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的原配》 正文 1.穿书 郐京今年的夏季分外炎热,比历年一年之中暑气最重的几天还要热上两分。路边原本翠绿的树叶,都被晒得蔫蔫的。无精打采地挂在技头,像静止一般,纹丝不动。 京中最繁华的街市上门可罗雀,店中的跑堂无气无力地倚在门框上,肩上搭着手巾板儿,看着被烈日灼烤过的地面发呆。间或地听到脚步声,便眼睛一亮,招呼起来。 但大多数都是过路之人,行色匆匆,极少有人驻足。 空气中半点微风都没有,明晃晃的日头照得人头晕脑胀,恨不得找一处荫凉之处窝着,不再出门。偏生还有恼人的夏蝉在叫唤不停,不知死活地争相高声鸣唱,吵得人越发的烦燥。 锦安侯府内院的一间屋子里,却是另一种光景。热气被冰块散出的凉气压下去,瞬间令人张了毛孔,舒爽无比。 珠帘后面是一张雕花大床,床上大红的锦被绣着鸳鸯戏莲。锦被之下躺着一位女子,约二九年华,正值妙龄。她还在睡着,鸦青的发丝像黑幕一样垂在床沿。 细看她的容颜,眉色倾城,冰肌雪肤。长长的羽睫覆下,遮住原本眼下的青影。露出的脖颈处,隐见一道极淡的勒痕,呈淡粉色。她眉头紧锁着,似是极不舒服。 而她床前,空无一人,连个守着的丫头都没有。 外间,却是坐着两个丫头。身着青衣的丫头名唤如翠,另一个杏衣的丫头名唤如晴,她们都是里面女子的陪嫁丫头。 而那女子,就是锦安侯新娶不久的夫人。 如晴和如翠两个人在吃着茶,桌上还有两碟子点心。她们的眼神不时地瞄一下内室,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又接着喝茶。 过了一会儿,如翠有些不安,忐忑地道:“如晴姐姐,我们要不要进去看一下?万一” “有什么万一的,真要是万一那才好呢。省得我们还要留在侯府里,处处受气。” 如翠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起身拍了一下身上沾着的点心屑子,“如晴姐姐,我还是进去看一下吧。” “就你小心,我们一起去吧。” 如晴也跟着起身,两人一起进了内室。床上的女子还在睡着,呼吸还算均称。她伸探了一探,缩回笼在袖中。 “你看,我就说你多心吧。小姐这不是好好的,那长绫的结是我打的,松松的,根本就挂不住人。再说我可是等小姐一挂上去没多久,就跑出去喊人的。小姐必定是没事的,许是憋了一会气,到现在还没醒来。” 如翠似如释重负般,“应该是那样的,只是侯爷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不会真的不管小姐吧?” 如晴撇了一下嘴,“不管才好呢,正好表少爷” “如晴姐姐,这是在侯府,我们说话注意些。免得被人听了去,误了表少爷和夫人的计划。” “哪有人来听?你看看,堂堂一个侯夫人寻死,竟然这么久都没人来看一下,谁还稀罕来听我们说话?再说夫人是谁,她的计划岂是别人能猜得到的?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只待功成身退,回将军府去。” 如晴这么一说,如翠迟疑一下,接着点了点头。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床上的女子睫毛颤抖了两下。 “依我看啊,小姐骗了侯爷两次,侯爷这次是不会出现了。我再取些点心出来,我们喝茶守着吧。”如晴说着,抬脚先去了外间。 如翠先中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见确实没人来,有些失望。她转到柜子那边,取出一些点心,摆在碟子里,再给自己和如晴都倒了一杯水。 两人吃一杯茶的功夫,还是没什么动静。 突然,门从外面被人踹开,一个男人的长腿迈了进来。 两个丫头吓得赶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再恭恭敬敬地行礼。 来人正是锦安侯景修玄,他看也没看那两个丫头一眼,对她们刚才的行为视而不见。长腿一抬,径直去了里间。 两个丫头不敢跟进去,侯爷一身的煞气,那眼神令人毛骨悚然,看着比她们将军还要吓人。她们在靠近内室的地方停下,如翠想跟进去,被如晴给拉住。 景修玄停在床边,眼神冰冷地睥视着床上的女子。床上的女子睫毛又颤动着,就是没有醒来。 他冷笑一声,“怎么寻死不成,还学会装死了?” 她闻言,睫毛抖得更厉害。就算是没有睁开眼,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这个男人声音倒是好听,就是语气太冷了,冷得人瑟瑟发颤。 “你要是再装死,我就成全你,送你去见阎王爷。” 他森然的话像彻骨的寒气,连她身上盖着的薄被都抵御不了。像是挣扎了一会,她才慢悠悠睁开了眼。先是半眯着,而后看清来人,瞳孔睁得老大。 眼中显出一个男人的身影,身形高大修长,宽肩窄腰,英武不凡。他的五官棱角分明,俊朗立体,眉如刀锋,眸似寒剑。薄薄的唇原本应是极美的,此时却紧紧地抿着,脸色冷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头发束着,上缚玉冠。身着深紫的锦袍,腰间垂着一块玉佩,那玉佩的流苏亦是深紫的。 这分明是一个古人的装扮! 她这是在哪里? “不装了?看来又是吓唬人的把戏。”他冷笑着,讥讽地看着她。“你倒是命大,死了三回都没有死成?这样的把戏你最好是少玩,否则弄巧成真,真的送了命,那就是自己找死。” 男人的声音极冷,冷得令人彻骨。他看着她的眼神,像看脏东西般,不屑c鄙夷。而她,则在心里百转千回,试图弄清楚眼前的状况。 方才那两个丫头进来时,她就醒了。她们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她们话里的意思,她却是不明白的。什么夫人c侯爷c表少爷什么的,与她的生活差之甚远。 男人说的话,她一句都反驳不掉。她根本就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她的茫然看在他的眼里,只觉得她像一块朽木,愚蠢至及。 “你以为你以死相逼,我就能对郁将军手下留情?你可知道他犯过的事情,冒顶军功那可是死罪!一旦查清,为了祭奠死去的被冒功的亡魂,只怕是你们全家都要跟着流放。” 他背手而站,像一柄出鞘的寒剑,凛冽森然。若稍微一动,就能横扫一切,势如破竹。 她眨了一下眼,男人还在。而且视线远处是雕花镂刻的家具和各种在博物馆才能看到的摆件,屋内的四角,则摆放着冒着冷气的冰鉴。 “怎么,你不信?”男人的嘴角泛起淡淡的嘲讽,“也是,你这么蠢,哪里能听懂我说的话?倒是可惜先将军夫人,呕心沥血,拖着一身病体替你谋划周全,以保你一生无忧。她恐怕至死都不会想到,真正破坏她苦心安排的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你不愧是郁亮的种,一样的令人不耻。” 郁亮? 她的脑子里划过清明,记得昨夜临睡前,她随意翻看了一本无聊的小说,里面有个将军也叫郁亮。 莫非? 要真是那样,就不难解释会有什么侯爷c夫人和表少爷了。 她脑子快速地想着那本书的内容,再把它与丫头们和这男人说的话串起来,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男人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觉得怒火中烧。这样的蠢货,倒真不如死了算了。若不是原将军夫人的托付,他还真不想管这蠢货的死活。 他按捺着心头的怒火,压着气道:“我与你说这些,是想你死个明白,说不定你下次寻死时就真的一命呜呼。省得你到了地下,都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她脑子里还想着那本书,下意识地试探着,“侯爷?” 声音似莺啼般,带着淡淡的嘶哑。 他睥着她,收起鄙夷的眼神,神精变得淡漠。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仿佛在他看来,世间的一切生灵都可以无视。 “郁云慈,不要试图再挑战我的怒火。你给我记住,我不想再看到你。我希望最后一次见到你时,是来替你收尸。” 男人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地离开。他走后许久,那帘子还在晃个不停。 她仰着面,看着头顶大红的纱帐。男人最后唤出的郁云慈三个字,彻底解开了她的迷惑。 没错,事情应该就是她想的那样。 她穿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原主 还未等她来得及起身一探究竟,就感觉一道杏色的身影飞奔过来,像山一样压在自己的身上。 “小姐,你可是醒了?” “你起来说话。”她被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嗓子有些不舒服,又干又涩。“咳咳” 如晴依言起身,抹着眼泪,“小姐,奴婢和如翠担心死了,生怕你我们去喊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来。连侯爷都是拖了许久才来的,更别提请大夫” “如晴姐姐说得对,侯府的人根本不把我们看在眼里。我们去求人给小姐您请个大夫,他们理都不理,说什么要有姨夫人的令牌。奴婢只好去求姨夫人,姨夫人嘴上应着,却是半天没有动。小姐这侯府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还有侯爷,依奴婢看,他根本就不管小姐您的死活。他就不想想,若不是咱们将军府,哪有他的今天?他恩将仇报,害得将军被陛下训斥,勒令思过,一年不许上朝。他怎么不想想小姐您可是他的妻子?他这般做置您于何地?置我们将军府于何地?” “对啊小姐,您要趁早做决定啊!” 两个丫头一唱一合的,却根本没有真正关心她这个主子。她是刚寻过死的人,虽然是假的,但嗓子是真的干得冒烟。 “咳咳” “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嗓子不舒服姨夫人真是的,这都过了两个时辰,大夫还没有请来。” 如翠抱怨着,倒了一杯茶。上前把她扶起,茶水入喉,才算是没那么难受。 “小姐,依奴婢看,你别再糟蹋自己了,侯爷根本就不在乎您。若是被表少爷知道,还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子。还有夫人和大小姐,都会心疼坏的。侯爷不念夫妻情份,不顾念将军府是他的岳家,他哪点比得上表少爷。” 床上的女子捧着茶,低着头。想着刚才那男人说过的话,他有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原主就是弄巧成真。所以自己才成了这什么小姐。 郁云慈,就是她现在的名字。 屋子里有一个梳妆台,她指了指。如晴以为她要起身更衣,忙道:“小姐,您才刚从鬼门关出来,现不能起身。” 她垂下眸子,自己就要挣扎着下床。如晴一脸无奈的样子,用眼神示意如翠去打开柜子取衣裙。 穿好衣裙的她被如晴扶坐在妆镜前,裙褶在膝下散开,裙摆曳在地上。 镜子中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长相较她从前美上数倍。她美目似胶在那明镜中,细细地看着如雪的肌肤,精致的容颜。任由如晴替她梳头妆扮,心里想着当下的处境。 绾好发髻后,如晴分别把珠翠簪在两边,红石绿玉,华美异常。 从镜中能看到脖子处有一道淡淡的红痕,红痕浅淡,想也知道原主只是想吓唬人,做个样子。 “哟,外甥媳妇都能下床了。刚才如翠那丫头还大呼小叫的,把我急得心突突直跳,还以为外甥媳妇不行了。” 进来一个妇人,容长的脸,满头的金饰。衣着华贵,扶着一个圆脸丫头的手。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的老大夫。 老大夫一看郁云慈的气色,就连忙对着妇人道:“杜夫人,您是在骗小老儿吧。侯夫人这气色,哪里像刚寻死的人。” “对不住了,李大夫。这出诊费我们不会少的,害你白跑一趟。” 李大夫听她这么说,哪还会有什么不满,当即随人去领出诊费。 郁云慈淡淡地看着妇人,若是她猜得没错。这位就是寄居在侯府的姨夫人,男主的庶姨母。在原书中,这个庶姨母在女主没有嫁进来之前,一直掌着侯府的中馈。 杜氏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粉衣少女。柳腰白面,杏仁大眼,是个长相不错的姑娘。这位姑娘正是杜氏的独女,陆环佩。 “怎么?外甥媳妇为何用这般眼神看人?”杜氏被她瞧着心头发麻,含着笑问道。 她扶着如晴的手起身,落坐在坐榻上,“当然是看姨夫人打扮得好,猛一看还当是哪家的贵夫人。还有表妹,是越长越水灵了。” 杜氏原是一个小官之妻,丈夫死后,带着女儿投奔侯府。也是侯府没有女眷,男主又是个男子,于是府里的大小事务差不多都是她说了算。 像今天,原主一个堂堂侯夫人,想请大夫过府,居然还得经过杜氏的同意。 “外甥媳妇真会说话,我算什么贵夫人。既然外甥媳妇没事了,那就好好歇着。府里事多,我是一刻也不得闲。若不是环佩帮衬着,只怕还真腾不出来手。” “表妹是个能干的,也不知道将来哪家公子有福气能聘回家去。这么一说,倒是警醒我了。表妹今年快十八了吧,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陆家虽不是什么大户,却也是清正的人家。陆老夫人还在世,表妹的叔伯们都还在。按理说,表妹择婿出嫁,都得由陆家人做主。我改日与侯爷提一下,让人修书一封,送去陆家。” 陆环佩脸一变,看向自己的母亲。杜氏心中暗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心道郁云慈这个蠢东西怎么像开了窍一般。 “这事先不急,环佩还小。等定了亲事,再给她叔伯去信也不迟。” 郁云慈但笑不语,杜氏可能是想让自己的女儿与侯爷生米做成熟饭,再去知会陆家人。在此之前,她们是无论如何要赖在侯府的。 “外甥媳妇身子还虚着,我们就不叨搅。但凡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报给大厨房。” 杜氏说着,就要告辞。 “慢着,姨夫人。以后请你叫我侯夫人,还有侯府的事情确实多,我与侯爷信得过姨夫人。若姨夫人觉得实在是累,我会与侯爷说的。至于大厨房那边,我想他们身为侯府的奴才,不敢短我这个侯夫人的份例吧。姨夫人你说是不是?” 杜氏一愣,她没有料到郁云慈会说这样的话。连如晴和如翠也没有想到,她们都用一种不认识的眼看着郁云慈。 郁云慈轻轻一笑,对杜氏道:“我确实要歇着了,姨夫人去忙吧。” 杜氏狐疑地带着陆环佩离开,如晴和如翠相看一眼。 “小姐,你难不成真的要夺姨夫人的中馈之权?” 郁云慈身子往后仰,斜靠在坐榻边,“当然不是,只不过她今日做得太过份。请一个大夫,居然费时那久。万一” 如晴和如翠立马就明白过来,小姐这是怨姨夫人请大夫请晚了。想想也是,一个寄居的寡妇,还真当自己是侯府正经的主子。 等以后大小姐进了府,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小姐,侯府真是太乱了,居然由着一个外人打理。依奴婢看,侯爷根本就不看重小姐,若不然,小姐进门时,这中馈就得交到小姐的手上。” 不想要是一回事,交不交又是另一回事。 “是啊,小姐。奴婢也觉得,侯爷比起表少爷来,真是差太远了。” 郁云慈听如翠又提到表少爷,已猜到这个表少爷是谁。一个唆使原主私奔的男人,是原主继母的娘家侄子。 就是这个表少爷,用甜言蜜语骗走原主,害得原主年纪轻轻客死异乡。 原主与人私奔后,为了平息侯爷的怒火,也为了不断这门姻亲。郁家决定把长女嫁进来,郁家的长女就是书中的女主。 女主嫁进侯府后,事事妥帖,处事得当,深得下人们的爱戴和男主的敬重。男主被她的善良和真情打动,对她十分宠爱。 这本书的名字叫《假嫡女独宠记》。 男主就是之前见过的侯爷,女主就是原主的姐姐。 而原主,就是那不惜福的男主原配。 只是她想着,打发时间的书,到底是看得不够仔细。好多情节她都记不住了,比如说男主弹劾郁将军的事情,她就没有什么印象。 还有男主的人设好像与书中也有些不符,书中的男主是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而她看到的男人,则是严肃冰冷,性子极为霸道之人。 而原主,在书中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郁家嫡次女,嫁入锦安侯府二月余,与人私奔,令将军府与侯府双双蒙羞。离京数月后,奸夫回京,只道郁云慈途中染疾,已撒手人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表哥 两个丫头见她不知在想什么,以为她是想起了之前计划的事情。 如晴压低声音道:“小姐,侯府后面的合欢开得正艳,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看合欢?这个时候? 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刺目的日头,慢慢走出去。如晴和如翠见她起了身,相视一眼各自心中暗喜。 走到门口,猛觉热浪袭来,才知外面有多热。太阳照得地面都发白,隐约可见腾升的热气。 眼下是盛夏,本该是生机盎然的。但葱郁的树木都被蒸干了水份,叶子干巴巴的。远目望去,迴廊凉亭,翘檐飞角,白石灰粉刷的墙,还有圆形的拱门。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如在画中。 如晴和如翠见她不走了,心中纳闷。 “小姐,我们快些走吧,要不然那花就谢了。” “不了,谢就让它谢了。” 她说完,转身回到屋内。一进屋子,凉气盈满周身,透着无法言喻的舒爽。她重新靠坐在坐榻上,看着跟进来的如晴,而如翠则没有进来。 如晴似乎跺了一下脚,“小姐,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您不能辜负表少爷,该是逃离苦海的时候了。” “苦海?你说的苦海是指侯府吗?侯府富贵滔天,怎么能算是苦海?” “小姐,您在说什么啊?表少爷为了您,无论什么都能抛弃,您却还留恋侯府的富贵。奴婢替表少爷不值。难道您忘记了侯爷是怎么对您的?又是怎么对将军府的?” 如晴说着,跑进内室,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明显收拾好的包袱。 “小姐,你快些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你和表少爷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再迟疑下去,就要前功尽弃。” 郁云慈心提起来,看样子,今天是原主与表少爷约定私奔的日子。原主选择在今日自尽,是不是别有用心? 她“呼”地站起来,直视着如晴。 “如晴,我已决定,不走了。” “小姐,为什么?”如晴大急,追问道。 她眸色冰冷,定定地看着如晴,“因为方才我昏迷时,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与表哥私奔后,居然没多久就死了。而且害死我的人,正是表哥。你说,梦会不会是真的?” “小姐”如晴被她的眼神骇住,往后退了一步,“梦当然是假的,表少爷对您的心,您还不明白吗?他为了您,可以什么都不要。这样痴情的男人,世间少有。” “是吗?他真那么在乎我?” “当然,表妹。如晴说得没错,我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包括功名,包括沈家公子的身份。” 一道男声响起,紧接着就见屋子里进来一个人。来人长得颇为英俊,有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他一身的青衫,头上包着书生巾,双目痴痴地看着她。 “云慈表妹。”男子深情地唤着,朝她走近。 而男人的身后,跟着如翠。 她瞳仁瞬间暗沉,原来人是如翠去引来的。身边的这两个丫头,为了让她与人私奔,还真是尽职尽责。 沈绍陵一步步地走近,眼神贪婪地看着她。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美,这样的美人儿,不枉他费尽心机。 她忙伸手制止,“如晴如翠,你们还不把送表少爷出去?若是被人发现了,如何收场?” “云慈表妹,你” “小姐,您放心,奴婢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您和表少爷赶紧商量,等会就走吧。” 说完,如翠和如晴都出去守在外面。 屋内只剩下沈绍陵和郁云慈。 “表妹,几天不见,你莫不是忘记我们的誓言了?难不成你恋上侯府的富贵,将我忘了吗?” 沈绍陵说着,欺身上前,想将她困在坐榻上。 她原是站着的,看他的样子,连忙闪到一边。眼神四下瞄着,想找到什么护身的武器。然而,入目之处,什么可用的也没有。 “表哥,我是害怕,我梦到表哥你是个坏人,故意骗我的,后来我还被表哥给害死了。表哥,你不知道,我死得太惨了,简直是死不瞑目。我记得,我在梦里还发誓,发誓要血债血偿,让你们都不得好死。表哥,那梦实在是太可怕了” 沈绍陵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了一下,尔后马上恢复深情款款的样子,“表妹,梦里都是假的。我会护着你,为你做任何事情。” “表哥,你真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吗?那你今天能不能让我静一静。我现在心好乱,要不我们再等一段时间吧。表哥,你快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她一边不露痕迹地往后退着,一边试图劝他离开。 可是沈绍陵好不容易混进侯府来,怎么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尤其是她还做了那样的梦,万一她借此看出什么端倪,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他几步上前,就扯住她的袖子。 “表妹,你跟我走,我们离开京城。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侯府受苦,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我们寻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结为夫妻,生儿育女。” 她挣了几下,没有挣脱。男人的体力不比女子,就算是他看着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比起她现在一直养在深闺中的身体,还是要好上太多。 “你放开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行,我一听到你受苦,一刻都不能等。景修玄是侯爷又怎么样?他不善待你,还与将军府为敌,迟早会伤你的心。你马上跟我走,我都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当然不用操心,只管等死。 她心里说着,脸上硬是挤出为难的样子,“表哥,就是因为他现在与将军府不对付,我才更不能走。要是走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彻底与我们将军府翻脸?” 沈绍陵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她的话上,只觉得美人在怀,温香软玉一般。一想到很快就能对她为所欲为,一股邪火直冲某处,真是一刻也不想等。 “姑母疼你,与你相比,将军府受些气没什么。” 他的身体贴得更近,近到她能感到那种异样,不由得心头涌起恶心之感。 “不行,你先回去吧。等过段日子再说。” “不,表妹,我既然来了,就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他说着,开始强行拖拽。而他的目标不是门口,反倒像是往床的方向。她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高声喊着,“来人哪,救命啊!” 如晴从外面进来,竟帮着沈绍陵一起推她,“小姐,您跟表少爷走吧。奴婢知道您心里苦,跟着表少爷,您才有好日子过。” 沈绍陵朝跟进来的如翠使一个眼色,郁云慈心道不好。这男人是有备而来,要么是坐实与她有苟且,要么就是带着她私奔出府。 无论是哪一种,自己都完了。 郁云慈心头大急,不管不顾地高声呼救,“救命啊救” 该死的男人,竟然捂住了她的嘴。她呜呜出声,用脚去踢他。 果然如翠接到沈绍陵的眼色,先是去关门,把门从里面闩好。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接着倒了一杯水,把纸包里的东西化进水里,端到她的面前,“小姐,你别急。有话好好说,先喝口水吧。” 幸好夫人想得周到,料到万一小姐不配合,就先迷晕再说。 沈绍陵的眼里闪过懊恼,还有一丝狠劲,都看在她的眼里。眼见如晴帮他按住她,而如翠则要强行给她喂水,她心急如焚。 若是一旦让他们得逞,自己就是在走书中的老路。 正急得不知如何之时,只听得“哐当”一声。 外面的门应声而倒,溅起无数的灰尘。在阳光中,那些灰尘如细小的虫子一般,飘飞着,四处乱窜。 随后光影中,现在一道高大的身形。 那人俊美无俦,宛如神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毒誓 他的背后是炙热的烈日,可是围绕在他周身的却是彻骨的冰寒。他的眸中没有一丝温度,表情完美得如雕像一样,没有任何的裂痕。 她差点热泪盈眶,此时的他,对于她来说,就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如晴如翠已经放开了她,沈绍陵却来拉着她不放。他“扑咚”一声跪下去,连带着把她拉倒跌在地上。 “景侯爷,小生和表妹情投意合,已互许终生。小生曾发誓一生只爱表妹一人,表妹也曾告诉小生,她今生今世不会爱上别的男子。求侯爷成全小生和表妹,放我们走吧,我们一定会日夜为侯爷祈福,求佛祖保佑侯爷您长命百岁。 如晴也跟着跪下来,“侯爷,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小姐吧。小姐和表少爷深爱彼此,若是没有表少爷,我们小姐也不愿意独活。再留在侯府里,我们小姐就要没命了。” 景修玄没有看他们,眼睛望向郁云慈,睥睨着。 郁云慈一把甩开沈绍陵,站起来。瞥见如翠把那杯水藏在身后,正要倒掉。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杯子。 杯子里的水洒出不少,但还余了一些。 “侯爷,这三个人,企图里应外合,将我掳出府去。您看,这杯子里的水。” 她把手杯呈到景修玄的面前,他垂着眸子,过了一会才接过杯子。不用凑得很近,就能闻到水中蒙汗药的味道。 “侯爷,这三个人中,两人是我的贴身丫头,一个人是我的表哥。若真是我被他们弄出侯府,只怕是百口莫辩。所幸,侯爷您来得及时。” 景修玄的手一松,杯子应声而落,裂得粉碎。那水洒在地上,晕开成一滩。她瞳孔一缩,他难道不相信吗? 沈绍陵趁机磕了一个响头,“侯爷,小生与表妹小生自知对不住侯爷,请侯爷看在小生的一片痴心,让小生带表妹走吧。表妹自打进了侯府,生不如死。侯爷您不是不知道,今早她还差点自尽。幸亏被丫头们发现” 她心下冰凉,没错。原主确实是刚寻过死,也确实是死成了。 “侯爷,之前是我不懂事,与您闹脾气。其实在我心里,一直很敬佩侯爷,能嫁给侯爷,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这什么沈表哥我真的不怎么熟,更别提什么爱他一生一世。若说要爱,我也只会爱我的丈夫侯爷您。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有一点想离开侯府的心思,就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她举着手,伸出三个手指头,信誓旦旦。 反正原主已经死了,而自己,确实是不想离开侯府的。 景修玄眯着眼,盯着她的手指。她用真挚的眼神回着,努力直视着他。她是真的不能离开侯府,要是离开了,那岂不就和原主一样,死得不明不白的。 沈绍陵危险地眯起眼,莫非云慈表妹真的贪恋侯府的富贵,不愿跟他走?早知如此,就该不听姑母的,在将军府里就把事情做成了,哪里用得到绕这些弯路。 “表妹,你为何要拿自己的性命相护?我知道,你是怕景侯爷盛怒之下要我的命,才会违心说出刚才的话。可是我堂堂男子,怎能躲在女人的背后?景侯爷是明理之人,他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男人,倒还真是有两下子。 原主死在他的算计下,不算冤。 她狠了一下心,一掀裙子跪下去,抱住景修玄的大腿。 一只手顺便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得她眼泪汪汪的,仰头看着,甚是可怜,“侯爷,说句不怕丢丑的话。以前在娘家时,沈表哥就垂涎我的美色,几次在内宅拦着我,说些莫名奇妙的话。幸亏我警醒,时刻记得要和外男保持距离。现在想来,为何他总能拦住我,必是如晴如翠这两个丫头做了内应,背主求荣,将我的行踪透露给他。” 景修玄俯视着她,她拼命把眼里的泪水挤出来,咬着唇。 “侯爷,您可能不知道。一个女子,在继母的手底下讨生活是何等的艰难。孝义两个字压下来,能把人生生压死。她是继母,我是继女。她随便耍个手段,我却只能把苦往肚子咽。包括我身边的丫头,都是她的人。他们想要给安一个不贞的名声,易如反掌。我只求侯爷能听我辩解,好好查清楚,就算是与他们对簿公堂,我也在所不惜!” 在古代,女子轻易不会上公堂。 若是她连与他们对质都不怕,不知侯爷会不会信她? “景侯爷,表妹必是急糊涂了,生怕您怪罪小生,所以才急于撇清干系。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护我,小生岂能袖手旁观。我沈绍陵在此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对表妹的心永不改变。” 这姓沈的说得好生令人作呕,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瞪沈绍陵一眼。而沈绍陵回以她的,是一个阴狠的眼神。那种势在必得的笃定,带着一丝挑衅。 是了,他是吃准了男女之事,只要传扬出去,毁名声的总是女子。 “侯爷,他颠倒黑白,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可能会喜欢这样龌龊的男子,若是杀人不偿命,我现在就能立马杀了他!” 那个杀字,是她从齿缝中咬出来的。这个表哥就像一只蚂蟥,被他缠上,不吸干血恐怕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沈绍陵心里突了一下,表妹莫不是识破了他们的计划?要真是那样,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他隐晦地看一眼如晴,如晴被自家小姐弄得发懵的脑子回过神来。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明明您爱慕表少爷,说表少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是您心中的爱侣。您不记得自己给表少爷写过的诗吗?您说表少爷是浬河之水,您是水中孤帆,你们一起荡漾,永不分离这些您都忘了吗?” 什么水啊船的,这样的艳诗哪里是一个女人能做出来的。 郁云慈不敢去看侯爷的脸,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住了,像被冰封一样,寸寸阴寒。 景修玄幽深暗沉的眸子紧盯着她,似乎想看出来,那诗究竟是不是她作的。 她舔舔有些发干的唇,“侯爷,诗不是我做的。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我做的,我就万箭穿心,天打雷劈。” 景修玄冰冷的眼神定在她的脸上,再移向沈绍陵和如晴,高深莫测。 沈绍陵已经冷静下来,不管云慈表妹是什么时候知道姑母的计划。他只要咬死与她有私情,总有一天,景侯爷会厌弃她的。因为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不贞。 “景侯爷,事到如今,小无话可说。表妹既然不认那就依她所言吧她不顾情义,小生却不能不顾。无论小生是如何进的侯府,总归是不合常理,侯爷要怎么处置,小生都无怨。小生只求侯爷您以后善待表妹,莫要对她心生间隙如此,小生便无所求了” 这个男人真是个人才,能屈能伸,脸皮还厚。要不是时机不对,她都想为他鼓掌。 “表哥,你口口声声对我有情。敢问你可知聘为妻,奔为妾的道理?你的情义就是想让我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光明正大,就连死亡,都是悄无声息的,对吗?若真是这样,那你的情意真是可笑,试问天下哪个女子愿意要这样的感情?” “表妹,你不愿跟我走可以,别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侯爷我什么都不求了,只求表妹以后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郁云慈怒急反笑,碰到这样油盐不进的硬茬子,怪不得书中的原主傻乎乎地落入他们的陷进,一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蠢样。 “既然表哥说自己真心不容别人诋毁,不如表哥发个誓言来听听。如果方才你的话有违本心,则全族人,包括自己全部断子绝孙,烂心烂肺而死。你敢吗?” 她直直地看着沈绍陵,沈绍陵眼里的阴狠聚集。 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毒。 “表哥,既然你的真心不假,誓言再毒也不用怕,对吗?” 景修玄此时,才用正眼看了她一下。她脸色严肃,根本就看不出来对沈绍陵有一丝一毫的爱意。 他冷着眉眼,若有所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递剑 此时,门外响起嘈杂声,像是有人朝这边跑过来。 他脸色一变,“左三,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侯爷。” “侯爷,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说府里进贼人了?” 问话的是杜氏,她带着陆环佩匆忙赶来。在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些人。居然是二房的二老夫人和她的女儿,景湘。 左三拦住她们,“二老夫人,三小姐,姨夫人,表小姐,侯爷有令,任何人不能入内。” 杜氏一跺脚,不让人进去,那还怎么揭穿那女人偷人的事情。她与自己的女儿对看一眼,陆环佩与她想的一样。 二老夫人从她们的表情上已经猜出今天有大事。她就说这个姨夫人一直眼高于顶,不爱搭理他们二房。今天怎么会有闲心请自己去说话,原来是想让自己看一场好戏。 那门像是被人踹倒的样子,想来侯爷已先到一步,好戏怕是看不成了。 “为什么不能进去,真是急死个人?可是侯夫人有什么事?”杜氏满脸的焦急,不停地在门口走来走去,伸长脖子想看清里面的情景。 左三块头大,正好挡在门口处,“属下不知,姨夫人请回吧。” 杜氏哪里会走,她拉着二老夫人的手,一脸的忧心,“你说说看,有什么事也没人出来说,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嘛。咱们就守在这里,万一有什么需要帮衬的,还能搭把手。” 二老夫人哪里不愿意,她正巴不得看大房的笑话。 而屋内,沈绍陵还伏地跪着,如晴如翠也是跪着的。唯景修玄与郁云慈两人,是对面站着的。此时此刻,沉默是没有用的。 郁云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沈绍陵,“表哥,你不敢吗?你怕什么?怕自己连累了族人,害得全族都跟着你一起遭天遣?” 沈绍陵重新抬头,表情沉痛,“表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从前的你善良温柔,体恤别人。而你看看你现在,尖酸刻毒。你不信我,那么我发誓又有何用?” “好城府,好口才。这份心计,令人佩服。”她说着,真的鼓了一下掌。 以退为进,脸皮厚心眼黑,这男人是个狠角色。 “除非心虚,否则不会忌讳报应之说。侯爷,他一口咬定与我有私情,我百口莫辩。世人都以为刀剑无眼,杀人最利,却不知诛心的传言才是真正的杀人无形。精于此道者,无往不利,可以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我的继母与眼前的表哥都是个中高手,败在他们的手上,我倒不算冤枉。” 她表情带着决绝与无奈。如果侯爷不信她,那么她就算是拼死也不会与姓沈的离开。因为以姓沈的为人,只怕等待她的将是生不如死。 “表妹”沈绍陵凄楚一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会永远记得表妹的好,记得表妹的一切” 他的表现得恰到好处,语气和姿态无一不是一个痴情男人的样子,一副被心上人伤痛心的无奈与痛苦。 这样的男人,试问怎么能摆脱得掉? 更让她绝望的是,他接下来的话,他说:“表妹,别人常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可是为何你会如此对我我愿意担起男人的责任,对你负责到底,为什么你会为了富贵而否认我们的一切?” 郁云慈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窜出来,她不知道,原主已经与这男人有过苟且。那么,再是任她如何辩解,都是徒劳无功的了。 不,不对。 若真是他们曾有过肌肤之亲,他为何不一开始就提? “侯爷,他胡说,我们没有!” “表妹,你非让我说出来吗?你不要怪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沈绍陵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对景修玄道:“侯爷,表妹的后背正中,有一块圆形的胎记,你派人查验便知。” 景修玄没有动,他的眼睛看向郁云慈,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情绪。但那周身散出来的寒气已经说明一切。 在古代,恐怕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妻子婚前失贞的事情。任何男人都不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婚前与人有染,且还瞒着嫁给自己。 沈绍陵话一出口,郁云慈反倒冷静了一些。她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担心原主在将军府时就被人得手。现在姓沈的这句话,倒让她有了一丝希望,她觉得他们根本没有过夫妻之实,否则亲密的男女之间,能说的可不只是一块胎记。 “侯爷,我身上有胎记的事情,有许多人知道。继母继姐,还有两个背主的丫头。无论是谁,都有可能把这个秘密告诉沈表哥。但仅凭这点,不足以证明我与他有私情。” “表妹,你莫要再狡辩。这个世间除了我,不会有人要你的。你已是我的人,就跟我走吧。我保证以后让你过上好日子,不比在侯府差。你刚才说的话我不会计较的,我只当你没说过” 深情的语言,不计前嫌的大度。听在她的耳中,就像是夺命咒一样,句句都是想要她的命。那款款情深的字里行间,就像一支支的利箭,把她钉在生死架上,任由他们油煎火烤,抽筋扒皮。 她的愤怒到了极点,双眼射出恨光。 沈绍陵却是一脸的包容,转而去求景修玄,“侯爷,都是小生的错是小生情难自禁,与表妹无关。您大人有大量,就成全我和表妹吧。” “姓沈的!”她厉声喝道:“你如此黑心烂肠,就不怕有一天遭报应?你最好能保证自己今天能弄死我,否则总有一天我要亲自杀了你,因为你实在是无耻到了极点。” 是的,这一刻,她确实是气得想杀人。别人一心要她的命,而她,除了苍白的辩解,居然没有任何法子可以想。 因为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姓沈的会有恃无恐,她所认为的失贞是男女真的有夫妻之实。而在古代,失贞可以是任何形式,比如说仅是被人看光了身体。 所以现在他的步步紧逼,已将她逼到了生死关头。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侯爷,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模样就像一个被困住的幼兽,面对无法解开的牢笼,眼里涌现的那种绝望和悲哀。以及那种想冲出牢笼的渴望和拼死一搏的决心,令景修玄有些动容。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绝望。 他寒冰似的眸子一缩,高喝,“左三,送一把剑进来。” 屋子里的人全部睁大了眼,包括郁云慈。 外面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杜氏心里一喜,都要喊打喊杀了,必是事情已成。她急忙冲上前,“侯爷,您千万不要动气,有话好好说。外甥媳妇是犯了错,也不能就这么杀了。” 郁云慈听到杜氏的声音,脸色更冷。杜氏来得倒是快,她怎么就知道是自己犯了错?是了,她现在管着侯府,侯府里的事情哪能瞒过她的眼。这么说,姓沈的能混进来,还有杜氏的手笔。 想要她死的还真多。 左三挡住杜氏的路,“姨夫人,侯爷的命令,谁都不能违抗。” “哎哟,你这个死心眼的。里面都要出人命了,我不进去能行吗?你快把路让开,否则你们夫人就要被侯爷给杀了。” “谁说我们侯爷要杀夫人了?” 杜氏一愣,难道不是郁云慈与沈家公子私会,被侯爷给逮个正着。侯爷盛怒之下要杀掉那对狗男女? “你快让开,你一个下人知道什么” “左三,你磨蹭什么?” “侯爷,姨夫人要硬闯,属下快拦不住了。” “让她滚!” 杜氏脸一白,侯爷是让她滚?二老夫人忍着笑意,上前来拉她,“姨夫人,侯爷正在气头上,你犯不着去撞他的火口。我们先等着吧,侯爷是有分寸的人,哪里真的就能把夫人给杀了。” “你说的没错他必定是气糊涂了。” 杜氏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黑着脸退后。 左三看她一眼,这才提剑进去。 郁云慈看到景修玄接过剑,然后递给她。她盯着那把乌黑的剑递到她的面前,一把接过,手跟着剑往下沉。 剑身比她想象的要重上许多,剑鞘乌黑,雕刻着一些看不懂的图腾。她稳住心神,一手按着剑柄,使劲一拔,剑出了鞘。 寒光闪闪,如流星划过。 沈绍陵瞳孔放大,紧盯着她的动作,“云慈表妹,剑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会伤到自己的,还不赶紧放下。” 事到如今,还在演戏。 她双手举剑,猛地往前一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故事 剑是好剑,削铁如泥,何况是人肉。剑刺在肩中,所有人都好像听到剑入骨的声音,发中闷闷的噗响。 如晴和如翠已经吓傻,张着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沈绍陵没想到她会来真的,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紧盯着那插在身上的剑,连痛都感觉不到。她收不回力,人差点往前栽去。拼尽全力使劲往后一退,剑拔了出来。 有血喷出来,滴落在地,鲜红刺目。 她自己都吃惊于刚才的那种狠劲,换成从前,她连买鱼都让卖家给杀好。 “表妹,你竟然如此狠心” 沈绍陵捂着伤口,血从他的手指缝中流中出来。他脸色现出青白,眼神却还是痴情地望着她。那种矢志不渝的样子,足以让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的真情。 如晴已经醒过身来,爬到他的身边,用帕子替他包好伤口。 “表少爷你这是何苦?小姐已经变心,你赶紧走吧!”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前几天还说要与我永不分开的表妹会变心我不相信说要和我生儿育女的表妹会喜欢上别的男子” 郁云慈的手在发抖,连剑都差点握不住。她发现,姓沈的太可怕。这种无耻到极致的人令她脊背发寒,心像被水泡着一样,冰凉凉的。 这样的对手,太恐怖了。 不知她那继母到底许下什么好处,才让他如此处心积虑。 侯爷始终像看戏一样,她觉得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只要姓沈的咬死与她有染,她就挣脱不掉。 大不了一命赔一命,也要弄死姓沈的! 如此想着,她暗提着一口气。 “小姐,您怎么能如此对表少爷?你们本是天生一对,两情相悦,为何要闹到兵刃相见的地步?奴婢记得,您曾经说过,您说世上除了表少爷,您谁都不嫁小姐,您把剑放下,和表少爷一起走吧。” 景修玄眼里冒起寒光,敢情他们把自己当成死人了? “想走?” “侯爷,我不想走。如晴和他们是一伙的,她的话不能信。除了侯府,我哪儿也不去,侯爷,您要相信我。” 沈绍陵痛苦地闭上眼,眼角划下一滴泪。等他睁开时,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不顾身上的剑伤,伏地磕着头。 “侯爷,您莫要再为难表妹。小生这就走” 他踉跄地起身,如晴赶紧扶着他。 不能让他走,他这一走,什么都说不清了。郁云慈想着,猛地又是一剑朝他腹部刺去。他有所防范,剑偏在左边。 “表妹” “别叫我我不是你的表妹你和你的好姑母一心想要我的命。你们让我活不成,我也不让你们好活” 一想到这姓沈的像蚂蟥一样的性子,她就恶心得不行。不是他死就是自己亡,比起自己亡,当然是要他死。 她方才使的是全力,刺得较深。剑陷在肉里,拔不出来。 景修玄走过去,捉着她的手,轻轻一使劲。寒光抽离,沈绍陵的腹部都让鲜血给染红了。血喷得很多,触目惊心。 “啊杀人了!” 如晴尖叫出声,如翠忙上前拼命捂着她的嘴。 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杜氏作势还要往里闯,左三伸手拦着。 “你快些让开,你没听到刚才如晴那丫头在喊杀人了。要是你们夫人真有个好歹,将军府那里岂会善罢干休。侯爷就是再占理,恐怕也说不清。” “姨夫人,你放心,我们夫人没事。” 杜氏身后的陆环佩原还欢喜着,一听左三的话,忙问,“不是你们夫人?难道里面还有别人?” 她装作吃惊地捂着嘴,看向一边的二老夫人。二老夫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心里是乐开了花。 “别人?表小姐说的别人莫不是?” “呀,你们两个人别乱猜,能让侯爷气到想杀人,你说还能有什么事?可偏生侯爷性子倔,就是不让人进去。” 杜氏说着,似乎真是急得不行。 左三黑着脸,任凭她们议论,就是不让开。 屋子里此时静得吓人,空气中飘着血腥味。 沈绍陵盯着自己冒血的窟窿,身体明明很痛,连骨头都在发冷,可那些痛又好像不是自己的,就像痛在别人身上一样。 怎么会这样? 眼前的女子还是那个见到自己就娇羞脸红的表妹吗?还是那是被自己哄几句就傻傻地缠上来的人吗? 他两眼一翻,晕过去。 如晴正好扶着他,两人一齐倒在地上。 “小姐,你真是太狠心了表少爷为了你,真是连命都不要,你怎么还能下得去手?”如晴的眼泪流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按住他的伤口。 “小姐,您快让人去请个大夫吧。要是再流下去,奴婢担心表少爷真的您忘记他对您的好,也不能狠心要他的命啊!” 郁云慈不去看他,她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再补上一剑。这样的男人,就如同附骨之疽,形同噩梦。 “侯爷,他会死吗?”她的声音带着颤抖,问一直黑沉着脸的景修玄。 “没中要害,死不了。” “那我再补一剑。”她说着,又要提剑上前。 “小姐!” 如翠想过来拉她,碍于她手上的剑,又不敢靠前。 景修玄一把按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在颤抖。第一次握剑的人,都会如此。她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也就没有发现,他按住她的手后,她就不抖了。 她双手举起剑,指向两个丫头,“说,今天的事情,到底是谁的主意?是谁让你们对我下药,要强行掳我出府的?” “小姐,我们都是听小姐的吩咐,哪有什么人指使。” “好,很好真的好。” 那个继母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前有卖命的侄子,后有忠心的奴才。看样子,这就是个死局,无论她想如何突围,都会被挡回来。 她转个身,跪下去,双手呈上剑。 “侯爷,事到如今,我辩无可辩。若是侯爷信我,我以后一定会用行动证明给侯爷看,我与什么表少爷之间清清白白。若是侯爷不信我,就请侯爷现在就杀了我,我绝无怨言。但我还有一个请求,在侯爷杀我之前,我想亲手杀了仇人。” “仇人?” 景修玄眯着眼,据他了解。眼前的女子和沈绍陵确实是郎有情妾有意,但现在她口口声声否认,还不惜以死明志,又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一突,侯爷似乎还不相信她。 看侯爷的样子,原主与姓沈的之间的事情,应该是清楚的。所以现在自己的表现,他可能不会立马相信。 “他确实是我的仇人,不光是他,还有我那好继母。侯爷您可能不知道,在将军府时,我身边所有的人都是继母的人。我的任何事情,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您说,我敢不听她的话吗?我知道她派沈表哥接近我,但为了不让她生疑,我一直都顺着她的计划。” 如晴和如翠听了她的话,已是信了十分。只道她们大意,被小姐给骗了。 她低着头,语气哀伤,“侯爷您知不知道她为何千方百计想害我?除了我生母让她嫉妒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说到这,她抬起头,眼神扫过他的脸,“那就是侯爷您。” 他眸色幽暗,依旧不发一言。 “我有侯爷您这样的未婚夫,就是她寝食难安的原因。因为她的女儿,没有我这样的福气,没有像侯爷一样家世人品都属上佳的未婚夫。所以,她是有目的地让沈表哥接近我。只要我身败名裂,她再打着与侯府重修旧好的名头,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侯爷,那么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的眼底闪过惊讶,剑眉轻蹙,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你知道吗?若是今天侯爷你没有出现,我就会被他们带出侯府。被迫跟着沈表哥流落天涯,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莫名地死去。因为只有我真正死了,我那继母才能名正言顺地安排自己的女儿嫁进侯府。” 她的语气不紧不慢,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事实上,她确实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白莲 但她现在是故事中的女子,只差一步,自己就会步原主的后尘。论心计手段,她自认为不是沈绍陵的对手。那么,真要是被他弄出侯府,留给自己的结局,只怕比原主好不到哪里去。 如晴和如翠虽然被之前的事情吓得不轻,现在缓过来一些,将她的话听得分明。 她说的话,与夫人所要做的事情竟意外的不谋而合。两个丫头想的是,小姐或许是真的一直在做戏给夫人和她们看。 景修玄俯视着她,她的眼长得很美。这种美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美,而是另一种带着生机的美。这种生机就像峭壁间的崖柏,顽强无惧,遗世独立。 不屈的眼神,他曾经看过许多。 只是如今,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随手从屏风上扯下一块布,丢在沈绍陵的身上,正好盖住对方的脸。 “左三,叫几个人进来。” 外面左三手作哨,长长地吹响,很快屋子里就进了三四个家丁。 “先找个大夫给他看伤,然后关起来,容后处置。” “是,侯爷。” 家丁们把沈绍陵从如晴身边拖开,看到他脸上的布,心知侯爷的用意。小心地把布盖实,不让他的脸露出半分。 郁云慈看景修玄一番动作,暗自琢磨。侯爷命人把沈绍陵关起来,还不想让别人看到,难道他已信了她的话? “这两个丫头,你想如何处置?” 呃?他在问她话? 她忙回过心神,如晴和如翠已经背主,这样的丫头,不能再留。 “侯爷,背主的丫头,是不是可以卖掉?” “当然。” “那好,就请侯爷派人去找个人牙子,我要把她都卖掉。” 如晴和如翠脸色虽然难看,却并没有求饶。她纳闷着,觉得有些不太正常。以前看过的一些书中,若是哪个背主的下人得知要卖,那可是哭爹喊娘的叫着不想被卖的。 她心下一动,苦笑一声。 “侯爷,我突然想起来,我就是想卖她们都无能为力。我那继母为了掌控我,派她们时时监视我,怎么可能会把她们的身契交到我的手上?” 如晴和如翠没有反驳,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怪不得她们一心效忠继母,原来身契还在将军府。 景修玄的眼慢慢眯起,“左三!让他们放着别动!让左四去沈家和将军府一趟,告诉他们,来晚了就等着替沈少爷收尸!” “是,侯爷。” 家丁们把沈绍陵重新丢在地上,许是扯到了伤口,沈绍陵在剧痛中醒过来。一看自己还在屋子里,觉得伤口更痛了。 他皱着眉,痛吟一声,如晴忙爬过去,伏在他的身上,“表少爷,您可醒了?担心死奴婢了呜” 这如晴和姓沈的?看着倒像一对恋人。 “小姐,救救表少爷吧,您真的那么狠心眼睁睁地看着表少爷” 郁云慈没有回头,她以前曾在书中看到过,像如晴和如翠这样的丫头,能被派去服侍府里的小姐,一般都是府里的家奴后代。 也就是说,如晴和如翠不光是她们自己。她们还有父母亲人兄弟姐妹,都在将军府里当差。她们是不可能会供出继母的,除非是想全家人都跟着遭难。 倒在地上的沈绍陵脸变成灰土色,咬着牙齿。那伤口处的血是不流了,但渐干涸的血红乎乎的一片,几乎浸透着衣袍。 “表妹,你真的这么狠心,恨不得让我死?” 地上有碎片水渍,还有血迹,一片狼藉。郁云慈还是跪着,手一直托举着剑,现在才觉得手臂发酸。 沈绍陵的话,她听到了,她已不想回答。 事到如今,沈绍陵还是拉着她不放,可见其人城府之深。她不过是个现代的女子,自小到大,生活简单。哪里碰到过这样的角色? 其实无论沈绍陵说什么,只要侯爷不信,她就有活命的机会。 “侯爷,我知道多说无益。若是侯爷不信我,那么就请侯爷现在杀了我吧。我不怨侯爷,我只怨自己命苦。生母去得早,让我长于妾室之手。妾室妒恨我娘,心心念念地要毁了我。好不容易熬到嫁人,本以为从此能摆脱恶人,谁知恶人心不死,设计毁我的名节。左右无路,倒不如死了干净。” “表妹” 故作深情之人,真令人恶心。 她恨不得自己现在是聋的,不用听到这样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景修玄取过她手中的剑,“起来吧。” 她手一软,垂了下来。撑着发软的身体,勉强起身,扶着桌子,靠站着。 紧接着,外面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侯爷,将军夫人和郁大小姐来了。” “让她们进来。” 话音一落,方氏和郁霜清就进了屋。 不愧是原书中的女主,郁云慈想着。郁霜清当得起白莲花三个字。原主就是名字像白莲花,实则是个傻缺。而这个郁霜清,无论是从名字,还是外貌上,都是个真正的白莲花。 美丽c端庄,连眉宇间淡淡的担忧,都恰当好处。 那个手段狠辣的继母,完全看不出半点恶妇的样子。长得娇娇艳艳的,美目含情,妥妥的一朵老白莲。 老小两朵白莲花一进屋,看清屋内的情形,立马变了脸色。 “侯爷,慈姐儿,这是怎么回事?绍陵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请大夫看伤?侯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我教女无方,绍陵是个傻孩子。我求求侯爷派人请个大夫,先替绍陵包扎伤口。”方氏咬着唇,痛心地弯下身,泪水滴到沈绍陵的脸上。 “姑母,我无事,只要表妹开心,我死了又何妨?” “你这个傻孩子,何苦呢?她已嫁人,你就忘掉她吧。姑母以后替你找个好姑娘,保证比慈姐儿好数倍。” 沈绍陵凄凉的眼神看向郁云慈,一手捂着伤口,轻摇着头,“姑母,世上的姑娘哪个都比得上表妹?再说我要为表妹负责,她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我想她会回心转意的。” “夫人,表少爷是小姐刺伤的”如晴忙说道,跟着哭起来。 “慈姐儿?”方氏抬起头,美目盈泪,一脸不相信地望向郁云慈,“不会的,慈姐儿怎么会刺伤绍陵?他们可是侯爷,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有教好女儿,才让他们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绍陵一片痴心,让我把他带走吧。” 老白莲一开口就要替自己坐实偷人的名声,可真是一个好继母。那望过来的眼神,惊讶c痛心c还有失望,分毫不差。 怪不得原主会被她哄得团团转,认她为母。 “侯爷,她说得没错,我娘去得早,没来得及教我,也没法子护着我。若是我娘还在,我哪有今日之祸?” “慈姐儿,你在说什么?”方氏心里一惊,刚才她就觉得这个死丫头有些不太对劲。平日里千方百计地想缠着绍陵,怎么会动手刺伤绍陵? 而现在,这死丫头的眼神都变了,根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慈姐儿,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虽然你亲娘去得早,可这些年,我一直对你视如己出,掏心掏肺的”方氏说着,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郁云慈已经看明白老白莲的招数,说穿了,就是男人都爱吃的那一套,柔情似水,以柔克刚。原主那好父亲就是中了温柔的毒,宠妾灭妻。 “娘我们不妨听听侯爷的说法?”郁霜清上前一步,盈盈朝景修玄行礼,“侯爷,小女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相信我的妹妹,绝不会刺伤表哥的。就算她对任何人下手,也不可能对表哥下手。” 景修玄微侧过头,俊朗的五官,棱角分明,更显得英气逼人。他的眼神深似海,无法一探究竟。 郁霜清与他对视着,男的藏青衣袍,高大英俊。女的浅蓝衣裙,美丽温柔。 郁云慈紧张地看着他们,这可是原书中的男女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人设 关于男女主,原书中是大概是这样介绍的。 锦安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真挚的眼神如清澈的泉水。他平和的眉宇之间,始终带着淡淡的郁色。便是笑,都是极为勉强,轻扯嘴角。 他轻轻地掀开盖头,盖头之下,是一张秀雅的脸。美丽大方,端庄得体,目光中透着圣洁的光芒,像是能洗涤一切世间的污浊。 而此时,郁云慈以局外人的眼光来看这对男女,觉得与书中描写得有些出入。 女主倒是比较符合原文中的描写,只不过圣洁的光,她没有看到。她看到的是藏在美丽面孔下的算计。 男主则是看不出半点谦谦君子的模样,原书中把他描写成一块玉般美好。但事实上,他像一把宝剑般,霸气外露,暗藏锋芒。 他的人设难道是崩了吗? 郁霜清掩饰得好,但一直仔细观察她的郁云慈,还是捕捉到她眼神闪过的爱慕。原来女主早就对男人倾心,怪不得要弄死原主那个碍眼的。 只是相比女主的芳心暗许,男主就显得冷淡无比。 景修玄长剑一甩,上面血迹泛着腥气。他似乎不以为意,把剑一抛,左三稳稳地接住。 “人是我伤的。” “侯爷可是气表哥与慈妹妹?”郁霜清粉面一白,责备的眼神已经看向郁云慈,表情痛心无比,又一副不忍责骂的样子。将一个好姐姐的神态刻画得入木三分。 真是好演技。 “小女知道侯爷您必定心中十分恼怒,但小女求侯爷,就成全表哥和慈妹妹吧。您若是想出气,随打随骂,小女都愿意受着,只求您大发慈悲,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 郁霜清说着,一脸决绝地跪在地上。 明明是求人的模样,她做起来,却是带着大气。如若不是知情的人,真会为她的护妹之心所感动。 “霜清愿做任何事情,来弥补慈妹妹的过错。” 郁云慈心里冷笑,这个好继姐,只差没有说出愿替原主服侍男人了。她神使鬼差地看了一下那高大的男子,谁知他正好望过来。 两人的眼神撞到一起,她脸上不屑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好。 她想到书里的情节,书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分明暗示着,男主对女主一直是有好感的。 可是现在她从侯爷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若是她现在与白莲花姐姐撕破脸,侯爷会不会跟她翻脸?或许现在这个时候,男主对女主还是无感的? 那么,身为男主的侯爷,会如何回答呢? 不光是她在等他的答案,郁霜清也在等他的回复。 半晌,他冷冷地道:“左三,送客。” 左三进来,带着那几个家丁,就去抬沈绍陵。沈绍陵伤口实在是痛得厉害,想着此事先放一放,等养好伤再说。 方氏起身,正要跟着出去。 “郁夫人,请把你们将军府的奴才也一并带走。” 他指的是如晴和如翠,还有原主嫁进来时的一家陪房。 “侯爷,你这是要休了慈姐儿?” 方氏果然是继母,时刻不记给她挖坑。郁云慈想着,紧张地看向景修玄。若是侯爷现在休掉她,她只能回侯府。 而回到侯府后,只怕是再难出来。 “侯爷”她心一狠,继续道,“我不走,我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 这样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她自己都膈应得不行。更别提方氏和郁霜清,恨不得让前来堵着她的嘴,把她拉出侯府。 她不知怎么想的,下意识地就望向景修玄。 还好,景修玄什么表情也没有,不见厌恶,也不见鄙夷。而是淡淡地轻哼一声,“谁说我要休妻?” 不休妻,为何让她们把下人都带走?方氏眼里盛着疑惑,泪珠还挂在脸上,楚楚动人。郁云慈有些明白过来,原主的那位父亲为何会把方氏扶正。 越是蛮夫一样的男子,越是喜欢像水一样的女子。 郁亮就是。 所以才会不顾在发妻死后,立马把当时还是贵妾的方氏扶正。多年来,宠爱有加。 “那侯爷为何让我们把下人们都带走?” “几个下人,我们侯府还是养得起,但却不会替别人养奴才。” 方氏白着脸,听清楚了他的意思。忙用帕子拭着泪水,“原来如此,是我想岔了。慈姐儿性子软,我怕她压不住下人,所以才把那几个人的身契压着,是想让他们有所忌惮。既然侯爷这么说,我等下就让人把他们的身契送来。” 好一个替女儿着想的母亲,此番解释合情合理,配着她的神态举止,毫无破绽。在原书中,这位老白莲被刻画成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加上亲姐姐是陛下的生母,在京中的贵妇圈子里颇有声望。 郁云慈想着,记起一些情节。 原主的母亲是成国公的嫡女,当初郁亮得胜归京,封为大将军。成国公原是武将,自然爱惜将才,下嫁嫡女,成为佳话。 彼时,还是先帝当朝。而皇后,就是成国公府的姑娘。那时候陛下的生母,还是一个不起眼的方嫔。 方家并不是什么世家,因为方嫔育有皇子,才慢慢显了出来。 先帝子嗣少,方嫔生的皇子,一生下来就抱养在皇后的膝下。先帝驾崩后,幼帝登基。封成氏为嫡母皇太后,而方氏就是生母皇太后。 至此,宫中有两位太后。 所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指的就是成家和方家。方家是陛下真正的舅家,比成家无血亲的舅家自然要亲近一些。 恰好原主的母亲在那一年病逝,于是方氏做为方太后的妹妹,就被名正言顺地扶为正室。 至于原主,一个原配留下的女儿,自然就成了方氏的眼中钉。尤其是成氏还替原主订下了一门好亲事。 郁云慈想起这些,越发的替原主的亲娘不值。 看看老白莲现在的做派,如若原主的娘真的泉下有知,恐怕都会气得无法投胎。女人最怕的是什么?就是自己一死,有别的女人住着自己的屋子,睡自己的男人,打自己的娃。 更可气的是,原主还认方氏为母。 “身契就不用送了,我们侯府下人还是有的。” 郁霜清看到自己母亲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忙过去相扶,“娘,你怎么了?可是心口病又犯了?” 方氏还是个病西施,只不过不知是真的病,还是装的?郁云慈想着,看了景修玄一眼,做了一个口型,“她装的。” 郁云慈站着没动,郁霜清觉得有些奇怪,这个蠢货怎么还不过来帮忙?她回对一看,蠢货正对侯爷挤眉弄眼的。 不由得心中暗恨。 “慈妹妹,娘犯病了,你快过来,帮我一起扶着送娘回去。” “别叫你妹妹,她今日怕是吓得不轻。”方氏挣扎着,对景修玄道:“侯爷,你愿意不计前嫌,念在两府的交情上留下慈姐儿。我却良心难安,终是她对不住侯爷,与绍陵有了首尾。我们将军府难辞其咎。现在我就把她带走,休书你派人送到将军府即可。” 好一个面甜心苦的继母,郁云慈刚缓过来的心,又跟着沉下去。 方氏像拼尽力说完刚才的话,转向她,“慈姐儿,你快收拾一下,跟娘回去吧。” 郁云慈紧绷着心,祈求地望向景修玄。 景修玄依旧冷着脸,“郁夫人,我刚才说得清楚,我不休妻。” “侯爷,我知道你是念着旧情。但慈姐儿实在是不配为侯夫人,我们将军府对不住你。就算是将慈姐儿休了,我们也毫无怨言。” 老白莲真是黑心肝,都到这个时候还不放弃。死活要把不贞的名声栽到她的头上,她如果真被侯府休弃,恐怕最后的结局还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间。 她恨不得扑过去掐死老白莲,事实上,她人是真的扑了上去,一下子压在老白莲的身上。双手使命地捶在对方的身上,伤心地哭起来。 “母亲,你是要逼死女儿啊!女儿敢对天发誓,与表哥之间清清白白,你为何一直要说我与表哥有私情。侯爷都相信女儿,你为何不相信女儿?女儿真是冤枉的,你再逼我,我就去死!” 说着,她手捏成拳,用力捶在方氏的胸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惊喜 方氏脸一白,觉得胸口钝痛。这死丫头下手没个轻重,简直快要把她捶到吐血。她咬着牙,心头暗恨,恨不得一掌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死丫头。 而郁云慈,还伤心地哭着,手像无意识一般,不停地捶打着她。一下一下,像打沙包一样。 郁霜清瞧出不对劲,忙拉着她,“慈妹妹,你是做什么?你自己做下丑事,还怪娘?你也不想想,自小到大,谁最疼你?” 她一边说着,眼睛望向景修玄,睫毛颤着,美目含情。 景修玄并未看她,神色冰冷。 方氏缓过来,“咳咳,慈姐儿,到这个时候,你怎么还不知认错幸好侯爷不与你计较,你见好就收,快跟母亲回去吧。” “不!” 郁云慈大喊一声,“母亲,这是要逼死我啊!我不知道母亲为何要一口咬定是我的错,非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可能是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你当年不过是个妾室,心里必是恨定了我的亲娘。既然如此,我就不碍你们的眼,还是一头撞死吧。” 她喊着,转身往桌角撞,心里计算着距离和冲击力。务求能一撞见血,却又不至于丢了小命。 景修玄眼神微闪,长臂一挡,将她拦下。她心中一喜,这个侯爷颇得她心,配合得一如她所希望的。 她借力不及,反手抱住他。 他的身子一僵,忍着没有把她甩出去。她似乎察觉到了,转身扑到桌子上,假意哭泣。 “怎么?郁夫人耳朵不好使吗?我说不休妻,你听不懂人话吗?明明是我府中进了贼人,郁夫人偏要说我夫人与人有染,到底是何居心?” 郁霜清的唇被咬得泛白,景侯爷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短短两个月,他就对那个死丫头有了情意? 不行,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侯爷,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愿意原谅慈妹妹的过错,让霜清心生佩服。既然侯爷意已决,霜清和母亲这就离开。但凡有一天侯爷您改变主意,我们随时来接慈妹妹归家。” “娘,我们走。”她说着,大义凛然地扶着方氏,就要离开。 景修玄冷冷一笑,睥睨着方氏母女,“你们切莫把对付郁亮的那一套用在我的身上,这样惺惺作态,欲迎还拒的手段,骗骗郁亮的那样的莽夫就行。” 说完他一拂袖子,大步出门。留下一脸难堪的方氏和郁霜清,以及惊喜的郁云慈。 郁云慈现在有些能肯定,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但男主和原书的那个,显然不是一个人。这个男人意志坚定,不会轻易被人左右,根本不像是白莲花们能收服的。 此时,外面响起杜氏的声音,“侯爷,刚才那抬出去的人是谁,怎么一身的血?” “表哥表哥,你没事吧?”陆环佩的声音也跟着响起,焦急中带着关心。 郁云慈没听到人回答,想来那男人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就那样冷硬着脸离开。一边想着那样的画面,她竟有些莫名地解气。 方氏脸色由白转黑,美目闪了一下。她松开郁霜清的手,哪里还像是要晕倒的人,眼底暗藏的凌厉像刀子一样,剐向郁云慈。 “慈姐儿,你与母亲说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慈妹妹。你做下这样的丑事,侯爷不休你,恐怕是想留你在侯府折辱。依姐姐看,你还是与我们先回将军府,再做打算。” 郁云慈身体实在是撑不住,索性坐下来。她神色冷淡,先是看着老白莲母女,再看向如晴和如翠。 “侯爷说了,不会休我,我为何要跟你们回去?” “慈妹妹,你也不想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侯爷还能善待你吗?表哥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念着你。你怎么能忍心让他失望?你放心,这次回去后,我一定会向父亲求情,说服父亲将你嫁给表哥。你看可好?” “不好。”郁云慈盯着郁霜清的眼,“那样恶心的男人,我怎么会嫁?实话告诉你,之前若不是侯爷拦着,或许刚才我已经杀了他。你说,我还会和你们回去吗?” “慈姐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这样的胡话?”方氏神情一怔,忙掩面擦泪,“你可是嫌母亲以前没有成全你们?母亲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在你没嫁进侯府时,就不应该拦着你们。省得到现在,你对绍陵由情生恨。” 方氏是真的后悔,早知道会横生波折,真不如直接毁掉亲事,或是让自己的女儿替嫁。那样虽然传出去名声难听些,总好过现在鸡飞蛋打。 事到如今,这母女俩还想着哄骗她。或许不是原主太傻,而是白莲花们演技太好,令人无法分辨真情假意。 她站起来,与她们平视着,“你当然会后悔,我没按你的计划走,你的女儿就不能嫁进侯府。可怜我和我的亲娘,都是原配,活该被你们这样的女人算计。” 她话一落音,方氏脸色大变,郁霜清的脸色也变了。 “慈妹妹,你在说什么?” “我娘生前必定很是后悔,后悔替自己的夫君纳了一个妾室。” “慈姐儿,你” 方氏像是要晕倒的样子,到底城府深,居然并没有变脸。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果然,这死丫头果然什么都知道了。早知道,她就不应该妇人之仁,顾忌名声。 “你是想问我何时知道的吧?我很早就知道了,比你们想的要早。我还知道你让姓沈的掳我出府后,是想弄死我。因为你这不知廉耻的好女儿,看中了她的妹夫。想取代自己的妹妹,嫁给侯爷。你们不光是要抢我的东西,还想落个好名声。所以千方百计地毁我的名节,好给你的女儿让路。” 她说着,看着门口的杜氏等人,嘴角露出一个笑意。 “你事事谋算在前,在将军府时,我无法与你对抗。我一直忍着,直到嫁进侯府。为了消除你的戒心,我由着如晴和如翠怂恿,与侯爷闹过几回。果然,你耐不住,觉得时机已到,迫不急待地出手。让我来猜猜,当年我娘是不是就是这样,被你一步步地逼到病倒在床。我娘的死,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方氏看着她步步紧逼过来,是真的要晕倒了。心里后悔不迭,这死丫头是成氏生的,果然与成氏一样心机深沉。 早知如此,真该听绍哥儿的,在将军府就让他们成事。 郁云慈从她脸上看到悔意,知道她是后悔没有早点弄死自己。可是她不知道,她已经成功了,那可怜的原主已经死去。 而这一刻的自己,仿佛真的成了原主。那股由心里生出来的恨意,差点将她淹没。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娘死去多年,所有的事情都死无对证。但你想再害我,想让自己的女儿取代我的位置,恕我不能再忍。真该让天下人都好好瞧瞧,你们这对无耻的母女俩,一样的犯贱,肖想别人的男人!” 在门口的杜氏捂着嘴,眼里却是闪着兴奋之光。她真没想到郁云慈什么都敢讲,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有心人猜出来,也不敢讲的。 毕竟方氏的背后可是方太后。 郁云慈才不管这些,照书中来看。陛下虽然偏心生母,但对养育自己的嫡母一样的敬重有加。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靠山的人,至少她还有成国公府可以依靠。 就是不知道原主是怎么想的,放着这样的大靠山不用,偏对包藏祸心的继母言听计从。 “你满口胡言” 方氏抖着手指,眼一翻,晕过去。 以弱态博同情,一直是方氏制胜的法宝。 “娘!慈妹妹,你竟然把娘气晕了。”郁霜清正待要骂郁云慈,猛然看到门口的人。一想到刚才死丫头的话被人给听去,只觉得自己像被人当众剥衣一般,羞愧难当。她到底年轻,没有方氏那样的城府。 她的脸青白交加着,喝斥如晴和如翠一起扶着方氏,羞愤地离去。 经过杜氏她们身边时,听到陆环佩的嗤笑声,越发觉得难堪。青白的脸被臊得通红,恨不得和自己母亲那样晕过去。 偏生杜氏还在问,“亲家小姐,亲家夫人这是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挑唆 郁霜清臊红的脸像滴血般,恨不得什么都听不到。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不识趣到这个地步,几乎是立刻,她就把杜氏给恨上了。 “郁小姐,我娘问你话,你为何不回答?” 陆环佩哪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对于任何肖想表哥的女人,她都视为仇敌。郁云慈还罢了,毕竟是长辈们订下的亲事,又是正室。但这个郁霜清算什么东西,天天端着世家贵女的派头,眼高于顶,没想到也是这样的下贱货。 景湘扯了一下她的衣服,“陆小姐,郁夫人晕过去了。郁小姐心中焦急,哪顾得上回答你的问题?” 郁霜清闻言,感激地看了一眼景湘。 “三小姐,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巴结郁大小姐,你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货色?也是难怪,不论是广昌侯府的世子,还是将军府的公子,可都是上好的佳婿人选。三小姐怕是早就仰慕已久,一直苦于无机会结识。” 广昌侯是方氏的娘家,方家是在陛下登基后才封的爵位。 陆环佩此言一出,二老夫人脸沉下来,“陆姑娘,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传扬出去,就不怕别人笑话。我们家湘儿只是看亲家夫人晕倒了,体恤亲家小姐心急看大夫,想不到你竟能生出如此肮脏的心思。” 说完,二老夫人的眼神就看向了杜氏。 杜氏忙打着圆场,“都是无心之言,二老夫人何必当真。郁大小姐快走吧,替郁夫人请大夫要紧。” 郁云慈好笑地看着这些人,这些人是把她这个正主当死人不成。一个个的在她门口充主子,反客为主。 郁霜清一心想离开,鬼使神差般,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郁云慈。不巧正对上郁云慈嘲弄的眼神,只觉得“轰”一声,整个人都像着火一般,又羞又气。 “快走!” 她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衣服,心知是娘在提醒她,忙喝斥两位丫头,以及跟她们进府的下人。 一出侯府的门,赶紧命下人把方氏扶进马车,她上去后立即命车夫打道回府。 马车一驶动,方氏的眼睛就睁开了,哪有刚才虚弱的样子。 “娘” “我们轻敌了,那死丫头一直在演戏。”方氏咬牙切齿,原本娇艳的脸上布满阴霾。 郁霜清一想到郁云慈说的话,还有那嘲弄的眼神,就羞愤欲死,恨不得生吃了那蠢货。“娘,她今日当着那些人的面说女儿败坏女儿的名声,侯爷要是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想女儿?” “事到如今,那件事可以暂时放在一边。郁云慈想当侯夫人,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方氏现在满心只想弄死那个丫头,至于自家女儿的亲事,以后可以再谋划。而郁霜清则想着若是景侯爷知道自己的心思,会不会轻视她? 母女俩各怀心思,沉着脸回到将军府。在下马车之前,方氏又是晕倒的状态,郁霜清哭得像个泪人儿。 闻讯前来的郁亮一见,心疼得不行。 郁霜清断断续续地讲着侯府的事情,当然是添油加醋过的。郁亮一听是原配的那个女儿做出来的事,害得爱妻颜面无存,气得就要上侯府的门,把那不孝女拖出来打一顿。 被他抱着进屋的方氏此时悠悠地转醒,拉着他的衣服,“将军,您别去。妾身受些委屈不算什么,慈姐儿年纪轻,许是不明白妾身的苦心。她的性子您也知道,最是软弱。妾身也是怕她镇不住下人,才会暂时保管那些人的身契。想着有妾身看着,那些人不至于奴大欺主。哪里想到,她竟如此不理解还与绍陵做下丑事,被侯爷逮个正着” “你就是心慈,你是她的母亲,她敢对你不敬,就算是嫁了人,老子也能收拾她。” 郁将军说着,把她放在床上,一把取下墙上的剑就要出门。 方氏朝郁霜清使眼色,郁霜清拦住郁将军,“爹,妹妹不懂事,您可不能因此与侯府闹出什么不愉快。依女儿看,侯爷今日是面子抹不开,等过两天思及此事,说不定会把慈妹妹送回来。等慈妹妹归家后,我一定好生教导她,莫让她再犯错。” “还是清姐儿懂事,要都像那个混账” “将军,您消消气。清姐儿是姐姐,向来疼爱妹妹。只可惜慈姐儿这些年,怕是并未把妾身当成亲娘” “那个吃里扒外的,跟成氏一样,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这就去把她捉回来,我就不信,老子还怕那个姓景的小儿” 这下,方氏没有拦他。那想要抓着他衣服的手,无力地垂下去。 侯府内,杜氏她们自郁霜清母女俩走了以后,还不肯离开。她们的心像被猫挠一样,看着漫不经心的郁云慈。恨不得上前抓着她,把想知道的事情问个明白。 “外甥媳妇,到底出了什么事?之前从你屋子抬走的那人身上血乎乎一片,看着好生骇人。” 郁云慈已经很累了,那是一种身心俱疲的累。此时的她,连满屋的狼藉和被踹坏的门都不想管,只想倒头睡一觉。 最好是一觉醒来又回到现代,再也不用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杜氏几人围着她,一脸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样子。她心里烦燥,只想赶紧把这几人打发走,好好蒙头睡一觉。 “府里进了贼人,被侯爷刺伤。侯爷大怒,得知如晴和如翠两个丫头失职,要把她们给卖了。谁知一问才知,我身边的下人都是没有身契的,身契都在将军府。所以侯爷才会那么生气,让我那继母上门来领人。姨夫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她用手撑着头,斜了一眼杜氏,杜氏眼里兴奋的光淡下去。她心下冷笑,姓沈的能混进侯府,这位姨夫人功不可没。 “说到今天的事情,我倒是要问问姨夫人,我与侯爷信任姨夫人,把侯府交给你管着。可是你来说说,侯府是怎么进了贼的?” “今日幸亏我们发现得早。若是下次还有贼人进府,误闯了姨夫人的院子,岂不是污了姨夫人守节的名声?再者表妹正值芳华,万一让贼人唐突表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到时候还不得羞愤寻死。若真是那样,我们如何向陆家人交待?” 杜氏一噎,陆环佩听她把话题转到自己的身上,还设想自己会遭遇那样的事情,恨从心生。二老夫人母女只觉得无比的解气,尤其是景湘。 景湘是景家的姑娘,但二房没什么进项,她一个真正的景家女,吃穿用度还比不上一个寄居的表姑娘。她看不惯杜氏母女,要不是娘说要巴结她们,她早就和陆环佩翻了脸。 郁云慈只想好好静一静,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比她过去的二十几年都要精彩。她身子发软,不管杜氏她们还站着,自己整个人都快趴到桌上。 这一放松,发觉嗓子干得冒烟,她倒了一杯水,想起方才如翠在水里加药的事情。拿不准水壶里的水是不是能喝,索性放下。 “外甥媳妇” “姨夫人,我记得上次我提醒过姨夫人,要叫我夫人,姨夫人莫非忘记了?” 杜氏闻言,表情僵硬。顿了一下,咬牙切齿地道:“夫人,我怎么看着那贼人很是眼熟,似乎是沈家的少爷?” “姨夫人眼睛倒是尖,居然连一个外男都能认识,可见姨夫人交际广泛。” 二老夫人低头忍笑,她就喜欢看杜氏吃瘪的样子。侯夫人说杜氏交际广,明显是在讽刺杜氏。谁不知道杜氏是个寡妇,又是寄居在侯府,这交际广可不是什么好话。 杜氏脸白着,一时竟无法反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寻他 屋子的门破了,时间一长,冰鉴里的冰化得很快,已渐化完。 热气从破门中涌入,杜氏觉得额间冒出细汗。原本之前她们一直在外面守着,早就热得不行,此时竟有些耐不住了。 郁云慈口干舌燥,人也跟着烦躁起来,这些人杵在屋子里不走,好不知趣,休怪她半点情面都不留。 “姨夫人若是识趣的,就应该知道客居在别人家,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我若是姨夫人,主人家有事,自是有多远躲多远,哪会不识趣地往前凑。” “夫人,侯爷同意我们住下的,难不成你还能做侯爷的主?”反问这话的是陆环佩。她的脸通红着,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 郁云慈斜睨她一眼,“表妹这话说得生分,我与侯爷是夫妻,夫妻一体你没有听过吗?侯爷可怜你们孤儿寡母。让你们住进侯府,还信任姨夫人,让她管着侯府的事务。你们不仅不感恩,反倒私放贼人进府,居心何在?” 她的声音徒然变大,厉声指责杜氏。 “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人怎么就是我放进府的呢?难道不是夫人你自己招惹进来的?” 郁云慈被气笑了,把手中的茶杯飞出去,砸在杜氏脚边。 杜氏躲闪不及,茶水茶叶溅得满身都是。 “好哇,这真是白吃白喝养出了白眼狼。我是谁?我是侯府的夫人,说白了侯府是我的家。敢问姨夫人,你客居在侯府,就是这样质问主家的?” 杜氏她们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有些回不过神来。 郁云慈已在气头上,声音都带着火,压都压不住。她“呼”地站起来,大声怒斥道:“真该让别人来评评理,哪有这样的道理?一个寄居在我们侯府的姨夫人,吃我们侯府的,住我们侯府的,还不把我这个正经的侯夫人看在眼里。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难不成想取我而代之?” 杜氏心一突,莫名觉得心虚。眼神躲闪着,竟不敢与她对视。 她冷冷一笑,“我可算是明白侯府怎么会无缘无故进贼了?敢情是姨夫人招进来的,怪不得姨夫人一个寡居的妇人,能一眼认出沈家的少爷。说!姨夫人,你把沈家少爷弄进侯府,到底想做什么?” 杜氏被她最后一句话给吓得心惊肉跳,没料到她边问着,人已经欺到跟前。面对她愤怒的双眼,杜氏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 “夫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莫不是今天夫人受到惊吓,人也跟着胡言乱语起来?” “胡言乱语?姨夫人真是会狡辩。”郁云慈眼神一转,看向陆环佩,“说起来陆表妹都到说亲的年纪,仔细一想,那沈少爷是广昌侯府的庶子。一个侯府的庶子,与陆表妹还是挺相配的。莫非那沈少爷是来寻表妹的,不小心走错院子?” 陆环佩哪里肯干,一听她把沈少爷栽到自己的头上,急赤白脸地反驳道:“表嫂你环佩根本不认识那沈少爷,那可是表嫂你的表哥的,他来寻的人自然是表嫂你” “表妹这是想当然,谁说我的表哥就是来寻我的?我就觉得纳闷,表妹年纪不小,姨夫人根本就不急着替你好好相看,所谓哪般?一个快出阁的姑娘,成天住在外男的府中,就不怕惹来流言蜚语,还是姨夫人本就有其它的打算,放不下我们侯府的富贵?” 杜氏已经反应过来,事关女儿的清白,岂能容别人随意沾污。她一把拉过陆环佩,身子挡在女儿的前面,直视着郁云慈。 “夫人,你切莫血口喷人,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怕别人说道的。” “好。”她鼓了一下掌,“姨夫人有骨气,既然如此,烦请你们赶紧离开侯府,免得别人怀疑姨夫人你赖在侯府不走,居心不良。” 杜氏气得胸口起伏着,憋得难受。这个郁云慈,果然先前都是假的。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还要反将她一军。 她身后的陆环佩,则一脸的不甘,眼珠子乱转着,就看到景湘不屑的眼神。景湘可还记恨着陆环佩先前说过的话,如此好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怪不得陆小姐对广昌侯府的事情了如指掌,开口就是什么侯府世子,原来早就与侯府的庶子相识。” “你” 郁云慈看着她们,笑得意味深长。 二老夫人见杜氏被怼,心里像喝了蜜一样。这个姨夫人管着侯府,天天摆着架子,不把他们二房的人看在眼里。平日里她没少巴结杜氏,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娶陆环佩,谁知杜氏居然看不上他们二房。 她心里高兴着,嘴上却假意规劝,“侄媳妇,方才姨夫人是一时情急失言,你莫要与她计较。她还不是担心你,怕你受了委屈。她一人打理着偌大的侯府,兢兢业业的,难免会有疏忽。” 侄媳妇? 郁云慈听到对方的称呼,猜出对方的身份。这位应该就是侯爷的二婶,当年侯爷的二叔可是为了抢爵位,差点翻脸了的。 这可真是好,她屋子里一有异动,不光是客居的姨夫人第一时间能赶到,就连二房都能及时出现。 在原书中,二房可是一直觊觎大房的爵位。当初大房出了事,老侯爷和老侯夫人先后病逝,大房只剩不到十岁的景修玄。 偏生陛下不知怎么想的,把老侯爷生前请旨让儿子袭爵的圣旨压着不发。那时候,二房成天上窜下跳的,就想把爵位弄到手。 还是原主的生母亲自进宫,在成太后那里求了情,陛下这才批了折子。 所谓将军府对景修玄的恩情,就是此事。可笑的是,那方氏和郁将军都把恩情划为己有,口口声声指责景修玄忘恩负义。 原主是个傻的,根本就看不清这些利害关系。 郁云慈眼皮一抬,似笑非笑地看着二房的老夫人。与其和这些居心不良人在此扯皮,还不如去寻那冷脸的侯爷。 毕竟她的身家性命,全系在那男人的身上。 她脚一抬,在几人惊讶的眼神中,来到了门外。一出门,一股热浪袭来,阳光刺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 等她出了院门,杜氏才反应过来,心道不好,急忙追上来。 书中说侯爷住在府里的东南边,她估摸着方位,朝那边走去。 走了很长一段路,回头一看,杜氏和陆环佩还跟着,“姨夫人,我好歹是侯府正经的主母。难不成去到哪里姨夫人都要跟着不成?” 杜氏支吾着,解释道:“我是担心夫人。” “担心我?担心我让侯爷把你们母女赶出去,打破了你们的富贵梦,对吗?你放心,我一定会的,谁敢害我,我必加倍奉还!” 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不远处的男子,飞奔上前。 陆环佩也想跟过去,被杜氏给一把拉住。 “娘,她会胡说的,你为何要拦着我?” “环佩,她现在还是侯夫人。”杜氏说着,拉着她拐进了另一条小路。 郁云慈看到的人正是景修玄,景修玄一身的墨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她跑到他的面前,已是香汗如雨下。 而他,明明身着吸热的深色袍子,却是神清气爽。 “何事?”冰冷又疏离的声音。 “咕咕” 她的肚子响起来,叫声分外的清晰。她略有些尴尬,这才想起来,好似从早上到现在自己粒米未进。 “侯爷,我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鼻血 景修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女子方才提裙跑着,颇有些不成体统。可偏生他却觉得跑起来的样子生机勃勃,并不惹人厌。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他并没有怎么注意过。他娶她,仅是因为成氏所托。若真是如她所说,过去多年在将军府里都是装的,倒还不算太蠢。 郁云慈被他盯着头皮发麻,肚子又不争气地叫唤两声。好大一会儿,才听到一声极淡的话。 “进来吧。” 他转身进院子,院门口守着两个黑脸侍卫,两个侍卫朝她行礼,她心道,认得她就好,免得她下次再来,还要自我介绍一番。 一进院门便见两排绿树成荫,看粗细不下几十年。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行走其间,凉爽中夹杂着树木独有的清香。 走出林荫路,入目处是一片空地。看样子是个校场,正中一架大鼓,红漆牛皮,两边铜提环处垂着长长的红布条。 校场的两边,各有两排兵器架,上面插满各种兵器。 她小心地瞄着前面的男子,身姿如松,步履闲适中透着规律,分明就像是在军中呆过的男子。难怪她觉得他身上有股沙场之气,原来是常年习武所致。 在书中,男主是一个处处被人称赞满腹经纶的男子,温润如玉。论气质,两人截然不同,有着根本的区别。 他很高,从背后看去,宽肩窄腰,说不定衣服底下就是那传闻中的公狗腰。他行走有力,恐怕连腿上都是结实的肌肉。 慢慢地她的脑海中现出那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刹都刹不住。 真是见鬼了,她想的是什么鬼东西? 她忙摇着头,挥去那脑中的画面。猛然觉得天气更加的燥热,鼻子有些发痒。心道不好,莫不是自己刚才胡思乱想,引起血气喷发? 忙停下来,捂着鼻子仰着头。灼烈的阳光直愣愣地照在她的脸上,她眯着眼,心里念着,可千万不能流下来。 但事与愿违,前面的男子回头时,正好看到她鼻子下的两管鲜红的血。 这下,真是糗大了。 “侯爷,天气太热我上火了。” 他冷着脸,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走上前来。一把抓着她的手,在手臂上的某个穴位按压着。很快,她就感觉血不再流。 然后,他命一个侍卫去打水,带她进了正厅。 她尴尬不已,洗净脸后,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更不敢看他,生怕多看一眼,脑海里又浮现出不可描述的画面。不过是肖想了一下他的身体,就害得自己出尽洋相。 心里气自己,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什么处境,怎么还能如此心大,想些有的没的? 景修玄不知对外面的侍卫吩咐了什么,就见那侍卫行礼后离开。他人未转身,淡淡的声音传来,“我在隔壁的书房,你吃完后来找我。” 说着,他就掀帘出了门。 她暗松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屋子里布置简单,东侧一个多宝阁,上面摆着一些器物。除了桌子和凳椅之类,临窗还有一个坑榻,墙上挂着一幅字画。 画的是山水,意境幽美。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定是出自男子之手。 许是屋子里冰放得足,一进门就觉得很是凉爽。片刻间,她就感觉自己汗已干透,浑身上下透着舒畅。 不大一会儿,进来一个婆子。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有三盘小菜和一碗汤,还有一碗粳米饭。婆子把东西搁在桌子上,立在她的旁边。 看样子,是要侍候她。 她坐到桌子边,看着碟子中的菜色。一盘酥肉,一盘什锦时蔬和一盘凉伴鸡丝。汤则是用鸡和菌子煨得,很是浓郁。 “你是?” “回夫人的话,奴婢姓杨,是厨房的管事。现在已过膳点,奴婢先前还想着,怎么不见如晴和如翠姑娘去厨房取饭,原来夫人是在侯爷院子里。” 郁云慈心中一动,问道:“原来是杨管事,杨管事进府多久了?” “回夫人的话,奴婢生在侯府,在灶下已有二十个年头,是府里的老人。” 这么说,杨氏不是杜氏的人。她思忖着,看那侯爷的性子,不像是能被别人拿捏的。可能她想错了,杜氏并没有掌握侯府的大小事务。 “二十年了,真不容易,想必府里像你这样的老人不多吧。” 杨氏长着一张圆脸,眼睛不大,闻言半抬着头,“府中像奴婢这样的老人很多,若不是姨夫人接管府中杂事后,买了几个下人,恐怕府里的全都是老人。” 郁云慈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氏一眼,这杨氏回答得实在是太合她的心意。竟像是能揣摩到她的心思一般。 古代宅子里的女人真不能小觑。 从杨氏的说法来看,杜氏在侯府里能用的就是那几个新人。而其它的人,都是听命于侯爷的。她放下心来,毕竟以后要吃住在侯府,若是侯府的事务都是杜氏做主,她还真怕不知不觉就被别人给弄死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她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 “是,夫人。” 杨氏走后,她立马拿起筷子。实在是饿得狠,吃饭的样子谈不上优雅,且速度很快。最后菜没用完,饭和汤都用得精光。 吃完饭后,她出门去寻侯爷。书房门口的侍卫没有拦她,她径直就走了进去。 景修玄坐到书桌后,桌上有一本厚厚的书。书未合上,就那样摊着。她走近前行礼,眼睛一眺,瞄到上面的字,像是兵书。 幸好,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文字,而是她所知道的繁体字。虽然繁体字她认不全,但连蒙带猜,总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他合上书,眼睛睨着她,“你找我何事?就是为了吃饭?” “不是也算是。侯爷,我身边没有丫头,屋子乱糟糟的没人收拾。且姨夫人和二婶一直拉着我问东问西,我实在是疲于应付,只好来找侯爷” 她说着,眼皮垂着。 过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又道:“说起今天,可真是巧,怎么姨夫人和二婶都去得那么及时?” 她没有提及陆表妹的心思和姨夫人的谋划,因为她拿不准,眼前的男人对她的信任有多少。若是他与杜氏更亲近些,自己给杜氏上眼药,就显得有些可笑。 他冷哼一声,“将门之后,行事畏首畏尾,刚才砍人的狠劲去了哪里?不喜欢的人直接赶出去便是。” “她们到底是长辈” “长辈?”他淡淡地瞥她一眼,她对方氏的态度可不像是个尊长的人。这女子在郁家做惯了戏,不会在他面前也在做戏吧? “长辈不慈,该当如何,还用我来教你吗?” 她心头一喜,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抬起头来,笑容灿烂,“侯爷英明,如此,我记下了。” 他被她明丽的笑容晃到,不自主地眯起眼。没有再说话,把书一搁,站起身来。 “跟着。” 经过她身边时,他丢下两个字。 她立马跟着起身,走在他的身后。心里猜测着,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在她用饭的那会儿,策马提剑的郁亮已在侯府的前厅等了半天。他等得很不耐烦,拉着一个侍卫问道:“你们侯爷当真在府里,怎么这么久还不见人?” 那姓景的小子不会是在躲他吧? 侍卫答着,“我们侯爷马上就到。” 郁亮“呼哧呼哧”吐着气,大刀阔斧地坐在凳子上。他好歹也是景小子的岳丈,谅那小子也不敢躲他。 突然脸一沉,那小子是个六亲不认的狠角色,都能弹劾他的人还会顾及他的脸面? 他莫名烦躁起来,心里骂死去的成氏。偏偏要替女儿订下这样一门亲事,害得他变成了全郐京人的笑柄。 谁家姑爷不是捧着老丈人的,他的这个倒好,恨不得和岳家变仇家。他“呼”地站起来,来回地踱着步子。手按了几下剑柄,终是忍住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景修玄带着郁云慈走进厅堂。 郁云慈一眼瞧见坐着的中年男子。他一身窄袖青袍,身材壮实高大,虎背雄腰,五官周正。正叉开腿站着,手中握着一把剑。 她一看他这架势,心里就猜到对方的身份。 方氏受了气,回去哪有不告状的。她那好丈夫听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委屈,岂有不来问罪的道理? 看看这个叫郁亮的男子,虎目瞪着她,哪里像一个父亲看女儿,就好像他看的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说,你是怎么气你母亲的?快走,跟老子回去!赶紧跪到你母亲面前赔罪。” 他大手一伸,就要来拉她。 她一躲,躲在景修玄的身后,嘤嘤地哭起来。 “父亲女儿哪敢气她,是她当着侯爷的面,非说我和沈家表哥有染。你说,女儿现在已经嫁入侯府,她这样说女儿,不是逼我去死吗?” “你和绍陵”郁亮说着,看了一眼景修玄。 景修玄面无表情,既没有和他打招呼,也没有说话。一撩袍子,坐下。 这下,郁云慈不得不和郁亮面对着面。她心里想着,莫非侯爷还在考验她?也难怪侯爷不信任她,原主确实没有什么让人值得信任的地方。 她掩着面,实在眼中没有一滴泪水。拼命挤着,总算是有了些许湿意。 “我和沈表哥什么事情都没有,反倒是我那丫头如晴,和沈表哥一直暗中有往来。也是凑巧,被侯爷给碰上了。侯爷觉得是下人失职,要发卖如晴和如翠,谁知女儿根本拿不出她们的身契,侯爷一怒之下,这才让母亲上门领人。” 她边说着,边小心地观察着景修玄的脸色,心中祈祷他可千万别拆她的台。 “母亲上门后,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定我与沈表哥有私情。你说,天下哪有这样当娘的,简直是恨不得女儿去死。” 郁亮的脸色有些挂不住,想起娇妻的模样,不像是有心机的。这个女儿,一直都听爱妻的话,应该也不会撒谎。 “你母亲必是急晕了头,她对你的疼爱,你不是不知道。” 这个死男人,被美色迷晕了头,连亲生女儿的话都不信。一颗心全偏向方氏,色迷心窍。看他的样子,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 郁云慈心里骂着,一脸伤心地道:“女儿原本也是那样以为的,可是她完全不肯听我解释,非要侯爷休弃我。你说,若真是亲娘,会这样害亲生女儿吗?” “她事事为你着想,你就是这样想她的。怪不得她说,你未曾把她当过亲生母亲。你这个不孝女,赶紧随我归家。” 郁亮说着,眼睛又瞪起来。 郁云慈也不怕他,抬头迎视,“父亲以为,她真的视我为亲生?父亲可知,她为何一口咬定我与沈表哥有私情?父亲可知,为何沈表哥能常常出入我们将军府?那是她故意引来的,就是想让沈表哥接近我。当然父亲一定不会信的,但我还是要说,她这样做就是要毁了我。她恨我的亲生母亲,所以她恨我,恨我拥有的一切,包括婚事,她都想亲手毁掉。本来她确实能毁掉的,但她有了私心,她想在世人面前表现她的大度,想让侯爷高看她,高看她生的女儿。她最终的目的,就是想让郁霜清嫁进侯府!” “你你这个不孝女,我看你是疯了!竟然敢如此说你的母亲。”郁亮说着,大手一伸,要来抓她。 她忙跑到景修玄的面前,跪下。 “侯爷,救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绿帽 景修玄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此时的她,无疑是很美的。依外人的眼光来看,她美得惊心动魄,又美得楚楚可怜。 他的眼神像暗箭一般,似乎想要刺探她的内心。她的心颤了一下,自己是在做戏,但愿这个男人不要戳穿她。 郁亮哪里能忍有人那样诋毁他的妻子,就算是他的女儿也不行。比起娇艳的方氏,眼前冷眉相对的次女就跟那死去的成氏一样,永远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他粗喘着气,剑横在手上,“你这个孽障,老子今天非收拾你不可。” 郁云慈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悲哀,不知是原主的,还是她自己的。她不惧地看着怒不可遏的郁亮,这个男人,真是无可救药。在他的心里,怕是根本就没有在乎过自己这个原配留下来的女儿。 想想也是,成氏在世时,他就宠爱方氏,成氏必是与他有过争执。而成氏一死,他就扶正方氏,可见他对成氏薄情寡义,又怎么会在乎原主? 可怜成氏,一个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嫁给他一个武夫,最后年纪轻轻就死了。而原主,在书中的结局又是那样的令人痛惜。 所有的一切,都是眼前的男人造成的。 “父亲女儿句句属实,难道父亲想杀死我吗?你们就这么容不下我们母女,先是逼死我娘,现在轮到我,我们就那样碍你们的眼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往景修玄的身边移。 “慢着,郁将军。她是我的夫人,郁将军提剑登门,对我的夫人喊打喊杀,可是对我们侯府有什么不满之处?” 景修玄慢慢地起身,郁云慈瞅准机会,起身躲在他的身后。心里彻底放下,看来这个男人或许已经开始信任她。 侯爷既然会弹劾郁亮,还称他为郁将军,而不是岳父,说明两人已经势同水火。她必须得让他明白,自己是站在侯府一边的。至于将军府,与她可是没有半点关系。 “侯爷,我父亲被美色迷了心窍。一个宠妾灭妻的男人,连亲生女儿都不信的男人,不配当个父亲。若是我娘在天有灵,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 郁亮几时被别人这样直白地骂过,越看就越觉得这个孽障像成氏。果然和成氏一样,嫁人后就露出真面目,阴阳怪气的,哪有半点女人家的温婉恭顺。 “你这个不孝女,老子今天就是杀了你,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他举剑的手被景修玄给制住,动弹不得,手腕处隐隐发麻。他心里暗惊,这姓景的小子还有两把子力气。 “郁将军,肝火何必如此旺盛。我的夫人,自有我来教导,何需郁将军越俎代庖。” “侯爷,这不孝女实在是可恶,把她母亲都气倒在床。容老夫将她带回去,好生教导一番再送来侯府。” 景修玄手一松,用肘子一顶,郁亮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心里更是震惊。这景小子看不出来,武功竟在他之上。 “郁将军,若是我记得不错,我那岳母已过世十年,我夫人哪里来的母亲?” 郁亮脸一黑,这景小子是不认自己的娇妻,简直岂有此理。怪不得妻子来了一趟侯府,人就气得晕倒。 “景修玄,你这是什么意思?天下人谁不知道方氏现在是我的嫡妻,她是我郁亮的妻子,自然就是你的岳母。我还道慈姐儿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不认母亲,原来是你小子在背后撑腰。” 郁云慈躲在景修玄的身后,觉得这男人好生给力,不知不觉感到底气十足。再对上郁亮瞪得快凸出来的眼珠子也不怕。 她看出来了,刚才两人应该是在较量。而且很明显,是侯爷占了上风。她心里更加提醒自己,身在这个时代,或许唯一能护住她的人,就是景侯爷。 这条粗大腿,自己可千万要抱紧了。 景修玄根本不惧郁亮散发出来的气势,淡淡地抬眉,轻蔑地道:“郁将军,我与夫人订亲时,方氏不过一个妾室。在我的心里,她永远都是一个妾,哪配我称一声岳母。” “好,景修玄,怪不得你在陛下面前参我,原来你是为成氏打抱不平。我告诉你,成氏命短,可怨不得别人。” 郁云慈“腾”地就觉得火大,这死男人说的什么鬼话?好歹是他的发妻,他居然说成氏命短。成氏若不是被方氏害得,能早早离世吗? “父亲,我娘是怎么死的,跟你那好妾室可脱不了干系。你们这样丧尽天良,得了便宜还不敬死者,是会遭报应的。” “你这个孽障!” 郁亮冲过来的身体被景修玄拦住,“郁将军,我说过,我的妻子只能是我来教导。” 她有人护着,胆子越发的大,觉得姓郁的死男人简直是欠收拾。不恶心恶心他,自己还真对不起原主给的身体。 “父亲,你真的以为方氏真心对你?你仔细想想,她所出的子女哪一点长得像你?一个处心积虑害死原配的妾室,为达目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见过郁霜清,确实长得半点不像郁亮,更多的是像方氏那朵老白莲。至于方氏生的那个儿子,她还没有见过。反正是乱说的,就是要恶心这对狗男女。 出乎意料,郁亮听到她的话似乎愣了一下,脸很快变得黑沉。 曾有人开玩笑地打趣过,说儿子像方氏的表哥。他那时候不以为意,外甥似舅是很正常的。现在想来,那可是表舅。 而且方氏的这个表哥,与自己私交不错,常出入将军府。他心里惊疑着,越想越觉得儿子长得像对方。 郁亮脸上瞬间的变化被郁云慈看在眼里,她简直要为自己喝彩。难不成自己胡诌的话,竟然被郁亮当了真,一定是方氏所出的那个儿子长得也不像郁亮。 “父亲,你被她骗了!女儿一直不忍心说出来,就是怕父亲伤心。但是今天,女儿实在是忍无可忍。你真心待她,如此维护。而她呢?她做过什么?” “你胡言乱语什么,那样的话也说得出来,看来确实是欠教训!” 缓过神来的郁亮只觉得恼羞成怒,把火气全撒在眼前这个不孝女的身上。 郁云慈趁机火上加油道:“父亲,女儿是怕您被人蒙蔽,让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在暗地底笑话您是个千年的绿毛乌龟。” “你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郁亮凶狠地唬着,人却没有动。脑子里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方氏表哥那张脸,那人对他笑着,张狂得意。 景修玄看了郁云慈一眼,意味不明。 郁云慈有些心虚,很快又自我调整过来。看郁亮的表情,说不定自己歪打正着,无意中揭露了方氏的丑事。 而事实上,方氏一直以郁亮为天,与那表兄之间并无苟且。不过是两家母亲是姐妹,她所出的儿子像她多些。而那表哥长得像自己的母亲,所以才会有那一两分相似之处。 这一点,身为古代人的郁亮不会去想。他只会想,儿子与方氏表哥之间确实有一点像。这一点相似之处,被他无限扩大,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给别人养了儿子。 他又气又恼,觉得面上无光,很难下台。 何况,景小子还在旁边。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窝囊事,而对方也是一个男人,这种感觉实在是难堪。 “好,好你嫁了人,我就动不了你了,是不是?从今往后,你有种别回将军府,老子要与你断绝父女关系!” “父亲,若是你连女儿不要,你就真的绝后了!” 她貌似伤心地喊着,心里乐开了花。能恶心到姓郁的,真令人痛快。 郁亮气得手握着剑柄,恨不得拔剑过来。无奈景修玄死死盯着他,他自知若是动真格的,自己讨不了好。加上他现在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恨不得飞回府去好好质问方氏。 他气得直喘气,瞪了郁云慈一眼后,提着剑悻悻离去。 临出院门,还踢坏了院子里的一个花盆。 郁云慈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被转过头来的景修玄逮个正着。他的眼神幽深一片,像不见底的漩涡,好似一个不小心,就被吸进去。 她忙收起笑,干巴巴地唤着:“侯爷” 景修玄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她赶紧跟上。 他在碎掉的花盆前停住,她也跟着停下。 感慨道:“我父亲说起来真是可悲,铁骨铮铮的男人,没有战死在沙场上,反而倒在女人的裙下。被温柔乡磨灭了男人的骨气,不能明辨事非,连发妻和嫡女都不顾。真是美色误人,英雄丧志。” “何谓英雄?” 他侧过来,头朝着西落的太阳,眸底似深潭。 “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我想那才是英雄。” 西沉的太阳没了刺目的光芒,像一个通红的大火球。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落日映在他的眼中,似要燃烧起来,卷起熊熊的火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决定 她被他眼底的美景震撼住,这样出色的男人,以前她从未见过。直到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离开,她才将将回过神。 夏蝉又开始鸣叫起来,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子,也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声音此起彼伏,她抬头望向天边,火球似的落日快要消失在最高的屋顶。 莫名地,她心头油然而生出一种失落感。 陌生的朝代,陌生的环境。她置身其中,竟有些不知身在何处。这一天的经历,精彩纷呈,她无暇去感慨。 直到现在,看似平静下来,所以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才会涌上心头。 静立了许久,她抬起脚,依照来时的路,寻到自己的住处。 莫不是,以后她便要一个人住在此地了?接下来呢,她就真的要用郁云慈这个身份活在这不知名的朝代? 她抬头望去,发现原先坏掉的门已经修好。 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端着木盆的丫头。见她呆立在院子里,忙迎上来,“奴婢采青见过夫人。” 此时屋子里又出来一个丫头,比采青略胖些,她憋红了脸,支吾着:“见过夫夫人,奴奴婢叫传传画” 这丫头还是个结巴,是哪个缺德的,给人取名叫传话?她一个结巴,能传什么话? “你们是谁安排过来的?” 要是杜氏安排过来的人,她可不敢用。先前如晴和如翠就让她吃尽苦头,再来两个那样包藏祸心的,她可不能保证时时能识破别人的计谋。 “回夫人的话,我们是侯爷派来服侍夫人的,以后奴婢就是夫人的人。” 看长相,两人都是普通人。观眼神,也不像是偷奸耍滑的。郁云慈打量了她们许久,才点了点头。 “既然是侯爷派来的,就留下吧。” 她进了屋子,发现里面已经整理干净。地上光洁如新,根本看不出来原先狼藉的模样。她走进内室,床铺什么的,都叠得整整齐齐的。 “夫人,您可要更衣?” 采青问着,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 她确实很累,虽然天还亮着,但古代入夜后,什么事都没有,倒不如早早入睡。她想着,微微颔首。 采青会意,从柜子里取出衣服,上前替她更衣。她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自己动手穿衣都二十多年了,猛然让别人侍候着,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但所谓入乡随俗,不想被人看穿,就得接受这个朝代的规矩。 换好衣服后,她躺在床上。奇怪的是,明明身体困得要命,眼皮子都在打架,可她的心里却是没有半分的睡意。 那种茫然无所依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以前,曾有那不知真假的相命人替她算过,说她亲缘淡薄。自小父母离婚,各自重组家庭,把她丢给奶奶。奶奶去世后,她一人生活。 确实,她亲缘极淡。 淡到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她,不会有人怀念她。诚然,除了奶奶,那个世界也没有她在乎的人,没有她牵挂的人。 而现在的这个身份,又是一个没有亲缘的人,母死父不慈。连亲生父亲都如此,试问还有谁能真心待她? 她脑子里不停想着眼前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一身的麻烦。偏偏原主留下的这些麻烦,都成了自己的。 目前来看,巴不得自己倒霉的有方氏郁霜清c府中的杜氏母女还有二房。而真心待她的人,看起来似乎没有。 只有那不知底细的成国公府,现在还不好下定论。 所以,她唯有紧紧地跟着侯爷,攀上这棵大树。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取得他的信任,看来她还得以行动表态,让他忘记差点戴在头上的那顶绿帽子。 既然她已与方氏母女撕破脸皮,以她们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她闭目叹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此时的方氏母女,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正等着郁亮把她带回去。 门帘猛地被掀开,方氏看着提剑进来黑沉着脸的郁亮,见他身后再无旁人,不禁有些失望。 “将军” “爹,您可回来了,娘担心死你了。”郁霜清说着,看着他的后面,“慈妹妹没有跟爹回来吗?” 郁亮虎目看着她,确实,长女没有一星半点像自己的地方。耳边仿佛又响起次女的话,字字诛心。他把剑递给跟进来的婆子,一撩袍子,大刀阔斧地坐下。 方氏心里一个咯噔,将军看清姐儿的眼神怎么如此奇怪?可是那死丫头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你先回去,我与你娘有话要说?” “将军,慈姐儿是不是不肯回来?她性子怎么变得这么倔,先前妾身去时,她就说妾身不是她的亲娘,还出口污蔑清姐儿,说清姐儿居心不良,去侯府是另有所图将军,你说慈姐儿这是怎么了?” 方氏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郁亮的脸色。那份小心中带着仰慕的目光,令郁亮面色一缓。或许真是次女胡说的,方氏一直视自己为天,眼神骗不了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爹,女儿受些委屈不要紧,可是慈妹妹说的话,让女儿没法做人”郁霜清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无声地流着。 郁亮的心顿时一软,长女一向懂事乖巧又孝顺。反倒是次女,以前在家里是一副蠢笨不堪的样子。每次他想训斥时,妻子都拦着,说尽好话。 若说妻子对次女不好,他头一个不答应。 那死丫头今天的眼神真像成氏,他真是气糊涂了,怎么能相信她的话,而怀疑自己的妻子。他想着,脸色慢慢缓和。 “爹知道你受委屈了,你一直照顾你娘,肯定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郁霜清看一眼方氏,方氏微不可见地点头。 “爹,只要慈妹妹能好好的,女儿受些委屈不算什么。” “将军,从小到大,清姐儿哪次不是让着慈姐儿。别人都说后母难为,妾身一直以此提醒自己,生怕落下话柄。无论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慈姐儿,事事为她考虑。妾身早就将她视如己出,甚至超过清姐儿。可能是妾身太过爱女心切,她反倒起了疑心,以为妾身在害她” 方氏的泪珠子滑在面庞上,凭添惹人怜惜的美态。 这下,郁亮的心彻底软了。 “你是什么样的人,为夫还不清楚。那个死丫头就是像成氏别提她了,提起来就让人火大。” “将军是妾身做得不够好,只是妾身真的是尽力了。自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情,妾身都是把慈姐儿放在首位。莫说是清姐儿,就是胜哥儿,都是要靠边的” “为夫岂能不知,你已做得够好,是那个死丫头不知好歹。” 郁亮说着,起身坐到床边。方氏美目盈泪,楚楚地看着他。他心下酥软,若不是顾忌郁霜清还在屋子里,只怕就要把方氏搂进怀中,好生疼惜一番。 此时,他听到外面有人说话,随从好像有事寻他,他慢慢地站起来,还帮方氏掖了一下被角,语气软和,“好了,你先歇着吧,我去去就来。” 方氏眼中全是痴情,饱含泪意的眼中泛起情意,含情脉脉。 他骨头一酥,根本不想离开。可外面确实有事,不由得眉头皱起,大步地离开屋子, “娘,必是慈妹妹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郁霜清眼见他出门,重新坐到方氏的身边。 方氏脸冷着,不复方才的半点温婉。将军进门时的气势,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分明是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那死丫头必是又说了她的坏话,还有清姐儿想嫁进侯府的事。 幸好,别的她没有自信。但对于如何笼住将军的心,她自认为手到擒来。但是,既然那死丫头已明白她要做什么,她就不会再手下留情。 “口舌之急,由着她去。等会娘派人去一趟你外祖家,看看绍陵的伤势。待他将养几日,我们再出手也不迟。那死丫头以为嫁了人,我就动不了她,她可真是大错特错。我想把她从侯夫人的位置上拉下来,易如反掌。你今日受的委屈,娘一定替你讨回来!” “娘” “好了,你回去歇着吧。” 郁霜清知道等会爹就要回来了,她虽是女儿,但也不能赖在父母的内室中。再说娘刚才的话,已让她彻底放心。 一时之气算什么,只要她成为锦安侯府的女主人,到时候谁会笑话她。 她走后,方氏等了两个时辰,眼见着都过了亥时,将军还没有回来。她忙把婆子叫进来一问,婆子支吾着,“夫人,奴婢刚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将军已歇下了,就在楚姨娘的屋子里。” 方氏的脸猛地一沉,府里确实是有两个姨娘,那是她怕别人说她善妒才备下的。平日里除了她来小日子不方便时,将军才会去她们的屋子。 今日她身上可是干净的,怎么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怀疑 原来之前随从唤郁亮出去,就是因为方氏的表哥史文轩来访。 郁亮一见史文轩,那已被方氏释化的怀疑又冒出了头。偏偏史文轩一脸的焦急,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将军,我听说表妹去侯府一趟,竟然被气得晕倒了?” 他消息这么快,不是时刻关注着将军府,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知道自己妻子的事情。要么就是府里有人去通风报信,所以他才会这么快就上门质问。 史文轩问完,见郁亮没有回答,反而用一种极不善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忙解释道:“我刚巧在外面与人喝茶,听道有人议论,说表妹在侯府晕倒,被抬了回来。我一急,也没顾得上细打听,不知表妹现在可好些了?”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郁亮越发觉得他心里有鬼。 “史大公子真是消息灵通,这才多大会功夫,我们将军府的事情就传到了你的耳中。本将军真怀疑,你莫不是在我府中安插了眼线?” 郁亮粗着声,不阴不阳地来了这么一句。史文轩心思转了几个弯,不明白今日这表妹夫是来的哪一出。 以往他们称兄道弟的,对方可都是随表妹,唤自己表哥的。怎么今儿,自己就成了史大公子,而且这口气,听着不太对。 “将军,可是表妹做了什么事惹您生气?她自小被姨母娇养着,大毛病没有,小性子肯定是有一些的。女人家的,偶尔使些小性子,无伤大雅,您说是不是?” “史大公子倒是清楚内子的脾气,竟然比我这个做丈夫还要了解。” 这话就更不对了,史文轩本就是圆滑世故的人。一听就知道今天这郁将军发的是哪门子邪火。只不过不知他是谁那里听人嚼得舌根。按理来说,自己和表妹一家走得近,不是一天两天了。 “哎哟,我说将军今日怎么说话如此呛。原来是怪我多事了,也是我爱妹心切。你是不知道,史家姑娘少,莫说是嫡妹,就是庶妹我都没有。自小我就把表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听她有事,能不着急上火吗?” 这话一出,郁亮哼哼两声,请他就座。 他的心里就有底了。 “也不知是哪个心思龌龊的,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还传到将军您的耳朵里。依我说啊,这世间有些眼热之人,但凡是看到有人比自己过得好,总会不舒服,想方设法地使些手段,让别人和自己一样不痛快。别人我不敢说,唯独表妹,这些年来别人不知,将军还能不知?她的一颗心哪,全都系在将军您的身上。若不然,当初她好歹也是个官家嫡女,能屈在您那后院,做个没名没份的妾室?” 史文轩说得气不喘脸不红,那方家算什么官家。当年方父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官,陛下采选秀女,以五品为界。方太后因长相娇艳,被封了美人。 后来产下龙子,才加封为方嫔。 方氏是方太后的妹妹,因为姐姐成了方嫔,方家才慢慢出现在世人面前,方氏才有机会随母亲去各家做客。 当年方家虽然有起色,但方太后不过是个嫔,且所出皇子抱养在成皇后的膝下。方父依旧还是五品小官,前去求娶方氏的人,能有什么像样的家世? 要不然方氏能委身给别人做妾? 但史文轩的话,却说到郁亮的心坎里,他脸色好看了一些。 没错,当初他是听说过有好几家公子求娶方氏,方氏都没有答应。反倒是见到自己,总是一副害羞娇怯的模样。 他那时候正是血气方刚,成氏一天到晚不冷不热的,不与自己亲近。 对于娇羞含情的方氏,他不知不觉就上了心。 后来有一次,方氏随母亲来将军府做客。他多喝了两杯,唐突了佳人。方氏只能一顶小轿抬进门,成为他的妾室。 他自知委屈佳人,待她百般宠爱。她在成氏面前伏低做小,处处礼让恭顺。在自己面前,始终小意逢迎,温婉体贴,从不曾有怨言。 后来成氏去世,她被扶为正室。对自己一如当初,对待成氏留下来的女儿,吃穿上从不比清姐儿差。 说到底,都是那个逆女惹出来的事。郁亮想着,冷哼道:“不关她的事,今日我是被我那不孝女给气着了。刚才多有得罪,表兄莫放在心上。” “您可是指锦安侯夫人?” “正是那个逆女!” “难怪”史文轩眉头轻皱,“说句将军不爱听的话,这门亲事确实不好。两家结亲不是结仇。但是你看,自打您那次女嫁进去,景侯爷不说帮衬将军府,还出面弹劾将军。这哪是把将军府当亲家,说是当仇敌还差不多。” 他边说着,边摇头叹气。 郁亮咬着牙关,脸腮两边紧紧地绷着,很是不悦。他想到那不孝女的样子,心里开始怀疑莫不是那死丫头故意污蔑妻子,就是为了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 果然是成氏所出,一样的不讨人喜欢。 史文轩最擅长察言观色,一见郁亮这神情,猜到景夫人必是说过什么,所以将军才会有之间的反应。 他心里狐疑着,成氏生的那个女儿,自己见过许多次,不像个聪慧的。加上表妹有意引导,那姑娘不光是不聪明,甚至可以说目光非常的短浅,十分的好拿捏。 不会是嫁进侯府后,被景侯爷给拉拢了,所以才会针对将军府? 若是那样,倒也不难办。他相信,表妹自有法子。今日他这一趟来有些不是时候,未免郁亮再起疑心,他赶紧起身告辞。 他走后,郁亮觉得自己先前无故猜疑方氏,有些不应该。正想着去看娇妻,顺便哄哄她,她必会破涕为笑,对自己百依百顺。 一脚踏门厅堂的门,就看到自己儿子郁全胜。 郁全胜一身书生儒袍,朝着郁亮先行礼:“爹,我刚才碰到表舅,他说娘今日受了委屈?到底是什么回事?” 他长相像方氏多一些,又有两分像史文轩。因为方氏崇文,一直不许儿子习武,所以郁全胜和郁亮不仅长相不同,连气质都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 郁亮原本被压下去的猜疑,不可控制地重新冒头。儿子这左看右看,没有一星半点像自己。反倒是极像史文轩,同样儒雅,浑身的文人气。 方氏是自己的妻子,史文轩又是上门质问,又是告诉自己的儿子。好像自己是个外人,而他们才是一家人似的。 如此一想,压下去的猜疑重新泛上心头。这样的事情,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讲,都是一根刺。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想清除就没那么容易。只要一有风吹草动,那种子就会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郁全胜看着郁亮,不明白父亲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 “你自己去问你娘就知道了!” 郁亮丢下这句话,黑着脸离开。一路上,越想越是烦躁,越不想去往那方面想,就越是把儿子和史文轩放在一起比较。 越是比较,就越是觉得方氏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那朝方氏屋子去的脚生生地停住,转了一个方向,去到妾室的屋子。 方氏得知他去睡小妾,整个人都呆住了。今天将军的行为太过反常,换做从前,自己身子不适,他必是成宿地陪在身边。 “你派人去请大夫,就说我心口痛。” 婆子会意,忙急呼呼地出了门。一路上,逢人就说夫人要请大夫,恨不得嚷得全府都知道。当然,重要的是将军能听到。 郁亮听到了,有些心疼。但一想到心里的那种猜测,就冷下心来。哼哼两声,搂着楚姨娘滚到了床榻之中。 楚姨娘身子僵着,不敢逢迎。 “将军您还是去看夫人吧,妾今日身子不适,恐无法侍候将军” 她浑身抖着,方氏惯会绵里藏针,使出来的手段让人苦不堪言。将军今日若是留在屋子里,明日等着自己的还不知是怎样的惩罚。 郁亮的兴致被打断,看自己小妾一脸惊恐害怕样子,眯起了眼,“你怕什么?” “将军夫人妾求您,去夫人那里吧” “你在怕她?” 楚姨娘哪里敢讲,白着脸,咬着唇,拼命地摇头,眼泪都吓出来了。 这副模样,郁亮哪里看不出来。莫非方氏在自己面前都是装的,其实是个极善妒又手段狠辣的人? 他想起次女说的话,说方氏为达目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一时间,脑子里像有两人在打架。他沉着脸,从床上起来,摔门而去。他的心有些乱,并没有回方氏的屋子,而是去了前院,和衣而睡。 那厢方氏原本是假装的,听到将军离开小妾的屋子,她以为会到自己的屋子。谁知最后等到半夜,将军都没有出现,她的心口真痛了起来。 这样的结果,正是郁云慈想看到的。她临时起意说的话,目的就是想恶心郁亮和方氏。 眼见着寅时已过,先前迷迷糊糊睡去的她惊醒过来。呆呆地望着头顶红色的帐子,复又闭上眼睛。 原来她还在书中。 这下,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却也不想起身,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脑子里慢慢地捋着故事中的情节。 其实原书是一本甜文,既然是甜文,基本情节不多。主要就是女主如何在侯府站稳脚,再如何得到男主的爱,然后两人甜甜密密没羞没臊地生活着。 所以在她的记忆中,有用的信息并不多。 她眼睁睁地看着窗户从黑到灰,从灰到亮。终于慢慢地坐起身,拉了一下床前的铃绳。 很快,采青就进来了。一番更衣梳洗,再坐到桌前,她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别人摆布着,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要习惯。 桌子上的四五个盘子,还有两屉扁食,再加一碗粳米粥。 比起昨日在侯爷那里吃的,自己屋子里的份例似乎更精致一些。她有些欣慰地想着,至少她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 用完饭后,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今日和昨天的兵荒马乱完全不一样,屋子里的冰块散发着冷气,凉爽爽的。她惬意地靠坐着,小桌几上摆着茶水点心瓜果,随手可取。 自己什么都不用动,只要唤采青和传画就可以。 古代贵夫人的日子,实在是够无聊的。她想着,记起昨日如晴似乎提过府内有赏花的地方。于是叫住采青。 “我记得眼下合欢应该开得正艳” “夫人,咱们府上就有几株。在东后院的边角,奴婢昨日看到,已经全开了。” 她起身,看向外面。现在是早晨,太阳光还较弱,与其憋在屋子里,还不如出去走走。 “正好今日无事,咱们去看看。” 采青和传画放下手中的活,陪她出门。 清晨还是有些凉爽的,她想着。开始认真慢慢地打量着这个自己将要生活的地方,她猜着,或许她以后呆在这里的时间会很长。 侯府很大,处处见景。飞檐迴廊,拱门石路,还有假山流水,花草树木。她一路着,感叹着古代豪门的富贵。 穿过花园,再拐了几条路。 猛然,她停下脚步。 “呜呜” 似乎是有人在哭,而且还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她转过头,看向采青。 “夫人,应该是表少爷” 表少爷? 郁云慈皱着眉,回忆着书中侯府的人物。似乎确实有一个寄居的表少爷,书中着墨不多。只知道一直养在侯府,是侯爷庶姐的儿子。因父母双亡,侯爷才接到府中。 女主嫁进来后,为表贤惠,对这个表少爷还算不错。 只不过这个表少爷自小懦弱,性子孤僻又没什么能力。长大后,还是女主张罗,替他娶了亲。他也就一直拖家带口,隐形一般地寄居在侯府,靠着侯府的份例过日子。 她想着,朝那哭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那边有一丛虞美人,她走近,轻轻地拨开。 花丛之中,坐着一个小男孩。约四五岁的样子,穿得倒还不错,只不过头发散着,脸上挂着泪珠。 被泪水洗过的瞳仁,像黑玉石一般。 小男孩似受到惊吓,赶紧站起来,转身就要跑。她这才发现,他没有穿鞋子,小脚丫上全是泥土。 她一把拉住他,把他从花丛中提抱出来。 小人儿许是不曾和别人如此亲密过,那双墨玉般的眼睛看着她,小脸惊恐着,不知所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收拾 她蹲着身子,与他平齐,直视着他的眼神,尽量释放出善意。 小人儿好像很害怕的样子,眼神怯怯的,不敢看她。她慢慢地伸出手,轻柔地摸着他毛软软的头发。 一下一下,慢慢安抚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儿没回答,小手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很是局促。 “别怕,若是我猜得没错,你应该叫我舅母吧。” 一听舅母两个字,小人儿就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瞳乌黑清澈,像世间最纯净的墨玉。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孺慕,看得她心头发软,这种对亲情渴望的眼神,她并不陌生。 幼年的自己,曾不止一次地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你告诉舅母,你叫什么名字?舅母以后就会给你好吃的,还带你玩。” 她轻声地哄着,拉着他的小手。他小手上还有泥,被她一拉,似有些难为情地想抽回去。她半点不嫌弃,紧紧地握着,包着他的小手。 小手软乎乎的,让她不由得母性泛滥。 小人儿感受到她的善意,终于鼓起勇气,嘴唇嚅着,“檀锦锦儿” “原来你叫锦儿啊,一定是你爹姓檀,你娘姓景,对不对?” 小人儿露出一副你好聪明的模样,对她的戒备放松了一些。任由她拉着他的小手,一把提抱起来。 他长得很秀气,唇红齿白的,是个漂亮的孩子。她的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虽然自己亲缘淡薄,但她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尤其是这样让人心疼的孩子。 从他的名字中,她猜着,不知道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她想,应该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否则不会以自己的姓,来取孩子的名字。 “你住哪里,舅母送你回去。” 采青上来想接她的手,她摇了摇头。这孩子太瘦了,抱起来很轻,应该三十斤不到的样子。抱在手里,感觉到的都是细弱的骨头。 她心抽痛着,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不知道年幼的自己是否也是这样。 小人儿的手指了指,采青走在前头,一行人往那不远处的院子走去。 还没近院子,就听到有女人大声的说话声。她脸色一冷,这些人,连个小孩子都不好好看着。一大清早的就放任一个孩子到处乱跑,连鞋都没穿,也没个下人跟着。 采青的脸也是冷的,走在前面,一下就推开了门。 屋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婆子和一个丫头。她们在吃饭,饭桌上摆着几个碟子,已经吃得干净。另一有小碗粥晾着,可能就是给锦儿留的。 那婆子一嘴的油,身体微胖,满是富态。不知情的见了,还以为是哪个地主老财家的富太太。而那丫头虽然好些,脸上干净,但看圆滚的身形,平日里应该伙食不错。 “你们像什么样子?锦少爷不见了都不去找,还在这里吃饭”采青的声音停了一下,语气更加的气愤,“这这是锦少爷的饭菜,你们竟然敢吃主子的东西” “你是谁?” 那婆子看采青和传画也是个下人,似乎并不害怕。再看到后面的郁云慈,面色一变。就算是认不出人,光看衣服也知道抱着锦少爷的不是下人。 “看到夫人还不行礼,你们好大的胆子?” 是夫人? 两人忙跪下去,那婆子狡辩着,“奴婢等以为表少爷还在屋子里睡觉不成想着,他竟然跑出去了” 郁云慈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在发抖,再看着那紧紧地抓着自己衣服的小手,怒从心起。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下人,必定平日里没少虐待这孩子。 无父无母的孩子,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深有体会。她至少还有奶奶在身边,且成长的环境比古代好数倍。 但就算是那样,自小伴随着她成长的不仅是自卑,还有许多说不出口的酸楚。那种酸楚,直到她长大成人,每每想起来,都心酸不已。 而现在,看到这失恃失怙的孩子,她由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仿佛能看到幼小的自己,是如何的期盼着有人疼爱。 这该死的两个人,被抓个现形,还敢狡辩,莫不是有所倚仗? “所以你们就放心地在这里大吃大喝,连看都不去看一眼?” “奴婢该死” “你们确实该死!”她的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脸上差点暴起青筋,若是有的话。 她生平最痛恨生而不养的父母,其次是虐待儿童的人。或许就是因为自己被父母抛弃,所以对于小人儿,她不由自主地就把他纳为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而眼前的两个人,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令人恨不得暴打一顿。奴大欺主,这样的下人留着何用? “采青,叫人牙子来,全部卖了!” 采青闻言,为难地道:“夫人,这两人是姨夫人买进府的,身契应该在姨夫人那里。” “好,很好!” 怪不得,她就说在古代世家之中的老仆,怎么敢虐待主子?原来是杜氏那妇人买进府的人,她正愁没把柄去收拾那母女俩,不想就这样撞上门来。 如此正好,她就不信,一个再不受宠的主母,还能处置不了府中的下人。再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府中下人的身契竟然掌握在客居的表亲手中。 无论说给谁听,她都是占着理的。 她把小人儿抱得更紧,一个转身,冷冷地道:“把这两人给我捆了!带到姨夫人那里去!” 传画体胖,手劲也大。闻言,找来两根绳子把那婆子和丫头绑在一起。婆子和丫头哪里敢反抗,夫人再不得宠,也是侯府的女主子。 郁云慈满腔的怒火,走起路来都带着怒气,恨不得立马飞到杜氏那里,狠狠把对方骂一顿。管她是不是侯爷的庶姨,先出这口恶气再说。 传画在后面押着那两人,推搡着,一行人前往杜氏的院子。 小人儿搂着她的脖子,方才怯怯的眼神多了一些光采,亮晶晶地看着她。她一阵心疼,这么小的孩子,还长得如此玉雪可爱,谁会忍心虐待? 那书中说什么他懦弱无能,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身边是这样的下人,他能不懦弱吗? 一个人的童年有多重要,没有人比她更加深有体会。没有父母的庇护,是多么的孤独。如果身边再连一个亲人都没有,那该是多么悲惨。 怪不得这孩子长大后,会成为那样的人。 显然,原书中的女主对于他,不过是略尽道义,根本没有真正关心过他。要不然,他哪里会一直像个隐形人一般地寄居在侯府,一事无成。 采青似乎比她还心急,几次想来换她的手。她虽然很累,可是小人儿抱着她不放,那幼兽般的眼神让她不忍拒绝。 “我抱着吧。” 三人走了一段路,她估摸着方向。那母女二人住的地方竟然离侯爷住的地方不算远。可真是好心思,她想着,心下冷然。 杜氏和陆环佩也在用早饭,桌子上摆了七八个碗碟,菜色精致程度不亚于她这个主母的。而且陆环佩正喝的,是一碗燕窝。 一大清早就喝燕窝,可真把自己当成侯府的贵女。 她们一进门,母女俩明显一惊。 郁云慈小声地安抚了一下小人儿,把人递到采青的手中。 她把袖子一捋,随手抄起一个凳子,往桌子上一扫。只听得尖叫声,破碎声四起,饭菜之类的洒得到处都是。 陆环佩躲闪不及,燕窝溅得满身都是。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杜氏,她气得发抖。这被人落面子的事情,自打她搬进侯府后,还从来没有过。 郁氏不知发什么疯,一大早的就来找她的不自在。 郁云慈怒及反笑,真是好。这对母女真是把侯爷当成自己的了,不光是想除去她这个主母。就连寄居的表亲都不好好善待,真让她们得势,恐怕还不知要作成什么样子。 “做什么?好我来问你。姨夫人,你是这府里的主子,还是我是?” “当然是你” “很好,既然是我,那我嫁进来后,你为何还捏着我们侯府下人的身契,你想做什么?你一个客居的客人,这样做合适吗?” 杜氏明白过来,看到门外跪着的那两个下人。敢情是侍候檀锦的那两个奴才没好好当差,被姓郁的给逮着了,这才不依不挠地借此发作。 “夫人,你有话不知道好好说吗?我一直想把东西移交给夫人,可是夫人你进府后三天两头的闹活,我实在是没有机会啊!” 她讥笑一声,“好啊,现在有机会,你把东西全拿出来。” 陆环佩此时也回过神来,看着自己一身的污渍,大哭起来,“夫人,你这是想赶我们母女走啊!我要去告诉表哥” “慢着!” 郁云慈伸脚拦住她,眼神冰冷,“告诉表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有事情就往男人的屋子跑,是何居心?” “夫人,你说我可以,怎么能随意污环佩的清名。” “她都做得出来,还不许人说?俗话说得好,有其母必有其女,要不是姨夫人你行为不检点,连沈少爷那样的外男都认识,表妹又如何会这样没差没臊的,半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一个快嫁人的姑娘,就这样衣衫不整地往侯爷那里跑,难不成我这个当夫人的还不能说?真要让你们连累了侯爷的名声,那岂不是我身为人妇的失职?” 杜氏被她一顶,找不到话来反驳。急得陆环佩脸憋得通红,捂着脸跑进内室。 很快传来她嘤嘤的哭声,颇为委屈。 郁云慈冷笑着,从采青手中接过小人儿,抱在怀中,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杜氏朝自己的丫头使眼色,似乎是要去请侯爷。采青看到,一把将人拦下,收到自家夫人赞许的眼神,脸色微红。 “姨夫人,男主外女主内。侯府内宅我为大,试问咱们女眷的事情,你们母女怎么净想着去找侯爷。你倒还罢了,陆表妹可真叫人费解。” “夫人有些事情侯爷来了才能说清楚。” 郁云慈意味深长地看着杜氏,这女人是觉得侯爷会护着她们母女。有侯爷在,自己动不了她们母女半分。 她倒要看看,是杜氏赢还是自己赢,顺便再探探那男人的底线。 “采青,你去请侯爷过来。有些事情,确实要说清楚,否则我们侯府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采青脸上似很激动,立马就跑了出去。 郁云慈看着小人儿,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别怕,以后舅母护着你,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你是我们侯府正经的表少爷,比某些远亲的不知要亲多少倍。” 论亲疏,自然是檀锦更亲。 而杜氏,不过是侯爷母亲的庶妹。 小人儿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知道以后会有人护着自己。他把她抱得更紧,试着将头靠在她的身上,闻着身上好闻的味道,就像娘一样。 突然,他小嘴一扁,一副要哭的样子。为了怕人看到,小小的脑袋已埋进她的怀里。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已经知道什么是隐忍。她能感觉到那处濡湿,却没有听到他发出声音。连哭都不出声的孩子,怎么不让人心疼如刀割? 而且,他才只有四五岁。 她的心头有一个地方开始塌陷,紧紧地抱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试探 路程不算远,景修玄很快赶到了。 今日的他,依旧是一身深色的袍子。笔直的身姿,冰寒着脸,越发显得眉如刀锋,冷峻凌人。他先是看到外面捆着的婆子和丫头,微皱着眉。 见那婆子嘴角还有油渍,眼神露出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他颀长的身影一出现,杜氏就抹着帕子哭起来,“侯爷我们真是没脸再呆在侯府了,请侯爷送我们回陆家吧” 郁云慈嘲讽一笑,这杜氏还知道以退为进。可是今日她打定主意要收拾这母女二人,怎么可能会让对方三言两语就含糊过去。 景修玄的眼神扫一眼地上的狼藉,再看向她。 “怎么回事?” 声音冷淡,并没有什么起伏。 她心下一松,他不听信杜氏一面之辞就好。 “侯爷,如您所见,这桌子是我掀翻的。实在是姨夫人为人处事太过份,我一时没有忍住。锦儿这么小,身边没有一个得用的人。外面那两个下人是姨夫人买进府的,身契听说是姨夫人收着。他们不好好照顾主子,连锦儿什么时候不在屋子都不知道。而且更可气的是,她们吃着锦儿的份例饭菜,只给锦儿喝冷掉的白粥。” “侯爷,我知道您忙,之前府中些许小事就交由姨夫人打理。只是我弄不明白的是,敢问这两人究竟算姨夫人的人,还是我们侯府的人。若是姨夫人的人,自然只能侍候姨夫人,若是我们侯府的人,为何身契要由姨夫人收着?” “侯爷 ”杜氏忙去到内室,取来身契,“是我思虑不周,先前夫人没有进门,侯爷您又忙。我想着都是小事,就没有去麻烦侯爷,哪成想着今日夫人会以此发难环佩臊得都躲了起来说是没脸见人” 杜氏也是个好口才,不知是古代的妇人都如此善狡辩,还是她碰到的都是同类的人,方氏和杜氏某些地方还真是有相似之处。 只是她可不是原主,也不是古代土生土长的,有些事情别人或许不好说。但她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尤其是对付杜氏这样的惯会耍内宅把戏的人,就是要什么都摊开来讲,半点不用藏着掖着。 “侯爷,陆家表妹刚才衣衫不整的,哭着喊着要去找你。被我拦下,训斥几句。姨夫人就说什么我羞辱她,让她没脸见人。敢问侯爷,这事我做错了吗?” 她望向紧抿着唇的男人,眼神里全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如果这男人是向着杜氏,那么她以后就不管侯府的任何事情,只管好吃好喝地混吃等死。要是这男人偏向自己,那么她就要肃清侯府,让自己以后能过上随心所欲的自在日子。 景修玄的眼神幽深,乌沉沉地压过来,令人止不住想要逃开。 她有些受不住,这眼神像一把利刃,悬在她的上方。她拍着小人儿的背,避开他的目光。他视线下移,看向她抱着的孩子。小人儿把脸埋在她的怀中,小心地用眼睛偷瞄着他。 他想起这是庶姐的孩子,去年被檀氏族人送来的。不过是多养一个人,他就留在府中。怎么听郁氏的口气,竟然有下人亏待这孩子? 郁云慈见他眼神有了一丝波澜,忙接着道:“侯爷,表妹的事情暂且搁在一边,我们今日就来说姨夫人买进府的下人。既然姨夫人是好心替侯爷分忧,那为何任由下人作践锦儿。他是侯府的表少爷,姨夫人和陆表妹也是表亲,本应一视同仁。但是您看看,她们早上吃的是什么?陆表妹一大早就用燕窝,我那里都没有。而锦儿那里,应有的份例都被那婆子和丫头吃了,留给锦儿就是一小碗白粥。侯爷,我实在是气不过,这才发了脾气。” 景修玄的视线已移到地上,看着满地的饭菜还有碎碗。 半晌,他抬起眸子,冷冷地望向杜氏。 杜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怎么会不知道那两个下人所做所为,不过是装做不知情罢了。眼下被郁云慈拆穿,哪里会认。 “侯爷,夫人,我是真不知道这两个人如此大胆” “你是不知道,还是压根就没管过?你看你,一个大早的,又是鸡又是肉的,我们锦儿可能都没有吃过吧?” 郁云慈说着,看向怀中的小人儿,“锦儿你这几天吃过肉吗?” 小人儿摇着头,“豆腐好吃” 她眼一红,差点涌出泪水。连豆腐都是好吃的,从何谈起有肉吃?心里更加痛恨那两个下人,眼神像刀子一样的射过去。 再看向杜氏时,神色越发的痛恨。 “姨夫人,既然现在我已嫁进侯府,以后侯府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听说你帮侯府买了好几个下人,身契都在哪里?” 杜氏不由自主地望着景修玄,景修玄一言不发,并未阻止。她委委屈屈地进了内室,不大一会儿,又拿了几张身契出来。 采青替郁云慈收着。 虽然自己打定主意要抱住侯爷这根粗大腿,但是这男人在此事上确实太过不走心。明明是他的外甥,就算是庶姐的孩子,也没有这样随意丢给下人的道理。 还有那陆表妹,她就不信,他会看不出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侯爷,所谓男女有别。像刚才陆表妹那样一着急就不管不顾地去找你,若是传扬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我们侯府好心收留姨夫人母女,若是陆表妹成了您的妾室,别人会怎么说您?他们会说您会收留她们,就是别有用心。” 景修玄看着她,她还抱着檀锦,那义正言辞的模样令她看起来生动无比。 他现在可是自己的金大腿,她不敢质问他。但在檀锦的事情上,最有过错的就是他。若不是他的不在意,杜氏怎么敢任由下人作践锦儿。 她实在是心中有气,不痛不痒地嘀咕一句,“当然,如果侯爷想纳妾,那无论是谁都阻止不了的。” 景修玄眉眼一沉,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自问心思从不在男女之情上面,也从未想过什么妾室之类的。她这话倒是提醒了自己,确实是不宜再把杜氏母女留在府中。 “你顾忌得是,我这就修书一封去陆家。另外,以后内宅之事,夫人不必派人请我,自行做主即可。” 说完,他利落地转身,须臾间出了屋子。 杜氏嘴张了张,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要是被送回陆家,就陆家那破落户,环佩还怎么找好人家? 郁云慈看着她,露出一个胜利的眼神。再不屑地看一眼不知何时探头出来的陆环佩,陆环佩被她的眼神一刺激,人就冲了出去。 “表哥” 景修玄听到声音,身体一移,陆环佩扑了空,摔倒在地上。她的身边,尘土飞扬,脸上全是土,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而最令她崩溃的是,那修长的身影连头都未回,径直走出院子。 郁云慈差点笑出声来,虽然她认识这男人没多久。但这男人的行为,有时候真得她的心。就好像顺着自己的心意似的,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此番试探令她很满意,她想,她应该把侯府清理干净,然后就可以过自己自在的小日子。 “走吧,等下把身契上的人都叫来,再找个人牙子。” 她吩咐采青,却是故意说给杜氏听的。杜氏买进府的人,她一个都不会留,等下就让人卖了,再买两个人进来照顾锦儿。 经过陆环佩的身边时,她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表妹,女孩子家的名节何等重要。你要矜持,要不然会被人看轻的。不过想想你和沈少爷的事情,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倒是说得过去。毕竟你都能和外男相约在内宅,那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 说完,她瞟一眼跟出来的杜氏。 杜氏命丫头们上前,赶紧把女儿扶进去。 “夫人,做人不能太绝情,否则迟早会遭祸的。” 这人是在警告她?郁云慈微微一笑,原主可没惹杜氏吧,杜氏还不是照样想害她。是祸是福,该来的总是会来,躲都躲不掉。 “是我绝情还是姨夫人绝情,我自问先前没有得罪过姨夫人。姨夫人为何会联合我那继母一起想毁我的名节?” 杜氏脸一白,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姓郁的看在眼里,怪不得她现在要针对自己。 “姨夫人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证据,也不用真的在人前争个子丑寅卯,不过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所以,她想收拾杜氏母女俩,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切实的证据。只要有一点把柄,再扯出其它的事情。一个大的帽子扣下去,她就不信,弄不走这母女俩。 当然,前提是,那位侯爷默许她的行为。 “姨夫人,你客居在我们侯府,虽然陆家很快就会来接你们母女。但做客要有做客的自觉,你们不觉得这住处离侯爷的院子太近了,连我都没有你们住得近。你是长辈,还好说些,只不过陆表妹还是个姑娘家,传扬出去别人会怎么看?陆表妹还怎么嫁人?” 杜氏被她气得已经发晕了,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的,恨不得上前撕烂它。 郁云慈才不管对方喷火的眼睛,刚才侯爷可是说了的。以后侯府内宅她说了算,她就不信,府中的下人敢不听她的话。 “来人哪,帮姨夫人和表小姐收拾东西搬家,日落之间,我要看到她们住进新的院子。” 杜氏喘着气,只管用眼神瞪着她。 已经撕破了脸,倒是不用再装什么长辈的慈祥。 郁云慈轻轻一笑,“姨夫人,为了避嫌,你们是不是应该住得离侯爷的院子越远越好?” 杜氏的眼睛像淬了毒汁一般,紧咬着牙关。 “采青,府里最远的院子在哪,你把姨夫人安排过去吧。” 采青立刻召齐几个下人,吩咐她们进了杜氏的屋子。 杜氏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夫人,做人要留有余地,否则迟早会有吃亏的时候!” “在姨夫人这里,我只知道我越是退让,你们就会越得寸进尺。便是我什么都不做,你还是恨不得我去死,对不对?既然如此,我何必要留有余地,留着让姨夫人你联合别人来害我吗?” “我要是姨夫人,根本就不会这么做。侯府是富贵,但再富贵也不是你们的。你要是聪明的,就应该讨好我,我必会替陆表妹寻个好亲事。但是显然,姨夫人没有那么想,而是想取我而代之。只不过,你们低估了我,低估了侯爷。” 以她这两天的了解,那个侯爷根本就不是一个能让别人算计和摆布的主。 他的眼神是冷的,甚至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淡淡的肃杀。他不在乎任何人,杜氏母女也好,自己的外甥也好,他似乎都表现得漠不关心,任由他们在侯府自生自灭。 虽然他尽力克制着,努力表现得平常,但那种视旁人如无物的薄凉无法骗人。或许他根本就是冷眼看着一切发生,而冷漠地选择袖手旁观。 否则,就凭杜氏买进府的那几个人,怎么能把沈绍陵放进来? 是否,他曾漠然看着原主百般折腾,自寻死路? 如此想着,她心里发寒,腾升起一股凉气。 小人儿像是感她此刻身体的紧绷,小手怯怯地紧抓着她的衣服。 “舅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反击 她对小人儿笑一下,把他抱紧。 “舅母没事,咱们回去吧。” 小人儿点点头,偎着她。她抱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想到小人儿还没有用早饭,赶紧让采青去厨房弄些吃食,要好克化的。 那双小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不敢放开。 “来,别怕锦儿,以后你就跟着舅母,舅母会保护你的。” 她哄着小人儿,小人儿这才放开小手,由着她把他放下来,安置在凳子上。传画打来水,她替小人儿仔细擦洗过。这小手小脚的,摸着就让人心里发软。 传画虽然话说得不利索,人却是个机灵的。方才在回来的路上,郁云慈就命她去檀锦先前的院子,取来干净的衣物鞋子。 替小人儿换过衣服后,采青正好端着早饭进来。 有粥有点心,还有配菜和肉糜。 人小儿肯定是饿了,看着饭菜眼珠子都不转。郁云慈把他抱到桌前,亲自喂他。粳米粥中加入肉糜,小人儿很爱吃。 若是现代,这么大的孩子可以自己吃饭了。但是古代的少爷,一般都是下人服侍的。小人儿边吃着,边看着她。直到粥吃完,再加三块点心,看着差不多了,她不敢再让他多吃。 吃饱了饭,小人儿还是紧紧偎在她的身边,不肯挪开。小小的嘴巴张了一下,打着哈欠,却努力睁着眼睛,不敢睡觉。 她轻抚着他柔软的头发,低语着,“锦儿,想睡就睡吧。以后你就住在舅母这里乖” “舅母” 小人儿像是放松下来,眼皮开始打架。她看着,轻轻抱起他,拍着他的背。不大一会儿,他眼睛闭上,睫毛长长的覆下来,睡了过去。 采青想伸手过来接,她摇了摇头。 把小人儿抱到自己的床上,替他用薄被盖好。 看着小人儿甜睡的脸蛋,她突然觉得生活有了一丝光彩。在陌生的时空,有一个能相伴的人,想来她以后也不会觉得寂寞。 今天事情发生的急,现在想想,一切都过于巧合。 她的眼神望向一边收拾东西的采青,充满探究。采青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停止动作。转而低头走过来,跪到她的面前。 “夫人,今日奴婢是故意引您走那条路的。” “为什么?” “回夫人的话,奴婢与传画之前都是庄子上的。但奴婢的娘以前在府中当差,曾经侍候过幼年的大姑奶奶。奴婢的娘说,大姑奶奶虽然不能说话,可人却很善良,曾救奴婢娘亲的命。奴婢的娘得罪的是二老夫人,命是保住了,也因此被贬到庄子上。” 郁云慈紧皱着眉,原书中并没有提起过檀锦的父母,却不想他娘居然是个哑巴。那他爹呢,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古代都以家族论之,就算他父母不在,总有族人的。 “锦儿的父亲没有族人吗?” 采青听她的口气,不像是责怪的样子,心里松口气。 “大姑爷是尚阳檀家的嫡子,檀家百年前还是望族,后来渐渐没落。若不是大姑奶奶身体有疾,也不会远嫁到尚阳。且大姑爷小时候害过痹证,腿落了残,寻常看着还好,走起路来有些跛檀家大屋听说被人占了,表少爷才会被人送到侯府的。” 也就是说,檀锦父亲的家产都被别人占了。而且侯爷身为娘家舅舅,都没有去替锦儿讨公道,可见其人真是凉薄寡情。 她皱着眉,那对夫妻挺让人同情的。锦儿的爹因为腿残,所以才会取了哑巴的侯府庶女。怪不得杜氏敢这样虐待锦儿,就是因为他的父母都是残疾人,又都不在人世,且家族没有助力。 “夫人,奴婢的娘受大姑奶奶之恩。奴婢被挑进府来后,她千叮万嘱,让奴婢好生还恩,找机会报答给表少爷。可是奴婢不过是个下人所以奴婢愿意受罚!” 说着,她连磕了三响头。 郁云慈任由她磕完,才道:“你初心是好的,此事并不算大错。但我现在身边,能信任的就是你和传画,我只求你们忠心。以后但凡是有事,你们要先告诉我,切莫私自决定。” “夫人奴婢谨记夫人的话,谢夫人!” “好了,你出去吧。派人盯着杜氏那边,莫让陆小姐趁机接近侯爷。一有什么情况,你来报与我知晓。” “是,夫人。” 采青出去后,她盯着小人儿的睡颜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起身出去。 此时,那几个由杜氏买进来的人都到了院子里。一看绑着跪在地上的婆子和丫头,个个心头都涌起不好的预感。 传画把凳子摆在门口,她坐上去。 门口不比外面,还有室内的冷气袭来,并有没那么热。 郁云慈问清这几人当的差事后,就有些想笑。原来杜氏的做法十分的简单粗暴,她买进府的这些人,几乎包含了府中所有的差事。 从门房到厨房,都有她的人。虽然都没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但处处都有她的眼线,她这是要掌控侯府的节奏啊! “都卖了吧!” “夫人” “夫人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啊!” 有人开始喊冤,郁云慈冷冷地笑着。杜氏能让沈绍陵进府,这些人都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怎么能说是冤枉呢? 不大一会儿,有下人领着人牙子进院子。那人牙子见到她,立马行礼,口里唤着夫人。 杜氏买的那几个人脸都变了,尤其是看着郁云慈手中的身契,更是觉得大势已去。早知道会有今日,夫人进门时,他们就应该来表忠心的,哪里能听一个寄居姨夫人的话。 人牙子是个人精,光捡好听的说。 郁云慈笑着,把身契给她,“这些人你领走,银子我不要。但我有个条件,你给我换两个老实可靠的人进来。不要男的,要女的,最好是生过孩子的。” 七八个换两个,这买卖不亏,人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夫人,您放心,小妇人一定替夫人办妥妥的。人等会就送进来,让夫人挑选。” 世间之事,唯利动人心。 人牙子得了好处,有心想向郁云慈卖个好,于是便道:“今日见了夫人,才知道是何等爽利的人。不过有人不明是非,说将军夫人因为夫人与人有些瓜葛,生生地气晕,一回府里就病倒了。” 郁云慈恍悟过来,怪不得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想到,原来是方氏母女。以方氏的性子,一定不会中途而废。 所以,对方先发制人,在外面先造她的谣言。众口铄金,说得多了,由不得别人不信。 人牙子说话婉转,传言肯定比这难听得多。 她承了人牙子这个情,拔下头上的金簪。谁让原主陪嫁没有现银,除了这些首饰,她还真没有东西可以打赏别人。 一个金簪子,折成银子那可是好几十两。人牙子笑得更加真诚,心道这侯夫人是个聪慧的,不可能做出自毁名声的事情。 再说若真是侯夫人与人有苟且,景安侯能容得下她? 那将军夫人可是继母,继母能有几个好的? “我竟不知母亲病倒,还累你相告。实则是府中确实有事,不瞒你说,今日发卖的人,都是府里姨夫人的人。因着我嫁进侯府,府里的表姑娘结识了我那沈府的表哥。两人私下相会,被侯爷逮个正着。以为是贼人进府,还刺伤了沈家表哥。我母亲得知此事,才会气晕过去。我全然不知,外面居然会那样说” 说完,她看着人牙子。 人牙子是什么人,那可是专和人打交道的,见人说人话,逢鬼也能谝三句的人。哪里不明白这位侯夫人的意思,看在金簪子的份上,不过是几句话,她还是敢说的。 再说,一个寄居在侯府的姨夫人,定然是没什么靠山的。没权没势的人,她还是不怕得罪的。 “哎哟,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起子乱嚼舌根的,怎么能胡乱扯到夫人你的头上。夫人你放心,若是小妇人再听到有人那般说,一定据实相告。” “有劳你了。” 人牙子带着那几人离开后,郁云慈就带着采青开始翻箱倒柜。把自己的嫁妆都翻出来,这才发现原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听方氏的话。 除了自己先前知道的那几匣子成色不太好的首饰,还有十几箱面料和看不出价值的瓷器以外,原主几乎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大件的家具和随嫁过来的十来箱衣服不算。 采青和传画也有些意外,她们不知道夫人居然这么穷,翻遍箱笼都没有找到一锭银子,更别提什么银票地契。 郁云慈盯着那归拢在一起的首饰,沉声道:“等会拿一些出去当掉。” “夫人咱们还有月例” 采青迟疑着,夫人嫁进来将将两个月,就去当嫁妆。传扬出去,那可不好听。 “我的月例是多少?” “奴婢这就去大总管那里。”采青说着,急急地出了门。 等她回来时,手里捧着二十两银子交到郁云慈的手上。五两一个的银锭子,一共是三个,加上五两碎银子。 郁云慈虽不熟悉古代的消费,但她想着,这二十两银子对于一般人家应该是巨款,可对于一个侯府的夫人,只怕打点都不够。 原主的亲娘贵为国公府的姑娘,出嫁时的嫁妆肯定是很丰厚的。就算是在将军府里用掉一些,也不至于只剩这么一点。 她随手扒拉两下,扒出一堆成色最差的。 “采青,你把这些拿到京中大些的当铺去问,多问几家,并且不要藏着,最后无论值多少银钱,都在最大的那家当掉。” 采青起先不明白她的意思,往深一想就猜到她的用意。忙用个小匣子把那些首饰装起来,抱在怀中便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动静 近午时的时候,人牙子又领着七八个人进了侯府。看长相身材,确实都是些老实本份的。郁云慈很满意,抱着已经醒来的小人儿一个个地看去。 “锦儿,你自己挑两个人。” 小人儿惊讶地望着她,她温柔地笑着,摸着小人儿的头发,“你是主子,自己的下人当然得由自己挑选。” 她用眼神鼓励着小人儿,小人儿终于鼓起勇气朝那几人看去。看了半天,他小手迟疑地伸出,尔后指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也是郁云慈看中的。 果然孩子的眼神最纯粹,最能感觉到世间的善恶。 挑中的两人留下来,一个是快三十岁的妇人,一个是十来岁的丫头。妇人姓高,生养过,儿子丈夫进山打猎,被老虎给害了。 娘家嫂子不容她,背着她大哥把她卖了。 那个丫头长得有些粗壮,皮肤长相什么的一看就是农家孩子,脸颊两边各有一坨乌红。不像是高原红,反倒像是冬季生冻疮后留下的印迹。 穷人家孩子多,她太过能吃,父母养不起,所以才卖给人牙子,讨条活路。 高氏便不用再改名,郁云慈替那丫头取名叫喜乐。 檀锦的东西不多,都搬到东侧屋内。她想着,等他再大一些,就安置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院子。古代男女七岁不同席,有些事情是要忌讳的。 午饭很丰盛,厨房的杨管事还过来相问,说是今日有新鲜的鲥鱼,需不需要清蒸一条。 杨管事郁云慈是认识的,上次在侯爷那里,就是杨管事送的饭菜。对方应是听到上午发生的事情,在她这个主母面前来卖个好。 有人示好,她收着便是。 于是,她受了这份好意。 立在她身边的传画和站在檀锦身边的高氏,专心替她和小人儿布着菜。郁云慈很是不习惯,不停地在心里说服自己,千万要适应。 高氏一看就是带过孩子的,手法颇为娴熟。 郁云慈较为满意,看小人儿的表情,对高氏也不排斥。 用完饭后,一大一小坐在临窗的炕榻上。炕榻上摆着一个炕桌,上面雕着精美的花纹。桌子上摆放着两个水晶碗,碗里是冒着凉气的冰酪,还着果香和奶香。 自从传画把冰酪端上来,小人儿的眼睛就一刻没有离开过。 到底是个四岁多的孩子,哪里能抗拒得冰凉凉的诱惑。冰酪用时下的果子加牛乳冰镇而成,颜色鲜艳,令人垂涎。连她这个大人都拒绝不了,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 “吃吧。” 得到她的首肯,小人儿轻轻地拿起银匙。再看她一眼,见她笑着鼓励,这才小心地挖了一勺放进口中。 她眯眼笑着,看着小人儿冰酪入口而徒然发亮的双瞳,心里涌动着怜惜。 那边人牙子离开侯府,怀中还揣着打赏的一锭银子,心里热乎乎的。她逢人便夸郁云慈,把侯府表小姐私会外男的事情说得惟妙惟肖。 众人心里原本还怀疑着,但是一想,若真是侯夫人偷人,侯爷哪里能容忍,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那样的窝囊事。 再加上人牙子说得真真的,就跟亲眼见到了样,连细节都清清楚楚。别人也就信了,跟着口口相传。 人牙子认识的人多,三教九流的,还有各世家的管事下人。不到一天的时间,几乎就流传开来。 传到将军府那边,郁霜清都快气疯了。 好一个郁云慈,倒学会祸水东引了! “娘,你看她,居然扯出了陆小姐来挡明明是她和绍陵表哥有私情,非把事情栽到陆小姐的身上别人不会就信了吧?” 方氏这两日正头疼着,将军根本就不进她的屋子。现在她满脑子是如何笼络将军的人,至于那个死丫头,自有收拾的时候。 她派人打听过,那日将军去见的正是表哥。可表哥说将军一见他就脸不是脸,鼻子是鼻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些什么,似乎不满他与自己太亲近。 表哥的话让她心生警剔,她哪能不知道男人最忌讳的是什么? 男人啊,无论嘴里说得多么大度,真要是得知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走得近,必会心里膈应。她不就是深谙这个道理,才会用此法对付那个死丫头。 莫非是那天将军去找侯府时,那死丫头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她的心突突地跳着,一想到那死丫头现在的样子,就气得牙痒。果然是成氏生的孽种,心眼多成筛子。 自己那么多年,愣是被一个死丫头给骗得团团转。 早知今日,当初真该听绍陵的,让他们在将军府成就好事,看她还能不能嫁进侯府?千算万算,一步错,步步错。 好在她是那死丫头的母亲,早就留了一手。 等府中的事一了,绍陵那里好些,她必要那死丫头永远都翻不起身! “好了,先沉住气,小不忍则乱大谋,娘以前教你的你全忘了?” “娘,好不容易能让侯爷对她生间隙,如此一来,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若是侯爷真的对她那女儿怎么办?” 郁霜清心急如焚,一想到侯爷或许对死丫头有所改观,她就恨不得冲进侯府,把那死丫头拉出来。 方氏到底比女儿见的事多,心知唯今之计,先稳住将军再说。没有将军的宠爱和支持,她想做什么事情会困难许多。 “别急,娘心里有数。等你表哥伤养好一些,我必让你如愿!” 郁霜清听自己亲娘说得肯定,飘忽的心才算是落下来。在她的心里,娘想办成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失手过。她相信,娘一定有法子让自己嫁进侯府。 方氏心里有事,让女儿先回去。自己打扮拾掇一番,端着下人备好的参汤去郁亮的书房。 郁亮已经听到外面的传言,眉头紧锁着。心道莫不是自己冤枉了二丫头,明明是绍陵和侯府的那位表小姐有私情,方氏非要说二丫头和绍陵有染。 若真是二丫头和绍陵有染,以景修玄那样的性子,应该是容不下的。 他可清楚地记得,景修玄为了不让自己带走二丫头,差点翻脸的样子。那样的反应,不像是被妻子戴了绿帽子的男人该有的。 正左右思量着,就听到方氏的声音。 他眉头皱得更深,听到方氏虚弱地轻咳,心软了一些,却还是粗声嗓子道:“你回去吧,我正忙着。” “将军,您再忙也得仔细身子。妾身就不进去了,参汤您要记得喝。” 不一会儿,下人推门进来,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 闻着熟悉的味儿,他心又开始动摇。 这些年来,方氏贤惠温柔。对自己的衣食,照顾得妥妥帖帖,从不假他人之手。就连参汤,多年来都是一个味儿,皆是她亲手做的。 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信谁。 仔细一想,还是再晾一两天。等风声一过,再好好哄哄她。 谁知第二天,他去寻朋友顺天府尹孟大人喝酒。酒过三旬,就被孟大人打趣克扣了出嫁女的嫁妆,让自己的女儿出嫁才两个月就开始当嫁妆。 他脸色大变,“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还诳你不成。那些东西可有人见过,说实话,不值什么钱,成色也不好,一匣子才当了四百两,还不如我女儿的一枝宝钗值钱。” 孟大人消息灵通,不光是他的官职之故,还因为他的身份。 说起身份,就要提到宫中的几位娘娘。 陛下今年三十有六,皇后是大司马的女儿,育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其中大皇子已被封太子。除去皇后,宫中育有皇子的还有四人,分别是良妃c安妃c丽妃和如嫔。 良妃是方家的姑娘,二皇子的生母。丽妃是清贵世家章家的嫡女,生了四皇子。安妃出自成家,育有五皇子。而如嫔,则是六皇子的生母。 郁亮当年是大司马麾下的前锋,因立了战功被封为将军。所以他是大司马的人,而大司马是皇后的生父,间接来说,他是皇后一派。 可他的妻子方氏是方家那辈最小的女儿,比良妃大不了多少,却是良妃的小姨。加上宫里的方太后,明显就偏心二皇子,所以他的处境就有些不尴不尬。 还有盘根错节的辈分问题,都是叫人头疼的。但天家与民间不同,只论地位,不论辈份。否则那就要叫乱了套。 好在孟大人与他相交,从不谈政事,两人倒也还算自在。 听到孟大人打趣的话,郁亮臊得老脸通红,心里隐约埋怨起方氏。嫁妆的事情他没有过问,都是方氏操办的。 他含糊地寻了一个借口,连酒都不想喝就匆匆告别孟大人。 本想回府质问方氏,不知怎么的转到景安侯府附近。想了想,记起姓景的小儿那目中无人的态度,终是没有去敲门。 郁云慈此刻正与小人儿在屋子里惬意地吃着瓜果,今日的天色有些不对,闷得人心里发慌。太阳很模糊,空气黏腻得令人难受。 屋子里却是凉爽一片,是以,她根本就不想出门。 小人儿的精神明显好许多,眼神都有了灵气。但还是有些内向,做什么事情都要先怯怯地看她一眼,得到她的肯定才敢去做。 她用帕子替他擦着小手,就见采青掀帘进来。 “夫人,表小姐好像端着冰酪,朝侯爷的院子去” 郁云慈一直在等那边的动静,以杜氏母女的为人,必不会甘心顺利让陆家人接回去。所以在这几日,她们应该会有所行动。 她站起来,交待喜乐和高氏照顾好小人儿。自己则领着采青和传画出了门,她倒要看看陆环佩会使什么大招。 其实无非两种,一种是用苦情计百般讨好侯爷,说好话求着不走。还有一个就是在吃食里面下药什么的,生米煮成熟饭,正好名正言顺地留下来。 就不知道,杜氏母女用的是哪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阻拦 天阴沉沉的,闷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暑气中全是湿气,浑身的皮肤像是被一层黏液腻着,十分不舒服。 郁云慈带着两个丫头一路疾行,赶到侯爷的院门口。 果然,陆环佩正端着托盘,在低低地向侍卫们央求着。她一身白色素锦长裙,脸上施着淡淡的脂粉。眼还有些红肿,像是哭过的样子。微堕的发髻,垂在胸前的发丝,配上她娇柔的表情,颇有几分楚楚的风姿。 这番模样,若是一般的男子见了,必会起怜惜之心。 想来,杜氏母女今日想用苦情计。 “你们就行个方便,我送进去就出来。” “表小姐,请回吧。侯爷吩咐了,任何人不能去打搅他。” “我不会打搅他,送了东西就出来。” 一个侍卫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道:“既然如此,属下可以替表小姐把东西送进去。” 陆环佩脸一白,咬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此等做派,要是心软些的人可能就会通融了。但两个黑脸的侍卫不为所动,脸最黑的那个看着郁云慈过来,忙行礼唤着夫人。 夫人二字,听得陆环佩俏脸一白,心知今日怕是不能成事。她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郁云慈,端着托盘的手指尖泛白,唇咬得更紧。 她忘不了自己狼狈的模样被对方看去,更忘不了对方那嘲讽的话。一字一句,像无数根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一想就会流血。 外面那些传言她已听说,那什么她和沈家少爷私会的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娘说是姓郁的在捣鬼,对于郁云慈,她是旧仇加新恨。 姓郁的是个阴险小人,明明是自己做下的丑事,居然还赖在别人的身上。她本想与对方好好理论,是娘劝自己先沉住气。 如今之计,更是不能离开侯府。 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为免节外生枝,还是赶紧搞定侯爷。与其坐等着名声败坏,被陆家人接回去,然后被胡乱配人家,还不如搏上一搏。 谁知这姓郁的阴魂不散,居然闻着风声跟过来。 郁云慈片刻间就到了眼前,斜睨着陆环佩。 “表妹,看来我与你说的话都白说了。我不是说过,你是未出阁的姑娘,不要轻易来寻侯爷。怎么你偏偏不听,还一意孤行。传扬出去,可如何是好?” “表嫂,你的话环佩记着。环佩并无那样的想法,不过是为了感谢表哥收留我们母女,特意想回报一二。也是环佩心思单纯,没有表嫂想得多。环佩这就告辞,不碍表嫂的眼” “慢着!” 郁云慈唤住她,眼神瞟到她手中托盘上的冰酪。看起来颜色鲜艳,像是用西瓜加牛乳制成的。天气很热,那冰酪看着都令人食指大动。 “表妹心思倒是巧,既然东西送到这里,就由我替你代进去吧。你要感谢的话,我也一并替你带到。” 采青伸手就要去接陆环佩手中的东西,陆环佩心一紧,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她此等反应,郁云慈立马就明白冰酪是加了料的。倒真被自己给猜得死死的,杜氏母女是两招齐用。先苦情,再使计,总之势必要留在府中。 “表嫂环佩出来得久,这冰酪有些不新鲜了,就不要端到表哥面前献丑” “表妹亲手做的,所谓礼轻情义重。既然是诚心感谢侯爷,无论东西怎么样,我想侯爷都不会嫌弃的。表妹,你说是不是?” 陆环佩心里暗骂着,恨不得眼前的女人立马去死。要不是她,表哥怎么会想到让陆家来接她们母女加去。要不是她,自己何必如此难堪? “哐当” 托盘一歪,上面的冰碗斜滑落地,裂得粉碎。桃红的冰酪洒在地上,很快就被地上的热气化成一瘫。 郁云慈冷笑着,陆环佩此举想毁灭证据,以为东西洒了自己就无可奈何了吗? “表嫂对不住,天气太热,环佩身子有些受不住”陆环佩说着,身体摇晃两下,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配上她今日的打扮,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既然身子不好,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郁云慈一松口,陆环佩赶紧离开。那疾行的脚步飞快,哪有半点体弱的样子。 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见,郁云慈看着地上那滩艳红的冰酪,问其中一个黑脸的侍卫,“你能闻得出来加在吃食中的杂料吗?” 那侍卫先是一愣,顺着她的眼色,立马明白过来。 冰酪开始蒸发,热气腾升。他趴在地上,仔细地闻着那滩冰酪,慢慢皱起眉头。 “夫人,这冰酪里面确实加有其它的东西,属下闻着,不像是好东西” 这个不是好东西,那必然就是什么情药之类的。也真难为他一个黑脸大汉,耳根子都变得黑红黑红的。 郁云慈当然不会追问是什么药,这侍卫是侯爷的人,就是最有力的证人。 “既然如此,你们下次警醒些,莫让姨夫人和表小姐再找借口接近侯爷。”郁云慈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问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名唤左三。” 她仔细想想,这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好像还有叫左四的。不知道有没有左一左二,右一右二。 “这名字倒是好记,你是不有兄弟叫左四?” “没错,夫人好记性,左四是我的胞弟。” 那就没有什么左一左二了,她想着。正欲离开,突然里面出来一个人,长得与左三有些像,应该就是左三口中的左四。 左四先向她行礼,“夫人,侯爷请你进去。” 这倒是有些意外,刚才左三不是说侯爷吩咐任何人不能进去打搅,莫非在侯爷的心中,她不是任何人,而是一个有些地位的人。 如此想着,自然从善如流,脚步一转,迈进院子。 采青和传画被留在外面,进去的仅她一人。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进来,只觉得比起其它地方,他的院子格外凉爽一些。 校场之中,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舞动着长剑。 少年一身的黑色劲装,一招一式干净利落,看来没少下过苦功。而他的不远处,则站着同样黑色劲装的景修玄。 景修玄冷着脸,看着少年的动作,似乎有些不满意。 “剑气温软,剑步虚浮,收剑!” 少年听到他的喝声,挽着剑花,置在背后,弯腰低头。 “对不起,师父”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匡家的列祖列祖!” 这话有些重,少年似有些受不住。削瘦的肩膀晃了一下,脊背跟着挺得笔直。额边的汗水一条条地流下,鬓发都湿了,有几丝散乱的发黏在脸上。 郁云慈此时已看清少年的模样,暗自赞叹着这少年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些。 饱满的天庭,漆黑的瞳仁,抿得泛白的唇。通透的皮肤,被汗水洗濯过后的五官,更加精致俊美。尤其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坚毅隐忍,根本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刚才侯爷提到匡家,不会是书中所说的武学世家匡家吧? 在原书中,有这么一个家族,以武闻世,低调神秘。匡家百年来武才辈出,且出过一位旷世名将,还被封为武神。 百姓们修建武神庙,供奉香火,就是为了记住那位匡家先祖。 不过匡家既然是武学世家,怎么匡家少爷会认侯爷为师。莫非侯爷的武学造诣高于匡家,连匡家人都甘拜下风? 她疑惑着,觉得书中与现在自己看到还是有太多的不同。原书中着重讲的是男女主的爱情故事,自己不是女主,现在所经历的当然与书中的内容无关。 或许是侯爷的话令匡姓少年自惭,他立马提剑转身。只听得他大吼一声,脚步生花,剑舞银蛇般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景修玄的脸色稍霁,这才看向郁云慈。 “你有事?” “哦,算有事,也算没事。” 他看一眼苦练的少年,再听她有些喘的气息,指了指边上的阴凉处。她立马会意,跟着他走到旁边。 “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您提过要去信到陆家,让陆家派人来接姨夫人和表妹。我就是想问问侯爷,他们几时来人,我也好做准备,免得怠慢客人。” 她是临时想的借口,自己原本不打算进来的。是他让人请来进来,还问她有什么事情,简直莫名奇妙。 “就这两日。” 陆家在京郊的一个县,如果接到他的信后就动身,想必明天就能到。 “如此,我知道了。并非我容不下人,心急送她们走。实在是表妹太让人不省心,方才在门口我就碰到了她。她端着一碗冰酪,说是要来感谢侯爷您收留过她们母女。” 她斟酌地说着,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他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校场上的少年身上,那看任何人都是冰冷的眼神,此刻却是温暖的。 少年是他的徒弟,他似乎很是看重。如此说来,他也不是完全的冷心之心。对于在意的人,他应该是有感情的,比方说眼前的匡姓少年。 她话说到一半,总不能不说下去。管他有没有在听,她还是说完吧。 “我想着,她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还是少和侯爷碰面的好。于是就提议帮她把冰酪带进来给您,哪成想着,她一紧张竟把冰碗给摔破了。我一想觉得有些不对,等她走后,就让左三辩了一下那洒在地上的冰酪。听左三说,里面有其它不好的东西” 他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又恢复成冰冷的,那一丝暖色已经消失。 “我知道了,不用准备接待陆家人,我即刻命人送她们回陆家。” “哦,好。” 这男人做事果真是完全不拖泥带水的,行动力真强。不枉她顶着酷暑出来截住陆环佩,以后就有清静日子过了。 校场中的少年身形太快,她只能听到“呼呼”的剑气声,却看不清他的动作。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练功如此刻苦,怪让人心疼的。 她可不敢多言,侯爷重视少年,不过是严格了些。若是她多几句嘴,肯定落不下好。再说她自己都得靠着这根粗大腿混生活,哪敢提什么意见。 “若是银钱不够用,就去帐房那里支。堂堂的侯府夫人,还不至于穷到去当嫁妆。” 男人的语气冷淡,带着不容拒绝的霸气。 她“哦”了一声。 想着应是采青去外面当首饰的事情传到了他的耳中,那么其他人应该也知道了。包括将军府和那国公府。 “跟我进来!” 他大步一迈朝书房走去,她忙小跑着跟上。他人高腿长,丝毫不顾忌别人。她想着,就凭他这样的性子,真是一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进到书房,她一眼便看到桌子有一个匣子,正是自己让采青去当的那一只。 “拿回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以后不许再做。你以为能打将军府的脸,却不知同时也在打我们侯府的脸!” 若是一个新嫁的侯夫人穷到当嫁妆,别人会如何说侯府,会如何议论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落人话柄的事情,只有蠢货才会做! “多谢侯爷,是我思虑不周。” 说两句不会少块肉,虽然他脸色实在是不好看,但总归是她得了好处。采青当回来四百两,加上原物归还,反顺一算,她竟是白得了四百两。 如此想着,她心里莫名轻松起来,忙向他告辞,出去时脚步都是轻快的。经过校场,看到那少年还在刻苦练习,深感佩服。 出院子后带着采青和传画往回走。 闷热的天气让人感觉格外的难受,好像内衣都贴在身上一般,腻腻的难受。她正穿过园子,猛然看到高氏和喜乐立在一处花草处。 而小人儿,正蹲在地上看着什么。 “见过夫人,表少爷你说要来这里等夫人,奴婢拗不过。” “知道了。” 她摆着手,靠近小人儿。小人儿听到声音,已经回头,脸上带着欣喜和一点羞涩。 在他的面前,是一群黑黑的小蚂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威胁 地上有许多蚂蚁在爬,黑麻麻的一片。它们大多都顶着东西,黄白的小粒或是碎掉的树叶。 她微卷裙摆,与檀锦一起蹲下。 檀锦脸上更加欢喜,乌黑的眼珠子又去看那些蚂蚁。记得那天小人儿就是躲在美人蕉丛中哭泣,或许这是一个热爱自然的孩子。 她抬头看着越发模糊的太阳,以及更加阴沉的天。自言自语地道:“这么多蚂蚁搬家,看来要下雨了。” 人人儿歪着脑袋,满脸的疑惑,“舅母,蚂蚁在搬家就要下雨?” 她想了想,别的事情她不敢说,就怕露陷。但这样的常识应该没有问题,于是替小人儿解惑,“嗯,蚂蚁的窝在土里面,但它们只喜欢干爽的家。每当快要下雨的时候,巢穴就会变得很湿。” 从檀锦黑黑的瞳仁中,她能清楚地看着自己的影子。果然孩子的眼睛是最清澈的,她心生怜爱,把声音放得更柔。 “这种湿气,有时候我们人感觉不到,但蚂蚁能感觉得到。所以它们会趁雨没有下之前赶紧搬家,搬到更高的地方去,以免自己的巢穴被雨水给淹了。” 檀锦看着似懂非懂,低头想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 她的手忍不住去摸他的小脑袋,轻轻地揉了揉。 “真聪明,你看这些蚂蚁好像杂乱无章,其实它们是井然有序的。蚂蚁们成群成群地生活在一起的,它们之中,大部分的蚂蚁都是天天干活的。且分工明确,有专门在外面觅食的,还有留在巢穴中打理干净的,另还有一些专门照料食物和蚁卵的。唯有蚁后不用干活,它很大,比所有的蚂蚁都大。它天天躺在那里什么不干,光会下蚁卵,然后卵会孵出许多的蚂蚁来。这些蚂蚁长大后,全都是干活的。” 檀锦嘴张着,久久都没合上。头一回听到这么神奇的事情,觉得惊讶又不可置信。圆圆的眼睛里有疑惑,更多的是惊奇。 “舅母知道的好多,舅母真厉害!” “这可不是厉害,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实。生活中有许多的玄机,只要你认真发现,总会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她转过头,正是原先那在校场练剑的匡姓少年。 少年不知何时已换过一身衣服,清清爽爽的,若不是梳起的发上还带着湿气,恐怕根本就猜不到他刚才在汗如雨下的练剑。 她把檀锦拉起来,“不过是偶尔听人说的,这样的事情,许多庄稼人都知道。” 匡庭生好看的眉微皱,许多人知道吗? 为何他从未听说过,像这样测风雨的事情,那可是钦天监们的不传之密。而她怎么说得如此轻巧,好像随便一个人都能窥破这样的玄机。 “你刚才说蚂蚁群中,以蚁后为尊,对吗?” “对的。” “那我们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匡庭生与生俱来就是骄傲的,便是寻常的话,都带着傲娇。他命人去找工具,不太一会儿,一个家丁拿来一把铁锹,一看就是府中花匠用的。 郁云慈也被勾起了兴致,在她生活的年代,她所有的知识都是纸上谈兵。她知道蚂蚁的生活习性是怎么回事,却没有亲眼见过。 便是檀锦,小小的脸上都带着兴奋之色。 她微微一笑,也罢,就让她今天陪这两个孩子疯一疯吧。 眼见着匡庭生不假别人的手,正要拿锹开挖,她忙拦着,道:“不必挖开,我们离远些。它们在搬家,一般先搬东西,最后必然会把蚁后也搬走。 匡许生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把铁锹放在一边。 几人蹲在不远处,看着黑压压的蚂蚁不停地从地穴中涌出来。檀锦蹲在她的身边,眼睛亮亮的。他的脸上,那种求知的渴望,一副寻宝的模样,充满着兴奋。 而美少年则一言不发,脸色虽是傲娇的,但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蚂蚁。 她不由得好笑,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好奇之人总是有的。 突然一道冷冽的男声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哦侯爷” “师父” “舅舅” 最后那声舅舅檀锦发出的,他有些害怕,小手不由自主地就扯住郁云慈的衣服。她安慰着他,“别怕,舅舅又不是坏人。” 檀锦当然知道舅舅不是坏人,可是他很少见到舅舅,舅舅看起来很难亲近,他不由得就感到胆怯。 景修玄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蚂蚁,再看着她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哪里像个世家夫人。她前额的细发沾着汗水,湿在皮肤上。 “我问你们在干嘛?” “哦侯爷,我们在看蚂蚁搬家” “蚂蚁搬家?” 他问着,眼睛却是看向匡庭生。 “师父,师母说蚂蚁搬家是要下雨。师母还说,蚂蚁全是干活的,只有一个蚁后不用干活,光躺着生小蚂蚁”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他的目光从匡庭生的脸上移到她的脸上,剑眉紧锁。 她干笑道:“道听途说,所以才会亲自求证” 他若有所思,似乎在想她是不是在撒谎。于是,他也站着不动了。 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有多远站多远,根本不敢靠近。 气氛有些怪,她想着,莫不是大家都要在这里看蚂蚁搬家。她虽然也好奇,但却不想和一个浑身散发着冰寒之气人一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在看她。可她不敢与之对视,于是头转向一边,像是专注地看在那些蚂蚁,实则尽力把脑子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匡庭生“咦”了一声。 而檀锦小人儿,也在扯着她的衣服,“舅母快看!” 因为兴奋,他的声音些些大。 她忙定晴一看,果然有一只大腹便便的蚂蚁出来了。相比起蚂蚁们的身量,蚁后要大上好几倍。 “这就是蚁后吗?” 匡庭生问话的同时,那蚁后身体弓起来,像是极痛苦地使劲弓着,还有一只蚂蚁在帮助它。不大一会儿,它的身后吐出一个卵。一只蚂蚁快速扛起那枚卵,跟上队伍。 “真的有蚁后,舅母你看它刚下了一个蛋!” 檀锦叫着,竟然拍起掌来。过了一会像是意识到景修玄的存在,立马低头躲到郁云慈的身后。 景修玄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她忙又解释道:“道听途说来的想不到竟是真的。” “何人?” “农夫。” 他不知有没有相信,却是没再追问。 她暗自松一口气,眼睛不经意一瞄,就瞄到往这边奔来的陆环佩。 陆环佩边跑边哭,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都令人心疼。原本还计划着,赶紧寻个机会再出手,哪成想方才侯爷派人去她们的院子,说要即刻送她们回陆家。 这一走,自己就全完了。 陆家那鬼地方,她和娘好不容易逃出来,根本没有想过要回去。要是现在回到陆家,不说被人挤兑死,就说那些不要脸的三天两天打秋风,她们好不容易攒下的东西又要被他们给抢走了。 什么清贵人家?说得好听,全是些不要脸的。 那样的日子,她简直不敢回想! “表哥” 婉转似泣的声音,还有那尾音中的情愫,令景修玄剑眉紧锁。 未近跟前,她就被赶来的杜氏给拉住了。 杜氏到底是个妇人,想事情要周全些。若是此地只有侯爷一人在,她是不会拉着女儿的。但是明显姓郁的也在,再说还有匡少爷。 环佩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可千万不能一时情急,落个不知羞的名声。 虽然外面传环佩和沈少爷的事情,但她相信,只要环佩成了侯爷的人,那些人就不敢再乱传了。 否则,就是和锦安侯府过不去。 “侯爷环佩她失礼了。实在是这孩子心里苦,那外面传她和沈家少爷有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侯爷,我求求您,您可得替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我们都快被欺负得没有活路,真不如一头撞死” “表哥环佩无颜见人” “侯爷环佩正是议亲的年纪,传出这样的事情,哪家公子还敢娶她为妻?” 杜氏哀切地说着,眼巴巴地望着景修玄。 郁云慈瞧着这母女俩的做派,立马明白她们是想向侯爷讨个说法。隐晦的意思是陆环佩因为她这个侯夫人失了名声,嫁给别人是不行了。既然是侯府坏了陆环佩的名声,还不如就留在侯府做姨娘,以此遮盖那传言。 她偷看着侯爷的脸色,他的眼暗沉沉的,深不见底。那深潭般的眸色,酝酿着狂风暴雨。 这个男人性情霸道,不可能受人威胁。 偏生杜氏母女以为世间男人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美色,加之还有亲戚关系,想着她们愿意退而求其次,甘愿为妾,侯爷万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陆环佩伏在杜氏的怀里,嘤嘤地哭着。 哭得人都跟着烦躁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侯爷的话,杜氏期盼着能从他口中听到留下来三个字。 最终,她失望了。 她只听到一声寒到骨子里的冷喝。 “不想活就去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驱逐 冰冷的话,隐含着杀气,震得杜氏肝胆俱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陆环佩同是如此,她望着那绝情的男人,脸色一寸寸变白。 她们不愿相信,刚才那句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 郁云慈差点想鼓掌,这男人性格虽不好,看着也不太好相处。但话少人狠,真令人解气。 景修玄话音一落,人已走出三丈开外。 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对杜氏母女二人的轻视。 郁云慈想着,在杜氏的心中,她以前又是买人又是管着府中的杂事,怕不是还以为侯爷对她们母女二人是重视的。 也正是因为侯爷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才会让杜氏的胆子慢慢变大,胃口也跟着日渐膨胀,甚至大到想谋取侯夫人的位置。 她们看不透这男人骨子里的冷漠,不知道他对旁人的纵容,不是默许,而是无视。他不说,是因为他压根没看在眼里。 杜氏没有料到自己千算万算,最终得到的是那样的一句话,论辈分,她怎么着也是侯爷的庶姨。怎么当外甥的外人面前居然不给自己一点脸面? 她想不通,以前都好好的,为什么最近事事不对劲? 莫非是姓郁的说过什么,才会让侯爷对她们母女态度转变?她的眼中由震惊c难堪c不解再到愤恨,所有的恨意都加在郁云慈的身上。 郁云慈迎视着那母女二人的怨恨,冷冷一笑。 “世间总有不知感恩,反倒恩将仇报的人。在我看来,姨夫人就是这种人。侯爷当年好心收留你们母女,你们母女不知感恩,反而时时想着算计我们侯府。谋些银钱还罢了,侯爷与我都不会计较。怪只怪你们心太狠,居然想算计侯爷,想谋害我这个主母。” “我们没有”陆环佩喊着,一副要冲过来生吃她的模样,被杜氏死死拉住。 “夫人,话可不能乱说,那沈少爷是怎么回事,夫人真以为侯爷不知道吗?你把事情赖在我们环佩的头上,败坏她的名声,难道不应该补偿吗?” 杜氏有句话说对了,景修玄当然知道沈绍陵和原主的事情。这一点,郁云慈半点不怀疑。但是她已经用行动向侯爷表过忠心,想必侯爷心里重新有了看法。 此时,她后面的檀锦冲出来,“你们是坏人” 在檀锦的心中,舅母是天下最好的人,凡是骂舅母的人都是坏人。 郁云慈心下感动,稚子重情。才养了他几天,他就知道护着她。 可是这样的后宅污事,岂是一个孩子能听的?也是她刚才疏忽,现在反应过来,忙让高氏抱着他先回去。 檀锦挣扎两下,她轻声安抚,“你刚才不是说舅母是最厉害的,等舅母把这两个坏人赶走,就回去陪你。你乖乖跟她们回去睡觉,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身体,等你以后长大了,就可以保护舅母了。” 小人儿听到长大后就能保护她,恨不得赶紧长大,于是乖巧地跟着高氏她们回去了。 郁云慈此时注意到,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高傲地立在一边,抱胸而站,像在看戏。 她捋了捋发,自打穿过来第一天,围绕她身边的就是这些破事。若不是刚来时性命堪忧激起她的斗志,恐怕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一个能言善辩的吵架高手。 显然,是这些人锻炼了她。 “姨夫人想挟恩图报?只是连恩都没有,你们就敢让侯爷以身相报,可真够敢想的。” 她话一说完,匡庭生脸色古怪起来。便是杜氏母女,也没料到她居然这么敢讲,话说得如此直白露骨。 “只可惜,真论恩情,只有我们侯府给予你们的,而你们理应知恩图报,而不是恩将仇报。刚才姨夫人说的沈少爷偷进府一事,姨夫人比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到名声,我认为陆表妹早就没有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想下药迷倒男人成就好事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陆环佩脸更白了,姓郁的怎么会知道的?她不是打翻冰酪了吗?姓郁的是不是胡乱诬蔑她的? 郁云慈微微一笑,“陆表妹莫不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把东西打翻了,别人就不知道好东西里面加过什么好料。你想错了,你忘了,东西就算是倒掉,那也还在。侯爷的属下一闻气味,就知道你放了什么好东西。你说你这样不知羞耻,我们没有戳穿你。还给你留着脸面,好心好意地送你回陆家,已是最大的仁慈,你们居然还想赖上侯爷,当真是一对白眼狼,狼心狗肺!” 杜氏脸色白的吓人,她就说侯爷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原来真与姓郁的有关系。若不是姓郁的坏她们的好事,环佩说不定就成事了,哪里会有今日之辱。 她们原本在侯府生活得好好的,锦衣玉食,受人尊敬。自打姓郁的嫁进来后,似乎一切都开始变了。 短短几天,天翻地覆,全是姓郁的害的! 为什么? 要是姓郁的那天被沈少爷带走了,这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说不定,现在环佩已是侯爷的人,她们就可以永远留在侯府享富贵。 匡庭生看着杜氏母女,从刚才她们话里,他已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别的事情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若是有人敢算计他的师父,他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师父在他的心中,堪比父亲般的存在。 他高傲地睨视着杜氏母女,“我师父是什么人,岂是你们可以算计的?你们自甘堕落,自取其辱!” 要是这话是郁云慈说的,杜氏不会放在心上。但这话从匡庭生的口中出来,那份量和意义是大不一样的,她僵白如石灰墙的脸色,几近开裂。 这下,郁云慈没有强忍,笑出了声。 毫无意外,她收到杜氏更强烈的恨意。 “姨夫人,表小姐,马车还在侧门候着,你们请吧。” 一个婆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催促着杜氏母女。 再多的不甘,也被景侯玄那冰冷的话给击得粉碎。杜氏心知,这侯府是不能再留。一切的源头,都怪姓郁的。 那婆子又催促几声,她们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郁云慈看着她们走远,长松一口气。 自己虽不愿与人为敌,但若为生存,多得罪几个想害她的人又何妨? 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看着削瘦,实则已在她肩膀之上,差不到半个头。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超过自己。 “世人常说,女子当贞贤淑静,师母倒是与人不同。难道师母自小不曾读过《女训》,不曾习过《女德》?” “不曾,我自小亲娘早逝,有娘生没娘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 她说的是气话,任谁被一个半大的小屁孩说没有妇德,只怕都不会太开心。反正自己应该已没什么形象可言,何必装什么世家贵妇。 匡庭生想不到她会这么回答,眼露讶色。 “那师母以为,女子应该如何?” 女子应该如何?这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该问的问题吗? 她疑惑着,听出他语气中没有半点的鄙夷,心下奇怪,“别人怎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过自在的日子。谁若是不让我痛快,我就不让谁痛快。就算对方端着长辈的身份,若是为老不尊,我依然不会敬她。” 少年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眼底从惊讶到震惊,再慢慢平复。 他的眼睛转向刚才蚂蚁搬家的地方,蚂蚁群已经消失,想来都已搬到新的巢穴。他眸色飘远,不知望向何处,问道:“蚂蚁以母为尊,可这毕竟是少数,不知世间还有什么亦是如此?” “据我所知,应该还有许多。与蚂蚁习性相同的还有蜜蜂,蜂群中的蜂王,同是蜂后。” 匡庭生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眸,常听说蜂王,他还以为是公蜂,没想到亦是母蜂。 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少年的身姿削瘦如竹,像玉笋般挺拔劲瘦。就凭他的长相和身材,足以料定他长成后的模样,必是世间罕见的俊秀。 此时天空响起一道闷雷,她抬头看去,黑压压的乌云占据了半边天。 看样子雨要来了,她忙带着采青快速回去。 很快,豆大的雨点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空气中很快泛起泥土的气息,夹杂着热气。她顾不上许多,提起裙摆,飞奔起来。 她的身姿轻盈,明明是极不雅观的动作,随着她的奔跑,却有着说不出的灵动。 匡庭生并未走远,他此时正站在一丛花草后面,雨点打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似乎半点没有感觉。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倩影,直至消失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将门 雨点渐密,又快又急,很快便是瓢泼大雨。雨势滂沱,以可见的速度润湿土地,积洼成池,汇成水流。 郁云慈站在窗前,感受着飘进来的水气由热变凉,最终全是凉爽。 她的怀中,抱着那好奇的檀锦,小人儿满眼的仰慕。舅母好厉害,说蚂蚁搬家是要下雨,果真就下雨了。 “舅母真厉害!” 收到檀锦的表扬,她轻轻一笑,怕他人小抵抗力差。若是吹了凉气,而感染风寒得不偿失。于是抱着他放到炕榻上。 “不是舅母厉害,是万物有灵,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许多的奥秘。” 檀锦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煞是可爱,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此时天空中突现一道明雷,闪电的白光冲下来,像要劈开混沌的天地,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 她惊了一跳,捂住檀锦的耳朵,采青立马上前,把窗户关起来。 这道巨雷炸裂时,方氏正在指天发誓说自己之所以瞒下成氏的嫁妆,没有陪嫁给郁云慈,全都是为了将军府。 她嘴里的话音一落,雷声惊起。 刺目的白光中,她只看到郁亮黑沉的脸。心里一直打着鼓,今天的这天气太怪了些,什么时候不打雷偏她起誓的时候打雷。 “我堂堂将军府,难不成还靠一个妇人的嫁妆过日子不成?” 郁亮男人的尊严受到挑衅,他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才挣来那滔天的军功,被封为将军。他岂是一个靠妇人立足的男子? 方氏心道不好,多年前自己之所以能压住成氏,就是因为成氏摆的姿态太高,好像将军府的一切都是靠着她与国公府。 将军自觉在成氏面前抬不起头,故而夫妻生隙。而自己,一直都小意温存,视将军为天,所以这些年来,将军才会对自己宠爱如一。 “将军,这都是妾身的错。若不是妾身自甘为妾,一顶小轿进门,别说是嫁妆,便是衣物,姐姐也只让我带六身。清姐儿和胜哥儿有我这个娘亲,是他们命不好” 她哀切地哭起来,唇咬着,脸色苍白。 当年她进府时,成氏确实十分苛刻,除了换洗的衣物,什么都不让她带进府。 郁亮听她提起当年,刚才的怒火消去大半。若不是他唐突方氏,方氏又怎么会委屈为妾?这么多年以来,方氏对自己情意深重,视他为天,确实是个贤惠的。 “那你也不能扣下成氏的嫁妆。” “将军,是妾身一时糊涂。可是若是没有那些东西,清姐儿将来嫁人怎么办?还有胜哥儿,很快就要议亲,给女方家下聘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别人会怎么笑话我们将军府?将军,是慈姐儿重要,还是将军府重要?” 郁亮脸色又开始发黑,他本是无根基的穷小子,因为抗敌拼命才得了大司马的看重。封为将军后是得了不少赏赐,但那些赏赐比起世家几代的积存珍宝来说,不值得一提。 方氏从他的脸色能看出他的犹豫,“将军,慈姐儿嫁的是侯府,哪里就真的穷到当嫁妆。分明是她不满妾身,不想顾着府中的姐姐和弟弟,才会故意让妾身难堪的” 人的心都是偏的,比起郁霜清和郁全胜,郁云慈在郁亮的心中几乎可以忽略。如果不是为了面子,他哪里会来质问方氏。 次女出嫁时,那嫁妆他虽然没有细看,却也粗略扫过一眼。见次女无异议,便什么也没有说。谁知那逆女嫁人后暴露真本性,极像成氏,竟敢让世人看将军府的笑话。 他又怒又气,别人指责他扣留发妻的嫁妆,令他觉得颜面无存,威严扫地。 方氏与他多年夫妻,自认为将他的性情摸得透透的。心机不多,为人自大又有些虚荣,还有那么一些自卑。 “将军,慈姐儿出嫁时,妾身与她商议过此事。是她亲口同意把那些东西留给清姐儿和全哥儿的,谁知她一嫁进侯府,就变了卦,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挑唆。” 说起这个,郁亮的眉头紧皱,他也觉得次女嫁人后性子变化太多。 “将军,妾身想着,会不会是国公府那边?” 提到国公府,郁亮脸色更黑,粗声粗气地道:“此事先放在一边,先好好查清楚,免得慈姐儿被人蒙蔽,做了傻事。” “妾身知道了。” 外面雨势不减,看样子要下一夜。方氏原本以为雨大留人,郁亮不会离开。哪成想着他还是冒雨离开了。 他一走,方氏面色阴着,很是吓人。 西厢的郁霜清立马掀帘进来,“娘,爹说了什么?可有说要归还那些东西?” “归还?那是不可能的,没有成氏那死鬼留下来的东西,你拿什么当嫁妆?不说是你,胜哥儿用什么去给别人下聘?你放心,在你爹心里,你们姐弟俩比那死丫头重要多了。” “可是娘夜长梦多,若是那死丫头到处乱说,女儿的名声我不要被人嘲笑便是将来嫁人,只怕在婆家也难抬起头来。” 方氏眼垂着,遮住里面的恨意。 “你放心,娘有法子。” “娘,什么法子?” 方氏抬眸,眼里恢复往日慈母的温柔,轻轻地拉过女儿的手,“我的清姐儿,一定会嫁给高门当正妻。十里红妆,福泽延绵。” “娘还是娘最疼我” 郁霜清靠在她的身上,母女二人相偎在一起。 方氏的心里渐渐有了决断,她的清姐儿,自小懂事。论长相才情,在一众贵女中都是出色的。她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女儿走自己走过的路,受自己受过的苦。 无论如何,那死丫头必须是清姐儿的垫脚石。只有踩着成氏的女儿,她的清姐儿才能站得更高,过得更好。 一夜雷雨过后,天气凉爽了一些。 郁云慈便让采青不用再加冰块,把窗户打开通风。让凉风流通,去去屋子里的浊气。 正欲去檀锦的屋子,就见传画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帖子。 “夫人匡家送来的。” 郁云慈接过帖子,自己还是头一会见到古代的请帖。淡粉底子烫着银边,纸张上像是有花瓣,不是画的,而是原本浆在纸里面的。 近闻,有股淡淡的花香。 翻开来看,娟秀的字体,赏心悦目。连蒙带猜,原是匡家大夫人请她后天过府,替匡家二小姐做及笄礼上的正宾。 想到那个少年,她对这个神秘的匡家起了好奇之心。 “匡少爷怎么会认侯爷为师父?” “夫人有所不知,侯爷与匡大爷交好,匡大爷便以匡家剑法相赠侯爷。侯爷所学皆是匡家武学,所以匡少爷才会自小就拜侯爷为师。”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侯爷算是匡家同门。 只是匡家既然是武学世家,随便寻一个人亲自教导匡少爷岂不更好,为何舍近求远?她有些疑惑,又怕问主多露陷,只能放在心里猜测着。 采青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也在替匡家感慨,道:“匡家唯今只余匡少爷一根独苗,不说是匡家上下,就是侯爷,都很是看重匡少爷。” 匡家就一根独苗? 为何这样的武学世家,就只余一个独子了? “匡家子嗣单薄真可惜” “可不是嘛,四十年前,匡家一门四子随武神出征,归来仅一子,且身受重伤。匡老将军回京五年后跟着去世,令人惋惜。十二年前,匡大爷和匡二爷随大司马再战崇岭关,那次依然艰险,匡二爷战死,匡大爷剩了半条命匡家忠肝义胆,让人敬佩。” 听起来这匡家全是死忠的,就好像她知道的历史上的某个家族。也是男丁战死,府中全是女子,还有一根独苗。 采青说的大司马又是谁,听着不像是匡家人。她凝眉细想着,好像有些印象。这个大司马似乎姓程,身份极高,他的女儿好像就是当朝的皇后。 “大司马” “大司马原是匡家的家将,当年曾随武神出战。可惜那次匡老将军身子受损,若不然天妒英才,便是匡大爷,都早已不在了” 郁云慈心下恍然,心里感谢着采青的解惑,面上却是半点不敢显露出来。 怪不得侯爷对匡庭生那么严格,原来那少年肩负着光复匡家的重大使命。这样生来就关系着家庭兴亡的孩子,她却莫名觉得有些可怜。 正说话间,左三在外面求见。传画出去,不一会儿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雕花小盒。 “夫人,这是侯爷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匡二小姐的正宾礼。” 郁云慈打开一看,朱色的锦缎中躺着一枝桃花碧玉簪。玉质细润,如水般通透。握在手心中,沁凉一片。 方才她还在想送什么礼好,他倒是解了急。 如此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肚兜 隔日,天气放晴,她带着采青去匡府做客。 因为是第一次出门,她还是有些小小的兴奋。可惜一路都是乘轿子,无法好好逛逛古代的街市。但能隔着轿帘听外面市井的喧闹声,那种置身异时空的别样感觉,还是让她感到惊奇。 匡家与她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一般武学世家应该是门口蹲着石狮,霸气威武的。而匡家给人的感觉,像是隐在闹市中的书香世家,门外的匾额上仅写着匡府二字,再无其它的装饰。 进入庭院中,古树参天,幽静安祥。就是因为太过安静,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匡大夫人与她想的也不一样,原本想着见到的应该是一个爽朗的妇人。在她的印象中,武将的夫人同样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不想匡大夫人是个书香味浓重的女人。 举首投足间,都是大家主母的风范。 衣裙淡雅,轻言细语,把她引进内院。 屋子里简单布置过,以简雅为主。正中坐着一位老妇人,深青色的禙子,头上戴着同色的抹额,手中捏着一串佛珠。 郁云慈进去时,老妇人仅是抬了一下眼皮,很快便垂下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老妇人的身边,还有一位看着不到三十的妇人,衣裙素净,除了发簪耳铛,再无其它的首饰。 匡大夫人一一介绍过,老妇人是匡老夫人,妇人则是匡二夫人。两名少女皆是匡大夫人所出,亦是匡庭生的姐姐。 长女匡如月年已十六,梳少女单髻,垂以发丝表明未嫁之身。次女匡如歌梳双髻,行过及笄礼后,则可以改为单髻。 匡老夫人精神尚可,看着身体还算健朗。但相由心生,由相面上看,平日里应少有欢笑。那位匡二夫人更甚,两颊耷着,脸有苦相。 如此喜庆之日,并无太多的欢喜。 郁云慈再次感到压抑,刚才进来时的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她还以为,匡如歌行及笄礼,应该请了不少的客人,不想唯有自己一人。或许正是因为侯爷与匡家交好,自己才会被请来当正宾。 一切按章程进行着,轮到郁云慈时,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玉簪,插到匡如歌的发髻中。然后她便退到一边,看着匡大夫人替女儿加服。 礼成后,匡如歌行礼。 等下人们进来收拾时,匡老夫人已由下人们扶着回去了。便是那一直不说话的匡家二夫人,也跟着告辞。 匡夫人带着郁云慈去到花厅。 “今日多谢景夫人,我原本想着自家人观礼就成。不想那天庭生回来说,景夫人见识与常人不同,我遂起结交之心。不瞒景夫人,我匡家多年不问世事,极少与人打交道。府中仅余妇孺幼子,关门度日。若不是景侯爷收庭生为徒,只所世人早就忘了我匡家。” 匡大夫人的声音不大,但她言语中的无奈郁云慈听懂了。这就是英雄后代的悲哀,壮烈过后,留给家人的只有伤痛。 此时,换好衣服的匡如歌和匡如月一起进来。匡如月更像匡夫人一些,娴静温婉。而匡如歌看着更加开朗,略显活泼。 姐妹二人重向郁云慈行礼。 “她们被我拘惯了,此前多年,我匡家无男人顶事。婆母早年丧夫,后来丧子,一颗心都交付给了佛祖。若不是有庭生,只怕早已皈依佛门。弟妹寡居多年,无儿无女,早已绝了尘世之心。程家大义,并未提出和离之事,弟妹亦痴心二弟,没有改嫁之心。” 听到程这个姓,郁云慈就猜想,匡二夫人是不是大司马家的姑娘?但她没有问出来。 匡大夫人幽叹一声,“若不是我还有三个孩子,只怕也会与她们一样,干脆长伴佛祖。我们这一家的女人,实在是不方便抛头露面。” 郁云慈不知说些什么好,这个时代家中无男丁的痛苦她并不是很有体会。不过以身度之,满府的女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男丁还小,在外人的眼中,确实是败落之相。 难怪匡家在书中是隐世武家,极少提及。 “娘,女子怎么了?没有女子哪里来的男子?” “如歌!”匡大夫人脸一沉,转而歉意地看向郁云慈,“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她无心之言,还望景夫人不要在意。” 郁云慈倒是喜欢匡如歌的性子,这姑娘的想法前卫,若是在现代,再正常不过。 “匡二小姐说得没错,其实许多事情女子一样可以。之所以会被别人诟病,被人指责,那是因为她站得还不够高。若是她站在极高的位置上,拥有至上的权力,谁还会在意她是女子或是男子。” 匡大夫人面露惊讶,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怪不得庭生说他师母见识过人,果然如此。”匡如歌欢喜地道,看向郁云慈的眼神多了一份热切。 此时,匡庭生玉竹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后是光亮,黯淡在他的容颜之下。少年独有的纯净之气,与天生的绝世五官照亮了整个屋子。 若说匡如歌是匡家的生机,那匡庭生就是匡家的希望之光。 这光太耀眼,总有一天,会冲破匡家幽静的古宅,现于人前,光照世人。 “师母刚才的话,庭生闻所未闻。但仔细一想,深觉有理。” “我觉得景夫人说得很对,若是”匡如歌余下的话被匡大夫人一看,便咽了下去。 郁云慈不想别人觉得自己有些惊世骇俗,道:“道理是不差,但女子想出人头地何等艰难,世间对女子过多苛责。稍有不慎,便会千夫所指。同样的事情,于男子而言轻而易举,对女子来说,则是坎坷崎岖。想要做到人上人,必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匡庭生垂眸,若有所思。 匡大夫人忙招呼郁云慈用茶,茶水是匡家人特制的,带着花朵的芬芳还有竹叶的青香。入喉极润,过后口有余甘。 见她喜欢,临走前匡大夫人命人送了一罐。 郁云慈没有推却,雅人行雅事,一罐密制的茶叶,足见匡家人对她印象还不差。 轿子停在侯府门口,采青扶她下轿,不想角落里出来一个人,正是原来的丫头如晴。 如晴手中拿着一样东西,用布包着。 “二小姐,这是夫人交给你的。夫人有话带给二小姐,说二小姐是聪明人,看了东西就知道怎么做。夫人还说,这样的东西她有的是,若是二小姐不孝顺,她不敢保证这东西会到什么人的手里。” 采青把东西接过来,如晴便离开了。 不用打开,郁云慈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回到房间里一拆开,里面是一件桃红色的肚兜。绣着花朵儿,一看就是少女的样式,想都不用想,就是原主的。 方氏这是在要挟她! 她把东西一卷揣进怀中,疾步出门。 一路直奔侯爷的院子,守门的侍卫通报后便请她进去。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书房的门。 深紫锦袍的男子自书后抬眸,看向她。她方才的鼓起的勇气立马瘪下去,但一想到事关自己的生死,又重燃斗志。 景修玄看着她手往怀里掏,脸色寒一分,再看她拿出一件桃色的肚兜放在桌子上,面上更是黑寒。 肚兜上的花儿正好露出来,红艳艳的,中间绣着黄色的花蕊。细细的带子垂在桌边,晃了几下。 “何意?” “侯爷,这是我的贴身物件不过却是之前在娘家时穿过的。方才我那继母派人送过来,说这样的东西她那里多的是,要是我不听她的话,她不敢保证把东西送到谁的手上” 他把手中的书一丢,书砸在桌子上,发出闷响。 她一缩脖子,感觉着那股强烈的怒火。其实她此举是在赌,赌他不会坐视不理。既然他看重侯府的名声,那作为他的夫人,他应该不希望别人任意诋毁。 同时她也怕,怕男人心思难测,会因此事而厌弃她。若她当真被休,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就等着方氏将她随意揉圆搓扁。 “你有何计策?” 他一问话,她的心神就定了,舔舔唇,清了一下喉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漫不经心地“哦?”一声,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神幽幽暗暗,深不见底,就那样睥睨着她。 那种无形的压迫之感,令她头皮发麻。 方氏在威胁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妥协一次,就会有第二次c第三次,直到被方氏榨干所有的价值。最后她的下场定然不会好,说不定与前世殊途同归。 所以,为了活命,她必须要先发制人。 她不敢躲闪,回视着他。 “她不仁我不义!请侯爷替我寻十个乞丐,全要男子,越猥琐越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红痣 将军府内, 方氏正在问如晴的话。 “你把东西送给二小姐时,她脸色如何?” 如晴低着头,若不是自己和如翠还有用,只怕夫人早就把她们卖了。夫人交待的事情,她不敢不办好。 夫人交待过, 一定要亲手交到二小姐的手上。 她问过门房, 得知二小姐去匡家做客,就一直守在门口。要是夫人知道二小姐不仅没被侯爷厌弃, 还能风风光光地出门,不知会不会一气之下发卖自己? “回夫人的话, 二小姐脸色如常,什么话都没有说。奴婢看着她像是做客回来, 奴婢打听过今日二小姐是去到匡家给匡二小姐的及笄礼做正宾。” “什么?”郁霜清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那样德行有亏的女子,匡家怎么会请去做正宾,会不会是弄错了? “你可打听清楚了?” “奴婢打听得清清楚楚。” 方氏脸色很难看,她几夜没有睡好, 眼下还有青影。虽用脂粉遮过, 却显得很没有精神, 略有浮肿。 “你做得好, 下去吧。” 如晴立马被婆子带下去, 她一走, 郁霜清再也忍不住, “娘, 你说侯爷会不会对那死丫头动心了?” 否则为何他明知死丫头和绍陵表哥的事情,还要忍下来。别听外面说什么是侯府表小姐和绍陵表哥有私情,以景侯爷的为人,难道看不出来那是死丫头用的障眼法? 那死丫头除了长得好看些,其它的没有一样上得了台面。那样庸俗的女子,景侯爷怎么就能倾心?莫非他和别人一样,只爱美色,不看内在? 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郁霜清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她看上的男人,眼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怎么能让别的女子先占据他的心。 她不允许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来得及的,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娘,我们不能再等,一定要阻止他们在一起。若真让他们日久生情,女儿怎么办?我不想再受这样的煎熬,半刻都不想等,娘” “娘知道,你放心,她看到娘送的东西就知道怎么办了。若是她敢不从,休怪我不念母女之情!” 郁霜清不知道自己娘送的是什么东西,但娘做事向来稳妥,她希望事情如娘说的那样顺顺利利的。 她心里期盼着,从方氏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宿没怎么合眼。 就连在梦中,她都梦到自己嫁进侯府。十里红妆,人人羡艳。她坐在花轿中,想着将要共度一生的男人,听着外面别人羡慕的议论声,笑醒了。 醒来后,看着还在自己的闺房中,不免有些失望。 但梦是祥兆,说不定自己很快就能嫁进侯府。如此一想,重新欢喜起来,命丫头给她梳了一下最时兴的发髻,穿上最好看凤仙裙,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用过饭后,照例去方氏的院子。 不想迎面看到一个慌慌张张的婆子朝母亲院子跑去,那婆子似乎还看了自己一眼,眼神落在自己的胸前。 难不成是自己今日穿的衣裙太好看,好看到令婆子忘记礼数,明目张胆地看自己? 她心里一喜,论长相,她不比那死丫头差。 自古男人皆爱美色,将来她成为侯夫人,那男人肯定会为自己倾倒,宠爱有加。就像爹对娘一样,呵护备至二十年,恩爱不减。 那婆子跑到方氏的院子里,来不急喘气,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夫人门外来了许多乞丐说是与大小姐” 听到乞丐两个字时,方氏正想训斥这不知礼数的婆子。不想接下来婆子说到清姐儿,她忙问道:“说大小姐什么?” “他们说与大小姐有情” “胡说八道!” 方氏气得发抖,“呼”一下站起来,“快说,他们怎么说的?你们是死人吗?不知道把人赶走?” 那婆子被她一吓,立马跪下来,“夫人府门外围了许多人那些人都说曾与大小姐春风一度” 赶过来的郁霜清听到,整个人呆住。 她“啊”地叫一声,上前就去踢那婆子,“快,拉出去打死!” “你这孩子她不过是来报信,你打死她做什么!”方氏喝住女儿,看着倒在地上的婆子,按住心头急怒,厉声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婆子早知此事不落好,可是不来报,她只会更惨。 “夫人他们说大小姐胸前有一颗红痣” 郁霜清脑子里“嗡”一下,接下来她什么也听不到。怪不得刚才这婆子看自己胸前,莫不是在想她到底有没有长红痣?她看着娘带着下人们离开,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 就算是没有一个人,她仍感觉自己像被人剥掉衣服般的难堪,身体动都动不了。而且四周好像有许多的嘲笑声,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 他们讥笑她,羞辱她。 “啊!” 她大叫一声,人跟着冲了出去。 将军府的大门处,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十来个乞丐正口沫横飞地向围观之人讲述着他们与将军府大小姐的风流艳事。 尤其是那颗红痣,他们描述起来香艳无比,似乎极爱那美妙的雪中一点红。 “张老六,你胡吣什么呢?那日与郁大小姐共同春宵的人明明是我。你们不知道,郁大小姐那颗红痣长得妙啊” “胡说,明明是我” “是我” “不对,是我才对” 众乞丐争吵起来,都说与郁霜清春风一度的人是自己。方氏人在门后,听到声音,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些下作的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敢在将军府的门口就那么大声诬蔑清姐儿的贞洁?她的手死死地掐进手心,紧咬着牙关,恨不得命人把那些当下打死。 外面响起哄然大笑,围观的人开始起哄。 “张老六,你说和郁大小姐睡过,那你来说说,郁大小姐滋味如何啊?” 张老六舔着唇,咂巴一下嘴,眯起眼来,似在回味,“妙不可言哪!就好比天天吃馊饭硬馍的,突然有人请你吃了一道浬河鲥鱼,细滑无骨,食之难忘。” “好你个张老六,还会拽酸词,那什么浬河鲥鱼,你吃过吗?就拿它和郁大小姐相比,到底有没有个准头啊?” 张老六似乎急了,脸胀得通红。本来黑黝的肤色,看着红胀胀的,引得那取笑的人和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此时,郁霜清已赶到门口。外面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那些笑声听得她耳中像厉鬼索命。她整个人都在发麻,手脚冰凉。 她的眼木然着,死死地盯着紧闭的大门。 方氏回头一看,被她脸上的狰狞吓一跳。 “清姐儿,你赶紧回去,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听的。” “娘一定是那死丫头一定是她做的。娘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郁霜清说着,人就要往外冲。方氏对婆子下人使眼色,众人把她拉住,她拼命挣扎着,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那死丫头一定得死! 那死丫头怎么敢这样羞辱她? 她胸前长有红痣的事情除了她贴身的丫头和亲娘,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那死丫头莫不在府里时就憋着坏,偷偷打听她的私事? 好一个心机歹毒的丫头,她和娘怎么就被骗了呢? 方氏同在心里后悔着,早知那死丫头都是装的。她怎么可能让对方嫁出去?千般算计到头来,反倒害了清姐儿。 那些腌臜的人肆无忌惮地谈论着她的清姐儿,就算是被压下去,清姐儿的名声也毁了。别说是嫁进高门,便是一般的人家都不敢聘为正妻。 那死丫头好毒的心思,是不是因为昨天她派如晴送东西过去,所以那死丫头才起了歹心思?要真是那样,岂不是自己害了清姐儿? 不,都是那死丫头心毒,不顾姐妹情份,一出手便是置清姐儿于死地。 “你们赶紧把大小姐带回去,好生照应着,大小姐若是任何的闪失,你们全部乱棍打死!” 她狠狠地吩咐着,下人们哪敢不从,几人硬拉着郁霜清离开。 门外那些污七八糟的戏谑声还在不停地传入耳中,方氏朝几个家丁使眼色。那几个家丁之前已经出去驱赶过那些乞丐。 可不知为什么,围观的人中似乎有人在护着乞丐们,把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夫人若不然报官吧。” 将军府的管家看情形不太对,那些人有备而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冲着的是将军府,眼下将军不在府中,夫人一介妇人若是出门理论,只会招来别人的非议和羞辱。 方氏眼前发黑,气得浑身发抖。 她知道自己不能出去,出去只会更中了那些人的计。 “好,你一边派人去报官,一边派人去找将军。” “夫人放心,老奴已派人去寻将军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方氏一手按在胸口,她身边的婆子忙上前扶住她。她咬着牙,目眦欲裂。都怪她太过仁慈,才会有今日之祸。 千不该万不该留那死丫头一命,应该早早弄死,一了百了。 “哟哟,张老六,按你这么说。你可就是将军府的姑爷了,郁将军是你的丈人,郁夫人就是你的岳母。到时候摆喜酒,可别忘了请大伙都去喝一杯啊!” “一定一定,以时候大家都来赏光” “你们是谁?竟然敢在将军府门口生事,全给我抓起来!” 方氏眼里有了神采,是将军的声音。 郁亮虎目一扫那群乞丐,他话音一落,将军府的门就开了。里面的家丁鱼贯而出,开始上前去抓那些乞丐。 “别啊岳父大人,小婿这厢有礼” “我才是将军府的姑爷” 乞丐们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只把郁亮气得脖子梗起青筋。刚才府中的下人去寻自己,说有人在府门外污蔑清姐儿的名声,他还不信。没想到事情比他想得还要糟,这些人岂止是污蔑,根本就是欺辱! “堵住他们的嘴,全部押去顺天府!” “将军,您怎么不听他们好好说说。毕竟是与郁大小姐有过夫妻之实,若是误抓了,只怕到时候郁大小姐心疼夫婿,与将军您心生间隙。” 有人替乞丐们报不平,郁亮眼一瞪,看向说话的中年男子。 “你是何人?” “路见不平之人。” 中年男子并不惧怕郁亮,而在此时,挣开的张老六学着书生的模样朝郁亮行礼,“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小婿惭愧,没能发乎情止乎礼,与郁大小姐做下丑事。但男子必须有担当,小婿请求岳父大人,将郁大小姐下嫁,必将疼宠有加。” “你放屁,老子才是郁大小姐的相好” “我是” “你是?那你说说,郁大小姐胸前的红痣是长在左边还是右边?” 张老六一时语塞,似乎真的答不上来。那问话的乞丐得意地挑着眉,“答不上来了吧,我就不告诉你哈” 人群也跟着笑起来,郁亮的脸黑得吓人,脖子上的青筋梗得更粗。 他手往腰间一摸,这才发现自己出门会友,未佩戴宝剑。 看到他的动作,张老六快速往后一退,大声嚷着,“呀,岳父不认女婿,想杀人灭口了!” 张老六叫着,余下的乞丐跟着“呼拉拉”散开,朝人群中跑去。人群自动地让出路来,很快十来个乞丐跑得无影无踪。 过了好大一会儿,围观的人也跟着散去。 郁亮黑着脸,气得一脚踢在门口的石狮上。 方氏就站在门里面,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郁亮抬脚进府,大门很快紧闭上,隔绝了一些人的探头探脑。 “将军清姐儿被人欺负至此,妾身恨不得手刃那幕后指使之人” “幕后指死的人?你知道是谁?” 方氏暗气,这个头脑简单的男人。难不成真以为自己的清姐儿会与那些下贱的人有什么瓜葛不成? “清姐儿自小守礼,从不在外抛头露面。她的私密之事,除了妾身和服侍她的丫头,还有谁能知道?也是清姐儿没有防人之心,她把别人当亲妹妹,哪成想着别人却长着蛇蝎心肠,恨不得置她与死地” 郁亮的眉拧在一起,她指的是二丫头? 二丫头虽然和成氏一样,心眼多了些,但不至于会害大丫头。她也是郁家女,败坏大丫头的名声对她有什么好处? 方氏心冷下来,这男人莫不是在怀疑她的话?曾几何时,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居然变得如此多心? “将军您莫以为妾身乱说的您想想看,她根本就是存心要毁掉我们将军府的名声,若不然,出嫁女会新婚不久就去当嫁妆?妾身知道她这么多年,怕是在心里恨着妾身,以为姐姐的死,与妾身有关。妾身何错之有,不过是爱慕将军,愿意不计名份和将军您在一起,怎么就这么让人容不下呜” 每每提起当年之事,都会引起郁亮的愧疚之心。 这次也不例外,一想到方氏进府里受过的委屈,和那时候天天端着脸的成氏。郁亮的心里开始慢慢相信她的话,比起成氏,方氏份量更重。 他大喝一声,“把我的剑拿来!” 一个随从很快跑远,不大一会儿,取来他的佩剑。 他一把抓住,转身出了将军府。方氏在他的身后,露出冰冷的眼神。但愿这次,将军能替清姐儿讨回一个公道。 否则 闻讯赶来的史文轩和郁全胜一听事情的经过,连忙追上郁亮,朝侯府奔去。 郁亮提剑赶到侯府的时候,侯府的门是关着的。他怒气冲冲地拍着门,随后史文轩和郁全胜便到了。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聚集人群。 郁云慈听到下人来报,微微一笑。郁亮来得可真快,不知方氏喜不喜自己送的大礼?所谓礼尚往来,昨天方氏派如晴送礼来,她若是不回礼岂不显得没礼貌。 她带着采青和传画,赶了过去。 侯府大门一开,郁亮只见次女一脸欣喜地迎出来。 很快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脸色大变,立马捂脸大哭, “父亲您每次来侯府提着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侯府里住着的是你的仇人,而不是女儿和女婿。女儿究竟哪里惹得父亲不痛快让父亲提剑上门” “你还有脸哭,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父亲女儿一直呆在侯府里,哪里也没有去。女儿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父亲如此生气” 郁亮的怒火无处发,看次女这样子,不像是她做的,可方氏却说事情是二丫头弄出来的。一时间,他有些分辩不清。 “为父问你,将军府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当真不知情,当真不是你做的?” 郁云慈放开手,面露惊讶,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却是顾不得擦,焦急地问道:“父亲,咱家出什么事了?可是母亲又病了?女儿不孝,光顾着侯府,连母亲生病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围观看戏的人开始小声议论,有人说将军府的那位郁夫人真够有本事的。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丑事,她还能怂恿郁将军来质问原配生的嫡女。 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他们这边。 史文轩觉得有些不太妙,微皱着眉头。 此时,郁全胜往前站一步,“二姐,事实若是你做的,你就赶快认下。你可知母亲被气成什么样了?还有大姐,恐怕以后都没脸见人。你赶紧回去,向她们赔罪!” 郁云慈这才看到郁亮身后不远的郁全胜,对方唤她二姐,莫不就是原主的便宜弟弟。那这弟弟身边的男子又是谁,两人看着有一两分相似。 而且他们的气质很像,站在一起,就像亲父子似的。 她突然明白上次她胡诌方氏与有染时郁亮的脸色,是不是来源于这个男子? 只是这个弟弟,身为武将之子,反而习文不学武。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连这样幼稚的话都说得出来。 “我要赔什么罪?我连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哪里得罪大姐了?” 上一次沈绍陵在侯爷面前提到她身上的胎记时,她就记起书中的某个细节。既然是甜文,自然少不了男女主圈圈叉叉的事情。 书里描述过郁霜清胸前长有一颗红痣,极为美妙,男主很是喜爱,常常爱抚。她把此细节记在心里,知道是这是还击方氏母女最好的利器。 她无法把书中的男主和现在的侯爷想成一个人,在她看来,书中的男主与他所知道的侯爷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想着,或许她看的是盗版。 郁亮见次女确实是不知情的模样,心里升起怀疑。 而郁全胜只想着如何洗清大姐的名声,高声质问,“那些贱民难道不是你找的,你就是想害大姐,败坏大姐的名声。亏大姐以前那么护着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若你还有些良心,就赶紧承认错误,请求大姐的谅解!” 郁云慈盯着他,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全是书生的迂腐。无论是不是她做的,她都不可能向郁霜清认错。 她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旁边中年男子的脸上。 然后她表情痛苦,哀伤地看着郁亮,“父亲女儿真替父亲您不值” “父亲,您是英雄,向来正直不阿,顶天立地。可是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私欲,一再地欺骗您。您对人忠肝义胆,别人却包藏祸心,欺瞒于您” 郁亮最近本就十分纠结儿子长得像方氏表兄的事情,闻言脸色更黑。 史文轩心里一突,暗道不好,忙劝郁亮,“将军,我看二小姐是真的不知情,或许那事别有隐情,得仔细详查。”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出声,别人就注意到他了。 以前没往那方面想还好,自打往那上面想过之后,郁亮越看儿子就觉得越像史文轩。两人不在一起时,郁亮反复说服自己。 真当看到两人站在一起,那极似的样子,他又动摇了。 “父亲女儿一直不忍心说,可是现在弟弟越长越像”她不知道这中年男子是谁,于是含糊着。“不瞒父亲,您不在府里,母亲经常与人相会女儿撞见过几回” 语焉不详的话,更能让别人浮想联翩。 不光是郁亮,就是围观的人也开始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史文轩终于知道哪里不对,郁二小姐分明就是暗指自己与表妹有私情。看来确实如表妹说的,成氏留下的这个女儿那么多年都是假装的。 “二小姐,按礼来说,你也得和清姐儿胜哥儿一样叫我一声表舅。人常说外甥似舅,我母亲与你母亲的亲娘是亲姐妹,胜哥儿像我不足为奇。” 原来是方氏的表哥。 这真是让她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外甥似舅不假,却没有听说过似表舅。而且还有一句话,叫做表哥表妹,天生一对。这话还是母亲教我的,不知表舅有没有听说过?” 郁亮喘着粗色,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母亲真的和你说过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是母亲教的那时候母亲天天劝女儿和侯府退亲,说要把女儿嫁到沈家,并且用这句话劝女儿女儿觉得不对。这门亲事是女儿亲娘订下的,哪有毁婚的道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将军夫人这话真是金玉良言哪!” 很快,有人开始起哄,伴随着大笑。 郁亮铁青着脸,死死地看着站在一起的史文轩和郁全胜,一言不发地提剑折回。 史文轩心道要糟,他阴鸷的眼神看向郁云慈。郁云慈从他的眼中看到和沈绍陵一样的眼神,暗道方家真是邪门,怎么表亲什么的都是一个德行。 全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水蛭。 郁亮满脑子都是那句表哥表妹天生一对的话,他现在只想好好问问方氏,那话究竟是不是她说的,她和史文轩到底有没有私情? 他步步生风,恨不得插翅飞回去。 将军府的门口,又围了一群人。 他拔开人群进去,就看到跪在地上的一名男子。 男子青色的锦袍,长相中等,唯独眼神不太正,似有淫气。 “你是谁?” 郁亮厉喝着,那男子看到是他,双眼一亮,忙道:“将军,晚辈姓吴,字仲林。出自钟山伯府,在府中行五。说来惭愧,晚辈痴恋郁大小姐,已入魔障。去年郁大小姐随郁夫人去京郊庄子避暑,晚辈偷偷跟去。有次郁大小姐沐浴,被小生看到小生日夜难忘,不想酒后失言,被一路边乞儿听去,才有今日之祸。小生愿意负起责任,娶郁大小姐为妻,求将军成全!” 说完,吴仲林磕了三个响头。 郁亮恨不得一脚把他踢飞,不过比起那些乞丐,这位吴仲林好歹是伯府的公子。钟山伯府虽然没落得不成样子,但总归是正经人家。 事情若真是如他所说,那之前方氏说是二丫头故意陷害大丫头的话,便全是假的。 跟来的史文轩眯着眼,陷入深思,越想越觉得蹊跷。 郁亮晾着吴仲林,自己进了府。 方氏正抱着要寻死的郁霜清,痛哭流涕,“清姐儿,你千万不能做傻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办?你爹一定会替你讨个公道的!” 郁霜清不是真的想寻死,她只是无计可想。 “讨什么公道?” “将军” “爹” “我来问你,你确定这事是慈姐儿做的吗?” 方氏被他问得心惊,那死丫头又说了什么,怎么将军反倒过来质问自己? “将军除了她,妾身想不到别人” “哼,想不到别人,所以就赖在慈姐儿的头上。她不是你亲生的,你就可以这样任意诬陷吗?” “爹女儿的名声都没了您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娘说的又没有错,慈妹妹一直喜欢和女儿争抢。以前娘总告诉女儿,说她是妹妹,要让着她。可是她现在变本加厉,居然想毁了我,难道女儿还要忍吗?” 人就是很奇怪,当你看一个顺眼的时候,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从不去细想。可一旦起了疑心,那么她说什么做什么,你反倒会冷静地想上一想。 郁亮就是这样,他立马反问:“她已嫁人,贵为侯夫人,她要和你抢什么?” 郁霜清被问得一噎,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将军,清姐儿才刚遭受那样的糟心事” “确实糟心,不过好在事情并没有那么糟。钟山伯的五公子在门外求娶,这门亲事我会应承。” 钟山伯府?什么时候这个破落户会冒出来? 方氏母女迟疑着,也是府中的下人见她们母女哭得伤心,犹豫着没有即时禀报,所以方氏不知道府门外发生的事情。 “吴五公子已经承认,是他曾偷看过清姐儿洗浴然后醉酒失言被人听去。他一听此事,立马赶来承认,要聘娶清姐儿为妻。” “娘”郁霜清惊恐地看着方氏,那钟山伯府的五公子,可是庶出。她不要嫁,她怎么能嫁给那样的男子? 方氏也不愿意。 “将军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是不是太过草率?” 郁亮看着她,“那你说还能怎么办?清姐儿名声已坏,嫁给吴五公子已是最好的结果,你还想怎么样?” “清姐儿可是咱们将军府的嫡长女,那吴五公子是个庶出,生母还是个歌女” “你不是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吗?依我看,干脆嫁给你娘家侄子,最是妥当,你看如何?” 方氏一愣,他的话为何阴阳怪气的?而且自己什么时候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的话?他从哪里听来的? 是不是那死丫头又胡乱编排她,将军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意已定,清姐儿就嫁去钟山伯府!” 他那质问的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他怕,万一问出什么来,又该当如何?他的心里不停地宽慰自己,方氏爱慕自己,不可能和别人有苟且。 可是次女说过的话,像针一样,时不时地在他心上扎一下,极其难受。 将军府和钟山伯府订亲的消息传出,果然把那乞丐闹事的事情给压下去了。方氏不甘心,派人私下去寻那些乞丐,哪知早已消失无踪,不知何时出了京。 最终,郁亮做主订下与钟山伯府的亲事。 事成定局时,郁云慈正站在景修玄的书房里。她心里也纳闷着,怎么就冒出了什么钟山伯府,真是便宜了郁霜清。 “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她做错了? 错哪了? 她是一点都不知道,她明明是请示过他,而且那十个乞丐也是他找来的,她哪里错了? 看她一副不知做错茫然的样子,景修玄冷哼一声。 “虎头蛇虎,手段粗鄙破绽百出。你是不是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会真相信一个堂堂的将军府嫡女会与低贱的乞丐有染?明显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陷害。最高明的计策,是合情合理,让人无法怀疑!” 她低着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自己只管报复回去,尽想着要痛快,没有把现在的人情世故算进去。 所以,那钟山伯的公子是他安排的? “若是两军对阵,就凭你这样浅显的幼稚计谋,恐怕不到一个回合,就身首异处,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男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她一个女子,扯什么上战场? “怎么?你还不服气?大到行兵布阵,小到与人周旋,皆能用到兵法。兵法最精髓之处在于,谋定而后动。谋不定如何动,只有挨打的份!你做事顾头不顾尾,思虑极不周全,迟早会吃亏!” 她把头埋得更低,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猛然听到“啪”一声,一本书落在她的脚边,封面上好像写着什么兵法。 “拿回去好好研读,仔细琢磨,我会考校你。” 她抬起头,不至于吧?不过是这次做事有些欠妥,不至于要学什么兵法吧?但她不敢反驳,他明显是不容人拒绝的模样。而且她还要靠着他这根大腿混日子,哪敢不听? 看到她颇为乖顺地捡起书,他脸色稍霁。 “出去!” “哦。” 她抱着兵书离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屁股还没有坐热。就听到院门外左三的声音,让她收拾行李,明天去山庄避暑。 他刚才还把自己训得像个孙子似的,现在就要带她出去游玩,这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她托着腮,看着桌上那本兵书。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那男人对自己的教育莫不是先打一个巴掌,再来个甜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怀疑 当她次日坐马车颠了一个半时辰到达所谓的避暑山庄时, 才知道匡庭生已经在那。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个少年。 锦袍玉冠,看起来出身不低。 那少年唤匡庭生为师兄,她便想着应该是侯爷的另一个徒弟。 “师母,这位是贤王殿下。” 因为太子已立, 余下的皇子们皆已封王开府。 郁云慈心一惊, 原想着少年身份应该不低,没想到会是皇子。 “臣妇见过贤王殿下。” “起身吧, 在外不必拘礼。” 贤王殿下年纪不大,皇家的派头倒是很足, 说话的腔调也很有气势。他用一种探寻的眼光睇着她,自上而下。 “本王的母妃是景夫人母亲的幼妹, 算起来, 景夫人是本王的表姐,莫怪长得如此像母妃。” 郁云慈只知道宫里的成太后是原主母亲的姨母,没想到贤王殿下的母妃还是原主的小姨。 原主背后靠着国公府的外祖家,宫里还有还有成太后和贤王的母妃, 怎么就能落得那样的下场? 有这么多的靠山, 这些人怎么就眼睁睁地看着方氏哄骗原主, 最后让原主客死她乡的? 更令人费解的是, 她不相信以国公府的人脉, 还有成太后及贤王母妃的手段, 会不知道原主是被方氏母女害死的? 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这些所谓的亲人袖手旁观, 由着原主被方氏母女算计。看着害死原主的凶手嫁进侯府, 占着原主的位置,受尽宠爱? 在她的心中,当然没有把成国公府那一脉人视为亲人。但原主的那些亲人,对于原主,真是冷漠得让人心寒。 “不知太后和娘娘一切可好?” “景夫人有心,皇祖母和母妃身体都很康健。” 贤王显然是考虑到辈份问题,即没有和匡庭生一样唤她为师母,也没有叫她表姐,仅是中规中矩的称她为景夫人。 只有这个称呼才是最不尴尬的。 郁云慈沉默着,她不知要如何再起话题,总不能厚着脸皮说要进宫去给成太后和贤王的母妃请安吧。 她装作看风景的样子,掩饰着自己的些许不自在。 他们所处的这个山庄不过是一般的小庄子,两面环山,东南两面则是大片的庄稼。此时盛夏,稻田里青绿一片,微风吹过,绿浪翻滚。 与京中的酷热不同,山下很是凉爽。 “本王听说,景夫人对于生灵万物知晓甚多,故而心生好奇。” 原是那天蚂蚁的事情,匡庭生跟贤王殿下提起过,所以这位贤王殿下出宫是来看蚂蚁还有蜂群的。 山庄里正好养着蜂子,出产的百花蜜很是醇香。 郁云慈心下无语,她昨天还想着是侯爷给的甜枣,原来却是陪几个孩子来看蚂蚁和蜜蜂。好在,她把锦儿一并带来了,正好让小家伙也一起玩玩。 “蜜蜂蛰人,想要近前看,必须先做防护。” 她不知道现在的养蜂人割蜜时是什么样的装备,于是让山庄的下人带着远远去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决定还是让人另做。 那个蜂农穿的是蓑衣,头上是用草绳编成的帽子,仅露出眼睛。 这样的装备既无法完全防止蜜蜂叮咬,也太过闷热。最重要的是贤王可是王爷,肯定不会穿农人的东西。 她想了一下现代的防蜂衣服,对采青交待下去。 很快,采青便和高氏下去忙活了。 “殿下,等防蜜蜂叮咬的东西做出来,恐怕等到下午。” “如此,本王就等着。” 此时,一身玄色劲服的景修玄策马赶到。他先是看了一眼郁云慈,郁云慈忙站直身体,等待着他的吩咐。 “师母说,等做好准备,午后才能去看那些蜂子。” 听到匡庭生说要下午才能去看蜂群,景修玄“嗯”了一声,带着他的两个徒弟去后山练剑。 他们一走,郁云慈忙让喜乐把檀锦抱出来,一大一小开始在山庄溜达。 山庄不大,许是以前很少有主家过来住,屋子看着亦是十分的简单。原生原态,青砖瓦房,四周是黄泥土墙垒的围墙。 外面守着不少农人打扮的宫中侍卫,贤王出门,怎能不戒备森严。 她带着檀锦,很快便把山庄转完了。望着远处的农田,她没有犹豫,牵着檀锦的手,就出了后门。 庄子后面的农田,全是侯府的田产。 稻子已经抽穗,看穗头的样子,已经灌了浆。田梗上,开着各色的小花,一丛丛的,小且繁密。 稻田的最边上,有一条河沟。 一个中年汉子,正在河沟里起竹笼。 “你在做什么?” 汉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立马变得手足无措,“回夫人,小的在起昨夜里下的笼子” 像他这样庄户,平日里怎么可能见到贵人。昨天才知道今天主家会来庄子上,把他和婆娘惊得一宿不敢合眼。 寻思着主家来庄子上,他们是不是得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不,趁着夜里,他就把竹笼下了。 “可有笼到什么东西?” 郁云慈尽量放平语气,眼睛却没有离开那没在水下的竹笼。便是檀锦,也好奇地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那水面。 汉子一听,忙麻利地把竹笼提出来。 提到河边的草地上,这才把竹笼里的东西倒在一个盆子里。 有虾有小鱼,还有一窝鳝鱼。 汉子看到这窝鳝鱼,心里松了一口气。庄子上没什么好东西,听说贵人们都爱吃野味。他和婆娘寻思着,除去山上猎的野鸡野兔,就属河沟里的鳝鱼最养人。 鳝鱼形似长蛇,檀锦有些害怕。 但却抵不过好奇,这窝鳝鱼一条最大,其余的都是小的。 “舅母我们把它们放了吧” 郁云慈以为他是害怕,安慰道:“不怕的,锦儿。鳝鱼味美,很好吃的。” 檀锦低着头,轻轻摇了一下,指向木盆,“舅母鳝鱼娘亲和它的孩子我们不要吃它们,好不好?” 她心一动,看向他。 小人儿的脸上全是悲悯,她眼眶突然有些酸涩。锦儿必是自小失去父母,才会存有这样的慈悲之心。 “好我们不吃。” 她对那汉子道,“把它们放了吧。” 汉子虽然奇怪,但夫人有令,哪敢不从。他把木盆端到水边,浸入水里,那里面的鱼儿全部游走。 不一会儿,只剩空盆。 郁云慈蹲下来,与檀锦对视。小人儿眼中似有泪花,她一把揽过,搂着他。 “锦儿,你可知道方才那不是鳝鱼娘亲,而是鳝鱼的父亲。鳝鱼是一种很奇特的鱼类,它们在出生的时候,所有的鳝鱼都是母的。等它们长大后生完小鳝鱼,就会变成公的。所以鳝鱼只有父亲,没有娘亲。” 檀锦睁大眼,刚才的忧伤烟消云散,剩下的全是惊奇。 便是那汉子,也挠着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冷漠平静的声音传来,那汉子忙弯腰行礼。 她转对看去,不知何时,侯爷带着匡庭生和贤王正站在不远处。很显然,他们听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也是听老农夫说的。” 景修玄看着她,转向旁边的汉子,“你可曾听老一辈人的说过?” “回侯爷的话,奴才没有听过。” 她低着头,刚才是为了缓解锦儿的情绪,所以有才会解释的。那确实是鳝鱼的习性,但想必在古代,还是极少有人知道的。 侯爷应该不会怀疑什么吧? 虽然她说的东西鲜少有人知道,可却是事实,又不是天马行空和光怪陆离的事情。或许他最多只是疑惑,不会联想到其它的。 景修玄果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朝庄子走去。 贤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跟上他。 落在后面的匡庭生眼神复杂,错后一步,低声询问,“师母,鳝鱼真的可以从母的变成公的吗?” “千真万确,虽然无法理解,但事实确是如此。” “哦” 他好看的眼眸一垂,忙追上贤王的脚步。 走在最前面的景修玄正在拐弯处,回过头来,眼底似深渊,复杂莫名。那幽暗的眸色难辩,隐晦地看了她一眼。 她今日穿的是粉色的衣裙,走在绿意葱郁的田间,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儿,娇艳夺目。她一只手牵着檀锦,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姣好的面容神色柔和,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这个女子,怎么与之前所了解的完全不一样。 她说的事情,在此之前,便是他都闻所未闻。而她不过二九年华,又是从哪里听说的?她说农人相告,却明显有意含糊,无法说出确切的人。 据他所知,方氏在过去的十年中,极少带她出门做客,更别提出京。 一个人能伪装十年,骗过将军府的所有人,按理说应该是一个极有城府的人。从她最近的表现看,她绝不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或者说,她究竟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识破 纵使隔得有些远, 郁云慈也能感觉到他眼神中的深意。暗自琢磨着,会不会是自己说得太多,让他起了疑心? 脑海中很快冒出被人当成怪物烧死的场景,仿佛能想到自己被人五花大绑喷了一身的黑狗血,然后被架在火上烧死的情景。 自己吓自己, 出了一身的冷汗。一个不留神, 脚下一打滑。她整个人跌进田里,连带着檀锦的一只脚也没有田泥里。 “啊!” 她下意识惊叫一声, 前面的三人齐齐回头。 男女有别,两个少年站着不动。就算是匡庭生和贤王是半大的少年, 也不会不顾礼数去拉她。景修玄剑眉蹙着,像是犹豫了一下, 大步转身走来。 “舅母” 檀锦人小, 拉了她几下,她纹丝不动。 其实是她跌进田里有些发懵,没有反应过来,否则哪里需要人来拉, 自己就能站起来。等她站起来时, 景修玄已到了跟前。 玄衣墨发, 还有俊朗的五官。无论什么时候看, 这男人都长得极好。反而是她自己, 总在他面前露出最儿狼狈不堪的形象。 刚才还看着像朵花般的衣裙被糊上稀泥, 她的发丝上也沾了一些。手上更是因为撑着身体, 满手的泥。 裙子上挂着一只鲎虫, 褐色的身体拖着长长的两叉尾巴,正挂在她的裙子上。她低头一看,随手就捏起,手指一弹,甩进稻田中。 他幽深的瞳孔一缩,变得更加难懂。 她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此时狼狈的模样,于是提起檀锦,两人一齐站到田梗上。 “侯爷,让您见笑了。” “嗯。” 他人已走远,留给她的是高大劲瘦的身影。她思忖着他那个嗯字,到底是见笑还是不见笑? “舅母锦儿自己走。” 檀锦以为是自己拖累她,她才会跌进田里,很是自责。再也不敢让她牵着,眼眶里都有泪水在打转。 一个人长大后的性格深受其幼年时的经历所影响,她哪里会让锦儿如书中一样养成自卑的性格。再说她会滑倒,真的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而是她被自己的癔想给吓到了。 她伸出满是泥的双手,在他的小脸上一抹,白嫩的脸上很快多了两撇泥印。 “没关系的,这泥可不脏,都是肥庄稼的好东西。看看,你现在跟舅母一样脏了哈” 说完,也不管自己的手到底有多少泥,她重新牵起檀锦的小手,欢快地道:“走吧,我们正好回去洗一洗。” 檀锦重新开心起来,能和舅母一样脏,他觉得好高兴。小小的眼睛全是兴奋,再也没有刚才的那种自责。 走到庄子门前的景修玄听到她的笑声,脚步一顿,转眼便进了门。 后面的贤王啧啧称奇,朝匡庭生道:“师兄,景夫人的性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他所认识的女人哪个不是嫌脏爱美的,偏生这个景夫人,弄得一身泥乎乎的,还笑得出来。可见是个不拘小节的,倒是与京中其他夫人区别甚大。 “确实,师母的性情与京中许多女子都不一样,豁达开明,并不在意一些俗礼。虽然有人会觉得她太过随意,但我喜欢师母的性子。” 贤王惊讶地挑眉,他可是很少听到这位师兄表示过对人的喜恶。谁不知道师兄是匡家唯一的男丁,永远都是勤于练剑,从不知道玩乐。 明明比自己才大一岁,却老成得吓人,就连父皇都让自己跟着师兄好好磨性子。 匡庭生一笑,少年的笑纯净又明朗,看得贤王发愣。心道,师兄笑起来真好看,若是以后能常看到师兄如此这般笑,那该多好。 “师兄真好看!”贤王呢喃着。 匡庭生立马变脸,“我是男子,殿下以后切莫再用好看这个词来侮辱我。” “哦,本王知道了。” 师兄弟俩一起进了庄子,贤王不时偷瞄着匡庭生,匡庭生好看的眉眼皱着。若不是碍于他是王爷,自己真想揍他一顿。 最后面的郁云慈牵着檀锦,嘻嘻哈哈地跟着进了庄子。采青一看两人的模样,立马张罗着备热水让他们各自洗浴。 庄子比侯府要简陋许多,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好在采青想得周到,还从侯府带了一只小些的浴桶出来。 她现在可算是明白古代女子出趟门为何那么不容易,实在是要带的东西太多。大到浴桶被褥,小到胰子布巾,全部都要带着。 洗完澡,采青用大布巾替她绞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长及腰下。莫说是洗,就是梳理都够麻烦的。她任由采青替她绞干,心里庆幸自己穿成一个贵夫人,要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还不知道如何过活? 头发绞到半干,便散着晾开。 再喝上一杯冰镇过的杏皮水,只觉得说不出的舒爽。杏皮水酸甜可口,既解暑又有回甘。桌上还有两小碟子果脯,一碟桃干,一碟杨梅干。 庄上理事的是守庄子的牛氏夫妇,其他两个妇人都是临时从佃户家里寻来帮忙的。牛嫂的丈夫牛根水就是他们在河沟里碰到的汉子。 牛嫂长得粗壮,看着就是干活的好手,人也爽利。 郁云慈散着头发,想借由风力吹干。她在庄子里走着,避开侯爷他们的屋子。不知不觉就走到厨房,正好看到牛嫂和两个妇人在忙活。 牛嫂坐在小矮凳上,正在清理面前的一堆菌子。 见到她忙起身行礼。 “你们忙,出门在外不用太多礼,你这是刚采的菌子?” “回夫人的话,前两日下过大雨,山上冒出了许多菌子。这些都是奴婢一大早去山里采来的,可新鲜着。” 她掐掉一只淡豆绿色菌子的根,那些菌子颜色有几种,还有白色和褐色的,杂七杂八地堆在一起,散发着山林独有的芳香。 那两个妇人一个守着炉火,炉子上面煨着东西,闻起来有鸡肉的香味。另一个妇人在灶下烧柴,大锅里不知煮的是什么。 厨房屋顶的烟囱里飘出烟雾,烟灰独特的气味混着食物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郁云慈深深地吸了一口,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农家生活。 她不便在厨房久呆,看了一会儿,便朝另一边走去。 原是一直绕着侯爷他们的屋子,不想还是碰到他。他正背对着她,不知在看些什么。她本想悄失离开的,却不想他突然转身。 “侯爷” 她的发还是散着的,已经干得差不多,黑幕一样散在后前胸前,衬得她的脸更加的小巧。虽然她自己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不妥,但在外人的眼中,女子衣发不整就是放荡。 好在,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长松一口气,快步回到自己的屋子。 歇了一会儿,采青替她梳好发髻,很快就到午膳的时辰。男女不同席,因为檀锦还小,就与她一起用饭。 午饭共有五个菜一个汤,都农家风味。爆兔丁c焖野鸡c清炒山菌c还有一盘豆豉鱼干,另一盘庄子产的时蔬。汤是甜汤,银耳加红枣,冰镇过。 牛嫂心里很忐忑,她没有侍候过贵人。以前总听人说贵人们吃得如何精细,生怕自己准备的粗野饭菜不合贵人们的胃口。 “夫人,奴婢不知夫人的口味,庄子上除了这些粗野吃食,拿不出其它更好的” “这些就很好。” 既然来到庄子,当然就是来尝山珍野味的。若是要精细的吃食,还不如呆在侯府里。 牛嫂见她是真喜欢,心才跟着放下来。暗道夫人不仅人长得美,性情也很随和。他们这样的家奴,最大的幸事就是碰到好的主家。 “你不用在这里侯着,忙活了一上午,也去吃饭吧。” 听到她的话,牛嫂自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满脸堆笑地离开。 郁云慈确实很中意这样的饭菜,原汁原味,吃起来都是食物本来的鲜味。便是檀锦,也吃得很是欢喜。庄家人一年到头没什么得银钱的地方,用完饭后,她便吩咐采青打赏。除了碎银子,还有几块布料。 布料不是太好,是从她的嫁妆箱子里翻出来的。其实她自己是想不到的,还是采青提醒她,她才会准备的。 虽然对于侯府来说,那些布料不算好,且花式颜色老气。但对于庄稼人来讲,那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东西。来帮忙的两个妇人一直感谢牛嫂叫她们来帮衬,得的布料正好给各自的女儿做嫁妆,那是再体面不过的事情。 趁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消食的当口,采青把做好的防蜂护罩拿出来。 说是护罩,其实因为时间赶,极其简单。 就是大大的帽子垂着长长的纱幔,不过是固定住的纱幔,类似于圆柱形撑开的帐篷。这样蜜蜂就的这不了身,而他们也能从白色的纱幔中观察到蜜蜂。 支撑纱幔的是篾丝,夹在两层纱幔间,再用针线固定住。 景修玄他们看到这东西时,明显很惊讶。法子不算精妙,但胜在实用。 她又感觉到侯爷那莫测的眼神,心惊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心中祈祷他可千万别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同时提醒自己以后莫再说什么出格的话。 贤王和匡庭生两个少年跃跃欲试,穿戴好便去了后山养蜂场。她没有跟去,因为侯爷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她觉得他可能有话要对自己说,心里忐忑着。 “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连虫子都不怕。犹记得那年你八岁,郁夫人带你来侯府做客。二房的四堂弟用春蚕捉弄你,你吓得哇哇大哭,上吐下泻,回将军府后病了整整半个月。” 他的语气平缓,不冷不淡地说着。 她哪里知道原主的事情,索性低头,装害羞状。 屋子里静下来,他的眼神从幽深转为暗沉。方才的事情是他捏造的,她根本就没有随成氏到过侯府,二房四堂弟也没有捉弄过她。 可是她没有反驳! 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郁云慈! 他站起来,目光深远,“抬起头来。” 她依言,心里纳闷着。 “我不管你是谁,但你记住,要装,就装得像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毒舌 他在说什么? 她的身体倾刻间僵住, 恐怖感瞬间漫延至周身。浑身的血液像被冰冻一样,她甚至能感觉自己手脚一寸寸变凉,指尖都在发麻。 甚至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心神分离,魂魄飞散,恨不得立刻遁地而去。 是不是自己露出的破绽太多, 所以他看出来了。那么他是什么意思, 他让自己装得再像一些,是不是就是不会揭穿自己的意思? “侯爷” 她的声音抖得不像话, 如风中的落叶,只要来一个轻风, 便能与树木脱离,死生不见。她的脑海中不停地设想着自己的下场, 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呢? 对, 不能承认。 打死都不能承认! “侯爷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您的夫人哪,还能是谁?之前在将军府,我确实是装的, 要不然哪里能活到现在” 她连头都不敢抬, 也没有听到他出声。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眼神, 在紧紧地盯着自己。恐惧感紧紧地扼住她, 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想象出来的可怕结果在她的脑海中交织着, 令她不由得浑身发抖。 “你抖什么?” “我没抖” 他讳莫如深, 看着她裙摆晃出的波浪。 这姑娘的城府还是不够深, 不知她到底来自什么地方, 居然知道那么多的万物玄机。倒不是她表现出格,而是他自己 所以他才会想到那种可能。 显然,他猜对了。她和他一样 她太过随性,根本不像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仔细一想,倒是与崇岭边关的那些部落异族人很像,却比他们更加见识博广。 “站好!” “那个侯爷,您别吓我,我胆子小” 胆子小? 依他看,她除了胆子大,其它的什么都不行。若不是胆子大,一个女子敢拿剑刺人,若不是胆子大,被自己识破还能站着没倒? 他冷哼一声,“胆子小是好事,才知道如何小心保住你这条小命。以后切记少说多看,谨言慎行,须知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道理。” 她渐渐清明,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听着像是在教她以后如何为人处事,如何骗过别人,捂紧自己冒牌货的身份。 只是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是,我以后一定听侯爷的话,以后侯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回府后,我一定天天呆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分分的绝不主动惹麻烦。” 要想保命,表忠心是不二法则。 “你抖什么肩?” 她抖肩了吗? 不用她说话,景修玄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道:“头摇身晃,形神离体,一看就是惯会巧言令色之人。好的不学,偷奸耍滑倒是学了不少。以后在我面前,不耍这些滑头,给我站直,看着我!” 他一番厉喝,吓得她就抬起了头,心里骂了一句贼老天。 这男人好看是好看,嘴倒是挺损的。而且说起话来杀气腾腾的,好像随时要人命似的。哪里是个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公子哥,分明像个战场上将军。 就是因为他总是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杀气,才令她胆寒,生怕他一怒之下,就结果自己的小命。 她心里嘀咕着,嘴里低声分辩,“侯爷,我是害怕” 她是害怕才抖的,猛然被人揭穿,她当然心惊肉跳。不过却是有了底,看来纵使他知道自己来路不明,亦不会把她当成怪物。 他冷冷一笑,抱胸而立。 “怕什么,莫不是怕别人揭了你的皮?” 什么叫揭皮,她又不是厉鬼画皮,哪有什么皮可揭? 这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敢情他还训出瘾来了。她可不是生来找骂挨的,虽然保命重要,但也不能窝囊。 她慢慢平静下来,缓缓心神,不自由地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清着嗓子,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侯爷,我现在可是您的妻子。俗话说得好,夫妻一体,要是别人欺负我,您身为丈夫的可不能看着。” “我有说看着吗?” 他不会看着,他的意思是要是有人欺负她,他会相帮吗? 她许是想通他不会揭发自己,还有帮着自己,心神渐渐合一,腿渐渐不抖。但人还是僵着的,连头都不敢动一下。 那颗自穿到这本书中始终悬着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莫名的,她有些鼻子发酸。 他的语气冷硬,却始终还是变相承诺会护着她。这样维护的话,自奶奶去世后,她便再也没有听到过。 许是心神一松,她不自觉地低声嚅道:“我还是怕侯爷您说我以后要如何做?” 是啊,她是害怕的。 陌生的朝代,陌生的环境,还有未知的将来。若不是刚穿越过来就面临着生死考验,让她快速融入这个世间,恐怕她不知要惶然多久。 侯爷能看出她不是原主,会不会别人也能看出来? 她的头是垂着的,后颈处还有细短的发丝不羁地翘着。便是她没有抬头,他仍然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无所归依。 他认真地看着她,眼底的深意似浓墨般。 许久,他淡淡地地道:“不用刻意,如常就好。” 她确实比较聪明,编的借口也合理。一个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的女子,在娘家忍气吞声,嫁人后才恢复本性倒是说得过去。 若不是他有相同的经历,恐怕根本不会想到 郁云慈则在心里想着,既然如常就好,那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她狐疑着,却不敢相问。 等了半天,终于听见他道:“出去吧!” 她如蒙大赦,始终不敢看他一眼,慌忙提着裙子出门。想到他的话,又放下裙子,慢慢地走出去。 屋外的阳光刺目,从层叠的树叶间隙中折射中一道道的光线。她走出他屋子的范围,站在一棵树底下,抬头望去,不由得用手遮在头顶。 树是一棵老槐树,树叶繁密,结着绿色的槐荚,一串串地挂在叶子中间。可惜不是五月,若不然,还能吃到槐花饭。 她心里轻叹着,即使刚被人识破身份,自己还有心思在这里想吃的。可见自小亲缘淡薄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心够大,够随遇而安。 光线晕成一圈圈,似有五彩颜色。太阳还是那个太阳,阳光底下的世界却不是她的世界。她是不是应该庆幸侯爷是个冷漠的性子,冷漠到不关心自己的夫人是人是鬼吗? 手搭凉棚看去,山脚下飘动着两团白色的影子,她知道那是匡庭生和贤王殿下。她长吁一口气,觉得自己要出去透透气。 她朝山脚那边走着,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听着两个少年不时传来的议论声,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身影,觉得有些羡慕。师兄弟二人站在一起,都是十分出色的少年,加上出身教养,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她在看别人的同时,别人亦在看她。 远处,景修玄高大的身影立在她之前站过的树底下。仿着她的样子,抬头看着树叶间隙透出来的光。 再次眺向远处,望向她静立在乡间的身姿。 他目光深邃,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一个小人儿探出身影,“舅舅” 他转过头,看到檀锦。 檀锦像是午睡刚醒,眼惺忪着,小手揉了一下,“锦儿想找舅母” 高氏在后面跟着,一副不敢上前的模样。她虽然没有见过其他的贵人,但她能感觉到侯爷身上有种说不清的气势,令人心生敬畏。 景修玄一个眼神斜过去,她立马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再低头看向檀锦,长腿一迈,朝庄外走去。檀锦的小短腿小跑着跟上他,他似乎感觉到,放慢了脚步。 出了庄子,来到山脚下,檀锦远远便看到郁云慈。有心想朝舅母跑去,抬头看一眼高大的男子,没敢那么做。 郁云慈不经意回头,便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朝自己走近。大的身长似松,小的才及他的膝盖。两人身高落差极大,有种说不出的萌感。 偏生檀锦难得与景修玄亲近,不自觉就模仿着他的姿态,也板着个脸,令人忍俊不禁。 待走得更近些,小人儿才忍不住唤着,“舅母!” 郁云慈故作镇定地牵过檀锦,“多谢侯爷带锦儿过来。” 景修玄没有说话,眼神看向贤王,“殿下,时辰不早,我们该走了。” 贤王有些意犹未尽,肩膀耷下来。 匡庭生看了他一眼,取下护罩,昂着头走到景修玄的面前。景修玄照旧没有多余的话,抬脚转身,匡庭生便跟上他。 贤王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蜂箱,取下护罩,跟了上去。 三人呈一列,由高到低,纵使是走在乡间的路上,却仍能感受到他们步履整齐的走姿。那是一种类似军队的规整,器宇轩昂。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庄子的门里,郁云慈一直目送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心里由然而升起一股惆怅,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送别。 侯爷和贤王他们要回去,并没有提到自己,看来自己是被留在庄子了。 “舅母” 檀锦低声唤她,她这才醒过神来。从前她是一个人,现在不过是换个身份,换了另一个环境生活。 而且,她还有这个小人儿做伴。 “锦儿,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她指的是另一处山脚下的荒地,上面开满了各色的小花。有蝴蝶在其间飞来飞去,还能听到蜜蜂的“嗡嗡”声。 此时无人,她便无所顾忌,带着檀锦采起花来。 不大一会儿,匡庭生返回,冷傲地立在一边。 她看到他,跟着一愣。 “你不是随侯爷回去了吗?” “师父命我留下来。” 她心里一喜,那种被人护着的感觉令她高兴起来。采的花也差不多了,她拉着檀锦起身,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檀锦一直看着匡庭生,看得出来,他想亲近匡庭生。 “锦儿,是不是想和庭生哥哥一起玩?你再长大些,就要以和庭生哥哥一起习武了。” 小人儿眼睛一亮,眼巴巴地望向匡庭生。 “这个以后得问过师父。”匡庭生说着,别扭地转过头,长长的睫毛扇动着。 这个少年长得可真漂亮! 郁云慈再次感叹着,少年便是如此模样,故作高冷性子别扭。她故意走在前面,果然身后的匡庭生低头,伸手摸了一上檀锦的小脑袋。 檀锦立马欢喜起来。 三人回到庄子上,就见牛根水提着一个小木桶,蹲地墙边上在忙活着。 他的手上拿着一块布,浸进那木桶之中。然后拿出来,裹在木棍上面。缠了几下,就做成了一个物件。 “你在做火把?” 匡庭生问着,人已走近。 牛根水忙站起来,“奴才见过夫人,匡少爷,表少爷。回匡少爷的话,奴才确实在做火把。想着趁夜里去照些黑龙。” 黑龙便是泥鳅,郁云慈听得懂。她朝那木桶看去,黑黑的液体,闻着有一股特殊的气味。她心下一动,莫不是石油? “你这是什么?” “回夫人的话,这是石脂水。” 匡庭生再老成,也还是一个少年。听到照黑龙,忙装做不经意地问道:“用火照黑龙,这是什么法子?” “回匡少爷的话,黑龙夜间出没,被火光一照便动弹不得。只消把它捉起来即可,庄稼人在农闲时都爱去捉一些来吃。” 郁云慈听着有些意动,想夜间跟去看看,又碍于现在的身份。 牛根水可能看出这些贵人主子好奇此事,于是道:“奴才的婆娘也是捉黑龙的好手,夫人若是想看,可让她夜间行事。” 郁云慈露出犹豫的样子。 匡庭生已经高傲地接话:“如此,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夜色 因着要带主子们去照黑龙, 牛氏夫妇都有些紧张。牛根水再三交待自己的婆娘,顾着主子们的才是正理,至于黑龙能捉多少暂且不管。 牛嫂被他说得更加紧张,来回郁云慈的话时,都有些语无伦次。 “无事, 我们仅是跟在你后面看一下。都是孩子们好奇, 匡少爷要去看,我这个做师母的理应陪着。” 牛嫂当然不会认为夫人晚上想去乡野田间看他们捉黑龙, 不由得暗道夫人人美心善,如此仔细匡少爷。 “夫人, 夜间蚊虫多,您得护好脸和手。” 古人的衣服, 能露出来的也只有脸和手。郁云慈了然, 笑着颔首。 眼见着日暮西沉,天边能看到一群群的蝙蝠开始飞出来。渐渐昏暗的天际,伴随着远处袅袅的炊烟,还有那农家妇人大声呼唤自家娃子的声音, 仿佛置身在山水画中。 牛嫂穿着灰色的旧衣服, 头上戴着草帽, 草帽上垂着布巾, 是为防蚊虫之故。在她的腰间绑着一个竹篓, 手中拿着一个火钳。 匡庭生一身的黑色劲装, 和寻常一样。 郁云慈自是知道乡间蚊虫的厉害, 庄子的院子里要不是熏着两堆艾草, 只怕人都能被蚊子抬走。 所谓田园生活,其实并不如画卷中的那般美好。 等天完全暗下来之后,他们便出了庄子后面的门。 牛嫂和匡庭生的手中各拿着一个火把,火很旺,石脂水能让一个火把烧上不到两刻钟。他们一行带了四个火把,差不多能用一个时辰。 郁云慈走在他们的后面,头上戴着帷帽,手紧紧地拉着帷帽的烟纱。高氏抱着檀锦走在最后面,锦儿也穿戴得严严实实。 饶是这样,田间那些成片的飞虫还是不时地钻进帷帽中。听着它们“嗡嘤”的声音,便是不娇气的郁云慈,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火光引来更多的飞虫,从火色中看去,密密麻麻的,很不舒服。 牛嫂自是见惯,挥动着火把,驱散那些飞虫。但不到一会儿,那些飞虫又聚拢过来,如此反复。 田间地头,远远望去,还能看到其它星点的火把。应该是附近的村民夜间出来照黑龙,打个牙祭。 牛嫂用火把在近田边前一一照过去。 果然,不到一会儿,就夹起两条黑龙放进竹篓中。 郁云慈在后面看着,再次感叹古人的智慧。 虫鸣声,蛙声连成一片。田间的水气还有鼻息间泥土稻苗的青香味,以及黑黑的天幕,让她切实地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到了另一个时空。 匡庭生跃跃欲试,牛嫂便把手中的火钳递给了他。 “匡少爷,黑龙一冒头,您就把它夹起来。” “嗯。” 匡庭生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火钳,凑进田边。约摸过了一会,在他身后的郁云慈便看到他夹起一条黑龙,利落地放进牛嫂的竹篓中。 少年自始自终没有发出声音,但眼神晶亮。 这是一个肩负着家族兴亡的少年,家中所有长辈们都把光耀匡家的重任压在他的身上。但他再老成,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他眼中的亮光似夜空中的星子,好看的五官因着内心的兴奋镀上一层金光。 她不由自主地赞道:“你真厉害!” 匡庭生像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夸奖,先是一愣,而后有些不自在,最后努力恢复成平日里高冷的模样。 “师母要试一试吗?” 他把手中的火钳递过来,她伸手接过,他便举着火把替她照着。 田边的水中,有一只黑龙正在吐着泡,被火光一照,动也未动。她用火钳将它夹起来,放进牛嫂的竹篓中。 牛嫂很是惊讶,她还以为像夫人这样的贵人应该都是高高在上的。没想到夫人不光是人美心善,还很随和。 郁云慈尝试过,便把火钳重新递还给匡庭生,匡庭生跟着递给牛嫂,牛嫂便一个人捉黑龙。 远处那些寻黑龙的人不时传来说话声,因为离得远,听不真切。但从他们的语气中,似乎很是喜悦。 檀锦刚开始还兴奋着,不到一会儿,便打起哈欠。 前面的牛嫂好半天没有听到主子们的声音,心里忐忑着,“夫人,少爷,夜深露重,若不然奴婢先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了,你忙吧,我们自己回去。” 郁云慈说完,高氏便抱着檀锦调头,前面的匡庭生跟着转身,打着火把走到前面替他们照路。 少年性子虽然别扭,但举止却十分有教养。 不远处,立着一个人影,高大挺拔,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待再走近些,火光朦胧中,虽然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散发出来的气势。 几人走出田梗,就听高氏“咦”了一声。然后便听檀锦迷迷糊糊地唤着“舅舅”。 郁云慈心一惊,侯爷不是回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下午才训斥过自己要装得像一些,自己就被他抓包夜间还在田间晃荡,这可如何是好? 高氏已经抱着檀锦飞快地进了庄子,匡庭生犹豫地看了一眼她,向景修玄行过礼,便跟着走进庄子。 他在临走之际,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了她。 她接过火把,干巴巴地道:“侯爷,您怎么回来了?” 原想着他应该不会再来,最多过两天派人来接他们回去。哪里想到他今夜就折回来,害得自己如今的模样被她逮个正着。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突然一条灰褐色的蛇朝这边游来,她站着没动,眼睁睁地看着蛇从她的鞋面上爬过去。 他亦看到那条蛇,因为她冷静的反应,眯了一下眼。 这女子,倒真是与众不同。 “你不怕?” 郁云慈看着那条蛇钻进草丛中,这才动了一下脚,“这是无毒蛇,不会咬人。” 他当然知道那是一条草花蛇,确实不会咬人。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看她的谈吐,不像是乡野出身的女子。可她对乡野蛇虫的认知,又不像是个后宅闺房中养出来的姑娘。 她到底是谁,来自哪里? “你怎么知道它无毒的,还是那个农人告诉你的?” 清淡淡的声音,在空寂的夜中分外的清晰。 她“嗯”了一声,虽然被他看出不是原主,可关于自己的来历,她还是不想说穿。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这可是他教的。 “我跟你的说过的话,你莫不都当成耳旁风了?” 他打量着她的穿戴,夜间戴帷帽,不伦不类。 “侯爷,您的教导我是一刻不敢忘。可是人活着,不能永远伪装。我觉得在人前我们可以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在人后,就做自己,您说对吗?” 他看着她,眼神幽暗。火光映在他的瞳仁中,跳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看着一群飞虫聚在火把周围,然后散去,如此往复十多余。才见他身形动了,抬脚朝庄子走去。 她轻舒一口气,跟在他的后面。 这夜注定无眠,就算是屋子里熏过艾草,但还是有几只蚊子在屋子里飞来飞去。它们在纱帐外面,试图想钻进来。 她能听到它们发出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不出意外,她失眠了。 前几日天天为了保命和方氏杜氏等斗来斗去,她反而睡得香甜。现在威胁生命的人暂时都被她击退,她反而睡不着了。 辗转翻了几个身,宿在小床上的采青轻声地问道:“夫人,可是睡得不舒服?” 比起侯府,庄子上的床虽然铺了从府里带出来的被褥,还是有些硌人。但她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 “无事,认床而已。” 采青“哦”了一声,黑夜再次恢复沉寂。 郁云慈在脑海中回放着白天的事情,侯爷识破自己时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被她翻出来细细回想。 越想就越觉得他很可怕。 同时暗自庆幸着,他虽然看穿她,却仍然愿意护着她。 第二天她早起时,发现匡庭生不知何时已先一步离开。采青她们已把东西都收拾妥当,等她起身用过早饭后,便准备启程回去。 景修玄在前头,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英姿威武,气宇不凡。冷峻的俊颜,劲瘦有力的身体。他手挽着缰绳,淡淡地睨着她。 她在采青的托扶下,进了马车。 车帘垂下时,只见他有力的腿一夹,马儿便像风一般飞驰而去。 侯府外面的角落里,郁霜清正焦急地等待着。她不要嫁给那个吴仲林,钟山伯府那个破落的地方,嫁进去哪有好日子过。 为了自己的幸福,她愿意做最后一搏。 她的眼神紧盯着路边,盼望那颀长的身影能够出现。像是老天顺着她心意一般,她先是听到马蹄声,再望过去,便看到马上朝思暮想的男子。 景修玄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左三。 “侯爷” 郁霜清从角落里走出来,盈盈行礼。 素白的宽袖束腰长裙,裙边是用银线绣的兰草。随着她的行走,银色被阳光一反,耀眼夺目。论穿衣打扮,郁霜清深得方氏的真传,母女二人自是知道怎样的装扮最能博得男人的怜惜。 但她显然把天下的男人都想成如郁亮一般。 “侯爷小女有话想对您说” 她的杏眼中全是仰慕,娘说过,男人都喜欢女子爱慕自己。越是刚强的男子,越喜欢温柔的女子。 爹就是臣服在娘的柔情之下,宠爱多年。 她的眼里只有心心念念的男人,只想倾诉满腹的爱慕和委屈,连随后来的马车都没有看到。 郁云慈在马车里听到她的声音,冷笑一声。就知道方氏母女不会轻易认命,果然,这郁霜清定亲了心都不死,居然跑到侯府门口来拦人。 郁云慈酝酿着泪意,一副楚楚的模样。 不想那修长的身影根本未做停留,已径直进了侯府的大门。 “侯爷!” 她不管不顾地追上去,左四黑着脸,长剑一伸,拦住她的去路。 “侯爷,小女有话对您说!您莫要被郁云慈给骗了,她分明就是个不安分的,与沈表哥早有私情。那样贪慕虚荣的女子,配不上侯爷您” “大姐,您刚才说的那个女子是我吗?” 郁霜清僵着身体回头,看到立在一旁的郁云慈。她这才明白过来,侯爷是带着这死丫头出门了。他们还一起回府,难不成他们已经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她恨不得生吃了眼前的人。 “大姐既然要来侯府做客,为何不提前通知我?侯爷虽是我的夫婿,但大姐你还是应该避嫌,怎么能在大门口就想拦着侯爷,莫不是有什么急事?难不成娘不好了?” 呸,她娘好着呢,这死丫头胡说什么! 郁霜清眼里喷着火,怒视着眼前的人。 明明看着还是那个跟在她身后唯唯喏喏的死丫头,怎么就能变如今趾高气昂的样子?一想到这死丫头那么多年都是装的,她就恨自己大意。 “你别得意” 娘说过,等绍陵表哥伤势一好,死丫头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她不好过,死丫头也别想落好! “我得意什么?原本都是我的东西,不过是没被人抢走而已。大姐若是来做客,那我倒是愿意请你进去喝一杯茶水。若是你别有目的,那我就只好闭门谢客了。” 郁云慈说着,示意高氏带檀锦赶紧进去。 郁霜清一看,哪里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忙跟上。 “我是来看慈妹妹你的,你不介意请姐姐进去喝杯茶吧?” 说完,她看着郁云慈,目光挑衅。 郁云慈微微一笑,脚步一移,挡在她的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提点 郁霜清的脸色变得难看, 显然在她的心里,郁云慈还是以前随自己任意戏弄的妹妹。就算是最近这个妹妹态度大变,她依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世上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没有一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妻子是个心毒不贞的女子。 “怎么?你怕我进侯府吗?怕我在侯爷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 白莲花一旦撕破伪装,会是什么模样?尖酸刻薄得如一般的女子, 甚至比之更惹人厌恶, 就如郁霜清眼下的模样。 若按照书中的发展,此时原主已在千里之外。而郁霜清仍旧是温婉大气的郁家大小姐, 能不能得到现在侯爷的青睐未可知,但一定会得到京中许多的赞誉。 便是不能嫁进侯府, 也会嫁进京中的其它世家,做着高贵的主母。锦衣玉食, 奴仆成群, 走到哪里都是高高在上的贵夫人。 而原主,则永远消失在别人的视线,甚至连死亡,都悄无声息。 方氏母女就是那样踩着原主, 享尽荣华。 而今, 她是郁云慈。 那么, 老小白莲母女就别想再踩死自己! “并非如此, 而是你名声太差, 连街边的乞丐都能自称你的入幕之宾, 我怕你弄脏了我们侯府的地。” 这话一出, 郁霜清脸色大变。 那天的事情, 是她生平所受过最大的羞辱,那些世间最下作的人,高声谈论着自己身体的私密之事。言语下流,不堪入耳。 她忘不了,却不敢回想。每每思及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死丫头做的,她就恨不得撕烂对方的衣服,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个死丫头是个什么货色。 现在,这个死丫头还敢用这件事情侮辱她真是该死! “你那都是你做的!你心如蛇蝎,侯爷要是知道你是这样恶毒的女子,一定会休了你的。” 郁云慈抿着唇,嘴角上扬,凑近她,“那你可错了,实不相瞒,那些乞丐可是侯爷亲自挑的。夫妻同心,你觉得他会休我吗?” “你!”郁霜清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死丫头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乞丐竟然是侯爷找的人,为什么? 景侯爷为什么会那么对她? 不对,肯定是这个死丫头又在骗人! “你胡说,你胡说侯爷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一定是你乱说的,你想让我死心。我告诉你,我不得好,你也别想好过!” 郁云慈退后一步,讥笑地看着她。 “我说的是大实话,信不信由你。不过这件事情最后得福的还是你,钟山伯府的公子,身份也不低,与你倒是相配。” 郁霜清好容易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听她提到吴五公子,又是一阵怒火中烧。那什么吴仲林,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庶子,哪里配得上她将军府嫡长女的身份? “他也配!一个破落人家的庶子,哪里与我相配!” 因为愤怒,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郁云慈身形未动,不屑地看着她。 真该让世人都来看看,所谓的才貌双全,端庄娴静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真不知书中的男主眼神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看上这样的女子? 若是个真白莲,还能理解,有的男人就爱圣母女。但郁霜清明显是个伪白莲,甚至说白莲都侮辱了这个词。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妾生女,配庶子才是正理。难不成还妄想嫁进世家做主母,就凭你,还真不配!你以为你娘被扶正了你就是嫡女了,少自欺欺人。你娘还是妾的时候就生了你,你就是个庶女!” 身份是郁霜清最在乎的事情,在方氏没有扶正前。她做了七年的庶女,其中的委屈她现在想想都恨成氏。 成氏是嫡母,高高在上,对于她们母女不屑一顾,就好比看猫狗一般。 那时候死丫头是府中唯一的嫡女,锦衣玉食,走到哪里都能受到别人的夸奖。 而她呢,永远都是躲在角落里,看着成氏经常带着死丫头出门做客。娘也只能天天守在屋子里,期盼夜间父亲会来。 爹虽然宠爱娘,但娘只是一个妾,府中的事务都是成氏把持着,就凭爹那些俸禄,能给她们什么好东西? 自打成氏死后,娘被扶正。她成了嫡女,她就发誓再也不会过以前的日子。她嫉妒郁云慈,但凡是郁云慈的东西,她都要抢过来。 也是成了嫡女后,她才知道郁云慈与景安侯的婚事。她开始留意锦安侯,越是上心就越是喜欢。 越是喜欢就越想抢过来。 “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母亲养育你多年,你竟然还视她为妾?她以前的身份再如何,现在也是你的母亲。你诋毁母亲,是大不孝!” 提到这个,郁云慈觉得她和方氏母女还有一笔大账没算。 那就是原主母亲的嫁妆! “她养我?她拿什么养我?一个妾室,自己都是奴才,哪里来的银子养我?我吃的用的皆是我亲娘的嫁妆,便是你们母女,身上穿的戴的,哪像不是我亲娘嫁妆里出来的?” 郁霜清心一惊,暗道要糟。 前次这死丫头当嫁妆的时候,她和娘就怕死丫头转过头去要嫁妆。过了几日,见没有动静,就没想这茬。 现在死丫头提起嫁妆,她只觉心头狂跳。 成氏留下的好东西多,照例这些东西都是死丫头的。那时候死丫头很听娘的话,所有的东西都在娘手上。其中一些被娘转换过,但那些珍宝什么的,全部都留着。准备一部分给她当嫁妆,另一部分留着给胜哥儿娶下聘礼。 不行,那些东西绝不能让死丫头抢走! 郁云慈看到她变色的脸,嘲弄一笑,进了大门,大门随后关上。 被人拒之门外,郁霜清的脸色极为难看。 左三正好拴完马回来,见郁霜清还站在府门外,阴着脸,面容扭曲。他之前牵马离开时可是把这位郁大小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免对这样的世家小姐敬而远之。 郁霜清看到他绕道走的样子,心里越发的羞愤。 “你站住!” 左三停住,“郁大小姐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你家侯爷,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你们侯爷被人蒙蔽” 还有人能骗得了他们侯爷,左三可是不信。 郁家大小姐这话指的莫不是夫人? “郁大小姐,属下虽是个下人,却也知什么是礼数。您现在让我带您去见我家侯爷,实在是于礼不合。” “事关你们侯爷,我实在是没有其它的法子。便是冒着名声被毁,也要告诉你们侯爷事情的真相。” 郁霜清昂着头,一脸的大义。 左三是什么人?他跟着景修玄多年,长了不少的心眼。方才明明还听郁大小姐诋毁夫人的声誉,眼下装出这副模样真令人不耻。 “常听说郁大小姐您蕙质兰心,才情不俗。今日一见,才知所言甚虚。我们家夫人是您的妹妹,您居然可以不顾男女有别,跑到我们侯爷面前肆意诋毁,可见您的才名都是假的。 郁霜清刚被郁云慈弄得心神大乱,哪成想还被一个下人数落。精心打扮过的面容险些挂不住,再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气质,狠狠地瞪了左三一眼。 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要不是那死丫头陷害她,让她成为京中人的笑柄,一个下人又怎么敢这样随意贬低她? 她恨! 她不甘心! 左三摇摇头,快速从小门进去。进去后,侯府的小门也关上了。见到他,左四挤眉弄眼地道,“郁大小姐走了吗?” “不知道,看样子,真让夫人说中了。她这个姐姐八成是看上我们侯爷,心心念念地想挤进侯府来。” 左四脸虽黑,心却明镜般的,“继母能有几个好的,真是苦了咱们夫人。” 景修玄在书房内,听着自己两个属下议论自己的夫人。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就浮现出那女子的神态,昨日她在说怕的时候,那垮塌的双肩,像在哭一样。还有她故作镇定的模样,莫名令人有些动容。 桌上摆着他常看的书,但他此时一个字都没有看出去。 半晌,他站起身来,提剑开门出去。 正巧,外面郁云慈求见。 他让左四去领人进来。 郁云慈回院子换过衣服,就来寻景修玄的院子门口。左四领她进去时,远远她就看到校场中的身影。 剑走游龙,身形如电。 许是听到脚步声,他收剑而立。冷眉星目,俊美绝伦。 “何事?” “我突然想起一事,来请示侯爷。当初我嫁进侯府时,嫁妆单子应是送给侯爷了的。我能不能看一看” 景修玄冰冷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转身朝书房走去。 她急忙跟上,一路进了书房。 书桌上还摊着一本兵书,这男人难不成天天看兵书?他一个锦绣堆里长大的侯爷,看那么多兵书做什么? 一张红色的单子飘到桌上,不知他从哪里拿出来的。她拾起一看,倒是写得满满当当,但从上面的名称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侯爷,我想拿回我娘的嫁妆,所以我想给成国公府下帖子” 他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眼神俯睨着她。 “可。” 得到他的同意,她还是有些为难。这些古文,她能认识,却不太会写。写是能写出来,但字迹肯定是很难看的。 她的眼睛盯着那兵书。 他微皱着眉,“不识字?” “识字的就是写得不好看” “如此,我知道了。我会替你下帖子去成国公府。” 她大喜,心道至少被他揭穿也有好处。他还能帮衬她一二,若是靠她自己,连个帖子都不会写,恐怕以后在生活上会有诸多不便。 还没高兴一会儿,就听他道:“上次给你的书看过了吗?正好,以后每看完一页,就誊抄下来。” “那个侯爷您有没有什么字帖类的?” 她想着练字还是练字帖的好,先临摹,总比自己胡写要强。 “我这里没有。” “哦我让人去买。” 他没有说话,也没让她出去。她想着,他是不是还有话说?正看过去,便撞进他深渊一般难以看透的眼神。 “侯爷若是无事,我便出去了。” 他没有应声,过一会儿,冷淡的声音响起,“成国公府自前朝时便是京中世家,树大根深。成国公成晖是你的外祖,国公夫人范氏出身庆国公府,育有三女二子。你母亲为大,老二便是成国公世子,世子夫人柳氏是柳丞相的嫡长女,膝下嫡出二子一女,庶出两女。行三的是你三舅,妻子是南平侯府的嫡次女,膝下嫡出一子一女,庶出一子。四女是谢太傅的嫡长孙媳,五女便是贤王殿下的生母安妃娘娘。” 这么冗长的人物关系,还只是一个国公府的嫡系。 自古皇城根下各大世家盘根错节,由此可见一斑。她心里感激着他的提点,默默地记下重要的地方。 “多谢侯爷相告!” “成国公夫人最疼爱嫡长女,当年你母亲去世时,国公府曾提出想把你接过去养。但被郁亮拒绝,你与方氏亲近,亦同样抵触,不肯与成国公夫人亲近。为此成国公夫人冷了心,多年来都不曾踏足将军府,也没有再提起你。” 郁云慈心下恍然,怪不得原主背后这么大的靠山都没有人管,却不想是外祖家见原主与方氏亲近,被寒了心。 “侯爷我知道怎么做了。” 他垂眸,盖住那满眼的晦涩难懂。 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她试探着小声道:“侯爷,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嗯,记得兵书要看,字也要练。” “是,侯爷。” 她退出书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相见 成国公夫人范氏接到帖子, 着实愣神了许多。 那个外孙女,自己真的是半点都想不起来。以前出门做客时,偶尔听人说起,说那个孩子如何听方氏的话,一口一个娘的叫得亲热。 最近外面的风言风语她亦有所耳闻, 暗道莫非那孩子真与方氏闹僵了? 她沉着眉眼, 近六十的年纪,保养得如同四十岁左右。年轻时长得应是极美, 便是到现如今的模样,看着就像个中年美妇。 左手边, 坐着世子夫人柳氏。柳氏鹅脸蛋,杏眼柳眉, 长相端庄, 如此相貌正是世家长辈最中意的大妇脸。她嫁进国公府十五年,与范氏婆媳关系和睦。 伸手接过范氏递过来的帖子,柳氏脸色亦是同样复杂。 帖子上的字苍劲有力,如飞龙凌空。 “这是景安侯亲自写的帖子?” 从字迹上看, 肯定不是女子所写。既然不是外甥女写的, 那么便只有他人代写。能替侯夫人代写拜帖, 且还是男子, 应是景安侯本人无疑。 范氏默然, 她也是作如此想。 “娘, 她怎么会突然想和我们走动?” 莫怪柳氏有此一问, 实在是自大姑姐去世后, 郁云慈从未登过国公府的门。纵使国公府每逢过节都去相请一番,她却一次也没有应过。 范氏摇了摇头,也有些猜不透。那个孩子自嫁进景安侯府,倒是弄出不少的动静。 莫非真如别人所说的,外孙女这些年都是装的? 这么一想,倒也说得通。到底是大姐儿的孩子,心智就是超出常人。 “先不管她要做什么,等她来了就知道了。” 范氏说着,长长地叹息一声。 十一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过去的事情,不知那孩子还记得多少?也不知她现在长得像谁,小时候看着,极像大姐儿。若是长得像姓郁的莽夫 哼! “娘,她现在是锦安侯夫人。贤王殿下可是拜了锦安侯为师的,想必娘娘也是愿意我们与锦安侯府走动的。” 大儿媳妇说得没错,范氏很满意。有这样的见地,以后才能当得起成国公府的主母。 “你说得没错,锦安侯并非池中之物。你大姑姐当年能选中他为女婿,安妃娘娘能替贤王殿下择他为师,可见他必有过人之处。” 柳氏轻轻一笑,替她倒了一杯茶水,“可不是嘛?儿媳曾远远见过一回,当真是人中翘楚,气宇不凡。” 她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有些满意。 “你好生准备着。” “是,娘,儿媳知道了。” 过了两日,到了郁云慈上门的一天,柳氏亲自带人站在门口迎接。看到她这个十来年未见的外甥女,她先是一愣。 倒不是被郁云慈的相貌惊艳到,而是郁云慈长得极似大姑姐。 提前做过功课的郁云慈中规中矩地行着礼,试探着唤道:“可是大舅母?” 柳氏忙拉过她的手,当下就打量起来,眼里都是欣慰,态度亲昵,“我正是你的大舅母,一晃这么多年,你都出落得如此标致,与你娘长得真像。快快进去吧,你外祖母可是念叨许多,就盼着你来呢。” 两人穿过垂花门,进了内院。 云慈跟着她,走过古树立林的石子路。国公府比之侯府,自是底蕴更深厚。无论是苍翠的古树,还是角亭柱子上蜿蜒的藤萝,无不诉说着这个府邸的百年风韵。 范氏坐在花厅中,眼神不停地瞄着门外。待见柳氏带着一位年轻的女子进来,瞧清那长相,已知是外孙女无疑。 与柳氏一样,她也愣住了。 想过外孙女会长得像大姐儿,没想到会这么像。 一时间,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待听到有人唤她外祖母,她才醒过神来,忙让人把郁云慈扶起来,口中直道:“好孩子,可想死外祖母了。快快到外祖母这里来” 郁云慈依言,同时心定。 看来成国公府对于自己,还是欢迎的。自己的长相,肖似成国公夫人,想必生母亦是随母。 “外祖母,云慈也好挂念您。” “好孩子,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你的事情外祖母都听说了,你这孩子真是倔,怎么能一个人扛着?再不济我这个老婆子也能替你做主,哪得就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应对的。好在你是个聪慧的,知道对那妇人虚与委蛇,熬到嫁人” 范氏能这样想,对于郁云慈来讲,倒是省了自己的一番口舌。 “外祖母,都是云慈以前不懂事,生生伤了您的心” 郁云慈说着,当真红了眼眶。 范氏一把搂住她,“好孩子,你这样说,真是心疼死外祖母了” 柳氏从袖中抽出帕子,按着眼角,跟着流了两滴眼泪。在她的另一边,站着一位黛青衣服的少妇,正是成国公的二儿媳庞氏。 庞氏长得要明艳一些,此时也在跟着抹眼泪。 祖孙二人哭了一会,还是成国公夫人先止住泪水,“看我,外孙女多年来头次登门,我竟光顾着哭了。” 说着,她让婆子拿来见面礼,锦盒内是一个通体碧绿的镯子。 以前郁云慈只在书上看过古代贵妇人出手如何的大方,现在可算是真切感受到了。跟着便是柳氏和庞氏,分别给的都是簪子,一个是美玉的,另一个是宝石的。 郁云慈接过后便行礼,礼仪什么的说不上多好看,但胜在还算规矩。 范氏似是很欣慰,吩咐婆子,“你们快去,带哥儿姐儿们一起来见过他们的大表姐。” 不大一会儿,几个婆子领着八个孩子过来。 说是孩子,其实最大的已有十五岁。 十五岁的国公府长孙成戟,是柳氏所出。柳氏生的还有十三岁的长孙女成玉缨以及十一岁的成钺。大房的两个庶女,一个是十二岁的成玉穗,另一个是九岁的成玉苏。 庞氏所出的分别是九岁的成戈和七岁的成玉络,再加上还不到五岁的庶子成锏。 几人一一和郁云慈见过礼,称呼着大表姐。 郁云慈命采青取来备好的见面礼,见面礼是侯爷备好的。嫡出庶出的看着锦盒差不多,实则有区别。 嫡出的锦盒是描金的,而庶出的则是绘彩的。里面的东西都一样,男女都是玉佩。嫡出和庶出的样式一样,但玉质是不同的。 看到她备的礼,成国公夫人似是很满意。 国公府里没有与她相仿的姑娘,便是成玉缨,也不过才十三岁。所以见过面后,表弟表妹们就出去了,余下还是几个长辈陪她说话。 “景侯爷待你可好?” 庞氏率先问着,成国公夫人和柳氏齐齐望过来,等着她的答复。 她低着头,作出害羞状,“侯爷待我,还算不错。” “那就好,景侯爷为人清正,定会与你相敬如宾。” “外祖母说得是,云慈会好好替侯爷料理内宅,让他安心在外。” 她当然会与侯爷相敬如宾,绝不是夫妻间的相敬如宾,而是会像真正的主人与宾客之间那样相处。 范氏看着她的侧颜,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长女。 “你长得真像你的母亲” 柳氏亦附和着,“慈姐儿长得确实像大姑姐,也像安妃娘娘。” “可不是嘛,大姐儿去得早,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心就没有一天不痛的。每当我想念大姐儿的时候,我就递帖子进宫,看着安妃娘娘,聊以慰籍。现在好了,看到慈姐儿我心里好受多了” 范氏说着,又跟着流起泪来。 郁云慈忙道:“若是外祖母不嫌云慈愚钝,云慈愿常来陪外祖母说话。” “好孩子,你可得常来。” 范氏拉着她的手,拍了一下,又放下。 此时,成国公带着两个儿子来到厅堂。女眷们连忙起身相迎,郁云慈跟在后面。 只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虎目烔烔,精气十足。走起路来虎步生威,站在那里就令人心生敬畏,他一眼就看到站在后面的女子。 “可是慈姐儿?” “云慈见过外祖父。” “好好孩子” 郁云慈低着头,虽然她看不清这位外祖父与两位舅舅的表情,但明显感觉到他们在看到自己的第一刻,表现出来的绝不是欢喜。 而是怔神。 就如成国公夫人和两位舅母一样。 成国公世子感慨道:“长这么大了?果然长得很像大姐” “确实像大姐”成二舅跟着道。 “云慈见过二位舅舅。” “一家人,不用多礼。” 见过礼后,众人才重新落座。 成国公在喝茶的时候,看了她好几眼,越看眉头越是紧皱。 郁云慈觉得这位外祖父怕是对她还有些不满,忙站起来,道:“先前云慈不懂事,不肯来国公府。实在是方氏我不愿意看到我娘的东西被另一个人占着,便是什么都不做,我也在留在将军府里碍她的眼” 她这一番解释,令成国公眉头舒展。 范氏迭声道:“好孩子,好孩子,可真是委屈你了” 郁云慈低着头,一副难过的模样。 “好,你的孝顺,你娘会看到的。既然你已嫁入侯府,以后但凡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来寻国公府,外祖父替你做主。” 成国公嗓音哄亮,说话掷地有声,令人信服。 “云慈多谢外祖父。” 能靠上成国公府这棵大树,对于她来说,无形之中多了一层保护。或许将来的日子,有了两座靠山,应该不会难过。 她想着,略为心定。 男人不久呆后院,喝过一杯茶,成国公和两位舅舅便离开了。 到了午膳的时辰,女眷们便在内院摆了一桌席面。 国公府的菜色偏清淡,看上去颜色虽然鲜艳,却少油少水。摆在郁云慈最跟前的是一盅汤水,清清的汤底,里面飘着白色的豆腐丝儿和碧绿的青菜丝儿。 看起来普通,吃到嘴里却是大不一样。一点不寡淡,反而极为鲜美,那清水般的汤底应是滤过的鸡汤无疑。 比起国公府的菜色来,侯府的菜只能说是粗俗接地气。 郁云慈吃得极慢,因为要食不出声,她只能轻轻咀嚼,细细地咽下。 用过午膳后,范氏要回屋小憩。 她这个新相认的外孙女,自是得扶着外祖母。祖孙二人出了厅堂,绕过回廊,穿行过两道月洞门。 景墙上攀着雨薇花儿,此时正开得艳丽。嫣粉色的一簇簇开着,散发着芬芳。 行走之处,花香盈绕。 祖孙二人进了主院的屋子,丫头们一番侍候,范氏很快换上内寝衣物,斜靠在床榻上。 郁云慈乖巧地坐在床沿,打着团扇,替她扇着风。 屋子里很凉快,冰放得足,当然不会热。 “外祖母,其实云慈今日来,还有一事” “你说吧。” 范氏早就猜到她多年后登门,绝不是来认亲这么简单。若她性子真是随了大姐儿,在将军府里隐忍多年,而今必是还有其它的动作。 在这样浸淫后宅多年的女人面前,郁云慈并不敢耍什么心眼。 她从袖子中拿出那张嫁妆单子,“外祖母您看,这是我出嫁时方氏替我准备的嫁妆单子。虽然我没有见过母亲的嫁妆单子,可幼年时曾见过母亲的东西,绝不是单子上所写的。” 范氏接过单子,只扫了一眼,脸就沉下来。 “当真是以为我们成国公府没人了,除了一套宝石头面,其余的东西都不在上面。她的胃口倒是大,也不怕一下子给撑着了。” 和郁云慈猜得差不多,刚穿来时如晴给她戴的那套头面明显比其它的首饰珍贵不少。 “都是云慈没有护住娘的东西,都让她给占着” 范氏缓缓气,长叹一声,“哪能怪你?你那时候小,怎么会是她的对手?方家女惯会耍小伎俩,使的都是软刀子。” 这个方家女,当然包括宫里的方太后和良妃娘娘。 成家和方氏,从宫里到宫外,早就势同水火。 “你待要怎么做?” “外祖母,我想拿回我娘的嫁妆,万没有便宜别人的道理。” 范氏眼露一丝赞赏,命婆子娶来一物,递到郁云慈的手中。 郁云慈一看,正是同样的嫁妆单子。不过比自己拿来的要长许多,且从名称上看,上面的东西多为珍品。 “这是你娘出嫁时的单子,想来将军府的那一份被你爹收着,你是看不到的。我们成氏血脉可不是好欺负的,你要怎么做,外祖母都支持你。别怕,捅破了天,也有成国公府替你兜着!” “外祖母” 郁云慈心里的底气更是足了一些,对于拿回嫁妆更添把握。 等外祖母睡着后,她轻轻地出去。外面的婆子小声行礼,“表小姐,西厢已收拾好,若不然您也歇一会儿?” 她摇了摇头,“我还不困,想随便走走。” 婆子会意,让下人领着她去园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打听 国公府比侯府要大, 园子里也比侯府打理得精致,各色的花儿开着,处处飘香。古代世家到底名不虚传,看着就像一个公园。 她信步走着,走了一会儿, 便见一名少女款款行来, 正是表妹成玉缨。 成玉缨身着粉色的衣裙,腰上的飘带是翠色的。因未及笄, 梳着双髻,各髻上簪着雨薇花。耳上的玉耳铛在她的行走前, 前后摇晃,略为俏皮。 “表姐果然在这里。” “玉缨表妹是来寻我的?”郁云慈倒是有些惊讶。 “正是。”成玉缨脸带着笑, 人已近到跟前, “我娘记挂表姐,怕表姐您觉得乏味,特让玉缨来陪表姐。方才我问过祖母身边的人,得知表姐在此处。” 她这么一解释, 郁云慈就明白了。 成玉缨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女, 按理来说一般同辈的女子上门, 自是由她接待。而今国公夫人歇下, 柳氏和庞氏定是有许多事务要忙, 于是陪自己的任务就落在她身上。 她虽然年纪不大, 气度已经养成。长相上更似柳氏, 端庄沉稳, 令人心生好感。 “那便有劳表妹了。” “玉缨一见表姐,就心生亲近。表姐果真长得极像娘娘,我常听祖母提起过大姑母,说娘娘与大姑母是长得最像的。” 郁云慈既没有见过原主的生母,也没有见过贤王殿下的母妃。听到她提起,只能是笑笑,无法接话。 成玉缨却以为她是想起生母,心里惆怅。于是忙指着眼前的一丛花儿道:“表姐您看这凤仙开得多好,若不然咱们来染指甲吧?” 她话题转得太快,郁云慈下意思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在自己穿过来时,是桃粉色的。经过这段日子,颜色已褪得一干二净,而她从未想起过要染指甲的事。 在她怔神的瞬间,成玉缨已命下人采好花儿,拉着她去了自己的闺房。 不到半个时辰,她的双手已敷好花汁,用轻柔的软纱包着。成玉缨也是如此,两人坐在软榻上,等着指甲着色。 “表姐,一直听说匡家少爷拜在表姐夫的名下,表姐见过他吗?” 郁云慈被她的问话拉回心神,对上少女明亮的水眸,心下一动。 古代女子早熟,成玉缨略泛着粉色的双颊以及她眼中的期待,无不表明这个少女正是春心萌动之时,而对象便是匡庭生。 也是难怪,庭生长得实在是好。 “见过的,是个非常知礼的少年。” 成玉缨眼晴闪着亮光,她再沉稳,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少女的心思有些藏不住,一副想再问,又羞于启齿的样子,只得紧咬着唇。 见她如此模样,郁云慈心下了然。 暗道论年纪,成玉缨怕是要比庭生大上一岁。匡家那么个情况,便是这个表妹有心,只怕国公府也不一定会把嫡长孙女嫁进去。 但少男少女的朦胧之爱,又让她有些动容。 “玉缨问得唐突,让表姐见笑了。匡少爷与贤王殿下走得近,殿下自封王后就住在宫外的府邸。上回玉缨进宫时,听出娘娘言语间颇为担忧殿下,故而有此一问。” 郁云慈莞尔,少女动了芳心,非要扯出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是难为她。古代确实不比现代,便是爱慕,都只能放在心中。 婚姻之事更是不能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姓结亲,看的是身份,重的是地位。至于性格合与不合,都抵不过八字相配。 “匡家是武学世家,家风清正,匡少爷是极难得的少年。” “下回进宫,玉缨必转告娘娘,让娘娘宽心。” 成玉缨说完,看向屋子的另一角。那边有个绣架,绣架很大,上面绷着一匹红色的雪玉锦。从她们这个视角看过去,还能隐约看到锦缎上的绣花,应是绣到一半。 “表姐可有什么喜好?” 郁云慈同样看到那绣架,暗自咋舌。 古代女子的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她是半点不会。 “并无没人教我” 成玉缨讪讪,觉得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话头,凭白惹得表姐伤心。谁不知方氏养着表姐是不安好心的,又怎么会尽力教养表姐。 “是玉缨不好,惹表姐伤心了。” “没有,我已习惯。” 简单的话,让成玉缨更加肯定这个表姐,以前在将军府过得多么的不容易。 此时指甲上的花汁应已上色,丫头们替她们除去包裹的软轻纱,便见十个淡粉色的指甲,水润透亮。 再晾上一会,就全干了。 郁云慈左右看着,觉得颜色自然又漂亮。 “表妹手艺真好,我自己就染不出如此好看的颜色。” “表姐若是喜欢,我把方子给表姐。其实也什么秘密,一般人只在花汁中加矾石粉,我不过是多加了一丁点儿雪盐。今儿个表姐不能久呆,若不然,再染上几遍,颜色才更鲜艳。” 用凤仙染指甲的事情郁云慈以前是做过的,不过嫌麻烦费事,比不上指甲油来得快和方便。而且花汁染出来的成色不太好,所以只染过一回。 现在想想,是因为她只加了食盐,没有加白矾的缘故。 “多谢表妹,前些日子我去匡府做客时,看到匡家大小姐的指甲颜色很是漂亮,说不定她与你一样,还是此道中人。” 她像是不经意地说着,便见成玉缨笑意嫣嫣,已心领神会。 所谓投桃报李,或许正是如此。 成玉缨的笑都真诚了许多,以前她是听过这位表姐的。不过那时候听得最多的都是对方和方氏亲如母女。 她曾不耻过,暗骂过这个表姐太蠢。 现在看来,慈表姐果然都是假装的。 “表姐太过客气,玉缨喜欢表姐。若是以后无事,玉缨可否去侯府看表姐?” “自是可以。” 说话间,两人的指甲已彻底干透。成玉缨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表姐真好,那以后玉缨可会常去打扰的。” 她笑笑,这个小姑娘。看她是假,去看匡庭生才是真的吧。 算时辰范氏该醒了,表姐妹俩结伴去主院。 一路上,成玉缨与她说着府中的景致,大到百年古树,小到花圃中的花草,一一道来。园子正中有一池碧莲,此时已是莲蓬垂头。 池间有几个少年,正划着小船在摘莲子。 成玉缨眉头一皱眉,看到了自己的胞弟成钺和二房的成戈。 “你们赶紧上来,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便成,万一落进水里着凉可如何是好?”她是府中的长孙女,两个弟弟都很怕她。 此时碧叶中冒出一张脸,看向她们,她立马止了声,咽下还要训责的话。 “贤王殿下!” 郁云慈也看到那个少年,显然贤王同样有些吃惊,他没有料到会在自己的外祖家中看到对方。一想起对方的身份,又明白过来。 说起来,他们都是成国公府的外孙辈。 几个少年把船划回岸边,贤王带头跳上岸来。 便是郁云慈离得远,也能看到岸边几个侍卫模样的人长松一口气。主子要胡闹,他们不敢阻拦。又不让人跟着,只把他们呆在岸上看着提心吊胆。 “臣妇见过贤王殿下。” “景夫人。” 表姐弟俩见过礼,成玉缨跟着行礼,心里明白表姐必是见过贤王殿下的。 见过礼后,表姐妹还要去国公夫人的院子,便一起告辞。 “慢着!” 贤王叫住郁云慈,郁云慈很是惊讶,成玉缨也略露出吃惊的表情。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走远几步。 “殿下有什么吩咐?” 贤王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头上的玉冠,然后装作老成地背着手,看也不看郁云慈一眼,问道:“本王的师兄过几日要过生辰,依景夫人看,本王送什么礼比较合适?” 郁云慈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眼闪了一下。 这位贤王与庭生是师兄,认识应该不止一两个年头吧。怎么送生辰礼还来问自己,难不成以前没有送过? “敢问殿下,以前都送过什么?” 说到这个,贤王便有些郁闷。往年他送给师兄的礼物,好像师兄很不欢喜的样子。师兄说喜欢景夫人,想必景夫人能看中的东西师兄也是喜欢的。 所以,他才会问她。 “不过是些宝剑什么的,师兄好像并不太欢喜。” 少年语气颇有些郁闷,脸蛋带着稚气,偏还端着王爷的架子,有种违和的萌感。 她想起那个绝美的少年,明明正是玩闹的年纪,却背负着家族的重任。从他上次在庄子上捉泥鳅来看,他应该也想玩乐的。 “我想许是他天天与剑器为武,见得多反倒是不稀罕。若不然,殿下您送他一些新鲜奇特的东西,想必他会高兴的。” “新鲜奇特的?” 少年呢喃着,似是陷入某种思绪,连她告辞时都仅是挥了一下手。 她走得有些远,回头看去,见少年还在那里沉思。 嘴里似乎还重复着那两个词。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向自己打探庭生?她心下失笑,看来真是男颜祸水。庭生还没长大就得到这么多的关注,以后长大成材在京中崭露头角时,还不知要让多少姑娘深闺无眠,朝思暮想。 成玉缨半句没提刚才的事情,也没有问贤王寻她何事,反倒是继续说起府中的景致,就像没被别人打断过一般。 她不由得暗赞这个表妹果然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女,教养礼数真是不错。 到了主院,范氏已经醒来,正坐在桌子边喝茶。 见到表姐妹两进屋,露出慈祥的笑意。 “我刚醒来,还道自己在做梦。现在看到慈姐儿,才放下心来。” 姐妹俩一左一右地坐到她的身边,她左看看,右看看,满脸的慈爱,“真好,看看你们姐妹俩,还真有些像。” 其实郁云慈和成玉缨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不过老夫人这么一说,立在身边的婆子便跟着附和。 “可不是嘛,到底是姐妹,哪有不像的。” “没错,姐妹都长得像。慈姐儿她娘和安妃娘娘就长得极为相似,她们都长得像我。”范氏感慨着,看了一眼外孙女。 “不知慈姐儿可还记得你母亲的模样?” 郁云慈哪里记得?她又不是原主,根本就没有见过那生母,谈何记得。她在生母去世时,原主还小。 “云慈不孝,对于娘的长相记不太清了。只记娘生得极美,特别温柔。” 这样说,谁也挑不出错来。 范氏没有半点怀疑,反倒是长叹一声,“也难怪你不记得,你那时候不到七岁。你娘自是美的,改日见到娘娘,你就能知道你娘究竟长得有多美。” 提到安妃娘娘,成玉缨便接过话,“祖母,方才我们在外面,碰到了五殿下。” 贤王行五,姓赵名显。 若不是年纪不相当,成玉缨大了赵显四岁,只怕成国公府会把嫡长孙女许给他。 许是想到这茬,范氏脸色淡下来。 对于嫡长孙女的婚事,宫中的娘娘们虎视耽耽。皇后当然不会以太子妃之位相许,她属意的是太子的胞弟韩王。 而良妃所出的宁王,也想与拉上国公府,一直盯着玉缨的婚事不放。 范氏头疼着,只能两边拖着。 成玉缨哪里不知祖母的忧心,“祖母” 祖孙两人的表情有些异样,郁云慈心里琢磨着。一说到贤王她们就露出这样的表情,莫不是与宫中有关? 她不过是个刚认的外孙女,自然不会多嘴相问。 范氏很快恢复常色,道:“你们扶我起来,我去看看殿下。” 祖孙三人出了门,一路去到园子里,哪里还有贤王殿下的影子。一问成钺,才知贤王急急地离开国公府,说是去买什么东西。 成玉缨看了一郁云慈一眼。 郁云慈斟酌一下,道:“方才遇到贤王殿下时,殿下曾问过云慈,说是要送什么人礼,问送什么东西会让人欢喜。” 范氏看过来,倒是不吃惊贤王会与她亲近,因她长得似安妃娘娘,贤王爱屋及乌,对她另眼相看不奇怪。 只是没料到贤王连送礼这样的事情都会来问她。 “殿下真是孝顺,过五日便是方太后娘娘的寿诞,听说广昌侯府前段日子四处派人收罗奇珍异宝” 成玉缨话说到一半,许是想起郁云慈在场,便没有往下说。 方家根底本就浅,府中必是拿不出什么传世宝物的,所以才会四处张罗。 郁云慈却想起一些事情,在书中方家和成家一直都是不对付的。不光是两宫太后之争,还有现在后宫的帝宠之争。 原书中的具体情节她可能记不太清楚,但她记得当今陛下的后宫之中,除了有成家女,亦同样有方氏女。 且都育有皇子。 虽然皇后育有两子,且太子已立。但世间最残酷的就是皇家,谁都不能保证最后承位的一定是太子。 她忽然就明白为何自己多年不登门,头次登门,成国公府就愿意替自己撑腰。那是因为除了有血缘关系,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自己的存在和遭遇,是打击方家最有力的武器。 而处于委屈一方的成家,能凭此博得帝王更多的怜惜。 不是东风夺西风,便是西风压东风。 自古以来,唯有利益才是互通往来的根本。 好在她不是原主,除了有些失望以外,并不难过。能有被人利用的价值未偿不是件好事,怕就怕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被人弃若敝履。 范氏明显不想在她面前讨论宫里的事情,轻“咳”一声,带着她们去到前厅。祖孙几个坐着喝茶,品着点心,说着家常话。 申时一刻左右,她便起身告辞。范氏再三叮嘱她要常来,她一一应下。柳氏和成玉缨送她到门口,她也邀请了成玉缨,若是有空,可以去侯府看她。 成玉缨自是欣然应下。 离开国公府,马车驶向侯府。郁云慈坐在马车中,细思着此次国公府之行。结果还算满意,国公府愿意让自己依靠。 同时她清楚地知道,国公府的依靠不是白得的。府中众人虽然对自己表现得欢迎和亲昵,但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她轻叹一声,原主其实和自己一样,亲缘极浅。 行至闹市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表妹,你为何现在对我如此绝情,避而不见?”一个男人伤心欲绝的声音传进马车。 该死的沈绍陵,真是阴魂不散!此男心思恶毒,堪比毒蛇。 他当街拦住自己,事情恐怕不能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献茶 这条街道是京中的闹市, 因为申时已过,日头没有那么毒辣,人渐渐多起来。 沈绍陵此时硬撑着站在马车前面,他的伤势未好,连站立都有些困难。可姑母的吩咐, 他不敢不从。但凡是还有半条命在, 总得要为自己争取。 他是庶子,生母早逝。若不是他还有些用处, 只怕嫡母根本就容不下他。 那痴情的声音一出来,便令所有人跟着驻足观看。行人不知底细, 眼睛随着沈绍陵看向那停住的马车。 马车里的郁云慈弯了弯嘴角,姓沈的伤得那么重, 还能出来蹦跶, 她那一剑还是刺得太轻了。应该把他刺得半身不遂,再也不能出来害人。 同时可见方氏是真的很急,急到连侄子身上的伤都顾不了。想也知道郁霜清上次在侯府门口丢了大脸,必是回去哭诉过。 所以方氏这是替女儿出气来了。 这一次, 看来姓沈的是想在让当众身败名裂。方氏母女阴的不行, 便要来明的。一个女子, 只要是坏了名声, 这辈子就全完了。 对方欲置她于死地,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比起刚穿越时的彷徨无助, 现在的她多了许多底气。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正想着如何应对沈绍陵, 便听到一声有人替她出声了。 “谁是你的表妹?你不过是表嫂家的表哥,哪里就是我的表哥了?你表妹叫得亲,却害苦了我你知不知道,我娘要带我回陆家” 女子说着,从马车后面绕出来,声音哽咽。 马车里的郁云慈一愣,怎么会是陆环佩的声音? 便是沈绍陵也被陆环佩的出现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心下一沉,认出此女是原来寄居在侯府的表小姐。 外面传言,自己与这女子有私情。 莫非? 陆环佩不等他有所反应,看着他的状态,眼露心疼。用帕子捂着脸,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跺了一下脚,眼神似幽还怨,人已到了跟前。 “你伤口还疼吗?谁让你好的不学,偏学那登徒子偷进侯府表哥以为你是贼人,情急之下刺伤了你你怎么伤都没好利索就追出来,要是扯到伤口怎么办?我肯定是要与我娘回陆家的你就别来找我了” 断断续续的话,旁人已猜出大概。结合起前些日子听过的传言,皆露出恍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看来传言不假。侯府的表小姐与广昌侯府的二少爷确实有私情,广昌侯府的二少爷身上的伤,就是景侯爷刺的。 沈绍陵眼一眯,似是明白过来,他正欲要说些什么,陆环佩突然上前查看他的伤。 近身之际,他听到她压低的声音,“沈少爷,我劝你还是认了吧,否则你和红姨娘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他瞳孔一缩,就见陆环佩一副羞恨难当的样子,咬着唇。看了他一眼,飞快地跑远。 怎么会? 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他和红姨娘的事情? 红姨娘是父亲宠爱的美妾,人美声甜,最得父亲的宠爱。可父亲年纪大了,红姨娘正值芳龄,时常郁郁寡欢。 他有意接近,意在了解父亲的心思及动向。 红姨娘对自己情愫渐生,两人私下往来已有一年多。他自认为瞒得滴水不漏,不知姓陆的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云慈表妹没有这样的心机,那么只有一个人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路边飞檐翘角的酒楼之上,有处窗户是开着的。便是瞧不真切,也能看到窗户后面有人。 那道冰冷的视线射过来,他打了一个寒噤。 是得罪姑母,还是被人揭穿与父亲小妾的私情,想都不用想,他会选择前者。得罪姑母是会让他的努力白费,但若是得罪父亲,他恐怕在沈家再无立足之地。 他皱着眉,额头冒着冷汗。 伸手朝不远处招了招,让自己的下人过来相扶。终是有些不甘心,临走之前还看了一眼停住的马车。 随着他的离开,方才刚聚拢的人群很快散去。马车缓缓启动,重新行驶,却没有直行,而是停在一边。 郁云慈感到马车又停了,不由得纳闷,这回又是什么事?不会是姓沈的杀了回马枪,还要来纠缠她吧? “夫人,侯爷在上面。” 左三的声音从车厢外面传进来,她神色一动,下了马车。 抬头望去,但见马车正停在一间酒楼旁边。酒楼约有两层来高,看样子是个阁楼建筑。居间挂着匾额,上面写着庆丰楼。 一楼是大堂,她跟着左三,从红油木的阶梯而上。 左三停在二楼最里面的雅间门上,轻叩三下。然后请她进去,她进去后,门随即关上。 雅间临街,景修玄就站在窗户边。 她发现他十分喜欢穿深色的衣服,今日亦是藏青的衣袍。袖口滚着金边,腰带用金线绣着看不懂的吉祥纹。 他的发用玉冠束着,一丝不苟。 从他的背影看去,宽肩窄臀,便是静立着,依然浑身充满着张力。 “侯爷。” 听到声音,他才慢慢地转身。目光高深,表情莫测。 “方才的事情,多谢侯爷。” 他会出现在这里,她已肯定刚才陆环佩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人为。能这么帮她的人,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 “举手之劳,不过是多备一份嫁妆。” 窗户一掩一开,掩着的那扇窗棂是蝠纹镂雕,镂空处的光亮逆着。他古雕刻画般的面容越显棱角分明,冷峻深沉。 他下颔微抬,人往窗边一靠,睥睨着。 严肃中带着一股痞气,矛盾复杂的气质令人更加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从他的话语中,她立马断定是他许了丰厚的嫁妆,陆环佩才会有今天的一出。这笔嫁妆定然不差,不然不足以让杜氏母女动心。 “侯爷费心了。” 今日若是陆环佩不出现,只怕自己就得被迫当众与沈绍陵对质。就算是她嘴皮子利索,口舌之间赢了沈绍陵,最后还是被人非议。 世间舆论,百姓关注的并不是对错,而是事件是否能成为谈资,或是香艳与否。 他腰身一起,朝桌子边走来。步履坚实,刚毅有力,似乎带着某种仪式感。她眉蹙了蹙,总感觉他不像个世家公子,反而更像是战场上出来的军人。 因为今日是要去国公府,所以她特意打扮了一下。她长得本就极美,碍于天热只敷了淡妆,但依然美得惊人。 郁霜清之所以那么想踩死她,除了她原本的身份和亲娘留下的嫁妆,以及这门亲事。更重要的是,她长得比对方要好。 须臾间,他已掀袍坐下。 她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坐过去。 想了想,他刚给自己解了围,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二。于是迟疑地走上前,替他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的面前。 他似是有些惊讶,盯着那杯茶。 半晌,缓缓露出一个笑意。 这是她认识他以来,头一回见他笑。说是笑,其实不尽然,不过是嘴角勾着,扬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怎么想讨好我?” “侯爷,我不是讨好您,我是真心感激您。若不是您今日出手,只怕我现在还被姓沈的缠着,脱不开身。大庭广众之下,纵使我辩赢了他又如何,还不是惹来一堆的揣测和议论。” 她说得倒是大实话,姓沈的性子堪比水蛭,被他缠上,不死也得出血。 他喝了一口茶,不知是不是茶的味道不太合,眉头皱了一下,把杯子放下。 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看着垂首而立的女子。她此刻倒是乖巧,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女子,竟然个傻大胆。 没错,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个傻大胆,明明不会用剑,却敢提剑砍人。还有连蛇从脚上游走都不害怕,不是傻大胆又是什么。 有勇是好事,但无谋却是大忌。 “我给你的兵书,读到哪里了?” 她交握的双手猛地捏紧,怎么突然就扯到兵书上了? “没两页,最近事多” 事确实多,哪有心情看书。还是那天拿回去时,随便翻了两页,竖着的排列方式本就读起来费劲,加上识字也费时,不到一会儿,就头晕眼花,静不下心。 “一页还是两页?”他的声音严厉起来。 她立马回道:“两页。” 一页太难听了,不如两页好听些。 “两页?很好,你说说看,这两页都写了什么?” 她努力回想着,这个时代的兵书晦涩难懂,光是认清那些字就够费神的。至于其中的意思,好像是讲什么计谋,类似于调虎离山。 “侯爷,这两页写的是欲攻其城,可先使计诱对方离城,然后再攻之,有事半功倍之效” 他认真地看了一眼,这女子悟性倒是不错。 “兵者诡道也,无论是迂回还是长驱直入,都得讲究策略。你若仔细通读,必会受益非浅。” “侯爷说的是,我一定好好读,读通读透,不负侯爷您的教诲。” 她的性子说得好听些是随和,其实是怂。但也不传统的真怂,别人不犯她,她就是怂包。若被人欺到头上,她立马就竖起浑身的刺去攻击别人。 听老师的话,是她读书生涯的唯一宗旨。从小到大,所有的老师都不怎么注意她,因为她太安静了。 就是因为喜静,所以她选择的专业是十分冷门的植物保护。因为热爱自然,平日里最爱看的就是关于动物昆虫之类的书籍。 在现代自己的专业就是个鸡肋,找工作时处处碰壁。想不到一朝穿越,倒是有些好处,至少把她丢在乡野,她也能找到吃的。 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思绪已发散到十万八千里。 感觉到她的走神和心不在焉,他的脸冷下来。 她身上毛孔突然就竖起来,那是人体对未知危险本能的感知。她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怎么这个男人气场大变? “侯爷,今日我在国公府取回了我母亲的嫁妆单子。您说我是直接去将军府讨要,还是去官府告方氏侵占我母亲的嫁妆?” 对于古代的许多律法规则,她是一知半解的。总之,凡事找他讨个主意总没错,他确实如他所说过的那样,若是她被人欺负,他必不会袖手旁观。 他剑眉一皱,眼眸直直地望向她,她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再虔诚不过。 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这个女子的内心不如她表现的顺从。她骨子里的不羁,从她的举止中便可窥知一二。她看着像只乖巧的兔子,一遇威胁便露出长长的尖牙,形如猞猁。 “兵书第十五页和十六页,自己看着办。” “哦。”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街市的喧闹声声入耳。 “咕咕” 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唤起来,响亮清晰。在国公府里因为要讲究食不出声,她吃得极慢,当然也就吃得极少。 “侯爷,对不住,我饿了” 他冷着的脸看不出来什么情绪,视线瞄到她捂着肚子的手。女子手纤细嫩白,刚染的指甲粉红透亮,与她的衣裙颜色很是相配。 “坐下!” 她听话地坐在他的对面。 就见他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不知对左三说了什么。待他回来后,不大一会儿,就有小二进来摆菜。 她心里一喜,在古代下馆子,还是头一遭啊。 纵使生活再差,也磨灭不了她一颗吃货的心。上次出府去匡家的时候,她就想好好下车逛逛吃吃。 方才坐在马车上她还在想,是不是该让采青去买一些小吃,却被姓沈的给打断了。 菜上得很快,两凉三热加一汤。 看着不是什么稀罕的菜式,至少以她在现代的见识来说,没有什么令人惊奇的。但与以前吃过的菜肯定是不同的,菜的原本新鲜味更浓。 他们从没有一起吃过饭,为了适应这个时代的要求,她尽力吃得很慢,努力让自己咀嚼之时不发出声音。 其实是有些痛苦的,尤其是美食当前,不能大快朵颐。 他的吃相很优雅,修长的手指夹着筷子,说不出的好看。而且他吃饭也是没有声音的,她越发的轻嚼,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等两人都放下筷子时,几碟菜看着就跟没动一下。 她有些可惜,眼睛还盯着那些菜。 说实话,她没有吃饱。 “侯爷,菜还剩这么多,不如我们带走吧”一说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堂堂的侯爷在外面吃饭,还打包剩菜,传扬出去还不得笑掉大牙。 果然,他的眼神扫过来,意味不明。 “侯爷,我是觉得有些浪费,这些菜带回去,给下人吃也是好的。” “可。” 他吐出一个字,再深深看她一眼,离开雅间。 她正欲上马车时,左三提着一个食盒过来,采青接过,“咦”了一声,“夫人,这是什么?” “刚才没吃完的菜,拿回去,你们几个分了。”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不远处的男人听到。转个身,压低声音,“把那道桂花八宝丸子留给我。” 景修玄幽深的眼眸瞬间有了波动,嘴角泛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 突然前面街道传来惊叫声,很快便见一人一马冲了过来。雪白的骏马,红色的马鞍,以及马上那俏丽的红衣女子。 白得似雪,红的像火,令人移不开视线。 “景修玄,你给本姑娘站住!” 听到这女子喊侯爷的名字,郁云慈停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女子喷火的眼神正对着她,一脸的不善。 这莫不是侯爷的红颜知己? 习武的男人果然不一样,原来喜欢这样浓烈似火的辣妹子。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揶揄,与那红衣女子对视着。 “她是谁?” 她轻声地问采青,可惜采青原是长在庄子上的,也不知道红衣女子的身份。 倒是左三听到,轻声回道:“夫人,她是大司马府的八小姐。” 大司马府的八小姐? 郁云慈想着,古人可真够能生的。这位八小姐明显是冲着侯爷来的,不知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八卦心起,就见景修玄冷着脸,看也不看那女子一眼,径直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这男人,有美人追求,居然理都不理,好歹说句话吧。 情商也太低了些,想起他训自己的样子,又有些了然。 他倒是动作利落潇洒,只把红衣女子气得俏脸通红。不想左三拦在前面,不让她跟着。 红衣女子气恼地抽了白马一鞭子,瞪着马车旁边的郁云慈。不知想到什么,翻身下马,手中握着马鞭,朝这边走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痞气 “你就是景修玄娶的那个郁家不要脸的贱货?” 郁云慈原还想赶紧上车, 离开这是非之地,哪成想程家八小姐径直冲自己而来。还骂她是贱货,她是姓郁不错,但不是贱货。 她停下动作,立在马车边, 迎视着程八。 程八芳名绮红, 是程夫人的老来女,很是得宠。自幼跟着家中男丁习武, 加上大司马的宠爱,养成了她目中无人, 嚣张跋扈的性子。 三个月前,她到远嫁京外的四姐家里玩耍, 直到昨天才回到京中。谁知道, 就在这三个月期间,景修玄居然娶了将军府那个一无是处的女子。 更可气的是,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子还名声不佳。 郁家是什么身份?郁亮说是她程家的奴才一点也不过份。要不是父亲提携,就凭郁亮一个出身乡野的莽夫, 能从一个泥腿兵一路升至将军。 这个女人凭什么和她比?凭什么能嫁进锦安侯府? 她用鞭子指着郁云慈, 语气傲慢且无礼。 郁云慈心道,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先是方氏母女, 后是杜氏母女, 现在又冒出一个程八。谁说古代女子矜持的, 一个二个明里暗里的抢男人, 还敢当街来抢。 她以前听到的什么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在这个时代完全看不到。 不过于她而言,现在的封建教条对女子越宽容越好。 这位程八小姐一张嘴就骂人,真当她是个软柿子。自从她穿到这古代,在吵架上,她还真没怕过谁。 “这位姑娘,贱货骂谁?” “骂的就是你。” 她微微一笑,轻蔑道,“原来是贱货骂我,姑娘倒是实诚,还知道自己足够贱的。一个姑娘家,当街想拦着有妇之夫,确实配得起贱货这个称呼。” 程绮罗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只把一张俏脸气得差点歪过去。自小到大,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家里的几个哥哥都要靠边站。 哪成想,被一个瞧不起的贱人奚落。 想都没有多想,她就举起鞭子,朝郁云慈挥过来。 鞭子被人半路拉住,郁云慈早就看到跟着的左三。心道侯爷虽然情商低,但其它的方面,还是不错的。 至少他把左三留了下来。 要不然,自己受下程小姐这一鞭子,身上定会挂彩。 “你这个奴才,快放开本姑娘!” “程八小姐,属下是奉我家侯爷之命,保护夫人安全的。您可得三思,我们夫人可不是你能随意打骂的。” 夫人二字,像刀一样戳在程绮红的心上。 就凭郁家这个蠢货,也配! 不过是跟在郁霜清后面的跟屁虫,唯唯喏喏像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郁霜清在自己面前尚且要伏低做小,何况是她!这样的女子,怎么当得起锦安侯夫人这个称号。 “就凭你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也好意思占着锦安侯夫人的位置。我若是你,早就羞愧得自请下堂,给别人让贤。” 这程八小姐倒是不拐弯没角,至少比方氏母女那种强上百倍。若不是自己是当事人,郁云慈兴许还会为她喝彩。 “八小姐这话说得好生没理,我一个女子要提什么东西,又要扛什么东西,堂堂侯府又不是没有下人。我家侯爷要的是夫人,可不是奴才。若是我像八小姐这样,上山能打虎,下河能捉鳖,我还要男人做什么?” 程绮红被堵得语塞,眼里的火喷得更旺。 好一张利嘴! 她举起手,毫不犹豫地再次扬起鞭子,不想又被左三给扯住了。 “你个死奴才,快放开本姑娘!你信不信我让景侯爷治你的罪,把你发放到西山采石!让你永生不能回京!” 左三才不受她的威胁,语气坚定,“程八小姐,得罪了。属下奉侯爷之命护着我家夫人的,若是我家夫人有个闪失,不用侯爷吩咐,属下自愿领罚。” 郁云慈冷哼一声,“左三,你放开她,让她冲着我来。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一个司马府的小姐,居然纵马闹市踩踏百姓,当街殴打侯府夫人。陛下勤政爱民,视天下百姓为子民。她可倒好,竟视万民如草芥,意图凌驾于皇权之上!我倒要问问,程家就是这样的教养,就是这样的家风吗?” 她声量很大,足以让街上的行人听到。 行人们虽惧于程八,不敢靠前,却在外围驻足。 “是啊,前头那卖糖人的老张摊子都翻了,今日的营生全毁了” “没错,我刚看到她的马撞倒了一个孩子” 百姓小声地议论着,程绮红瞳孔一缩。 她虽然性子跋扈,可又不蠢,还能听不出对方话里的严重性。可对方说得没错,她刚才确实情急之下,纵马街市。 “你危言耸听,搬弄是非” “我说的都是事实,程八小姐该不会否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吗?敢做不敢当,有损你将门虎女的威名。” 程绮红更加火大,偏生这女人说得都对,她满腔的怒火发不出去。 她俏脸一昂,“你不愧是个小妇教出来的,果然巧言令色,善于狡辩!” 郁云慈真心想为她点个赞,怎么其他人就没有认为方氏是个小妇。其实程八这性子,真不难对付,比起那些阴险的小人,她算得上光明磊落了。 至少喜恶都摆在脸上。 “八小姐说得没错,可怜我生母早逝,我爹被美色所迷,让我长于小妇之手” 说着,郁云慈掩着帕子,肩膀耸着,像在哭一样。 这番做派,令程绮红一头雾水。姓郁的是怎么回事?自己是在骂她,她怎么反倒真认了。 就在此当口,她已掩着面,上了马车。车夫是个精怪的,一扬鞭子,马车便行驶起来。左三上马,跟在马车的后面。 一行人在程绮红的怒视中,渐渐消失。 马车里的郁云慈取下帕子,眼里哪有半点的伤心。她眉眼弯弯,似是心情颇好。真希望今日之事能传进方氏的耳中,不知方氏得知程家一直视自己为小妇,做何感想? 方氏此时正气得大骂沈绍陵是个废物,之前还对自己信誓旦旦,说是一定能让自己得偿所愿。谁知被杜氏那个女儿说了两句,就认了。 他不会是真看上陆环佩了吧?在方家,只有自己这个姑母对他还算正眼相看,他应该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方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帕子都快绞烂了。 妾! 就是这个妾字,刺痛了她的心。她忘不了,女儿那天回来告诉自己,说那死丫头说她是妾,而清姐儿是妾生女! 她一生最痛恨的就是那段为妾的时光,那种卑微到尘泥中的日子,她压根就不想回想。谁敢在她面前再提自己曾为妾的事,她就弄死谁! 郁霜清立在一边,亦同样五官扭曲。原本白莲一样端庄的姑娘,此时已毫不掩饰自己的尖酸。脑子里已顾不上许多,一想到那死丫头居然还占着侯夫人的位置,她就想踩死对方。 “娘,绍陵表哥这是何意?难不成我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死丫头在侯府享尽荣华富贵?” 不,当然不行! 方氏眼露阴狠,她绝不允许自己多年的谋划功亏一篑。 杜氏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妥协,必是又得了什么好处。她慢慢地眯起眼,杜氏之前可是收了自己二百两银子的好处,莫不是有人出了更多的银子? 会是谁呢? 她眉头皱起,眼角现出细细的尾纹。 郁霜清看到,惊讶地捂着嘴,指了一指,“娘,你怎么长眼纹了?” 方氏一直保养得好,皮肤细滑,面容紧致。过去的十年间,她过得舒心体面,儿女长成,夫君宠爱。 娘家那边地位不低,还有宫中的太后。无论是出门做客,还是与其他世家夫人相邀逛铺子,她都备受人尊敬。 不过是短短月余,她仿佛是从天上跌落凡间。 将军开始给她摆脸子,居然敢堂而皇之地睡姨娘。她出门逛街,偶尔遇到其他的夫人,明显感觉别人不如以往那般亲热,甚至还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最近几日,她已不出门了。 难道,她老了吗? 不,不可以! 若是颜色不再,她还如何笼住将军的心? 她慌忙坐到妆台前,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皮肤没有以前那么嫩滑,眼下的青影很重,面色憔悴,毫无光泽。 这是她吗? 她伸出手,抖着摸到眼角,那里确实生出两道细细的纹路。 猛然,她瞳孔极缩,一把扫掉妆台上的东西。东西散落一地,发出碎裂的声响。 “娘” “别过来!”方氏慢慢地抬起头,重新看向镜中的自己,“那个死丫头,我不会放过她的!” 此时,外面的门被轻叩着,传来婆子的声音,“夫人有人送来东西” 她眼神冷着,示意郁霜清出去。 不大一会儿,郁霜清进来,手中是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娘,是杜夫人送来的。” 方氏一把夺过银票,正是自己给杜氏的那张。她把银票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杜氏果然是被别人收买了,会不会是那个死丫头? “她有说什么?” 郁霜清捡起那团银票,语气恨恨,“她说以后咱们两家是亲戚,不好再收我们的银子。还说陆环佩以后嫁进广昌侯府,还得承您这个姑母照应。若是您不同意,她少不得要把以前的事情与别人说道说道。” “她这是威胁我?” 杜氏可不就是在威胁她! 突然她似想到什么,阴冷一笑,“亲家?绍陵可是姓沈!她以为把女儿嫁给绍陵就是嫁进侯府了,敢得罪我,我让她鸡飞蛋打!” 没错,谁敢坏她的好事,她就让人付出代价!杜氏如此,那死丫头更不能放! 成氏加诸在她身上的种种屈辱和难堪,她都要一一奉还,全部还给成氏的女儿。她让要成氏地底下看着,看着她如何折辱那死丫头,看着她的清姐儿如何踩着那死丫头一步一步地得到别人的艳羡。 “那个死丫头,我不会放过她的!” 郁云慈又何偿不是在计划着,如何把方氏打得再无还手之力,再也不敢出来作妖。 她回到侯府后,问了一下檀锦今日的情况,小人儿奶声奶气地说着,自己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掰着小指头,一个一个地数着,煞是可爱。 她捏着他的小脸,“锦儿可真棒!” 檀锦有些腼腆,略有些不好意思。 高氏见她有些累,忙抱起檀锦,“夫人,您累了一天,奴婢先把表少爷抱下去吧。” 她看了一眼小人儿,檀锦懂事地由高氏抱着,“舅母,锦儿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真是个让人疼的孩子,她深感欣慰,觉得其它的那些破事都不重要。她愿意岁月静好,养着锦儿过自在的日子。 所以方氏母女一定要解决掉。 她点点头,“好,以后舅母不忙,天天陪锦儿玩耍。” 等高氏把檀锦抱出去后,她拿出那本兵书,靠在榻上看起来。翻到侯爷所说的十五和十六页,凝着神逐字地看过去。 这两页讲的是一个小故事,说是两军交战,一方设置七道障碍,阻挠另一方破城。另一方军中呈两派,一派主张围困,让城中人粮尽,他们自会投降。但另一派认为迟则生变,对方虽设七道障碍,然内在空虚,宜长驱直入,不让他们有片刻喘息。 最后主将认为,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城池,是上策。 于是同意围困。 岂料正中对方的缓兵之计,增缓的人从外面包围。围城的一方被人夹在中间,内外夹攻,最后一败涂地。 她捏着眉心,两页看下来,不光是眼睛疼,脑仁也疼。 真是太费劲了。 合上书,细思着。侯爷的意思莫非是让自己不给方氏母女缓神的时间,应该直接与她们对上,把嫁妆讨回来? 想着,下榻穿鞋。 她有些拿不准,还是问过他较为妥当,于是带着采青便去了景修玄的院子。 因为树木的遮挡,她看不清院内的景象。但能听到剑舞的声音,想必他又在练剑,或是在教匡庭生练剑。 想到匡庭生,不由得会心一笑。 侯爷对这个徒弟倒是上心,对于其他的人,他似乎都是一个态度。她猛然想起,身为一个侯爷,好像他的院子里是没有丫头侍候的。 除了左三左四几个侍卫,就没有看到其它的下人。 他是醉心事业,还是压根就不近女色?依他的年纪,看起来要比自己大上六七岁。在古代这样姨娘通房普遍的情况下,他居然连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还真是有些不太正常。 想想他情商低到注孤生的性子,也就有些明白了。 左三进去通报过,不大一会儿就请她进去,采青照旧被留在外面。 院子里只有景修玄一人,玄衣墨发,手中提着银剑,斜睨她一眼。 此时正逢日落,晚霞漫天,颜色绚丽。映在他的身上,像镀着一层金光。这个男人长得是真好,他的长相带着侵略性,冷峻又强势。 难怪会有那么多女人想嫁给他。 “何事?” 又是这样问?她在心里吐糟,就不能换个问法。 “侯爷,我遵您的指点,方才读了兵书的第十五至十六页,略有些不明之处” 他剑眉一挑,那两页不过是个故事,应该不难理解。才觉得她有些聪明,又犯蠢了?这么简单的计策都看不明白,还有脸来问! 他脸冷着,转了一个身。 棱角分明的俊脸在她视线中一闪而过,她觉得自己好像被鄙视了。 早知道就不来问他了。 好歹她现在还是他的妻子,竟然半点面子不给。 在他的心里,是不是世间就没有女人这种生物?他是不是视世间女人都为红粉骷髅,所以自己是人是鬼也好,在他眼里,跟其他的女人没有区别。 她翻了一个白眼,忙跟上去。 哪知他脚步一停,转身面向她。 “你跟着干什么?你要跟我去哪?” 她跟着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要得到他的准话,她才有底气去将军府大闹一场。 “侯爷,您去哪我去哪,您还没有明确的指示,我不敢轻举妄动。” 他睇着她,突然勾起嘴角,略带痞气,“哦?我去哪你就去哪?爷现在要去沐浴,你要跟来吗?” 她一愣,听出他话里的讥讽。练剑过后一身的汗气,确实是应该先洗个澡。他这样明晃晃地说出来,不会以为自己是想借机自荐枕席吧? 这男人,不光是情商低,性子还有些恶劣。 她想着,忙摆着手,往后退了一步。 “侯爷,您请我已经明白要怎么做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他眯着眼看着她跟后面有鬼似地逃离,嘴角扯了一下。然后收回视线,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最终垂下眼眸,遮住那满目的犀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欢喜 翌日, 将军府的门外又聚集了不少的百姓,他们看着跪在府门外的郁云慈,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起来。 郁云慈身着素白的衣服,脂粉未施,发上没有一根首饰, 仅用发带绑着。再让传画用茱萸和姜汁泡了几条帕子, 敷着眼。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过许久。 辰时就出门, 既没有坐马车,也没有乘轿子。带着采青和传画两个人, 让采青在前面开路。她则让传画扶着,一路走一路哭, 一直哭到将军府的门口。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 将军府里死了人,侯夫人是回去奔丧呢。 到了门口,也不进去,就跪在地上, 一直不起。 本就因她一路哭过来, 身后跟着一大群好事之人, 这些好事之人都没有散去, 反而是越聚越多。 郁亮听到下人来报, 虎目一沉, 三步两步就到了大门口。 打开门一看之下, 差点气晕。 次女一身孝服的打扮, 跪在自家门前,外面围着几圈人,指指点点的,就等着看他们郁家的热闹。 “你这是做什么?到了家门口怎么不进屋?” 他怒喝着,脸色铁青。 郁云慈这才抬起头来,红肿的眼中蓄满泪水,主要是被辣的。还未出声,泪珠就成串地滚下来。 “父亲,女儿不孝!自古孝义难两全,请恕女儿不能跟您进去。昨夜娘托梦给女儿,大骂女儿不孝” 听她提到已故的成氏,郁亮两穴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又听次女道:“娘骂我为何如此无能,不配当她的女儿连她留给我的嫁妆都护不住,枉为人女” 人群中的议论声渐大,前些日子锦安侯夫人当嫁妆的事情他们可是有所耳闻的。听说那些被当的东西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想也知道锦安侯夫人出嫁时的嫁妆是多么的寒酸。 郁亮牙关紧咬,铁青着脸,怒目而视。 这个孽女,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家中私事,实在是不孝! “爹,并非女儿不愿随您进去,而是我娘在梦中说了,若是我要不回她的嫁妆,那么郁家就不用回了她还说爹您是个负心汉死了发妻,还占着发妻的东西还说继母心毒,她一死,继母就搬进她的屋子,占着她的嫁妆,还苛待她的孩子她在阴间徘徊,一直不肯轮回,她死不瞑目啊!” 方氏躲在门后面,听到最后一句,遍体生寒。 成氏那个死鬼真的没有投胎,真的托梦了?不,一定是死丫头装神弄鬼使的手段。她现在是真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直接弄死这死丫头,要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那嫁妆眼下是不还也要还了。好在她早有准备,许多东西都被替换过,还有那些铺子,死丫头得到的只能是空铺子。 她理了理衣服,掐了自己一下,挤出两滴泪水,掩着面冲出去,跪在郁云慈的面前。 “姐姐您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不放心慈姐儿,想着那些东西等慈姐儿在侯府站稳脚再给她。您真是错怪妹妹了这么多年,我视慈姐儿如己出,不敢有半点轻怠您放心,妹妹现在就把东西送到锦安侯府,您就瞑目吧” 句句泣血,声声动情,老白莲的演技真不是盖得。 郁云慈想着,朝人群中看了一眼,便有一个老嬷嬷出来。 老嬷嬷行了一个礼,“郁夫人,既然您愿意把我家大姑奶奶的嫁妆还给我家表姑娘,那奴婢就来做个见证。当初我家大姑奶奶出嫁,十里红妆,不知羡煞多少人。那些东西不说件件珍品,却都不是凡物,且每一件都能说得出来历。还请夫人把东西拿出来,奴婢替我家表姑娘掌个眼。” 方氏身子一僵,心头大恨。 这死丫头是有备而来。 郁云慈只顾着哭,哽咽不成语。 “还请嬷嬷进去吃杯茶水,再慢慢清点。”郁亮忍着火气,一心想把人弄进府,关着门再好好商量。 老嬷嬷本就是受范氏派来来助郁云慈的,怎么会轻易跟郁亮进去。他们成家,要的就是方氏颜面扫地。 “吃茶就不用了,方才我们表姑娘说了,大姑奶奶托梦有言,要不回嫁妆不许进郁家门。奴婢不敢不从,还请郁将军见谅。” 嬷嬷行礼之际,“咦”了一声,看向方氏的发髻,“郁夫人头上这支九叶缠花簪子,若是奴婢记得不错,正是我们大姑奶奶的陪嫁。此簪子依玉制而雕,中间那朵花可不是镶上去的,而是本身玉制所长,极为难得。方才郁夫人说是替我们表姑娘暂时保管嫁妆,难不成郁夫人就是这样保管的?” 人群的议论之声更大,有些人已经开始指责起方氏来。此事明眼人一看,便知事情真相。什么暂时保管,分明就是想占着不还。 否则哪有原配的嫁妆归继室管着的。 郁云慈心头大喜,方氏今日居然戴了成氏的首饰,真是天助。 同时她泛起一丝疑惑,她曾读过不少古言小说,里面一般原配死了。若还有子女,嫁妆当然是留给子女的,且会留下忠仆什么的守着。 原主的亲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安排忠仆留在原主的身边? “郁夫人,怪不得我家大姑奶奶会托梦给表姑娘,原来她的那些东西真的都被您给占了?” 方氏百口莫辩,眼神求救般地望身郁亮,却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弃。 “将军,妾身不知道这是姐姐的东西,都是下人弄混了”她说着,急忙把簪子摘下来,放到郁云慈的手上。 “弄混?郁夫人的意思是您把我家大姑奶奶的东西与您自己的东西放到一起,才会弄混,是吗?” 老嬷嬷可不是好糊弄的,这样的假话,骗鬼还差不多。 方氏一噎,说不出话来。 她咬着唇,面无血色,一副极虚弱的模样,若人怜惜。 可惜郁云慈不是男人,欣赏不来她的美。 “娘女儿不孝啊!怪不得您死不瞑目,还托梦给女儿女儿真是蠢,怎么就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我的表姑娘,您心思单纯,哪里知道人心险恶” 老嬷嬷说着,跟着抹起泪来。 郁亮已经不愿再听下去,他瞪着眼,冲方氏怒喊,“你还不快进去,把东西都整理出来快去!” 方氏被他一喝,身形摇晃。 她心里带着强烈的不甘,慢慢地起身,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若是把东西就这样交出去,自己多年的谋划不就全完了。 此时,采青的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看着是个说书人的模样。这是郁云慈让她去找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当众念两份嫁妆。 说书人得了五两银子,自是卖力。 他先念的是国公府的那份,抑扬顿挫,那些东西的名称从他嘴里出来,任何人都能听出是罕见的珍品。 便是他自己边念着,也一边惊叹着。 郁亮的脸色更沉,见方氏还在磨磨蹭蹭,心头火起。 “你还不赶紧命人去把东西拿出来!” 方氏身体晃了一下,好像要晕倒的样子。郁云慈连忙起身,扶住了她,同时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别想装晕,我既然来了,就不会空手而归。你一日不交出东西,我就一直长跪在此,看谁耗得过谁。” 扶稳方氏后,郁云慈重新跪下。 围观的人都开始称赞她有孝心,明知方氏居心不良,还记着自己做女儿的本分。反观方氏,虽然表现伤心,但却一直不动身,看来根本就不是诚心想还嫁妆。 那些鄙夷的声音传进方氏的耳中,“嗡嗡”一片。 郁亮见她还不动身,大声怒道:“来人哪!你们快去,把东西给我搬出来!” 方氏这才急起来,让婆子扶着回去。 郁云慈只管低着头,看着悲恸不已。 说书人还在念着嫁妆单子,围观的人渐渐静下来,听着他的声音。他念了约近半个时辰,才把国公府的单子念完。 接着,他开始念将军府的单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听完国公府的单子,再听将军府的单子。光从东西的名称上听去,档次就差了一大截。 何况念不到一刻钟,就念完了。 心细的人很快就发现出不对劲,两张单子上的东西除了几件相同的,其它的则完全不一样。 怪不得原将军夫人会死后不肯投胎,那是因为怨气不散,死不瞑目啊! 郁亮还站在府门口的台阶之下,铁青着脸看着跪着的郁云慈。果然是成氏的女儿,和成氏一样不顾他的脸面。 成氏看不起他,生前从没给过他好脸色。 好不容易他日子过顺了,成氏生的女儿又来落他的脸面。他能想象得到,明日过后,京中就会有许多人说他是靠着原配的嫁妆,就连后来再娶的夫人,都是靠原配的嫁妆养着。 方氏,当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浅。 两个时辰过后,围观的人都等得焦急,肚子开始咕咕作响,将军府里还没有动静。眼见着日到正中还不见人出来,有人才急急去买些什么馒头大饼之类的,边吃边等。 郁云慈也饿,早上吃了不少,无奈耗时太久,已饿得不行。 直到未时三刻,才见一个一个的箱子从里面抬出来。 老嬷嬷严肃着脸,命人打开第一个箱子,箱子里是码放整齐的锦盒。她一个一个地打开,从上而下。 打开下面一层时,她的脸色就变了。 “郁将军,您这是何意?” 郁亮脖子一梗,“嬷嬷有话直讲。” 老嬷嬷看着锦盒中的东西,摇了摇头,“那奴婢就直言了,这盒子中的东西被人调包过。原本应该是一套赤金镂花镶翡翠头面。而现在请郁将军您看看,这是什么?” 郁亮不情愿地近前一看,脸色也不太好看。 就算他不懂首饰,也看得出来锦盒中的东西不太对。 成氏的东西,件件都是珍品,有许多他都有些印象。而老嬷嬷手里托着的这个,无论是做工还是宝石的成色,都十分的普通。 这也怨不得方氏,方氏也想以假乱真,无奈她银钱有限。因为方家原就是小官之家,她没有见过什么好东西,也舍不得掏大价格仿制更像的仿品。 再者,她没有料到郁云慈这个变数。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只要郁云慈被沈绍陵带离京中,就万事大吉。郁云慈给锦安侯戴了绿帽,成家也没脸再去侯府追讨嫁妆。 那么,成氏的东西就全是她的。 方氏此时又被人扶出来,她捂着嘴摇头,“将军,妾身的真的不知道。东西交到妾身手里时,就是这般的。” 郁云慈露出一个讥笑,方氏这是想耍赖,难不成她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 “郁夫人,您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以我们成国公府用如此劣质的首饰给大姑奶奶当嫁妆?这套赤金镂花镶翡翠头面是有册可查的。还是成太后在我们家大姑奶奶十六岁生辰礼时送的,上面有宫造的印记。当然一般人是不知道印记在哪里,识货的人才能找得到。您说,如此金贵的东西,我们还能弄错不成?” 方氏真不知道这套头面还有来历,可是东西现在不在她的手上,而在良妃娘娘那里。 当时她就是看这套头面好看,且没那么扎眼,才转送给良妃。她们方氏的女子,说到底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而且奇怪的是,良妃曾经戴过那套头面,也不见成太后认出来。 她的心忽忽地往下沉,后背开始发凉。她突然明白这死丫头为何敢上门来讨嫁妆,那是因为成公府在后面指使的。 成氏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好,往往让她爱不释手。她曾不止一次戴过那些东西去赴别人的宴席,却没有一个人指认出来。 原来成国公府一直憋着坏,等的就是今天! 她的脸色已不能用惨白来形容,而是白得似纸,像随时要死掉一样。事实上,她真的晕倒了,不是装的。 郁云慈半点不同情她,便是郁亮,看她的眼神也没有温情。他之所以宠着她,那是因为她知礼懂分寸,以他为天。 而今,他的脸都被她丢光了。事关男人的尊严,过去再多的恩爱都变得不值一提。 方氏被人扶进府,外面的事情还在继续。 老嬷嬷比对着嫁妆单子,一个一个地验过去。共有大半是赝品,还有一部分根本就没拿出来。说书人替她打着下手,把赝品和不在单子上的东西重新造册,共两份。 一份交给郁亮,一份交由郁云慈留着。 “郁将军,这些东西,烦请将军府在三日之内找出来。至于田产铺子过去那些年的利润,就当是我们表姑娘在将军府的花销,将军就不用补上了。” 老嬷嬷的话,让郁亮大怒,“我们将军一个姑娘还是养得起的。嬷嬷放心,那些红利我一定会补上的。” “将军果然大气,如此,奴婢就替我们表姑娘谢谢将军。” 那些赝品就堆在一边,深深刺痛了郁亮的眼。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又回到当初在乡野村庄被人喝斥的时候。 难堪到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采青扶起郁云慈,郁云慈眼泪一直没有停过,脸色苍白,眼睛肿如桃核。 郁亮原本要苛责的话就咽了下去,青着脸拂袖进府。 郁云慈真诚地再三对老嬷嬷道谢,老嬷嬷哪里敢当,嘴里说着应该的,腰弯着不敢直起。 东西让人抬回锦安侯府,她坐着轿子跟在后面。因为眼睛太辣,还在不停地冒眼泪,可她的心里却是乐得开光。 就算是余下的再也要不回来,她也不用再为银子犯愁。 她开心得想大叫,自己现在可是一个富婆了! 这一折腾,天都黑了。 一回侯府,她脚步都是轻快的,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心想着反正也没人看到,就让她得意一会吧。 “你就这点出息!” 她被吓了一跳,一天都没吃东西,身体还是虚着的。若不是要维持一个伤心的孝女形象,她早就带着两个丫头去酒楼好好犒劳一番了。 景修玄的身影慢慢现出来,双手环胸,面露冷讽。 “吓成这样?难不成你还怕鬼?” 他是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她还怕鬼?他莫不是以为自己是鬼,所以才会不怕鬼吧。这男人,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是个毒舌。 “侯爷,我倒真不怕鬼。世间哪有什么鬼,都是人吓人。人才是最可怕的,比鬼可怕多了。” “哼,牙尖嘴利。” 她心情很好,丝毫不受他的影响。一想到那些金饰美玉,还有铺子田产,她就觉得底气很足。 “侯爷,我现在有钱了。” “嗯?”他睨她一眼,“我又不是郁亮,你有没有钱与我何干?” 她笑起来,男人有这样的觉悟才是个好男人。只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不是那个味儿。侯爷什么都好,就是情商太低。 他要是再这样说话不讨喜,很容易孤独终老的。 许是她今日心情很好,没有刚穿越时的紧绷感。也或者是月上树梢,良辰美景,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 所以有些话她就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侯爷,您有过心悦的女子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不曾 问完后她就开始后悔, 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得意忘形。 这样的问题,哪里是她一个外人可以问的?古代不比现代,没有男女异性朋友一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夫妻的名份。 如此尴尬的身份,她居然还问这样的敏感问题。真是被钱财冲晕头脑, 差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姓甚名谁了。 “不曾。” 他的脸色忽暗忽明看不真切,毫无波澜。 “呵侯爷您看今天的月色真美”她干巴巴地扯开话题, 抬头看天,像是很认真地看着那残缺的明月。 她看得太认真, 原本就肿得快睁不开的眼睛,更加的酸涩。眼泪不受控制般, “哗哗”地流下来。 他剑眉微蹙, 莫非她有心悦的男子?是否是因为想起什么人,所以才会望月伤感落泪? 女子与他,在他过去的多年中从不曾注意过。 他出身武学世家,骨骼清奇, 自小醉心武术。十八岁时, 以一己之力大败四大高手, 夺得武举, 扬名天下。 少年成名, 随之而来的便是家族的重任。 他是幼子, 延绵子嗣的事情自有前头的胞兄。而他只管钻研武学, 以求达到前人没有到过的境界。 那时候, 大赵根基尚浅,强敌环伺。 二十八岁那年,他率领十万大军出征抗敌,随行者有家将及侄子们。最后一路打进南羌人的皇宫,屠了他们的皇族。 而他,亦在最后取南羌太子的首级时,身中数箭。 他死后多年,天下太平,南羌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元气,对大赵俯首称臣。在他睁眼的那一刻,他就变成了锦安侯府的世子。 岂料大赵还是大赵,却生生过了四十年。 眼前的女子,不知是何来历。难不成在她过往的岁月中,是有过男人的?这种猜想让他不由得眉头深锁,面露冷意。 那股莫名的怒火升起,再看她泪流满面的脸,只觉得刺目。 恰在此时,她从袖中抽出帕子,擦拭泪水。 “让侯爷见笑了,今日生姜水抹得太多,眼泪都止不住。侯爷,我明日可能出不了门,眼睛肿得太厉害了。” “” 他的怒火像遇洪水般,倾刻间泄得精光。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男子的背景带着杀气,她不由得抖了一下,觉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话,怎么他就变了气场? 古代男子心思可真难猜,城府太深令人琢磨不透。 肿胀的眼睛被帕子擦过,开始有些火辣辣的。 好在今日的表演没有白费,弄回了原主亲娘的一半嫁妆。想到那些东西,她心里又火热起来。当个有钱人的感觉真好,有钱就是底气足,有钱就是心情好。 她的眼眯着,朝站得远远的采青招了一下手,主仆二人赶紧朝往回走。 一进屋,命采青备些冰块,她要做个冰敷。若不然,这两只眼睛睡一觉起来,根本见不了人。 软纱包着冰块,敷在眼睛上,冰凉凉的立马舒服起来。肿胀的地方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被凉意压下去,她满足地叹息一声。 她此次大闹将军府,动静不小。事情牵到成方两府,不仅是在各大世家口中传开,而且很快传进宫里。 第二天早上,皇后和众妃子们给成太后请安时,此事便被人提起。 成太后是先帝发妻,年近七旬。不知是不是没有生过孩子的缘故,看着比实际的年纪要小上许多,便是连身段,也还显玲珑。 程皇后坐得离她最近,一身凤袍,端庄娴静。 提及此事的是德妃,德妃育有大公主,在成太后面前很是得脸。 成太后戴着镶宝石的金护甲,摩梭着手中的景泰蓝茶杯,眉头皱着,似乎在想些什么。众妃嫔都看着她,没人敢轻易出声。 “赤金镂花镶翡翠头面?这套头面哀家记得,当年威武将军夫人十六岁生辰时,哀家特意命内务府打造的” “太后这么一说,臣妾也记起来了。那时候臣妾年幼,看到大姐得的头面,好奇不已。大姐见臣妾欢喜,允臣妾好生观赏了一番。臣妾记得,那副头面是有印记的,现在的那位将军夫人怎么敢随意弄个赝品?” 说这话的是安妃,安妃是成氏的幼妹。任何人见过,都觉得长得极似成氏。蛾眉皓齿,眸光潋滟。面如远山芙蓉,身如章台杨柳。 安妃入宫十一年,育有五皇子贤王。背后靠着成太后,深得帝宠。 她说着,眼睛就看向了良妃。 良妃脸色不太好看,方家女长相一脉相承,皆是柔弱白净,楚楚动人的模样。 方氏是她的小姑,做出这样的丑事,她跟着面上无光。心里骂着方氏太蠢,以前还得意地说成氏的女儿被自己捏得死死的。现在看来,全是笑话。 “太后娘娘,也不一定就是将军夫人做的。各府中常有偷梁换柱的奴才,许是哪个贪财的下人见财起心,偷偷用赝品换过真品,将军夫人岂不是冤枉。” 德妃抿嘴一笑,“良妃妹妹可能是不知道世家的规矩,但凡是存放嫁妆及贵物的库房,皆由三人掌管。一人记册,一人保管对牌,还有一人则拿着钥匙。每次开库,必须三人到场,三件东西对齐,才能进去。将军夫人再不会理家,总不会同时养了三个奴大欺主的奴才吧?” 这番话,不仅在嘲笑方家原本的出身,亦同时骂了方氏。 程皇后一直含着笑,听着她们言语间你来我往。在她的眼中,这些妃子无论得宠与否,都不过是妾室。 她是大司马府的嫡长女,育有太子和韩王。 许是太子早年就已册立,她心态平和,对于这些妃妾们还算宽容。 良妃被德妃嘲讽,脸色不虞,她是生了二皇子不假。但德妃所出的公主可是大公主,再者德妃妃位比她高,她不敢与之顶撞。 德妃眼波流转,不知又想到什么,眼露惊讶。 “方才太后娘娘说的赤金镂花镶翡翠头面,臣妾觉着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凝眉细思,不大一会儿,露出恍然的脸色,看向良妃。 良妃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珠翠。 成太后凌厉的眼神扫过来,问德妃,“你是不是见以前的威武将军夫人戴过?” 德妃摇摇头,“臣妾记着,最近才见过的。” 她的眼睛瞄向良妃,良妃心里一突,猛然想起这名字有些耳熟。那可不是方氏某次进宫孝敬自己的一套头面吗? “臣妾记得,良妃妹妹似乎戴过一套头面,好像就是什么赤金镂花镶翡翠头面,不知是不是物有相似,还是?” 德妃犹犹豫豫地说出来,成太后的脸就冷了,看向良妃。 良妃心里明白,方氏送自己的那套头面,必定就是成氏那死鬼的东西。 她心里惊怒着,脸色尽力平和,“物有类似而已,那些赤金镂花镶翡翠的头面,大多样式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 随着一道威严的男人响起,殿中众人除了成太后,全部起身跪迎。 正康帝明黄的靴子踏进殿中,一撩紫金龙袍,坐在成太后的身边。他相貌英俊,身高腿长,帝王的气势十足。 因自幼就抱养在成太后的膝下,与成太后母子关系不错。 比起方太后,他其实更亲近成太后。 成太后笑意吟吟,与方才严厉的模样判若两人。 “陛下刚下朝,不先歇一会,哪里就急着来看哀家。” “朕不觉乏累,想着母后前几日有些不耐暑气,放心不下。” 成太后越发笑得慈祥,目光欣慰,“陛下孝顺,哀家便是不吃什么药,病都好了。” 正康帝眉眼缓和,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妃嫔们,道:“都平身吧,你们刚才在说什么那么热闹,朕好像听到什么赤金镂花镶翡翠头面?” 众妃谢过,重新落坐。 德妃起身,不徐不疾地回着,“回陛下的话,臣妾刚才在说昨日锦安侯夫人上威武将军府门门口大闹,讨要原威武将军夫人嫁妆的事情。也不知是哪个胆子大的,用赝品换了原威武将军夫人的嫁妆不说,连太后赏赐的那套赤金镂花镶翡翠头面都给换了” “原威武将军夫人?”正康呢喃着,眼神若有似无地飘到安妃的身上。 安妃长得像其长姐,与其姐感情甚笃,众人皆知。 “可不是嘛,方才臣妾正想起来,好像良妃妹妹戴过一套那样的头面” “陛下,物有类似”良妃急急地解释着,脸色苍白。 正康帝眯着眼,又看了一眼安妃。安妃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爱妃可见过令姐的那套头面?” 安妃起身,柔声答着,“回陛下的话,臣妾自是见过的。” “那好,既然物有类似,就把良妃娘娘的那套头面拿出来看看,也让安妃借物思人。” 正康帝声音一出,良妃身子都瘫软了。不用她吩咐,就有宫人去到她的宫殿,把那套头面呈上来。 成太后坐在他的身边,看得真切,眼眸沉着,没有说话。 她的表情已经告诉所有人,这套头面就是原威武将军夫人的那一套。 “拿给安妃看看。” 宫人领命,托着锦盒,跪在安妃的面前。 安妃伸出玉白的手指,指甲上的蔻丹是艳桃色的,衬得越发肌肤凝雪。她捏起那只花钗,钗头是朵盛开的芍药,花瓣是点翠的,中间镶着一颗红宝石。 花托是镂金的,一处叶片褶皱处,镂雕着一朵极小的夕颜花。 她垂着眸,红唇轻启,“回陛下,此物确实是臣妾大姐的。” 良妃脸色大变,“安妃妹妹,物有类似,怎么就能轻言论定此物是原威武将军夫人所有?” 安妃抬起头,举起那枚花钗,“良妃姐姐,家姐闺名夕颜,这支花钗上有夕颜印记。” 成太后沉着眸,“没错,当年哀家命内务府的人打造这套头面,特意叮嘱过,得表印记。以示哀家对夕颜的恩宠。” 正康帝的表情变得极为冷漠,冰冷的眼神看向良妃。 良妃吓得立马跪下,伏在地上,“陛下,臣妾完全不知情。这套头面,是臣妾的小姑进宫时带进来的。臣妾以为就是一套普通头面,没想到竟然是别人的东西” 安妃已经坐下,看着跪着的良妃,目光不喜不悲。 德妃暗自赞着,安妃性子沉稳,为人处事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不愧是成家百年世家出来的姑娘。 就是这长相,自己初初见到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若不是穿衣打扮不同,安妃和已故的威武将军夫人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想到她们原本一母同胞,早就听说长得极像,也就释然。 方家亦是正康帝的亲外祖家,他眸光深沉,俯视着良妃。 良妃是悔青了肠子,早就该想到小姑自己能有什么好东西。若不是拿着成氏的东西借花献佛,就凭她一个光身进府的妾室,能有什么银钱置办好物件。 “陛下,臣妾是真的不知情啊” “私留宫外进来的来历不明之物,本就是大忌。念你初犯,禁足一月。” 正康帝说完,拂袖离开。 余下殿中众人,在程皇后扶着成太后进内殿休息后,也开始三两地出来。 按例,出了成太后这里,她们还要去给方太后请安。成太后原是嫡皇后,身份自是比方太后要高。 德妃与安妃一起,见安妃脸色不太好,安慰道:“人常说睹物思人,妹妹这是想起原威武将军夫人了?” “不错,长姐待我极好,想不到会那么年轻就香消玉殒” “世事无常,好在她生了一个好女儿,知道替亲娘讨回公道。” 德妃感叹着,想到自己的大公主,觉得还是生女儿好。她没有皇子,在这宫里倒落个清静。无论是皇后也好,众位姐妹也好,她都能说得上话。 正是因为她没有皇子,两位太后和皇后反而更愿意向她示好。 安妃长长地叹一口气,看着御花园花圃中那丛夕颜。被风一吹,花朵开始摇曳。 那个孩子,早几年听说被方氏教歪了,令人心生不喜。难道真是十年间都在假装?若真是如此,倒是可以召进宫来看看。 她想着,与德妃一起进了方太后的宫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心跳 方太后比成太后年轻许多, 加上方家女独有的娇弱气质,越显面嫩。 宫里向来是你监视我,我监视你。尤其是两宫太后之间,可以说是针锋相对。成太后宫殿发生的事情,早有人提前一步跑着禀报了她。 她坐着, 心里有气, 面上全带了出来。 德妃和安妃一进殿,就觉得气氛有异。 方太后本是小户出身, 城府心机什么的还是进宫之后才长了一些。若不是生子有功,只怕不知死了多少回。 要是聪明的人, 越是此时就越要显得无所谓。便是心里恨着,脸上也不能露出半分。她可倒好, 就差没把安妃盯出一个窟窿。 安妃泰若地站着, 像个没事人似的。 方太后搜刮肚肠半天,也没找出可以责罚她的地方,还把自己气得不行,火气直冲脑穴, 隐隐作痛。 最后憋了半天, 冒出一句话, “你身上今日用的是什么脂粉, 怎么如此冲鼻?” “是臣妾的错, 臣妾这就回去, 清洗换衣。” 说完, 安妃行了一个礼, 仪态万千地告退。 这番做派,又把方太后气得倒仰,可偏生话是自己说的,也不好把人叫回来。只能瞪着她的背影,暗自生气。 良妃没有来,丢了那么一个大脸,早就躲回自己的宫里称病了。 好在德妃眼睛活,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把方太后哄得脸色缓和,与她们说了一会话,便让她们都退下了。 安妃回到自己的宫殿,心腹成嬷嬷侍候她换过松快些的常服,再扶她坐在锦榻上,摆上点心瓜果,然后沏上新茶。 “娘娘,您脸色不太好,可要躺着眯一会儿?” “不用了,贤王最近都做了什么?” 成嬷嬷双手交叠在腹间,腰躬着,把贤王近几日做过事情一一说了一遍。末了,提一句,“前儿个殿下去了成国公府,听小喜子说殿下似乎碰到了锦安侯夫人,还背着人说了一会儿话。他们离得远,不知殿下与景夫人说了什么,只知随后殿下便离开国公府,满大街的闲逛起来。” 安妃柳眉轻颦,显儿不是随意与人亲近的性子,怎么就偏与她走得近? “他们前几日去庄子上,是不是也处得不错?” “这个倒没有,小喜子说因为锦安侯也在,男女分席。殿下与景夫人只是见了一个礼,不过匡少爷好像很喜欢景夫人。奴婢想着,殿下是不是因为匡少爷,才会对景夫人另眼相看?” 安妃思索了一会儿,垂下眼眸,没有再说话。她捏起一块点心,纤细的手优雅地送到口中,轻轻沾在唇边,咬下一小口,慢慢地嚼了三下。 成嬷嬷侍候她多年,便是日日见着,也还是被她的美态所吸引。 一样的动作,别人做起来就没有娘娘这么美。娘娘的举手投足间都是浑然天成的气度,别人想仿都仿不来。 无怪乎陛下多年来,对娘娘恩宠不衰。 正想着,便听到外面的宫人大声报唱,“陛下驾到!” 安妃一听,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轻用帕子擦一下嘴角。理理鬓发和衣裙,便款款地迎出门外。 正康帝亲自扶她起身,一起入了内殿。 “爱妃方才在做什么?” 安妃红唇嘟向桌上的点心,“正用着点心。” 正康帝坐在桌子边,随意地捏起那半块点心,放进口中吃了。 “陛下那是臣妾用过的”安妃面色嫣红,似羞还恼。 “爱妃用过的,朕才觉得格外香甜。”正康帝说着,眼里划过一道幽光,“今日听你们提起锦安侯的夫人,朕记得,锦安侯大婚应该不到三个月吧?” “好像是的。” 安妃答着,语气轻慢。 正康帝笑起来,拉她坐在身边,“爱妃何必如此紧张,今日之事,朕心知肚明。不是爱妃愿意挑事,而是方家确实做得过了些。” “陛下爱护臣妾,臣妾惭愧。因着那些钱财之物,让天下人看足了笑话。就算锦安侯夫人再占着理,此等行为实在是欠妥。要不臣妾改日召她进宫,好好教导一番,陛下以为如何?” 安妃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 正康帝的眼神更加幽深,“爱妃言之有理,朕偶尔听人提及,说她长得似你,正好瞧瞧到底有多像。” 安妃垂着眉眼,轻喃着,“若是像臣妾,倒还瞧得过眼。” 言之下意,若是长得像郁亮,那就是碍眼了。 而那套赤金镂花镶翡翠头面,按照正康帝的吩咐。由宫人送到宫外,一路送到锦安侯府,再交到郁云慈的手中。 郁云慈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转交到她手中的锦盒。不是应该被方氏给瞒下,怎么扯上了宫里? “这套头面真是从宫里送出来的,怎么就去宫里了呢?” 景修玄靠在太师椅上,淡睨着她,“是这样没错,此物在良妃娘娘的宫中。” 良妃娘娘? 她心下暗忖,这位良妃娘娘应该就是出身方家的姑娘。方氏可真够胆肥的,居然敢把原配的东西献给宫里的娘娘。也难怪,方氏之前可不就是料死原主一定会客死异乡,才敢如此张扬。 “好生准备着,若是所料不差,近日就会召你进宫。” 他随意地说着,只把她惊得心头狂跳。 进宫?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 转念一想,以她现在的身份,一个侯府的夫人,若是宫中有大事情,必会有召的。不过是提前去看一下,再者要见她的一定是成太后及贤王的母妃,应该不会为难她。 “好。” 她应着,轻轻打开手中的锦盒,锦盒中的头面很是精美。得亏她昨天好东西见了太多,现在已有些平静了。 这套头面听说还是宫造的,做工和镂花都十分的精致。 “听说此物有你生母的名讳印记,所以才被认了出来。” “她叫什么名字?” “夕颜。” 她心里呢喃着这两个字,名字真美,想必人也很美。只是这花寓意不好,夕颜夕颜,开得晚凋零得早。 正吻合原主亲娘的一生。 合上锦盒,想到自己现在是有钱人。记起那日在成国公府时贤王殿下提起匡庭生要过生辰,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应该送礼? “侯爷,我听贤王殿下提起,说过两日庭生要过生辰。您说,我是不是应该备份礼送到匡家?” 景修玄看了她一眼,淡然道:“随你。” “那我就看着办了。” 她琢磨着,记得昨天那些东西时有一方上好的砚台,不如就送给匡庭生吧。那个美少年总是莫名地让她觉得心疼,瘦弱的肩膀竟要扛起那么重的责任。 “匡家忠烈之后,如今只剩一屋子的女眷和庭生一个男丁。不知匡家那些英勇战死的男人们有没有想过,他们倒是死得壮烈,只把悲痛全留给了亲人。” 她有感而发,没有注意到景修玄脸色的变化。那是一瞬间从闲适转换成极为可怕的严肃,深邃的眼略眯起,复杂地看着她。 “将门女眷当知以国为重,若是连这样的觉悟都没有,不配进匡家的门!” 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令人生寒。 她下意识望过去,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她自认为自己没说什么出格的话,怎么这男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是不是自己批判了匡家的男人,在这个男权社会中,才会引起他不满。 “侯爷,我不过是感慨一下为国捐躯是大义,但也得顾着小义,想着家里的妇孺。战场无情,那些男人已经黄沙埋忠骨的时候,可曾想过家中的妻子还在思念着他,还在想着他是否吃得饱穿得暖。她不会知道,其实她的丈夫早已魂飘他乡,再也不会归家。您说,这样难道不残忍吗?” 她话音一落,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欺身到了跟前。她吓得后退两步,被他抵在书架之间。 他脸色如覆寒霜,阴寒得吓人。 “妇人之仁!照你这么说,天下就不应该有人参军?就不应该有人上阵杀敌?难不成由着他人入侵,杀伤掳掠,那样就是对起家人了?”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匡家的男人们太死心眼了。怎么能差不多死绝,只剩下匡庭生一个男孩子。 纤细的身子靠在书架上,鼻息间全是他的清冽气息。他梭角分明的脸离她不到一寸,近到她可以看清他下巴上淡青的胡茬。 她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雷鼓轰鸣。 “侯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景修玄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她微垂着头,露出细白的脖子。他能看见肌肤底下浅青色的筋脉,还有那后颈发际边细软的绒毛。 “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带着暗哑。 她知道怎么说都是不对,他说的也没错,可她自己的观点也是对的。犹豫半天,低声嘟哝,“真要是想轰轰烈烈地一腔热血报效朝廷,大可以不娶妻生子。一人死了也就死了,何必连累他人跟着受苦? 他冷哼一声,放开她。 她只觉压力一松,再抬头时,他已退开几步之远。 “我看你是好的不学,就嘴皮子利索。按你这样说,上阵杀敌的男人都得是无牵无挂的,那他一旦战死,就是绝后,这才是真的不孝!”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是重子嗣的古代。可是男人若是上了战场,那便是随时会送命的。 做为他们的妻子孩子,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在他们死后,又要承受漫长的痛苦悲伤,何等的不幸? “若照侯爷说的,匡家男人都是英雄,可是他们当英雄了,他们家的女人可没有得到好处。匡家女人们极少在京中露面,匡家日渐没落,谁还记得匡家男人曾为朝廷做出的贡献?您知不知道,上次我去匡家时,匡家给我的感觉是什么吗?是压抑,是死气沉沉,是毫无生机!这就是英雄的家眷,她们为何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虽然她与匡家交情不深,但一想到那种压抑,她就浑身不舒服。 她仰着脸,不惧地看着他。 他眸色暗下来,手紧紧地合成拳。乌沉沉的眼眸中聚起黑压压的暗涌,翻滚着,奔腾着,却又深不见底。 有什么东西想要冲出心里,被他死死地压着。 “出去!” 她立马抱着锦盒跑出书房,走到外面被风一吹,脑子清明起来。暗骂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怎么能为匡家女人鸣不平而与他争辩呢? 他应该不会因此而迁怒于她吧? 而书房中的景修玄则慢慢地坐下,他的视线定在兵书上。脑海中不停回想她说过的话,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指责他们不顾家人,枉为男人。 男人志在千里,若不能报效国家,如何立于天地间? 他从不曾后悔过,匡家的那些男儿也没有后悔过。 他清楚地记得临死前的那一刻,他挥剑斩下南羌太子的首级。然后数十支箭射中他的身体,连痛都感觉不到。 在冲过去之前,他已料到自己的生死。 但他义无反顾! 没有匡家男儿洒在边城的热血,何来今日天下的国泰民安。天下大义,为民者最重。他们匡家祖训有记,宁可战死沙场,不能龟缩人后。 是的,他没有错,匡家所有男儿都没有错! 可是她有些话说对了,匡家真的如她所说。在这几十年中,没落到几乎无人提及。他不是不知道是因为家中没有顶梁的男人,所以才会有如此局面。 古往今来,将门世家哪个不是如此。 从辉煌到沉寂,再由沉寂到爆发。周而复始,靠的是先祖们的遗训和鞭策,靠的是心中那不屈的武学之魂。 为何到了她的嘴里,就成了让女人受苦的人? 他眸底森冷,按她所说,自己倒还算是不错的。毕竟他并未娶妻生子,孑然一人。便是战死,亦没有什么牵挂。 功过后世评,他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评价他们。 桌子上的兵书翻开着,里面的内容于他而言差不多是滚瓜烂熟。可是那些字此时却模糊起来,他竟是一个都看不真切。 修长的手慢慢伸过去,“叭”地一声合上。 最后,他的大手按在上面,沉默良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训斥 次日清晨, 郁云慈没精打彩地坐在镜子前,望着镜子里愁眉耷眼的自己,半闭着眼掩嘴打了一个哈欠。 夜里胡思乱想着,没有睡踏实,做了一夜古怪荒诞的梦。 “夫人舅少爷来了。”传画进来, 尽量简要地说明情况。 她一听, 半天才反应过来,传画口中的舅少爷是自己的便宜弟弟, 郁全胜。 “他可是送我娘的嫁妆来了?” “是。” 她微微一笑,眉眼开始有了神采。 梳妆打扮好, 带着采青与传画一起去到前院。 郁全胜被安排在厅堂,院子里摆着十来口箱子, 应该就是补齐的嫁妆。其实说是一半, 当然是不准确的,像什么布料家具的,她不可能让将军府吐出来。 若是那样,她的名声也会受损, 别人会说她太过刻薄。 郁全胜的脸色也不好, 很是没精神。 不光是他, 整个将军府里都没有一个脸色好的。方氏丢了这么大的脸, 都闹到陛下跟前。虽然陛下没说什么, 暗地底方太后和良妃都派人连夜出宫训斥她。 她不敢再贪那些东西, 纵使心在滴血, 肉疼得要死, 也还是把东西整理出来。 郁全胜望向郁云慈的眼神充满遣责和不满,这个二姐,嫁人后真像变了个人,和他们将军离心离德,就跟仇人似的。 “你们去点点,看东西齐了没?” 郁云慈懒得看他,一边派人去成国公府请那老嬷嬷。然后把单子递给府中的一个管事,让他照着单子清点东西。 “二姐,东西都在这里,一件都不会少你的。” 郁全胜本就有书生意气,见她半点情分都不顾,只让人清点东西,心里逾发不满。言语中便带着怨气,还有赌气的成分。 她笑了一笑,“少与不少,清点过后才知道。” 说完,她闲闲地坐在凳子上,看着院子里的人忙活。 “二姐,你姓郁,何必做得如此绝情?” “我是姓郁没错,但这些东西可不姓郁。我不过是拿回我娘的嫁妆,怎么就绝情了?” 郁全胜深吸一口气,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他自小读圣贤书,明知女子嫁妆归自己支配,死后留给亲生儿女的律法。 可他还是很不舒服,因为凑齐这些东西,娘连夜带人整理,熬得双眼通红。而且爹还说,那些铺子田产过去十年的利润全部都要还给二姐。 若真是那样,将军府就真的掏空了。 “二姐,大姐不日就要出嫁。如此一来,她怎么嫁进钟山伯府?没有像样的嫁妆,她以后如何在吴家抬得起头?” 郁云慈被他这歪理气得快笑了,不愧是方氏养出来的儿子。纵使装出文人的清高,骨子里还是一样的自私自利。 “我娘的嫁妆,理应留给我一人。至于你们,有父有母,无论是嫁人还是娶妻,皆由你们的父母操心,与我娘何干?与我这个外嫁女何干?” “你是姓郁的,你总不能看着郁家为了你一个人,我们全家都跟着受苦吧。”郁全胜很是恼怒,几乎都是吼出来的。 她冷冷一笑,站起来,看着他。 “父亲的俸禄既然养不起闲人,为何还要纳妾?他纳的妾,当然是他养,以前我娘活着的时候替他养,后来我娘死了,他又用我娘的嫁妆养着你们母子仨人。当男人当到他那个份上,真够窝囊的。莫说是别人,我都瞧不起他!还有你们,你们有亲娘,你们婚嫁当然是由自己的亲娘操持。你一个男子,心心念念我娘的嫁妆,还好意思如此大言不惭!” 他被她的言语一激,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她眼神淡淡地睨着,虽然她不是原主。但一想到郁亮和方氏做过的事情,她就替原主和成氏不值。 一个大男人,靠着女人的嫁妆养着小妾庶出子女,半点不脸红。没那个本事,装什么风流将军,还想享齐人之福?还有方氏,占着别人的财产,居然一心想着谋害原主,好独吞那些东西。 一对狗男女,都不是好东西。 “这样的道理三岁孩子都明白,枉你读了多年书,竟然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居然还敢来指责我不顾你们的死活!说白了,要怪就怪你的好爹,他一个没本事的男人,自己都是靠发妻养着,竟然有脸纳妾。再说你娘,只管生不管养,有本事生孩子,那就有本事自己养。占着我娘的嫁妆,还千方百计想弄死原配的女儿,图财害命,堪比蛇蝎!” 郁全胜被她突然发难,弄得发懵,好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在他的印象中,二姐永远都是跟在大姐后面的,不爱说话,极听母亲的话。 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就像不认识她一般。印象中又蠢又懦弱的二姐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难道真如母亲和大姐说的,二姐以前全都是装的。 “你居然出言不逊,肆意诋毁父亲和母亲简直是大不孝!” “父不慈,怎么孝顺?至于方氏,那是你们的娘,在我的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妾室,哪里配称为母亲。今日我话说到这里,就不怕你回去告状!”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郁全胜说着,愤极就想离开。 “慢着,东西还没有清点完,你若是现在走了。再少些什么就说不清楚,恐怕你娘还会抵赖说东西全齐了再者还未验过,这些东西是真是假还不好说这样的事情她不是做不出来。” 郁全胜到底自诩读书人,好面子,听她这样说,就停住了脚步。也不再进屋子,就那样站在院子里,瞪着清点东西的管事。 她倒是随他,慢慢地坐下,品着茶水。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那老嬷嬷到了。朝她行过礼后,便开始检验那些东西。 其实她心里有数,经过这两天的事情,方氏应该不敢再用赝品来糊弄人。否则再传出去,只怕宫里的方太后和良妃都要丢尽脸面。 事实正如她所想,此次送来的都是真品。 她再三向老嬷嬷道着辛苦,让传画带着对方下去吃茶。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郁全胜昂着头,青着脸相问。 她接过管事递过来的单子,微微一笑,挑了一下眉,“东西没齐,布料家具什么的我就不提,权当是我娘可怜你们的。只照单子上来看,应该还有一块羊脂白玉双蝙纹玉佩以及两方上好的端砚。烦请你回去后,让人尽快送来。另外你爹曾夸下海口,要补齐过去十年间我娘铺子田产的出息,希望你回去转告,莫让我久等。” 郁全胜听完,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走了。 那玉佩和砚台都在他那里,原本他还想着送东西来时顺便提一句,二姐必不会抹自己的面子,自己也不用把东西交出来。 哪里想到,她冷嘲热讽的一顿训,连父母都不放在眼里,自己哪还有脸提这茬。心想着做人要有骨气,等下回去就让人把东西送过来。 他一回到将军府,就把郁云慈的话原原本本地倒出来,只把方氏气得直呼胸口痛,脸色苍白,一副要晕倒的模样。而郁亮则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就要离开。 方氏见状,忙挣扎着起身,“将军,您可不能把府里的钱财全部填上去” “不填进去,难不成让天下人耻笑我是靠妇人嫁妆养的?”他粗声粗气的,因为气愤,声音大得吓人。 “都怪妾身,妾身为何要做妾?不光是自己受尽白眼,还连累自己一双儿女。清姐儿马上就要出嫁胜哥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可是将军,妾身从来没有后悔过哪怕是别人都骂妾身,妾身也要和将军在一起” 她拖着郁亮的袖摆,眼眶泛红,面容哀伤却深情满满。 郁亮见她这副模样,心软了一些,但是一想到自己要被人嘲笑,脸色又难看起来。 郁霜清就坐在一边,阴着脸。自打知道自己要嫁去钟山伯府,她就天天摆着脸色,不知道是怨父母还是怨别人。 “爹,你不能不管女儿女儿命苦,要嫁给那个无能的庶子,也不知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若是连像样的嫁妆都置办不出来,伯府会怎么看女儿?” 她哭着,与方氏一起,拉着郁亮的衣服。 “嫁妆的事,不是你一个姑娘该担心的。你安心备嫁,我与你娘会替你准备妥当的,不会让你难堪。” 郁亮扯了一下衣服,没有扯动。 郁霜清咬着唇,看向方氏。娘分明说得好好的,一定会让自己如愿。结果呢,不光是要嫁给一个庶子,就连嫁妆现在眼看着也没有踪影。 这让她以后在吴家还怎么立足? 哪府主母没有嫁妆傍身,偏生她的亲娘就一无所有。光靠父亲的那点俸禄以及娘这些年攒的东西,远远不够。 “娘,按理说您是出嫁女,虽然当初但后来您成了爹的正室,外祖母为何没有补您一份嫁妆?” 说到这个,郁亮眯起了眼。 方氏脸一沉,冷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方家是什么情况,说是侯府,其实还不如一般的小门小户。她的父亲当年不过是京郊县城的农户之子,入赘了当地的富户沈家。 沈家供他读书,他倒也争气,最后考中进士。也是亏得沈家肯花银子打点,他才谋了一个从七品的小京官。 后来沈氏病逝,他娶了另外一位五品官家的庶女做填房,即她的母亲。 她的外祖家还有些关系,当然会提携父亲。父亲最后官升至五品,直到她的长姐成了方太后,才被封为广昌侯。 父亲已经去世,去世前不知是怎么了,居然非说要给沈家留根。所以没了生母的绍陵就跟着姓沈,也正是因为如此,侯府的人都不把他当回事。 方氏这样的家世,早些年都紧着大姐,大姐在宫里要打点,哪能不花银子。就是因为方家家世低,当年上门提亲的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要不然,她哪能进将军府为妾,扶正后,只有她贴补娘家,娘家怎么可能替她补齐嫁妆。 可是这样的话,她不能说。 郁霜清现在只想着自己没有嫁妆,以后日子艰难,对于方氏隐晦的眼神置之不理。 郁全胜皱着眉,觉得大姐说得有理,于是附和道:“母亲,大姐言之有理。按理侯府那边确实要补您一副嫁妆。” “将军是妾身不孝,放着好好的正室嫡妻不当,非要自甘下贱为妾妾身哪里还有脸,要娘家补一副嫁妆妾身没那个脸哪!” 方氏泪如雨下,脸色苍白着,手无力地垂落,松开了郁亮的衣袖。 郁亮不由得心起自责,都是自己那时候唐突了她,要不然她也不用进府为妾,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想到这里,狠狠地瞪了一双儿女一眼。 “你莫想太多,万事有我。我就不信,没有成氏的嫁妆,我郁亮还养不起妻儿?” 他说完,大步出了屋子。 方氏慢慢地抬起头,冰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女们。 “你们真是好,居然跟别人一起,朝我的心口捅刀子!” 郁全胜忙解释着,“娘,儿子没有那个意思。” “娘,虽然女儿说得不中听,可却是事实。钟山伯府是个什么情况,娘不会不知道吧?若是嫁妆太过寒酸,我以后还怎么镇住其他人,还怎么挺直腰板做人?” 方氏哪能不知道,钟山伯府说是伯府,早就落没得不行,还不如一般的小户之家。可是昨天宫里来人训斥她,那些东西不交也得交出去。她一想到那些珍宝首饰,心就像是被人活生生地剐肉,痛不欲生。 将军说得轻巧,靠他来养,就凭他那点俸禄能做什么? 别人都以为,她占着成氏的嫁妆应该是捞够了油水。其实她实在是冤枉,成氏的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那些铺子她接手过来时,全是空壳。 而且那些田产,每年的产出都有固定的去向,庄子上的管事都是国公府的人,她根本就插不上手。 也就是府里头的那些嫁妆,她能够做手脚。 她好不容易把铺子都做起来,不想竟然是给别人做嫁衣。既然那死丫头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交出去的铺子与当年一样,都是空的。 这些年赚的钱都在她的手上,将军想补上,就让他自己想法子。 如此想着,她心定了一些,觉得事情也没有那么糟。 “嫁妆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娘会替你准备的,必不会让你受委屈。”她淡淡地说着,抚着额头,摆了一下手。 “你们先出去,我要歇一会儿。” 郁霜清得到她的保证,心里还有些没底。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娘,怨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她憔悴的样子,自己心里也怪难受的。 “娘,是清儿不孝。因为要嫁进钟山伯府,女儿心里头难受” 方氏神色已经缓和,目露慈爱,“娘知道的,娘一定会让我的清姐儿风风光光的出嫁,不要走娘的老路。” “娘” 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郁全胜出去后,就命人把自己的玉佩和砚台送去侯府。 郁云慈收到东西,翻来覆去地看着。果然都是好东西,怪不得扣着不想还。这两方砚台比先前的那一块要好许多。 她想着,不如就把其中一方送给匡庭生。 于是让采青把东西装好,送去匡家。 匡庭生收到东西愣了一下,打开锦盒见到砚台,更是惊讶。 他的桌子上,还有另一堆锦盒,盒子里全是一些新鲜奇特的东西。这些东西是贤王送来的,说是把京中能搜集到的好东西都送来了。 往年,贤王送他的有宝剑,镶宝石的匕首,还有金鞭。 像今年这样一股脑送一堆,从未有过。 他慢慢看去,一堆锦盒,上面的他看过,确实都是些新鲜的物件。底下有一个别致的锦盒,拿出来轻轻打开。 锦盒内放着一个金冬瓜形的宝石玉盒,他托在手上,仔细看着,凑进鼻尖一嗅。 美玉雕成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礼物 贤王府内, 锦衣玉带的贤王正趴在湖心亭的边上。他有些焦躁,俊秀的脸上五官精致,七分似正康帝,三分似安妃。 亭子四周座凳是有靠栏的,他就趴在靠栏上。手边摆着一个玉制的圆形罐子, 罐子里面装着黄灿灿的粟米。 他手抓着一把粟米, 无聊地一点点洒在湖中。 湖水中,鱼儿们都聚拢过来, 争食着粟米。锦鲤青鲤都有,个头肥硕, 看体型养了不下两三年。一个个张着嘴,吞食着粟米, 慢慢挤成一团。 “东西都送到匡府了, 匡少爷可有说过什么?”他眼睛盯着鱼群,扫到走进亭子的一个侍卫,装作漠不经心地问着。 “回殿下的话,属下遵你的命令, 把那些东西亲自交到匡少爷的手中。他并未多说什么, 只说谢谢殿下的礼物, 让属下代为向殿下问安。” 事实上, 匡少爷收到那堆东西后就一直紧皱着眉头, 没有半分的欢喜。 但这话, 侍卫不敢轻易说出来。否则以殿下的性子, 必是要气得跳脚。那些东西, 可是殿下亲自走遍京中各大铺子里搜罗来的。 不说是东西贵重,便是这份用心,放眼京中有几人能得殿下的如此看重。侍卫想着,那匡家少爷太不识抬举了些。 赵显有些失望,他原以为师兄会惊喜,没想到那么平静。 便是最喜欢看的鱼儿抢食,现在也没有兴致。 此时,匡庭生已经到了王府门口。门口的侍卫知道自家王爷极为看重这位师兄,连忙进去禀报。 “师兄来了!”赵显一听,惊喜万分,忙把手中粟米全部洒进湖里。然后拍手起身,亲自去门口迎接。 师兄一定是收到礼物太欢喜了,所以来登门道谢。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不由得小跑起来。 匡庭生被侍卫引进侧厅,他一直冷着脸,墨色的袍子显得他五官更加绝世。引他进府的侍卫心下赞叹,怪不得自家王爷如此看重这位匡少爷。恐怕除了对方的身份,更重要的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赵显一路跑着,很快就到了前厅。 “师兄,你来了!” 匡庭生看到他,脸色更冷,把手中的锦盒往桌上一放,“殿下,您送此物给我是何意?” 赵显满腔的欢喜散得一干二净,看着那锦盒,脑子懵着。莫非师兄不喜欢自己的礼物,还是自己送的东西犯了师兄的忌讳? 他把锦盒打开,看到那金冬瓜形的玉盒。 这个玉盒他见造型可爱,样子新奇才买的,是不是师兄不喜欢? “师兄,这盒子样式少见所以” 匡庭生见他确实不是故意的,那股气恼散去不少,却仍是板着脸,严肃以对。 “虽是少见,却不是你我男子能用的。殿下可知此物是何用途,那是姑娘家用来装胭脂的。您将此物送与我,我岂能不生气?” 赵显恍然大悟,怪不得师兄会生气。师兄是男儿,因为长得美,最讨厌别人将他的长相与女子相提并论。 自己送的这个东西,可不就犯了他的忌讳。 “师兄,本王真不知此物是盛胭脂的。” 匡庭生脸色好看了一些,少年不知如何委婉,但语气却是放缓了,“如此,既然是一场误会,我便告辞了。” 临出门之际,他停了一下,“谢谢殿下的礼物。” 赵显在他身后,咧开一个笑容。 等他身影消失不见,看着那被师兄留下的锦盒,垮下嘴角。自己怎么就这么大意,居然把女子用的东西送给师兄,难怪师兄会上门问罪。 “殿下奴才还以为您买这东西是要送给安妃娘娘呢”身边的小喜子低声说着,脖子都快缩进衣襟里。 赵显冷哼一声,“你个鬼奴才,不知道提醒本王,让本王出了这么大的糗。就罚你半个月的月例,让你长长记性。” “奴才谢殿下。” 小喜子说着,脖子终于敢伸直了。一抬头,见自家殿下抱着锦盒要出门,忙跟了上去。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赵显哼哼,“本王要去锦安侯府。” 小喜子不敢问原因,只管上前侍候自家主子,招来侍卫跟上。 郁云慈看到传画领进来的赵显,很是意外。这位贤王殿下来侯府怎么不去找侯爷,而来寻自己? 她带着锦儿起身行礼,赵显摆了摆手。 “景夫人,免礼吧。” 他自来熟地坐在桌子边,看到桌上的冰碗。这冰碗与一般的不同,底下是一块块蜜桃肉色晶莹剔透的凉粉冻,用冰镇过,上面浇上杨梅熬成的果酱。 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个给本王来一碗。” 郁云慈想着,常看书里说什么皇帝王爷的在外从不乱吃东西。贤王可当今陛下的儿子,能随意吃吗?她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小喜子,小喜子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她命采青再去弄一碗,用玉碗盛着,端上来。 小喜子先是拿出一个银匙,挖了一口吃下。约摸过了一会儿,赵显才开始吃起来。 冰碗沁凉爽甜,与时下用冰沙与水果做成的有一定的区别。结凉粉的水是用蜜桃水加霜糖制成的,除了甜还有桃子的果香味,十分的浓郁。这样做出来的冰碗味道只会更柔和爽滑,就好比果冻。 她看着小喜子咽下那一口后似乎舔了一下唇,微微一笑,朝采青使了一个眼色。 采青又端上一碗,是用普通的瓷碗盛的,递到小喜子的面前。小喜子受宠若惊,看了一眼贤王。贤王似有些不耐烦,挥了一下手。 小喜子大喜,忙端碗到角落里吃起来。 檀锦站在郁云慈的后面,小脸上全是骄傲的笑容。就说舅母命人弄的东西是最好吃的,他刚才可是吃了整整一碗呢。 待赵显用完,郁云慈瞧见他放在桌上的锦盒,问道:“不知殿下突然造访,是有何要事?” “那个东西,就送给你吧。” 赵显一指锦盒,她便会意谢过。心里更是纳闷,贤王来得莫名奇妙,还给自己备了礼物,他到底搞什么名堂? 她轻轻打开锦盒,一眼便喜欢上里面的东西。玉制小南瓜模样的小盒子,揭盖后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 “多谢殿下,臣妇很是喜欢。” 赵显脸色一垮,果然是女子用的东西。怪不得景夫人喜欢,而师兄却讨厌。 “本王一心想送个别致的礼物给师兄做生辰礼,那日问过景夫人,想着师兄一定喜欢新奇的玩意儿。不想只看到样式新奇,竟把这方胭脂盒送到匡家。师兄极为恼火,亲自去王府把东西还给本王” 说完,赵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一愣,原来这东西是胭脂盒。若不是贤王说起,自己还以为是什么工艺品。 看到贤王的模样莫名有些想笑,他虽是王爷,可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他这般做派,就好比一个孩子突然有了大人的忧伤,令人忍俊不禁。 “殿下为人赤诚,臣妇想着匡少爷心里定然是念着您的好。只是他到底是个男子,猛然收到这样的礼物,难免有些不适。你们师兄弟感情一向要好,无论您送什么,臣妇想着他必然都是感激在心的。” 赵显皱起了眉,又叹了一口气,引得檀锦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小人儿摇头晃脑的,她低头看去,笑着摇了一下头。檀锦连忙板起脸,木着表情,却是更加的可爱,她忍不住偷偷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蛋。 赵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他的脑海中不停出现师兄的笑。那笑容太好看,他好想天天能看到。 “本王只想时常看到师兄笑。” 她抬起头,看着俊秀的少年托着腮,一脸的忧愁,不禁莞尔。再是天家贵胄龙子凤孙,都不过是半大的少年,随着岁月的增长,自是会有少年的烦恼。 少年心思单纯,一心想让身边的人开心。可是庭生情况特殊,那么大的匡家,所有的希望和重任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是匡家唯一的男丁,责任重大。除非有朝一日他能撑起匡家,立于朝堂之上。在功绩上不负祖宗的期望,在子嗣上令匡家枝繁叶茂,否则他永远都不可能开心。” 赵显被她一说,情绪低落下去。少年眉眼之间与现在的自己有些相似,长得亦是极为俊秀,她不由得软了心。 “或许是法子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再是课业繁重,亦有消遣的事物,能令自己放松下来。殿下可记得,上一次匡少爷笑过的时候,是因为什么事情,应该可以借鉴一二。” 她一说完,就看到赵显的眼睛一亮。 他一扫刚才的无精打彩,整个人鲜活起来。他当然记得,就是上次在山庄里。师兄那日心情极好,也是在那回,他第一次看到师兄露出笑容。 那天他们一起看蜜蜂,师兄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 他想,他有法子挽回自己的过失了。 “听完景夫人一席话,令本王茅塞顿开。叨扰夫人了,本王告辞。” 少年虽小,但与生俱来的气势让人无法忽视。 她亦还礼,送他出去。少年身姿如风,很快就出了侯府,远远还能听到他对身边的侍卫吩咐着什么,语气轻快。 赵显一路很是兴奋,回到王府后足足谋划了两天,才把东西送到匡家。 匡大夫人看着园子里的两箱蜜蜂,还有一个养蜂人,满脸的茫然。贤王殿下怎么忽然想到要送蜜蜂到他们匡家? 他们匡家再不济,也不差一口蜂蜜吃。 匡庭生冷着眉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人蜂箱中飞出来的蜜蜂。不由得想起师母的话,这些蜜蜂都是以母为尊,若是世间如此,是不是他们匡家就没有如此多的烦恼和痛苦? “夫人,少爷,殿下命奴才以后就留在匡府。奴才自小便随奴才的爹侍弄蜂子,训出的蜂子温驯不蛰人。” 那养蜂人说着,环顾了一下匡家的园子。 “奴才斗胆,想请示夫人少爷一事。蜜蜂食花蜜,离不开花儿。可是眼下” 匡夫人当然知道自家园子里少了什么,因为匡家多年没有喜气。婆母和弟妹甚至见不得笑颜,更别提在园子里种植花草。 除了树木,还是树木。 大树小树,齐齐整整,虽有花期,却极为短暂。 “你看着办吧,没有花,这些蜜蜂活不长。” “夫人所言极是,奴才除了会养蜂,也是养花的好手。夫人若是放心,就交给奴才,奴才一定会让以后园子里花开不断。” 匡夫人听到这个,有些满意。她虽是寡妇,却与弟妹不一样。她还有儿女。月儿和歌儿都正值妙龄,总不能学着婆母,一天到晚哀气沉沉。 她们还要嫁人,还要有自己的日子。她们的日子,一定不会如自己一样,没有花儿,没有欢笑。 养蜂人得到她的同意,便下去忙活了。 匡如月和匡如歌此时听到消息过来,远远就看到飞来飞去的蜜蜂,都不敢靠近。 “这些蜂子不蛰人。” 匡大夫人笑着,朝女儿们招了招手。 匡庭生一直一言不发,看着那些飞舞的蜜蜂。 匡如月不敢再近前,匡如歌胆子大一些,已走到了蜂箱的跟前。走得近,蜜蜂就越多,“嗡嗡”声不绝于耳。 “娘,这些东西是谁送来?” “贤王。”匡庭生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匡如歌“扑哧”一笑,“果然是个小孩子,就知道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听着吵吵的,还真是热闹。” 匡大夫人闻言,目光幽远,看着一只一只的蜜蜂从眼前飞过。 半晌,喃喃道:“可不是,真是热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好学生 贤王送了匡家两箱蜜蜂的事情传到锦安侯府, 郁云慈都弄不清那位殿下是怎么想的,怎么会送别人蜜蜂? 她这边还没想透,左三就出现在院子门口,说是侯爷有请。 一听到侯爷相请,她心里就嘀咕开了。自己最近几日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的, 将军府那边也消停,没听到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而且郁亮真的说到做到, 派人送了过去十年铺子的红利过来,足有四万两。 她不知道十年赚四万两是多还是少, 但对于她来讲,四万两那可是笔天大的巨款, 瞬间就让她腰杆挺得笔直。 暗自思量着, 什么事都没有,他找自己做什么? 想了一路,进了院子,再到书房。 景修玄长身玉立, 临窗站着。墨色的绣金锦袍, 束着同样绣金的腰带。他的手背在身后, 两手交握, 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 “侯爷, 您找我?” “贤王送庭生两箱蜜蜂的事情, 是你出的主意?” 她点了点头, “是也不是, 那日贤王殿下来寻我。说是送给庭生的生辰礼,庭生似乎不太喜欢。他倒是问过我,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说投其所好,庭生喜欢什么就送什么,殿下许是想到那日在庄子上看过蜜蜂,庭生颇感兴趣,所以才会有此举动。” 听完她的话,他转过身来。 脸色凝重,目光深沉。 “他是皇子,帝意难测,将来的事情谁都难以预料。若是他言行举止受他人影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心里一寒,自己从未想过这么多。古代人的心思复杂,尤其是皇室中人。若是被有心人告到陛下安妃那里,自己恐怕小命都难保。 之前,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些。经他如此一提,只觉后背发凉,暗骂自己太过随意。 “侯爷”若真是触怒天威,侯爷恐怕也保不了她。 景修玄并非危言耸听,事情虽然没有到那个地步。倘若再任其发展,恐怕不仅是安妃,就是陛下亦会多想。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到她的手中。 此书名为《宦道》,一听就是官场的教科书。 “书中第三十页,你可以看一看。另外此书你留着读一读,世间立身之本,无非兵计与谋略。你若能熟读,便是不能行兵问策,也能在后宅之中游刃有余。女子常居内宅,偶尔出门做客。京中夫人们,大多深谙圆滑世故之理,你若看不透,迟早会吃亏。” 这话说得极为在理,且是真正站在她的角度考虑的。 她一个外来人,不清楚古代的生存法则,若是不经意中触犯了别人,恐怕会招来祸事。 “多谢侯爷,我必铭记在心,好好读书。” 以前还想着应付他,听他今日一席话,她打算认真的读书。就是字,也要加紧练起来,以免用时恨少。 她态度端正,语气真诚,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你能如此想,甚好。切记多看多思,少说少做。” “是,侯爷,我都记在心里了。” 他走到桌子后面,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疲惫。她不知道他平时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忙些什么。 虽说在她看来,他的情商极低。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十分优秀的男人,除了对女色淡然外,其它的事情都令她很是折服。 对于她这样的来历不明的人,他都能忠言相告,时时相帮。若是做朋友,这样的人是最可靠的。 在这个时代,姨娘通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能做到严于律己,不乱搞男女关系,真是难得。 她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如果他不赶她走,她倒是很愿意在侯府里面混吃混喝。至于离开侯府闯一番天地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 自己本就不是精英人物,岁月安稳就是她毕生所求。 他颀长的身体往后一靠,淡淡地道:“你退下吧。” 她依言告辞,出了书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她迫不及待地翻开他新送的书,翻到他所说的三十页。 这一页说的是前朝的一位太子伴读,因与太子的关系极好,太子对他言听计从,从而招来他人恶意揣测,上折弹劾。 攻击他的人用的是谗言惑主一词,令当时的皇帝疑心四起,不光是把他贬到北方荒凉之地当个小官,而且他的整个家族中为官的人也跟着陆续外放。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她心惊了又惊,发誓若是那贤王再来寻她,她就闭门不见。 反正男女七岁不同席,她一介妇人,不见外男,也是常理。 她合上书,揉着眉心。觉得自己改变了与人私奔客死异乡的命运后,隐约有些大意,觉得古代不过如此。 可是若不是他提醒,她都不知道,身处这个时代,处处是坑。必须得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舅母” 一道软糯的童音将她从思绪中唤醒,她忙带着笑意,朝檀锦招手。 看到他清澈的黑瞳,好像所有的黑暗都开始散去。纵使古代生存不易,但她还有人相伴,其实已是极为幸运。 “锦儿睡得可好?” “嗯,锦儿还梦到舅母了” 人小儿说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定在她手中的书上。 她心中一动,忽然想到像他这样大的孩子,应该要开蒙了。锦儿以前被忽视,恐怕没人想过他上学的事情。 “锦儿,想读书吗?” 她轻声地问着,含笑看着小人儿。 檀锦乌黑清澈的瞳仁一亮,略有些羞赧地点头,眼神带着渴望还有一丝怯意。 “那舅母替你找个夫子怎么样?” 采青在一旁听着,小声地提醒,“夫人,侯府有族学。” 郁云慈一听,恍然明白。古代的世家,都以族论之,皆设有族学。族中子弟,到了年纪都会送进族学。 “族学设在哪里?” 这么问也不奇怪,她才嫁进来没多久,当然不会知道族中族学的位置。 采青没有半分怀疑,答道:“族学就设在原来的老侯府东院边上,就是现在的二房住处的西侧。” 提到二房,郁云慈就觉得不太好。锦儿本就是内向的性子,若是把他送到族学,那些族中子弟欺负他怎么办? “如此,择日带我去看看。” 先去看看,若是不喜欢,她就请一个夫子进府坐堂。想来以侯爷那万事漠不关心的性子,应该不会在乎她花钱请夫子吧。 再说,她现在有的是钱! 隔日她牵着小人儿,带上采青及高氏喜乐等一起前去学堂。 侯府很大,走了一段路,都没有怎么看到下人。空院子较多,偶尔有人在打扫。他们经过了一道月洞门,听采青说到了二房的地界,明显感觉人多了起来。 二房主子多,下人自然就多。倒是不用穿过二房的院子,而是沿着一条边上的独径直通学堂。 未走近,便听到读书声。咬字拗口,古风古韵。郁云慈心里泛起异样的情绪,仿佛在此刻,她才能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处在的是不一样的时空。 隔着花窗,很容易看到学堂内的情形。 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教学的夫子是个约三十来岁的男子,长相略儒雅,身着青色长衫。学堂内的孩子看着明显年纪有大有小,所学却是相同。 这样的教育,小锦儿跟得上吗? 里面的夫子终于看到她,先是一愣。 她索性带着锦儿转到门口,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 夫子看到她的穿着,或许猜出她的身份,于是放下书,走了出来。 采青忙道:“夫子,这位是我们的侯夫人,今日是带表少爷来看族学的。” 夫子立马行礼,“见过夫人,鄙人姓林。” “林夫子。” “这位想必就是表少爷吧。”林夫子问着,眼睛看向檀锦。 檀锦有些紧张,但仍然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礼,“见过林夫子。” 郁云慈露出赞赏的笑意,锦儿的规矩倒是有模有样的。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做出大人般的动作,那反差的萌态令人忍不住想把他抱在怀中,好好亲一亲。 当然,她不可能这么做。 古代不比现代,最重要的是矜持得体。 “表少爷可识过字?” “回夫子,家父曾教过学生《千字文》《三字经》” 檀锦的回答令郁云慈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这么小的人居然是学过字的。对于他的父母,她有种莫名的好奇,那样的一对父母,必然是十分疼爱他们的孩子。 从他的名字上就可见一斑,父姓檀,母姓景。此名结合父母之姓,若不是真心相爱的两人,不可能会取这样的名字。 林夫子简单考校过,有些满意,“夫人,请问几时送表少爷过来?” 此时,学堂里的学子们不时地望向他们。从那些望过来的眼神中,郁云慈能分辩出好奇和鄙视。一个班中,有大有小,难免会有欺凌的事情发生。 其中有一个约六七岁的男孩子,是所有学生中穿戴最好的。他的眼神最为不善,眼露挑衅,看向锦儿。 她眉色一冷,抬着下巴,“林夫子,敢问那穿缥色衣服的是哪家的少爷?” 林夫子不用回头,也知道她指的是谁,恭敬地答着,“回夫人的话,那是二老太爷的长孙,景齐少爷。” “哦”她把尾音拖得很长,原来是二房的长孙,怪不得架子最大。 二房最近倒是没出来蹦跶,她都差点忘记那位好二婶了。 “夫子,我们侯爷极疼爱自己的外甥。虽然这是族学,收录的都是景氏族人的子弟。但你应知道,我们侯府这一脉,现在唯有锦儿一个孩子。我与侯爷是百般不舍,也最是放心不下,所以我今日才会亲自来查看。若是我们锦儿在学堂里受人欺负,或是受了什么委屈,不光是我,便是侯爷,都会一究到底。” 郁云慈这样说,林夫子哪能不明白她的言之下意。说白了,景氏族学,本意是造福族中子弟,但真正出资和付束脩的却是侯府。 林夫子原本还不经心着,他是听过侯府的这位表少爷,好像并不受重视。如今听侯夫人这么一说,立马对这个寄居在侯府的表少爷上心起来。 侯夫人不仅亲自送人来,还与他交待这么一番话,明显就是护表少爷护得紧。他立刻就有了底,心知以后对于这位表少爷,要特别的照顾。 檀锦眼巴巴地望向屋内,有些害怕又有些向往。 她弯身替他理了理衣襟,“锦儿莫怕,你先在这里上几天,若是不喜欢,舅母另给你请夫子。” 林夫子眼神闪了一下,侯夫人这话的意思是若是表少爷不满意学堂,她就要把表少爷带走另请夫子。 那可不行! 要真是那样,他的名声就没了!所以他必须得十分上心,不允许表少爷在学堂里受半点委屈! “夫人您放心,晚生一定用心教导表少爷,不负夫人的厚望。” “如此甚好!”郁云慈满意地点头,这夫子听懂了自己的话,那就好办了。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可不想听到锦儿受人欺负的消息。 “我与侯爷对锦儿的学业都很重视,以后少不得来打扰夫子,还请夫子莫怪。” 林夫子心里的态度在这一会儿的功夫,是从不在意到重视,再到上心。现在听到侯爷都会亲自来过问,已经是上升到视檀锦为自己的第一弟子,一定要用心再用心,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说定送来进学的日子,郁云慈便带着檀锦回去。 一路上,檀锦很兴奋,还在她的要求下背了一篇三字经。咬字清楚,并无停顿,看来记得十分牢固。她看着明显活泼一些的小人儿,很是欣慰。 回到院子,传画拿出一张帖子。 帖子是成国公府送来的,说是她的小姨归家,请她过府一叙。 她的小姨,那不是宫里的安妃娘娘吗? 宫妃省亲,应该早有风声的,怎么如此突然?她把帖子翻来覆去地看着,猛然看到行七二字,瞳孔一缩。 上次她去国公府,可是把国公府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安妃在娘家行六,是成国公夫妇二人的幼女。 那么,这位行七的小姨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栽赃 国公府突然冒出一个嫡幼女, 莫说是郁云慈吃惊,其他的人同样跟着诧异。随着国公府传出来的话,大家都明白这位七姑娘是怎么回事。 原来成国公夫人范氏在生下安妃娘娘两年后,还产下过一位幼女。一般的世家,孩子出生后都会测一下八字。 这位七姑娘的八字一测, 吓得成国公夫妇不敢声张。连孩子出生的喜讯都不敢放出去, 原来她竟是克父克母之相。 范氏抱着幼女痛哭一场,请了几位得道僧人寻求化解之法, 都不得其果。最后还是玉贞观的女道元清仙姑,想出一个法子, 便是修道改命。 于是成七姑娘自小便随元清仙姑生活在道观中,直到今年满了二十五, 道成归家。 三日后, 郁云慈终于见到了帖子里的小姨。 柳氏把她引进厅堂时,她就看到厅中一位脸生的女子。 成七姑娘闺名成冰兰,长得与范氏有五分像,与自己也有三分相似。或许是常年呆在道观的缘故, 她的脸色白晰中泛着一丝青色。 她坐着离范氏有些远, 脸板着, 拉得老长, 半点笑容都没有。眼神却是凌利, 甚至有些戾气。 “云慈见过小姨。” 成冰兰看着她, 很认真, 从头发丝到脚底上的花头鞋, 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细节。看得她心里有些起毛,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就是云慈,到小姨这里来。” 她依言,朝成冰兰走近。 成冰兰拉着她的手,脸上的笑容像是挤出来的,说不出的怪异,“果然好相貌,长得和你母亲真像。” 不是说这位小姨出生不久就送到道观了吗?怎么会见过原主的生母? 她心里疑惑着,就听到范氏的啜泣声,“你大姐心疼你,常偷偷去道观看你,难为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她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你已归家,不知该有多欣慰” “大姐的样子,女儿怎么会忘记?她要是真的在天有灵,怎么不保佑自己的女儿。女儿虽然刚回京,却是听到许多关于方氏苛待云慈的事情。可怜云慈这个没娘的孩子,长在妾室之手,大姐可真狠心” 成冰兰虽然是替她抱不平,她听着怎么这话如此不对味儿。 她转头看去,见范氏脸色有些阴沉,越发的觉得奇怪。 “大妹命薄,慈姐儿却是时刻没有忘记亲娘,你大姐在天之灵,当然会感到安慰。至于慈姐儿,这么多年是真受苦了,也是方氏可恨,一直拦着我们,不许我们把慈姐儿接到国公府。要不然岂能让她受这些年的苦” 柳氏说着,抹起了眼泪。范氏眼眶跟着湿润起来,似是想起爱女,神色悲苦。 郁云慈心中叹息,她是来做客,不是来忆苦的。而且今天的主角是这位七姨,她们一直说原主的亲娘做什么? “外祖母,云慈早年不懂事,伤了你们的心,要怪你们就怪我吧!” 成冰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 “好孩子,外祖母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成氏说着,止住了泪水。 柳氏忙挤出笑意,招呼下人们进来换茶。换完茶后,她亲自替范氏倒满一杯,“娘,大喜的日子,七妹才刚归家,咱们就不要说那些不高兴的。” “还是你懂事。”范氏很满意大儿媳妇,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是娘先提的,再者云慈这长相,女儿一见就不由得想起大姐。女儿该死,一说话就惹得娘伤心。”成冰兰说着,脸上的青气重了一些。 范氏哪会责怪她,忙叹口气,“不怪你,为娘一看到慈姐儿,也会不由得想到你大姐。你们说得没错,慈姐儿懂事,还嫁了好人家。你大姐要是知道,定是高兴的。” “云慈,小姨在山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串手串送给你当见面礼。” 她自然地从腕上捋下一串檀香珠串,硬往郁云慈的手上套去。 郁云慈没有拒绝,道了声谢,便坐在一边。在此期间,成冰兰的眼睛一直看着她,脸色说不出是伤心还是痛苦。 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是越发觉得古怪。因为成冰兰嘴里说着想念原主的生母,可眼底却是没有半点温度,甚至不经意间,还流露中恨意。 不大一会儿,成玉缨进来了。向长辈们行过礼后,就要拉着郁云慈离开。 范氏很高兴看到她们表姐妹感情好,朝成冰兰示意,“冰兰多年不在京中,恐怕不知道京中如今时兴的玩意儿。不如就和她们两个小辈一起,去缨姐儿的屋子里说说话。” 成冰兰板着脸,起身跟上。 成玉缨前两天就和这位小姑姑见过,对于小姑姑的命运,有一些同情。闻言,哪有不应的道理,当下亲亲热热的就要上前去挽成冰兰的手。 郁云慈看一旁瞧得分明,成冰兰躲开了成玉缨的手,昂着头先一步出门。 成玉缨不以为意一笑,“小姑姑一直养在山中,性子难免孤僻了些。” “确实。” 表姐妹俩跟上成冰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园子中。那丛凤仙还开得艳丽,郁云慈不由得就看向了自己的指甲。 “表姐,若不然,我们还来染指甲吧。”成玉缨提议着,便亲自去采花朵。 郁云慈正想着如何打发时间,因为成冰兰一直青着脸,怪让人难受的。听完成玉缨的话,她也跟着伸手去采。 两人各采了一大捧,放进下人提来的小筐中,看着应该是够的。 “小姑姑,您和我们一起吧。” 成冰兰眼神闪过厉色,好像极不屑地哼了一声,“不了,俗颜又媚色,仙尊会不喜的。我要回去抄写道经,就不与你们一起了。” 她说完,抬脚就走。 成玉缨僵着面,好半天才缓过神,朝郁云慈抱歉一笑,“小姑姑自小养在道观中,怕是看不惯我们的行径。如此,我们就不勉强了。我方才看表姐指甲上的色都已褪去,可见是上次染得太浅。今日看着时辰还早,不如就多染几次,咱们也能说说话。” “自是可以的,表妹盛情难却,我唯有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朝成玉缨的院子走去,走到一半,成玉缨觉得今日采的花朵或许有些不够,命下人们再去采一些。 采回来的那些花洗净后放进玛瑙研钵中,用同样的玛瑙研杵细细地捣着。 少女身姿已初现玲珑,一身粉色的衣裙,面容姣好。正认真地捣着花儿,十指纤纤,肌白如雪,且姿态优雅,动作间令人赏心悦目。 郁云慈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忙活。心道不愧是古代大世家的嫡长孙女,这番仪态,真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约一刻半钟后,那位派去采花的丫头回来,脸色很不好看。 “小姐,表小姐,奴婢没有采回花来因为那些花儿,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糟蹋了” 成玉缨停下动作,秀眉微颦,像是好半天才明白丫头话里的意思,“怎么会?府里没人爱养猫狗” “我们去看看吧。” 郁云慈提议着,成玉缨点点头,两人急急朝园子走去。 那丛凤仙,她们走时还开得艳艳的。现在全被人踩烂了,茎叶折断,花儿零碎,几乎看不到一株没被祸害的。 “这是?”成玉缨倒吸一口气,一丛花儿都被踩烂,一看就不是猫狗做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人故意踩的。 到底是谁呢?谁有这个胆子在园子里撒野,还不怕被人责骂? 几乎是同一时间,俩人都想到一个人。 郁云慈琢磨着,莫不是那位七姨自小养在道观中,性格被扭曲了?所以才会变得怪怪的,干出这种辣手摧花的事情。 “走,我们去找她。” 成玉缨说着,拉着她前去成冰兰的院子。 成冰兰回府才三天,就住在离范氏最的的一个院子。院子精致,成玉缨本以为自己会搬进去的,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个小姑姑。 还未走到院子,就看到成冰兰站在路上。 她的裙裾间还染着花儿的颜色和叶子的青汁,看到她们,竟然半点不回避。就那么直愣愣地看过来,眼神带着一丝快意。 郁云慈已经能肯定这位七姨心里或许有些问题。 “小姑姑,您怎么还没有歇着?” 成冰兰笑了,笑容诡异,“你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为何不大大方方的问,非要耍什么心眼,拐变抹角的,累不累啊?实话告诉你们,那些凤仙就是我踩的。” 成玉缨按住心头的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小姑姑,你为何要把它们踩烂?你明知道我和云慈表姐正要用它们染指甲。” “说到这个,我也是很抱歉。刚才我突然想起有什么事情没做,于是折身回去。不想经过花丛时,一只蜜蜂围着我,惊得我慌不择路,在花丛中打着转,不想竟把花都给踩烂了。” 成玉缨像相信她的话,紧张地打量着她,“那小姑姑,你有没有被蜜蜂给蛰伤?” “当然没有,后来那只蜜蜂被我给捏死了。” 郁云慈一直没有说话,这位七姨不光是说话的语气令人难受,眼神也让人极不舒服。尤其是说捏死二字时,那种戾气不知不觉就散了出来。 莫非真是道观呆久了,性情扭曲? “小姑姑没事就好,如此玉缨就放心了。” 成冰兰眼睛斜一眼郁云慈,“你长得真像你娘,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你娘。要不你在我这里呆一会儿,咱们说说话。” 这倒真不好让人拒绝,郁云慈笑了一下,跟着她进了院子。 “慈表姐,那我先回去。” 成玉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神色如常地离开。 郁云慈跟着成冰兰进了屋子,屋子里很是雅致,一看就是精心装饰过的女子闺房。多宝阁上,除了玉器古玩,还摆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玻璃瓶。 虽然这东西在现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她知道,在古代这却是宝物。如此透亮没有瑕疵的琉璃瓶,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瓶子里还插着一支花儿,却不是真花,而是玉雕而成的水仙。 成冰兰见她盯着瓶子瞧,伸手就把它拿下来。 “这屋子曾是安妃娘娘进宫前住过的,你可知道安妃闺名什么?凌波,这名字好听吗?” 她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出头来,成冰兰在说到安妃的时候,语气略带嘲讽,似是压抑着什么。 “哦,果然是好名字。” “当然,这名字再好不过。真是可惜啊!白糟蹋了那样一个好名字,这凌波做得再真,都是假的。”成冰兰的手像是有些不稳,那琉璃瓶应声而落。瓶子碎得粉碎,里面的玉水仙亦摔得四分五裂。 玻璃碎裂的声音很大,郁云慈心惊了一下,手死死地按住,才没让自己惊得站起来。 “外甥女,我好心好意邀你进来说话,你怎么如此毛手毛脚的,居然把安妃娘娘的心爱之物都摔碎了,这可如何是好?” 成冰兰说着,极惋惜地摇头叹气,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郁云慈心里骂声脏话,这成冰兰就是个神经病! “东西是你摔的,不是我。” 成冰兰笑了起来,笑声刺耳,“我?谁看见了?云慈外甥女,撒谎可不是一个侯夫人会做的事情。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府主母,总不至于犯了错也不敢认吧?” 郁云慈站起来,直视着她眼里明晃晃的挑衅。 “我不知道你受过什么刺激才变成这样,对于你的命运,我深表同情。但不代表我就会纵容你肆意陷害。你的遭遇是很可怜,却不应该成为你仇视他人的借口。” 成冰兰眼一眯,眼里的厉色显现。 “倒真是小瞧了你,到底是成夕颜的女儿,一样令人讨厌!” 郁云慈心沉着,成冰兰的意思是她不喜欢原主的生母。按理说,原主的生母时常偷偷去道观看她,她应该感激才对,怎么会是仇恨? 她正疑惑着,成冰兰突然亲热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刚才我是玩笑的话,你没有放在心里吧?小姨是与你开个玩笑,想瞧清你的性子。果然小姨没有看错人,你能不屈于他人之威,是个有主见的。” “小姨的玩笑开得太真,云慈差点就信了。” 成冰兰捋了一下发丝,眨了一下眼睛,“你是知道的,山中太过无聊。我若是不自己找些乐子,恐怕真要闷死了。不光是你,便是道观中的那些仙姑们,我都捉弄过。看你,小脸都吓白了,快些去找玉缨吧。你们表姐妹俩,年纪相差不了几岁,肯定能说到一块去。” 说完,她还一直把人送到门口。 郁云慈一路回去,再次经过那片花丛,看到那些七零八落的凤仙。暗忖着成冰兰决不是爱捉弄人,她是真的心理有问题。 “云慈表姐!” 成玉缨的声音传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花匠。 花匠行了一个礼,就开始铲着残花,种上新的凤仙花苗。花苗应是从别处移来的,上面挂满了花朵。 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拾妥当。 若不是泥土新着,恐怕谁也看不出来,这块花丛是被换过的。 “玉缨表妹真能干。” 郁云慈是真心夸她,能在第一时间就想到补救之法,而不是宣扬开来。这样的处事方式,在后宅之中是最明智的。 莫怪乎许多世家娶媳都偏爱娶嫡长女,一个府中的嫡长女,教养确实是出类拔萃。 “云慈表姐过奖了,小姑姑不知有没有被蜜蜂给蛰到,我这心里还不踏实。” “应该没有吧,刚才小姨唤我进去,还与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看精神,不像是被蜜蜂蛰过。” 成玉缨闻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如此,我就放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玩笑 两人再次回到成玉缨的住处, 被这么一耽搁,指甲是染不成了。成玉缨很是抱歉,连声说着下次一定要替她染上漂亮的指甲。 简单整理一下衣裙发髻,她们便一同前去范氏的住处。 范氏已经醒来,正与柳氏和成冰兰说着话。 柳氏一脸的感慨, “七妹回来就好, 若是娘娘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是吗?她会高兴?”成冰兰说着, 面露嘲讽,“大嫂说错了吧, 她应该是最巴不得我永远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出现的人。” “冰兰!” 范氏脸色一冷, 眉头深锁, “你说什么胡话?她是你姐姐,哪里会不想看到你?你在道观清修多年,这性子怎么还是如此执拗。若是你性子仍未磨好,为娘倒要考虑是不是再送你上山, 再修行几年。” “娘,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姐姐疼我, 我岂能不知。你放心, 女儿一定谨记您说过的话, 必不会给姐姐添麻烦。” 她拖着范氏的手撒起娇来, 语气娇软, 就像父母娇宠长大的姑娘。 表姐妹俩进去时, 就见她一副小女儿的模样。偏生她年已二十五,在这个时代算是老姑娘。寻常的女子,早已嫁人生子,再过几年,都要当婆母抱孙子了。 对于她的种种怪异,郁云慈已见怪不怪。 “慈姐儿和缨姐儿来了,快些过来。” 范氏朝她们招手,让她们坐在身边。 “娘,方才慈姐儿被女儿给吓着了”成冰兰说着,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也是女儿以前在山中呆得太过无聊,所以爱开些玩笑。慈姐儿许是没有见过,吓得小脸都白了。” 范氏好气又好笑,嗔道:“你呀,没个长辈的样” “不怪小姨,是云慈胆儿小,不经吓。” “你是个懂事的,你小姨一直养在山上,性子单纯,你莫与她一般计较。” 听到单纯二字,郁云慈心里呵呵着。成冰兰跟单纯半点不搭边,她的性格反倒是极为复杂,就像一个精神病患者。 当然这话,她不可能说,只能腼腆一笑。 离开国公府后,坐在马车上她还在想着成冰兰那诡异的性子和举动,以及对原主生母的怨恨。成冰兰今日对她的态度,像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迁怒。 她不知道原主的生母,以前上山都做过什么,但是可以肯定成冰兰的对自己是敌视的。 或许应该找侯爷问问,她们到底有什么过节? 她想起书中原主的死,现在想想,觉得似乎是大家乐见其成的。至少想要她死的人不止一个,如此想着,不禁叹了一口气。 街市上,行人如织,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听到车厢外面的喧闹声,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向往,轻轻地掀起窗帘一角。 与以前看过的那些古代画卷有些像,只不过是鲜活的。在这样的闹市,她居然看到一间关着门的铺子。心中不由得一动,估摸着位置,似乎在那些地契上见过。 方氏还给她的铺子,都是空的。这些铺子可不能任由它们空着,可她自己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是得向侯爷讨个主意。 回到侯府,先洗漱一番,换上一身清爽的衣服。命高氏把檀锦带来,问了几句话。不外乎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之类的。 檀锦一一答着,小人儿吐字清晰,表情严肃,令人心生怜爱。 问过檀锦后,她便带着采青前往景修玄的住处。 出乎她的意料,侯爷不在府中。她才刚要折返回去,就看到传画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将军夫人在门口” 郁云慈一听,脸色一沉。敢情方氏一直守在侯府暗处盯着的,她才刚回府,对方就弄这么一出,究竟又要耍什么花样? 方氏虽是妾室扶正的,可在古代森严的规矩下,到底占着她继母的名头。她若是任由对方在府外面跪着,只怕万般有理也被一顶不孝的大帽子,给生生压得没理。 门外站着的可不止方氏一人,还有郁霜清。 母女俩都是素色的衣裙,哀哀戚戚的,妥妥的两朵白莲花。不明就里的人见了,必会心生怜意,觉得侯夫人真是一个不孝女。 郁云慈原是要直接出门的,看了自己身上桃色的长裙。凝眉思量一会,转身回到院子里,换上一身月牙色的旧衣裙。 未近门口,就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还有方氏母女的啜泣声。 她朝门房使个眼色,门房便把门打开。她提着裙子,奔出去,一脸的焦急。待看到方氏母女的模样,不加细想,“扑咚”一声就跪在方氏的面前。 “母亲,大姐你们这是做什么” 方氏以袖掩面,靠在郁霜清的身上泣不成声,“我带你大姐来向你赔罪是娘不好,一心想着你性子软,怕你守不住那些东西,有心替你先保管着。哪成想招来如此多的揣测你耳根软,必是听了别人的怂恿,才会与娘离心娘心痛如刀割,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你” 她倒是会找时机,最近自己与国公府走得近些,她就能想到利用这点,把锅全甩给国公府。 “母亲,你的心思我全都知道。只是我亲娘托梦,声声指责言犹在耳,云慈不敢不从。她不知母亲的用心良苦,若不然,下次她再托梦给我,我让她去找你?” 方氏心里一突,这死丫头,心毒嘴利。居然还想让姓成的死鬼来寻自己,当真是姓成的亲生的。 她拉下掩面的袖子,仰头望天,泪水横流,凄楚动人。 “姐姐,您真是冤枉死妹妹了!妹妹无时不刻都记得您的照顾,对慈姐儿不敢有半点的轻怠。妹妹生怕您在地下不安心,恨不得替慈姐儿事事亲为,哪成想着,您误会妹妹” “母亲,您为何过门不入,只怕别人不光是要指责云慈不孝,对母亲您的声誉亦不好。” 郁云慈说着,上前去拉方氏,方氏沉着劲。看着柔弱,却纹丝不动。 什么老白莲,劲还真大! “慈姐儿你怎么瘦了?”老白莲反手一拉,将她上下打量,一副慈母的做派。“若是有人为难你,你就告诉娘,娘替你做主。你可千万不能委屈自己,由着别人摆布。” 老白莲上次与她已经算是撕破了脸,此次上门居然还端着慈母的架式,究竟意欲何为?若不是有人在周围看着,她哪里愿意与方氏周旋。 “没有人让我做什么,那些嫁妆一直放在母亲那里。母亲你保管得受累,云慈想着不如取回来,也让您轻省轻省。那日我遵着亲娘的托梦,去将军府要嫁妆,本来心里就难受。谁知没过两天胜弟送东西到侯府,还指责我不顾大姐。说大姐要嫁进钟山伯府,将军府连嫁妆都拿不出来,说我不管你们的死活让你们没有我娘的嫁妆吃糠咽菜” “他也是一时之气,觉得你是要和我们生分。你大姐的嫁妆,我都备着呢,哪里能让你操心。只是你这孩子自嫁人后也不知是怎么的,有事情你与娘商量,娘还能让你为难不成?你说你二话不说,就跪到将军府的门口,把你爹气得” 郁云慈环顾一下四周,见围着人竖起耳朵,想听清她们说的话。装作伤心地用帕子按下眼角,“母亲,你既然来了,不如就进去坐坐吧。若是你一直站在门外不进去,别人会觉得云慈不孝。” “慈妹妹,你上次让母亲那么难堪,母亲哪里还愿意登侯府的门?”郁霜清忿忿道,眼神恨不得将她凌迟。 方氏闻言,责怪地看一眼自己的女儿,“我受些难堪不碍事,就怕你慈妹妹受了别人有心的挑拨,与我们生分。” 最近几日,方氏的日子不好过。那次郁云慈上门讨要过嫁妆后,郁亮一直就没有踏足过她的屋子。甚至她几次凑前去示好,都被他冷着脸拒绝。 自打她进入将军府,郁亮还从未对她如此绝情过。 这样的郁亮,让她看到了当初那个对成氏怨气满腹的男子。 京中的流言全是不利于她的,她是继室,又是妾室扶正,本就容易引来诸多诟病。加上郁云慈撕破脸的一闹,更是招来许多诽议。 偏生为了填补成氏的嫁妆,郁亮拿出了四万两弥补那些铺子田产的出息。这四万两放在底蕴深厚的世家,当然算不得什么。 可郁亮本就是赤手空拳起的家,四万两银子对他来说,几乎是掏空所有的积蓄。如此一来,他哪还有心思和方氏柔情蜜意。 且所有的一切,他认为都是方氏的错。 方氏成宿夜不成眠,心里是悔恨万分。早知如此,她当初就应该听绍陵的,让死丫头嫁不成景侯爷。 也是她一念之差,绍陵心机深沉,她是防着的。 若是死丫头嫁给他,只怕成氏留下的那些东西,都要被他给谋去。那么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替别人做嫁衣。 就是因为这样,她没有采纳绍陵的话,弄到现在鸡飞蛋打。 还累得清姐儿名声受损,要嫁进那样一个糟心的人家。 对于她的话,郁云慈是半个字都不信。 “母亲,我知道你为了我好,那请你为了我的名声着想,就跟我进去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方氏还执意不进侯府,那就是个妥妥的恶毒继母。郁云慈看着她,眼神里的深意只有彼此能懂。 方氏眸色一冷,这死丫头真是装得好像。那么多年,自己都被她给骗了。 “也罢,娘就依你。只是你绍陵表哥,为你伤透了心你不嫁他,还硬把陆小姐塞给他。他为了你,生生忍下。下个月就要成亲,娘知道你为难,若是不想去就推了吧。” 老白莲花还是想把她和沈绍陵扯到一起,简直是咬死她不放过。她暗恨这该死的时代,子女不能脱离父母,否则她真想和将军府断绝关系,永不来往。 “母亲,你在说什么?我与沈表哥清清白白的,这话要是被侯爷听到,可不得了。娘也是嫁过人的,岂能不知名声对一个女子的重要。别人都说您与表舅以前是天成一对,金童玉女。就连胜哥儿,不像父亲而像表舅。难不成母亲以为,我会与你一样?” 郁霜清杏眼圆瞪,尖着声道:“慈姐儿,你说什么,怎么能如此诋毁娘的名声?你和绍陵表哥本来就是一对,你不是发过誓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的。话可不能乱说,誓言老天都是听见了的,要是违背,那可是要遭报应的。” 最后一句话,她音量提得很高,语气寒嗖嗖的,带着威胁。 “我几时发过那样的誓言?大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不过你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坏事做尽确实是要遭报应。”郁云慈朝传画使个眼色,传画上前假装扶着方氏,暗中使劲把人给强拖进府。 方氏哪里是传画的对手,连带着郁霜清都一起拉进府内。 府门在她们进来后就关上,门外的那些围观的人也被侯府的下人给清散。 门一关上,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没有外人在,那些个母慈子孝就没有表演的必要。方氏脸冷着,眼睑下不光有青影,还有眼袋,可见最近都没有休息好。 郁霜清一样冷着脸,眼神冷嗖嗖地剐向郁云慈。 “你说谁得了失心疯?” “当然是你啊,你痴心妄想,一心想抢别人的东西,别人的男人。如此事情败露,你可不就是受到挫折,得了失心疯。” 郁云慈看着她,笑中带着讥讽。 方氏阴沉着脸,觉得眼前的死丫头比以前讨厌多了。以前只是碍眼,尤其是看到这张与成氏死鬼相似的脸。而现在,她却有一种面对死鬼的感觉,很是不好。 “口舌之急,赢了又如何?慈姐儿,你以为你拿走嫁妆,逼得清姐儿嫁到吴家你就赢了吗?我告诉你,我是你的母亲,只要我一口咬定你不孝且不贞,众口铄金,迟早有一天,侯府会容不下你。你以为成国公府那些人是诚心助你的?你也不想想过去那么多年,他们对你不闻不问,现在与你走动的勤,难道不是另有所图?” 郁云慈心里冷笑,论口才,老白莲确实有两下子。原主可能就是被她软硬兼施地给哄住,对她言听计从。 “你两件事情都没有说对,第一我娘早就死了,要不然你这个妾怎么能被扶正,我若是不取她的嫁妆那才是真正的不孝。其二成国公府再目的不纯,也没有你心毒到想图财害命。你装了那么多年,我也装了那么多年。现在你不用再装什么慈母,我也不用装什么孝女。说实话,一想到我自己之前是一个对你敬爱有加的好女儿,我恶心得连隔夜饭都差点要吐出来。” 是的,她一想到原主的那些事情,怄得想吐。 方氏冷笑着,“你以为现在嫁进侯府,就可以与我抗衡,不用再靠着将军府了吗?我告诉你,你错了。无论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母亲,我想要把你怎么样,你只能受着。” “我说过我娘早就死了,你一个妾室,不配为我的母亲。再说,你从来就没打算留我一命。你谋划着让姓沈的把我弄离京中,好让你的女儿鸠占鹊巢,来霸占我的一切。就像你当年一样,占了我亲娘的东西。” 方氏的脸色慢慢变化,阴沉得可怕。眼神狠厉,唇边露出一丝嘲弄。 “没错,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什么都改变不了,不过是法子不同而已。” “不见得,不到最后,谁知鹿死谁手,我们走着瞧吧。” 她穿越而来,改变了原主名声尽毁,客死异乡的命运。那么其它的又怎么可能还照着书中的发展继续下去? 方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里是稳操胜券的笃定。当年成氏那么精明,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是成氏留下的女儿! “那好,慈姐儿,我会让你知道。你和我作对,没有好下场的。” 她扬起唇角,接受对方的挑战,“我们拭目以待!” 方氏转身,门房重新将门打开。 郁云慈恢复成一个孝女的模样,亲自送方氏和郁霜清出门。 门外面,停着一顶绿呢轿子,四人抬着,俱都穿着宫服。方氏一惊,认出轿子里面出来的公公,正是成太后身边的福公公。 福公公眼珠子那么一转,就看到了她,以及她身后的郁云慈,脸色微怔。 “敢问可是景夫人,奴才奉太后娘娘的旨意,前来请景夫人明日进宫。太后娘娘想得紧,便是安妃娘娘,亦时常念叨着夫人。” 他虽是奴才,身份却是不低。 话说得恭敬,身子只略弯着。至于方氏,他未曾多看一眼。成太后和方太后不睦,阖宫皆知。他是成太后的心腹,对于方太后一脉的人自是不假辞色。 郁云慈略愣一下,就反应过来。侯爷可是提点过自己,说宫里近日会召她进宫,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她不懂宫里的规矩,可有人来传旨那肯定是要打赏的。 “公公辛苦了,不妨进府喝杯茶水?” 福公公自然应允,踩着细碎的脚步进了侯府。经过方氏身边,像是突然看到,“见过郁夫人,方才奴才没有瞧清,不想能在此地看到郁夫人,真是大感意外。” “我不放心慈姐儿,特意来看看她。既然公公是来传太后旨意的,那我就不打扰了,公公请!” 方氏说着,侧过身子,让开路。 福公公再行一个礼,就迈进了侯府。 他一进去,方氏的脸就阴下来。死丫头不光是搭上国公府,居然连宫里的成太后那里都牵上了线。 以后想动她,确实得想个万全之策。 她沉着脸,带着不甘心的郁霜清,乘轿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入宫 福公公随郁云慈进去后, 被安排在前院的厅堂里。 说是喝茶,当然不是真的。而是她趁机套话,想打听一下郁太后和安妃的性情,以便明日好应对。 “夫人真是太过客气,奴才恭敬不如从命。”福公公接过采青递上来的茶, 真的喝了一口。其实也不过是轻抿一下, 便放下了。 “太后她老人家身体可好?” “劳景夫人记挂,太后娘娘千岁金安, 身体一向康健。前几日偶感风寒,有些小咳, 陛下十分忧心,命御医随时侯着。安妃娘娘一直在榻前侍疾, 已经痊愈。” 短短的几句话, 她听出几层意思。一是太后身体不错,二是陛下很孝顺这个嫡母,三是安妃娘娘与太后关系极好。 “多谢公公相告。” 福公公手指摩梭着茶杯,嘴角微笑, 起了身。 “咱家谢过景夫人的茶, 这就回宫去复命。” 她忙跟着起身, 朝采青使着眼色。采青送福公公出门, 不着痕迹地塞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福公公亦不动声色推拒着, 低语几句, 神色自若地出了门。 采青回来, 手中还捏着那张银票。 “福公公没收?” 郁云慈问着, 心道难不成福公公眼界太高,看不上自己出手的区区二百两? “没有,公公对奴婢说夫人您是太后的侄外孙女,又是安妃娘娘的外甥女。他收谁的银子也不能收夫人您的。” “既然这样,暂且放下。” 福公公能这样说,说明她这个太后的侄外孙女还是有些分量的。她心里稳了一些,至少不用担心进宫后会被人刁难。 主仆二人出了屋子,眼下暑气没那么重,快要入秋,凉爽了不少。 园子里的花草精神抖擞,看着水灵灵的。便是前段时间蔫耷的树叶,也重新舒展起来,慵懒地挂在枝头,随风摇曳。 郁云慈站在一丛花草前,不由得想起成国公府的那丛凤仙花,眉头皱起。 不远处,一人疾步行来,步履如飞,正是景修玄。照旧是墨衣黑发,身直如松,神色冷峻。 他似乎也看到她,脚步一转,朝这边走来。 采青有眼色地退到一边,静等着他们的吩咐。 “方才我在路上,看到宫里的轿子。” “嗯,方才成太后宫里的福公公来传太后的旨意,说是太后召我明日进宫。我心里还忐忑着,正欲向侯爷您讨个主意。” 他剑眉蹙着,目光停在她的衣服上。 月牙色衣裙并不适合她,其实她的衣橱中的衣裙,就数月牙色c浅蓝与白色最多。想来原主以前在方氏的教养下,审美偏向方氏母女,就爱白莲花的打扮。 不过是一瞬间,他的目光就移开了。 “成太后是先帝的发妻,成国公府是四大国公府之首,成太后作为国公府的嫡长女,自小就被太皇太后定为太子妃。太皇太后亦是成家女,是成太后的亲姑母。但先帝与陛下一样,都不是中宫嫡出。” 自古帝王无情,他们需要强大的外戚支持,却又怕外戚专权把持朝政。是以两代成皇后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按理说,大司马现在位高权重,为何程皇后就能育有两位嫡子,且大皇子早早就被封了太子? 她低头细思,觉得帝王之家真复杂。 “侯爷,我初次进宫,心里没底,可有什么要忌讳的?” “成太后与安妃娘娘都不会为难你,别的人看在她们的面上,至少在明面上不会给你难堪。至于宫规礼仪,稍晚些宫里应该会派人来提点你。” 听她这么一说,她就放心了。既然成太后与安妃不会为难自己,进宫的事情就暂且搁在一边。 “侯爷,今日我去国公府见着我的那位小姨。我觉得似乎小姨与我生母之间有过节,她好像极不喜欢我” 他眼神看过来,轻飘飘的,却又十分的晦涩。 “据我所说,她们极少见面,应该没有什么过节。许是成七姑娘心中有怨,觉得成家所有人都亏欠她。别的人她不敢放肆,你是外姓女,所以她会在你面前流露一二。” 这么一解释,似乎说得通。成冰兰是国公府的嫡女,因为算命的说什么八字不好,克父克母就被送到道观中,一养二十五年,性格不扭曲才怪。 “如此我知道了,以后看到她我尽量绕着走。” 日头渐渐西落,斜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上一层金光,神圣威严。 他五官棱角分明,眉眼如刻画出来的一般。这样的男子,就像奇峰秀林,挺拔峻峭。她心里恍恍惚惚的,若是他真是自己的丈夫,倒是便宜她了。 许是她的眼中现出绮色,他眉眼一沉,斜睨着她,冷哼一声。 她立马恢复理智,暗骂自己被太阳给晒晕了头。 “侯爷,我没有其它的疑问了,就先告辞。” 话音一落,她就急步转身,朝采青示意,主仆二人快速离开。 他眯着眼,看着她的背影。她走得快,行姿上不知不觉就带出以前的习惯。步子迈得大,仪态什么的也不怎么端庄。 好在她是长在继母之手,万事都可以赖在方氏的头上。别人就算是瞧出她举止间有些不妥,也会以为是继母没有用心教养之故。 他低眸,似扯了一下嘴角。 花丛之下,一群黑黑的蚂蚁在搬家。他想起那女子说过的话,抬头看了一眼西沉的日头,暗道莫不是近日又要下雨? 郁云慈急急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在凳子上,喝了一杯茶水,才觉得放松下来。 这一天,从早到晚,一出接一出,她都差点回不过神来。 侯爷还说晚些时候宫里还要来人教她礼仪,她一想到这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古代生存不易,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多。 她不敢歇着,命采青备好笔墨,铺好宣纸开始临摹起字帖来。 原主没有留下过什么手札,她也不知道原主的笔迹。想着就算是笔迹不相同,她就用新学了字体混过去。 练了一会儿字,果然就听到门外有陌生的声音。 她搁下笔,就见传画领了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年约三十五六,一身黛青的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相貌并不出众,可是行走间的体态说不出的好看。 这一定就是来教自己宫规礼仪的嬷嬷,她想着,人就迎了上去。 “奴婢见过景夫人,奴婢姓张,在太后宫里当差。” “原来是张嬷嬷,快快请进。” 张嬷嬷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她的举止,眉色间有一丝波动 她心知自己到底不是古代大家闺秀,便是再房间装出端庄的模样,在张嬷嬷这样的专教礼仪的人眼中,自是漏洞百出。 一两个时辰能教出什么东西? 张嬷嬷只是来提点她的,重点是在宫中的忌讳,以及基本的礼仪。好在她虽然做得不算完美,但中规中矩。 一个时辰后,张嬷嬷就离开了,走时眉头都未舒展。 她一走,郁云慈就瘫在榻上,想着这一天的事情,脑袋都是胀的。 强撑着身子用过晚饭,洗漱过后便上榻休息。说来也怪,明明心里紧张无比,因为身体累极,她竟一觉睡到卯时。 天是灰的,一番梳洗穿戴妆扮好时,天也才亮了一点。 坐在轿子上,街市还很安静,偶尔有一两句人声,应是做生意的商户。她轻叹着,想着自己好歹也是成家的外孙女,慢慢地静下心。 宫墙高且厚重,她算是命妇,可以从东侧宫门入宫。一路上,她谨记着张嬷嬷说过的规矩,头半低着,不敢抬头细看。 视线中,是脚下的地砖。每块地砖都一模一样大小,呈四方形。路两边的花草在她的余光中慢慢倒退,如慢速的光影。 不知走了多久,只听到前面的宫人说着,“景夫人,祥宁宫到了。” 她跟着迈过宫门门槛,进到里面,再随着宫人的脚步,入了大殿。 那宫人退到外面,她往前走了几步。殿内的地砖与外面的又不一样,外面的地砖厚重坚固,而宫殿内的地砖则光润如玉石一般。 “可是慈姐儿?” 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威严中透着平和。 “臣妇参见皇太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跪下,照着张嬷嬷教的姿态行了大礼。 “快快起来。” 成太后眼神定在她的身上,见她起身后,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你是不是长得像夕颜那丫头?” 她照做,头抬起,眼眸不敢直视。 成太后心惊了一下,果然长得像夕颜! “你们看看,锦安侯夫人这长相,真像安妃。安妃长得极似她苦命的大姐”成太后说着,神色伤感。 郁云慈留意到,宫殿里还坐着几位女子,应该就是宫妃之类的。 “哎哟,太后娘娘说得是。锦安侯夫人这模样,可不是长得像安妃妹妹。”说话的是德妃。 除了德妃,在座的还有皇后以及安妃。 至于良妃,当然还是病着,恐怕短时间内都好不了。除非那丢人的事情被人慢慢遗忘,她才敢出来见人。 安妃闻言,看向郁云慈,神色间都是怀念。 她似是有所触动,纤手抽出锦帕,按着眼角,“慈姐儿这模样,臣妾见着,还以为看到了大姐” “可不是,确实长得像郁夫人。”皇后也跟着感慨。 “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夕颜去得早,她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头。偏生性子倔,什么事情都自己担着,想想都让人心疼。” “太后娘娘,臣妇不觉得苦。臣妇的娘在天上看着,必会保佑臣妇的。”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成太后伤感着,命人给郁云慈赐座。 郁云慈坐在最下面,觉得自在了一些。刚才她一人站在殿中,听着她们的话,就像是个待人欣赏的物件,感觉极不舒服。 她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只敢屁股轻轻地坐在春凳的边上,不敢全坐上去。 成太后暗自点头,昨夜里张嬷嬷回宫后,就说过慈姐儿仪态不佳,但性情极好。自己就想着应是方氏有心疏忽,对慈姐儿不尽心。 今日见着,动作虽不完美,却也还算能过得去。 且观她年纪不大,性子倒是沉稳。 其实成太后不知道,她心里很紧张,手心都在冒汗。可她到底不是真正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在现代也见过不少的大场面。紧张虽有,但不至于害怕。 她坐的位置,刚好在安妃的身边。 不用抬头,仅从眼角的余光中,她就能看得到安妃。 安妃长得很美,整个人娴静淑婉,透着一股仙气儿。关键是,安妃与她确实长得像,怪不得外祖母一想到原主的亲娘,就进宫看安妃娘娘。 她自以为自己偷瞄得不露痕迹,不想安妃的眼神一侧,正对上她。 便是这么随意地侧着眼神,都是说不出的美。她暗想着,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当了皇帝,就能享尽天下的美人。 “莫要害怕,我是你六姨。” 安妃说着,对她微笑着。 她亦报以微笑,带着羞涩。 “你们瞧瞧着,安妃妹妹与锦安侯夫人在一起,就像双生姐妹似的。”德妃说着,捂着嘴笑起来。 成太后眉头舒展,笑了起来。 此时,殿门外现出一道明黄的身影。守在殿门外的太监正欲高唱,被正康帝阻止。 正康帝一进大殿,视线就落在那长得极为相似的两张脸上。 安妃脸色一凝,收敛笑容,忙起身迎驾。 皇后与德妃亦是如此,郁云慈跟在她们的后面,跪了下来。 那明黄的靴子停在皇后的面前,亲后将皇后扶起。然后对后面的两位妃子道:“平身吧。” 德妃和良妃起身,看着他朝殿上走去,经过郁云慈的身边时,脚步停了一下,“这位是” “是锦安侯夫人。”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朕记得,锦安侯夫人是爱妃的外甥女?” “回陛下的话,正是。”安妃恭声地答着。 “抬起头来!” 郁云慈听到正康帝的声音,依言抬头。 正康帝幽暗的瞳孔微缩一下,很快恢复平常,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安妃,“果然长得与爱妃很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不屑 安妃温婉地笑着, 抬首脉脉地看向正康帝。 “臣妾姐妹几人都长得像臣妾的娘,臣妾与大姐最像。锦安侯夫人肖似她的生母,自然长得像臣妾。” “说来也是,谢少夫人与安妃妹妹也长得极为相似,听说安妃妹妹新归家的妹妹也长得像安妃。国公夫人可真会生, 生的女儿各各都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德妃说着, 美目盈情,亦看向正康帝。 谢少夫人是谢太傅家的长媳, 亦是安妃的四姐。长相上确实有安妃很相似,却没有郁云慈这般相像。 正康帝没说什么, 径直上殿,坐在成太后的身边。 他落座后, 德妃和安妃及郁云慈才归位。 郁云慈垂着头,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扎眼。她虽与安妃长得极似,但神态举止比起安妃来讲有云泥之别。 若说安妃是神仙妃子,那她就是一个空有美貌的普通女子。 正康帝的眼神再没有多瞧她一眼,而是关切地询问起成太后的身体。她心道, 福公公没有说错, 陛下对成太后这个嫡母很是敬重。 她静静地听着上座传来的声音, 皇后和两位妃子亦是含着笑, 所有人都在聆听着天下最尊贵的母子在说着家常话。 她们没有一人插话, 直到正康帝起身, 她们恭送出殿。 正康帝一走, 殿内气氛缓和起来, 话题又回到了郁云慈的身上。 无非是一些关于锦安侯府的家长里短,她小心地答着,谨记着侯爷说过的少说少错原则,尽量回答得简练又不失规矩。 大部分都是德妃在问,其他人听着。皇后的眼神闪了闪,看向她的目光多了那么一丝考量。原以为是一个有些愚笨的女子,不想传言不实。 话题转着,一会儿就转到良妃那边。 “也不知良妃妹妹身子怎么样?听说是卧病不起,都有好几日没有露面了。”德妃说着,悠悠长叹着气。 眼神却是瞥向郁云慈的,郁云慈心知这位良妃娘娘生病是假,丢脸是真。 说到良妃,成太后便看了一眼安妃,“锦安侯夫人难得进宫,不如你带她四处转转。” 安妃便起身,“是,太后娘娘,臣妾正想着带锦安侯夫人去方太后那里请个安。” 命妇进宫,按规矩都要给太后皇后请安。方太后那里肯定是要去的,否则别人会说郁云慈不懂规矩,不识礼数。 成太后颔首,程皇后便扶着她进到内殿去歇着。 德妃安妃及郁云慈又是一番弯腰恭送,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明黄的屏风后才起身。德妃抿唇笑着,“本宫就不打扰你们姨甥二人说悌己话,正好大公主应该下学了,本宫就就失陪了。” “德妃姐姐走好。” 郁云慈只觉得自己一直在不停地迎人送人,脸上的笑已僵硬。 “可是有些不习惯?”安妃温柔地说着,与她一起出了祥宁宫。 祥宁宫在东边,而方太后的寿安宫则在西边,取之东西两宫之意。成太后原是嫡皇后,自是在东,方太后育有陛下有功,是为西宫。 宫中太监宫女私下称呼,皆以东西宫太后代替。 御花园很美,奇石假山,怪松曲柏。还有各色鲜艳的名品花卉,争奇斗妍,竞相开放。偶尔穿梭而过的宫女,见到她们都停下行礼。 安妃神色淡然,长裙曳地。幸好地砖光滑可鉴,一尘不染,若不然这织金的长裙一直拖着,下次就别想再穿了。 郁云慈感叹着皇宫的奢靡,或许不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与琳琅满目的珍宝,而在这种细微之处。如此干净的地砖,得花费多少的人力打扫清理。 还有宫妃们的裙子,成天这样在地上拖来拖去,应该是穿不到两次就会弃之。 “一看到你,本宫就觉得看到了大姐。大姐去得早,你那时候不过七岁,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她的长相?” 同样的问题,范氏也问过。 她们莫不是怕自己忘本,被方氏养了十年,连亲生母亲都忘记了。只是原主或许是真的忘记了,所以才会视方氏为亲娘。 她摇了摇头,“云慈不孝,已记不太清娘的长相,只记得她生得极美,就像天上的仙女儿。” 安妃嘴角泛起一个怜爱的笑,“哪有这么夸自己的,你说你娘是仙女儿,不就是暗指自己美如天仙。” 她一愣,好像确实有些夸自己的意思。 “娘娘莫要取笑臣妇,臣女已羞愧到无地自容。” 两人闲步走着,一个温婉含笑,一个娇羞低头。远远看去,她们就像就穿行在花丛之中,恰似一对妍丽的双生花。 御花园的那头,一位十五六左右的少年驻足而立。 “安母妃身边的女子是谁?” 小太监忙回道:“殿下,听说今日锦安侯夫人进宫,想来安妃娘娘身边的女子就是锦安侯夫人。” “锦安侯夫人?”少年玩味道,狭长的凤眼轻蔑一笑,“原来是那个蠢货,没想到打扮一番,还能入眼。” 少年正是二皇子宁王,良妃所出。 宁王自是听说过郁云慈的,不过都是从方家人的口中。论辈份,方氏是他的小姑祖母,若不是隔了辈,只怕方氏早就打上几位王爷的主意,把郁霜清塞进皇家。 皇家虽不太忌讳辈分,但若是亲缘太近的错辈,还是会避开的。 在方家人的描述中,这位锦安侯夫人不仅蠢,且性子懦弱。他也曾远远看过两眼,畏畏缩缩的,躲在郁霜清的后面,确实上不了台面。 而且他还从广昌侯世子的口中,不止一次听到对这女子的不屑。这女子与侯府那个低贱的庶子有首尾,可见是个极其轻浮的。 可是触目所及之处,那娇不胜羞的女子,就像是突然绽放的花朵,美不胜收。 他挑了一下眉,用折扇敲在小太监头上。眉眼间俱是风流,凤眸再抬时,安妃与郁云慈已走出御花园,消失在琉璃宫墙角。 成太后与方太后恨不得老死不相见,宫殿离得最远。不过再是离得远,位置总不会偏,若不然也显不出身份的尊贵。 跟在她们身后的,是数十个宫女。身穿杏色的宫装,个个都是面容清丽的姑娘。宫里美人多,若不是十分出彩,还真冒不了尖。 一个育有皇子的宫妃,排场自然不小。 两人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方太后的宫殿外。便有宫女上前叩门,不大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说太后有请。 方太后身着朱紫的凤袍,满头的珠翠。正斜靠在锦榻上,她的脚边,是一个捶脚的嬷嬷,身后还有宫女在松着肩。 她闭着目,面容比成太后要年轻许多。从长相上看与方氏有些相似,但更娇艳。 榻边上,还坐着一个宫妃装扮的女子,脸色苍白,在掩面垂泪。郁云慈眼眸快速一扫,便猜出女子的身份,应是那位良妃无疑。 “臣妾(臣妇)给太后娘娘请安。” 方太后缓缓睁开眼,半眯着,看到了郁云慈。 “这位就是锦安侯夫人?” “回太后娘娘的话,正是臣妇。” 方太后摆了一下手,坐直了身子。那老嬷嬷与宫女退到后面,垂首站立。 “长得倒是像安妃你,就不知性子是不是与安妃一样沉稳。”方太后睨着郁云慈,眼神凌厉而挑剔,似要将她的皮骨看穿。 可是比起成太后来,她觉得方太后的段数要浅。方太后的凌厉是强装出来的,而成太后的威严是骨子里天生的。 良妃拭干泪,也侧目望过来。 看清她的长相后,心下暗恨。成家的女子都好生讨厌,全都长着相似的面孔,令人看了心里就不舒服。 “说起来,锦安侯夫人还要唤本宫一声表姐” 良妃话一出口,就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方太后的面色一沉,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这个侄女,说话不过脑子。她自认是锦安侯夫人的表姐,那岂不是要矮安妃一辈。 便是她自己,都成了安妃的同辈。 皇家之中,从来都不会论辈分。前朝姑侄二人同侍天子的事情都有,若论纲常,必是攀扯不清。 “臣妇给良妃娘娘请安。” 郁云慈自不会接她的话,那表姐二字,就当没有听到。 良妃心下一松,暗啐这死丫头还算识趣,没有顺竿子往上爬。 方太后没有让人给她们看座,安妃已经习惯。除非她是与其他的妃嫔一起来请安,否则永远都是站着的。 “哀家看着,你这规矩学得不错,可见你娘教得尽心。你虽然出嫁,可娘家永远是你的靠山。若是以后在夫家受人欺负,自有娘家爹娘替你撑腰。往年你娘进宫,每次说到你,都是怜爱无比,恨不得掏心挖肺。为人子女,孝字当先,你千万莫轻信他人诬蔑,与你娘生分。” “臣妇谨记太后娘娘的教诲。” 对于她的态度,方太后有些满意。就不知道外面怎么会传得那么难听,连小妹都说继女一直包藏祸心。 依她看,锦安侯夫人应该没有那么深的心机,能一骗就是近十年。 所以方太后坚信,是有人在暗中捣鬼,挑唆她们的关系。这个有心人,不用说,除了成国公府的那些人,没有别人。 命妇进宫,是有时间限制的。除非是有天大的恩宠,宫中才会留膳。像郁云慈这样的,是不可能会留膳的。 安妃看着时辰不早,道:“太后娘娘,时辰不早,臣妾送锦安侯夫人出去。” 方太后本就不太愿意看着这两张相似的脸在面前晃,闻言嗯了一声,便有宫女送她们出殿。 她们一走,良妃的脸就拉下来,恨声道:“姑母,你看她们还不知在心里怎么嘲笑我我真是没脸了陛下也不肯见我,我怎么办哪?” “什么怎么办?那件事情虽是丢脸,却本不是你的错。等病一好,该干嘛干嘛。你要记住,你是宫妃,还是宁王的母妃。除了皇后,陛下的后宫之中,就你地位最高,你有什么好惧怕的。你可别忘记了,还有哀家在呢!” 良妃心稍定,姑母说得没错。可是她一想到那件事情,脸就辣得慌。要不刚才那个锦安侯夫人闹着要什么嫁妆,她哪里会丢那么大个人? 她与安妃一直不太对付,不光是因为一个姓成一个姓方。更多是的陛下的宠爱,明显给安妃的更多。 自己拿安妃没有法子,但对付一个臣子之妻还是可以的。 小姑的心思她知道,以前她虽乐见其成,却并没有插过手。或许她应该助小姑一臂之力,让那个与安妃长得像的女子跌落尘泥。 方太后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哼了一声,“你小姑那边的事情,你不要参与。你只要笼住陛下的心,看好宁王。以后再收拾她们,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 “是,姑母。” 良妃低着头,心里有了计较。 那边郁云慈跟着安妃再次回到祥宁宫,向成太后与安妃告别,然后再出宫。她跟在小太监的身后出了祥云宫,一路低头走着,看两边的景物,应还是进宫时的路。 承元殿的最顶层之上,有一道明黄的身影。 正康帝龙目深沉,一直看着那道身影。 “张东海,你看她像不像安妃?” 张东海手托着拂尘,目光不敢乱瞄。躬着身子,回道:“陛下,锦安侯夫人是安妃娘娘的外甥女,长得相似些是有的。但娘娘身份尊贵,岂是锦安侯夫人能相提并论的。” 正康帝唇角扬起,笑意不达眼底。 “就你滑头,跟了朕这么多年,连句实话都不敢说。” “奴才该死。” 正康帝眼里闪过杀意,“该死的可不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草包 且说郁云慈坐着马车行到街市中, 不知因为何事,马车又停了下来。她心想不妙,上次出门被沈绍陵给拦住马车,不会是他还不死心,又想故技重施吧? “姓郁的, 你给本小姐下来!” 外面传来一道女声, 她听出声音好像是那位程八小姐。 她叹息着,这都是什么事, 每次出门都能有人拦行。暂且摆平一个沈绍陵,又来一个程八。程八看着虽不是什么心机深的, 可却是个敢下黑手的。 武将家的小姐,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万一用鞭子抽伤她, 她岂不是冤枉? “姓郁的,你是怕了,不敢见人吗?” 她怕什么啊!她是侯爷的正妻,妥妥的原配夫人。 都说古代女子矜持, 怎么会有程八这样的异类?自己倒是要看看, 司马府再势大, 程八还能当街把她一个侯夫人怎么样? “程八小姐,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本小姐找你, 当然是有正事!”程八嚣张地道, 勒着缰绳让马调个头, 横立在街中。 侯府的马车就是想硬闯都不能, 车夫在外头低声地说着情况。郁云慈用眼神朝采青示意,采青把马车的帘子卷起。 车帘是蓝纹的,车内的光浅也看不真切。但正是因为不真切,她的面容越发的莹白如玉,眼眸熠熠生辉,红唇水润光泽。 不可否认,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程绮红骑在马上,眼中闪过嫉妒。随即想到她平日的所作所为,慢慢转为不屑。手中捏着长鞭,示威似地晃了一晃,“怎么?你不敢下马车吗?这样的鼠胆,岂能配得上锦安侯?” 她垂着眸子,怪不得上次侯爷一见到程八就连忙闪人。自己还以为侯爷不解风情,平白辜负美人恩。 却原来是程八性子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便是现代,也极少这样当街拦着原配挑衅的女子。 “配不配得上不是程八小姐说了算,程八小姐拦住我,不会就是因为此事吧?我是侯爷的嫡妻,长辈之命,名媒正娶。程八小姐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难不成你们程家权势大到可以随意掌控朝臣世家的婚事?” “牙口倒是利!”程绮红眼一缩,挥鞭抽了马一下。那马吃痛,高声呼鸣。 “我仅是替锦安侯抱不平,方才你问我以什么身份问话,现在我就告诉你。我是你们郁家的主子,郁将军不过是我们程家的一个家将。主子问话,你居然坐在马车上,动也不动,好生不懂规矩!” 郁云慈冷笑着,程家当真是忘本。说到主子,匡家可不就是程家的主子。 “程八小姐倒是健忘得很,你们程家现在位高权重是不假。但你若是这样论的话,我少不得要说道一下你们程家的出身。若是我记得没错,程老大人当年不过是匡家的家将,这才过了四十年,居然连自己的出身都忘了。还敢大言不惭地自称为主,你难道不知匡家少爷要唤我一声师母。说起来,我亦是你们程家的主子!” 街上围着人开始议论起来,因为惧怕程八,都压着声音。 “可不是嘛,程家以前就是匡家的奴才” “奴才得了势,也敢摆主子的款” “程八小姐一直想嫁给锦安侯爷以前天天追着跑” 骑在马上的程绮红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得铁青。姓郁的牙尖嘴利,竟然敢说程家是奴才出身。 “本小姐与你说的是你和锦安侯的事情,你何必掰扯出那些陈年往事,混淆视听!” “原来在程八小姐的心中,那些只是陈年往事,居然连自己的主家都忘得一干二净,果然是得势就忘本。” 郁云慈因为今日进宫,特意穿了一身石榴红曲裾裙,衣服上绣着梅竹相映,裙口及裙边是缠绵的云纹。 她长得美,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美得耀眼且安静。 与她的淡然不同,程绮红双眸都在喷火。同上次一样,她依旧是大红的窄袖骑装,浓烈似火。 凭心而论,郁云慈从心里并不讨厌程八,程八虽做派她不敢苟同,但却很欣赏她的勇气。在封建教条森严的古代,能够毫不掩饰自己的喜厌,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实在是令人佩服。 “谁说我们不敬匡家?你扯东扯西的,比那些女子还要讨厌。我且问你,你到底识不识趣?识趣的话,就自请下堂,莫要污了锦安侯的名声。” 好大的口气! 郁云慈都要被她气笑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娘,大呼小叫地让自己下堂,真够可笑的。 方氏母女想害死自己,给郁霜清挪位置。这位程八也想让自己下堂,好腾出侯夫人的名份。她就不明白,难不成满京城里就没有别的好男人了?怎么一个两个都盯着锦安侯府不放? “我虽然出身没有程八小姐高,但也是将门之后,我父是将军,我母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我自己亦是将军府的嫡女,怎么就污了侯爷的名声?程八小姐以为,一旦我自请下堂,你就有机会了吗?你把侯爷当成什么人,岂是你一个女子能够左右的。再者你以为天下万物,包括人心都能用权势强夺而来吗?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程家位高权重不假,却不是只手遮天。程八小姐也不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凭什么就能随心所欲?” 程绮红好像被她说得有些发懵,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姓郁的嘴真是够利索的。只是她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等等自己差点就被姓郁的给带歪了。 她是司马府的小姐,本就应该配京中武学最厉害的男人。除了锦安侯,她想不出还有谁能配得上自己。 “强词夺理!你自己名声怎么样自己不知道吗?与人有私,是为不贞,怎么还有脸质问别人!” 郁云慈还是淡着脸,变都未变。她就知道,任凭她撇得再清,还是会被人私下议论。市井之言,本来就不去管什么有不有理,关键是值不值得茶余饭后拿出来做谈资。 她盯着程绮红看了一会儿,脸色一沉,“程八小姐好歹是司马府的姑娘,怎么如市井妇人一般爱嚼舌根子?我与谁有私,还请程八小姐说出名来。可有证据?若是有,我愿与程八小姐对薄公堂。若是没有,程八小姐红口白牙就污人名声,难不成程家家风如此?” “大家都那么说,岂能有错?”程绮红昂着头,脖子梗着,满脸的傲气。 “别人都说的就是真的?原来这就是程八小姐为人处事的方式。人云亦云,毫无判断是非的能力。” 一听到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程绮红勃然大怒,用鞭子指着她,“你说谁没有能力?你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知道什么是能力吗?有本事下来,咱们较量一番,看谁的能力强!” 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有好事的人开始起哄,“都是将门虎女,若不然两位比武分高低吧?” “对此计甚好。” “比一场吧。” 支持的声音变大,程八小姐得意地挑着眉,斜睨着她。她朝采青使个眼色,采青把车帘放了下来。 “被人当成猴子杂耍一般围观,恕我不能奉陪。程八小姐若是愿意,大可以当街表演一个拿手绝活,比如说什么胸口碎大石,赤脚走刀阵。若是程八小姐能办到,我甘愿在能力上认输。” 路边的茶楼上倚着一位少年,闻言“扑嗤”一笑,凤眼眯起,摇着手中的折扇。颇有些调侃地对雅间的另一位少年道:“实光,这位锦安侯夫人当真有点意思胸口碎大石啧啧,亏她想得出来。你过来看看,程八嘴都气歪了。” 坐在桌子旁边的另一位少年约十七八的样子,长相略为阴柔,正是广昌侯世子方实光。 方实光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看的,一个水性扬花不守妇道,一个抛头露面不贞不娴,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话虽如此说,他还是起了身,朝窗边走去。 临窗而站的少年是宁王赵乾,看到他过来,挑了一下眉。 “程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想把程八塞给你?” 提到这个,方实光就冷了脸。 一个成天追着男人跑的疯女人,程家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莫不提两家在朝中势不两立的局面,就说程八这样的女子,哪个敢娶,就得做好当绿毛乌龟的准备。 他又不是脑子坏掉了,会同意这门亲事。 窗外面的街道上,那不知廉耻的女子还得意洋洋地坐在马上,浑然不觉自己被一群贱民围着指指点点。 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许是觉查到有人看自己,程绮红头一抬,眼睛一瞥,就看到窗边的方实光。她的眼珠子转了两下,心生一计,跳下马来。 她的马堵在路上,侯府的马车不能通行。 郁云慈倒也不急,淡定地坐在马车里。忽然听到车夫的惊呼声,一只手从车帘外面伸了进来,一把撩开车帘。 程绮红那张脸放大在眼前。 “你不是说不愿在街边任人评头论足吗?不如我们去茶楼,好好说说话。” “我与程八小姐并无什么话说,不知程八小姐有没有听说过好狗不挡道,何况是人?” 她话音一落,就看到程绮红诡异一笑,已扑向自己。 程绮红自幼习武,力气比寻常的女子要大上许多。一个使劲,就把郁云慈拖出马车。那车夫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想上前来拉,又怕唐突自家夫人和程府的小姐。 采青和传画惊呼着,死死地抱住自己的主子。 若是把程绮红换成男子,就是一场恶少当街强抢良家妇女的戏码。郁云慈心知今天这事善不了,忙冲自己的丫头们道。 “你们放开。程八小姐是司马府的小姐,不会对我怎么样。各位乡亲们,若是我出茶楼之后有个什么好歹,那必是程八小姐所为,还请到时候大家作个见证。” 她说话的同时,朝采青使了眼色。 采青会意,随即朝传画耳语几声。传画听完,冲出人群,撒丫子跑起来。 程绮红见郁云慈没再挣扎,松了手。 郁云慈理了理衣裳发髻,随对方进了茶楼。 茶楼里三两地坐了几个客人,正中一座台子。台子上有一长方桌,桌上有醒木有扇,一位身着直缀的中年书生在说书。 只见他似乎是说到激动处,敲着扇子,仰着头,目光如痴。 “黄沙漫漫,浓尘滚滚突闻匡长风仰天长啸,不除南羌,誓不成家!” 听到匡字,郁云慈多看了说书人一眼。他口中的这位匡长风必是匡家那位赫赫有名的战神,四十年前战死的那位先祖。 她感觉到程绮红也停了下来,眼中充满尊敬。 说书人拍了一下醒木,中场休息,坐下来喝着茶水。 程绮红似乎有些遗憾,转头拉着她,往二楼走去。 她甩开对方的手,在大堂中挑了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程八小姐,既然诚心请我喝茶,不如就坐这里。既能品茶,也能听书,岂不是更好。” 程绮红眼睛瞄了一下楼上,又看了一眼说书人,心内挣扎。最后她冷哼着,略有些嫌弃地坐到郁云慈的对面。 小二连忙上前来招呼,她从鼻腔哼出声音,“来一壶碧潭飘雪。” 很快,茶端上来,还有两碟配茶的小点心。闻起来甜香扑鼻,看起来白软绵糯。 郁云慈一早进宫,说实话眼下确实饿了。也不与程八客气,径直自斟自饮起来。她不怕茶水与点心有什么不妥,以程八的脾气,应该不会玩那些阴私手段。 吃了两块点心,肚子舒服了一些。 “你这样子还算顺眼。”程绮红撇了一下嘴,也吃心来。她最看不惯那些个女子自诩端庄,做什么事情扭扭捏捏的。 郁云慈笑了一下,明艳无双。 “哼,现在又讨厌了!” 程绮红赌气般,狠咬了一口点心,三两下嚼过咽进肚中。 那边说书人喝过茶水,重新站起来,拍了一下醒木。 “上回说到匡长风举起长剑一跃而起,如腾空飞鹰直冲而去。方才那得意之时大笑三声的南羌太子笑声戛然而止,目瞪如脱眶,头颅滚落地下。此时匡长风已是力竭气尽,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以剑为杖,遗世独立。数千支乱箭射来,穿胸而过。待缓兵来时,匡家将士才知他气绝多时。将士们忍着悲痛,绞杀残敌后再抚英魂匡长风死后三日不倒,直到匡家军大破南羌。英烈一门四子出,归途只余一子还。碧血长空鸟悲鸣,故国千里传佳讯!” 说书人说到这里,已是流下两滴清泪。 这个故事,确实与历史上的某个家族很相似。郁云慈是现代人,有些无法理解古代这些死忠的人。 但她还是被故事里的内容所震撼,很是钦佩那样的精神和节气。心里纳闷着,程八好像听书听得认真,对方请她进来,不会是真喝茶吧? 此时的程八,哪里还顾得上情敌。因为自小习武,她最敬佩的人就是武神匡长风。这个故事她听了不下上千遍,可是每回听,她都哭得稀里哗啦的。 郁云慈惊讶于她的眼泪,或许自己方才说错了。不管程家对匡家是什么态度,至少这位程八小姐对匡家先祖是敬重的。 一个能听故事听到哭的女孩子,是坏不到哪里去的。 更让她吃惊的是程八抹干眼泪,抽抽答答地道:“今天本小姐没有心情和你说话你回去吧!” 语气有些不甘,似乎好像便宜了她一般。 她心下莞尔,觉得程八有那么一点可爱。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今日谢谢程八小姐的茶水,改日若有机会,我请程八小姐喝茶。” “哼,谁要你请?我们的账下回再算。” “我们之间哪有什么账?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男女之间贵在两情相悦。你心悦的人若是也心悦你,那才是天作之合,否则就是一对怨侣。追求爱情是人的本能,可是也要想想你的行为会不会给对方带来麻烦。程八小姐你是司马府的姑娘,不用说以后定会嫁入高门。与其徒劳追着一个有妇之夫,不如看看京中还有哪些未婚的青年才俊。说不定将来你能凭自己的眼光,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好夫君,岂不美哉?” 程绮红低着头,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转念一想姓郁的好生狡猾,居然差点就把自己说动了。 “我干嘛要听你的话,你走不走?不走我们就在这里干一架!”程八明显是恼羞成怒,装作恶狠狠地道。 郁云慈笑了一下,朝站在一边的采青示意,主仆二人赶紧出了茶楼。 一到门口,正看到左三左四匆匆而来。 见她无事,两人长松一口气。 传画跑得急,结结巴巴地说一通。他们都没有听明白,也不知侯爷听清楚没有。反正传画那丫头说完,侯爷就把他们兄弟俩派来了。 “劳你们跑一趟,已经没事了,走吧。” 左三左四连声说着不敢,等她上了马车后,就跟在马车的后面。 茶楼上的赵乾神色玩味,看着远去的马车,低声道:“真看不出来,锦安侯还颇为在乎这个女人。” “空有貌美,满腹草包。景修玄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易被美色所迷。” 方实光的话,赵乾不太赞同。 他摇了摇折扇,凤眼轻挑,“依本王看,未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波动 侯府内, 檀锦已经睡着了。 小人儿脸上有一处红肿,在白嫩的皮肤上很是醒目。长长的睫毛还是湿的,随着他睡沉过去,鼻尖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子。 高氏坐在榻边上,用绢帕轻轻地替他擦拭着。眼睛里全是心疼, 低低地叹着气。 “景齐少爷实在是太过份了, 居然这么对我们表少爷。”喜乐立在一边,两颊气鼓鼓的。在侯府养了一段日子, 她两颊冻出来的红印子淡了一些。 今日是檀锦入学的第一天,因为郁云慈要进宫, 所以送他去学堂的是高氏和喜乐。喜乐是丫头,一直就守在学堂外面。 林夫子教学期间离开过一会儿, 她就听到自家少爷的惊呼声。等她冲进去后, 就看到表少爷在胡乱地跳着,好像要抖掉什么东西。 她忙上前,从少爷的襟中捏出三只黄色的毛辣子。她问过表少爷,得知毛辣子是锦齐少爷扔过来的。锦齐少爷当下就不承认, 还说表少爷是诬陷。 幸好她以前是村子里长大的, 这样的小虫子倒没有吓到她。可是被毛辣子的蛰过的滋味她也知道, 又痛又痒, 让人忍不住去抓, 直到破皮流血。 表少爷年纪小, 咬着唇忍着没哭。 她急忙带表少爷回来, 看到他脸上胸前起了几个红肿的包, 用以前的土法子盐泡水替他擦拭过。回来后少爷哭了一会儿,就没再哭。 他越是强忍着不哭,她的心里就越是心疼。 许是累了,他用过午膳就睡着了。 高氏抹起眼泪,看着檀锦的睡颜。她是真的把表少爷当成自己的孩子,一看到他哭红的眼睛,她的心都跟着碎了。 可她是个下人,纵使心里再有气,也不敢去二房替表少爷讨个说法。 “夫人疼爱表少爷,你放心,她回来后,定会替表少爷讨个说法的。” 喜乐点头,也只有等夫人回来处理。 自家夫人一脚迈进院子,喜乐就赶紧上前,把学堂里发生的事情一说。 当下,郁云慈的脸色就冷下来。二房的那个孙子,前次她带锦儿去的时候就感觉不是个善茬。这才第一天入学,就敢欺负锦儿,可见平日里就是个欺凌幼小的。 “表少爷呢?” “回夫人的话,表少爷已经睡着了。” 她没有先进自己的屋子,而是转到檀锦的住处。 高氏一见她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夫人,表少爷刚睡着。” “你们辛苦了。”她说着,坐在榻边上。 檀锦已经睡着,脸上毛辣子蛰过的红肿处很显眼。她心里划过心疼,暗骂自己大意。明知那二房的孙子不怀好意,她怎么就没有提早预防? 她以为上学第一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都怪她! 看了一会儿,她便起身离开。一边往自己的屋子走,一边命采青去厨房弄些吃的。灶下的杨氏一直温着饭菜,见采青一来,忙揭盖端碟子。 采青道了谢,端着饭菜返回。 郁云慈在传画的侍候下梳洗更衣,刚拾掇完,采青就进了屋。 照旧还是四菜一汤,菜色都偏清淡,正合胃口。 “你们也饿了,我这里不用侍候,你们下去吃饭吧。”她捉起筷子,示意采青不用布菜。 采青略一愣,便与传画行礼退出去。 没有外人侍候,郁云慈用起来反倒是随意。她真是饿得狠,因为要进宫,本来就不能多进食,更不能喝水。 在宫里时刻提着精神,不光是人累心更累。加上还有程八那一出,虽然用了几块点心垫肚子,但远远不够。 她的速度很快,一共用了一碗饭并一半的菜,汤也渴了半碗。 将将擦净嘴角,就见采青和传画进来。想来她们也是急急地扒了几口,生怕误了主子的事情。她放下帕子,挪开凳子起身。 “走吧。” 采青和传画互看一眼,不知她要去哪里。 她冷冷一笑,“二房的孙子欺负了锦儿,身为舅母,怎么不去替锦儿问个清楚?” 两个丫头立马明白了,忙跟上她的脚步。 她们一出月洞门,就看到有下人飞快地往里面跑,想来是去禀报二房的主子们。她面如寒霜,目不斜视,在采青引路下,径直去了二房老夫人的院子。 二老夫人听到下人来报,眉头皱起。 这位侄媳妇自打嫁进侯府,就没有登过二房的门。前些日子侯府那边动静不小,最近居然隐有太平之势。 她心里一直嘀咕着,不知侯爷到底怎么想的。那么一个行为不端的女子,怎么还不休掉? “娘,她来做什么?” 问话是景湘,手里还拿一个花绷子,花绷子上一朵成形的梅花栩栩如生。二老夫人低头一看,露出一个笑意,“湘儿的技艺越发的精巧,这朵梅花为娘看着,就像真的一般。若是放在外面,说不得还能引来蝶儿。” “娘又夸我。”景湘说着,眼底却没有喜悦。 二房虽和侯府沾着亲,可是别人都知道,侯府是侯府,二房是二房,从不一概而论。因为二房势微,她结交的闺友都是一些小官之女。 除了女红,她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母亲一直对自己说,女人一定要精通女红。可她却是知道的,没有一个世家主母是自己制衣绣花的,都是养着针线下人,或是在京中的成衣阁里定制。 二老夫人瞥了一眼女儿,又看向屋外,就是坐着不动身。 郁云慈带着采青和传画进来时,二老夫人才起身,脸上全是诧异之色,“侄媳妇怎么来了,也不派人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出门去迎接。” 景湘上前见礼,口中唤着三嫂。 景修玄在同辈中行三。 “来得急,就没派人知会,二婶不要嫌我不请自来,唐突就好。” 二老夫人挂着笑,似是无限欢喜,“我哪会嫌你,巴不得你天天来。” 她招呼着郁云慈坐下,又命下人倒茶。 “茶水粗陋,侄媳妇莫要嫌弃才好。” 郁云慈微微一笑,端起沾了一下唇便放下。眼睛四处看去,看到桌上搁着的花绷子,赞了两声。 “那是湘儿绣的,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常教导湘儿,要贞静贤德。以后入了别人家的门,上能孝顺公婆,下能替照顾男人孩子。旁人提起,都赞一个贤惠,才是正理。” “湘儿妹妹就是能干,女红一事,我一窍不通。好在我嫁的是侯府,府里养着针线婆子,倒不用自己动手。” 二老夫人被她一噎,笑意僵住。景湘更是白了脸,低头咬唇。 天底下万没有别人讽刺自己,而自己还要伸着脸不能反讥的。郁云慈心下冷笑,二老夫人提什么贞静贤德,不就是暗谕自己名声不佳。 那么她刺对方两句,也算是礼尚往来。 何况,从原书中看,这二房可没有一个好人。 “怎么齐哥儿不在吗?” “他呀,学业紧,正在屋子里练字呢。” 提到长孙,二老夫人是眉开眼笑。“夫子都夸我们齐哥儿,不光是学问好,而且人又知礼,还很刻苦。说是明年就提议让他下场,试个水。” “是吗?我今日来倒是有一事想问问齐哥儿听二婶这么说,倒有些怀疑我们认识的齐哥儿是不是同一个人?” “侄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二老夫人面色不好,她最得意的就是长孙,哪里能容得了别人置疑。 郁云慈直视着她,露出一丝疑惑,“二婶说齐哥儿知礼又懂事,那怎么会朝我们锦儿身上扔虫子。虫子把我们锦儿的脸都咬红了,身上同样也有几处红肿。” 二老夫人胸口急促地呼吸着,景湘不动声色地按着母亲的手,笑道:“三嫂许是误会了,孩子们之间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我们齐哥儿绝不会故意捉弄锦哥儿,一定是锦哥儿不小心在哪里沾了虫子,才被咬的。” “没错,我们齐哥儿自小就懂规矩,肯定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侄媳妇,不是二婶说你,你心是好的,可也得分轻重缓急。锦儿姓檀,我们齐哥儿可是姓景。他一个寄居在我们景家的表少爷,哪里能不知感恩,反倒诬赖我们景家人。这样的品性可不好,你得防着点,就怕日后他对你一样心生怨恨” “二婶此言差矣!我们锦儿是侯爷的外甥,论亲疏,一个同姓的族中子侄哪里比得上亲外甥。既然二婶说事情不是齐哥儿做的,那我就且信着。只是学堂里面居然会有虫子,这次咬到我们锦儿,下次就不知咬到谁了。” 郁云慈顺了一下衣裙,慢慢地站起来,脸上带着笑,看不出任何一点生气的迹象。她撇得清,把二房比作是同姓的族人,这让二老夫人心里极不舒服。 “侄媳妇,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唤我一声二婶,侯爷也唤我一声二婶。我们齐哥儿唤你三婶的,你怎么能帮着一个外姓人来寒我们的心。” 在古代,对同姓族人看得重,云慈当然知道。但对二房,决不能当成亲人。当年二房一直觊觎大房的爵位,欺负侯爷失怙失恃,想抢夺过去。 这样的血亲,还不如外人。 “二婶说得不对,隔了房的同姓族人,哪里有亲外甥来得近,你说是不是?说到我们锦儿,那才是一个真正知礼又懂事的好孩子,别人敬他一分,他必回报三分。” 她盈盈立着,嘴角一直噙着笑。二房沾着侯府的光,不知感恩,反倒时时想取而代之。她就是护短,谁要是欺负锦儿,就是与她作对。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二老夫人,带着采青传画离开。 二老夫人脸色难看,等她走远后,冷哼一声,“真是不知所谓!” 那边主仆三人穿过月洞门,进了侯府的地界。郁云慈一直抬着头,每逢树下便停下来,弄得采青和传画有些莫名奇妙。 突然她指着树上的一处,欢喜地道:“你们快去找个胆大的人,把树上的虫子捉下来。” 传画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采青已经听清楚了。 过了一个儿,采青领来一个家丁,还扛着一个竹梯,手中拿着一个瓷罐。 “夫人,人来了,您吩咐吧。” “好,你上去,用树枝把虫子夹下来,装进罐子里。记住,要那些刺长的,看上去厉害的。” 家丁会意,动作麻利地把竹梯架在树干上,开始往上爬。 如此往复,一共爬了三棵树,夹了五六只毛辣子。 看着瓷罐子里生猛的毛辣子,她笑了一下。正欲说些什么,突然感觉空气有些异样,一抬头就见景修玄朝这边走来。 藏蓝的窄袖袍子,腰缠玉带。金冠黑靴,近看逾发英气逼人,令人眩晕。这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古代美男子,他的美像上古宝剑,暗藏锐气。 “你捉这些东西做什么?”他冷冷地问着,剑眉轻蹙。 “哦”她舔了一下唇,把学堂里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侯爷,我可是看过兵法,兵书有云,打不还手是为懦夫,不仅要还手,且还得加力三成。” 他缓缓露出一个笑意,眼睛下面现出两道卧蚕。薄唇上扬,如凌利的刀锋。 “学以致用,孺子可教。” 她跟着笑起来,举起手中的瓷罐,“侯爷,您看这些够吗?” 他勾着头,凑近身来。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味道,似麝如兰,蛊惑人心。她紧张起来,心怦怦跳着,小心地瞄着他侧颜。 越是近看,他的五官越发精致,棱角分明,睫毛直且长,鼻子挺立。皮肤不是很白,呈淡麦色,细致光滑,好得出奇。 这样一个美男在身边,情绪有些波动也是正常的,她心里安慰着。 “不行。” 他只扫了一眼,就吐出两个字。 她以为他是嫌只数太多,小声嘀咕着,“锦儿可是被蛰了好几处,我不过捉了六只,有什么不对的” 他淡淡地睨她一眼,“太少。” 她脸色立马阴转晴,高兴地吩咐着那个家丁,“再去捉三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雨中 那家丁听到吩咐, 连竹梯都不用,直接攀爬上树,徒手捉来三只。 郁云慈看着他似乎咧了一下嘴,应该是被毛辣子给蛰到。许是要在自家主子面前表现一番,竟不顾自己的安危了。 她把瓷罐递给传画, 家丁把毛辣子放进罐中。传画看到他的手, 轻声道:“回去用盐水泡一下,便能解痒。” 家丁低声道谢, 退到一边。 此时天空响起一道闷雷,郁云慈抬头, 晴空万里,不知雷从何起。 忽然见一青衫男子疾步走来, 看到他们, 面上一愣,忙上前来行礼。此人正是林夫子,却原来是林夫子在课堂时走开一会儿,回来后便不见檀锦, 心里隐有些不安。 学堂中的其他人无不以景齐马首是瞻, 没有说出实情。林夫子以为表少爷许是第一天进学堂不太适应, 所以提前退堂。这可不是他的错, 也就没太在意。 不想下学后, 一个学生偷偷告诉他之前发生的事情。 不用猜, 他就知道是景齐少年那帮人做的。他心急如焚, 暗骂自己粗心, 居然没有问清表少爷不辞自离的缘由。 这不,急急地来侯府,就是要来请罪。 看到侯爷与夫人一起,再看到树下的竹梯以及丫头手中的瓷罐子,他头皮发麻。或许表少爷比他想象的还要受宠,自己真是太过疏忽了。 “晚生失职,不知表少爷现在如何?” 景修玄冷着脸,背手而立。 郁云慈微微一笑,“锦儿没什么大碍,小孩子磕着绊着,被虫子咬到都是常有的事,不必大惊小怪。” “夫人贤明,晚生佩服。” 林夫子走得急,此时额间全是汗水,里衣粘在后背,浑身不舒服。更让他胆战心惊的是,侯爷的沉默。 侯爷就算没有说一个字,他也能感觉到那种令人胆寒的压迫。 京中许多人私下议论锦安侯,无不心存敬畏。 “既然表少爷无事,晚生就放心了。今日之事,都是晚生一时大意,晚生向侯爷夫人保证下不为例。” “我信得过夫子,希望不会有下一次。”郁云慈淡淡地说着,虽然她是希望林夫子能关注到锦儿,但她也知道一个夫子不可能随时随地盯着学生们。 没有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二房的那个长孙心存不轨,一心想戏弄锦儿,总会逮着机会的。 “晚生向夫人保证,不会有下回。” “如此甚好。” 景修玄还是没有说话,他一直在静静地看着郁云慈。这个女子现在倒还有些侯夫人的样子,说话处事颇有些章程。 她如此聪慧,便是没有他的帮助,想来以后也会过得很好。 这般一想,心头漫起一股失落。不知不觉中,眼眸就沉了下来,浑身不自觉散出寒气。 林夫子一个激灵,忙伸手作揖,“既然表少爷无事,那晚生就告辞了。” 郁云慈点点头。 林夫子走后,天色猛然阴沉下来,再也不复刚才的艳阳高照。倾刻间豆大的雨点砸在尘土之中,溅起灰尘,夹杂着泥土的气息。 “侯爷夫人,你们暂且避会雨,奴婢等去取雨具。”采青说着,得到郁云慈的同意,不一会儿人已跑远。 传画上前来扶着郁云慈,就要躲进旁边的大树底下。 郁云慈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迴廊亭。“侯爷,我们去那里躲一会吧。” 景修玄原本是要径直回去的,不知想到什么,一言不发地随着她走到迴廊之中。迴廊无遮挡,唯有上面覆顶,暂能避雨。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雨点密集起来,隐有瓢泼之势。看样子不等跑回去,就能淋个全透。若是在她以前生活的年代,便是淋湿也无妨,刚才就会狂奔回去。 她偷偷地观察着身边男人的表情,他面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唯有那幽深如墨的眼神,认真地看着外面的雨。 雨势已经大起来,势如破竹,伴随着几道“轰隆”的雷声。 “为何不躲在树下?” 他问她,是因为她之前阻止传画避到树底下的事情。 “因为雷雨天气,若是站在树下易遭雷劈。” 至于原因,她就没法向他解释。 他幽暗的瞳孔猛地缩着,不知想到什么,胸腔急剧起伏。隔着锦衣,她都能感觉到他衣服底下肌理的扩张。 她说错了什么?为何他如此激动? 不过是一瞬息,他就平复呼吸,唯有紧握的双拳表明他心里的不平静。 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传画。传画身子一抖,忙退得远远的,恨不得退到迴廊的尽头。她心里明白,侯爷是嫌自己碍事,妨碍他和夫人说话。 她恨不得自己是聋的,一直退到远得不能再远,远到不可能听到他们说话,她才敢停下来。 郁云慈心下明白,他必是还有话要问。 “你这也是听农人说的?” 她心思转了几下,既然他已经知道她不是原主,再用什么农人的话来敷衍他显然是不合适的。何况他似乎很受震动,不知是何原因。 “不是的。”她直视着他,强迫自己不要退缩,深呼着气,“在我生活的地方,这个道理是被验证过无数回的。雷雨天气,切忌避于树下,切忌携带导雷器物,比如说铁剑” 她话音一落,便觉天旋地转,被他抵在迴廊的柱子上。 他的眼腥红一片,泛着杀气。 近在咫尺的俊颜略狰狞着,呼吸急促,“当真?雷雨天气带剑避于树下,会招来天雷?” 她艰难地点着头,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激动。 “侯爷是易招来雷劈不是一定能招来” 在他腥红的眼神中,她哽了一下,没有继续说。想来是他曾经认识的某人死于雷下,且恰好站在树下。 她慢慢缓过心神,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被斜飘雨给浇透了。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身上没有淋湿大多,但他脸向外面,发间全湿了。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他紧咬着牙关,双臂如铁箍般撑在柱子上,把她包在中间。他的面容被雨水冲刷着,目光哀沉。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流泪,抑或仅是雨水。 远处,采青抱着雨具跑来,传画忙做着手势。采青一看,连忙转个身,朝传画那边跑去。 “侯爷和夫人这是怎么了?” 采青满腹疑问,从她的方向看去,那两人抵在柱子上,一动也不动。雨水不停地打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似没有感觉一般。 纵使被水淋得湿透,亦不能掩盖两人的风华。泼天的大雨,静寂的迴廊,雨水中的树木,以衣紧紧抵在一起的男女。时光就像忽然静止,他们在这一瞬间定格。 雨势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猛。 郁云慈的眼睛里只有面前的男人,连身上的凉意都像感觉不到。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跌进一个厚实的胸膛。 “谢谢你。” 她听到他的低语,哀沉悲痛,令人心颤。 很快,他便松开她,大步离去,消失在雨中。她望着,雨溅起的水雾中,那道修长的身影飘忽着,转瞬就不见了。 她回过神,这才感觉到凉意。 自己这一身,都被雨水给浇得透透的。朝远处的两个丫头招手,那两人立马飞跑过来。一看她的情景,忙替她披上雨具。 “夫人,赶紧回吧,小心着凉。” 她点头,也不管雨大还是小,已经淋成这个样子,再不走就怕感冒。 主仆三人回到屋子,采青传画一阵忙活,不大一会儿,她就泡进温热的浴桶中。到了此时,她才觉得自己的心暖和起来。 干红的花瓣在水中飘着,浮浮沉沉。如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那样隐忍的悲伤,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有? 如果说现在她遇到这个男主和原书中的男主不是同一个人,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她穿的是盗版,一个世家大族出来锦衣玉食长大的侯爷,也不应该有那种深沉的悲痛。 她的手掬起一捧水,闭目淋到自己的脸上。 电光火石般,她定住身子。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盯着浴桶中的水。因着她刚才的搅动,水还荡着涟漪。那此涟漪层层推开,撞开了她脑子中的另一扇门。 在此之前,她从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既然她可以穿成原主,难不保书中的其他角色被别人穿越。 比如说侯爷! 如此一想,她觉得与原书中违背的事情都得到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侯爷没有钟情郁霜清,为什么他性情与原书中大相径庭? 若他亦是别人穿越的,那个人一定不是现代人。 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表明,他是个正正经经地古代人。也是因为如此,她之前从未往那方面去想。 “夫人现在打胰子吗?” 一旁服侍的采青见她许多都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问着,观察着她的脸色。先前在迴廊亭中,夫人和侯爷那般,不知是因为什么事起争执? 夫人自回来后一言不发,身为丫头,采青很是担心。 郁云慈缓过神,“可以。” 采青听到她出声,忙取来香胰子,细细地抹在她的后背及手臂上。香胰子是圆形的,粉粉的夹杂着玫瑰花瓣,清香宜人。 打过胰子,再冲洗干净,她便起身更衣。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但雨势已小了不少。她换好淡色的常服后,便坐在临窗的炕榻上,听着雨声。 脑海中不停浮现那个男人的样子,他深沉的目光,他如军人般的步姿,还有他冷淡的表情。他是谁呢? “舅母。” 高氏抱着包裹严实的檀锦进来。 “夫人,表少爷一醒来就要寻夫人,奴婢拗不过”高氏满脸的愧色,下雨天还抱着表少爷出门,她怕夫人责罚自己。 郁云慈露出微笑,“无事的,锦儿过来。” 檀锦乖巧地坐到她的身边,小脸上红肿还在。 “锦儿,睡得好吗?” 小人儿点点头,煞是认真。 “舅母,锦儿睡得很好。” 她笑意更深,方才的缠绕在心间的思绪慢慢散去,豁然开朗。不管侯爷原是谁,只要他不是原书中的男主,于她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此事抛开一边,她示意传画把瓷罐拿过来。 打开瓷罐,里面九只毛辣子在爬着,檀锦惊呼一声,好像有些害怕。“舅母,这是” 他能认出来,今天景齐表哥就是把这样的东西弄到自己的身上,他才会被咬的。舅母屋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虫子? “锦儿,今天就是被这样的虫子咬了,对吗?” 小人儿严肃着脸,点头。 她把瓷罐放得离他近一些,鼓励道:“锦儿,你看它们,是不是没有那般可怕?而且你知道吗?别看它们现在的模样丑陋,还会蛰人,等它们成蛹破茧后,就会变成飞蛾。” 檀锦睁大眼睛,瞳仁黑如玉石。 他好奇地看着那几只毛辣子,怎么也看不出来它们和飞来飞去的飞蛾长得像。迟疑问道:“舅母它们什么时候会变?” “要等它们长到足够大,然后吐丝结成茧。最后在茧里变形,成为飞蛾后会咬破茧子飞出来。” 她含笑解释着,看到小人儿眼睛里的求知欲,想了想道:“要不咱们养两只,锦儿你就可以亲眼看到它们是怎么变成飞蛾的。” 檀锦猛点头,脸上现出兴奋之色。 她没有养过毛辣子,但养过蚕。想来原理差不多,就不知能不能成。 “采青,你去找人编个筐子,要有盖的,盖能扣住的那种。” 采青闻言,出门去。雨已经很小了,撑着油纸伞就行。 等筐子做好后,郁云慈选了三只强壮的毛辣子放进去。并吩咐喜乐每日折几枝新鲜的枝叶放进筐子里,最好叶子不要沾到水。今天的叶子肯定不行,要采回来晾干才可以。 交待好后,余下的毛辣子也交由喜乐保管。 第二日,二房的长孙景齐被毛辣子给蛰了。 二老夫人又气又恨,看着哭得嘶心裂肺的长孙,责罚了跟去的丫头。一想到昨日侄媳妇上门说过的话,她就知道事情是谁做下的。 当下拉着换过衣裳抹过药的景齐,怒气冲冲地去了侯府。 郁云慈正喝着茶,闻言让他们进来。 “侄媳妇,你看我们齐哥儿被蛰成什么样子了?” 二老夫人手中拉着的景齐恶狠狠地瞪着她,脸上果然有两个红肿的包块。 她装作吃惊地捂嘴,“二婶,昨天我们锦儿也被虫子咬了,与齐哥儿的肿包一模一样。你说那学堂平日里都是怎么打扫的,怎么能让虫子爬进去?” 负责学堂杂扫的正是二房的人。 二房想尽一切法子从侯府这边抠银子,学堂离二房更近。但凡是修葺清扫之类的事情,二房都揽过去。 至于做不做得好,只要明面上看得过去,其他的族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我看不是打扫的人粗心,而是有人故意在学堂里放虫子” 郁云慈轻笑,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他们做初一,别人还不能做十五。二婶护短护成这个样子,也不怕教坏子孙。 “二婶这么说,也有些道理。我们锦儿昨日就被虫子咬了,要查就从昨天查起吧。二婶你看如何?” 二老夫人脸沉下来,她身边的景齐不服气地吼着,“就是檀锦那个丧门星招来的,他八字不好,克父克母。一进学堂就招虫子,他被咬了是活该!” 都说童言无忌,一个孩子的话,往往都是从家中长辈口中听来的。景齐说锦儿是丧门星,显然二房的长辈就是这样教的。 郁云慈眉眼一冷,“二婶,你昨日不是与我说齐哥儿知礼又懂事吗?如此恶意诋毁我们锦儿,哪里有个知礼的样子。他一个孩子,又怎么知道什么是丧门星,不知他是从哪里听到的?” “孩子随口说的,侄媳妇何必当真?再说檀锦那孩子确实八字太硬,走哪都会坏了风水。” 祖孙两人一脸不忿的样子,还真是像。果然是有什么样的长辈就能养出什么样的子孙,二房这样,怪不得前世被郁霜清收拾得够惨。 “我们锦儿的八字很好,生老病死不过是人之常情,与他一个孩子有何相干?既然是孩子们之间的打闹,那二婶今日带着景齐上门质问所为哪般?” “侄媳妇,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齐哥儿,为什么会被咬,你我心知肚明。” 确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郁云慈冷冷一笑,“二婶的话说得我好生糊涂,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我们家锦儿是个好孩子,最是知道礼尚往来。” 二老夫人两颊耷下来,眼底阴沉沉的。 这个侄媳妇是要和他们二房撕破脸,她哪里来的底气?一个不贞不贤的女子,还真能一直稳坐侯夫人的位置不成? “好一个礼尚往来,二婶我记住这句话了!” 说完,二老夫人就带着景齐气呼呼地离开。 身后的郁云慈眯起眼,待他们身影消失后,起身出门,朝景修玄的院子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唐突 盛夏已过, 恰逢昨日下过一场雨,天气徒然变得凉爽不少。 雨水滋润过后的侯府,无论是树木,还是园子里的花草都焕然一新。水灵灵的绿叶, 嫩得滴翠。 她将将走近景修玄院子, 守在门外的左三便略弯着身子上前, 低声道:“夫人,侯爷不在, 匡少爷在里面。” 左三说完, 打开院门。 自从那日在庄子上见过后,她已有多日没有见到庭生。想到那个美少年, 她脚步不由得朝院子里走去。 匡庭生一身的黑色劲装,正在校场上练剑。那剑在他的手中如银蛇一般, 忽上忽下,左右突击。凌空翻越间, 他身起如惊鸿, 剑尖指向校场旁边的槐树。 剑气所到之处, 落叶纷纷。 拇指般大小的槐树叶子洋洋洒洒飞舞着, 落在他的发间肩头, 以及地上。地上的绿叶围着他,形成绿色的圆圈。少年如玉,立在当中, 身姿遒劲, 令人赏心悦目。 她站在边上, 静静地看着,眼睛里全是欣赏。 须臾间,他看到了她,挽一个剑花收在背后,朝她走来。 “师母。” 他的脸一直绷着,五官精致,额间全是汗水,几丝绒发湿湿地贴在皮肤上。练武过后脸色透着红润,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美得眩目。 “我没有打扰你练武吧?” 匡庭生以袖为帕抹了一把汗水,收剑入鞘。动作潇洒,随意利落。 “没有,我正好练完。” “没有就好,你祖母和母亲最近身子好吗?” 听她提到自己的祖母和母亲,匡庭生绷着的脸色变得有些缓和。自打贤王送了两箱蜜蜂到府里,府里最近倒是热闹了不少。 祖母虽然抱怨过府里养蜜蜂不成体统,可是她人却是常往园子里走动了。最新移种过来的花已经开放,姹紫嫣红很是喜人。 两个姐姐每日里也有了事情,或是思量着哪种花要开去赏个花,或是去采几朵插在玉瓶中装点房间。 总而言之,比起从前,府里多了生气。 “劳师母问起,她们一切都好。” 她露出笑意,能感觉出来他说这句话时的情绪。想必最近匡家确实太平无事,他的眉宇间比初见时少了一丝郁色。 而且在面对自己时,他变得尊敬了不少,不复最开始时的冷傲。 院子里很清静,静到能听到外面的左三恭敬的声音,在向侯爷及另一位被称为殿下的人行礼。 她转过头,思量着。 宁王殿下? 匡庭生已把剑放进兵器架头,心里疑惑着,宁王怎么会突然来侯府? 正当他们各自琢磨时,院子的门从外自内推开。景修玄陪着一位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走进来,少年生得俊美风流,狭长的桃花眼看到他们以后,还微挑了一下。 她匆匆一瞥后,立马低下头去行礼。 “景夫人不必多礼。” 宁王的声音有着少年独有的清脆,还带着一丝慵懒。 她行完礼,便要退到一旁。 匡庭生也跟着行过礼,宁王眯起眼,被对方精致的五官惊到。虽然曾经见过,却不曾离得如此之近。这位匡公子,长得还真是不比美人差。 他眸中闪着流光,似玩笑般道:“一段时日不见,骁骑将军越发的貌美了。” 匡庭生自一出生,便被破例封为骁骑将军。匡家世代忠良,为护大赵安稳几乎断了血脉。对于匡家这唯一的骨血,陛下圣眷有顾。 然貌美一词出口,听到匡庭生的耳中,只觉得血气直冲脑顶。 “殿下,臣乃男子!” 仅是简单的几个字,字字如咬出来一般,饱含愤怒。 宁王以扇掩嘴,笑道:“匡公子息怒,本王不过是开个玩笑。” “殿下的玩笑令臣想起战死的长辈们,臣差点以为殿下是在嘲笑我们匡家阴盛阳衰。天下人皆知我们匡家除了臣,全是女眷,殿下是不是因此而轻视为臣?” 宁王笑意不变,眼底多了一份慎重,“匡公子莫要放在心上,本王真是无心之言。谁人不知你们匡家是大赵的功臣,没有你们匡家就没有大赵如今的国泰民安。” 这话说得也不对,匡家是臣子,宁王给匡家如此戴高帽,听在有心人的耳中可就会变味。 “殿下,天下万民都是陛下的子民。国若有难,无论是匡家还是其他人家,上阵杀敌都是义不容辞的。为臣子,仅尽职责,不敢居功。”景修玄淡淡地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郁云慈一眼。 郁云慈心下明白,当即站出来,“殿下,请容臣妇告退。” 怎么知宁王摇了一下扇子,似是突然想起来一般,眼神就看了过来,“本王记得景夫人是郁家的姑娘,说起来还是表亲,景夫人不必如此拘谨。” 郁云慈可不敢接他的话,什么表亲?她可不认。 宁王把扇子收起来放在手心中敲着。见她只顾低头,不敢搭腔,扬唇一笑。 “本王最是喜欢市井趣事,最近可是常听闻景夫人的名字。景夫人孝名远扬,为讨还生母嫁妆不惜与生父交涉,令人佩服。” 郁云慈听不出他语气中是讽刺还是真心,这些皇家人,一个两个说话真真假假。宁王是良妃所出,良妃因为那套赤金镂花镶翡翠头面丢尽脸面。身为人子,宁王不可能是在夸自己。 “不敢当殿下的夸奖,臣妇不过是谨遵生母遗命,拿回本该是自己的东西而已。” 宁王重新打开扇子子,轻摇着,眼底的笑意不减,“本该是自己的?景夫人说得好。” 景修玄垂了一下眼眸,什么是本该? 皇子们可不会被这两个字所束缚,天下万物,包括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都是要去争去抢的。在天家人的眼中,没有什么东西是应该属于某一个人。 “殿下,您不是要看那《赏美图》的真迹吗?请随臣来吧。” 他说着,人已迈开腿。 宁王倒没有计较他的无理,锦安侯这人心思深沉,能力极强。连父皇都赞誉有加,说他的武学不愧师承匡家,风骨极似武神。 这样一个助力,宁王就算拉拢不了,也不会轻易得罪。 不过仅是见过一面,郁云慈对宁王的印象很不好。不光是因为他是方家的外甥,更主要的是因为他年纪虽然不大,可是一身的风流气。 眼见着景修玄与宁王的身影消失在书房,她与匡庭生出了院子。 “自那日一别后,我们锦儿时常念叨他的庭生哥哥。” 檀锦人小,可是记事却很清楚。庭生虽然不爱讲话,却心思纯良,锦儿念过几回。 匡庭生想起那个软团子一样的小人儿,难得地露出了笑意。少年一笑,抵得过万千花开。连她都有些看痴了,赞叹着他的好相貌。 美貌于女子而言是锦上添花,对男子来讲,尤其是一个武将来说,可能就只是烦恼。刚才宁王说他貌美时,他的眼神明显变得锐利。不过因为宁王身份尊贵,才没有当场发作。 “锦儿很可爱。” 他说着,看向她。她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少年昂首挺胸迈开步子,侧目看去,他的耳根有一些红。可能还是很不适应与人交往,她想着,心里更加疼惜。 她是妇人,匡庭生再小,在外人眼中也是男子。男女独处,传扬出去总归是不好。所以他们去的是檀锦的院子。 檀锦一听喜乐说舅母和庭生哥哥一起回来了,小短腿一滑,就从榻上爬下来,跑出院子来迎接他们。 “舅母庭生哥哥” 他唤着,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礼。小小的身子,动作颇为得体,令人莞尔。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乐趣,檀锦兴高采烈地领着匡庭生去看养的那几只毛辣子。许是法子还算可行,那几只毛辣子被养得生龙活虎。 匡庭生看着筐子里的虫子们,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师母同意你养的?” “是舅母同意的。”檀锦挺了挺小胸脯,以证明自己没有说慌,“舅母说别看虫子们现在这么丑陋,等它们长大后就会结成茧子,然后变成飞蛾。庭生哥哥等它们变成飞蛾时,锦儿可不可以邀请你来看?” 小人儿眼巴巴地看着他,他点了点头。 “庭生哥哥太好了!”檀锦高呼着,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高氏,低声道:“除了舅母,锦儿最喜欢庭生哥哥。” 孩子的声音软糯,又带着孺慕。纯真的眼神,没有染上一丝世俗的灰尘。 便是性子冷漠如匡庭生,都不由得有些动容。 “庭生哥哥也喜欢锦儿” 听到他的回答,小人儿笑得眉眼弯弯。 “师母知道的真多,她怎么能知道虫子能变成飞蛾?”他喃喃地问着,眼神看着那些毛辣子。实是看不出来,这样的虫子会成为能飞的蛾子。 一听人夸奖自己舅母,檀锦与有荣焉,骄傲地抬起头,“舅母最厉害,她什么都知道。还有那些漂亮的蝴蝶,同样也是虫子变的。她说只要认真去观察,就会发现很多很多的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匡庭生低喃着,心头一缩。 此时,郁云慈进来,身后跟着采青。采青的手中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两碟凉粉。虽然今日天气不算太热,但还是没什么胃口。 凉粉正好,开胃消暑。 她让灶下做的凉粉与现在的有些不同,面粉是洗过的,去掉面筋。澄出的淀粉加牛乳制成凉粉,再用薄薄的刀片片出来,伴以切片的水果,再洒些糖霜,最后淋上玫瑰酱。 这样的做法,与她上次做的冰碗有些类似。 凉粉闻起来奶香杂着果香,令人食指大动。 “先吃点东西吧。” 她招呼两个看虫子的孩子,孩子们挤在筐子前,很是专注。庭生虽然老成,可到底还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童心未泯。 匡庭生拉起锦儿,见他身上不知何时沾着一片叶子,自然地拂掉。 郁云慈暗自点头,她果然没有看错。庭生是个好孩子,不光有担当,还有爱心。 檀锦日日与她吃在一起,最近已经吃过不少好吃的新鲜东西,倒是见怪不怪。匡庭生没有吃过这样的凉粉,现在的凉粉大多是浇上酱醋汁调成的。 同样的食材,甜咸两种不同的做法,味道是天差地别。 匡庭生用了一口,就爱上了爽滑香甜的味道。檀锦眼珠子一转,凑进他的跟前,“我舅母想法子做出来的东西最好吃,庭生哥哥你以后常来吧。” 郁云慈笑看着檀锦,小人儿现在是越来越活泼。 “锦儿说得没错,你跟着侯爷习武,时常出入侯府。若是有空,可以常来走动,锦儿必然欢喜。” 闻言,匡庭生微微点了一下头,很是郑重。 “远远就闻到香味,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外面传来宁王的声音,庭生和檀锦同时起身,与郁云慈一道站着。话音一落,就见宁王自己打帘进来,后面跟着的侍卫守在门口。 这座院子是檀锦的,宁王就是误闯也不算是多么失礼。 他摇着折扇,踱到桌边,看到桌上的凉粉。 “这是什么吃食?”他问道,仿佛才看到郁云慈,“景夫人也在,本王唐突。听闻这是府中表少爷的住所,被香气所引,随意就走了进来。” “王爷好兴致。” 除了这句话,她想不到还可以说什么。一个王爷,在别人的府中随意乱走。居然走到后院,还说什么唐突? 本来就是唐突! 什么闻到味道,他又不是狗鼻子,能在外面闻到凉粉的味道? 宁王像是听不出她话语里的不满,收起折扇,指着那凉粉,“本王瞧着这吃食甚是让人垂涎。” 对方好歹是王爷,她再是不情愿,也不能得罪。于是侧过头,低声吩咐采青。采青连忙出去,很快再端来一碗凉粉。 前次贤王也是,在她这里用过冰碗。 现在又有这位宁王,不是说皇子们最忌讳在外面吃来历不明的东西。怎么赵家的兄弟都与众不同,就不怕他们府上的吃食不干净。 凉粉摆在桌上,宁王掀袍坐下。 朝匡庭生和檀锦招了招手,“你们也一起用吧。” “臣不敢。”匡庭生低着头,拉着差点走过去的檀锦。 他们不动,宁王不以为意,自顾地吃起来。一口入嘴,他眉头一扬,凤眼一挑,眉梢间风流毕露,似是有些惊讶。 这滋味果真不错。 吃完凉粉后,宁王道:“景夫人心思倒是巧,此样吃食比起御膳房做的冰糕也是不差的。” “粗鄙之食,不敢当殿下夸奖。” 宁王站起来,“哗”一下抖开扇子,眼眸流转,从她的身上到匡庭生的身上,最后轻笑。笑意风邪肆,意味深长。 他才出了院子,就看到赶过来的景修玄。 景修玄冷着眉眼,他明明把宁王送到府门外,怎知宁王居然折返。 “王爷,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宁王笑道:“正是,本王看过侯爷的那幅《赏美图》,总觉得少了些意思,所以才会折回来。” “既然画没能让王爷尽兴,王爷大可再寻其它的名迹,何故走到臣的内院?” “既然是赏美,画里的美人哪有活生生的更吸引人。”宁王凤眼一转,看着走出来的郁云慈和匡庭生,笑意更深。 景修玄冷眼微沉,浑身散发着寒气。 郁云慈只觉得眼前一花,似有风横扫过来。 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等众人看清时,他已欺身近到宁王的跟前,手中多了一把寒光森森的长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醋意 剑气如风, 光影带着杀气。 宁王瞳孔猛缩几下,手已成拳指节泛白。他脸上的血气几乎在一瞬间褪去,面皮抽动几下,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惊怒着, 正欲喝斥时, 却见景修玄双手托剑, 单膝而跪。 “士可杀不可辱,身为男人看着妻子徒弟受辱而不出头, 枉为人夫人师。然殿下是天家贵胄, 龙子凤孙,臣不敢造次。他人若私闯臣的后院, 欺辱臣的家人,必先踏过臣的尸首。假使殿下不收回方才的话, 就请赐臣一死!” 宁王脸色都变了,这个景修玄果然难缠。 他不过是随意试探, 想知道对方的底线, 岂知反被将了一军。此事一旦传扬出去, 他要落个私闯臣子内宅, 欺辱臣子家眷的名声。 一个臭名昭著的皇子, 哪里还会得人心? 景修玄以退为进,好一招妙计! “锦安侯快快地起来,今日是本王失礼。都是一家人, 景夫人也是本王的表亲, 景侯爷亦是五皇弟的师父。在长辈家中, 所以本王说话就随意了些。” 说完,他伸手去扶景修玄。 景修玄顺势起来,宁王再荒唐,也是皇子。自己当然不可能把对方怎么样,但对方若以为自己是可欺的软柿子,那可就大错特错。 “臣不敢当殿下的长辈,为臣者只求能报效朝廷。” 宁王凤眼微眯,笑了起来。 “锦安侯莫不是看不上本王?”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试探,就连郁云慈都听出来了。敢情宁王此番登门,目的并不单纯。什么来赏画的,分明就是来探侯府的底。 一方面想弄清楚侯爷能不是被拉拢,另一方面想试探自己在侯爷心目中的地位。她很感谢侯爷,纵然自己是沾了庭生的光。 但侯爷能尽力相护,让她更有安全感。在这陌生的时空中,她终究不是孤立无缓的。 “殿下是皇子,天下万民无不景仰。” 宁王的靴子往后移了一步,避开令他不适的威胁之感。 景修玄收好剑,插剑入鞘,然后把剑丢给一旁的左三。杀气一消,所有的剑拔弩张很快散得一干二净。 宁王转过身,略微低头,对郁云慈和匡庭生道:“今日本王言语随意了些,还请景夫人和匡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两人忙行礼,说着不敢。 景修玄肃着脸,“殿下,臣送您出府。” “多谢锦安侯。”宁王打开扇子,摇了一摇,恢复成随性风流的样子。 他们一走,匡庭生进去与锦儿道别。锦儿之前一直在屋子里没有出去,他年纪虽小,也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孩子能出去看的。 “庭生哥哥你以后要常来看锦儿。” 匡庭生点头,摸着他的头发,向郁云慈辞别。 她送他出院子,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然后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正欲进屋,却见不远处,那道修长的身影绕过假山,向她这边走来。 他的脸色很严肃,唇紧抿着。就算是隔得远,也能感觉到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不过是片刻间,他就到了她的面前。 越过她的身边,径直去了她的屋子,她赶忙跟进去。 “侯爷,可是我今日做得不妥?” “没有,刚才宁王在你这里吃过什么,给我来一碗。” 她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气压如此之低,没有训斥她,反倒是来讨凉粉吃?她眼神满是疑惑,站着没动。 “怎么?到我这里就没了?”他斜一眼过来,睨着她,目光冰冷。 她回过神,忙不迭道:“有,自是有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门外,对采青吩咐几声。采青立马飞一样地跑向厨房,不大会的功夫,就取来一碗凉粉。 凉粉的样子花哨,各色的水果加上暗红的玫瑰酱。 他眉头微皱,略有些嫌弃地看着。 半晌,才挖了一勺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面无表情,看得旁人胆战心惊。或许是觉得滋味尚可,他倒是把一碗都吃光了。 她快速把碗盘撤走,端到外面递给采青,然后回到屋内。 “你觉得宁王为人如何?”他眼眸看过来,凉嗖嗖的。 “怕是有些装,绝不是表面看的那样简单。”她斟酌地说着,小心观察他的脸色。 他神色冷然,双腿岔开而坐,无形之中带着霸气。她心里琢磨着,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在没穿成男主前一定是一个上位者。 只有上位者才会有这样的气度,便是刚才对着宁王那一跪,都不能折损他的威严。 “宁王是良妃所出,方太后及方家正在替他择妃。” 他淡淡地说着,忽略心中刚才那股不舒服。那股陌生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自己私藏的东西被他人觊觎般,令他差点失去理智。 郁云慈略惊讶,在她眼中,宁王还不算一个成年男子,居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那么以方家对宁王的期望,择妃必定慎之又慎。 她更惊讶的是他的态度,显然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朋友,一个可以谈论政事的朋友。 “后日是方太后的寿辰。” 他话音一落,人已起身。 身高腿长,压迫感临近,她不由得垂首低眉。 他刚说的几句话,连起来的意思就是方太后要过生日,宁王要择妃。所以方太后的寿辰宴上,一定会有世家命妇及嫡出姑娘。 而且,以她现在的身份,肯定是要进宫的。 “多谢侯爷提点。” 他微垂眸,俯视着她。论长相,她自然是美的。白晳的颈子,秾纤合度的身段。正是芳华妙龄,加之还算通透,确实当得起美人二字。 如此美人,赏着确实比画强。 而且她的努力他能看得出来,她在尽力表现得自然。言行举止都颇为注意,学什么都还算学得快。 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得多,不枉费他当初的那点恻隐之心。 “还不算蠢,能听得出来是提点。” “都是侯爷教导有方,我感激不尽,受用无穷。” 她行了一个礼,自然轻盈。 上次进宫前那位老嬷嬷教过她后,无事时她就练上一练,入乡随俗才是生存的根本。若是太过特立独行,迟早会惹来麻烦。 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开侯府,然后像以前看过的书中穿越女一样开铺子做生意,混得风声水起。不过是转瞬间,她已经打消那个念头。 还是踏踏实实低调做人,保命要紧。 其实呆在侯府的内宅比外面强百陪,有锦安侯府这块牌子护着,一般的人不敢欺负她。而且她得了原主生母的嫁妆,不愁钱花。 那么,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生母确实是做过安排的,那些田产方氏拿捏不了半分。这十年的出产都被管事给卖到特定的地方,在前几天,她已经收到所得的近五万两银票。 至于铺子,交给方氏时就是空的。方氏经营了十年,得了十年的利,其它的就再也没有。 现在铺子在她的手中,她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已交给生母留下的一个管事处理,不拘做什么营生,能周转有些许赢利就行。 所以,她眼下最不缺的是银子。 “侯爷,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我怕锦儿在学堂里受人欺负,打算给他配一个会武的随从。不知哪里有,还请侯爷告之,价格好商量。” 她有钱! 他嘴角抽了一下,这女子话里话外都透着财大气粗。 可偏偏她一脸的无辜,并不觉得表明钱多有什么不妥。他眉眼一沉,冷声道:“一副市侩样,哪里像个侯府的夫人!” 说完,他袖子一拂,人已出了门。 她懵然不知发生何事,怎么他就说自己市侩了?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敢情是自己一副不差钱的样子惹恼了他。所以他才会丢下那句话,看来有钱也不能显摆。 她“嗷”地一声扑到榻上,打了一个滚。 以前过得苦哈哈,现在有钱了还不能得瑟两下,可真够难受的。也怪自己越来越随意,仗着他知道自己的底细,在他面前说话肆无忌惮。 她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同他说话也应该多多注意。 本以为他训斥过自己,应该不会再管她的事。她还想着让采青去人牙子那里打听,看能不能买到一个会武的小厮。 不想临近酉时,左三送来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看起来黝黑结实,身手敏捷。 “夫人,这是肖柏,会武。侯爷命属下把人送过来,随夫人差遣。” 她打量着肖柏,少年眼神清澈,没有杂质,不由得心下满意。且肖柏看上去壮实,四肢有力,一定是个练家子。 侯爷的眼光她还是信得过的,当下就把人留下。 “替我向侯爷道谢。” 左三自然应下,躬身行礼后离开。 她忙命传画去把檀锦找来。檀锦得知肖柏以后是自己的随从,还要跟着自己一直进学,很是兴奋。 肖柏见过小主子,认过主后就留在檀锦的院子里。 翌日,当景齐在课间拿出一个罐子准备倒向檀锦时,肖柏眼疾手快。抬臂一挡,那罐子就倒在景齐自己的身上。 一道尖利的惨叫响彻在学堂的上空。 林夫子闻声跑进学堂,看到景齐头上身上爬得到处都是的毛辣子,不由得浑身发麻。他一边赶紧上前问明情况,一边忙命人去禀报侯府和二房。 很快,郁云慈再一次见到二老夫人,以及被蛰得满脸红肿的景齐,还有景齐的父亲景修武。 景修武比侯爷大两岁,同辈中行二,上头还有一位胞兄景修文。二房虽然姓景,但与侯府却是分了家的。景修武虽名有武,却长得斯斯文文,颇具书生气。 对于二房的两兄弟,郁云慈专门打听过。 老大景修文在顺天府当差,领着一个正八品的武卫职。而老二景修武则是个书生,一直埋头苦读,双耳不闻窗外事。他少年成名,十三岁就得了秀才功名,十八岁就考上举人。 一直到现在,还是一个举人,再也没有更进一步。 二老夫人一心想压过侯府,把所以的希望都寄托在景修武的身上。加上景齐这个长孙,自然就把心偏向次子,反倒是忽略了长子。 她一番惊天动地心啊肉啊的叫个不停,大声怒喝着下人带景齐回去换衣服上药。 “祖母,孙儿不回去!” 景齐犟劲一上来,非要看着檀锦倒霉才肯离开。 二老夫人拗不过他,让下人去取来药替他抹上。 “侄媳妇,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给二婶一个说法。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看看我们齐哥儿,被咬成什么样子?他可是我们景家的长子嫡孙,哪里能在自家的学堂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毛辣子蛰过的红肿,看着确实触目惊心。 郁云慈较二老夫人先一步到达学堂,她一来后就查看锦儿,见锦儿无事。再询问肖柏,知道事情的起因。可笑二老夫人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真当她是软包,谁都能讹上一笔。 “二婶,我只问一句话,这些虫子是谁带进学堂的?” 二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正欲反驳,就见景修武站了出来。 “弟妹,书中曾云怀璧自罪,璧无罪。虫子是齐哥儿带进学堂不假,不能因是他带的,就把过错推到他的头上。若不是锦儿的下人打翻罐子,那虫子岂能出来害人。依我看,是弟妹你管教无方,纵容恶奴欺主。” 若说她穿越到古代后,最不喜的是哪一类人,非书生模样的男子莫属。可能是沈绍陵给她的印象太深,连带着她对其他的书生都没有好感。 “二伯哥当真是书读得太多,连虫子与玉璧都能混为一谈。玉者多高雅,可齐哥儿带的是虫子。而且当时学堂里其他的学生皆在,事情始末都是亲眼所见。分明是齐哥儿欲把虫罐子倒向我们锦儿,被肖柏所挡。肖柏忠心护主,我不仅不罚,还要重重有赏。齐哥儿心生害人之心,不想反被自己所害。请问,到底谁对谁错?” 二老夫人哪里不知道毛辣子是自己的长孙带去学堂的,可要不是那个叫肖柏的下人多事,现在受苦的就是那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 “侄媳妇,你可不能冤枉我们齐哥儿。我们齐哥儿平日最为知礼,林夫子是知道的。不信,你问林夫子。” 她手一指,指向林夫子。 林夫子尴尬一笑,顾左右而言其它:“今日之事,晚生没有亲眼瞧见,还请老夫人见谅。” 郁云慈冷笑一声,“二婶,我们就事论事。齐哥儿知礼也好,不知礼也好,与今日之事关系并不大。好人坏人,不能一概而论,往往都是一念之间。二婶何不问问其他的学生,他们大多都看到事情的发生。” 其他的学生全部都在,大约十几个,高矮胖瘦都有。 闻言,全部低下头去。 在过去,他们都以景齐马首是瞻。可是最近家里的长辈都交待过,让他们巴上侯府的表少爷,千万不要把人给得罪了。 “你们说说话啊!都哑巴了!” 景齐吼着,目露狠色。 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居然有这样的戾气,郁云慈在心里摇了摇头。 被他这么一吼,那些孩子低头四顾,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作声。 二老夫人暗自生气,心里明白这些人全是墙头草。以前个个都巴着他们齐哥儿,现在惧怕侯府的名头,已经动摇。 “你们与齐哥儿一向要好。景佑,你来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唤着一个孩子的名字,那孩子一直是景齐的跟班。 景佑是景家的旁支,全家都靠族里的帮衬过日子。他怯怯地抬了一下头,不想正看到郁云慈带笑的眼神,吓得立马低下头去,双肩开始发抖。他记得母亲说过的话,让他开始远着景齐少爷,要与檀锦少爷交好。 “我”他手绞着衣摆,喏喏着,“看见景齐少爷先把罐子倒向檀锦少爷” “你眼睛瞎啊!” 景齐不顾脸上身上的刺痛,上前伸腿就是一脚,把景佑踢倒在地。 景佑不敢爬起来,把头埋着。 檀锦走过去,拉了他几下,他先是没动,后来见檀锦是真心拉他的,才跟着起身。悄悄地退到孩子们的后面,感激地看了檀锦一眼。 郁云慈站起来,笑意收敛,看着二老夫人,“这就是二婶说得知礼,当着长辈夫子的面,都能把族中的兄弟踹倒在地。这样的人,当得起知礼两个字吗?若是如此,恐怕当街行凶之人都能被称为贤者。” “你”景修武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脸色青白,“妇人狂妄!” “我这就叫狂妄,你儿子对同族的兄弟拳打脚踢就叫知礼?我看二伯哥的脑子果真是不好使得很,怪不得多年来,一直止步于举人二字,再无建树。却原来是脑子已然腐朽,是非不分,眼盲心瞎!” 景修武气得跳脚,指着她,手指气到发抖,“你多舌不敬长辈,我要让三弟休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心事 郁云慈真是懒的看他, 这样的男人,说他读书读傻了都是抬举他。真不知道那个举人功名是怎么得来的,说不定还是花钱买的。 她倒要看看,侯爷会不会因为此事而休她! 许是她眼神中的轻蔑更加刺痛景修武, 他青白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撂下一句狠话, 怒气冲冲地离开。 “侄媳妇!”二老夫人一声怒喊,惊得一旁的孩子们都抖了一下。 “二婶, 二伯哥一个隔房的堂兄, 居然黑心到要侯爷休我。我现在倒是明白齐哥儿为何会养得如此跋扈蛮横,却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今日之事, 到此为止,若是二婶还要胡搅蛮缠, 想讹上我,那我可就不怕家丑外扬。” 语毕, 她招呼檀锦到身边, 离开学堂。 二老夫人阴冷着脸, 拉着景齐, 气冲冲地跟着进了侯府, 直奔侯爷的院子。 景修武已先一步到达,正在书房里,没有了原来面对别人的那种硬气, 被景修玄寒凉的眼神一扫, 莫名地感到心虚。 但一想到那妇人不懂礼数不敬他的样子, 他又觉得理直气壮。 “三弟,弟妹实在是太没教养。居然不敬你的婶母,且对我这个二哥言语之间全是轻视。如此不贤的妇人,岂不是败坏我们景家的门风依我看,不如休掉” 最后几个字细若蚊呐,景修武感觉头皮都在发麻,再多的话已全咽进肚中,无法出口。 三弟的眼神太骇人了些! 景修玄面无表情,寒星般的眼眸深不见底。眉间的凌厉如刀锋般,几乎要将让他休妻的人凌迟。 倒真是越发的不知所谓,竟然跑到他面前让他休妻! 休妻二字,他从未想过。以前就只当是养一个闲人,随她折腾。现在她于他而言,已不再是一个无所谓的旁人。 但到底是什么,他还没有想清楚。正是因为如此,听到有人劝他休妻,他只觉得心头窜起无名之火。 “二堂哥,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再说一遍!” 语气凌利,令人胆寒。 景修武哪里敢再重复一遍,心里不甘心,嘴唇嚅嚅着。 “有什么不敢讲的,今天二婶就拿大一回。侯爷,不是二婶要拆散你们夫妻。而是侄媳妇太过不堪,先前与她那表哥不清不楚的。后来又是赶姨夫人母女离开,与自己娘家闹翻。现在连我们二房的嫡长孙都不放在眼里,口口声声说我们齐哥儿便是我这个二婶,在她心中,恐怕连个下人都不如,想训就训,想喝斥就喝斥我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从未有过今日之辱” 二老夫人边说着,边拉着景齐进来。故意把景齐扯到前面,让景修玄看到景齐现在的模样。 那些红肿颜色更深,布满了脸。 景修玄眯起眼,看着面前的祖孙三代。 半晌,薄唇吐出一个字。 “滚!” 二老夫人脸色大变,景修武瞪大了眼。 他们想过无数的可能,就是没有想过景修玄一句都没有问,直接给他们一个滚字。 “侯爷你莫不是被那女子给迷晕了头,居然变得六亲不认。我可是你二婶,是你长辈,你怎么能叫我滚” 二老夫人说着,看架式要哭闹一场。 景修玄不耐烦地皱起眉,“同样的字,我不想说第二遍。若是不走,我就让人来拖你们走!” “三弟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那妇人有什么好,不贞不贤,她只会败坏侯府的名声,让你跟着蒙羞啊!”景修武说着,一脸的痛心疾首。 “我们侯府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今日之事便是不问,我也知道错在你们。若是你们不识时务,那么以后休怪侯府不管你们。” 二老夫人心一惊,侯爷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故意以此事为借口,趁机彻底摆脱他们二房。她真是失算,怎么能让他捉到把柄? “侯爷,学堂的事情都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打闹,二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气侄媳妇半点不把我这个二婶放在眼里,她不敬长辈,这是教养问题。说小了,就是让人诟病。往大说,会祸及侯府子孙。二婶是替你操心,既然你心里有数,二婶就放心了。” 景修武听出自家老娘话里的意思,忙拉上景齐,就要告辞。 “慢着。” 景修玄从桌后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插手我的家务事,你们记住,是任何人!当然也不希望听到有任何人说我妻子的坏话,无论是谁!” 二老夫人被他话语中的杀气惊得心颤,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忙应着声,快步出了书房。 且不说二房祖孙回去如何计议,就说景修玄自他们走后,书中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一刻钟后,他终于把书放桌上一丢,唤左四进来。 “去把夫人请来。” 左四收到命令,传达到郁云慈的院子。 郁云慈刚与锦儿说过话,安抚了小家伙。她知道景修武和二老夫人都去寻过侯爷,也知道他们想让侯爷休掉自己。 她在心里已经想过,她不可能和侯爷一辈子做有名无实的夫妻。侯爷暂且看不出来有什么其它的想法,但若有朝一日他有了心悦的女子,那么她一定会让位。 其实侯爷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都没得挑。要是真是她的丈夫,她是极愿意的。但是她不强求,倘若侯爷真的休掉她,她也能活得下去。 当然,她是不会回将军府的。好在她还有一个外祖家,她就不信,她要是跪着恳求国公府,国公府还能坐视不理? 只要国公府能护她安危,她愿意一个独居过日子。她有钱有铺子还有田产,哪里就活不下去?要是愿意过有夫有子的日子,大可以招赘上门。 如此想着,心里有了底,进了书房。 “侯爷。” 她的身影一出现,景修玄刚才有些纷乱的心就定了下来。 “你把今日的事情说一遍。” 她依言,把学堂里发生的事情据实相告,末了,道:“侯爷您要信我,我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气二婶太护短,明明是景齐先起害人之心,非要说是锦儿的错。若是侯爷您听信二伯哥的一面之词要休了我,我决无怨言” 他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何心里不舒服起来。是了,他愿意看到这女子在人前理直气壮的模样,而不是现在委曲求全的样子。 “你就这点出自息?以前不是敢提剑砍人吗?你要记住在这侯府,除了我,就以你为尊。其他的人爱理就理,不想理就让他们滚!” 她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的意思是,以后她在侯府里可以横着走,什么二房,她愿意给他们脸就给,不愿意随时可以叫他们滚蛋? 是这个意思吗? “侯爷,他们到底为长” 他冷哼一声,眼神睨着她,“什么长辈?为老不尊,不知自重!” 她笑起来,清了清嗓子,“侯爷,您说得对。依我看侯府的守卫有待加强,怎么什么人都能进来?” 景修玄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你待如何?” “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们,要不是怕别人说我不敬长辈,我压根就不想搭理他们。若不然,我们把那连通的月洞门堵上吧。再在离学堂最近的院墙处开一道小门进出,您看如何?” “你看着办吧。” 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心里雀跃着,这男人其实真的合她的心意。 只是可惜,这么帅气又果断的男人不属于自己。一想到将来或许有一天,她要给别人让位,心里就酸酸的。 景修玄一直看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神伤。 他剑眉蹙着,难不成她对此还不满意? “你可是还有其它的事情?” “哦没有。”她重新打起精神,觉得自己太过贪心。以前一心想保命,现在命保住了,又开始想得到更多。 “出去吧。” 她垂首告辞,退出书房。 他的眼眸瞬间暗沉下来,这个女子有心事! 她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人,生活在什么地方,都有什么亲人,可曾许配过人家?这些问题全部涌上他的心头,压得他有些气闷。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来,把桌上的书放进书架中,再从左边的书架中抽出另一本书,慢慢地翻看起来。 第二天,郁云慈天蒙蒙亮就启程进宫。 方太后要过寿辰,京中的命妇们都要进宫给她贺寿。 郁云慈现在才知道,侯爷根本就没有给她请封诰命,原主之前的做派。要她是侯爷,也不会去请封。 没有诰命在身,但她还是侯夫人。 挑来挑去,穿了一身最庄重的枣红色合襟交花裙,再配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妆容简单雅淡,配着衣裙首饰 ,中规中矩。 侯府的马车驶进御道,前面已排了十几辆马车。所有的命妇们都在离宫门半里之地下马车,再按品阶高低依次进宫。 宫门还闭着,夫人们都候着,三两地低语着。 郁云慈很快看到前面的范氏和柳氏成冰兰及成玉缨,再看其他的夫人,身边亦同样跟着未出阁的姑娘。 比如说程司马夫人身边的程八。 程八远远地望过来,从鼻子里哼一声,挑着眼神看向她。 她微微一笑,朝范氏走去。范氏也看到了她,朝她招手。她近前后,范氏便与说话的夫人介绍起来。 那夫人是谢太傅的儿媳谢大夫人,身边跟着的一个美妇长得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她心里猜着,莫不是那位没有见过的四姨。 她朝谢大夫人行过礼后,就听范氏说道:“这位是你四姨,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云慈见过四姨。” 谢少夫人闺名舜华,看着就是一个温婉的女子。她面带微笑,语气亲昵地道:“这就是慈姐儿,长得确实是咱们成家人的模样。不光是像大姐,也像安妃娘娘,便是与女儿,亦是长得像。” 范氏笑起来,目光慈爱,“可不是,你们姐妹几个都像我。” “确实都像亲家母,亲家母当年可是京中出名的美人儿。”谢大夫人笑道,言语间透着随意,想来与范氏的关系极好。 成玉缨轻声地唤着表姐,郁云慈对她一笑,刚好看到成冰兰眼里的讥意。 说话间,宫中缓缓地打开,里面出来一列太监宫女,立在门口。司礼的太监开始唱名,唱到哪个府上的名,谁就进去。 成国公府地位高,自然在前列。 进入宫门后,自有宫女把她们引到方太后的宫殿。郁云慈是第二次进宫,倒是没有太过紧张。低头看路,确实是通往方太后那里的,逐放下心来。 方太后的宫殿中,到处挂满飘逸的轻纱,红色的,煞是好看。 前面的范氏与程夫人都皱了一下眉,方太后虽是太后,先帝在时,一直都是妃妾,按制是不能用正红的。 便是去年做寿,布置的轻纱选的都是与正红接近的朱红色。 郁云慈跟在谢氏婆媳的后面进来,就被宫女们带到自己的位置上。她的位置与谢大夫人相临,谢大夫人朝她点头示意。 而成舜华仅是太傅家的孙媳,自然身份不算高,同成冰兰一起安排在姑娘们那边。 方太后过寿,自然少不了方家人。广昌侯夫人带着自己的女儿方恬雪一起来的,方氏则带着郁霜清。 方氏看了一圈,看到郁云慈,眼神仿佛很是欢喜。 “慈姐儿娘多日不见你,想得紧,你清瘦了” 言语间都是慈母的关心,论演技方氏堪称影后级的。郁云慈想着,努力做出同样欢喜的模样,“云慈也有多日不见母亲,母亲最近可好?” “母亲一切都好,就是担心你在侯府,不知你过得习不习惯?” “慈妹妹,你好狠的心娘为了你,这段日子常常以泪洗面。你因为一些私事,与我们生分,你可知道,娘有多难受” 郁霜清说着,眼眶泛红,泫然欲泣。 谢大夫人淡淡地道:“郁大小姐,今日方太后的寿宴,你哭哭啼啼的,只怕有碍太后娘娘的喜气。” 郁霜清面上一僵,眼睛小心地四顾,见已开始有人朝这边看过来,忙假装整理妆容。 方氏亦同样换了神色,拉着郁云慈的手道:“母亲就是担心你,你若是有空,常回娘娘看看。你的闺房,母亲一直命人打扫着,就等着你回来住。” 别人或许听不出来她话中有话,可郁云慈却是听得明明白白。方氏这是贼心不死,还想她离开侯府。 “我知道你担心,你放心,我一定与侯爷夫妻恩爱,和和睦睦的。” 两人言语间打着机锋,眼神中的深意只有彼此明白。 那边广昌侯夫人在招手,方氏便离开了。郁霜清与方恬雪去了另外一边,与其他的姑娘们呆在一起。 命妇们到齐后,宫妃们陆续过来,又是一番寒喧,亲人相见。 最后方太后在皇后的搀扶下,出了内殿,坐在上座。 成太后自是不会出现的,她与方太后两人王不见王,已是公开的秘密。有成太后的地方一定不会有方太后,反之亦然。 寿宴开始,礼乐过后便是歌舞,歌舞暂歇时,不知是哪个妃子提议换个新鲜的祝寿方式。 即抛花传人,花到谁的手上,谁就给太后献艺贺寿。不拘弹琴还是吟诗,只要是贺寿之意便成。此举用意明显,看来方太后确实有意给宁王择妃。 姑娘们那边一听,人心开始浮动。 程八撇了撇嘴,低哝一声:“无聊。” 成冰兰听到,眼珠子转了两下,“程八小姐可是嫌无聊,若是找些乐子,就不会无聊了。” “什么乐子?”程八问道。 成冰兰但笑不语。 那个妃子的提议很快得到太后的同意,鼓乐声起,便有一人站在高处抛花。看抛花的姿态,明显是对着那群未出阁的姑娘。 第一个被花球选中的姑娘表演的是弹琴,琴声悠扬,婉转动听,隐含流水迢迢,永不止息,暗谕长寿之意。第二个姑娘选择的作诗,以仙鹤为题,做了一首长寿诗。 郁云慈暗道幸好不用自己表演什么弹琴作诗,否则非丢脸不可。 怎知心才放下,那鼓乐声一停,被抛出的花球好巧不巧地落在她的怀中。 她看着正红的花球,面露愕然。 那边成冰兰嘴角露出一个冷笑,轻声对程八道:“你看,乐子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同行 成冰兰原以为, 程八肖想景修玄,对郁云慈应该是恨之入骨,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哪知她话音一落,便收到程八极为鄙视的眼神。 便是成舜华都对她投来不赞同的眼色。 她脸色一变, 眉眼间更显阴鸷。 “成七小姐想看自己的外甥女倒霉, 还真是心黑。别人不是常说修道之人有仁心, 依本小姐看,成七小姐恐怕修的是巫道吧。” 成冰兰听到道字, 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看向程八,“程八小姐如此好奇, 改日我必定会让程八小姐好好看看,什么是女道。” 外人以为修道远离世俗, 清心寡欲。修道的人都是世外高人,那是他们不知道道观之中的污秽。 想到那些肮脏不堪的勾当, 她眼里全是恨光, 指尖紧紧掐进肉中。 真想让讨厌的人都尝尝修道的滋味, 让她们都知道自己在那样污浊的地方呆上十年, 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尤其是那个人 要是她动不了那个人, 长着相似脸孔的外甥女也不错。想到那种画面,她勾起嘴角,脸色越发的诡异。 她低着头, 旁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程八不自觉地皱着眉, 身子往旁边移。这位成七小姐说话好生令人不舒服, 阴阳怪气,散发着浓浓的古怪气息。 “哼,本小姐八字好的很,才不要学什么女道。” 成冰兰抬起对,笑了一下,面色平和。 程八眉头皱得更深,偏过头不再看她。 其他的人都看向接到花球的人,见是一位年轻的夫人,有人低声询问。一听得知是锦安侯夫人,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郁云慈慢慢在站起来,心里飞快地转着,走到正中间跪了下去,“臣妇祝太后娘娘寿比南山,长命百岁,福寿延年。”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锦安侯夫人可是没听清楚规矩?”方太后淡淡地问道,眼神不耐。 “并非臣妇不懂规矩,而是臣妇愚钝,琴棋书画一窍不通。” 她此言一出,殿内哗然。 身为侯府的夫人,娘家是威武将军府。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才艺?这话说给谁听,谁都会当成笑话。 良妃心中一喜,不枉她费心思摆一道。因为那套头面的事情,她出了那么大的丑。对于眼前的始作俑者,她要的就是对方同样丢脸。 这死丫头不会才艺,她早就知道。 “什么都不会?”方太后眼底泛起怒色,“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莫不是故意搅和哀家的寿宴?” 郁云慈伏低着身,恭声回道:“臣妇并非有意扫太后的雅兴,而是臣妇自小失恃,无人教导,以至于才疏学浅,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才学。” 她的话令方太后眉心一跳,怒火生生地忍下去。 好一张利嘴! 偏生她还不能追问,只把火憋在心间,越烧越旺。 范氏先是皱眉,尔后脸现戚色,手捂着胸口,悲痛地低呼:“可怜的孩子” 有人反应过来,看向郁云慈的眼神就带了同情,看方氏的眼神就带了不对。郁云慈低着头,任谁都能看出她无言的哀伤。 方太后脸有些黑,冷着声:“既然如此,你就免了吧,起来吧。” 郁云慈谢完恩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谢大夫人的手伸过来,拍了拍她,以示安慰。她抬起对,苦涩一笑,“我无事,只是想起生母,略有感慨。” “苦了你。” 谢大夫人的声音不大,足够坐得不远的方氏听得到。 方氏面色不变,袖子里的手却恨不得上去撕烂那个死丫头。真是想不到,这死丫头居然能装那么多年。 鼓乐再起,接下来那花球再也没有抛到夫人们的中间。 方太后原先就有意向的姑娘们都被点到,方家人心里有了底。良妃还是很不满意,其实让她来说,成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就很合适。 只是姑母不愿意,说什么不要沾染半滴成氏的血脉。 鼓乐声停后,外面传来“陛下驾到”的声音,殿中所有人都起身跪地,恭迎圣驾。方太后是陛下的生母,生母做寿,他一定会来的。 郁云慈早就想到皇帝会现身,再一次觉得进宫太麻烦。跪来跪去,迎来迎去,没完没了。 正康帝坐到方太后的身边,看上去一样母慈子孝。 皇帝也不好做,郁云慈想着,有些同情起陛下。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若没有点手段,哪里能左右逢源。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做戏,上至天子,下至宫人奴才,个个都是演戏的高手。 不大一会儿,几位王爷来贺寿。那些接过花的姑娘们各怀着心思,看着站在第二位的宁王。宁王长得本就俊美,今日锦衣玉冠,更添风采。 为首的是太子赵临,年十八。去年已经大婚,娶的是皇后的亲侄女。站在宁王下首的是韩王赵荣,同是程皇后所出,今年刚满十四。 四皇子赵易是丽嫔之子,恰好十岁,站在五皇子赵显的前面。 几位皇子来祝寿,方太后自是笑意满满。贺过寿后,正康帝便带着皇子们离开。前殿亦同时开着寿宴,宴请的则是文武百官司。 正康帝一走,寿宴接近尾声。 方太后面露倦色,程皇后便扶着她回内殿,殿中的众人则在宫人们的带领下,开始有序地出宫。 趁此时机,安妃与范氏和柳氏说了几句话,成冰兰也在身边。 郁云慈没有上前,从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成冰兰眼里的恨意。那恨意不加掩饰,甚至发现她在看时,还挑衅地蔑视一笑。 对于这位小姨,她真是打算敬而远之。 “云慈你快过来,快来见过安妃娘娘。” 听到对方的声音,她在心里翻个大白眼,顺从地走过去,向安妃行礼。 在无人看到的间隙,范氏用眼神警告着成冰兰。成冰兰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低下头去,实则嘴泛冷笑。 时辰不等人,说了两句话,范氏一行人便离开殿中,安妃也跟着离开。 郁云慈和谢氏婆媳差不多时间离宫,不想宫门口,红衣烈马的程八在等着她。程府的马车已走,程八看样子是要自己骑马回去。 “姓郁的,我有话和你讲。” 听到程八的声音,她无奈地停止上马车的动作。 转眼间,程八的马已到跟前。 程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略带同情,“本小姐好心提醒你,你那个小姨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小心提防点。” 她没有想到程八会说这个,还有些回不过神。 “我就知道你是个笨的,哼,也是我心好才会提醒你。否则就你笨头笨脑的,被人怎么算计死都不知道。” 程八一挥鞭子,马蹄四起,很快扬尘而去。 郁云慈低头一笑,这姑娘,心还真不坏。 成舜华走过来,见她面带笑意,松了一口气般,“你没事就好,程八性子张扬,我怕她会寻你的麻烦。” “程八小姐性子虽然不讨喜,但心地不坏。” 她的回答让成舜华很吃惊,到底不算相熟,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仅是笑笑,说了几句客气话,无非是请她以后去太傅府做客之类的。 话别后,两人各自乘坐马车,驶上大道。 随后出来是方氏母女,郁霜清气得跺脚,“娘,那死丫头现在越来越放肆,根本就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娘女儿不想再看到得意张狂的样子!” 方氏爱抚着她的头发,“你放心,她得意不了多久。” 郁霜清心里安慰一些,想到自己的亲事,又心烦意乱起来。钟山伯府那边天天催着婚事,恨不得她立马嫁进去。 那吴五公子更是不知所谓,居然三天两头来府里拜访,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胜哥儿给哄过去,与他成了好友。 这下,更是有理由死乞白赖地上门。 她不甘心,婚事能拖就拖。 希望娘不要让她等太久! 广昌伯夫人望着远去的马车,对身边的方恬雪道:“谁能想到,那丫头倒是得了造化。你小姑怕是气得吐血,看着人都瘦了几圈。” 嫂子和小姑子,自来都是不对付的。 广昌伯夫人嫁进方家时,方太后还只是先帝的一个嫔。方家家势不显,为了小姑子的亲事,她差点和婆母翻了脸。 她不赞同婆母的做法,什么宁做世家妾,不当庶民妻。根本就是教坏姑娘家,小姑子就是受婆母的影响,为了富贵,甘愿进将军府为妾。 大姑子那时候虽是个嫔,说穿了还是个妾。 婆母的想法,令人不敢恭维。所以她生了女儿后,不敢让女儿亲近婆母,也不愿让女儿亲近小姑子一家。 方恬雪自幼受母亲的教诲,很看不上方氏母女的做派,不过碍于她们是自己的亲戚,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外人面前还有,她愿意装出与郁霜清亲近的样子。一旦没有外人在,她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那边方氏母女嘀咕着,广昌侯夫人摇摇头,拉着自己的女儿进了马车。 方氏见嫂子招呼都没打就自行离去,脸色更加的难看。她开始怨起娘家来,自从她扶正后不停地贴补娘家。哪里知道一旦有事,娘家人就躲得远远的,令人寒心。她阴着脸,和郁霜清也上了马车。 很快停着的马车陆续离开,宫门前又恢复往日的肃静。 约半个时辰后,另一边宫门大开,前殿祝寿的官员们鱼贯而出。 走在最进面的是一名武将打扮的男子,年已花甲,正是大司马程世万。因为习武,程世万看着像是四十多的人,身材高大,精神抖擞。 他停下脚步,似在等人,等景修玄走到面前,叫住他。 “锦安侯近日可有空,老夫听说你的匡家剑法越发精进,想与你切磋切磋。” 大司马程世万曾是匡家的家将,此事众人皆知。若不是匡家家丁几近死尽,再无顶梁之人,恐怕程世万也出不了头。 所有的官员都停下脚步,想听景修玄如何答。 景修玄眼神平静,神态冷淡,闻言只是微微垂首,“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众人倒吸一口气,暗道锦安侯有些狂妄了,居然敢接下大司马的挑战。可能程世万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轻易同意,而没有推迟恭维一番,脸上有些挂不住。 “如此,那老夫就挑日子,你看五日后如何。” “下官没有异议。” “好,老夫就候着侯爷。”程世万甩着手,大步离开。 余下的官员慢慢地离开,唯留景修玄一人停在原地。他望着人群最前面的那个身影,眼眸慢慢眯起。 左三牵着马过来,低声询问:“侯爷,您怎么了?” “无事。”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鞭子一挥,骏马撒开四蹄,奔驰而去。 很快就追上侯府的马车,再放慢速度,跟在马车的右侧。 郁云慈听到车夫的声音,掀开一角车窗帘,就看到马车旁边的枣红色骏马,视线上移,恰好看到那低俯的眼神,深不见底。 居然是侯爷! 她放下车帘,心里划过一道欢喜。 马车停靠在一间酒楼前,她扶着采青的手下去,看到立在门前的男子。一身朱色的纹锦官服,黑底红绣的腰带,威严冷峻。 “侯爷,我们这是” “吃饭。”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她高兴起来。 宫宴虽说高大上,可是几乎没人动筷子。她饿着肚子进宫,再饿着肚子出宫,真真是遭罪得很。 上到二楼的雅间,小二进来询问点菜。 景修玄看向她,她也不知点什么,古代也没个菜谱。 那小二看出她不常在外吃饭,忙顺着嘴报了一堆的菜名,她是一个没记住,求救般地望着对面的男人。 景修玄嘴角扯动,低声说了几个名字。 小二很快离开,顺手关上门。 酒楼的左角,有一个茶棚。茶棚中间搭着一个台子,那里有个说书人,在情绪激昂地说着书。声音从窗户飘进来,虽然听得不清楚,却依稀能断得出是那位匡家战神的故事。 两人对面坐着,相顾无语。 她觉得有些不自在,清了一下嗓子,“侯爷,您说匡家那位先祖真的那么厉害吗?” 景修玄眉一抬,瞳仁幽深。 “或许不尽然吧,是人就有缺点,怎么能与神相提并论。” “您说得对,世人确实把他太神化了。神化虽然有些夸大,但他还是令人十分钦佩的。一个人能做到舍弃大我,成就大义,理应受到世人的尊敬。” 那样的人虽然不多,却是存在过的。历史上忠肝义胆的名将不胜枚举,她听得多,自是相信。扪心自问,那样的无私她做不到。 正因为自己做不到,就更加佩服能做得到的人。 “你真做如此想?” “当然,我很敬佩他。” 他认真地看着她,嘴角微扬,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 她眼露惊艳,待细看时,他已恢复如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香艳 不大一会儿, 菜就上齐,她看过去,有一道丸子,与她上次打包的那道相似。不知是巧合, 还是他有心。 她记得那道菜, 打包回去后都被她给吃完了。 肉味香醇, 筋道软弹,很是美味。 他们各自用起饭来, 食不言, 故而无人说话。 他眼眸未抬,看着对面的筷子最先伸向丸子, 眼底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笑意。她亦是小心地观察着他的动作,见他眼不抬就开始吃饭, 心下了然。 看样子,不光是后宫的命妇们, 便是前殿的朝臣都是吃不饱的。真不知道每回宫宴, 那些御膳房的御厨们忙活半天意义何在。 雅间临街, 算不上很清静。外面说书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声音激昂, 动情处似有哽咽。 “数九寒冬,冷风刺骨,滴水成冰。匡长风身中数十支冷箭, 长剑倚身, 屹立不倒。待将士们替他收殓时, 血已凝结,箭难以拔出哀声遍野,见者落泪,冷箭带出的,是一块块的血肉” 随着说书人声情并茂的讲述,她脑补着那个画面,顿时胃口全无。 而对面的男人,动作不停,依旧优雅地吃着。似乎分毫不受说书人描述的情节影响,食欲如常。 看来习武的男子见惯流血受伤,可是她一想到血肉模糊的场面,不光是没有胃口,心里也跟着闷闷的。 她搁下筷子,喝了一口茶水,试图冲淡心中的闷塞。 他眼眸轻抬,看了一眼她面前的小碗。碗中的粳米饭还未用到四分之一,他记得她以前的食量,绝不止这些。 “可是菜不合胃口?” 她摇摇头,“不是,只是听到武神的事迹,心有感触。” 他垂下眸子,银筷夹在他修长的手指中,他的食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把筷子搁下,眼睛望着她。 “他已死,无论别人说得有多惨,于他而言早已体会不到。” “你说得没错,他死后还得了一个武神名号,也算是死有所值。” 死后殊荣? 谁稀罕! 他眼神一凛,越过她的头顶,望向窗外。窗外烈日当空,眼看着就要入秋,日头还是火辣辣的。 死人怎能再见天日? 值与不值,仅凭一个名号,何以定论? 郁云慈觉得吃饭的时候说这个话题,再好的胃口都会败光。正待说些其它的话题,就见他人已起身,开门出去。 她看着桌上几乎未怎么动的饭菜,有些惋惜。小声地吩咐守在门外的传画,让她去找小二把菜打包回去。 他人高腿长,很快下了二楼。 她出门后,仅能看到那远去的枣红骏马,以及马背上的飒爽雄姿。放眼望去,是有些喧闹的街市,行人如织。 两边酒楼铺子林立,酒旗飘扬。 谈笑声,吆喝声不绝于耳。而他的背影却是那样的孤冷,如剑入草丛,无声无息,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她眼波一转,看到酒楼的左角,茶棚之中说书人已休场小歇。茶客们三两地品着茶水,慢悠悠地吃着小点心,偶尔议论几句。 她听着,都是对武神的敬佩。 可惜,百姓犹有人记得匡家先祖的丰功伟迹,然仅能从说书中人的口中去温习匡家人的事迹。真正的匡家后代,则鲜有人提及。 他们身居京中,却如隐世家族,深居简出,不与人交际。 她收回视线,采青和传画跟在身后,欲扶她上马车。 对面的茶楼之中,走出来三个书生,同样的青衫纶巾,却是不一样的神情。一个阴郁,一个面有带骄傲,而另一个却是眼神闪烁,似乎有意讨好另外两人。 为首那位傲气的书生是郁全胜,可能是看到她,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 郁全胜左边的是吴仲林,吴仲林极尽讨好着他,一口一个郁公子地唤着。而右边的书生,则是大伤初愈的沈绍陵。 沈绍陵脸色阴沉,远远地看着她,眼神如蛇,令人不寒而栗。 上一次,锦安侯以红姨娘要挟他,让他不得不暂时虚与委蛇,稳住陆姑娘。陆家三天两天来催,催他早日迎娶陆环佩。 一个出身低微,还心悦别人的女子,他不屑一顾。 前两天,红姨娘死了。 景修玄再想威胁他,也没了借口。 他垂着眼皮,盯着自己的双手。他记得这双手掐死怀中女子时抖得有多厉害,别人都以为红姨娘的闹腾,是因为争宠。 争宠不成,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真吊死了。 没有人知道,是他先掐死她,然后套进白绫中。他不能被任何人威胁,谁要是挡他的路,他就除掉谁! 旁边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 吴仲林顺着郁全胜的目光,同样看到了郁云慈,眼里划过惊艳之色。郁大小姐是个美人儿,比起这位夫人来,还是差了一截。 郁云慈瞥了他们一眼,就进了马车。 “那位是” “是我二姐。”郁全胜说着,抬脚就走。 吴仲林立刻打消刚才的那点小心思,锦安侯的夫人,他可不敢惹。关键是不敢去招惹锦安侯,他的眼神闪了闪,跟上郁全胜和沈绍陵。 郁云慈坐在马车中,想到刚才看到的人,头疼地揉了一下眉心。姓沈的命还真是大,伤得那么重,这才多久,就出来蹦跶。 从他眼神看得出,他并不甘心。 早知道,就刺他一个半身不遂,让他再也不能出来晃荡。 “夫人,您怎么了?”采青关切地问着,就要替她揉。 她摆摆手,“不用,就是刚才有点头疼。” 采青收回手,低声让车夫慢些赶车。 马车一路未停,直到侯府的门口。采青扶她下马车,一抬头,便看到门口守候的檀锦。小人儿瞧见她眼睛一亮,奔跑过来。 “舅母。” 他立在她的面前,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礼。 她蹲下,与他平视,“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锦来想来接舅母回府。”小人儿说着,略有些局促,“以前母亲也是这样天天站在门口等父亲” 他的声音很低,包含着思念。她心里发软,虽然不知道那对夫妻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她知道,他们一定很恩爱。 同时,很爱他们唯一的孩子。 若是他的父母还在,他又怎么会寄人篱下,还受那杜氏的磋磨。在书中,可能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以至于他长大后是那样的性子。 “锦儿能来迎接,舅母很欢喜。” 她站起身,牵起他的手,他仰着头看着她,眼神晶亮。 一路上,她细细地问着他今日在学堂的事情。自从上次吃过大亏后,景齐表面乖了不少。加上还有肖柏护着,谁也不敢再造次。 小人儿声音软糯,有问必答。他比她以前见到的孩子要早熟许多,说话也有点像个小大人。听着童音细语,令人心情愉悦。 之前心口的那点闷堵,不知不觉散得精光。 还未走到院子,便见匡庭生朝这边走来。 少年如玉,俊秀如竹。 许是刚练剑完,脸上还有水气。发前有些湿,应该是重新梳过,发髻束得高高的,一丝不苟。 檀锦看到他,眼里全是喜悦,转头仰望着她,“舅母,锦儿想去找庭生哥哥。” 她微笑颔首,锦儿得到她的同意,朝少年跑过去。匡庭生站着不动,看着小人儿跑过来,低着身子。 锦儿一头撞进他的怀中。 离得不远,郁云慈能清楚看到庭生眉头皱了一下,似是极为吃痛。但他一言不发,欢喜地搂住了锦儿。 “锦儿。”她唤着,人走到跟前。 “以后跑慢些,莫要撞到别人。”她低头,把锦儿拉过来,再对匡庭生道:“可有被撞到了哪里,要不要上些药?” 匡庭生脸一红,忙道:“师母,庭生没事。锦儿并没有撞痛我,是我方才练剑,练得手臂些酸。本想抱一抱他,无奈力不从心。” 锦儿一听,立马摇着小脑袋,“庭生哥哥,锦儿不要抱。” 少年略纤细修长的手摸着他的头,“锦儿真乖。” 郁云慈有些心疼,庭生日日苦练,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就因为他是匡家唯一的男丁,肩负着所有匡家女人们的期望。 “既然练累了,不如去锦儿的院子,吃些东西休息一下。” “庭生哥哥,那些虫子又长大了,锦儿带你去看。” 匡庭生目光柔和,微点着头,“那庭生就打扰了。” 少年知礼,人又长得俊美,还很善良。她是越看越喜欢,打包回来的剩菜是不能招待人的,让传画带去与其他下人分食。 然后命采青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食,不拘什么,都弄过来。采青领命,小跑着离开。 檀锦很高兴,他喜欢庭生哥哥。可是庭生哥哥很忙,他不敢去打扰。 郁云慈看到小人儿的模样,不由得低头,伸出手指轻点一下他的额头。眼神宠溺,神色温柔。她的侧颜极美,此时瞧着很是温婉。 匡庭生眸光一黯,手按在胸口处,有些吃痛。不由得眉头紧锁,略有恼色。 他的神色被不经意抬头的郁云慈看到,她暗道,莫不是锦儿真的撞疼了庭生。庭生为了不让她责怪锦儿,所以才隐瞒的。 她心里有了数,带着他们进到锦儿的院子。 很快,采青便取来吃食。 灶下的杨管事有心,一直留着饭,温在炉子上。她和侯爷在外面用过,这些正好给庭生和锦儿。锦儿是吃过的,庭生亦是用过午饭。 不过方才练了一个时辰的剑,腹内确实有些空。 檀锦陪着他,两人用了一些。 吃完饭后,檀锦便拉着他去看毛辣子。三只毛辣子都活着,匡庭生看得连连称奇,谁都没有想过,这样的虫子也能养活。 “庭生哥哥,舅母说等天凉入秋的时候,虫子就会结茧子。” “师母知道得真多。” 一大一小的男孩说着话,郁云慈悄悄地出门,如此吩咐采青一番。很快采青取来一物,递到她的手上。 她重新进屋,看着那还在说着话的两个人。都是锦儿在说,说今日折了两枝树叶,还指给庭生看毛辣子吃过的地方。 匡庭生听到脚步身,回头。 看到她,连忙站起身来。 “这个拿着吧。” 她把瓷瓶递给他,他眼露疑惑,“师母,这是什么?” “消肿化瘀的药,无论是练剑还是磕到碰到都用得上。” 匡庭生盯着手中的瓷瓶,心绪复杂,耳根莫名奇妙地红起来。想了一想,收起瓷瓶,紧紧地捏在手心里,“多谢师母。” 她微微一笑,目光怜爱。 眼看着到了申时,匡庭生告辞。她送他出院子,然后目送他离开。少年走路的姿势有些像侯爷,不愧是侯爷一手教出来的。 侯爷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情商低。若是其他的男子,与别人共同进餐,哪有自己先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的。 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子,并且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就他这样不解风情的性子,说不定以后注孤生。 也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入他的眼,她真想看看有朝一日那冷毅的男子,会化身为绕指柔。 墙角处,一丛兰草长得茂盛。 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真到能看到他铁汉柔情的那一天,正是自己离开的时候。 回头望着自己的院子,心头升起不舍。是人都有雏鸟情节,她穿越而来,最熟悉的地方就是侯府,最熟悉的人就是侯爷。 若是离开,那么 一直过了三天,她都没有再见到那个男人。期间她接到将军府的口信,说是郁霜清要行纳征礼,请她到时候过府。 她当然不想去。 可是在外人眼中,她是郁家的姑娘。即便是嫁了人,也没有不回娘家的道理。若她真的不去,只怕正中方氏的下怀,自有千万句诋毁她的话在等着。 她靠在炕榻上,百无聊赖地敲着炕桌,有一下没一下的。 古代生活其实是很无趣的,约束多,娱乐的项目也很少。锦儿去了学堂,她又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今日该看的书看完,字也练了几页。 余下的时光,除了发呆,就是发呆。 好像她有三天没有见到侯爷 若不然,去请教侯爷,问问他的意见 想到这里,她立马下榻穿鞋,心情竟有些急切。 左四没有拦她,连通传都没有就把她请进院子。她暗忖着,莫非在侯爷这里,自己还是有特权的? 临近校场,她停在树底下。 校场中并无别人,少年一人练剑,他的眉头一直皱着。间歇时,他用手按住胸口,眼神不耐且有些厌恶。 莫不是上次锦儿把他撞得不轻,怎么几天过去都不见好? 她想着,从树荫底下走出来。 看到她,匡庭生吃了一大惊,连忙站直身子,神情严肃。 “师母。” “庭生,你与师母说实话,是不是锦儿上次撞伤了你?” 他抿着唇不语,心知自己只顾着懊恼,没有留意到有人进来。方才的动作必是被师母给瞧去,他开始痛恨自己的原身,为什么他要有这样的烦恼? “不关锦儿的事,是我自己练剑时不小心。”他深呼着气,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却是不信,练剑怎么会伤到胸口,分明是上次锦儿撞到的地方。 “师母知道你心善,怕我责怪锦儿。可是你的伤不能拖着,若不然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再开些方子,必是比自行抹药要强得多。” 一听她的话,匡庭生丕然色变。 “不用!师母,真的不用!庭生没有事”说着他行了一个礼,“庭生今日练习时辰已到,要去换衣,请师母见谅。” 他把剑归入兵器架,朝另一间屋子走去。 她秀眉微颦,觉得他举止有些怪异。她都说了不会责怪锦儿,他为何还是不愿看大夫。从他的表现上来看,要说是讳疾忌医也不像。 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他有其它的隐疾,比如说心脏方面的。怕她担心,所以不愿意坦诚。 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到自己的胸口处,那些柔软高耸,鼓鼓的发育良好。她自己是没有这么大的,现在的身子不光是长得美,身段亦是动人。前凸后翘,堪称完美。 以前,她曾羡慕过别人。同样是经历过发育之痛,为什么她就是长得比别人小? 等等,发育痛 她脑子里似有亮光划过,抬眸望着那间屋子,陷入沉思。 景修玄从书房出来,就看到校场中呆立的女人。她一身的桃红色衣裙,垂袖束腰。身段姣好,婀娜动人。 那只纤白如玉的手正抚着胸前的隆起之处,似乎还揉弄了两下。桃色的衣襟随着她的动作皱起,颇为香艳。 光天化日之下,行为如此不知检点,若是被他人看到 他眼神一黯,脸色跟着沉下来。 这女人,当真是 欠收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窃喜 郁云慈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越想就越觉得庭生或许是个女儿身。匡家本就没落到如隐世家族,若是连个顶门立户的男丁都没有,将来要何去何从。 打心眼里,她希望自己猜错了。 庭生只是长得太过俊美, 以至于让自己有这样的猜测。 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猛然间觉得有股寒气, 浑身的毛孔坚起来。转头一看,长身玉立的男人正站在三步开外, 沉着眉眼, 冷冰冰地看着她。 “侯爷” “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她的样子怎么了? “我”她被吼得有些懵, 不就是站在校场之中发了一会呆,侯爷不会是觉得女人沾污习武之地吧。 若是这样, 可真够大男人主义的。 她忿忿地想着,垂着低眸, 看到自己还搁在胸前的手。脑子里“轰”一声, 似有什么声音炸裂开来。 要死了! 她刚才手一直抚在胸上, 若是她记得没错, 她是紧抓着没放, 还揉了两下。莫非那样不雅的动作被侯爷看去,所以才会说她不成体统? 景修玄俯眸看着她,见她先是低头, 然后手快速地垂在身侧。从他的视线看去, 她白嫩的颈子都开始泛红, 一直延伸到衣襟处。 因为低头,胸前的高耸逾发饱满,像熟透的硕大果子一样微微坠着。 纵使没有过女人,他绝非一无所知的少年。从前手下那些兵蛋子说过的荤话儿,以及军中设的那些官妓营账中传出的靡靡之音,让他对男女熄灯之后的那些事情清清楚楚。 女人于他而言,从来都是麻烦。他不想为私事所牵绊,他愿意全心全力地研习武学,将匡家剑法发扬光大。 在他印象中,没有一个女子像她一样,明明瞧着哪里都不出色,却能让他一次又一次破例相帮。 或许他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人也跟着心软起来。 如此想着,他眸色一冷。 郁云慈还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训斥,可是半天都没有听到一个字。她不敢抬头,侯爷的气压实在低冷,冷到她头都快缩进衣襟之中。 本以为他这么生气,一顿骂是逃不掉的。 谁让她在朗朗乾坤之下摸胸呢? 看看这都叫什么事,她自己的胸,那还不是想什么时候摸就什么时候摸。偏偏她好死不死在校场之中摸,结果还被他给逮个正着。 苍天可见,她私下都没有摸过啊! 这下,不知在他的心中,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人?谁知她还在懊恼着,眼前的靴子已经动了。她惊讶地抬头,正看到他离开的背影。 他居然什么都没有说? 她心里长松一口气,移动花头鞋,想离开院子。 “你要去哪里,跟上来!”他头未回,大步朝书房走去。 这男人后背是长了眼睛不成?她郁郁地嘟着嘴,认命地跟上他。 进入书房后,就见他立在窗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她站在一丈开外,轻轻地唤了一声侯爷。 他回过头,看着她。眼神深邃且专注。 这女子哪点特别呢?除了身世离奇一些,别无所长。为何就能轻易勾动他的情绪,让他一而再地心软。 “你来做什么?” 他冷冷地问着,她这才想起自己来寻他的目的。 “是这样将军府给我送口信,说郁霜清的纳征之礼当日,希望我去” “你自己怎么想?” 他问她,人走前两步,与她离得更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淡淡的,并不浓烈。论精致,她显然比不上京中的许多贵女。 可能是性情使然,或是她从前生活的习惯。他发现她并不爱抹粉描眉,也不爱环佩满身,首饰琳琅。 简简单单的,看着很是清爽。 “我不太想去,又怕别人说我不孝” 他冷哼着,到底还算有些聪明,略有些主见。 “不孝的名声重要,还是不贞的名声重要?” 她猛地抬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没错,方氏母女不会甘心,一定会有其它的手段。她亦是同样想过,却没想到他说得如此直白。 “侯爷,我心里有数了,到那天我就托病不去。” 他“嗯”了一声,走到桌边,径直铺起白宣,摆好笔墨,示意她过来,“写两个字看看。” 她走过去,心知他是在考校自己。也不管什么出丑不出丑的,反正在他的面前,自己所展现的都是最丑的一面。 抬头看到墙上的字画,她照着提笔开写。虽说研习了一段时间的毛笔字,但离开字帖,她的字还是有些惨不忍睹。 他的眉先是微皱着,后来越拧越紧。 最后一个字收尾,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结。 “这就是你练字的结果?” “侯爷,我已经尽力了。您放心,我会更加刻苦努力的,务必能让您满意!”她有些心虚,却不想让他失望。于是挺着胸保证,就像以前在老师面前一般。 他们离得很近,她挺胸间,那处更加凸显。 他瞳孔一黯,喉间不自觉地滚动一下。 “再练一个时辰!” 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 书房里只剩下呆掉的郁云慈,半天才反应过来。这男人真是的居然比老师还要严厉。让她再练上一个时辰,可见对她的字是多么的不满意。 她认命地重新铺一张宣纸,暗道他越严厉就是对她越好。别人哪里会怕她出丑,只有他,怕她被别人看出点什么,才会如此督促她。 书房外的景修玄不由得暗骂一声,直接走到校场兵器架前,抽出一柄长剑,快速地疾舞起来。一时间,剑和人像交缠在一起的两条蛟龙,忽而入海,忽而破云。 匡庭生换过衣服后在屋子里坐了许久,等心绪平复后才出来。 一出来,便看到师父在独自练剑。师父剑法高深,一招一式都带着劈天破日的霸气。他立到一边,开始学着比划起来。 一套剑法过后,景修玄收剑。 心中的那丝悸动已经散去,果然世间一切纷扰,唯静心习武可破。 他气不喘,鬓角微湿,朝匡庭生招手,“你练一遍!” 匡庭生立马抽剑,翻舞起来。 练毕,他淡淡地夸了一句,“还不错!” 这话把匡庭生喜得一扫之前的阴郁,师父从来没有夸过自己,今天是头一回。他不比别人差,就算他也一定要比别人强! 少年暗自下着决心,归剑垂首。 景修玄叮嘱了他几句要领,便转身离开。 匡庭生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也走出院子。 书房里的郁云慈还在练字,半个时辰后她手软发酸,不由得停下笔,甩着手。右手的酸软没有缓和,她左手边揉按着边打量起书房来。 书架的旁边,是一架屏风,屏风上面绣的是山水墨画,意境幽远。 她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走到屏风前。不经意看到屏风后面,似有另一番天地。绕头一看,后面有桌有椅,还有一张窄榻,看来是侯爷小憩之处。 她走过去,鬼使神差般和衣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想着那个男人睡在上面的模样,不由得有些隐晦的窃喜。这种莫名奇妙的欢喜让她心跳加速,欲罢不能。 把头埋进枕间,闻着类似于他身上的气息,还有满屋的书香,她突然觉得心安,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推开。 景修玄先是看到桌子上铺着的白宣,宣纸上写满了字,笔搁在一边,笔端的墨已干。忽然他剑眉轻蹙,盯着那扇屏风,若有所思。 脚步不由得放轻,走到屏风后面。 果然,那女人正躺在他的榻上睡得香甜。 她和着衣裙,粉脸半埋在枕间,红唇微嘟,气息均匀。 他静静地立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轻轻开门出去。 郁云慈这一觉睡了整整一个时辰,等她醒来后茫然地眨着眼,不知身在何处。好半天才回想起来,此处是侯爷的书房。 脑子一清明,人就跟着从榻上蹦起来。 她真是太过随意,怎么能在侯爷的书房里睡着?若是侯爷看到,还不要怎么训斥自己。她忙理理发髻衣裙,绕出屏风。 一看书房中空无一人,松了一口气,自己练过字的宣纸还是那样铺着,连笔都未动。 侯爷应该没有回来,她想着,估摸着他规定的时辰已到。把书桌简单收拾一下,然后离开书房。 手还有些酸,她一边走,一边揉着。 守门的左四见她出来,忙行礼。看到她的动作,心里纳闷着,夫人在侯爷的书房呆在那么久,怎么出来还揉手? 他脑子抽抽地,不由得就想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连忙打住,侯爷的私事可不是他一个做属下的可以随意揣测的。 只是侯爷年纪不小,确实该有个女人。 夫人和侯爷在一起,莫不是用手的 他嘴角抽一下,觉得自己的想法亵渎侯爷,忙眼鼻观心,黑着脸站得笔直。 郁云慈原以为,在侯爷的书房练字,应该就只一回。哪成想着,侯爷给她定了规矩,让她每天去他书房练一个时辰的字。 她心里哀嚎着,躺在床上不愿起身。 再是不情愿,每天雷打不动地过去。好在他倒是给她自由,在她练字时就离开书房。而她练到时辰后就自行离去。 到了郁霜清纳征的一天,她派人送去贺礼及口信,大意是她身子不适,不想去冲撞喜气。 将军府那边居然并没有多说什么,方氏还托人带来补品,说是让她好好养身子,将慈母护女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天天出入侯爷的院子,自然就能常常碰到庭生。那件事情,她想了许多,无论庭生是男是女,都不应该由她来说。 若是庭生真是女儿身,那么匡家人如此做的目的显而易见。庭生已经背负太多,她不应该去击垮他自小培养出来的信念和骄傲。 每当看到那挥汗如雨的少年,她更加的怜惜。 一日,庭生练完剑后叫住她。 “师母,能否借一步说话。” 她看了看侯爷的书房,每天这个时候,侯爷都把书房让给她。她指了一指,庭生会意,与她一起进去。 少年的脸色比往常更加严肃,像是下了某种很大的决心。 她看着他,笑了一下,“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没有别人。” 庭生点点头,慢慢低头,“锦儿曾经说过,说师母你善于观察,能看出许多别人看不出来的端倪。” 少年话里有话,她已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 说实话,庭生把她视为信赖的人,她很高兴。 “其实你们高看了我,我是善于观察不假,但许多事情却不是我观察出来的结果。比如说蚁后蜂王,那是别人相告的。” 她提到蚁后蜂王,匡庭生就知道她明白自己要说什么。 他在赌,那种烦恼无人倾诉,连他的母亲也不能。他不仅需要一个倾听者,还需要一个能帮助他出谋划策的人。 想来想去,唯有师母。 “师母见解独到,庭生确有一事困惑无比,不知师母能否替我解惑?” 她笑了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讲起了故事。她讲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从花木兰女扮男装进入军营,到后来立下战功,功成身退。 未了,她道:“许多事情并非女子不能做,而是有太多的约束。这世间对女子太过严苛,稍不留心就会万劫不复。在自身没有强大之前,一定要低调行事。真等有朝一日,你站在高位,面对他人的质疑,你能有底气地反驳。” 匡庭生一直沉默地听着,深深地朝她行了一个敬礼。 “师母的教诲,庭生谨记在心。师母还有一疑问,花木兰身在军中多年,是如何隐瞒身份的?” 说到这个,郁云慈自认为比古代的人法子要多。 她挑了一眉,压低声音道:“一个字,藏!身材要藏的,只有藏得好别人才会看不出来。” 匡庭生点头,这是唯一的法子,可是他害怕,害怕被人瞧出端倪。甚至不惜在那里抹上消肿的药,希望不要再长大。 “我说的藏当然不是一味地缠紧,你可以有其它的法子,比如说做一些坚硬的背心穿在身上,还有把肩垫宽,把腰垫粗。这些都是较为容易办到的,最不好弄的是男子的喉结,实在地弄不出来,就着高襟的衣服。” 她说着,匡庭生认真地听着。 “师母,可有法子让它们不要长。”他的眼睛落在她的胸前,若是长成师母这般模样,就算是再藏,恐怕也无济于事。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的胸。 “天性不能压制,一味压制只会妨碍自己的身体。万一有朝一日你要嫁人生子,长得太过平坦,不光是丈夫不美,便是孩子也跟着受苦。” 匡庭生张着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还能成亲生子,还什么丈夫满意,孩子什么的 郁云慈一看就知道他没有想过,可能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光耀匡家。为了匡家,他愿意一辈子充当男人,替匡家顶起门房。 “当然,等别人都仰视你的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你自私一些,可以假装有妻妾,弄出一个养子。等养子长大,你就能功成深退,死遁离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样的话,以前从来没有人说过,匡庭生眼睛越睁越大。脑子里像有一把利剑,劈开他所有的认知。 “我不能若是那样,是欺君之罪!整个匡家都会受牵连”他呢喃着,摇着头。 她默然,庭生说得没错。这是皇权大于天的古代,一个欺君之罪,足可以令一个家族一夕之间消失。 可是眼前的少年是如此的稚嫩,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不成就要泯灭自己的所有,永远活在假想出来的身份中。 不,一定还有法子的! 猛然间,她脑中灵光一现,道:“你们匡家可是出过武神的,武神为护国而死。他不忍心见匡家就此后继无人,所以托梦给你娘,让她把你当男子抚养成人,一直到匡家东山再起。” 匡庭生眼前一亮。 他发现,无论多么烦恼的事情,在师母的口中都是那么容易解决。 看来,他和师母坦白真是做对了。 “多谢师母,虽然不知可不可行,但如果匡家真有重新兴旺的一天,我一定我搬出曾叔祖父。以他托梦为由,请求陛下饶恕匡家。” 少年眉宇间的郁气散去,容颜俊美,光风霁月。 “嗯,师母等着那一天。等你曾叔祖父再次托梦,你就能恢复身份。” 匡庭生听懂了她的话,感激一笑。 外面,静立的男子眼神幽暗。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的五感本就比常人更加敏锐,里面两人的话,被他一字不差地听进耳中。 先是震惊c自责c然后想起当年的那流言。 当年大侄子与二在崇岭关接连遭到雷劈,大侄子身亡,二侄子身受重伤。有心之人便造谣,说匡家杀戮太重,以致遭到天遣。 流言虽被压制住,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如果侄儿们的雷击是人为,那就不存在天罚一说。纵然匡家已无男丁,也依然会有人光耀门楣。 他紧握的拳头展开,复握起,再展开。如此往复,终于释然。不拘是姑娘招婿还是过继子嗣,总归是有法子的。 只是那女子的说的话 他唇边泛起一抹笑意。 托梦? 他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讨好 书房内的两人还不知他们的话已被其他人听去, 郁云慈还在替庭生出着主意。若是想躲过欺君之罪,托梦是一个法子。此法毕竟是无稽之谈,若是帝王不信,只怕适得其反。 所以, 最关键的是上位者的态度。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她迟疑着, 把声音压得更低, 一字一顿地道:“从龙之功。” 匡庭生心中一凛,瞳孔猛缩着。 从龙之功? 没错, 一个从龙之功足以抵消所有的过失。他若是下一代帝王的亲信, 再加上曾叔祖父托梦的引子,即便是到时候揭开自己的女儿身, 亦不敢有人置喙。 书房外的景修玄眼眸黑沉,这女人, 真是什么都敢说! 他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再反手用力关上。 “嘭” 郁云慈和匡庭生大惊, 尤其是匡庭生, 片刻间冷汗直流, 面如土色。心不停地往下沉, 人已跪了下来。他知道, 师父必是听得一清二楚。 “师父” 他的心像撕裂般,扯得鲜血淋淋,刺骨生疼。他怕看到师父失望的眼神! 自小大到, 他是匡家唯一的男丁, 家人对自己殷殷期望, 师父亦是为报匡家授剑法之恩,对自己倾囊相授。 师父现在知道自己不知该有多失望。 说到失望,景修玄当然是有的。 面前跪着的少年,他曾寄予厚望。他以为,匡家虽然落魄,到底还有一根血脉存世。只要他悉心教导,庭生长大成材后,必会将匡家带出低谷。再娶妻生子,匡家一定可以慢慢重新振作起来。 庭生是习武的好苗子,真是可惜了 “侯爷您莫要怪庭生,是我多事。”郁云慈看着他的脸色,黑得滴墨。生怕他一个震怒,一掌拍飞庭生。 古人有多重视香火,她不是不知道。 景修玄的眼神凉凉地停在她的脸上,严肃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但他的眼底的暗涌告诉她,他必不如表现出来的平静。 “你出去!”他对庭生说。 庭生惊讶地抬头,师父一句话都没有,是不是真的对他失望了?连指责都不屑再说,应该是要放弃自己了。 少年的眼神满是受伤,如小兽一样倔强着跪地不起。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是女儿身?他的双手握成拳捶在地上,强忍着泪意。 郁云慈看着不落忍,庭生本就活得辛苦,要是侯爷这里不容他,他将来要怎么办? “侯爷女子并非不如男,庭生一样可以光耀匡家的门楣。” 她话一出口,便见侯爷的眼神更冷。 “你先回去,此事不许再提。你要记住,你是匡家唯一的男丁!” 他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匡庭生眼眶中蓄满泪水,师父没有放弃他。师父还认他是匡家的男儿,他一定要更加刻苦,不负师父的苦心。 他伏身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再深深地弯腰行了一个大礼,昂着头走出书房的门。 书房中只剩夫妻两人,郁云慈提着的心重新落下来。幸好侯爷明理,并没有因为庭生是女儿身而有所歧视。 “侯爷,您真是开明!” 她讨好地笑着,小心地瞄着他的脸色。 他冷冷一哼,淡淡的眼神睨过来。这女子倒是会恭维人,若是他刚才训斥庭生,不再认庭生为徒,不知她会有什么话等着自己。 她的话虽然出格,惊世骇俗了些,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只是她半点没有防人之心,今日面对的是庭生,她说这些话倒是不怕。若是将来碰到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她心一软,就口出此等惊世之语,难保不会祸从口出。 他的眼神令她心头一颤,脸上的笑容都快僵成一团,“侯爷,您渴吗?” “” “侯爷,您饿不饿,我去给您弄些吃的来?” 她这般模样倒是取悦了他,他慢慢走到太师椅前,大刀阔斧地坐下。 “可,你亲自去做。” 得到他的回复,她喜不自胜,忽略那个亲自做三字。 “好的,侯爷您稍等。” 她强忍着夺门而出的冲动,故作镇定自若地出门。一出书房,便小跑起来,一路跑出园子,才慢慢地缓着气。 采青跟在她的后面,不知自家夫人为何要跑? “夫人您怎么了?” 她小喘着气,摆着手,“无事,走,咱们去厨房。” 厨房的杨管事见她出现,大为惊讶。夫人从来没有踏足过厨房,都是让采青姑娘来传话,今日怎么会来?她忙上前行着礼,让厨房的其他人全部出来见过夫人。 呼拉拉的出来七八个人,口中齐呼着见过夫人。 “你们都去忙吧。”她含笑挥手,命杨管事留下。 “夫人有何吩咐?” 她用帕子抵唇轻咳一声,“杨管事,今日我想亲自做几道小菜,不知侯爷可有什么忌口的?” 杨氏一听,就知夫人是想讨好侯爷,要亲自备膳。 “回夫人的话,侯爷并没有什么大忌口的。” 他倒是好侍候,她心道,冲杨氏颔首,“既然如此,今日都有哪些新鲜的食材?我看看,待会可以做些什么。” 杨氏连忙介绍起来,还提了原本要准备的菜色。 郁云慈很满意,杨氏做人有眼色,身为主子省事许多。她看了看筐子里水灵灵的蔬菜,再看到泡发好的干货以及水桶中养着的活鱼,心里有了数。 水桶养着的鱼是鳜花鱼,这鱼原本清蒸最好。 但侯爷既然不忌口,她准备做一道水煮鱼。 水煮鱼做起来不难,她询问杨氏现在有的调料,发现没有辣椒。心道可惜,于是把水煮鱼改成酸汤鱼。 下人们处理好鱼,片成薄片,配菜自也有人准备着。 说是她做,其实并不需要她动手的。掌勺的是杨氏,她只在边上提醒着做法,杨氏便心领神会,半步不差。 一共配备三个菜,香菇滑里脊,青苔虾仁,另加一个肉酿豆腐。与酸汤鱼一起,送到侯爷的院子。 景修玄手中握着书,半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他一只手捂在胸口处,为何自己心跳得如此之快?就连他年少时第一次上战场,都没有如此期盼过。 那女子一贯有新奇的法子,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吃食? 厨房菜已备好,杨氏领着下人进院,摆好菜,便退出侧厅。 郁云慈则去书房通知侯爷,她深吸两口气,挤着脸颊,露出笑意,轻轻地叩着门。听到里面传出低沉的进来二字,便推门进去。 进去后垂首低眉,轻声道:“侯爷,饭菜备好了,请您用膳。” 他把书一搁,起身离座。 经过她身边时,停顿一下,复抬腿出门。 她连忙跟上前,随着他一起进了偏厅。 一进偏厅,就能闻到那股酸香的味道。他眉头一皱,看到那古怪的鱼汤。酸味就是从汤里散发出来的,她莫不是打翻了醋瓶子? “侯爷,您可需要布菜?” 既然要讨好他,就得面面俱到。只要他不因此歧视庭生,她愿意伏低做小,极尽手段哄他欢心。 他嗯了一声,她便立刻立到他的身侧。 闻到酸香味,口腔中不自觉地分泌出唾液,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声音不大,可他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微微扬起,眼底不自觉就带出笑意。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不用布菜,你也吃点吧。” 这就有些受宠若惊了,她惊讶着,看他脸色不像动怒的样子。心道他之前说过庭生还是匡家的唯一的男丁,应该是接受了庭生的身份。 一边想着,一边坐在他的对面。 只见他最先舀的就是酸汤鱼,面色平静地吃了一口。眉梢微抬,做法虽然古怪了些,好在味道尚可。 见他并无异色,她彻底放心,陪他用起膳来。 且说那边匡庭生离开侯府后,心绪翻涌,万般情绪憋在心中,只想倾泄出来。他没有回匡家,那个家虽说最近有了人气,却还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自小到大,他都清楚自己的责任。 小时候不懂,再大一些便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他曾不止一次痛恨过,惶恐过。因为自己是女儿身,他更加严于律己,生怕有半点不妥,让别人瞧出端倪。 没有人知道,当他第一次听到蚂蚁是以母为尊时,是多么的震撼。 那种冲击,在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夜深人静时,他曾想过,若是人以母为尊,是不是他就不会有如此多的烦恼。 今天,师母告诉他,女子未必不如男。 这样的话,他以前不曾听到过。忽然听到,令他的心莫名激荡起来,他想向世人证明,男子能做到的,女子一样可以。 他骑在马上,漫无目的地悠走着,形如困兽。猛地不知想到什么,调转马头,直奔出城。 路边的一间铺子里,贤王正在挑选着东西,不经意瞥见他的身影,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坐进马车命车夫跟上去。 匡庭生一路出城,出城后策马狂奔,越跑越偏,终于到达一处山脚之下。 他翻跳下马,望着高耸的青山,伸开双手,呐喊着。 声音在山中回荡,惊起林中鸟兽。 激荡的情绪充满着他的内心,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的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想着师母说过的话,只有身在高位,才可以随心所欲。 有什么东西堆积在他的心间,越堆越高。他就像林中的飞鸟一般,想冲破重重的壁垒,一直冲向天空,自由翱翔。 他抬起头,看着那惊飞的鸟儿。不知何年何月,他才可如它们一样,没有束缚,没有牵绊。 大喊过后,他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师母说得没错,纵使身为女儿身,他一样可以成为匡家的骄傲。 马蹄声传来,他皱着眉循声望去。 山路狭窄,马车无法通行。于是赵显弃掉马车,单人匹马进山。 匡庭生眼微眯,师母说过的话又涌上他的脑海。从龙之功?若是他想要从龙之功,太子那里无疑不是好人选。 贤王是他的师弟,一向与他交好。 虽然贤王在皇子中行五,可是天家的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结局。 他紧紧地握着拳,心里下了某种决心。 赵显已经近到跟前,跳下马来。 “师兄,你怎么一人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 “在京中呆得闷,想出来透透气。”匡庭生说着,已恢复往常清冷的模样。 赵显见他无事,开始环顾四周,见山中树木青翠,此地人烟罕至,不由得赞同,“师兄倒是会选地儿,此处清静,是个难得的静心之所。” 匡庭生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地方来了,方才光顾着跑,根本就没的辨明方向。看样子,应该离京有几十里路。 两人正欲返回,只见山中不知何时走出来几个人。 来人俱是道家的打扮,为首是一位面白有须的中年道士,见到二人,双眼发光。手上的拂尘挥着,脸上堆出慈悲之色。 他们是被刚才匡庭生的呐喊招来的,原本要出来喝斥,哪里想到是两个如此清俊可人的小哥儿。 大的那个衣着寻常,并无特别的地方。看样子会些拳脚功夫,可长相实在是太过俊美,让人心痒。小的虽然穿着不俗,却不像是世家贵族中的子弟,应该是一般富户人家的公子。 中年道士心里有了底,面露出和善之意。 “两位小居士怎么跑到此地?贫道善水散人,是山中玉贞观的道家。小居士们既然误入本观之地,即为有缘之人,不如去观中一坐?” 玉贞观? 赵显依稀记得这个名字,好像国公府的小姨原先寄居的道观就叫玉贞观。不由得心生好感,当下回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上柱香吧。” 匡庭生自然没有异议,他已打算以后追随自己的师弟,听从命令是应该的。 善水散人眼神闪过异样的神色,领着他们进山。 山路隐蔽,若不是有外人领着,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到此山中会有一处道观。 匡庭生因为习武,穿的是普通的深色劲装,样式简单并无描金刺绣。赵显则因为在街市闲逛,不想引人注目,穿着也很是寻常。 加上他们身边没有下人,所以道士们没有看出他们的身份。 善水散人走在前面,最后两个道士牵着他们的马。 “不知两位小居士是哪里人氏,来此地做甚?” 匡庭生看了赵显一眼,赵显穿着简单的常服,肯定不想别人知道他的王爷身份。于是便道:“我与他是师兄弟二人,在京中拜师学艺。今日有闲,出城玩耍,不想误入此山。” 善水散人扬着拂尘,道了一句无量天尊。 实则心里盘算开来,原来是两个京外人氏。在京中学艺,必不是什么显贵人家。倒是送上门来的好货,今日真真是走运。 山路崎岖,青石阶弯弯曲曲的,约摸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善水散人口中的玉贞观。玉贞观不算小,建在山腰中,清静幽雅。 道观修行者不分男女,他们看着一位女道走出来,并不觉得奇怪。 “元清师姐。” 赵显听到善水散人的称呼,多看了女道一眼。 一看之下,不由得皱眉。 这位女道是小姨的师父,怎么如此一副不庄重的打扮。道袍倒是合体,就是因为太过合体,显得身段婀娜,略显轻佻。还有那脸上的粉敷得太厚,描眉画眼的,比京中的女子还要艳丽。 匡庭生也跟着皱起眉头,在他的印象中,虽然道观中男女混居的有,却不像这个玉贞观一样随意。 大多道人和仙姑是隔墙而居,往来也会注意避嫌。 那善水散人见他们起了疑,忙朝元清仙姑使眼色。元清仙姑会意,风情万种地一笑,闪进了后面的屋子。 道观香火看着不旺,但是往来的道人个个面色红润,一看就是衣食不愁。便是道观的一些布置,看着都是新的,毫无破败之相。 若不是冒出一个小姨,赵显都不知道京外还有这样一座道观。不过,此地清静,远离人烟,倒不失为一个清心修行的好场地。 “两位小居士,你们随贫道来。” 善水散人招呼着他们,去到旁边的宝殿。殿中供奉着元始天尊,供案上摆着瓜果,香炉中燃着香。 他们各自接过善水散人递过来的香,在香烛的火上点着,插进香炉之中,香气弥漫开来。 匡庭生仔细嗅了一下,觉得香味有些奇怪,抬头一看,正看到善水散人脸上奇怪的笑意。那笑令人极不舒服,带着淫邪。 他心道不好,头开始发昏。转头一看,赵显已经有些站不住,他扶着赵显,欲冲出宝殿。 此时,宝殿的门从外面关上,善水散人笑得越发的古怪,朝他们走来。 殿内的小门中,走出一位女子,正是那位元清仙姑。 赵显意识开始模糊,人已半迷昏过去。 匡庭生自小习武,深谙吸气吐纳之法,迷烟吸得要少一些。他强撑着,从腰间抽出软剑,“你们大胆,可知我是谁,可知他是谁!” 善水散人淫笑着,“你们还能是谁,当然是贫道的小心肝儿。贫道一看你这小脸,三魂七魄都飞了出去。” 匡庭生本就头晕,闻言心中犯恶。 这什么修道的散人,分明是个禽兽。若是他真的落到对方的手中,只怕不光是身份揭穿,而且还要 那样污秽的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师弟真是好福气,这两个小雏儿看着倒真是让人心痒。可惜没有大个几岁,若不然师姐我也能尝个鲜。” 元清仙姑说着舔了一唇,眼里泛着桃花,朝匡庭生飞了一个媚眼。 匡庭生头昏得更厉害,眼下他们已经动手,若是表明身份,恐怕他们反倒会起杀心。他看着昏过去的赵显,已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实在是不敌,唯有一死。他把赵显放在旁边,手握软剑,割破了自己的手。 疼痛来袭,他清明一些,心知拖得越久,越是不利。他提着气,使劲全力挥着剑,朝两人砍去。两人不想他还有力气,忙呼唤同伴。 殿门一开,冲进来好几个人,全都身着道袍,有男有女。新鲜的空气进来,他没有那么昏了。这些道人平日里骄奢淫逸,只顾吃喝享乐,哪里是他的对手。 观中居有十位道人,四女六男,全部围了上来。 他大开四方,打斗间发带散开,黑发倾泄而下,越发显得容色倾城。那善水散人看得发痴,如此上等的货色,居然不能立马享用,恨得捶胸顿足。 本以为美人儿只会些花招式,没想到看着瘦弱,却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元清仙姑乍一看散着发的匡庭生,惊呼着,“这莫不是一个雌儿!” 匡庭生一听,心道不好,眼里带出浓浓的杀气。 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失神 善水散人的眼睛迸发出淫光, 他喜爱貌美的童子,但更爱颜色娇好的幼女。这少年雌雄莫辩,最是得他的心。 这么一块到手的肥肉,可千万不能跑了! “把门关上!” 他大喝一声, 一个道士听命, 上前去关门。 道士们皆是服过药的, 迷香对他们毫无作用。但于匡庭生和赵显则不同,门若是关上, 香气散不去, 他们迟早会昏过去。 匡庭生快速地看一眼角落里的赵显,赵显似乎也清醒一些, 晃着头想站起来,却一副无力的模样, 半天直不起身。好不容易站起来,很快又软下去。 几个道士缠着过来, 匡庭生狠下心, 趁门未关上, 人如利箭般冲了出去。 一到殿外, 他脑子逐渐清明。并非他故意丢下赵显, 而是刚才情形,若是他不及时出来,只怕他和贤王一个都逃不掉。 那些道士仙姑见他出来, 都跟着出门, 包围着他。 “美人儿, 你莫要挣扎。无论你是男是女,只要是入了我们的道,与贫道一起双修,贫道保管你日日快活似神仙,天天盼着与贫道一起成仙。”善水散人淫邪地笑着,一步步朝他走近。 其余几个道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兵器,呈包抄之势。 “小爷我堂堂男儿,岂能受如此羞辱!” 匡庭生说着,缓缓地匀着气,挥着软剑一个直刺,朝最近的一个道士刺过去。 宝殿的门开着,里面的赵显慢慢恢复力气,抚着墙站了起来。刚才元清仙姑的那声惊呼他听到了,心里疑惑着。 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外面的争斗声,他急忙出门。 因为身体还有些发软,险些跌倒,一想到师兄孤心奋战,心急如焚。 他冲出殿外,看到外面的场景,惊愕着。 匡庭生慢慢地回头,面无表情。 十一岁的少年,雌雄难辩。青丝散在肩上,玉白的肌肤,出尘的五官。仅是那一瞥,宛若惊鸿。很快他就回过头去,招招剑指道士们,身形如风驰电掣,变幻无穷。 随着他一个狠刺,一位道士应声而倒,胸口的血喷涌而出。其他的人似乎被震住,一时间都不敢近身。 匡庭生的手中,长剑滴血。 此时的少年,犹如地狱归来的修罗,俊美无情。 赵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这种震撼人心的美令他久久回不了神,他的眼中只有那绝美出尘的人。 他年纪还小,不知道这种情绪意味着什么。 “你还看什么,赶紧上啊!” 匡庭生见赵显在发呆,忙急着吼道。这一声吼,把赵显的心魂吼回正位。连忙抄起那死去道士丢下的剑,与他靠背相立。 四个仙姑明显受到了惊吓,尖叫着,慌乱地四散逃去。 “一个都不能走!” 匡庭生喊着,再起杀招。他招招狠辣,两剑就刺死了另一个道士。其余的道人见势不妙,也想逃下山。 那元清仙姑已溜到后面,想从后山逃走。 善水散人淫相变为阴狠,他真没有料到两个美人如此棘手。若是早知他们功夫了得,他就不会用普通的迷香,而是用更万全的法子得手。 赵显已追上几位仙姑,下手利落,招招毙命。除了元清仙姑,其余的几人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公子,奴家实在是被逼的”元清仙姑看到同伴们的死状,心惊胆战着,跪地求饶。她挤出两滴眼泪,做作道:“公子,奴家原是好人家的女子,无奈被这些道士抢上山” “呸!” 赵显啐一口,亏她有脸说什么抢上山。她明明就是有名有号的仙姑,怎么就变成被强抢的民妇,真当他年纪小好唬弄不成。 “好个不要脸的妇人,你与那善水散人分明是一伙的。你们狼狈为奸,平日里必定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今日本公子就要为民除害!” 他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剑。 元清一边躲着,一边暗恨。恨这毛头小子太过年幼,还不解风情。若是碰到成年的男子,她只消婉转吟啼,男子定会怜香惜玉,放她一条生路。 “公子,奴家真的没有乱说,奴家真是被逼迫的。” 她眼珠子乱转着,看向另一边。 那边,匡庭生又解决掉三个道士,唯剩善水散人。善水散人已顾不上什么美色,一心只想活命。 他眼见不妙,撒开腿就跑。 还未跑到后面的一间屋子,就被追上来的匡庭生从后背一剑穿心。 元清仙姑看得目眦欲裂,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六个道士三个仙姑全部毙命。 匡庭生提着剑,立在当中,剑尖还在淌着血。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一下就杀了六个人。这些人若是不死,死的就是自己。 少年紧咬着牙关,虎口处生疼。 凌厉的眼神一扫,看到赵显与元清仙姑。 赵显片刻的犹豫是因为这位仙姑是小姨的师父,他若是杀死她,只怕外祖母那里不好交待。可一想到这道观的风气,他又有些不肯定小姨是不是在此地长大的。 元清看出了他的迟疑,哭得越发的凄楚,“公子奴家真的没有说谎。奴家真是被强逼上山的,那善水散人无恶不作,用奴家家人的性命相威胁,奴家不得不从” “胡说!”匡庭生走过来,“你一个道姑,自称什么奴家?助纣为虐,沾污道家的清名。还好意思喊冤,就让我送你去阎王爷那里,让他来定断定断!” “慢着姑” 那个娘字未出口,剑已刺进她的胸口。匡庭生剑身一抽,她应声倒地,气绝身亡。 “这样的人该死!” 匡庭生收剑,冷冷地道。 “没错!”赵显点头,若不是师兄警醒,只怕他堂堂的王爷就会沦为淫道们的玩物。他虽年纪不大,然人心难测。身为皇子,他知道世间所有不堪的阴私。 皇家最无情,他没有害人之心,但必须要有防人之心。 匡庭生的发还是散着,脸上全是肃杀。冰雪般的容颜,紧抿的红唇 ,美得惊心动魄,让人沉沦。 赵显看得有些呆,喃喃,“师兄真美,怪不得会有人误认为你是女子。” 一句话,倒是让匡庭生松了一口气,严肃道:“我乃堂堂男儿,殿下以后万不可说如此的话。” “哦。”赵显应着,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可是一想到自己与师兄一起,肃清了这样一个道观,他又有些高兴起来。自己第一次独自解决危机,第一次杀人,都是和师兄在一块。 他和师兄,一定会一直在一起的。 匡庭生从衣袍的下摆撕下一条布,将发束起。 山林静止,偶尔听见鸟鸣声。两人正欲离开,耳畔隐约听到呼救声,匡庭生眉色一凝,仔细聆听着。赵显的脸色跟着认真起来,跟他一起,循声找去。 声音是从道观最后面的一间屋子传出来的,推开门后,空无一人。 这间屋子像一个起居室,里面桌椅床铺一应俱全。桌上还有未撤去的饭菜,虽是残羹冷盘,却能看出厚重的油水。 其中一个盘子里还有一块红烧肉,泛着油光。另有未饮尽的酒盅,散发着酒味。 “咚咚” 像是有人在拍着床底,伴随着求救声。 两人对视一眼,走近那个床铺。匡庭生一把掀开被褥,露出床板。床板之下,有一个被绑着的少女,衣衫零乱,露出大片白晳的肌肤,上面还有青紫的痕迹。 他快速转过头,赵显同样侧过身子。 许是屋子里的道士走得急,仅把女子胡乱塞进床底,并未堵住她的嘴。若不然,他们也不会听到她的呼救声,发现这里。 仔细一想,那些淫道连他们都敢下手,可见平日里常做此等勾当,道观还有其他被迷晕的人不足为奇。 “求两位公子救救小女,你们放心,小女必不会赖上小女落进恶人手中,名节尽失,只求保得一命,以后青灯古佛” 那女子说着,低低地啜泣起来。 匡庭生又撕下一块布,蒙住双眼,转身替那女子松绑,嘴里说着得罪。 女子得救,理好衣裙,轻声道:“公子,您可以扯下布了。” 他依言,这才敢正面直视女子。赵显亦同时转身,问道:“你是哪里人氏,怎么会落入这些人的手中?” 女子看着年纪不大,长相清丽。她梳着双髻,最多不过十五岁。闻言泪珠子成串地滚下来,咬着唇,“回小公子的话,小女姓卫名青英,是京中人氏,家父乃翰林院的编修。” “卫编修?”赵显皱起眉头,这不是与小姨议亲的人吗? 成冰兰年已二十五,虽是未嫁之身,可年纪确实大了些。想嫁未婚男子是不太可能,只能选择做别人的填房继室。 范氏左挑右选,看中了卫编修。卫编修发妻早亡,膝下唯有一女。成冰兰嫁过去,虽是继母,却没有继子。 且卫编修上无父母,家中清静。是以,范氏愿意下嫁女儿。 赵显心下怀疑,面上却不显。 “你怎么独自一人进山?”问话的是匡庭生。 卫青英苦笑一声,“实不相瞒,小女原本是约好与人同行,谁知那人临时有事,小女只好一人进山。陪同我进观的丫环不知” 她说着,眼泪重新滑落。 “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青英愿削发为尼,日夜替两位恩人祈福。” 女子失了名节,除了一死,只能出家。 匡庭生定定地看着她,“卫姑娘,道观中的恶人已被我与师弟灭口,世间再无人知道你的遭遇,你大可以归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法子解决。” 卫青英泪流满面,闻言摇头,“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别人兴许能瞒得过去,但害我的人” “我与师弟会替你做证,说我们是在山间救的你,你迷了路。” “可以吗?”卫青英抬起头,看着他。 他点点头,看了一眼赵显。赵显表情凝重,跟着点头。 “多谢二位恩公!” 卫青英盈身跪下,泣不成声。自小失恃,她与父亲相依为命长大。在家里,她是大小姐,管着下人婆子,虽然父亲俸禄不多,但好歹衣食无忧。 变数就在前段时间,成国公府看中了父亲,欲将成七小姐下嫁。 父亲左右为难,以家有幼女为由,没有应诺。 成七小姐毫不介意,频频对自己示好。她想着,再过几年自己总要嫁人,留下父亲一人,身边没个贴心人,终是可怜。 她有心与成七小姐交好,互通来往。 父亲见她松口,有些意动。 成七小姐告诉她,说京外的玉贞寺香火极灵。但有所求,必会应验。她想着父亲最近身体有些不适,便想来求一个平安。 于是便约好,与对方一起来玉贞观。临行之前,成七小姐脱不开身,她只好带着丫头进山。 谁成想到,玉贞观居然是藏污纳垢之地。 成七小姐一直养在观中,焉能不知? 她失节事小,不能嫁人也罢,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娶进那样一位心思恶毒的女子。她一定要阻止成七嫁进家门,防止她祸害他们卫家。 “举手之劳,若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可来匡家寻我。” 匡庭生本是冷漠的人,这话说出来,不说是卫青英吃惊,便是赵显,都大感意外。卫青英吃惊的是他的身份,早就听闻匡家少爷长相出色,没想到居然如此俊美。赵显意外的是师兄从来不是多事之人,怎么会对卫青英另眼相看。 “多谢匡公子。” 赵显没有表明身份,以卫青英的聪慧,已猜出他的身份。匡公子为人冷清,在京中并无好友,唯与一人相交甚笃。 那就是贤王。 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赵显,心里打着鼓。 成七是贤王的小姨,贤王会不会? 赵显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道:“你放心,今日之事,本王不会与任何人提及。” 他表明身份,又许了诺,卫青英放下心来。想到自己的遭遇,心情低落,垂着头。猛然像是想到什么,急道:“殿下,匡公子,昨日我隐约听到他们说话,好像观中还藏着其他人。” 匡庭生眼一冷,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你可知道,那些人被藏在哪里?” 卫青英摇着头,“我被迷晕,听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什么地宫。” 地宫? 匡庭生与赵显交汇一下眼神,“我们分头去找。” 道观的门口,几个侍卫疾步上来,一看到躺在地上的道士尸首,心紧了又紧。殿下会不会出什么事? 若是殿下有事,便是赔上他们的性命都不能赎罪。 赵显听到有人喊,辩出自己侍卫的声音,惊喜道:“师兄,让他们一起找吧。” 匡庭生点头,三人走出去。 侍卫们看到完好无损的赵显,个个松了一口气。跪在地上,“属下等来迟,请殿下恕罪。” 赵显冷着脸,今日的事情不怪他们。是他没有带人出门,又一时情急出了城。“你们先起来,赶紧帮忙找找,看看道观之中还有什么暗道密室。” 侍卫们听命,分头找起来。 卫青英与他们一起,也帮忙寻找。 很快,一个侍卫发现一间屋子有密道。那屋子看样子是善水散人的住处,柜子移开,露出一道暗门。 侍卫领头,从暗门下去,其他的人跟上。 还未到底,就见前面有光亮,还有人语。 “真人” 一位仅着薄纱,内里红色肚兜的女子飞奔过来。见到他们,尖叫一声,转身跑回去。 他们跟着进去,就见里面别有洞天。 暗室很大,难怪要叫地宫。一个个纱帐罩着的大床隔开着,像一座座红房子。每个房子里都有人,五个同样衣不蔽体的女子。 “你们是谁?”那位最先出现的女子抖着声问道。 “我正要问你们,你们又是谁?” 那女子昂着头,骄傲地道:“我们是真人的道侣,与真人一起双修,将来要得道成仙。” “愚昧!” 匡庭生喝着,这些女子明显就是被善水散人所惑,甘愿当他的玩物。修道之人不善心渡人,反而心存害人之心,存于道观之中,还敢妄想成仙? “你们私闯地宫,真人知道必会惩罚你们的。”另一个女子斥责着他们,摆出一个娇媚的姿态。 “走!” 匡庭生说着,带头离开。 这些女子,爱走不走。 五个女子迟疑地跟上来,一直跟着他们出了地宫,见到外面的光亮,都伸手挡住眼睛。看样子,她们在地宫里呆的时日不短。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真人呢?” 匡庭生不理他们,走到屋外,猛然停住脚步。 不对! 地宫里关着的人是心甘情愿的,那么那些抵死不从的人去了哪里?善水散人性喜少男少女,被强行掳来的人又被关在哪里? 他微眯起眼,对赵显的侍卫们道:“你们再仔细找,此地应该不止一处密室。” 那些侍卫看了赵显一眼,见赵显点头,领命四散去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处置 那几位女子, 衣着露骨却丝毫不以为意,她们见无人管,便偷偷摸摸地往前面跑去。不大一会儿,就听到她们凄厉的尖叫声。 匡庭生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她们瞧见也好, 那什么真人?不过是个死人! 如此污浊不堪的人, 还想成仙,真是可笑!不知她们看到横死地上的善水散人, 还信不信那双修成仙的鬼话? 侍卫们动作很快, 随着他们的仔细挨屋搜寻,果真寻到了四个十几岁的少年。三男一女, 都是细幼的模样,惊恐的眼神, 畏缩的身子,抖如落叶。 另外还在一间柴房中找到被捆的人, 是一位十几岁丫环装扮的姑娘, 长相普通身材壮实。 “小姐!” 那丫头踉踉跄跄地跑过来, 期间还摔了一跤, 爬起来接着跑, 好大一会儿才到了卫青英的面前。 “小桑,你有没有事?”卫青英认出来人,一把扶起她。 名叫小桑的丫头摇着头, 看到小姐无事, 心里才算是踏实。 昨日她和小姐两人正在观殿中添着香, 不知何故竟然晕了过去。待她清醒后,发现自己被绑在一间柴屋中,而小姐不见踪影。 她想呼救,无奈嘴被堵着。 从昨日到现在,她滴水未进。柴房外面没有人守着,偶尔她听到有人在说话,好像是说她长相粗陋,实在是不堪,还说要把她卖得远远的。 她的心是紧了又紧,小姐长相清丽,不知这些人把小姐弄去了哪里? 一直到刚才,那些侍卫找到她。此时见到小姐,她不由得哭了起来。怨自己大意,恨贼人大胆,居然敢在道观之中意图不轨。 她一夜未进水米,唇还裂着。这一哭,唇中就起了血丝,看着有些凄惨。 赵显朝一个侍卫使眼色,那侍卫取出一个水袋递到小桑的面前。小桑感激接过,喝了半袋,终于缓了来。 卫青英低声朝赵显道谢。 她虽然吃了一些东西,可一夜的遭遇如此想着,身形有些站不住。不由得悲从中来,恨不得痛哭一场,偏还要强忍着。只能死咬着唇,哀然而立。 “别哭了,你们小姐无事。我与师弟二人在山中遇到逃出道观的卫小姐,她除了衣裙被树枝勾烂,并无大碍。那些修行的道士,私下行龌龊之事,天理难容!” 匡庭生轻描淡写地说着,几句就撇清了她的清白。 她投去感激的眼神,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匡公子大恩,她无以为报。若是将来匡公子有用得着她的一天,便是赴汤蹈火,她都愿意。 “小姐没事就好,否则小桑”小桑说着,终于是止住泪水。四下看去,没有看到一个道士,惊问:“小姐,难不成是道观中的道士害人?” 卫青英点着头,眼神沉沉。 小桑明白过来,唾了一口,“这些该死的畜牲,也不怕天尊责怪,让他们死后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时,刚才到前面去的几位女子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个个花容失色,面上惨白。真人趴在地上,后背血红一片,看上去气绝多时。 若是真人已死,她们怎么办? 小桑一见她们的穿着,不由得就皱起了眉头,挡在卫青英的前面。“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穿得如此有伤风化?” 那几个女子不理会小桑,眼神直直地看向匡庭生和赵显。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道观行凶,还杀了我们的真人你们且等着,天尊不会放过你们的,一定会对你们施以严惩,替真人报仇!” 说这话的是在地宫中最先发现的女人,她似乎是五位女子之首。 “真人?亏你们说得出口,一个淫道。占山为王,还建有地宫,欺骗你们这些女子。让你们心甘情愿成为他的玩物,这样的人天尊若是知道,必会严惩!” 匡庭生淡淡地说着,眼神未多看她们一眼。 侍卫们差不多已搜完整个道观,全部聚齐过来,立在赵显的身后。赵显脸色鲜有的严肃,眼神看向自己的师兄,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匡庭生把那几位后搜寻出来的半大孩子叫上前,一一问过话。其中那名少女是京外人氏,在集市上与家人走散,被拐卖到京中,善水散人从别人手上将她买来。 而另外三个少年,全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因为长相不俗,被留心的善水散人发现,骗进道观中。 善水散人喜好美色,却颇有些心机。京中的那些人,他是不敢碰的。今日若不是匡庭生实在是貌美,加上他探话得知他们不是京中人士。恐怕借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对他们起心。 怪只怪他□□熏心,迟早要遭报应。 那少女一直低着头,心里知道最近几日的遭遇意味着什么。家是不能再回去的,没得让别人指指点点,说尽闲话。 再说,她家境贫寒,便是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前程。 自己长得好,在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镇子上的富户老爷还想纳她为妾,若不是那家的太太不同意,只怕她现在已在大宅子里吃香喝辣。 眼前的两位公子都是贵人,若是能跟着他们,怎么着也比回去强。 虽然她贞洁没了,可是她还有美貌。再加上纳妾纳色,其它的应该男人们不太会在意。她村子里的寡妇都能被大户人家的老爷看中,何况她还如此年轻。 眼前的公子长得实在是好看,她若是能跟着他,与他常年相伴。等到几年后,公子要收房,她是最有可能的。 如此想着,心生憧憬。 她跪在匡庭生的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恩公大恩,小女无以为报,愿今生做牛做马,报答恩公的大义。” 且不论她是真心报恩与否,匡庭生都不可能收容她。 匡庭生倒是没有说什么,赵显脸色立马变了。 他最烦别人打扰师兄,师兄性子冷清,身边若是多了这么一位丫头,不知别人会如何说师兄。再者,他一想到这丫头或是对师兄存了其它的心思,就浑身不舒服。 “你们几人,若是真无去处,本王倒是可以安排。” 那跪在地上的少女一听他自称本王,惊得面色煞白。她嚅着嘴唇,这位小公子是王爷?那么面前的公子又是谁? 她的心“咚咚”地跳着,伏着身子,连连磕头。 “你们可愿意追随本王?”赵显年纪虽不大,一旦表明身份,不知不觉中就带着王者的气势。 那三个少年一听,哪有不愿的。他们原本就是流离失所之人,又被那淫道给若是浪迹市井,谁知还会有什么厄运等着他们。 他们虽小,也知京中有几处小倌馆。要是还有其他的有心之人觊觎他们的长相,恐怕他们以后的命运会更不堪。 听到赵显的招安,几人连忙跪下来,口里称着主子。 唯有那少女,还在犹豫着。她是女子,什么侍卫的活,她不想做。要做,她也愿意做一个丫头,侍候公子。 “不如你就跟着我吧,我家中正缺人手。”卫青英看一眼冷着脸的匡庭生,对那女子道。 “这”少女迟疑着,侍候姑娘哪有侍候公子好。 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匡庭生不由得沉了脸。 赵显冷哼着,“主子们的事情,哪里由得了你挑三拣四?你若是不愿意,本王倒是可以派人送你回家。” “不英儿愿意。” “我们小姐闺名有英,要是你愿意留在我们卫府,名字不能犯小姐的忌讳。”小桑眼神有些凌厉,这叫英儿的姑娘一看就是不老实的。小姐是替匡公子解围,若不然谁会搭理她。 英儿委屈地低头。 所有人都冷了脸,卫青英面色也不太好看,“你若是愿意跟着我,就叫香儿吧。” 英儿想了半天,可怜地应着,“那我就叫香儿吧。” “什么我?你要自称奴婢。”小桑纠正着她,她猛地抬头,可怜兮兮地看一眼匡庭生,委屈地应了。 “王爷,奴家也愿意追随您。”那五人之中的其中一位女子道,软着身子就要靠前来。 她想得倒是好,小公子既然是王爷,那就是陛下的儿子。她只要住进王府,以后自会结识其他的达官贵人。 真人已死,她总得为自己打算。 赵显眼一冷,杀气腾腾地看着不知死活的女子。她自以为是什么?一个下贱的女子,居然敢有非分之想。 他未出声,身后的侍卫们手已握在剑柄上。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便结果这不知死活的女子性命。 “我们都是真人的爱侣,怎么能堕入红尘之中,污了道人的仙名?”厉喝出声的是领头的女子,说着人就上前,一把将跪在赵显前面的女子扯起来。 “真人必是已得道成仙,身为他的道侣,我们自当追随!” 她自以为激昂地说着,若不是身上的薄纱轻到透明,里面的肚兜上的绣花都清晰可见,只怕匡庭生都要信了她与善水散人是真正寻仙问道的道侣。 “你们自便。”他冷冷地说着,和赵显对视一眼。 一行人便要出山,只把先前想跟去的那个女子急得跳脚。 宝殿外面,那些尸体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引来了不少山中的牛蝇,嗡嗡地围着乱飞。地上血迹斑斑,与尘土混在一起,已干涸成紫红色。 “殿下,要清理吗?” 一个侍卫问赵显,清理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毁尸灭迹,当场焚烧掩埋。 “不,带回京中,交给顺天府,以修道之名,行山匪之事为罪名,让顺天府记录在案。”赵显吩咐完,看向匡庭生。 匡庭生点头,一下子灭了整个道观,哪里能一掩了之。 “殿下英明。” 赵显听到他的肯定,严肃的表情有些崩不住。到底还是个九岁的少年,得到师兄的的称赞,脸上露出些许兴奋之色。 那些侍卫领命,开始收殓尸首。 后面的五位跑出来,却是为首的那个女子不知从哪里寻到剑,在追杀另外几个。 “公子,救救奴家” 那原先想追随赵显的女子说着,就要冲过来。 “你们违背道义,真人”为首的女子转头看到死在地上的善水散人,丢下剑跑过去。或许是真有些感情,居然嘤嘤地哭起来。 跑到赵显面前的女子被侍卫们拦住。 她们与解救出来的少年少女不同,她们是心甘情愿跟随善水散人,甘愿成为他的玩物。这样的人,谁都不愿意沾惹。 “把她们带上,送到顺天府。” 赵显一句话,便决定了她们的命运。至于到了顺天府,府尹如何问询,如何处置那与他们无关。 几位女子一听要进官衙,开始往后退。 侍卫们哪里由得她们,几下便把她们制住,绑在一起。准备与十具尸体一起,送到顺天府衙处。 任凭她们如何哭喊,下山的一行人都充耳不闻。 下山后,进入大道,卫青英便与他们告别。匡庭生和赵显翻身上马,很快就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之中。 少年如玉,英姿飒爽。 两匹骏马,一红一白,相得益彰。 卫青英凝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竟恍惚生出错觉。觉得他们二人真是般配,就像天造地设出来的一样。一人着黑,一人穿白,黑白原是天地二色,却相辅相成。 “小姐,我们回去吧。”小桑看着王爷留下来护送他们的两个侍卫,心道王爷真是心细。 那改名叫香儿的丫头跟着她们去到卫府,卫编修一直以为女儿去到道观住了一宿,半点没有怀疑。 卫青英看到若无其事的父亲,心里有些酸涩,有些委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挤着笑意唤了一声父亲。 “英儿回来了,一路可还顺利?这位是?” 卫编修三十有四,一身的儒雅之气,看着就像二十七八的男子。他身量清瘦修长,长相斯文,莫怪范氏能一眼相中他。 香儿已经知了人事,刚刚错过尊贵的公子,现在看到如此年轻的卫编修,不由得改变主意。“奴婢香儿,见过老爷。” “香儿?”卫编修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卫青英面如寒霜,若不是为匡公子解围,她哪里愿意带回这个香儿。可是让香儿这样的污浊之物去亵渎恩公,她做不到。 “这是女儿在路上救下的人,女儿怜她无家可归,故而带回家中。小桑,你带香儿下去,让王妈妈安排活计。” 小桑早就看香儿不顺眼,斜眼看着对方,“走吧。” 香儿依依不舍地跟着下去,不停地回头看着卫编修。 卫编修的眉头皱得更紧,女儿救下的这位少女怎么如此不规矩。英儿到底单纯,虽然在内宅中看着能干,一旦步入尘世,还是不够精明。 “英儿,这香儿不妥,早些送走的好。” “女儿知道,先不急。父亲,英儿有些乏累” 卫编修看她确实精神有些不太好,忙道:“那你赶紧回屋歇着吧,成七小姐没能陪你一起去,还特意来向为父赔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要在观中住上一日都未与为父讲明,害得为父担心不已。若不是成七小姐说明,为父差点就出城去寻你了。” 卫青英听到父亲如此说,刚才的酸涩委屈全部散去。手紧紧地掐着,指甲掐进手心,隐隐泛起血腥气。 原来如此。 她就说自己一夜未归,父亲居然能安心呆在家中半点不急。却原来是成七捣的鬼! 成七嫌自己碍事,竟然想用那样阴毒的法子弄死自己。她偏不能让对方如愿,她之所以没有羞愤自尽,还要苟活于世,就是要阻止成七的阴谋得逞。 “父亲,其实女儿此行有些波折。” “什么波折?”卫编修上下打量着女儿,惊问道。 卫青英强忍着泪意,指了指书房,与自己的父亲进去后关上门。把寺中的事情道来,当然是隐去自己的遭遇,只说自己挣扎逃出,遇到匡公子与贤王殿下。 “父亲,若是女儿记得不差,成七小姐是此前一直养在玉贞观。而且也是她提议去玉贞观中进香,要不然女儿都不知道那道观在何处。您说,道观中的污秽,她究竟知不知道?” 卫编修原本斯文的脸上带着薄怒,他真不知道女儿不过是进山上香,居然能遇险。要是英儿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对亡故的发妻交待。 成七小姐到底是不是存心 他有些动摇,非要说成七小姐毫不知情,他都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要是成七小姐是知情的,且不说她在寺中的事情,便说她的品性就值得怀疑。自己初时拒婚,就是以英儿为由,成七莫不是因此才心生恼恨,所以想加害英儿。 自己差点就害死女儿! “英儿,你放心,无论她是不是知情的,为父都决心不再另娶!” 他心生愧疚,做出决定。 卫青英瞬间泪奔,不顾自小知道的规矩,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卫编修以为她是吓坏了,迟疑半晌,手伸出抚在她的背上,“英儿莫怕,有父亲在。父亲一定不会让我的英儿受半点的委屈。” 她的哭声更大,肝肠寸断。 成七已经毁了她! 她一定不能放过对方,她要让成七付出该有的代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甜汤 此时的成七, 穿着道服,正斜靠在锦绣软榻上。屋子里没有别人,她妆容精致,嘴角至始至终都挂着笑意。 神色微邪, 眉眼轻佻。 榻上有一方小桌, 桌上摆放着茶具。她涂着蔻丹的手指慢慢地摆弄着茶具, 一时间茶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醒心凝神。 茶水二遍后, 她端起一杯,缓缓送到唇边。闭目嗅闻, 脸上全是享受之色。 突然,门从外面推开。阴沉着脸的范氏一人进来, 看到她此时的模样,眼前阵阵发黑。如此装扮, 哪里像个修行问道的人。 道袍不像道袍, 把胸前勒得紧紧的。她身子斜靠着, 描眉画眼, 极尽风流媚惑之态。这般模样, 范氏几乎是立刻就信了那玉贞观是淫窟的说法。 玉贞观的事情虽上报顺天府,但其中真正的原由已压着不外传。只说观中道士占山为王,行抢匪之事, 被贤王殿下撞破。 “娘, 您怎么来了?”成冰兰坐直身体, 替她斟满一杯,双手奉上。 范氏始终不愿相信是自己把女儿送进淫窟的,当初选中玉贞观,就是因为玉贞观地方隐蔽,离京中不远。 谁能想到居然是那样的污秽之地。 这些年,女儿有没有 “今日顺天府破了一件案子,说是京外有座道观打着修行的名号,实则干些山匪之事。道观中的人拦路抢劫,不想竟碰到贤王殿下,所有道士当场伏诛。” 她接过成冰兰奉上的茶,坐到对面。 成冰兰眼睛一亮,尔后瞳孔猛缩。 都死了? 那些人全部都死了,善水散人,元清仙姑,难道真的全部被杀?到底是老天有眼,他们死得好,死得真是太好了! 范氏紧盯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不由得往下沉。 “你知道母亲说的是哪家道观?” 成冰兰笑意加深,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嘴角浮现讥讽。良久,眼珠子转开,扬了一下眉,神情变得很是怪异。 “女儿哪里知道,母亲不会想告诉女儿,那座道观刚好是玉贞观吧?” “正是。”范氏心沉到谷底,语气艰涩,充满愧疚。 “那么母亲巴巴地来和女儿说此事,不会是想问,女儿当时在观中有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对吗?”成冰兰的语气有些尖锐,声音刺耳。 范氏艰难地点着头,虽然她不想听到残酷的回答,但事情到底如何,她一定要问清楚。若是不了解实情,她如何应对? 成冰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到眼里出现水气,泛着泪光。好半晌,才止住笑,泪眼朦胧中隐含着恨意,“母亲送女儿上山时,难道没有打听清楚吗?玉贞观是个什么样的道观,女儿以为母亲一直清清楚楚呢?” “你当时情急,母亲并未仔细打听难不成你” “我怎么样?母亲倒是说啊!”成冰兰变了一个脸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满脸的嘲弄。 当初为了给大姐让路,母亲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问都不问清楚,就把自己送进玉贞观。为什么?她是成家嫡出的女儿,为什么就可以被家人随意抛弃? 自己到观中后,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为了瞒人耳目,母亲是转了几道手才把自己送过去的,道观中的道士不知自己的真正身份。 起先,他们还对自己有些忌惮。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人来探望自己,才开始慢慢放肆起来。 有一天,她无意之中撞破善水与元清的丑事。 不想他们为了让自己保守秘密,不惜给自己下药。 虽然他们有所顾忌没有行到最后一步,可善水为人恶心,自有各种玩弄女人的法子。她醒来后,木已成舟。 她闹过,甚至差点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份,却被元清一句可以让她无声无息消失的话给唬住。她知道,元清不是说着玩的。她曾亲眼见过不服从善水散人摆布的女子最后下场,不是埋尸在深山老林,就是被卖到荒蛮之地。 没有人能救她,她只有屈服他们的淫威。 从那以后,她便被他们带进万丈深渊。十年来,她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污秽之事,倒是慢慢摸出一些门道,渐渐能享受其中。 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自小受过的教养告诉她,在道观中的一切都是为世俗所不能容的。她一面沉沦那种快活,一面又在心里唾弃自己。 与此同时,她对所谓的家人是越发的憎恨。要不是他们妄想滔天的富贵,不惜瞒天过海,自己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范氏语噎,那话让她身为母亲,如何问得出口? 眼前人是她的幼女,自是疼爱有加,若不是当年事情紧急,她又怎么会送女儿进道观?她看着分开多年的女儿,觉得好陌生。 自打女儿被接回来,些许小任性,她都能忍。 如今这样的神态举止,哪里还像一个世家闺秀? 至于像什么,她不齿提及。 “冰兰,您告诉母亲,玉贞观那些恶道的所做所为,你是不知情的” “哈哈哈哈母亲您天真!”成冰兰兀地笑起来,笑声尖利。 都到这个时候,母亲还在自欺欺人。 “母亲,什么抢家劫舍,我倒是真不知情但是其它的”她故意拉长音调,倾刻间变得阴狠扭曲的面容把范氏看得心惊,脸上的肉都开始抽搐。 “其它的?” 范氏呢喃着,贤王殿下虽然说得隐晦,自己却是听得明白。所谓的道观,掩在修行成道的表面下,是暗行那男盗女娼之事。 “冰兰,你” “我当然知道其它的事情,托您的福,这么多年来,我活得生不如死!您说,我不应该有恨吗?我不应该让那些阻碍我的人也尝尝那样的滋味吗?” 说完,她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 哭声幽怨,惨凄凄的。 范氏刚才被她的样子吓呆,现在又被她哭声弄得心酸不已。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得知她在道观中居然此事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范氏哪能不内疚? “我的傻姑娘你怎么不把事情告诉母亲?” 要是冰兰一回家就把事情告诉她,她自有法子把所有的事情解决。冰兰只图一时痛快,不管不顾,反倒是把自己的丑事揭露出来。 虽然对外掩盖着,顺天府那边也不会过多声张。但京中有些人脉的世家,哪个打探不出来。到时候,冰兰的清白必会受到质疑。 “告诉您?”成冰兰抬起头,脸上挂着泪水,眼底却没有半点伤心。她又露出那种古怪的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 “我怎么告诉您呢?您把我丢进那污秽之地不闻不问,只顾着大姐。为了大姐,您可以当我不曾存在过,我又怎么能相信您会不会再一次抛弃我?” 范氏被她问得心里越发的沉痛,嘴唇嚅着,竟是半个字都反驳不了。 当年的事情,她确实没有仔细周全。若是早早谋划,她必定会给冰兰找一个可靠隐蔽的地方。这么多年来,为了怕人起疑,她不敢去探望女儿。 她亏欠了女儿一次,定然不会再有第二次! “冰兰,是母亲对不起你。你放心,此事绝不会连累你的名声。娘必定给你挑给好人家,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所以你不能再瞒着娘,你到底有没有?” “他们还算有所顾忌,没有取女儿的清白” “好,没有就好。母亲心里有数,玉贞观的事情扯不到你的头上。” “娘” 成冰兰似是很感动,抱住范氏痛哭起来。范氏看不到她的表情,背着范氏的脸阴狠邪气,眼底竟是带着令人心惊的恨意。 玉贞观的事情多多少少流出一些,有心的人家对于这个名字大多有印象。与此同时,国公府的人出来辟谣。 他们家的七姑娘确实是自小养在道观,但那座道观远在江南,名为玉清观。七姑娘修行时认的师父也不叫元清仙姑,而是叫元贞仙姑。 许是名字有些相似,容易让人混淆。 成国公府的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甚至听说成七姑娘的师父元贞仙姑还要来京中小住。如此一来,大家深信不疑,再无人怀疑玉贞观的事情与成七有关。 消息传到卫青英的耳中,她轻“嗤”一声。虽然早就知道以成国公府的势力,此事怎么也不可能扯出成七。 是以,她宁愿自咽苦水,也没有去顺天府指证成七。 一则是为自己的名声,二则是因为她知道,就凭父亲现在的地位,根本就无法与百年国公府抗衡。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成国公府居然如此手眼通天,短短时日内就能寻到完美的掩盖之法。 她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花绷子,方才一时激动刺破了手指。鲜红的血珠子从指尖冒出来,沾到洁白的软缎上。 “小姐,成七小姐来访。”小桑从外面进来,跑得气喘吁吁。 她还有脸来? 卫青英放下手中的花绷子,冷声道:“请她进来。” 小桑欲言又止,她虽是丫头,却与自家小姐主仆情深。上次进道观的事情,确实是成七小姐一直怂恿的。 小姐差点遭难,都是拜成七小姐所赐。 她忿忿地出去,不大一会儿,便领着成冰兰进来。 “青英,我听说你上次去道观差点出事心里急得不行,你到底怎么样了?可有受伤?”成冰兰满脸的焦急,关切地上下打量着卫青英。 卫青英微微一笑,“我没事,我娘在天上看着,一直保护着我,哪里能让小人得逞。” “你没事就好,你可不知道,我一听说玉贞观是那么一个地方。急得夜不成寐,食不下咽,生怕你吃亏,那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成冰兰眼神闪烁着,想从卫青英的脸上看出什么。偏生卫青英脸色如常,确实不像是遭遇过 她倒是命好,还能从善水散人手中逃出来,被贤王殿下所救。为什么自己当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没有人能及时救出自己? 但凡是命好的人,她都痛恨! “都怪我一心想与你交好,听到有人谈起玉贞观的香火灵验,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你。若是你真的有什么事,我该如何向你父亲交待。” 卫青英略微露出疑惑的眼神,不解地道:“成七姑娘为何要向我父亲交待?” 成七脸色一沉,复恢复常态,露出娇羞之色。她眼神脉脉,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恰当好处地低头,如同垂首的花朵。 若不是卫青英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还真会被她蒙骗过去。 心里有些不齿,成七在那污浊的道观之中长大,必是学到不少勾引男人的手段。只是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全是白瞎。 成七低头间,嘴角勾起笑意。 方才她已瞥见卫编修朝这里走来,说实话,卫编修虽然官位不显,但胜在长了一张好皮相。其他相看的男子,要么是年纪太大了些,要么就是膝下子女太多,都不是良配。 唯有卫编修,若不是有个女儿,堪称完美。 卫编修未进门,卫青英也看到了,忙站起来,高声道:“父亲,女儿屋子里有客人,还请您回避。” 成七嘴角的笑意僵住,阴着脸抬头,看着本应该进来的男子果真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院子。 “成七小姐,请您见谅。我父亲是男子,若是让他进来多有不妥。您可能不知道,我父亲对我母亲用情至深。为了怕我母亲泉下不喜,也怕我受委屈,多年来从不曾动过续娶的念头。” “你父亲正值壮年,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你难道真的忍心?” 卫青英面露苦色,摇头道:“我当然不忍心,前段时间,我想着若是将来有一天自己出了门子,家中唯父亲一人,多有孤寂。所以说服父亲再续娶一房继母,父亲被我磨的无法,有些意动。谁知我进山上香险些遇险,父亲自责不已,觉得是他差点违背诺言所以才遭了祸事。如今我无论再如何劝说,父亲已绝了再娶的心” 说完,她幽幽地叹出一口气。 成七勾着眼,斜看着她,她垂着眸子,似真的伤心。 想不到那个死鬼人都死了八百年,还能占着卫编修的心。为什么她就碰不到如此痴情的男子? “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卫家只有你一个姑娘,说句难听的话,你迟早都是别人家的人。你真能眼睁睁着看着卫家绝后?你嫁人后,娘家连个兄弟都没有,若是有个什么事,你要倚靠谁?” 卫青英抬头,看着她。 “我为何要嫁人?卫家只有我一个姑娘,卫家的香火自是由我来传承。” 成冰兰听闻此言,眼神猛然变得凌厉,冷笑一声,“卫姑娘是想招赘?” 卫青英有些羞赧,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在此祝卫姑娘能觅得良婿。” 成冰兰说完,冷着脸起身,也不与人道别,径直离开。 卫青英坐着没动,也没有前去相送。 成冰兰出了院子,并没有直接出府,而是转个弯,朝卫编修的住处走去。 卫府不大,唯前院后院。卫青英住在后院,卫编修住在前院。成冰兰来过,自是清楚卫编的屋子是哪间。 她走得急,嘴角一直噙着某种意味不明的笑意。 卫编修身边的随从远远看到她,忙去禀报自家大人。卫编修从窗户望去,果然看到疾行而来的成冰兰。 这女子 他一想到女儿说过的话,眼眸冷下来。那样肮脏之地养大的女子,必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万一她诬赖自己,自己岂不是百口莫辩? 如此想着,他连忙出门,不管成冰兰的呼喊声,狂奔出府。 成冰兰气得跺脚,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洪水猛兽吗? “卫大人我有话想与你说” “成七小姐,卫某是男子,不想误了小姐的清名。”卫编修人已到了门外,才敢回她的话。 她亦跟着出了府,伤心欲绝地看着他。论长相,成冰兰自是美的,加之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媚色,一般的男人鲜能把持得住。 “卫大人,冰兰都能抛却女儿家的矜持,你为何视冰兰如猛兽般避之不及?” 卫编修微微行礼,义正言辞地道:“卫某自小读圣贤书,深知男女大妨要谨记。卫小姐的情意,恕卫某不能受。卫某早年家境贫寒,全靠发妻精打细算,筹得赶考的路费。某入仕后曾起誓,此生不负发妻。谁知她操劳过度,积劳成疾,已先某一步而去。黄泉之下,她还等着某,前两日托梦,怒斥某未照顾好女儿。某醒后深感自责,再一次发誓必不负发妻,永不续娶!” “好!”路过的一位男子拍着手,“卫大人情深义重,令我等好生敬佩。” 拍掌的男子正是顺天府尹孟大人。 成冰兰认得孟大人,忙作伤心状,依依不舍地坐进轿子里。实则心头大恨,恨不得弄死所有碍眼的人。 卫家门口发生的事情被有心人听去,逢人便学着说起。不到一天的功夫,呆在侯府内宅的郁云慈都听说了。 她暗自无奈,托梦的借口不止她一人想得到。果然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看来庭生的事情还得更加仔细地谋划。 玉贞观发生的事情她虽不知详情,当听说玉贞观中道士行不义之事时,毫不意外。能养出成七那样性子的地方,当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至于成国公府后来说成七是养在江南的玉清观,她半个字都不信。 此时,她站在侯爷的院子里,手中端着一碗甜汤,看着正在练剑的庭生。 庭生自打与她交心后,明显开朗了一些。少年就应该有少年的朝气,整天老成严肃,心里布满阴影,阳光怎么能照得进去? 吃甜食的心情会好一些,故而她备着甜汤,等庭生休息时,正好可以用。 匡庭生已经看到她,一套剑练完,便收剑过来。 “师母你怎么又来送吃的了,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 “锦儿去了学堂,我呆在屋子里除了睡觉就是发呆,日子颇为无趣。” 匡庭生自是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心下感动她的真心相待。好在有师母,他觉得最近堵在心头的巨石不再如以前一样沉重。 他甚至真的坚信,就算他将来恢复女儿身,也同样可以是匡家的骄傲。 接过甜汤,他站着就喝起来。 不想此时,院门外进来一个人。两边树木成荫,树底下是斑驳的光影。光影投射在他的身上,忽明忽暗。他一身深色的锦袍,黑缎面的靴子。随着坚实的步伐迈近,现出冷沉如水的面容。 景修玄人未走近,就看到他们俩人。 两人面面而立,一人含笑望着,一人低头进食,女子妍丽,少年清俊。 他的眼不自觉眯起来,待看到少年手中的汤碗,凉嗖嗖的眼神像寒风一样刮向那上前来行礼的女子。 “侯爷(师父)” 很好,他们还知道他是丈夫,是师父! 他寒着脸,从她身边飘过。 凉气仿佛自四面八方升起,她不由得浑身一个冷激灵。 望着那坚实修长的背影,暗自琢磨着。 他在生气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花开 思忖间, 修长的身影越过她,在匡庭生的身边略微停顿。 那冰凉凉的眼神盯着少年手中半空的碗,碗里是各色的水果丁,还有白色的糯米圆子。看着沁润, 色彩鲜艳又有食欲。 不过是须臾间, 他的身形飘移, 人已离开两丈开外。 郁云慈心道,侯爷这是何意? 嘴里说着不在意庭生的身份, 为何要冷脸相对?难道他不知道冷暴力对一个心性尚未成熟的少年, 是最毁灭性的打击吗? 原先她还以为他是个难得的,可以摒弃男女成见, 接受庭生的身份,没想到骨子里还是介意。 “庭生, 你师父你莫要放在心上,千万不能责怪自己。” 匡庭生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像是不明白她说的话。 自打那日揭破身份, 他确实怕师父会抛弃自己。近日练功是越发的刻苦, 好在师父一如即往, 对于那天的事情, 半个字都没有再提起。 可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刚才似乎感觉到师父的怨气。 没错,是怨气, 尤其是看向自己手中碗时的眼神, 分明暗含幽怨。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碗, 好像师父刚才就是看着它。 他想,师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师母我觉得师父好像饿了” 什么? 她有些懵,侯爷饿了? 因为饿了,所以气压低。这似乎也说得过去,她沉思着,眼神无意间看向庭生手中的碗。恍惚间,她好像明白过来。 同时亦很是不解,不明白堂堂一个侯爷,若是饿了,为何不让下人准备吃食,反倒是给她甩脸子。 匡庭生低低地叹口气,他有些无语。师母这样一个通透聪慧的人,怎么就看不出来师父真正的心思。 师父分明是见师母对自己关爱有加,心里或许有些不是滋味。 “师母,不如你去给师父准备些吃的?” 郁云慈像是突然醒悟一般,“嗯”声应着,微颦着秀眉,百思不得其解般,低头出了院子,直奔厨房而去。 甜汤煮得不算少,她重新盛了一碗,送到景修玄的书房。 院子里,匡庭生已经不在。 轻叩两下门,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她推门进去,见那男子正坐在桌案后面,眼眸未抬,专注着手中的兵书。 “侯爷我今日煮了一些甜汤,您要不要尝一尝?” 男人垂眸看着书,神色冰冷,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心道果然,他确实在生气。 她挤着笑,把汤放在桌上,“侯爷,这汤是我亲手做的,最是止渴润肺,您能否赏脸尝上一尝?” 话音一落,才见他眼睛离开兵书,先是移到她的脸上。她努力展着笑颜,扩大笑意,满脸的讨好。 尔后他的视线下移,盯着那碗甜汤,却仅是看着,动也未动。 她心里没底,寒气猛往身上窜。这男人生气的模样太过冷冽,气压太低,她有些受不住。若是他的气真是因由自己,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侯爷,您在看兵书呢?是不是我打扰您了?” 他眼一眯,这女人仅凭他翻开的页面就能认出兵书,可见最近还是多识了几个字。就不知看书是否像习字一样,进步甚微。 整日上窜下跳,心全用到其它的地方,反而荒废正事。 她对别人的好,是无所图的。 可是她不知人言可畏,别人不知庭生的身份。只会说她一个师母,成天与年少的徒弟纠缠。时间久了,自会传出闲话。 “庭生是男儿。” 简简单的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瞬间让她清醒。他说得没错,在外人眼中,庭生可是男子。她虽是师母,却亦是妙龄女子。 要是有那心思龌龊之人,故意扭曲他们的关系 “侯爷,多谢您提醒。我知道不妥,下次若是我再想送吃食来给庭生,必是先送到您这里,借您之名,那样别人就不会说三道四。” 他的脸立马黑沉。 敢情他还要沾自己徒弟的光! 她头皮一麻,不知哪句说错,为何他的气场大变,变得比方才还要森寒? “侯爷” “出去!” 冰冷的声音,像是懒得多看她一眼般,他重新捧起书,眼皮不抬。 她到底哪里惹怒他,让他如此喝斥?在这陌生的朝代,唯有他是能帮她的人。他可千万不能不管她,不能把她送回将军府,千万要保证她在古代吃香的喝辣的,安安稳稳地当一位古代贵夫人。 没有他护着,她纵有万贯家财也怕守不住。 “侯爷,可是我做错什么惹您生气?您说出来,我一定改,一直改到您满意为止”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像被人遗弃的小动物般,就差摇尾巴了。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怒气因何而起,看着她的模样,心莫名就软了。她什么都没有做错,许是自己最近有些心神不宁。 “无事,你先出去。” 他的语气明显软和许多,她心下大安。麻溜地离开他的书房,临走之前还提醒他要喝汤,出门后还贴心地帮他把门关上。 这样讨好他,他总会罩着她吧。她想着,脚步轻快起来。 问过守门的左四,得知庭生已经离开。 左四人长得黑,心眼可是活的。他见夫人有些愣神,心想莫不是夫人觉得无聊?若不然,怎么天天来找匡少爷。 “夫人,园子的西角假山之下,琼花已经结苞,属下猜着或许今夜就会开放。” 她眼睛一亮,琼花即是昙花。 昙花夜开的美丽,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不由得很是心动。真想不到左四看着脸黑,心倒是明亮的。 “多谢你提醒。” 她笑着道谢,左四哪里敢当,憨憨地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归途中,她故意绕去假山处。果然看到左四说起的琼花,深绿的叶子,长长的花茎,花茎顶端是鼓鼓的花苞。 这株琼花种得极妙,像是嵌在假山中。 看花苞的饱满程度,今夜应该就会开放。 回到院子里,檀锦已经下学,小家伙话有些多。零零总总地把学堂发生的事情像倒豆子似的,全部说了个遍。 她含笑听着,时不时地问上两句。 二房的景齐许是被毛辣子给蛰怕了,最近倒是安份。从锦儿的口中,似乎与那叫景佑的孩子走得近。 景佑是那日出来做证的孩子,她不愿意将稚子想的复杂。叮嘱锦儿几句,就由着孩子们自己去判断。 时日一久,人心自会见到。 与檀锦一起用过晚膳,她提议去看琼花。檀锦不知道什么是琼花,她耐心地解释着。一听是夜间才会开放的花朵,小家伙满是好奇。 眼下伏天已过,天气慢慢转凉。夜里露重,她命高氏给锦儿披上轻薄斗篷,自己亦是包裹严实。 假山的旁边,已摆好桌椅。椅子铺着软垫,桌上摆着果脯瓜子和茶水。 夜幕慢慢低垂,采青把桌上的蜡烛点燃。临近的树上,挂着红艳艳的灯笼,在如此清幽的夜里,晕出朦胧的光。 郁云慈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古人常以花设宴,其主要目的当然不是赏花。而是古代娱乐匮乏,便是很小的事情都可以当做聚会的借口。 看个琼花而已,又是摆桌椅,又是挂灯笼,可谓劳师动众。 今夜没有星月,虫鸣声四起。 随着夜色渐深,凉气慢慢袭来。檀锦睁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琼花的花苞。“舅母,它们什么时候会开?” “大约是子夜前。” 檀锦用力地点头,眼睛没有移开。 郁云慈爱怜地摸着他的头,轻声道:“不必紧盯着它们。” “锦儿怕错过。” “不会错过的,它们只要一动,咱们就会看到。” 檀锦这才转动眼睛,可能是有些酸涩,眨了两下。她不禁莞尔,示意他靠在椅子上,轻柔地替他搭上薄毯。 采青与传画立在她的身边,高氏和喜乐都在。 干等着总归是有些无聊,她清了清嗓子,道:“喜乐的家乡可有什么趣事?” 喜乐不想夫人会问到自己,忙走上前,被她制止,“不用拘谨,咱们就随意说说话。不如你们说说各自知道的趣事,咱们凑个乐子。” “是,夫人。” 几人应着,由喜乐起头,说起家乡的一些事情。 很快,采青和传画及高氏都加入其中。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没有什么稀奇的,无外乎村里能干的男人猎到猛兽,或是某户人家夜里进蛇之类的事情。但她听得津津有味,脑海中不停勾勒出那样的风土画卷。 檀锦人小,有些熬不住。 小嘴张着,连打了几个哈欠。许是怕她失望,还在拼命强忍。 亥时已过,琼花还没有要开的意思。她命高氏和喜乐带檀锦回去睡觉,自己则再多等一会儿。如此良辰美景,夜色醉人,若是早早歇下,岂不辜负? 她站起身,来回活动四肢。 凉风徐徐,拂在脸带着露气。 突然像是心有所感,她转身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道黑色的身影。黑影笼罩在夜色中,看不清面容。 她却知道,那人是谁。 “侯爷” 轻喃间,那黑影走近。 在灯火的照映下,现出冷峻的脸。 “夜深露重,为何还在园子里?”他问着,看着摆好的桌椅以及挂着的灯笼。眼神幽暗深邃,神情高冷难测。 “侯爷,我在赏花。”她说着,指了指那株昙花。 “咦” 她惊呼着,赶紧跑到花前。只见那花苞外围的花托缓缓绽开,长针般使劲往后翘着。她蹲着身子,鼻间能闻到琼花的清香。 景修玄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后,修长的身体略微往前倾着,与她离得很近。 采青和传画二人避得远,只敢关注着主子们,不敢上前与夫人一起赏花。 花苞像是轻盈沉睡的少女,慢慢地从梦中醒来。它舒展着身体,抖开层层的羽衣,将最美丽的一面呈现出来。 “你看,它开了!” 她转过头,欢喜地仰着脸。 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越发的俊美,冷峻的脸被灯光染成柔和的暖色。他的视线之中全是她喜悦的容颜,映衬着洁白的琼花,堪称花容月貌。 天幕似黑色的锦锻,高高地挂着。没有明月,没有星光,窥不见一丝光亮。若不是树上有灯笼,桌上有烛火,今夜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犹如崇岭关的那些个黑夜,他抬头举目,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那洁白的花朵还在努力舒展着,似有什么东西从他心里破出,慢慢长出枝芽。这种陌生的情愫,令他有些不知所措,眸色冷凝。 一株琼花上的十几个花苞,开了八个。 八个硕大的花朵像一个个美丽的精灵,静静地伸展着美丽的身姿。 郁云慈腿有些麻,想着应该不会再有其它的花苞开放。她撑起身体,意欲起来。谁知蹲得有些久,身形不稳,往一侧倒去。 倾斜的身体被有力的手托住,几乎是下意识般,景修玄已扶住她。 双臂呈环抱之势,将她圈在怀中。 她的唇从他衣服上擦过,鼻腔中全是他的气息。电光火石间,她仿佛听到花开的声音。那花开在她的脑海中,一朵接一朵,层层叠叠,很满就形成花海,缤纷绚烂。 “多谢侯爷。” 他的手松开,轻咳一声,“夜里凉,早些歇着吧。” 说完,人利落地转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她略有些惆怅,心头有丝丝失落。他倒是走得干脆,当真是半点不解风情,难怪都二十好几还没一个红颜知己。 同时隐约有些窃喜,或许自己还有机会。 “夫人。” 采青上前,把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她拉回现实。 她在心里呸自己一口,才刚过几天安稳日子就想东想西。可是侯爷这样的男子,让人不动心,或许有些难。 自己异世穿越,会不会如昙花一样,一现即逝? 若真是那样,爱情都是奢求。倒不如保持本心,做一个古代看客。 一夜胡思乱想,迷迷糊糊似醒非醒,没有睡踏实。 翌日晨起时,她眼浮肿,面色有些苍白。采青见着,小心询问。她只说夜里赏花略有些兴奋,所以失了觉,命采青给她敷些脂粉。 打扮妥当,用过早膳后百无聊赖地靠在软榻着。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想抓住些什么,却不敢有所行动。 她幽幽地长叹一口气,伏着身子。 传画进来,神色气愤,“夫人舅少爷在门口” 舅少爷? 她脑子晕沉中,半天才明白是指郁全胜。倾刻间纷乱的思绪全部散去,只余紧紧提着的心。是了,原主有那么多的麻烦还没有清理干净,她为何悲风秋月? “他有说来做什么吗?” “奴婢不知好像舅少爷喝过酒” 敢情是喝过酒跑到她面前来耍酒疯,她脸冷着,带着丫头们便出了院子。若不是顾忌名声,将军府的那家人她一个都不想搭理。 偏生古代最难割断的就是血缘亲情。 这该死的血亲! 郁全胜确实喝了不少酒,确实地说是喝了一夜的花酒。此时他靠在侯府的门上,斜着眼,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郁云慈出门一见,眉头紧皱。 这个便宜弟弟前几次明显是书生的模样,虽有些不知所谓,却一直以清高示人。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就变得像个纨绔子弟? “郁云慈嗝你可真是胆肥了。以为嫁进侯府就高枕无忧,得意忘形嗝连大姐都敢欺负,真是活得不耐烦” “你们是死人吗?怎么能由着少爷喝这么多的酒,还不快扶他回府歇着!” 她朝躲在一边的两个随从喝着,那两个随从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不敢近身,低声地劝着郁全胜回去。 “本少爷的事情用得着你们几个奴才管你们给我滚” 郁全胜挥着手,一把上前,把她抓住。 “本少爷告诉你,识相的就赶紧把不该得的东西送回娘家。否则以后你在侯府受了委屈,可别怪我这个娘家弟弟袖手旁观” “你个死孩子,这是一个当弟弟的对出嫁的姐姐说的话吗?母亲在家里就是这样教养你的,没大没小,一副败家子的模样。在我面前称什么少爷,有没有一点规矩?” 她说着,半句不提把郁全胜扶进府的话。反正她是无所谓,丢的都是将军府的脸。 “郁云慈嗝你看看你的样子,大喊大叫,像个悍妇。你说你全身上下,哪一点配当侯府的夫人,你真以为景侯爷会给你撑腰省省吧。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明明是我们将军府有恩与他,他偏偏恩将仇报,竟然连自己的岳父都敢弹劾。他这样的人,你还指望他我劝你还是乖乖回去,给大姐赔不是跪在母亲面前谢罪,求得她们的谅解” “郁少爷,如果我记得没错,当年有恩于侯府的人,是我的亲娘,原将军夫人。怎么成了将军府?你一个继室之子,不敬嫡母所出的姐姐,还敢在侯府大放阙词让我把生母的嫁妆送给你们,你哪里来的脸?你读的圣贤书全都喂狗了吗?” 郁全胜被她一吼,酒意似乎清醒了一些,脸胀得通红。 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男子,上前扶住他,不停地对她道着歉。 “景夫人对不住,郁少爷喝多了些小生这就扶他回去。” 她眯起眼,认出男子,正是那位与郁霜清订亲的吴公子。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郁全胜如今的样子,她几乎可以肯定是被人故意带坏的。至于那人是谁,当然是面前的这位吴公子。 她看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玩味。 郁霜清的这位夫婿,可真是挑得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红珠 郁全胜被吴仲林拉着, 脚步虚浮地回到将军府。 府里气氛低迷,两人才进了垂花门,便见精心装扮过的郁霜清一脸喜气地过来,看样子是要出门。 一见两人的模样, 面色瞬间大变, 阴沉下来。 “胜哥儿, 我听你院子里的人说,你一宿未归, 这又是去了哪里?” 郁全胜身上沾着的脂粉味混着酒气冲进她的鼻子, 她眉头紧皱,不善地看着吴仲林。这个破落户, 成天不务正业,常在她面前出现, 令人烦不胜为烦。 吴仲林微弓着身体,露出讨好的笑容, “郁大小姐这是要出门吗?” 郁霜清正眼不瞧他, 一想到将来要嫁给他就满心的恼怒。他偏生还不自觉, 不知使了什么法子, 把胜哥儿哄得团团转, 由着他天天往将军府里跑。 “我要去何处,吴公子也要管吗?” “小生不敢。”吴仲林忙低下头,再也不敢多瞧她一眼。 她冷哼着, 算他识相。脚步不停, 从他们身边经过。随着香风拂过, 吴仲林深深地吸了一口。大家闺秀身上的香气就是比勾栏那些女子的好闻,清雅淡然。 就不知将来上手,是不是也比那些风尘女子多些雅趣。 这娘们现在无论多横,最后还不得乖乖进他吴家的门。他就不信,以后成了他的人,她还敢朝自己甩脸子! 郁霜清寒着一张脸,带着丫头出了门,乘轿一路前往京中最热闹的街市。前两日,她就与方恬雪约好,要去珍珑阁挑选首饰。 方恬雪比她早一步到达,神色淡淡的。 若不是碍着表姐妹的关系,她是真不愿意赴郁霜清的约。头两次对方相邀,她都找借口推拒。凡事不能再三,郁霜清第三次相请,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推。 母亲说过,小姑心术不正,这位表姐最肖小姑,看着教养不错,实则与小姑一样,满肚子的歪心思。 加上将军府前段时间闹出的事情,虽然被压下去,可表姐胸前有红痣的事情,一直在腌臜之人的口中流传着。 每每听到,她都面红耳赤,恨不得撇清关系。 郁霜清熟门熟路地进门,径直上了二楼。 方恬雪收起思绪,迎上前去。 珍珑阁是京中最大的珠宝首饰铺子,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都爱结伴来阁中挑选中意的首饰。 郁霜清和方恬雪姐妹是阁中的常客,一个将军府嫡女,一个侯府嫡女,论身份皆算得上贵女。 然而最近一段时日,郁霜清较少出门,已有许久没有来逛。阁中的掌柜见她进门,眼神闪了一下。 连带着二楼另一边的两位夫人也跟着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移开视线。 “恬雪表妹。” 郁霜清走近方恬雪,亲热地挽起对方的胳膊。方才出门时遇到吴仲林而产生的恼怒渐渐压下去。 方恬雪不着痕迹地抽开手臂,指了一指不远处的柜阁。“表姐,听掌柜说最近新制了一批首饰,我们过去看看吧。” 郁霜清立马被柜阁中的光芒吸引过去,错过对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不情愿。 珍珑阁里的首饰一向精美,将军府与广昌侯府都不算底蕴深厚的人家。表姐妹二人常来阁中逛,却时常是看得多,买的少。 此次亦不例外。 郁霜的眼睛紧紧盯着一个雕花锦盒,盒内的黑绒缎布上,摆放着一套红宝石头面。造型精致,镂金流光溢彩,宝石宝润透亮。 她有些意动,若是那死丫头没有把嫁妆要走,或许她还能咬牙让掌柜给自己包起来。 如今,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越是想着,心中越是不忿。凭什么,天下的好事都让死丫头一人占去? “掌柜的,把这套头面给我包起来!” 随着一道声音响起,只见掌柜忙笑吟呤地行礼,命伙计把那套红宝石头面收起。 郁霜清回过头,就看到红衣张扬的程绮罗。 程绮罗一手还拿着马鞭,大红的衣裙,高筒的骑马长靴。意气风发且神态傲然,她眼角微挑着,像是在街边随意买一个小玩艺儿。 如此大手笔让郁霜清红了眼,心里越发的怨恨。 方恬雪见过礼,笑道:“今日倒是赶巧,不想在此地碰到程八小姐。” “确实是巧。” 程八昂着头,似乎并不愿意与她们套近乎。 京中人都知道,不光是方成两家不对付,其实方程两家也是不对付的。程八性子直,不懂掩饰,见到她们自是不会亲热。 方恬雪并没有生气,程八一直是这样的性子,早就见惯不惯。 郁霜清就不一样了,以前他们将军府还太平时,因着父亲与程家的交情,程八对她还算有些好脸色。 莫非程八是因为那些事情所以才看轻自己?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程八小姐,您喜着红色,这套红宝石头面与您再是相配不过。” 程八听到她的话,轻哼一声,“那是自然,我不比郁姑娘你自带红珠” 郁霜清轰然色变,她没有想到程八会说这样的话。什么红珠,不就是暗指她身上的红痣。怎么会?程八怎么会如此羞辱自己,半点面子不给。 以前,程八虽然不喜她,好歹还有给几分面子。京中从不缺好事之人,尤其是程八对锦安侯的心思。 早有人把她一直肖想锦安侯,不惜陷害自己亲妹妹的事情告诉了程八。 对于任何肖想锦安侯的女子,程八都不可能有好脸色,尤其还是郁霜清这样的令人不齿的行为。 “程八小姐,霜清一直敬重你,你为何” “我为何这样?本小姐性子直,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最是看不惯别人耍手段,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我若是郁姑娘,早就臊得闭门不出,哪里还敢招摇过市,不知廉耻地出门晃荡。” 此时小二已将头面包好,双手呈上来。 程八一把接过,丢下一句记在司马府账上的话,人已潇洒出门。 留下羞愤的郁霜清与一脸尴尬的方恬雪,原本就看热闹的两位夫人开始窃窃私语,朝她们指指点点。 方恬雪拉着郁霜清,小声道:“表姐,我们回去吧。” 郁霜清一把甩开她,“怎么?你也嫌我丢了你的脸?” “没有的事,那件事情错不在你,都是钟山伯府的五公子酒后失言。好在你将来要嫁给他,倒也不用太过在意。”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郁霜清吼道,瞥见铺子里掌柜伙计,生生把那满腔的怨言咽下去。 她掩着面,狂奔出去。 一坐进轿子中,急命轿夫赶紧回府。 不想在门口,正碰到走出来的吴仲林。所有的怨恨全部都涌上心头,她不管不顾地对着他大声怒斥。 “你怎么如此不知趣?你以为天天死乞白赖地巴着我们郁家,我就能嫁给你吗?你也不好好思量思量,你们吴家是什么身份,我们郁家是什么身份,你居然痴心妄想,想让我嫁进伯府,简直是做梦!” 吴仲林眼底划过狠色,脸上却是羞愧难当。 “郁大小姐,小生知道您委屈。您放心,小生既然毁了你的清白,就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除了小生,放眼京中,可还有人愿意娶您为妻?” 他姿态放得低,郁霜清却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嘲讽。 “你满口胡言!就算是订过亲,我也不会嫁给你!” 她怒不可遏,愤然进府。 不想,他突然伸出一脚,她来不及收回腿,一下子跌在地上。 “郁大小姐,你可有伤着?” 吴仲林急忙扶住她,在她耳畔低语,“真当自己是天仙圣女,满京的乞丐都知道你胸上长着红痣。若不是我可怜你,只怕你就要与那些下贱人天天滚草垛子。到时候,你这一身皮肉,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她面色煞白,看到他嘴角毫不掩饰的残忍,打了一个寒颤。 而他,在扶她起来后,脸已变化,全是心疼。 “你可有磕到哪里?” “没有”郁霜清努力挣开他,慌不择路地跑进府里。 心“咚咚”地跳着,又惊又怒。 那样的男人,她不能嫁! 她一路跑进方氏的院子,方氏正在教训郁全胜。言辞激烈,怒其不争。 郁全胜酒气未醒,姿势不雅地半躺在椅子上,毫无仪态地打着酒嗝。涣散的眼半睁着,不复往日的清明。 方氏两穴“突突”地跳着,胜哥儿这副样子,不用想也知道最近没少流连烟花之地。 为了让儿子能有出息,她不愿意胜哥儿跟着将军舞棒弄剑,一心期盼胜哥儿能走科举入仕。谁知道不过是短短一段日子疏忽,他就沾上不好的习气。 “母亲,您说够了没,说够了儿子要回去歇着嗝” 方氏被郁全胜如今的模样气得倒仰,偏生眼下他人未清醒,再是如何喝斥他都听不进去。只把她一颗心像放在火中烤着一般,气到生疼。 “娘” 郁霜清进来,未语先流泪。 方氏抚额,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原本好好的日子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温婉大气的女儿,哪回出门别人不是交口称赞。她一心想把女儿嫁进高门,谁知千般算计,最后竟是要嫁进钟山伯府那个破落户。 还有她的儿子,她不愿意儿子与将军一样做个武夫,执意让他读书。胜哥儿还算争气,在学堂中颇有些才名。 这才几天的功夫,居然学那些纨绔子弟吃喝玩乐,还逛窑子。 儿女们不得心,将军也与她离了心。她都不记得将军有多少天没有踏进她的屋子,那几个狐媚子,以前看着还算安份。最近不知怎么的,居然敢和她明着做对,留将军过夜。 郁霜清不知道方氏腹中官司,只觉得自己今日受到莫大的羞辱,满心的怨恨急需得到安抚。 “您答应女儿的事情何时能成?女儿一天也不想再看到别人的白眼,听到别人的明讥暗讽” “你可是又听到什么了?” 方氏脸色变了几变,语气不自觉地尖锐起来。再看一眼瘫坐在椅子上的郁全胜,歪着身子一动不动。细一看去,不想竟然睡觉,还犹自打着鼾声。 如此粗俗的举止,与之前判若两人。 “娘都怪胜哥儿。您看看他,好的不学,偏要成天与吴仲林那厮混在一起娘,吴家就是狼窝虎穴,女儿万万不能嫁!” 方氏眉心都是疼的,她何尝不知道吴家破落。 哪里知道那吴五公子看着老实,却原来是带坏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都怪她最近一心扑在将军的身上,天天盯着那几个姨娘,这才忽略了儿子的教养。 “你们几个把少爷扶回去。” 她召来婆子丫头,沉痛地看着满身酒气睡去的儿子。 婆子丫头们一齐使力,把郁全胜扶起来。郁全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扶他的丫头,不满地咕哝,“叫你们妈妈过来怎么给爷弄这些个丑玩意儿” 方氏的脸阴沉得吓人。 下人们不敢耽搁,忙把郁全胜扶出屋。 也难怪郁全胜不满,方氏一直防人防得紧。挑的丫头婆子都是长得极为普通的,就是怕万一有人心存妄想,仗着有姿色爬了郁亮的床。 “娘,您不是说有法子吗?女儿不能再等了,再等只能嫁进吴家。您不知道,那死丫头半点事都没有,听说在侯府里当家做主,连侯爷都对她言听计从。娘我不甘心,凭什么她能过那样的好日子,而女儿只能躲着不敢出门?” 郁霜清说着,流出痛恨的泪水。 方氏的心也不好受,她被成氏压了那么些年。自打扶正后,她的心里就有一个执念。那就是她的女儿,一定要踩着成氏的女儿上位。 但凡是那死丫头的东西,以后都是清姐儿的。 就算现在计划出了变故,清姐儿不能取而代之,她也不能容忍那死鬼的女儿过好日子。 恰在此时,有个婆子跑进来,轻声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脸色大变,厉声问道:“当真,没有听错?” “千真万确,奴婢听得清清楚楚。” “好,真好!将军可真对得起我!”她喃喃着,眼神慢慢变得阴狠,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缓缓地坐在凳子上。 “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婆子离开后,郁霜清忙问道。 什么事? 方氏面露嘲讽,将军近日夜夜快活,现在居然敢在白天就歇在楚姨娘的屋子里。还趁着酒兴说什么只要楚姨娘能生下庶子,就抬为平妻的话。 郁亮真当她是死人不成! 还想有孩子,他这辈子都别想! “母亲无事,你放心,就算你嫁不成景侯爷,那死丫头也别想安安稳稳地当什么侯夫人。” 她的话,暂时安抚了郁霜清。 郁霜清走后,她目光盯着桌上的茶壶杯子,沉思良久。过了约摸半个多时辰,她才慢慢起身,坐在妆台镜前,仔细地装扮一番,然后出了门。 夜里亥时一刻,正与妾室快活的郁亮猛然一瘫,倒在楚姨娘的身上口吐白沫。等到大夫赶到时,人虽然救下,却是口鼻歪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此症状,极似马上风。 方氏大怒,命人把楚姨娘当场乱棍打死。 送走大夫后,她独自守着郁亮。郁亮眼睁着,嘴里嘟哝,半个字也咬不真切。但他的眼神中有恐惧,有怒火,还有怀疑。 “将军,都是妾身不好,让您遭到楚氏的算计。妾身实在是想不到,她为了争宠,居然给您下虎狼之药。您放心,妾身已将她乱棍打死,您就安心养病吧。” “呜呜” 郁亮心里很急,他虽然身体不能动,可脑子还是清明的。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夜里临去楚姨娘的屋子之前,方氏曾送来参汤。他当时以为方氏刻意讨好,自是把汤喝得一干二净。 方氏还大度地劝他保重身子,莫要操劳。 他心中得意,看她伏低做小,越发觉得女人不能惯着。 今夜不知是他心情好的缘故,还是参汤确实大补,总之他与楚姨娘在床第之间很是尽兴。直到他越战越勇,根本停不下来,他才觉得有些不妙。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般,一直疯狂地索取。 他心知有异,脑子血气一冲就晕死过去。 醒来后,他就变成现在的模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看着坐在床边的方氏,没由来的觉得心惊肉跳。 他是愚笨不聪明,但不是傻子。除了那碗参汤,他找不到第二个可疑的地方。 “呜呜” “将军,妾身知道您难受。可是再难受,您也得忍着。您不能死,您要是一死,清姐儿就要守孝三年。三年花信之期一过,她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还有胜哥儿,明年就要下场,被你一耽搁,必会生生错过年少成名的机会。所以,将军您真的不能死啊!” 郁亮越发的心惊,方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毫无悲痛。 这个妇人居然如此心毒 “将军,妾身自愿委身为妾。多年来,一直视将军您为天。为了将军,妾身忍受着成姐姐的磋磨,不知偷偷流过多少泪水。妾身想着,只要将军您怜惜妾身,妾身纵是受再多的苦,也是心值得的。” 方氏看也没看他,像是陷入往事之中,眼神空洞。 “妾身不止一次地安慰自己,将军您对妾身的宠爱一辈子都不会变心。为了您,那些欺辱折磨算什么。为什么?您为何要听信别人的话怀疑妾身的清白,除了您,妾身心里装不下任何人。您可知道,这些日子,您天天宿在姨娘们的屋子里,妾身是怎么熬过来的?妾身的心在滴血,心像被绫迟一般,鲜血淋淋” “呜呜” 方氏见他头摇着,急得满头大汗,温柔一笑。轻轻地抽出帕子,细细地替他擦拭额上的汗水,“您看您,急什么?妾身以后天天陪着您,哪儿也不去。” 郁亮使劲地抬起腿,无奈不由人,根本起不了身。 他用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她则笑得温婉。 “将军,您是不是饿了,妾身这就亲自去给您准备吃的。” 说完,她优雅地出门,临走前还朝他微微一笑。出门后,她的脸色立马变得哀痛,吩咐下人们好生侍候将军。 “娘,爹怎么样了?”守在门外的郁霜清急急上前相问。 “你爹没事,只是以后都不能再出门” 不能再出门,那就是站不起来了 郁霜清想着,略微有些遗憾。若是父亲死了,那她就能以守孝之名,三年不再谈婚论嫁。说不定钟山伯府不想等,会主动退亲。 方氏垂着眼眸,嗓子低哑,“你父亲病倒了,身为出嫁女,理应回来侍疾。” 郁霜清眼睛一亮,心下狂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人精 郁云慈见到了去报信的人, 报信之人自不会说郁亮是马上风。只说酒后突然中风,人已瘫倒在榻。 身为女儿,她再是与娘家关系不睦,亲爹突然病重, 她又嫁在京中, 除非是有天大的理由, 否则必须要回娘家探病。 只是郁亮年纪并不大,按理说正值壮年。前两次见过, 身材壮实的一个人, 怎么就无缘无故中了风?她心里疑惑着,打发掉那送信之人, 径直去了侯爷的院子。 景修玄不在,便是庭生也不在。 将军府那个地方, 她是半点不想去。侯爷又不在,她连拿主意的人都没有。暗自琢磨着, 若不然再称个病。 只是亲生父亲重病在床, 她托病不去。知道内情的人或许会理解, 不明就里的人, 必会遣责她。在古代, 一个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她以后别想在人前立足。 她在校场来回地踱着步子,反复思量着对策。 “景夫人, 你在做什么?”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贤王已站到她的面前。 她连忙行礼, 嘴里说着恕罪。 上次一别,她已有多日没有见过贤王。贤王倒是很亲热,对于这位表姐,不知为何他总会不知不觉想要亲近。再加上她之前出的主意,让他讨好了师兄。 不知是蜜蜂入了师兄的眼,还是最近他搜罗的新奇之物让师兄开了眼界。总之,他发现师兄似乎心情越来越好,对他也变得亲密。 “今日侯爷不在,本王来得真是不巧。” “侯爷事多,还请王爷见谅。” “是本王来得突然,不是景侯爷的错。上次在景夫人处用过的冰碗,本王一直念念不忘。” 她忙谦虚道:“些许粗鄙之食,承蒙王爷您不嫌弃。” 贤王但笑不语,少年清俊,有玉竹之姿。便是一身简单的常服,也难掩他通身的贵气。 她半点没等到对方的回应,抬眸望去。就见少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脑子一抽。贤王殿下不会是在等自己邀请吧?虽说男女大妨她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贤王才是个九岁的小屁孩。 再说今日她实在是没空,将军府报信的人说得那么危急,身为女儿,她要是拖着不去,总归是不孝。 左右为难间,突然有了主意。 “侯爷怕是还要等些时辰才能回来,殿下恕罪,臣妇刚刚接到娘家的报信,说臣妇的爹突然中风,人已不能言语” 贤王眉头一皱,郑重道:“郁将军是国之栋梁,他重病在榻,本王应该上门探望。改日不如撞日,本王就与景夫人一起去将军府。” “” 贤王殿下真是合她的心意。 她本就怕方氏母女趁机搞鬼,若是有贤王殿下相随,就算是借他们几个胆子,只怕也不敢有所行动。 待她收拾妥当,与贤王一同出门时,不想又碰到摇着扇子闲逛到侯府门口的宁王殿下。 比起贤王的低调,宁王殿下可以说是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大朵的桃花,手中的扇子上也画着盛开的桃花。 他桃花眼带着笑,桃花扇子摇得欢,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再抬头看到锦安侯府四个字,不敢置信地道:“本王不过是随意走走,不想竟是走到侯府门口” 这真是巧到不能再巧。 她心下好笑,这些王爷们一个两个都是吃饱了撑着的主。哪有人随便走就能走到侯府门口的,宁王殿下是欲盖弥彰。 心里诽谤着,恭敬弯身行礼。 宁王见他们结伴出门,一问缘由,得知郁亮瘫倒,亦是很惊讶。 他沉思半会,摇着扇子道:“说起来,郁将军还是本王的亲戚,本王既然得知他病重,万没有不探病的道理。” 于是,两人行变成三人行。 夹在中间的郁云慈觉得有些诡异,尤其他们两兄弟间眉来眼去,看着兄恭弟谦,实则似有无数道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她努力保持着冷静,暗自想着有这两尊大佛镇着,她的安全更是有保障。 方氏母女见到他们仨人上门,都十分意外。方氏很快恢复神色,郁霜清却是表情大变,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脸色已不能用惨白来形容。 郁云慈将郁霜清的表情尽收眼底,方氏太过老辣,心机比郁霜清要深。她想从方氏的脸上看出端倪,只怕是比较难。 但郁霜清则不同,郁霜清恨她,恨意难消,面上不自觉就带了出来。 两位王爷登门,方氏自是一番感恩戴德。然后紧锣密鼓地安排下人们准备,千万不能怠慢王爷们。 “郁夫人不用多礼,本王听闻郁大人突发急病,特意上门探望。不知郁大人现在可好?” 方氏面露哀色,低着头,“回殿下的话,我家将军怕是以后不能上阵杀敌,报效朝廷请两位殿下跟臣妇来” 遥遥地朝郁霜清使一个眼色,郁霜清连忙拉住郁云慈,“慈妹妹,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和娘都很挂记你,你且等两位殿下出来,再去看望父亲吧。” 郁霜清拉着她的劲很大,她挣脱道:“大姐,父亲病重,我心急如焚,半刻也不能等。想必二位王爷体恤我心切,一定会恩准我一同前去。” “没错,景夫人一片孝心,本王大为感动,不如就一起进去吧。” 贤王话音一落,宁王跟着点头。 狭长的桃花眼挑着,深深地看一眼方氏母女。方氏虽是他的小姨,但他自来与将军府走动少,对于这个小姨印象并不好。 方氏哪会再拦,只得放郁云慈过去。 几人进了郁亮的屋子,只觉得满屋的药味,浓郁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宁王与贤王神色不动,担忧关切地询问郁亮的病情。郁云慈暗自称赞。不管皇家人私下如何,表面上的礼仪教养真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郁亮见到来人,嘴里呜呜出声。 昨日还是生龙活虎的大将军,威风八面,声若洪钟,身形如山。现在就软成一条虫子般躺在床上,可怜兮兮。便是心冷如铁的人,亦会唏嘘两声。 方氏离榻边最近,弯着身子,哽咽低语,“将军,宁王和贤王殿下来看您,还有慈姐儿也来了。” 郁亮的眼珠子瞪得快要脱眶,僵硬的手指连床单都抓不紧。他的心里很急,眼神从宁王的脸上移到贤王的脸上,再定在郁云慈的身上。 郁云慈伤心低泣,并不看他。 他能有今天,许是老天的报应。谁让他宠妾灭妻,对发妻留下的女儿不闻不问。若不是他的无视,原主怎么会被方氏养成那样的性子?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死在异乡? 对于这个男人,她是半点同情不起来。 “郁将军突然犯病,可有请太医来看过?”宁王沉着声问道,眉头紧锁。 方氏悲痛地摇头,“臣妇不敢劳烦太医,倒是请相熟的大夫看过,说将军犯病是有人故意为之” 宁王眼神闪了闪,对门外的侍卫道:“去请太医。” 门外听到有人应诺,还有人离开的脚步声。方氏起身,虚弱地行了礼。 宁王摆着手,示意她起来。 屋子里除了郁亮的呜呜声,只有郁云慈的抽泣声。 宁王与贤王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叮嘱他好生休养身体,便出了门。郁云慈跟着,只顾抹泪,十足一个悲痛到无法言语的孝女。 看到他们都要离开,郁亮嘴里呜声更大。无奈音不成语,旁边以为他是突逢巨变,一时无法接受。 方氏哭声渐大,“将军,妾身知道您难受都怪妾身不好,最近只顾着清姐儿的婚事,忽略了您。让那贱婢有可趁之机,竟用虎狼之药勾得将军日日留在她的屋子里,才酿成今日大错” 这话明显就是说给将走到门外的贤王和宁王听。 郁云慈倒是看出一些不对,比方说郁亮眼中的哀求以及对方氏的愤怒。不过他们夫妻的事情,无论是狗咬狗,还是相互伤害,她都乐见其成。 宁王和贤王自是要等太医过来诊治后才能离开,他们被安排到前厅坐着。郁云慈是女眷,又是将军府的姑奶奶,当然不会和他们坐在一起。 可她也不敢乱走,谁知道方氏母女存着什么心思。 于是她坚持要留在郁亮的房间里,哪里也不去。身边的传画紧紧跟随,脸色紧绷。传画没有采青机灵,却胜在力气颇大。 除了传画,她还把留在侯府的左四带上。此时左四就守在院子外面,随时候命。她与左四约定过,让传画不时地出去露个面。 若是超过一刻钟没有出现,就让他赶紧行动。 “呜哦” 郁亮脸憋得通红,一直喘着粗气。无奈身不由己,好不容易抬起手,又无力地垂下。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神色冷淡。 “父亲,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母亲爱重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悉心照料,不离不弃。毕竟你们恩爱有加,阖京皆知。” “呜呜” 郁亮大急,使劲想抬起身子。 她上前,轻轻将他按住,眼神直视着他。 “世人常说因果报应,父亲突然犯病,不知是种过什么因,才得到这样的果?既是自己求来的果,理应受着。” 郁亮停住不动,嘴里也不乱叫,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父亲何故如此看我?难道我说得不对?方才我进府时,看到表舅在忙前忙后,帮忙母亲打理前院。母亲到底是个妇人,抛头露面的事情只能交给别人去做。也是胜哥儿不争气,听说昨日喝了花酒,到现在还睡着不醒。” 她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 只把郁亮气得喘气更粗,脸憋得胀红。 “父亲你这是又怎么了?你可不能再生气,若是再气晕过去,只怕就难醒过来。这偌大的将军府,母亲一人守着多么孤寂,少不得要找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在此安享晚年。” 郁亮胸口起伏着,通红的眼睛闭上,嘴里呜出一个字。 这个字倒是不难听懂,是一个滚字。 她微微一笑,毫不以为意。宁王和贤王还在府中,方氏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耍什么花招。 屋子不大,她开始转悠起来,不错过屏风与柜子,全部查看一通,倒是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郁亮睁开眼,看到她的行为,愤怒中带着疑惑。 她转过头,看向他,“你是不是很奇怪我要如此小心,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若不是我机灵,只怕现在坟头的草都长得比人高,哪里还能来看望父亲。可怜你与她生活多年,居然没有看破她精致皮相下面的蛇蝎之心。落到如此田地,你也不算冤枉。” 郁亮心惊着,又开始呜呜出声。 “你省些力气吧,她没有弄死你,你就应该感谢自己还有用处。若是我想的不差,她是怕你一死,自己儿女要守孝,白白耽误婚事前程。若不然,此时你早已去阴曹地府报道,哪里还能看到她的花容月貌。可惜啊那样的花容月貌,你是无福再消受,不知要便宜什么人” 她音量不大,却极尽讽刺。 郁亮又喘起粗气,差点背过去。 她停止走动,坐在凳子上。看样子,方氏忙着招待两位王爷,而郁霜清应该是去进行什么安排。是以,母女二人把她晾在这里。 “若不是念在父女一场,只怕我都不会与你说这样。可我实在不忍心你做个糊涂鬼,也算是尽了为人子女的孝心。” 说完这些,无论郁亮如何呜叫,她都不再说话。 等太医来时,重新替郁亮请过脉,得出的结论如方氏所说一致。是为床第间的助兴,喝过虎狼之药,药量太猛,以至于中了风。 好在救治及时,保住性命。 太医诊过,宁王与贤王自不会久留。安慰叮嘱几句,便要告辞。 方氏跟出来,脸上泪痕犹在,礼数周全地恭送二人。她面色苍白,强作平静的模样令人不忍。若不是知道她真正的性情,只怕谁都会以为她是个贤良的女子。 郁云慈不想久留,与两位殿下一起告辞。 “慈姐儿,你久未归家,为何急着离去?”郁霜清说着,已上前来拉着她。 “之前接到家中的报信时,侯爷并不在府中。我心急如焚,什么都未来得及交待便出了门。容我回去仔细安排,再与侯爷一起来看父亲。”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郁霜清,这对母女的心思不能以常态度之。 “你不如就住下来,侯府那边,娘再派人去说。”方氏语气殷殷,一副慈母的做派。单手用帕子按着眼角,靠在身边婆子的身上,似是精疲力尽,十分乏累。 若是一般的女儿,看到娘家母亲如此,必会留下帮忙。 然她与方氏,实在称不上母女,连普通的亲人都谈不上,说是仇敌还差不多。仇人之间,除了阴谋陷害,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其它的往来。 “父亲虽不能言语,但看着精神尚可。母亲,侯府里还有一摊的事情。女儿实在是放心不下,待安置好再来看望父亲,您看可好?” “呜母亲知道你事多,可是你父亲突然变成这样,母亲心里也罢,你是出嫁女,哪能留宿娘家,是母亲强人所难” 方氏哭着,几欲晕厥。 “慈妹妹,你怎么如此狠心?难不成真是嫁人后,就与娘家生分?家中遭此突变,我与母亲六神无主,还望妹妹你不计前嫌帮衬一把” 这母女俩是要强留她,那么她更不留下。 “母亲,请恕女儿不孝。实在是前段时间的传言让侯爷大为不满,他说咱们将军府内宅混乱,不知避嫌。居然任由外男进出,若不是如此,别人也不会传女儿和沈表哥的闲话。若是女儿今日留宿,明日又传出些什么” 宁王猛地挑一下眉,玩味地看着她。 她低垂着头,看起来娇美柔弱。若不是两位王爷在,只怕她早已抬头挺胸,把方氏母女骂个狗血淋头。 这母女俩人心毒至此,她敢肯定,郁亮会瘫倒在榻。除了其它的原因,还有一个必定是逼她回将军府。 她们是打算釜底抽薪,孤注一掷。 所以即便是两位殿下在场,她们也要坚持留自己过夜。 方氏脸色变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这死丫头如此敢说。居然能当着两位王爷的面,揭自己的老底。 若是今日不能把死丫头留下来,下次就没有机会了。 她低头垂泪,实则飞快地盘算着。 郁霜清心下大急,若是放死丫头走,所有的计划都白白浪费。人心势利,沈表哥最是墙头草,若不是母亲许下重金,只怕这次他就不会配合。 再等下次,不知又有什么变故。 “慈妹妹你好狠的心哪!你只顾着婆家,难不成连娘家都不要了吗?” 郁云慈抽泣声渐大,什么娘家?要不是碍着有人在,她真想抽郁霜清两个嘴巴。哪个娘家人千方百计想陷害出嫁的姑娘? “那我就留下来吧。若是侯爷震怒,一气之下休了我我” 演戏谁不会。 她都把事情说得如此严重,若是留宿会被侯府休弃。要真是顾些脸面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强留她。 但郁霜清已是不管不顾,闻言大喜,就要来拉她。 方氏呆愣着,像是吓到了。 “慢着。”贤王出声,“郁将军病情已稳,景夫人便是先回府一趟再来探望也不迟。若真是因为留宿娘家,害得他们夫妻反目,分道扬镳岂不是罪过。” “正是,不如让景夫人先回去,待与景侯爷说明缘由夫妻二人一起登门,更显孝道。” 宁王跟着帮腔,郁云慈心头大喜。 这下,端看方氏母女要不要脸了。 郁霜清不想放手,方氏已经权衡好,低声道:“是臣妇想岔了,只想着留下慈姐儿,给自己当个主心骨。没有想到她现在是景家妇,自是要以景家为先。” “慈姐儿,你不怪娘吧?” “不怪。” “如此,告辞。” 宁王先抬脚,走在前面。 贤王不放心,看郁云慈跟着离开,才不急不慢地先她一步。 出了将军府,各自分开。 她正要上马车之际,宁王恰巧从马车边经过。 桃花眼眨了眨,用扇子遮住唇形,压低声音道:“今日本王相帮,景夫人要如何还情?” 他离得近,近到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不知是从哪里沾的,奇怪的是并不刺鼻,也不难闻。甚至淡雅宜人,很是清爽。 明明是贤王先出言帮忙的,他不过是跟着附和。现在把恩情全归到自己身上,真是有些不要脸。这话,她当然不能说出来。 “臣妇感谢殿下,实在是不知如何回报。若不然,臣妇给殿下磕个头?” 宁王唇翘起,桃花眼里闪过利光。 这妇人,当真是个狡猾的。 他收起折扇,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头,“这么聪明的脑袋,若是磕破了本王会心疼的。” “” 登徒子,竟敢调戏臣妻! 她心里骂着,脸上一片懵然。 宁王又眨了一下眼,桃花眼笑着,潇洒地离开。 她长舒一口气,暗道宁王真是明明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非要装成浪荡子的模样。这天家的龙子凤孙,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那边贤王恰巧望过来,眼神疑惑,二皇兄什么时候与景夫人交情好了? 他走过来,担忧地问:“景夫人你没事吧?” 她无奈叹息,面露茫然之色。“臣妇没事,只是臣妇太过愚笨,竟然听不懂宁王殿下的话。” “听不懂最好,景夫人不用放在心上。”贤王说着,小大人般地背着手离开。 皇家的子孙,全是人精。 她感慨着,快速钻进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好茶 马车行驶起来, 不想又被人在半途拦下。 她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似乎古人极喜欢截马车,或许她运气特别的好。但凡是乘马车出门,就一定会途中被人拦住。 这一次又是谁? 左四的声音传进来, 却原来是久未想起的陆环佩。 照理说, 杜氏母女现在应该在京外的陆家。就算是与沈绍陵订下亲事, 理应在陆家待嫁,怎么还在京中晃悠, 莫不是还对侯府心不死? 传画已掀帘出去, 简单询问。 马车里的郁云慈听到陆环佩的声音,原来是为那嫁妆而来。侯爷曾许给杜氏母女一副嫁妆, 陆环佩是想来讨要嫁妆。 “表嫂,环佩谨记男女大妨, 不愿登门见表哥。也是今日赶巧,能在这里遇到表嫂” 她心里嗤笑, 什么男女大妨, 陆环佩说这句话, 真是笑掉大牙。一个千方百计想爬床的表妹, 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礼数。 怕是之前被侯爷下了脸面, 抹不开面子进侯府,所以才故意堵她。 “此事我已悉知,你把如今的住处给我, 我到时候派人送过去。” “不敢劳烦表嫂派人, 环佩定当亲自去取。” 郁云慈没有在此事上与她过多争论, 传画进来后就命车夫继续前进。 回到侯府时,景修玄还没有归来。倒是庭生带着几个侍卫正要出门,看她全须全尾地回来,如释重负。 她心下感动,庭生的架式明显是去将军府接自己。见她安全回来,他朝几个侍卫挥了一下手,侍卫们散开,各自归到自己的位置。 “师母,师父临时出京,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侯爷离京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她莫名觉得有些苦涩,侯爷确实没有与她交待的必要。她不是对方真正的妻子,他出门公干,又怎么会与她细说行程。 庭生观她面色,道:“师父必是怕师母担心,所以才瞒着没讲。京郊玉贞观匪徒扮成道士,为祸一方。陛下震怒,命京外各县彻查当地山林。不想果然在京外两百里外的虎圩峡发现了山匪的踪迹。师父正是奉旨出京剿匪,恐怕得有好几日才能回京。” 原来如此。 她只道太平盛世,不想京外两百里外都能有山匪为祸。可见古代危机重重,她一个女子,想要独身在外生存,怕是极为艰难。 也罢,本就打算做个看客,还是窝在豪门内宅。坐看京中锦绣风云,享享异世安乐吧。 侯爷不在家,将军府那边总得要再寻个妥当的法子。 将军府不能再去,今日有宁王与贤王两位王爷做保,她才能顺利脱身。若是仅她一人,只怕方氏定会撕破脸皮,无论如何也要强留她。 一想到对方的打算,她即惊又怒。 刚穿越而来的那种危机感重新冒头,尤其是侯爷不在身边,她突然觉得无所依靠。那个男人虽然为人冷清,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的主心骨。 送走庭生后,她便回屋换上素色的衣服,闭门不出。 夜里,采青请了大夫,大夫一夜被唤进侯府三回。下人们都知道,自家夫人因将军病重一事,伤心到卧病不起。 第二天,将军府没有动静。 第三天,杜氏和陆环佩登门,她没有起身。那副嫁妆早已备好,是侯府管事经的手,一应规制都按照陆环佩的身份来。 杜氏母女想来探病,被传画挡回去。她前两日装高热发病,现在以高热过后起风疹能传染他人为由,杜绝了一切想登门的人。 但并没有拦住成冰兰。 成冰兰是她的长辈,又是带着成国公府的慰问而来,硬闯进她的屋子。 两人隔着纱帘,坐着说话。 成冰兰问候了几句,就要起身掀开帘子。 “七姨,我这一身都起了风疹,若是传到你的身上,云慈的罪过就大了。” “没事,我自幼研习道经,长在山中,自是跟师父学过不少治病救人的妙方。寻常的病症难不倒我,反倒是还能给你开上方剂,让你早些痊愈。” 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她再阻拦恐怕就说不过去。她索性由着对方掀开帘子,故做害羞地低着头。 便是低着头,脖子上的红疹已经让人触目惊心。 成冰兰眯起眼,这死丫头居然不是装的。 郁云慈防着方氏母女,怎么可能弄假来骗人。身上的红疹自然都是真的,却不是能传染的风疹。 她很感谢自己的专业,让她很随意就能在园子里找到几种使人过敏的野草。混合捣烂成汁,涂抹在露出的肌肤上,便有了此时的效果。 尤其是脸上,布满红红的疹子,成片成片的,看着让人头皮发麻。成冰兰起先被她的样子骇到,尔后欢喜起来。 这样一张脸,就该烂掉! “七姨,你真的有法子治好我的风疹吗?”郁云慈问着,脸上充满期盼。 成冰兰哪里会治,就算是能治也不会替她诊治。心里巴不得她的脸永远不会好,最好是烂到流脓,再也不能勾引男人。 “这实在是太严重了些,恐怕七姨无能为力。” “我就知道”郁云慈难过地低下头去,语气伤感,“这风疹什么时候不起,偏近几天长出来。我父亲可是我如今的模样,怎么能出门见人?” 成冰兰假意安慰她几句,匆忙离开,一副生怕被她传染的模样。 她勾了勾嘴角,脸上的红疹看起来更加恐怖。成冰兰的反应倒是让她有了新的打算,原本她是想堵方氏母女的嘴。 现在看来,若是要堵嘴,不如借他人之口。 接下来探病的人她都勉强接见,让那些人把话传出去。她就不信,她现在这副模样,方氏还会执意要求她去将军府侍疾。 其实来探病的人并不多,一则是她没有朋友,二则是侯爷自己向来孤冷,独来独往,也没什么好友。 能登门探访的都是碍于交际,礼尚往来而已。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程八居然会上门。 程八虽是满脸的嫌弃,却没有同别人一样看清她的面容后,就唯恐避之不及。反而是饶有兴趣地围着她看,嘴里啧啧出声。 “幸好景侯爷不在,要是看到你的这副尊容啧” “程八小姐此言差矣,花无百日红,便是没有起风疹,亦会容颜老去不堪忍睹。到那时候,自有鲜亮的颜色。若真是爱色的男子,总归有他嫌弃你的一天,不过是早晚而已。” 程八瞪大眼,“你倒是豁达。” “我只是不想憋屈死自己。” 程八在离她身边最近的凳子上坐下,不停地打量着她,“其实仔细一看,也没那么丑陋” 她哑然失笑,敢情程八小姐是在安慰她。这样的安慰之法,还真是别致。“那是我本就天生丽质,长几个红疹算什么。十天半个月之后,我又是一个大美人儿。” “脸皮真够厚的。” 程八不齿,却没有出言讽刺。“你这一病也好,省得要去将军府里受气。你恐怕不知道,你娘家那个继母最近上窜下跳的,依我看,保不齐又在憋什么坏水。” 郁云慈很意外,程八看着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还能看出事情的本质。连方氏要使坏都能看出来,着实不容小觑。 “多谢程八小姐相告。” “得了,能得你一句好话,我这一趟也没算白来。你放心,我虽然爱慕景侯爷,却不屑私下使手段争抢。我只恨自己不够胆子大,没能死缠烂打,让他同意娶我为妻。” 死缠烂打? 这姑娘可真说得出口,郁云慈有些同情起侯爷。侯爷情商低不假,但被这样一个性子刚烈的女子纠缠,恐怕不胜其烦吧。 怪不得避如洪水猛兽。 程八离开后,侯府总算是清静下来。 与此同时,方氏母女气得差点咬碎银牙。那死丫头果然狡猾,故意与两位王爷一起登门,害她们不能强留。 无奈放走后,又传出她突发风疹的事情。 所有去侯府的人都能证明,她确实是浑身起了风诊。自己就算是再不甘心,也无计可施。否则京中那些好事之人的唾沫都能把自己淹死。 难不成,真的就让那死丫头在背后偷笑? 不,不行! 一定还有其它的法子。 方氏阴着脸,在郁亮的屋子里来回走着。郁亮呜呜出声,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让婆子上前查看。 郁亮悔恨欲死,慈姐儿说得对,方氏给他当妾,就是有所图。 现在他没用了,方氏哪里还有往温存小意的样子。可能又让慈姐儿说中了,他之所以还能喘气,是因为他还有用。 那婆子动作粗鲁,手上全是老茧,不光是弄得他不舒服。而且帮他小解后连裤子都没有提好,就匆忙出去洗恭壶。 他睁着眼,看着帐顶。 脑海中不知不觉就出现成氏的模样,成氏是真正的世家贵女。长得貌美,为人端庄。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没有根基的武将,得知成国公府有意下嫁嫡长女,喜得他几夜没有合眼。 成氏那样的女子,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 就算是冷清了些,他想只要他真心相待,对方就是铁石做的心,也会被他捂热。 可是他错了,成氏不光是铁石心肠,她根本就是无心之人。无论自己如何做,在她的眼里只能看到嫌弃。 而方氏不一样,方氏看他的眼神透着小心翼翼,眼底全是仰慕,全是尊敬。 在方氏的面前,他才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方氏进门后,他整日宿在她的屋子里,成氏并没有什么不满。 甚至方氏先一步有身孕,生下清姐儿,成氏依旧漠不关心。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真心相待的女子居然真是包藏祸心,只为图他的富贵,所以才愿意委身为妾。要真是那样,是不是又被慈姐儿说中,他不光是替别人养女人,还替别人养儿子。 他的眼通红着,恨到充血。 方氏不知想到了什么,人已离开屋子。 隔天,侯府门口来了一位自称神医的人,说是能治一切奇症。郁云慈听到采青来报,只觉得有些好笑。 什么神医,分明是打听到她起了风疹。但凡是爱美的女子,必是心焦气躁,恨不得一夜之间风疹消失。 这些骗子闻风而动,不过是想弄些银钱。 她不动声色,坐着没动。 采青和传画虽是她的丫头,却不知道身上的红疹是她自己弄出来的。见红疹日日都在,没有消褪的迹象,两人着急起来。 其实是她生怕红疹消下去,夜夜重新抹一遍草汁所致。 “夫人,那神医说得真真的,您的风疹他一定能治。” “怕是骗人的,大夫不是开过药,说是多则半个月,少则天就能消褪。你们别急,那什么神医来历不明,哪里能轻易相信。” 采青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便没有再提。 谁知午时一过,程八风风火火地上门,身后跟着宫里的太医。那太医看过她的红疹,说是沾染了毒草,才会引发风诊,并且开了几副药。 那药郁云慈自然不会喝,倒是有些意外程八的热心。 说到请太医,侯府自己也可以。但她根本就不是真的生病,自然不会自寻麻烦。 程八不知是抽了什么风,自打请过太医后,天天来府里观察她脸上的红疹。眼看着红疹不仅没有少,反倒是越来越多,不由得骂了几句太医。 “许是药性还没有上来,再喝两天药,必定是能褪的。” 对于程八的热心,她有些招架不住。 “程八小姐,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些许小病,就不劳你如此挂念” “你什么意思?”程八“霍”地站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多管闲事?我告诉你,我程绮罗要管的事情,就一定要管到底。你长的红疹,以后就是我的事。” 这是什么话,她有些无语。 程八果然说到做到,短短几日,京中有名些大夫都来给她看过诊。她真是有些无奈,恨不得把程八拦在外面。 眼见着她她脸上的红疹没有消褪,反而越发的严重。程八有些坐不住,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说城中有位神医,非要拉着她出门。 “程八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 “心领没用,一定要去看诊。那位神医架子大,轻易不出诊,你赶紧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看诊。” 郁云慈拗不过她,心知这姑娘没什么坏心眼。再者她最近装病天天呆在屋子里,确实有些烦闷。 索性就依她,出去走走也好。 程八见她同意,急火火地和她一起出门。说那神医性子古怪,要病人亲自相求,不许闲杂人等登门。 郁云慈听她这么一说,更不想出门。 谁知程八翻身上马,再一把将她提溜上去,置于身前。若不是程八是男子,他们真像一对出游的夫妻。 她与侯爷都没有过这样的情形,想到那个男人,她的心情莫名怅然。 程八所说的神医并没有住在城中,而是住在城外的一座山下。早知是京外,她就不该由着程八。 她隐隐有些后悔,程八策马狂奔着,在她差点吐出来的时候,终于到了。 山脚下,几间茅舍围在篱笆中。篱笆上开满金银花,一扇低矮的竹门虚掩着,院子里有一位小药童在晾晒草药。 程八上前敲门,小药童看到她们,朝里面喊了一声。 很快出来一个青年,青年约摸二十来岁,脸形方正,看到她们,很是热情。 郁云慈心下嘀咕着,神医不应该都是白须老者,且十分清高的吗?怎么这位青年看到她们,就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一样,眼神差点放光。 “你就是神医?” 程八皱起眉,有些不相信地问着。 “回两位小姐的话,小的是神医的大弟子。我家师父云游去了,你们若是有什么病症,尽管说出来。” 口气还不小。 郁云慈大方地揭开面纱,那青年先是吓一跳。没想到看起来贵夫人一样的女子,竟然面容如此可憎。 “小师父你看,我这疹子是怎么回事?” 那青年收起嫌弃,认真地看了起来。 “夫人,恕小的直言,幸亏您来了,否则您这张脸算是毁了。” “真的吗?”程八惊呼着,心有余悸地看着她,“我就说你要看神医吧,要不然,顶着一张烂脸,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得到侯爷的爱重。” 青年心下一喜,原来是个侯夫人,真真是头肥羊。 郁云慈装作心慌的样子,急问道:“那要怎么办?” “夫人莫要着急,有小的在,必定保证夫人您重新恢复容貌。” “那就好,是不是要花很多银子?” 一个侯夫人怎么如此俗气,净想着黄白之物。青年眼露鄙夷,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贵夫人不关心自己的脸,反倒是关心银子的。 程八也跟着翻了一个白眼。 “银子你不用担心,本小姐替你出了。” 青年把她们引进屋子,吩咐那小药童去煮什么药汤。她们坐在屋子里,四周堆满草药,她开始饶有兴致地分辩那些草药都是什么。 不经意间,她看到隔壁的屋子。 “小师父,那间屋子住人了吗?” “是有病人,今日来的。” 她点点头,没有再问。 小药童出去后,又进来一个药童,给她们端来茶水,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程八有些不满,冷哼连连,“这些个乡野之人,若不是有几分医术,本小姐非抽他们几鞭子不可。” “恃才傲物,既然是神医,当然有自傲的本事。” “你倒是性情宽容。” 程八哼唧几声,替两人倒了茶水。只见她一仰脖子,一杯茶水就下了肚。郁云慈失笑摇头,只抿了几口。 过了一会儿,程八突然栽倒在地。 她心道不好,晕眩感袭来,暗骂自己大意。 小药童再次进来时,里面已空无一人。 他皱着眉头,忙问那送茶的药童,送茶的药童收拾着茶具,不满地道:“那两位女子嫌弃大师兄的医术 ,说是要回京去。哼白瞎了我们的好茶” 青年听闻她们不告而别,心疼快要到手的银子,不由得脸色铁青,恨声道:“不知好歹的妇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相遇 药架的后面, 程八躺在地上,人已昏迷。郁云慈拼命掐着自己的大腿,口中甘草和樟脑的气味犹在,让她渐渐恢复清明。 之前在她感觉自己要晕倒时, 猛然想起之前不经意辨认出的药草。几乎是想都没有想,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甘草和樟脑, 塞进嘴里。不管味道多么苦涩奇怪,拼命地嚼出味来。幸好有这两样东西, 她才没有彻底昏迷过去。 程八喝了满满一杯茶水, 已倒地不省人事。 她费尽大力才把程八拖到药架的后面,能躲一时是一时, 情急之下,她想不出更好的计策。屋内三人的话, 都听在她的耳中。听他们的意思,今日之事青年与小药童应该是不知情的, 陷害她的人是那送茶的药童。 不知这药童是被人收买, 还是他自己的行为。 那青年说完那句话, 气冲冲地吩咐小药童把准备好的药汤倒掉。本以为稳稳到手的银子连个影都没看到, 不由得低声抱怨几句, 神色忿忿地出了屋子。 送茶的药童跟着出去,没有去帮忙,反而是走到马厩那边, 把程八骑上山的马偷偷地放掉。马儿不知缘由, 被药童一驱赶, “哒哒”地跑远。 药童心里满意,这一百两银子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做完这些,若无其事地去帮小药童的忙。 屋子里的郁云慈彻底清醒过来,那茶她不过是抿了几口,眼下甘草和樟脑的药效起来,她不再有眩晕之感。 她看着不省人事的程八,思索着今日的事情。若是有人存心害她,眼下她还不能现身。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有没有就躲在暗处? 再者,还有程八。 她要是一人逃走,丢下程八,到时候不好交待。 事到如今,是动也不敢动。 眼下,只能希望程八快些醒过来。凭程八的身手和身份,她们便是硬闯出去,也多了一半的胜算。 她轻轻地起身,再抓一把甘草和樟脑,放在程八的鼻下,不停地换着。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程八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她焦急起来。 此地清静,因为神医诊金极高,寻常的百姓鲜有来看病的。她全身紧绷着,不错过任何的动静。 她听到隔壁屋子的门打开,好像是那病人探出头来。然后听到一位妇人的声音在唤那药童,紧接着药童的声音响起,像是进了那间屋子。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妇人的身份。 果然,不到一会儿,她听到脚步声。急匆匆地朝她们这间屋子走来,像是那妇人和药童。 那药童一边推开门,一边小声嘀咕着,“不可能,那药莫说是两个姑娘家,便是十几个壮汉都能药倒。我看得仔细,一杯见底,一杯喝过几口。她们一定中招,不可能自己逃出去。” “小师父当真瞧好了?怕不是哄骗奴家的银子?” 两人的协议是药童药倒她们,放走马厩里的马,就可以净得一百两银子。其余的事情他不用管,全是妇人自己处理。 现在听到妇人怀疑自己,药童的脸色当然不好看。他以为妇人明明得了手,却非说没有见到人,是想赖掉那一百两银子。 他脸色不满,到底没有嚷出来,进屋后就关了门。 “我岂会哄骗夫人?她们根本没有离开,那马还是我亲自放走的。若是她们逃走,不可能丢下马不管。” 妇人看上去近四十岁的样子,穿得还算讲究,就是脸上的妆容太过浓厚,透着那么一股不庄重。 她精明的目光四下打量着,很快就扫到药架子。 郁云慈摒住呼吸,从药架底下的空隙中看到那朱色缎面的鞋子朝这边走过来。她忙顺势轻轻倒在程八的身边。 妇人绕头一看,腥红的唇抿着笑起来。 “小师父说得没错,她们确实没有跑。” 药童听她这么一说,也上前伸头看着,见两位姑娘倒在地上,一看就是昏迷过去。他松口气,那一百两银子总算是保住了。 “夫人,眼下要怎么办?” “奴家自有主意。”妇人说着,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你在前面拖住另外两位师父,我自有法子把人弄走。” 药童点点头,伸手接过她递来的一百两银子,喜滋滋地快速离开。 妇人走到门外拍了一下掌,隔壁屋子里出来一位中年男子,虎背雄腰,身强体壮。满脸的横肉,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妈妈,货撂倒了吗?” 郁云慈心里惊惧着,听这男人的粗声粗气,一定是个力气大的。 到底是谁要害她? 妇人微颔道,抬起下巴,朝药架那边噘着嘴。 壮汉会意,绕到药架后面,看到倒在地上的两个女子,眼里冒出奇怪的光。看身段,程八自然不如郁云慈。 他迫不急待地上前,一把扯下郁云慈脸上的面纱,立马骇得大退一步。 “朱全,你磨蹭什么,动作快些!要是误了老娘的事,仔细你的皮!” 叫朱全的壮汉抖了一下,一把扛起程八飞也似地跑出去,很快回来把郁云慈扛到外面树底的马车上。 妇人跟着坐进马车,朱全在前面驾车。 马车颠簸,郁云慈被颠得有些难受,还要努力假装人事不知的状态。 这妇人身上的脂粉味儿很深,既然那男子称呼其为妈妈,那就是花街柳巷的老鸨,专门做皮肉生意。 她不相信一个医馆会做这样的买卖,而且听几人的谈话,应该是那药童被妇人收买,所以才会成为他们的帮凶。 古代环境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 以前就知道古代有什么仙人跳,拍花子。她还以为只要是太平盛世,又在天子脚下,应该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没想到她才第一次出京,就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程八还不醒,光凭她一个人,是对付不了老鸨和壮汉的。 怎么办? 难道要坐以待毙,一直由着对方把她们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她不停地想着,心里期盼程八快些醒过来。以程八的功夫,说不定她们还能脱身。 但事与愿违,马车行了一段路,停了下来。 像是有人接应,妇人吩咐那两人把程八送回去,且叮嘱他们行事一定要隐蔽,千万不能让司马府的人发现。 郁云慈的心往下沉,看来这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而是有人蓄意谋划的,目的就是自己。自己这次出京,按道理是临时起意。唯一的刻意之处就是程八,程八硬把她带离京中,是不是有意为之? 若是那样,程八在此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是不是与他们是同伙? 很快,她就否定了这样的想法。程八虽然爱慕侯爷,虽然行事鲁莽,但不是会使如此下作手段的人。 自穿越后,想要她死的人不少。 什么方氏,什么沈绍陵,甚至国公府的那位七姨,都有害她的动机。其中以方氏最为恨她入骨,此事会不会是方氏买通人干的? 若是方氏做的,放走程八就有合情合理的解释。方氏恨的人是自己,程八是司马府的小姐,对方不敢得罪,所以要偷偷送回去。 她该怎么办?如何才能脱身? 马车一直颠着,看来一直行在乡间野道,坑洼不平。而且毫无人声,所以她猜一定没有回京,而是离京中越来越远。 他们是想把她送到外地? 古代通讯不发达,她要真是被他们弄到京外的某地,只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京。甚至直到死,都不可能再见天日。 郁云慈越发的焦急,脑子里想过无数的可能,无论哪种可能,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可是别说是外面的壮汉,就是马车里的妇人,她都没有把握对付。 难不成,兜转这么久,她还是要落到与原主相似的下场?甚至比原主还要凄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都能听到虫鸣声,心知到了夜里。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妇人掀帘问道:“朱全,你要做什么?” “妈妈,小的要小解。” “懒人屎尿多。” 妇人说着,看了一眼郁云慈,见她迷得沉沉的。觉得自己也有些尿意,朝朱全喊到,“你等等老娘,老娘同去。” 朱全嘿嘿一笑,涎着脸守在马车外面,扶着她下了马车,趁机还摸了一把她的手。她怒道,“越发的生胆了,老娘看你是不要命了。” “妈妈莫气,小的这不是许久没有开荤,馋得紧嘛。今日你与小的扮成夫妻,小的差点就当了真” “你要是想开荤,马车里的倒是可以,到了地方后,老娘就让你快活快活。” 朱全想到郁云慈布满红疹的脸,身上不由得起鸡皮疙瘩,“妈妈莫要玩笑,那小贱皮子太过磕碜人,小的都下不去那个嘴。” “哼,你还挑三挑四的。若是她脸上的红疹消褪,那可是个大美人,哪里还轮得到你。”妇人说着,和朱全走远。 也不知朱全说了什么,妇人荡笑起来,紧接着没了声音。 郁云慈翻身起来,蹑手蹑脚地溜下马车。 四周黑漆漆的,唯一的亮光在不远处,应该是那妇人和壮汉地位置。那边有响动,像是男女偷欢的声音。 她不敢在路上跑,想都未想,一头扎进旁边的林子里。幸好那一对男女正是忘情之时,否则在这样寂静的荒郊野外,哪里听不到她拔开树枝的声音。 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不清脚下,也看不见前路。树树刮在她的身上脸上,火辣辣的。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不能被他们抓回去。 跑了不到一刻钟,她听见老鸨的惊呼声,以及两人的威胁恐吓的话,想逼她现身。 “就说懒人屎尿多,你屙什么尿?眼看着就要到手的五千两银子,就这么飞走了,你赶紧给老娘去找,找不回来,老娘揭了你的皮!” 妇人怒喝着,那壮汉提着灯笼开始前后路地寻找。 郁云慈不管不顾地跑着,根本就不敢回头。她的神经高度紧张,树枝和衣服窸窣的摩擦声,总让她感觉后面有人在追。 求生欲让她忘记了恐惧,她拼命地往前跑着,顾不得自己被树枝划破的伤口。山势不算太高,许是古代人都用柴火,进山的人多,所以植被虽然茂密,却还能通人。 不知跑了多久,眼见着前面没有树木的遮挡。她看不见前路,今夜天公不作美,没有一丝星光。 她趴在地上,摸着脚下坚硬的石头。 看来,她是到了空旷之地。 竖耳细听,除了风声,并没有人追来。 她坐在地上,身体差点瘫软。 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找到她?她是不是要在这里呆上一夜,然后再出山求救?万一他们就守在路上,等着她自投罗网怎么办? 此时此刻,她觉得好茫然无助。 这该死的穿越! 她站起来,凭直觉自己到达的是一座山顶,或是矮峰的顶部。往下看去,远处还有一点灯火在移动,应是那老鸨和壮汉。 他们没有放弃寻找,妇人骂骂嚷嚷的,“五千两银子,你还不快给老娘找!她喝过迷药,就算是跑,也跑不了多远。” 对于他们来说,郁云慈是一个深宅女子,两边都是山林。一个生活在世家内院的妇人哪里敢跑得太远,一定是猫在哪里,躲着不敢现身。 那主家付过一千两定金,说是事成之后再付余下的四千两。现在人不见了,她还怎么拿到剩下的银子。 天空没有月亮,郁云慈无法估算时辰。 那两人不会死心,就算是她等到天亮,只要是往回走,一定是自投罗网。而且,她怕,怕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两人会再找帮手,若是搜山,她在劫难逃。 大不了是一死! 还能有比落到他们手上更让人恐惧的吗? 她把心一横,自己给自己打着气,一头钻进前面的山林。 像是下山路,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上山路。越过一座山头后,天色开始灰亮,再登上另一个山头,她看到很远的地方多了几点灯火。 那两人果然找了帮手,她庆幸自己当机立断。 眺望前路,是延绵的高山,无法看到尽头。 不知山的尽头又是哪里? 她茫然四顾,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一人。苍穹之下,树木静止,她心头漫起的是无尽的凄凉,像被人遗弃的小兽一样,不知何处是归依。 一个妇人,消失一天一夜,意味着什么? 她低头苦笑,原以为侯府会是她的避风港,看来她放心得太早。经过此事,侯爷就算还留她,只怕她也会被别人的口水淹死。 索性不如鱼入大海,去这古代天地闯荡一番。 只是天大地大,她要去哪里?古代生存这么艰难,她身无长物,又没有户籍身份,能在哪里容身,又要以什么为生?胡思乱想着,脑子里纷纷杂杂。 最后竟有些泄气,涌起无力之感。 天色慢慢变亮,她已能辩清事物。一夜奔波,不光是身体累到极限,还有肚子,也跟着响起咕咕声。 她再一次庆幸自己的专业,能让她辩认出几种能吃的野草。 野草苦涩,生嚼难以下咽。 为了生存,她已顾不上太多。有的吃就不错,还挑拣什么? 继续赶路,沿路上发现了两种能吃的野果子,分别是野葡萄和鸡爪梨。野葡萄看着颜色乌黑,吃到嘴里还是很酸的。 尤其是她腹中饥饿,本就胃酸分泌过多,再吃酸东西,只觉得更酸。还有那鸡爪梨,眼下没有到成熟的时候,吃到嘴里有些涩口。她索性放弃,只食用野葡萄。 野葡萄再酸,味道却比野草强上百倍。另外她还发现了一些动物的粪便,更加庆幸自己昨夜有惊无险。若是碰到什么猛兽,只怕这条命没有死在外面,也要交待在这山林之中。 走了一上午,眼见着日到中午,她实在是累到不行。 暗自猜测着,那些人应该不会追上来。他们不会想到自己一个妇人,敢独自夜行翻过两个山头。 她很累,累到双腿像灌铅一样。 寻了处低矮的树,费了好大的劲爬上去。在粗壮的树干上趴着休息,并且寻了几株凤凰草挂在枝头,做驱蛇之用。 这一觉睡得不实。 既担心野兽,也担心从树上掉下来。 半睡半醒间,从树隙中看到日头已偏西,她连忙起身。这条山脉不知延伸到哪里,若是她今日还走不出去,只怕晚上还要在山林中过夜。 强打起精神,她重新开始赶路。 不知走了多久,日头已经西沉。 远处的天空,被红彤彤的云彩映照着。树林中阴暗下来,渐有凉意。 她抬头看着高大的树冠,看来今夜出不了山。昨日是庆幸,今日就说不准了。既然要夜宿,该做准备还是要做。 地面上不能休息,只能是住在地面之上。 她找来找去,发现有两树之间枝丫交叉,中间像搭出的平台。只稍在上面再架些树枝,铺上干草,应该是一处理想的栖身之所。 想到就做。 她开始收齐树枝,折断低矮灌木的树枝。 忙碌中,她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忘记了该有的警剔。 当她从一处灌木钻出来时,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紧接着她就被人扑倒在地。脑子里要完两个字将将闪过,鼻腔中就闻到熟悉的男人气息。 是他! 她心头狂喜。 几乎在同一时刻,她之前所有的纠结和无助全部烟消云散。不由得有些想哭,眼眶立马变红,泛着泪花。 景修玄觉得身下的人有些不对劲,这样纤细的身子,哪里是那牛高马大的虎二爷? 他定睛一看,认出是个女子,且透着一股熟悉。 支起身体,把身下的人翻过来,正对上郁云慈泛红的双眼。 这女子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而且还莫名出现在此地。 此时的郁云慈,脸上的红疹虽然褪了一些,但看着还是很吓人。加上一天一夜赶路,脸上被树枝划了好几道细细的痕迹。 发髻散乱,脸上还有脏污。 唯有一双眼睛,美目泛红带着泪光,水盈盈地看着他。 他眉头皱得更紧,冷声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齐心 他的手中, 握着一把寒光锃锃的匕首,因力道没有收住,又发现她不是虎二爷。那匕首斜刺进她身侧的土中,没入过半。 郁云慈吸了一下鼻子, 强忍着泪意。这一刻, 她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之前所有的挣扎都在他的这一声询问中, 被安抚下来。 眼前的男人还是那样的冷峻英挺,他的眼中没有嫌弃, 只有惊讶。 “侯爷, 您先起来吧。”她的声音有一丝轻颤,带着些许哭意。 景修玄这才注意到他们姿势, 略有些不自在,撑着身体正欲起身, 不想扯到脚伤处,眉头皱了一皱。 他放开她, 就势坐到地上, 手起匕首出, 自然地插进鞘中。 她爬起来, 正欲问他把自己当成了谁, 不想看到他小腿肚处缠着布。 “侯爷,您受伤了?” 听庭生说过,侯爷是去什么虎圩峡剿匪, 难不成她现在到了虎圩峡的地界?可是侯爷怎么会独身一人在山林中, 还受了伤? “从山顶跌下来时, 不小心被石头砸伤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先前他与虎二两人在山上缠斗,眼见着他占据上风。可论地形,他不如虎二爷了解虎圩峡,虎二在落崖之际,死死地抓住他。 两人一齐跌入山崖。 崖壁上有许多不稳的石头,在滚下来的时候,石块翻飞。他被一块石头砸中,幸好没有伤及骨头,否则 当时石块太多,他与虎二爷被冲散。 他在落崖之处没有看到对方,怕对方发现自己腿上有伤,趁机发难,于是先躲了起来。洒了金创药,简单包扎过伤口。 是以,他把灌木丛中的她当成了虎二爷。 如此想着,眼神幽暗,上下打量着她。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低下眉眼,坐到他的身边,“一言难尽,说起来,恐怕您都不相信。” 他挑了一下眉,示意她说下去。她把事情道出来,从前几日郁亮瘫倒说起,再到她装病避祸,一直说到她逃进山林,刚才想搭一个睡觉的地方。 这样的经历,就是一个男子碰到,只怕也会惊慌失措,何况她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他再一次认真打量着她,充满探究。 她以前到底是什么人? 还有她提到的京外山下草庐中的神医 “你说那神医不在家,只有三个徒弟在?” “是的。”她捋了一下散乱的发丝,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阵阵害怕。若不是侥幸那两人要小解,只怕她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景修玄的眉头皱得更深,形成一个川字。她说的神医必是柳宾无疑,柳宾这人是贪财,但取财有道,从不欺穷民和妇孺。一定是那徒弟生了坏心,为图银财不惜为虎作伥。 “此事我知道了,定会替你讨个公道。” “嗯。” 他说到就会做到,她心安定下来。现在她和他在一起,就算是回京,也没有敢质疑她的清白。到时候,只消说她思念丈夫,孤身前来寻侯爷。 别人知道最多说她胆大妄为,而不会议论其它的。 她的心变得踏实,看来不用离开侯府去外面闯荡。还有那些讨回来的嫁妆,之前她还暗自可惜。如此倒是都不必放弃了。 他用匕首随手砍了一根细树,上下截断,当成一个拐柱撑着站起来。若不是仔细看,旁人根本发现不了他脚上的伤。 “侯爷,您要去哪里?” 她赶紧跟着起身,上前扶住他。他没有推拒,任由她的手挽住他的手臂。她在心里窃喜着,看来侯爷并不排斥自己。 景修玄担心的是虎二,没有看到对方的踪迹,不知对方是死是活,他心里始终不踏实。之前仅他一人,还犹可应付,现在身边多了一个她。 若是虎二爷在暗处伺机发难,只怕两人都在劫难逃。 他现在只希望,那些石块不光是砸中自己,亦同样砸住了虎二。 他们来到那崖底乱石前,她恍惚明白他的用意。他那样提防着,是不是落掉山崖的不止他一人,还有虎圩峡的山匪? “侯爷,您在找人?” 他点点头,看向崖顶。 “若是对方与您一起从相同的位置掉落,大致落地的范围不会超过一里。除非他自行离开,否则我们就近找找,必能找到他。” 她说完,就见他目光沉了沉,开始寻找起来。 突然,她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发现血迹,问道:“侯爷,此处血迹是您的吗?” 景修玄侧过头,慢慢走过来。认真地看了一眼那血迹,又在地上发现了同样的血迹。紧跟着血迹似乎断断续续地延伸着,一直延伸到一个洞穴门口。 他制止她。 “你先躲起来,我不出声,你不要出来。” 她点点头,自己跟着,确实是个累赘。于是躲进远处的一丛灌木,小心地隐藏好身体。 景修玄见她藏好,把匕首拿出来,紧紧地握在手中。他身手敏捷,若不是知道他小腿上有伤,恐怕都不会注意他那只腿是在轻轻地拖着。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虽然他没有说一起掉落的人是谁,仅凭他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就能猜出对方必是个身手不凡的人。 他的身影消失在洞中,她听到一声怒吼声,紧接着似有打斗声。自始自终,她都没有听到侯爷的声音。 怎么办? 她眼神瞄到那堆石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挑选中一块轻薄锋利的石头。拿在手中掂了掂,觉得似乎能用。 临近洞口,她听到侯爷的闷哼声。 他腿上有伤,那位山匪身上应该也有伤。两伤相斗,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情形。 她把身体靠在洞口外面,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只听到一道气喘粗重的男声,在压抑着什么痛苦,“姓景的,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随后就是侯爷低低的闷哼声,“谁生谁死还不一定,现在定论为时过早。” 看样子,两人是不相上下。 再也不能等了! 她想着,蹑手蹑脚地挨着洞挪进去。洞内光线不太亮,但足以让她看清楚。不出她所料,洞中两人确实是缠在一起。 互相制住对方的手脚,谁也不能动弹。 更让她雀跃的是,侯爷面对着门口,另一位壮实的男人则是背对着她的。 她紧张到差点咽口水,景修玄眼危险地眯起,示意她赶紧出去。她轻轻摇头,握紧手中的石块。 许是注意到她手中的东西,他眼神闪了一下,然后吃痛出声,大声道:“虎二你为祸一方,做尽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是我不来收,自有天收。” “哈哈,姓景的小儿,爷爷我还轮对不到你来教训。什么天收,在整个石门镇,爷爷我就是天。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放开爷爷,兴许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好大的口气!敢与朝廷做对,无疑自寻死路!” “什么朝廷,全是些废物。老子若不是被逼,怎么会上山为匪?” “你罪在伤天害理,残害一方百姓。” “那是他们活该” 虎二爷激动起来,脸色越发的狂妄。郁云慈已瞅准最好的机会,快速地出击,举起石头重重地砸下去。 那薄利的一头正朝着下面,虎二爷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过来。转头正欲高喝,不想石头已砸中他的头,倾刻间血流如注。 原本蛮横的脸上,血一股股地流着。 郁云慈吓得退后一步,景修玄趁机脱身,朝虎二爷的身上补了几匕首。 虎二爷眼瞪如铜铃,手呈欲抓之势。 终于轰然倒地,气绝身亡,那石块还卡在他的脑袋中,鲜血淋淋。 景修玄探了探他的鼻息,等了一会,又探了探。确认他死得透透的,才示意她上前。 她手脚冰凉,身子像被定住一样,动弹不得。 像这样杀死一个人,在她过往二十几的岁月中,是想都没有想过的。穿越过后,她确实对沈绍陵起过杀心,但却没有成功。 现在,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面前 “过来。” 这女子应是吓坏了! 越是被吓到了,就越不能给时间让她发愣。他忍着痛,想要自己起身。无奈伤口处包扎的布已被扯烂,伤口像是被人抠过一般,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生死决斗,哪会有半点仁慈。 所谓伤人伤痛处,虎二爷岂能放过他腿上的伤。 他低低的闷哼声唤醒了她,她看到他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开始有了反应。 “侯爷” 她上前,不去看地上男子惨死的模样,扶着景修玄。景修玄身子侧向她,撑着站起来。两人相偎着出了洞。 待到空旷之处。景修玄示意她停下,他从怀中摸出一瓶金创药,洒在伤口处,再从衣摆处撕了一条布,缠住伤口。 看他的伤势,怕是一天两天好不了。 而且那药瓶中的药粉有限,总有用完的一天。 她思忖着,眼神开始四处寻找。对于许多植物的大概属性,她了解一二,但却不算是精通,尤其是药性方面。 只是依然记得一些有止血消炎的功效,比方说不远处的一两棵小蓟。 景修玄衣衫破烂,身上多处血迹。虽然面容依旧冷峻,但原本就有伤,加上刚才的恶战,已是疲倦至极。 而她的样子,就更加不堪。 原先长满红疹的脸,现在不光是有脏污,还惨白着。加上衣裙被划破了许多的口子,看上去颇为狼狈。 两人相扶着,一步步地往前挪动。 “侯爷,您怎么会孤身一人在此地?” 按理说,他是来剿匪的,身边应该跟着下属。而刚才山洞的那人,看着像是山匪头目,两人同为双方首领,怎么会私下较量? 他冷哼一声,虎二为人极为自负狂妄,居然给他下战书。论单打独斗,他自问从未逢敌手。虎二这样的人,就该挫挫锐气。 “虎二下的战书。“ 言之下意,他不过是应战而已。郁云慈差点翻白眼,看来没有不好胜的男人。就算侯爷看着再沉稳,都拦不住骨子里的意气热血。 她想起之前做的事情,问道:“侯爷,我们要在哪里过夜?” 他眯起眼,扫了一眼四周的树木。自己倒是无所谓,无论哪棵树上,将就对付过去就行。但她一个女子,又接连赶路,应该要好好休息。 “我倒是寻了一个好地方,正准备搭起来。” 她说着,把他带到自己看中的位置。树干上,已经铺了一些树枝杂草,绿绿松松的一片,颇像一张大床。 她的心思倒是巧妙,此处离地,确实是个过夜的好地方。 “也好。” 他说着,靠着树坐下来。 她则站着,看了看天色。天色应该很快会暗下来,不光是住处要解决,还有晚饭没有着落。她一天一夜没有正常进食,他看样子也急需补充体力。 “侯爷,您在此处歇着。我去拔些杂草,把上面再铺厚一些。” 景修玄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她赶紧开始行动,一边收集柔软些的杂草,一边寻找可以吃的东西。山中能食用的野菜有一些,但是无法弄熟,她实在不想再吃那苦涩的东西。 于是,她放弃那些苦涩的野菜,专注寻找野果子。 走着走着,她似乎听见水声,不由得大喜过望。 拔开灌木丛,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山溪不算窄,水边长着旺盛的植物。粗粗一眼看去,就有好几种能吃的野菜。 水边长的野菜,比山中的要鲜嫩许多。 她没有急着先采野菜,而是蹲在水边,照映着自己的模样。水中倒映出她此时的样子,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绝对称不上好看。 掬起一捧水,清洗着脸,把手上的脏污也仔细地搓洗着。 突然,她像是发现什么一样,差点没有跳起来。 溪水很清澈,所以她能清楚地看到水中游开游去的鱼。鱼儿不算大,都是一指来长的模样。可是再小也是肉,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手中没有得用的工具,侯爷又受了那么重的伤。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想到侯爷身上的那把匕首,于是连忙起身,按原路返回。 景修玄见她这一趟空手归来,略有些惊讶。 “侯爷,我发现有水源,水里还有鱼!” 她高兴地说着,还用手比划鱼的大小。脸上的红疹随着她喜悦的表情,开始飞扬起来。她的眼神晶亮,透着无限的生机。 就算是如此丑陋的模样,他却愣是看出了绝色。 莫不是流血过多,脑子都开始糊涂了? 他靠在树上,一腿曲着,另一条腿平放着。眼神幽暗,深不见底。天地万物间,他的瞳仁中只容得下眼前的女子,她喜悦却不掩疲惫的脸,是那么的生动。 “你要怎么抓住它们?” 说到这个,她更加兴奋。 “这就要劳烦侯爷,我想要一根较壮的树枝,两头要削得尖尖的,锋利如刀。” 他明白她的意思,示意她上前来扶。 她会意,把他扶起,看着他用匕首砍下一根树枝,没几下就削成她要的模样。树枝两头尖利无比,形如利箭。 “侯爷,您等着,我去抓鱼了。” 他默然,重新靠坐在树底下,看着她轻盈的身影快速跑远,嘴角露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这个女人真有意思! 仿佛什么样的困难都难不倒她,换成寻常的妇人,只怕不是哭个不停,就是早已吓晕。哪里还能想着如何找吃的,如何解决夜宿。 郁云慈飞快地跑到小溪边,捋起袖子,有些摩拳擦掌。 她立在水边,站在一处石头上,看着那些鱼儿游来游去。手中的树枝不停地转动着,找准好视角,一个猛叉下去。 鱼四散开去,树枝上空空如也。 理论再丰富,实践不熟练,一切都是白搭。 试了几次,终于成功,看着尖枝上甩动尾巴的鲜活鱼儿,她不由得欢笑出声。用水边的细草穿鱼腮而过,放在一边。 再如法炮制,连叉了七八条鱼。 溪水中的鱼并不多,天色渐沉,鱼儿青色的背很难分辩得出。她看得眼花,好久都没有再叉到一条,索性就收了手。 把树枝丢在草丛中,以备下次直接取用。就地把鱼清洗干净,挤掉里面的内脏,再重新用草穿好。 一切收拾干净后,顺手薅了一些水边的野菜,再提上两串鱼,晃悠悠地往回走。 此时天色渐暗,却无法阻拦她的好心情。一直忙碌着,她已忘记了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加上刻意不去想,似乎并没有什么后怕。 她脚步轻快,不知不觉哼起了歌儿。 景修玄闭目靠躺着,听着歌声远远地飘过来,嘴角一直泛着笑意。她倒是随遇而安,在这样的处境下,还能如此悠闲。 想想并不觉得意外,有那样的离奇经历,便是再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感到奇怪。 他何尝不是如此。 旁边的灌木丛中发出轻微的动静,他凝着神,慢慢拿出一把细细的飞刀,朝那响声处飞刺过去。耳中能听到刀入皮肉的声音,应是刺中了什么东西。 他扶着树站起来,柱着棍子走到灌木旁边,用棍子拨开树枝杂草,一只灰色的野兔赫然入目。 才走了几步路,伤口处的痛像钻着心。 虎二当时抠他的伤口,是下的死手。 他伸长棍子把野兔拨弄出来,再一步步地往回挪。重新靠坐在树底下,把细刀拔下,在兔子的毛皮上擦拭着,然后入鞘收好。 做完这些,再用棍子随意拢了一些枯枝枯叶,生了火堆。 火苗忽上忽下,歌声悠悠入耳,听着渐渐走近。 他勾起嘴角,眼露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共枕 还未走近, 郁云慈就看到了火光。略微愣神,尔后是失笑。自己一心想着弄吃的,倒是忘记就算是有鱼,没有火也无法弄熟。 似乎古人出门, 是随身携带火折子的。好在他带了火折子, 有了火, 就能有熟食吃。 可惜没有锅之类的,若不然, 还可以煮些野菜, 烧些水喝。小溪中的水虽然清澈,可她还是不敢喝。 幸好一直吃的是野果子野菜, 水分是有的。 他听到脚步声,慢慢睁开眼, 看到她手中的鱼,真真是出乎意料。水中的鱼儿并不好捉, 不是经年的老手, 是无法叉中它们的。 她到底还会些什么? 之前又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 再也无法压下去。他觉得, 自己有必要弄清她的来历。不是因为好奇, 而是内心深处强烈的想法。 “侯爷,您看” 她把鱼提起来,晃了两下, 神色略有些得意。 待看到他脚边的野兔, 欢喜地惊呼一声。先前她就担心鱼不够吃, 有了这只野兔,无论如何都够了。 把鱼随手挂在矮枝上,她提起那只兔子,朝他伸手,“侯爷,借匕首一用。” 他低着眸子,“匕首脏。” 她立马会意过来,那匕首是用来杀人,再拿来处理吃食,确实有些膈应。正想着要如何办才好,就见他递过来一把细刀。 刀片极薄,细长长的,看起来锋利无比。 她小心地接过,提着兔子就去到小溪边,剥皮去内脏。其实这样的活计她没有做过,买的鸡鸭也都是杀好的。 好在刀很利,处理起来并不费劲。 清洗干净后,她便往回走,还顺路拔了一把艾草。 他已做好烤架,甚至还处理了烤鱼兔的树枝。见她回来,便递给她。她立马会意,把鱼用树枝穿好,挂到树叉搭成的烤架上,再把火堆移到架子下面。 兔子难熟些,穿好后放置一边,留到最后。 她在动作的同时,他一直认真地看着。 “你以前,常会露宿在外吗?” “没有,不过是看得多,知道一些。” 她似随意地答着,同时在心里对自己说。若是他此刻问起她的过往,她会如实相告。抛却那些光怪陆离的不说,普通的日常生活都可以说。那些高科技的事情,不是她不愿说,而是怕说了他不懂。 “在哪里看到的?” “在书上,在我们生活的地方,无论男女,都一样要上学堂。” 他眼露惊讶,很快恢复。 “女子上学,都学些什么?” 她已弄好火堆,就势坐在旁边,不时地翻动着烧烤的鱼。鱼的香气很快扑面而来,可惜没有调料,若不然只会更香。 “男子学什么,女子就学什么。比方说医术,盖房子,甚至行军打仗。男子和女子都一样可以学。只要你想学,就可以学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行军打仗? 他眉头一挑,怪不得她对庭生的事情那么坦然。原来在她的骨子里,从不认为女子就应该比男子低一等。 那么她学的是什么? “你是学什么的?” 说到这个,她就有些惭愧。在以前,每当去应聘时,被人问起专业,她都有些底气不足。但是现在,她很感谢自己所学的专业。要不然,这两天她就挺不过来。 “我呀,学的是植物也就是一些花花草草的特性之类的” 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反正她看到他若有所思,应该是听懂了。 鱼肉好熟,在他们说话间,鱼已开始发出焦香味。她把烤好的一串取下来,递到他的面前。他伸手接过,她紧跟着把另一串架上去。 他盯着手中的鱼,有的地方焦了,但整体还算不错。 闻到鱼的香气,他这才感觉到腹中的饥饿。那个女子还在专注地转动着手中的鱼棍,火光映着她的脸。 脸上的红疹淡了许多,她的发髻之前全部散乱,现在已经重新整理过,仅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长长的睫毛闪动着,他甚至能看得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的心莫名沉沦,似是跌进一处深渊,温暖明亮,让人甘愿被它囚禁。这种情愫来得凶猛突然,甚至开始叫嚣奔腾。 “侯爷,您怎么还不吃?” 她侧过头,疑惑地问着,手中的鱼串似乎也烤好了。她轻轻地取下,放近鼻子边,深深地吸着香气。 红唇微嘟,不停地吹着气。 他看着她的动作,不知为何喉结滚动一下。一种陌生的渴望自下腹间升腾而起,他忙强压下去,装作若无其事地吃起鱼来。 她见他开始吃起来,便架上叉好的兔子,自己拿着烤好的鱼坐到另一边。她饿得狠,鱼肉除了细嫩有香味,并没有其它的味道。可在她吃来,却是格外的美味。四条鱼下肚,将将有四分饱。 吃完后,她盯着采来的野菜,有些犯愁。 没有东西煮,还是只能生吃。 “若是有一口铁锅还有盐和调料就好了。” 她感叹着,随手抓起一把野果,递到他的面前,“侯爷,您吃吗?” 他似是怔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看着她慢慢地吃着,学着她的样子,也一颗颗地吃起来。野果再新鲜,却还是太酸。 两人默默地吃着野果,各自吃了一把。 兔子被烤得冒油,发出“嗞嗞”声,她换了一个面,再让它慢慢地烤着。要是有调料什么的,这兔子必是十分的美味。 她想着,咽了一下口水。 他的眼神闪了闪,仰头靠在树上。看着那双纤细的手时不时地转动着兔子,心慢慢地沉淀下来。 野外夜宿于他而言,是常有的事。 便是从来没有一次,像此次一样,让他觉得温馨怡然。 兔肉的香气越来越浓郁,发出油滋滋的焦香味。她把兔子取下,在一处轻轻地吹着气,撕下一块来,放在口中嚼着。 很香。 且已经熟了。 “侯爷,已经烤好了。” 她把兔子搁在摘来的叶子上,放在他的面前。 他重拿出那把细刀,慢慢地分割着兔肉。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关节分明,一下一下地切着肉。 看来他常做这样的事情,她想着,因为他的动作太过娴熟。 切好肉后,两人静静地吃起来。兔肉虽香,却始终有些欠缺。她再一次在心中感叹,若是有盐和调料就好了。 山森静谧,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兽叫声。她有些担心,一想到有他在身边,还有火堆,又微微放下心来。 今夜依旧没有星月,无法辨别现在的时辰。 吃过东西后,她稍做清理,把鱼和兔骨头之类的埋到远处。 这一天一夜的劳累,到现在才觉得松懈下来。她不由自主地掩面打着哈欠,看着铺好的树床,很想躺上去。 “侯爷,要不我们早些安歇吧?” 说一出口,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听着像是女子求欢。 “我是说,大家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他没有回答,不知是火光太亮,还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幽深的眼中,竟有灼灼星光,在不停地跳跃着。 “嗯。” 半晌,他吐出一个字,闭目靠在树上。 她暗道自己看花了眼,从火堆中拨出一部分,然后把之前拔的艾草放在上面。艾草是湿的,燃烧不起来,放在火堆上熏着,渐渐发出气味。 山里蚊虫多,眼下虽然渐凉,但看火堆旁边围绕的飞虫,还是有不少。 做完这些,她觉得差不多了,于是三下五除二地爬上树床,躺在上面。虽然铺着极厚的杂草,但要说舒适是谈不上的。 然而比起睡在地面,却是要好上太多。青草树枝的清香萦绕周身,还有艾草的香气,她还在树床的四周挂满了凤凰草,防止有蛇爬上来。 她微侧着头,看到席地靠躺的他。他神色怡然,似在闭目养神,嘴里还叼着一根草。纵使瞧着落魄,骨子里的霸气还在,甚至还带着痞气。 他的腿上还有伤,伤得那么重,一夜睡在地上,怕会着凉。 “侯爷,若不然您也睡上来吧?” 他睁开眼,直直地望过来。 她知道一个女子说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侯爷,我没有其它的意思,出门在外,有时候不要太过在乎礼数。您身上有伤,若是睡在地上,会扯了地气。要是沾了寒气,您身体会受不住的。” “如此得罪了。” 他撑着起身,虽然腿上有伤,但身手还在。看他爬上来的样子轻轻松松的,若不是那条腿始终垂着,只怕她都看不出他是个伤患。 树床不算大,容两人还是可以的。 她往里侧躺着,让出外面的位置。随着他颀长的身体躺下来,明显感觉树床一沉,同时她的呼吸开始不畅,心跟着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 要死了! 自己面红心跳的,十足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女。 好吧,她承认,侯爷确实很优秀,有足以让她心动的理由。尤其是在她无助的时候,能奇迹地遇到他,在那一刻,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可是她不是真正的古代人,她宁可做个有名无实的侯夫人,也不愿与其他的夫人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纳妾生子,还要强颜欢笑。 那样的大度她做不到,索性做个看客,独善其身。 只是 到底还是有些寂寞,她想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为何叹息?” “无事,就是觉得事情一出接一出,有些累” 若是她有人可以依靠,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累? 如此想着,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人就是侯爷。侯爷二十好几的人,身边没有一个女人,不说妾室姨娘,就连通房丫头都没有。这样的男人,会不会从一而终,认准一个女人就会再无二心? 她觉得,这样的理念有必要让他了解一下。若是他赞同,那么她是不是可以 “侯爷,这段日子承蒙受您的照顾,我铭感于心。若是将来您有心悦的女子,我愿意退位让贤。只求到时候侯爷您能顾念一二,护我周全。” 如此推心置腹的话,听在他的耳中,却是莫名恼怒。 她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打算离开侯府,自立门户? “这不是你的家乡,女子想要自力更生,万分艰难。你放心,有我在一日,就会护你一天。至于其它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她心头一喜,他的意思是无论和她是不是真夫妻,都会护着她吗? “侯爷大恩,不敢言谢。只我生活的地方,皆是一夫一妻,别无他人。是以,男人三妻四妾,我不敢苟同,亦有些看不惯。侯爷于我有恩,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占着您正妻的位置,妨碍您的日子” 他眸色一沉,这话怎么听得如此不舒服,什么叫妨碍他的日子? “一夫一妻?那么你” 她是不是原就有丈夫,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与他划清界线。若真是那样一想到她会与其他的男子同床共枕,他的心不可遏地愤怒起来。 那男人会是何般模样? 她愣了一样,半天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自己的过去。不由得哑然失笑,她倒是想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只可惜,为了生活奔波着,哪有时间想那些。 再说势利的不光是女人,还有男人。在现代,她除了长得还能过得去,实在是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 工作不行,家世不行。 真要是谈婚论嫁,只有别人挑她的份。她不愿意爱情沾染了世俗,也没有碰到过心动的人,于是就没有想过那些事情。 猛然被人问起,还是一个异世的古代男子,感觉有些微妙。 “没有的,我未曾成亲。” 听到她的回答,他胸中堆积的怒火散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窃喜。 “既然如此,只要你愿意,你就永远是侯府的正室夫人。” 他语气淡淡,实则心中有火在烧,火势越来越旺,甚至能听到“噼啪”的声音,一点点的火星炸开,聚拢成绚烂的烟火。 背对着他侧身的郁云慈一手按在心口,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这男人不会再有其他女人,如果自己一直是侯府的夫人,他的身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的心狂跳着,夹杂着丝丝的甜蜜。 这意味着什么? 两人同时沉默,再也没有开口。 她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暗叹天时地利没有人和,若不然来一场风花雪月又如何。可惜自己一身的红疹子,侯爷也受了伤。 还是别想了 夜深人静,夜鸮都归了巢。山林寂静下来,身侧渐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轻轻地坐起,看了她一眼。 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很快天空炸开一朵亮花。 不到一刻钟,山崖处,两条黑影在崖壁上沿着缠好的龙骨藤慢慢地往下爬。待下到崖底,发出口哨声。 景修玄回应着,人已下了树床。 左三和另一个侍卫跪在地上,“侯爷,属下等来迟。” “虎二已死,就在崖底的山洞里。” 左三大喜,“太好了,剩下那些龟孙子就好收拾了,侯爷” 他的话很快止住,因为他看到了景修玄受伤的腿,“侯爷,您受伤了?属下背您上去。” 景修玄摆了一下手,眼神看了一眼树床,“暂时不急,你即刻一趟京中,知会府中的下人,顺便取一些夫人日常衣物等物品。” 夫人? 左三的脑子发懵,他们不是对付山匪吗?怎么扯上夫人?再说夫人来了石门镇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眼神不自觉就看向了那古怪的树床,上面似乎有人。 莫不是夫人睡在那里?夫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怎么会在此地? 左三只觉得满肚子的好奇和疑问,但一个字也不敢问出来,低头领命而去。 景修玄待属下离去后,重新爬上树床,看着睡得香甜的女人,眼神柔和。他慢慢地躺下,不由自主地往她那边挪近。 闻着她的气息,闭目放松。 “啊啊” 她突然尖叫着,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景修玄心一紧,不由自主地坐起搂着她,“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没错,她确实做了恶梦。白天避着不去想,夜里不可避免梦到那虎二爷的死状。历历在目,惨不忍睹。 “侯爷我梦到自己杀人那人的样子好生可怕” “莫想,你要知道,若不是你当机立断。只怕惨死就是你我,生死之争,不分对错。” 他的声音低哑,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定下心神,侯爷说得没错。要么别人死,要么他们死。生死一念间,她不杀别人,就会沦为别人的刀下亡魂。 “可是,我还是怕” “你想想看,若是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 她想了一想,那男子若是占了上风,只怕死的就是侯爷和自己。要是重来一次,她依然是相同的选择。 “我还是会那么做” “没错,既然没有选择,又何必害怕。再者,你只是砸晕了他,杀死他的人是我,不是你。” 是吗? 杀死那男人的人是侯爷,不是她?她确实记得侯爷补了几刀,如此想着,心里的负罪感少了一些。 她不是真正的古人,就算那男子罪大恶极,她也不可能做到杀死一个人后,心安理得地毫无心理负担。 “睡吧,什么都不要想。” 他安抚着她,看着她重新躺下。 “侯爷,我怕您可不可以抱着我” 她扯着他的衣服,可怜兮兮的模样。水眸盈盈,楚楚动人。 什么矜持?什么礼数?统统都见鬼去吧!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迫切需要一个强壮可靠的怀抱。能安抚她的恐惧,能给她安全感。 他略微迟疑,便轻轻地搂过她。 一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纵使衣服上还残留着血腥味,她依旧觉得安心。 感受着他结实的双臂,以及那轻拍着她背部的大手。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做了一个决定。 这么温暖坚实的怀抱,她再也不要放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同眠 一夜好眠, 郁云慈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树林和间隙中的天空。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恍然忆起自己身在何处。 昨夜她似乎做噩梦来着,侯爷还抱着她入睡 忙往旁边看去, 已空无一人。 这才注意到, 她的身上, 不知何时盖着薄被。薄被是锦缎的,绣着熟悉的鸳鸯戏莲, 看着分外的眼熟, 好像是自己在侯府常用的。 床边上,放着叠好的衣物, 也像是她自己常穿的。 她拥着被子坐起,四顾望着, 那人正在不远处,靠在一棵大树底下。衣服也换过, 墨色的劲装, 高束的发髻, 冷沉俊朗的面容。 清晨的山林中有淡淡的薄雾, 树叶上凝着细小的水珠。 他神色漠然, 像是望着远处,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醒了。” “嗯。” 她脸上的红疹褪得差不多, 若不仔细看, 都看不出来。远远看着, 肌如白雪,嫩似凝脂。加之刚刚睡醒,眼眸还惺忪着,更添一种慵懒之美。 他目光高深幽暗,看得她不自觉地低眸。 眼神不经意地看到树床底下,就看到昨日还念叨的铁锅以前一些瓶罐,里面应该是油盐酱醋,另旁边还着几只竹筐子,装着米及肉菜。 这是? 难不成他们还在此处呆上一段日子? 既然她的衣服能出现,还有被子,说明侯爷的属下已经找来。援救的人已来,侯爷为何还不出山? 她看着叠放整齐的衣服,几天折腾下来,身上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急需洗个热水澡。可是条件有限,不光是洗不成澡,她换衣又要去哪里? 虽然她好像是做了决定,却始终记得他是古代的男子。若是她太过出格,只怕他还会以为自己为人轻浮。 起身爬下去,看了一眼地上的铁锅,铁锅旁边还有一个陶罐,好像还在冒着热气。 “侯爷,可有派人告之采青她们我的下落。” 其实是多此一问,衣服都取了来,怎么还能不和府里通气? 他冷着眉,嗯了一声,指指地上的陶罐,“里面有热粥,你喝一些。” 陶罐的旁边,还有一个竹筐,里面有碗筷。他莫不是让人把家当都搬了过来,看这架式,怕不要住上十天半个月。 她点点头,去到小溪边洗脸梳头。水里的鱼在欢快地游着,要是没人来接济,这些鱼都会成为她的腹中食。 “便宜你们了” 梳洗完后,她便往回走。 他已坐到陶罐边,看她过来,替她盛了一碗。 喝完粥后,她迟疑地说出自己想换衣服的事情。山林虽然没有其他的人,但让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更衣,她还是很没有安全感。 “侯爷,您可以替我把把风吗?” “好。” 寻了一处还算隐蔽的地方,三面是灌木,一面是杂草。她躲到中间,快速地除去破烂的衣裙,衣服摩擦时发出“沙沙”的声音。 不远处,背对着的高大身影一动不动。 若是仔细看,定会发现他瞬间红透的耳根。 衣服换好后,两人回去。她搀着他,路上询问他的打算,“侯爷,我们还在要此地呆多久?” “这里不好吗?”他不答反问。 “不是的,侯爷您还有公务在身,若是几日不露面,怕是会影响您的差事。” “不用担心。” 他说着,眼神渐有凌气。虎二一死,山中的那些当家们各个心思各异,倒是不难对付。端看他给的条件诱不诱人,值不值得他们投诚。 这样一来,谈判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已吩咐左三要如何行事,余下的就是静观其变。腿上的伤未及骨,将养个几天应该可以攀爬那崖壁。 回到树床处,她就开始收拾东西。把中午要做的肉菜拣出来,还有之前用过的碗筷,一起拿到小溪边,慢慢地清洗起来。 在她洗东西的时候,那些鱼儿全都聚拢过来。 山清水秀,风景怡人。望着群山青翠,树木葱郁。再低头看着溪水清澈,鱼儿嬉戏。不自觉地会心一笑,心情大好。 侯爷要在山里多呆两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虽说他伤势未好,若真是想离开,大可以让属下帮忙。而他宁愿等伤好,也要留在山里面,是不是想和自己独处? 想到这里,她面皮开始发烧,水中倒映出她的模样,她轻啐一口。好一个不知羞的女人,自己肖想别人,还在这里自做多情,以为侯爷同自己一般。 转念又想到,他是自己的丈夫。管他是名义上的还是实质的,既然她决定不放开他,他就别想逃出自己的手心。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必先抓住男人的胃。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手上洗菜的动作却没有放缓。照着水,左看右看起来,水镜看不清楚,无法断定脸上的红疹有没有褪净。 看手臂上的,是还有一些。 她不由得遗憾起来,若是她没有起什么红疹,侯爷的腿没有受伤。两人悠然地在山中住几日,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那该有多浪漫! 现实却是,两人窝在山林里面,没有旖旎缠绵,只有柴米油盐的一日三餐。中午是粳米饭加两个菜,一碟红烧肉,一碟香油拌野菜。简简单单,却很有野趣。 她原本还担心天有些热,那山洞中的男人尸首会腐坏。却从侯爷的口中得知,尸首已被弄走。虎二是虎圩寨的大当家,没有见到尸骨,山中其他的当家不会相信。 用过饭后,天色还早。 两人大眼对小眼,不仅是尴尬,也有些不自在。当然,不自在的不是她,她是怕他不自在。而自己,许是决定不放开他,自是百看不厌。 他腿上有伤,不宜多走。 “侯爷,咱们说说话吧。” “好。” 他还是靠坐在树底下,不过是垫了席子的。 “侯爷您几岁开始习武?” 这简直是没话找话讲,她问完以后,自己都有些鄙视自己。好在脸皮还算厚,又想了解他更多的事情,努力装出好奇的样子。 他眼眸幽深,慢慢地扫过来。 良久,一字一句地道:“我四岁开始扎马步,六岁就会整套的剑法,八岁能撂倒习武的成年男子。十二岁时就可以一敌四,十八岁大成一直到现在,难逢敌手。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没有了。” 她有些挫败地低头,这男人就是个话题终结者。 听他的描述,这样的成长经历实在不像一个侯府的公子。她之前就怀疑过他,却没有探究之心。 无论他是谁,她看到的是都是现在的他,长相品性都是上乘。至于那个书中的他,与她无关。 只是他性子如此冷淡无趣,她想拿下来,撒娇痴缠是没有用的。索性来直接的,她就不信,日久生情这个词是白来的。 这般想着,入睡后,她假装被梦惊醒。 “侯爷我还是害怕,要不您还是抱着我吧” 低婉的声音,还配着她害怕的表情。在寂静的夜中,分外的惹人心怜。若不是他自小熟悉吐纳之功,能从一个人的呼吸声判断其状态,恐怕都要被她给骗过去。 这个女人 他眸色渐深,并未揭穿她,而是顺着她的意,把她搂过来。 她心里窃喜着,头埋进他的怀中,一脸的满足。嘴唇微翘着,笑得像偷腥成功的猫。她就不信,俩人天天膩在一起,他会不动凡心。 一连三天,她都用同样的办法,让他搂着她睡。 直到第四天,他的伤口开始结痂决定离开。左三及另外一个侍卫下来,帮助他们一起,攀上崖顶,然后悄悄地回到山下的驻扎之地。 出乎她的意料,采青也被接了过来。主仆相见,自是说了好一番话。 “夫人,您此次可把奴婢吓坏了。” 采青一脸的心有余悸,那天夫人和程八小姐出门,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她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终于忍不住去了大司马府。 司马府侧门的门房一脸的不耐,差点把她赶出去。 后来终于等到程八小姐回来,程八小姐人有些懵,好像是将将在司马府不远处的一间客栈睡醒过来。 她心道不好,连忙问自家夫人的下落。 程八小姐支吾半天,说不上来,脸色很不好。 她眼睁睁看着程八小姐怒气冲冲地策马离府,自己则像丢了魂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侯府。 夫人无故失踪,她不仅不能声张,还要死死地瞒着。要是传扬出去,夫人就算是回来,都不用再做人了。 左思右想,生怕要出大事,于是把夫人失踪的事情告诉左四,左四一听连夜出门。她则一夜未睡,心里祈祷着夫人一定要平安。 第二天,满眼血丝的程八小姐上门,说还是没有找到夫人。 接下来,她听程八小姐说什么掀了京外的一座草庐,把里面的几个人全抓了起来,逼问他们夫人的去向。 程八小姐还说什么要把他们送到顺天府,让顺天府彻查此事。 她连忙拦住,说且再等等。倘若把事情闹大,夫人的名声就毁了。 好在当天夜里,左三和左四半夜一起回府,她才知道夫人和侯爷在一起。 郁云慈听完采青的话,对程八这个人彻底无语。程八心眼确实不坏,但为人鲁莽,此次是自己命大,若是换成其他的人,只怕就中了那恶人的圈套。 加上她之前对侯爷是无所谓的态度,程八爱慕侯爷,她冷眼旁观着。现在不同,她已决定拿下那个男人,任何意图染指的女人都是她的敌人。 所以,对于程八,她以后只会远着。 “夫人,您来见侯爷,也不提前知会奴婢们,让奴婢等好生担心。” “事出有因,来不及通知你们。” 其中具体的缘由,她自不会说与采青听。采青是个聪明的,立马没有再问。赶紧张罗着让人备热水,接着她终于好好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换过干净的衣服,觉得整个人都清爽过来。 洗完澡后,她坐在炕榻上,喝着茶水。 临时的住所自然谈不上有多好,听说是镇上大户人家的祖宅,专门为了侯爷收拾出来的。 石门镇不算大,归进奉县管辖。进奉县离京中虽只有两百里,但在古代而言,这两百里就是天差地别,与京城不可同日而语。 陛下派了锦安侯来剿匪,进奉县方圆百里的乡绅富户全部闻风而动。刚开始几天,每天都有人来求见,景修玄一律不见。 他们见此法行不通,又想了其它的招数。 这不,采青端了果盘进来,脸色就不太好看。 “夫人,这些人太不像话了。不知他们从哪里打听侯爷回来,那几个姑娘穿得妖妖娆娆的,一直在门口走来走去。” 郁云慈听她一说,放下茶杯,走到窗前。 果然,院门口有四位姑娘,穿的花红柳绿,看长相都还有几分姿色。那顾盼的眉眼,含情而又焦急地紧盯着大门。 她们这是? 上赶着给侯爷做妾的? 这可不行,侯爷答应过她。只要她愿意,她就永远是侯府的夫人。只要她还是侯府的夫人,他就不可能纳妾。 那几个女子徘徊着,并不敢擅自进来。 此时,走来一位左拥右护的绿衣姑娘,身边跟着几个丫头婆子,看着派头十足。那几个女子见到她,全部闪到一边。 绿衣姑娘是进奉县刘县令的掌上明珠,名唤宝珍。在整个县里,她是最为尊贵的姑娘。比起外面什么乡绅的女儿,自是要金贵许多倍。 刘宝珍冷哼一声,高傲地昂着头,径直进了院子。 “侯爷,宝珍求见。”她盈盈地屈着身子,就立在屋子外面。 郁云慈冷笑一声,让采青把人请进来。 看到采青,刘宝珍明显一愣。父亲都说过,侯爷为人正派,府中除了不得宠的正室夫人,别无他人。 这丫头是谁? “这位姑娘,我们夫人有请。” “你们夫人是谁?”刘宝珍的语气不由得尖锐起来,压住心里不好的预感。 采青哪有好脸色给她,没好气地道:“这里是我们侯爷的住处,你说我们夫人是谁?” 刘宝珍瞬间没了气势,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既然是侯夫人来了,正好会一会。听说侯夫人名声并不好,侯爷不太看重。 可是她要想进侯府的门,首先得要过夫人这一关。 如此想着,端庄地跟着采青进屋。 一进屋,就看到坐在炕榻上的女子。秀眉水眸,肌白如雪,芳泽无加,身着紫色的交襟合腰花袖长裙,腰肢不堪一握,越发显得胸前丰盈。 那长长的睫毛轻颤,像是盯着手中的青花瓷茶杯。 十指纤纤,看似柔弱无骨。 刘宝珍想着既然是不得宠的女子,那就应该是容貌上有所欠缺。不想锦安侯夫人竟是这样一位罕见的美人儿,一时间都有些看呆了。 郁云慈像是不经意地抬眸,瞥到刘宝珍。 刘宝珍是县令的女儿,穿着打扮上自然是不差的。但比起京中的贵女们,就有些不够看。加上气度风韵都错了一大截,更何况长相也只能算中上。 “这位是?” “小女是进奉县令家的姑娘,闺名宝珍。” “刘县令家的女儿?方才我若是听得不差,你是来找侯爷的?” 一个姑娘家,大白天的来找男子,在古代可以说是作风大胆。郁云慈看了一眼门外,那里还有几个女子在探头探脑。 说好的古代女子都矜持,到底准还是不准? 难道是天子脚下的规矩更多更严,京外反而要随意一些? “是小女是奉家父之命,来给侯爷请安的。” 郁云慈微微一笑,笑不达眼底,“刘县令真是好规矩,居然会派自己的女儿来给侯爷请来?你回去转告令尊,侯爷一心办差,若是何人敢借机打扰,一律以妨碍皇命论处。” 刘宝珍被她的话惊到,嘴里嚅嚅着。有些想反驳,但是一看到她冷沉的美目,以及那令人羡艳的容貌,只得低低地应下。 “采青,送客!” 她一声令下,采青便毫不客气地把刘宝珍请出去。 刘宝珍进来时斗志昂扬,出去后垂头丧气。那院门外的几位女子见到暗自称奇,要知道在她们心里,刘宝珍可是县里最得势的姑娘,谁见了都会笑脸相迎。 “刘小姐您可见到侯夫人了?” “都散了吧,夫人规矩大,小心她治你们罪。” 刘宝珍吓唬着她们,自己径直上了轿子。 那几个女子有些不信邪,还不肯离去。她们家境都还不错,长得也好。寻常能见到县令公子,都觉得是了不得的少爷。 现在来了一位侯爷,于她们而言,那简直高不可攀的贵人。 而且贵人不仅位高年轻,长相亦是十分的出众。 她们这样的出身,从不敢肖想贵人正妻之位,连姨娘那样有名份的妾室都不敢,只想被侯爷收房,以后生了孩子自会抬为姨娘。 屋子里的郁云慈有些恼火,唤来左三,得知侯爷回来换过衣服就匆匆出门。 一边担心着他的伤,一边觉得他太会招桃花。气不打一处出,命左三把门口的几位女子全部轰走。 左三虎背熊腰,个子高大,面色漆黑。他一现身,才那么一吼,几位姑娘就吓得四散奔逃,差点跑掉了绣花鞋。 院门口一清静,郁云慈的气才算是顺了一些。 待景修玄回来,已是入夜,她正躺在陌生的雕花大床上辗转反侧。 听到门响,忙装作睡着的样子。景修玄简单洗漱过,轻手轻脚地上床,躺在外侧,凝神细听她的气息,嘴角勾起。 她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天天装做恶梦,他才勉强抱一下。 要是不装,他是不是就避着自己? 也是她当局者迷,忘记他们现在不在山中,他一回来没有去别的房间歇着,还是与她同榻而眠。如此行为,已能说明一切。 她侧身朝里,半天没有动静。 他迟疑地伸出手,把她搂过来。 她立马把头埋进他的怀中,像是撒娇般在他衣服上蹭着,闻着他身上冷冽的气息,一时间心花怒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意乱 此为防盗章 走到门口, 猛觉热浪袭来,才知外面有多热。太阳照得地面都发白,隐约可见腾升的热气。 眼下是盛夏,本该是生机盎然的。但葱郁的树木都被蒸干了水份, 叶子干巴巴的。远目望去, 迴廊凉亭, 翘檐飞角,白石灰粉刷的墙, 还有圆形的拱门。一切的一切, 都是那样的陌生,如在画中。 如晴和如翠见她不走了, 心中纳闷。 “小姐,我们快些走吧, 要不然那花就谢了。” “不了,谢就让它谢了。” 她说完, 转身回到屋内。一进屋子, 凉气盈满周身, 透着无法言喻的舒爽。她重新靠坐在坐榻上, 看着跟进来的如晴, 而如翠则没有进来。 如晴似乎跺了一下脚,“小姐,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您不能辜负表少爷, 该是逃离苦海的时候了。” “苦海?你说的苦海是指侯府吗?侯府富贵滔天, 怎么能算是苦海?” “小姐,您在说什么啊?表少爷为了您,无论什么都能抛弃,您却还留恋侯府的富贵。奴婢替表少爷不值。难道您忘记了侯爷是怎么对您的?又是怎么对将军府的?” 如晴说着,跑进内室,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明显收拾好的包袱。 “小姐,你快些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你和表少爷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再迟疑下去,就要前功尽弃。” 郁云慈心提起来,看样子,今天是原主与表少爷约定私奔的日子。原主选择在今日自尽,是不是别有用心? 她“呼”地站起来,直视着如晴。 “如晴,我已决定,不走了。” “小姐,为什么?”如晴大急,追问道。 她眸色冰冷,定定地看着如晴,“因为方才我昏迷时,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与表哥私奔后,居然没多久就死了。而且害死我的人,正是表哥。你说,梦会不会是真的?” “小姐”如晴被她的眼神骇住,往后退了一步,“梦当然是假的,表少爷对您的心,您还不明白吗?他为了您,可以什么都不要。这样痴情的男人,世间少有。” “是吗?他真那么在乎我?” “当然,表妹。如晴说得没错,我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包括功名,包括沈家公子的身份。” 一道男声响起,紧接着就见屋子里进来一个人。来人长得颇为英俊,有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他一身的青衫,头上包着书生巾,双目痴痴地看着她。 “云慈表妹。”男子深情地唤着,朝她走近。 而男人的身后,跟着如翠。 她瞳仁瞬间暗沉,原来人是如翠去引来的。身边的这两个丫头,为了让她与人私奔,还真是尽职尽责。 沈绍陵一步步地走近,眼神贪婪地看着她。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美,这样的美人儿,不枉他费尽心机。 她忙伸手制止,“如晴如翠,你们还不把送表少爷出去?若是被人发现了,如何收场?” “云慈表妹,你” “小姐,您放心,奴婢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您和表少爷赶紧商量,等会就走吧。” 说完,如翠和如晴都出去守在外面。 屋内只剩下沈绍陵和郁云慈。 “表妹,几天不见,你莫不是忘记我们的誓言了?难不成你恋上侯府的富贵,将我忘了吗?” 沈绍陵说着,欺身上前,想将她困在坐榻上。 她原是站着的,看他的样子,连忙闪到一边。眼神四下瞄着,想找到什么护身的武器。然而,入目之处,什么可用的也没有。 “表哥,我是害怕,我梦到表哥你是个坏人,故意骗我的,后来我还被表哥给害死了。表哥,你不知道,我死得太惨了,简直是死不瞑目。我记得,我在梦里还发誓,发誓要血债血偿,让你们都不得好死。表哥,那梦实在是太可怕了” 沈绍陵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了一下,尔后马上恢复深情款款的样子,“表妹,梦里都是假的。我会护着你,为你做任何事情。” “表哥,你真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吗?那你今天能不能让我静一静。我现在心好乱,要不我们再等一段时间吧。表哥,你快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她一边不露痕迹地往后退着,一边试图劝他离开。 可是沈绍陵好不容易混进侯府来,怎么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尤其是她还做了那样的梦,万一她借此看出什么端倪,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他几步上前,就扯住她的袖子。 “表妹,你跟我走,我们离开京城。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侯府受苦,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我们寻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结为夫妻,生儿育女。” 她挣了几下,没有挣脱。男人的体力不比女子,就算是他看着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比起她现在一直养在深闺中的身体,还是要好上太多。 “你放开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行,我一听到你受苦,一刻都不能等。景修玄是侯爷又怎么样?他不善待你,还与将军府为敌,迟早会伤你的心。你马上跟我走,我都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当然不用操心,只管等死。 她心里说着,脸上硬是挤出为难的样子,“表哥,就是因为他现在与将军府不对付,我才更不能走。要是走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彻底与我们将军府翻脸?” 沈绍陵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她的话上,只觉得美人在怀,温香软玉一般。一想到很快就能对她为所欲为,一股邪火直冲某处,真是一刻也不想等。 “姑母疼你,与你相比,将军府受些气没什么。” 他的身体贴得更近,近到她能感到那种异样,不由得心头涌起恶心之感。 “不行,你先回去吧。等过段日子再说。” “不,表妹,我既然来了,就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他说着,开始强行拖拽。而他的目标不是门口,反倒像是往床的方向。她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高声喊着,“来人哪,救命啊!” 如晴从外面进来,竟帮着沈绍陵一起推她,“小姐,您跟表少爷走吧。奴婢知道您心里苦,跟着表少爷,您才有好日子过。” 沈绍陵朝跟进来的如翠使一个眼色,郁云慈心道不好。这男人是有备而来,要么是坐实与她有苟且,要么就是带着她私奔出府。 无论是哪一种,自己都完了。 郁云慈心头大急,不管不顾地高声呼救,“救命啊救” 该死的男人,竟然捂住了她的嘴。她呜呜出声,用脚去踢他。 果然如翠接到沈绍陵的眼色,先是去关门,把门从里面闩好。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接着倒了一杯水,把纸包里的东西化进水里,端到她的面前,“小姐,你别急。有话好好说,先喝口水吧。” 幸好夫人想得周到,料到万一小姐不配合,就先迷晕再说。 沈绍陵的眼里闪过懊恼,还有一丝狠劲,都看在她的眼里。眼见如晴帮他按住她,而如翠则要强行给她喂水,她心急如焚。 若是一旦让他们得逞,自己就是在走书中的老路。 正急得不知如何之时,只听得“哐当”一声。 外面的门应声而倒,溅起无数的灰尘。在阳光中,那些灰尘如细小的虫子一般,飘飞着,四处乱窜。 随后光影中,现在一道高大的身形。 那人俊美无俦,宛如神衹。 “三小姐,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巴结郁大小姐,你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货色?也是难怪,不论是广昌侯府的世子,还是将军府的公子,可都是上好的佳婿人选。三小姐怕是早就仰慕已久,一直苦于无机会结识。” 广昌侯是方氏的娘家,方家是在陛下登基后才封的爵位。 陆环佩此言一出,二老夫人脸沉下来,“陆姑娘,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传扬出去,就不怕别人笑话。我们家湘儿只是看亲家夫人晕倒了,体恤亲家小姐心急看大夫,想不到你竟能生出如此肮脏的心思。” 说完,二老夫人的眼神就看向了杜氏。 杜氏忙打着圆场,“都是无心之言,二老夫人何必当真。郁大小姐快走吧,替郁夫人请大夫要紧。” 郁云慈好笑地看着这些人,这些人是把她这个正主当死人不成。一个个的在她门口充主子,反客为主。 郁霜清一心想离开,鬼使神差般,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郁云慈。不巧正对上郁云慈嘲弄的眼神,只觉得“轰”一声,整个人都像着火一般,又羞又气。 “快走!” 她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衣服,心知是娘在提醒她,忙喝斥两位丫头,以及跟她们进府的下人。 一出侯府的门,赶紧命下人把方氏扶进马车,她上去后立即命车夫打道回府。 马车一驶动,方氏的眼睛就睁开了,哪有刚才虚弱的样子。 “娘” “我们轻敌了,那死丫头一直在演戏。”方氏咬牙切齿,原本娇艳的脸上布满阴霾。 郁霜清一想到郁云慈说的话,还有那嘲弄的眼神,就羞愤欲死,恨不得生吃了那蠢货。“娘,她今日当着那些人的面说女儿败坏女儿的名声,侯爷要是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想女儿?” “事到如今,那件事可以暂时放在一边。郁云慈想当侯夫人,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方氏现在满心只想弄死那个丫头,至于自家女儿的亲事,以后可以再谋划。而郁霜清则想着若是景侯爷知道自己的心思,会不会轻视她? 母女俩各怀心思,沉着脸回到将军府。在下马车之前,方氏又是晕倒的状态,郁霜清哭得像个泪人儿。 闻讯前来的郁亮一见,心疼得不行。 郁霜清断断续续地讲着侯府的事情,当然是添油加醋过的。郁亮一听是原配的那个女儿做出来的事,害得爱妻颜面无存,气得就要上侯府的门,把那不孝女拖出来打一顿。 被他抱着进屋的方氏此时悠悠地转醒,拉着他的衣服,“将军,您别去。妾身受些委屈不算什么,慈姐儿年纪轻,许是不明白妾身的苦心。她的性子您也知道,最是软弱。妾身也是怕她镇不住下人,才会暂时保管那些人的身契。想着有妾身看着,那些人不至于奴大欺主。哪里想到,她竟如此不理解还与绍陵做下丑事,被侯爷逮个正着” “你就是心慈,你是她的母亲,她敢对你不敬,就算是嫁了人,老子也能收拾她。” 郁将军说着,把她放在床上,一把取下墙上的剑就要出门。 方氏朝郁霜清使眼色,郁霜清拦住郁将军,“爹,妹妹不懂事,您可不能因此与侯府闹出什么不愉快。依女儿看,侯爷今日是面子抹不开,等过两天思及此事,说不定会把慈妹妹送回来。等慈妹妹归家后,我一定好生教导她,莫让她再犯错。” “还是清姐儿懂事,要都像那个混账” “将军,您消消气。清姐儿是姐姐,向来疼爱妹妹。只可惜慈姐儿这些年,怕是并未把妾身当成亲娘” “那个吃里扒外的,跟成氏一样,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这就去把她捉回来,我就不信,老子还怕那个姓景的小儿” 这下,方氏没有拦他。那想要抓着他衣服的手,无力地垂下去。 侯府内,杜氏她们自郁霜清母女俩走了以后,还不肯离开。她们的心像被猫挠一样,看着漫不经心的郁云慈。恨不得上前抓着她,把想知道的事情问个明白。 “外甥媳妇,到底出了什么事?之前从你屋子抬走的那人身上血乎乎一片,看着好生骇人。” 郁云慈已经很累了,那是一种身心俱疲的累。此时的她,连满屋的狼藉和被踹坏的门都不想管,只想倒头睡一觉。 最好是一觉醒来又回到现代,再也不用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杜氏几人围着她,一脸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样子。她心里烦燥,只想赶紧把这几人打发走,好好蒙头睡一觉。 “府里进了贼人,被侯爷刺伤。侯爷大怒,得知如晴和如翠两个丫头失职,要把她们给卖了。谁知一问才知,我身边的下人都是没有身契的,身契都在将军府。所以侯爷才会那么生气,让我那继母上门来领人。姨夫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她用手撑着头,斜了一眼杜氏,杜氏眼里兴奋的光淡下去。她心下冷笑,姓沈的能混进侯府,这位姨夫人功不可没。 “说到今天的事情,我倒是要问问姨夫人,我与侯爷信任姨夫人,把侯府交给你管着。可是你来说说,侯府是怎么进了贼的?” “今日幸亏我们发现得早。若是下次还有贼人进府,误闯了姨夫人的院子,岂不是污了姨夫人守节的名声?再者表妹正值芳华,万一让贼人唐突表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到时候还不得羞愤寻死。若真是那样,我们如何向陆家人交待?” 杜氏一噎,陆环佩听她把话题转到自己的身上,还设想自己会遭遇那样的事情,恨从心生。二老夫人母女只觉得无比的解气,尤其是景湘。 景湘是景家的姑娘,但二房没什么进项,她一个真正的景家女,吃穿用度还比不上一个寄居的表姑娘。她看不惯杜氏母女,要不是娘说要巴结她们,她早就和陆环佩翻了脸。 郁云慈只想好好静一静,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比她过去的二十几年都要精彩。她身子发软,不管杜氏她们还站着,自己整个人都快趴到桌上。 这一放松,发觉嗓子干得冒烟,她倒了一杯水,想起方才如翠在水里加药的事情。拿不准水壶里的水是不是能喝,索性放下。 “外甥媳妇” “姨夫人,我记得上次我提醒过姨夫人,要叫我夫人,姨夫人莫非忘记了?” 杜氏闻言,表情僵硬。顿了一下,咬牙切齿地道:“夫人,我怎么看着那贼人很是眼熟,似乎是沈家的少爷?” “姨夫人眼睛倒是尖,居然连一个外男都能认识,可见姨夫人交际广泛。” 二老夫人低头忍笑,她就喜欢看杜氏吃瘪的样子。侯夫人说杜氏交际广,明显是在讽刺杜氏。谁不知道杜氏是个寡妇,又是寄居在侯府,这交际广可不是什么好话。 杜氏脸白着,一时竟无法反驳。 “姨夫人若是识趣的,就应该知道客居在别人家,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我若是姨夫人,主人家有事,自是有多远躲多远,哪会不识趣地往前凑。” “夫人,侯爷同意我们住下的,难不成你还能做侯爷的主?”反问这话的是陆环佩。她的脸通红着,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 郁云慈斜睨她一眼,“表妹这话说得生分,我与侯爷是夫妻,夫妻一体你没有听过吗?侯爷可怜你们孤儿寡母。让你们住进侯府,还信任姨夫人,让她管着侯府的事务。你们不仅不感恩,反倒私放贼人进府,居心何在?” 她的声音徒然变大,厉声指责杜氏。 “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人怎么就是我放进府的呢?难道不是夫人你自己招惹进来的?” 郁云慈被气笑了,把手中的茶杯飞出去,砸在杜氏脚边。 杜氏躲闪不及,茶水茶叶溅得满身都是。 “好哇,这真是白吃白喝养出了白眼狼。我是谁?我是侯府的夫人,说白了侯府是我的家。敢问姨夫人,你客居在侯府,就是这样质问主家的?” 杜氏她们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有些回不过神来。 郁云慈已在气头上,声音都带着火,压都压不住。她“呼”地站起来,大声怒斥道:“真该让别人来评评理,哪有这样的道理?一个寄居在我们侯府的姨夫人,吃我们侯府的,住我们侯府的,还不把我这个正经的侯夫人看在眼里。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难不成想取我而代之?” 杜氏心一突,莫名觉得心虚。眼神躲闪着,竟不敢与她对视。 她冷冷一笑,“我可算是明白侯府怎么会无缘无故进贼了?敢情是姨夫人招进来的,怪不得姨夫人一个寡居的妇人,能一眼认出沈家的少爷。说!姨夫人,你把沈家少爷弄进侯府,到底想做什么?” 杜氏被她最后一句话给吓得心惊肉跳,没料到她边问着,人已经欺到跟前。面对她愤怒的双眼,杜氏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 “夫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莫不是今天夫人受到惊吓,人也跟着胡言乱语起来?” “胡言乱语?姨夫人真是会狡辩。”郁云慈眼神一转,看向陆环佩,“说起来陆表妹都到说亲的年纪,仔细一想,那沈少爷是广昌侯府的庶子。一个侯府的庶子,与陆表妹还是挺相配的。莫非那沈少爷是来寻表妹的,不小心走错院子?” 陆环佩哪里肯干,一听她把沈少爷栽到自己的头上,急赤白脸地反驳道:“表嫂你环佩根本不认识那沈少爷,那可是表嫂你的表哥的,他来寻的人自然是表嫂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给力 此为防盗章 “别怕, 若是我猜得没错,你应该叫我舅母吧。” 一听舅母两个字,小人儿就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瞳乌黑清澈,像世间最纯净的墨玉。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孺慕, 看得她心头发软, 这种对亲情渴望的眼神, 她并不陌生。 幼年的自己,曾不止一次地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你告诉舅母, 你叫什么名字?舅母以后就会给你好吃的, 还带你玩。” 她轻声地哄着,拉着他的小手。他小手上还有泥, 被她一拉,似有些难为情地想抽回去。她半点不嫌弃, 紧紧地握着,包着他的小手。 小手软乎乎的, 让她不由得母性泛滥。 小人儿感受到她的善意, 终于鼓起勇气, 嘴唇嚅着, “檀锦锦儿” “原来你叫锦儿啊, 一定是你爹姓檀,你娘姓景,对不对?” 小人儿露出一副你好聪明的模样, 对她的戒备放松了一些。任由她拉着他的小手, 一把提抱起来。 他长得很秀气, 唇红齿白的,是个漂亮的孩子。她的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虽然自己亲缘淡薄,但她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尤其是这样让人心疼的孩子。 从他的名字中,她猜着,不知道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她想,应该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否则不会以自己的姓,来取孩子的名字。 “你住哪里,舅母送你回去。” 采青上来想接她的手,她摇了摇头。这孩子太瘦了,抱起来很轻,应该三十斤不到的样子。抱在手里,感觉到的都是细弱的骨头。 她心抽痛着,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不知道年幼的自己是否也是这样。 小人儿的手指了指,采青走在前头,一行人往那不远处的院子走去。 还没近院子,就听到有女人大声的说话声。她脸色一冷,这些人,连个小孩子都不好好看着。一大清早的就放任一个孩子到处乱跑,连鞋都没穿,也没个下人跟着。 采青的脸也是冷的,走在前面,一下就推开了门。 屋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婆子和一个丫头。她们在吃饭,饭桌上摆着几个碟子,已经吃得干净。另一有小碗粥晾着,可能就是给锦儿留的。 那婆子一嘴的油,身体微胖,满是富态。不知情的见了,还以为是哪个地主老财家的富太太。而那丫头虽然好些,脸上干净,但看圆滚的身形,平日里应该伙食不错。 “你们像什么样子?锦少爷不见了都不去找,还在这里吃饭”采青的声音停了一下,语气更加的气愤,“这这是锦少爷的饭菜,你们竟然敢吃主子的东西” “你是谁?” 那婆子看采青和传画也是个下人,似乎并不害怕。再看到后面的郁云慈,面色一变。就算是认不出人,光看衣服也知道抱着锦少爷的不是下人。 “看到夫人还不行礼,你们好大的胆子?” 是夫人? 两人忙跪下去,那婆子狡辩着,“奴婢等以为表少爷还在屋子里睡觉不成想着,他竟然跑出去了” 郁云慈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在发抖,再看着那紧紧地抓着自己衣服的小手,怒从心起。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下人,必定平日里没少虐待这孩子。 无父无母的孩子,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深有体会。她至少还有奶奶在身边,且成长的环境比古代好数倍。 但就算是那样,自小伴随着她成长的不仅是自卑,还有许多说不出口的酸楚。那种酸楚,直到她长大成人,每每想起来,都心酸不已。 而现在,看到这失恃失怙的孩子,她由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仿佛能看到幼小的自己,是如何的期盼着有人疼爱。 这该死的两个人,被抓个现形,还敢狡辩,莫不是有所倚仗? “所以你们就放心地在这里大吃大喝,连看都不去看一眼?” “奴婢该死” “你们确实该死!”她的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脸上差点暴起青筋,若是有的话。 她生平最痛恨生而不养的父母,其次是虐待儿童的人。或许就是因为自己被父母抛弃,所以对于小人儿,她不由自主地就把他纳为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而眼前的两个人,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令人恨不得暴打一顿。奴大欺主,这样的下人留着何用? “采青,叫人牙子来,全部卖了!” 采青闻言,为难地道:“夫人,这两人是姨夫人买进府的,身契应该在姨夫人那里。” “好,很好!” 怪不得,她就说在古代世家之中的老仆,怎么敢虐待主子?原来是杜氏那妇人买进府的人,她正愁没把柄去收拾那母女俩,不想就这样撞上门来。 如此正好,她就不信,一个再不受宠的主母,还能处置不了府中的下人。再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府中下人的身契竟然掌握在客居的表亲手中。 无论说给谁听,她都是占着理的。 她把小人儿抱得更紧,一个转身,冷冷地道:“把这两人给我捆了!带到姨夫人那里去!” 传画体胖,手劲也大。闻言,找来两根绳子把那婆子和丫头绑在一起。婆子和丫头哪里敢反抗,夫人再不得宠,也是侯府的女主子。 郁云慈满腔的怒火,走起路来都带着怒气,恨不得立马飞到杜氏那里,狠狠把对方骂一顿。管她是不是侯爷的庶姨,先出这口恶气再说。 传画在后面押着那两人,推搡着,一行人前往杜氏的院子。 小人儿搂着她的脖子,方才怯怯的眼神多了一些光采,亮晶晶地看着她。她一阵心疼,这么小的孩子,还长得如此玉雪可爱,谁会忍心虐待? 那书中说什么他懦弱无能,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身边是这样的下人,他能不懦弱吗? 一个人的童年有多重要,没有人比她更加深有体会。没有父母的庇护,是多么的孤独。如果身边再连一个亲人都没有,那该是多么悲惨。 怪不得这孩子长大后,会成为那样的人。 显然,原书中的女主对于他,不过是略尽道义,根本没有真正关心过他。要不然,他哪里会一直像个隐形人一般地寄居在侯府,一事无成。 采青似乎比她还心急,几次想来换她的手。她虽然很累,可是小人儿抱着她不放,那幼兽般的眼神让她不忍拒绝。 “我抱着吧。” 三人走了一段路,她估摸着方向。那母女二人住的地方竟然离侯爷住的地方不算远。可真是好心思,她想着,心下冷然。 杜氏和陆环佩也在用早饭,桌子上摆了七八个碗碟,菜色精致程度不亚于她这个主母的。而且陆环佩正喝的,是一碗燕窝。 一大清早就喝燕窝,可真把自己当成侯府的贵女。 她们一进门,母女俩明显一惊。 郁云慈小声地安抚了一下小人儿,把人递到采青的手中。 她把袖子一捋,随手抄起一个凳子,往桌子上一扫。只听得尖叫声,破碎声四起,饭菜之类的洒得到处都是。 陆环佩躲闪不及,燕窝溅得满身都是。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杜氏,她气得发抖。这被人落面子的事情,自打她搬进侯府后,还从来没有过。 郁氏不知发什么疯,一大早的就来找她的不自在。 郁云慈怒及反笑,真是好。这对母女真是把侯爷当成自己的了,不光是想除去她这个主母。就连寄居的表亲都不好好善待,真让她们得势,恐怕还不知要作成什么样子。 “做什么?好我来问你。姨夫人,你是这府里的主子,还是我是?” “当然是你” “很好,既然是我,那我嫁进来后,你为何还捏着我们侯府下人的身契,你想做什么?你一个客居的客人,这样做合适吗?” 杜氏明白过来,看到门外跪着的那两个下人。敢情是侍候檀锦的那两个奴才没好好当差,被姓郁的给逮着了,这才不依不挠地借此发作。 “夫人,你有话不知道好好说吗?我一直想把东西移交给夫人,可是夫人你进府后三天两头的闹活,我实在是没有机会啊!” 她讥笑一声,“好啊,现在有机会,你把东西全拿出来。” 陆环佩此时也回过神来,看着自己一身的污渍,大哭起来,“夫人,你这是想赶我们母女走啊!我要去告诉表哥” “慢着!” 郁云慈伸脚拦住她,眼神冰冷,“告诉表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有事情就往男人的屋子跑,是何居心?” “夫人,你说我可以,怎么能随意污环佩的清名。” “她都做得出来,还不许人说?俗话说得好,有其母必有其女,要不是姨夫人你行为不检点,连沈少爷那样的外男都认识,表妹又如何会这样没差没臊的,半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一个快嫁人的姑娘,就这样衣衫不整地往侯爷那里跑,难不成我这个当夫人的还不能说?真要让你们连累了侯爷的名声,那岂不是我身为人妇的失职?” 杜氏被她一顶,找不到话来反驳。急得陆环佩脸憋得通红,捂着脸跑进内室。 很快传来她嘤嘤的哭声,颇为委屈。 郁云慈冷笑着,从采青手中接过小人儿,抱在怀中,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杜氏朝自己的丫头使眼色,似乎是要去请侯爷。采青看到,一把将人拦下,收到自家夫人赞许的眼神,脸色微红。 “姨夫人,男主外女主内。侯府内宅我为大,试问咱们女眷的事情,你们母女怎么净想着去找侯爷。你倒还罢了,陆表妹可真叫人费解。” “夫人有些事情侯爷来了才能说清楚。” 郁云慈意味深长地看着杜氏,这女人是觉得侯爷会护着她们母女。有侯爷在,自己动不了她们母女半分。 她倒要看看,是杜氏赢还是自己赢,顺便再探探那男人的底线。 “采青,你去请侯爷过来。有些事情,确实要说清楚,否则我们侯府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采青脸上似很激动,立马就跑了出去。 郁云慈看着小人儿,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别怕,以后舅母护着你,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你是我们侯府正经的表少爷,比某些远亲的不知要亲多少倍。” 论亲疏,自然是檀锦更亲。 而杜氏,不过是侯爷母亲的庶妹。 小人儿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知道以后会有人护着自己。他把她抱得更紧,试着将头靠在她的身上,闻着身上好闻的味道,就像娘一样。 突然,他小嘴一扁,一副要哭的样子。为了怕人看到,小小的脑袋已埋进她的怀里。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已经知道什么是隐忍。她能感觉到那处濡湿,却没有听到他发出声音。连哭都不出声的孩子,怎么不让人心疼如刀割? 而且,他才只有四五岁。 她的心头有一个地方开始塌陷,紧紧地抱着他。 “姨夫人若是识趣的,就应该知道客居在别人家,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我若是姨夫人,主人家有事,自是有多远躲多远,哪会不识趣地往前凑。” “夫人,侯爷同意我们住下的,难不成你还能做侯爷的主?”反问这话的是陆环佩。她的脸通红着,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 郁云慈斜睨她一眼,“表妹这话说得生分,我与侯爷是夫妻,夫妻一体你没有听过吗?侯爷可怜你们孤儿寡母。让你们住进侯府,还信任姨夫人,让她管着侯府的事务。你们不仅不感恩,反倒私放贼人进府,居心何在?” 她的声音徒然变大,厉声指责杜氏。 “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人怎么就是我放进府的呢?难道不是夫人你自己招惹进来的?” 郁云慈被气笑了,把手中的茶杯飞出去,砸在杜氏脚边。 杜氏躲闪不及,茶水茶叶溅得满身都是。 “好哇,这真是白吃白喝养出了白眼狼。我是谁?我是侯府的夫人,说白了侯府是我的家。敢问姨夫人,你客居在侯府,就是这样质问主家的?” 杜氏她们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有些回不过神来。 郁云慈已在气头上,声音都带着火,压都压不住。她“呼”地站起来,大声怒斥道:“真该让别人来评评理,哪有这样的道理?一个寄居在我们侯府的姨夫人,吃我们侯府的,住我们侯府的,还不把我这个正经的侯夫人看在眼里。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难不成想取我而代之?” 杜氏心一突,莫名觉得心虚。眼神躲闪着,竟不敢与她对视。 她冷冷一笑,“我可算是明白侯府怎么会无缘无故进贼了?敢情是姨夫人招进来的,怪不得姨夫人一个寡居的妇人,能一眼认出沈家的少爷。说!姨夫人,你把沈家少爷弄进侯府,到底想做什么?” 杜氏被她最后一句话给吓得心惊肉跳,没料到她边问着,人已经欺到跟前。面对她愤怒的双眼,杜氏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 “夫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莫不是今天夫人受到惊吓,人也跟着胡言乱语起来?” “胡言乱语?姨夫人真是会狡辩。”郁云慈眼神一转,看向陆环佩,“说起来陆表妹都到说亲的年纪,仔细一想,那沈少爷是广昌侯府的庶子。一个侯府的庶子,与陆表妹还是挺相配的。莫非那沈少爷是来寻表妹的,不小心走错院子?” 陆环佩哪里肯干,一听她把沈少爷栽到自己的头上,急赤白脸地反驳道:“表嫂你环佩根本不认识那沈少爷,那可是表嫂你的表哥的,他来寻的人自然是表嫂你” “表妹这是想当然,谁说我的表哥就是来寻我的?我就觉得纳闷,表妹年纪不小,姨夫人根本就不急着替你好好相看,所谓哪般?一个快出阁的姑娘,成天住在外男的府中,就不怕惹来流言蜚语,还是姨夫人本就有其它的打算,放不下我们侯府的富贵?” 杜氏已经反应过来,事关女儿的清白,岂能容别人随意沾污。她一把拉过陆环佩,身子挡在女儿的前面,直视着郁云慈。 “夫人,你切莫血口喷人,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怕别人说道的。” “好。”她鼓了一下掌,“姨夫人有骨气,既然如此,烦请你们赶紧离开侯府,免得别人怀疑姨夫人你赖在侯府不走,居心不良。” 杜氏气得胸口起伏着,憋得难受。这个郁云慈,果然先前都是假的。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还要反将她一军。 她身后的陆环佩,则一脸的不甘,眼珠子乱转着,就看到景湘不屑的眼神。景湘可还记恨着陆环佩先前说过的话,如此好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怪不得陆小姐对广昌侯府的事情了如指掌,开口就是什么侯府世子,原来早就与侯府的庶子相识。” “你” 郁云慈看着她们,笑得意味深长。 二老夫人见杜氏被怼,心里像喝了蜜一样。这个姨夫人管着侯府,天天摆着架子,不把他们二房的人看在眼里。平日里她没少巴结杜氏,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娶陆环佩,谁知杜氏居然看不上他们二房。 她心里高兴着,嘴上却假意规劝,“侄媳妇,方才姨夫人是一时情急失言,你莫要与她计较。她还不是担心你,怕你受了委屈。她一人打理着偌大的侯府,兢兢业业的,难免会有疏忽。” 侄媳妇? 郁云慈听到对方的称呼,猜出对方的身份。这位应该就是侯爷的二婶,当年侯爷的二叔可是为了抢爵位,差点翻脸了的。 这可真是好,她屋子里一有异动,不光是客居的姨夫人第一时间能赶到,就连二房都能及时出现。 在原书中,二房可是一直觊觎大房的爵位。当初大房出了事,老侯爷和老侯夫人先后病逝,大房只剩不到十岁的景修玄。 偏生陛下不知怎么想的,把老侯爷生前请旨让儿子袭爵的圣旨压着不发。那时候,二房成天上窜下跳的,就想把爵位弄到手。 还是原主的生母亲自进宫,在成太后那里求了情,陛下这才批了折子。 所谓将军府对景修玄的恩情,就是此事。可笑的是,那方氏和郁将军都把恩情划为己有,口口声声指责景修玄忘恩负义。 原主是个傻的,根本就看不清这些利害关系。 郁云慈眼皮一抬,似笑非笑地看着二房的老夫人。与其和这些居心不良人在此扯皮,还不如去寻那冷脸的侯爷。 毕竟她的身家性命,全系在那男人的身上。 她脚一抬,在几人惊讶的眼神中,来到了门外。一出门,一股热浪袭来,阳光刺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 等她出了院门,杜氏才反应过来,心道不好,急忙追上来。 书中说侯爷住在府里的东南边,她估摸着方位,朝那边走去。 走了很长一段路,回头一看,杜氏和陆环佩还跟着,“姨夫人,我好歹是侯府正经的主母。难不成去到哪里姨夫人都要跟着不成?” 杜氏支吾着,解释道:“我是担心夫人。” “担心我?担心我让侯爷把你们母女赶出去,打破了你们的富贵梦,对吗?你放心,我一定会的,谁敢害我,我必加倍奉还!” 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不远处的男子,飞奔上前。 陆环佩也想跟过去,被杜氏给一把拉住。 “娘,她会胡说的,你为何要拦着我?” “环佩,她现在还是侯夫人。”杜氏说着,拉着她拐进了另一条小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奔涌 此为防盗章 不屈的眼神, 他曾经看过许多。 只是如今,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随手从屏风上扯下一块布,丢在沈绍陵的身上, 正好盖住对方的脸。 “左三,叫几个人进来。” 外面左三手作哨, 长长地吹响,很快屋子里就进了三四个家丁。 “先找个大夫给他看伤, 然后关起来, 容后处置。” “是, 侯爷。” 家丁们把沈绍陵从如晴身边拖开, 看到他脸上的布, 心知侯爷的用意。小心地把布盖实, 不让他的脸露出半分。 郁云慈看景修玄一番动作, 暗自琢磨。侯爷命人把沈绍陵关起来, 还不想让别人看到,难道他已信了她的话? “这两个丫头, 你想如何处置?” 呃?他在问她话? 她忙回过心神, 如晴和如翠已经背主,这样的丫头,不能再留。 “侯爷,背主的丫头,是不是可以卖掉?” “当然。” “那好, 就请侯爷派人去找个人牙子, 我要把她都卖掉。” 如晴和如翠脸色虽然难看, 却并没有求饶。她纳闷着,觉得有些不太正常。以前看过的一些书中,若是哪个背主的下人得知要卖,那可是哭爹喊娘的叫着不想被卖的。 她心下一动,苦笑一声。 “侯爷,我突然想起来,我就是想卖她们都无能为力。我那继母为了掌控我,派她们时时监视我,怎么可能会把她们的身契交到我的手上?” 如晴和如翠没有反驳,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怪不得她们一心效忠继母,原来身契还在将军府。 景修玄的眼慢慢眯起,“左三!让他们放着别动!让左四去沈家和将军府一趟,告诉他们,来晚了就等着替沈少爷收尸!” “是,侯爷。” 家丁们把沈绍陵重新丢在地上,许是扯到了伤口,沈绍陵在剧痛中醒过来。一看自己还在屋子里,觉得伤口更痛了。 他皱着眉,痛吟一声,如晴忙爬过去,伏在他的身上,“表少爷,您可醒了?担心死奴婢了呜” 这如晴和姓沈的?看着倒像一对恋人。 “小姐,救救表少爷吧,您真的那么狠心眼睁睁地看着表少爷” 郁云慈没有回头,她以前曾在书中看到过,像如晴和如翠这样的丫头,能被派去服侍府里的小姐,一般都是府里的家奴后代。 也就是说,如晴和如翠不光是她们自己。她们还有父母亲人兄弟姐妹,都在将军府里当差。她们是不可能会供出继母的,除非是想全家人都跟着遭难。 倒在地上的沈绍陵脸变成灰土色,咬着牙齿。那伤口处的血是不流了,但渐干涸的血红乎乎的一片,几乎浸透着衣袍。 “表妹,你真的这么狠心,恨不得让我死?” 地上有碎片水渍,还有血迹,一片狼藉。郁云慈还是跪着,手一直托举着剑,现在才觉得手臂发酸。 沈绍陵的话,她听到了,她已不想回答。 事到如今,沈绍陵还是拉着她不放,可见其人城府之深。她不过是个现代的女子,自小到大,生活简单。哪里碰到过这样的角色? 其实无论沈绍陵说什么,只要侯爷不信,她就有活命的机会。 “侯爷,我知道多说无益。若是侯爷不信我,那么就请侯爷现在杀了我吧。我不怨侯爷,我只怨自己命苦。生母去得早,让我长于妾室之手。妾室妒恨我娘,心心念念地要毁了我。好不容易熬到嫁人,本以为从此能摆脱恶人,谁知恶人心不死,设计毁我的名节。左右无路,倒不如死了干净。” “表妹” 故作深情之人,真令人恶心。 她恨不得自己现在是聋的,不用听到这样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景修玄取过她手中的剑,“起来吧。” 她手一软,垂了下来。撑着发软的身体,勉强起身,扶着桌子,靠站着。 紧接着,外面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侯爷,将军夫人和郁大小姐来了。” “让她们进来。” 话音一落,方氏和郁霜清就进了屋。 不愧是原书中的女主,郁云慈想着。郁霜清当得起白莲花三个字。原主就是名字像白莲花,实则是个傻缺。而这个郁霜清,无论是从名字,还是外貌上,都是个真正的白莲花。 美丽c端庄,连眉宇间淡淡的担忧,都恰当好处。 那个手段狠辣的继母,完全看不出半点恶妇的样子。长得娇娇艳艳的,美目含情,妥妥的一朵老白莲。 老小两朵白莲花一进屋,看清屋内的情形,立马变了脸色。 “侯爷,慈姐儿,这是怎么回事?绍陵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请大夫看伤?侯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我教女无方,绍陵是个傻孩子。我求求侯爷派人请个大夫,先替绍陵包扎伤口。”方氏咬着唇,痛心地弯下身,泪水滴到沈绍陵的脸上。 “姑母,我无事,只要表妹开心,我死了又何妨?” “你这个傻孩子,何苦呢?她已嫁人,你就忘掉她吧。姑母以后替你找个好姑娘,保证比慈姐儿好数倍。” 沈绍陵凄凉的眼神看向郁云慈,一手捂着伤口,轻摇着头,“姑母,世上的姑娘哪个都比得上表妹?再说我要为表妹负责,她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我想她会回心转意的。” “夫人,表少爷是小姐刺伤的”如晴忙说道,跟着哭起来。 “慈姐儿?”方氏抬起头,美目盈泪,一脸不相信地望向郁云慈,“不会的,慈姐儿怎么会刺伤绍陵?他们可是侯爷,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有教好女儿,才让他们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绍陵一片痴心,让我把他带走吧。” 老白莲一开口就要替自己坐实偷人的名声,可真是一个好继母。那望过来的眼神,惊讶c痛心c还有失望,分毫不差。 怪不得原主会被她哄得团团转,认她为母。 “侯爷,她说得没错,我娘去得早,没来得及教我,也没法子护着我。若是我娘还在,我哪有今日之祸?” “慈姐儿,你在说什么?”方氏心里一惊,刚才她就觉得这个死丫头有些不太对劲。平日里千方百计地想缠着绍陵,怎么会动手刺伤绍陵? 而现在,这死丫头的眼神都变了,根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慈姐儿,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虽然你亲娘去得早,可这些年,我一直对你视如己出,掏心掏肺的”方氏说着,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郁云慈已经看明白老白莲的招数,说穿了,就是男人都爱吃的那一套,柔情似水,以柔克刚。原主那好父亲就是中了温柔的毒,宠妾灭妻。 “娘我们不妨听听侯爷的说法?”郁霜清上前一步,盈盈朝景修玄行礼,“侯爷,小女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相信我的妹妹,绝不会刺伤表哥的。就算她对任何人下手,也不可能对表哥下手。” 景修玄微侧过头,俊朗的五官,棱角分明,更显得英气逼人。他的眼神深似海,无法一探究竟。 郁霜清与他对视着,男的藏青衣袍,高大英俊。女的浅蓝衣裙,美丽温柔。 郁云慈紧张地看着他们,这可是原书中的男女主。 眼下是盛夏,本该是生机盎然的。但葱郁的树木都被蒸干了水份,叶子干巴巴的。远目望去,迴廊凉亭,翘檐飞角,白石灰粉刷的墙,还有圆形的拱门。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如在画中。 如晴和如翠见她不走了,心中纳闷。 “小姐,我们快些走吧,要不然那花就谢了。” “不了,谢就让它谢了。” 她说完,转身回到屋内。一进屋子,凉气盈满周身,透着无法言喻的舒爽。她重新靠坐在坐榻上,看着跟进来的如晴,而如翠则没有进来。 如晴似乎跺了一下脚,“小姐,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您不能辜负表少爷,该是逃离苦海的时候了。” “苦海?你说的苦海是指侯府吗?侯府富贵滔天,怎么能算是苦海?” “小姐,您在说什么啊?表少爷为了您,无论什么都能抛弃,您却还留恋侯府的富贵。奴婢替表少爷不值。难道您忘记了侯爷是怎么对您的?又是怎么对将军府的?” 如晴说着,跑进内室,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明显收拾好的包袱。 “小姐,你快些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你和表少爷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再迟疑下去,就要前功尽弃。” 郁云慈心提起来,看样子,今天是原主与表少爷约定私奔的日子。原主选择在今日自尽,是不是别有用心? 她“呼”地站起来,直视着如晴。 “如晴,我已决定,不走了。” “小姐,为什么?”如晴大急,追问道。 她眸色冰冷,定定地看着如晴,“因为方才我昏迷时,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与表哥私奔后,居然没多久就死了。而且害死我的人,正是表哥。你说,梦会不会是真的?” “小姐”如晴被她的眼神骇住,往后退了一步,“梦当然是假的,表少爷对您的心,您还不明白吗?他为了您,可以什么都不要。这样痴情的男人,世间少有。” “是吗?他真那么在乎我?” “当然,表妹。如晴说得没错,我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包括功名,包括沈家公子的身份。” 一道男声响起,紧接着就见屋子里进来一个人。来人长得颇为英俊,有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他一身的青衫,头上包着书生巾,双目痴痴地看着她。 “云慈表妹。”男子深情地唤着,朝她走近。 而男人的身后,跟着如翠。 她瞳仁瞬间暗沉,原来人是如翠去引来的。身边的这两个丫头,为了让她与人私奔,还真是尽职尽责。 沈绍陵一步步地走近,眼神贪婪地看着她。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美,这样的美人儿,不枉他费尽心机。 她忙伸手制止,“如晴如翠,你们还不把送表少爷出去?若是被人发现了,如何收场?” “云慈表妹,你” “小姐,您放心,奴婢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您和表少爷赶紧商量,等会就走吧。” 说完,如翠和如晴都出去守在外面。 屋内只剩下沈绍陵和郁云慈。 “表妹,几天不见,你莫不是忘记我们的誓言了?难不成你恋上侯府的富贵,将我忘了吗?” 沈绍陵说着,欺身上前,想将她困在坐榻上。 她原是站着的,看他的样子,连忙闪到一边。眼神四下瞄着,想找到什么护身的武器。然而,入目之处,什么可用的也没有。 “表哥,我是害怕,我梦到表哥你是个坏人,故意骗我的,后来我还被表哥给害死了。表哥,你不知道,我死得太惨了,简直是死不瞑目。我记得,我在梦里还发誓,发誓要血债血偿,让你们都不得好死。表哥,那梦实在是太可怕了” 沈绍陵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了一下,尔后马上恢复深情款款的样子,“表妹,梦里都是假的。我会护着你,为你做任何事情。” “表哥,你真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吗?那你今天能不能让我静一静。我现在心好乱,要不我们再等一段时间吧。表哥,你快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她一边不露痕迹地往后退着,一边试图劝他离开。 可是沈绍陵好不容易混进侯府来,怎么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尤其是她还做了那样的梦,万一她借此看出什么端倪,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他几步上前,就扯住她的袖子。 “表妹,你跟我走,我们离开京城。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侯府受苦,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我们寻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结为夫妻,生儿育女。” 她挣了几下,没有挣脱。男人的体力不比女子,就算是他看着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比起她现在一直养在深闺中的身体,还是要好上太多。 “你放开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行,我一听到你受苦,一刻都不能等。景修玄是侯爷又怎么样?他不善待你,还与将军府为敌,迟早会伤你的心。你马上跟我走,我都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当然不用操心,只管等死。 她心里说着,脸上硬是挤出为难的样子,“表哥,就是因为他现在与将军府不对付,我才更不能走。要是走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彻底与我们将军府翻脸?” 沈绍陵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她的话上,只觉得美人在怀,温香软玉一般。一想到很快就能对她为所欲为,一股邪火直冲某处,真是一刻也不想等。 “姑母疼你,与你相比,将军府受些气没什么。” 他的身体贴得更近,近到她能感到那种异样,不由得心头涌起恶心之感。 “不行,你先回去吧。等过段日子再说。” “不,表妹,我既然来了,就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他说着,开始强行拖拽。而他的目标不是门口,反倒像是往床的方向。她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高声喊着,“来人哪,救命啊!” 如晴从外面进来,竟帮着沈绍陵一起推她,“小姐,您跟表少爷走吧。奴婢知道您心里苦,跟着表少爷,您才有好日子过。” 沈绍陵朝跟进来的如翠使一个眼色,郁云慈心道不好。这男人是有备而来,要么是坐实与她有苟且,要么就是带着她私奔出府。 无论是哪一种,自己都完了。 郁云慈心头大急,不管不顾地高声呼救,“救命啊救” 该死的男人,竟然捂住了她的嘴。她呜呜出声,用脚去踢他。 果然如翠接到沈绍陵的眼色,先是去关门,把门从里面闩好。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接着倒了一杯水,把纸包里的东西化进水里,端到她的面前,“小姐,你别急。有话好好说,先喝口水吧。” 幸好夫人想得周到,料到万一小姐不配合,就先迷晕再说。 沈绍陵的眼里闪过懊恼,还有一丝狠劲,都看在她的眼里。眼见如晴帮他按住她,而如翠则要强行给她喂水,她心急如焚。 若是一旦让他们得逞,自己就是在走书中的老路。 正急得不知如何之时,只听得“哐当”一声。 外面的门应声而倒,溅起无数的灰尘。在阳光中,那些灰尘如细小的虫子一般,飘飞着,四处乱窜。 随后光影中,现在一道高大的身形。 那人俊美无俦,宛如神衹。 她说的话,与夫人所要做的事情竟意外的不谋而合。两个丫头想的是,小姐或许是真的一直在做戏给夫人和她们看。 景修玄俯视着她,她的眼长得很美。这种美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美,而是另一种带着生机的美。这种生机就像峭壁间的崖柏,顽强无惧,遗世独立。 不屈的眼神,他曾经看过许多。 只是如今,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随手从屏风上扯下一块布,丢在沈绍陵的身上,正好盖住对方的脸。 “左三,叫几个人进来。” 外面左三手作哨,长长地吹响,很快屋子里就进了三四个家丁。 “先找个大夫给他看伤,然后关起来,容后处置。” “是,侯爷。” 家丁们把沈绍陵从如晴身边拖开,看到他脸上的布,心知侯爷的用意。小心地把布盖实,不让他的脸露出半分。 郁云慈看景修玄一番动作,暗自琢磨。侯爷命人把沈绍陵关起来,还不想让别人看到,难道他已信了她的话? “这两个丫头,你想如何处置?” 呃?他在问她话? 她忙回过心神,如晴和如翠已经背主,这样的丫头,不能再留。 “侯爷,背主的丫头,是不是可以卖掉?” “当然。” “那好,就请侯爷派人去找个人牙子,我要把她都卖掉。” 如晴和如翠脸色虽然难看,却并没有求饶。她纳闷着,觉得有些不太正常。以前看过的一些书中,若是哪个背主的下人得知要卖,那可是哭爹喊娘的叫着不想被卖的。 她心下一动,苦笑一声。 “侯爷,我突然想起来,我就是想卖她们都无能为力。我那继母为了掌控我,派她们时时监视我,怎么可能会把她们的身契交到我的手上?” 如晴和如翠没有反驳,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怪不得她们一心效忠继母,原来身契还在将军府。 景修玄的眼慢慢眯起,“左三!让他们放着别动!让左四去沈家和将军府一趟,告诉他们,来晚了就等着替沈少爷收尸!” “是,侯爷。” 家丁们把沈绍陵重新丢在地上,许是扯到了伤口,沈绍陵在剧痛中醒过来。一看自己还在屋子里,觉得伤口更痛了。 他皱着眉,痛吟一声,如晴忙爬过去,伏在他的身上,“表少爷,您可醒了?担心死奴婢了呜” 这如晴和姓沈的?看着倒像一对恋人。 “小姐,救救表少爷吧,您真的那么狠心眼睁睁地看着表少爷” 郁云慈没有回头,她以前曾在书中看到过,像如晴和如翠这样的丫头,能被派去服侍府里的小姐,一般都是府里的家奴后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来日方长 此为防盗章 她们不愿相信, 刚才那句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 郁云慈差点想鼓掌,这男人性格虽不好,看着也不太好相处。但话少人狠, 真令人解气。 景修玄话音一落, 人已走出三丈开外。 他的言行举止, 无一不是对杜氏母女二人的轻视。 郁云慈想着, 在杜氏的心中,她以前又是买人又是管着府中的杂事, 怕不是还以为侯爷对她们母女二人是重视的。 也正是因为侯爷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才会让杜氏的胆子慢慢变大, 胃口也跟着日渐膨胀, 甚至大到想谋取侯夫人的位置。 她们看不透这男人骨子里的冷漠, 不知道他对旁人的纵容, 不是默许,而是无视。他不说, 是因为他压根没看在眼里。 杜氏没有料到自己千算万算,最终得到的是那样的一句话,论辈分,她怎么着也是侯爷的庶姨。怎么当外甥的外人面前居然不给自己一点脸面? 她想不通, 以前都好好的, 为什么最近事事不对劲? 莫非是姓郁的说过什么,才会让侯爷对她们母女态度转变?她的眼中由震惊c难堪c不解再到愤恨, 所有的恨意都加在郁云慈的身上。 郁云慈迎视着那母女二人的怨恨, 冷冷一笑。 “世间总有不知感恩, 反倒恩将仇报的人。在我看来,姨夫人就是这种人。侯爷当年好心收留你们母女,你们母女不知感恩,反而时时想着算计我们侯府。谋些银钱还罢了,侯爷与我都不会计较。怪只怪你们心太狠,居然想算计侯爷,想谋害我这个主母。” “我们没有”陆环佩喊着,一副要冲过来生吃她的模样,被杜氏死死拉住。 “夫人,话可不能乱说,那沈少爷是怎么回事,夫人真以为侯爷不知道吗?你把事情赖在我们环佩的头上,败坏她的名声,难道不应该补偿吗?” 杜氏有句话说对了,景修玄当然知道沈绍陵和原主的事情。这一点,郁云慈半点不怀疑。但是她已经用行动向侯爷表过忠心,想必侯爷心里重新有了看法。 此时,她后面的檀锦冲出来,“你们是坏人” 在檀锦的心中,舅母是天下最好的人,凡是骂舅母的人都是坏人。 郁云慈心下感动,稚子重情。才养了他几天,他就知道护着她。 可是这样的后宅污事,岂是一个孩子能听的?也是她刚才疏忽,现在反应过来,忙让高氏抱着他先回去。 檀锦挣扎两下,她轻声安抚,“你刚才不是说舅母是最厉害的,等舅母把这两个坏人赶走,就回去陪你。你乖乖跟她们回去睡觉,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身体,等你以后长大了,就可以保护舅母了。” 小人儿听到长大后就能保护她,恨不得赶紧长大,于是乖巧地跟着高氏她们回去了。 郁云慈此时注意到,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高傲地立在一边,抱胸而站,像在看戏。 她捋了捋发,自打穿过来第一天,围绕她身边的就是这些破事。若不是刚来时性命堪忧激起她的斗志,恐怕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一个能言善辩的吵架高手。 显然,是这些人锻炼了她。 “姨夫人想挟恩图报?只是连恩都没有,你们就敢让侯爷以身相报,可真够敢想的。” 她话一说完,匡庭生脸色古怪起来。便是杜氏母女,也没料到她居然这么敢讲,话说得如此直白露骨。 “只可惜,真论恩情,只有我们侯府给予你们的,而你们理应知恩图报,而不是恩将仇报。刚才姨夫人说的沈少爷偷进府一事,姨夫人比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到名声,我认为陆表妹早就没有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想下药迷倒男人成就好事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陆环佩脸更白了,姓郁的怎么会知道的?她不是打翻冰酪了吗?姓郁的是不是胡乱诬蔑她的? 郁云慈微微一笑,“陆表妹莫不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把东西打翻了,别人就不知道好东西里面加过什么好料。你想错了,你忘了,东西就算是倒掉,那也还在。侯爷的属下一闻气味,就知道你放了什么好东西。你说你这样不知羞耻,我们没有戳穿你。还给你留着脸面,好心好意地送你回陆家,已是最大的仁慈,你们居然还想赖上侯爷,当真是一对白眼狼,狼心狗肺!” 杜氏脸色白的吓人,她就说侯爷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原来真与姓郁的有关系。若不是姓郁的坏她们的好事,环佩说不定就成事了,哪里会有今日之辱。 她们原本在侯府生活得好好的,锦衣玉食,受人尊敬。自打姓郁的嫁进来后,似乎一切都开始变了。 短短几天,天翻地覆,全是姓郁的害的! 为什么? 要是姓郁的那天被沈少爷带走了,这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说不定,现在环佩已是侯爷的人,她们就可以永远留在侯府享富贵。 匡庭生看着杜氏母女,从刚才她们话里,他已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别的事情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若是有人敢算计他的师父,他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师父在他的心中,堪比父亲般的存在。 他高傲地睨视着杜氏母女,“我师父是什么人,岂是你们可以算计的?你们自甘堕落,自取其辱!” 要是这话是郁云慈说的,杜氏不会放在心上。但这话从匡庭生的口中出来,那份量和意义是大不一样的,她僵白如石灰墙的脸色,几近开裂。 这下,郁云慈没有强忍,笑出了声。 毫无意外,她收到杜氏更强烈的恨意。 “姨夫人,表小姐,马车还在侧门候着,你们请吧。” 一个婆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催促着杜氏母女。 再多的不甘,也被景侯玄那冰冷的话给击得粉碎。杜氏心知,这侯府是不能再留。一切的源头,都怪姓郁的。 那婆子又催促几声,她们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郁云慈看着她们走远,长松一口气。 自己虽不愿与人为敌,但若为生存,多得罪几个想害她的人又何妨? 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看着削瘦,实则已在她肩膀之上,差不到半个头。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超过自己。 “世人常说,女子当贞贤淑静,师母倒是与人不同。难道师母自小不曾读过《女训》,不曾习过《女德》?” “不曾,我自小亲娘早逝,有娘生没娘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 她说的是气话,任谁被一个半大的小屁孩说没有妇德,只怕都不会太开心。反正自己应该已没什么形象可言,何必装什么世家贵妇。 匡庭生想不到她会这么回答,眼露讶色。 “那师母以为,女子应该如何?” 女子应该如何?这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该问的问题吗? 她疑惑着,听出他语气中没有半点的鄙夷,心下奇怪,“别人怎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过自在的日子。谁若是不让我痛快,我就不让谁痛快。就算对方端着长辈的身份,若是为老不尊,我依然不会敬她。” 少年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眼底从惊讶到震惊,再慢慢平复。 他的眼睛转向刚才蚂蚁搬家的地方,蚂蚁群已经消失,想来都已搬到新的巢穴。他眸色飘远,不知望向何处,问道:“蚂蚁以母为尊,可这毕竟是少数,不知世间还有什么亦是如此?” “据我所知,应该还有许多。与蚂蚁习性相同的还有蜜蜂,蜂群中的蜂王,同是蜂后。” 匡庭生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眸,常听说蜂王,他还以为是公蜂,没想到亦是母蜂。 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少年的身姿削瘦如竹,像玉笋般挺拔劲瘦。就凭他的长相和身材,足以料定他长成后的模样,必是世间罕见的俊秀。 此时天空响起一道闷雷,她抬头看去,黑压压的乌云占据了半边天。 看样子雨要来了,她忙带着采青快速回去。 很快,豆大的雨点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空气中很快泛起泥土的气息,夹杂着热气。她顾不上许多,提起裙摆,飞奔起来。 她的身姿轻盈,明明是极不雅观的动作,随着她的奔跑,却有着说不出的灵动。 匡庭生并未走远,他此时正站在一丛花草后面,雨点打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似乎半点没有感觉。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倩影,直至消失不见。 收到檀锦的表扬,她轻轻一笑,怕他人小抵抗力差。若是吹了凉气,而感染风寒得不偿失。于是抱着他放到炕榻上。 “不是舅母厉害,是万物有灵,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许多的奥秘。” 檀锦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煞是可爱,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此时天空中突现一道明雷,闪电的白光冲下来,像要劈开混沌的天地,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 她惊了一跳,捂住檀锦的耳朵,采青立马上前,把窗户关起来。 这道巨雷炸裂时,方氏正在指天发誓说自己之所以瞒下成氏的嫁妆,没有陪嫁给郁云慈,全都是为了将军府。 她嘴里的话音一落,雷声惊起。 刺目的白光中,她只看到郁亮黑沉的脸。心里一直打着鼓,今天的这天气太怪了些,什么时候不打雷偏她起誓的时候打雷。 “我堂堂将军府,难不成还靠一个妇人的嫁妆过日子不成?” 郁亮男人的尊严受到挑衅,他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才挣来那滔天的军功,被封为将军。他岂是一个靠妇人立足的男子? 方氏心道不好,多年前自己之所以能压住成氏,就是因为成氏摆的姿态太高,好像将军府的一切都是靠着她与国公府。 将军自觉在成氏面前抬不起头,故而夫妻生隙。而自己,一直都小意温存,视将军为天,所以这些年来,将军才会对自己宠爱如一。 “将军,这都是妾身的错。若不是妾身自甘为妾,一顶小轿进门,别说是嫁妆,便是衣物,姐姐也只让我带六身。清姐儿和胜哥儿有我这个娘亲,是他们命不好” 她哀切地哭起来,唇咬着,脸色苍白。 当年她进府时,成氏确实十分苛刻,除了换洗的衣物,什么都不让她带进府。 郁亮听她提起当年,刚才的怒火消去大半。若不是他唐突方氏,方氏又怎么会委屈为妾?这么多年以来,方氏对自己情意深重,视他为天,确实是个贤惠的。 “那你也不能扣下成氏的嫁妆。” “将军,是妾身一时糊涂。可是若是没有那些东西,清姐儿将来嫁人怎么办?还有胜哥儿,很快就要议亲,给女方家下聘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别人会怎么笑话我们将军府?将军,是慈姐儿重要,还是将军府重要?” 郁亮脸色又开始发黑,他本是无根基的穷小子,因为抗敌拼命才得了大司马的看重。封为将军后是得了不少赏赐,但那些赏赐比起世家几代的积存珍宝来说,不值得一提。 方氏从他的脸色能看出他的犹豫,“将军,慈姐儿嫁的是侯府,哪里就真的穷到当嫁妆。分明是她不满妾身,不想顾着府中的姐姐和弟弟,才会故意让妾身难堪的” 人的心都是偏的,比起郁霜清和郁全胜,郁云慈在郁亮的心中几乎可以忽略。如果不是为了面子,他哪里会来质问方氏。 次女出嫁时,那嫁妆他虽然没有细看,却也粗略扫过一眼。见次女无异议,便什么也没有说。谁知那逆女嫁人后暴露真本性,极像成氏,竟敢让世人看将军府的笑话。 他又怒又气,别人指责他扣留发妻的嫁妆,令他觉得颜面无存,威严扫地。 方氏与他多年夫妻,自认为将他的性情摸得透透的。心机不多,为人自大又有些虚荣,还有那么一些自卑。 “将军,慈姐儿出嫁时,妾身与她商议过此事。是她亲口同意把那些东西留给清姐儿和全哥儿的,谁知她一嫁进侯府,就变了卦,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挑唆。” 说起这个,郁亮的眉头紧皱,他也觉得次女嫁人后性子变化太多。 “将军,妾身想着,会不会是国公府那边?” 提到国公府,郁亮脸色更黑,粗声粗气地道:“此事先放在一边,先好好查清楚,免得慈姐儿被人蒙蔽,做了傻事。” “妾身知道了。” 外面雨势不减,看样子要下一夜。方氏原本以为雨大留人,郁亮不会离开。哪成想着他还是冒雨离开了。 他一走,方氏面色阴着,很是吓人。 西厢的郁霜清立马掀帘进来,“娘,爹说了什么?可有说要归还那些东西?” “归还?那是不可能的,没有成氏那死鬼留下来的东西,你拿什么当嫁妆?不说是你,胜哥儿用什么去给别人下聘?你放心,在你爹心里,你们姐弟俩比那死丫头重要多了。” “可是娘夜长梦多,若是那死丫头到处乱说,女儿的名声我不要被人嘲笑便是将来嫁人,只怕在婆家也难抬起头来。” 方氏眼垂着,遮住里面的恨意。 “你放心,娘有法子。” “娘,什么法子?” 方氏抬眸,眼里恢复往日慈母的温柔,轻轻地拉过女儿的手,“我的清姐儿,一定会嫁给高门当正妻。十里红妆,福泽延绵。” “娘还是娘最疼我” 郁霜清靠在她的身上,母女二人相偎在一起。 方氏的心里渐渐有了决断,她的清姐儿,自小懂事。论长相才情,在一众贵女中都是出色的。她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女儿走自己走过的路,受自己受过的苦。 无论如何,那死丫头必须是清姐儿的垫脚石。只有踩着成氏的女儿,她的清姐儿才能站得更高,过得更好。 一夜雷雨过后,天气凉爽了一些。 郁云慈便让采青不用再加冰块,把窗户打开通风。让凉风流通,去去屋子里的浊气。 正欲去檀锦的屋子,就见传画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帖子。 “夫人匡家送来的。” 郁云慈接过帖子,自己还是头一会见到古代的请帖。淡粉底子烫着银边,纸张上像是有花瓣,不是画的,而是原本浆在纸里面的。 近闻,有股淡淡的花香。 翻开来看,娟秀的字体,赏心悦目。连蒙带猜,原是匡家大夫人请她后天过府,替匡家二小姐做及笄礼上的正宾。 想到那个少年,她对这个神秘的匡家起了好奇之心。 “匡少爷怎么会认侯爷为师父?” “夫人有所不知,侯爷与匡大爷交好,匡大爷便以匡家剑法相赠侯爷。侯爷所学皆是匡家武学,所以匡少爷才会自小就拜侯爷为师。”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侯爷算是匡家同门。 只是匡家既然是武学世家,随便寻一个人亲自教导匡少爷岂不更好,为何舍近求远?她有些疑惑,又怕问主多露陷,只能放在心里猜测着。 采青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也在替匡家感慨,道:“匡家唯今只余匡少爷一根独苗,不说是匡家上下,就是侯爷,都很是看重匡少爷。” 匡家就一根独苗? 为何这样的武学世家,就只余一个独子了? “匡家子嗣单薄真可惜” “可不是嘛,四十年前,匡家一门四子随武神出征,归来仅一子,且身受重伤。匡老将军回京五年后跟着去世,令人惋惜。十二年前,匡大爷和匡二爷随大司马再战崇岭关,那次依然艰险,匡二爷战死,匡大爷剩了半条命匡家忠肝义胆,让人敬佩。” 听起来这匡家全是死忠的,就好像她知道的历史上的某个家族。也是男丁战死,府中全是女子,还有一根独苗。 采青说的大司马又是谁,听着不像是匡家人。她凝眉细想着,好像有些印象。这个大司马似乎姓程,身份极高,他的女儿好像就是当朝的皇后。 “大司马” “大司马原是匡家的家将,当年曾随武神出战。可惜那次匡老将军身子受损,若不然天妒英才,便是匡大爷,都早已不在了” 郁云慈心下恍然,心里感谢着采青的解惑,面上却是半点不敢显露出来。 怪不得侯爷对匡庭生那么严格,原来那少年肩负着光复匡家的重大使命。这样生来就关系着家庭兴亡的孩子,她却莫名觉得有些可怜。 正说话间,左三在外面求见。传画出去,不一会儿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雕花小盒。 “夫人,这是侯爷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匡二小姐的正宾礼。” 郁云慈打开一看,朱色的锦缎中躺着一枝桃花碧玉簪。玉质细润,如水般通透。握在手心中,沁凉一片。 方才她还在想送什么礼好,他倒是解了急。 如此甚好。 雨点渐密,又快又急,很快便是瓢泼大雨。雨势滂沱,以可见的速度润湿土地,积洼成池,汇成水流。 郁云慈站在窗前,感受着飘进来的水气由热变凉,最终全是凉爽。 她的怀中,抱着那好奇的檀锦,小人儿满眼的仰慕。舅母好厉害,说蚂蚁搬家是要下雨,果真就下雨了。 “舅母真厉害!” 收到檀锦的表扬,她轻轻一笑,怕他人小抵抗力差。若是吹了凉气,而感染风寒得不偿失。于是抱着他放到炕榻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罪名 此为防盗章  如晴如翠已经放开了她, 沈绍陵却来拉着她不放。他“扑咚”一声跪下去,连带着把她拉倒跌在地上。 “景侯爷,小生和表妹情投意合, 已互许终生。小生曾发誓一生只爱表妹一人,表妹也曾告诉小生,她今生今世不会爱上别的男子。求侯爷成全小生和表妹,放我们走吧,我们一定会日夜为侯爷祈福,求佛祖保佑侯爷您长命百岁。 如晴也跟着跪下来, “侯爷, 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小姐吧。小姐和表少爷深爱彼此,若是没有表少爷, 我们小姐也不愿意独活。再留在侯府里, 我们小姐就要没命了。” 景修玄没有看他们, 眼睛望向郁云慈,睥睨着。 郁云慈一把甩开沈绍陵,站起来。瞥见如翠把那杯水藏在身后,正要倒掉。她一个箭步冲过去, 夺下杯子。 杯子里的水洒出不少,但还余了一些。 “侯爷,这三个人, 企图里应外合, 将我掳出府去。您看, 这杯子里的水。” 她把手杯呈到景修玄的面前, 他垂着眸子,过了一会才接过杯子。不用凑得很近,就能闻到水中蒙汗药的味道。 “侯爷,这三个人中,两人是我的贴身丫头,一个人是我的表哥。若真是我被他们弄出侯府,只怕是百口莫辩。所幸,侯爷您来得及时。” 景修玄的手一松,杯子应声而落,裂得粉碎。那水洒在地上,晕开成一滩。她瞳孔一缩,他难道不相信吗? 沈绍陵趁机磕了一个响头,“侯爷,小生与表妹小生自知对不住侯爷,请侯爷看在小生的一片痴心,让小生带表妹走吧。表妹自打进了侯府,生不如死。侯爷您不是不知道,今早她还差点自尽。幸亏被丫头们发现” 她心下冰凉,没错。原主确实是刚寻过死,也确实是死成了。 “侯爷,之前是我不懂事,与您闹脾气。其实在我心里,一直很敬佩侯爷,能嫁给侯爷,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这什么沈表哥我真的不怎么熟,更别提什么爱他一生一世。若说要爱,我也只会爱我的丈夫侯爷您。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有一点想离开侯府的心思,就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她举着手,伸出三个手指头,信誓旦旦。 反正原主已经死了,而自己,确实是不想离开侯府的。 景修玄眯着眼,盯着她的手指。她用真挚的眼神回着,努力直视着他。她是真的不能离开侯府,要是离开了,那岂不就和原主一样,死得不明不白的。 沈绍陵危险地眯起眼,莫非云慈表妹真的贪恋侯府的富贵,不愿跟他走?早知如此,就该不听姑母的,在将军府里就把事情做成了,哪里用得到绕这些弯路。 “表妹,你为何要拿自己的性命相护?我知道,你是怕景侯爷盛怒之下要我的命,才会违心说出刚才的话。可是我堂堂男子,怎能躲在女人的背后?景侯爷是明理之人,他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男人,倒还真是有两下子。 原主死在他的算计下,不算冤。 她狠了一下心,一掀裙子跪下去,抱住景修玄的大腿。 一只手顺便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得她眼泪汪汪的,仰头看着,甚是可怜,“侯爷,说句不怕丢丑的话。以前在娘家时,沈表哥就垂涎我的美色,几次在内宅拦着我,说些莫名奇妙的话。幸亏我警醒,时刻记得要和外男保持距离。现在想来,为何他总能拦住我,必是如晴如翠这两个丫头做了内应,背主求荣,将我的行踪透露给他。” 景修玄俯视着她,她拼命把眼里的泪水挤出来,咬着唇。 “侯爷,您可能不知道。一个女子,在继母的手底下讨生活是何等的艰难。孝义两个字压下来,能把人生生压死。她是继母,我是继女。她随便耍个手段,我却只能把苦往肚子咽。包括我身边的丫头,都是她的人。他们想要给安一个不贞的名声,易如反掌。我只求侯爷能听我辩解,好好查清楚,就算是与他们对簿公堂,我也在所不惜!” 在古代,女子轻易不会上公堂。 若是她连与他们对质都不怕,不知侯爷会不会信她? “景侯爷,表妹必是急糊涂了,生怕您怪罪小生,所以才急于撇清干系。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护我,小生岂能袖手旁观。我沈绍陵在此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对表妹的心永不改变。” 这姓沈的说得好生令人作呕,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瞪沈绍陵一眼。而沈绍陵回以她的,是一个阴狠的眼神。那种势在必得的笃定,带着一丝挑衅。 是了,他是吃准了男女之事,只要传扬出去,毁名声的总是女子。 “侯爷,他颠倒黑白,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可能会喜欢这样龌龊的男子,若是杀人不偿命,我现在就能立马杀了他!” 那个杀字,是她从齿缝中咬出来的。这个表哥就像一只蚂蟥,被他缠上,不吸干血恐怕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沈绍陵心里突了一下,表妹莫不是识破了他们的计划?要真是那样,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他隐晦地看一眼如晴,如晴被自家小姐弄得发懵的脑子回过神来。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明明您爱慕表少爷,说表少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是您心中的爱侣。您不记得自己给表少爷写过的诗吗?您说表少爷是浬河之水,您是水中孤帆,你们一起荡漾,永不分离这些您都忘了吗?” 什么水啊船的,这样的艳诗哪里是一个女人能做出来的。 郁云慈不敢去看侯爷的脸,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住了,像被冰封一样,寸寸阴寒。 景修玄幽深暗沉的眸子紧盯着她,似乎想看出来,那诗究竟是不是她作的。 她舔舔有些发干的唇,“侯爷,诗不是我做的。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我做的,我就万箭穿心,天打雷劈。” 景修玄冰冷的眼神定在她的脸上,再移向沈绍陵和如晴,高深莫测。 沈绍陵已经冷静下来,不管云慈表妹是什么时候知道姑母的计划。他只要咬死与她有私情,总有一天,景侯爷会厌弃她的。因为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不贞。 “景侯爷,事到如今,小无话可说。表妹既然不认那就依她所言吧她不顾情义,小生却不能不顾。无论小生是如何进的侯府,总归是不合常理,侯爷要怎么处置,小生都无怨。小生只求侯爷您以后善待表妹,莫要对她心生间隙如此,小生便无所求了” 这个男人真是个人才,能屈能伸,脸皮还厚。要不是时机不对,她都想为他鼓掌。 “表哥,你口口声声对我有情。敢问你可知聘为妻,奔为妾的道理?你的情义就是想让我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光明正大,就连死亡,都是悄无声息的,对吗?若真是这样,那你的情意真是可笑,试问天下哪个女子愿意要这样的感情?” “表妹,你不愿跟我走可以,别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侯爷我什么都不求了,只求表妹以后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郁云慈怒急反笑,碰到这样油盐不进的硬茬子,怪不得书中的原主傻乎乎地落入他们的陷进,一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蠢样。 “既然表哥说自己真心不容别人诋毁,不如表哥发个誓言来听听。如果方才你的话有违本心,则全族人,包括自己全部断子绝孙,烂心烂肺而死。你敢吗?” 她直直地看着沈绍陵,沈绍陵眼里的阴狠聚集。 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毒。 “表哥,既然你的真心不假,誓言再毒也不用怕,对吗?” 景修玄此时,才用正眼看了她一下。她脸色严肃,根本就看不出来对沈绍陵有一丝一毫的爱意。 他冷着眉眼,若有所思。 果然,陆环佩正端着托盘,在低低地向侍卫们央求着。她一身白色素锦长裙,脸上施着淡淡的脂粉。眼还有些红肿,像是哭过的样子。微堕的发髻,垂在胸前的发丝,配上她娇柔的表情,颇有几分楚楚的风姿。 这番模样,若是一般的男子见了,必会起怜惜之心。 想来,杜氏母女今日想用苦情计。 “你们就行个方便,我送进去就出来。” “表小姐,请回吧。侯爷吩咐了,任何人不能去打搅他。” “我不会打搅他,送了东西就出来。” 一个侍卫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道:“既然如此,属下可以替表小姐把东西送进去。” 陆环佩脸一白,咬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此等做派,要是心软些的人可能就会通融了。但两个黑脸的侍卫不为所动,脸最黑的那个看着郁云慈过来,忙行礼唤着夫人。 夫人二字,听得陆环佩俏脸一白,心知今日怕是不能成事。她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郁云慈,端着托盘的手指尖泛白,唇咬得更紧。 她忘不了自己狼狈的模样被对方看去,更忘不了对方那嘲讽的话。一字一句,像无数根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一想就会流血。 外面那些传言她已听说,那什么她和沈家少爷私会的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娘说是姓郁的在捣鬼,对于郁云慈,她是旧仇加新恨。 姓郁的是个阴险小人,明明是自己做下的丑事,居然还赖在别人的身上。她本想与对方好好理论,是娘劝自己先沉住气。 如今之计,更是不能离开侯府。 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为免节外生枝,还是赶紧搞定侯爷。与其坐等着名声败坏,被陆家人接回去,然后被胡乱配人家,还不如搏上一搏。 谁知这姓郁的阴魂不散,居然闻着风声跟过来。 郁云慈片刻间就到了眼前,斜睨着陆环佩。 “表妹,看来我与你说的话都白说了。我不是说过,你是未出阁的姑娘,不要轻易来寻侯爷。怎么你偏偏不听,还一意孤行。传扬出去,可如何是好?” “表嫂,你的话环佩记着。环佩并无那样的想法,不过是为了感谢表哥收留我们母女,特意想回报一二。也是环佩心思单纯,没有表嫂想得多。环佩这就告辞,不碍表嫂的眼” “慢着!” 郁云慈唤住她,眼神瞟到她手中托盘上的冰酪。看起来颜色鲜艳,像是用西瓜加牛乳制成的。天气很热,那冰酪看着都令人食指大动。 “表妹心思倒是巧,既然东西送到这里,就由我替你代进去吧。你要感谢的话,我也一并替你带到。” 采青伸手就要去接陆环佩手中的东西,陆环佩心一紧,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她此等反应,郁云慈立马就明白冰酪是加了料的。倒真被自己给猜得死死的,杜氏母女是两招齐用。先苦情,再使计,总之势必要留在府中。 “表嫂环佩出来得久,这冰酪有些不新鲜了,就不要端到表哥面前献丑” “表妹亲手做的,所谓礼轻情义重。既然是诚心感谢侯爷,无论东西怎么样,我想侯爷都不会嫌弃的。表妹,你说是不是?” 陆环佩心里暗骂着,恨不得眼前的女人立马去死。要不是她,表哥怎么会想到让陆家来接她们母女加去。要不是她,自己何必如此难堪? “哐当” 托盘一歪,上面的冰碗斜滑落地,裂得粉碎。桃红的冰酪洒在地上,很快就被地上的热气化成一瘫。 郁云慈冷笑着,陆环佩此举想毁灭证据,以为东西洒了自己就无可奈何了吗? “表嫂对不住,天气太热,环佩身子有些受不住”陆环佩说着,身体摇晃两下,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配上她今日的打扮,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既然身子不好,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郁云慈一松口,陆环佩赶紧离开。那疾行的脚步飞快,哪有半点体弱的样子。 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见,郁云慈看着地上那滩艳红的冰酪,问其中一个黑脸的侍卫,“你能闻得出来加在吃食中的杂料吗?” 那侍卫先是一愣,顺着她的眼色,立马明白过来。 冰酪开始蒸发,热气腾升。他趴在地上,仔细地闻着那滩冰酪,慢慢皱起眉头。 “夫人,这冰酪里面确实加有其它的东西,属下闻着,不像是好东西” 这个不是好东西,那必然就是什么情药之类的。也真难为他一个黑脸大汉,耳根子都变得黑红黑红的。 郁云慈当然不会追问是什么药,这侍卫是侯爷的人,就是最有力的证人。 “既然如此,你们下次警醒些,莫让姨夫人和表小姐再找借口接近侯爷。”郁云慈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问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名唤左三。” 她仔细想想,这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好像还有叫左四的。不知道有没有左一左二,右一右二。 “这名字倒是好记,你是不有兄弟叫左四?” “没错,夫人好记性,左四是我的胞弟。” 那就没有什么左一左二了,她想着。正欲离开,突然里面出来一个人,长得与左三有些像,应该就是左三口中的左四。 左四先向她行礼,“夫人,侯爷请你进去。” 这倒是有些意外,刚才左三不是说侯爷吩咐任何人不能进去打搅,莫非在侯爷的心中,她不是任何人,而是一个有些地位的人。 如此想着,自然从善如流,脚步一转,迈进院子。 采青和传画被留在外面,进去的仅她一人。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进来,只觉得比起其它地方,他的院子格外凉爽一些。 校场之中,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舞动着长剑。 少年一身的黑色劲装,一招一式干净利落,看来没少下过苦功。而他的不远处,则站着同样黑色劲装的景修玄。 景修玄冷着脸,看着少年的动作,似乎有些不满意。 “剑气温软,剑步虚浮,收剑!” 少年听到他的喝声,挽着剑花,置在背后,弯腰低头。 “对不起,师父”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匡家的列祖列祖!” 这话有些重,少年似有些受不住。削瘦的肩膀晃了一下,脊背跟着挺得笔直。额边的汗水一条条地流下,鬓发都湿了,有几丝散乱的发黏在脸上。 郁云慈此时已看清少年的模样,暗自赞叹着这少年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些。 饱满的天庭,漆黑的瞳仁,抿得泛白的唇。通透的皮肤,被汗水洗濯过后的五官,更加精致俊美。尤其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坚毅隐忍,根本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刚才侯爷提到匡家,不会是书中所说的武学世家匡家吧? 在原书中,有这么一个家族,以武闻世,低调神秘。匡家百年来武才辈出,且出过一位旷世名将,还被封为武神。 百姓们修建武神庙,供奉香火,就是为了记住那位匡家先祖。 不过匡家既然是武学世家,怎么匡家少爷会认侯爷为师。莫非侯爷的武学造诣高于匡家,连匡家人都甘拜下风? 她疑惑着,觉得书中与现在自己看到还是有太多的不同。原书中着重讲的是男女主的爱情故事,自己不是女主,现在所经历的当然与书中的内容无关。 或许是侯爷的话令匡姓少年自惭,他立马提剑转身。只听得他大吼一声,脚步生花,剑舞银蛇般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景修玄的脸色稍霁,这才看向郁云慈。 “你有事?” “哦,算有事,也算没事。” 他看一眼苦练的少年,再听她有些喘的气息,指了指边上的阴凉处。她立马会意,跟着他走到旁边。 “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您提过要去信到陆家,让陆家派人来接姨夫人和表妹。我就是想问问侯爷,他们几时来人,我也好做准备,免得怠慢客人。” 她是临时想的借口,自己原本不打算进来的。是他让人请来进来,还问她有什么事情,简直莫名奇妙。 “就这两日。” 陆家在京郊的一个县,如果接到他的信后就动身,想必明天就能到。 “如此,我知道了。并非我容不下人,心急送她们走。实在是表妹太让人不省心,方才在门口我就碰到了她。她端着一碗冰酪,说是要来感谢侯爷您收留过她们母女。” 她斟酌地说着,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他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校场上的少年身上,那看任何人都是冰冷的眼神,此刻却是温暖的。 少年是他的徒弟,他似乎很是看重。如此说来,他也不是完全的冷心之心。对于在意的人,他应该是有感情的,比方说眼前的匡姓少年。 她话说到一半,总不能不说下去。管他有没有在听,她还是说完吧。 “我想着,她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还是少和侯爷碰面的好。于是就提议帮她把冰酪带进来给您,哪成想着,她一紧张竟把冰碗给摔破了。我一想觉得有些不对,等她走后,就让左三辩了一下那洒在地上的冰酪。听左三说,里面有其它不好的东西” 他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又恢复成冰冷的,那一丝暖色已经消失。 “我知道了,不用准备接待陆家人,我即刻命人送她们回陆家。” “哦,好。” 这男人做事果真是完全不拖泥带水的,行动力真强。不枉她顶着酷暑出来截住陆环佩,以后就有清静日子过了。 校场中的少年身形太快,她只能听到“呼呼”的剑气声,却看不清他的动作。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练功如此刻苦,怪让人心疼的。 她可不敢多言,侯爷重视少年,不过是严格了些。若是她多几句嘴,肯定落不下好。再说她自己都得靠着这根粗大腿混生活,哪敢提什么意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问诊 此为防盗章  有血喷出来, 滴落在地, 鲜红刺目。 她自己都吃惊于刚才的那种狠劲,换成从前, 她连买鱼都让卖家给杀好。 “表妹, 你竟然如此狠心” 沈绍陵捂着伤口, 血从他的手指缝中流中出来。他脸色现出青白, 眼神却还是痴情地望着她。那种矢志不渝的样子,足以让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的真情。 如晴已经醒过身来, 爬到他的身边, 用帕子替他包好伤口。 “表少爷你这是何苦?小姐已经变心, 你赶紧走吧!”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前几天还说要与我永不分开的表妹会变心我不相信说要和我生儿育女的表妹会喜欢上别的男子” 郁云慈的手在发抖,连剑都差点握不住。她发现,姓沈的太可怕。这种无耻到极致的人令她脊背发寒,心像被水泡着一样, 冰凉凉的。 这样的对手, 太恐怖了。 不知她那继母到底许下什么好处,才让他如此处心积虑。 侯爷始终像看戏一样, 她觉得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只要姓沈的咬死与她有染, 她就挣脱不掉。 大不了一命赔一命, 也要弄死姓沈的! 如此想着, 她暗提着一口气。 “小姐, 您怎么能如此对表少爷?你们本是天生一对, 两情相悦, 为何要闹到兵刃相见的地步?奴婢记得,您曾经说过,您说世上除了表少爷,您谁都不嫁小姐,您把剑放下,和表少爷一起走吧。” 景修玄眼里冒起寒光,敢情他们把自己当成死人了? “想走?” “侯爷,我不想走。如晴和他们是一伙的,她的话不能信。除了侯府,我哪儿也不去,侯爷,您要相信我。” 沈绍陵痛苦地闭上眼,眼角划下一滴泪。等他睁开时,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不顾身上的剑伤,伏地磕着头。 “侯爷,您莫要再为难表妹。小生这就走” 他踉跄地起身,如晴赶紧扶着他。 不能让他走,他这一走,什么都说不清了。郁云慈想着,猛地又是一剑朝他腹部刺去。他有所防范,剑偏在左边。 “表妹” “别叫我我不是你的表妹你和你的好姑母一心想要我的命。你们让我活不成,我也不让你们好活” 一想到这姓沈的像蚂蟥一样的性子,她就恶心得不行。不是他死就是自己亡,比起自己亡,当然是要他死。 她方才使的是全力,刺得较深。剑陷在肉里,拔不出来。 景修玄走过去,捉着她的手,轻轻一使劲。寒光抽离,沈绍陵的腹部都让鲜血给染红了。血喷得很多,触目惊心。 “啊杀人了!” 如晴尖叫出声,如翠忙上前拼命捂着她的嘴。 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杜氏作势还要往里闯,左三伸手拦着。 “你快些让开,你没听到刚才如晴那丫头在喊杀人了。要是你们夫人真有个好歹,将军府那里岂会善罢干休。侯爷就是再占理,恐怕也说不清。” “姨夫人,你放心,我们夫人没事。” 杜氏身后的陆环佩原还欢喜着,一听左三的话,忙问,“不是你们夫人?难道里面还有别人?” 她装作吃惊地捂着嘴,看向一边的二老夫人。二老夫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心里是乐开了花。 “别人?表小姐说的别人莫不是?” “呀,你们两个人别乱猜,能让侯爷气到想杀人,你说还能有什么事?可偏生侯爷性子倔,就是不让人进去。” 杜氏说着,似乎真是急得不行。 左三黑着脸,任凭她们议论,就是不让开。 屋子里此时静得吓人,空气中飘着血腥味。 沈绍陵盯着自己冒血的窟窿,身体明明很痛,连骨头都在发冷,可那些痛又好像不是自己的,就像痛在别人身上一样。 怎么会这样? 眼前的女子还是那个见到自己就娇羞脸红的表妹吗?还是那是被自己哄几句就傻傻地缠上来的人吗? 他两眼一翻,晕过去。 如晴正好扶着他,两人一齐倒在地上。 “小姐,你真是太狠心了表少爷为了你,真是连命都不要,你怎么还能下得去手?”如晴的眼泪流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按住他的伤口。 “小姐,您快让人去请个大夫吧。要是再流下去,奴婢担心表少爷真的您忘记他对您的好,也不能狠心要他的命啊!” 郁云慈不去看他,她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再补上一剑。这样的男人,就如同附骨之疽,形同噩梦。 “侯爷,他会死吗?”她的声音带着颤抖,问一直黑沉着脸的景修玄。 “没中要害,死不了。” “那我再补一剑。”她说着,又要提剑上前。 “小姐!” 如翠想过来拉她,碍于她手上的剑,又不敢靠前。 景修玄一把按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在颤抖。第一次握剑的人,都会如此。她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也就没有发现,他按住她的手后,她就不抖了。 她双手举起剑,指向两个丫头,“说,今天的事情,到底是谁的主意?是谁让你们对我下药,要强行掳我出府的?” “小姐,我们都是听小姐的吩咐,哪有什么人指使。” “好,很好真的好。” 那个继母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前有卖命的侄子,后有忠心的奴才。看样子,这就是个死局,无论她想如何突围,都会被挡回来。 她转个身,跪下去,双手呈上剑。 “侯爷,事到如今,我辩无可辩。若是侯爷信我,我以后一定会用行动证明给侯爷看,我与什么表少爷之间清清白白。若是侯爷不信我,就请侯爷现在就杀了我,我绝无怨言。但我还有一个请求,在侯爷杀我之前,我想亲手杀了仇人。” “仇人?” 景修玄眯着眼,据他了解。眼前的女子和沈绍陵确实是郎有情妾有意,但现在她口口声声否认,还不惜以死明志,又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一突,侯爷似乎还不相信她。 看侯爷的样子,原主与姓沈的之间的事情,应该是清楚的。所以现在自己的表现,他可能不会立马相信。 “他确实是我的仇人,不光是他,还有我那好继母。侯爷您可能不知道,在将军府时,我身边所有的人都是继母的人。我的任何事情,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您说,我敢不听她的话吗?我知道她派沈表哥接近我,但为了不让她生疑,我一直都顺着她的计划。” 如晴和如翠听了她的话,已是信了十分。只道她们大意,被小姐给骗了。 她低着头,语气哀伤,“侯爷您知不知道她为何千方百计想害我?除了我生母让她嫉妒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说到这,她抬起头,眼神扫过他的脸,“那就是侯爷您。” 他眸色幽暗,依旧不发一言。 “我有侯爷您这样的未婚夫,就是她寝食难安的原因。因为她的女儿,没有我这样的福气,没有像侯爷一样家世人品都属上佳的未婚夫。所以,她是有目的地让沈表哥接近我。只要我身败名裂,她再打着与侯府重修旧好的名头,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侯爷,那么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的眼底闪过惊讶,剑眉轻蹙,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你知道吗?若是今天侯爷你没有出现,我就会被他们带出侯府。被迫跟着沈表哥流落天涯,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莫名地死去。因为只有我真正死了,我那继母才能名正言顺地安排自己的女儿嫁进侯府。” 她的语气不紧不慢,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事实上,她确实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进来吧。” 他转身进院子,院门口守着两个黑脸侍卫,两个侍卫朝她行礼,她心道,认得她就好,免得她下次再来,还要自我介绍一番。 一进院门便见两排绿树成荫,看粗细不下几十年。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行走其间,凉爽中夹杂着树木独有的清香。 走出林荫路,入目处是一片空地。看样子是个校场,正中一架大鼓,红漆牛皮,两边铜提环处垂着长长的红布条。 校场的两边,各有两排兵器架,上面插满各种兵器。 她小心地瞄着前面的男子,身姿如松,步履闲适中透着规律,分明就像是在军中呆过的男子。难怪她觉得他身上有股沙场之气,原来是常年习武所致。 在书中,男主是一个处处被人称赞满腹经纶的男子,温润如玉。论气质,两人截然不同,有着根本的区别。 他很高,从背后看去,宽肩窄腰,说不定衣服底下就是那传闻中的公狗腰。他行走有力,恐怕连腿上都是结实的肌肉。 慢慢地她的脑海中现出那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刹都刹不住。 真是见鬼了,她想的是什么鬼东西? 她忙摇着头,挥去那脑中的画面。猛然觉得天气更加的燥热,鼻子有些发痒。心道不好,莫不是自己刚才胡思乱想,引起血气喷发? 忙停下来,捂着鼻子仰着头。灼烈的阳光直愣愣地照在她的脸上,她眯着眼,心里念着,可千万不能流下来。 但事与愿违,前面的男子回头时,正好看到她鼻子下的两管鲜红的血。 这下,真是糗大了。 “侯爷,天气太热我上火了。” 他冷着脸,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走上前来。一把抓着她的手,在手臂上的某个穴位按压着。很快,她就感觉血不再流。 然后,他命一个侍卫去打水,带她进了正厅。 她尴尬不已,洗净脸后,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更不敢看他,生怕多看一眼,脑海里又浮现出不可描述的画面。不过是肖想了一下他的身体,就害得自己出尽洋相。 心里气自己,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什么处境,怎么还能如此心大,想些有的没的? 景修玄不知对外面的侍卫吩咐了什么,就见那侍卫行礼后离开。他人未转身,淡淡的声音传来,“我在隔壁的书房,你吃完后来找我。” 说着,他就掀帘出了门。 她暗松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屋子里布置简单,东侧一个多宝阁,上面摆着一些器物。除了桌子和凳椅之类,临窗还有一个坑榻,墙上挂着一幅字画。 画的是山水,意境幽美。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定是出自男子之手。 许是屋子里冰放得足,一进门就觉得很是凉爽。片刻间,她就感觉自己汗已干透,浑身上下透着舒畅。 不大一会儿,进来一个婆子。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有三盘小菜和一碗汤,还有一碗粳米饭。婆子把东西搁在桌子上,立在她的旁边。 看样子,是要侍候她。 她坐到桌子边,看着碟子中的菜色。一盘酥肉,一盘什锦时蔬和一盘凉伴鸡丝。汤则是用鸡和菌子煨得,很是浓郁。 “你是?” “回夫人的话,奴婢姓杨,是厨房的管事。现在已过膳点,奴婢先前还想着,怎么不见如晴和如翠姑娘去厨房取饭,原来夫人是在侯爷院子里。” 郁云慈心中一动,问道:“原来是杨管事,杨管事进府多久了?” “回夫人的话,奴婢生在侯府,在灶下已有二十个年头,是府里的老人。” 这么说,杨氏不是杜氏的人。她思忖着,看那侯爷的性子,不像是能被别人拿捏的。可能她想错了,杜氏并没有掌握侯府的大小事务。 “二十年了,真不容易,想必府里像你这样的老人不多吧。” 杨氏长着一张圆脸,眼睛不大,闻言半抬着头,“府中像奴婢这样的老人很多,若不是姨夫人接管府中杂事后,买了几个下人,恐怕府里的全都是老人。” 郁云慈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氏一眼,这杨氏回答得实在是太合她的心意。竟像是能揣摩到她的心思一般。 古代宅子里的女人真不能小觑。 从杨氏的说法来看,杜氏在侯府里能用的就是那几个新人。而其它的人,都是听命于侯爷的。她放下心来,毕竟以后要吃住在侯府,若是侯府的事务都是杜氏做主,她还真怕不知不觉就被别人给弄死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她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 “是,夫人。” 杨氏走后,她立马拿起筷子。实在是饿得狠,吃饭的样子谈不上优雅,且速度很快。最后菜没用完,饭和汤都用得精光。 吃完饭后,她出门去寻侯爷。书房门口的侍卫没有拦她,她径直就走了进去。 景修玄坐到书桌后,桌上有一本厚厚的书。书未合上,就那样摊着。她走近前行礼,眼睛一眺,瞄到上面的字,像是兵书。 幸好,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文字,而是她所知道的繁体字。虽然繁体字她认不全,但连蒙带猜,总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他合上书,眼睛睨着她,“你找我何事?就是为了吃饭?” “不是也算是。侯爷,我身边没有丫头,屋子乱糟糟的没人收拾。且姨夫人和二婶一直拉着我问东问西,我实在是疲于应付,只好来找侯爷” 她说着,眼皮垂着。 过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又道:“说起今天,可真是巧,怎么姨夫人和二婶都去得那么及时?” 她没有提及陆表妹的心思和姨夫人的谋划,因为她拿不准,眼前的男人对她的信任有多少。若是他与杜氏更亲近些,自己给杜氏上眼药,就显得有些可笑。 他冷哼一声,“将门之后,行事畏首畏尾,刚才砍人的狠劲去了哪里?不喜欢的人直接赶出去便是。” “她们到底是长辈” “长辈?”他淡淡地瞥她一眼,她对方氏的态度可不像是个尊长的人。这女子在郁家做惯了戏,不会在他面前也在做戏吧? “长辈不慈,该当如何,还用我来教你吗?” 她心头一喜,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抬起头来,笑容灿烂,“侯爷英明,如此,我记下了。” 他被她明丽的笑容晃到,不自主地眯起眼。没有再说话,把书一搁,站起身来。 “跟着。” 经过她身边时,他丢下两个字。 她立马跟着起身,走在他的身后。心里猜测着,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在她用饭的那会儿,策马提剑的郁亮已在侯府的前厅等了半天。他等得很不耐烦,拉着一个侍卫问道:“你们侯爷当真在府里,怎么这么久还不见人?” 那姓景的小子不会是在躲他吧? 侍卫答着,“我们侯爷马上就到。” 郁亮“呼哧呼哧”吐着气,大刀阔斧地坐在凳子上。他好歹也是景小子的岳丈,谅那小子也不敢躲他。 突然脸一沉,那小子是个六亲不认的狠角色,都能弹劾他的人还会顾及他的脸面? 他莫名烦躁起来,心里骂死去的成氏。偏偏要替女儿订下这样一门亲事,害得他变成了全郐京人的笑柄。 谁家姑爷不是捧着老丈人的,他的这个倒好,恨不得和岳家变仇家。他“呼”地站起来,来回地踱着步子。手按了几下剑柄,终是忍住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景修玄带着郁云慈走进厅堂。 郁云慈一眼瞧见坐着的中年男子。他一身窄袖青袍,身材壮实高大,虎背雄腰,五官周正。正叉开腿站着,手中握着一把剑。 她一看他这架势,心里就猜到对方的身份。 方氏受了气,回去哪有不告状的。她那好丈夫听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委屈,岂有不来问罪的道理? 看看这个叫郁亮的男子,虎目瞪着她,哪里像一个父亲看女儿,就好像他看的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说,你是怎么气你母亲的?快走,跟老子回去!赶紧跪到你母亲面前赔罪。” 他大手一伸,就要来拉她。 她一躲,躲在景修玄的身后,嘤嘤地哭起来。 “父亲女儿哪敢气她,是她当着侯爷的面,非说我和沈家表哥有染。你说,女儿现在已经嫁入侯府,她这样说女儿,不是逼我去死吗?” “你和绍陵”郁亮说着,看了一眼景修玄。 景修玄面无表情,既没有和他打招呼,也没有说话。一撩袍子,坐下。 这下,郁云慈不得不和郁亮面对着面。她心里想着,莫非侯爷还在考验她?也难怪侯爷不信任她,原主确实没有什么让人值得信任的地方。 她掩着面,实在眼中没有一滴泪水。拼命挤着,总算是有了些许湿意。 “我和沈表哥什么事情都没有,反倒是我那丫头如晴,和沈表哥一直暗中有往来。也是凑巧,被侯爷给碰上了。侯爷觉得是下人失职,要发卖如晴和如翠,谁知女儿根本拿不出她们的身契,侯爷一怒之下,这才让母亲上门领人。” 她边说着,边小心地观察着景修玄的脸色,心中祈祷他可千万别拆她的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好帅 此为防盗章  他的背后是炙热的烈日, 可是围绕在他周身的却是彻骨的冰寒。他的眸中没有一丝温度,表情完美得如雕像一样,没有任何的裂痕。 她差点热泪盈眶, 此时的他,对于她来说, 就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如晴如翠已经放开了她, 沈绍陵却来拉着她不放。他“扑咚”一声跪下去, 连带着把她拉倒跌在地上。 “景侯爷, 小生和表妹情投意合,已互许终生。小生曾发誓一生只爱表妹一人,表妹也曾告诉小生,她今生今世不会爱上别的男子。求侯爷成全小生和表妹,放我们走吧, 我们一定会日夜为侯爷祈福, 求佛祖保佑侯爷您长命百岁。 如晴也跟着跪下来,“侯爷,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小姐吧。小姐和表少爷深爱彼此,若是没有表少爷, 我们小姐也不愿意独活。再留在侯府里,我们小姐就要没命了。” 景修玄没有看他们, 眼睛望向郁云慈,睥睨着。 郁云慈一把甩开沈绍陵, 站起来。瞥见如翠把那杯水藏在身后, 正要倒掉。她一个箭步冲过去, 夺下杯子。 杯子里的水洒出不少,但还余了一些。 “侯爷,这三个人,企图里应外合,将我掳出府去。您看,这杯子里的水。” 她把手杯呈到景修玄的面前,他垂着眸子,过了一会才接过杯子。不用凑得很近,就能闻到水中蒙汗药的味道。 “侯爷,这三个人中,两人是我的贴身丫头,一个人是我的表哥。若真是我被他们弄出侯府,只怕是百口莫辩。所幸,侯爷您来得及时。” 景修玄的手一松,杯子应声而落,裂得粉碎。那水洒在地上,晕开成一滩。她瞳孔一缩,他难道不相信吗? 沈绍陵趁机磕了一个响头,“侯爷,小生与表妹小生自知对不住侯爷,请侯爷看在小生的一片痴心,让小生带表妹走吧。表妹自打进了侯府,生不如死。侯爷您不是不知道,今早她还差点自尽。幸亏被丫头们发现” 她心下冰凉,没错。原主确实是刚寻过死,也确实是死成了。 “侯爷,之前是我不懂事,与您闹脾气。其实在我心里,一直很敬佩侯爷,能嫁给侯爷,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这什么沈表哥我真的不怎么熟,更别提什么爱他一生一世。若说要爱,我也只会爱我的丈夫侯爷您。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有一点想离开侯府的心思,就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她举着手,伸出三个手指头,信誓旦旦。 反正原主已经死了,而自己,确实是不想离开侯府的。 景修玄眯着眼,盯着她的手指。她用真挚的眼神回着,努力直视着他。她是真的不能离开侯府,要是离开了,那岂不就和原主一样,死得不明不白的。 沈绍陵危险地眯起眼,莫非云慈表妹真的贪恋侯府的富贵,不愿跟他走?早知如此,就该不听姑母的,在将军府里就把事情做成了,哪里用得到绕这些弯路。 “表妹,你为何要拿自己的性命相护?我知道,你是怕景侯爷盛怒之下要我的命,才会违心说出刚才的话。可是我堂堂男子,怎能躲在女人的背后?景侯爷是明理之人,他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男人,倒还真是有两下子。 原主死在他的算计下,不算冤。 她狠了一下心,一掀裙子跪下去,抱住景修玄的大腿。 一只手顺便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得她眼泪汪汪的,仰头看着,甚是可怜,“侯爷,说句不怕丢丑的话。以前在娘家时,沈表哥就垂涎我的美色,几次在内宅拦着我,说些莫名奇妙的话。幸亏我警醒,时刻记得要和外男保持距离。现在想来,为何他总能拦住我,必是如晴如翠这两个丫头做了内应,背主求荣,将我的行踪透露给他。” 景修玄俯视着她,她拼命把眼里的泪水挤出来,咬着唇。 “侯爷,您可能不知道。一个女子,在继母的手底下讨生活是何等的艰难。孝义两个字压下来,能把人生生压死。她是继母,我是继女。她随便耍个手段,我却只能把苦往肚子咽。包括我身边的丫头,都是她的人。他们想要给安一个不贞的名声,易如反掌。我只求侯爷能听我辩解,好好查清楚,就算是与他们对簿公堂,我也在所不惜!” 在古代,女子轻易不会上公堂。 若是她连与他们对质都不怕,不知侯爷会不会信她? “景侯爷,表妹必是急糊涂了,生怕您怪罪小生,所以才急于撇清干系。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护我,小生岂能袖手旁观。我沈绍陵在此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对表妹的心永不改变。” 这姓沈的说得好生令人作呕,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瞪沈绍陵一眼。而沈绍陵回以她的,是一个阴狠的眼神。那种势在必得的笃定,带着一丝挑衅。 是了,他是吃准了男女之事,只要传扬出去,毁名声的总是女子。 “侯爷,他颠倒黑白,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可能会喜欢这样龌龊的男子,若是杀人不偿命,我现在就能立马杀了他!” 那个杀字,是她从齿缝中咬出来的。这个表哥就像一只蚂蟥,被他缠上,不吸干血恐怕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沈绍陵心里突了一下,表妹莫不是识破了他们的计划?要真是那样,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他隐晦地看一眼如晴,如晴被自家小姐弄得发懵的脑子回过神来。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明明您爱慕表少爷,说表少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是您心中的爱侣。您不记得自己给表少爷写过的诗吗?您说表少爷是浬河之水,您是水中孤帆,你们一起荡漾,永不分离这些您都忘了吗?” 什么水啊船的,这样的艳诗哪里是一个女人能做出来的。 郁云慈不敢去看侯爷的脸,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住了,像被冰封一样,寸寸阴寒。 景修玄幽深暗沉的眸子紧盯着她,似乎想看出来,那诗究竟是不是她作的。 她舔舔有些发干的唇,“侯爷,诗不是我做的。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我做的,我就万箭穿心,天打雷劈。” 景修玄冰冷的眼神定在她的脸上,再移向沈绍陵和如晴,高深莫测。 沈绍陵已经冷静下来,不管云慈表妹是什么时候知道姑母的计划。他只要咬死与她有私情,总有一天,景侯爷会厌弃她的。因为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不贞。 “景侯爷,事到如今,小无话可说。表妹既然不认那就依她所言吧她不顾情义,小生却不能不顾。无论小生是如何进的侯府,总归是不合常理,侯爷要怎么处置,小生都无怨。小生只求侯爷您以后善待表妹,莫要对她心生间隙如此,小生便无所求了” 这个男人真是个人才,能屈能伸,脸皮还厚。要不是时机不对,她都想为他鼓掌。 “表哥,你口口声声对我有情。敢问你可知聘为妻,奔为妾的道理?你的情义就是想让我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光明正大,就连死亡,都是悄无声息的,对吗?若真是这样,那你的情意真是可笑,试问天下哪个女子愿意要这样的感情?” “表妹,你不愿跟我走可以,别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侯爷我什么都不求了,只求表妹以后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郁云慈怒急反笑,碰到这样油盐不进的硬茬子,怪不得书中的原主傻乎乎地落入他们的陷进,一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蠢样。 “既然表哥说自己真心不容别人诋毁,不如表哥发个誓言来听听。如果方才你的话有违本心,则全族人,包括自己全部断子绝孙,烂心烂肺而死。你敢吗?” 她直直地看着沈绍陵,沈绍陵眼里的阴狠聚集。 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毒。 “表哥,既然你的真心不假,誓言再毒也不用怕,对吗?” 景修玄此时,才用正眼看了她一下。她脸色严肃,根本就看不出来对沈绍陵有一丝一毫的爱意。 他冷着眉眼,若有所思。 如晴也跟着跪下来,“侯爷,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小姐吧。小姐和表少爷深爱彼此,若是没有表少爷,我们小姐也不愿意独活。再留在侯府里,我们小姐就要没命了。” 景修玄没有看他们,眼睛望向郁云慈,睥睨着。 郁云慈一把甩开沈绍陵,站起来。瞥见如翠把那杯水藏在身后,正要倒掉。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杯子。 杯子里的水洒出不少,但还余了一些。 “侯爷,这三个人,企图里应外合,将我掳出府去。您看,这杯子里的水。” 她把手杯呈到景修玄的面前,他垂着眸子,过了一会才接过杯子。不用凑得很近,就能闻到水中蒙汗药的味道。 “侯爷,这三个人中,两人是我的贴身丫头,一个人是我的表哥。若真是我被他们弄出侯府,只怕是百口莫辩。所幸,侯爷您来得及时。” 景修玄的手一松,杯子应声而落,裂得粉碎。那水洒在地上,晕开成一滩。她瞳孔一缩,他难道不相信吗? 沈绍陵趁机磕了一个响头,“侯爷,小生与表妹小生自知对不住侯爷,请侯爷看在小生的一片痴心,让小生带表妹走吧。表妹自打进了侯府,生不如死。侯爷您不是不知道,今早她还差点自尽。幸亏被丫头们发现” 她心下冰凉,没错。原主确实是刚寻过死,也确实是死成了。 “侯爷,之前是我不懂事,与您闹脾气。其实在我心里,一直很敬佩侯爷,能嫁给侯爷,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这什么沈表哥我真的不怎么熟,更别提什么爱他一生一世。若说要爱,我也只会爱我的丈夫侯爷您。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有一点想离开侯府的心思,就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她举着手,伸出三个手指头,信誓旦旦。 反正原主已经死了,而自己,确实是不想离开侯府的。 景修玄眯着眼,盯着她的手指。她用真挚的眼神回着,努力直视着他。她是真的不能离开侯府,要是离开了,那岂不就和原主一样,死得不明不白的。 沈绍陵危险地眯起眼,莫非云慈表妹真的贪恋侯府的富贵,不愿跟他走?早知如此,就该不听姑母的,在将军府里就把事情做成了,哪里用得到绕这些弯路。 “表妹,你为何要拿自己的性命相护?我知道,你是怕景侯爷盛怒之下要我的命,才会违心说出刚才的话。可是我堂堂男子,怎能躲在女人的背后?景侯爷是明理之人,他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男人,倒还真是有两下子。 原主死在他的算计下,不算冤。 她狠了一下心,一掀裙子跪下去,抱住景修玄的大腿。 一只手顺便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得她眼泪汪汪的,仰头看着,甚是可怜,“侯爷,说句不怕丢丑的话。以前在娘家时,沈表哥就垂涎我的美色,几次在内宅拦着我,说些莫名奇妙的话。幸亏我警醒,时刻记得要和外男保持距离。现在想来,为何他总能拦住我,必是如晴如翠这两个丫头做了内应,背主求荣,将我的行踪透露给他。” 景修玄俯视着她,她拼命把眼里的泪水挤出来,咬着唇。 “侯爷,您可能不知道。一个女子,在继母的手底下讨生活是何等的艰难。孝义两个字压下来,能把人生生压死。她是继母,我是继女。她随便耍个手段,我却只能把苦往肚子咽。包括我身边的丫头,都是她的人。他们想要给安一个不贞的名声,易如反掌。我只求侯爷能听我辩解,好好查清楚,就算是与他们对簿公堂,我也在所不惜!” 在古代,女子轻易不会上公堂。 若是她连与他们对质都不怕,不知侯爷会不会信她? “景侯爷,表妹必是急糊涂了,生怕您怪罪小生,所以才急于撇清干系。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护我,小生岂能袖手旁观。我沈绍陵在此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对表妹的心永不改变。” 这姓沈的说得好生令人作呕,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瞪沈绍陵一眼。而沈绍陵回以她的,是一个阴狠的眼神。那种势在必得的笃定,带着一丝挑衅。 是了,他是吃准了男女之事,只要传扬出去,毁名声的总是女子。 “侯爷,他颠倒黑白,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可能会喜欢这样龌龊的男子,若是杀人不偿命,我现在就能立马杀了他!” 那个杀字,是她从齿缝中咬出来的。这个表哥就像一只蚂蟥,被他缠上,不吸干血恐怕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沈绍陵心里突了一下,表妹莫不是识破了他们的计划?要真是那样,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他隐晦地看一眼如晴,如晴被自家小姐弄得发懵的脑子回过神来。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明明您爱慕表少爷,说表少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是您心中的爱侣。您不记得自己给表少爷写过的诗吗?您说表少爷是浬河之水,您是水中孤帆,你们一起荡漾,永不分离这些您都忘了吗?” 什么水啊船的,这样的艳诗哪里是一个女人能做出来的。 郁云慈不敢去看侯爷的脸,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住了,像被冰封一样,寸寸阴寒。 景修玄幽深暗沉的眸子紧盯着她,似乎想看出来,那诗究竟是不是她作的。 她舔舔有些发干的唇,“侯爷,诗不是我做的。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我做的,我就万箭穿心,天打雷劈。” 景修玄冰冷的眼神定在她的脸上,再移向沈绍陵和如晴,高深莫测。 沈绍陵已经冷静下来,不管云慈表妹是什么时候知道姑母的计划。他只要咬死与她有私情,总有一天,景侯爷会厌弃她的。因为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不贞。 “景侯爷,事到如今,小无话可说。表妹既然不认那就依她所言吧她不顾情义,小生却不能不顾。无论小生是如何进的侯府,总归是不合常理,侯爷要怎么处置,小生都无怨。小生只求侯爷您以后善待表妹,莫要对她心生间隙如此,小生便无所求了” 这个男人真是个人才,能屈能伸,脸皮还厚。要不是时机不对,她都想为他鼓掌。 “表哥,你口口声声对我有情。敢问你可知聘为妻,奔为妾的道理?你的情义就是想让我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光明正大,就连死亡,都是悄无声息的,对吗?若真是这样,那你的情意真是可笑,试问天下哪个女子愿意要这样的感情?” “表妹,你不愿跟我走可以,别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侯爷我什么都不求了,只求表妹以后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郁云慈怒急反笑,碰到这样油盐不进的硬茬子,怪不得书中的原主傻乎乎地落入他们的陷进,一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蠢样。 “既然表哥说自己真心不容别人诋毁,不如表哥发个誓言来听听。如果方才你的话有违本心,则全族人,包括自己全部断子绝孙,烂心烂肺而死。你敢吗?” 她直直地看着沈绍陵,沈绍陵眼里的阴狠聚集。 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毒。 “表哥,既然你的真心不假,誓言再毒也不用怕,对吗?” 景修玄此时,才用正眼看了她一下。她脸色严肃,根本就看不出来对沈绍陵有一丝一毫的爱意。 他冷着眉眼,若有所思。 “景侯爷,小生和表妹情投意合,已互许终生。小生曾发誓一生只爱表妹一人,表妹也曾告诉小生,她今生今世不会爱上别的男子。求侯爷成全小生和表妹,放我们走吧,我们一定会日夜为侯爷祈福,求佛祖保佑侯爷您长命百岁。 如晴也跟着跪下来,“侯爷,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小姐吧。小姐和表少爷深爱彼此,若是没有表少爷,我们小姐也不愿意独活。再留在侯府里,我们小姐就要没命了。” 景修玄没有看他们,眼睛望向郁云慈,睥睨着。 郁云慈一把甩开沈绍陵,站起来。瞥见如翠把那杯水藏在身后,正要倒掉。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杯子。 杯子里的水洒出不少,但还余了一些。 “侯爷,这三个人,企图里应外合,将我掳出府去。您看,这杯子里的水。” 她把手杯呈到景修玄的面前,他垂着眸子,过了一会才接过杯子。不用凑得很近,就能闻到水中蒙汗药的味道。 “侯爷,这三个人中,两人是我的贴身丫头,一个人是我的表哥。若真是我被他们弄出侯府,只怕是百口莫辩。所幸,侯爷您来得及时。” 景修玄的手一松,杯子应声而落,裂得粉碎。那水洒在地上,晕开成一滩。她瞳孔一缩,他难道不相信吗? 沈绍陵趁机磕了一个响头,“侯爷,小生与表妹小生自知对不住侯爷,请侯爷看在小生的一片痴心,让小生带表妹走吧。表妹自打进了侯府,生不如死。侯爷您不是不知道,今早她还差点自尽。幸亏被丫头们发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像谁 此为防盗章  她们不愿相信, 刚才那句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 郁云慈差点想鼓掌, 这男人性格虽不好, 看着也不太好相处。但话少人狠,真令人解气。 景修玄话音一落, 人已走出三丈开外。 他的言行举止, 无一不是对杜氏母女二人的轻视。 郁云慈想着, 在杜氏的心中, 她以前又是买人又是管着府中的杂事,怕不是还以为侯爷对她们母女二人是重视的。 也正是因为侯爷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才会让杜氏的胆子慢慢变大, 胃口也跟着日渐膨胀, 甚至大到想谋取侯夫人的位置。 她们看不透这男人骨子里的冷漠,不知道他对旁人的纵容,不是默许, 而是无视。他不说,是因为他压根没看在眼里。 杜氏没有料到自己千算万算,最终得到的是那样的一句话, 论辈分,她怎么着也是侯爷的庶姨。怎么当外甥的外人面前居然不给自己一点脸面? 她想不通,以前都好好的, 为什么最近事事不对劲? 莫非是姓郁的说过什么, 才会让侯爷对她们母女态度转变?她的眼中由震惊c难堪c不解再到愤恨, 所有的恨意都加在郁云慈的身上。 郁云慈迎视着那母女二人的怨恨, 冷冷一笑。 “世间总有不知感恩, 反倒恩将仇报的人。在我看来,姨夫人就是这种人。侯爷当年好心收留你们母女,你们母女不知感恩,反而时时想着算计我们侯府。谋些银钱还罢了,侯爷与我都不会计较。怪只怪你们心太狠,居然想算计侯爷,想谋害我这个主母。” “我们没有”陆环佩喊着,一副要冲过来生吃她的模样,被杜氏死死拉住。 “夫人,话可不能乱说,那沈少爷是怎么回事,夫人真以为侯爷不知道吗?你把事情赖在我们环佩的头上,败坏她的名声,难道不应该补偿吗?” 杜氏有句话说对了,景修玄当然知道沈绍陵和原主的事情。这一点,郁云慈半点不怀疑。但是她已经用行动向侯爷表过忠心,想必侯爷心里重新有了看法。 此时,她后面的檀锦冲出来,“你们是坏人” 在檀锦的心中,舅母是天下最好的人,凡是骂舅母的人都是坏人。 郁云慈心下感动,稚子重情。才养了他几天,他就知道护着她。 可是这样的后宅污事,岂是一个孩子能听的?也是她刚才疏忽,现在反应过来,忙让高氏抱着他先回去。 檀锦挣扎两下,她轻声安抚,“你刚才不是说舅母是最厉害的,等舅母把这两个坏人赶走,就回去陪你。你乖乖跟她们回去睡觉,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身体,等你以后长大了,就可以保护舅母了。” 小人儿听到长大后就能保护她,恨不得赶紧长大,于是乖巧地跟着高氏她们回去了。 郁云慈此时注意到,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高傲地立在一边,抱胸而站,像在看戏。 她捋了捋发,自打穿过来第一天,围绕她身边的就是这些破事。若不是刚来时性命堪忧激起她的斗志,恐怕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一个能言善辩的吵架高手。 显然,是这些人锻炼了她。 “姨夫人想挟恩图报?只是连恩都没有,你们就敢让侯爷以身相报,可真够敢想的。” 她话一说完,匡庭生脸色古怪起来。便是杜氏母女,也没料到她居然这么敢讲,话说得如此直白露骨。 “只可惜,真论恩情,只有我们侯府给予你们的,而你们理应知恩图报,而不是恩将仇报。刚才姨夫人说的沈少爷偷进府一事,姨夫人比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到名声,我认为陆表妹早就没有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想下药迷倒男人成就好事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陆环佩脸更白了,姓郁的怎么会知道的?她不是打翻冰酪了吗?姓郁的是不是胡乱诬蔑她的? 郁云慈微微一笑,“陆表妹莫不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把东西打翻了,别人就不知道好东西里面加过什么好料。你想错了,你忘了,东西就算是倒掉,那也还在。侯爷的属下一闻气味,就知道你放了什么好东西。你说你这样不知羞耻,我们没有戳穿你。还给你留着脸面,好心好意地送你回陆家,已是最大的仁慈,你们居然还想赖上侯爷,当真是一对白眼狼,狼心狗肺!” 杜氏脸色白的吓人,她就说侯爷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原来真与姓郁的有关系。若不是姓郁的坏她们的好事,环佩说不定就成事了,哪里会有今日之辱。 她们原本在侯府生活得好好的,锦衣玉食,受人尊敬。自打姓郁的嫁进来后,似乎一切都开始变了。 短短几天,天翻地覆,全是姓郁的害的! 为什么? 要是姓郁的那天被沈少爷带走了,这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说不定,现在环佩已是侯爷的人,她们就可以永远留在侯府享富贵。 匡庭生看着杜氏母女,从刚才她们话里,他已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别的事情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若是有人敢算计他的师父,他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师父在他的心中,堪比父亲般的存在。 他高傲地睨视着杜氏母女,“我师父是什么人,岂是你们可以算计的?你们自甘堕落,自取其辱!” 要是这话是郁云慈说的,杜氏不会放在心上。但这话从匡庭生的口中出来,那份量和意义是大不一样的,她僵白如石灰墙的脸色,几近开裂。 这下,郁云慈没有强忍,笑出了声。 毫无意外,她收到杜氏更强烈的恨意。 “姨夫人,表小姐,马车还在侧门候着,你们请吧。” 一个婆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催促着杜氏母女。 再多的不甘,也被景侯玄那冰冷的话给击得粉碎。杜氏心知,这侯府是不能再留。一切的源头,都怪姓郁的。 那婆子又催促几声,她们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郁云慈看着她们走远,长松一口气。 自己虽不愿与人为敌,但若为生存,多得罪几个想害她的人又何妨? 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看着削瘦,实则已在她肩膀之上,差不到半个头。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超过自己。 “世人常说,女子当贞贤淑静,师母倒是与人不同。难道师母自小不曾读过《女训》,不曾习过《女德》?” “不曾,我自小亲娘早逝,有娘生没娘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 她说的是气话,任谁被一个半大的小屁孩说没有妇德,只怕都不会太开心。反正自己应该已没什么形象可言,何必装什么世家贵妇。 匡庭生想不到她会这么回答,眼露讶色。 “那师母以为,女子应该如何?” 女子应该如何?这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该问的问题吗? 她疑惑着,听出他语气中没有半点的鄙夷,心下奇怪,“别人怎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过自在的日子。谁若是不让我痛快,我就不让谁痛快。就算对方端着长辈的身份,若是为老不尊,我依然不会敬她。” 少年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眼底从惊讶到震惊,再慢慢平复。 他的眼睛转向刚才蚂蚁搬家的地方,蚂蚁群已经消失,想来都已搬到新的巢穴。他眸色飘远,不知望向何处,问道:“蚂蚁以母为尊,可这毕竟是少数,不知世间还有什么亦是如此?” “据我所知,应该还有许多。与蚂蚁习性相同的还有蜜蜂,蜂群中的蜂王,同是蜂后。” 匡庭生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眸,常听说蜂王,他还以为是公蜂,没想到亦是母蜂。 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少年的身姿削瘦如竹,像玉笋般挺拔劲瘦。就凭他的长相和身材,足以料定他长成后的模样,必是世间罕见的俊秀。 此时天空响起一道闷雷,她抬头看去,黑压压的乌云占据了半边天。 看样子雨要来了,她忙带着采青快速回去。 很快,豆大的雨点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空气中很快泛起泥土的气息,夹杂着热气。她顾不上许多,提起裙摆,飞奔起来。 她的身姿轻盈,明明是极不雅观的动作,随着她的奔跑,却有着说不出的灵动。 匡庭生并未走远,他此时正站在一丛花草后面,雨点打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似乎半点没有感觉。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倩影,直至消失不见。 她的怀中,抱着那好奇的檀锦,小人儿满眼的仰慕。舅母好厉害,说蚂蚁搬家是要下雨,果真就下雨了。 “舅母真厉害!” 收到檀锦的表扬,她轻轻一笑,怕他人小抵抗力差。若是吹了凉气,而感染风寒得不偿失。于是抱着他放到炕榻上。 “不是舅母厉害,是万物有灵,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许多的奥秘。” 檀锦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煞是可爱,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此时天空中突现一道明雷,闪电的白光冲下来,像要劈开混沌的天地,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 她惊了一跳,捂住檀锦的耳朵,采青立马上前,把窗户关起来。 这道巨雷炸裂时,方氏正在指天发誓说自己之所以瞒下成氏的嫁妆,没有陪嫁给郁云慈,全都是为了将军府。 她嘴里的话音一落,雷声惊起。 刺目的白光中,她只看到郁亮黑沉的脸。心里一直打着鼓,今天的这天气太怪了些,什么时候不打雷偏她起誓的时候打雷。 “我堂堂将军府,难不成还靠一个妇人的嫁妆过日子不成?” 郁亮男人的尊严受到挑衅,他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才挣来那滔天的军功,被封为将军。他岂是一个靠妇人立足的男子? 方氏心道不好,多年前自己之所以能压住成氏,就是因为成氏摆的姿态太高,好像将军府的一切都是靠着她与国公府。 将军自觉在成氏面前抬不起头,故而夫妻生隙。而自己,一直都小意温存,视将军为天,所以这些年来,将军才会对自己宠爱如一。 “将军,这都是妾身的错。若不是妾身自甘为妾,一顶小轿进门,别说是嫁妆,便是衣物,姐姐也只让我带六身。清姐儿和胜哥儿有我这个娘亲,是他们命不好” 她哀切地哭起来,唇咬着,脸色苍白。 当年她进府时,成氏确实十分苛刻,除了换洗的衣物,什么都不让她带进府。 郁亮听她提起当年,刚才的怒火消去大半。若不是他唐突方氏,方氏又怎么会委屈为妾?这么多年以来,方氏对自己情意深重,视他为天,确实是个贤惠的。 “那你也不能扣下成氏的嫁妆。” “将军,是妾身一时糊涂。可是若是没有那些东西,清姐儿将来嫁人怎么办?还有胜哥儿,很快就要议亲,给女方家下聘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别人会怎么笑话我们将军府?将军,是慈姐儿重要,还是将军府重要?” 郁亮脸色又开始发黑,他本是无根基的穷小子,因为抗敌拼命才得了大司马的看重。封为将军后是得了不少赏赐,但那些赏赐比起世家几代的积存珍宝来说,不值得一提。 方氏从他的脸色能看出他的犹豫,“将军,慈姐儿嫁的是侯府,哪里就真的穷到当嫁妆。分明是她不满妾身,不想顾着府中的姐姐和弟弟,才会故意让妾身难堪的” 人的心都是偏的,比起郁霜清和郁全胜,郁云慈在郁亮的心中几乎可以忽略。如果不是为了面子,他哪里会来质问方氏。 次女出嫁时,那嫁妆他虽然没有细看,却也粗略扫过一眼。见次女无异议,便什么也没有说。谁知那逆女嫁人后暴露真本性,极像成氏,竟敢让世人看将军府的笑话。 他又怒又气,别人指责他扣留发妻的嫁妆,令他觉得颜面无存,威严扫地。 方氏与他多年夫妻,自认为将他的性情摸得透透的。心机不多,为人自大又有些虚荣,还有那么一些自卑。 “将军,慈姐儿出嫁时,妾身与她商议过此事。是她亲口同意把那些东西留给清姐儿和全哥儿的,谁知她一嫁进侯府,就变了卦,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挑唆。” 说起这个,郁亮的眉头紧皱,他也觉得次女嫁人后性子变化太多。 “将军,妾身想着,会不会是国公府那边?” 提到国公府,郁亮脸色更黑,粗声粗气地道:“此事先放在一边,先好好查清楚,免得慈姐儿被人蒙蔽,做了傻事。” “妾身知道了。” 外面雨势不减,看样子要下一夜。方氏原本以为雨大留人,郁亮不会离开。哪成想着他还是冒雨离开了。 他一走,方氏面色阴着,很是吓人。 西厢的郁霜清立马掀帘进来,“娘,爹说了什么?可有说要归还那些东西?” “归还?那是不可能的,没有成氏那死鬼留下来的东西,你拿什么当嫁妆?不说是你,胜哥儿用什么去给别人下聘?你放心,在你爹心里,你们姐弟俩比那死丫头重要多了。” “可是娘夜长梦多,若是那死丫头到处乱说,女儿的名声我不要被人嘲笑便是将来嫁人,只怕在婆家也难抬起头来。” 方氏眼垂着,遮住里面的恨意。 “你放心,娘有法子。” “娘,什么法子?” 方氏抬眸,眼里恢复往日慈母的温柔,轻轻地拉过女儿的手,“我的清姐儿,一定会嫁给高门当正妻。十里红妆,福泽延绵。” “娘还是娘最疼我” 郁霜清靠在她的身上,母女二人相偎在一起。 方氏的心里渐渐有了决断,她的清姐儿,自小懂事。论长相才情,在一众贵女中都是出色的。她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女儿走自己走过的路,受自己受过的苦。 无论如何,那死丫头必须是清姐儿的垫脚石。只有踩着成氏的女儿,她的清姐儿才能站得更高,过得更好。 一夜雷雨过后,天气凉爽了一些。 郁云慈便让采青不用再加冰块,把窗户打开通风。让凉风流通,去去屋子里的浊气。 正欲去檀锦的屋子,就见传画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帖子。 “夫人匡家送来的。” 郁云慈接过帖子,自己还是头一会见到古代的请帖。淡粉底子烫着银边,纸张上像是有花瓣,不是画的,而是原本浆在纸里面的。 近闻,有股淡淡的花香。 翻开来看,娟秀的字体,赏心悦目。连蒙带猜,原是匡家大夫人请她后天过府,替匡家二小姐做及笄礼上的正宾。 想到那个少年,她对这个神秘的匡家起了好奇之心。 “匡少爷怎么会认侯爷为师父?” “夫人有所不知,侯爷与匡大爷交好,匡大爷便以匡家剑法相赠侯爷。侯爷所学皆是匡家武学,所以匡少爷才会自小就拜侯爷为师。”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侯爷算是匡家同门。 只是匡家既然是武学世家,随便寻一个人亲自教导匡少爷岂不更好,为何舍近求远?她有些疑惑,又怕问主多露陷,只能放在心里猜测着。 采青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也在替匡家感慨,道:“匡家唯今只余匡少爷一根独苗,不说是匡家上下,就是侯爷,都很是看重匡少爷。” 匡家就一根独苗? 为何这样的武学世家,就只余一个独子了? “匡家子嗣单薄真可惜” “可不是嘛,四十年前,匡家一门四子随武神出征,归来仅一子,且身受重伤。匡老将军回京五年后跟着去世,令人惋惜。十二年前,匡大爷和匡二爷随大司马再战崇岭关,那次依然艰险,匡二爷战死,匡大爷剩了半条命匡家忠肝义胆,让人敬佩。” 听起来这匡家全是死忠的,就好像她知道的历史上的某个家族。也是男丁战死,府中全是女子,还有一根独苗。 采青说的大司马又是谁,听着不像是匡家人。她凝眉细想着,好像有些印象。这个大司马似乎姓程,身份极高,他的女儿好像就是当朝的皇后。 “大司马” “大司马原是匡家的家将,当年曾随武神出战。可惜那次匡老将军身子受损,若不然天妒英才,便是匡大爷,都早已不在了” 郁云慈心下恍然,心里感谢着采青的解惑,面上却是半点不敢显露出来。 怪不得侯爷对匡庭生那么严格,原来那少年肩负着光复匡家的重大使命。这样生来就关系着家庭兴亡的孩子,她却莫名觉得有些可怜。 正说话间,左三在外面求见。传画出去,不一会儿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雕花小盒。 “夫人,这是侯爷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匡二小姐的正宾礼。” 郁云慈打开一看,朱色的锦缎中躺着一枝桃花碧玉簪。玉质细润,如水般通透。握在手心中,沁凉一片。 方才她还在想送什么礼好,他倒是解了急。 如此甚好。 走到门口,猛觉热浪袭来,才知外面有多热。太阳照得地面都发白,隐约可见腾升的热气。 眼下是盛夏,本该是生机盎然的。但葱郁的树木都被蒸干了水份,叶子干巴巴的。远目望去,迴廊凉亭,翘檐飞角,白石灰粉刷的墙,还有圆形的拱门。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如在画中。 如晴和如翠见她不走了,心中纳闷。 “小姐,我们快些走吧,要不然那花就谢了。” “不了,谢就让它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雷火 此为防盗章 郁云慈差点想鼓掌, 这男人性格虽不好,看着也不太好相处。但话少人狠,真令人解气。 景修玄话音一落, 人已走出三丈开外。 他的言行举止, 无一不是对杜氏母女二人的轻视。 郁云慈想着,在杜氏的心中, 她以前又是买人又是管着府中的杂事, 怕不是还以为侯爷对她们母女二人是重视的。 也正是因为侯爷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才会让杜氏的胆子慢慢变大, 胃口也跟着日渐膨胀,甚至大到想谋取侯夫人的位置。 她们看不透这男人骨子里的冷漠,不知道他对旁人的纵容,不是默许, 而是无视。他不说, 是因为他压根没看在眼里。 杜氏没有料到自己千算万算,最终得到的是那样的一句话, 论辈分,她怎么着也是侯爷的庶姨。怎么当外甥的外人面前居然不给自己一点脸面? 她想不通, 以前都好好的, 为什么最近事事不对劲? 莫非是姓郁的说过什么,才会让侯爷对她们母女态度转变?她的眼中由震惊c难堪c不解再到愤恨, 所有的恨意都加在郁云慈的身上。 郁云慈迎视着那母女二人的怨恨, 冷冷一笑。 “世间总有不知感恩, 反倒恩将仇报的人。在我看来, 姨夫人就是这种人。侯爷当年好心收留你们母女,你们母女不知感恩,反而时时想着算计我们侯府。谋些银钱还罢了,侯爷与我都不会计较。怪只怪你们心太狠,居然想算计侯爷,想谋害我这个主母。” “我们没有”陆环佩喊着,一副要冲过来生吃她的模样,被杜氏死死拉住。 “夫人,话可不能乱说,那沈少爷是怎么回事,夫人真以为侯爷不知道吗?你把事情赖在我们环佩的头上,败坏她的名声,难道不应该补偿吗?” 杜氏有句话说对了,景修玄当然知道沈绍陵和原主的事情。这一点,郁云慈半点不怀疑。但是她已经用行动向侯爷表过忠心,想必侯爷心里重新有了看法。 此时,她后面的檀锦冲出来,“你们是坏人” 在檀锦的心中,舅母是天下最好的人,凡是骂舅母的人都是坏人。 郁云慈心下感动,稚子重情。才养了他几天,他就知道护着她。 可是这样的后宅污事,岂是一个孩子能听的?也是她刚才疏忽,现在反应过来,忙让高氏抱着他先回去。 檀锦挣扎两下,她轻声安抚,“你刚才不是说舅母是最厉害的,等舅母把这两个坏人赶走,就回去陪你。你乖乖跟她们回去睡觉,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身体,等你以后长大了,就可以保护舅母了。” 小人儿听到长大后就能保护她,恨不得赶紧长大,于是乖巧地跟着高氏她们回去了。 郁云慈此时注意到,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高傲地立在一边,抱胸而站,像在看戏。 她捋了捋发,自打穿过来第一天,围绕她身边的就是这些破事。若不是刚来时性命堪忧激起她的斗志,恐怕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一个能言善辩的吵架高手。 显然,是这些人锻炼了她。 “姨夫人想挟恩图报?只是连恩都没有,你们就敢让侯爷以身相报,可真够敢想的。” 她话一说完,匡庭生脸色古怪起来。便是杜氏母女,也没料到她居然这么敢讲,话说得如此直白露骨。 “只可惜,真论恩情,只有我们侯府给予你们的,而你们理应知恩图报,而不是恩将仇报。刚才姨夫人说的沈少爷偷进府一事,姨夫人比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到名声,我认为陆表妹早就没有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想下药迷倒男人成就好事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陆环佩脸更白了,姓郁的怎么会知道的?她不是打翻冰酪了吗?姓郁的是不是胡乱诬蔑她的? 郁云慈微微一笑,“陆表妹莫不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把东西打翻了,别人就不知道好东西里面加过什么好料。你想错了,你忘了,东西就算是倒掉,那也还在。侯爷的属下一闻气味,就知道你放了什么好东西。你说你这样不知羞耻,我们没有戳穿你。还给你留着脸面,好心好意地送你回陆家,已是最大的仁慈,你们居然还想赖上侯爷,当真是一对白眼狼,狼心狗肺!” 杜氏脸色白的吓人,她就说侯爷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原来真与姓郁的有关系。若不是姓郁的坏她们的好事,环佩说不定就成事了,哪里会有今日之辱。 她们原本在侯府生活得好好的,锦衣玉食,受人尊敬。自打姓郁的嫁进来后,似乎一切都开始变了。 短短几天,天翻地覆,全是姓郁的害的! 为什么? 要是姓郁的那天被沈少爷带走了,这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说不定,现在环佩已是侯爷的人,她们就可以永远留在侯府享富贵。 匡庭生看着杜氏母女,从刚才她们话里,他已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别的事情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若是有人敢算计他的师父,他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师父在他的心中,堪比父亲般的存在。 他高傲地睨视着杜氏母女,“我师父是什么人,岂是你们可以算计的?你们自甘堕落,自取其辱!” 要是这话是郁云慈说的,杜氏不会放在心上。但这话从匡庭生的口中出来,那份量和意义是大不一样的,她僵白如石灰墙的脸色,几近开裂。 这下,郁云慈没有强忍,笑出了声。 毫无意外,她收到杜氏更强烈的恨意。 “姨夫人,表小姐,马车还在侧门候着,你们请吧。” 一个婆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催促着杜氏母女。 再多的不甘,也被景侯玄那冰冷的话给击得粉碎。杜氏心知,这侯府是不能再留。一切的源头,都怪姓郁的。 那婆子又催促几声,她们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郁云慈看着她们走远,长松一口气。 自己虽不愿与人为敌,但若为生存,多得罪几个想害她的人又何妨? 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看着削瘦,实则已在她肩膀之上,差不到半个头。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超过自己。 “世人常说,女子当贞贤淑静,师母倒是与人不同。难道师母自小不曾读过《女训》,不曾习过《女德》?” “不曾,我自小亲娘早逝,有娘生没娘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 她说的是气话,任谁被一个半大的小屁孩说没有妇德,只怕都不会太开心。反正自己应该已没什么形象可言,何必装什么世家贵妇。 匡庭生想不到她会这么回答,眼露讶色。 “那师母以为,女子应该如何?” 女子应该如何?这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该问的问题吗? 她疑惑着,听出他语气中没有半点的鄙夷,心下奇怪,“别人怎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过自在的日子。谁若是不让我痛快,我就不让谁痛快。就算对方端着长辈的身份,若是为老不尊,我依然不会敬她。” 少年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眼底从惊讶到震惊,再慢慢平复。 他的眼睛转向刚才蚂蚁搬家的地方,蚂蚁群已经消失,想来都已搬到新的巢穴。他眸色飘远,不知望向何处,问道:“蚂蚁以母为尊,可这毕竟是少数,不知世间还有什么亦是如此?” “据我所知,应该还有许多。与蚂蚁习性相同的还有蜜蜂,蜂群中的蜂王,同是蜂后。” 匡庭生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眸,常听说蜂王,他还以为是公蜂,没想到亦是母蜂。 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少年的身姿削瘦如竹,像玉笋般挺拔劲瘦。就凭他的长相和身材,足以料定他长成后的模样,必是世间罕见的俊秀。 此时天空响起一道闷雷,她抬头看去,黑压压的乌云占据了半边天。 看样子雨要来了,她忙带着采青快速回去。 很快,豆大的雨点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空气中很快泛起泥土的气息,夹杂着热气。她顾不上许多,提起裙摆,飞奔起来。 她的身姿轻盈,明明是极不雅观的动作,随着她的奔跑,却有着说不出的灵动。 匡庭生并未走远,他此时正站在一丛花草后面,雨点打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似乎半点没有感觉。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倩影,直至消失不见。 “夫人,侯爷同意我们住下的,难不成你还能做侯爷的主?”反问这话的是陆环佩。她的脸通红着,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 郁云慈斜睨她一眼,“表妹这话说得生分,我与侯爷是夫妻,夫妻一体你没有听过吗?侯爷可怜你们孤儿寡母。让你们住进侯府,还信任姨夫人,让她管着侯府的事务。你们不仅不感恩,反倒私放贼人进府,居心何在?” 她的声音徒然变大,厉声指责杜氏。 “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人怎么就是我放进府的呢?难道不是夫人你自己招惹进来的?” 郁云慈被气笑了,把手中的茶杯飞出去,砸在杜氏脚边。 杜氏躲闪不及,茶水茶叶溅得满身都是。 “好哇,这真是白吃白喝养出了白眼狼。我是谁?我是侯府的夫人,说白了侯府是我的家。敢问姨夫人,你客居在侯府,就是这样质问主家的?” 杜氏她们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有些回不过神来。 郁云慈已在气头上,声音都带着火,压都压不住。她“呼”地站起来,大声怒斥道:“真该让别人来评评理,哪有这样的道理?一个寄居在我们侯府的姨夫人,吃我们侯府的,住我们侯府的,还不把我这个正经的侯夫人看在眼里。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难不成想取我而代之?” 杜氏心一突,莫名觉得心虚。眼神躲闪着,竟不敢与她对视。 她冷冷一笑,“我可算是明白侯府怎么会无缘无故进贼了?敢情是姨夫人招进来的,怪不得姨夫人一个寡居的妇人,能一眼认出沈家的少爷。说!姨夫人,你把沈家少爷弄进侯府,到底想做什么?” 杜氏被她最后一句话给吓得心惊肉跳,没料到她边问着,人已经欺到跟前。面对她愤怒的双眼,杜氏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 “夫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莫不是今天夫人受到惊吓,人也跟着胡言乱语起来?” “胡言乱语?姨夫人真是会狡辩。”郁云慈眼神一转,看向陆环佩,“说起来陆表妹都到说亲的年纪,仔细一想,那沈少爷是广昌侯府的庶子。一个侯府的庶子,与陆表妹还是挺相配的。莫非那沈少爷是来寻表妹的,不小心走错院子?” 陆环佩哪里肯干,一听她把沈少爷栽到自己的头上,急赤白脸地反驳道:“表嫂你环佩根本不认识那沈少爷,那可是表嫂你的表哥的,他来寻的人自然是表嫂你” “表妹这是想当然,谁说我的表哥就是来寻我的?我就觉得纳闷,表妹年纪不小,姨夫人根本就不急着替你好好相看,所谓哪般?一个快出阁的姑娘,成天住在外男的府中,就不怕惹来流言蜚语,还是姨夫人本就有其它的打算,放不下我们侯府的富贵?” 杜氏已经反应过来,事关女儿的清白,岂能容别人随意沾污。她一把拉过陆环佩,身子挡在女儿的前面,直视着郁云慈。 “夫人,你切莫血口喷人,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怕别人说道的。” “好。”她鼓了一下掌,“姨夫人有骨气,既然如此,烦请你们赶紧离开侯府,免得别人怀疑姨夫人你赖在侯府不走,居心不良。” 杜氏气得胸口起伏着,憋得难受。这个郁云慈,果然先前都是假的。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还要反将她一军。 她身后的陆环佩,则一脸的不甘,眼珠子乱转着,就看到景湘不屑的眼神。景湘可还记恨着陆环佩先前说过的话,如此好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怪不得陆小姐对广昌侯府的事情了如指掌,开口就是什么侯府世子,原来早就与侯府的庶子相识。” “你” 郁云慈看着她们,笑得意味深长。 二老夫人见杜氏被怼,心里像喝了蜜一样。这个姨夫人管着侯府,天天摆着架子,不把他们二房的人看在眼里。平日里她没少巴结杜氏,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娶陆环佩,谁知杜氏居然看不上他们二房。 她心里高兴着,嘴上却假意规劝,“侄媳妇,方才姨夫人是一时情急失言,你莫要与她计较。她还不是担心你,怕你受了委屈。她一人打理着偌大的侯府,兢兢业业的,难免会有疏忽。” 侄媳妇? 郁云慈听到对方的称呼,猜出对方的身份。这位应该就是侯爷的二婶,当年侯爷的二叔可是为了抢爵位,差点翻脸了的。 这可真是好,她屋子里一有异动,不光是客居的姨夫人第一时间能赶到,就连二房都能及时出现。 在原书中,二房可是一直觊觎大房的爵位。当初大房出了事,老侯爷和老侯夫人先后病逝,大房只剩不到十岁的景修玄。 偏生陛下不知怎么想的,把老侯爷生前请旨让儿子袭爵的圣旨压着不发。那时候,二房成天上窜下跳的,就想把爵位弄到手。 还是原主的生母亲自进宫,在成太后那里求了情,陛下这才批了折子。 所谓将军府对景修玄的恩情,就是此事。可笑的是,那方氏和郁将军都把恩情划为己有,口口声声指责景修玄忘恩负义。 原主是个傻的,根本就看不清这些利害关系。 郁云慈眼皮一抬,似笑非笑地看着二房的老夫人。与其和这些居心不良人在此扯皮,还不如去寻那冷脸的侯爷。 毕竟她的身家性命,全系在那男人的身上。 她脚一抬,在几人惊讶的眼神中,来到了门外。一出门,一股热浪袭来,阳光刺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 等她出了院门,杜氏才反应过来,心道不好,急忙追上来。 书中说侯爷住在府里的东南边,她估摸着方位,朝那边走去。 走了很长一段路,回头一看,杜氏和陆环佩还跟着,“姨夫人,我好歹是侯府正经的主母。难不成去到哪里姨夫人都要跟着不成?” 杜氏支吾着,解释道:“我是担心夫人。” “担心我?担心我让侯爷把你们母女赶出去,打破了你们的富贵梦,对吗?你放心,我一定会的,谁敢害我,我必加倍奉还!” 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不远处的男子,飞奔上前。 陆环佩也想跟过去,被杜氏给一把拉住。 “娘,她会胡说的,你为何要拦着我?” “环佩,她现在还是侯夫人。”杜氏说着,拉着她拐进了另一条小路。 郁云慈看到的人正是景修玄,景修玄一身的墨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她跑到他的面前,已是香汗如雨下。 而他,明明身着吸热的深色袍子,却是神清气爽。 “何事?”冰冷又疏离的声音。 “咕咕” 她的肚子响起来,叫声分外的清晰。她略有些尴尬,这才想起来,好似从早上到现在自己粒米未进。 “侯爷,我饿了。” 两个丫头见她不知在想什么,以为她是想起了之前计划的事情。 如晴压低声音道:“小姐,侯府后面的合欢开得正艳,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看合欢?这个时候? 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刺目的日头,慢慢走出去。如晴和如翠见她起了身,相视一眼各自心中暗喜。 走到门口,猛觉热浪袭来,才知外面有多热。太阳照得地面都发白,隐约可见腾升的热气。 眼下是盛夏,本该是生机盎然的。但葱郁的树木都被蒸干了水份,叶子干巴巴的。远目望去,迴廊凉亭,翘檐飞角,白石灰粉刷的墙,还有圆形的拱门。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如在画中。 如晴和如翠见她不走了,心中纳闷。 “小姐,我们快些走吧,要不然那花就谢了。” “不了,谢就让它谢了。” 她说完,转身回到屋内。一进屋子,凉气盈满周身,透着无法言喻的舒爽。她重新靠坐在坐榻上,看着跟进来的如晴,而如翠则没有进来。 如晴似乎跺了一下脚,“小姐,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您不能辜负表少爷,该是逃离苦海的时候了。” “苦海?你说的苦海是指侯府吗?侯府富贵滔天,怎么能算是苦海?” “小姐,您在说什么啊?表少爷为了您,无论什么都能抛弃,您却还留恋侯府的富贵。奴婢替表少爷不值。难道您忘记了侯爷是怎么对您的?又是怎么对将军府的?” 如晴说着,跑进内室,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明显收拾好的包袱。 “小姐,你快些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你和表少爷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再迟疑下去,就要前功尽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双赢 此为防盗章 方氏缓过来, “咳咳,慈姐儿,到这个时候, 你怎么还不知认错幸好侯爷不与你计较, 你见好就收, 快跟母亲回去吧。” “不!” 郁云慈大喊一声,“母亲,这是要逼死我啊!我不知道母亲为何要一口咬定是我的错,非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可能是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 你当年不过是个妾室, 心里必是恨定了我的亲娘。既然如此, 我就不碍你们的眼, 还是一头撞死吧。” 她喊着, 转身往桌角撞,心里计算着距离和冲击力。务求能一撞见血,却又不至于丢了小命。 景修玄眼神微闪, 长臂一挡, 将她拦下。她心中一喜,这个侯爷颇得她心, 配合得一如她所希望的。 她借力不及, 反手抱住他。 他的身子一僵, 忍着没有把她甩出去。她似乎察觉到了, 转身扑到桌子上, 假意哭泣。 “怎么?郁夫人耳朵不好使吗?我说不休妻, 你听不懂人话吗?明明是我府中进了贼人,郁夫人偏要说我夫人与人有染,到底是何居心?” 郁霜清的唇被咬得泛白,景侯爷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短短两个月,他就对那个死丫头有了情意? 不行,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侯爷,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愿意原谅慈妹妹的过错,让霜清心生佩服。既然侯爷意已决,霜清和母亲这就离开。但凡有一天侯爷您改变主意,我们随时来接慈妹妹归家。” “娘,我们走。”她说着,大义凛然地扶着方氏,就要离开。 景修玄冷冷一笑,睥睨着方氏母女,“你们切莫把对付郁亮的那一套用在我的身上,这样惺惺作态,欲迎还拒的手段,骗骗郁亮的那样的莽夫就行。” 说完他一拂袖子,大步出门。留下一脸难堪的方氏和郁霜清,以及惊喜的郁云慈。 郁云慈现在有些能肯定,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但男主和原书的那个,显然不是一个人。这个男人意志坚定,不会轻易被人左右,根本不像是白莲花们能收服的。 此时,外面响起杜氏的声音,“侯爷,刚才那抬出去的人是谁,怎么一身的血?” “表哥表哥,你没事吧?”陆环佩的声音也跟着响起,焦急中带着关心。 郁云慈没听到人回答,想来那男人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就那样冷硬着脸离开。一边想着那样的画面,她竟有些莫名地解气。 方氏脸色由白转黑,美目闪了一下。她松开郁霜清的手,哪里还像是要晕倒的人,眼底暗藏的凌厉像刀子一样,剐向郁云慈。 “慈姐儿,你与母亲说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慈妹妹。你做下这样的丑事,侯爷不休你,恐怕是想留你在侯府折辱。依姐姐看,你还是与我们先回将军府,再做打算。” 郁云慈身体实在是撑不住,索性坐下来。她神色冷淡,先是看着老白莲母女,再看向如晴和如翠。 “侯爷说了,不会休我,我为何要跟你们回去?” “慈妹妹,你也不想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侯爷还能善待你吗?表哥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念着你。你怎么能忍心让他失望?你放心,这次回去后,我一定会向父亲求情,说服父亲将你嫁给表哥。你看可好?” “不好。”郁云慈盯着郁霜清的眼,“那样恶心的男人,我怎么会嫁?实话告诉你,之前若不是侯爷拦着,或许刚才我已经杀了他。你说,我还会和你们回去吗?” “慈姐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这样的胡话?”方氏神情一怔,忙掩面擦泪,“你可是嫌母亲以前没有成全你们?母亲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在你没嫁进侯府时,就不应该拦着你们。省得到现在,你对绍陵由情生恨。” 方氏是真的后悔,早知道会横生波折,真不如直接毁掉亲事,或是让自己的女儿替嫁。那样虽然传出去名声难听些,总好过现在鸡飞蛋打。 事到如今,这母女俩还想着哄骗她。或许不是原主太傻,而是白莲花们演技太好,令人无法分辨真情假意。 她站起来,与她们平视着,“你当然会后悔,我没按你的计划走,你的女儿就不能嫁进侯府。可怜我和我的亲娘,都是原配,活该被你们这样的女人算计。” 她话一落音,方氏脸色大变,郁霜清的脸色也变了。 “慈妹妹,你在说什么?” “我娘生前必定很是后悔,后悔替自己的夫君纳了一个妾室。” “慈姐儿,你” 方氏像是要晕倒的样子,到底城府深,居然并没有变脸。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果然,这死丫头果然什么都知道了。早知道,她就不应该妇人之仁,顾忌名声。 “你是想问我何时知道的吧?我很早就知道了,比你们想的要早。我还知道你让姓沈的掳我出府后,是想弄死我。因为你这不知廉耻的好女儿,看中了她的妹夫。想取代自己的妹妹,嫁给侯爷。你们不光是要抢我的东西,还想落个好名声。所以千方百计地毁我的名节,好给你的女儿让路。” 她说着,看着门口的杜氏等人,嘴角露出一个笑意。 “你事事谋算在前,在将军府时,我无法与你对抗。我一直忍着,直到嫁进侯府。为了消除你的戒心,我由着如晴和如翠怂恿,与侯爷闹过几回。果然,你耐不住,觉得时机已到,迫不急待地出手。让我来猜猜,当年我娘是不是就是这样,被你一步步地逼到病倒在床。我娘的死,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方氏看着她步步紧逼过来,是真的要晕倒了。心里后悔不迭,这死丫头是成氏生的,果然与成氏一样心机深沉。 早知如此,真该听绍哥儿的,在将军府就让他们成事。 郁云慈从她脸上看到悔意,知道她是后悔没有早点弄死自己。可是她不知道,她已经成功了,那可怜的原主已经死去。 而这一刻的自己,仿佛真的成了原主。那股由心里生出来的恨意,差点将她淹没。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娘死去多年,所有的事情都死无对证。但你想再害我,想让自己的女儿取代我的位置,恕我不能再忍。真该让天下人都好好瞧瞧,你们这对无耻的母女俩,一样的犯贱,肖想别人的男人!” 在门口的杜氏捂着嘴,眼里却是闪着兴奋之光。她真没想到郁云慈什么都敢讲,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有心人猜出来,也不敢讲的。 毕竟方氏的背后可是方太后。 郁云慈才不管这些,照书中来看。陛下虽然偏心生母,但对养育自己的嫡母一样的敬重有加。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靠山的人,至少她还有成国公府可以依靠。 就是不知道原主是怎么想的,放着这样的大靠山不用,偏对包藏祸心的继母言听计从。 “你满口胡言” 方氏抖着手指,眼一翻,晕过去。 以弱态博同情,一直是方氏制胜的法宝。 “娘!慈妹妹,你竟然把娘气晕了。”郁霜清正待要骂郁云慈,猛然看到门口的人。一想到刚才死丫头的话被人给听去,只觉得自己像被人当众剥衣一般,羞愧难当。她到底年轻,没有方氏那样的城府。 她的脸青白交加着,喝斥如晴和如翠一起扶着方氏,羞愤地离去。 经过杜氏她们身边时,听到陆环佩的嗤笑声,越发觉得难堪。青白的脸被臊得通红,恨不得和自己母亲那样晕过去。 偏生杜氏还在问,“亲家小姐,亲家夫人这是怎么了?” 郁云慈差点想鼓掌,这男人性格虽不好,看着也不太好相处。但话少人狠,真令人解气。 景修玄话音一落,人已走出三丈开外。 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对杜氏母女二人的轻视。 郁云慈想着,在杜氏的心中,她以前又是买人又是管着府中的杂事,怕不是还以为侯爷对她们母女二人是重视的。 也正是因为侯爷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才会让杜氏的胆子慢慢变大,胃口也跟着日渐膨胀,甚至大到想谋取侯夫人的位置。 她们看不透这男人骨子里的冷漠,不知道他对旁人的纵容,不是默许,而是无视。他不说,是因为他压根没看在眼里。 杜氏没有料到自己千算万算,最终得到的是那样的一句话,论辈分,她怎么着也是侯爷的庶姨。怎么当外甥的外人面前居然不给自己一点脸面? 她想不通,以前都好好的,为什么最近事事不对劲? 莫非是姓郁的说过什么,才会让侯爷对她们母女态度转变?她的眼中由震惊c难堪c不解再到愤恨,所有的恨意都加在郁云慈的身上。 郁云慈迎视着那母女二人的怨恨,冷冷一笑。 “世间总有不知感恩,反倒恩将仇报的人。在我看来,姨夫人就是这种人。侯爷当年好心收留你们母女,你们母女不知感恩,反而时时想着算计我们侯府。谋些银钱还罢了,侯爷与我都不会计较。怪只怪你们心太狠,居然想算计侯爷,想谋害我这个主母。” “我们没有”陆环佩喊着,一副要冲过来生吃她的模样,被杜氏死死拉住。 “夫人,话可不能乱说,那沈少爷是怎么回事,夫人真以为侯爷不知道吗?你把事情赖在我们环佩的头上,败坏她的名声,难道不应该补偿吗?” 杜氏有句话说对了,景修玄当然知道沈绍陵和原主的事情。这一点,郁云慈半点不怀疑。但是她已经用行动向侯爷表过忠心,想必侯爷心里重新有了看法。 此时,她后面的檀锦冲出来,“你们是坏人” 在檀锦的心中,舅母是天下最好的人,凡是骂舅母的人都是坏人。 郁云慈心下感动,稚子重情。才养了他几天,他就知道护着她。 可是这样的后宅污事,岂是一个孩子能听的?也是她刚才疏忽,现在反应过来,忙让高氏抱着他先回去。 檀锦挣扎两下,她轻声安抚,“你刚才不是说舅母是最厉害的,等舅母把这两个坏人赶走,就回去陪你。你乖乖跟她们回去睡觉,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身体,等你以后长大了,就可以保护舅母了。” 小人儿听到长大后就能保护她,恨不得赶紧长大,于是乖巧地跟着高氏她们回去了。 郁云慈此时注意到,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高傲地立在一边,抱胸而站,像在看戏。 她捋了捋发,自打穿过来第一天,围绕她身边的就是这些破事。若不是刚来时性命堪忧激起她的斗志,恐怕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一个能言善辩的吵架高手。 显然,是这些人锻炼了她。 “姨夫人想挟恩图报?只是连恩都没有,你们就敢让侯爷以身相报,可真够敢想的。” 她话一说完,匡庭生脸色古怪起来。便是杜氏母女,也没料到她居然这么敢讲,话说得如此直白露骨。 “只可惜,真论恩情,只有我们侯府给予你们的,而你们理应知恩图报,而不是恩将仇报。刚才姨夫人说的沈少爷偷进府一事,姨夫人比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到名声,我认为陆表妹早就没有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想下药迷倒男人成就好事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陆环佩脸更白了,姓郁的怎么会知道的?她不是打翻冰酪了吗?姓郁的是不是胡乱诬蔑她的? 郁云慈微微一笑,“陆表妹莫不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把东西打翻了,别人就不知道好东西里面加过什么好料。你想错了,你忘了,东西就算是倒掉,那也还在。侯爷的属下一闻气味,就知道你放了什么好东西。你说你这样不知羞耻,我们没有戳穿你。还给你留着脸面,好心好意地送你回陆家,已是最大的仁慈,你们居然还想赖上侯爷,当真是一对白眼狼,狼心狗肺!” 杜氏脸色白的吓人,她就说侯爷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原来真与姓郁的有关系。若不是姓郁的坏她们的好事,环佩说不定就成事了,哪里会有今日之辱。 她们原本在侯府生活得好好的,锦衣玉食,受人尊敬。自打姓郁的嫁进来后,似乎一切都开始变了。 短短几天,天翻地覆,全是姓郁的害的! 为什么? 要是姓郁的那天被沈少爷带走了,这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说不定,现在环佩已是侯爷的人,她们就可以永远留在侯府享富贵。 匡庭生看着杜氏母女,从刚才她们话里,他已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别的事情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若是有人敢算计他的师父,他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师父在他的心中,堪比父亲般的存在。 他高傲地睨视着杜氏母女,“我师父是什么人,岂是你们可以算计的?你们自甘堕落,自取其辱!” 要是这话是郁云慈说的,杜氏不会放在心上。但这话从匡庭生的口中出来,那份量和意义是大不一样的,她僵白如石灰墙的脸色,几近开裂。 这下,郁云慈没有强忍,笑出了声。 毫无意外,她收到杜氏更强烈的恨意。 “姨夫人,表小姐,马车还在侧门候着,你们请吧。” 一个婆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催促着杜氏母女。 再多的不甘,也被景侯玄那冰冷的话给击得粉碎。杜氏心知,这侯府是不能再留。一切的源头,都怪姓郁的。 那婆子又催促几声,她们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郁云慈看着她们走远,长松一口气。 自己虽不愿与人为敌,但若为生存,多得罪几个想害她的人又何妨? 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看着削瘦,实则已在她肩膀之上,差不到半个头。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超过自己。 “世人常说,女子当贞贤淑静,师母倒是与人不同。难道师母自小不曾读过《女训》,不曾习过《女德》?” “不曾,我自小亲娘早逝,有娘生没娘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 她说的是气话,任谁被一个半大的小屁孩说没有妇德,只怕都不会太开心。反正自己应该已没什么形象可言,何必装什么世家贵妇。 匡庭生想不到她会这么回答,眼露讶色。 “那师母以为,女子应该如何?” 女子应该如何?这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该问的问题吗? 她疑惑着,听出他语气中没有半点的鄙夷,心下奇怪,“别人怎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过自在的日子。谁若是不让我痛快,我就不让谁痛快。就算对方端着长辈的身份,若是为老不尊,我依然不会敬她。” 少年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眼底从惊讶到震惊,再慢慢平复。 他的眼睛转向刚才蚂蚁搬家的地方,蚂蚁群已经消失,想来都已搬到新的巢穴。他眸色飘远,不知望向何处,问道:“蚂蚁以母为尊,可这毕竟是少数,不知世间还有什么亦是如此?” “据我所知,应该还有许多。与蚂蚁习性相同的还有蜜蜂,蜂群中的蜂王,同是蜂后。” 匡庭生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眸,常听说蜂王,他还以为是公蜂,没想到亦是母蜂。 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少年的身姿削瘦如竹,像玉笋般挺拔劲瘦。就凭他的长相和身材,足以料定他长成后的模样,必是世间罕见的俊秀。 此时天空响起一道闷雷,她抬头看去,黑压压的乌云占据了半边天。 看样子雨要来了,她忙带着采青快速回去。 很快,豆大的雨点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空气中很快泛起泥土的气息,夹杂着热气。她顾不上许多,提起裙摆,飞奔起来。 她的身姿轻盈,明明是极不雅观的动作,随着她的奔跑,却有着说不出的灵动。 匡庭生并未走远,他此时正站在一丛花草后面,雨点打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似乎半点没有感觉。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倩影,直至消失不见。 方氏脸一白,觉得胸口钝痛。这死丫头下手没个轻重,简直快要把她捶到吐血。她咬着牙,心头暗恨,恨不得一掌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死丫头。 而郁云慈,还伤心地哭着,手像无意识一般,不停地捶打着她。一下一下,像打沙包一样。 郁霜清瞧出不对劲,忙拉着她,“慈妹妹,你是做什么?你自己做下丑事,还怪娘?你也不想想,自小到大,谁最疼你?” 她一边说着,眼睛望向景修玄,睫毛颤着,美目含情。 景修玄并未看她,神色冰冷。 方氏缓过来,“咳咳,慈姐儿,到这个时候,你怎么还不知认错幸好侯爷不与你计较,你见好就收,快跟母亲回去吧。” “不!” 郁云慈大喊一声,“母亲,这是要逼死我啊!我不知道母亲为何要一口咬定是我的错,非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可能是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你当年不过是个妾室,心里必是恨定了我的亲娘。既然如此,我就不碍你们的眼,还是一头撞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赏花 此为防盗章  如晴和如翠虽然被之前的事情吓得不轻, 现在缓过来一些, 将她的话听得分明。 她说的话,与夫人所要做的事情竟意外的不谋而合。两个丫头想的是, 小姐或许是真的一直在做戏给夫人和她们看。 景修玄俯视着她,她的眼长得很美。这种美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美, 而是另一种带着生机的美。这种生机就像峭壁间的崖柏, 顽强无惧,遗世独立。 不屈的眼神, 他曾经看过许多。 只是如今,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随手从屏风上扯下一块布, 丢在沈绍陵的身上, 正好盖住对方的脸。 “左三,叫几个人进来。” 外面左三手作哨, 长长地吹响,很快屋子里就进了三四个家丁。 “先找个大夫给他看伤,然后关起来, 容后处置。” “是, 侯爷。” 家丁们把沈绍陵从如晴身边拖开,看到他脸上的布,心知侯爷的用意。小心地把布盖实,不让他的脸露出半分。 郁云慈看景修玄一番动作, 暗自琢磨。侯爷命人把沈绍陵关起来, 还不想让别人看到, 难道他已信了她的话? “这两个丫头, 你想如何处置?” 呃?他在问她话? 她忙回过心神,如晴和如翠已经背主,这样的丫头,不能再留。 “侯爷,背主的丫头,是不是可以卖掉?” “当然。” “那好,就请侯爷派人去找个人牙子,我要把她都卖掉。” 如晴和如翠脸色虽然难看,却并没有求饶。她纳闷着,觉得有些不太正常。以前看过的一些书中,若是哪个背主的下人得知要卖,那可是哭爹喊娘的叫着不想被卖的。 她心下一动,苦笑一声。 “侯爷,我突然想起来,我就是想卖她们都无能为力。我那继母为了掌控我,派她们时时监视我,怎么可能会把她们的身契交到我的手上?” 如晴和如翠没有反驳,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怪不得她们一心效忠继母,原来身契还在将军府。 景修玄的眼慢慢眯起,“左三!让他们放着别动!让左四去沈家和将军府一趟,告诉他们,来晚了就等着替沈少爷收尸!” “是,侯爷。” 家丁们把沈绍陵重新丢在地上,许是扯到了伤口,沈绍陵在剧痛中醒过来。一看自己还在屋子里,觉得伤口更痛了。 他皱着眉,痛吟一声,如晴忙爬过去,伏在他的身上,“表少爷,您可醒了?担心死奴婢了呜” 这如晴和姓沈的?看着倒像一对恋人。 “小姐,救救表少爷吧,您真的那么狠心眼睁睁地看着表少爷” 郁云慈没有回头,她以前曾在书中看到过,像如晴和如翠这样的丫头,能被派去服侍府里的小姐,一般都是府里的家奴后代。 也就是说,如晴和如翠不光是她们自己。她们还有父母亲人兄弟姐妹,都在将军府里当差。她们是不可能会供出继母的,除非是想全家人都跟着遭难。 倒在地上的沈绍陵脸变成灰土色,咬着牙齿。那伤口处的血是不流了,但渐干涸的血红乎乎的一片,几乎浸透着衣袍。 “表妹,你真的这么狠心,恨不得让我死?” 地上有碎片水渍,还有血迹,一片狼藉。郁云慈还是跪着,手一直托举着剑,现在才觉得手臂发酸。 沈绍陵的话,她听到了,她已不想回答。 事到如今,沈绍陵还是拉着她不放,可见其人城府之深。她不过是个现代的女子,自小到大,生活简单。哪里碰到过这样的角色? 其实无论沈绍陵说什么,只要侯爷不信,她就有活命的机会。 “侯爷,我知道多说无益。若是侯爷不信我,那么就请侯爷现在杀了我吧。我不怨侯爷,我只怨自己命苦。生母去得早,让我长于妾室之手。妾室妒恨我娘,心心念念地要毁了我。好不容易熬到嫁人,本以为从此能摆脱恶人,谁知恶人心不死,设计毁我的名节。左右无路,倒不如死了干净。” “表妹” 故作深情之人,真令人恶心。 她恨不得自己现在是聋的,不用听到这样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景修玄取过她手中的剑,“起来吧。” 她手一软,垂了下来。撑着发软的身体,勉强起身,扶着桌子,靠站着。 紧接着,外面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侯爷,将军夫人和郁大小姐来了。” “让她们进来。” 话音一落,方氏和郁霜清就进了屋。 不愧是原书中的女主,郁云慈想着。郁霜清当得起白莲花三个字。原主就是名字像白莲花,实则是个傻缺。而这个郁霜清,无论是从名字,还是外貌上,都是个真正的白莲花。 美丽c端庄,连眉宇间淡淡的担忧,都恰当好处。 那个手段狠辣的继母,完全看不出半点恶妇的样子。长得娇娇艳艳的,美目含情,妥妥的一朵老白莲。 老小两朵白莲花一进屋,看清屋内的情形,立马变了脸色。 “侯爷,慈姐儿,这是怎么回事?绍陵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请大夫看伤?侯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我教女无方,绍陵是个傻孩子。我求求侯爷派人请个大夫,先替绍陵包扎伤口。”方氏咬着唇,痛心地弯下身,泪水滴到沈绍陵的脸上。 “姑母,我无事,只要表妹开心,我死了又何妨?” “你这个傻孩子,何苦呢?她已嫁人,你就忘掉她吧。姑母以后替你找个好姑娘,保证比慈姐儿好数倍。” 沈绍陵凄凉的眼神看向郁云慈,一手捂着伤口,轻摇着头,“姑母,世上的姑娘哪个都比得上表妹?再说我要为表妹负责,她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我想她会回心转意的。” “夫人,表少爷是小姐刺伤的”如晴忙说道,跟着哭起来。 “慈姐儿?”方氏抬起头,美目盈泪,一脸不相信地望向郁云慈,“不会的,慈姐儿怎么会刺伤绍陵?他们可是侯爷,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有教好女儿,才让他们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绍陵一片痴心,让我把他带走吧。” 老白莲一开口就要替自己坐实偷人的名声,可真是一个好继母。那望过来的眼神,惊讶c痛心c还有失望,分毫不差。 怪不得原主会被她哄得团团转,认她为母。 “侯爷,她说得没错,我娘去得早,没来得及教我,也没法子护着我。若是我娘还在,我哪有今日之祸?” “慈姐儿,你在说什么?”方氏心里一惊,刚才她就觉得这个死丫头有些不太对劲。平日里千方百计地想缠着绍陵,怎么会动手刺伤绍陵? 而现在,这死丫头的眼神都变了,根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慈姐儿,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虽然你亲娘去得早,可这些年,我一直对你视如己出,掏心掏肺的”方氏说着,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郁云慈已经看明白老白莲的招数,说穿了,就是男人都爱吃的那一套,柔情似水,以柔克刚。原主那好父亲就是中了温柔的毒,宠妾灭妻。 “娘我们不妨听听侯爷的说法?”郁霜清上前一步,盈盈朝景修玄行礼,“侯爷,小女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相信我的妹妹,绝不会刺伤表哥的。就算她对任何人下手,也不可能对表哥下手。” 景修玄微侧过头,俊朗的五官,棱角分明,更显得英气逼人。他的眼神深似海,无法一探究竟。 郁霜清与他对视着,男的藏青衣袍,高大英俊。女的浅蓝衣裙,美丽温柔。 郁云慈紧张地看着他们,这可是原书中的男女主。 景修玄俯视着她,她的眼长得很美。这种美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美,而是另一种带着生机的美。这种生机就像峭壁间的崖柏,顽强无惧,遗世独立。 不屈的眼神,他曾经看过许多。 只是如今,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随手从屏风上扯下一块布,丢在沈绍陵的身上,正好盖住对方的脸。 “左三,叫几个人进来。” 外面左三手作哨,长长地吹响,很快屋子里就进了三四个家丁。 “先找个大夫给他看伤,然后关起来,容后处置。” “是,侯爷。” 家丁们把沈绍陵从如晴身边拖开,看到他脸上的布,心知侯爷的用意。小心地把布盖实,不让他的脸露出半分。 郁云慈看景修玄一番动作,暗自琢磨。侯爷命人把沈绍陵关起来,还不想让别人看到,难道他已信了她的话? “这两个丫头,你想如何处置?” 呃?他在问她话? 她忙回过心神,如晴和如翠已经背主,这样的丫头,不能再留。 “侯爷,背主的丫头,是不是可以卖掉?” “当然。” “那好,就请侯爷派人去找个人牙子,我要把她都卖掉。” 如晴和如翠脸色虽然难看,却并没有求饶。她纳闷着,觉得有些不太正常。以前看过的一些书中,若是哪个背主的下人得知要卖,那可是哭爹喊娘的叫着不想被卖的。 她心下一动,苦笑一声。 “侯爷,我突然想起来,我就是想卖她们都无能为力。我那继母为了掌控我,派她们时时监视我,怎么可能会把她们的身契交到我的手上?” 如晴和如翠没有反驳,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怪不得她们一心效忠继母,原来身契还在将军府。 景修玄的眼慢慢眯起,“左三!让他们放着别动!让左四去沈家和将军府一趟,告诉他们,来晚了就等着替沈少爷收尸!” “是,侯爷。” 家丁们把沈绍陵重新丢在地上,许是扯到了伤口,沈绍陵在剧痛中醒过来。一看自己还在屋子里,觉得伤口更痛了。 他皱着眉,痛吟一声,如晴忙爬过去,伏在他的身上,“表少爷,您可醒了?担心死奴婢了呜” 这如晴和姓沈的?看着倒像一对恋人。 “小姐,救救表少爷吧,您真的那么狠心眼睁睁地看着表少爷” 郁云慈没有回头,她以前曾在书中看到过,像如晴和如翠这样的丫头,能被派去服侍府里的小姐,一般都是府里的家奴后代。 也就是说,如晴和如翠不光是她们自己。她们还有父母亲人兄弟姐妹,都在将军府里当差。她们是不可能会供出继母的,除非是想全家人都跟着遭难。 倒在地上的沈绍陵脸变成灰土色,咬着牙齿。那伤口处的血是不流了,但渐干涸的血红乎乎的一片,几乎浸透着衣袍。 “表妹,你真的这么狠心,恨不得让我死?” 地上有碎片水渍,还有血迹,一片狼藉。郁云慈还是跪着,手一直托举着剑,现在才觉得手臂发酸。 沈绍陵的话,她听到了,她已不想回答。 事到如今,沈绍陵还是拉着她不放,可见其人城府之深。她不过是个现代的女子,自小到大,生活简单。哪里碰到过这样的角色? 其实无论沈绍陵说什么,只要侯爷不信,她就有活命的机会。 “侯爷,我知道多说无益。若是侯爷不信我,那么就请侯爷现在杀了我吧。我不怨侯爷,我只怨自己命苦。生母去得早,让我长于妾室之手。妾室妒恨我娘,心心念念地要毁了我。好不容易熬到嫁人,本以为从此能摆脱恶人,谁知恶人心不死,设计毁我的名节。左右无路,倒不如死了干净。” “表妹” 故作深情之人,真令人恶心。 她恨不得自己现在是聋的,不用听到这样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景修玄取过她手中的剑,“起来吧。” 她手一软,垂了下来。撑着发软的身体,勉强起身,扶着桌子,靠站着。 紧接着,外面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侯爷,将军夫人和郁大小姐来了。” “让她们进来。” 话音一落,方氏和郁霜清就进了屋。 不愧是原书中的女主,郁云慈想着。郁霜清当得起白莲花三个字。原主就是名字像白莲花,实则是个傻缺。而这个郁霜清,无论是从名字,还是外貌上,都是个真正的白莲花。 美丽c端庄,连眉宇间淡淡的担忧,都恰当好处。 那个手段狠辣的继母,完全看不出半点恶妇的样子。长得娇娇艳艳的,美目含情,妥妥的一朵老白莲。 老小两朵白莲花一进屋,看清屋内的情形,立马变了脸色。 “侯爷,慈姐儿,这是怎么回事?绍陵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请大夫看伤?侯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我教女无方,绍陵是个傻孩子。我求求侯爷派人请个大夫,先替绍陵包扎伤口。”方氏咬着唇,痛心地弯下身,泪水滴到沈绍陵的脸上。 “姑母,我无事,只要表妹开心,我死了又何妨?” “你这个傻孩子,何苦呢?她已嫁人,你就忘掉她吧。姑母以后替你找个好姑娘,保证比慈姐儿好数倍。” 沈绍陵凄凉的眼神看向郁云慈,一手捂着伤口,轻摇着头,“姑母,世上的姑娘哪个都比得上表妹?再说我要为表妹负责,她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我想她会回心转意的。” “夫人,表少爷是小姐刺伤的”如晴忙说道,跟着哭起来。 “慈姐儿?”方氏抬起头,美目盈泪,一脸不相信地望向郁云慈,“不会的,慈姐儿怎么会刺伤绍陵?他们可是侯爷,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有教好女儿,才让他们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绍陵一片痴心,让我把他带走吧。” 老白莲一开口就要替自己坐实偷人的名声,可真是一个好继母。那望过来的眼神,惊讶c痛心c还有失望,分毫不差。 怪不得原主会被她哄得团团转,认她为母。 “侯爷,她说得没错,我娘去得早,没来得及教我,也没法子护着我。若是我娘还在,我哪有今日之祸?” “慈姐儿,你在说什么?”方氏心里一惊,刚才她就觉得这个死丫头有些不太对劲。平日里千方百计地想缠着绍陵,怎么会动手刺伤绍陵? 而现在,这死丫头的眼神都变了,根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慈姐儿,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虽然你亲娘去得早,可这些年,我一直对你视如己出,掏心掏肺的”方氏说着,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郁云慈已经看明白老白莲的招数,说穿了,就是男人都爱吃的那一套,柔情似水,以柔克刚。原主那好父亲就是中了温柔的毒,宠妾灭妻。 “娘我们不妨听听侯爷的说法?”郁霜清上前一步,盈盈朝景修玄行礼,“侯爷,小女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相信我的妹妹,绝不会刺伤表哥的。就算她对任何人下手,也不可能对表哥下手。” 景修玄微侧过头,俊朗的五官,棱角分明,更显得英气逼人。他的眼神深似海,无法一探究竟。 郁霜清与他对视着,男的藏青衣袍,高大英俊。女的浅蓝衣裙,美丽温柔。 郁云慈紧张地看着他们,这可是原书中的男女主。 她的怀中,抱着那好奇的檀锦,小人儿满眼的仰慕。舅母好厉害,说蚂蚁搬家是要下雨,果真就下雨了。 “舅母真厉害!” 收到檀锦的表扬,她轻轻一笑,怕他人小抵抗力差。若是吹了凉气,而感染风寒得不偿失。于是抱着他放到炕榻上。 “不是舅母厉害,是万物有灵,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许多的奥秘。” 檀锦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煞是可爱,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此时天空中突现一道明雷,闪电的白光冲下来,像要劈开混沌的天地,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 她惊了一跳,捂住檀锦的耳朵,采青立马上前,把窗户关起来。 这道巨雷炸裂时,方氏正在指天发誓说自己之所以瞒下成氏的嫁妆,没有陪嫁给郁云慈,全都是为了将军府。 她嘴里的话音一落,雷声惊起。 刺目的白光中,她只看到郁亮黑沉的脸。心里一直打着鼓,今天的这天气太怪了些,什么时候不打雷偏她起誓的时候打雷。 “我堂堂将军府,难不成还靠一个妇人的嫁妆过日子不成?” 郁亮男人的尊严受到挑衅,他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才挣来那滔天的军功,被封为将军。他岂是一个靠妇人立足的男子? 方氏心道不好,多年前自己之所以能压住成氏,就是因为成氏摆的姿态太高,好像将军府的一切都是靠着她与国公府。 将军自觉在成氏面前抬不起头,故而夫妻生隙。而自己,一直都小意温存,视将军为天,所以这些年来,将军才会对自己宠爱如一。 “将军,这都是妾身的错。若不是妾身自甘为妾,一顶小轿进门,别说是嫁妆,便是衣物,姐姐也只让我带六身。清姐儿和胜哥儿有我这个娘亲,是他们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暖色 此为防盗章  小人儿没回答, 小手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很是局促。 “别怕,若是我猜得没错,你应该叫我舅母吧。” 一听舅母两个字,小人儿就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瞳乌黑清澈,像世间最纯净的墨玉。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孺慕,看得她心头发软, 这种对亲情渴望的眼神,她并不陌生。 幼年的自己,曾不止一次地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你告诉舅母,你叫什么名字?舅母以后就会给你好吃的, 还带你玩。” 她轻声地哄着,拉着他的小手。他小手上还有泥, 被她一拉,似有些难为情地想抽回去。她半点不嫌弃, 紧紧地握着,包着他的小手。 小手软乎乎的,让她不由得母性泛滥。 小人儿感受到她的善意, 终于鼓起勇气, 嘴唇嚅着, “檀锦锦儿” “原来你叫锦儿啊, 一定是你爹姓檀, 你娘姓景, 对不对?” 小人儿露出一副你好聪明的模样, 对她的戒备放松了一些。任由她拉着他的小手,一把提抱起来。 他长得很秀气,唇红齿白的,是个漂亮的孩子。她的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虽然自己亲缘淡薄,但她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尤其是这样让人心疼的孩子。 从他的名字中,她猜着,不知道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她想,应该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否则不会以自己的姓,来取孩子的名字。 “你住哪里,舅母送你回去。” 采青上来想接她的手,她摇了摇头。这孩子太瘦了,抱起来很轻,应该三十斤不到的样子。抱在手里,感觉到的都是细弱的骨头。 她心抽痛着,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不知道年幼的自己是否也是这样。 小人儿的手指了指,采青走在前头,一行人往那不远处的院子走去。 还没近院子,就听到有女人大声的说话声。她脸色一冷,这些人,连个小孩子都不好好看着。一大清早的就放任一个孩子到处乱跑,连鞋都没穿,也没个下人跟着。 采青的脸也是冷的,走在前面,一下就推开了门。 屋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婆子和一个丫头。她们在吃饭,饭桌上摆着几个碟子,已经吃得干净。另一有小碗粥晾着,可能就是给锦儿留的。 那婆子一嘴的油,身体微胖,满是富态。不知情的见了,还以为是哪个地主老财家的富太太。而那丫头虽然好些,脸上干净,但看圆滚的身形,平日里应该伙食不错。 “你们像什么样子?锦少爷不见了都不去找,还在这里吃饭”采青的声音停了一下,语气更加的气愤,“这这是锦少爷的饭菜,你们竟然敢吃主子的东西” “你是谁?” 那婆子看采青和传画也是个下人,似乎并不害怕。再看到后面的郁云慈,面色一变。就算是认不出人,光看衣服也知道抱着锦少爷的不是下人。 “看到夫人还不行礼,你们好大的胆子?” 是夫人? 两人忙跪下去,那婆子狡辩着,“奴婢等以为表少爷还在屋子里睡觉不成想着,他竟然跑出去了” 郁云慈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在发抖,再看着那紧紧地抓着自己衣服的小手,怒从心起。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下人,必定平日里没少虐待这孩子。 无父无母的孩子,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深有体会。她至少还有奶奶在身边,且成长的环境比古代好数倍。 但就算是那样,自小伴随着她成长的不仅是自卑,还有许多说不出口的酸楚。那种酸楚,直到她长大成人,每每想起来,都心酸不已。 而现在,看到这失恃失怙的孩子,她由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仿佛能看到幼小的自己,是如何的期盼着有人疼爱。 这该死的两个人,被抓个现形,还敢狡辩,莫不是有所倚仗? “所以你们就放心地在这里大吃大喝,连看都不去看一眼?” “奴婢该死” “你们确实该死!”她的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脸上差点暴起青筋,若是有的话。 她生平最痛恨生而不养的父母,其次是虐待儿童的人。或许就是因为自己被父母抛弃,所以对于小人儿,她不由自主地就把他纳为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而眼前的两个人,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令人恨不得暴打一顿。奴大欺主,这样的下人留着何用? “采青,叫人牙子来,全部卖了!” 采青闻言,为难地道:“夫人,这两人是姨夫人买进府的,身契应该在姨夫人那里。” “好,很好!” 怪不得,她就说在古代世家之中的老仆,怎么敢虐待主子?原来是杜氏那妇人买进府的人,她正愁没把柄去收拾那母女俩,不想就这样撞上门来。 如此正好,她就不信,一个再不受宠的主母,还能处置不了府中的下人。再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府中下人的身契竟然掌握在客居的表亲手中。 无论说给谁听,她都是占着理的。 她把小人儿抱得更紧,一个转身,冷冷地道:“把这两人给我捆了!带到姨夫人那里去!” 传画体胖,手劲也大。闻言,找来两根绳子把那婆子和丫头绑在一起。婆子和丫头哪里敢反抗,夫人再不得宠,也是侯府的女主子。 郁云慈满腔的怒火,走起路来都带着怒气,恨不得立马飞到杜氏那里,狠狠把对方骂一顿。管她是不是侯爷的庶姨,先出这口恶气再说。 传画在后面押着那两人,推搡着,一行人前往杜氏的院子。 小人儿搂着她的脖子,方才怯怯的眼神多了一些光采,亮晶晶地看着她。她一阵心疼,这么小的孩子,还长得如此玉雪可爱,谁会忍心虐待? 那书中说什么他懦弱无能,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身边是这样的下人,他能不懦弱吗? 一个人的童年有多重要,没有人比她更加深有体会。没有父母的庇护,是多么的孤独。如果身边再连一个亲人都没有,那该是多么悲惨。 怪不得这孩子长大后,会成为那样的人。 显然,原书中的女主对于他,不过是略尽道义,根本没有真正关心过他。要不然,他哪里会一直像个隐形人一般地寄居在侯府,一事无成。 采青似乎比她还心急,几次想来换她的手。她虽然很累,可是小人儿抱着她不放,那幼兽般的眼神让她不忍拒绝。 “我抱着吧。” 三人走了一段路,她估摸着方向。那母女二人住的地方竟然离侯爷住的地方不算远。可真是好心思,她想着,心下冷然。 杜氏和陆环佩也在用早饭,桌子上摆了七八个碗碟,菜色精致程度不亚于她这个主母的。而且陆环佩正喝的,是一碗燕窝。 一大清早就喝燕窝,可真把自己当成侯府的贵女。 她们一进门,母女俩明显一惊。 郁云慈小声地安抚了一下小人儿,把人递到采青的手中。 她把袖子一捋,随手抄起一个凳子,往桌子上一扫。只听得尖叫声,破碎声四起,饭菜之类的洒得到处都是。 陆环佩躲闪不及,燕窝溅得满身都是。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杜氏,她气得发抖。这被人落面子的事情,自打她搬进侯府后,还从来没有过。 郁氏不知发什么疯,一大早的就来找她的不自在。 郁云慈怒及反笑,真是好。这对母女真是把侯爷当成自己的了,不光是想除去她这个主母。就连寄居的表亲都不好好善待,真让她们得势,恐怕还不知要作成什么样子。 “做什么?好我来问你。姨夫人,你是这府里的主子,还是我是?” “当然是你” “很好,既然是我,那我嫁进来后,你为何还捏着我们侯府下人的身契,你想做什么?你一个客居的客人,这样做合适吗?” 杜氏明白过来,看到门外跪着的那两个下人。敢情是侍候檀锦的那两个奴才没好好当差,被姓郁的给逮着了,这才不依不挠地借此发作。 “夫人,你有话不知道好好说吗?我一直想把东西移交给夫人,可是夫人你进府后三天两头的闹活,我实在是没有机会啊!” 她讥笑一声,“好啊,现在有机会,你把东西全拿出来。” 陆环佩此时也回过神来,看着自己一身的污渍,大哭起来,“夫人,你这是想赶我们母女走啊!我要去告诉表哥” “慢着!” 郁云慈伸脚拦住她,眼神冰冷,“告诉表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有事情就往男人的屋子跑,是何居心?” “夫人,你说我可以,怎么能随意污环佩的清名。” “她都做得出来,还不许人说?俗话说得好,有其母必有其女,要不是姨夫人你行为不检点,连沈少爷那样的外男都认识,表妹又如何会这样没差没臊的,半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一个快嫁人的姑娘,就这样衣衫不整地往侯爷那里跑,难不成我这个当夫人的还不能说?真要让你们连累了侯爷的名声,那岂不是我身为人妇的失职?” 杜氏被她一顶,找不到话来反驳。急得陆环佩脸憋得通红,捂着脸跑进内室。 很快传来她嘤嘤的哭声,颇为委屈。 郁云慈冷笑着,从采青手中接过小人儿,抱在怀中,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杜氏朝自己的丫头使眼色,似乎是要去请侯爷。采青看到,一把将人拦下,收到自家夫人赞许的眼神,脸色微红。 “姨夫人,男主外女主内。侯府内宅我为大,试问咱们女眷的事情,你们母女怎么净想着去找侯爷。你倒还罢了,陆表妹可真叫人费解。” “夫人有些事情侯爷来了才能说清楚。” 郁云慈意味深长地看着杜氏,这女人是觉得侯爷会护着她们母女。有侯爷在,自己动不了她们母女半分。 她倒要看看,是杜氏赢还是自己赢,顺便再探探那男人的底线。 “采青,你去请侯爷过来。有些事情,确实要说清楚,否则我们侯府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采青脸上似很激动,立马就跑了出去。 郁云慈看着小人儿,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别怕,以后舅母护着你,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你是我们侯府正经的表少爷,比某些远亲的不知要亲多少倍。” 论亲疏,自然是檀锦更亲。 而杜氏,不过是侯爷母亲的庶妹。 小人儿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知道以后会有人护着自己。他把她抱得更紧,试着将头靠在她的身上,闻着身上好闻的味道,就像娘一样。 突然,他小嘴一扁,一副要哭的样子。为了怕人看到,小小的脑袋已埋进她的怀里。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已经知道什么是隐忍。她能感觉到那处濡湿,却没有听到他发出声音。连哭都不出声的孩子,怎么不让人心疼如刀割? 而且,他才只有四五岁。 她的心头有一个地方开始塌陷,紧紧地抱着他。 进入庭院中,古树参天,幽静安祥。就是因为太过安静,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匡大夫人与她想的也不一样,原本想着见到的应该是一个爽朗的妇人。在她的印象中,武将的夫人同样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不想匡大夫人是个书香味浓重的女人。 举首投足间,都是大家主母的风范。 衣裙淡雅,轻言细语,把她引进内院。 屋子里简单布置过,以简雅为主。正中坐着一位老妇人,深青色的禙子,头上戴着同色的抹额,手中捏着一串佛珠。 郁云慈进去时,老妇人仅是抬了一下眼皮,很快便垂下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老妇人的身边,还有一位看着不到三十的妇人,衣裙素净,除了发簪耳铛,再无其它的首饰。 匡大夫人一一介绍过,老妇人是匡老夫人,妇人则是匡二夫人。两名少女皆是匡大夫人所出,亦是匡庭生的姐姐。 长女匡如月年已十六,梳少女单髻,垂以发丝表明未嫁之身。次女匡如歌梳双髻,行过及笄礼后,则可以改为单髻。 匡老夫人精神尚可,看着身体还算健朗。但相由心生,由相面上看,平日里应少有欢笑。那位匡二夫人更甚,两颊耷着,脸有苦相。 如此喜庆之日,并无太多的欢喜。 郁云慈再次感到压抑,刚才进来时的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她还以为,匡如歌行及笄礼,应该请了不少的客人,不想唯有自己一人。或许正是因为侯爷与匡家交好,自己才会被请来当正宾。 一切按章程进行着,轮到郁云慈时,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玉簪,插到匡如歌的发髻中。然后她便退到一边,看着匡大夫人替女儿加服。 礼成后,匡如歌行礼。 等下人们进来收拾时,匡老夫人已由下人们扶着回去了。便是那一直不说话的匡家二夫人,也跟着告辞。 匡夫人带着郁云慈去到花厅。 “今日多谢景夫人,我原本想着自家人观礼就成。不想那天庭生回来说,景夫人见识与常人不同,我遂起结交之心。不瞒景夫人,我匡家多年不问世事,极少与人打交道。府中仅余妇孺幼子,关门度日。若不是景侯爷收庭生为徒,只所世人早就忘了我匡家。” 匡大夫人的声音不大,但她言语中的无奈郁云慈听懂了。这就是英雄后代的悲哀,壮烈过后,留给家人的只有伤痛。 此时,换好衣服的匡如歌和匡如月一起进来。匡如月更像匡夫人一些,娴静温婉。而匡如歌看着更加开朗,略显活泼。 姐妹二人重向郁云慈行礼。 “她们被我拘惯了,此前多年,我匡家无男人顶事。婆母早年丧夫,后来丧子,一颗心都交付给了佛祖。若不是有庭生,只怕早已皈依佛门。弟妹寡居多年,无儿无女,早已绝了尘世之心。程家大义,并未提出和离之事,弟妹亦痴心二弟,没有改嫁之心。” 听到程这个姓,郁云慈就猜想,匡二夫人是不是大司马家的姑娘?但她没有问出来。 匡大夫人幽叹一声,“若不是我还有三个孩子,只怕也会与她们一样,干脆长伴佛祖。我们这一家的女人,实在是不方便抛头露面。” 郁云慈不知说些什么好,这个时代家中无男丁的痛苦她并不是很有体会。不过以身度之,满府的女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男丁还小,在外人的眼中,确实是败落之相。 难怪匡家在书中是隐世武家,极少提及。 “娘,女子怎么了?没有女子哪里来的男子?” “如歌!”匡大夫人脸一沉,转而歉意地看向郁云慈,“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她无心之言,还望景夫人不要在意。” 郁云慈倒是喜欢匡如歌的性子,这姑娘的想法前卫,若是在现代,再正常不过。 “匡二小姐说得没错,其实许多事情女子一样可以。之所以会被别人诟病,被人指责,那是因为她站得还不够高。若是她站在极高的位置上,拥有至上的权力,谁还会在意她是女子或是男子。” 匡大夫人面露惊讶,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怪不得庭生说他师母见识过人,果然如此。”匡如歌欢喜地道,看向郁云慈的眼神多了一份热切。 此时,匡庭生玉竹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后是光亮,黯淡在他的容颜之下。少年独有的纯净之气,与天生的绝世五官照亮了整个屋子。 若说匡如歌是匡家的生机,那匡庭生就是匡家的希望之光。 这光太耀眼,总有一天,会冲破匡家幽静的古宅,现于人前,光照世人。 “师母刚才的话,庭生闻所未闻。但仔细一想,深觉有理。” “我觉得景夫人说得很对,若是”匡如歌余下的话被匡大夫人一看,便咽了下去。 郁云慈不想别人觉得自己有些惊世骇俗,道:“道理是不差,但女子想出人头地何等艰难,世间对女子过多苛责。稍有不慎,便会千夫所指。同样的事情,于男子而言轻而易举,对女子来说,则是坎坷崎岖。想要做到人上人,必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匡庭生垂眸,若有所思。 匡大夫人忙招呼郁云慈用茶,茶水是匡家人特制的,带着花朵的芬芳还有竹叶的青香。入喉极润,过后口有余甘。 见她喜欢,临走前匡大夫人命人送了一罐。 郁云慈没有推却,雅人行雅事,一罐密制的茶叶,足见匡家人对她印象还不差。 轿子停在侯府门口,采青扶她下轿,不想角落里出来一个人,正是原来的丫头如晴。 如晴手中拿着一样东西,用布包着。 “二小姐,这是夫人交给你的。夫人有话带给二小姐,说二小姐是聪明人,看了东西就知道怎么做。夫人还说,这样的东西她有的是,若是二小姐不孝顺,她不敢保证这东西会到什么人的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清除 此为防盗章  “还有侯爷,依奴婢看, 他根本就不管小姐您的死活。他就不想想, 若不是咱们将军府,哪有他的今天?他恩将仇报, 害得将军被陛下训斥,勒令思过,一年不许上朝。他怎么不想想小姐您可是他的妻子?他这般做置您于何地?置我们将军府于何地?” “对啊小姐, 您要趁早做决定啊!” 两个丫头一唱一合的,却根本没有真正关心她这个主子。她是刚寻过死的人, 虽然是假的,但嗓子是真的干得冒烟。 “咳咳” “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嗓子不舒服姨夫人真是的, 这都过了两个时辰,大夫还没有请来。” 如翠抱怨着, 倒了一杯茶。上前把她扶起,茶水入喉,才算是没那么难受。 “小姐,依奴婢看, 你别再糟蹋自己了, 侯爷根本就不在乎您。若是被表少爷知道, 还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子。还有夫人和大小姐,都会心疼坏的。侯爷不念夫妻情份, 不顾念将军府是他的岳家, 他哪点比得上表少爷。” 床上的女子捧着茶, 低着头。想着刚才那男人说过的话,他有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原主就是弄巧成真。所以自己才成了这什么小姐。 郁云慈,就是她现在的名字。 屋子里有一个梳妆台,她指了指。如晴以为她要起身更衣,忙道:“小姐,您才刚从鬼门关出来,现不能起身。” 她垂下眸子,自己就要挣扎着下床。如晴一脸无奈的样子,用眼神示意如翠去打开柜子取衣裙。 穿好衣裙的她被如晴扶坐在妆镜前,裙褶在膝下散开,裙摆曳在地上。 镜子中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长相较她从前美上数倍。她美目似胶在那明镜中,细细地看着如雪的肌肤,精致的容颜。任由如晴替她梳头妆扮,心里想着当下的处境。 绾好发髻后,如晴分别把珠翠簪在两边,红石绿玉,华美异常。 从镜中能看到脖子处有一道淡淡的红痕,红痕浅淡,想也知道原主只是想吓唬人,做个样子。 “哟,外甥媳妇都能下床了。刚才如翠那丫头还大呼小叫的,把我急得心突突直跳,还以为外甥媳妇不行了。” 进来一个妇人,容长的脸,满头的金饰。衣着华贵,扶着一个圆脸丫头的手。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的老大夫。 老大夫一看郁云慈的气色,就连忙对着妇人道:“杜夫人,您是在骗小老儿吧。侯夫人这气色,哪里像刚寻死的人。” “对不住了,李大夫。这出诊费我们不会少的,害你白跑一趟。” 李大夫听她这么说,哪还会有什么不满,当即随人去领出诊费。 郁云慈淡淡地看着妇人,若是她猜得没错。这位就是寄居在侯府的姨夫人,男主的庶姨母。在原书中,这个庶姨母在女主没有嫁进来之前,一直掌着侯府的中馈。 杜氏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粉衣少女。柳腰白面,杏仁大眼,是个长相不错的姑娘。这位姑娘正是杜氏的独女,陆环佩。 “怎么?外甥媳妇为何用这般眼神看人?”杜氏被她瞧着心头发麻,含着笑问道。 她扶着如晴的手起身,落坐在坐榻上,“当然是看姨夫人打扮得好,猛一看还当是哪家的贵夫人。还有表妹,是越长越水灵了。” 杜氏原是一个小官之妻,丈夫死后,带着女儿投奔侯府。也是侯府没有女眷,男主又是个男子,于是府里的大小事务差不多都是她说了算。 像今天,原主一个堂堂侯夫人,想请大夫过府,居然还得经过杜氏的同意。 “外甥媳妇真会说话,我算什么贵夫人。既然外甥媳妇没事了,那就好好歇着。府里事多,我是一刻也不得闲。若不是环佩帮衬着,只怕还真腾不出来手。” “表妹是个能干的,也不知道将来哪家公子有福气能聘回家去。这么一说,倒是警醒我了。表妹今年快十八了吧,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陆家虽不是什么大户,却也是清正的人家。陆老夫人还在世,表妹的叔伯们都还在。按理说,表妹择婿出嫁,都得由陆家人做主。我改日与侯爷提一下,让人修书一封,送去陆家。” 陆环佩脸一变,看向自己的母亲。杜氏心中暗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心道郁云慈这个蠢东西怎么像开了窍一般。 “这事先不急,环佩还小。等定了亲事,再给她叔伯去信也不迟。” 郁云慈但笑不语,杜氏可能是想让自己的女儿与侯爷生米做成熟饭,再去知会陆家人。在此之前,她们是无论如何要赖在侯府的。 “外甥媳妇身子还虚着,我们就不叨搅。但凡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报给大厨房。” 杜氏说着,就要告辞。 “慢着,姨夫人。以后请你叫我侯夫人,还有侯府的事情确实多,我与侯爷信得过姨夫人。若姨夫人觉得实在是累,我会与侯爷说的。至于大厨房那边,我想他们身为侯府的奴才,不敢短我这个侯夫人的份例吧。姨夫人你说是不是?” 杜氏一愣,她没有料到郁云慈会说这样的话。连如晴和如翠也没有想到,她们都用一种不认识的眼看着郁云慈。 郁云慈轻轻一笑,对杜氏道:“我确实要歇着了,姨夫人去忙吧。” 杜氏狐疑地带着陆环佩离开,如晴和如翠相看一眼。 “小姐,你难不成真的要夺姨夫人的中馈之权?” 郁云慈身子往后仰,斜靠在坐榻边,“当然不是,只不过她今日做得太过份。请一个大夫,居然费时那久。万一” 如晴和如翠立马就明白过来,小姐这是怨姨夫人请大夫请晚了。想想也是,一个寄居的寡妇,还真当自己是侯府正经的主子。 等以后大小姐进了府,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小姐,侯府真是太乱了,居然由着一个外人打理。依奴婢看,侯爷根本就不看重小姐,若不然,小姐进门时,这中馈就得交到小姐的手上。” 不想要是一回事,交不交又是另一回事。 “是啊,小姐。奴婢也觉得,侯爷比起表少爷来,真是差太远了。” 郁云慈听如翠又提到表少爷,已猜到这个表少爷是谁。一个唆使原主私奔的男人,是原主继母的娘家侄子。 就是这个表少爷,用甜言蜜语骗走原主,害得原主年纪轻轻客死异乡。 原主与人私奔后,为了平息侯爷的怒火,也为了不断这门姻亲。郁家决定把长女嫁进来,郁家的长女就是书中的女主。 女主嫁进侯府后,事事妥帖,处事得当,深得下人们的爱戴和男主的敬重。男主被她的善良和真情打动,对她十分宠爱。 这本书的名字叫《假嫡女独宠记》。 男主就是之前见过的侯爷,女主就是原主的姐姐。 而原主,就是那不惜福的男主原配。 只是她想着,打发时间的书,到底是看得不够仔细。好多情节她都记不住了,比如说男主弹劾郁将军的事情,她就没有什么印象。 还有男主的人设好像与书中也有些不符,书中的男主是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而她看到的男人,则是严肃冰冷,性子极为霸道之人。 而原主,在书中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郁家嫡次女,嫁入锦安侯府二月余,与人私奔,令将军府与侯府双双蒙羞。离京数月后,奸夫回京,只道郁云慈途中染疾,已撒手人寰。 莫名地,她心头油然而生出一种失落感。 陌生的朝代,陌生的环境。她置身其中,竟有些不知身在何处。这一天的经历,精彩纷呈,她无暇去感慨。 直到现在,看似平静下来,所以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才会涌上心头。 静立了许久,她抬起脚,依照来时的路,寻到自己的住处。 莫不是,以后她便要一个人住在此地了?接下来呢,她就真的要用郁云慈这个身份活在这不知名的朝代? 她抬头望去,发现原先坏掉的门已经修好。 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端着木盆的丫头。见她呆立在院子里,忙迎上来,“奴婢采青见过夫人。” 此时屋子里又出来一个丫头,比采青略胖些,她憋红了脸,支吾着:“见过夫夫人,奴奴婢叫传传画” 这丫头还是个结巴,是哪个缺德的,给人取名叫传话?她一个结巴,能传什么话? “你们是谁安排过来的?” 要是杜氏安排过来的人,她可不敢用。先前如晴和如翠就让她吃尽苦头,再来两个那样包藏祸心的,她可不能保证时时能识破别人的计谋。 “回夫人的话,我们是侯爷派来服侍夫人的,以后奴婢就是夫人的人。” 看长相,两人都是普通人。观眼神,也不像是偷奸耍滑的。郁云慈打量了她们许久,才点了点头。 “既然是侯爷派来的,就留下吧。” 她进了屋子,发现里面已经整理干净。地上光洁如新,根本看不出来原先狼藉的模样。她走进内室,床铺什么的,都叠得整整齐齐的。 “夫人,您可要更衣?” 采青问着,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 她确实很累,虽然天还亮着,但古代入夜后,什么事都没有,倒不如早早入睡。她想着,微微颔首。 采青会意,从柜子里取出衣服,上前替她更衣。她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自己动手穿衣都二十多年了,猛然让别人侍候着,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但所谓入乡随俗,不想被人看穿,就得接受这个朝代的规矩。 换好衣服后,她躺在床上。奇怪的是,明明身体困得要命,眼皮子都在打架,可她的心里却是没有半分的睡意。 那种茫然无所依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以前,曾有那不知真假的相命人替她算过,说她亲缘淡薄。自小父母离婚,各自重组家庭,把她丢给奶奶。奶奶去世后,她一人生活。 确实,她亲缘极淡。 淡到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她,不会有人怀念她。诚然,除了奶奶,那个世界也没有她在乎的人,没有她牵挂的人。 而现在的这个身份,又是一个没有亲缘的人,母死父不慈。连亲生父亲都如此,试问还有谁能真心待她? 她脑子里不停想着眼前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一身的麻烦。偏偏原主留下的这些麻烦,都成了自己的。 目前来看,巴不得自己倒霉的有方氏郁霜清c府中的杜氏母女还有二房。而真心待她的人,看起来似乎没有。 只有那不知底细的成国公府,现在还不好下定论。 所以,她唯有紧紧地跟着侯爷,攀上这棵大树。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取得他的信任,看来她还得以行动表态,让他忘记差点戴在头上的那顶绿帽子。 既然她已与方氏母女撕破脸皮,以她们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她闭目叹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此时的方氏母女,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正等着郁亮把她带回去。 门帘猛地被掀开,方氏看着提剑进来黑沉着脸的郁亮,见他身后再无旁人,不禁有些失望。 “将军” “爹,您可回来了,娘担心死你了。”郁霜清说着,看着他的后面,“慈妹妹没有跟爹回来吗?” 郁亮虎目看着她,确实,长女没有一星半点像自己的地方。耳边仿佛又响起次女的话,字字诛心。他把剑递给跟进来的婆子,一撩袍子,大刀阔斧地坐下。 方氏心里一个咯噔,将军看清姐儿的眼神怎么如此奇怪?可是那死丫头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你先回去,我与你娘有话要说?” “将军,慈姐儿是不是不肯回来?她性子怎么变得这么倔,先前妾身去时,她就说妾身不是她的亲娘,还出口污蔑清姐儿,说清姐儿居心不良,去侯府是另有所图将军,你说慈姐儿这是怎么了?” 方氏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郁亮的脸色。那份小心中带着仰慕的目光,令郁亮面色一缓。或许真是次女胡说的,方氏一直视自己为天,眼神骗不了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爹,女儿受些委屈不要紧,可是慈妹妹说的话,让女儿没法做人”郁霜清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无声地流着。 郁亮的心顿时一软,长女一向懂事乖巧又孝顺。反倒是次女,以前在家里是一副蠢笨不堪的样子。每次他想训斥时,妻子都拦着,说尽好话。 若说妻子对次女不好,他头一个不答应。 那死丫头今天的眼神真像成氏,他真是气糊涂了,怎么能相信她的话,而怀疑自己的妻子。他想着,脸色慢慢缓和。 “爹知道你受委屈了,你一直照顾你娘,肯定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郁霜清看一眼方氏,方氏微不可见地点头。 “爹,只要慈妹妹能好好的,女儿受些委屈不算什么。” “将军,从小到大,清姐儿哪次不是让着慈姐儿。别人都说后母难为,妾身一直以此提醒自己,生怕落下话柄。无论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慈姐儿,事事为她考虑。妾身早就将她视如己出,甚至超过清姐儿。可能是妾身太过爱女心切,她反倒起了疑心,以为妾身在害她” 方氏的泪珠子滑在面庞上,凭添惹人怜惜的美态。 这下,郁亮的心彻底软了。 “你是什么样的人,为夫还不清楚。那个死丫头就是像成氏别提她了,提起来就让人火大。” “将军是妾身做得不够好,只是妾身真的是尽力了。自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情,妾身都是把慈姐儿放在首位。莫说是清姐儿,就是胜哥儿,都是要靠边的” “为夫岂能不知,你已做得够好,是那个死丫头不知好歹。” 郁亮说着,起身坐到床边。方氏美目盈泪,楚楚地看着他。他心下酥软,若不是顾忌郁霜清还在屋子里,只怕就要把方氏搂进怀中,好生疼惜一番。 此时,他听到外面有人说话,随从好像有事寻他,他慢慢地站起来,还帮方氏掖了一下被角,语气软和,“好了,你先歇着吧,我去去就来。” 方氏眼中全是痴情,饱含泪意的眼中泛起情意,含情脉脉。 他骨头一酥,根本不想离开。可外面确实有事,不由得眉头皱起,大步地离开屋子, “娘,必是慈妹妹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郁霜清眼见他出门,重新坐到方氏的身边。 方氏脸冷着,不复方才的半点温婉。将军进门时的气势,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分明是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那死丫头必是又说了她的坏话,还有清姐儿想嫁进侯府的事。 幸好,别的她没有自信。但对于如何笼住将军的心,她自认为手到擒来。但是,既然那死丫头已明白她要做什么,她就不会再手下留情。 “口舌之急,由着她去。等会娘派人去一趟你外祖家,看看绍陵的伤势。待他将养几日,我们再出手也不迟。那死丫头以为嫁了人,我就动不了她,她可真是大错特错。我想把她从侯夫人的位置上拉下来,易如反掌。你今日受的委屈,娘一定替你讨回来!” “娘” “好了,你回去歇着吧。” 郁霜清知道等会爹就要回来了,她虽是女儿,但也不能赖在父母的内室中。再说娘刚才的话,已让她彻底放心。 一时之气算什么,只要她成为锦安侯府的女主人,到时候谁会笑话她。 她走后,方氏等了两个时辰,眼见着都过了亥时,将军还没有回来。她忙把婆子叫进来一问,婆子支吾着,“夫人,奴婢刚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将军已歇下了,就在楚姨娘的屋子里。” 方氏的脸猛地一沉,府里确实是有两个姨娘,那是她怕别人说她善妒才备下的。平日里除了她来小日子不方便时,将军才会去她们的屋子。 今日她身上可是干净的,怎么会? “如晴姐姐说得对,侯府的人根本不把我们看在眼里。我们去求人给小姐您请个大夫,他们理都不理,说什么要有姨夫人的令牌。奴婢只好去求姨夫人,姨夫人嘴上应着,却是半天没有动。小姐这侯府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还有侯爷,依奴婢看,他根本就不管小姐您的死活。他就不想想,若不是咱们将军府,哪有他的今天?他恩将仇报,害得将军被陛下训斥,勒令思过,一年不许上朝。他怎么不想想小姐您可是他的妻子?他这般做置您于何地?置我们将军府于何地?” “对啊小姐,您要趁早做决定啊!” 两个丫头一唱一合的,却根本没有真正关心她这个主子。她是刚寻过死的人,虽然是假的,但嗓子是真的干得冒烟。 “咳咳” “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嗓子不舒服姨夫人真是的,这都过了两个时辰,大夫还没有请来。” 如翠抱怨着,倒了一杯茶。上前把她扶起,茶水入喉,才算是没那么难受。 “小姐,依奴婢看,你别再糟蹋自己了,侯爷根本就不在乎您。若是被表少爷知道,还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子。还有夫人和大小姐,都会心疼坏的。侯爷不念夫妻情份,不顾念将军府是他的岳家,他哪点比得上表少爷。” 床上的女子捧着茶,低着头。想着刚才那男人说过的话,他有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原主就是弄巧成真。所以自己才成了这什么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情动 此为防盗章  锦安侯温润如玉, 谦谦君子, 真挚的眼神如清澈的泉水。他平和的眉宇之间, 始终带着淡淡的郁色。便是笑, 都是极为勉强,轻扯嘴角。 他轻轻地掀开盖头,盖头之下,是一张秀雅的脸。美丽大方, 端庄得体,目光中透着圣洁的光芒,像是能洗涤一切世间的污浊。 而此时, 郁云慈以局外人的眼光来看这对男女, 觉得与书中描写得有些出入。 女主倒是比较符合原文中的描写,只不过圣洁的光, 她没有看到。她看到的是藏在美丽面孔下的算计。 男主则是看不出半点谦谦君子的模样, 原书中把他描写成一块玉般美好。但事实上, 他像一把宝剑般,霸气外露, 暗藏锋芒。 他的人设难道是崩了吗? 郁霜清掩饰得好, 但一直仔细观察她的郁云慈, 还是捕捉到她眼神闪过的爱慕。原来女主早就对男人倾心, 怪不得要弄死原主那个碍眼的。 只是相比女主的芳心暗许, 男主就显得冷淡无比。 景修玄长剑一甩, 上面血迹泛着腥气。他似乎不以为意, 把剑一抛, 左三稳稳地接住。 “人是我伤的。” “侯爷可是气表哥与慈妹妹?”郁霜清粉面一白,责备的眼神已经看向郁云慈,表情痛心无比,又一副不忍责骂的样子。将一个好姐姐的神态刻画得入木三分。 真是好演技。 “小女知道侯爷您必定心中十分恼怒,但小女求侯爷,就成全表哥和慈妹妹吧。您若是想出气,随打随骂,小女都愿意受着,只求您大发慈悲,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 郁霜清说着,一脸决绝地跪在地上。 明明是求人的模样,她做起来,却是带着大气。如若不是知情的人,真会为她的护妹之心所感动。 “霜清愿做任何事情,来弥补慈妹妹的过错。” 郁云慈心里冷笑,这个好继姐,只差没有说出愿替原主服侍男人了。她神使鬼差地看了一下那高大的男子,谁知他正好望过来。 两人的眼神撞到一起,她脸上不屑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好。 她想到书里的情节,书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分明暗示着,男主对女主一直是有好感的。 可是现在她从侯爷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若是她现在与白莲花姐姐撕破脸,侯爷会不会跟她翻脸?或许现在这个时候,男主对女主还是无感的? 那么,身为男主的侯爷,会如何回答呢? 不光是她在等他的答案,郁霜清也在等他的回复。 半晌,他冷冷地道:“左三,送客。” 左三进来,带着那几个家丁,就去抬沈绍陵。沈绍陵伤口实在是痛得厉害,想着此事先放一放,等养好伤再说。 方氏起身,正要跟着出去。 “郁夫人,请把你们将军府的奴才也一并带走。” 他指的是如晴和如翠,还有原主嫁进来时的一家陪房。 “侯爷,你这是要休了慈姐儿?” 方氏果然是继母,时刻不记给她挖坑。郁云慈想着,紧张地看向景修玄。若是侯爷现在休掉她,她只能回侯府。 而回到侯府后,只怕是再难出来。 “侯爷”她心一狠,继续道,“我不走,我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 这样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她自己都膈应得不行。更别提方氏和郁霜清,恨不得让前来堵着她的嘴,把她拉出侯府。 她不知怎么想的,下意识地就望向景修玄。 还好,景修玄什么表情也没有,不见厌恶,也不见鄙夷。而是淡淡地轻哼一声,“谁说我要休妻?” 不休妻,为何让她们把下人都带走?方氏眼里盛着疑惑,泪珠还挂在脸上,楚楚动人。郁云慈有些明白过来,原主的那位父亲为何会把方氏扶正。 越是蛮夫一样的男子,越是喜欢像水一样的女子。 郁亮就是。 所以才会不顾在发妻死后,立马把当时还是贵妾的方氏扶正。多年来,宠爱有加。 “那侯爷为何让我们把下人们都带走?” “几个下人,我们侯府还是养得起,但却不会替别人养奴才。” 方氏白着脸,听清楚了他的意思。忙用帕子拭着泪水,“原来如此,是我想岔了。慈姐儿性子软,我怕她压不住下人,所以才把那几个人的身契压着,是想让他们有所忌惮。既然侯爷这么说,我等下就让人把他们的身契送来。” 好一个替女儿着想的母亲,此番解释合情合理,配着她的神态举止,毫无破绽。在原书中,这位老白莲被刻画成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加上亲姐姐是陛下的生母,在京中的贵妇圈子里颇有声望。 郁云慈想着,记起一些情节。 原主的母亲是成国公的嫡女,当初郁亮得胜归京,封为大将军。成国公原是武将,自然爱惜将才,下嫁嫡女,成为佳话。 彼时,还是先帝当朝。而皇后,就是成国公府的姑娘。那时候陛下的生母,还是一个不起眼的方嫔。 方家并不是什么世家,因为方嫔育有皇子,才慢慢显了出来。 先帝子嗣少,方嫔生的皇子,一生下来就抱养在皇后的膝下。先帝驾崩后,幼帝登基。封成氏为嫡母皇太后,而方氏就是生母皇太后。 至此,宫中有两位太后。 所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指的就是成家和方家。方家是陛下真正的舅家,比成家无血亲的舅家自然要亲近一些。 恰好原主的母亲在那一年病逝,于是方氏做为方太后的妹妹,就被名正言顺地扶为正室。 至于原主,一个原配留下的女儿,自然就成了方氏的眼中钉。尤其是成氏还替原主订下了一门好亲事。 郁云慈想起这些,越发的替原主的亲娘不值。 看看老白莲现在的做派,如若原主的娘真的泉下有知,恐怕都会气得无法投胎。女人最怕的是什么?就是自己一死,有别的女人住着自己的屋子,睡自己的男人,打自己的娃。 更可气的是,原主还认方氏为母。 “身契就不用送了,我们侯府下人还是有的。” 郁霜清看到自己母亲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忙过去相扶,“娘,你怎么了?可是心口病又犯了?” 方氏还是个病西施,只不过不知是真的病,还是装的?郁云慈想着,看了景修玄一眼,做了一个口型,“她装的。” 郁云慈站着没动,郁霜清觉得有些奇怪,这个蠢货怎么还不过来帮忙?她回对一看,蠢货正对侯爷挤眉弄眼的。 不由得心中暗恨。 “慈妹妹,娘犯病了,你快过来,帮我一起扶着送娘回去。” “别叫你妹妹,她今日怕是吓得不轻。”方氏挣扎着,对景修玄道:“侯爷,你愿意不计前嫌,念在两府的交情上留下慈姐儿。我却良心难安,终是她对不住侯爷,与绍陵有了首尾。我们将军府难辞其咎。现在我就把她带走,休书你派人送到将军府即可。” 好一个面甜心苦的继母,郁云慈刚缓过来的心,又跟着沉下去。 方氏像拼尽力说完刚才的话,转向她,“慈姐儿,你快收拾一下,跟娘回去吧。” 郁云慈紧绷着心,祈求地望向景修玄。 景修玄依旧冷着脸,“郁夫人,我刚才说得清楚,我不休妻。” “侯爷,我知道你是念着旧情。但慈姐儿实在是不配为侯夫人,我们将军府对不住你。就算是将慈姐儿休了,我们也毫无怨言。” 老白莲真是黑心肝,都到这个时候还不放弃。死活要把不贞的名声栽到她的头上,她如果真被侯府休弃,恐怕最后的结局还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间。 她恨不得扑过去掐死老白莲,事实上,她人是真的扑了上去,一下子压在老白莲的身上。双手使命地捶在对方的身上,伤心地哭起来。 “母亲,你是要逼死女儿啊!女儿敢对天发誓,与表哥之间清清白白,你为何一直要说我与表哥有私情。侯爷都相信女儿,你为何不相信女儿?女儿真是冤枉的,你再逼我,我就去死!” 说着,她手捏成拳,用力捶在方氏的胸口。 景修玄话音一落,人已走出三丈开外。 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对杜氏母女二人的轻视。 郁云慈想着,在杜氏的心中,她以前又是买人又是管着府中的杂事,怕不是还以为侯爷对她们母女二人是重视的。 也正是因为侯爷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才会让杜氏的胆子慢慢变大,胃口也跟着日渐膨胀,甚至大到想谋取侯夫人的位置。 她们看不透这男人骨子里的冷漠,不知道他对旁人的纵容,不是默许,而是无视。他不说,是因为他压根没看在眼里。 杜氏没有料到自己千算万算,最终得到的是那样的一句话,论辈分,她怎么着也是侯爷的庶姨。怎么当外甥的外人面前居然不给自己一点脸面? 她想不通,以前都好好的,为什么最近事事不对劲? 莫非是姓郁的说过什么,才会让侯爷对她们母女态度转变?她的眼中由震惊c难堪c不解再到愤恨,所有的恨意都加在郁云慈的身上。 郁云慈迎视着那母女二人的怨恨,冷冷一笑。 “世间总有不知感恩,反倒恩将仇报的人。在我看来,姨夫人就是这种人。侯爷当年好心收留你们母女,你们母女不知感恩,反而时时想着算计我们侯府。谋些银钱还罢了,侯爷与我都不会计较。怪只怪你们心太狠,居然想算计侯爷,想谋害我这个主母。” “我们没有”陆环佩喊着,一副要冲过来生吃她的模样,被杜氏死死拉住。 “夫人,话可不能乱说,那沈少爷是怎么回事,夫人真以为侯爷不知道吗?你把事情赖在我们环佩的头上,败坏她的名声,难道不应该补偿吗?” 杜氏有句话说对了,景修玄当然知道沈绍陵和原主的事情。这一点,郁云慈半点不怀疑。但是她已经用行动向侯爷表过忠心,想必侯爷心里重新有了看法。 此时,她后面的檀锦冲出来,“你们是坏人” 在檀锦的心中,舅母是天下最好的人,凡是骂舅母的人都是坏人。 郁云慈心下感动,稚子重情。才养了他几天,他就知道护着她。 可是这样的后宅污事,岂是一个孩子能听的?也是她刚才疏忽,现在反应过来,忙让高氏抱着他先回去。 檀锦挣扎两下,她轻声安抚,“你刚才不是说舅母是最厉害的,等舅母把这两个坏人赶走,就回去陪你。你乖乖跟她们回去睡觉,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身体,等你以后长大了,就可以保护舅母了。” 小人儿听到长大后就能保护她,恨不得赶紧长大,于是乖巧地跟着高氏她们回去了。 郁云慈此时注意到,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高傲地立在一边,抱胸而站,像在看戏。 她捋了捋发,自打穿过来第一天,围绕她身边的就是这些破事。若不是刚来时性命堪忧激起她的斗志,恐怕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一个能言善辩的吵架高手。 显然,是这些人锻炼了她。 “姨夫人想挟恩图报?只是连恩都没有,你们就敢让侯爷以身相报,可真够敢想的。” 她话一说完,匡庭生脸色古怪起来。便是杜氏母女,也没料到她居然这么敢讲,话说得如此直白露骨。 “只可惜,真论恩情,只有我们侯府给予你们的,而你们理应知恩图报,而不是恩将仇报。刚才姨夫人说的沈少爷偷进府一事,姨夫人比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到名声,我认为陆表妹早就没有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想下药迷倒男人成就好事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陆环佩脸更白了,姓郁的怎么会知道的?她不是打翻冰酪了吗?姓郁的是不是胡乱诬蔑她的? 郁云慈微微一笑,“陆表妹莫不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把东西打翻了,别人就不知道好东西里面加过什么好料。你想错了,你忘了,东西就算是倒掉,那也还在。侯爷的属下一闻气味,就知道你放了什么好东西。你说你这样不知羞耻,我们没有戳穿你。还给你留着脸面,好心好意地送你回陆家,已是最大的仁慈,你们居然还想赖上侯爷,当真是一对白眼狼,狼心狗肺!” 杜氏脸色白的吓人,她就说侯爷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原来真与姓郁的有关系。若不是姓郁的坏她们的好事,环佩说不定就成事了,哪里会有今日之辱。 她们原本在侯府生活得好好的,锦衣玉食,受人尊敬。自打姓郁的嫁进来后,似乎一切都开始变了。 短短几天,天翻地覆,全是姓郁的害的! 为什么? 要是姓郁的那天被沈少爷带走了,这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说不定,现在环佩已是侯爷的人,她们就可以永远留在侯府享富贵。 匡庭生看着杜氏母女,从刚才她们话里,他已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别的事情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若是有人敢算计他的师父,他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师父在他的心中,堪比父亲般的存在。 他高傲地睨视着杜氏母女,“我师父是什么人,岂是你们可以算计的?你们自甘堕落,自取其辱!” 要是这话是郁云慈说的,杜氏不会放在心上。但这话从匡庭生的口中出来,那份量和意义是大不一样的,她僵白如石灰墙的脸色,几近开裂。 这下,郁云慈没有强忍,笑出了声。 毫无意外,她收到杜氏更强烈的恨意。 “姨夫人,表小姐,马车还在侧门候着,你们请吧。” 一个婆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催促着杜氏母女。 再多的不甘,也被景侯玄那冰冷的话给击得粉碎。杜氏心知,这侯府是不能再留。一切的源头,都怪姓郁的。 那婆子又催促几声,她们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郁云慈看着她们走远,长松一口气。 自己虽不愿与人为敌,但若为生存,多得罪几个想害她的人又何妨? 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看着削瘦,实则已在她肩膀之上,差不到半个头。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超过自己。 “世人常说,女子当贞贤淑静,师母倒是与人不同。难道师母自小不曾读过《女训》,不曾习过《女德》?” “不曾,我自小亲娘早逝,有娘生没娘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 她说的是气话,任谁被一个半大的小屁孩说没有妇德,只怕都不会太开心。反正自己应该已没什么形象可言,何必装什么世家贵妇。 匡庭生想不到她会这么回答,眼露讶色。 “那师母以为,女子应该如何?” 女子应该如何?这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该问的问题吗? 她疑惑着,听出他语气中没有半点的鄙夷,心下奇怪,“别人怎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过自在的日子。谁若是不让我痛快,我就不让谁痛快。就算对方端着长辈的身份,若是为老不尊,我依然不会敬她。” 少年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眼底从惊讶到震惊,再慢慢平复。 他的眼睛转向刚才蚂蚁搬家的地方,蚂蚁群已经消失,想来都已搬到新的巢穴。他眸色飘远,不知望向何处,问道:“蚂蚁以母为尊,可这毕竟是少数,不知世间还有什么亦是如此?” “据我所知,应该还有许多。与蚂蚁习性相同的还有蜜蜂,蜂群中的蜂王,同是蜂后。” 匡庭生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眸,常听说蜂王,他还以为是公蜂,没想到亦是母蜂。 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少年的身姿削瘦如竹,像玉笋般挺拔劲瘦。就凭他的长相和身材,足以料定他长成后的模样,必是世间罕见的俊秀。 此时天空响起一道闷雷,她抬头看去,黑压压的乌云占据了半边天。 看样子雨要来了,她忙带着采青快速回去。 很快,豆大的雨点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空气中很快泛起泥土的气息,夹杂着热气。她顾不上许多,提起裙摆,飞奔起来。 她的身姿轻盈,明明是极不雅观的动作,随着她的奔跑,却有着说不出的灵动。 匡庭生并未走远,他此时正站在一丛花草后面,雨点打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似乎半点没有感觉。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倩影,直至消失不见。 “来,别怕锦儿,以后你就跟着舅母,舅母会保护你的。” 她哄着小人儿,小人儿这才放开小手,由着她把他放下来,安置在凳子上。传画打来水,她替小人儿仔细擦洗过。这小手小脚的,摸着就让人心里发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滋味 此为防盗章  举首投足间, 都是大家主母的风范。 衣裙淡雅,轻言细语,把她引进内院。 屋子里简单布置过, 以简雅为主。正中坐着一位老妇人,深青色的禙子, 头上戴着同色的抹额, 手中捏着一串佛珠。 郁云慈进去时,老妇人仅是抬了一下眼皮, 很快便垂下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老妇人的身边,还有一位看着不到三十的妇人,衣裙素净,除了发簪耳铛, 再无其它的首饰。 匡大夫人一一介绍过,老妇人是匡老夫人, 妇人则是匡二夫人。两名少女皆是匡大夫人所出,亦是匡庭生的姐姐。 长女匡如月年已十六, 梳少女单髻,垂以发丝表明未嫁之身。次女匡如歌梳双髻,行过及笄礼后, 则可以改为单髻。 匡老夫人精神尚可, 看着身体还算健朗。但相由心生,由相面上看, 平日里应少有欢笑。那位匡二夫人更甚, 两颊耷着, 脸有苦相。 如此喜庆之日,并无太多的欢喜。 郁云慈再次感到压抑,刚才进来时的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她还以为,匡如歌行及笄礼,应该请了不少的客人,不想唯有自己一人。或许正是因为侯爷与匡家交好,自己才会被请来当正宾。 一切按章程进行着,轮到郁云慈时,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玉簪,插到匡如歌的发髻中。然后她便退到一边,看着匡大夫人替女儿加服。 礼成后,匡如歌行礼。 等下人们进来收拾时,匡老夫人已由下人们扶着回去了。便是那一直不说话的匡家二夫人,也跟着告辞。 匡夫人带着郁云慈去到花厅。 “今日多谢景夫人,我原本想着自家人观礼就成。不想那天庭生回来说,景夫人见识与常人不同,我遂起结交之心。不瞒景夫人,我匡家多年不问世事,极少与人打交道。府中仅余妇孺幼子,关门度日。若不是景侯爷收庭生为徒,只所世人早就忘了我匡家。” 匡大夫人的声音不大,但她言语中的无奈郁云慈听懂了。这就是英雄后代的悲哀,壮烈过后,留给家人的只有伤痛。 此时,换好衣服的匡如歌和匡如月一起进来。匡如月更像匡夫人一些,娴静温婉。而匡如歌看着更加开朗,略显活泼。 姐妹二人重向郁云慈行礼。 “她们被我拘惯了,此前多年,我匡家无男人顶事。婆母早年丧夫,后来丧子,一颗心都交付给了佛祖。若不是有庭生,只怕早已皈依佛门。弟妹寡居多年,无儿无女,早已绝了尘世之心。程家大义,并未提出和离之事,弟妹亦痴心二弟,没有改嫁之心。” 听到程这个姓,郁云慈就猜想,匡二夫人是不是大司马家的姑娘?但她没有问出来。 匡大夫人幽叹一声,“若不是我还有三个孩子,只怕也会与她们一样,干脆长伴佛祖。我们这一家的女人,实在是不方便抛头露面。” 郁云慈不知说些什么好,这个时代家中无男丁的痛苦她并不是很有体会。不过以身度之,满府的女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男丁还小,在外人的眼中,确实是败落之相。 难怪匡家在书中是隐世武家,极少提及。 “娘,女子怎么了?没有女子哪里来的男子?” “如歌!”匡大夫人脸一沉,转而歉意地看向郁云慈,“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她无心之言,还望景夫人不要在意。” 郁云慈倒是喜欢匡如歌的性子,这姑娘的想法前卫,若是在现代,再正常不过。 “匡二小姐说得没错,其实许多事情女子一样可以。之所以会被别人诟病,被人指责,那是因为她站得还不够高。若是她站在极高的位置上,拥有至上的权力,谁还会在意她是女子或是男子。” 匡大夫人面露惊讶,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怪不得庭生说他师母见识过人,果然如此。”匡如歌欢喜地道,看向郁云慈的眼神多了一份热切。 此时,匡庭生玉竹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后是光亮,黯淡在他的容颜之下。少年独有的纯净之气,与天生的绝世五官照亮了整个屋子。 若说匡如歌是匡家的生机,那匡庭生就是匡家的希望之光。 这光太耀眼,总有一天,会冲破匡家幽静的古宅,现于人前,光照世人。 “师母刚才的话,庭生闻所未闻。但仔细一想,深觉有理。” “我觉得景夫人说得很对,若是”匡如歌余下的话被匡大夫人一看,便咽了下去。 郁云慈不想别人觉得自己有些惊世骇俗,道:“道理是不差,但女子想出人头地何等艰难,世间对女子过多苛责。稍有不慎,便会千夫所指。同样的事情,于男子而言轻而易举,对女子来说,则是坎坷崎岖。想要做到人上人,必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匡庭生垂眸,若有所思。 匡大夫人忙招呼郁云慈用茶,茶水是匡家人特制的,带着花朵的芬芳还有竹叶的青香。入喉极润,过后口有余甘。 见她喜欢,临走前匡大夫人命人送了一罐。 郁云慈没有推却,雅人行雅事,一罐密制的茶叶,足见匡家人对她印象还不差。 轿子停在侯府门口,采青扶她下轿,不想角落里出来一个人,正是原来的丫头如晴。 如晴手中拿着一样东西,用布包着。 “二小姐,这是夫人交给你的。夫人有话带给二小姐,说二小姐是聪明人,看了东西就知道怎么做。夫人还说,这样的东西她有的是,若是二小姐不孝顺,她不敢保证这东西会到什么人的手里。” 采青把东西接过来,如晴便离开了。 不用打开,郁云慈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回到房间里一拆开,里面是一件桃红色的肚兜。绣着花朵儿,一看就是少女的样式,想都不用想,就是原主的。 方氏这是在要挟她! 她把东西一卷揣进怀中,疾步出门。 一路直奔侯爷的院子,守门的侍卫通报后便请她进去。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书房的门。 深紫锦袍的男子自书后抬眸,看向她。她方才的鼓起的勇气立马瘪下去,但一想到事关自己的生死,又重燃斗志。 景修玄看着她手往怀里掏,脸色寒一分,再看她拿出一件桃色的肚兜放在桌子上,面上更是黑寒。 肚兜上的花儿正好露出来,红艳艳的,中间绣着黄色的花蕊。细细的带子垂在桌边,晃了几下。 “何意?” “侯爷,这是我的贴身物件不过却是之前在娘家时穿过的。方才我那继母派人送过来,说这样的东西她那里多的是,要是我不听她的话,她不敢保证把东西送到谁的手上” 他把手中的书一丢,书砸在桌子上,发出闷响。 她一缩脖子,感觉着那股强烈的怒火。其实她此举是在赌,赌他不会坐视不理。既然他看重侯府的名声,那作为他的夫人,他应该不希望别人任意诋毁。 同时她也怕,怕男人心思难测,会因此事而厌弃她。若她当真被休,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就等着方氏将她随意揉圆搓扁。 “你有何计策?” 他一问话,她的心神就定了,舔舔唇,清了一下喉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漫不经心地“哦?”一声,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神幽幽暗暗,深不见底,就那样睥睨着她。 那种无形的压迫之感,令她头皮发麻。 方氏在威胁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妥协一次,就会有第二次c第三次,直到被方氏榨干所有的价值。最后她的下场定然不会好,说不定与前世殊途同归。 所以,为了活命,她必须要先发制人。 她不敢躲闪,回视着他。 “她不仁我不义!请侯爷替我寻十个乞丐,全要男子,越猥琐越好!” 因为是第一次出门,她还是有些小小的兴奋。可惜一路都是乘轿子,无法好好逛逛古代的街市。但能隔着轿帘听外面市井的喧闹声,那种置身异时空的别样感觉,还是让她感到惊奇。 匡家与她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一般武学世家应该是门口蹲着石狮,霸气威武的。而匡家给人的感觉,像是隐在闹市中的书香世家,门外的匾额上仅写着匡府二字,再无其它的装饰。 进入庭院中,古树参天,幽静安祥。就是因为太过安静,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匡大夫人与她想的也不一样,原本想着见到的应该是一个爽朗的妇人。在她的印象中,武将的夫人同样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不想匡大夫人是个书香味浓重的女人。 举首投足间,都是大家主母的风范。 衣裙淡雅,轻言细语,把她引进内院。 屋子里简单布置过,以简雅为主。正中坐着一位老妇人,深青色的禙子,头上戴着同色的抹额,手中捏着一串佛珠。 郁云慈进去时,老妇人仅是抬了一下眼皮,很快便垂下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老妇人的身边,还有一位看着不到三十的妇人,衣裙素净,除了发簪耳铛,再无其它的首饰。 匡大夫人一一介绍过,老妇人是匡老夫人,妇人则是匡二夫人。两名少女皆是匡大夫人所出,亦是匡庭生的姐姐。 长女匡如月年已十六,梳少女单髻,垂以发丝表明未嫁之身。次女匡如歌梳双髻,行过及笄礼后,则可以改为单髻。 匡老夫人精神尚可,看着身体还算健朗。但相由心生,由相面上看,平日里应少有欢笑。那位匡二夫人更甚,两颊耷着,脸有苦相。 如此喜庆之日,并无太多的欢喜。 郁云慈再次感到压抑,刚才进来时的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她还以为,匡如歌行及笄礼,应该请了不少的客人,不想唯有自己一人。或许正是因为侯爷与匡家交好,自己才会被请来当正宾。 一切按章程进行着,轮到郁云慈时,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玉簪,插到匡如歌的发髻中。然后她便退到一边,看着匡大夫人替女儿加服。 礼成后,匡如歌行礼。 等下人们进来收拾时,匡老夫人已由下人们扶着回去了。便是那一直不说话的匡家二夫人,也跟着告辞。 匡夫人带着郁云慈去到花厅。 “今日多谢景夫人,我原本想着自家人观礼就成。不想那天庭生回来说,景夫人见识与常人不同,我遂起结交之心。不瞒景夫人,我匡家多年不问世事,极少与人打交道。府中仅余妇孺幼子,关门度日。若不是景侯爷收庭生为徒,只所世人早就忘了我匡家。” 匡大夫人的声音不大,但她言语中的无奈郁云慈听懂了。这就是英雄后代的悲哀,壮烈过后,留给家人的只有伤痛。 此时,换好衣服的匡如歌和匡如月一起进来。匡如月更像匡夫人一些,娴静温婉。而匡如歌看着更加开朗,略显活泼。 姐妹二人重向郁云慈行礼。 “她们被我拘惯了,此前多年,我匡家无男人顶事。婆母早年丧夫,后来丧子,一颗心都交付给了佛祖。若不是有庭生,只怕早已皈依佛门。弟妹寡居多年,无儿无女,早已绝了尘世之心。程家大义,并未提出和离之事,弟妹亦痴心二弟,没有改嫁之心。” 听到程这个姓,郁云慈就猜想,匡二夫人是不是大司马家的姑娘?但她没有问出来。 匡大夫人幽叹一声,“若不是我还有三个孩子,只怕也会与她们一样,干脆长伴佛祖。我们这一家的女人,实在是不方便抛头露面。” 郁云慈不知说些什么好,这个时代家中无男丁的痛苦她并不是很有体会。不过以身度之,满府的女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男丁还小,在外人的眼中,确实是败落之相。 难怪匡家在书中是隐世武家,极少提及。 “娘,女子怎么了?没有女子哪里来的男子?” “如歌!”匡大夫人脸一沉,转而歉意地看向郁云慈,“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她无心之言,还望景夫人不要在意。” 郁云慈倒是喜欢匡如歌的性子,这姑娘的想法前卫,若是在现代,再正常不过。 “匡二小姐说得没错,其实许多事情女子一样可以。之所以会被别人诟病,被人指责,那是因为她站得还不够高。若是她站在极高的位置上,拥有至上的权力,谁还会在意她是女子或是男子。” 匡大夫人面露惊讶,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怪不得庭生说他师母见识过人,果然如此。”匡如歌欢喜地道,看向郁云慈的眼神多了一份热切。 此时,匡庭生玉竹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后是光亮,黯淡在他的容颜之下。少年独有的纯净之气,与天生的绝世五官照亮了整个屋子。 若说匡如歌是匡家的生机,那匡庭生就是匡家的希望之光。 这光太耀眼,总有一天,会冲破匡家幽静的古宅,现于人前,光照世人。 “师母刚才的话,庭生闻所未闻。但仔细一想,深觉有理。” “我觉得景夫人说得很对,若是”匡如歌余下的话被匡大夫人一看,便咽了下去。 郁云慈不想别人觉得自己有些惊世骇俗,道:“道理是不差,但女子想出人头地何等艰难,世间对女子过多苛责。稍有不慎,便会千夫所指。同样的事情,于男子而言轻而易举,对女子来说,则是坎坷崎岖。想要做到人上人,必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匡庭生垂眸,若有所思。 匡大夫人忙招呼郁云慈用茶,茶水是匡家人特制的,带着花朵的芬芳还有竹叶的青香。入喉极润,过后口有余甘。 见她喜欢,临走前匡大夫人命人送了一罐。 郁云慈没有推却,雅人行雅事,一罐密制的茶叶,足见匡家人对她印象还不差。 轿子停在侯府门口,采青扶她下轿,不想角落里出来一个人,正是原来的丫头如晴。 如晴手中拿着一样东西,用布包着。 “二小姐,这是夫人交给你的。夫人有话带给二小姐,说二小姐是聪明人,看了东西就知道怎么做。夫人还说,这样的东西她有的是,若是二小姐不孝顺,她不敢保证这东西会到什么人的手里。” 采青把东西接过来,如晴便离开了。 不用打开,郁云慈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回到房间里一拆开,里面是一件桃红色的肚兜。绣着花朵儿,一看就是少女的样式,想都不用想,就是原主的。 方氏这是在要挟她! 她把东西一卷揣进怀中,疾步出门。 一路直奔侯爷的院子,守门的侍卫通报后便请她进去。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书房的门。 深紫锦袍的男子自书后抬眸,看向她。她方才的鼓起的勇气立马瘪下去,但一想到事关自己的生死,又重燃斗志。 景修玄看着她手往怀里掏,脸色寒一分,再看她拿出一件桃色的肚兜放在桌子上,面上更是黑寒。 肚兜上的花儿正好露出来,红艳艳的,中间绣着黄色的花蕊。细细的带子垂在桌边,晃了几下。 “何意?” “侯爷,这是我的贴身物件不过却是之前在娘家时穿过的。方才我那继母派人送过来,说这样的东西她那里多的是,要是我不听她的话,她不敢保证把东西送到谁的手上” 他把手中的书一丢,书砸在桌子上,发出闷响。 她一缩脖子,感觉着那股强烈的怒火。其实她此举是在赌,赌他不会坐视不理。既然他看重侯府的名声,那作为他的夫人,他应该不希望别人任意诋毁。 同时她也怕,怕男人心思难测,会因此事而厌弃她。若她当真被休,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就等着方氏将她随意揉圆搓扁。 “你有何计策?” 他一问话,她的心神就定了,舔舔唇,清了一下喉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漫不经心地“哦?”一声,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神幽幽暗暗,深不见底,就那样睥睨着她。 那种无形的压迫之感,令她头皮发麻。 方氏在威胁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妥协一次,就会有第二次c第三次,直到被方氏榨干所有的价值。最后她的下场定然不会好,说不定与前世殊途同归。 所以,为了活命,她必须要先发制人。 她不敢躲闪,回视着他。 “她不仁我不义!请侯爷替我寻十个乞丐,全要男子,越猥琐越好!” 沈绍陵没想到她会来真的,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紧盯着那插在身上的剑,连痛都感觉不到。她收不回力,人差点往前栽去。拼尽全力使劲往后一退,剑拔了出来。 有血喷出来,滴落在地,鲜红刺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纠结 此为防盗章  走到门口,猛觉热浪袭来, 才知外面有多热。太阳照得地面都发白, 隐约可见腾升的热气。 眼下是盛夏,本该是生机盎然的。但葱郁的树木都被蒸干了水份, 叶子干巴巴的。远目望去,迴廊凉亭,翘檐飞角,白石灰粉刷的墙,还有圆形的拱门。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如在画中。 如晴和如翠见她不走了, 心中纳闷。 “小姐, 我们快些走吧,要不然那花就谢了。” “不了, 谢就让它谢了。” 她说完, 转身回到屋内。一进屋子,凉气盈满周身,透着无法言喻的舒爽。她重新靠坐在坐榻上,看着跟进来的如晴, 而如翠则没有进来。 如晴似乎跺了一下脚, “小姐,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您不能辜负表少爷, 该是逃离苦海的时候了。” “苦海?你说的苦海是指侯府吗?侯府富贵滔天, 怎么能算是苦海?” “小姐,您在说什么啊?表少爷为了您,无论什么都能抛弃,您却还留恋侯府的富贵。奴婢替表少爷不值。难道您忘记了侯爷是怎么对您的?又是怎么对将军府的?” 如晴说着,跑进内室,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明显收拾好的包袱。 “小姐,你快些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你和表少爷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再迟疑下去,就要前功尽弃。” 郁云慈心提起来,看样子,今天是原主与表少爷约定私奔的日子。原主选择在今日自尽,是不是别有用心? 她“呼”地站起来,直视着如晴。 “如晴,我已决定,不走了。” “小姐,为什么?”如晴大急,追问道。 她眸色冰冷,定定地看着如晴,“因为方才我昏迷时,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与表哥私奔后,居然没多久就死了。而且害死我的人,正是表哥。你说,梦会不会是真的?” “小姐”如晴被她的眼神骇住,往后退了一步,“梦当然是假的,表少爷对您的心,您还不明白吗?他为了您,可以什么都不要。这样痴情的男人,世间少有。” “是吗?他真那么在乎我?” “当然,表妹。如晴说得没错,我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包括功名,包括沈家公子的身份。” 一道男声响起,紧接着就见屋子里进来一个人。来人长得颇为英俊,有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他一身的青衫,头上包着书生巾,双目痴痴地看着她。 “云慈表妹。”男子深情地唤着,朝她走近。 而男人的身后,跟着如翠。 她瞳仁瞬间暗沉,原来人是如翠去引来的。身边的这两个丫头,为了让她与人私奔,还真是尽职尽责。 沈绍陵一步步地走近,眼神贪婪地看着她。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美,这样的美人儿,不枉他费尽心机。 她忙伸手制止,“如晴如翠,你们还不把送表少爷出去?若是被人发现了,如何收场?” “云慈表妹,你” “小姐,您放心,奴婢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您和表少爷赶紧商量,等会就走吧。” 说完,如翠和如晴都出去守在外面。 屋内只剩下沈绍陵和郁云慈。 “表妹,几天不见,你莫不是忘记我们的誓言了?难不成你恋上侯府的富贵,将我忘了吗?” 沈绍陵说着,欺身上前,想将她困在坐榻上。 她原是站着的,看他的样子,连忙闪到一边。眼神四下瞄着,想找到什么护身的武器。然而,入目之处,什么可用的也没有。 “表哥,我是害怕,我梦到表哥你是个坏人,故意骗我的,后来我还被表哥给害死了。表哥,你不知道,我死得太惨了,简直是死不瞑目。我记得,我在梦里还发誓,发誓要血债血偿,让你们都不得好死。表哥,那梦实在是太可怕了” 沈绍陵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了一下,尔后马上恢复深情款款的样子,“表妹,梦里都是假的。我会护着你,为你做任何事情。” “表哥,你真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吗?那你今天能不能让我静一静。我现在心好乱,要不我们再等一段时间吧。表哥,你快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她一边不露痕迹地往后退着,一边试图劝他离开。 可是沈绍陵好不容易混进侯府来,怎么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尤其是她还做了那样的梦,万一她借此看出什么端倪,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他几步上前,就扯住她的袖子。 “表妹,你跟我走,我们离开京城。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侯府受苦,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我们寻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结为夫妻,生儿育女。” 她挣了几下,没有挣脱。男人的体力不比女子,就算是他看着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比起她现在一直养在深闺中的身体,还是要好上太多。 “你放开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行,我一听到你受苦,一刻都不能等。景修玄是侯爷又怎么样?他不善待你,还与将军府为敌,迟早会伤你的心。你马上跟我走,我都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当然不用操心,只管等死。 她心里说着,脸上硬是挤出为难的样子,“表哥,就是因为他现在与将军府不对付,我才更不能走。要是走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彻底与我们将军府翻脸?” 沈绍陵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她的话上,只觉得美人在怀,温香软玉一般。一想到很快就能对她为所欲为,一股邪火直冲某处,真是一刻也不想等。 “姑母疼你,与你相比,将军府受些气没什么。” 他的身体贴得更近,近到她能感到那种异样,不由得心头涌起恶心之感。 “不行,你先回去吧。等过段日子再说。” “不,表妹,我既然来了,就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他说着,开始强行拖拽。而他的目标不是门口,反倒像是往床的方向。她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高声喊着,“来人哪,救命啊!” 如晴从外面进来,竟帮着沈绍陵一起推她,“小姐,您跟表少爷走吧。奴婢知道您心里苦,跟着表少爷,您才有好日子过。” 沈绍陵朝跟进来的如翠使一个眼色,郁云慈心道不好。这男人是有备而来,要么是坐实与她有苟且,要么就是带着她私奔出府。 无论是哪一种,自己都完了。 郁云慈心头大急,不管不顾地高声呼救,“救命啊救” 该死的男人,竟然捂住了她的嘴。她呜呜出声,用脚去踢他。 果然如翠接到沈绍陵的眼色,先是去关门,把门从里面闩好。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接着倒了一杯水,把纸包里的东西化进水里,端到她的面前,“小姐,你别急。有话好好说,先喝口水吧。” 幸好夫人想得周到,料到万一小姐不配合,就先迷晕再说。 沈绍陵的眼里闪过懊恼,还有一丝狠劲,都看在她的眼里。眼见如晴帮他按住她,而如翠则要强行给她喂水,她心急如焚。 若是一旦让他们得逞,自己就是在走书中的老路。 正急得不知如何之时,只听得“哐当”一声。 外面的门应声而倒,溅起无数的灰尘。在阳光中,那些灰尘如细小的虫子一般,飘飞着,四处乱窜。 随后光影中,现在一道高大的身形。 那人俊美无俦,宛如神衹。 这两个人,也是郁云慈看中的。 果然孩子的眼神最纯粹,最能感觉到世间的善恶。 挑中的两人留下来,一个是快三十岁的妇人,一个是十来岁的丫头。妇人姓高,生养过,儿子丈夫进山打猎,被老虎给害了。 娘家嫂子不容她,背着她大哥把她卖了。 那个丫头长得有些粗壮,皮肤长相什么的一看就是农家孩子,脸颊两边各有一坨乌红。不像是高原红,反倒像是冬季生冻疮后留下的印迹。 穷人家孩子多,她太过能吃,父母养不起,所以才卖给人牙子,讨条活路。 高氏便不用再改名,郁云慈替那丫头取名叫喜乐。 檀锦的东西不多,都搬到东侧屋内。她想着,等他再大一些,就安置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院子。古代男女七岁不同席,有些事情是要忌讳的。 午饭很丰盛,厨房的杨管事还过来相问,说是今日有新鲜的鲥鱼,需不需要清蒸一条。 杨管事郁云慈是认识的,上次在侯爷那里,就是杨管事送的饭菜。对方应是听到上午发生的事情,在她这个主母面前来卖个好。 有人示好,她收着便是。 于是,她受了这份好意。 立在她身边的传画和站在檀锦身边的高氏,专心替她和小人儿布着菜。郁云慈很是不习惯,不停地在心里说服自己,千万要适应。 高氏一看就是带过孩子的,手法颇为娴熟。 郁云慈较为满意,看小人儿的表情,对高氏也不排斥。 用完饭后,一大一小坐在临窗的炕榻上。炕榻上摆着一个炕桌,上面雕着精美的花纹。桌子上摆放着两个水晶碗,碗里是冒着凉气的冰酪,还着果香和奶香。 自从传画把冰酪端上来,小人儿的眼睛就一刻没有离开过。 到底是个四岁多的孩子,哪里能抗拒得冰凉凉的诱惑。冰酪用时下的果子加牛乳冰镇而成,颜色鲜艳,令人垂涎。连她这个大人都拒绝不了,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 “吃吧。” 得到她的首肯,小人儿轻轻地拿起银匙。再看她一眼,见她笑着鼓励,这才小心地挖了一勺放进口中。 她眯眼笑着,看着小人儿冰酪入口而徒然发亮的双瞳,心里涌动着怜惜。 那边人牙子离开侯府,怀中还揣着打赏的一锭银子,心里热乎乎的。她逢人便夸郁云慈,把侯府表小姐私会外男的事情说得惟妙惟肖。 众人心里原本还怀疑着,但是一想,若真是侯夫人偷人,侯爷哪里能容忍,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那样的窝囊事。 再加上人牙子说得真真的,就跟亲眼见到了样,连细节都清清楚楚。别人也就信了,跟着口口相传。 人牙子认识的人多,三教九流的,还有各世家的管事下人。不到一天的时间,几乎就流传开来。 传到将军府那边,郁霜清都快气疯了。 好一个郁云慈,倒学会祸水东引了! “娘,你看她,居然扯出了陆小姐来挡明明是她和绍陵表哥有私情,非把事情栽到陆小姐的身上别人不会就信了吧?” 方氏这两日正头疼着,将军根本就不进她的屋子。现在她满脑子是如何笼络将军的人,至于那个死丫头,自有收拾的时候。 她派人打听过,那日将军去见的正是表哥。可表哥说将军一见他就脸不是脸,鼻子是鼻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些什么,似乎不满他与自己太亲近。 表哥的话让她心生警剔,她哪能不知道男人最忌讳的是什么? 男人啊,无论嘴里说得多么大度,真要是得知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走得近,必会心里膈应。她不就是深谙这个道理,才会用此法对付那个死丫头。 莫非是那天将军去找侯府时,那死丫头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她的心突突地跳着,一想到那死丫头现在的样子,就气得牙痒。果然是成氏生的孽种,心眼多成筛子。 自己那么多年,愣是被一个死丫头给骗得团团转。 早知今日,当初真该听绍陵的,让他们在将军府成就好事,看她还能不能嫁进侯府?千算万算,一步错,步步错。 好在她是那死丫头的母亲,早就留了一手。 等府中的事一了,绍陵那里好些,她必要那死丫头永远都翻不起身! “好了,先沉住气,小不忍则乱大谋,娘以前教你的你全忘了?” “娘,好不容易能让侯爷对她生间隙,如此一来,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若是侯爷真的对她那女儿怎么办?” 郁霜清心急如焚,一想到侯爷或许对死丫头有所改观,她就恨不得冲进侯府,把那死丫头拉出来。 方氏到底比女儿见的事多,心知唯今之计,先稳住将军再说。没有将军的宠爱和支持,她想做什么事情会困难许多。 “别急,娘心里有数。等你表哥伤养好一些,我必让你如愿!” 郁霜清听自己亲娘说得肯定,飘忽的心才算是落下来。在她的心里,娘想办成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失手过。她相信,娘一定有法子让自己嫁进侯府。 方氏心里有事,让女儿先回去。自己打扮拾掇一番,端着下人备好的参汤去郁亮的书房。 郁亮已经听到外面的传言,眉头紧锁着。心道莫不是自己冤枉了二丫头,明明是绍陵和侯府的那位表小姐有私情,方氏非要说二丫头和绍陵有染。 若真是二丫头和绍陵有染,以景修玄那样的性子,应该是容不下的。 他可清楚地记得,景修玄为了不让自己带走二丫头,差点翻脸的样子。那样的反应,不像是被妻子戴了绿帽子的男人该有的。 正左右思量着,就听到方氏的声音。 他眉头皱得更深,听到方氏虚弱地轻咳,心软了一些,却还是粗声嗓子道:“你回去吧,我正忙着。” “将军,您再忙也得仔细身子。妾身就不进去了,参汤您要记得喝。” 不一会儿,下人推门进来,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 闻着熟悉的味儿,他心又开始动摇。 这些年来,方氏贤惠温柔。对自己的衣食,照顾得妥妥帖帖,从不假他人之手。就连参汤,多年来都是一个味儿,皆是她亲手做的。 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信谁。 仔细一想,还是再晾一两天。等风声一过,再好好哄哄她。 谁知第二天,他去寻朋友顺天府尹孟大人喝酒。酒过三旬,就被孟大人打趣克扣了出嫁女的嫁妆,让自己的女儿出嫁才两个月就开始当嫁妆。 他脸色大变,“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还诳你不成。那些东西可有人见过,说实话,不值什么钱,成色也不好,一匣子才当了四百两,还不如我女儿的一枝宝钗值钱。” 孟大人消息灵通,不光是他的官职之故,还因为他的身份。 说起身份,就要提到宫中的几位娘娘。 陛下今年三十有六,皇后是大司马的女儿,育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其中大皇子已被封太子。除去皇后,宫中育有皇子的还有四人,分别是良妃c安妃c丽妃和如嫔。 良妃是方家的姑娘,二皇子的生母。丽妃是清贵世家章家的嫡女,生了四皇子。安妃出自成家,育有五皇子。而如嫔,则是六皇子的生母。 郁亮当年是大司马麾下的前锋,因立了战功被封为将军。所以他是大司马的人,而大司马是皇后的生父,间接来说,他是皇后一派。 可他的妻子方氏是方家那辈最小的女儿,比良妃大不了多少,却是良妃的小姨。加上宫里的方太后,明显就偏心二皇子,所以他的处境就有些不尴不尬。 还有盘根错节的辈分问题,都是叫人头疼的。但天家与民间不同,只论地位,不论辈份。否则那就要叫乱了套。 好在孟大人与他相交,从不谈政事,两人倒也还算自在。 听到孟大人打趣的话,郁亮臊得老脸通红,心里隐约埋怨起方氏。嫁妆的事情他没有过问,都是方氏操办的。 他含糊地寻了一个借口,连酒都不想喝就匆匆告别孟大人。 本想回府质问方氏,不知怎么的转到景安侯府附近。想了想,记起姓景的小儿那目中无人的态度,终是没有去敲门。 郁云慈此刻正与小人儿在屋子里惬意地吃着瓜果,今日的天色有些不对,闷得人心里发慌。太阳很模糊,空气黏腻得令人难受。 屋子里却是凉爽一片,是以,她根本就不想出门。 小人儿的精神明显好许多,眼神都有了灵气。但还是有些内向,做什么事情都要先怯怯地看她一眼,得到她的肯定才敢去做。 她用帕子替他擦着小手,就见采青掀帘进来。 “夫人,表小姐好像端着冰酪,朝侯爷的院子去” 郁云慈一直在等那边的动静,以杜氏母女的为人,必不会甘心顺利让陆家人接回去。所以在这几日,她们应该会有所行动。 她站起来,交待喜乐和高氏照顾好小人儿。自己则领着采青和传画出了门,她倒要看看陆环佩会使什么大招。 其实无非两种,一种是用苦情计百般讨好侯爷,说好话求着不走。还有一个就是在吃食里面下药什么的,生米煮成熟饭,正好名正言顺地留下来。 就不知道,杜氏母女用的是哪招? 她差点热泪盈眶,此时的他,对于她来说,就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说情 此为防盗章  她抬头看着越发模糊的太阳, 以及更加阴沉的天。自言自语地道:“这么多蚂蚁搬家,看来要下雨了。” 人人儿歪着脑袋,满脸的疑惑, “舅母,蚂蚁在搬家就要下雨?” 她想了想, 别的事情她不敢说,就怕露陷。但这样的常识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替小人儿解惑,“嗯,蚂蚁的窝在土里面, 但它们只喜欢干爽的家。每当快要下雨的时候,巢穴就会变得很湿。” 从檀锦黑黑的瞳仁中, 她能清楚地看着自己的影子。果然孩子的眼睛是最清澈的, 她心生怜爱,把声音放得更柔。 “这种湿气,有时候我们人感觉不到, 但蚂蚁能感觉得到。所以它们会趁雨没有下之前赶紧搬家, 搬到更高的地方去, 以免自己的巢穴被雨水给淹了。” 檀锦看着似懂非懂, 低头想了一下, 用力点了点头。 她的手忍不住去摸他的小脑袋, 轻轻地揉了揉。 “真聪明, 你看这些蚂蚁好像杂乱无章, 其实它们是井然有序的。蚂蚁们成群成群地生活在一起的, 它们之中,大部分的蚂蚁都是天天干活的。且分工明确,有专门在外面觅食的,还有留在巢穴中打理干净的,另还有一些专门照料食物和蚁卵的。唯有蚁后不用干活,它很大,比所有的蚂蚁都大。它天天躺在那里什么不干,光会下蚁卵,然后卵会孵出许多的蚂蚁来。这些蚂蚁长大后,全都是干活的。” 檀锦嘴张着,久久都没合上。头一回听到这么神奇的事情,觉得惊讶又不可置信。圆圆的眼睛里有疑惑,更多的是惊奇。 “舅母知道的好多,舅母真厉害!” “这可不是厉害,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实。生活中有许多的玄机,只要你认真发现,总会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她转过头,正是原先那在校场练剑的匡姓少年。 少年不知何时已换过一身衣服,清清爽爽的,若不是梳起的发上还带着湿气,恐怕根本就猜不到他刚才在汗如雨下的练剑。 她把檀锦拉起来,“不过是偶尔听人说的,这样的事情,许多庄稼人都知道。” 匡庭生好看的眉微皱,许多人知道吗? 为何他从未听说过,像这样测风雨的事情,那可是钦天监们的不传之密。而她怎么说得如此轻巧,好像随便一个人都能窥破这样的玄机。 “你刚才说蚂蚁群中,以蚁后为尊,对吗?” “对的。” “那我们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匡庭生与生俱来就是骄傲的,便是寻常的话,都带着傲娇。他命人去找工具,不太一会儿,一个家丁拿来一把铁锹,一看就是府中花匠用的。 郁云慈也被勾起了兴致,在她生活的年代,她所有的知识都是纸上谈兵。她知道蚂蚁的生活习性是怎么回事,却没有亲眼见过。 便是檀锦,小小的脸上都带着兴奋之色。 她微微一笑,也罢,就让她今天陪这两个孩子疯一疯吧。 眼见着匡庭生不假别人的手,正要拿锹开挖,她忙拦着,道:“不必挖开,我们离远些。它们在搬家,一般先搬东西,最后必然会把蚁后也搬走。 匡许生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把铁锹放在一边。 几人蹲在不远处,看着黑压压的蚂蚁不停地从地穴中涌出来。檀锦蹲在她的身边,眼睛亮亮的。他的脸上,那种求知的渴望,一副寻宝的模样,充满着兴奋。 而美少年则一言不发,脸色虽是傲娇的,但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蚂蚁。 她不由得好笑,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好奇之人总是有的。 突然一道冷冽的男声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哦侯爷” “师父” “舅舅” 最后那声舅舅檀锦发出的,他有些害怕,小手不由自主地就扯住郁云慈的衣服。她安慰着他,“别怕,舅舅又不是坏人。” 檀锦当然知道舅舅不是坏人,可是他很少见到舅舅,舅舅看起来很难亲近,他不由得就感到胆怯。 景修玄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蚂蚁,再看着她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哪里像个世家夫人。她前额的细发沾着汗水,湿在皮肤上。 “我问你们在干嘛?” “哦侯爷,我们在看蚂蚁搬家” “蚂蚁搬家?” 他问着,眼睛却是看向匡庭生。 “师父,师母说蚂蚁搬家是要下雨。师母还说,蚂蚁全是干活的,只有一个蚁后不用干活,光躺着生小蚂蚁”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他的目光从匡庭生的脸上移到她的脸上,剑眉紧锁。 她干笑道:“道听途说,所以才会亲自求证” 他若有所思,似乎在想她是不是在撒谎。于是,他也站着不动了。 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有多远站多远,根本不敢靠近。 气氛有些怪,她想着,莫不是大家都要在这里看蚂蚁搬家。她虽然也好奇,但却不想和一个浑身散发着冰寒之气人一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在看她。可她不敢与之对视,于是头转向一边,像是专注地看在那些蚂蚁,实则尽力把脑子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匡庭生“咦”了一声。 而檀锦小人儿,也在扯着她的衣服,“舅母快看!” 因为兴奋,他的声音些些大。 她忙定晴一看,果然有一只大腹便便的蚂蚁出来了。相比起蚂蚁们的身量,蚁后要大上好几倍。 “这就是蚁后吗?” 匡庭生问话的同时,那蚁后身体弓起来,像是极痛苦地使劲弓着,还有一只蚂蚁在帮助它。不大一会儿,它的身后吐出一个卵。一只蚂蚁快速扛起那枚卵,跟上队伍。 “真的有蚁后,舅母你看它刚下了一个蛋!” 檀锦叫着,竟然拍起掌来。过了一会像是意识到景修玄的存在,立马低头躲到郁云慈的身后。 景修玄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她忙又解释道:“道听途说来的想不到竟是真的。” “何人?” “农夫。” 他不知有没有相信,却是没再追问。 她暗自松一口气,眼睛不经意一瞄,就瞄到往这边奔来的陆环佩。 陆环佩边跑边哭,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都令人心疼。原本还计划着,赶紧寻个机会再出手,哪成想方才侯爷派人去她们的院子,说要即刻送她们回陆家。 这一走,自己就全完了。 陆家那鬼地方,她和娘好不容易逃出来,根本没有想过要回去。要是现在回到陆家,不说被人挤兑死,就说那些不要脸的三天两天打秋风,她们好不容易攒下的东西又要被他们给抢走了。 什么清贵人家?说得好听,全是些不要脸的。 那样的日子,她简直不敢回想! “表哥” 婉转似泣的声音,还有那尾音中的情愫,令景修玄剑眉紧锁。 未近跟前,她就被赶来的杜氏给拉住了。 杜氏到底是个妇人,想事情要周全些。若是此地只有侯爷一人在,她是不会拉着女儿的。但是明显姓郁的也在,再说还有匡少爷。 环佩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可千万不能一时情急,落个不知羞的名声。 虽然外面传环佩和沈少爷的事情,但她相信,只要环佩成了侯爷的人,那些人就不敢再乱传了。 否则,就是和锦安侯府过不去。 “侯爷环佩她失礼了。实在是这孩子心里苦,那外面传她和沈家少爷有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侯爷,我求求您,您可得替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我们都快被欺负得没有活路,真不如一头撞死” “表哥环佩无颜见人” “侯爷环佩正是议亲的年纪,传出这样的事情,哪家公子还敢娶她为妻?” 杜氏哀切地说着,眼巴巴地望着景修玄。 郁云慈瞧着这母女俩的做派,立马明白她们是想向侯爷讨个说法。隐晦的意思是陆环佩因为她这个侯夫人失了名声,嫁给别人是不行了。既然是侯府坏了陆环佩的名声,还不如就留在侯府做姨娘,以此遮盖那传言。 她偷看着侯爷的脸色,他的眼暗沉沉的,深不见底。那深潭般的眸色,酝酿着狂风暴雨。 这个男人性情霸道,不可能受人威胁。 偏生杜氏母女以为世间男人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美色,加之还有亲戚关系,想着她们愿意退而求其次,甘愿为妾,侯爷万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陆环佩伏在杜氏的怀里,嘤嘤地哭着。 哭得人都跟着烦躁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侯爷的话,杜氏期盼着能从他口中听到留下来三个字。 最终,她失望了。 她只听到一声寒到骨子里的冷喝。 “不想活就去死!” 今日的他,依旧是一身深色的袍子。笔直的身姿,冰寒着脸,越发显得眉如刀锋,冷峻凌人。他先是看到外面捆着的婆子和丫头,微皱着眉。 见那婆子嘴角还有油渍,眼神露出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他颀长的身影一出现,杜氏就抹着帕子哭起来,“侯爷我们真是没脸再呆在侯府了,请侯爷送我们回陆家吧” 郁云慈嘲讽一笑,这杜氏还知道以退为进。可是今日她打定主意要收拾这母女二人,怎么可能会让对方三言两语就含糊过去。 景修玄的眼神扫一眼地上的狼藉,再看向她。 “怎么回事?” 声音冷淡,并没有什么起伏。 她心下一松,他不听信杜氏一面之辞就好。 “侯爷,如您所见,这桌子是我掀翻的。实在是姨夫人为人处事太过份,我一时没有忍住。锦儿这么小,身边没有一个得用的人。外面那两个下人是姨夫人买进府的,身契听说是姨夫人收着。他们不好好照顾主子,连锦儿什么时候不在屋子都不知道。而且更可气的是,她们吃着锦儿的份例饭菜,只给锦儿喝冷掉的白粥。” “侯爷,我知道您忙,之前府中些许小事就交由姨夫人打理。只是我弄不明白的是,敢问这两人究竟算姨夫人的人,还是我们侯府的人。若是姨夫人的人,自然只能侍候姨夫人,若是我们侯府的人,为何身契要由姨夫人收着?” “侯爷 ”杜氏忙去到内室,取来身契,“是我思虑不周,先前夫人没有进门,侯爷您又忙。我想着都是小事,就没有去麻烦侯爷,哪成想着今日夫人会以此发难环佩臊得都躲了起来说是没脸见人” 杜氏也是个好口才,不知是古代的妇人都如此善狡辩,还是她碰到的都是同类的人,方氏和杜氏某些地方还真是有相似之处。 只是她可不是原主,也不是古代土生土长的,有些事情别人或许不好说。但她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尤其是对付杜氏这样的惯会耍内宅把戏的人,就是要什么都摊开来讲,半点不用藏着掖着。 “侯爷,陆家表妹刚才衣衫不整的,哭着喊着要去找你。被我拦下,训斥几句。姨夫人就说什么我羞辱她,让她没脸见人。敢问侯爷,这事我做错了吗?” 她望向紧抿着唇的男人,眼神里全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如果这男人是向着杜氏,那么她以后就不管侯府的任何事情,只管好吃好喝地混吃等死。要是这男人偏向自己,那么她就要肃清侯府,让自己以后能过上随心所欲的自在日子。 景修玄的眼神幽深,乌沉沉地压过来,令人止不住想要逃开。 她有些受不住,这眼神像一把利刃,悬在她的上方。她拍着小人儿的背,避开他的目光。他视线下移,看向她抱着的孩子。小人儿把脸埋在她的怀中,小心地用眼睛偷瞄着他。 他想起这是庶姐的孩子,去年被檀氏族人送来的。不过是多养一个人,他就留在府中。怎么听郁氏的口气,竟然有下人亏待这孩子? 郁云慈见他眼神有了一丝波澜,忙接着道:“侯爷,表妹的事情暂且搁在一边,我们今日就来说姨夫人买进府的下人。既然姨夫人是好心替侯爷分忧,那为何任由下人作践锦儿。他是侯府的表少爷,姨夫人和陆表妹也是表亲,本应一视同仁。但是您看看,她们早上吃的是什么?陆表妹一大早就用燕窝,我那里都没有。而锦儿那里,应有的份例都被那婆子和丫头吃了,留给锦儿就是一小碗白粥。侯爷,我实在是气不过,这才发了脾气。” 景修玄的视线已移到地上,看着满地的饭菜还有碎碗。 半晌,他抬起眸子,冷冷地望向杜氏。 杜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怎么会不知道那两个下人所做所为,不过是装做不知情罢了。眼下被郁云慈拆穿,哪里会认。 “侯爷,夫人,我是真不知道这两个人如此大胆” “你是不知道,还是压根就没管过?你看你,一个大早的,又是鸡又是肉的,我们锦儿可能都没有吃过吧?” 郁云慈说着,看向怀中的小人儿,“锦儿你这几天吃过肉吗?” 小人儿摇着头,“豆腐好吃” 她眼一红,差点涌出泪水。连豆腐都是好吃的,从何谈起有肉吃?心里更加痛恨那两个下人,眼神像刀子一样的射过去。 再看向杜氏时,神色越发的痛恨。 “姨夫人,既然现在我已嫁进侯府,以后侯府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听说你帮侯府买了好几个下人,身契都在哪里?” 杜氏不由自主地望着景修玄,景修玄一言不发,并未阻止。她委委屈屈地进了内室,不大一会儿,又拿了几张身契出来。 采青替郁云慈收着。 虽然自己打定主意要抱住侯爷这根粗大腿,但是这男人在此事上确实太过不走心。明明是他的外甥,就算是庶姐的孩子,也没有这样随意丢给下人的道理。 还有那陆表妹,她就不信,他会看不出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侯爷,所谓男女有别。像刚才陆表妹那样一着急就不管不顾地去找你,若是传扬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我们侯府好心收留姨夫人母女,若是陆表妹成了您的妾室,别人会怎么说您?他们会说您会收留她们,就是别有用心。” 景修玄看着她,她还抱着檀锦,那义正言辞的模样令她看起来生动无比。 他现在可是自己的金大腿,她不敢质问他。但在檀锦的事情上,最有过错的就是他。若不是他的不在意,杜氏怎么敢任由下人作践锦儿。 她实在是心中有气,不痛不痒地嘀咕一句,“当然,如果侯爷想纳妾,那无论是谁都阻止不了的。” 景修玄眉眼一沉,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自问心思从不在男女之情上面,也从未想过什么妾室之类的。她这话倒是提醒了自己,确实是不宜再把杜氏母女留在府中。 “你顾忌得是,我这就修书一封去陆家。另外,以后内宅之事,夫人不必派人请我,自行做主即可。” 说完,他利落地转身,须臾间出了屋子。 杜氏嘴张了张,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要是被送回陆家,就陆家那破落户,环佩还怎么找好人家? 郁云慈看着她,露出一个胜利的眼神。再不屑地看一眼不知何时探头出来的陆环佩,陆环佩被她的眼神一刺激,人就冲了出去。 “表哥” 景修玄听到声音,身体一移,陆环佩扑了空,摔倒在地上。她的身边,尘土飞扬,脸上全是土,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而最令她崩溃的是,那修长的身影连头都未回,径直走出院子。 郁云慈差点笑出声来,虽然她认识这男人没多久。但这男人的行为,有时候真得她的心。就好像顺着自己的心意似的,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此番试探令她很满意,她想,她应该把侯府清理干净,然后就可以过自己自在的小日子。 “走吧,等下把身契上的人都叫来,再找个人牙子。” 她吩咐采青,却是故意说给杜氏听的。杜氏买进府的人,她一个都不会留,等下就让人卖了,再买两个人进来照顾锦儿。 经过陆环佩的身边时,她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表妹,女孩子家的名节何等重要。你要矜持,要不然会被人看轻的。不过想想你和沈少爷的事情,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倒是说得过去。毕竟你都能和外男相约在内宅,那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 说完,她瞟一眼跟出来的杜氏。 杜氏命丫头们上前,赶紧把女儿扶进去。 “夫人,做人不能太绝情,否则迟早会遭祸的。” 这人是在警告她?郁云慈微微一笑,原主可没惹杜氏吧,杜氏还不是照样想害她。是祸是福,该来的总是会来,躲都躲不掉。 “是我绝情还是姨夫人绝情,我自问先前没有得罪过姨夫人。姨夫人为何会联合我那继母一起想毁我的名节?” 杜氏脸一白,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姓郁的看在眼里,怪不得她现在要针对自己。 “姨夫人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证据,也不用真的在人前争个子丑寅卯,不过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庶出 此为防盗章  郁云慈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悲哀, 不知是原主的,还是她自己的。她不惧地看着怒不可遏的郁亮,这个男人, 真是无可救药。在他的心里,怕是根本就没有在乎过自己这个原配留下来的女儿。 想想也是,成氏在世时, 他就宠爱方氏,成氏必是与他有过争执。而成氏一死,他就扶正方氏,可见他对成氏薄情寡义, 又怎么会在乎原主? 可怜成氏, 一个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嫁给他一个武夫,最后年纪轻轻就死了。而原主, 在书中的结局又是那样的令人痛惜。 所有的一切, 都是眼前的男人造成的。 “父亲女儿句句属实, 难道父亲想杀死我吗?你们就这么容不下我们母女,先是逼死我娘, 现在轮到我,我们就那样碍你们的眼吗?” 她一边说着, 一边不着痕迹地往景修玄的身边移。 “慢着,郁将军。她是我的夫人, 郁将军提剑登门, 对我的夫人喊打喊杀, 可是对我们侯府有什么不满之处?” 景修玄慢慢地起身,郁云慈瞅准机会,起身躲在他的身后。心里彻底放下,看来这个男人或许已经开始信任她。 侯爷既然会弹劾郁亮,还称他为郁将军,而不是岳父,说明两人已经势同水火。她必须得让他明白,自己是站在侯府一边的。至于将军府,与她可是没有半点关系。 “侯爷,我父亲被美色迷了心窍。一个宠妾灭妻的男人,连亲生女儿都不信的男人,不配当个父亲。若是我娘在天有灵,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 郁亮几时被别人这样直白地骂过,越看就越觉得这个孽障像成氏。果然和成氏一样,嫁人后就露出真面目,阴阳怪气的,哪有半点女人家的温婉恭顺。 “你这个不孝女,老子今天就是杀了你,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他举剑的手被景修玄给制住,动弹不得,手腕处隐隐发麻。他心里暗惊,这姓景的小子还有两把子力气。 “郁将军,肝火何必如此旺盛。我的夫人,自有我来教导,何需郁将军越俎代庖。” “侯爷,这不孝女实在是可恶,把她母亲都气倒在床。容老夫将她带回去,好生教导一番再送来侯府。” 景修玄手一松,用肘子一顶,郁亮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心里更是震惊。这景小子看不出来,武功竟在他之上。 “郁将军,若是我记得不错,我那岳母已过世十年,我夫人哪里来的母亲?” 郁亮脸一黑,这景小子是不认自己的娇妻,简直岂有此理。怪不得妻子来了一趟侯府,人就气得晕倒。 “景修玄,你这是什么意思?天下人谁不知道方氏现在是我的嫡妻,她是我郁亮的妻子,自然就是你的岳母。我还道慈姐儿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不认母亲,原来是你小子在背后撑腰。” 郁云慈躲在景修玄的身后,觉得这男人好生给力,不知不觉感到底气十足。再对上郁亮瞪得快凸出来的眼珠子也不怕。 她看出来了,刚才两人应该是在较量。而且很明显,是侯爷占了上风。她心里更加提醒自己,身在这个时代,或许唯一能护住她的人,就是景侯爷。 这条粗大腿,自己可千万要抱紧了。 景修玄根本不惧郁亮散发出来的气势,淡淡地抬眉,轻蔑地道:“郁将军,我与夫人订亲时,方氏不过一个妾室。在我的心里,她永远都是一个妾,哪配我称一声岳母。” “好,景修玄,怪不得你在陛下面前参我,原来你是为成氏打抱不平。我告诉你,成氏命短,可怨不得别人。” 郁云慈“腾”地就觉得火大,这死男人说的什么鬼话?好歹是他的发妻,他居然说成氏命短。成氏若不是被方氏害得,能早早离世吗? “父亲,我娘是怎么死的,跟你那好妾室可脱不了干系。你们这样丧尽天良,得了便宜还不敬死者,是会遭报应的。” “你这个孽障!” 郁亮冲过来的身体被景修玄拦住,“郁将军,我说过,我的妻子只能是我来教导。” 她有人护着,胆子越发的大,觉得姓郁的死男人简直是欠收拾。不恶心恶心他,自己还真对不起原主给的身体。 “父亲,你真的以为方氏真心对你?你仔细想想,她所出的子女哪一点长得像你?一个处心积虑害死原配的妾室,为达目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见过郁霜清,确实长得半点不像郁亮,更多的是像方氏那朵老白莲。至于方氏生的那个儿子,她还没有见过。反正是乱说的,就是要恶心这对狗男女。 出乎意料,郁亮听到她的话似乎愣了一下,脸很快变得黑沉。 曾有人开玩笑地打趣过,说儿子像方氏的表哥。他那时候不以为意,外甥似舅是很正常的。现在想来,那可是表舅。 而且方氏的这个表哥,与自己私交不错,常出入将军府。他心里惊疑着,越想越觉得儿子长得像对方。 郁亮脸上瞬间的变化被郁云慈看在眼里,她简直要为自己喝彩。难不成自己胡诌的话,竟然被郁亮当了真,一定是方氏所出的那个儿子长得也不像郁亮。 “父亲,你被她骗了!女儿一直不忍心说出来,就是怕父亲伤心。但是今天,女儿实在是忍无可忍。你真心待她,如此维护。而她呢?她做过什么?” “你胡言乱语什么,那样的话也说得出来,看来确实是欠教训!” 缓过神来的郁亮只觉得恼羞成怒,把火气全撒在眼前这个不孝女的身上。 郁云慈趁机火上加油道:“父亲,女儿是怕您被人蒙蔽,让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在暗地底笑话您是个千年的绿毛乌龟。” “你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郁亮凶狠地唬着,人却没有动。脑子里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方氏表哥那张脸,那人对他笑着,张狂得意。 景修玄看了郁云慈一眼,意味不明。 郁云慈有些心虚,很快又自我调整过来。看郁亮的表情,说不定自己歪打正着,无意中揭露了方氏的丑事。 而事实上,方氏一直以郁亮为天,与那表兄之间并无苟且。不过是两家母亲是姐妹,她所出的儿子像她多些。而那表哥长得像自己的母亲,所以才会有那一两分相似之处。 这一点,身为古代人的郁亮不会去想。他只会想,儿子与方氏表哥之间确实有一点像。这一点相似之处,被他无限扩大,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给别人养了儿子。 他又气又恼,觉得面上无光,很难下台。 何况,景小子还在旁边。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窝囊事,而对方也是一个男人,这种感觉实在是难堪。 “好,好你嫁了人,我就动不了你了,是不是?从今往后,你有种别回将军府,老子要与你断绝父女关系!” “父亲,若是你连女儿不要,你就真的绝后了!” 她貌似伤心地喊着,心里乐开了花。能恶心到姓郁的,真令人痛快。 郁亮气得手握着剑柄,恨不得拔剑过来。无奈景修玄死死盯着他,他自知若是动真格的,自己讨不了好。加上他现在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恨不得飞回府去好好质问方氏。 他气得直喘气,瞪了郁云慈一眼后,提着剑悻悻离去。 临出院门,还踢坏了院子里的一个花盆。 郁云慈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被转过头来的景修玄逮个正着。他的眼神幽深一片,像不见底的漩涡,好似一个不小心,就被吸进去。 她忙收起笑,干巴巴地唤着:“侯爷” 景修玄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她赶紧跟上。 他在碎掉的花盆前停住,她也跟着停下。 感慨道:“我父亲说起来真是可悲,铁骨铮铮的男人,没有战死在沙场上,反而倒在女人的裙下。被温柔乡磨灭了男人的骨气,不能明辨事非,连发妻和嫡女都不顾。真是美色误人,英雄丧志。” “何谓英雄?” 他侧过来,头朝着西落的太阳,眸底似深潭。 “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我想那才是英雄。” 西沉的太阳没了刺目的光芒,像一个通红的大火球。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落日映在他的眼中,似要燃烧起来,卷起熊熊的火焰。 “舅母真厉害!” 收到檀锦的表扬,她轻轻一笑,怕他人小抵抗力差。若是吹了凉气,而感染风寒得不偿失。于是抱着他放到炕榻上。 “不是舅母厉害,是万物有灵,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许多的奥秘。” 檀锦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煞是可爱,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此时天空中突现一道明雷,闪电的白光冲下来,像要劈开混沌的天地,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 她惊了一跳,捂住檀锦的耳朵,采青立马上前,把窗户关起来。 这道巨雷炸裂时,方氏正在指天发誓说自己之所以瞒下成氏的嫁妆,没有陪嫁给郁云慈,全都是为了将军府。 她嘴里的话音一落,雷声惊起。 刺目的白光中,她只看到郁亮黑沉的脸。心里一直打着鼓,今天的这天气太怪了些,什么时候不打雷偏她起誓的时候打雷。 “我堂堂将军府,难不成还靠一个妇人的嫁妆过日子不成?” 郁亮男人的尊严受到挑衅,他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才挣来那滔天的军功,被封为将军。他岂是一个靠妇人立足的男子? 方氏心道不好,多年前自己之所以能压住成氏,就是因为成氏摆的姿态太高,好像将军府的一切都是靠着她与国公府。 将军自觉在成氏面前抬不起头,故而夫妻生隙。而自己,一直都小意温存,视将军为天,所以这些年来,将军才会对自己宠爱如一。 “将军,这都是妾身的错。若不是妾身自甘为妾,一顶小轿进门,别说是嫁妆,便是衣物,姐姐也只让我带六身。清姐儿和胜哥儿有我这个娘亲,是他们命不好” 她哀切地哭起来,唇咬着,脸色苍白。 当年她进府时,成氏确实十分苛刻,除了换洗的衣物,什么都不让她带进府。 郁亮听她提起当年,刚才的怒火消去大半。若不是他唐突方氏,方氏又怎么会委屈为妾?这么多年以来,方氏对自己情意深重,视他为天,确实是个贤惠的。 “那你也不能扣下成氏的嫁妆。” “将军,是妾身一时糊涂。可是若是没有那些东西,清姐儿将来嫁人怎么办?还有胜哥儿,很快就要议亲,给女方家下聘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别人会怎么笑话我们将军府?将军,是慈姐儿重要,还是将军府重要?” 郁亮脸色又开始发黑,他本是无根基的穷小子,因为抗敌拼命才得了大司马的看重。封为将军后是得了不少赏赐,但那些赏赐比起世家几代的积存珍宝来说,不值得一提。 方氏从他的脸色能看出他的犹豫,“将军,慈姐儿嫁的是侯府,哪里就真的穷到当嫁妆。分明是她不满妾身,不想顾着府中的姐姐和弟弟,才会故意让妾身难堪的” 人的心都是偏的,比起郁霜清和郁全胜,郁云慈在郁亮的心中几乎可以忽略。如果不是为了面子,他哪里会来质问方氏。 次女出嫁时,那嫁妆他虽然没有细看,却也粗略扫过一眼。见次女无异议,便什么也没有说。谁知那逆女嫁人后暴露真本性,极像成氏,竟敢让世人看将军府的笑话。 他又怒又气,别人指责他扣留发妻的嫁妆,令他觉得颜面无存,威严扫地。 方氏与他多年夫妻,自认为将他的性情摸得透透的。心机不多,为人自大又有些虚荣,还有那么一些自卑。 “将军,慈姐儿出嫁时,妾身与她商议过此事。是她亲口同意把那些东西留给清姐儿和全哥儿的,谁知她一嫁进侯府,就变了卦,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挑唆。” 说起这个,郁亮的眉头紧皱,他也觉得次女嫁人后性子变化太多。 “将军,妾身想着,会不会是国公府那边?” 提到国公府,郁亮脸色更黑,粗声粗气地道:“此事先放在一边,先好好查清楚,免得慈姐儿被人蒙蔽,做了傻事。” “妾身知道了。” 外面雨势不减,看样子要下一夜。方氏原本以为雨大留人,郁亮不会离开。哪成想着他还是冒雨离开了。 他一走,方氏面色阴着,很是吓人。 西厢的郁霜清立马掀帘进来,“娘,爹说了什么?可有说要归还那些东西?” “归还?那是不可能的,没有成氏那死鬼留下来的东西,你拿什么当嫁妆?不说是你,胜哥儿用什么去给别人下聘?你放心,在你爹心里,你们姐弟俩比那死丫头重要多了。” “可是娘夜长梦多,若是那死丫头到处乱说,女儿的名声我不要被人嘲笑便是将来嫁人,只怕在婆家也难抬起头来。” 方氏眼垂着,遮住里面的恨意。 “你放心,娘有法子。” “娘,什么法子?” 方氏抬眸,眼里恢复往日慈母的温柔,轻轻地拉过女儿的手,“我的清姐儿,一定会嫁给高门当正妻。十里红妆,福泽延绵。” “娘还是娘最疼我” 郁霜清靠在她的身上,母女二人相偎在一起。 方氏的心里渐渐有了决断,她的清姐儿,自小懂事。论长相才情,在一众贵女中都是出色的。她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女儿走自己走过的路,受自己受过的苦。 无论如何,那死丫头必须是清姐儿的垫脚石。只有踩着成氏的女儿,她的清姐儿才能站得更高,过得更好。 一夜雷雨过后,天气凉爽了一些。 郁云慈便让采青不用再加冰块,把窗户打开通风。让凉风流通,去去屋子里的浊气。 正欲去檀锦的屋子,就见传画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帖子。 “夫人匡家送来的。” 郁云慈接过帖子,自己还是头一会见到古代的请帖。淡粉底子烫着银边,纸张上像是有花瓣,不是画的,而是原本浆在纸里面的。 近闻,有股淡淡的花香。 翻开来看,娟秀的字体,赏心悦目。连蒙带猜,原是匡家大夫人请她后天过府,替匡家二小姐做及笄礼上的正宾。 想到那个少年,她对这个神秘的匡家起了好奇之心。 “匡少爷怎么会认侯爷为师父?” “夫人有所不知,侯爷与匡大爷交好,匡大爷便以匡家剑法相赠侯爷。侯爷所学皆是匡家武学,所以匡少爷才会自小就拜侯爷为师。”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侯爷算是匡家同门。 只是匡家既然是武学世家,随便寻一个人亲自教导匡少爷岂不更好,为何舍近求远?她有些疑惑,又怕问主多露陷,只能放在心里猜测着。 采青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也在替匡家感慨,道:“匡家唯今只余匡少爷一根独苗,不说是匡家上下,就是侯爷,都很是看重匡少爷。” 匡家就一根独苗? 为何这样的武学世家,就只余一个独子了? “匡家子嗣单薄真可惜” “可不是嘛,四十年前,匡家一门四子随武神出征,归来仅一子,且身受重伤。匡老将军回京五年后跟着去世,令人惋惜。十二年前,匡大爷和匡二爷随大司马再战崇岭关,那次依然艰险,匡二爷战死,匡大爷剩了半条命匡家忠肝义胆,让人敬佩。” 听起来这匡家全是死忠的,就好像她知道的历史上的某个家族。也是男丁战死,府中全是女子,还有一根独苗。 采青说的大司马又是谁,听着不像是匡家人。她凝眉细想着,好像有些印象。这个大司马似乎姓程,身份极高,他的女儿好像就是当朝的皇后。 “大司马” “大司马原是匡家的家将,当年曾随武神出战。可惜那次匡老将军身子受损,若不然天妒英才,便是匡大爷,都早已不在了” 郁云慈心下恍然,心里感谢着采青的解惑,面上却是半点不敢显露出来。 怪不得侯爷对匡庭生那么严格,原来那少年肩负着光复匡家的重大使命。这样生来就关系着家庭兴亡的孩子,她却莫名觉得有些可怜。 正说话间,左三在外面求见。传画出去,不一会儿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雕花小盒。 “夫人,这是侯爷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匡二小姐的正宾礼。” 郁云慈打开一看,朱色的锦缎中躺着一枝桃花碧玉簪。玉质细润,如水般通透。握在手心中,沁凉一片。 方才她还在想送什么礼好,他倒是解了急。 如此甚好。 她想了想,别的事情她不敢说,就怕露陷。但这样的常识应该没有问题,于是替小人儿解惑,“嗯,蚂蚁的窝在土里面,但它们只喜欢干爽的家。每当快要下雨的时候,巢穴就会变得很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花灯 此为防盗章 小人儿惊讶地望着她, 她温柔地笑着,摸着小人儿的头发, “你是主子,自己的下人当然得由自己挑选。” 她用眼神鼓励着小人儿,小人儿终于鼓起勇气朝那几人看去。看了半天, 他小手迟疑地伸出, 尔后指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 也是郁云慈看中的。 果然孩子的眼神最纯粹,最能感觉到世间的善恶。 挑中的两人留下来,一个是快三十岁的妇人, 一个是十来岁的丫头。妇人姓高, 生养过,儿子丈夫进山打猎,被老虎给害了。 娘家嫂子不容她, 背着她大哥把她卖了。 那个丫头长得有些粗壮,皮肤长相什么的一看就是农家孩子, 脸颊两边各有一坨乌红。不像是高原红,反倒像是冬季生冻疮后留下的印迹。 穷人家孩子多, 她太过能吃,父母养不起, 所以才卖给人牙子,讨条活路。 高氏便不用再改名, 郁云慈替那丫头取名叫喜乐。 檀锦的东西不多, 都搬到东侧屋内。她想着, 等他再大一些,就安置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院子。古代男女七岁不同席,有些事情是要忌讳的。 午饭很丰盛,厨房的杨管事还过来相问,说是今日有新鲜的鲥鱼,需不需要清蒸一条。 杨管事郁云慈是认识的,上次在侯爷那里,就是杨管事送的饭菜。对方应是听到上午发生的事情,在她这个主母面前来卖个好。 有人示好,她收着便是。 于是,她受了这份好意。 立在她身边的传画和站在檀锦身边的高氏,专心替她和小人儿布着菜。郁云慈很是不习惯,不停地在心里说服自己,千万要适应。 高氏一看就是带过孩子的,手法颇为娴熟。 郁云慈较为满意,看小人儿的表情,对高氏也不排斥。 用完饭后,一大一小坐在临窗的炕榻上。炕榻上摆着一个炕桌,上面雕着精美的花纹。桌子上摆放着两个水晶碗,碗里是冒着凉气的冰酪,还着果香和奶香。 自从传画把冰酪端上来,小人儿的眼睛就一刻没有离开过。 到底是个四岁多的孩子,哪里能抗拒得冰凉凉的诱惑。冰酪用时下的果子加牛乳冰镇而成,颜色鲜艳,令人垂涎。连她这个大人都拒绝不了,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 “吃吧。” 得到她的首肯,小人儿轻轻地拿起银匙。再看她一眼,见她笑着鼓励,这才小心地挖了一勺放进口中。 她眯眼笑着,看着小人儿冰酪入口而徒然发亮的双瞳,心里涌动着怜惜。 那边人牙子离开侯府,怀中还揣着打赏的一锭银子,心里热乎乎的。她逢人便夸郁云慈,把侯府表小姐私会外男的事情说得惟妙惟肖。 众人心里原本还怀疑着,但是一想,若真是侯夫人偷人,侯爷哪里能容忍,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那样的窝囊事。 再加上人牙子说得真真的,就跟亲眼见到了样,连细节都清清楚楚。别人也就信了,跟着口口相传。 人牙子认识的人多,三教九流的,还有各世家的管事下人。不到一天的时间,几乎就流传开来。 传到将军府那边,郁霜清都快气疯了。 好一个郁云慈,倒学会祸水东引了! “娘,你看她,居然扯出了陆小姐来挡明明是她和绍陵表哥有私情,非把事情栽到陆小姐的身上别人不会就信了吧?” 方氏这两日正头疼着,将军根本就不进她的屋子。现在她满脑子是如何笼络将军的人,至于那个死丫头,自有收拾的时候。 她派人打听过,那日将军去见的正是表哥。可表哥说将军一见他就脸不是脸,鼻子是鼻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些什么,似乎不满他与自己太亲近。 表哥的话让她心生警剔,她哪能不知道男人最忌讳的是什么? 男人啊,无论嘴里说得多么大度,真要是得知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走得近,必会心里膈应。她不就是深谙这个道理,才会用此法对付那个死丫头。 莫非是那天将军去找侯府时,那死丫头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她的心突突地跳着,一想到那死丫头现在的样子,就气得牙痒。果然是成氏生的孽种,心眼多成筛子。 自己那么多年,愣是被一个死丫头给骗得团团转。 早知今日,当初真该听绍陵的,让他们在将军府成就好事,看她还能不能嫁进侯府?千算万算,一步错,步步错。 好在她是那死丫头的母亲,早就留了一手。 等府中的事一了,绍陵那里好些,她必要那死丫头永远都翻不起身! “好了,先沉住气,小不忍则乱大谋,娘以前教你的你全忘了?” “娘,好不容易能让侯爷对她生间隙,如此一来,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若是侯爷真的对她那女儿怎么办?” 郁霜清心急如焚,一想到侯爷或许对死丫头有所改观,她就恨不得冲进侯府,把那死丫头拉出来。 方氏到底比女儿见的事多,心知唯今之计,先稳住将军再说。没有将军的宠爱和支持,她想做什么事情会困难许多。 “别急,娘心里有数。等你表哥伤养好一些,我必让你如愿!” 郁霜清听自己亲娘说得肯定,飘忽的心才算是落下来。在她的心里,娘想办成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失手过。她相信,娘一定有法子让自己嫁进侯府。 方氏心里有事,让女儿先回去。自己打扮拾掇一番,端着下人备好的参汤去郁亮的书房。 郁亮已经听到外面的传言,眉头紧锁着。心道莫不是自己冤枉了二丫头,明明是绍陵和侯府的那位表小姐有私情,方氏非要说二丫头和绍陵有染。 若真是二丫头和绍陵有染,以景修玄那样的性子,应该是容不下的。 他可清楚地记得,景修玄为了不让自己带走二丫头,差点翻脸的样子。那样的反应,不像是被妻子戴了绿帽子的男人该有的。 正左右思量着,就听到方氏的声音。 他眉头皱得更深,听到方氏虚弱地轻咳,心软了一些,却还是粗声嗓子道:“你回去吧,我正忙着。” “将军,您再忙也得仔细身子。妾身就不进去了,参汤您要记得喝。” 不一会儿,下人推门进来,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 闻着熟悉的味儿,他心又开始动摇。 这些年来,方氏贤惠温柔。对自己的衣食,照顾得妥妥帖帖,从不假他人之手。就连参汤,多年来都是一个味儿,皆是她亲手做的。 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信谁。 仔细一想,还是再晾一两天。等风声一过,再好好哄哄她。 谁知第二天,他去寻朋友顺天府尹孟大人喝酒。酒过三旬,就被孟大人打趣克扣了出嫁女的嫁妆,让自己的女儿出嫁才两个月就开始当嫁妆。 他脸色大变,“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还诳你不成。那些东西可有人见过,说实话,不值什么钱,成色也不好,一匣子才当了四百两,还不如我女儿的一枝宝钗值钱。” 孟大人消息灵通,不光是他的官职之故,还因为他的身份。 说起身份,就要提到宫中的几位娘娘。 陛下今年三十有六,皇后是大司马的女儿,育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其中大皇子已被封太子。除去皇后,宫中育有皇子的还有四人,分别是良妃c安妃c丽妃和如嫔。 良妃是方家的姑娘,二皇子的生母。丽妃是清贵世家章家的嫡女,生了四皇子。安妃出自成家,育有五皇子。而如嫔,则是六皇子的生母。 郁亮当年是大司马麾下的前锋,因立了战功被封为将军。所以他是大司马的人,而大司马是皇后的生父,间接来说,他是皇后一派。 可他的妻子方氏是方家那辈最小的女儿,比良妃大不了多少,却是良妃的小姨。加上宫里的方太后,明显就偏心二皇子,所以他的处境就有些不尴不尬。 还有盘根错节的辈分问题,都是叫人头疼的。但天家与民间不同,只论地位,不论辈份。否则那就要叫乱了套。 好在孟大人与他相交,从不谈政事,两人倒也还算自在。 听到孟大人打趣的话,郁亮臊得老脸通红,心里隐约埋怨起方氏。嫁妆的事情他没有过问,都是方氏操办的。 他含糊地寻了一个借口,连酒都不想喝就匆匆告别孟大人。 本想回府质问方氏,不知怎么的转到景安侯府附近。想了想,记起姓景的小儿那目中无人的态度,终是没有去敲门。 郁云慈此刻正与小人儿在屋子里惬意地吃着瓜果,今日的天色有些不对,闷得人心里发慌。太阳很模糊,空气黏腻得令人难受。 屋子里却是凉爽一片,是以,她根本就不想出门。 小人儿的精神明显好许多,眼神都有了灵气。但还是有些内向,做什么事情都要先怯怯地看她一眼,得到她的肯定才敢去做。 她用帕子替他擦着小手,就见采青掀帘进来。 “夫人,表小姐好像端着冰酪,朝侯爷的院子去” 郁云慈一直在等那边的动静,以杜氏母女的为人,必不会甘心顺利让陆家人接回去。所以在这几日,她们应该会有所行动。 她站起来,交待喜乐和高氏照顾好小人儿。自己则领着采青和传画出了门,她倒要看看陆环佩会使什么大招。 其实无非两种,一种是用苦情计百般讨好侯爷,说好话求着不走。还有一个就是在吃食里面下药什么的,生米煮成熟饭,正好名正言顺地留下来。 就不知道,杜氏母女用的是哪招? 男主则是看不出半点谦谦君子的模样,原书中把他描写成一块玉般美好。但事实上,他像一把宝剑般,霸气外露,暗藏锋芒。 他的人设难道是崩了吗? 郁霜清掩饰得好,但一直仔细观察她的郁云慈,还是捕捉到她眼神闪过的爱慕。原来女主早就对男人倾心,怪不得要弄死原主那个碍眼的。 只是相比女主的芳心暗许,男主就显得冷淡无比。 景修玄长剑一甩,上面血迹泛着腥气。他似乎不以为意,把剑一抛,左三稳稳地接住。 “人是我伤的。” “侯爷可是气表哥与慈妹妹?”郁霜清粉面一白,责备的眼神已经看向郁云慈,表情痛心无比,又一副不忍责骂的样子。将一个好姐姐的神态刻画得入木三分。 真是好演技。 “小女知道侯爷您必定心中十分恼怒,但小女求侯爷,就成全表哥和慈妹妹吧。您若是想出气,随打随骂,小女都愿意受着,只求您大发慈悲,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 郁霜清说着,一脸决绝地跪在地上。 明明是求人的模样,她做起来,却是带着大气。如若不是知情的人,真会为她的护妹之心所感动。 “霜清愿做任何事情,来弥补慈妹妹的过错。” 郁云慈心里冷笑,这个好继姐,只差没有说出愿替原主服侍男人了。她神使鬼差地看了一下那高大的男子,谁知他正好望过来。 两人的眼神撞到一起,她脸上不屑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好。 她想到书里的情节,书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分明暗示着,男主对女主一直是有好感的。 可是现在她从侯爷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若是她现在与白莲花姐姐撕破脸,侯爷会不会跟她翻脸?或许现在这个时候,男主对女主还是无感的? 那么,身为男主的侯爷,会如何回答呢? 不光是她在等他的答案,郁霜清也在等他的回复。 半晌,他冷冷地道:“左三,送客。” 左三进来,带着那几个家丁,就去抬沈绍陵。沈绍陵伤口实在是痛得厉害,想着此事先放一放,等养好伤再说。 方氏起身,正要跟着出去。 “郁夫人,请把你们将军府的奴才也一并带走。” 他指的是如晴和如翠,还有原主嫁进来时的一家陪房。 “侯爷,你这是要休了慈姐儿?” 方氏果然是继母,时刻不记给她挖坑。郁云慈想着,紧张地看向景修玄。若是侯爷现在休掉她,她只能回侯府。 而回到侯府后,只怕是再难出来。 “侯爷”她心一狠,继续道,“我不走,我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 这样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她自己都膈应得不行。更别提方氏和郁霜清,恨不得让前来堵着她的嘴,把她拉出侯府。 她不知怎么想的,下意识地就望向景修玄。 还好,景修玄什么表情也没有,不见厌恶,也不见鄙夷。而是淡淡地轻哼一声,“谁说我要休妻?” 不休妻,为何让她们把下人都带走?方氏眼里盛着疑惑,泪珠还挂在脸上,楚楚动人。郁云慈有些明白过来,原主的那位父亲为何会把方氏扶正。 越是蛮夫一样的男子,越是喜欢像水一样的女子。 郁亮就是。 所以才会不顾在发妻死后,立马把当时还是贵妾的方氏扶正。多年来,宠爱有加。 “那侯爷为何让我们把下人们都带走?” “几个下人,我们侯府还是养得起,但却不会替别人养奴才。” 方氏白着脸,听清楚了他的意思。忙用帕子拭着泪水,“原来如此,是我想岔了。慈姐儿性子软,我怕她压不住下人,所以才把那几个人的身契压着,是想让他们有所忌惮。既然侯爷这么说,我等下就让人把他们的身契送来。” 好一个替女儿着想的母亲,此番解释合情合理,配着她的神态举止,毫无破绽。在原书中,这位老白莲被刻画成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加上亲姐姐是陛下的生母,在京中的贵妇圈子里颇有声望。 郁云慈想着,记起一些情节。 原主的母亲是成国公的嫡女,当初郁亮得胜归京,封为大将军。成国公原是武将,自然爱惜将才,下嫁嫡女,成为佳话。 彼时,还是先帝当朝。而皇后,就是成国公府的姑娘。那时候陛下的生母,还是一个不起眼的方嫔。 方家并不是什么世家,因为方嫔育有皇子,才慢慢显了出来。 先帝子嗣少,方嫔生的皇子,一生下来就抱养在皇后的膝下。先帝驾崩后,幼帝登基。封成氏为嫡母皇太后,而方氏就是生母皇太后。 至此,宫中有两位太后。 所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指的就是成家和方家。方家是陛下真正的舅家,比成家无血亲的舅家自然要亲近一些。 恰好原主的母亲在那一年病逝,于是方氏做为方太后的妹妹,就被名正言顺地扶为正室。 至于原主,一个原配留下的女儿,自然就成了方氏的眼中钉。尤其是成氏还替原主订下了一门好亲事。 郁云慈想起这些,越发的替原主的亲娘不值。 看看老白莲现在的做派,如若原主的娘真的泉下有知,恐怕都会气得无法投胎。女人最怕的是什么?就是自己一死,有别的女人住着自己的屋子,睡自己的男人,打自己的娃。 更可气的是,原主还认方氏为母。 “身契就不用送了,我们侯府下人还是有的。” 郁霜清看到自己母亲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忙过去相扶,“娘,你怎么了?可是心口病又犯了?” 方氏还是个病西施,只不过不知是真的病,还是装的?郁云慈想着,看了景修玄一眼,做了一个口型,“她装的。” 郁云慈站着没动,郁霜清觉得有些奇怪,这个蠢货怎么还不过来帮忙?她回对一看,蠢货正对侯爷挤眉弄眼的。 不由得心中暗恨。 “慈妹妹,娘犯病了,你快过来,帮我一起扶着送娘回去。” “别叫你妹妹,她今日怕是吓得不轻。”方氏挣扎着,对景修玄道:“侯爷,你愿意不计前嫌,念在两府的交情上留下慈姐儿。我却良心难安,终是她对不住侯爷,与绍陵有了首尾。我们将军府难辞其咎。现在我就把她带走,休书你派人送到将军府即可。” 好一个面甜心苦的继母,郁云慈刚缓过来的心,又跟着沉下去。 方氏像拼尽力说完刚才的话,转向她,“慈姐儿,你快收拾一下,跟娘回去吧。” 郁云慈紧绷着心,祈求地望向景修玄。 景修玄依旧冷着脸,“郁夫人,我刚才说得清楚,我不休妻。” “侯爷,我知道你是念着旧情。但慈姐儿实在是不配为侯夫人,我们将军府对不住你。就算是将慈姐儿休了,我们也毫无怨言。” 老白莲真是黑心肝,都到这个时候还不放弃。死活要把不贞的名声栽到她的头上,她如果真被侯府休弃,恐怕最后的结局还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间。 她恨不得扑过去掐死老白莲,事实上,她人是真的扑了上去,一下子压在老白莲的身上。双手使命地捶在对方的身上,伤心地哭起来。 “母亲,你是要逼死女儿啊!女儿敢对天发誓,与表哥之间清清白白,你为何一直要说我与表哥有私情。侯爷都相信女儿,你为何不相信女儿?女儿真是冤枉的,你再逼我,我就去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