坐在马车里,绕后城西雪松林,便见两片丘陵之间坐落的朴拙府邸。哪怕正值深冬,那丘陵上也是葱翠盎然,常绿树的枝叶从滢雪中伸出,自成一片天地。 敲门,被迎接入正厅。礼节过后,秦若凝说起正事。 贺兰琪平和的神态中,渐渐浮现一丝阴翳。 待秦若凝说完,贺兰琪压低声音,问:“娘娘确信,那是个假大夫?” 秦若凝想想,哼笑道:“先不说那一身气度和武技,就是明知本宫身份,还敢对本宫的侍卫大打出手,这蹊跷之处,世子不觉得奇怪?” 贺兰琪的眉心微微锁起来。 片刻,贺兰琪再问:“娘娘是否能描述,那大夫的长相?” 秦若凝仔细回忆一遍,缓缓道:“若说长相,还真称得上人中龙凤。南淮人杰地灵,像那般姿神气韵的,倒也不多见。” 说完,不经意地一抬眼,就见贺兰琪轻抚下巴,面带凝重,眸色深暗得好似一潭古井。 秦若凝不禁好奇起来,追问道:“依世子看,那大夫身上有鬼?” 贺兰琪沉思一阵,抬眼,谦逊而温和地对秦若凝一笑,说:“请娘娘放心,这件事,微臣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邺华山庄。 庄主哥舒翼的密室。长公子哥舒欣和也在。 贺兰琪的面色在幽暗中烛光中,显得清冷而阴冥,沉声说:“上次让贵山庄相助的事,恐怕贵山庄做得不彻底。今日听洛嫔娘娘的描述,那原本该死的人,恐怕还活着,隐匿在清源阁的大院里。” 哥舒嵇父子俱是骇然,清逸的哥舒欣和先开口,急声问:“世子可确定?依照洛嫔娘娘的说法,好像也没并没有定论,一切只是猜测。” 贺兰琪冷笑道:“此事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哥舒欣和惊道:“这怎么行!人命关天,万一杀错了,如何是好?我邺华山庄能立足江湖,受各路拥戴,靠的原是公义与仁德。” 贺兰琪争锋相对:“但贵山庄承诺于我的事呢?君子一诺,欣和兄一点都不看重?据上次贵山庄的杀手说,那人中毒之后又冲出重围逃跑,跃下悬崖,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依我看,那人根本就没死!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我相信,那潜藏在清源阁的大夫,就是那人!” 哥舒欣和刚要反驳,就见哥舒嵇果断地一抬手,止住他的话,又转向贺兰琪,沉着地说:“听凭世子吩咐。我们今夜就派人过去。清源阁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哥舒欣和惊骇道:“爹!” 但哥舒嵇看也不看他一眼,主意已定,语气突然一沉,问贺兰琪:“世子能否告知,让我们杀的‘那人’,究竟是谁?为何让豫国公如此慎重?” 贺兰琪眸色阴暗,淡笑道:“这个就不牢庄主费心了。庄主有恩必偿,所谓侠之大者,再无人比庄主更受之无愧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冲关一怒为红颜 秦宇诺瞪着一双怒火腾腾的眼,揪着瑟缩的鸿道之往大院走去。 她花了一天时间,从一片郊外废墟中找出饿得哇哇叫的鸿道之。 她对这疯癫老头儿,真的欲哭无泪。 鸿道之跌跌撞撞地跟在秦宇诺身后,心惊胆战地唤:“娘” 秦宇诺狠声道:“别叫我娘!我没你这儿子!” 鸿道之哭得掏心掏肺:“娘,我只是想家了。我想回家” 秦宇诺冷笑:“你一个老乞丐,哪儿来的家!” 说是这么说,秦宇诺心里还是有疑惑的。鸿道之那一手销魂的针法,到底来源于哪里? 鸿道之绝不是普通的乞丐。 那么,他又是谁?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鸿道之闯出如此大祸,秦宇诺恼怒地做了决定——饿他一晚,让他长点心! 这万难时刻,若鸿道之再给她添乱,她真的只能一死了之。 一推开大院门,迎面就扑过来素羽。 素羽面色惨白,眼角还盈盈有泪,看了秦宇诺一眼,哆嗦着说不出话。 秦宇诺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急忙问:“姐姐怎么了?” 素羽哆嗦一阵,才断断续续地说:“诺恐怕,恐怕,恐怕不好我真的没有主意今天有个南淮的娘娘,特地来找你我” 话没说完,秦宇诺已是汗毛倒竖。 就在此时,寒气从后背一卷,便听刀剑铮鸣声呼啸而至。 秦宇诺从素羽陡然放大的瞳孔中,看见黑衣蒙面人刀光烈烈,从她背后的半空劈砍下来。数量之多,有如蝗灾之际饿疯了的蝗虫。 几个人的惨叫,被千钧肃杀之气压进心底,一时竟怔如石雕。 然后,那些突袭的杀手,被另一片灰衣人挡住。相比之下,灰衣人的身手更加玄妙c狠厉c大象无形。 秦宇诺突然意识到,这段日子总感觉大院周围有神秘的影子荡来荡去,莫非就是这些灰衣人? 这是哪儿来的保镖?莫非是大鸭离家之前,特地雇来保护她的? 但稍稍观察一下那些灰衣人的档次,绝对是杀手中的绝品,保镖中的至尊,雇一个也足够令家里倾家荡产,一口气雇这么多,大鸭总不至于去卖了肾。 发愣之际,灰衣人中的一个,大概是头领,转头对他们低吼:“走!快走!” 秦宇诺回过神,双手各自一拉素羽和鸿道之,转头就往沐梓晟的房间里冲。 沐梓晟在被窝里睡得呼呼香甜,被秦宇诺狠狠推一把肩头,迷迷糊糊地睁眼,含糊地笑道:“小诺诺来侍寝了?快,被窝里刚被我捂热!” 秦宇诺咬牙将沐梓晟从被子里拖出来,胡乱卷了件棉袄给他披上,刚要离开,窗户屋顶哗啦碎裂,木屑碎瓦飞得直迷人眼,便见黑衣杀手蜂拥飞扑过来,刀光扯开稠密闪电。 秦宇诺终于惨叫出来。 没有灰衣保镖,又来这么多杀手,他们要被剁成肉酱了! 对了,沐梓晟,沐梓晟的手脚功夫应该不错。 就见沐梓晟揉着眼,咕咕哝哝地说:“小诺诺不乖乖睡觉,半夜请我看大戏?” 秦宇诺的大脑被天雷劈得血肉模糊。 濒死的一刻,突听“嗖嗖”几声,一排箭羽从窗外飞进,势如风雷,直中挥刀的杀手。 紧接着,便见另一群黑衣人从窗外屋顶飞跃而进。 不同的是,那群黑衣人的臂上,都系着红丝带,作为与黑衣杀手唯一的区别。 红丝带黑衣人一落入,就与黑衣杀手杀成一片,看得秦宇诺一行人面面相觑。 今晚是什么日子?武林大会在她们家召开? 还改成群殴? 正当疑惑,就见一黑衣人闪身靠近,伸手一拉素羽的手腕,吓得素羽一声哀嚎,就听黑衣人急声说:“美人别怕!是我!” 秦宇诺也急声说:“他带了红丝带!” 果然,黑衣人臂上系着红丝带。 素羽稍稍镇定一点,颤颤地问:“英雄是谁?” 黑衣人一拉蒙面布,欢喜道:“英雄就是本少爷!” 素羽再次哀嚎一声,狠狠一甩手,唰啦窜到秦宇诺身后。 那蒙面布后露出的湿呼呼的桃花眼,色迷迷的漂亮脸蛋,不是那登徒子哥舒文荣又是谁? 秦宇诺瞠目,问:“怎么是你?” 哥舒文荣立刻面露得意之色,道:“没想到吧?我偷听了爹爹和大哥的计划,知道他们要来杀你。当然,杀一百个你也跟我无关。但美人儿不是跟你一起吗?我哥舒文荣一介枭雄,怎能看心爱的女子受难而不出手!” 说完,也闪身转到秦宇诺身后,又捏住素羽的手腕,开始言之凿凿地表衷心:“美人尽管放心,从今以后,我哥舒文荣戒恶戒赌戒女人,安心在家相妻教子,誓与你琴瑟和谐一世。美人,时间紧迫,快跟我表个诚意,我们就算拜了天地了。” 秦宇诺急忙转身,反手一揪哥舒文荣的胳膊,朗声道:“英雄果然力拔千钧,豪气干云!不过此地太喧嚣,不适合拜天地,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请英雄跟我走!” 说完,对素羽使个眼色,素羽急忙附和:“快随泓大夫走!找好去处!” 哥舒文荣腿下一软,被幸福感压得快断气,哪里还有半个不字?一边随秦宇诺往外冲,一边对手下人吩咐:“都给我挡着!挡着!挡好了!别把红丝带弄丢,要不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往安清凌的房里冲过去的一路,哥舒文荣仍在唠叨:“时间紧,找不到裁缝铺子做新衣服,只能找块红布扯了做标记。美人你可别因此就小看我” 秦宇诺忍不住问:“英雄刚刚说,那些杀手是你爹派来的?” 哥舒文荣大声说:“是!” 秦宇诺骇然,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邺华山庄。 再转念一想,沐梓晟曾在清醒之际,说过“不要相信邺华山庄”,立刻有了几分明朗。 邺华山庄此番派大批杀手来,实是为了暗杀沐梓晟。 秦宇诺一边想,一边又忍不住问哥舒文荣:“你爹的杀手,你也敢杀?” 哥舒文荣一拍胸口,大义凛然道:“为了美人,杀个爹算什么!” 秦宇诺说:“” 半晌,又说:“素羽姐姐,依我看,你就答应算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征途 趁着混乱,秦宇诺一行人接过安清凌后,便从后门冲出去。好在哥舒文荣好歹长了点脑子,先备好马安放在此处。 上马,向着西郊飞奔而去。 火冷灯稀,狂奔了几个时辰,又到得当时藏身的悬崖密道。 顺着古藤攀下,进入山洞。沐梓晟当时演示过机关,秦宇诺记在心里,试着一操作,果然听见闷雷轰鸣,洞口的巨石沉沉闭合。 一行人终于,暂时,松了口气。 哥舒文荣环顾四周的石乳清潭,双眸澄亮,片刻,欢欣道:“此地幽雅开阔,钟灵敏秀,正是个拜堂的好地方。” 鸿道之默默地说:“钟灵毓秀。” 哥舒文荣一挥手,大有大丈夫不拘小节之意,转向素羽,深情款款地问:“美人,我们这就开始?” 秦宇诺拍拍哥舒文荣的肩,认真地说:“我突然觉得,拜堂这种事情,都是形式。英雄既然豪爽快意,不拘小节,又何必在乎这些形式?所以这堂,不拜也罢。” 哥舒文荣欢叫道:“说得好!形式不重要,洞房最重要!” 素羽“嗖”地躲到沐梓晟身后。 秦宇诺咽了口口水,接着解释:“洞房,也是形式的一部分。夫妻之间,形式一点都不重要。拜堂不重要,洞房也不重要。” 哥舒文荣茫然地问:“那什么才重要?” 秦宇诺呵呵笑道:“那当然是当然是,呃,每日能相互看着才重要。夫妻一世,图的不就是能有个伴儿,说说知心话,吐吐烦心事。这个才最重要。爷爷,你说对吗?” 鸿道之说:“娘,我饿了。” 秦宇诺又转向沐梓晟,问:“我说得对吗?” 沐梓晟说:“小诺诺今晚好漂亮,打算侍寝了吗?” 秦宇诺求死不能地转向安清凌,尚未开口,就被安清凌一声娇羞的“梓晟”给堵了回来。 哥舒文荣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疑惑地看了她片刻,又开始挠头:“相互看着才重要?只能看不能吃,这叫夫妻?这叫和尚跟尼姑,太监跟妓女,叔叔跟嫂子,王八跟绿豆儿” 秦宇诺急忙抬手,狠狠挥动以打断哥舒文荣的排比,厉声问:“你到底还愿不愿跟素羽姐姐做夫妻?愿不愿?愿不愿?” 哥舒文荣忙不迭地点头,急道:“愿,愿,怎么不愿!” 秦宇诺吼道:“愿还这么多废话!素羽要陪我出远门,你陪不陪着?” 哥舒文荣急吼道:“当然陪着,当然要陪!我媳妇儿,能随便让你带走?你当我愿意做乌龟” 秦宇诺及时打断他的话,转身看向素羽,对满脸惊讶的素羽说:“素羽姐姐,我们去南淮帝京。我想好了,非去那里不可!” 秦宇诺其实不太想带素羽,因为素羽帮不了她,反而是个拖累。但她又不能独留这行人与哥舒文荣相处。万一哥舒文荣对素羽起了色心怎么办?万一哥舒文荣歹心一起,径直将一行人交给邺华山庄怎么办?所以,为了拖走哥舒文荣,她必须带上素羽。 况且哥舒文荣为人虽不堪,跟她们两个弱女子比,却还算半个练家子,关键时刻,也许能帮上忙。 秦宇诺要走,鸿道之自然不依不挠,揪着秦宇诺的袖子,哭得抽抽嗒嗒。 秦宇诺叹口气,缓缓走到沐梓晟面前,对望片刻,认真地说:“陛下一定要保重。这山洞里有水有鱼,我也带了火折子。陛下饿了渴了或冷了,都能有着落。陛下务必保重,等我带人过来救陛下!” 沐梓晟眉心微锁,清朗眸子里,目光渐变得冷静和犀利。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成懵懂的模样,不明所以地看着秦宇诺。 秦宇诺也顾不得礼节,一拉沐梓晟的手,诚心诚意地说:“梓晟,你一定要答应我,保重自己,也保护那个美妇人。饿了就捉鱼吃,冷了就生火取暖。我答应,只要你听我的话,等我一回来,立刻就侍寝!” 沐梓晟双眸一亮,问:“真的?” 秦宇诺拼命点头:“真的真的!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发誓,我发一万遍誓,一定侍寝到你满意为止!” 沐梓晟一击掌,朗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小诺诺。” 秦宇诺吁一口气,转而开始在沐梓晟身上搜索。 沐梓晟嬉笑道:“小诺诺忍不住?想临别亲热一下?” 秦宇诺面不改色地问:“梓晟,你有没有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可以当信物的?” 沐梓晟问:“干啥?” 秦宇诺说:“送给我呗。” 沐梓晟“唰”地从脖子上扯下一根细绳,往秦宇诺手心一塞,面带责怪地说:“这么长时间,小诺诺怎的也不提醒我?宠了小诺诺这么久,连信物都没给,失礼失礼!” 就听哥舒文荣在身后小小地“呲”一声,低声道:“比老子还熟练!” 秦宇诺盯着沐梓晟扯吊坠的动作,心中其实很疑惑。 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到沐梓晟脖子上吊着饰物。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戴上去的。 然后,秦宇诺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这一看,就骇得几乎魂飞魄散。 细绳上连着的饰物——一颗珠子——遍体剔透如洗,正中心一线滢光环绕几星神秘符号,蕴一丝将断未断的蛊惑力。 这不是当初她娘留给她的c后来被秦若凝设计抢走的珠子? 秦宇诺惊诧地抬眼看沐梓晟,却见沐梓晟面色坦然,毫无闪烁。 秦宇诺终于一收珠子,心道,世间相像的东西多了。况且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然后,转头对哥舒文荣c素羽吩咐:“不能再耽搁,现在就去帝京!找西楚帝和豫阳王!” *** 将沐梓晟夫妇安顿好,秦宇诺终于带着哥舒文荣c素羽和鸿道之,踏上征程。 策马疾驰半月,几乎昼夜不息,除了哥舒文荣尚还能支撑外,另外几人均已是半昏迷状态。秦宇诺下了狠心,再艰难也绝不停息,让鸿道之和素羽一个哭哼一个娇喘吁吁,好不凄惨。 素羽最开始是绝不与哥舒文荣同骑的,但到了后面几天,实在支撑不住,只觉再奔下去,还没遇到真正的敌人,就得累得一命归西,因此再也拒绝不了哥舒文荣的邀请,能舒缓一分是一分。往哥舒文荣身前一坐,哥舒文荣果然事无巨细,温柔呵护,体贴备至,让素羽在半死不活之际,又挽回几分活力。哥舒文荣对此,又欢喜又自得,柔情绵绵,飘飘若仙。 于是,在一人幸福三人痛苦中,历经半月跋涉,终于遥忘见帝京的城门。 奇怪的是,原本络绎不绝的城门,此时却冷冷清清。城门紧闭,沿城墙驻守戎装军士,北风卷起的枯叶在城墙上空盘旋。 秦宇诺眉心一紧,止住众人的前行,掉转头,往不远处的一家驿站走去。 跟驿站的小二打听,才知道帝京最近封城,说是为保障西楚帝的安全。 秦宇诺暗叫不好,抬眼望向守卫森严的城门,只觉一颗心不断下落,下落,落入冰渊深处。 沉吟一会儿,秦宇诺左想右想,也不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终横下一条心,简单地交代了素羽几句,转身往城门方向行去。 她只能试试看,尽量说服军卫放行。 到得城门口,距离五步远,秦宇诺就被两道长矛交叉着拦住。 秦宇诺瞥一眼军卫肃杀的面孔,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开口道:“二位军爷,能不能行个方便。小的这次进城,是真有要事,晚了怕就耽搁了。二位军爷确定,任谁也不许进出城门吗?我我,我本就是帝京的人,因为有要事出了趟远门,回来就不让进家门了,这,这不合适吧?” 一名军卫铁着脸说:“滚!” 另一名更恶劣:“死人了吗?死爹死娘了吗?没死人就等年后再回来!又不是本军爷让你出远门的!” 秦宇诺被噎得眼珠子直瞪,却又不敢发怒。 就在此时,突听远处传来一声哀嚎:“爷啊!我的个爷啊!你咋说走就走了啊!你的重孙子还在孙媳妇儿的肚子里,你诅咒发誓说要看完重孙再走的!你咋说走就走了啊!你让孙儿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秦宇诺愕然回头,就见一辆板车被人推着,由远及近。车上躺着个人,被草席盖住,只露出一双脚。推车的人,和跟随在车边的人,都披着麻。 推车的人边走边嚎哭,车边的人默默拭着泪。 秦宇诺瞠目地看着几人由远及近,就又听见哥舒文荣的哭喊声:“爷啊,爷!您本是金贵之躯,生前妻妾成群,前呼后拥,死后本也该满堂子孙哭送,满堂僧人吟经安魂。谁知世事难预料,竟落得今日凄凄惨惨,别说扶棺的人,连口棺材都落不着。爷啊,您在九泉之下怎么瞑目啊!这都是孙儿的错!都是孙儿的错啊!爷啊!您别死啊!” 秦宇诺一口口水被噎在嗓子眼儿。 发怔期间,哥舒文荣已推着板车到了城门口,看见秦宇诺,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耳光子,直扇得秦宇诺眼冒金花。 哥舒文荣边哭边骂:“你死哪儿去了啊你!爷都死了!爷死了你都不守床边!” 秦宇诺摇着头驱赶眼前的星星,胸中一团烈火,面上却立刻扭曲悲怆起来,嘶吼道:“你说啥?啥?爷死了?” 哥舒文荣又是一耳光,吼道:“你自己去看啊!你去看啊!” 秦宇诺一怔,扑到车前,掀开草席,看一眼车上死死闭着眼的鸿道之,立刻“哇”一声哭开了:“我的个爷啊!都是我不好!人人都说药王谷妙手回春,我才想到送您老人家去药王谷!哪知药王谷也是虚有其名,不但没治好您老人家,现在还让您老人家落叶归不了根!爷啊,您入不了灵堂受不了子孙恭送,只能两捧黄土被埋在这里了!爷啊,孙儿尽力了,真的进不去城啊!您老人家的魂儿要怪,千万别怪我啊” 两个军卫的面色一怔,其中一个喊起来:“嗨,嗨,你乱说些啥呢!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秦宇诺仍在哭诉:“您老人家别怪我,不是我的错” 一旁披麻的素羽,默默抹着泪。 哥舒文荣“砰”地往军卫面前一跪,一抱军卫的腿,呜呜哭得撕心裂肺:“军爷啊,您行行好,爷爷死得惨啊,死得真惨!得那转筋,头顶脚底都扯到一块儿,胳膊腿扭得跟麻绳似的,舌头僵直得跟戒尺似的,扎一针都放不出血。军爷您行行好,看在爷死得惨的份儿上,让爷回家入灵堂吧,我求求你,呜” 军卫被缠得没法,刚要挥手驱赶,手心突然一凉,就见被人暗暗塞了一把金珠子。 军卫又是一怔,哥舒文荣趁着这当口,双手已跟旋风似的,一把把从自己怀里掏,又一把把往军卫的衣襟c袖子c大大小小的口袋里塞,停都停不下来,让暗暗观察形势的秦宇诺眼花缭乱。 哥舒文荣一边发疯似地给军卫塞着金珠子,哭泣声小了下来,变成哽咽,只有他们近处几人能听见:“不瞒军爷,小人家里什么都没有,就是金子太多,多得小人难担重负啊!您不知道爷走了小人有多难受,多难受要不是家里金子太多,每隔几天就得由小人搬出去晒霉,小人真想随爷走了算了。小人苦啊,军爷您行行好” 秦宇诺一行人终于顺利地进了城门,又找个僻静的地方,换衣易容。 一边忙活,秦宇诺一边止不住地观察哥舒文荣,就见其面色坦荡,目光沉静,一派大将风范。 秦宇诺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问:“英雄,你随意出个门,还带满身的金子?” 哥舒文荣瞥她一眼,含着若有若无的鄙视,反问:“你娘没教过你,出门要带足零花钱?” 秦宇诺说:“要不我们咱去办正事吧!” 一行人忙活完,再去雇几匹快马,便往豫阳王府飞奔而去。 *** 朱红大门展现在眼前时,秦宇诺心里开始微微发抖。 回忆那些半年前的往事,充满恍若隔世之感。 谁能想到,再次见面,竟是这等场景。 秦宇诺怀着满腹感慨,开始缓缓敲击大门。 片刻,门开启,露出家丁的脸,瞥一眼众人,面露疑惑,问:“你们有何事?” 秦宇诺急忙做了个揖,说:“草民有要事,想求豫阳王做个主,烦请小哥通融一下。” 家丁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分明在说,豫阳王也是说见就能见的吗? 秦宇诺急忙伸手入袖,掏出一只玉雕小鹰,放入家丁手中,又说:“请小哥将这样东西交给豫阳王。豫阳王一看,必定就明白了。” 家丁更疑惑,但一见那玉雕小鹰,就知是价值连城之物,当下也不敢怠慢,嘱咐秦宇诺一行人在原处等,随即自己闪身进入府邸内。 那只玉雕小鹰,是秦宇诺离开帝京时,太后奶奶放在那小包裹里赠送的。 一盏茶功夫后,门再次开启,却是豫阳府的管家孟安。孟安凝肃地看一眼众人,低声说:“请进!”,待众人进门后,又警觉地环顾一遍门外四周,确定无异样,才关紧大门,带着他们绕过花园小径,往后院行去。 进入书房,秦宇诺一眼就看见房正中伫立的高大人影,影子投在清冷发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湖波似的扩开。 秦宇诺眼角一酸,却不得不忍住,低声说:“豫阳王。” 沉默片刻,潇翊缓声开口,无甚情绪:“你怎么回来了?” 说完,快速避开秦宇诺的目光,扫一眼身后众人,又问:“你这是?” 秦宇诺一咬下唇,沉吟片刻,终于靠近一步,压低声音道:“豫阳王,陛下出了事,详情等事后再说。但我现在除了求您帮忙,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潇翊沉毅的眸子里透出困惑。 秦宇诺急忙解释:“我说的陛下,不是南淮王,是白帝沐梓晟!” 沐梓晟的眼皮重重一闪,厉声低喝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白帝怎会与你扯上关系?” 秦宇诺一闭眼,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思,从兜里掏出沐梓晟赠予的珠子,递道潇翊眼前。 潇翊一瞥珠子,面色大变,一把夺过去,放在眼下仔细观察,眼角止不住地抽搐,眸色深不见底。 秦宇诺知道那珠子有用,急忙一鼓作气地解释:“豫阳王,白帝在明县遇难,阴差阳错被我救了去。但白帝受伤太重,已失去记忆,神智错乱。邺华山庄一心围剿,白帝现在被我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但是,若一直找不到人相救,恐怕也会有危险。” 潇翊眉心凝着厚重阴影,紧声问:“邺华山庄?” 秦宇诺重重点头:“白帝在偶尔清醒时说,邺华山庄,豫国公府,还有”她小心翼翼地瞥一眼潇翊,小声说:“还有,南淮王室,都不可信。” 潇翊眉间的阴影已席到两颊,整张脸都似被卷裹在一重风暴中,沉默不语。 秦宇诺想想,急忙加了一句:“白帝说了,西楚帝现在有难!” 潇翊赫然抬眼,反问:“西楚帝?” 秦宇诺一激动,扑过去揪住潇翊的袖子,急切道:“豫阳王,西楚帝现在就在帝京。恐怕那些与白帝为敌的人,会趁机除之。现在城门都已经关闭了。西楚帝很危险!” 潇翊眸中的光影急剧跃动,秦宇诺急得脸都扭曲起来:“豫阳王,不能再犹豫了!快带我去见西楚帝!我必须赶快把发生的事情,告知西楚帝!” 潇翊眉心紧缩,片刻,终于重重一抬眼帘,看向秦宇诺,说:“跟我走!” 素羽三人被潇翊安置在豫阳府,秦宇诺跟着潇翊,往西楚帝的居处行去。 去之前,潇翊又对潇云黎做了一番关照,秦宇诺在一边听着,确定是在做军队部署。想是担心西楚帝那里发生变故,防患未然。 看来潇翊与南淮王,并不是同谋者。 时间紧迫,秦宇诺只与潇云黎匆匆对望一眼,双方心意,却已心知肚明。曾经的兄妹情谊,哪怕时过境迁,也不会彻底消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淡定的神 西楚帝居住在王宫正中心,恢弘奢腴的长乐殿。 马车在甬道中平稳前行,潇翊对侍卫禀明,有事情需面见西楚帝,已得到允准,因此一路行得极其顺利,没有任何障碍。 很快,进了长乐殿的大门,由侍卫领着绕过朱楼亭廊,到得书房内。 秦宇诺装扮成潇翊的侍卫,先被留在外面。 片刻,传出命令,召秦宇诺进入。 珠帘挽起,秦宇诺远远望见书桌前端坐的龙章凤姿的男子,皎皎面容在朦胧晨光中,如明珠熠熠生辉。 与白帝还真不是一般的相像! 对了,这西楚帝她还远远看过一次,就是那次,西楚帝派人将大鸭与她,一起扔出了城门。 秦宇诺安静地跪地行礼,被西楚帝召唤起来。西楚帝看着她,问:“你有要事要找我?” 秦宇诺急忙点头。 就听西楚帝淡淡地问:“是不是关于白帝遭难?” 秦宇诺大惊,转向潇翊,却见潇翊也是同样的骇然之色,便知潇翊并未将事情经过讲给西楚帝。 既然没讲,西楚帝又是如何得知? 并且,得知以后,还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世间还有比这更诡异的事? 秦宇诺眉心抽动,急快地说:“白帝有难,正被我藏在隐秘之地。白帝特地关照,殿下现在处境危险,南淮王他们” 话没说完,突听外面传来喧闹。 便见一侍从跌跌撞撞地奔进来,惨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禀告:“殿殿殿殿下,大事大事不好” 秦宇诺和潇翊,俱都骇然失色。 这可不是说什么来什么?刚找到西楚帝,南淮王那边就有了动作。 唯西楚帝面不改色,对侍从挥挥手,说:“知道了。” 秦宇诺和潇翊同时脱口:“殿下!” 侍从也尤自不甘,急道:“殿下!南淮王的军队包围了这里,说是奉王城武峻王之命。殿下弑君之罪,证据确凿,要将殿下拿下。” 潇翊沉声吼道:“王宫西门现在被我的军队控制,殿下从那边走!” 西楚帝看一眼潇翊,竟极是疏淡,转而又低头,看向桌面正阅着的书本。 潇翊和秦宇诺面面相觑。 西楚帝平静但不容置疑地对侍从吩咐:“去告诉外面的军队,我马上出去。” 侍从手足无措,却也没有别的办法,犹豫一阵,慢慢退了出去。 潇翊急声道:“殿下!白帝没有死!被他藏着呢!” 说着,手一指秦宇诺。 西楚帝这时倒是猛一抬脸,颇为惊骇。 潇翊和秦宇诺暗暗吁口气——西楚帝总算还没完全入定。 秦宇诺趁机喊道:“白帝还没死呢!所以,这都是他们嫁祸给殿下您!白帝说殿下您处境危险,得赶快救您!” 喊完,发现西楚帝重新低下头,继续看书。 继续看书! 继续看书 秦宇诺天雷轰轰的大脑里,突然想通一个问题——为何西楚帝能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杰出储君。 他是一个多么勤奋而执着的学霸 秦宇诺呆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小声建议:“殿下,要不您把这本书带着?我们把您藏好以后,您还是可以接着看的” 她对那书中的内容,感到无限好奇。以她和大鸭对这世界的理解,世上除了春宫图,还有什么书,能让人在被大卸八块之前,不急着逃命而仍旧沉迷于阅读? 西楚帝听了她的话,抬眼,片刻,对她温和一笑,春风拂面似的温馨惬意。 秦宇诺不禁一愣,顿时对西楚帝生出好感,一生出好感,就更不能眼睁睁地看西楚帝去送死。 她估摸着西楚帝是被眼前处境吓坏了,所以举止失常。 秦宇诺转而问潇翊:“现在这里被重重围住,我们怎么出去啊?” 潇翊略一沉吟,道:“南淮王的行动,必定也召集了我统领的寰军,我出门前已对云黎做过交代,假意听从调遣,暗中与我配合救人。我出去看看,寰军军队在哪个方位,我们从那个方位走!” 潇翊说完,转身出了大门。 书房里,只留下忐忑不安的秦宇诺,和泰然自若的西楚帝。 秦宇诺在此一刻,彻底领悟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她忍不住发问:“殿下,你一点也不急?” 西楚帝边翻书边说:“凡人终有一死。” 秦宇诺对他广博的胸襟和二货的思维,感到无言以对。 片刻,西楚帝又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秦宇诺含着一眶泪,说:“要不我们先逃命,再入佛门也不迟?” 西楚帝再次抬眼,又露出方才那温煦的笑意。秦宇诺心头一动,突然发现,那笑容里,藏着一种独特的宁谧之态,又透出点空落和伤感。 秦宇诺喃喃问道:“殿下怎么了?” 西楚帝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缓缓开口,问:“你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秦宇诺老实回答:“开医馆的大夫。” 西楚帝说:“我是个死士。” 秦宇诺说:“哦。” 片刻,瞳孔一收缩,秦宇诺跳起三丈高,吼道:“啥?” 西楚帝平静地看着她,说:“我是个死士,西楚帝的死士。” 秦宇诺觉得,她和西楚帝之间,至少有一人在说梦话。 西楚帝端起桌上的茶杯,小啜一口,接着说:“这两年,我代替西楚帝,行一切事物。但我只是个傀儡。真正的西楚帝,现在已奔赴王城。你说的白帝被暗杀一事,西楚帝已通知过我。但我没想到白帝竟被你救了。我会想办法通知西楚帝的。” 秦宇诺听得晕头转向。 她怔怔看了西楚帝片刻,问:“殿下,我能靠近一点吗?我觉得你长得真好看,我能靠近一点,看个仔细吗?就当我救了白帝的奖励?” 西楚帝没料到秦宇诺会陡然说出这么一通没头没脑的话,不禁啼笑皆非,却还是点头,温和地说:“你愿意看就看吧。反正这皮相也不是我的。” 于是,秦宇诺抬脚,绕过书桌,走到西楚帝身边。 西楚帝接着说:“这皮相是西楚帝的,不是我的。西域有种蛊虫叫金蟾蛊,吃了之后,能彻底改变人的外貌。我变成西楚帝,呵呵,你知道西楚帝变成什么了吗?我发誓,你做梦也不会猜到。西楚帝变成” 话没说完,就闷哼一声,扑倒在桌面,晕了过去。 秦宇诺拼着吃奶的劲儿,一掌劈在西楚帝的后颈上。 看着西楚帝晕倒,结束那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谈话,秦宇诺暗暗舒了口气。 她无奈地看着晕倒的西楚帝,痛心疾首地问:“你们家的疯病是祖传的吗?” 恰在此时,潇翊进入书房,一看西楚帝的现状,不禁惊讶。 秦宇诺快速解释:“他被吓疯了!打晕过去,方便一些。” 潇翊也来不及多做计较,极快地低语:“后门由云黎带人看守,云黎已做好调遣,在竹林后的巷子处,特地让开一条道。赶快走!” 两人抬着晕倒的西楚帝,翻窗而出,又跟随潇翊的脚步,接着夜色的掩护,从树丛间弯腰前行。很快穿过竹林,进入狭窄灰暗的巷道。 果然如潇翊所言,没有一个军卫把守。 过了巷道,就见他们进宫是乘坐的马车,正被掩在假山之后。 上得马车,由秦宇诺驾车,潇翊将昏迷的西楚帝严严实实藏在座位下,便往王宫西门行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救急 出了长乐殿,一路往西门行去,果然见宫中灯火通明,各处都有加派的军将守卫。 因为是豫阳王的马车,一路上倒也安稳,巡逻的人询问几句,对潇翊一行礼,便挥手让放行。 绕过星月殿,途经飞盖楼时,一边突然传来一声沉沉质问:“何人擅自进出?” 秦宇诺一惊,心里涌起警觉,转脸便见一颀长男子,由五名侍卫相随,正步靠近,一身戎装更将丰朗之姿衬得雄姿英发。 秦宇诺刚有些无措,潇翊已从马车里躬身而出,看男子一眼,有礼地打招呼:“齐国公。” 秦宇诺心中一跳。齐国公! 齐国公贺兰宣看着潇翊,面色倒是谦逊,笑一声,道:“豫阳王在这时辰穿行于宫中,却不知所为何事。” 贺兰一族为南淮著名武将世家,世代军功,位高权重,贺兰宣又娶了先朝王后之女,著名的长公主潇瑶,重臣加驸马,哪怕身为亲王的潇翊,也是要礼节相待的。 果然,潇翊对贺兰宣明显的质问话语,并未表现出愤怒,而是耐心解释:“今日本有点事物,要去请示西楚帝,哪知刚走出西楚帝的书房门,就发生这等变故。我也是急匆匆冲出来,不怕你笑话,完全慌不择路。你说以西楚帝的杀伐决断,一怒之下要与我为难,我可如何是好?” 说着,不经意地抬手,擦擦额上汗珠,说:“还好,还好,有惊无险。犬子云黎也被调遣过来,我不放心,特意去关照了几句。对了,今晚若万一有冲突,还望齐国公能关照一下犬子。犬子不比齐国公的世子,是纵横沙场的骁勇之辈。” 一席话说得极谦逊,给足贺兰宣面子,贺兰宣的眼神,果然不自主地松缓几分。 贺兰宣爽朗笑道:“豫阳王的公子才调纵横,武技盖世,哪轮的上我去关照他?关键时刻,怕是要他来关照我这把老骨头才行啊!唉,英雄出少年,不服老真不行。对了,豫阳王这就要回府?今日宫中如此大事,豫阳王一点都不参与?” 潇翊摇头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今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朝中也是告了许久的假,能交给云黎的,都已经交了。恰逢近几日,内子卧病在床,最受不得惊扰。今晚见云黎带兵出行,怕是早被吓得六神无主。唉,妇人嘛。我还是赶紧回家照看一二。” 贺兰宣笑得更亲切:“豫阳王伉俪情深,一直羡煞旁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潇翊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老夫老妻,总不能坐视不管,哪有什么可羡慕的。倒是齐国公与长姐,那才是琴瑟在御,天作之合。对了,齐国公既然还有要事在身,我也就不多打扰。改日来鄙府小酌几杯。” 贺兰宣立刻对着马车,做了个“请”的手势:“职责在身,冒犯豫阳王,改日必定登门致歉。” 潇翊上车,关上车帘,秦宇诺一拉缰绳,就要继续前行。 就在此时,车厢内,突然传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呻吟,拖着长长的尾音,在静夜中,显得极为唐突。 秦宇诺的后背“嗖”地一凉,冰风就沿着脊梁直卷进脑子里。 原本已转身的贺兰宣,猛地调转头,对着马车喊一句:“停!” 秦宇诺不敢不停。 贺兰宣大步跨过去,将秦宇诺一把揪下车,重重一掀车帘。 秦宇诺脑中眩晕,暗暗从贺兰宣臂下透望,便见车厢内,潇翊捂住胸口,低垂头,额头上冷汗涟涟,又发出一声呻吟,与先前那声大同小异。 秦宇诺稍稍松口气,却马上又紧张起来。 无疑,那第一声呻吟,是昏迷而转醒的西楚帝发出的。 万一西楚帝迷迷糊糊地再发出声音,可如何应付? 关键是,现在看来,贺兰宣已对他们生疑。 贺兰宣盯着捂胸垂头的潇翊,眸色深黑,缓声问:“豫阳王怎么了?” 声音听似关切,却夹着若有若无的凛冽。 潇翊摇着头,咬牙道:“最近经常这样,大夫说是胸痹。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贺兰宣再凝视潇翊片刻,突然一转头,对身边的随从吩咐:“豫阳王的病情耽误不得,快扶豫阳王去太医院,找汝大夫看一看!” 潇翊边捂胸口边摆手,又深吸几口气,看似缓和一点,终于抬头,转向贺兰宣,虚弱地说:“不劳烦齐国公了,我先回家。我这身体,一贯由子明大夫照看,我会遣人去找子明大夫。” 贺兰宣果断道:“豫阳王这是说哪里话?这节骨眼儿,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胸痹非同小可,还是赶快医治的好。豫阳王先将就一下,子明大夫,我会遣人去唤,豫阳王还是先去太医院看看医师。” 说着,转向身边侍卫,咬牙低吼道:“你瞎了眼了!豫阳王重症在身,还不快去帮衬?” 侍卫急忙上车,不轻不重地一扶潇翊的胳膊,潇翊还在说着“不用不用”,侍卫却已不容分说地将他扶下车,站立片刻,另一侍卫已唤来另一辆马车。潇翊被送上车,由贺兰宣的侍卫亲自驾车,往太医院行去。 秦宇诺脑中一片嗡鸣。 贺兰宣满目阴翳,对着车厢内环视一遍,目光便落向车座下。 秦宇诺只觉胸腔里盘旋着刀子雨,刮得血肉横飞。 贺兰宣转身对随从吩咐:“你,仔细检查马车,一个角落也不许放过!” 然后,又转向另一名随从:“你,马上去长乐殿,看看西楚帝还在不在殿中!” 秦宇诺的腿肚子在厚重的棉裤下发软发抖。 侍卫雷厉风行,眼看就要掀开车座上覆盖的白虎毛毯,露出其下空间。 秦宇诺嗓中干哑得溢满血腥味。 贺兰宣冷厉的目光已投注到她身上,冷声问:“老实说!豫阳王进长乐殿,到底” 就在此刻,旁边一声厉喝,打断所有人的动作:“你们都在做什么!” 检查车厢的侍卫顿在半途,贺兰宣也将目光从秦宇诺身上移开。 秦宇诺的心头重重颤动,激起无数酸涩的波纹。 然后,所有人都对着喊话的方向,默默跪了下去。 夜幕下伫立的宫装妇人,鹤发童颜,凤目含威,雍容纯和中尽显不容辩驳的高贵。 太后奶奶? 秦宇诺的一切语言都凝噎在喉中。 太后由贴身侍从拥护,居高临下地扫一眼众人,淡淡地问:“齐国公?” 贺兰宣哪里敢造次,乖乖回答并请罪:“微臣在。微臣奉命驻守于此,惊扰太后凤驾,恳请太后责罚。” 太后冷笑道:“责罚?哀家可没这么大胆,敢责罚齐国公。长公主怪罪起来,哀家可是吃罪不起的。” 这话说得雷霆万钧,贺兰宣的头,不禁垂得更低。 太后说完,扫一眼马车,问:“这是翊儿的马车?” 贺兰宣说:“回太后,是。” 贺兰宣的心里,无法不忐忑。太后对豫阳王的舔犊之情,别说南淮,整个松洲大陆都算得上人尽皆知。偏偏当今南淮王又是个孝子,即使太后不看重他这大儿子,他对太后还是毕恭毕敬,不敢失半点礼遇。 这件事,太后突然横插一杠,贺兰宣真不知怎么周旋才好。 太后说:“哀家在散步途中,见翊儿被你的侍卫生拉硬拽,也不知拽往何方。齐国公你身为长公主驸马,朝廷之栋梁,位高权重,一呼百应,翊儿被你差遣,哀家也不敢说个‘不’。但齐国公你没见翊儿正患重病?即使是对庶民,有重疾缠身者,也不该如此粗暴。齐国公你说对不对?” 贺兰宣忙不迭地解释:“太后恕罪。微臣不是差遣豫阳王。借微臣一个胆子,微臣又哪里敢差遣豫阳王?微臣是眼见豫阳王身子不适,遣人送豫阳王去太医院。” “哦?”太后又冷笑两声:“敢问齐国公,送翊儿去太医院,又是请哪位医师诊治?” 贺兰宣说:“回太后,微臣本打算请汝大夫替豫阳王诊治” “岂有此理!”贺兰宣的话未说完,就被太后一声厉喝打断,惊得在场的人,连同秦宇诺在内,都是一个激灵,就听太后愤慨道:“难道齐国公不知,汝大夫是主治脾胃病的?与翊儿的胸壁有何关联?翊儿病情不轻,连子明大夫都不敢轻举妄动,平日一药一针,都谨慎再谨慎,稍有差池,就怕引来大祸。齐国公你此举,不是不是” 手指颤颤地直指贺兰宣,太后终于咬出一句:“你不是草菅人命!是不是看哀家一把老骨头不中用了,连着哀家的孩儿,也要一并清理干净?陛下也是哀家的孩儿,你怎么不连着陛下一并清理了?” 贺兰宣伏地大声请求:“太后息怒,请太后息怒!微臣是看豫阳王病得重,一时心急,才出此下策,微臣一时考虑不周,请太后务必恕罪!务必恕罪啊!” 太后重重一挥手,说:“罢了,今日的事情就到这里。翊儿已被带到哀家宫中。翊儿的马车,也一并带过去吧!翊儿坐不惯别人的马车!” 说着,雪厉目光扫向秦宇诺,厉声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听不清哀家的话?起来赶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死士 秦宇诺就这样赶着车,跟随太后进了未央宫。 大难不死的后怕感消失后,秦宇诺暗暗看向太后,独自感慨。 太后将一众人都喝令出去,又命人紧闭宫门。 庭院里,独留太后和秦宇诺,以及一辆马车。很快,潇翊从房间里冲出,看二人一眼,长舒一口气,又心悦诚服地对太后道谢:“今天多亏母亲!” 太后不理他,却直盯在秦宇诺脸上。 秦宇诺手足无措。她此时仍旧易容成侍卫模样,她也无法肯定,太后是否认出了她。 秦宇诺喃喃道:“母亲若无吩咐,小,小的就先” 就听太后沉沉地说:“你娘想念你,都生病了!” 秦宇诺愕然抬眼,脑中尚无反应,眼眶却已先红了起来。 太后又说了一遍:“你娘想念你,都生病了。” 秦宇诺的眼泪哗啦涌出来。 太后直盯进她眼底,又说:“听说你跟一个乞丐走了?你们过得很好?把你娘忘得干干净净?” 秦宇诺抖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抖着断断续续的字眼:“不没我只是没脸呜” 眼看场面渐渐失控,潇翊急忙上前,扶住太后的手臂,小声建议:“母亲,有话快进屋。我们现在处境危急。” 说着,瞥一眼马车。 就听车厢内,又传出一声呻吟,紧接着又响起几声咳嗽。 潇翊顾不得其他,一掀开车帘,将西楚帝从座位下拖出,又扶进房间。 一行人进入太后的卧室,西楚帝被安置在软榻上,就见西楚帝面色苍白,微微喘息着说:“你们,你们简直是胡闹,快让我回去!” 太后和潇翊瞠目,秦宇诺急忙解释:“你们别听他的,他们家祖传疯病!” 潇翊低斥一声:“诺儿!” 秦宇诺委屈地说:“就是这样!他竟然说他是假的西楚帝,是服了蛊虫之后变成西楚帝的模样,他” 声音戛然而止。 脑中蓦地闪电划过,炸开某一段话。 “我给我儿子吃了蛊虫,将他变成另一个人,我老婆以为我杀了儿子” 沐梓晟曾经在那山洞里对她说的话。 惊愕中,意识开始逐渐形成条理。 这种光怪陆离的事情,难道是真的? 西楚帝和眼前这人,各自服用蛊虫,变成别人? 秦宇诺从雷火交织的意识里,牵出这样一丝既兴奋又恐惧的想法——有钱人的娱乐方法,都是多么的重口味啊! 据说西楚帝还没成婚,若已经成婚,那他老婆该情何以堪哟。被陌生男人睡了长达两年。 万一他老婆再怀个崽,皇室里又不能宣扬这种丑事,也只能默默认下。西楚帝愿意替别人养一辈子儿子。 还是那句话,有钱人的人生观,都是多么神秘莫测且高不可攀啊! 秦宇诺奋力摇摇头,将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再次盯向西楚帝,紧声问:“你说得是真的?你是西楚帝的死士,真正的西楚帝,现在在淞州王城?” 西楚帝默默点头。 太后和潇翊,眼珠子都快落出来,不相信世上真有这等奇闻。 怔了一会儿,潇翊结结巴巴地问:“那么,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代替西楚帝的?” 西楚帝坦言:“两年前。当时西楚帝要出宫办一件大案,便从死士中挑出我。我从七岁进入溯影,一直是西楚帝信任的人。” 潇翊疑惑:“办一件大案?有如此重要的大案,需要储君隐瞒身份,亲自去办理?” 西楚帝摇摇头,表示对具体情况并不知晓。 秦宇诺一扭头,突然发现,太后的面色异常古怪,惨白中透出青灰,眸底急剧闪烁,试图掩盖呼之欲出的恐惧。 秦宇诺吓了一跳,慌乱之间,一抓太后的双手,问:“奶奶,您怎么了?” 太后回过神来,急忙摇头,恢复镇定,说:“奶奶只是担心外面的情况。那些人恐怕很快会搜宫!” 听此一言,秦宇诺和潇翊无法不忐忑。 太后的长乐宫,算是相对安全的地方,但并非绝对安全。事关重大,南淮王和贺兰宣绝不会轻易罢手。 突听西楚帝说:“你们这是胡闹!快让我回去!” 秦宇诺失声道:“回去就是死!” 她一时忘了,这西楚帝是冒牌西楚帝。 西楚帝摇头,又露出那种三分宁谧两分空落的笑,说:“这本就是西楚帝的安排。” 秦宇诺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句话,面孔瞬时微微扭曲,惊问道:“西楚帝安排你死?” 西楚帝淡然点头:“西楚帝现在在淞州王城,有紧急事务要处理,面临一大堆危险的敌人。那些敌人并不知道真相,只以为我才是西楚帝。因此西楚帝让我顺势赴死,以彻底蒙蔽那些人,让他们以为世上再没西楚帝这个人,好放松对王城那边的监控。” 秦宇诺听得心头火起,也不顾太后在身边,立刻破口大骂起来:“这是什么玩意儿!人渣!瘟神!厉鬼!视人命为草芥,幸亏还没登基。哪天登基了,不是十足的暴君昏君?” 潇翊沉浮官场多年,对事物的看法,自然不比秦宇诺简单直白。他已经在思索这冒牌西楚帝的话。 既然是西楚帝的安排,这人又本就是死士,那么 但秦宇诺马上又喊起来:“他让你死你就死?你不是娘生爹养的?你的命不叫命?你他娘的是不是没长脑子?” 西楚帝苦笑道:“别胡闹了。我本就是死士。” 秦宇诺嚷道:“我不知道什么死士活士。我是个大夫。大夫,懂不懂?所有人的命在我眼里都是命。我要看不见也就罢了,看见了却放任你死,我就自毁衣钵,从此去要饭!” “诺儿,”就见潇翊稳稳抓住她的肩膀,沉声说:“诺儿,他说得对。西楚帝之所以让他赴死,必定是为了蒙蔽那些坏人。你不要扰乱西楚帝的计划,因小失大。” 秦宇诺咬牙,狠声道:“那人渣,让他死在王城算了。干嘛要蒙蔽坏人?” “诺儿!”潇翊的声音凛冽几分:“别胡闹!西楚帝把事情办好,才能顺势去救白帝。你想看白帝遇难?” 秦宇诺说不出话。 她不想沐梓晟死。她不希望任何人死。 但有些人要活,有些人就必须死。 这是个多矛盾的问题。 秦宇诺的眸子慢慢黯淡下来。 就见西楚帝对她一笑,清淡澄透,彷如冬日疏朗的阳光。然后,鲜血从他嘴角奔涌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不能放任不管 秦宇诺空落落的大脑里,出现的是一杯茶——西楚帝在书房里小啜的那杯茶。 西楚帝早就给自己铺下了死亡之路。 秦宇诺的眼角,酸胀得剧痛。 眼前的假西楚帝,绝不是她的朋友,甚至连熟人都谈不上。她在傍晚才首次见到这个人。 现在这个人要死了,她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沮丧c空落c甚至还夹杂着不可名状的厌世感。 她想,这就是一条命。把死亡当成饮茶,不抱任何抗拒。别人安排他死,他就死。那些因他的死亡而得益的人,也不会记住他。一粒浮游也不比他微不足道。 这人世,其实多么欺人啊。 鲜血仍在从西楚帝口中奔涌出,渐透出一种古怪的白。 西楚帝凝神而坐,神态安然,只等血流得差不多了,方才再嘱咐一句:“去跟那些人说,我企图逃跑,最终却畏罪自杀。” 说完,缓缓往榻上一躺,好像倦怠之中闭目养神一般。 片刻,潇翊犹豫着,将手指探向西楚帝鼻下。 秦宇诺满目萧然,太后的脸上也全是惆怅,就见潇翊转脸,看向太后,默默地摇一下头。 突然,秦宇诺急急一转身,正与太后相对,大声问:“奶奶,您这里有没有针灸?” 潇翊立刻预料到她要做什么,沉声吼道;“诺儿!” 秦宇诺一把握住太后的手,开始红着眼哀求:“奶奶,您听我说!这人之所以赴死,是为了蒙蔽那些坏人。但他如果不死,不是照样可以牵制那些坏人?那些人得知西楚帝没有死,就会派大量人手去追踪,帝京那边也会把心思都放在追踪一事上。没有人去关注那真的西楚帝,不是正好给那真的西楚帝,留出足够的机会去筹谋?” 太后的眉心,有微微闪动。 秦宇诺一看有戏,更加急不可耐,又跺脚又哀求:“奶奶,奶奶奶奶,您生平菩萨心肠,最见不得人受苦。奶奶,我求您呢!诺儿求您了!” 说着,已泣不成声。 彼时,软榻上的西楚帝,已渐渐没了动静。 太后的眸色慢慢深下去,声音亦跟着低沉起来,问秦宇诺:“你可知道,现在陛下和贺兰宣已开始怀疑你爹。这假的西楚帝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豫阳王府都会受牵连?” 秦宇诺肩头一耸,心跳差点撞出胸腔。 太后说的,何尝不是实话? 就在秦宇诺左右危难之际,突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太后原是派了信得过的侍卫,观察外面的动向。此时敲门声陡起,怕是出了变故。 果然,敲门声响了三声之后,潇翊快步走过去,将门开启一缝,恰容侍卫的禀告声传进:“太后,陛下来了!” 秦宇诺只觉嗓子眼儿又苦又麻,血腥味一重重往外溢。再看一眼昏睡的西楚帝,充满尘埃落定的绝望。 很明显,现在想做什么都晚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对南淮王表明,西楚帝不知用什么方法,闯进未央宫,却又自己服了毒,一命归西。 无论怎样,这件事没有确凿证据。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南淮王不会深究。只要西楚帝死了,就算万事大吉,其余的,南淮王不在乎大事化小。 秦宇诺无力地闭上眼。 然后,手腕一紧,却是被太后抓住。太后盯着她惊骇的双眼,沉声果断地吩咐:“诺儿你跟我走!翊儿,扶好西楚帝,跟我走!” 秦宇诺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恐,总之那浓浓的酸楚是挥之不去,恨不能就地大哭一场。 秦宇诺边跟着太后跑,边哽咽:“奶奶” 几人穿过内室,到得一面书架前。太后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圆形吊坠,吊坠上雕刻着精细纷繁的花纹,又将吊坠对着白瓷花瓶后的墙壁轻轻一按,就听沉闷之声响起,整面墙竟开始缓缓右移,露出黑暗中蜿蜒而下的阶梯。 秦宇诺看得直瞪眼,再一瞥潇翊,发现潇翊也同她一样吃惊。 太后又转身,打开柜子大门,取出一个小巷子塞进秦宇诺怀里,想是医药箱。 秦宇诺说:“奶奶?” 潇翊说:“娘?” 这未央宫,怎会隐藏着密道? 太后一推秦宇诺,说:“快进去。我说让出来,你们再出来。谁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秦宇诺急道:“奶奶怎么办?” 太后果断地说:“陛下不会把我老婆子怎么样的。看在我老婆子的份儿上,也不会太为难你哥哥和你娘。你们先躲起来!” 说着,再看一眼面色死灰的西楚帝,忍不住叹口气:“这人服的毒,可不是普通的毒。诺儿你能不能救活他,就看造化了。” 说着,再一推潇翊。潇翊也不敢再犹豫,低低说一声“有劳母亲”,便扶着西楚帝,带上秦宇诺,沿石阶往下走。身后很快响起墙壁闭合声。 安顿好西楚帝一行人,太后再叹口气,望一望那毫无异样的墙壁,转身往前殿行去。 果然,刚到前殿,就见庭院里满满当当排列着军队,贺兰宣立在军队一侧。 正前方,是穿着明黄常服的南淮王潇铭。 见太后走出,军队都跪地请安,潇铭走过去扶住太后的手臂,低声说:“深夜打搅母后休息,都是儿臣的错。只是今晚宫中出了贼人,儿臣担心贼人伤及母后,不得已,才带了军队过来查看。” 潇澈小心翼翼地扶太后坐好,太后不轻不重地说:“是吗?” 潇澈的眼帘低垂,说:“儿臣只是担心那贼人会伤到母后。对了,听说四弟身体不适,正休养在母后这儿。四弟可好些了?” 太后叹气:“还不是老样子。哀家都不知道,他的胸痹之疾,竟然已到这种程度。刚刚子明大夫来瞧过,服完药,已经睡下了。” 潇铭点头。片刻,又问:“孩儿斗胆问一句,母后千万别见怪!” 宫女送来热茶,太后浅浅啜了一口,不语。 潇铭便问:“母后的未央宫里,是否进来过,不该进来的人?” 太后露出淡淡一丝微笑,道:“依哀家看,这大半夜,一大队军队闯进一个老妇人家,还有比这更不该进来的?” 潇铭叹气:“母后,孩儿还有一事不明,请母后赐教。” 太后说:“你说。” 潇铭顿了一下,说:“从母后那会儿离开齐国公后,齐国公便派人去了子明大夫家中,一直牢牢看着子明大夫。子明大夫没有离开过家门半步,母后怎么说,子明大夫过来帮四弟开过药呢?” 太后睫毛低垂,挡住微微晃动的目光。 潇铭却紧追不舍:“母后可否为孩儿解答一下?” 太后摇头:“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母后!”潇铭终于忍不住,神色紧了起来,压低声音,凝肃道:“母后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母后别胡闹了,赶快把人交出来!” 太后的目光,经那蜻蜓点水的一晃之后,又恢复平静,笑容舒缓而慈爱:“陛下,哀家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哀家却知陛下你在做什么。” 说着,一抬眼,眸色如寒霜,往潇澈面上一扫,阴沉沉地说:“哀家奉劝一句,自古谋逆多自食其果,陛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潇铭怔了一下,转而眉宇间开始寒波动荡。潇铭几乎是低声嘶吼起来:“母后!别再胡闹了!快把人交出来!” 太后不动声色地说:“你想找人,尽管去搜,哀家绝不阻拦半分!” 潇铭死死盯着她,半晌,对着庭院里的军队,重重一挥手,军队顷刻分为数列,各自往不同方向小跑步行去。 偌大的前厅,只留下母子俩,冬夜凄清的风吹进房间,在凝结的空气里呜呜咽咽。 小半个时辰后,贺兰宣返回,走到潇铭身边,小声说:“陛下,什么都没有。” 潇澈的眸光陡一凌厉,直刺向太后。 太后悠然地品茶,说:“陛下不必气怒。该走的人早走了。陛下再怎么为难我这老婆子,也没用。” 潇铭浑身紧绷如被拉满的弦,稍一用力,就能令人血溅三尺,自己亦粉身碎骨。 片刻,潇铭慢慢放松下来,突然,轻轻点一下头,说:“母后教诲,儿臣铭记在心。” 太后的眼帘刚一闪,潇铭又说:“四弟妹最近身体不适,四弟又出远门,独留四弟妹在豫阳王府,我委实不放心,因此已命人将四弟妹接入宫中。当然,为了不让四弟妹母子相隔,更添心病,我已一并将云黎也接了过来。云黎手中的军权,暂交给齐国公。” 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太后的神色。 太后的脸,半掩在跃动的烛火后,看上去难以捉摸,沉默半晌,突然苦笑着摇一下头,说:“陛下想取他们母子性命,或者想严刑逼问,全凭陛下兴致。哀家一把老骨头,能说个‘不’?” 她看向潇铭,认真地说:“哀家只能说,哀家的儿媳和孙儿,若少一根汗毛,哀家便自刎于你的承德殿前,绝无二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赌个大的 密室里,烛光微淡。 房间四面以青石砌,徒添清冷。房中一榻一桌一椅,再无别的装饰。 西楚帝已全然昏迷,被安置在榻上。秦宇诺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玉小瓶,将瓶中液体缓缓灌入西楚帝口中。 潇翊看着奇怪,问:“这是什么?” 秦宇诺边忙活边解释:“是我娘我亲娘,留给我的祖传药方,叫百毒解。但配方被秦若凝使计抢了去,我只能凭印象。与大鸭在明县时,闲来无事,我便将百毒解重新配置一遍。不过先前的药方,貌似复杂玄妙得很,我也不知配置的这个,管用不管用。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 她絮絮叨叨说着,却听潇翊打断,问:“大鸭?” 秦宇诺面颊一红,忍不住咬着下唇笑起来,片刻,不好意思地说:“大鸭就是带我走的那个乞丐。他,他是个很好的人” 潇翊不语。 良久,叹口气,感叹道:“当时我们也是气急了。其实你娘和你奶奶哪里舍得你?你走之后,她们日日寝食难安。现在想来,让你沦落到跟一个乞丐去讨生活,受尽艰辛,确实是我们心硬。” 秦宇诺急忙摇头,红着眼,半哽咽道:“爹爹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自己不像话。爹爹肯原谅我,你们肯原谅我,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再说,我跟着大鸭,一点都没吃过苦。爹爹别看大鸭是个乞丐,其实是个有本事的乞丐,帮我在明县经营了一家医馆呢!” 潇翊被激兴致,反问:“哦?” 秦宇诺一抹干净眼中的泪,立刻双眸璀璨,两靥生霞,嫣然道:“是真的。我跟着大鸭不但没受苦,还见了好大的世面。等这阵子过去了,我讲给爹爹听。” 话音刚落,服用了百毒解,又休息一会儿的西楚帝,便轻咳了几声,看似一口气顺了过来。 秦宇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潇翊也是同样的吃惊。 潇翊站在秦宇诺身边,扭头仔细打量秦宇诺,忍不住感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诺儿这是要成大医吗?” 秦宇诺心中欢喜,对潇翊也就顽皮起来,撇撇嘴,娇声道:“这算什么?爹爹有没有注意到,那日随我一起去豫阳府的一个老头儿?我唤他道之爷爷。道之爷爷连死人都能扎活。” 潇翊呲笑道:“你去扯吧。” 秦宇诺再撇撇嘴,不与潇翊计较,转而打开医药箱,又褪下西楚帝的衣物。 拾起一根三寸长的银针,闭眼,细细回忆鸿道之那凌乱而隐藏玄机的针法,就如无数银线,丝丝缕缕从心底拂起,牵动自成条理的思维。 睁眼,眼神清亮而沉着,银针落向大椎穴,眨眼间已转了好几处大穴位,很快便纷繁复杂起来,动静之间却又遵循无数精妙的规律,直令人眼花缭乱。 秦宇诺的额上,慢慢有薄汗泌出,手下却始终迅疾而沉稳。 直坚持了两柱香功夫,就见西楚帝蓦地撑起上半身,又躬身剧烈咳嗽,直咳到冷汗涟涟。 秦宇诺不停地帮他拍背和安慰。 平息下来,西楚帝再抬头,中毒后的晦暗面色退却,一张脸竟如清水洗过似的洁净。 秦宇诺再度惊讶。 自己原来天生是干这事儿的料! 潇翊也激动不已,拍着秦宇诺的肩,呵呵傻笑,一时竟说不出话。 平静下来后,西楚帝转脸看向四周,再看看秦宇诺,眸中闪过一丝空落,叹气道:“你们还是不听我的话。” 秦宇诺说:“不谢。” 西楚帝问:“接下来怎么办?” 秦宇诺说:“办法是人想的。有命就能有办法。” 西楚帝沉默一会儿,说:“我在溯影里,叫明河。” 秦宇诺说:“这名字不错。” 再过片刻,西楚帝问:“外面大概重兵把守了吧?怎么办?” 秦宇诺说:“怎么办?出去呗!大大方方走出去!” 潇翊一瞪眼,对秦宇诺斥道:“好好说话!” 秦宇诺拍拍西楚帝——明河——的肩,问:“你说,你是吃了蛊虫,才变成西楚帝的模样?” 明河点头。 秦宇诺大声道:“那不就对了?你想办法把那蛊虫拔出来,变成你自己的模样,谁还能认出你?你都不是西楚帝了,谁会来杀你?对了,你有办法拔出蛊虫吗?” 西楚帝和潇翊俱是愕然。 愕然中带着醍醐灌顶之感。 这么简单的办法,他们之前怎么没想到? 关键是,金蟾蛊为西域名列第一的神秘蛊虫,明河能独自将蛊虫拔出来吗? 秦宇诺和潇翊,怀着无限希望,紧盯明河。 明河怔了片刻,点头。 秦宇诺欣喜若狂,却听明河叹息道:“此举完全违背西楚帝的意愿,我就算背叛了西楚帝。再回到西楚帝身边,我” 秦宇诺“呸”一声,愤然道:“回到那人渣身边做什么?你跟我走!我就不信,我救了他老爹老娘,他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他是人不是人?” 明河苦笑起来:“西楚帝神明之智,姑娘不可以这样说。” 秦宇诺闷哼一声,不屑道:“也就你们这些被洗过脑的人,傻不拉叽的。”说着,一挥手,再不犹豫:“明河,你想办法拔出蛊虫,我们出去!” 接下来,几人度过了很紧张的两天。 明河服下解药后,拔出蛊虫的过程,竟是撕心裂肺,痛苦不堪。饶是他作为溯影的顶级杀手,十足的硬汉,也被折磨得翻滚嘶叫,看得秦宇诺心里直发毛 最终,明河手心里光彩一闪,好似握了只萤火虫。金蟾蛊已然飞出,栖息在他手心。 褪去西楚帝面相的明河,面色俊爽,仪态肃冷中透出清和,非常惹人喜爱。 秦宇诺观察了明河一阵,又赞叹几句,突然问:“金蟾蛊给我看看可好?” 明河温和一笑,张开手心。 就见手心一只形似蚕宝宝c目如碎水晶c遍体透明生辉的东西,在明河手心里蠕动。 秦宇诺看了半晌,冷不丁出手,一把抓起金蟾蛊,扔进自己嘴里,在明河和潇翊的骇然惊叫中,喉咙使劲一咽,金蟾蛊就进了她体内。 瞬时,血气从四面八方急涌进胸腔,冲击得心脉灰飞烟灭。秦宇诺只剧痛一瞬,就变成绵绵不绝的空洞。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挣扎着对明河说:“让我变成另一个人。我随你一起去搬救兵救人!” 潇翊心急如焚地看一眼明河,明河却啼笑皆非。 明河先安慰潇翊:“豫阳王不必焦虑。服下金蟾蛊,虽有暂时的痛苦,却并不伤人性命。” 又忍不住摇头苦笑:“这姑娘也真是会猜。金蟾蛊分子母蛊,西楚帝服用的那只是子蛊,用过一次便丧失灵力。偏偏我这只是母蛊,能用两次。” 潇翊盯着昏迷过去的秦宇诺,皱眉问:“这孩子执意要随你去搬救兵,你有什么打算?去求西楚帝出兵?” 明河仔细想想,摇头:“我手上尚有津军的兵符。津军驻守峥嵘关外,寒荒之地,距离此处却不远。调集西军,再来救陛下,增援西楚帝,当然,也救豫阳王一家。” 潇翊的眸色稍稍一亮,随之又变成疑惑,问:“你确定,津军没有被那些人控制?” 明河眉心微皱,思索着说:“津军曾跟随西楚帝南征北战,为西楚帝的亲军,对西楚帝最是忠心耿耿。即使西楚帝的罪名传至津军,他们也会怀疑。我再去跟他解释一遍,他们应该能听进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败家的娘们儿 秦宇诺昏睡两天,醒过来,对镜一照,就看见一张鼓鼓的脸。鼓鼓的眼睛,鼓鼓的嘴,很可爱,也显得善良,当然,也很呆。 呆板的相貌平平的姑娘。 秦宇诺仔细研究一遍,对自己很满意。 现今即使是大鸭,也绝对认不出她。这样,她才能躲过邺华山庄的追捕。 想想自己本来的花容月貌,再看看眼前这张脸,她脑子里不禁跳出这样一个疑问——姿容倾世的西楚帝,服用了金蟾蛊之后,到底变成什么样啊?也同她一样,变成张呆板脸? 准备妥当,秦宇诺挥泪告别潇翊,与明河出了密室,又对惊讶不已的太后做了解释,终于换成太监与宫女的衣服,扮作去浣衣局小奴,偷偷出了宫。 穿过无数偏僻的巷子,来到之前与素羽一行人租住的地方,秦宇诺迫不及待地冲进大院,还好,立刻看见鸿道之在廊下啃鸡腿。 秦宇诺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有点酸涩。 鸿道之抬眼,盯了她半晌,几口鸡腿含在嘴里忘了吞,眼圈蓦地红起来,含糊叫道:“娘” 秦宇诺又是惊讶又是感慨,她都变了幅模样,鸿道之竟能不眨眼地认出她,鸿道之其实多么依恋她啊! 素羽和哥舒文荣从门内走出,却都愣在原地。 秦宇诺极快地解释:“素羽姐姐,是我,诺!你别管我怎么变成这幅模样,总之我有要紧事要出去一趟。烦素羽姐姐照顾众人,等我回来!” 说着,冲过去一握素羽的手,殷切地看她一眼,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转身一拉明河,又奔了出去。 之后,再也没有时间耽误,秦宇诺与明河沿墨河往北奔去,途径明县,发现她从前与大鸭居住的院子已不复存在,想是那一晚被邺华山庄的人夷为平地了。 而清源阁,经过长久关门之后,租期已到,被转租给别的商家。楣上那块由大鸭亲自挥笔的c端庄严正的匾,已被换成“荣华布店”。 秦宇诺想着数月之前,她与大鸭在此处经历的一切,她们建立的家经营的业,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他们又成了没家没业的流浪者,下一个栖息地还不知在哪里。 好在大鸭还在。可怜大鸭还远在天涯海角谈生意,却不知家业早已被她这败家娘们儿断送得干干净净。等大鸭回来,看见这一切,会不会气得一耳刮子刮聋她?无论怎样,大鸭还在,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大鸭没了房子c家业,还要一耳光刮聋她,这些都是小事。 (二) 沐淞玥与哥舒文宇奔回王城永乐之后,二人俱为修为杰出之辈,暗中行事,先以“圣火令”召集了四大弦月司的长使。四大弦月司为皇家直属机构,管辖皇家绝密事物,直接听命于君王,以“圣火令”为最高指令。 彼时有关白帝遇刺c西楚帝谋反的言论,在永乐城已见倪端,只因西楚帝平日的威信,其拥护者死死辩驳,才一直没有大进展。但因武峻王一派人筹谋已久,皇后安清凌留下的证据又确凿,那些西楚帝拥护者的辩驳,渐渐显出无力。武峻王控制了王城的主要兵力,暗中进行清肃。王城平静的外表下,每天都在流血。 因此沐淞玥召集了弦月司的掌使时,四掌史最初是有犹豫的,但沐淞玥随即出具了“苍宇令”,四掌史无不动容。 留存皇家绝密文件的地方,称“西雨阁”,位居高塔底层,掩于精密阵法和机关中,暗门锁配五孔,其中外圈的“溯c望c上弦c下弦”四孔,每一孔的钥匙,分别由四掌使掌管,最中心的“满”一孔,钥匙则在君王手里。只有“苍宇令”,才能传令四掌使聚齐钥匙而开锁。 沐淞玥出具了苍宇令和钥匙,四掌使在惊愕之际,立刻听令开锁。 沐淞玥由四掌使尾随,从西雨阁里取出了,白帝沐梓晟的亲笔书函。 书函写于两年以前,详细记录了真正的沐淞玥假扮为乞丐,混入民间调查南淮谋反一事的经过。 书函中讲明了谋反者的规模,暗界组织“玉霄圣会”的强大,甚至怀疑密贵妃一族也牵涉其中。 密贵妃,即武峻王之母。 书函最后着重强调,若有一天西楚帝被冤,就是真正的“被冤”,被谋反者陷害——“唯储君忠信智勇,堪为朕亲信”。 说服了四掌使,掌握了四司的力量,又召齐溯影,沐淞玥与哥舒文宇,便开始暗中运作,各个击破,先聚集那些昔日的亲信,再借力打力,逐步说服持怀疑态度的重臣武将。 当然,虽暗中行事,极度谨慎,但冲突是免不了的。哥舒文宇与沐淞玥配合得天衣无缝,先发制人,尚未引发大动作,就已制服了企图发难的人。 最终,在初五的朝堂大典,武峻王监朝的第一日,五万军仿佛从天而降,迅速包围神门殿。 众人惊愕之时,西楚帝沐淞玥的乌云踏雪疾驰过殿前长台,追风绝地,飞翻奔霄。一身银色戎装的西楚帝,庄严神武如同九天之神降临,掌控一切奖赏与惩罚,生死与天运。 彼时,南淮关于西楚帝下落不明的消息,刚传到武峻王一干人耳中。无人知道,南淮那个失踪的西楚帝,只不过是西楚帝的替身。因此,无人能预料,西楚帝能在短短时间内,由南淮脱险,又降临王城。除非西楚帝生了翅膀,否则绝不可能如此之快! 因此,西楚帝的突袭,可谓神兵天降。 王城的各个关键角落,都已被西楚帝安排了攻守。调兵遣将c运筹帷幄,对十岁就如行伍的西楚帝来说,是手到擒来。 西楚帝很快与武峻王各得优势,在王城之中,形成分庭之形势。 然,七国之中,唯南淮距离王城最近,若南淮军队增援过来,西楚帝的处境会变得被动。 并且,从现今形势来看,南淮军队进入王城,只是早晚的事。 最终,西楚帝将王城交给汝宁王沐论思,再由哥舒文宇辅佐,自己连夜奔赴峥嵘关外,去调遣曾经的亲军,对他最为忠心耿耿的津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大馒头砸死你 秦宇诺跟随明河,绕过明县以北的州县,穿过逼狭幽暗的忘川谷,便进入巍峨深寂的蛟龙山脉,山体汹涌愤迅疾出于浩瀚松林之巅,沿途青泥磐磐,百步九折,连峰接天,飞湍如雷,也幸亏秦宇诺从小干惯粗活,虽瘦的跟竹子一样,却练就一副好体力,所以一路艰辛,早超出寻常人的承受极限,于她来讲,却也能咬牙忍受。 山路艰难,明河到底不放心,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走了没多久,就开始与秦宇诺同骑。 马匹行走在松林间,头顶有飞鸟划过,积雪噗噗下落,明河用自己的大斗篷裹住秦宇诺,尽可能避免寒风侵袭。 明河的胸膛紧抵在秦宇诺后背,强有力的心跳声透过厚重衣物,冲撞着秦宇诺的肌肤,慢慢的,就有了一丝急骤。 明河突然问:“宇诺小姐从小就被人捧着长大的吧?” 秦宇诺哑然,反问:“明河大哥何出此言?” 明河说:“通常这样长大的人,才有一副好心肠。” 秦宇诺只能摇头:“明河大哥说得全错了。就因为我从小父母双亡,受尽伯母一家欺辱,所以才知道,被不公正地对待,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我只是不想见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受冤。至于不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个世间本就是不公平的,对吗?有人受冤,有人踏着别人冤屈去受惠。” 半晌无语。 慢慢的,明河叹口气,感慨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小姐生于粗厉浊世,却偏偏生出一尘不染的心肠。让人说什么好呢?” 秦宇诺笑道:“明河大哥真真高看我了。我不过是凭本性行事,有时还会闯祸。” 明河低声说:“那也是你的本性好。从我八岁进入溯影到现在,这是唯一的一次,我的命被人顾惜。” 秦宇诺摆摆手,不屑道:“你就别提溯影了。那西楚帝,根本就是个人渣” 话没说完,突然被前方传来的马蹄声打断。一踏踏堆积的松针被震得飞扬而起,合着雪雾在半空打转儿。 两人暗暗心惊,明河原本温暖的身体,蓦地漫起一股寒意,剑未出鞘,剑气已随寒意流淌而出,笼罩四周。 就听马蹄声中响起人语质问:“前方何人?” 话音一落,松林间刮过几股清风,从不同方向呈对冲之势,风停,灰衣人影已伫立四周,不动声色地封住明河的攻势。 秦宇诺心头一动。 这些灰衣人影,很熟悉啊! 当时在明县的大院里,替她抵挡邺华山庄的杀手的,不就是这些灰衣人? 当然,也可能只是服装一样罢了。一不小心找了同一家裁缝铺子,也是有可能的。 疑惑期间,为首的灰衣人,死死盯着他们,目光如炬,蓦地出口唤道:“明河?” 秦宇诺大惊,就见明河立刻下马,单膝跪地行礼,道:“莫阁主。” 灰衣人脸上,亦有惊诧之色。 秦宇诺的脑子绕了一下,很快绕出答案。 明河找到娘家了。 这些灰衣人,就是传说中能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蹩,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西楚帝一手栽培的绝顶死士组织“溯影”。 秦宇诺再次确定,当初在明县大院儿里见到的灰衣人,不过是跟“溯影”撞了衫而已。 被唤作“莫阁主”的灰衣人,盯了明河半晌,波澜不惊的语气里,突然生出一丝感慨:“明河,从你两年前失踪,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明河的眼帘闪动一下,急忙回话:“此时说来话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是西楚帝派你们来的?西楚帝现在人在哪里?” 莫阁主沉默半刻,说:“西楚帝就在此处。我们奉命保护。” 明河尚未出声,就听秦宇诺一声欢呼:“真的?那人渣在此?” 众人变色。 明河急忙起身,一揪秦宇诺的胳膊,说:“你们别误会,我这义妹,从小脑子受过伤。对了,西楚帝真在此?快快带我去见!我有要事禀告!” 绕着林子左拐右拐,秦宇诺只觉一股莫名的压力压在心头,阴寒的肃杀之气盘旋在头顶,松针和落雪都跟凝固似的,明明有风拂过,却纹丝不动。 明河暗暗告诉她,这四周都被布了阵法,所以才令人感觉异常。 终于,前方一棵枯败的大古木前,出现一顶阔大的帐篷,在朔朔寒风中,竟呈现出铜墙铁壁的坚韧。 帐篷门被掀开,明河和秦宇诺被带进去。 抬眼,就见正前方木座上端坐的黑衣男子,明洁面孔在肃清空气中,美得有些虚幻,与明河假扮的那个“西楚帝”,果然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秦宇诺在看到这传闻中有如神明的c真实的西楚帝沐淞玥的一刻,心中竟生出无法言明的熟稔感。 甚至还有点温暖,有点酸涩,有点想撒娇。 她确定是自己又犯花痴了。 就见沐淞玥对左右扬扬下巴,打发走其余人,独留明河和秦宇诺。 沐淞玥的目光,恬淡无波,一潭月光似的,清澈又幽深。 明河怔了半晌,才惶然下跪。 秦宇诺恍恍惚惚地跟着下跪。 明河说:“属下违逆殿下指令,已是死罪,只等向殿下禀明实情,了却心愿,就以死谢罪。” 秦宇诺对明河的这番话,倒不是很急,只当是客套话。 他不信西楚帝真能因为明河没有乖乖自杀,就处死明河。 她不信世间有这种变态。 就听沐淞玥恬淡而威严地说:“明河,本王看在你尚有忠诚的份上,赐你鸩酒赴死。” 明河叩首,大声道:“谢殿下宽仁。” 秦宇诺只觉脑子上空有两只蜜蜂嗡嗡盘旋,让她头昏眼花。 沐淞玥和明河的对话,听在她耳中,差不多就是这种风格——“看在你对我好的我份上,我送你一坨屎吃。”“谢谢,你真好心且慷慨。” 两个疯子! 秦宇诺忍不住嚷起来:“他又没做错事,凭什么让他死?” 沐淞玥的目光,这才投注到她身上。 与那目光在半空一接,秦宇诺心头就是一颤,再次生出温暖与酸涩相夹杂的感觉。 这沐淞玥,好生奇怪。 沐淞玥倒是波澜不惊,看了秦宇诺片刻,问明河:“是她帮你逃离南淮帝京的?” 明河的嘴角重重一抽搐,颤声道:“殿下,她只是阴差阳错地救了属下。与她无关。所有错,都在属下一人身上。” 就见沐淞玥轻轻颔首,道:“看在她不明全局的份上,本王赐她白绫,不让她受罪。” 话音一落,秦宇诺抡圆胳膊,将刚从衣兜里掏出的一个大馒头,对着沐淞玥的面门,狠掷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沐淞玥的武技,就与他的智谋和琴技一样,都属于淞州大陆的绝品,要抵挡秦宇诺扔过来的那只馒头,眼都不用咋。 但偏偏,他就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动也不动。 一身闷响,秦宇诺的大馒头正砸中他的面门。 明河已面无人色。 秦宇诺一看得手,立刻斗志昂扬,转而又掏出一只鸟蛋,对着沐淞玥砸过去。 鸟蛋坦坦荡荡地炸响在沐淞玥的额头上。 其实鸟蛋脱手的一刻,秦宇诺还是有一丝歉意的。 那只鸟蛋是她临时捡的,还没来得及煮熟。一只生鸟蛋,狠狠砸在人脸上,可以想象,会有多精彩。 明河沙哑地吼道:“住手!” 秦宇诺老实说:“只能住手了。” 能扔的都扔完了。 就见沐淞玥用一只白玉般的修长的手,优雅地擦拭面颊上欢快流淌的鸟蛋,说:“明河,你先下去。鸩酒准备好,会有人给你送过去!” 眼看明河马上要起身,秦宇诺惊声尖叫一声:“你敢!你还想不想救你的老子娘?” 话音一出,沐淞玥原本散淡的目光,蓦地一凝结,便如上古玄铁破冰,直刺向秦宇诺眼底。 秦宇诺从眼眸到心脏都被刺穿,冷痛让她止不住地发抖,心跳仿佛窜出胸腔,悬在半空。 沐淞玥的语气仍旧平静,也亏他沉得住气:“你说,父皇和母后在你手里?” 秦宇诺一挺胸,理直气壮地说:“我救了你的老子娘!你赶快承诺,放了明河大哥,我就告诉你,他们现在何处。” 秦宇诺说完,发现原本坐在前面,离她十步远的沐淞玥,未经任何动作,却已立在她身边。 秦宇诺刚觉出异常,颈后突然一酸痛,紧接着脑中就似炸开一个鸟蛋,一塌糊涂,径直晕了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绣花的男人 说来也奇怪,沐淞玥的武技,就与他的智谋和琴技一样,都属于淞州大陆的绝品,要抵挡秦宇诺扔过来的那只馒头,眼都不用眨。 但偏偏,他就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动也不动。 一身闷响,秦宇诺的大馒头正砸中他的面门。 明河已面无人色。 秦宇诺一看得手,立刻斗志昂扬,转而又掏出一只鸟蛋,对着沐淞玥砸过去。 鸟蛋坦坦荡荡地炸响在沐淞玥的额头上。 其实鸟蛋脱手的一刻,秦宇诺还是有一丝歉意的。 那只鸟蛋是她临时捡的,还没来得及煮熟。一只生鸟蛋,狠狠砸在人脸上,可以想象,会有多精彩。 明河沙哑地吼道:“住手!” 秦宇诺老实说:“只能住手了。” 能扔的都扔完了。 就见沐淞玥用一只白玉般的修长的手,优雅地擦拭面颊上欢快流淌的鸟蛋,说:“明河,你先下去。鸩酒准备好,会有人给你送过去!” 眼看明河马上要起身,秦宇诺惊声尖叫一声:“你敢!你还想不想救你的老子娘?” 话音一出,沐淞玥原本散淡的目光,蓦地一凝结,便如上古玄铁破冰,直刺向秦宇诺眼底。 秦宇诺从眼眸到心脏都被刺穿,冷痛让她止不住地发抖,心跳仿佛窜出胸腔,悬在半空。 沐淞玥的语气仍旧平静,也亏他沉得住气:“你说,父皇和母后在你手里?” 秦宇诺一挺胸,理直气壮地说:“我救了你的老子娘!你赶快承诺,放了明河大哥,我就告诉你,他们现在何处。” 秦宇诺说完,发现原本坐在前面,离她十步远的沐淞玥,未经任何动作,却已立在她身边。 秦宇诺刚觉出异常,颈后突然一酸痛,紧接着脑中就似炸开一个鸟蛋,一塌糊涂,径直晕了过去。 秦宇诺迷迷糊糊睁眼时,就发现不对劲。 很不对劲。 先是扑面一阵燥热,再透过混沌的视野,隐约看见一个半人高的铁炉,炉中燃着红艳艳的火。 秦宇诺先小小感受了一下炉火的温暖。她已在荒山老林里受冻多日。 她似梦似醒地想,这西楚帝出远门到荒野之地,不仅要带帐篷桌椅,还能整这么威风凛凛一铁炉,他的打包技术该是多么高超啊!他那些要背着铁炉翻山越岭的苦逼死士,会不会早在心里咒了他千万遍断子绝孙? 然后,秦宇诺才彻底感觉出异常。 最深沉的恐怖故事一样的异常。 那个铁炉,在她的视野里,是倒着的。 她看见倒着的铁炉,倒着的屋顶,以及一双倒着的人腿。 如果不是世界在她眼前颠覆,就是她在世界眼前被人倒吊。 是的,秦宇诺现在就是这副德行——被人倒吊在一个熊熊燃烧的大铁炉前。 视野一分分清晰起来,就见铁炉里放着的,正被灼烧的烙铁和钩子。 秦宇诺心里“嗖”地刮起一阵刀子风,将心脏血脉凌迟得渣都不剩。 秦宇诺哑声叫道:“救命!” 就听一道清润的声音入耳:“想好了吗?” 秦宇诺被恐惧蒙蔽,一时没反应过来,惊道:“啥?” 那声音又说:“父皇和母后在哪里?” 秦宇诺看着那双腿左转转,右转转,心里却已通透。 那双大长腿的主人,自然是那卑鄙无耻的西楚帝。 沐淞玥又悠然问了一遍:“想好了吗?说不说?” 秦宇诺恢复神智,立刻低吼起来:“你先答应放了明河大哥,我就说!” 沐淞玥又问:“说不说?” 秦宇诺嚷:“你先放人!” 沐淞玥再问:“说不说?” 秦宇诺闭眼喊:“你这个烂人!” 喊完,脸颊陡然一灼热。 就见沐淞玥蹲下,正与她面对面,只不过一正一倒。沐淞玥手执一根灼得鲜红透亮的箭矢形烙铁,隔空顺着秦宇诺的脸庞描画。 隔得极近,手腕稍微一抖便能触到皮肤。灼烫感笼罩整张脸,秦宇诺几乎闻到焦糊味。 秦宇诺发誓,自己绝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此时,在沐淞玥疏淡的目光和疯狂的行为笼罩下,她怕得牙根打颤。 通常最深刻最老练c最技术高超的变态,都出自那些优雅绝艳c英才天纵c白璧无瑕的人,这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惊悚中,就听沐淞玥平静地问:“你平时喜欢什么?喜欢刺绣吗?我很喜欢。你若有此爱好,我们可以交流一二。” 秦宇诺颤声问:“你喜欢刺绣你怎么不喜欢生孩子?” 西楚帝喜欢刺绣? 沐淞玥点头,理所当然道:“喜欢刺绣。但我不喜欢用丝线,我喜欢用女孩子的头发。” 他一边说,一手开始缓缓地c温柔地抚摸秦宇诺倒垂在地的一头乌发,语调变得痴迷起来:“柔顺丰美,亮泽修长,我全部拔下来,织成灌木,疏林远阜,清新自然,令人百看不厌。” 秦宇诺喉中梗住,说不出话。 沐淞玥顿了顿,又接着说:“并且,我也不喜欢绣在锦帛丝绸上。” 秦宇诺忍着心头呼啸的阴风,哑声问:“你喜欢绣在你的裹尸布上?” 沐淞玥的手,从秦宇诺的头发上,缓缓转移到她细嫩的脸上,眼神仍旧痴迷而专注:“当然是织在女孩子的皮肤上。冰肌剔透,浑然天成,才叫上上之作。” 不等秦宇诺反应,那只手,越过秦宇诺纤秀美的锁骨,又开始细细抚摸她的纤腰:“当然,剥了头发和脸上的皮,身段却还是好的,就这样处死太可惜。我那些人皮面具中不乏娇美动人的,配上一张,再卖到外面的青楼去。多一条来钱的路子,我一点都不反对。” 沐淞玥悠然说着话时,执烙铁的手也没有闲着。烙铁原本看上去已近无可近,沐淞玥却能一而再地紧逼,又始终不触到皮肤,简直趋于无限 秦宇诺开始奋力挣扎手脚,无奈被缚得太紧,她除了破口大骂,毫无别的办法。 直到喘不上气,停下来换气时,才传来沐淞玥温润的回应:“可以开始了吗?” 烙铁迎着眼睛猛一刺,两根睫毛在半空化为青烟。 秦宇诺发出神智狂乱的尖叫:“我说!” 沐淞玥的一手停留在她大腿上,上下抚摸,轻轻叹息:“你不用说。本王不想听了。本王现在就想绣花。这么好的头发和皮肤,本王不一展情怀,绣一副春江花月夜,真是暴殄天物。还有,这么好的身段,不卖到妓院去,也是暴殄天物。” 他痴迷地说着话,手中烙铁如流霰飞闪,不眨眼地削着秦宇诺的睫毛c眉毛c刘海c汗毛秦宇诺只觉一股股灼痛刺透眼睛c嘴唇c毛孔,将血肉捣得稀碎。 秦宇诺发现自己已经嚎不出来,只能哀求:“我把头发给你,你直接绣在你的人皮面具上,省一道工序” 话没说完,脚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奇痒,痒得胜过成群结队的蚁虫攀爬骨头缝。 秦宇诺又哭又笑,撕心裂肺,嘶叫:“别挠我!我怕痒” 沐淞玥只专注地用烙铁削她的汗毛,平声说:“我没挠。” 秦宇诺发出垂死的惨叫:“痒” 沐淞玥沉默一会儿,温言解释:“对不起,是我的黄黄在调皮。它就是太调皮,我也没办法。” 秦宇诺痛不欲生地问:“黄黄是谁?” 沐淞玥说:“一条小小蛇。” 秦宇诺惊得奋力一抬头,就见自己腰上,不知何时盘踞了一条手臂粗的黄蟒,正悠然对她吐着信子,尾巴在她脚掌心温情宽宽地拂动。 秦宇诺浑身一软,失去知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你就是个渣 秦宇诺也不知自己沉睡多久,梦中还一直在嚎叫——不要绣花!不要黄黄! 还夹杂着非常孬种的求饶——西楚帝你大人大量大智大会大仁大德,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才是人渣我才是人渣我才是人渣 喊着喊着,鼻子下一股薄荷香直冲大脑,激昂得几乎掀翻天灵盖,秦宇诺一个激灵,睁开双眼。 没有火炉,没有烙铁,黄黄想必也被放生了。 椅子帐篷都正了过来,世界不再在她眼前倒立。 她没有被倒吊了。 秦宇诺不由自主地松口气。 身边人语不紧不慢地传过来:“早,人渣。” 秦宇诺遍身一层鸡皮疙瘩爆裂,愕然回头,就见龙章凤姿的西楚帝,悠哉哉地伴卧在一块熊皮地毯上,优雅地品着一杯不知什么熬制的香得死人的奶茶,偶尔懒洋洋地抬眼,瞥她一眼。 如果秦宇诺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峥嵘关外号称千山鸟飞绝的寒荒山野,苍凉得连沙漠都自信,凶险得连蜀道都自卑,而西楚帝,惊才绝艳的西楚帝,偶尔来此一趟,不但备齐了帐篷c桌椅c炉子c刑具,现在还变出了熊皮地毯和奶茶。 西楚帝咋不上天呢? 秦宇诺怀中惊诧与佩服交织的目光,打量着品茶的沐淞玥,便见他翘着二郎腿,一只光着的脚,轻悠悠地晃动。 是的,光着的脚。他没穿鞋,连袜子也没穿。 那脚剔透光润,跟玉雕的没啥两样。 秦宇诺看着,看着,就听沐淞玥淡声问:“看够了吗?要不要本王再脱一点?一揽子售出,可以有折扣。” 秦宇诺仍旧盯着那双脚,却没贫嘴,而是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觉得你的脚,跟我男人的有点像。” 沐淞玥哼笑一声,表示不屑。 秦宇诺接着辩解:“真有点像。我男人长得虽不出众,身材却是一等一的。一脱衣服,那真是” 猛一顿悟,戛然而止。 秦宇诺恨不得用擀面杖狠敲一顿自己的脑袋。自己这是在跟西楚帝,交代自己的房中密事? 惊愕中,就听沐淞玥朗盛大笑起来,音质清越无尘,道:“看来本王的刑罚很管用,能交代的不能交代的,你都要一竹筒倒给本王。” 秦宇诺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经沐淞玥一提醒,她才忆起正事——她还没对沐淞玥交代过,沐梓晟和安清凌的安置处。 当然,沐淞玥也没答应过她,要释放明河。 秦宇诺觉得为难,再犹豫一阵,慢慢的,也就拿定主意了。 自己跟沐淞玥拧归拧,沐梓晟和安清凌还是要救的。哪怕沐淞玥将明河碎尸万段,那两人也是非救不可的。自己经历这番匪夷所思的磨难,初衷不就是为救那对活宝夫妇? 秦宇诺叹口气,突然看向沐淞玥,目光清澈,问:“你真的要处死明河大哥?” 沐淞玥喝完杯中最后一滴茶,转而将茶杯往小几上一搁,仍旧光着脚,起身往帐篷外走,同时丢下一个字:“要。” 秦宇诺怔了片刻,也起身,跟在沐淞玥身后。 掀开帐篷门一看,外面松林银装,雪山素裹,天边浮光慢慢汇聚,有雪花细密飘落。 却不见一个人影。 溯影的人,竟已没了去向。 秦宇诺皱皱眉,不欲纠结这个问题,又问沐淞玥:“你真的,执意不放明河大哥?” 沐淞玥光脚踩在雪地上,滢雪白玉,甚是夺人眼目,面无表情地说:“他已经死了。你当准备一杯鸩酒,需要那么长时间?” 秦宇诺沉默半晌,沸腾的血液往脑子里一冲,便是一声哀嚎,一拳往沐淞玥脸上挥了过去。 拳头被轻而易举地握住。 秦宇诺惨叫道:“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你老子娘的住处!永远也别想知道!你这个恶棍!” 沐淞玥散淡地看着她,眸色清滢如雪,半晌,突然放开她的拳头,伸手入袖,掏出一张纸,扔到她手心。 秦宇诺疑惑地展开纸张,初一看不明所以,细一观察,发现是一张地形图。 再细细摸索,慢慢的,秦宇诺开始后背发毛。 那地形图不是别的地形图,不偏不倚,就是沐梓晟夫妇藏身的c明县西郊那一带的地形图。 画得还挺仔细,也挺条理分明。关键处还有文字标识。 秦宇诺看着那天才之作的地形图,呆得跟石雕一样,问:“这是你画的?” 沐淞玥淡笑道:“如此粗鄙的笔触,如此扭曲的字体,怎会是我画的?” 说着,有意无意地一抬眼,盯了秦宇诺一下。 秦宇诺如梦初醒,后背发毛得更厉害。 呆滞一会儿,秦宇诺结巴问道:“是是我画的?我给你画了个地形图?” 沐淞玥冷笑道:“总不至于是黄黄画的。” 秦宇诺惊问:“我我,我,我怎么会给你画地形图?我没画过” 沐淞玥凝视远处落雪,淡淡叹了口气,似有点遗憾:“跟没见识的人说话,就是费劲。你不知道世上有那么几种,专让人说实话的迷药?本王给你稍稍用了点迷药,你就将本王想知道的,一溜烟讲了出来,呵,还赠送一张图。你甚至还想讲讲你跟你男人的帐中事,但那迷药也就能坚持那么一会儿。本王想想,都觉得挺可惜。要不你现在讲讲,你男人如何让你一整夜求死不能?” 秦宇诺转过弯儿来,心里又开始刮刀子雨,赤红着一双眼,瞪着沐淞玥,嘶声问:“你早从我嘴里套出了真话?” 沐淞玥点头:“早套出了真话。溯影的人,已经听我的指令,赶去明县救人了。” 秦宇诺又问:“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套出真话的?” 沐淞玥老实说:“就在你被本王倒吊着施刑之前。” 秦宇诺呆了一瞬,方才领悟过来这句话,嚎道:“施刑之前?你他娘的施刑之前已经套出真话了,还要倒吊着折磨我?” 沐淞玥不眨眼地回答:“本王无聊。” 秦宇诺不再说话。 此时哪怕是&¥!也无法表述她的愤怒。 右手一捞,捞出灌木丛中的一个大果子,秦宇诺干净利落地一扬手,罩着沐淞玥的面门,将那红色硬皮果子砸了下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乱砸果子的危害 果子在沐淞玥额头上爆开,殷红汁液瞬时流了一脸,远看好像血流满面似的。 秦宇诺怒瞪沐淞玥。 她是多么希望,沐淞玥的头c和那爆裂的果子,对换一下啊! 秦宇诺嘶吼道:“你生儿子没屁眼儿” 喊完,就不对劲了。 脑子里一晕,再一麻,紧接着就是一团粉红雾气爆开,顺着血脉弥漫全身。 被那粉红雾气浸透,秦宇诺眼前,就不再是见鬼的荒山,见鬼的沐淞玥。 她眼前,变成轻纱软帐的香阁之景,大鸭半倚在床上,一肘撑着枕头,另一只手,细细抚摸和挑逗着身下平躺的温香软玉。 那温香软玉,不用说,就是她秦宇诺。 大鸭的技术是毋庸置疑的,稍加迂回,她就已天雷地火。大鸭穿得真少,当然,她穿得也不是很多 秦宇诺所剩不多的一点意识,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自己砸向沐淞玥的那颗果子,可能不是颗寻常的果子,可能是颗非凡的春药果子。 蛟龙神山中,本就遍布奇花异草,珍奇药材。 自己随手一扯,扯了颗强力春药,自己咋不去赌马呢? 旖旎之景越来越清晰c活灵活现,挡住了荒山和沐淞玥。秦宇诺那灯火残烛的意识,只祈求沐淞玥是至高无上的西楚帝,意志如铁,坚不可摧,既能挡住沙场千军万马,就能挡住一颗春药。 这么想着时,秦宇诺身体一轻,就被人横抱着冲进了帐篷。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秦宇诺记忆不清。 她只记得自己在接下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过得相当劳累c痛苦c凶悍c猛烈,当然,也相当欲仙欲死 再度睁眼时,不知是什么时辰,帐中光线已暗,想象应是傍晚。 秦宇诺抖抖睫毛,动动胳膊,只觉浑身酸痛如发重度伤寒。 再一看,就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头顶还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隐含一缕缕清润的香味。 有那么一瞬,秦宇诺真的迷糊了,错以为自己正在明县大院里,与大鸭相拥而眠。 待脑中再一回转,昏睡前的一幕,就开始历历展现,包括那颗强力春药果子。 秦宇诺心中狠狠一抽搐,绞痛难耐,喉中顷刻溢满血腥味,就看清拥着自己的人——穿得非常c非常c非常少的沐淞玥。 沐淞玥的身段真是好啊。 秦宇诺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关键时刻,自己在乱想啥呢。 然后,秦宇诺的尖叫声便刺破帐篷,直冲云霄。 秦宇诺尖叫的同时,还不忘一抬膝盖,狠撞向沐淞玥的因此,她的尖叫声之后,立刻就混上沐淞玥的嚎叫,在夜幕下形成激情澎湃的二重奏。 沐淞玥一边佝偻着身体嚎叫,一边也与秦宇诺一样惊悚——他看上去也很慌张c后怕c凌乱,带着被侵犯的愤怒和委屈。 被侵犯?到底谁侵犯谁啊? 秦宇诺惨叫道:“你这个流氓!你不要脸!” 沐淞玥也喊得挺悲壮,全没了储君的风度:“你才是个女流氓。你你你你,你!你凭什么来跟我睡!我娶亲了!你要不要这么不要脸!” 秦宇诺一耳光挥得他鼻血直扑,又一脚踹向他的肚子,泪如雨淋:“你这个恶棍!你这个挨千刀!你这个断子绝孙!呜呜,我嫁人了!嫁人了!你让我怎么跟我男人交代!你这个淫棍!” 沐淞玥歇斯底里地哀叫:“我当时怎么手软,没让大黄一口吞了你!你,你让我如何跟我的诺儿交代!” 秦宇诺心里一惊,没想到沐淞玥也有个叫“诺儿”的情人。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缘分啊! 啊呸呸呸!自己又在乱想啥呢! 秦宇诺激动一阵,又抱膝缩成一团,开始悲泪。 透过朦胧泪眼,看见沐淞玥一手撑着枕头,半抬头看在半空,目光空落而怅然。 秦宇诺边哭边嚷:“你愁什么愁?你占了人便宜还卖乖?你有没有点羞耻心?” 沐淞玥发一阵怔,突然侧转身,一把捏住秦宇诺的双肩,将秦宇诺的上半身往后仰去。 秦宇诺大骇,不知世上还真有破罐子破摔这回事。 秦宇诺急得直哼:“不能再来了!再来真成偷情了!” 但沐淞玥只将她的身体半仰着,顿住,直盯着她,目中似有急切。 秦宇诺好奇起来,问:“你要做什么?” 沐淞玥怔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你说,男人偶尔逛个青楼找个快活,不算了不得的大罪吧?” 秦宇诺一时没听明白。 沐淞玥说得更急更激动:“我告诉你,我不白睡你,我给你钱,给你很多钱!就当我今日是逛青楼。出门在外,偶尔逛个青楼,我的诺儿必定会理解我的” 话语被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 秦宇诺扬手就是一耳光,沐淞玥的侧脸立刻浮出五指印。秦宇诺咬牙道:“我给你钱!给你很多钱!就当我今日是逛青楼找了男相公!我男人也会理解我的!” 骂完,浑身力气突然像被卸光一样,往被窝里一蜷缩,嘀咕道:“怎么办,你说这可怎么办好” 沐淞玥一手揉着太阳穴,皱眉闭眼,摇头道:“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秦宇诺哭了起来:“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沐淞玥的眉心锁得更紧:“你就权当我不是男人好了。若不是怕我的诺儿伤心,我他妈就想一刀阉了自己。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秦宇诺在被子里缩了片刻,嗡声道:“我们死在这儿好了。死了就什么烦恼也没了。” 她是真想一死了之。 她从没想过,从忠贞到出轨之间,竟然就隔着一颗果子的距离。早知道她为什么要用果子砸沐淞玥?地上有何其多的石头。蛟龙神山再怎么神秘莫测,石头总是不可能自带春药效果的。 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做了对不起大鸭的事。她再也不是独属于大鸭的c纯洁的姑娘。有些步子一旦踏出去,就再无收回的可能。她不会忘记自己身上肮脏的记号,一辈子也不会。 她将要带着对自己的厌恶c对大鸭的愧疚,过一辈子,这是件多恐怖的事。 秦宇诺呜呜哭出声,哽咽道:“还是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沐淞玥的声音极度疲惫c沮丧c生无可恋:“我也想。可这地方多安全,周围全是精密阵法,武峻王的杀手也杀不到这里。唉,想死都没路子。” 秦宇诺悲戚道:“阵法有个屁用!地震了呢?地震还震不碎你的破阵法?把我们震死在这里好了!” 沐淞玥又无奈又不屑地摇头呲笑。 猛地,地面剧烈一抖,又一抖,便伴随帐篷顶变成骇浪中的小舟,摇晃不定,樯倾楫摧。 帐篷外狂风怒号,树林起伏似浊浪排空。大地崩裂的轰鸣声自远处传来时,沐淞玥抱着秦宇诺就地一滚,就听轰隆巨响,帐篷倾塌,原先躺着的熊皮地毯,被一棵倒下的古木径直砸进土地之下。 浓烟滚滚,秦宇诺被呛得直咳,就听沐淞玥在耳边咬牙切齿地吼:“娘的!你这张嘴是不是开过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说死就死了 嘶吼期间,沐淞玥已出手如电,将秦宇诺往肩上一扛,转而冲出半塌陷的帐篷,飞跃入烟滔茫茫的夜幕中。 山摧地裂,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地面豁开的巨大血口子里,难得沐淞玥扛着一人,还能奔得矫捷如脱兔。 地崩山摧中,那身形却是行云流水的,无踪无迹,宛如鹤过云霄。 秦宇诺昏昏沉沉,眼前全是地底喷出的火光颜色。终于,沐淞玥踏行的古木林兜底倒塌,地面一倾,秦宇诺就被抱着几个翻滚,沿斜坡而下,视线变暗再变黑,最终“轰”一声闷响,巨石坠落,挡住光源,滚团子停止,秦宇诺茫然四顾,就着森绿的幽光,看清他们正处在一个怪石嶙峋的山洞里。 那坠落的圆形巨石,正好堵住洞口。 周围安静下来,只听得水滴寒潭之音。 沐淞玥仔细环顾一番,确认他们现在很安全,便就地往枯草堆里一坐,开始皱眉揉太阳穴。 “你这张嘴肯定开过光。本王非给你缝起来不可!”他又开始狠声低语。 却见秦宇诺跟着蹲到枯草堆里,抱膝缩成一团,却不说话,只是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沐淞玥观察一会儿,突然好笑起来,问:“咋了?吓傻了?你不是烈得很吗?嗯?打起人来手起刀落,本王座下的星月军也不及你杀伐决断。你” 话没说完,就被秦宇诺的一声哆嗦打断。 秦宇诺哆嗦着说:“冷” 沐淞玥盯着瑟瑟发抖的她,问:“啥?” 秦宇诺泪流满面,又说了一遍:“冷我冷” 沐淞玥愣了半刻,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从帐篷里奔出时,没来得及裹被子,当然更没来得及穿衣服,就那么几乎光溜溜的奔驰在风雪里。 诚然沐淞玥身强体壮,能光脚踩在雪地里不眨眼。光溜溜地奔驰在风雪里,浩浩乎如凭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对他来说就一个字——爽。 因此,他完全忽略了被扛在肩上的冻成狗的秦宇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些人的蜜糖一些人的砒霜,一些人欢乐一些人骂娘。 沐淞玥不由自主地挠挠头,露出一丝丝歉意的神色:“对不住,没有火折子,要不你钻到草垛子里去暖和暖和?” 秦宇诺说:“冷,我要死了” 沐淞玥叹口气:“死?死有什么不好?刚刚是谁一口一个‘死了好’c‘死了好’的?你看,上天怜惜你,满足你的夙愿呢,你可以瞑目了。” 秦宇诺说:“冷啊” 沐淞玥嘴上嘲讽,心里却也不得不慎重起来。眼看秦宇诺冻得嘴唇发青,脸上几乎结出霜,呼吸也是一阵浅过一阵,再这么下去,怕真要出人命了。 沐淞玥盯着摇摇欲坠的秦宇诺,眸色深沉,看似陷入沉思。 片刻,一挥手,叹息道:“罢了!” 话音一落,伸臂一揽秦宇诺,将她按进胸口,魁梧的身体立刻环住那冰凉剔透的娇躯。 秦宇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喊:“不要” 沐淞玥冷笑:“死鸭子嘴硬。讨了便宜卖乖!” 沐淞玥与秦宇诺紧贴在一起,又一翻身,翻到草垛子里面,荒草如厚被覆盖二人。 秦宇诺缩在沐淞玥温暖的怀里,似乎还不够,不停地缩,不停地缩,恨不能将自己嵌入沐淞玥的身体里。赤裸的肌肤摩擦出暧昧的火花,沐淞玥咬牙道:“你能不能消停点?再磨下去又要出事了!” 但秦宇诺哪里听得进,她刚从阎王殿门口溜达一圈回来,刺骨的严寒还没完全退却,沐淞玥周身的温暖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怎么汲取都嫌不够。 她的手臂胸膛肚腹大腿,不停地摩擦和挤压着沐淞玥,没一会儿,就感觉沐淞玥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娘的!”沐淞玥咬牙切齿地咒骂:“你男人到底有多久没侍候过你?让你如此饥不择食,人尽可夫” 秦宇诺折腾许久,冰棍子似的身体,终于回过魂儿来,变得舒展和温暖。随之,疲惫兜头压下,她打了两个哈欠,便云深不知处了。 而沐淞玥,刚经历了与秦宇诺的偷情大战,紧接着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饶是他神勇无双,也暂时被耗光了力气。眼皮一沉,紧随秦宇诺睡了过去。 睡梦中,秦宇诺只觉拥着自己的人是大鸭。大鸭这样亲亲热热地与她相搂,动作又这么温柔,穿得又这么少,只搂着怎么够? 于是,秦宇诺开始小小挑逗。 于是,“大鸭”立刻有了激烈的回应 也不知睡了多久,秦宇诺再度睁眼,只觉浑身温暖如春。 再动动胳膊腿,却酸痛得可以。 再一回忆,自己好像梦见大鸭了——还不是普通的梦见,而是巫山云雨的梦见。 那欢爱的景象,如此生动和逼真 自己莫不是 惊慌的目光一抬,就正对上沐淞玥的目光,竟是同样的仓皇失措。 胸腔里的刀子雨“呼”地窜上喉咙,秦宇诺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秦宇诺一手指着沐淞玥,颤得语不成调:“你,你,你这个老流氓你怎么不去死” 自己一而再地背叛大鸭,自己为什么不去死? 还是死了好。 破天荒的,沐淞玥竟没有回嘴,而是一把握住秦宇诺的手,沉沉地说:“你听我说!那都是做梦!做梦!懂不懂?你梦得太沉迷,就当成真的了!” 秦宇诺猛一瞪眼,竟充满希望,急声问:“都是做梦?不是真的?” 沐淞玥决然点头,大声说:“当然!当然都是做梦!都是成年人,谁还不偶尔做一场春梦?你激动个鬼!” 秦宇诺半信半疑地盯着沐淞玥,见其面色坦荡,目光坚定,慢慢的,也就认同了他的话——偶尔做个春梦而已,没发生过真事。 不过,她现在和沐淞玥穿得如此少,相拥在一个草垛子里,这让她觉得别扭。 秦宇诺摆脱了春梦带来的惊慌之后,就果断起身,披起山洞里不知被谁扔下的一条熊皮斗篷,抱着去探探路的想法,往山洞深处走去。 草垛里,沐淞玥凝视着她不断远去的背影,眸中好像有火光跳跃,半晌,突然躬身抱成一团,开始狠狠撕扯自己的头发,边扯边痛心疾首地自言自语:“都是春梦,都他娘的是春梦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没发生过” 山洞里荒草绿苔丛生,洞壁爬满藤蔓,结着猩红的小果实。 石台上,散布着几件熊皮夹袄,是蛟龙神山里的猎户常用的装扮。 夹袄破碎不堪,边上还有暗褐色的血迹。 想是有猎户在此遇难,被什么猛兽拖去啃了。 由此可见,此地不宜久留,可能会有潜在危险。 沐淞玥盯着那几件夹袄,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件事。 金蟾蛊改换人的体貌,其实不是随意改换。金蟾蛊有记忆,凡见过的人,都会留下记忆。因此改换体貌时,实际是按记忆最深的形象去模拟。 因此,若要改换成特定的人,需要让蛊虫与那人相处一月,牢记那人的外形特征。 当初,明河服用的那只母蛊,就与他沐淞玥相处了一月,因此母蛊才能准确无误地将明河变成他沐淞玥的模样。 而他服用的子蛊,为防意外,实则与苍龙神山的一个猎户相处了一月。因此“大鸭”的模样,其实是按那猎户的模样去仿制的。 不过,现在想这些干嘛? 还是想想眼前那小害人精吧!自己怎么就一而再c再而三地跟她苟且?自己的忠贞呢?坚守呢?身心干净呢? 等这场动乱结束之后,自己回到明县,如何跟小娇妻秦宇诺交代,如何面对她的满腔真情? 真是不如死了好啊。 那小害人精,就是个十足的害人精。长得也不咋滴,自己怎么就跟中了蛊一样,一而再地着她的道儿? 沐淞玥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时,秦宇诺已在山洞里兜转了几个圈,越走越深,直至周围暗河缭绕,幽光冥冥,湿冷的青苔气息直扑口鼻。 秦宇诺不敢再多走,怕迷路。她可不能保证,沐淞玥是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善茬。 她似乎忘了,半日之前,还是沐淞玥救她出地震,又将冻成冰疙瘩的她从阎王殿门口拉了回来。 秦宇诺往一块青石板上一坐,开始百无聊赖地左看右看。 看着看着,后背就开始发毛。 那暗河中隐隐浮动的,好像不是浮萍,或鱼。 那物件浮动一阵,头顶黑黝黝的毛发,便漂到水面,随着水势散开,结成一片蛛网。 秦宇诺一跳而起,眼珠子瞪得差点蹦出眼眶。 那是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 尸体浮肿不堪,看似已被泡了很久。 秦宇诺又怕又好奇,忍不住上前两步。 一个浪头推过来,秦宇诺双肩一抖,就见尸体晃荡一下,翻了个个儿,脸朝上。 尸体的青紫浮肿的脸,便正对向秦宇诺。 秦宇诺一时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上苍诸神诸仙,天地佛祖,必定都被狗啃成了狂犬病,才会跟她开如此恶毒的玩笑。 她不停地揉眼睛,拼死命地揉,直到眼珠子失去知觉。 待反应过来,那尸体确确实实存在,不是她眼花时,她没有任何犹豫,一脚踏进暗河。 她要随那尸体一起走!上苍给她开如此恶毒的玩笑,她除了给予疯狂的反击,别无出路。她要随那尸体一起走!一起去天堂或者地狱,极乐或者灰飞烟灭! 她完全没想通,大鸭出门之前,说的是跟人谈生意,怎会跑进这苍凉的蛟龙神山,死在这幽闭的山洞里。 当然,蛟龙神山中,珍奇药材无数,大鸭可能是鉴于此,专程过来收购。 秦宇诺的嗓子里,好似燃着一块烙铁,烙得口舌滋滋冒烟,却感觉不到痛。 大鸭多糊涂啊,将所有钱都拿来给她请保镖,才保证了她在遭遇邺华山庄的袭击时,能够毫发无损。而他自己,却只身赴如此凶险之地。大鸭这是摆明了,要让她愧疚一辈子啊! 她的男人死了,她竟毫无察觉。若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大鸭孤零零地葬身在这荒野山洞,任蛇虫啃噬。 而她,竟然在大鸭的亡灵都未安息时,去跟野男人睡觉! 秦宇诺一边踏着河水往深处走去,靠近大鸭的尸体,一边在心底呜咽。呜咽得每一个骨节都开始颤栗,每一丝血肉都开始灼烧,却偏偏发不出声。 她估计自己已经疯了。 她有多么希望,周围流淌的,不是冰冷的河水,而是腾腾烈火,将她焚得魂飞魄散,再也不要与这世间有任何纠葛。 蓦地,飞瀑仿佛径直从九天倾泻而下,白色飞沫刺得人睁不开眼,盘涡谷旋,山鸣海啸,暗河奔腾如怒马,卷着大鸭的尸体,顷刻消失在瞬然断开的绝壁之下。 秦宇诺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拔腿就要去追逐尸体。 腰部一紧,是被人紧紧环住。 秦宇诺开始发疯地拳打脚踢,不停地嘶喊:“放开我!你这个恶棍!放开我” 身体被人挟着,翱翔在飞雨碎石之间,灵敏胜过雨燕。但秦宇诺一点也不想这样,一点也不想被施救。 秦宇诺挣扎无果,只能放声大哭,企图哀求:“你让我走!让我走!好不好?我的男人死了,呜,我的男人死了” 耳边,是沐淞玥无奈又凶狠的呵斥:“你到底有完没完?又发什么疯!我承认,那不是春梦,我又睡了你第二次,你也不必寻死觅活。至少别在我眼前寻死觅活人生苦短,谁没犯混账的时候” 呵斥声被崩塌之音砸得断断续续,耳边一片嗡鸣,秦宇诺心里也混乱至极,只能哇哇大叫:“谁在乎跟你睡第二次!谁在乎!关我什么事!我就是要死,呜,我男人死了” 沐淞玥吼道:“你就是个疯子!” 那阵震裂,来无影去无踪。沐淞玥挟着秦宇诺起伏飞跃一阵,不知不觉,空间开阔起来,抬头能望见深蓝的夜空,四周逐渐平静,他们在一棵老橡树下停住,身上仍旧裹着山洞里拾来的熊披斗篷。 秦宇诺被沐淞玥一把扔到雪地上,又披头散发地爬起来,瞪着沐淞玥,既怒又呆滞。 沐淞玥看似气得不轻,仍在喋喋不休:“你就是个疯子!不就是被我睡了一次,不,两次?用得着要死要活?你知不知道被我睡叫什么?恩?叫什么?叫宠幸!全天下的女人都排着队等这机会!你别讨了便宜还卖乖!我他娘的还觉得我吃了亏!” 他确实被秦宇诺的自杀行为激怒了。虽然秦宇诺在他眼里是个小害人精,但她竟然自杀?竟然自杀! 秦宇诺破天荒地没有回嘴,盯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的情人,你想不想她?” 沐淞玥没预料到,秦宇诺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与此时的场景完全不搭边。 但“情人”两个字一出,他长长的睫毛一抖,目光突然柔和起来,如冰化作水。 他不自主地放低声音,说:“我想念极了。我离开她许久,又内疚又想念。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好。当然,她从小受苦,是个坚强的姑娘。但所谓坚强,只是指你心里没有牵挂的时候,对吗?我知道,她牵挂我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脆弱和疑神疑鬼。” 秦宇诺摆摆手,不想听这流氓的文艺腔,双目无神地盯着他,哑声道:“你还能见到你的情人。可我的男人死了。他死了。” 秦宇诺连说两遍“他死了”,终于让沐淞玥生出些许疑惑。 难不成,秦宇诺自杀,真的不是因为被他连睡两次,而是因为她那个神秘的“男人”死了? 沐淞玥忍不住问:“你先前提到你男人时,还大大方方,毫无悲戚。怎么突然间,他就死了?他给你传梦了?” 秦宇诺又喃喃重复:“他死了。” 沐淞玥不知该说什么。 秦宇诺其实还想说,她的男人是个药商,本是出门谈生意,却不想脑子一拧,跑进蛟龙神山收购,被山匪给黑了。 但转念一想,这些话跟眼前这流氓有何关系?大鸭跟这厚颜无耻的沐淞玥有何关系?她为何要讲给他听?他是她什么人? 于是,秦宇诺只一味地重复:“他死了。真的死了。他走之前,连道别都没有,只说出去会友。没想到就这么死了。” 沐淞玥观察一阵,意识到秦宇诺真没有添油加醋,无事生非。虽然对整件事,他仍旧感觉疑惑,但现在明显不是寻根究底的时候。 于是,沐淞玥小声安慰:“生死随化,终期于尽。请节哀。” 沉默一阵,又说:“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还是能遇上好男人的。当然,你如果不嫌弃,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说完,又反应过来什么,急忙加上一句:“当然当然,我说的照顾,就是指照顾,就是兄妹那样的照顾,不包括男女之事。恩,你看成不成?” 秦宇诺懒得理他。 突然,遥远处传来马蹄声,恢弘而整齐,在雪地上掀起急骤却有节律的颤栗。 二人俱是一惊,就听沐淞玥“呵”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么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大喜 马蹄声顷刻便近在耳边。就着黯淡月光,秦宇诺看清浩瀚延展的军队,银蓝色铠甲在夜幕下有如湖波水色。 秦宇诺自然不懂军队和战争,否则看见那银蓝色铠甲,立时会有肃然起敬之感。 曾经跟随西楚帝征战沙场的亲军,攻无不克c几乎被奉为传奇的星月军,如今的津军。 秦宇诺的目光,很快忽略过所有军将,落在队伍最前方的人身上。 那是唯一一个没穿银蓝色铠甲的人。他穿着属于“溯影”的灰衣,面色清朗,仪态冷肃中透出亲和。 明河! 被沐淞玥亲口承认赐死的明河,竟然好端端出现在军队了,出现在她眼前! 秦宇诺的心情,在遭遇因大鸭死亡而带来的绝顶悲怆之后,又变成源源不断的惊喜。 这一悲一喜,大起大落,心脏如捣鼓似的上上下下,“砰”一声捅出胸腔,直砸向腹部。小腹的疼痛汹涌而出,瞬时流袭全身。 秦宇诺疼得冷汗直流,一下子佝偻起身体,紧捂住腹部。 沐淞玥及时注意到她的异常,紧声问:“怎么了?拉肚子了?” 秦宇诺说:“肚子疼” 沐淞玥说:“我知道你肚子疼,我是问你为啥会肚子疼?喝风了?吃坏了?激动了?” 秦宇诺说:“好疼” 说话期间,队伍已走到眼前,所有人一齐下马跪拜,为首的一名剑眉虎目c气宇轩昂的壮年将军,秉着恢弘如钟的嗓音,铿锵道:“微臣护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沐淞玥挥挥手,也来不及唤他们起身,仍旧盯着秦宇诺。此时秦宇诺的疼痛又重一成,已面色惨白,冷汗如注。 沐淞玥最终忍不住,上去扶住秦宇诺的双肩,连声问:“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嗯?吃坏肚子了?肠子绞住了?” 秦宇诺疼得嘴唇打颤,眼泪一个劲儿地奔涌,最终却只吐出一个字:“疼” 沐淞玥的眉心皱成一团,眸中隐现恐惧之色。 队伍前的明河,不敢妄动,却也急得一头细汗。 沐淞玥不停地问:“你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疼成这德行了” 慌乱中,却听人唤一声:“殿下。” 声音浑厚沉稳,正是刚刚那将军。 沐淞玥只当他有公事要汇报,不耐烦地一挥手,却听那将军说:“殿下,这位姑娘,怕是有身孕了。” 沐淞玥一怔,明河也一怔。 秦宇诺痛得死去活来,也惊得牙棒子直抽。 沐淞玥猛一扫那将军,脸上全是豁然开朗之色,大声说:“你说得有理!应该就是怀孕了!你快想想办法,怎么办好?” 那将军面露难色:“殿下,微臣只知道,男子腹痛就是被人揍了,女子腹痛就是有身孕。至于怎么办,微臣也不知。” 就听明河抢着说:“峥嵘守城里有医师,殿下,赶紧去峥嵘守城!” 说话期间,秦宇诺的腹痛又慢慢缓解,再一触小腹,好像真从指尖传来一点小生命的热力。 秦宇诺“哇”一声哭开了,往地上一跪,开始痛诉:“我对不住我男人!我男人刚死我就跟野男人苟且,还怀了野男人的种。我对不住我男人。天啦,你劈死我吧” 她一说“野男人”,就伸手狠捶一下身边的沐淞玥。 沐淞玥的面色,由白变青。 诸将面面相觑,然后,将头垂得一低再低,将隐秘的c兴奋的c各式各样的目光掩在阴影下。 其实,刚见到西楚帝和那陌生姑娘时,诸将就觉出异常。 两人都裹着熊皮斗篷,西楚帝的一双大长腿还光溜溜地展露在外面。这大冷天,两人的衣服呢?不至于是乘凉给脱掉的。 就在秦宇诺与沐淞玥一个痛哭一个愣神时,先前说“怀孕”的那将军,已再次开口,声音中不乏喜悦:“恭喜殿下,这是好事,殿下该开心才是!” “不是我的!”沐淞玥忍无可忍的一声吼,让众人肩头一抖。 沐淞玥又重复一遍:“不是我的!” 说着,转向秦宇诺,斥道:“你我昨天才才那样。怎么会是我的!是你男人的!” 经他一斥,终于斥出了秦宇诺残余的一点理智。 秦宇诺歪着头,沉吟片刻,陡然喜上眉梢,惊问:“你是说,我怀了我男人的孩子?” 沐淞玥冷哼一声。 秦宇诺喜不自禁,忍不住又问:“你是说,你昨晚那么凶猛,那么用力,那么无穷无尽,还没损伤我的孩子?” 诸将的肩头又是一抖。 传言西楚帝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原来是有这重口味。只对孕妇,呃 沐淞玥扭头,看向夜幕深处,目光淡定而悠远,充满色即是空的禅意,对秦宇诺的描述置若罔闻。 *** 秦宇诺没想到,沐淞玥竟没杀明河,而是派明河先去了峥嵘城,调集军队。 秦宇诺更没想到,自己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这么长时间,她丝毫没觉出异常,哪知腹内竟已孕育了小生命。 可惜,是遗腹子。 大鸭死了,死在蛟龙神山那荒芜的山洞里,尸体被泡得浮肿,孤零零地游荡,最后被一股激流卷进悬崖。 峥嵘城的居室内,秦宇诺被医生安置妥当,沐淞玥还特地给她找了个嬷嬷侍候。 秦宇诺呆坐在榻上,心里百转千回,却又迷糊。 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大,她还来不及消化。绝顶的悲和喜交织在一起,蟒蛇似的吞咽了她的意识。 榻边不远,明河坐在椅子上,关切地看她。 良久,明河小心翼翼地开口:“人死不能复生,切莫太悲恸伤身。蓁小姐现在已是人母,要多替腹中孩儿考虑。” 秦宇诺的眼珠子迟钝地转动一下,好像没理解明河的话。 明河又接着说:“有这孩儿在,蓁小姐的生活就还是有念想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秦宇诺呆滞一会儿,喃喃重复明河的话:“念想?” 明河突然起身,走到秦宇诺面前,蹲下,仰脸盯着秦宇诺,眸中有小小的烛火,抖开一圈圈颤动的涟漪。 明河的喉头滚动两下,哑声唤道:“蓁小姐。” 秦宇诺仍旧茫然。 明河顿了一下,一咬牙,看似拿定主意:“蓁小姐,斯人已去,蓁小姐再悲恸,还是要为今后打算的。蓁小姐一个弱女子,马上又会有孩子,总是需要人照顾的。” 他眸中火光跳跃得更急切:“蓁小姐,我不瞒你说,我已经跟西楚帝说了实情。哪怕在这之前,蓁小姐与西楚帝尚有缘分,但现在蓁小姐已有了孩儿,这放在帝王家,是万万不可接受之事。蓁小姐若不嫌弃,我可以带蓁小姐走,我照顾蓁小姐一辈子!” 说到最后几句话时,因为太紧张和激动,语调里好似含了哭腔。 沉默。 明河表完态,就似被抽走所有力气,疲惫中带几丝颓然。 突然,秦宇诺轻笑一声,问:“你在说什么?” 明河肩头一颤,刹那间,眸中似被黑洞吸尽光彩,变得惨淡而黑暗。 秦宇诺却又笑道:“你说什么?你说我与那厚颜无耻的沐淞玥,有一丝缘分?呵,你说我与他,有一丝缘分?” 明河黯淡的眸子,不自觉得又亮了起来。 就听秦宇诺又说:“我和他有什么缘分?见鬼的缘分!” 说着,看向明河,神色认真起来,唤道:“明河大哥。” 明河的嘴唇动动,目光微颤。 秦宇诺沉默片刻,又说:“明河大哥,你说得不错,我夫君去了,但我还有孩子。我会一心一意,将孩子抚养长大。” 她诚恳地看着明河:“明河大哥,你是个好人。孩子若能得你庇护,我就全放心了。你若不嫌弃我这拖油瓶,我认你做义兄。” 秦宇诺在峥嵘城内休养了几天,就被明河照顾着,再次上路。 溯影已经倾巢被沐淞玥调往明县,营救皇帝皇后。明河带了为数不多的津军,去往南淮帝京,营救豫阳王。 沐淞玥也算够意思,不但饶了他的性命,还满足了他救人的要求。 当然,津军不能分出太多。剩余的,一部分驻守峥嵘关,一部分要随沐淞玥去王城,与武峻王的势力对抗。 不过,沐淞玥给了明河南淮军队的调遣令。虽然现今南淮大部分军队被南淮王控制,调遣令不管用。但对有些立场比较模糊的军队,比如豫阳王曾经的亲军,晓之于理,倒还是能说动的。 明河遵照秦宇诺的要求,始终没对沐淞玥透露过,她与豫阳王的关系。甚至连她真实姓名里的一个“诺”字,他也守口如瓶。 明河与秦宇诺历经跋涉,再度到达南淮帝京。 彼时,有关西楚帝现身王城永乐c与武峻王分庭抗礼的消息,已从王城永乐传往南淮帝京。南淮王与贺兰宣一行人,心知已被西楚帝抢了先机占了上风,他们处境堪忧。 事已至此,南淮王潇铭和贺兰宣,仍旧不知道真假西楚帝的事。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西楚帝是如何从南淮,一夜之间飞到王城永乐,在武峻王监朝之日出兵,一举扭转了形势。 他们只能将罪魁祸首,推到豫阳王一家身上。 若不是豫阳王营救了西楚帝,西楚帝怎会有翻身的可能? 鸩酒备好,即将送进囚禁穆婉与潇云黎的地方。 潇铭其实也算仁至义尽。看在太后的份上,始终没对那二人用过刑。即使死,也留了全尸。 就在穆婉与潇云黎即将赴死的那晚,豫阳王府原先的亲军,冷不丁暴动谋反。 细看,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谋反的亲军中,混着很多银蓝色铠甲。 银蓝色铠甲!西楚帝的津军! 不错,明河带着津军,暗中闯进帝京,又按照西楚帝之前的建议,先去策反了豫阳府的亲军,不声不响,冷不丁崛起。 明河带一行人,干净利落地闯进囚禁穆婉与潇云黎的院落,救出二人。 明河原是坚决不带秦宇诺的,但秦宇诺担心太后奶奶,一再哀求,最后趁明河不备,跟随军队潜入王宫,又趁着混乱,奔进太后的长乐殿。 一潜进庭院,躲在一棵枫杨树后,秦宇诺就发现不对劲。 庭院里遍布尸体,都是太后的侍从。 透过大开着的门,能看清前厅里燃着的灯火。 太后披发居坐正中,面色淡漠,暗含嘲讽。 周围立着的人影,两女一男,秦宇诺使劲揉揉眼,惊骇得失语,终于辩出实情。 男子她没见过,而那两女子,不是经久未见的,欣贵妃与五公主潇云萱母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风烈杀 如果秦宇诺的耳力够好,就能听清,此时前厅里发生的对话。 当然,秦宇诺什么也听不清。 她隐约看见,太后面前的桌上,搁着一壶一杯。 太后看着那青瓷瓶,微微眯起眼,半晌,哼笑道:“到底坐不住了?要提着我的头,逃往昭国?” 此言一出,那三人倒是吃惊,欣贵妃忍不住问:“你知道‘玉霄圣会’的总舵在昭国?” 太后不屑地笑道:“什么总舵,总舵就是昭国的皇二子。” 三人再度愣住。 半晌,太后看向潇云萱,不咸不淡地问:“你们打算弃陛下而逃?陛下好歹是你的父王,平日待你也不薄,你狠得下心?” 潇云萱浓丽的面孔一阵发白,随即又恢复平静,避重就轻,说:“琪哥哥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无论怎样,这次败坏‘玉霄圣会’的计划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你若不死,我们没法跟总舵交代!” 与欣贵妃母女一道的青年,正是贺兰宣的长子,贺兰琪。 眼看大势已去,这几人已暗中筹谋,不声不响地撤退,逃往昭国投靠二皇子。 而太后的头,将是他们交给二皇子的投名状。 太后再扫一眼欣贵妃与潇云萱,目光厉烈起来,不怒自威:“那好歹是你们的夫君和父亲。危难时刻,你们背弃而逃,铭儿往日真是错信了你们!” 欣贵妃立刻冷笑反驳:“我们不过是各安天命,却万万没想过害陛下。而你,呵,你,陛下分明是你的亲骨肉,你却放走西楚帝,害陛下陷入绝境!虎毒尚且不食子!今日给你好死,你就不该有怨言。” 太后摇头,露出一丝苦笑:“即使我不放西楚帝,铭儿也早已落了下风。我放出的西楚帝,压根就是呵呵,算了,不跟你们扯这些废话。我只提醒你们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当心头顶苍天。” 说着,苍老却修长的手,伸向桌面,执起那只瓷杯。 秦宇诺一颗心“嗖”地从嗓子眼儿蹦了出去,随之大喝一声:“住手!” 再伸手入袖一掏,一束绿色烟火直冲向天。 这是明河事先送给她的,相互之间联络的信号。 想必明河马上会赶来。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前殿的人发现了她。 太后自是又惊又喜,又悔又怕,原本沉着的面容瞬时激动起来,双目赤红,对着她喊:“谁让你来的!快跑!跑!” 另外三人骇然失色,欣贵妃一眼瞥见那绿色烟火,尖叫道:“糟了!叛军马上要来了!” 贺兰琪一指秦宇诺的方向,对手下军队命令:“杀了他!”,随后一揪潇云萱,吼道:“快走!” 趁着这混乱的一瞬间,太后的右手,冷不丁从袖中一掏一掷,一团浓烟窜起,竟带着股魅惑的龙涎香味。 贺兰琪悚然,没想到太后身上还藏了毒,却不知是什么毒。立刻一闭吸,再一捂潇云萱的口鼻,飞身往房梁一跃,方才躲过那毒烟的侵袭。 再看地面,太后已没了踪影,而欣贵妃,已七窍流血地倒地,想必已没了气息。 潇云萱尚未出口的惨叫,被贺兰琪捂进口中。贺兰琪紧声道:“萱妹妹,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了!” 说完,一挟潇云萱,猛提一口气,凌空踏形而去。 庭院里,秦宇诺已几经生死。她自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趁黑在树丛里穿来穿去,竟躲过了士兵的好几拨袭击。但刀剑长矛如暴风骤雨席卷不息,她何曾单独面对过这种局面,神思早吓得飞到九天外,完全是凭着一丝本能在躲避。 又一阵刀光劈砍过来,身边遮挡的灌木丛哗然倒地,秦宇诺就地一滚,躲开几根冷箭,臂上却挨了一刀。 鲜血如注,瞬时浸透衣衫,秦宇诺绝望地一闭眼。 今日是注定逃不过劫难了。 蓦地,身体一紧再一轻,便被人一把从地上揪了起来。身边连接响起惨叫,血花喷起,在半空交织成纷乱的绸缎。 刀声清厉,秦宇诺昏昏沉沉地一回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虽然好久不见,但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她曾经在意的人,非常在意。 是她曾经的夫君。 秦宇诺愕然低语:“潇云殊?” 及时赶来,救她出水火的,可不就是潇云殊? 潇云殊扭头瞥她一眼,冷哼一声,一边应付士兵的袭击,一边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秦宇诺更加迷糊。 她现在的模样,并不是秦宇诺的模样,而是相貌平平的“蓁蓁”,潇云殊是如何辨出她的? 潇云殊的武技相当精湛,几个回合,士兵就已死的死伤的伤。 与此同时,刚奔出长乐殿不久的潇云萱,却奋力挣脱贺兰琪的束缚,重新转向长乐殿。 贺兰琪急得低吼:“萱妹妹,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母妃的大仇,我必定会为她报,但不是现在” 潇云萱却发出阴沉沉的笑,打断贺兰琪的话,反问:“不是现在?” 眸中既阴冥又疯狂的光彩,令贺兰琪也不禁一愣,喃喃问道:“你要做什么?” 潇云萱一咬牙,伸手入袖,再拿出来时,掌心就多了两颗猩红色栗子大小的丸子。 贺兰琪的脸色瞬间转为铁青,惊道:“风烈杀?你在哪儿找的这东西?” 风烈杀,昭国“无动门”下,一种厉害的火药。 潇云萱冷笑不答,一扬手,两粒风烈杀就如离弦之箭,直冲向长乐殿的殿顶。 长乐殿的庭院里,秦宇诺被潇云殊一手卷着,一边躲避士兵的追杀,一边就察觉出不对劲。 她也说不清,具体哪里不对劲,但在此一刻,腥冷的死亡之气陡一凌厉,夹杂地崩山摧的熊熊烈火,席卷得她喘不过气。 然后,长乐殿中,有两件事情几乎同时发生。 一则,长乐殿的整个地面,突然倾巢塌陷,伴随雄阔殿宇轰然陨灭,浓烟滚滚弥漫天幕。 二则,风烈杀飞入长乐殿,将倒塌的宫阙植林,以及未陷入地底的士兵,炸得灰飞烟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再也见不到了 沐淞玥领着津军,出了蛟龙神山不久,正与溯影的人会合。 溯影的人没有辱命,根据秦宇诺的地形图,将藏在明县西郊山洞里的沐梓晟夫妻,完好无损地带了过来。 久别重逢,看着遭遇大难的c苍白消瘦的父母,饶是沐淞玥再意志如铁,也忍不住心如刀绞,双臂搂住父母,竟像儿童时期一样,呜咽起来。 哭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毫无回应。 抬头,就见两张呆萌的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沐淞玥又惊又疑,脱口问道:“父皇?” 沐梓晟反问:“我的小诺诺呢?” 沐淞玥说:“啊?” 沐梓晟说:“我听小诺诺的话,乖乖生火取暖,饿了就烤鱼,还顺带照顾这蠢婆娘,小诺诺不是说好,她会乖乖回来侍寝?” 沐淞玥的眸中,突然蹦出隐秘的震动,重复道:“小诺诺?” 这时,一名溯影的人,走到沐淞玥身边,小声提醒:“殿下,陛下和娘娘,恐怕是受了刺激又吃了苦,现在都有些神思不清,恐怕需要太医医治,方可恢复。” 沐淞玥微微点头。 沐梓晟和安清凌的状态,其实他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不太正常。 无论怎样,人无损伤就好。至于神思不清,以后慢慢调理就行,大不了跑一趟药王谷。 但沐梓晟的话,却让他陡然间醍醐灌顶,随之变成源源不断的惊诧和恐慌。 沐淞玥认真地问沐梓晟:“父皇,请仔细回忆一下。父皇遇难时,救父皇的,究竟是何人?” 沐梓晟不假思索地回答:“小诺诺!” 沐淞玥再问:“请父皇回忆一下,那‘小诺诺’的模样。” 沐梓晟更加肯定地说:“小诺诺长得很好看,又白又嫩,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厚厚的,平日总穿男装。” 沐淞玥的额上开始滚冷汗,声音也嘶哑起来:“请父皇再回忆一下,那‘小诺诺’,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沐梓晟说:“有个漂亮姑娘,有个糟老头子,那糟老头子还一直喊小诺诺‘娘’。” 沐淞玥的身形晃了两晃,脚下变得虚浮。 小诺诺,秦宇诺?秦宇诺,蓁蓁? 他耳边不断炸响着蓁蓁的话——“我救了你的老子娘!” 秦宇诺,蓁蓁?蓁蓁,秦宇诺? 沐淞玥忍不住猛拍自己的脑袋。 他怎么早没想到,明河手中有金婵蛊的母蛊,是可以使用第二次,改换人的体貌的! 自己这心智,真是让狗啃过一遍吗? 沐淞玥真忍不住要仰天长啸几声。 这骤然而起的激烈之态,让左右随从都莫名其妙。恰在此时,溯影中又有人上前,跪地请罪:“属下没有保护好陛下和清源阁的大夫,属下有负重托,请殿下严惩!” 这人,正好是沐淞玥当时派在明县,保护秦宇诺c寻找沐梓晟的溯影中人。 那晚清源阁遭遇邺华山庄的突袭,邺华山庄的力量太强,他们奋力抵抗,死亡过半,最终与秦宇诺一行人走失,之后四处追寻,却也毫无所获。 沐淞玥厉声问:“你仔细给本王讲述一遍,父皇是被谁所救?” 那人便一五一十地汇报:“禀殿下,陛下当时是被清源阁的鸿大夫所救。至于具体怎么救的,属下等也没看见,就看见陛下跟随鸿大夫回了清源阁。鸿大夫后来又带回娘娘。之后就遇上邺华山庄的追杀,没想到鸿大夫将陛下和娘娘妥善安置起来了。” 沐淞玥的面色,已白得几近透明。 身边津军的统帅,那壮年将军,名为“戎图”者,好奇地问:“殿下怎么了?怎么脸色忒的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沐淞玥猛地一转身,盯向戎图,目光如电,冷声道:“戎图听令!” 戎图立刻跪地。 沐淞玥字字铿锵地说:“本王命你率津军c保护父皇母后回朝,与汝宁王的军队汇合,防御部署,格杀叛贼。本王未回朝之前,一切听从汝宁王安排!” 戎图领命,心中却疑惑不堪。 左右人俱是大惊失色,但一看沐淞玥凝重的面色,又不敢发问。 沐淞玥交代完大事,再不犹豫,飞身上马,一扬鞭,向着南淮帝京方向绝尘而去。 蓁蓁就是秦宇诺!他的诺儿,原来化身成陌生人,与他相处了如此之久。 妄他自诩国士之才。连老婆都认不出,还睡了一次又一次,都没认出。国士之才个屁啊!分明是颗被驴踹过的猪脑子! 他的诺儿,竟然在他缺席时,力挽狂澜,救了他的父母亲,又安置妥当,还想着挽救西楚帝。虽然诺儿不知那个西楚帝是假西楚帝,而大鸭才是真西楚帝。 他的诺儿,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而他,为了一己喜好,肆意捉弄她,侮辱她,嘲笑她。沐淞玥想着这些,在疾驰的马上猛地抬手,狠狠挥了自己几耳光。 一口气奔到帝京,正值明河带领的津军c以及豫阳府的亲军起事那晚。 沐淞玥趁乱奔进王宫,凭着过人的胆识和判断力,很快寻到明河。而明河,看似焦虑的很,看见沐淞玥,还来不及惊诧,就已脱口而出:“蓁蓁独自去了长乐殿!” 沐淞玥吼问:“什么?” 明河也是急疯了,完全没考虑,为何沐淞玥会如此关心蓁蓁,只是边往长乐殿的方向策马狂奔,边解释:“蓁蓁不听我的劝,跑进长乐殿去救太后。刚刚看她发出的信号,怕是遭遇了围袭!” 沐淞玥的脸,刹时变成死人的灰败。 二人疾奔一段,就听轰隆巨响,天塌地陷,滚滚浓烟直冲九天,火焰舔出疯狂的弧度,正来自长乐殿的方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阴魂不散 津军到达王城永乐,与汝宁王的军队汇合,南淮军队却在豫阳王府的干扰下,无力分身。而白帝沐梓晟回朝,更是让武峻王的谎言变得无力,以至士气低下,除了死死相随的亲军,已有不少军队开始动摇。最终汝宁王在哥舒文宇的辅佐下,快刀斩乱麻,津军入城的第二日,便发动兵变,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武峻王大势已去,回天乏术,在被擒的当晚,连同手下一干势力,包括其母玉贵妃,被斩首于城门。 王城的叛乱势力被瓦解,原本已混乱不堪的南淮,自然不攻自破。王城军队进入南淮,南淮王潇铭和齐国公贺兰宣以谋反罪被处死,其下势力也被清肃。一干善后,都被交由汝宁王处理。 邺华山庄也涉事,但邺华山庄本身对谋反的事并不知情,受齐国公和国舅府控制,完全是出于欠人恩情的考虑,况且哥舒文宇本次又立大功,因此对邺华山庄的处理,相对轻松,仅对主谋——庄主和大公子——施以流刑。 至此,松洲大陆的暴乱,在历经数月之后,终于被平息。 叛乱者,其实属于“玉霄圣会”的一部分。 “玉霄圣会”是松洲大陆的一个神秘组织,与暗界朝廷无异,一直诡秘行事,极少现身。二十几年前,突然变得极端起来,集结势力,与朝廷对抗。当年白帝沐梓晟陷“玉霄圣会”的圈套,身中剧毒,差点横尸荒野,幸被还是民女的皇后安清凌所救。 当时南淮的皇长子,发现一点倪端,看出其弟潇铭c潇澈与玉霄圣会有瓜葛,却被潇铭c潇澈先下手为强,安上谋反罪名而处死,豫阳王府也被牵连。后因潇铭收到匿名信,言明若不救豫阳王府,便将其罪行告知白帝,潇铭才加以动作,将豫阳王府的满门抄斩改为流放。至于那匿名信是谁写的,直至今日也无人知。而潇澈在事后良心发现,想只身去王城,向白帝请罪,却被潇铭发现而灭了口。 大半年前,在南淮帝京现身而引起潇铭恐慌的潇澈,其实是由白帝沐梓晟易容装扮成的,只为从潇铭口中套出真话。 乞丐大鸭是沐淞玥,潇澈是沐梓晟。很难想象。 西楚帝改装易容,化身乞丐,潜伏民间两年,搜集了从数十年前开始的c与“玉霄圣会”相牵连的所有势力的证据。又在此次的暴乱中,运筹帷幄,力挽狂澜,降神兵于无形,解危机于方寸。 史称:伟哉,帝王之才。 然而,第一功臣西楚帝,却在事态平息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俱目击者明河称,长乐殿塌陷时,西楚帝直接冲进宫殿,被滚滚浓烟覆盖得看不清状况,随后紧接一阵最惊天动地的震裂,长乐殿彻底被夷为平地,西楚帝就此消失。 之后,汝宁王命人将整个南淮帝京掘地三尺,却终究没找到西楚帝,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过,诸人心照不宣——所谓“活”,恐怕是痴人说梦了。长乐殿倒塌时,天崩地裂,烈火冲天,即时是钢筋铁骨,怕也被浇熬成水了。 悲痛之余,却无人知道,西楚帝为何会有那样明知是自尽的举动。 白帝沐梓晟回朝之后,神智仍旧不清,每日念叨着“小诺诺”,时悲时急,早晚不安宁。诊治的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效果也不见好转。汝宁王沐论思好劝歹劝,要将沐梓晟送往南淮药王谷,沐梓晟却死活不同意。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基本确定了。 汝宁王沐论思凭着平定叛乱,又清肃“玉霄圣会”势力的功劳,在西楚帝去世之后,储君之位应该会很快降临到他头上。 其实论文论武,论智慧谋略和人品声望,沐论思与沐淞玥也就相差那么一星半点,实属皇室中难得的翘楚,之所以多年不受重用,被武峻王死死压制,全是因为沐论思的母亲。 沐论思的母亲舒妃,因为曾经给沐梓晟戴过隐秘的绿帽子,而一直被沐梓晟厌弃。 但这次,沐论思可说守得云开见月明,监朝之后,恐怕很快就会晋封。 沐论思对暴乱余绪的处理,轻重得度,既显威严又处处透露仁德,很快赢得朝廷内外一致好评。 当然,他更加明白,现在的事情,仅仅是开端。根据沐淞玥两年来调查的结果,“玉霄圣会”牵扯的势力数不胜数,要全部清肃,几乎要将松洲大陆连根拔起。他在享受权利之余,还有很多雷霆万钧的问题需要严加思考。 几月后,一批特殊的人被送进永乐城。 从前南淮王的后宫嫔妃c王子c公主,以及王室宗亲。 沐论思对这些人,做了相对宽松的处理,没有涉案的,甚至归还其爵位。而对评定叛乱有功的豫阳王府,更是另行封赏。 就在事情要告一段落时,沐论思的目光在一干后妃中一扫。 蓦地,就凝定住。 那目光顿在某一身影上,就如苦修者跋涉一世方才寻得圣地,再也挪不动分毫。 沐论思就那样当着众人的面,没来由地红了眼圈,哑了喉咙。 他无法理解,世间怎会有那样清艳出尘的女子,就像误入凡尘的花精。 他形神分离地问:“你你叫什么?” 女子看似被吓得不轻,跪地半垂头,长发柔顺地垂落一地,却瑟瑟的说不出话。 沐论思竟主动起身,走到女子面前,蹲下,颤抖着目光直视她,又问:“你叫什么?” 女子怯怯地回答:“罪女是原南淮王潇铭的洛嫔,名若凝。” 当晚,沐论思来不及处理完一堆政务,径直去了沐梓晟的宫殿。 他不声不响地在殿外跪了半夜,直到宫人察觉异常,去禀告睡梦中的沐梓晟。 沐梓晟打折哈欠出来时,沐论思红着眼,哑声说:“父皇,儿臣有罪,儿臣爱上一个女子。” 沐梓晟问:“爱上一个女子,为何叫有罪?我爱上小诺诺,难道也叫有罪?” 沐论思说:“她是罪女,原南淮王的后妃。” 沐梓晟挥挥手,说:“你爱她,就去娶她好了。世上有多少人,思而不得,忍受相思痛苦。” 夜空深蓝,映着一对茫然的父子,好像一切难题都能化解于稀里糊涂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人有多大胆 第二天,王城发生了一件令人瞠目的事。 一道圣旨颁进汝宁王府,将原南淮王的侧妃洛嫔赐婚给汝宁王。 且大婚就在三天之后。 朝臣还没来得及惊骇c议论c劝说c反对,汝宁王已日日暖帐度春宵了。 汝宁王府。 龙涎香弥漫,皎洁的身体透过纱幔,偶尔从烛光间隙一耀,晕开一室金风玉露。 呻吟声慢慢平息,秦若凝躺在沐论思胸口,把玩他的一束头发。 晶莹纤巧的手腕在沐论思眼下轻轻旋动,沐论思看了半晌,只觉腹中火焰又开始燃烧,一把握住那只手,低唤道:“凝” 秦若凝双靥若霞,浅笑道:“殿下该休息一会儿,当心伤身。” 沐论思说:“凝就是不停我的话,我说过很多遍,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 相拥一会儿,秦若凝突然问:“论思,你打算归还平阳王府的爵位?” 沐论思轻轻一拧秦若凝的粉腮,温柔地问:“凝还关心这个?” 这些本不该妇人关注的事。秦若凝的话,充满僭越,然而沐论思毫不生气,甚至还有一丝得意。这就是他希望的——秦若凝不需要跟他有任何隔阂,秦若凝在他身边的唯一规矩,就是不需要任何规矩。 秦若凝秀眉微颦,说:“我倒是听潇铭提起过,平阳王潇云琪兄妹,也是帮助他的。至于怎么帮助法,我不太清楚。当然,论思,你宽仁大度,不会计较这些。” 谁也想不到,沐论思对南淮余绪的处理方式,为何会突然严苛起来。无数案件被重审,原本被认为无辜的人,重被套上罪名。 原平阳王府满门流放。 甚至讨伐逆贼有功的豫阳王府,也因说不清的疑点,被褫夺封号而囚禁,听候发落。 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汝宁王府中,秦若凝与沐论思携手游园,秦若凝突然问:“论思,我听父皇老是念叨‘小诺诺’,‘小诺诺’是谁?” 沐论思啼笑皆非:“你听说过明县的清源阁吗?‘小诺诺’,是清源阁里女扮男装的大夫泓诺。父皇落难时,她倒救过父皇。可惜现在清源阁早关门大吉,泓大夫也不知去向。” 秦若凝听得心里直抖。 清源阁的大夫泓诺? 她当然记得,自己曾与清源阁发生的冲突。她的侍卫,曾在那大院门口,与一个龙章凤姿的男子对打过。 依照现在的情形推断,那龙章凤姿的男子,莫非就是被泓诺救的白帝沐梓晟?当然,那男子与沐梓晟的长相不太相符,但这世间不是还有易容术吗? 自己竟一时冲动,打了九五之尊? 幸亏沐梓晟神智不轻,并没认出自己。 捏一把汗之后,再一想清源阁,秦若凝又忍不住咬牙。 那嚣张的清源阁,还与自己有一箭之仇。现在他们翻身成了救皇帝的大功臣c大恩人。他们失踪了倒还好,若有朝一日,真找回他们,难道还让他们骑自己头上去? 秦若凝咬咬牙,突然紧紧一拉沐论思的手腕,脸色便有几分发白。 沐论思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声问:“凝,凝你怎么了?生病了?我这就去唤大夫。” 秦若凝却缓缓摇头,小声说:“论思,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你一说清源阁救了父皇,我就不禁想到那些事。” 沐论思好奇地问:“哦?” 于是,秦若凝认真地解释起来:“有一次,我因仰慕清源阁的名声,特地去拜访。谁知那日清源阁打烊,我便找到泓大夫家中,恰巧院门没关紧,我不小心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像是说,邺华山庄雇他们做事,万一邺华山庄要杀人灭口,可怎么办好。” 沐论思的脸上,顿时布下一片阴影,反问:“邺华山庄雇他们做事?” 秦若凝思考一阵,压低声音说:“论思,你说就一个大夫,又没手脚功夫,哪来的本事救父皇?我在想,在想” 她紧咬下唇,开始犹豫。 沐论思紧追着问:“你在想什么?” 秦若凝再狠狠一咬牙,说:“我在想,是不是邺华山庄的人擒了父皇,但又生疑,因不知父皇是什么来头,怕杀了会惹大祸。因此为掩人耳目,将父皇暂时藏在清源阁?” 顿一下,又加了一句:“当然,他们最后还是拿定主意,下了杀心。” 沐论思眸色深黑,良久,沉吟着问:“你是说,清源阁实则是邺华山庄的帮凶?” 秦若凝不说话,算作默认。 沐论思想想,却又疑惑:“可是,父皇一直说,是小诺诺救了他。对了,皇后娘娘大概也是这意思。” 秦若凝忍不住笑道:“论思,以父皇和皇后娘娘如今的神智,他们的话能全信?” 沐论思无法不再度思索。 眼看着沐论思眸中的肃杀之意越来越盛,秦若凝的语调再一压,突然提起另一件事:“论思,这么长时间,涉案的人该审的都审了,但有一人,你却迟迟未动。论思,你做事不是一直利落吗?老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沐论思的眉心一抖,半荡开冷肃的阴影 秦若凝说的“有一个人”,他怎会不知道是谁? 皇后安清凌。 根据邺华山庄和国舅府的交代,当时在明县,给白帝沐梓晟喂下一杯毒酒的,就是皇后安清凌。 但毕竟是皇后的身份,又有西楚帝的关系,沐论思再有魄力,也不敢擅自审理,只能等沐梓晟恢复神智后再说。 此时被秦若凝提起这难题,沐论思心里,便有了几分凛冽。 秦若凝柔声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后的罪名,其实已成立。诚然西楚帝功劳盖世,若皇后被治罪,按照淞州大陆的律法,西楚帝将被褫夺爵位,永无继承帝位的可能。论思你迟迟不办,必定是为你崇拜的西楚帝考虑。但如此拖延,总会让不明全局的人,觉得你有徇私之嫌。” 沐论思眉心的阴影更重,眸底,却又不自觉地透出火光印迹。 若皇后被治罪,西楚帝将被褫夺爵位,永无继承帝位的可能 永无继承帝位的可能 西楚帝凶多吉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归来的可能。世事难料啊。 当然,沐论思最初是希望西楚帝安然无恙的。他坚信,若西楚帝继位,将会是淞州大陆最明智和伟大的帝王。 不久之前,这是他的信仰。他崇拜和忠于西楚帝。 但是,是不久之前。 权利这东西,怎么说呢?除非不尝试。他尝试着监朝c掌权c坐在权利之巅,尝试了这些日子。再想坦坦然然地放下,将会多么艰难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杀回去 江南腊尽,早梅花开后,分付新春与杨柳。 密林繁茂的山谷,春水碧波环绕。树木搭建的院落和小屋,沿院外桃杏成荫,杨柳堆烟,园中茸草润绿,大团辛夷花吐绽芳华。 今年的春天好像延续得特别长,往日这时已有了仲夏的热切。 屋檐下有一条白石搭建的,非常幽雅的长廊。廊下搁一架软榻,榻上的女子穿宽松寝衣,大腹便便,眯着眼晒太阳,慵懒舒缓得像只猫。 时间过得好快啊,好像不久前才得知肚子里有种子,怎么眨眼就这么大了,每天在闹腾,搅得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怀孕的女子,正是秦宇诺。 那日长乐殿被炸,地面又塌陷。秦宇诺事后才知道,地面之所以塌陷,正是因为太后启动了长乐殿的机关。 当时真可谓千钧一发。若地面晚塌陷一步,秦宇诺和潇云殊,就会随长乐殿的宫阙树木一起,灰飞烟灭。 但长乐殿中,怎会存在如此精密又危险的机关?太后居住长乐殿数十年,究竟将长乐殿改制成了怎样的武林密地啊? 无论怎样,她和潇云殊完好无损,这才是最重要的。 二人随后在地底暗道中与太后汇合,一路回环秘绕,也不知走了多久多远,好像整个帝京的地底,都已被打通似的。待从出口处穿出,重见天日时,已是处于墨河的一道支流边。 三人再顺支流乘船往下,历经一月,到达一片杳无人烟的深山密林,景色壮美,果实丰饶。彼时秦宇诺的身体已沉重起来,再也难跋涉,三人就此做下决定,进入山内安营扎寨,定居下来,只等孩子出生以后再说。 之所以要隐居,主要还是因为潇云殊的缘故。 南淮兵败,南淮王室难逃厄运,而潇云殊作为潇铭的第一副手,若被擒,必定是没有活路的。 况且潇铭接下去的遭遇,也让太后心如刀绞。她毕竟是潇铭的亲生母亲。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让他们不便c也不想再与外界接触,只愿归隐山林,至少图得一时清净。 其余从前担忧的人,也各自有了着落。沐梓晟夫妇不消说,已被西楚帝救走。潇翊在明河起兵的一日,已趁乱逃出,与亲军汇合。慕婉和潇云黎已被明河所救。该解除的危机,基本都已解除。 倒是明河,秦宇诺想办法联络,却总没有音信。 再有,就是素羽和鸿道之那几人。自秦宇诺从苍龙神山重归帝京之后,再去他们藏身的地方寻找,却已人去楼空。当时时间紧迫,秦宇诺也无力去追。 但再一想,他们几人,原与一切危机无关,只要小心避开邺华山庄的人,就能保得平安——即时遇到邺华山庄的人,不是还有个哥舒文荣吗?有哥舒文荣维护,邺华山庄不会将他们怎么样的。 因此,几人在山中安定下来,秦宇诺一心一意养胎,被太后照顾得无微不至。 秦宇诺现在才知道,太后本也姓秦,单名一个“瑛”字。 隐居期间,潇云殊不时乔装改扮,去五十里开外的偏僻小镇上采买必备品。小镇因设有驿站供往来商队居住,潇云殊慢慢也就从商队口中,打听出了外面的现状。得知他父王潇铭的死讯,他无法不痛苦。幸被秦宇诺悉心开导,方才慢慢缓解过来。 潇云殊带回来的另一个消息,却让秦宇诺震惊不已。 西楚帝死了。 那厚颜无耻c对任何事物都充满把握c怡然自得的西楚帝,竟然死了。 秦宇诺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心里被一阵风席卷一空,连心跳都不知何处去。 夜深人静,她独自去到后山的河边,放了几只莲花灯。看莲花灯往夜幕深处缓缓浮动,她脑中便出现沐淞玥那张好看而戏谑的脸,似乎还对她说——“你知道被我睡叫什么?嗯?叫宠幸!”——想着,忍不住一笑,眼泪却汹涌出来。 她想,生命多脆弱啊,简直跟浮游一样,说没就没了。 她慢慢接受了大鸭死亡的事实,因为有腹中孩儿带来的安慰。却不想又被沐淞玥的死亡刺激了一遍。 今天天气不错,山中阳光清透,清晨一场小雨刚过,枝叶间水露闪烁如碎水晶。 秦宇诺懒洋洋地躺在屋檐下,等候奶奶做的鸡汤。 她现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奶奶是铁了心不让她劳累分毫。哪怕她一再提醒,一动不动又吃得多,分娩时恐怕会有困难,奶奶也置若罔闻。 潇云殊坐在一边,认真地编一张渔网。 他的手很巧,不碰笔墨或刀剑时,做杂事也是一把好手。 放在三个月前,秦宇诺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和潇云殊还会有重逢的一日,并且还能摒弃前嫌,生死与共。 那日潇云殊在长乐殿救她,直至今日,她也没想通,潇云殊是如何认出她的。她压根就是“蓁蓁”的模样。 潇云殊对此,只淡淡地表明——“对有些人,根本不必用眼。” 这话让秦宇诺既困惑,又莫名地感动。 潇云殊的母后在半年前,因恶疾去世,现在他的父王也去世,他真成了孤儿。倒是曾有个爱妻林莞尔,他却绝口不提。每当秦宇诺因为好奇而小心翼翼地询问时,他只冷笑摇头,秦宇诺也就不好寻根究底。 但就这样,有奶奶照顾,有潇云殊陪着说说话,日子其实也挺安闲的。秦宇诺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潇云殊的渔网已基本完工。蓦地,潇云殊起身,盯向庭院外。 秦宇诺吓了一跳,急声问:“怎么了?有人?” 这地方人迹罕至,偶尔有猎户经过,也是倏忽一下便没了人影。潇云殊的警觉性极强,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他捕捉到。 潇云殊盯着门外,不言语,体态却紧绷如拉满的弓。 秦宇诺的心,慢慢提到嗓子眼儿上。 大概两柱香功夫后,脚步声才传进秦宇诺耳中,伴随由远及近的人语。 “美人,我的亲娘,你能不能别再拧了?你要我怎样?我都给你跪下了。要不我给你当马骑?学狗叫?” “走开!” “唉呀妈呀,不就打了这老小儿一下,要不我让他打我,行不行?来来来,老小儿,你狠狠打我一下,照脸打,不客气,来!” “走开!人家有名字,什么老小儿!难听不难听?” “对对对,美人,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走开!滚回你的邺华山庄去!不许再跟着我!” 秦宇诺欢叫一声,不顾挺着大肚子,来不及让潇云殊帮扶,便自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院门。 潇云殊大惊,紧随其后。 透过繁茂枝叶,沿蜿蜒山路而上的人影,已近在眼前。那窈窕多姿的姑娘,俊美挺拔的少年,和仙风道骨的老者。 秦宇诺喉中“呃”了几下,一声惊叫脱口而出:“道之爷爷!素羽姐姐!” 素羽一行人,竟然找到这里。这他乡遇故知,可不是喜从天降! 声音刚脱口,就见哥舒文荣“轰隆”一声,摔了个狗啃泥,逗得素羽噗呲笑出来,却也停不下脚步,向着秦宇诺飞奔而去。 鸿道之边跑边哭边喊:“娘” 素羽哑声喊:“诺” 哥舒文荣挠着头说:“这小老儿的感应还真准。真是传说中的,母子连心?” 秦宇诺跟他们抱成一团,又哭又笑。 就听哥舒文荣不停地在一边解释:“自你失踪之后,这小老儿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你不知道把我们折腾的。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玩失踪。我们只能跟着他跑。你说让我们在帝京等你,可这小老儿乱跑,我们也没办法。这不,前几天跑到这里,非说他娘就在这山里,哭闹着要进山,我气急,揍了他一顿,美人好几天没理我” 再看看秦宇诺,忍不住又开始挠头:“呵,不过小老儿这次看得还挺准,挺准呵呵,挺准” 激动过后,几人分开,素羽打量一遍秦宇诺,又“呀”地叫一声,伸手覆上秦宇诺耸起的腹部,脸上又惊又喜。 哥舒文荣无疑也注意到相同事情,暗笑着走到鸿道之身边,一拍鸿道之的肩,说:“喂,你娘要给你生弟弟了。” 鸿道之拍手喜道:“生弟弟。” 哥舒文荣又说:“你娘生了弟弟,就再也不疼你了。” 鸿道之的眼圈一红,素羽一巴掌拍在哥舒文荣的后脑勺上。 闹够了,一行人进屋,潇云殊张罗着搬椅子,送茶水点心,面上却疏淡,不发一语。 这几个人,秦宇诺早就跟他描述过,因此乍一见今日情景,也不太吃惊。 忙碌中,素羽也很快注意到他,不禁柔声问:“这位公子是?” 秦宇诺急忙解释:“他是山里的猎户,和他奶奶常年居住在此。偶尔结识,看我一个孤女子,又有身孕,很不容易,就好心收留下来。” 素羽心中生疑。看潇云殊的遍身气度,粗布麻衣也掩不住的贵气,哪里像猎户? 倒是哥舒文荣立刻注意到其他问题,盯着秦宇诺问:“你的那个义兄呢?叫,恩,鸿望舒对不?就是跟我哥眉来眼去c你侬我侬的那人。他不要你了?你有了他的种,他也不要你了?他跟我哥勾搭上,把你忘了?也是,我哥有钱有势,又会装风雅又会玩浪漫,听说最近又继承了邺华山庄的庄主之位。他急着做我嫂子呢。依我看” 话语被素羽一巴掌打断。素羽又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一看气氛沉重起来,哥舒文荣心知说错了话,却又不甘,委委屈屈地辩解:“我这不是看诺妹妹可怜,沦落得跟乞丐似的,还要猎户收养。依我看,跟我回邺华山庄得了,我哥虽是家主,家产总还是有我一份的。有我在,还能亏待你们不成?至于那个贱男人,我” 素羽斥道:“你还说!” 眼看秦宇诺的眼圈由红变紫,眼泪没忍住,已滴滴答答往下落。 素羽刚要询问,秦宇诺已抽泣道:“他死了。” 众人惊愕。 秦宇诺的抽泣变成恸哭,将脸埋在双掌间,呜咽道:“他死了。我在苍龙神山里亲眼看见他的尸体。他死了,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杀回去(2) 秦宇诺在刻骨的悲戚中,讲完了遭遇大鸭尸体的事,讲得素羽唏嘘不已。 哥舒文荣看似也有点悲伤,摸着鼻子说:“怪不得我听人说,我哥回了邺华山庄之后,就变得愁眉苦脸,如丧考妣,整天独坐在山谷边,弹那些愁死鬼的曲子,直弹得十指血淋淋跟茹毛饮血似的,野狗看见他都不敢靠近。搞了半天,是他姘头死了啊” 素羽又是一巴掌,扇得他“嗷”地叫起来。 素羽抹着泪,又伸手覆盖秦宇诺的肚子,说:“无论怎样,望舒大哥人虽不在,却还给你留了念想。有这孩子在,你就没什么遗憾,对吗?” 秦宇诺默然点头。 素羽为了缓解气氛,刻意转移话题,问:“诺,你一直没告诉我们,为何会变成这样一张脸。你既然没易容,难道是变容了?” 秦宇诺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没解释过。当下将金蟾蛊的事原原本本告知一遍,忍不住又叹气:“也不知道明河大哥去了哪里。拿不到金蟾蛊的解药,我便一直是这副模样。不过这模样就这模样吧,也没什么不好。关键是,不知道明河大哥去了哪里。他也是我的好朋友。” 气氛慢慢缓和下来,重逢的喜悦重溢上心头,几人的话便多了起来,争抢着说这段时间的经历。 还是哥舒文荣的阵势大,很快压过诸人,开始讲新鲜事:“喂喂,你们都听我说。我听说啊,西楚帝死了之后,现在王城里掌权的,变成汝宁王。汝宁王娶的老婆,你们猜是谁?” 诸人不自觉地瞪大眼。 哥舒文荣得意地摇头晃脑一阵,大声说:“是原南淮王的老婆!没想到吧!” 说完,又急忙加了一句:“小老婆。听说以前叫什么洛嫔?” 秦宇诺手中的杯盏幡然落地。 潇云殊急忙帮她擦拭,又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秦宇诺做梦也想不到,走了潇云旗来了潇铭,走了潇铭又来一个汝宁王。秦若凝的裙下之臣,一个比一个有权有势。所谓打不死的小强,或者男神收割机,说的真就是阴险狠毒的秦若凝?祸害遗千年,还有比这更好的解释? 秦宇诺急忙问:“汝宁王娶了洛嫔,然后呢?” 哥舒文荣耸耸肩,冷笑道:“然后还能怎样?自古红颜多祸水,都说汝宁王被迷了心窍啦。原本处事手段还算宽仁得度,最近却变得狠厉起来。原南淮王室的宗亲,被斩的斩,流放的流放。连起义有功的豫阳王一家也被囚了起来,据说要流放的。对了,我前不久去往夷洲一趟,就是通往流放地的必经路,还看见一行犯人被押送,据说都是南淮王室宗亲。其中一个小姑娘,秀秀气气水水嫩嫩的,唉哟,也不知几天没吃东西没喝水,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还戴着枷锁被水火棍往前赶,跟赶牲口似的。一个男的,不知是她男人还是她哥,替她说了一句话,立刻被揍得七窍流血。听那男的喊小姑娘什么来着,好像是云霓” 秦宇诺和潇云殊,都已面色大变。秦宇诺更是满面悚然,圆睁着眼,喃喃道:“云霓” 素羽好奇地问:“你认识?” 秦宇诺茫然地摇头。 竟连豫阳王府也被牵连。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自己千辛万苦争取来的太平,竟被人勾勾手指,就毁得灰飞烟灭! 哥舒文荣大咧咧的,没注意到秦宇诺神态的异常,正沉浸在描述的兴奋中,乐不思蜀地接着说:“还有更狠的,汝宁王已清理了国舅府,还软禁了皇后。呵,连皇后都跟谋反有牵连呢,据说证据确凿。可怜西楚帝,立下宏图大功,却摊上那么个娘。皇后要是坐实了罪名,西楚帝跟着被褫夺爵位,死后怕是连皇家宗庙都入不得了” 秦宇诺“噌”地力气,脸色惨白,直瞪着哥舒文荣。 哥舒文荣这才有点害怕,喃喃道:“你诺妹妹,这些朝廷的事儿,跟你有关?” 素羽暗暗一踩哥舒文荣的脚。 正发着呆,突听身后传来“哗啦”一阵碎裂之音,秦宇诺仓惶回头,就见奶奶呆立在厨房门口,手中端着的一碗鸡汤,已随着碗落地碎裂,而流淌一地。 秦宇诺很快做了决定,去王城,找沐梓晟。 她就不信,以她对沐梓晟的恩情,沐梓晟忍心对她的要求置之不理。 这可说是死中求活的做法。汝宁王沐论思之所以独揽大权,就是因沐梓晟的脑子坏了。即使秦宇诺去往沐梓晟身边,沐梓晟的脑子还是坏的。 况且,此去路途遥远,先不说秦宇诺的身体是否吃得消,就是这产期,也说不定就在路途上。到时一没产婆,二没起居用品,万一再身陷个陷阱,让她怎么活? 但秦宇诺不管。她铁了心的事,哪怕太后也没法。 第二天一早,秦宇诺便在素羽、鸿道之和哥舒文荣的陪同下,踏上离山之路。 至于潇云殊,因为他现在本就身处危机,属于朝廷要犯,跟随的话,反而会给秦宇诺带来危险。因此哪怕再放心不下,也只能千叮万嘱,再任由秦宇诺远去。 出了深山,购置马匹车辆,以及秦宇诺可能用到的生活用品,一切都捡最好的买,反正有哥舒文荣这个活的钱罐子跟着。很快准备妥帖,哥舒文荣驾着马车一扬鞭,马车便向着王城方向飞奔而去。 一路行去,渐入夏天,天气炎热起来,沿路繁花乱眼,蝉鸣不停,秦宇诺的身体愈加沉重和不适,却只一味吩咐哥舒文荣赶路,将素羽心疼得眼泪涟涟。幸亏有鸿道之帮助,才好受一些。 鸿道之那神鬼莫测的银针功夫,不仅能解毒,竟还能安胎。 鸿道之这老乞丐,还真是有点玄妙。 越靠近帝京,路上人影越稠。终于进入城门,恢宏的淞州大陆中心,绣闼雕锰延展不尽。 几人安顿下来,来不及多休息,就开始筹谋。 沐梓晟不再是明县的沐梓晟。沐梓晟是天子。平民百姓要见天子,这机会约等于零。 秦宇诺转向素羽,问:“素羽姐姐对帝京熟悉,沐梓晟膝下,人品不错又受重视的皇子,有哪些?” 素羽托腮想一会儿,说:“第七子胤王沐嘉钰,从前与西楚帝的关系不错,人也很好。只是闲散惯了,不太过问政事的。” 秦宇诺垂头想想,点头,又转向哥舒文荣,问:“你带的钱还够不?” 哥舒文荣一拍胸脯,大声保证:“哥别的没有,就是金珠子多,把永乐城的青楼兜底包下来” 后脑勺又挨了素羽一下。 当天傍晚,胤王府前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守门家丁看着来人——一个大肚子孕妇,一个清峻老者,一个漂亮少年,一个戴面纱的姑娘——莫名其妙地脊背一寒。 秦宇诺径直说:“我要见胤王。” 家丁问:“你是谁?” 秦宇诺又重复一遍:“我要见胤王。” 家丁愣了半晌,猛地挥手,跟驱赶苍蝇似的:“要胡闹到一边胡闹去,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再惹事,当心送你们去刑部大牢!” 秦宇诺再说一便:“带我去见沐嘉钰!” 家丁眼一瞪:“大胆!” 就见哥舒文荣上前一步,一指秦宇诺的肚子,直视家丁,喝道:“你说谁大胆?嗯?谁大胆?你知不知道这肚子里住的是谁?是谁?是正宗的皇家血脉!” 家丁一时没反应过来。 哥舒文荣揉着鼻子,大咧咧地说:“哥跟你长话短说,沐嘉钰那兔崽子,把我妹的肚子睡大了。你若执意不让我们进,让皇家血脉流落他处,这罪名你承担得起?到时我们去陛下跟前当面对质,滴血认亲,让陛下给我评理做主!” 家丁倒吸一口凉气,晃了两晃,两腮便似被塞进两颗鸭蛋。 一行人看着他,眼神或坦荡或愠怒。 家丁怔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反驳:“胡说!胤王洁身自好,儒雅有礼,怎会随意与人乱来?” 哥舒文荣呵呵笑道:“我妹也是相信他洁身自好,儒雅有礼,结果,就变成这样儿了。” 家丁的下巴一开始咯咯作响。 片刻,家丁又嚷道:“这女子长得也不咋样,怎会胤王怎会看上她?” 哥舒文荣笑得更欢,也更暧昧,上前两步,一拍家丁的肩膀,压低声音,满含神秘地说:“兄弟,哥一看你就是个雏儿,一点都不懂女人。女人哪能光看脸?有些脸是长得好看,可就跟那翠油油的香蕉一样,光看着好看!你喜欢?嗯?不剥开怎么知道滋味?改天哥带你去体验一下,体验一下” 他一边说着“体验一下”,手已灵巧而隐晦地伸到家丁袖子里,瞬时大把金珠子滚了进去。 家丁的面目不自主地扭曲起来,眼中却灼灼发亮。 哥舒文荣趁热打铁地说:“兄弟帮帮忙,谁家还能没点难事?说实话,发生这种事,我们一家人也是急得没法。你看那人,那人,” 他手一指鸿道之,说:“那人是我大哥,就年长我五岁,看不出来吧?知道我妹发生这种事,一夜急成红颜白发,胡子都拖到地上。都是急出来的啊!兄弟你务必帮帮忙!” 家丁哪还有思索的力气,只撑着最后一口气问:“去通报可以,但这事儿,我怎么跟胤王说?我又不能说,‘被你睡大肚子的姑娘来讨债了’!” 哥舒文荣伸手从怀里一掏,转而塞给家丁一个小锦盒,说:“你把这个给胤王。这是胤王送我妹的信物。胤王一看,自然就明白了。” 家丁消失在门内。 一行人都松了口气。 哥舒文荣更是洋洋自得,在素羽面前讨巧撒欢,像只邀主人宠的爱犬。 那锦盒里,实则是沐梓晟曾送给秦宇诺的珠子。当时在苍龙神山里,倒是给沐淞玥出示过,也不知什么原因,沐淞玥并没有收走。 沐嘉钰必定会认出那珠子,除非他是瞎子。 果然,一盏茶功夫后,先前那家丁出来,对他们说:“你们随我来。” 几人很快在书房里,见到白衣玉冠、清逸如云的男子,与沐淞玥五分相像,不必说,就是沐嘉钰无疑。 素羽掀开面纱,对沐嘉钰盈盈一揖,沐嘉钰看似也没预料到,面前的人竟是艳名动王城的歌姬素羽小姐。但惊诧的目光刚射出,马上又转向秦宇诺。 沐嘉钰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可以理解。任谁被污蔑搞大了别人的肚子,脸色都不会太好。 沐嘉钰小心地掩盖住愠怒情绪,很快步入正题,目光严肃,问:“你们是谁?为何会有父皇的玉珠?” 秦宇诺照直说:“我们是清源阁的人,在明县时救过陛下。我们有要事,要面见陛下,请胤王殿下通融!” 沐嘉钰的眸色,不自觉地寒冽了一下。 “清源阁?”他喃喃自语。 秦宇诺急忙问:“有什么问题?” 沐嘉钰直视她,黑潭似的眸中,有散碎的阴影开合不定,蓦地,冷然一笑,问:“诸位难道不知,清源阁现今乃朝廷通缉的要犯?” 秦宇诺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沐嘉钰的目光,愈发冷锐。 片刻,秦宇诺疑惑地问:“啥?” 沐嘉钰说:“清源阁与邺华山庄同谋,谋害父皇,罪当处以流刑。” 秦宇诺脸色煞白,背后的哥舒文荣已嚷起来:“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为了救那傻子皇帝,我们几个差点被剁成肉酱。怎么变成谋害?什么玩意儿?世上还有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人?” 沐嘉钰的脸色微变。 秦宇诺反应过来,咬牙问:“是不是汝宁王给我们定的罪?” 沐嘉钰目光一闪,微微叹口气。 房中一时静下来。 片刻,素羽终于开口,语调倒是温柔和缓,波澜不惊:“胤王殿下虽素来清远闲放,与世无争,但就如旁观者清,殿下对诸多朝廷纷争,其实看得最为透彻。如今朝中汝宁王掌权,汝宁王做的诸多决定,是否有失公允,殿下心如明镜。说清源阁是邺华山庄的帮凶,殿下恐怕也不赞同吧?” 秦宇诺对素羽的言论,几乎要拍案叫绝,急忙接着说:“殿下若认定我们是恶人,为何直到现在还不动手?” 沐嘉钰面含深意,不说话。 风撞入,在房内引起金铁铮鸣。 片刻,就见沐嘉钰淡淡点头,看着秦宇诺,目光温和下来,说:“我想办法送你去见父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狠角色 汝宁王府内。 花厅里的秦若凝,一边修剪蔷薇花枝,一边听手下侍卫汇报,目光被掩在花影中,显得阴翳而模糊。 待一束蔷薇被修剪齐整,她才不紧不慢地反问:“所以,那些逆贼,现在就藏在胤王府?” 侍卫点头,说:“是。” 秦若凝淡淡地“哼”一声,冷笑道:“我说每个角落都要防着,论思还不听我的话。刚一眨眼,就有人要作怪。” 说着,将目光移向侍卫,盯了一会儿,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再安排人,胤王府和每其他每个王府,都给我好生盯着。” 侍卫的脸垂得低了点,慎重领命。 秦若凝又发出命令:“通知刑部,去汝宁王府拿人!” 胤王府,书房,突有家丁闯入,慌慌张张地对沐嘉钰汇报:“殿殿殿殿下,不好了,不不好了” 秦宇诺一行人微微变色,就见沐嘉钰面色一沉,沉声吩咐:“好生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家丁竭力稳住情绪,说:“殿下,刑部来了好多军队,把这里围起来了!” 沐嘉钰瞬然大怒,呵斥道:“混账!刑部是什么东西,也敢到本王面前耍威风!” 说完,又喝令家丁:“找余统领,给本王调集南御兵!” 家丁领命退出。 秦宇诺紧张地看看外面,又转向沐嘉钰,问:“是不是外面听到什么风声?我们这才刚来,怎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沐嘉钰冷笑一声。 秦宇诺讶然,皱眉问:“难道殿下府中,竟被汝宁王安插了耳目?” 沐嘉钰的目光微晃,咬牙道:“这短短日子,皇兄竟性情大变,变得如此阴险多疑,不折手段,哪还像从前的汝宁王!” 秦宇诺只能叹息。 遇人不淑,汝宁王这辈子恐怕要折在那恶毒女人手里了。 沉默期间,就听外面传来纷乱的奔跑脚步声,紧接着,书房们被人打开,便呈现出外面整装排列的军队。 为首的人上前,公公整整地对沐嘉钰跪地行礼,道:“微臣公务在身,得罪殿下之处,还请殿下宽容相待。” 沐嘉钰冷笑道:“很好,办公务办到本王府上了!你们怎么不干脆到父王的书房去办公务?” 跪地的男子,正是统领孟茹。孟茹听了沐嘉钰的训斥,倒也镇定,依旧朗声回话:“微臣听得有乱贼潜入殿下府中,为防伤及殿下,微臣才前来拿人。失礼之处,微臣事后必会主动领罚。” 沐嘉钰哼道:“用不着,本王的安危,还不必劳烦皇嫂费心。皇嫂身为皇室女眷,管好该管的事物,皇兄的饮食起居即可。本王的事情,朝廷的事情,自有在其位者掌管。” 一语戳破面纱,孟茹的面色有几分尴尬,却很快收敛起来,起身,说:“既是朝廷要犯,即使是平民百姓、贩夫走卒的揭发,我们也会上心。今日的事情,无论是谁揭发,但殿下府中有朝廷要犯,我们就不能不管。” 沐嘉钰脸色一阴,叱道:“你是说,本王窝藏朝廷要犯?你怎么不说本王跟被诛的武峻王一样,起兵谋反?” 孟茹面不改色:“殿下误会,微臣先前已说明,是逆贼潜入殿下府中,欲谋害殿下,不是殿下窝藏。” 沐嘉钰问:“证据?” 孟茹说:“待微臣审完,自会有证据。” 沐嘉钰怒极反笑:“好个‘待审完自会有证据’,鬼都知道,经你们一审,尼姑都能承认自己是鸨母。无耻之徒,本王不跟你们废话。再不滚,别怪本王不客气!” 孟茹的声音也冷下来:“这么说,殿下今日是执意要阻止微臣办案?” 沐嘉钰突然眨眼一笑,透出几分顽皮:“要不你去告诉你的主子,让她拿绣花针来扎本王?” 话音一落,突见一名士兵奔入,对着孟茹耳语几句。 孟茹脸色一变,随即疑惑地扫一眼沐嘉钰,却见沐嘉钰面色恬淡,姿态怡然,不动声色。 孟茹怔了片刻,皱皱眉,问:“殿下竟然擅自调集南御军?” 沐嘉钰淡声道:“本王唯恐汝宁王的军队擅自出动,危及王城和父王安危,不得不防患未然。” 孟茹面色一凛冽,声音凌厉起来:“殿下这话怎可乱说?微臣等秉公执法,殿下竟以暴乱罪恐吓。殿下身为皇子,目中真无王法?” 沐嘉钰仍旧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你秉哪家的公执哪家的法?我堂堂沐氏王族,都要听命于一个外姓妇人?沐论思自己愿意卑躬屈膝,那是他的事。枕边事本王管不着。但本王堂堂一介五珠亲王,谁再敢辱本王,辱我沐氏王族尊严,本王就先宰了他再讲理。” 面色散淡,语调也不紧不慢,话却独有一股狠劲,听得秦宇诺叹为观止。 这么长时间,秦宇诺一行人立在沐嘉钰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时却忍不住好笑。 沐嘉钰说话的风格,直让秦宇诺想到从前那喜欢立在别人家门口骂“老娘阉你八辈儿祖宗”的王二麻子他老婆。 僵持期间,就听外面响起传报:“汝宁王到!” 众人皆一变色,沐嘉钰稍稍愣了一下,嘴角就泛起嘲弄:“还没晋位呢,派头就先撑起来了?如果本王没记错,他也是五珠亲王,何须传报?等着本王给他下跪?” 话音一落,就见汝宁王沐论思,携一天姿国色的美女,由一队禁军互送,气宇轩昂地走过来,惊起的落花在脚底飞旋。 秦宇诺的心,重重撞击胸壁,撞得她头昏眼花。 那天姿国色的美女,她的老熟人秦若凝。 她真是想不明白,为何秦若凝总能在任何时候与她相遇,再杠上,让她的生活变成一场噩梦。 沐论思靠近,专注地盯着沐嘉钰,眸色深沉,不辩情绪。 沐嘉钰先开了口:“皇兄伉俪情深,琴瑟和谐,羡煞旁人。来我这儿一趟,还不忘携手前行,刺激我这孤家寡人。皇兄好狠的心。” 嘲弄而不羁的语调,让秦若凝的美目中先漾开愠怒。沐论思的目光再一转,就转到秦宇诺的脸上。 秦宇诺感觉沐论思的目光,重重跳了一下,像正好被一板儿砖砸中似的。 秦宇诺一愣,秦若凝的声音已随之响起,是向着沐论思的:“论思,这几个人就是清源阁的人,这女的,”伸手一指素羽:“当时我在清源阁里还见过。绝对错不了,就是他们!” 素羽看见秦若凝,亦是大惊失色,没想到冤家路窄,世界如此之小。 沐嘉钰听了秦若凝的指正,突然有点头痛。 素羽在王城,也算是名人,什么时候去过什么地方,稍微打听就能知道。再到明县一对质,确定素羽与清源阁的人混在一起,那么眼前这些人,无论怎样乔装改扮,也掩不住身份了。 沐嘉钰正在思考对策,就听沐论思开口,对着秦若凝,柔声道:“凝,这是误会,你弄错了,她不是清源阁的人。” 秦宇诺的脑子被拧住,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其余几人,包括沐嘉钰在内,俱都是云里雾里的表情。 没错,没听错。沐论思,这是在帮秦宇诺说话。 怪事年年有。 秦若凝望向沐论思,因惊诧到极点,表情一时很呆萌。 沐论思转头,看向秦宇诺,表情非常温柔、诚恳、关切,一动不动地盯着,直盯得秦宇诺头皮发麻。 秦若凝回过神来,目光厉烈,小声吼道:“论思!” 沐论思仍旧盯着秦宇诺,说话却是向着秦若凝:“凝,她真的不是清源阁的人。你弄错了。” 秦宇诺绝处逢生,喜悦自是不必说,但人总有个好奇心不是?她疑惑地看着沐论思,刚想开口问“你认识我?”,沐论思已深情款款地开口:“蓉蓉,一别数年,你长成大姑娘了,还要做母亲了。你过得可好?” 秦宇诺脚下颤了两颤,生生将一句“蓉蓉是什么鬼”给压了回去。 蓉蓉是什么鬼? 无疑,是沐论思的老熟人,还跟秦宇诺现在这副假模样很像。 秦若凝明显不甘心,咬牙问:“论思,你何以见得,她不是清源阁的人?即使与你相识,你怎么确定,她这几年没” 破天荒的,沐论思竟打断她的话,不假思索地说:“蓉蓉远在苗疆,怎会去明县?” 苗疆? 秦宇诺混沌的脑中,雾气慢慢散开,紧接着,惊雷一炸,就将那神秘的真相,炸了个无处藏身。 苗疆,金蟾蛊。 金蟾蛊改换人的体貌,是按它自己最深刻的记忆去复制。秦宇诺体内的金蟾蛊,必是与沐论思口中的那“蓉蓉”极为相熟,才将秦宇诺改换成“蓉蓉”的样子。 恍然大悟期间,沐论思看她的目光,愈来愈真挚,温言道:“蓉蓉,当年你执意不肯跟我来永乐城,现在怎么来了?来了也不通知我。” 秦宇诺被问得愣住,嚅嗫着说:“我,嗯,我” 身边的哥舒文荣已一马当先,不眨眼地回答:“胤王搞大了她的肚子,她不来永乐城,难道让孩子没爹?” 沐论思的身形晃了两晃。 沐嘉钰的身形也晃了两晃。 片刻,沐论思看向沐嘉钰,疑惑地问:“七弟从未去过苗疆” 沐嘉钰深吸一口气,淡定地说:“去年我不是奉旨去一趟翼州,恰巧那时蓉蓉也在。我我也没想到我当时喝醉了” 沐论思沉默片刻,说:“既然木已成舟,七弟还是赶快告知父皇。皇嗣后代怎可流落在外?” 沐嘉钰继续淡定地说:“告知,明天就去告知。三哥放心,我是个负责任的人。” 沐论思点点头,目露满意之色,又转向秦宇诺,温和地看着,含一丝感慨,说:“蓉蓉,当年你救我性命,我原想回报,都被你拒绝。你执意不肯离开苗疆。不想天意如此,你注定是王城中人。你放心,七弟是好人,不会让你受委屈。当然,今后有任何难处,你若不嫌弃,也可告诉我。” 秦宇诺点头点成一股风。 秦若凝到底忍不住,又一指素羽,在一边狠声问:“那个女的,分明与清源阁有纠葛,论思你若不信,我们就去明县对质!” “去,去明县!”哥舒文荣拍手道:“明天就去明县!谁不去谁是孙子!” 秦宇诺也附和:“去明县!听说明县靠近墨河,是个丰饶的好地方,值得一游。” 她现在都是“蓉蓉”的模样了,去明县对质?对个屁啊! 哥舒文荣伸手一揽素羽,更加理直气壮地说:“我媳妇儿确实与清源阁有过往来,可那又怎样?谁不知清源阁帮女子调养气血,丰胸肥臀,效果如神。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媳妇儿自从跟我以后,就嫌自己胸不够大腰不够细,去清源阁调养调养,怎么了?怎么了?犯王法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反了水 马车极速前行,车内却平稳如房间。 秦若凝安静坐在沐论思身边,垂睑静静想着心事。 沐论思好几次转脸,想唤她,却又没出口,眸中是全是忐忑。 在胤王府里,对秦若凝的怠慢,让他在事态平息之后,越想越愧疚,越想越心虚,甚至还有点惧怕。 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唤道:“凝” 秦若凝抬起目光,顿一下,投到他身上,温柔如月。 沐论思心里一颤,又唤一声:“凝” 秦若凝微笑,纤手一抚沐论思的侧脸,柔声问:“怎么了,论思,不舒服?” 温顺之态,令沐论思的愧疚再加重几分,露出孩童式的做错事的表情,小声说:“凝,我冷落了你,我该打。不过蓉蓉她,真的是好人。” 秦若凝的中指轻轻挡在沐论思唇上,妙目中秋水流转,温言道:“论思,别再说了。你若真心疼我,就陪我去做一件事。” 马车没回汝宁王府,却转而进了宫,往沐梓晟的承明殿行去。 书房内,沐梓晟安静地做着画,看沐论思一眼,又埋头到自己的工作中。 秦若凝不方便直接进来,按照规矩,暂被留在承明殿外的偏殿。 半晌,沐论思小心翼翼地问:“父皇在画什么?” 沐梓晟说:“小诺诺。” 沐论思上前几步,遥望画中的女孩,只觉冰雪姿容,皎若芙蕖,即使相比秦若凝,也是毫不逊色的。 沐论思静静观赏一会儿,心知时间已不多,便按照秦宇诺事先教的,开始请求:“父皇当时流落明县,为清源阁所救,却不知清源阁中,除了诺大夫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沐梓晟笔下一顿,抬眼,眸色明亮,问:“你要打听清楚,好去帮我寻人吗?” 沐论思不假思索地说:“自然。儿臣这些日子,一直在帮父王寻人。” 沐梓晟立刻露出欢喜之色,道:“我画给你看!” 然后,重新铺纸,沐论思上前帮忙研墨。 沐梓晟的丹青之术,与沐淞玥的音律一样,名动天下,同为淞州大陆的经典。 没多久,鸿道之和素羽的面容,就从纸上活灵活现地浮现。 沐论思盯着那两张,在胤王府里切切实实见到的脸,眸中聚散着不易察觉的阴影,问:“这两人,与诺大夫的关系很好?他们一起救了父皇?” 沐梓晟肯定地说:“他们好得就像一家人一样!” 清源阁泓诺身边的人,果然与蓉蓉身边的人一模一样。天下哪有这等巧事? 但为何那张脸,又偏偏是蓉蓉而不是泓诺的? 沉默一会儿,沐论思突然问:“西楚帝易容出宫,据说完全化作另一个人的模样?这如何做到?天下有这等精妙的易容术?” 沐梓晟笑道:“什么易容术!天下哪来这么高明的易容术?玥儿他服用了蛊虫!苗疆的金蟾蛊!你没听说过?能完全改变人的体貌的,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沐论思眸中那些阴影,蓦地融合成片,如暴雨前的厚云,隐藏摧枯拉朽的惊雷闪电。 苗疆,金蟾蛊,将一个人改换成另一个人。 将泓诺改换成蓉蓉。 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都与秦若凝猜测的一致。秦若凝真是个睿智的女子。 恰在此时,内侍进来通报,说是胤王求见。 沐论思心头一凛。 沐嘉钰这么快就带着泓诺求见,幸亏自己听从秦若凝,快了一步。 沐论思急忙说:“父皇,儿臣有话要讲。” 沐梓晟边欣赏画像,边漫不经心地说:“你讲。” 于是,沐论思挥退侍从,压低声音,说:“父皇,七皇弟过来,是要求父皇放过一个要犯。” 沐梓晟皱着眉问:“要犯?” 沐论思点头:“要犯,是上次谋反案牵涉的人。儿臣本想秉公执法,但七皇弟一意阻挠,窝藏了那罪犯。今日七皇弟前来,就是想求得父皇开恩。” 沐梓晟皱眉理解一会儿,方理清沐论思的话,不悦地说:“老七怎么这么大胆,朝廷要犯也敢窝藏?你既然是秉公执法,全按你的意思办就可以了。” 沐论思面露难色:“但七皇弟要亲自见父皇。” 沐梓晟不耐烦地一挥手,说:“我不见就行了。全交给你去办!” 说着,一收画卷,说:“我回去休息了。你替我挡住老七。”,便由侍从护送,出了大门。 秦宇诺跟随沐嘉钰进入承明殿,经内侍通传之后,等来书房里的消息——只要秦宇诺一人进去,沐嘉钰留在偏殿。 二人对这旨意颇感惊讶,但秦宇诺转念一想,只要能见到沐梓晟,就一切都好。于是不再犹豫,随侍从走了进去。 一边往里走,秦宇诺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忐忑。 她现在的模样,压根不是“小诺诺”,沐梓晟是否能认出她?以沐梓晟如今的心智,讲理必定是讲不来的,她如何让沐梓晟认出她,相信她呢?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进入书房,侍从退下。秦宇诺抬头,往正前方的书桌望过去,就见书桌前坐着的,庄严肃穆的男子。 沐论思。 不是沐梓晟,却是沐论思。 秦宇诺心头一寒,顷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此时此地,怎会遇上沐论思? 刚刚那道旨意,实则是沐论思传的? 秦宇诺与沐论思的目光在半空交接,只觉凛冽透骨,丝毫没有先前的友善之意,便知沐论思看出了其中蹊跷,知道她不是“蓉蓉”。 秦宇诺定定心神,径直对沐论思喊道:“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沐论思再盯她半晌,突然冷笑一下,一挥手,便见两队带刀侍卫冲进书房,将她团团围住。 沐论思阴沉的话语随即脱口:“大胆逆贼,擅闯重地,图谋不轨,罪加一等。给本王将这逆贼,”他特地顿了一顿,一字一字道:“就地正法!” 秦宇诺的濒死感腾起时,随即腾起的,还有腹中的剧痛。 就那么一抽痛,就觉腹中像个涨极的水袋,“嘭”地破了,水流哗啦啦泄出。 秦宇诺昏天暗地地想,完了,完了,这小冤家,捡这节骨眼儿出世,他们娘儿俩怕是插翅难飞了。 但话说回来,就算这小冤家不捡这会儿出世,她照样插翅难飞。 沐论思的话音一落,已有四柄刀从四个方位席卷过来,气势汹汹,绝无回环余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亲王 秦宇诺腹中一阵抽痛,痛得她恨不得倒地打滚。 刀光就在两尺外,转瞬就劈在她脖颈上。 就这转瞬功夫,秦宇诺眼前一花,就见一道金光闪过,紧接着一连串惨叫声。 侍卫发出的惨叫声。 秦宇诺已被腹痛折磨得眼前发花,挣扎着抬眼看去,就见那金光跟灵蛇似的满屋乱窜。所过之处,侍卫尚来不及反应,就已满面血污,捂脸惨叫不止。 秦宇诺莫名其妙地看了半晌,猛地醒悟过来。 金蟾蛊。 金蟾蛊自动从她身体里窜了出来。 金蟾蛊怎会自动窜出来呢? 秦宇诺挖破脑子猛想一阵,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肚子里的小冤家要往外钻,顺势将金蟾蛊赶了出来。 金蟾蛊本就习性古怪,受分娩的影响,挣脱束缚而脱离人体,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这么说来,自己真是被这小冤家救了一命? 但这“救”,也只是暂时的。 承明殿的侍卫绝非等闲。之前被金蟾蛊所伤,只是因为全无防范。对峙一阵,重恢复冷静和秩序,很快就占了优势。 秦宇诺趁着那阵混乱,已往外逃了一段。那逃跑的过程,每行一步都似被活剐一遍肚腹,疼到极处竟感觉不到疼。 杀意从身后直扑过来,刀气已卷到汗毛稍上。秦宇诺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沐梓晟你这畜生你给老娘滚出来!” 话音一落,忽从斜后方卷来一阵清风,直接将她卷向半空。再落地时,晃荡两下,就看见惊人的一幕。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侍卫,突然倾巢跪了下去,黑压压跪成一片。 再往前看,书桌前的沐论思,怔了片刻,也离开座位,对着她的方向跪了下去。 秦宇诺好像还听见他喊——“父皇”。 腹中那一阵绞痛过去,稍稍缓解一点,秦宇诺恢复几丝意识,终于看清,自己是被一人横抱在臂中。 白璧无瑕的面容,不是沐梓晟又是谁? 秦宇诺透过沐梓晟清澈的眸子,看清自己的脸。 金蟾蛊刚离开她的身体,她的容貌还在扭转期间,扭曲得跟麻花似的,跟从前中魑魅散之后的德性有得一拼。 就这德性,沐梓晟竟然认出了她。 沐梓晟抱着面目全非的秦宇诺,含着一腔哭腔,唤:“小诺诺?” 秦宇诺咬牙道:“疼” 沐梓晟哭得更激动:“小诺诺,你答应给我生个胖儿子,你真的兑现了?” 秦宇诺没心思纠缠这无厘头的问题,又呻吟:“痛!快找大夫!” 沐梓晟哽咽道:“你放心,你放心,儿子一出世,我就封他做亲王。我还要封你做娘娘。” 满地跪拜的侍卫,惊得下巴落了一地。 这等蹊跷事,八辈子也难得遇上。 朝廷要犯,竟是皇帝的女人,还怀着皇子? 正前方跪着的沐论思,震怒之余,也是同样的惊讶。 这女子腹中怀的,竟是自己老子的孩儿,自己的亲兄弟? 沐梓晟仍旧激动不已:“你放心你放心!小诺诺!孩子一出世我就拟旨,封他五珠亲王。储君已经给了玥儿,但你放心,我给他最好的封地,最多的封赏,我我,我,我给他修个宫殿” 秦宇诺屏足一口气,嘶吼道:“你他娘的再不喊大夫,你儿子就没了!” 沐梓晟这才回神,立刻心急起来,看向沐论思,正要开口,沐论思已先安慰:“父皇莫急,儿臣这就去请太医!” 话音刚落,走道另一头传来急骤脚步声,伴随洪亮人语:“父皇且慢!” 沐论思一怔,听出是沐嘉钰的声音。 沐嘉钰转眼已走到跟前,跪地大声请示:“请父皇将一切事物交于儿臣。儿臣会找合适的太医和稳婆过来。” 不等沐论思反驳,他快人快语地加了一句:“皇兄刚刚差点杀了这姑娘,父皇还是别再信任皇兄了!” 沐论思的肩头一震。 这话的风格,哪里像勾心斗角,简直是泼妇骂街。 但以沐梓晟现今的状态,还真是泼妇骂街最管用。 果然,沐梓晟一听沐嘉钰的话,把痛得嗷嗷叫的秦宇诺再一搂紧,转向沐论思,吼道:“你出去!你给我出去!以后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又转身对沐嘉钰命令:“老七你还愣着干嘛,赶快去寻稳婆,快去!” 清晨,第一缕曦光穿透槐树枝叶,明亮地流衍在屋檐。一声清脆的婴孩哭叫,划破皇宫上方的苍宇。 经过半天一夜艰辛的秦宇诺,再也支撑不住,看了婴孩皱巴巴的小脸一眼,嘀咕一句“真丑”,转脸睡了过去。 由年轻嫔妃照顾的沐梓晟,困兽似的来回踱步一夜,这会儿哪还坐得住,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先揉揉沉睡的秦宇诺的头发,就急不可耐地接过稳婆手中的婴孩。 稳婆满面喜色:“恭喜陛下,是小皇子!” “哈,哈哈,哈!”沐梓晟笑得眼圈一阵紧一阵发红:“哈哈!我的儿子!小诺诺给我生的儿子!哈!哈哈哈!” 一边仔细端详婴儿,一边赞叹:“真像,一模一样,这鼻子眼,跟我一模一样。” 外面的嫔妃们,早已跟进来,凑到婴儿面前观赏,又一个劲儿地附和沐梓晟:“可不是!简直跟陛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恭喜陛下!” 沐梓晟摇头感叹:“我玥儿出生时,就是这模样。我记得很清楚。一模一样。” 热烈的气氛,蓦地凝固一瞬。 沐梓晟一点都不知道,沐淞玥遭遇的灾难。 好在沐梓晟马上转移话题,伸手一指稳婆和众嫔妃,欢天喜地地说:“很好,你们都很好!非常好!重重有赏!” 说完,沐梓晟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大步踏出卧室的门,往书房行去,又招呼近侍:“通知内廷司,准备金匮玉碟和宝册,我要颁旨!” 近侍张公公不由一愣。 白帝稀里糊涂这许多日,今日首次说出条理清晰的话。看那明亮睿智的眼神,与从前有何区别?难不成,小皇子的出生,终于撞开了他蒙蔽许久的心窍,令他重获清明? 张公公瞬时大喜过望,大声答道:“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办!” 永乐城在经历了汝宁王的大婚之后,再次迎来第二件大事,更加匪夷所思,更加惊心动魄。 白帝的幼子诞生,据说其母只是个身份不明的民间女子,更有甚者,还传言是朝廷钦犯。 然而,白帝对这幼子,却是喜爱到骨子里,丝毫不逊于当年对西楚帝的喜爱。出生当天便颁旨,封为亲王,封号“醇”。 秦宇诺扎扎实实地睡了三天,补足力气。一睁眼,便见床沿坐着的沐梓晟,抱着个金丝锦缎襁褓,疼爱的目光一会儿在她脸上,一会儿在襁褓中。 秦宇诺迷迷糊糊地揉了一阵眼,分娩前的经历,才完整展现在脑海。 顷刻,秦宇诺“唰”地坐起,直盯着沐梓晟手中的襁褓,嘴角剧烈抽搐起来。 她的孩儿?大鸭的遗腹子? 侍女一见她的剧烈动作,立刻三四人涌上,又是扶胳膊又是垫枕头,忙得不可开交,还一个劲儿请罪:“奴婢们一时大意,请娘娘恕罪!” 秦宇诺晕头转向,沐梓晟挥挥手,对她们说:“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单独对小诺诺说。” 很快,寝殿里只剩沐梓晟与秦宇诺,还有襁褓。 秦宇诺目光颤抖,盯着襁褓,良久,终于缓缓伸出双臂,哑声道:“给我抱抱。” 沐梓晟小心翼翼地递过去,柔声说:“小诺诺你身体虚,当心一点,别摔到他,也别累着自己。他现在是堂堂的醇王。” 秦宇诺伸到半途的手,蓦地一顿,一抬眼,问:“啥?” 沐梓晟更加温柔:“小诺诺,我既然承诺过,等你给我生下儿子,就封他为亲王,君无戏言,我一言九鼎。” 秦宇诺又问:“啥?” 沐梓晟眸中充满歉意:“小诺诺你将就一些,储君的位置真的已经给了玥儿,改不得的。虽只是亲王,但今后一应待遇,都不会比玥儿差,我发誓。” 秦宇诺再问一遍:“啥?” 沐梓晟说:“小诺诺你别怪我,我最近脑子有点不好使。封了儿子后,才想起来忘了封你,你放心,我今天就下旨。对,现在就去!” 说着,仍旧抱着襁褓,就要起身。 秦宇诺冷不丁大叫一声:“沐梓晟!” 沐梓晟急忙又坐回床沿,紧张地问:“小诺诺你生气了?你你你放心,我立刻下旨。你想做什么?贵妃?宸妃?” 秦宇诺垂头一抓头发,痛苦地说:“搞错了!沐梓晟,搞错了!真的搞错了!” 沐梓晟困惑:“搞错了?什么搞错了?” 秦宇诺揪了半天头发,抬头,瞪着沐梓晟,嘴唇蠕动又蠕动,终于艰难地问:“你我压根就没有没有” 沐梓晟更困惑:“没有什么?” 秦宇诺憋着两眶眼泪水,咬牙道:“压根没有同过房!” 沐梓晟眉心紧缩,喃喃念叨:“没同过房?没同过房?” 念叨半天,又抬眼看向秦宇诺,问:“我们,没同过房——吗?” 秦宇诺嘶声道:“没有!” 沐梓晟朗声笑起来,目光澄静而睿智,肯定地说:“一孕傻三年,小诺诺你变傻了,什么重要的事都能忘!没同过房,你怎会给我生下儿子?” 秦宇诺说:“儿子不是你的!” 沐梓晟笑得更开心:“你天天侍寝,不是我的是谁的?” 秦宇诺说:“我没侍寝过!” 沐梓晟反问:“没侍寝过,怎会给我生儿子?” 秦宇诺说:“儿子不是你的!” 沐梓晟反问:“你天天侍寝,不是我的是谁的?” 秦宇诺说 秦宇诺发现自己陷入一个挨千刀的循环。 跟疯子讲理,安能不疯? 终于,仅剩的一点理智,让秦宇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开始死中求活:“沐梓晟,无论怎样,先别给我封娘娘。” 沐梓晟不解:“为何?” 秦宇诺想想,不容辩驳地说:“我还没想好要当什么!所以你冒然给我封,会封错的!等我仔细想想,想好了再告诉你!” 沐梓晟恍然大悟,使劲点头:“小诺诺你尽管想,慢慢想,我先等着!等多久都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沾了他的气 秦宇诺好歹稳住了沐梓晟。 接过婴儿一看,粉白的肉乎乎的一团,雪琢似的,眉眼比工笔画还精巧。 秦宇诺在激动之余,又不得不感慨——真的比大鸭好看。 看来还是多像她。 看着看着,不禁又想到死于非命的大鸭,一时悲从中来,眼泪开始啪嗒下落。 沐梓晟沉浸在欢喜中,没注意到秦宇诺的眼泪,只认真端详婴儿,喜上眉梢:“小诺诺,这孩子长得不仅像我,还像他皇兄玥儿哩。真的,跟玥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秦宇诺从悲痛中回神,听清沐梓晟的话,忍不住仔细观察。 这一观察,就不禁毛骨悚然。 孩子还真像沐淞玥。 当然,也又几分像沐梓晟。 秦宇诺喉中一阵苦一阵酸,直在心里喊——“大鸭,我对不住你!” 她在刚有身孕时,阴差阳错地跟沐淞玥睡了好几次,想必是这原因,让孩子沾上沐淞玥的气? 这么想着时,就听沐梓晟说:“这孩子如此像玥儿,也是缘分。依我看,乳名就叫小玥玥怎样?” 秦宇诺打了个冷战,说:“要不还是叫小鸭鸭?” 沐梓晟摇头:“小鸭鸭?难听死了。取名都要听爹的,小诺诺你就别犟了,就叫小玥玥。你听话,我改天带你去游山玩水。” 说着,突然拉开襁褓,又轻手轻脚地解开小玥玥的小衣服,露出白溜溜的小身体,一指肩上的月牙痕迹,说:“看见了没?” 秦宇诺“呀”了一声。 大鸭肩上也有一道痕,不过是咬痕。听他自己说,小时候不听话,被狗咬的。 沐梓晟得意地笑起来:“看见了吗?玥儿肩上也有这么个胎记。我说他俩有缘吧?” 秦宇诺一听沐淞玥的名字,就浑身冒鸡皮疙瘩。 诚然,沐淞玥是个好人,对沐淞玥的死,她也很难过。但她跟沐淞玥偷过情,现在孩子又长得像沐淞玥,沐梓晟一而再地将孩子与沐淞玥联系在一起,让她心里跟吃了苍蝇似的。 沐梓晟欣赏一会儿那胎记,冷不丁说:“可惜,玥儿肩上的胎记,后来没了。” 秦宇诺心不在焉地问:“为啥?” 沐梓晟叹息:“让狗啃了。小时候调皮,去招惹我养的西域黑犬。” 秦宇诺心里一抖,有些发怵。 片刻,暗暗提醒自己,只是巧合,巧合而已。这世上被狗咬过的人,如此之多。 好不容易,沐梓晟从兴奋中平息下来,揉揉秦宇诺的头发,关切地说:“小诺诺你身子虚,好生休息,我先不打扰。过会儿再来看你!” 说着,给小玥玥穿好衣服,裹好,抱了出去。 秦宇诺独自在床上愣了一会儿,侍女静悄悄地走进来,帮她揉肩捏腿。 侍女们看着眼前的女孩——分娩后的疲惫,也掩不住那遍身光华。那纯粹直率的美艳,温暖而生机勃勃,仿佛烟霞里绽放的牡丹——都忍不住惊叹。 从秦宇诺身上,她们看见一道奇观。 刚被沐梓晟送往寝殿时,受金蟾蛊的影响,一张面容扭曲狰狞,吓得人不敢靠近。慢慢恢复,就如蝴蝶破茧,最终竟呈现出人间罕见的丽色。 侍女们小心翼翼地服侍,突听秦宇诺开口:“问你们一个问题。” 侍女们愣了一下,为首的妙龄少女,立刻谦逊地一笑,小声说:“娘娘有什么吩咐的,尽管开口,奴婢们一定会遵从的。” 秦宇诺摇摇头:“倒也不是吩咐,我只是想问——如果我的儿子,不是陛下的,这是什么罪名?” 侍女们相互看一眼,一时没理解过来秦宇诺的话。 待反应过来,瞬时,一张张花容吓得青灰扭曲,纷纷跪倒一地,筛糠似的直抖。 秦宇诺也没料到这仗阵,又问了一遍:“究竟是什么罪名?” 沉寂好久,先前说话的那少女,战战兢兢地说:“娘娘娘娘说笑话呢,醇王殿下,怎么会怎么不会是陛下的儿子” 秦宇诺有点不耐烦,挥手道:“我是说假如。假如我的儿子并非陛下亲生,这是什么罪名?” 少女抖得牙根咯咯直响,好一会儿,瑟缩道:“如果真如娘娘所言,那那那,那,就是十恶不赦的淫罪,娘娘和小殿下的处境会非常不好,我们我们阖宫都要陪死的” 秦宇诺就此打消了阐明真相的意图。 木已成舟,她儿子被亲王,她被娘娘。虽然事情发生过程中,她儿子还是只不知事的奶狗,她也睡得不省人事,他们都是完全无辜的。但等到她想澄清时,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淫罪”。这匪夷所思的事落在她头上,她也没了撤。 无论怎样,见到沐梓晟,先办正事要紧。 接下来的事,进行得还算顺利。 沐梓晟对秦宇诺的宠爱,相比于沐论思对秦若凝的宠爱,绝对只有过之。秦宇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必要时也拿小玥玥为要挟耍个狠——沐梓晟一听秦宇诺说要将小玥玥带走,就会吓得求饶——又在胤王沐嘉钰的鼎力相助下,再兼沐梓晟因沐论思诛杀秦宇诺一事,对沐论思心存芥蒂,而朝堂中原属于西楚帝的势力,也对沐论思的铁血手腕充满不满,没多久,朝堂格局就被扭转。 沐论思手中一部分权柄,被转移到沐嘉钰手中,南淮谋反案也被转移给沐嘉钰处理。 沐嘉钰做事干净利落,该重审的重审,该平冤的平冤,豫阳王一族恢复爵位,潇云旗一家也被从流放地解脱出来,虽被褫夺爵位,贬为庶人,但有潇翊照顾,潇云黎兄妹也不会再受苦。 至于皇后安清凌的事,沐嘉钰以“证据不足,且超其权限”为由,重新交给沐梓晟。 事情基本平息,小玥玥也快满月。 沐梓晟张罗着给小玥玥办满月礼,自然阖宫热闹,喜气洋洋。 唯秦宇诺愁眉苦脸。 宫外的素羽和鸿道之,她虽牵挂,倒也不是大问题。有沐嘉钰做中间人,将她的一切近况带给素羽,素羽想必也放心。 只是总顶着个尴尬的身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么长时间,沐梓晟对她以礼相待,自然是看在她“坐月子”的份上。可是月子马上要做完了,沐梓晟再召她侍寝,她找谁说理去? 且沐梓晟一日三遍地问,她到底想要什么妃位,连封号都让内廷司拟定了一波又一波,不断送给她过目,她连拒绝的理由,都已想得殚精竭虑,江郎才尽。 她过得真叫焦头烂额。 要逃脱这境遇,只有一个办法——帮沐梓晟恢复神智。 怎么帮沐梓晟恢复神智? 去药王谷! 秦宇诺拿定主意,坐完月子,就将沐梓晟拖去药王谷。 再过几日,小玥玥的满月宴如期而至。虽只是家宴,因是为沐梓晟最喜爱的儿子而办,由沐梓晟亲自督促,也是金杯玉盏,奢荣非凡。到得未时,斜阳渐敛,宫中飞红走翠,灯火如繁星,皇亲国戚渐次到达,恭贺声不绝于耳。 甬道中,马车声由远及近,在静夜之中,显出几分压抑。 马车上,秦若凝静静依在沐论思身边,温婉如一株幽兰。 扭头,看沐论思眉心微蹙,秦若凝温柔地握住沐论思的右手,问:“论思,可是身子不舒服?” 沐论思轻轻一反手,握住秦若凝纤长温软的手,摇头,温言道:“我没事。” 说完,却又沉默。 秦若凝睫毛微扑,在笑靥上抖开阴影,小声劝慰:“论思,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好,绝不会有半点差错。” 沐论思伸手抚抚她的刘海,眸中透出赞赏,却仍旧带几分忐忑:“凝,你说父皇真的还会信我?” 秦若凝巧笑倩兮:“论思,以父皇现在的心智,稍微引导,别说是你作为亲生子,就算是仇人说的话,他也会一股脑儿听信的。” 沐论思浅浅点头,突然又叹气:“欺骗父皇,我这还是生平首次。” 秦若凝眸中秋水微荡,漾开却全是深冬湖波的寒意,声音压得更低:“论思,我知道你心思纯良,但陛下现在为妖女所惑,胤王为了一己私欲,与妖女里应外合。你若再不阻止,终有酿成大祸的一日。” 沐论思低垂眼帘,将情绪掩在深处。蓦地,一抬眼,紧声问:“凝,你确定没看错,那清源阁的鸿大夫,是从前南淮的端王妃?不是说,端王妃被歹人谋害,暴尸山野?” 秦若凝的温婉笑容,终于转化成冷笑:“怎么错得了?我就不信,天下真有长相一模一样的人。那会儿端王妃确实被宣布,暴尸荒野。但据说那尸体被折腾得面目全非,只大致有个端王妃得形态。其中藏了什么蹊跷,真不好说。论思,你若不信,就找个南淮王室宗亲,过来辨认一遍。我绝不会看错!” 秦若凝一边说,一边倾听内心深处的阴风呼啸。 曾经的端王妃,潇云诺。她的堂妹,秦宇诺。 搞了半天,是她的老熟人。那个小贱人,她命中注定的冤家! 世界真是小,不是冤家不聚头。 秦若凝抬眼看向沐论思,重变得柔情似水:“论思,南淮王室的余孽作乱,你能坐视不理?” 家宴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秦宇诺坐在沐梓晟身边,接受皇亲贵族的溢美之词,也接受沐梓晟无微不至的关照。 但心底总有隐隐的不安。 不难分析,不安的来源,就是坐在右边上座的,沐论思身边的倾城女子。 她和秦若凝,算是相互撕破了脸皮,谁也不再有伪装。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以秦若凝的阴险狠毒,必定有无数阴谋潜藏在那盈盈笑语之下。 且兵来将挡吧。她就不信,如今沐梓晟对她言听计从,秦若凝真能翻天。 身边的沐梓晟,已开始不支。 沐梓晟高兴,一干人也跟着高兴,又是家宴,自然少很多规矩,酒过三巡,便有无数人鱼贯来往,带着恭贺喜庆之语,将沐梓晟灌得满面红光。 沐梓晟真的高兴,被灌倒是正常的。若所有人都毕恭毕敬,事后反而会无趣。 秦宇诺在一派热闹氛围中,心情也开阔起来。 自得知了大鸭的死讯之后,她还是首次如此开怀。 看着为小玥玥高兴得人事不知的沐梓晟,秦宇诺忍不住感慨,沐梓晟其实是个好男人。若自己早生几年,在大鸭之前遇上沐梓晟,那么现在的自己,该有多幸福啊。 不知为何,这么想着时,脑中突然窜出一个极其、极其古怪的问题——若自己那早逝的娘亲,能有幸遇到沐梓晟,嫁给沐梓晟,那现在的自己,该有多幸福啊。 自己这是喝多了?瞎想什么呢? 沐论思正在敬酒,沐梓晟看似已完全神思飘忽。 秦宇诺刚想劝几句,就听沐论思朗声说:“父皇,儿臣为小皇弟准备的礼物,父皇还没看过一眼。看来儿臣准备得不周,不入父皇的眼咯?”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几个皇子公主跟着喊起来,纷纷表示准备了礼物,然而沐梓晟却没心思看了。连沐嘉钰也在其中。 娇嗔不拘之态,可以看出,沐梓晟平日绝对是个慈父。 沐梓晟呵呵笑着,撑着斗大的头,挥手爽快地让大家呈礼物,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都有赏,重重有赏!” 其实规整的礼物,在家宴之前,早已被慎重送往沐梓晟的寝殿,此时大家准备的,都是别出心裁的小礼物,尽显闺门之欢的。 礼物依次被呈上,沐论思的一只木雕小鹰,矫健飞扬,栩栩如生,按动腹下机关,竟能凌空飞翔数圈。恰逢此时,小玥玥睡足了觉,被沐梓晟召唤抱出来。就见小玥玥盯着那飞翔的小鹰,目不转睛,大眼睛里光彩闪烁。周围人拍手叫好,沐梓晟更是龙心大悦,指着沐论思哈哈大笑:“聪明的小子,哈哈,不错,不错,重重有赏!” 其他人准备的礼物,亦是别出心裁,各有千秋,看得秦宇诺眼花缭乱,一时想不通,这些皇家子弟,平日都在琢磨些什么新巧事物。 轮到沐嘉钰时,准备的是一只长命锁。材质做工虽无可挑剔,堪称绝品,但在众多灵巧可爱而富有创意的礼物中,真显得有些平庸,甚至迂腐。这于平日最善风雅的玲珑公子沐嘉钰来说,可谓发挥失常。 然而,秦宇诺却在心里为沐嘉钰称好。 沐嘉钰近一个月来,受沐梓晟重用,手握重权,风头无二,因此在其余事物上,能收敛则收敛,以免徒惹是非。沐嘉钰是个懂得分寸的人。 沐梓晟也不嫌弃,径直将长命锁挂到小玥玥脖子上。 片刻,欢闹的人群,突听到一声哭喊。 眨眼间,那哭喊变得惊天动地。 小玥玥突然在沐梓晟手中,哭得鼻子眼睛扭成一团。 沐梓晟的醉意,顷刻被吓到九霄云外。 秦宇诺也被吓了一跳。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都围了上来。 沐梓晟自心智失常后,才智谋略与从前,不可同年而语,基本只能算个大小孩,此时突遇变故,变得手足无措,只能一个劲儿地晃小玥玥,惊叫不停:“小玥玥,小玥玥,你怎么了?你哭什么?你快说,哪里不舒服?” 秦宇诺哭笑不得,伸手抱过小玥玥。再给沐梓晟晃,没事也晃出事来了。 秦宇诺尽力保持冷静,仔细观察小玥玥,眉心一闪,就见小玥玥的衣领下,透出的脖颈,竟然遍布红疹。 与此同时,身边的沐论思已叫起来:“哎呀,小皇弟这莫不是,触了不该触的东西?” 秦宇诺急速扫一眼小玥玥,有什么不该触的东西呢?一身衣物都是一早就穿着的,要出事也早就出事了。 衣服肯定没什么异常。 那又能接触什么呢? 秦宇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长命锁上。 此时唯一新接触的东西,就是沐嘉钰送的长命锁。 秦宇诺刚注意到这个,沐梓晟已重将小玥玥抱过去,伸手摘下长命锁,一边对侍从命令:“传太医!赶快传太医!” 太医以最快速度赶到,将小玥玥检查一遍,很快得出结论,确是碰了致敏物,引发湿疹,才痒得难受。 沐嘉钰的脸色,已有些阴沉。 沐梓晟的脸色更阴沉,一边命人救治小玥玥,一边将长命锁递给一名太医,吩咐:“仔细检查,有何异常?” 太医研究一遍,眉宇间便有了开悟之色,随之躬身相告:“禀陛下,这长命锁中,沾了雪栗花粉。雪栗花产自极北冰寒之地,是上好的清热解毒之物。其花粉气味清淡,不易察觉,成年人沾上通常无大碍,却最能使婴孩过敏。” 沐梓晟神色一变,沐嘉钰已跪地。 秦宇诺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一抓沐梓晟的胳膊,低声劝解:“这事蹊跷。若真是胤王殿下所为,可不是故意给自己寻麻烦?” 沐梓晟眉心紧皱,不说话。 沐论思却以沉声开口:“七皇弟,你莫不是看小皇弟受父皇疼爱,心里不舒畅,故意使坏?最近父皇对你委以重任,让你狭隘起来,见不得别人好?” 沐论思说话,已彻底学会沐嘉钰先前的风格,完完全全的泼妇骂街,毫不修饰。 在现今的沐梓晟面前,也就泼妇骂街最管用。 秦宇诺刚想辩解,沐梓晟已对着沐嘉钰,重重一挥手,低声呵斥道:“老七,你给我回去面壁思过去。我不喊你出来,你就不许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物归原主 满月宴的欢喜气氛,就这样被一只长命锁毁得灰飞烟灭。 沐嘉钰被沐梓晟赶回家“闭门思过”,气氛一时尴尬至极。 秦宇诺气闷归气闷,但想想沐梓晟现在的心智,想事情时能转个弯儿,那才叫怪,因此也不多跟沐梓晟纠缠,跟着太医和奶娘离开,去寝殿里照顾小玥玥。 沐梓晟一心牵挂小玥玥,原想紧随其后,但被沐论思轻轻叫住。 沐论思使使眼色,指向一屋子的宾客。沐梓晟怔了一瞬,反应过来。 宾客无错,今日好心前来,他作为东道主,理应礼貌款待。此时说离席就离席,即使他身为皇帝,也不太合适。 于是,沐梓晟暂时留了下来,又由沐论思打点,一个个送走客人,方才松一口气。 沐梓晟看向沐论思的目光,不禁带上一丝赞赏。 沐论思小心翼翼地说:“父皇累了,要不儿臣送父皇去休息?小皇弟并无大碍,又有太医照顾,可能已经睡着了。” 沐梓晟想想,还是摇头,打算去秦宇诺的寝殿。 于是,沐论思扶着他,往寝殿行去。 从花园小径经过,抬头看看天上圆月,沐论思忍不住叹气。 沐梓晟问:“你叹气做什么?” 沐论思沉默片刻,小声说:“储君若在,必定会高兴。储君往日最喜欢热闹场面,也最喜欢孩子。” 沐梓晟“哦”了一声,点头附和:“那倒是,玥儿从小喜欢热闹。得知他填了个小兄弟,必定会高兴。对了,玥儿呢?这么长时间,我怎么没见过玥儿?” 沐梓晟仿佛这才回忆起这个特殊问题。 沐论思的面色微微震惊,马上又一黯,忍不住低声唤道:“父皇?” 沐梓晟与他对视一眼,眸中泛起几丝惊悟之色,却又似更茫然,急忙再问一遍:“玥儿呢?” 沐论思的目光,开始闪烁和逃避。 沐梓晟愣了一会儿,彻底领悟到其中异常,一抓沐论思的手臂,紧声追问:“怎么回事?我的玥儿呢?这么长时间,玥儿怎么不在?” 沐论思猛地跪倒在地,声音里含了哭腔:“父皇父皇都是儿臣不好,儿臣罪该万死,儿臣以为,以为这么长时间,父皇已经知道了” 沐梓晟随之激动起来,一把拽起沐论思,双目赤红,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玥儿怎么了?你给我说实话!” 沐论思被沐梓晟死死盯着,瑟缩而混乱,挣扎一番,才吞吞吐吐地说:“父皇,储君他已经当时南淮发生动乱,储君冲进长乐殿,结果,就,就没出来” 沐梓晟揪着他衣领的双手,蓦地松开,眸中火焰抖动两下,颓然熄灭。 沐梓晟茫然地看着沐论思,问:“你在说什么?玥儿分明好好的。” 沐论思磕头在地,哭得肩膀急颤,呜咽道:“诺娘娘当时答应父皇,要去救储君。结果诺娘娘一时大意,不但没救成储君,反让储君暴露于乱贼面前。储君为保诺娘娘无恙,就以身为饵,牵制敌人,最终” 沐梓晟整个人变成一根随风飘摇的枯树枝,面上凝结一层死气。 沐论思仍在哭诉:“不过无人找到储君的尸首。也就是说,储君的生死,仍未可知。父皇放心,儿臣不会放弃追寻储君。吉人自有天相” 沐梓晟却在喃喃自语:“诺儿?都是因为诺儿?是她害死了玥儿” 沐梓晟双面空洞,不断地喃喃低语:“诺儿害死了我的玥儿?诺儿害死了他?诺儿为何要害死他” 秦宇诺在寝殿里照顾小玥玥时,突听外面传来混乱,仔细听人禀告,才知原来是沐梓晟晕倒了,正急传太医呢。 彼时小玥玥已无大碍,在太医和奶娘的精心照顾下,吃了奶,又心安理得地睡过去。秦宇诺心头疑惑,虽沐梓晟那边并未吩咐照顾小玥玥的太医过去,秦宇诺也将那几名太医都遣往沐梓晟的居处俞明阁,自己再观察小玥玥一会儿,又仔细吩咐过奶娘,自己也跟了过去。 然而,到的俞明阁门口,却被侍卫拦住。 侍卫告知,陛下吩咐,不许外人打搅。 秦宇诺更疑惑。 她虽毫无争宠的意图,但以沐梓晟向来对她的宠爱,今日做这种决定,哪怕是在半昏迷中做的,也很古怪。 秦宇诺怔了一会儿,探头往里张望,只见重门紧闭,看不到任何内容,只能犹犹豫豫地离开。 俞明阁内,太医诊断过后的沐梓晟,虚弱地躺在枕上,只留沐论思一人守护。 沐梓晟眉间苍茫,仿佛一夜间老去十岁。眼帘半垂,似梦似醒。 沐论思小心地叫唤一声:“父皇,可还有不适?” 沐梓晟淡然摇头,良久,小声问道:“诺儿呢?诺儿没来?” 沐论思犹豫一下,说:“诺娘娘听说了父皇昏迷的原因,觉得很内疚,也很害怕,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父皇。所以没进门,又回去了。” 沐梓晟双眸一黯,沉默片刻,叹息道:“如此也罢,让我清净一会儿。清净够了,再去看她。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的错。” 短短几句话,却似耗光了沐梓晟的所有力气。正当壮年,却给人十足的油竭灯枯之感。 沐梓晟再叹一口气,闭眼沉睡过去。 沐论思静静看着他,眸中深邃如云洞,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秦宇诺回到寝殿后,虽满心疑惑,也担心沐梓晟,但无奈沐梓晟做那样的吩咐,她也没办法。照顾小玥玥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重去俞明阁,得到的又是相同的答复。 秦宇诺试图询问缘由,但侍卫只告知,陛下龙体不适,其余则问不出内容。 整个承明殿里,对沐梓晟生病的缘由和近况,也不了解。俞明阁因此显得神秘起来。 待到第二天午时,秦宇诺正吃着午饭,突然迎来一道口谕。 传口谕的人,秦宇诺倒见过,是沐梓晟近处的一个侍从。 侍从先吩咐左右侍女退出,待只剩秦宇诺一人时,才躬身禀告:“诺娘娘,陛下吩咐,请您自行离宫,远离王城,不要再出现在陛下眼前。” 秦宇诺惊得两腮仿佛被塞下大鸭蛋。 疑惑地看向侍从,却见侍从微垂头,目光坦然,既不少传一个字,也不打算多说一个字。 秦宇诺心知从侍从嘴里套不出话,便打发走侍从,独自站在窗前沉思起来。 诚然,她绝对无心留在宫里做娘娘,沐梓晟这道旨意,放在一天前,对她来说简直是天降恩惠。但回忆整个事情的经过,总不免有蹊跷。 对了,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秦宇诺想到这个问题,突然遍体一寒,汗毛倒竖起来。 沐梓晟只说让她出宫,却没提及小玥玥! 万一沐梓晟一时心血来潮,让她出宫,却要留着小玥玥,这不是见了鬼? 以沐梓晟现在的心智,真不敢保证,不会做出此类混账事。 并且,沐梓晟如此喜爱小玥玥,必定舍不得将小玥玥一起赶出王城。 这么一想,秦宇诺愈加确定,沐梓晟就是这意思——让她们母子分离,将小玥玥留在宫里! 秦宇诺吓出一头冷汗,原想去俞明阁找沐梓晟,弄清事情缘由,现在也没心思了。 沐梓晟现在做什么匪夷所思的决定,都是情有可原的。沐梓晟既然能没来由得认为秦宇诺侍过寝,给他生过儿子,还有什么神鬼侧目的想法生不出? 说不定沐梓晟心血来潮,突然认为是她秦宇诺杀死了那悲催的西楚帝沐淞玥,所以开始厌恶她。 一句话,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趁着事情还未定形,带上小玥玥溜之大吉才是王道! 反正该做的事情,她早已做完。如今的朝堂由沐论思与沐嘉钰共同掌权,淮南谋反案的余绪,该矫正的都矫正了,该救的人也都救了。是时候道别,回她的深山老林跟奶奶和潇云殊过太平日子去了! 秦宇诺说做就做,疾步走进寝殿,挥退奶娘,抱起小床上酣睡的小玥玥,转身往外走。 一路行去,竟无人阻止。路过的侍卫和宫女,只是恭敬地对她行礼。 秦宇诺大大松了口气,看来沐梓晟没把消息散落出去,以至于整个承明殿,都疏于防守。 谁让沐梓晟现在是个半疯子呢? 秦宇诺保持镇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抱着小玥玥往外走。 俞明阁内,昏迷一阵清醒一阵的沐梓晟,在清醒的间隙,有气无力地眯着眼,问床沿照顾的沐论思:“诺儿呢?诺儿一直没来过?” 沐论思摇头。 沐梓晟叹气。 沐论思小声说:“诺娘娘觉得无颜见父皇,今日过了午膳,就不知去了哪里。可能独自去御花园散心去了。” 沐梓晟想想,微微点头:“去御花园就去御花园吧,玩一阵就心情好了。我也是不知怎么面对她。吩咐下人,照顾好诺儿,也照顾好小玥玥。” 秦宇诺抱着小玥玥,出了养心殿,见外面正好停着马车,想是平日接送沐梓晟的。秦宇诺也不多想,跳上车,对车夫吩咐:“出宫!” 车夫愣了一下:“出宫?” 秦宇诺理所当然地大声吩咐:“出宫!我奉旨出宫!” 车夫果然听信,一拉缰绳,马车向着宫外飞奔而去。 行了很久,到下车时,已是未时。 下车四顾,只见原野广袤,绿林成荫,茸草环绕碧波湖水,却不见人烟。 车轮声瞬间远去。 秦宇诺心头微颤,隐隐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这想法刚一生出,颈后猛然一阵剧痛炸开,眼前瞬间变成万里漆黑。秦宇诺吭都没吭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身后,露出手持石块的青年身影,眸中狠厉之色一掠而过。 青年身边,还立着一名纤细俊秀的妙龄少女,眉间惊魂未定,整个人微微发抖。 竟是养心殿里,秦宇诺身边的侍女。就是秦宇诺坐月子时,告知秦宇诺“若醇王殿下非陛下亲生,那就是十恶不赦的淫罪”的那女孩! 青年还沉浸在行凶的冷酷中,女孩却已吓得七魂出窍,颤巍巍地跪地,抱起秦宇诺怀里的小玥玥,起身看向青年,紧声说:“快走!当心出事!” 青年眸色一转,回过神来,也不多说话,拉着女孩,转身闪进树林 深夜,汝宁王府。 夜风吹开卧室窗棂,一室纱幔纷飞,旖逦之景伴随逐渐平息的娇喘,已进入尾声。 沐论思紧搂怀中娇躯,深情地亲吻那雪腻的手背,低声唤道:“凝” 秦若凝浓密的睫毛,不断在两靥抖开细碎涟漪,柔媚而无辜,说:“论思,你在承明殿一呆几天,都忘了我了。” 沐论思更忘情地亲吻她的唇角和脖颈,因为迷恋到极致,声音里甚至带了痛苦:“凝,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只是父皇那边的事,耽搁不得。你放心,那边的事我办得很好,那女孩现在已离父皇而去,恐怕再也不会回来。” 顿了一下,又说:“父皇现在虚弱得很,更加依赖我。” 秦若凝露出赞赏的笑,轻抚沐论思汗滴滴的后背,说:“论思就是厉害。不过,那妖女生的孩子呢?” 沐论思小声说:“自然是按先前的计划,由陈安和玉儿带走。陈安和玉儿是我自小调教的人,尤其陈安,做事稳重,手脚功夫也不错。他们不会出问题的。” 秦若凝柔软地吮着沐论思的耳垂,不动声色地回应沐论思的激情,声音渐变得含糊:“论思,其实若想最稳妥,还是将那孩子” 她咽下了最后几个字。 沐论思将脸埋在她胸口,声音里充满踟蹰:“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世上只有死人最安全。但那孩子,凝,那孩子是我的弟弟,我终归下不去手。” 秦若凝不再说话,沉迷进再度兴起的缱绻中。迷离的星眸中,却深藏若有若无的阴翳。 毕竟是生性正直的人,若逼得太厉害,怕会适得其反。 要让这男子完全听命于她,得靠年年月月的磨合。不怕,她现在有的是时间。 眼下这件事,还是由自己亲手去办吧 暗夜,深山。 几颗疏星摇摇欲坠地悬挂在薄云之间,斑驳树影如蛛网笼罩大地。 沉闷的夜色,被急促的马蹄声裁剪开,便露出由远及近的人影。 正是先前抢了小玥玥的那一男一女。 两人同骑一匹黑色骏马,少女怀中抱着襁褓,眸中布满焦虑:“陈安大哥,你说我们真能逃出去?陛下一旦发现小殿下丢了,会竭尽全力搜寻,我真的很怕” 名“陈安”的青年,拍拍少女的手背,沉稳地说:“玉儿不怕。汝宁王将一切都安排好了,陛下那边,也给了说辞。陛下应该不会搜寻的。放心,再跑两天,就能到岩江,我们顺江而下,去往北陆。” 玉儿眸中的焦虑略减,再低头看看怀里酣睡的小玥玥,面色突然柔和起来,说:“陈安大哥,小殿下既然到了我们手中,就算与我们有缘分。我们好好抚养他长大,你说好不好?” 陈安爽朗笑道:“那是自然。他就算你我的长子。之后你还要给他生一串弟弟妹妹。” 玉儿嘤咛笑起来,一拍陈安的手臂,嗔道:“没脸没皮!什么你我的长子,什么弟弟妹妹,好没羞” 话语声被她自己的尖叫打断。 伴随尖叫的,是划破长空的雪亮刀光。 刀剑卷舞而袭时,二人完全没有防备。 来者身形如电,俱是一流杀手。饶是陈安有武技根基,也很快就捉襟见肘。 玉儿早已吓得失神,眼前只剩刺眼的刀光和鲜血。 有几个瞬间,她昏天暗地地想,该是白帝派来寻小殿下的人。 但这想法很快被击破。 那些杀手,杀招直攻向她怀里的襁褓,毫不手软。若非陈安拼命阻止,襁褓恐怕已被劈成肉酱。 这是哪里来的人,竟然一意要取小殿下的性命? 这疑问盘踞在玉儿心头,随着刀刃穿过陈安的胸膛,另一柄刀再刺穿她的喉头,而凝固成永久的石块。 玉儿和陈安倒在血泊中,襁褓仍旧被玉儿卷在怀里。 黑衣杀手缓步靠近,蹲下,掰开玉儿的胳膊,将襁褓拎到手中。 小玥玥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 杀手起身,沉声叹气:“冤有头债有主,你若寻仇,就去寻雇我们的人。” 话音一落,手臂抬起,襁褓被狠掷了出去。 襁褓上的金色丝线,在暗夜里划出亮眼的弧线。 伴随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和陡然高溅起的暗红血花。 掷襁褓的那杀手,整条胳膊竟离开身体,一飞而冲上树林顶端,又被夜风卷裹着盘旋下落。 其余杀手俱都大惊。 他们行走江湖多年,受雇于不同的人,无论是身手,还是对危险的感知,都属一流。 然而,那杀手被砍胳膊时,他们都是云里雾里,连对方的出手都没看清。 回过神时,襁褓的哭声仍在继续,响在一道人影的臂中。 那人影高大挺拔,穿一身晦暗的普通猎户行装,紧束在脑后的头发黑得发亮,泼墨烟云似的直垂到地。除此之外,再无出众之处,属于往人堆里一扔就会完全消失的类型。 杀手们盯着这救了婴儿的、相貌平平的高大男子。 半晌,凛凛刀光再次交织网,直扑向男子。 男子身形闪动,清辉从手中流泻而出,半空巨大的波纹。 杀手全部倒地时,都不敢相信。 这荒山野岭,竟还卧虎藏龙? 男子抱着小玥玥,冷漠地瞥一眼满地尸体,收剑,往树林深处走去。再飞身上马,往更偏僻的山里飞奔。 小玥玥的哭喊声,欢快地洒落一路。 也不知奔了多久,到得一片朴拙的院子前,男子下马,将马栓在一旁的大榕树杆上,正要推院门,院门却主动开了。 走出一名秀眉妙目的少女,粗布麻衣也掩不住婀娜体态。 少女一见男子手中的襁褓,立刻叫起来:“大鸭!你怎么又犯病了!你总是抢别人的孩子,我都替你还回去六个了!你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男子看着少女,蓦地,露齿一笑,一口牙齿白玉似的闪闪发光,双眸更是澄净深邃,宛如一潭仲夏月光。 男子朗声道:“清慕,这次你可冤枉我了。这次不是我抢。” 少女噘嘴,娇声斥道:“不是你抢,难道是他自己跑你手中去的?” 男子笑得更开心:“可不是,就是他自己落我手中的!我若不接住,他就摔成泥了!” 少女双眼圆瞪。 男子理直气壮地说:“总之,这孩子你还不回去,想还也没地方还。这就是缘分。从今以后,他就是我大鸭的孩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过分啊 皇宫里,沐梓晟休息多日,身体康复,也逐渐接受了沐淞玥离世的事实。 然而,另一件触不及防的事,却再度让他伤神。 他的小诺诺,竟然带着小玥玥,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沐梓晟急得晕头转向,将承明殿里的宫人招到近前,一个一个询问,大多数只低头求饶命,却一问三不知。略知实情的那少数几人,战战兢兢地道出,诺娘娘是自己抱着小殿下出宫的,至于什么原因,他们只当诺娘娘是被允准,因此没敢问。 沐梓晟焦急期间,却见沐论思面露为难之色,慢慢呈上一封信笺。 展开,正是出自秦宇诺的手笔。 信中说,因西楚帝致死,她到底无法再与沐梓晟坦然相处,只想带小玥玥出宫,找个安静之地度过一生,请求沐梓晟千万别去找她。 言辞恳切,将沐梓晟感动得眼泪纵横。 最终,沐论思小心劝说:“既然诺娘娘心意已决,还请父皇恩准,也好让诺娘娘平静一世。无论怎样,储君的离世,是无可挽回之殇。” 沐梓晟仔细想想,只能点头。 沐淞玥死了,他的小诺诺若留在宫里,要一辈子受那愧疚感的噬心折磨,他看着也难受。如此,就放手吧,这似乎是无奈之下的唯一途径。 既然放他的小诺诺走,就不能不放小玥玥。他怎么忍心让小诺诺母子分离? 但小玥玥唉,小玥玥 秦宇诺昏昏沉沉地醒来,身体蜷缩在黑暗的狭小空间里,车轮轱辘声不绝于耳。她清醒短短一刻,很快又昏睡过去。 整整一路,她都是这样,漫长的昏睡,偶尔清醒。有时候半迷糊状态,还吃点被人扔过来的食物,喝几口水。 她似乎听见遥远的对话。 “大哥,你说殿下怎么不干净利落一点,一刀砍了这女的,找个地方埋了,一了百了?这大老远的折腾,不是自找麻烦?” “殿下大概看她一个小姑娘,下不了狠手吧。殿下又不是歹毒之人。” “一直要送到西河之外那荒芜之地,卖进窑子?呵,依我看,真不如一刀杀了来得痛快。”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殿下吩咐的事,办得毫无差池才是。多做事少说话!” 秦宇诺在某一个短暂清醒的间隙,挣扎着伸手入怀,掏出一颗红色小药丸,塞进嘴里。 赶车的人再给她递水时,她沉睡不醒。 有声音哼笑:“怎么回事?这次睡这么长时间?莫不是睡死了?” 半晌,突然惊叫起来:“啊呀!大哥你快来看!” 秦宇诺面色发紫,嘴角淌着黑红血液。再过片刻,眼鼻中都流出相同的血液。 赶车的两人大惊,伸手往秦宇诺鼻下一探,立刻收回手。 其中一人神色慌张,结结巴巴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咱哥俩又没虐待过她!难不成是闷死的?要闷死也早闷死了,这车里分明留了足够的透气的” 另一人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果断地说:“埋了!” 那人反问:“啊?” 另一人说:“埋了。这荒野之地,发生过什么,谁也不知道。这女的自己短命,不是我哥俩的错!” 二人再不犹豫,抬了七窍流血的秦宇诺,开始往树林深处走。 彼时正直傍晚,残阳一寸寸下沉,树林阴翳,大片阴影飘来拂去。走一阵,天完全暗下来,二人终于停止,将秦宇诺往地上一丢,抽刀出鞘,开始铲地面的土。 片刻,一人的动作顿了一下。 耳垂和脖子上,好像不断有冷腥气覆盖过来,微弱而断断续续,却离得极近,偶尔伴随“扑”一声轻响,有什么液体滴在皮肤上。 那人不自主地一阵战栗,犹犹豫豫地伸手到脖子上,摸到黏糊糊冷冰冰的液体,再拿到眼皮底下。 手指上布满乌黑血液。 那人猛一扭头,正对上一张七窍流血的青紫扭曲的脸,眼仁放得几近半张脸大,脸上覆盖一层焦土,被血糊成一块一块,仿佛皲裂的地表。 竟是早已断气的秦宇诺。 秦宇诺对着发呆的人,狠命一张嘴,露出一口青黑的牙,牙缝间亦是黑血横流。 那人的身体抽搐两下,惨叫被压抑在胸口,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另一人见同伴晕倒,方才注意到变故,瞪一眼秦宇诺,不发一言,转身便狂奔,直奔到树林另一头,惨叫声才盘旋到秦宇诺头顶。 秦宇诺看着一晕一逃的二人,良久,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绢,将满脸血污擦干净。 与奶奶和潇云殊隐居在山中时,她闲来无事,按照百毒解的配方,加以调整和改进,自己又捣鼓出几种新药。 她在这方面,好像天赋异禀。 其中一种新药,就有假死的效果,跟刚刚一样,看似七窍流血身亡,甚为骇人。 擦干净脸,秦宇诺再看一眼地上昏迷的男子,便有了主意。 男子清醒时,发现自己被藤条捆得结结实实,倒吊在某一个山洞里。 回想昏迷前的遭遇,他终于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骇叫。 叫声未落定,就伴随另一声更惨烈的呼痛的叫。 手臂上一块皮肉,被生生削了去。 就听一声清厉的女子的声音:“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慢一分,我就削一块肉;不答,就剜眼;说谎呵,说谎” 刀移到男子的裤裆处。 男子哭得鼻涕横流,不住点头:“说,全说,姑娘问什么我答什么” 秦宇诺开始发问:“谁主使你们的?” 男子说:“小的只是受雇于人,经过好几道中间人,并不知主谋是谁啊呀!” 惨叫声起,手臂上又少了一块肉。 男子拖着哭腔大叫:“是汝宁王!汝宁王!” 秦宇诺漫不经心地在男子身上擦着刀刃的血,又问:“是汝宁王设计,故意让我离宫,好暗算我?” 男子忙不迭地点头:“具体过程小人也不知,但推断下来,应该是。” 秦宇诺深吸一口气,再问:“我的孩儿呢?沐论思把我的孩儿弄到哪里去了?” 男子反问:“孩儿?” 又是一声惨叫,一片手指甲被秦宇诺掀翻。 秦宇诺再问:“孩儿呢?” 男子哭叫:“姑奶奶,我真不知什么孩儿。我发誓,我发一万遍誓若有半句假话” 惨叫声再起,脚底板被秦宇诺划了一刀。 男子发出歇斯底里的求饶:“姑奶奶饶命,饶命!我真的不知道!我若说谎,来世让我做猪狗!” 秦宇诺不发一语,刀刃顺着男子的小腹,缓缓移向男子的裤带。 男子的哭声已无法形容。 陡然,秦宇诺眼前一花,仿佛清辉流淌而过,极快,伴随“砰”一声闷响,再看清时,被吊着的男子,已翻滚在地。 原本死死捆着他的藤蔓,都被削成碎片,散落一地。 整个过程,都只在眨眼间。 秦宇诺愣神期间,就听沉沉一声呵斥:“滚!” 明显是向着男子的。 男子哪还敢多问,连滚带爬地奔出山洞。 待秦宇诺回过神时,勃然大怒,瞪向那闯入者。 就见黯淡月光勾勒一具高大的身影,乌发束在身后,流泉似的铺泄于地。 除此之外,倒再无出众之处。一身猎户装扮,相貌虽周正,却绝对谈不上帅气。 倒有一件事比较新颖。 普通猎户,该是背着弓箭。这人没背弓箭,却背着个背篓。 篓中覆盖被褥,严严实实的,看不清被褥之下的情景。 秦宇诺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听见背篓里传出婴儿的哼哼声。 很快,秦宇诺的注意力,又从背篓转移到男子身上。 秦宇诺瞪着这陌生男人,怒问:“你搞什么鬼!” 男人淡淡地反问:“你搞什么鬼!” 秦宇诺更怒,吼道:“你有病吧!我审人,关你什么事?” 男人仍旧淡淡地回答:“你吓到了我的凌儿。” 凌儿? 秦宇诺疑惑地再看向那背篓。 没错,背篓里确有婴儿的哼哼声。 一个五大三粗的七尺男儿,半夜背个背篓四处晃荡,背篓里还放着个小婴儿。 秦宇诺仍旧生气,一个没憋住,却又噗呲笑出来。 这形象,非常经典。 秦宇诺看一眼男子阳刚气十足的、一本正经的脸,更加好笑,终于一捂嘴,开始前仰后合。 男子沉静地看她,问:“好笑?” 秦宇诺指着男子,哈哈笑着,反问:“你,你平日喜欢绣花弄胭脂吗?你长胸部了吗?是不是亲自喂奶?哈,这孩子是不是你亲自生的?哈,笑死我了” 男子闷闷地哼一声,道一声“无聊”。 待秦宇诺笑够,再看看背篓里严严实实的被褥,突然说:“你这脑子,长着是专供吃饭用的吧?” 男子没反应过来。 秦宇诺指指外面的天,说:“我要没记错,现在是大热天,哪怕山中清凉,也禁不住你这里三层外三层地捂,不怕悟出热病?你没听见他一直哼哼?” 男子沉思片刻,眉心立刻有了开悟之色,小声说:“怪不得,他一路哭哭啼啼,我还当他是被山洞里的嚎叫吓的。” 秦宇诺说:“” 对这二货男人,她无话可讲。 男人很快放下背篓,将婴儿从被褥里抱出来。秦宇诺上前一看,只觉那婴儿白胖白胖,眉眼如画,长得倒喜人。不禁想到自己走失的小玥玥,一时又是悲伤和焦虑,又是对眼前的婴儿多出几分怜惜。 秦宇诺伸手往婴儿脖子上一探,说:“都是汗,这样捂着,早晚会生病。你家离得远吗?” 男人说:“很远。我特地带他出来玩的。” 秦宇诺摇摇头,无奈地说:“你老婆要发现,非打死你不可。哪有这样胡闹的爹,你专门坑娃的吧?你听我的,给他把衣服脱了,找干净的布块,给他擦一遍身,再穿一层内衣就可以。” 男人这时变得老老实实,按照秦宇诺说的,找个干净的石台,铺一层被褥,将婴儿放上,又开始解婴儿厚实的衣服。 男人忙活期间,秦宇诺心头突然一颤。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这婴儿,肩上是否也有月牙形的胎记? 有吗? 她的小玥玥被弄丢了,丢到哪里都有可能。是不是丢进这大山,变成这猎户的孩子? 这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又激动异常,牙根开始打颤。 男人缓缓地解着婴儿的衣物,很快,很快就露出小肩膀了。她很快就能看见了。 秦宇诺伸长脖子观望,心脏在胸膛中剧烈撞击,呼吸困难。 还剩最后一层,快了,快了 蓦地,一阵冷风吹来,瞬时狂风大作,树林摇晃,雷电从天边交织而席卷。 男人“啊呀”一声,急忙将散开的衣物,重新给婴儿裹上,动作极快。 秦宇诺惊道:“你干嘛?” 男人哼道:“什么干嘛?你没看见变天了?你要冻坏我的凌儿?” 秦宇诺本想说,还是擦擦汗比较好,但无奈风真的挺大,她也不好意思再要求男人给婴儿脱衣服。 这盛夏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 倾盆大雨带来的凉意弥漫山洞,也让秦宇诺的脑子清醒起来。 自己这是急岔了神智,看见猎户的孩儿,竟也能心生怀疑。 婴儿重新被包裹好,又被男人小心翼翼地抱在臂上。 婴儿估计被摆弄得挺舒服,不再哼哼,开始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男人将婴儿的小脸轻轻贴上自己的侧脸,微微磨蹭,闭目感受,看上去宁谧极了。 秦宇诺心里,竟有莫名的感动。 看男人的举止,平日应该是爱孩儿入骨的。也亏他生一副魁梧彪悍的外形,腔子里竟藏一颗比大多数人都柔软的心肠。 雨大,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秦宇诺便安心陪在这对父子身边。良久,小声问:“孩子一直是你照顾的?” 男人点头。 秦宇诺感慨:“像你这般顾家又细致的男子,还真不多见。你贵姓?” 男人说:“大鸭。” 秦宇诺脚下没站稳,一踉跄跌倒在地,额头撞在石块上,瞬时青紫一片。 秦宇诺不可思议地看向男人。 男人的注意力,只一味投在婴儿身上,对秦宇诺的惊骇,表现得漫不经心,哼笑道:“难听?叫这名字犯王法?清慕跟我说了好多次,让我改改,我偏不听。我就喜欢这名儿。大鸭,大鸭,有什么不好?” 秦宇诺怔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问:“清慕是谁?” 男人沉默片刻,说:“还能是谁?孩他娘呗。” 秦宇诺狂跳的心,慢慢稳定下来。 世间竟有这等巧事。 然而,也就是巧事而已。 世间同名的人,并不是只有这么两个。 秦宇诺深吸一口气,说:“这名字不错。不瞒你说,我以前的男人也叫这名字。” 男人终于抬起头,盯向秦宇诺。 秦宇诺这时发现,男人生了一双极其精彩的眸子,一潭月光似的澄净深邃,透出隐晦的睿智。 男人目光微微晃动一下,说:“哦?以前的男人?” 秦宇诺怅然道:“发生点意外,死了。” 说完,挥挥手,不欲再继续这话题。又看向山洞外,暴雨仍旧蛮横,毫无停歇的意图。 她不禁开始焦虑。她必须赶快离开,不惜一切办法,去寻小玥玥。 突然,与大鸭同名的男人,身形一晃,便似风吹流云,轻盈流畅而迅疾。秦宇诺眼前一黑,又一阵眩晕,才发现自己正被男人一臂卷裹着,沿一个小斜坡滚下。 先前站立的位置,不断传来轰隆闷响,伴随泥尘飞扑。 秦宇诺头上冒出冷汗。山洞塌陷了! 好好一个山洞,竟说塌陷就塌陷。自己这狗屎运气,也是遭了天谴了。 秦宇诺被男人带着一边滚,身边就不断有碎石下落,却没一块砸中她。 蓦地一停,右手臂贴着岩层,想必已到洞底。 视野黑暗,只感觉自己被压着,又被强有力的手臂环抱住。大鸭的心跳声透过衣衫和皮肉,直直撞击在她心脏上。 秦宇诺心头一颤,身体竟开始发软。 这样肌肤相亲,竟毫无别扭感。何止不别扭,简直称得上舒服。 不但舒服,还渴望更舒服。 秦宇诺只觉一团火从下腹燃起,瞬间灼出无穷无尽的欲望,喉咙干哑,一时没忍住,竟发出一声暧昧至极的呻吟。 大鸭贴在她上方,冷静地问:“你干嘛?” 秦宇诺一瞪眼,低喝道:“你干嘛!压够了没有?” 大鸭沉默片刻,身体岿然不动,手臂仍旧紧箍秦宇诺的纤腰,认真地说:“按说我既有孩子,又有孩他娘,不该这样。但不知为何,我觉得这样,非常” 秦宇诺皱眉问:“非常什么?” 大鸭的气息,热热地散在秦宇诺的耳垂:“非常舒服,非常撩人,非常温软,非常让人欲罢不能,非常” 秦宇诺说:“你给我滚!” 大鸭一手放开她的腰,却开始顺着她的脊背滑动,仔细地拿捏着力度,在冰肌上带出一窜窜颤抖的火苗,声音低了下来:“你舍得?我感觉你舍不得。你饥渴得厉害,就想要我。” 秦宇诺挣扎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管不管你的崽子?” 大鸭竟开始吮她的耳垂,含含糊糊地说:“凌儿好得很,不信你自己看?” 秦宇诺一扭头,竟真的看见那婴儿在一边,睡得香香甜甜,奶香味四溢。 大鸭的动作愈加大胆,也愈加香艳。秦宇诺气怒,却偏偏没力气推开。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在干嘛。荒山野岭里被一个猎户欺辱,自己却又暗藏兴致,用对方的话说——“欲罢不能”。 大鸭一边解她的衣带,一边喃喃低语:“真奇怪,我觉得跟你这样,简直好极了。你不觉得吗?反正我觉得好极了,想停都没法停” 秦宇诺的意识,已被情欲赶出体外,飘摇在半空。沉迷中,竟抑制不住地呻吟一声:“那就不要停”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直到身边的婴儿发出一声啼哭,大鸭才从秦宇诺胸口抬起头,神色重新恢复一本正经,说:“他饿了,我得带他回家。” 秦宇诺竟有点小遗憾。 二人很快整理整齐,秦宇诺被大鸭领着,从另一条路绕出山洞。 雨已停,夜空深蓝剔透,像颗巨大的玛瑙悬于头顶。二人也不道别,就那样各沿各的轨迹,往不同方向行去。 再回忆山洞里发生的事,仍旧恍然如梦。 秦宇诺努力聚集意识,提醒自己,接下去该做的事。 她还是得回王城去。既然是沐论思夫妇在作怪,此时能帮她的人,无疑沐梓晟最管用。 无论沐梓晟对她有什么芥蒂,总还是爱极小玥玥的,绝不可能视而不见。 下山,买一匹快马,回王城去。 说到“买”,秦宇诺的手,就下意识地伸向钱袋子。 然后,怔住,石化在原地。 钱袋子没了。 再看手腕,腕上的玉镯子也没了。 低头看颈部,玛瑙项链也没了。 弯腰看脚踝,银脚链也没了。 摸摸头发和耳垂,金钗没了,翡翠耳环没了。 全没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值钱物,消失得渣都不剩。 甚至腰带上镶着的几颗碎钻,也被悄无声息地挖了去。 秦宇诺想着在山洞里与大鸭的那番缠绵,想着大鸭深情款款的诉说——“我觉得跟你这样,简直好极了,想停都没法停” 秦宇诺呆了片刻,终于,一声尖叫炸响在丛林里。 “我咒你八辈儿祖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馒头 秦宇诺跌跌撞撞地走出山,到得山脚下一个小镇,已是第二天中午。 逼狭的街道两旁,密布着小摊小店,饭食的香味相互交错,弥漫一街。 秦宇诺吸吸鼻子,暗自揉揉咕咕叫的肚子,在心里再骂一声娘。 她现在浑身上下,唯一之前的,就是一身衣服。可惜这是大热天,穿的统共就这么一层。饿肚子可怕,也怕不过裸奔。 沿途不断有热情洋溢的声音招呼。 “小姐,进来喝杯茶?店里干净。” “小姐,可要住店?有上房。” 秦宇诺只能微笑摇头。 看她的穿着,真不像一个铜子儿都找不出的人。 走得累了,秦宇诺在巷子尽头的一棵老杨树下坐定,开始揉脚。 一边揉,一边想着接下来的法子。 想了半天,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暂时去青楼里卖半天笑 她怀着一种近乎悲怆的愤恨,在心里诅咒发誓,再遇到大鸭——当然是那猎户大鸭,不是她的男人乞丐大鸭——二话不说,先阉了再谈其他。 相同的手段,他必定不知骗了多少无辜少女。这种人不阉,就是对六畜界的侮辱! 咬牙切齿地想着,突听巷子另一头传来对话。 “公子是否住店?有上房!” “不住不住!” “公子是否用饭?有酒有肉。” “不用不用!” “公子是否喝茶?上好的碧螺春。” “不喝不喝!” “公子什么都不要,难道是特意游山来的?” “不游不游!” “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找人!” “公子找什么人?” “我老婆。” “公子的夫人,离家了?” “谁看见过我的小诺诺?” 秦宇诺低低地“嗷”一声,冲了出去。 道路尽头,那羽扇纶巾c风流自在的贵“公子”,可不就是好久不见的白帝沐梓晟? 所谓千万人之中的一瞥,也不足以形容秦宇诺此刻的感动。 沐梓晟看见秦宇诺,也是同样的激动。 两人向着彼此飞奔而去,在大庭广众c青天白日之下,紧紧拥抱在一起。秦宇诺还被沐梓晟抱起来飞了几圈。 街上一片下巴硌断声。 秦宇诺在激动之余,又忍不住想,沐梓晟保养得可真好啊,哪里像要当爷爷的年龄段,看上去比他那些儿子大不了几岁。 沐梓晟微微哽咽——“诺儿,我总算没弄丢你!” 秦宇诺在心里微微哽咽——“钱袋子,我总算没弄丢你!” 沐梓晟一边紧抱着秦宇诺,一边小声问:“诺儿,我好像听见你说什么钱” 秦宇诺诚恳地说:“阿晟,此时此刻,我怎么会提钱?多伤感情啊!” 二人激动着,就见刚刚那小二模样的人,再靠近,嘻嘻笑着说:“公子,夫人也找到了,要不要进去吃点东西?” 秦宇诺的肚子很清晰地“咕”一声。 沐梓晟问:“你饿了?” 秦宇诺点头:“阿晟,我饿死了,真的快饿死了。” 秦宇诺被沐梓晟一把拎进饭店。沐梓晟一改温煦儒雅的气质,极土豪地对掌柜喊:“好酒好菜都拿上来,全拿上来!捡最好的拿!不是最好的我不付钱!” 秦宇诺轻轻吁了口气。 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会明白,有个有钱的夫君,是件多么重要的事。哪怕是假夫君。 秦宇诺一边被沐梓晟照顾着大快朵颐,一边小声问沐梓晟:“阿晟,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在王城?” 沐梓晟也压低声音说:“他们说你心中有愧,主动离开我。但我想来想去总觉不放心,故而瞒着众人,偷偷跑了出来。” 秦宇诺在气恼沐论思夫妇卑鄙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感慨。自己与沐梓晟这一当面对质,沐论思的谎言,就算不攻自破了。沐论思千机算尽,却不想败得如此轻而易举。说白了,这全是依靠沐梓晟对她的信任和疼爱。 沐梓晟能带着一腔被灌输的芥蒂,千里迢迢从王城奔出而寻她,若说沐梓晟对她用情不深,那真是天理难容。 秦宇诺感动地夹了个鸡腿到沐梓晟碗里,说:“晟哥哥,你多吃点。” 沐梓晟一边啃鸡腿,一边问:“玥儿的死,真的与你有关?” 秦宇诺冷笑。沐梓晟立刻心知肚明,拍拍秦宇诺的头,也不多言。 肚中饥饿一缓解,秦宇诺的脑子就不自主地收紧起来。 小玥玥! 秦宇诺猛地一按沐梓晟的手背的同时,沐梓晟竟正好凑上脸,一脸紧张,急急地问:“诺儿,我突然想起来,你不是跟小玥玥一起走的吗?我的小玥玥呢?怎么只见你一人?” 秦宇诺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面对沐梓晟陡然惨白的脸,紧声说:“晟哥哥,我们恐怕得赶快会王城,找汝宁王!都是汝宁王做的!” 沐梓晟眸中茫然,片刻又是寒星一闪,起身,果断地说:“回王城,找那不争气的老四去!” 说完,就大踏步往门外走去。 秦宇诺还站在桌前,面对满桌狼藉,慢慢的,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 “晟哥哥!”她突然唤起来。 沐梓晟回身,微皱起好看的眉:“嗯?” 秦宇诺抬抬下巴,指向桌面,又唤一声:“晟哥哥?” 沐梓晟更加不解:“咋了?” 秦宇诺嚅嗫两下,小声说:“晟哥哥,你,你还没付钱。你吃了饭还没付钱。” 沐梓晟愣了一下,也看向桌子,似乎在仔细理解“付钱”与“吃饭”间的关系。蓦地,一拍脑门,恍然道:“真是,还没付钱!” 秦宇诺舒一口气。 就听沐梓晟风度翩翩地坦然道:“没带。” 秦宇诺一头栽向桌面。 沐梓晟挠挠头,说:“原本带了几块玉佩,路上买馒头给花光了。诺儿你自己付吧,我没钱。” 秦宇诺不知是怎么奔出那小镇的,只觉被沐梓晟一臂扛在肩上,追风逐电,比中了箭的疯狗窜得还快。 身后,是密密匝匝的追打声c叫骂声,以及铺天盖地的烂菜叶子烂鞋底。 秦宇诺趴在沐梓晟肩上,昏天暗地地想,沐梓晟作为七国之君,混到这个份儿上,谁说不是世事没有最怂,只有更怂? 还好,沐梓晟的脑子虽坏了,一身修为却还完好无损。 否则他们这会儿恐怕被浸了猪笼了——虽然没那罪名,但秦宇诺坚信那些愤怒的村民会的。 周围已是荒野,沐梓晟终于停下来,将秦宇诺往地上一搁,自己也仰面躺到一边,喘着粗气说:“累死了!累死了!累死我了!” 秦宇诺终于忍不住问:“晟哥哥,你出宫时带了玉佩?” 帝王的玉佩,不用说,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沐梓晟微微点头:“路上饿,换了几个馒头。” 秦宇诺说:“” 过一会儿,又忍不住问:“晟哥哥,你的马呢?” 沐梓晟说:“路上饿,换了馒头。” 秦宇诺开始痛苦地揉眼睛。 就听沐梓晟在一边感叹:“他们告诉我,那东西叫馒头。我从没吃过,从来没有。真好吃!宫中怎么就没有那么好吃的东西?” 秦宇诺含着一眶泪说:“要不你把我也拿去换馒头吧!” 沐梓晟没听清她的话,仍在闭目感叹:“真好吃,软糯又有嚼劲,细嚼还有点酒味,真好吃。玥儿一直跟我说,民间有无数美味是宫中尝不到的,我还不信。” 秦宇诺冷笑:“储君吃过民间美味?” 沐梓晟坦然道:“那还用说!玥儿扮成乞丐暗访两年,走过无数地方,吃过各地民间小食。快哉啊快哉。” 秦宇诺脑子里一闪,仿佛冰棱旋过,猛地撑起上半身,睁大眼问:“啥?” 沐梓晟闭目养神,看来刚刚是真累坏了:“什么啥?” 秦宇诺忙不迭地追问:“你刚刚说啥?乞丐?” 不知为何,秦宇诺脑子里冷不防涌出无数线索,宛如激流冲击她的脑海。 西楚帝,乞丐,金蟾蛊 这些事物,是否跟她,有某些神秘的联系。 秦宇诺发了会儿怔,再转向沐梓晟,急声追问:“晟哥哥,你说储君扮成乞丐?他扮成乞丐,叫什么名字?嗯?什么名字?经历过什么事?乞丐长什么样子?” 沐梓晟已发出微微的鼾声。 秦宇诺彻底急了,翻身骑跨到沐梓晟腰腹上,伸手揪住沐梓晟的衣领,开始摇晃:“晟哥哥,你快醒醒!醒醒!听我说话!” 沐梓晟睡得迷迷糊糊,手臂一揽,就将秦宇诺揽到胸口,半梦半醒地说:“诺儿乖,别闹,睡觉。” 秦宇诺压在沐梓晟身上,又扑又打,跺脚道:“快醒醒!醒醒啊!快醒醒!” “哎呀!”身后冷不丁炸开一声女子惊叫:“这光天化日的” 秦宇诺一个激灵,意识到她与沐梓晟这姿势,惹人误会了。 急忙推开沐梓晟的胳膊,起身,回头。 看了来人片刻,秦宇诺嚎叫一声,一窜而起,向着那方向扑过去。 来人是一男一女,女子怀里抱着个襁褓。 秦宇诺没心思注意女子的模样,她眼里,这剩那男子人高马大的欠揍的身影。 大鸭! 秦宇诺扑得太猛,将大鸭身边的女子吓得一声惨叫。 沐梓晟也彻底清醒,拔足追了过去。 大鸭竟没躲避,任凭秦宇诺一跳而架到他腰上,跟猴子攀树似的,双臂紧跟着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秦宇诺边打边叫:“登徒子!不要脸!吃老娘豆腐还偷老娘的钱!不要脸!不要脸!” 沐梓晟被这阵势吓住,站在一边,结结巴巴地问:“啥?他他他,他偷了你的钱?” 秦宇诺边扯大鸭的头发边尖叫:“谁说不是!” 沐梓晟又追问:“你还做了豆腐给他吃?” 秦宇诺:“” 秦宇诺在暴怒中,隐约察觉到,大鸭的目光,是对着沐梓晟的。 大鸭紧盯着沐梓晟,明澈的眼里,是若有似无的恍然和惊骇,又似更加迷糊。 女子终于忍不住,哭叫起来:“你们快放手!放手!孩子不行了!要带孩子去看大夫呢!呜呜” 秦宇诺的动作骤然停止。 大鸭也回过神,一推秦宇诺,再一扶,秦宇诺便稳稳站在了地上。 秦宇诺看向襁褓,立刻紧张起来,问:“孩子怎么了?” 女子泪水涟莲,一时竟说不出话。大鸭接过襁褓,简短地说:“高热惊厥,正要去看大夫。” 秦宇诺急忙凑近,掀开襁褓一角,探了探孩子的温度,若然热得烫手。 并且,那小身体还冷不丁地抽了一下。 秦宇诺一把接过孩子,又一指数十米外的炊烟处,果断地说:“去镇上来不及了,去那里。” 大鸭紧声问:“去那里干嘛?没有大夫没有药!” 秦宇诺已拔腿往那边走:“我有药!我会治!有热水就行!” 走了两步,回头一看,沐梓晟却立在原地,竟是满面惊愕。 秦宇诺皱眉唤道:“晟哥哥,快去啊!孩子病着呢!” 沐梓晟再呆半晌,猛地,急冲过去,一把夺过襁褓,紧箍在怀里,继而警惕地瞪向众人。 秦宇诺一愣,问:“晟哥哥,你怎么了?别胡闹,快把孩子给我!” 沐梓晟目光一厉,瞬时变得凝肃,沉声喝道:“你们抢我的小玥玥做什么!” 大鸭和女子大惊失色,秦宇诺虽惊讶,却因心知沐梓晟的疯病,因此多一分镇定,解释道:“晟哥哥弄错了,这孩子我见过,是他们的孩子。” 说着,手一指大鸭二人。 沐梓晟的神色更厉烈,喊道:“什么他们的孩子!这分明是小玥玥!他们是什么人!敢抢我的小玥玥!” 秦宇诺哭笑不得,一眼瞥过去,发现大鸭已面结寒霜,大有剑拔弩张之势,急忙一揪沐梓晟的胳膊,开始哄骗:“好好好,是小玥玥!晟哥哥,你看不出小玥玥生病了?再耽搁下去,要出大事了!” 沐梓晟这才从震怒中回神,低头看一眼婴儿通红的病怏怏的小脸,立刻着了慌。 秦宇诺顺势接过婴儿,拔腿往炊烟人家方向走,再不耽搁一分。 名“凌儿”的婴儿,被秦宇诺小心翼翼地喂了加药的热奶,又被浅浅施了几针,身上很快出一身热汗。 众人略松一口气,秦宇诺又吩咐:“准备热水和干净毛巾,要给他洗浴。洗浴完了再推拿。” 不用她说,热水早就已备好。 秦宇诺开始给凌儿脱衣服。 很快,凌儿光溜溜地展现在眼前。 秦宇诺盯着凌儿肩上那月牙形的胎记,晃荡两下,有点头晕目眩。 她就一个想法——真是五雷轰顶也拯救不了她的二!亲儿子在眼前,她竟硬是没认出! 倒是沐梓晟,不是亲爹,却几乎凭着气味就嗅出了小玥玥的身份。 这对秦宇诺这亲娘来说,是多么完美的打脸! 大鸭夫妇还在紧盯着小玥玥。 秦宇诺猛一裹襁褓,又将小玥玥裹住,紧抱到怀里。 大鸭夫妇困惑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 瞬时,大鸭的眸子里呼啸起冰风。 秦宇诺闪身往沐梓晟身后一躲,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抢小玥玥!” 大鸭二话不说,掌风如电袭了过来。 沐梓晟一展身形,沉着应对。 屋子里只剩虚实难辨的身影上跃下跳,秦宇诺趁乱往外跑,胳膊却被女子一把抓住! 女子急得尖叫:“你干嘛!为啥抢我的孩子!” 秦宇诺也尖叫:“你要不要脸!分明是我的孩子!” 女子死命抱住秦宇诺的腰不撒手,哭喊道:“你凭什么说是你的孩子!” 秦宇诺吼:“他肩上有胎记!胎记!” 女子喊:“有胎记怎么了!多少人有胎记!我们大鸭肩上还有胎记呢!” 秦宇诺不由一愣,身子跟着一松,愣道:“啥?” 彼时,房舍的主人,一对老夫妻,也围了上来。一看屋里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跟鬼影子似的飘忽无定,吓得直叫:“哎呀呀别打了!要打倒了!倒了!” 秦宇诺也觉得房子在摇摇欲坠。 凭着残存的理智,秦宇诺意识到,光打下去,确实打不出结果。 女子的话,让秦宇诺心里也开始打鼓。 并且,这大鸭肩上也有胎记? 先前沐梓晟说,沐淞玥肩上有胎记,被狗啃了。她的男人大鸭肩上又正好有狗啃的痕迹。 若这大鸭肩上的胎记,也是让狗啃过的,那 世上真有如此巧合? 秦宇诺边想边对半空大叫:“晟哥哥!大鸭!快停下来!孩子还要洗浴呢!水都凉了!” 后两句话果然管用。 沐梓晟和大鸭,很快并肩站到灶台旁,脸上却皆有警觉之色。 秦宇诺已重脱了婴儿的衣服,将婴儿放进热水里,与女子相互帮衬,一人扶着一人洗。 秦宇诺抬头,看向大鸭,问:“你肩上有胎记?” 大鸭二话不说,狠狠一拉衣领。 秦宇诺再次呆住。 那宽肩上,一道淡红疤痕,与她的男人大鸭身上的,一模一样! 就听大鸭淡淡哼道:“小时候有,被狗咬了,留了个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