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魁》 引子 祭拜 一次约定怎么能抵挡，两千多年的时光 刚刚黄昏，寒风刮过街道发出鬼哭般的声响，也带走了一条街的温度。 街上的行人很少，在冬日这样的大风天气，没多少人愿意出门。 路口一侧，十岁的孩子双手煨在炉边取暖，小脸冻得通红，眼里有些丧气。 今天的生意并不好，没卖出去多少烤红薯。 微微抬头看向西边，寒风甚至扰乱了视线，他伸手挡在了额间。 往日通红的落日不再嚣张，散发着最后蒙蒙的夕照，即将被铁灰色的暮色吞没。 风声在急剧的嘶吼，隐约有几个黑点在夕阳前的高空飞速穿过。 像是，几个人？ 男孩揉了揉眼，风太大，眼都花了？ 这样的话就早点回家吧，不差这一天，男孩心想。 况且家里还有“捡来的”老伯伯和老狗晴天，一想到那只又懒又丑的老狗，男孩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最近的生活中多了他们俩，真的是趣味无穷。 男孩收拾下东西，推着放炉子的小三轮走向回家的路。 风很大，男孩走得很慢，甚至有些摇晃，但是不曾停下一步。 直到路过一家熟食店，男孩忽然停下了，犹豫着。 半响，他还是去买了半只还温热的烧鸡，本来想买一只的，但自己来年的学费还没攒够。 省着点吧，过会自己少吃点就是了。男孩这样想。 他们一定会很惊喜。男孩甚至低低地哼起了小曲。 他已经算是一个孤儿了，独自生活了快一年，这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是很残酷的。但他一直都活很积极乐观，当然某些深夜梦醒的时刻除外。 他会在每个农忙的时节给左邻右舍帮忙，换来一些粮食，虽然他知道，尽管自己每次都累得筋疲力竭，可是，一个十岁的小孩能做多少呢？更多的是邻居们的同情吧。 “小落真是个孩子。”大家都这样说。 “可惜命苦啊。”他们也会在背地里悄声说。 最后，邻居家老大爷的儿子在外面发了大财，要举家搬走的时候，老大爷把自己干了十几年的营生—烤红薯，慷慨的赠予了小落。 在有了微博的收入以后，已经辍学半年的小落终于有了攒够学费的希望。 “一定要好好读书啊，小落。” 小落一直谨记妈妈当年说的话，并且听妈妈的话。 他家在城市边缘的村子里，是就算在这里也已经很少见的瓦房。 穷人中的穷人。 推开门进去。 老人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坐着，正望着西面最后一线的夕阳发呆，嘴里叼着一根烟，抽了一半已经被风吹熄了，乌黑的烟头戛然而止。 他是个很特别的老头，黑白交杂的头发留的很长，被随意的绑缚在脑后，略有皱纹的脸看不出年纪，好像四十多，仔细看又觉得有一种七八十岁的沧桑老态。 老人脸上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表情，有说不完的段子，每次说起来的时候眉毛会抖个不停，小落总被逗得哈哈大笑，可是他又有时候很深沉，总会呆呆地看着一个方向，一言不发，脸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惆怅模样。 就像现在。 大概有什么伤心事吧，小落这样想。 肯定是啊，不然半个月前，他怎么会虚弱的躺在雪地里，身上盖着的雪都有了厚度，身边只有一条老狗不停舔着他苍白的脸。 真是可怜的老人，小落把已经神智极度迷糊的他拖到了三轮上，带回了家。 老人在被强行灌了稀饭清醒后，一开始是拒绝吃任何东西的，也不说话，只是久久的沉默，双眼无神地低垂。 小落在自顾自说了一通之后，老人眼都没眨一下，他也不再尝试，去和老狗玩耍起来。 老狗呢也是一只很奇怪的狗，总是趴在屋里取暖的炉子旁昏睡，任小落百般挑逗只是不理。 直到小落拿出一个小小的皮球，这是他儿时唯一的玩具。小落把球儿在它面前滚来滚去，老狗这才睁开眼看了看他，然后瞪了小落一眼，小落也不在意，继续他的挑逗，最后老狗似乎不厌其烦，伸出爪子把球儿拍远，然后小落欢呼一声，飞快的捡回来继续放到它面前。 然后，再被拍远，再捡回来。额 开始融洽起来，老狗浑浊的眼里也有了色彩。 三天之后，在小落给老狗挠痒的时候。 “它叫擎天。”老人开口说话了，“我叫蒙昌。” “晴天啊，”小落笑嘻嘻拍了拍老狗的脑袋，“有一首歌也叫‘晴天’，很好听的，不过不大适合你的气质啊。” 老狗低低嗯嗤了几声，似乎很不屑。 老人笑了，他从未见过老狗这般亲近一个人，任何人。 小落也开怀大笑起来。 孩子并不知道，这条狗叫这个‘擎天’！这个代表着强大的名字曾经威慑天下，多少俊杰都曾在他的凶名下瑟瑟发抖。 风声有点凄厉。 小落努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老伯，外面这么冷，快进屋里吧，有惊喜哦。” 然而，老人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立马停止他的发呆，然后对小落露出一个皱纹都绽开的笑容，说他好像永远说不完的奇闻趣事。 他还是在继续发呆，只是微微扭过头看了小落一眼，小落感觉他的眼神里比往日多了一抹很深的东西，像是悲伤，又像是颓丧。 小落不再说话，挨着他坐下。 许久，只有呼呼地风声。 “你的父亲呢？”老人忽然问，他重新点起了烟。 这是老人第二次问了，第一次问的时候是他刚开始说话的那个下午，小落当时没有回答他，支支吾吾换了话题。 “他是个坏人，一直打妈妈，后来在外面抢劫，被抓去坐牢了。”小落低声回答。 他并不难过，因为那个男人在的时候，他的生活并没有多少改变，唯一多的可能是在他酒后或者他赌博输光了之后挨打。 静默片刻。 “所以你的母亲才离开了这个家。” 老人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小落对他提起过母亲，只是说母亲在自己七岁时走了，没有说过是因为父亲无休止的家暴。 他并不讨厌离开了这个家的母亲，曾有过很多温暖的回忆，虽然被抛弃了，但母亲是深爱他的。小落深信。 这几年他都是靠着深夜的回忆才会有动力努力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期待着有一天母亲会回来，看见好好的自己。 “妈妈走的那天下着大雨，那个坏人喝完酒打了她一顿，妈妈哭着对我说不能带我走，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没说。我追了很远，最后在雨里摔倒啦，她也没回头。” 小落声音低沉，淡淡的悲伤在弥漫。 老人轻轻吸了一口烟，幽幽说：“所以你只说过你叫小落，没有说你过的姓氏，你怨恨你的父亲，讨厌他的姓氏。” 小落轻轻点头，“母亲说过，我以后长大了千万不要像他，要好好读书，做一个好人，我可以跟着她姓，可是现在她也走了。” 老人愣住了，又摸了摸蒙落的头表示安慰。 “小落是个好孩子，相信我，美好离你并不远，或许就在来给你敲门的路上，没人会一直孤单，总会有人来陪你，甚至永远陪着你。” 小落还是微微皱着眉，他搓搓手，放到嘴巴前，热气升腾，眼里朦胧一片，像是轻薄的泪光。 老人叹了口气，沉默一会。 “那我给你说说我的父亲吧。” 小落轻轻嗯了一声。他发觉老人的眼神有了变化，是很复杂的感觉，似乎藏着很多事。 老人单手抓过小落的双手，交叠放在掌心。 小落感觉到老人的手掌很温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转，像是热气。 真是个充满活力的老伯，这么冷的天，手里竟然有这种温度。 “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我打小都没有见过他，在我刚出生时他就死了，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是听别人说的，据说是个大英雄呢，是很厉害的人，每个人说起他都会翘起大拇指，一脸的敬服，我的家族，我的姓氏很伟大，背负了很多荣耀，我年轻时一直引以为荣，可是那又怎样呢？后来我才发现那是沉重的负担，还不如没有了的好。我曾有一对儿女，如果活到现在，也该结婚了。” 老人说到这里，眼里是一片灰蒙蒙的黯然。 小落见过这个眼神，母亲离开家时也是这般的眼神。 他感同身受，不由得悲从中来，泪水默默滑落眼眶。寒风扫过，脸上冰凉刺骨。 “他们怎么会死呢？” 问完小落就觉得自己很傻，他这样是在戳人伤疤啊。 老人却似乎不以为意。 “小落，如果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孩算了，你最亲的人是被别人害死的，你会怎么样？” 小落呆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想，“找警察，去公安局报案。” 难怪老伯总是那么难过的发呆，原来他的父亲还有孩子是被人害死的，小落心里有点为他难过起来。 老人愣了一下，轻声说：“如果警察不管呢，或者坏人就是警察？” 小落这下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抓着头苦苦思索。 “你会报仇么？如果有机会，你会亲手杀死害死了你至亲的仇人吗？” 小落瞪大了眼，这个问题对于十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深奥了，他抓耳挠腮想了好一会。 “我大概不敢吧，而且，那些人也有家人吧，他们死了，也会有我这样的小孩，变成一个人。” 他说得很认真。 老人如遭雷击，夹烟的手抖了一下，而后他低头思索了半晌，忽地抬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小落你真是个聪慧善良的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 小落看着老人恢复了以往的样子，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笑颜。 “哪有啦，我只是想到了自己，还有干嘛谢我。” “你救了我两次啊，如果不是我太老，你太小，我就和你拜个把子了。”老人又恢复了为老不尊的德行。 “两次？”小落有点惊奇，明明只有雪地里把他拖回来那一次啊。 “第一次是我自己想去死了，所以我一直走啊走，走了三天倒在了雪地里，你救了我，却不是把我带了回来给我吃了饭，而是在这里我看见了你对于生活的渴望，纵然身处十分艰难孤苦的境地，还是保有对生活的乐观，那么努力的过好每一天，所以我打算活下去，这是你第一次救了我，唤醒了我对于活下去的渴望。” 小落抓了抓头，很不好意思，他有些听不懂，只觉得自己哪有那么厉害。 “第二次就是刚才，我虽然打算活下去，但是不知道该怎么活，我还是厌倦以前的生活，现在我明白了。” 老人大笑着轻轻锤了一下小落的头。 小落腼腆地笑了笑。他感觉老人的手掌开始滚烫，笑得越发畅快。 一阵风急，老人绑着的长发乱舞。 “我们进屋吧，老伯，太冷啦！”小落被老人握着的手上虽然热乎，可是身上有点冻得哆嗦。 老人眼里全是焕发的光彩，大笑着松手，拍了拍小落瘦小的后背。 两人进屋。 老狗晴天一如既往地窝在炉子旁，睡得香甜。 那是屋里取暖的火炉，长长的铁管通往屋顶外。 “吃饭咯！”小落俯身到晴天惫懒的脑袋旁，语气充满诱惑。 老狗一动不动，隔了好一会，才眼皮微抖，微微睁眼看了小落一下，然后把头扭过去继续安睡。 小落不觉得尴尬，他嘴角勾起一丝奸诈的笑，轻轻解开装着烧鸡的袋子，香味顿时溢了出来。 晴天老迈的狗头一颤，腾地爬起身来，“哈哈”喘着粗气，一脸讨好。 它已经很老了，喘了几下力有不逮，把脑袋贴在小落腿边蹭来蹭去。 “看你这点出息，当年跟着我，可是把龙肉放你面前你都不屑搭理我。”老人笑着说。 父亲的这只狗活得太久了，见过太多人，经历过太多事，父亲死后，它就一直郁郁寡欢。当年它击败秘咒“龙争虎斗”，都不屑于吸一口龙虎残息。可是，这个孩子到底有什么魔力呢？ 老人不知道在哪收拾出来一个陈旧的香炉，摆在了中堂下的桌子上。 然后他展开了手里的一幅画，挂在了堂前。 小落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只有这么一幅画牢牢攥在手里。这画有古怪，雪落在上面就融了，没留下任何痕迹。老人醒转之后，小落好几次恳求想要看看这幅画，都被老人笑着拒绝。 “这幅画会吃人的哦。” 吓唬小孩的把戏，小落这样想。可是也没有再坚持，毕竟他也只是个小孩。 现在，那幅画就安静的挂在那里。 一副很简练的山水画，画上是长长的的台阶，直通天门，两侧群山夹峙，天门牌坊前寥寥几笔勾画了一个人形。 整幅画笔墨不多，初看无奇，可多看几眼却会觉得宛如真实，意境悠远。 小落凝神中觉得在简单的笔墨里看到了许多，那个人形真切起来，是一个潇洒的男子在古老的天门前孑然独立，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拿着一本书正低头观看，天门后似乎埋藏着什么东西，有一股沧桑的意味。 男孩只觉得这个地方肯定是真实存在的，甚至隐隐觉得这画即是真实的，他感觉画里的男子微微侧过头看向了自己，忍不住靠前几步，想要走进画里。 灯光陡然闪了一下，小落惊醒。 老人忽然咳嗽连声，他身边的空气在缓缓波动，似乎有什么在流转一般。他扎着的马尾都轻轻飘舞起来。 “你如果感觉不适就闭上眼，捂住耳朵。”老人低声对小落说。 他在堂前画下弯下腰，直直跪了下去，老狗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安静的蹲踞着。 小落感觉狗眼里竟然有一种肃穆的神采，带着一些怅惘，就像一个年迈的老者。小落喜欢这个老狗，就是因为它的动作表情，甚至眼神，都像一个固执的老头，十分有趣。 老人低声的在说话。 小落听得有些模糊。 “蒙氏第十九代传人，不肖子孙蒙昌，今日祭祖，祭父。” 老人的声音异常低沉，有着很深很广的感觉，像一片海，让人忍不住想要纵身跃下，那是经历了无数岁月蹉跎的一片海。 画中人的面容越来越明晰，那个注视男孩的眼神似乎有某种魔力！ 鬼使神差的，小落竟缓缓移步，走到老人身后。 他无法自拔，无能为力，只能跟随画中人的眼神动作。 他在老人身后跪了下去。 老人恍然不觉，似乎全部精神都在画上。 小落直直地盯着画，画里的男子似乎点了点头，在对着他微笑。那是很亲切的笑，有些温暖，让他想起了母亲。 老人好像什么没有发觉，身体僵直，眼神空蒙，他已经完全陷入了画里。 如果他知道小落竟然看见了画中人微笑，一定下巴都惊掉了。毕竟，就算在蒙家俊杰辈出的家族史上，也只有三两人有此机缘，据说画中人是第一个葬在画里的先祖，是一个绝世的英雄人物，想要被他认可，难如登天。 老人开始磕头。 “咚！” 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很响，可老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马尾在甩动。 小落听在耳里，却像一口大钟在脑海里重重敲响，响彻了整个世界，古老的钟声里蕴含着久远的岁月。 他不自觉的俯下头，跟着磕了下去。 “咚咚咚”老人磕得不疾不徐。 仿佛浩然的钟声接连响起，蒙落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动，其余一切都感觉不到了，只有巨大的钟声在心里激荡。 他随着钟声的节奏一个个磕下去。 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堆积，宛如深渊的黑暗。 钟声止息的时候，小落的额头已经红肿了，有点麻痛，心里还回荡着钟声带来的震撼和那股黑暗深渊带来的悸动。 他头有点晕，微微有恍惚的感觉，总觉得身上多了点什么。 磕完了头，老人空洞的眼神渐渐恢复神采。 他忽然浑身一抖，清亮的目光牢牢盯在画上。画上有一抹黑芒闪烁了一下，那是某一处墨迹微微扭动了分毫。 小落看见画上那个男子笑意浓烈，他手里的书，似乎翻了一页。 “祖谱怎么翻页了！”老人失声惊呼。 他猛然回头，看见了正皱着眉抚摸额头的男孩。 老人一脸的不可置信，似乎看到了什么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小落看着老人的眼里闪过诸多神采，震惊、迷惑、惆怅、恍然，久久没有平息。 最后是一个释然的大笑，“没想到啊，没想到，道域广袤无垠，道者千千万万，最后引起祖谱共鸣的竟然是一个凡人小孩，祖宗们竟然认可了一个凡人小孩，哈哈哈”笑到后来像是自嘲。 他起身扶住小落的肩膀，目光炯炯地盯着男孩，沉声道：“孩子，你可愿意接受我先祖的姓氏！” 小落呆住了，老人的话语和眼神是少有的严肃，甚至有些刺人。 男孩忍不住微微偏过视线，转眸间，画里几笔墨水勾勒的男子似乎也在看向他，男子已经没有笑容了，一股庄严感跃然纸上，也压在了小落心头。 画里的男子在等小落回答，只有一个回答，只能有一个回答。 小落心里一颤，“我愿意。” 声音是他自己都感觉诧异的低沉庄重。 这是我的声音？ “好，”老人转身大喝，“跪下！” 小落一惊，慌忙屈膝跪倒。 老人大步走到画前，伸指到画面上，离画中男子手里的书仅有一线距离。 他手指微动，指尖有气缭绕，似乎在描画什么。那是在写两个字。 “从今日起，你叫蒙落！是我蒙昌的儿子！蒙家的第二十代传人！” “蒙落。”男孩低声念了一遍。他有些迷糊，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太过诡异古怪了。 “想反悔可不行，我都把你的名字写在祖谱上了，”老人恢复了往日的轻佻，笑，“我这个便宜老子当定了。” 小落勉强笑了笑，正想说话，一抬头又瞥到了画。 男孩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画上的笔墨似乎在扭曲、交缠、凌乱，像是黑白的碎片。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画里汹涌而出，狂飙着冲进他的身体，脑子里一阵混乱。 男孩似乎看见了一座长长的城墙，城头上，一个男人身披火红的铠甲，背后是火红的双翼在高高扬起。 男人在仰天长啸，小落感觉身体里有什么被牵动，也跟着长啸起来。 声震九天！ 最后的画面，那个威武如天神的男人看向了自己，他在笑，很熟悉，就像画里那个人，不，就是画里那个人！他身上火红的铠甲燃烧起熊熊的烈焰，一只背生双翼的猛虎昂首咆哮。 接着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侵袭而来，让人无法抗拒的沉沦感。 他陷入了深渊般的黑暗里，四面充满了威严的压力，那股威严，像是一个雄霸的帝王。 新的守墓人？蒙家的孩子？好像有什么在黑暗里问。 老人看着趴在地上沉沉睡去的男孩，一脸安详。 他摸了摸身边老狗的脑袋，叹道：“擎天，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继承了蒙家的荣耀。” 他顿了顿，“可也继承了宿命啊，不知道他能不能抗过那个黑暗，那个坟” 本以为自己的儿女死去以后，蒙家千年的宿命在他这就将断绝，没想到 “说真的，我很羡慕他，自己走了太多错的路，祖宗都不原谅我这个不肖子孙。” 老人一声长叹 老狗打了个哈欠，上前舔了舔男孩的脸。 “你是在告诉我，你早就看出了这个孩子的潜质吗？所以才会和他那么亲近。虽然他只是个凡人，没有蒙家的血脉，也没有半点天资，但是他有颗清澈的心，有最纯粹的神意，也是因此才打破了传统吧，比起道域以所谓的先天一炁决定天分，这才叫真正的天才吧。” 老人悠悠叹息。 他忽然微微皱起眉头，“你说这里面没有猫腻吧？不会是那些人为了我们蒙家的‘藏运’刻意安排的吧？” 老狗低叫几声，有些不屑。 老人哑然失笑。 “也对，谁能骗得过蒙家历代的祖宗啊。道域这几十年至少千位英才试图对着祖谱磕头来获得传承，可是又有谁能引起共鸣了，莫不都是碰了一鼻子灰，白白磕了一头肿，还记得那个被称为修罗道绝顶天才的痴儿吗，磕了五千多个差点磕死，现在想想那一头的血我还想笑。” 他点燃一根烟，“可是，这个孩子虽然得到认可，但也只是得到一个火种，他天生先天一炁不足，怎么和你祖宗达成契约继承火甲呢？没火甲的话，算个毛蒙家传人”老人自嘲一笑。 老狗别过去去。 老人沉吟一下，拍了拍狗头，轻笑，“别躲了，需要委屈一下你了，你祖宗管不了，你就暂时化出真身依附这个孩子呗，以防墓里的东西窜出来一点半星的！” 老狗置若罔闻，缓缓扭过头，目露凶光地看向门外的院子里。 老人也转过头。 “咯噔”一声。 风急，吹开了门，有细小的雪花飘进来，凌乱的飞舞。 不知何时，天上下起了小雪。 不知何时，三个人影站在了风雪里。 “总院火部部长任吾意，恭请蒙前辈回家。”领头的高大男人微微躬身。 “风林火山，六道总院最精锐的执行部队，”老人微微抬起头，“可就算是‘火’，只有三个人的话，怕是也小看了老夫。”蒙昌话语冰冷。 “怕唐突前辈，火部全员在三里外候命！”那人继续说，语气恭敬。 “哦。”蒙昌点点头，“这还有点意思，火部全员七十年没集合了吧，上一次集合是在日本，围杀我的父亲，也就是你们所谓的‘英雄’。” 外面的人没有回答，三人身子都颤了一下。 他们也很震惊于老人说的话，这似乎触碰到了某些被掩盖的禁忌。 “我忘了，七十年了，火部活下来的老人早都退了。”蒙昌笑笑。 “我们什么也没听见。”任吾意回答。 “那好吧，我也该活动下筋骨了。” 老人轻轻甩了甩胳膊。 没人接话，因为老人淡淡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寒意，不，不止是寒意，还有，威严！ 蒙家的名号代表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 风声忽然紧了，紧张的气氛在雪花里飘扬。 门外三人似乎僵住了。在这里动手吗？ “我也不想牵扯凡人，东边十五里外有座山，你们所有人去那里等我，我随后就到，能不能带走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老人淡淡的说，瞳孔里有乌光闪耀。 门外一个身影忽然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被领头的一挥手制止，“走！” 任吾意知道副队长的心思，可是堂堂蒙家，岂会有出尔反尔，临阵脱逃之辈，那可是数千年传承的家族，“英雄”的出处。 而且，他眼里的乌光让人畏惧，那种压力，那种威严，像是一个 帝王！ 任吾意见过某些禁术，隐隐有所感应，这绝对不是正道！ 那到底是什么力量？感觉身为道域最精锐执行官的三人会被秒杀。 他想起了关于‘英雄’的传说，想起了关于他的儿子，也就是眼前这个老人的传言，虐杀天象境。本来他对此嗤之以鼻，上级下达了集合火部全员的命令他也混不在意，觉得是小题大做。因此只是三人前来，眼下看来，上级的命令，无比正确。 三个人身前忽然静止了一瞬，气流滚涌，风停雪止。 然后雪落风刮，人影不见。三人已经离开了。 老人还是看着门外，愣了许久，眼里乌光散尽，他把男孩轻轻抱起，放到了床上。 他盯着小落的脸看了一会，伸出指尖点在男孩额头，有真气流淌出来，渗进小落额间。 “我已经知道了后来的人生，等我来接你吧，回我们的家。” 他转身，“走吧，擎天，去打一架。” 苍老无力的狗吠，似乎很不满意。 将出屋门，老人忽然止步了，猛然转过头。 床上男孩的手颤悠着抬起，食指和拇指扣在一起。他还是紧紧闭着眼，手势紧紧维持了一秒，就无力的落下了。 老人笑了，那是代表ok的手势。 这个孩子听到了啊就算身处那种被诅咒的黑暗里，还能保有意识的一线清明。 祖宗真会看人啊比我强多了 他转过身，一人一狗冒着风雪，离开了小院。 再也没有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帝威 “您相信鬼神之说么？” “” “好吧，那您听我说说。” 黄昏，城市破落的天桥下，一个算命摊子前，两人对望。 算命老先生极为瘦削的脸颊上留着两撇枯白的小胡子，带有一丝悄然的窃喜。 没想到临近收摊了还有生意上门，自己必须好好说叨说叨，晚上酒钱就有了。 他咳嗽一声，脸上带出一抹凝重。 “但讲无妨。” 隔着小木桌的对面，是一个瘦弱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黑色的运动裤，面容略显普通，可是感觉很清爽干净。看起来是个朴素的少年，头上却扎着一个马尾，有凌乱的发丝在头顶调皮的窜出来。 他的脸上微有疲惫，额上干掉的汗水粘住了几根头发。 从考场出来，在城里跑了快三个小时，已经看过七个算命先生了。 少年轻轻吸了一口气，整理下思绪。 “我最近这几年得了个怪病，一直都会做奇怪的梦，梦见最多的呢是一个古战场，在梦里我会一直杀人，其实是另一个‘我’啦，我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幅躯体拿着一把长长的像月牙一样的斧子，不停地在战场上砍杀敌人，真的是很逼真的梦，我甚至能看见被杀死的人脸上的恐惧，能听见斧子砍进血肉骨头的声音。” 少年看了一眼对面的算命老先生，见他没有异态，继续娓娓道来。 “大概在两年多以前，发生了一件怪事，那段时间我变得特别嗜睡，当然还是奇怪的梦不断，有一天上自习课，我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梦见自己是个领军出征的将军，旌旗招展，小弟无数，十分的的威风，但是梦到一半被我同桌叫醒了，我蒙蒙的抬起头，看见他一脸诧异的看着我，然后看向我的手，原来我做梦的时候手里拿着笔，在本子上乱画了很多东西，他说我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不辱王命，剿灭敌酋，我想起来那是我梦里出征时的誓词啊，我同桌担心我越来越响的梦话惊动了走廊巡视的老师，所以叫醒了我。” “哦。”老先生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梦由心生，虽然大有讲究，可也不算病啊。” 少年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您听我说，我同桌接下来看了一眼我画的东西，纸上分明是乱麻一样的碳素笔线条，他却见了鬼一样，吓的屁滚尿流，桌子都撞翻了，我再去看那张纸时，明明还是方才胡乱的黑色笔痕，我却直觉看见了一列杀气腾腾、全副武装的士兵，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纸上的乱画，在我眼里却有了形状，甚至有了灵魂。” “灵魂？”老头眯了眯眼，捋了捋细须。 少年点点头，低眉。 “后来我同桌好不容易平复后，对老师说他感觉要被什么杀掉了，真真切切。当然那张纸没有杀了他，他差点被老师杀了，因为我没有承认那张纸，我偷偷收了起来。” 他再次看向老先生，见他潦倒的脸上一派悠闲，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笑意。 少年心中感觉有了希望，至少这个耐心听自己说，已经比之前七个先生强了。 “然后周五高中放假，同桌纠结一伙人堵住了我，他对于那天出糗的事耿耿于怀，把我带到了一个满是坟头的小树林。那天刚好是鬼节，几个人追着我打，我就在树林里跑啊跑，围着那些树绕啊绕，当时天已经黑了，树林里没多少光，我又参加过马拉松，体力很好的，最后没挨多少打，反而把他们累趴了。” 说到这少年有一丝得意。 “结果挨了一顿打，揍出病来了？”老先生略带嘲讽的语气。 现在的年轻人啊，不仅满嘴胡话，说话还没点重点。 少年摇摇头，挠了挠马尾。 “他们人多势众，最后我还是一不留神被同桌抱住了，当时我都放弃了，心想挨打就挨打吧，可是呢，就在这些人要拳脚相加的时候，他们忽然齐齐愣住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好像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本来都累趴下来的几个混混，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撒丫子就跑，比兔子都快。只有同桌在后面紧紧抱着我，一直在咒骂没有注意到，我俩发觉了异状，就一起回头。” 少年故意停了一下。 “不会是看见鬼了吧？” “对啊，就是啊！”男孩惊喜于老先生的睿智。 老头冷笑。这种胡扯的伎俩老朽见多了。 “一团绿油油的鬼火就在我们身后漂浮着，底下正是一个坟头，同桌平时在学校看着怪社会，结果直接尖叫一声吓晕了，我呢，也吓到够呛，整个人都软了，这时候好巧不巧，我那张一直塞在口袋里的纸不知道怎滴掉了出来，原来它是被我揉成了一团了的，莫名就展开了，我借着鬼火的光，看见纸上那些凌乱的线条扭曲跳跃，竟从纸上挣脱出来，在空中交缠膨胀。” 少年看了一眼老先生。 老先生嘴角带着浅笑，浑浊的老眼里满满夸张的期待。 少年微微颔首，这位先生还算镇定，甚至镇定过头了 “纸上的笔痕竟然变作了十来个黑气弥漫的身影站在我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隐隐看见他们都全副武装，一身黑色的铠甲，手里还拿着刀，当时我大气都不敢出了，赶紧趴在地上装死，但是我还忍不住偷眼去瞧，他们竟然在绿光鬼火里揪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模样。” “不会是死在那里的鬼魂吧？”算命老头冷笑着接话，既然要收你的钱，至少要配合点。 “大概是鬼魂吧，总之是很虚幻的影子，很吓人，我也不知道自己咋撑住没吓晕的，大概是在梦里见多了，之后又有十来个绿光燃起，他们又揪出许多个普通人样子的鬼魂，这些鬼魂全都跪在地上，身影闪烁不定，那是他们在瑟瑟发抖。” 少年停住了话头，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回顾起来反而比当时更加觉得凶险可怕。 “然后呢？” 老先生黑白交杂的眉毛翘得老高，语气很急促。 有戏！真的有戏！看来这老先生还是有些门道的。 “那些鬼兵手起刀落，竟然把那些鬼魂的头都砍了下来，骨碌碌在地上翻滚，我当时也扛不住了就吓晕了，后来就不知道了。” “还有么？在说叨说叨，”老人一脸意犹未尽。 少年没有感觉到他话里的嘲弄，抬眼看向远处，一轮落日遥挂西天，渲染出一片血红。天桥下晚风吹过，有点凉了。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最邪的一次是去年快过年的时候，我在外租了房子专心复习，当时我已经去看了几位我们镇上的大仙，帮我去了邪，大概一个月没做这种奇怪的梦了，我以为自己好了很高兴，可是，一晚我复习功课的时候又忽然就睡着了。” “年轻人长身体，学习又枯燥，犯困很正常。” “不，那个睡意真的不是困，更像是陷入了某种黑暗里，无法挣脱，醒来的时候书上是一个奇怪的图案，有些像字，又是我梦里胡乱画下的，但我这一次想不起来到底梦见了什么，只记得好像有人对我说守墓人什么的，到了半夜两三点，我在电脑上好不容易才查到，这个图案是叫小篆的字体，这个字是‘秦’，秦始皇的‘秦’！我当时很恼怒，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好了的，就把那张纸撕了。” 男孩懊恼的低下头，似乎很后悔。 “怎么？”老头追问。 “结果，结果我又瞬间坠入了梦里，这次的梦很简单，醒来后我也记得清清楚楚，一处高坡上立着一面飞舞的大旗，上面就是那个小篆的‘秦’字，那面旗好像有什么魔力，让我在梦里觉得热血沸腾，我忍不住走过去把旗给拔了起来，然后疯狂的挥舞，大叫，觉得浑身的血都燃烧起来了，真的像是一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然后我听见了排山倒海的呼喝声，仿佛千军万马在跟随着我在叫喊，有一种天地尽在我手的感觉，那种感觉太真切了，现实中都没有过。” “你倒是会做梦！”老头干枯的脸笑了笑，“不用看电视了，自己梦。” 少年讪讪一笑，他说得有点口干，舔了舔嘴唇。 “之后第二天，我听说那个小区隔着一道街，昨晚有些混混打群架，结果莫名其妙的架没有打，却在寒风里一起跪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被发现时都快冻死了，统统进了医院，小区里很多人之后都陆续搬走了，我打听了很久，才知道那晚他们都做了噩梦，中邪一样的梦，在床上跪了一整晚，我认识一对同楼的小情侣，他们凌晨两三点没睡，结果醒着跪了一整夜，他们也说不清，只是感觉被一种压力震慑，不由自主跪下的。我也没几天就退了房，离开了。” 少年脸色略微发白，眼神里似乎有一座山的沉重。 “我觉得这些事和我梦里挥旗有关。” “哟呵，越说越邪乎了，”算命先生伸了伸懒腰，开始收拾东西，“故事讲的不赖，可是天色已晚，老夫该收摊了。” 少年瞪大了双眼，急着说：“什么说故事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小伙子，不要寻老夫开心了，你的面相手相，生辰八字之前我都帮你看过了，绝无异状，反而顺得很，你不是今天刚高考完么，估计会有一个超过你预期的分数，回家慢慢等吧，做好上大学的心里准备。” 老头老脸上都是不屑，呵呵一笑。 “本来该收你三十块，不过念在你故事说的我还蛮喜欢，收你二十。” “我，我”少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沉默了片刻，他伸手在兜里拿出了一团纸，看样子是一张试卷被团了起来。 “下午考英语的时候，我又犯病，趴那睡着了，卷子上乱画了东西，监考老师都吓瘫了两位，我拿了卷子就跑了出来，试都没考完。”少年把纸团递给老先生。 老头置若罔闻，继续收摊。 少年的手悬在他身前，一动不动。 一声叹息。 老头停下了动作，伸手来取，嘴里咕哝着，“受不了你们这些小青年，整天没点正事，不知道尊老爱幼。” 当他手指快要碰到卷子的时候，少年却往后一缩。 老头冷哼一声，正要讥讽两句。 “还是我拿着你看吧，”少年的声音微微颤抖。 让老先生自己拿着看，难保不会像上上一个那样叫救护车。 正在此时，天桥外走来两个壮汉，都是膀大身宽、纹龙画虎的一副社会模样，他们瞄见了老头，直奔过来。 “妈呀！” 老头瞥见了远处两人的身影，瞬间慌乱起来。 来收天桥下的保护费了！自己逃了三个月了，被逮到可不止收钱那么简单。 他舍不得家伙，匆匆收拾。 远处两人看出老头想跑，加速狂奔。 少年没有在意，举着手。 纸团慢慢展开。 老头百忙中瞄了一眼。 一眼。 只一眼。 纸上只有寥寥几笔，画得像是一双眼睛。 “啊！” 惨叫声震耳。 老头抱着头往身后的墙上挤去，手里正收拾的家伙扔了一地，嘴里咿咿呀呀的惨呼不迭，像是受到了极大地惊吓。 少年听见了不远处急速的脚步声，愣愣地转过身，手里的纸也斜斜转了过去。 “啊！” “呀！” 两声惨叫。 隔着数十米，两位社会哥狂奔中死命停步，狼狈倒地，几下爬起来丧家之犬一样逃远。 来得快，去的更快。 少年慌忙把卷子再次窝成一团，露出一脸的歉意对着老头，“您没事吧，我没骗你吧。” 没有了那双眼睛的注视，老先生倚在墙壁上缓缓坐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眼里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他愣愣地呆坐了一会之后，腾地起身，胡乱收拾了几下东西，转身就跑，步伐轻快，完全不像一个年老力衰的老头。 耳边传来了几声少年的叫喊，他根本不理会。 那张纸上画的东西，太邪门了，让人看了一眼就感觉天要塌了一样。 如果再看一眼，自己估计就要跪下磕头了。 还是保命要紧 草草几笔勾勒，说是眼睛都有点牵强，可那种感觉分明是被一双眼睛注视 那双眼睛传递的，不，汹涌扑来的是，怎么形容呢？ 帝王之气！ 无双威严！ 老头喘息着跑出了几百米，再也听不见少年的声音，内心渐渐平静，转头望了一眼。 夕阳余辉给天桥镀了一层淡金色，少年静静地站在桥下的阴影里，有垃圾袋被风卷了起来，落到了少年头顶，他只是安静的站着，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 远处有汽车尖锐的鸣笛声响起，格外刺耳。 老人停下了脚步。 “小徐啊，干我们这一行虽然不是特别光彩，稍微带点欺骗性质，可是呢，我们为万民排忧解难啊，只要来找我们的哪一个不是心有魔障，我们的话就是他们的定心丸啊，所以，虽万难不可退却。” 年幼时师傅的话响在耳畔。 徐老头想起了师傅临终前把招牌交给自己的眼神，似乎还历历在目，那是一种托付，一种信任，一种期待。 深深吸了口气，他稍微鼓起了一点勇气，可那双眼睛，蓦地又鬼魅般浮现脑中，勇气光速破碎了。 妈呀，真的太恐怖了。 排忧解难什么的都去死吧。 老头一个哆嗦，大步逃向远方。 夜幕缓缓落下，昏暗中，是凡俗的花花世界。 一个窈窕的身姿悄然站在远处，遥遥望着天桥下的少年，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她转身漫步而去，城市的霓虹洒落，眉上一颗美人痣格外动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天使 大概没救了吧，他的人生。第八个算命先生依旧拒绝了他。 不如没抱期待，就不会那么失落了。 少年苦笑了一下，无助的感觉像风包裹了他，肆意嘲笑着。 他伸手抓起了头顶的垃圾袋，狠狠扔掉。 垃圾袋往前扑腾一下，被风一扬又悠悠的飘起，再次落到了他头顶。 “连你也跟我做对么！”少年大声地吼叫，声音嘶哑，“去死，去死” 他把垃圾袋使劲扔在地上，抬脚大力的踩踩踩踩踩踩！嘴里怪叫连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疯魔了一般，孤独的少年。 脚上传来麻麻阵痛，少年踩不动了，歪歪扭扭的倚坐墙边。 墙上冷冰冰的，和心里有些像。 他蜷起双腿，把头埋在腿上，似乎这样就这个世界隔离了。 天又暗了几分，夕阳有些残缺了。 少年脑中渐渐昏沉，万事不知。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缓缓抬起头，老头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悄然来到了他身边。 少年呆呆地仰着头，眼里似乎一潭死水。 “我帮你！” 老头脸上的皱纹努力绽开了一个笑容，有些难看，却无比温暖。 “不保证治得好哦，不过治不好不收钱。” 少年笑了，泪水划过略显苍白的脸，“谢谢你！” “毕竟你刚刚也帮我吓走了恶霸啊。” 老头看见少年眼里有了一缕希望的光，一咧嘴，枯细的胡子翘起。 “你叫什么来着？” “蒙落，坑蒙拐骗的蒙，虎落平阳的落” 天空被暮色吞没，铁灰色盘踞，城市却刚迎来五光十色。 蒙落在肯德基点了一杯加巨多冰的可乐，蹲在台阶上惬意地咬着吸管。 这是他生平两大乐事，一个是超级冰的可乐，另一个是在角落默默发呆，不要有人理会他。 把思想放空，不需要面对任何人生的烦恼，比如学费，比如那位刚刚出狱的男人在家里酗酒后的无理取闹，比如怪病，不过这个最大的烦恼现在有了希望，自称姓徐的算命老先生和他约好了明天的见面地点，他承诺会找一帮同道来携手救治自己，都是城里赫赫有名的大仙。 顺利治好就好啦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平静生活下去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 安静下一秒被打破了。 刺耳的喇叭声接连响起，是一群夜晚出没的摩托党。 蒙落看了一眼，花里胡哨的改装天使眼灯光刺的眼睛生疼。 他坐在离马路不远的一处银行台阶上，微微低下头，还往后刻意缩了缩身子。 疾驰的摩托车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在不远处的大路上风一般驰过，而是窜上了人行道，停在了他身前，隐约呈一个半圆的包围状。 暴躁的发动机轰轰震响。 蒙落惊异抬头，灯光炫目！ 他不由地伸手挡住视线。 “轰轰” 摩托排气管持续发出刺耳的噪音，轮子在不停的原地磨蹭，彰显自己的马力。 “真是冤家路窄啊。”当先的一人跳下摩托。 蒙落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透过指缝，强光下依稀的身影。 他认出来了，这是王维志，那个在小树林吓晕的老同桌。 小树林事件发生之后，听说他被老师狠狠训斥，之后病了一个多月没来上课，回来后他就转去了别的班级，再也没和蒙落搭过腔，在学校里偶尔遇见，他也是立马低下头匆匆走过。 王维志挥了挥手，车灯纷纷熄掉。他吊儿郎当的走到蒙落面前，上下打量一下。 “现在毕业了，该算算旧账了吧。” 蒙落扫视了一下周围，大概六七辆看着怪生猛的改装摩托，每个上面都是一男一女两人，男的都是混混打扮，各种颜色的头发比车灯还炫，甚至还有小树林事件里的熟面孔正自咬牙切齿。女的全浓妆艳抹，一看就不是正经姑娘。只有王维志车上坐着的俊秀女孩看起来还比较正常，有点眼熟。 蒙落想起来了，她是同一级很出名的校花。 王维志颇为帅气的脸上都是狞笑，一副落到了我手里的模样。 他注意到蒙落似乎在女孩脸上多停留了几秒，嘿嘿笑道：“干嘛，看上我的女人了么？也难怪，毕竟是咱学校出名的校花，可是你也不看看自己这个废样，就你也配看她，也敢心存幻想？” 王维志转向身后的女孩，“被这种男孩幻想着，你有何感受啊，阿柔。” 被称为阿柔的女孩瞬间脸红了，俊秀的脸上露出思索的模样，片刻，她对着蒙落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说：“恶心。” 冷冷的嘲讽来自看起来很美好的唇，女孩恶毒的浅笑。 都在哈哈大笑。 蒙落低着头没说话。 他并没有感觉很难堪或者怎样，其实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对不起王维志，这个同桌为人本来还是不错的，如今这样，都是自己的怪梦连累了他吧。 现在，他想发泄一番，也是应该的。 蒙落决定隐忍。 王维志上前，狠狠抓住蒙落的马尾，往上一提。 “再牛逼啊怪胎！拿出那些鬼东西啊！” 蒙落头被迫抬了起来，面无表情。 他看到了一轮明亮的圆月孤立在夜空。 城市的绚丽灯光总会让人遗忘了月色啊。 “咦” 高楼的楼顶，似乎有一个妙曼的身影翩然在月光前，她的脚尖点在楼顶最边缘的台阶上，伸着手似乎想触摸月光。 夜风吹动她宽大的衣袍，翩然飞舞。 蒙落觉得肯定是自己眼花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像个天使，在高空和风月在拥抱。 下一秒，女孩消失在了视线里。 果然，不会有天使的。 蒙落心里那一点会有天使来救自己，会有女神来拯救自己人生的屌丝幻想变为幻灭。 可是，下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被拥抱住了，一个柔软的身体在背后抱紧了自己。 “嘶” 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王维志整个呆掉了，嘴巴微微张大，抓着蒙落头发的手不自觉松开。 一个女孩就这么凭空出现，在蒙落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虽然只能看到侧颜，可，这是何等美丽的女孩，粉雕玉琢的脸庞，清灵的气质，柔软的眼皮轻轻地阖着，她把头贴在蒙落的肩膀上，一脸迷蒙。 不染纤尘，宛如一个精灵。 她穿着一件纯白的大袍子，就像柔道社里的练习服，腰间悬着三把刀，刀鞘通体一白两黑。 cospy？ “哦”齐刷刷地失声低呼。那些混混也注意到了女孩的忽然出现。 在场的男人开始觉得身后的异性像是一块泥巴，五颜六色的泥巴。 女人们眼里也都是惊艳。差距太大，连嫉妒都不会有，谁会嫉妒一个天使呢？ 蒙落僵住，他发现混混们的视线似乎都被锁死了，锁在了自己身后，那份拥抱他的柔软上。 他缓缓扭过头。 精致绝美的脸庞近在咫尺。 他呆掉。 不会吧 真有天使来救自己了？ 神秘少女的鼻翼微微抽动，像是在使劲闻着蒙落身上的气息，低声，“哥哥”声音轻柔如溪。 哥哥？什么哥哥？ “你搞错了吧，小妹妹” 蒙落一脸尴尬，红色从面部蔓延到耳根，但是他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大一点的音量都会震碎眼前这个瓷器般精致的女孩。 女孩还是紧抱着他，瞪大了眼，眼光如水波流动，俏皮地忽闪两下。 “没错啊” 颠倒众生的萌 众人惊叹。 “你丫还有这么个妹妹，可以啊怪胎，都认上干哥干妹了。” 王维志在呆滞中惊醒，他一脸的阴阳怪气，打量着女孩，眼里闪烁着怪异的光。 “也做我的妹妹吧。” 他大着胆子把手伸向女孩。 摩托上的人在起哄，嘴里吹着轻佻的哨子。 蒙落心里一紧，想揽过女孩，但是伸出手却又僵住了，他不知道手该放到女孩哪里。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王维志愣住了，放下手，他们这种校园的三流混混摩托党，打心里害怕这个声音。摩托上的人也都噤声，不再嚣张。 隐约一辆巡查的警车在远处正快速驶来。 蒙落知道这是个机会，猛然弯腰拾起还剩半杯的可乐，抖手狠狠砸在王维志脸上，拉住天使女孩的手转身就跑，健步如飞！ 风在耳边急掠，一口气跑出好远。 他忽然想起自己练过长跑，手里拉着的女孩咋上的。 蒙落转过头，天使乌黑的长发在奔跑中飞扬乱舞。 女孩已经睁开了眼，眼波清澈如一湖春水，正在凝视着蒙落，她的脚下似乎有风，没怎么迈步，却轻松得像逛街一样尾随着他。 从未见过如此明澈的眼睛 蒙落心里一紧。 太美了，这个女孩 王维志方才正张着嘴怪笑，猛不丁一口加冰的可乐灌进了嘴里，弯着腰剧烈咳嗽。 警灯闪烁着耀眼的光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再越过奔跑了几百米的年轻男女身边。 远处街灯明亮，警车转入了下一个路口。 “追，干死这小子！”王维志咬牙切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黑刃 蒙落听见身后隐约传来王维志愤怒的大吼，车灯亮起，排气管怪叫。 他心里一颤，拉着女孩拐入了一条小道，里面是千转百折的胡同巷子，应该可以甩脱他们。 就这样，两人在夜幕里狂奔，跑过一个又一个的街灯，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巷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她正盯着自己的后脑勺，眼里还是那种温柔的笑意。 真是个美女！再次惊叹。 可是，我后脑勺有花？ 终于累到不行，蒙落在一处昏暗的墙角蹲下，松开她的手，气喘吁吁。 他很震惊，身为马拉松业余运动员的自己都汗流浃背了，女孩还是一副面不红气不喘的样子，甚至平静的如同刚刚在清晨的马路上散了个步。 “大半夜小女孩家跑出来干嘛？和哥哥走散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蒙落一连迭声地发问。 女孩似乎不是很喜欢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她挨着蒙落坐下，拉过他胳膊，轻轻把头靠在上面，梦呓一般低语，“哥哥。”说着还抽抽鼻子闻了闻蒙落身上的味道。 蒙落瞳孔微微收缩，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只有浓厚的汗味。 不会是个白痴吧？ “你真的认错人啦。”蒙落感觉脑袋都大了，却不忍心推开她。 “不会。”女孩开口了，很好听的声音，她努力露出了一个很认真的眼神。 蒙落发现这个女孩似乎所有情绪都是通过眼睛表达，脸上其他五官都是没有任何表情。 “感觉不会骗人。”她的普通话不甚标准，有种怪异的口音。 感觉？这什么鬼？ “你是外国人？”蒙落根据她生硬的口音推测。 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眼里似乎略有难色。 “你又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嘛！”蒙落凝视她的眼睛。 不会是面瘫吧？怎么只有各种夸张的眼神这么好的姑娘，可惜了 “我，来自日本，可我的世界不是日本，是东瀛道域，我不是人，也是人，恩算半个人。” 蹩脚的普通话，蒙落听得云里雾里。 半个人？他更加坚定了这个女孩精神不正常的想法。 怎么办呢？他开始发愁，去公安局？还是继续无厘头的对话问出个究竟？ 还没想好，摩托车暴躁的声音在远处传来。 蒙落急忙站起来，在胡同边偷眼张望，心里瞬间一片灰暗。 街道两头都是刺眼的各色灯光，他们包抄过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拉着女孩往胡同里走。 这是个死胡同，里面有几个很大的垃圾桶。他拉着女孩躲在垃圾桶后面，抿住呼吸。 “不要发出声音哦。”他低声叮嘱。 希望他们没发现两人在这个胡同里。蒙落在心里不停祈祷。 “碰，碰“ 心跳的很快，似乎要跳出胸膛一般。 一只柔软的手覆盖到了胸口。 蒙落微微扭头，少女眼里笑意融融。 心跳声低微下去，莫名的心安了。 她的手心似乎传过来某种温暖的气流。 和他祈祷的完全相反，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停在了胡同口，强烈的灯光射进来。 胡同尽头的高墙是斑驳的红砖，夹杂着各路改装天使眼浮夸的光。喇叭声尖锐。 “你真的是比猪还蠢，这么一个cospy的女孩，路上谁不会多看两眼，一问就知道了，把女孩交给我们当当妹妹，然后给老子磕一百个响头，我就保证不打死你。” 嚣张的声音，是王维志。 蒙落懊恼的抓了一下绑起来的马尾，低声道：“你乖乖的在这不要动，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出来。” 女孩乖巧的“嗯”了一声，昏黄的光线下，她明澈的双眼瞪得很大。 蒙落感觉心尖颤了一下。 自己还真是伟大，或者说愚蠢，可是莫名的，他就想保护这个初初相见，处处透着怪异的女孩。 为什么呢？他也想不明白。 颜值？还是那声极为亲昵的“哥哥”？ 只是心里有这样一个深刻的感觉，保护她，不知从何起，但坚定不移。 他走到胡同中央，迎着强光，大声喊，“你们想怎样！我不怕的。” 他刻意抬高音量，想给自己壮胆，可是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不怕是么？” 王维志冷笑，他把视线转向胡同口胡乱堆着的砖头上。 “你喜欢扔我？好，那我也扔扔你。” “不好吧？这太危险了，有点过了。”阿柔看着王维志拿起一个砖头在手里掂量着，有点胆怯。 “不敢的话，那你滚吧。”王维志声音森冷。 女孩秀气的脸上闪过一抹恼怒，别过头去，不再吭声。 其实王维志也知道这样不妥，可是他害怕，他不敢走进去毒打蒙落一顿，巷子里的黑暗让他想起了那晚的小树林。 一念及此，怒火升腾！ 他扬手把砖头狠狠扔了过去。 蒙落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可是他隐约看到王维志黑漆漆的身影动了一下，本能地侧开身体一躲，砖头呼啸着贴着身子飞过。 “碰”的一声！ 砖头落地崩裂。 蒙落瞳孔微张，这要是被砸中，不堪设想。 “呼呼” 更多的砖头破空，听到已经来不及，他护住头，贴在和女孩斜斜对着的墙壁一侧，尽量离她远一点，免得波及到她。 王维志的同伙们也加入了这个残忍的行径，呼哨着扔出手里的砖头。 “咚” 砸中人体的闷响。 剧痛在蒙落手臂传来，接着是腿，膝盖接连被砸中或者被碎砖崩到。 他忍不住低声呻吟。 额头忽然被碎砖迸射到，一股温热。 蒙落伸手一摸，是血！ 心底的深渊忽然起了波澜，黑色翻卷上来，杀戮的欲望凭空而起。 蒙落紧张起来，大吼，“不要砸啦！不要！” “你说不砸就不砸！跪下求我们啊！”王维志大吼。 蒙落心里的黑暗隐隐作祟，他走到胡同中间，双膝一屈，跪倒在地。 “不要砸了！” “啊哈哈哈！”王维志大笑，”骗你个傻逼的！” 他继续扔出手里的砖头。 其余混混也狞笑着把砖块扔出来。 “砰砰砰！” 蒙落接连被砸中，头破血流，抱着头弯下腰去。 心里的黑暗已经快要无法遏制了。 “不要砸了！我会杀了你们的！”他带上了哭腔。 王维志心中一颤，可是随即压下去不安，大叫，“你他妈挺硬啊！” 其余混混也被他带着哭腔的话微微震慑，但是王维志一开口，他们也都浑不在意了。 继续恶行。 “腾！” 有一个砖头似乎砸得很歪，一侧的垃圾桶晃动了两下。 乌云散开，月光照进昏暗的巷子里。 蒙落瞥了一眼，女孩正瞪大眼睛看着他，清澈的眼里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的话很少，表情总是很夸张。 一缕鲜红的血顺着她光洁的额头缓缓流下，接着是两缕，三缕，鲜血淋漓了半张脸。 她身边洒落着破碎的砖块，刚才那一下，女孩被砸中了，还是脑袋。 她盯着蒙落一动不动，好像傻了。 “你笨死了！趴低点啊！”蒙落气恼，这个女孩太蠢了。 他顾不得自己的处境，挥手示意让她趴下。 女孩微微皱眉。 “砰。” 蒙落胸口剧痛，脑中一阵晕眩。 哪个孙子砸得这么准！ “哥哥说不要动啊”女孩声音很低，眼里很委屈。 蒙落呆掉。 “那你动！”他大叫，心态全然崩了，看来这个姑娘是真的傻。 “可以斩么？”女孩问。 斩？蒙落来不及思考那么多。 “随便你啊！别再被砸到就好！” 月光似乎忽然冷了几分。 蒙落一个哆嗦，他偷眼看见女孩被血蒙住的那只眼神色变了！不再清澈！而是凌厉如刀！ 少女的手缓缓摸上了腰间最短的黑鞘刀柄！ 蒙落感觉心里升起一丝凉意！ 刀只抽出一指，露出的刀身也是漆黑的，黑过夜色。 几缕黑芒陡然闪出！气流急涌。 空气中隐隐有了啸声，摄人心魄。 蒙落转过头，双眼忽然瞪大，捂住头的双手收不由得放开。 月光凄薄。 一个呼啸飞来的砖头在离他三米之外的空中瞬间化为了齑粉！好像被什么斩碎了，碎成尘埃！ 接着两个，三个，四个，飞过来的砖头在三米外全部化作了红灰，像是一层薄薄的红色屏障。 王维志他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只是感觉强光里飞舞着闪电般的黑色光芒，砖头就隐隐在空中破碎成粉！ 女孩在垃圾桶后站起身来，半张脸都是血污，手扶在腰间出鞘一指的黑刀刀柄上，轻轻一动。 乌光闪。 “砰砰”迭声。 所有摩托的车灯陡然间全部爆裂开来，连着路边唯一的路灯。 光线瞬间黯淡下去。 夜色笼罩下来，一片死寂。 “鬼啊！” 校花率先反应过来，一声尖叫。 她慌忙地跳下车座，太急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但她根本管不了那么多，连滚带爬，只是跑，没命的跑。 笨拙的身影说明了她受了极大地惊吓。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来不及上车了，他们慌不择路地奔逃，谁也顾不得谁，狼狈如狗。 片刻，跑了个干净。 只还有一个人形单影只。 王维志呆愣地站在原地，眉毛不停抖动，嘴唇不住哆嗦。 他的脸上被车灯爆裂开的玻璃渣划了一道伤口，血迹森然。 他想起了当年小树林事件之后，家里重金请的那位全国知名的大仙对自己说过的话。 “远离此子，然临天大祸端。” 他以为那是江湖术士专门诓骗人的手段，说的神秘凶险，其实不值一哂。 他接受不了一切反科学的事，他一直安慰自己那天是一个梦！ 可是。 现在一切又摆在眼前。 不同的诡秘，同样的恐怖。 崩溃了。 他忽然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凄惨不已，转身就跑，跑得手舞足蹈，像是个疯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救赎之刃 哭声渐渐远去模糊。 终于安静了。 蒙落跪在地上，脑袋昏昏沉沉，全身无处不是剧烈的疼痛感。 心里的黑暗在震惊之后已经缓缓退却。 “这是你的道意么？哥哥，任受皮肉之苦。” 女孩口音还是一样奇怪，眼里是大大的疑问。 她的黑刃已经归鞘，血蒙住的那只眼里也恢复了清澈。 “什么神意？我不懂你的话。”蒙落觉得脑袋更疼了，血似乎都流得快了。 女孩低头思索一会，蓦地眼光一亮，像是清澈的水里倒映了月光。 “我好像明白了，虽然我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 蒙落整个呆掉。明白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莫名其妙的明白，她还真是莫名其妙。 少女把手缓缓移动到了白色的刀柄上，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握刀的手绷紧，似乎极为吃力。 蒙落一惊，她要干嘛！ “叮”的一声轻响。 白刀微微出鞘一线，半指刀身，如雪般洁白。 蒙落感觉一股柔和的气息在雪中漫舞而出，洒落在他的伤口和所有疼痛的地方。 如沐春风的感觉包裹了他，像儿时母亲的拥抱，忍不住把心都沉溺其中。 半晌。 蒙落倏然惊醒，他发觉自己没有任何疼痛了，浑身舒泰，仿佛刚刚睡了一场饱饱的觉。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子，摸了摸额头，不仅伤口全都痊愈了，连血迹也没有了。 蒙落呆呆地抬头，看着目光如水的女孩，她的脸上干干净净，仿佛刚才在血污里冷眼拔刀只是一场梦。 少年忍不住低声喃喃，“真的是天使啊。” 女孩眼里带着淡淡的笑，绝美的脸上似乎被一层蒙蒙的乳白圣光笼罩着。 她忽然脸色一变，归刀入鞘。 “有人来抓我了，不要告诉他我在这，哥哥。” 在留下一个极为夸张的恳求眼神之后，她猛地掀开一个垃圾桶的盖子，里面没多少垃圾，可是异味扑鼻。 女孩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反手拉上盖子。一角白袍夹留在了盖子外。 蒙落嘴角扯动一下，是个很勉强的笑。 真的笨啊，他在心里叹息，把袍子塞进去。 月光似乎恍惚了一下。 一个人影鬼魅般出现在了胡同口，虽然光线昏暗，可是这个人影蒙落却觉得是如此分明，似乎连夜色都畏惧他。 他不自觉的手心流汗，大为紧张。 人影走近，月光洒在来者的脸上。 是一个老人，标准的日本老人，鼻子下面那一撮胡子太经典。他手里捻着一把合着的折扇。 老者停在蒙落身侧，审视了一下周围，微微颔首。 感觉到了，刀气。 “你肯定见过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穿着大大的白袍子。”老人展开扇子，扇面上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葬”字。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国语十分标准。 蒙落努力压住心头的紧张，轻轻点头。 他感觉老人并不高的声音像是一道重锤砸在心里，可以将一切谎言击穿。 “她去哪了？” 蒙落感觉心里那股黑暗在蠢蠢欲动，重锤砸落心间，无声。 他摇了摇头，没有任何迟疑。 “不知道啊，我刚才吓蒙了，没敢看，只知道很多小混混围着她。” 老人双眼微眯，注视他的目光，微微颔首，“很清澈的心，可惜是个凡人。” 转身走了两步，低声道：“也幸亏是个凡人。” 话音未落，有风掠过，老头人影已经不见了。 老头很着急，一直很乖巧的大人莫名消失在了酒店房间里。 他其实并不替那位大人担心，而是替异国的这个城市担心。 她可是人间兵器啊，不可控的兵器。 东瀛最大的秘密。 蒙落不知道，在刚才短短的十几秒里，他已经在老人一念之间徘徊了鬼门关一遭。 心里有点闷闷的感觉，那是老人言语带起的重锤在心里留下的痕迹。 许久才平复。 “吱” 摩擦的轻响。 盖子缓缓挪动，女孩探出头来，转头扫视四周，跳出桶外。 她舒了一口气，对着蒙落伸出一个大拇指，眼里露出夸张的佩服，“哥哥的神意好厉害，除了你，我没见过有人能在北葬老师的读心术下说谎成功的。” 她说完脸色忽然迅速苍白下去，身子一歪差点倒下，双手死死地抱住了桶沿。 蒙落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 “白蜻蜓每次用完都这样，没有半点力气，要睡一会。” 她的眼神渐渐迷蒙，像是清湖雾起。眼皮缓缓阖上，抓着桶沿的手缓缓松掉。 蒙落一脸苦相。 白蜻蜓？那柄通体纯白、有神奇气息的刀么？好萌的名字。 太多疑问没法问了，那个要抓你的老人是谁？是你仇家？我咋感觉像你亲人那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呢？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 思虑良久。 最后蒙落决定先去打个车回家吧。 他莫名的有点喜欢这个眼波如水的女孩，是亲人的那种喜欢，虽然他向来孤苦，没体会过兄妹亲情，可是直觉告诉他就是如此吧。 送回去，或者送到派出所就再也见不到了吧，晚上那么不方便，就不要麻烦警察叔叔了。 还是明天吧 月光下，瘦弱的男孩背着女孩缓缓走出巷子，步履阑珊却不再孤单。 女孩似乎在安睡，清美的脸庞上带着满满的幸福。 她在梦中低语，“哥哥。”含糊却温柔。 几只狗，不，几个人一脸惊魂未定地坐在广场前最明亮的灯光下。 这里是城市中心熙熙攘攘的不夜之地，人流不息。 几人深信鬼祟惧怕亮光，惧怕人多的地方。 “真他娘邪乎，以后咱不要再招惹那个小子了，真的渗人。”一个混混说。 “那个一脸单纯的娘们才古怪！”另一个混混接话，“我看见她一脸血污的扶着刀，然后就有黑电闪啊闪的，灯都爆了，这要是咱几个跑得慢了，不得给分尸了。” “都躲着，都躲着，最近别出门了。”一个女孩说。 众人脸色惨白，纷纷点头附和。 阿柔已经不见人了，她哭着打了个车回家了，带着一路上摔了三个跟头的伤痕。 “这不怕砍刀也怕妖魔啊。”又一个混混颤抖着声音看了一眼带头大哥。 王维志满脸泪痕在灯光下看起来分外可怜，双眼还残留着呆滞，沉默不语。 他已经吓破胆了，完全没听见同伴的话，只想着这次回家必须再去找大仙看看了，而且此生绝对要远离那个怪胎。 此仇不报是君子 “一股骚味怎么？”一个女孩皱起眉头。 “你裤裆怎么湿了？” “平时看着怪牛逼，竟然吓尿了。” “老子是憋尿憋得。”一个混混涨红了脸，“一砖头扔中那个古怪小妞的可是老子，你们行么？” 他想起了自己的唯一亮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引路人 “你说的奇怪小妞是不是腰间三把刀？”一个飘忽的声音在后上方幽幽传来。 几个人呆住了，缓缓扭头，抬眼。 他们的背后是大概八米高的长形logo，广场的标志建筑。 一个人影站在logo最高的尖端部分，冷冷的往下注视，夜风里，他白色的大袍子猎猎翻飞，白发飞扬。 今晚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各位小混混，心灵再次被重创。 他怎么上去的？ 被问话的混混感觉到不对劲，这个老头的袍子和那个神秘少女一模一样，心里被恐惧填满，想要编个胡乱的说法，可是嘴上却控制不住。 “是啊，她被我们堵在巷子里砸破了头，流了半张脸的血。” 混混大惊，为什么编好的谎言在心里好像被重锤砸得粉碎 同伴们都张口结舌，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语言能力莫名丧失了 老人沉默片刻，“她人呢？” 还是那样平稳的语气，几个人听在耳里却好像来到了南极，浑身冰寒彻骨。 “她发飙了，我们就跑了，还在巷子里吧。”混混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嘴了。 老人点点头，双手忽然高高扬起，嘴里无声地吟唱。 空气中隐隐有奇妙的律动。 几个人只觉得一股恐怖的气息缠绕了他们，无法动弹。 尿骚味弥漫，这次不止一个人。 他们想跑，却拔不动脚，想叫，却开不了口。 不止他们，目光所及的所有人都忽然定格了。 对，定格，像是时间被按了暂停键。 广场上练武的大爷扎起了一动不动的超厉害马步，恋人正要接吻始终还差一线，遛狗的老大爷唱到戏曲高音的嘴巴大张着，狗正抬起一条腿架在围栏上，飞射的尿始终在半空没落地，一个方阵的广场舞大妈全都停在了一个欢快动作 没有了任何声音，时光好像静止了，在这片地方停止了流动。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场深深的梦境里。 漆黑的夜幕上，乌云翻滚聚集，一张巨大的恶魔脸在成形 择人欲噬 老者眼神极度冰寒，低吟不绝，指诀翻飞。 竟然冒犯了大人，都去死吧。 必须快点去找到大人。 莫要酿下大错。 “喂，大爷，停停停！”一个空灵的声音从侧方传来，在这极端安静的环境里有点突兀，“这么张恶魔脸，是东瀛的阴阳幻境吧？脱胎于我们神州道域的天神道和地狱道。” 老人没有转头。 高高的夜空中，恶魔脸上森然的巨眼替他注视。 一个很高挑的女孩在远处的阴影里闪出来，暗红色的披肩长发，样貌不算绝美，却散发着一股极为清冷高贵的气质。 她一只手的手指拨弄着身边一个浓妆辣妹的假睫毛。 辣妹陷入梦境里一动不动，如果此时醒过来会彻底发飙吧。 而她另一只手，正把玩着掌心一把莹莹发着清光的钥匙。 “道域匙，你是引路人吧。”老者转过头，他注意到了女孩手里的古老钥匙。 青铜匙，道域引。 神州道域因为不涉凡的铁律，在凡间找了特殊的凡人担任情报员，在负责的地界处理和道域相关的凡间事宜，协助道者工作，这一类人被称为“道域引”。他们的标志是一把青铜铸就的钥匙，这是被六道宗师加持过咒法的法器，拥有诸多威能，尤其是空间印痕，作为稀少的空间型秘咒，可以传唤道域的执行官。 “正是。”女孩嫣然一笑，手里铜匙清光微涨。 “是哪个道域的引路人？饿鬼道？” 女孩笑笑，没有接话。 老头低咦一声，有些意外自己的读心术竟然被隔在女孩身前，有一层绵密的气在她周身如水波流动。是那个被加持过咒法的钥匙保护了她，可是，什么人的咒能挡住自己？ 屈指可数 老者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凝重。 “引路人只是为道域工作的凡人，而你，有点不凡，知道的太多。” 他很忌惮女孩竟然说出了他的咒法阴阳绝域，这是东瀛顶尖秘咒，自从70年前那场战争结束以后，见过的人已经很少了，东瀛道域的道者也多有不识，可她竟然一语中的。 “这您就别管了，我接到了上面的通知，您是被允许入境的。”女孩目光炯炯，翘了翘嘴角，“可是，麻烦在我们的地盘遵守我们的规矩。” 她眯了迷眼，“神州道域第一铁律，道不涉凡。可您这个架势是要大开杀戒啊，这可使不得，后果很严重的。” 最后几个字她刻意加重了音量。 老者笑了，笑的很清淡。 “你知道你在给谁说话么？” “当然知道，北葬大人嘛，传说中的道者，东瀛道域阴阳师五大宗师之一，第三次神灜大战中为东瀛立下赫赫战功，甚至击败了神州饿鬼道前代圣人，你是个绝顶的大人物，道者习惯称呼我们凡人为‘凡虫’吧，很对，在你眼里，我连蚂蚁恐怕都不如。”女孩淡淡的说，忽然话锋一转，“可是，如何呢？这里不是东瀛诶，是神州诶，我是虫子也是神州的虫子，有道域引的虫子，在我地盘嘚你就得听我嘚！” 北葬居高临下，冷冷的目光投射而来。 女孩把手里的钥匙狠狠捏在掌心，迸出的清光点亮了她长发瑰丽的红色。 “所以。你是打算遵守这里的规矩呢，还是打算遵守这里的规矩呢？” 沉默。 “哈哈哈”老者蓦然大笑起来，“多少年没人敢这样给我说话了，小姑娘可惜天资不佳，先天一炁不足，否则，做个引路人太委屈了。” 女孩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还不稀罕做什么道者呢。” 北葬悠然飘落到女孩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缓缓走过。 天空中的恶魔脸陡然崩散，化为隐晦的乌云。 时间恢复了正常，熙熙攘攘的喧闹瞬间回归了这里，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唯有混混一伙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意识。 “放心，我只是抹去了他们的记忆。哦，对了，有一个冒犯了我们大人，我破了他的魂。” 北葬的声音幽幽传来，直钻脑中，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久久。 女孩呼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北葬走过来的时候，她感觉那不是一个看起来行将入土的老头，而是一座山，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 她撩了撩暗红色的长发，看了一眼远处横七竖八的混混们，顺手拍了拍身边那位尖叫后正在一脸惊慌整理妆容的辣妹。 “快叫救护车，那里死人了” “啊！”辣妹跑掉。 女孩无奈一笑，自己拨了120，现在这个社会，真说不准到明天也没人管他们死活。 破魂也就是变成了白痴，真可怜啊，怎么就招惹了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败类。 那个世界不是凡人可以触碰的啊 在他们眼里，我们确实只是凡虫 女孩想着，转身走了。她也不想触碰，只是有个约定已经 等待了三十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