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少女异闻录》 正文 序幕 外序幕 “哎呀,抱歉,我有事迟到了。”那位跟我约好的小姐,急匆匆地小步跑来。她的样子极其夸张,使劲地猫下身子,上身前伸,通红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激动,衬着一双纤细的c紧握住塞得鼓鼓囊囊的小皮包的双手,像是偷了东西怕被抓住一样。她走过来,一步跨上台阶,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几乎像是陷入了流沙之中。她看起来刚毕业。这位小姐谨慎地递给我皮包里的小本,结结巴巴地说:“先生,这是您要的那本。” 我用双手接过。酒店里光线甚好。顺着阳光,这小而厚重的本子,第一面的角落里写着她的名字:尹贞淑。我开始阅读起来。 内序幕 神父带着那个可怜的父亲步入了他的私人阁楼。此时正值清晨时分,一缕微光从十字形窄窗中垂落下来,落于木制地板上,像铺了一层金黄的纱。尽管如此,阁楼依旧阴暗。立在中央高低不等的三排架子上搁满了蜡烛,烛光微跳。 这位父亲的儿子让一个女巫施法害死了,而女巫因神父的作用被正法了。于是,父亲今天清晨求见神父,并想要报答他的恩德。不过同时,他们两个要解决些许私人问题,神父因而领着这位父亲来到了这里。 在开始谈话之前,神父小心翼翼地捧出两只小巧玲珑的杯子,斟了两杯酒,作为对阁楼稀客的款待。那对杯子上刻有东方的龙纹,酒壶上雕饰着莲花,立于莲花之上的,是某位佛的塑像。这些都是从东方人手中请来的珍品。他们端起那两杯澄黄的酒,一饮而尽。 两人随后谈论起那些事。过了一会,神父诡谲地问道:“您刚才说什么主教来着?” “唔”对方突然感到一阵不适,旋即用双臂夹住腹部,额前冒出冷汗,接着就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呻吟着翻滚。 “哎呀,satan!你对人类的丧子之痛模仿得十分到位吗!可是你最终还是敌不过人类的智慧!” 不知何时,一位身着白衣的俊美天使出现在神父的身旁。天使以少年的容颜降临人间。一头金色卷发,闪着炽热的光芒——除了倒在地上的恶魔之外,人并不会感到烧灼。此刻微弱的阳光正轻抚着他愤怒的脸。 神父在后退。他的脚边有一团令人不安的东西在蠕动——一条蛇的尾巴。satan的丧服蜕变为他周身黑色的鳞片,有着蛇信子的嘴,正痛苦地张着。天使用三尺白绫紧紧勒住他的七寸,使他没有机会咬到后面的神父。天使又让神父用十字架钉住了他的尾。 “米迦勒你被骗了”被勒紧了脖子的satan挣扎着喊道,“他早已觊觎主教的位置很久了” “滚回地狱里去!”天使米迦勒奋力地朝他的头踹了一脚。satan似乎听到了“嘎噔”一声,便是从头到脚一阵麻。 “那两位老是鬼鬼祟祟地谈到” 又是猛烈的一脚。satan感到头皮里的什么东西在撞击。 “她和那个小伙子是恋人她只是玩得” satan喉咙一卡,又一次重击,一股铜锈味的潮湿盖过了他的眼睛。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了。 米迦勒见对手不再动弹,就一手拎起他的后颈,另一只手仍死死勒住白绫,把蛇尾硬生生地从十字架上拽下来,这引起本已筋疲力尽的satan发出一声可怖的惨嚎。 米迦勒走到那十字形的窄窗旁,高喊道:“我听从主的意志,让你重来一遍吧!”话音刚落,天使就一把把缩成一团的satan狠狠塞进窄而尖锐的横隔中,硬推satan下去。 恶魔首先被荡在半空中受到了一番惊吓,然后米迦勒的手一松,他就带着使他受辱的白绫一起“跌”回地狱。 事后,天使用他炽热的火抹去了十字架上的一切血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开端 这是自打女孩进入这所遐迩闻名的高中后第一次春游。学生按班级划分,分别坐在不同的游船上,前往传说中的地狱岛。多亏了天使米迦勒的护佑,地狱岛在白天简直是“天堂岛”,恶魔只好在夜间来这里“散散心”。白天,人们可以尽情地来这儿嬉戏游玩,恶魔即使气得牙痒痒也无可奈何。 游船很大,同学们都或成双成对,或成群,高谈笑语,好不自快。清风拂耳,携一份清香——水中漂着无名的芳花。青山相伴,又传出婉转鸟啼;天透亮如纱,赏心悦目如此。 然仅有一人心事重重,那便是女孩。她坐在某排长座的偏左边,总是独自躬背呆坐。原先一左一右有两人隔着她谈笑,感到不快,因此其中一人假装好意相劝女孩同她换座。女孩尽管不快,但还是妥协了。于是女孩就被挤到了最边上。 一阵猛风刮过,两岸水草调皮地跳起了摇头舞,又好像在相互抚摸着,一幅柔软之样。女孩愤愤地私语道:“你们这帮永远都无法领会到孤独涵义的‘幸福人’!你们果然是贪婪的东西,自己已经得到了,却还要剥夺他人! “不过,天地间的一切都是平衡的。你们在我这里抢走的,我也会在你们那儿抢走!到那时候,不要怪我冷酷狭隘。看看你们,就知道什么是人的本性!” 种种不快浮现在女孩的脑海中:被无端耻笑,被无辜指责。明明是缩起双腿紧紧贴坐在课桌旁,却要被诋毁成自私地占了很大位置;被羞辱说“你一上去,别人就被你拆散了”最后一句话尤为厉害,像一颗子弹一样射穿她的胸膛。 “是的,别人就被我拆散了”女孩咬着牙复述了一遍,同时下意识地攥紧拳头。 一番冷静与克制后,女孩开始思忖。“地狱岛,地狱岛,地狱岛”女孩嘀咕着这一名字。那些忘情谈笑,此刻正活得“有趣”的同学们,根本就未听见这一名字。在一般人的心目中,这一名字不再具有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力,也没有人会再记得这个名字背后暗含着的先代们的畏惧之心,人们只是把它当做一个娱乐性的传说罢了。但拥有对孤独本质深刻体会的人,能把那颗在别人那儿早就被忙碌社交所欺蒙的心,转移到他们可以依托的其他独有方面上。 女孩心中萌生出了一个计划。她想待在地狱岛,一个人,捱到黄昏。倘若到那时还未有人搭救——天使是不会亲自来救的,她就与夜晚时这里真正的主人交涉。传说只要有人能熬过恶魔毒针带来的五个月最大煎熬,那么恶魔就将答应作为他的奴仆,帮助这个人实现他的一个愿望,但之后那人要把自己的灵魂献与恶魔。尽管女孩自知体弱,但她宁愿一试因为内心中有一股强烈的炽热她又想到自己竟仅有这样的势力可能得以依托,那股炽热的c如火般燃烧的东西炸裂了,让凉的东西从眼眶里窜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王,初见 第一章 到达地狱岛后,大家兴奋地游玩着。只有女孩独自一人走在队伍的后头,低头躬背地寻找着不久之后的藏身之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下午一两点钟,同学们对眼前毫无恐惧气氛和新鲜感的地狱岛已经十分厌倦了。行程也已接近尾声了,大家纷纷收拾行李上路了。女孩在自己选定的藏身之处躲起来,等待“同伴”的发现。 通往地狱岛的路仅有刚刚来时的那一条,而岛四周其余的水域之下全是海底深渊,又布满暗礁,稍有不慎,便会葬身海底,十分危险。女孩等他们的船远去之后,才走到可通水路的岸边,不时地朝远方眺望。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树影的变化告诉她已临近黄昏,然而还是无人来寻。女孩自言自语道:“哼,自掘坟墓” 那么只好—— 留到夜晚! 终于,天边的层层阴云笼罩而来,移动最快的五片聚拢成恶魔的利爪,悄无声息地缓缓掩盖地狱岛一寸一寸的土地,一步一步地逼退缕缕金光。太阳失去了支撑,迅速地倒下了。女孩对天上的阴云本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莫名恐惧,何况是只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的“魔爪”。她将目光从天空挪开低头凝视着大地。然而巨大的阴影投落到的上。在远处的浅滩,顺着海崖壁,从深渊中似乎伸出了一只无法触及的阴森魔爪,先是指尖攀上堤岸,后是手腕,最后是胳膊,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长。其所到之处,受戾气所染,全变了模样:阿娜多姿的山峦贪婪地吸吮着魔爪的血液,幻化为一个个匍匐的巨灵,那柔和的土丘成了一块块硬化血癍;纤柔曼妙的青藤疯狂地相互抽打,最终扭曲缠绕在一起。魔爪细而长的指尖似乎有意地伸向女孩,好把她抓住,拖入阴冷的深渊。女孩略微后退了几步,咽了口唾沫,便停住,任由魔爪搭上腰际。她的身体靠到了一株杨柳,猛地转身,才发现它已被扭曲成一株怪异的灰色老胡杨。她朝后方望去,忽地发觉,在形如戴着雉尾王冠的魔王的高山顶峰上,缚着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他或许正是恶魔。 女孩毫不犹豫地攀住鞭子般的藤条,贴着崖壁,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她身上裹着一层寒气,但又涌上一阵热,使她的脸一个劲地发红发烫。她不顾一切地往上爬着,尽管惶急而笨拙,尽管她恐高,尽管她踩过的每一处都有石子剥落下来,但只要不回头,她绝不会害怕。 不留后路,才能最大限度地竭尽所能,才能最大程度地把握机会,才能最大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这么想着,手脚也这么做着。不过,她没能爬到顶峰。在半山腰处,随着腹部紧贴着的石头一阵晃动,一条大蛇蓦地窜出,衔住她的腰,和她一同摔在地上。蛇高昂起头,才不致让女孩摔死。 蛇把女孩放下,让她站稳,又盘绕过来,只拿腰肢的一小节围着她绕一圈,将她从腰到脚地裹住。女孩正对山峰,听到一阵扑打翅膀的声音,一只鹞鹰“魔王”的肩后飞出,落下时化为一位美女,把两腿打在那宽阔的“肩膀”上坐着。 两条套着黑色蕾丝长袜的修长细腿,随着“咯咯”的笑声晃荡着,由于身后黑色的山体,有时只看见一双高得离谱的尖跟黑舞鞋隐约闪着钻石般的魅光。黑绸裙映衬出s型的身材,蛇一般的细腰,现在却端正地挺着。一头浓密的黑发缠绕在肩前,遮住脖子,与之相衬的是密而纤长的眉睫,一双大而活泼的黑眸在黑暗中眨着,镶在雪白无暇的脸上。小巧的鼻与唇凝成朦胧的一点。这就是传说中的“夜之魔女”lilis。 lilis的手伸向后方,似乎要去搀扶谁。从“魔王”的肩后,搭上来一只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微微喘息一阵后,那人紧紧握住她的手,吃力地爬了上来。当时阴云中刚好透出几缕月的柔丝,才让女孩看清,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极像传说中幽灵的模样——半透明的苍白显得异常虚弱。 他在平坦的地方站定,用柔和单薄的声音向女孩介绍了lilis。“果不其然。”女孩想,这她倒并不惊讶。但随后他说出的话语,才让女孩暗暗吃惊。他竟自称satan。说实在话,他一点都不像传说中凶暴丑陋的魔王——大概使用了什么伪装术吧。他的头颅呈现出完美的弧线,大部分头发乖巧地贴在他的脑后。一小撮头发服服帖帖地盖住左半边额角,而另一边的头发夸张地下垂,发稍直触到颧骨上端,有明显的向内折痕。几点金光不时从头发边缘闪现,那是金色的面罩。面罩只延伸至右半边鼻梁,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右眼。由于头发覆盖了它的大部分轮廓,女孩无法看清面罩的具体形状。他那只裸露在外的眼睛此刻被倦意填满,眼皮慵懒地松垂着,灰眼眸平添了几分和善的忧伤。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好看的嘴托在略尖的下巴上。一张瓜子脸,薄唇并无血色,只拉成了v字形的笑颜(或许是因距离而看不真切吧)。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就是交错地搭在肩前的双手。窄而长的手背上安着纤长的手指,说得戏谑些,活像两把拉长的银叉。与双手相称的是瘦削的身材。与一般男性相比,他实在是高,但肩膀略窄,手臂也显纤细。他的腰板挺直,好在没有女性的曲线。两条长腿,其粗细倒适合女性。尤其是其周身裹了一层黑布,紧贴皮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为消瘦,双腿更像两根有弧度的长筷。他身披黑色长袍,长袍的下端敞开着,直垂到小腿,下摆随风飘荡。 他像西方绅士一样,弯腰做出“请”的动作,随后自然地坐在两块并排岩石的其中之一上。本已满面通红的女孩这时更觉得脸颊一阵热,她已不知所措了。那条大蛇用头蹭了蹭女孩的脚,要她踩在上面。女孩机械地照做了。可等到蛇头一动,她的双腿就瘫软下来,整个人黏在蛇头上呆若木鸡。 女孩像是直接被架到他跟前的。当蛇靠近山头时,satan再三请她上来,可女孩仍旧紧张兮兮的,呆呆地趴在蛇头上一动不动。satan带着歉意起身说:“那我只好把您拉上来了,小姐。”说着就弯腰搀起女孩的两条胳膊,半抱着放在他脚边的一块石头上。他的手指骨又长又硬,卡得她胳膊生疼。 她总算坐稳了,satan也顺势坐下。他瞧她一副拘谨不安的样子,也就并不立马开口问她此行的目的。他俩只是相视了一眼,就都调转头去。更麻烦的是,lilis不想打搅他俩的谈话,也就径自挪到山的另一边去了。 这一眼让他们更加看清了对方。女孩看到面罩边上雕有盘旋缠绕的花纹,她认定那一定是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蛇。他的瞳仁闪着铅的光泽。此时,对方的双臂又不自主地搭回肩前,女孩看到他的指尖被修成了三角形,不像传说得那样是黑色的,而是刚洗净的无色。 恶魔的眼睛饱受300多年余毒的折磨,视力已经不如先前一般敏锐了。他终于能看清这个十六岁女孩的容貌了:鹅黄色的皮肤透露出她来自东方的某个国度。额头光溜溜的,发际线向后退了许多,空出半个圆弧,周边是一圈绒毛般的细发。两弯柳叶眉正颦蹙着,双眼皮内藏有许多纹路,睫毛下垂,在眼眸上投下一层阴影,使得那对大眼睛格外深邃,像是随时要躲藏起来。她水嫩的脸蛋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桃红,映衬着樱桃小嘴和塌塌的草莓鼻。她下巴尖尖,是典型的瓜子脸,而靠近脖颈处却略方——这继承了她父亲。她身上的线条瘦削,对东方女性而言,个子略高,但头顶仍只到他的肩头。她背过脸去时,satan看见了她长过肩的马尾辫。 satan知道第一次见面最好不要乱问,于是知趣地站起来,径直走到山顶,放开了他的同类。那个恶魔仍用斗篷遮住半张脸,静悄悄地走到半山腰,恭候satan的命令。 很快,satan又折回来了。女孩自顾自地低着头。他猜到她来时一定抱着巨大的仇恨,然而现在,满腔怒火被岛的阴冷给浇灭了,反而生出羞涩。她一定是在责怪自己。不过,只要耐心等,她总会开口的。 “小——不,我还是叫你‘小朋友’吧。”良久,satan终于下决心先开口了。作为一个成年男性,面对一个实际已下定决心寻求他的力量,却因稚嫩而迟迟未敢开口的小女孩,就应该活跃一下气氛。“这里很少有小朋友来的,因为他们不想被某个流氓c娘娘腔c小白脸恶心到绝望透顶的。今晚有你这样的小朋友来,我本以为我的容貌还是可以令人接受的——不过我的小庆幸很快就碎了一地果不其然,小女孩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这招好像起了点作用。女孩略微抬起头,像吐泡沫一般地发声道:“我知你是自恋。”她忽然瞥见satan的黑色高脚靴子,他本来就已经够高了,这双靴子的底竟足足有五公分厚度!她又想到,他把同类当广告招牌一样绑在山顶上吸引注意,而自己却藏在半山腰处,迟迟未露脸;他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像传说中那样尖利响亮;他的双臂规矩地甚至有些拘束地夹在身体两侧他的种种都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她觉得这一定是魔鬼的阴谋,因为世人皆说,他“以谦恭饰骄傲”,并且还是个跛子,他右脚上的靴子底应比左脚上的高才对,怎么可能一样齐?但对方这样做的真正用意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她猜测satan要么使一个女孩堕落用于被幽禁时的消遣,要么利用她向教会复仇,东山再起——唉,这怎么可能? “那么,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之一”satan又坐了下来,头端正地面向前方,但略略侧向她眼睛斜视着她,微微一笑,“你来这有什么要做的吗?先告诉我,别忙着猜别人的意图。” 女孩杏眼圆睁,这下把头抬起来了。“你知道我可是恶魔!”satan说着,带着浅笑,转头看着女孩。女孩像着了魔一样,不自觉地与他对视。她再次脸颊飞红,刚要低头,对方就说:“不,看看我,我能猜到—— “一个人曾经是很自信的。但她从小就被灌输了不能自傲c不能为难人的观念,于是她心中一有自我优越感,那观点就会说‘不’,致使她一味地找自己的弱点c缺点,自以为那样是使自己上进的‘谦虚’,不过她真的进步很大,从默默无闻到一鸣惊人——不,看着我。对,很好——考进了一所很好的学校。但她已成为习惯的想法驱使她露出与别人不同的胆怯,不敢尝试新的事物。于是,久而久之,大多数人都把她看做一个真正的低能儿,于是他们处处排挤她,处处孤立她,她渐渐形单影只,开始更加自卑,以至于不能发挥自己的才能。她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低能开始怀念过去的辉煌但早已不能到达她发现自己的生活已被别人毁了我想我说得太快了——不,别这样看着我,那不是我的错。” 女孩怒视着他。但她的眼前浮现出同学的面孔。恶魔的确是恶魔,他们很擅长勾起人心中的复仇火焰,使之更猛烈地爆发出火光。她连忙收起她这副眼神——谁都知道惹恼了恶魔是什么后果。 “所以你想毁了他们。” 女孩点点头。 “无论你做什么,在这之前最好想清楚,年轻人。你知道—— “毒针带来的痛苦多么可怕。” satan微笑着说,“我给你三天时间。” “考虑越长时间,就会越举棋不定。我——” “好了。我觉得应该听听你的东方老祖宗的话,‘三思而后行’,”satan起身背向她,朝着lilis的方向走去,丢下一句话,“东方人要有东方人的思维。我劝你再想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女巫与审判 satan走到山的另一边与lilis聊了几句。女孩仍坐在原地,郁闷地低头用手指刨着泥土。过了没多久,她听到有脚步声向她逼近。她故作镇静,但感觉脑门受到重压,连喉咙也像是被人夹住了。正当她的心跳到要崩溃,脑袋几乎要萎缩成一张纸时,耳边响起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小姑娘,切莫慌张。” 女孩觉得心脏又落回原处,脑袋重新舒展,脑门的重物被拿掉了。那是亲切的东方口吻,让她好奇地抬头一看: 眼前是那个被绑在山顶上的恶魔,此时他已经摘掉了斗篷的帽子。他五官端正,浓眉下有着细密睫毛的双眼皮半合着,露出一点半点的笑意与捉摸不定的情意,眼底留有近处细看才能发现的两只卧蚕。两篇嘴唇微带粉,既不浅淡也无累赘。只是鼻子普通些。鹅黄色的皮肤配上梳成四方髻系蓝头绳的青丝,像是玉面书生。头上的发髻略向左偏。 在女孩惊讶的目光下,对方告诉她,satan给他松绑时吩咐他,这三天的晚上都由他来陪伴她,并且保证不伤她一分一毫。 “小姑娘好像不喜欢老古董吧。”恶魔燃起一堆篝火,向她解释起自己的来历,“东西方并不像人们所认为的没有交集。从古老的时代开始,我们之间就有不间断的来往——以不为人知的方式,并影响着人类社会。玛雅人的陵墓与孟菲斯人的金字塔,印第安人的太阳石和仁义国北母亲河南部居民的旗鼓,其相似之处,有一部分得益于我们之间的来往。但既然小姑娘认为我太不衬景,那我就——” 他说着,把手掌顺着发际线一抚,四方髻和蓝头绳就消失了,黑发仅至耳根,显得干净利落。凝视着女孩吃惊的神色,半合着的两眼再次荡起笑意的涟漪。 他的双眼忽地又完全睁开,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微笑着问:“现在可以互通姓名了吧?在下名为无心。” “我叫严昔。”女孩将脸埋在手里,缩成一团,沉默一会儿才回答道。 第二天清晨,太阳先是挣扎地探出头来,散出几缕金光,消弭一点阴云。待周边浅薄的灰雾磨净时,太阳终于大胆地扭动身体,钻出山坳,抛出万丈金光,魔爪的阴霾迅速衰退出海涯深处,只留下片片白棉。 当严昔醒来时,身边的恶魔早已不见,篝火也化为灰炭。她郁闷地用手托着腮帮子,以散瞳的状态望着远海。突然,一个白点使她的瞳孔迅速聚焦。 她站上一块大石头,焦急地张望着。白点似乎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也没一点变化。她开始怀疑那是不是飘落在海上的白布。太阳的手指已经抚摩遍了大半个岛屿,白点终于变大了,是白布——做成的帆船。不同于别的船,这艘船的船体是正方体的,怪不得划得很慢。 船上立着一个同龄女孩,一个皮肤黄黑,手腕上戴有银环的姑娘,额头上有粉红的胭脂点,披着长到脚跟的头巾。她说要送严昔离开这儿。 严昔上前一步,这才发现帆船竟是白纸制得,根本没有船桨——白纸竟能一路有方向地飘过来,可见它非同一般,严昔不禁警觉起来。她想到地狱岛白天应该是天使的管辖地,并且这里大概是satan的专属地,别的恶魔也不敢在夜晚出现,何况这是大白天。再说无心也是东方人,大概天使中也有东方人吧。她还听说,从前也有人不幸在黄昏时在岛上迷了路,与同伴失联,也是在第二天被请来的巫师或方士救回。大概他们也有愿望,但最后都反悔了吧。可她仍觉得有些奇怪。 那女孩继续补充道,她是严昔的一个同学请来的女巫,还送来了那位同学的信件。女巫把手伸进纸船的里侧,纸上竟凭空长出一个口袋,从里面摸出信来。 亲爱的严同学: 我真的十分抱歉。我们在离开地狱岛后很长一段时间才发现你不见了。之前我们还以为你站在船尾呢。那时黄昏将末,假如我们回去找你也会发生危险。我们一路都在为你祈祷,希望恶魔没把你吃掉;一回到岸上,我们就马上去找教区的主教帮忙。(你知道他是负责这事的。)可是,天哪!你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会这样说!他居然会说,能在地狱岛待到夜晚的人,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用恶魔的力量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一听就懵了。我想主教大人一定是搞错了,大家都知道你与我们上百个学生一样,从未做出格的坏事,也从未有想做坏事的迹象。同学们也向主教解释说:“她平时很少跟人讲话,她总是很紧张,肯定是因为迷路了但又不敢开口问别班的同学——甚至连自己班的同学都不好意思问。她不会干出什么害人的事的。”可是主教大人始终一口咬定你跟魔鬼勾结在一起。 更糟的是,学校里的大人物们认为你已经玷污了学校的声誉,还声称一旦你再次出现,他们就立刻通知警卫长来逮捕你。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求救还幸存着的女巫。那女巫卜算出你还活着,她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们可能再也不能见面了。 你的 班长 ps:我真不觉得你有什么大错。 严昔认得出这是班长的字迹。她以前就坐在严昔的斜对角。她把信塞回信封中,并把它收进自己衣服里侧的口袋里。她抬头望了望远方的大海。碧绿的翻滚着的海浪似乎与蔚蓝的天空相连,组成天然的屏障。她开始后悔,要是当初没有那么多的不解和猜疑,或许她早就跟其他同学一起离开这里了,在昨天傍晚时,她就应该回到教室了,然后与全班一起分享游玩的回忆,等着晚自习开始的铃声。而现在,自己已被通缉,永远无法回到太平日子了。 不过,这样也不失为一种解脱。她终于能从自己假想的排斥c偏见c怀疑c唾弃中解脱出来了。这次经历赐予她另一种希望,一种离开旧生活后拥有新机遇的希望。她的永久远游,对学校c对父母都有好处。于是她踏上了女巫的纸船,拜托女巫送她去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她们在海域中飘荡。起初,海面上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偶尔有海鸟在远处掠过水面。女巫趴在纸上,掀开了一层纸,那儿赫然显现出一个装满东西的方槽。看来纸是很厚的,严昔想。女巫从里面捞出了几面固定在一起的镜子,它们形成一个敞口的倒置斗拱。她又捞出一包裹好的生肉片,拿出一些,用两根粗棍子架起来,用透明的膜盖住,搁在镜子的上边沿。不一会儿,肉就开始冒烟了。“来时很匆忙吧,连肉也没有腌过。这些镜子是可以当凹面镜使用,但是连接处损坏了就不好用了。”严昔的话差点把背对着她认真烤肉的女巫吓死。不应该啊,天主学校里不教授这样的科学知识呀,这只有少数贵族才知道。女巫问她:“你在哪里学到凹面镜的?”严昔并没有回答。 纸船依旧无声地漂流着。淡蓝色的天空逐渐被时间老人的画笔染上了深黑色,像卧床顶上的巨大帷布,帷布上挂满了小巧玲珑的荧光灯,而海好比是床下略带褶皱的深蓝色地毯:一切都像是天黑后拉拢窗帘时的儿童房。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挑逗帘子的声音。严昔和女巫仰躺着看星星,严昔对自己的不晕船而感到惊奇。 不知漂了多久,严昔觉得身体下的船底被什么轻触一下。她们靠岸了。两个女孩刚刚站起,就看见一片刺眼的火光。严昔料到事情不对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见后面噗通几声,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船后。几只有力的大手揪住了她衣服的后领,她向后一扭。但反抗是徒劳的,他们反而把她的后领拎了起来,把她拽上岸来,几乎要把她的后领从衣服上扯下来。那股可怕的力量把她吓坏了。又有一群人大声狂叫着,口里吐出许多侮辱她的言辞。 女巫被强行同她分开,刺眼的火光照在她纠结的乱缠在一起的头发上。她额头上粉红的胭脂点已经被一大块泥巴所取代了——很有可能是这些满身鱼腥味的大汉弄上去的。 两个女孩被野蛮地捆绑起来,衣服都蜷曲成难看的模样。她们被推到一个模样周正但十分严厉的神甫面前。他凶狠地瞪着她们。 两人被押进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女巫被关在严昔的隔壁,厚而硬的冰冷墙面无情地把她们隔开了。肮脏的积满灰的蜘蛛网披在牢房天花板的死角上,远没有严昔在树林中看到的那样拥有完美的纹理与闪闪发光的露珠,反倒像是一只丑陋的眼睛,不动声色的密切注视着她。昏黄的灯光中,墙壁上时不时地略过恶心的黑影,旁边的腐草中几乎整夜都能听到声响。让严昔感到庆幸又吃惊的是,居然一直没有人来管她们。难道传言是假的? 严昔蜷缩在牢房的中央熬到了半夜,这地方实在令人无法入睡。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上方台阶传来一阵脚步声——没有铁镣铐的撞击声。一定是狱头一类的人物。传闻的种种又回灌到严昔的脑海中。她惊恐地吞了一口唾沫。但为什么要等到大半夜的才动手啊?然而,走下来的却是一位身穿紫袍的神父,他身后仅有一位充满稚气的修士。台阶口红如血的灯火照亮了他们的脸。 这是一位相貌奇丑无比的老人。满脸褶子,秃顶,歪脖子,瘪嘴,驼背。不仅如此,他的脸和头颈布满了黑斑,甚至还有长了长毛的痣。他的背隆得高高的,像长了个肿瘤。歪脖子向前伸着,活像一只老乌龟。胸膛凸起,肩膀像是被人挤过。血红的灯火让他尤其难看。 他开口了,颤巍巍地对她们说道:“对不起,可怜的孩子们。我来得实在太晚了,因为教皇国离这儿还很远,并且我来的十分匆忙,我刚做完四旬期的弥撒,要换的衣服也没来得及带就赶来了,可到了这儿还是这么晚了。那些神甫也真是的,竟然叫那些渔人那么粗野地把你们抓上来,关在这么糟糕的地方”神父抬头看着地牢的房顶,又看看那堆腐草,“你们一定都受到了魔鬼的蛊惑那个又跛又丑的老东西最喜欢欺骗纯洁的少女,好叫她们的灵魂成为他饱餐的美食。不过放心,孩子们,我会竭尽全力减轻你们的痛苦。走吧,今晚我会带你们去一个舒服点的牢房。愿上帝拯救你们的灵魂吧。阿门!” 神父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紧跟在其后的年轻修士打开牢门,温柔地请她们出去。严昔走到神父身边,小心地向他道谢。神父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严昔想起了那本书中的敲钟人。可女巫仍不认为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她们走上囚车,狱卒们赶着马。老神父和修士向她们挥手告别。暮色披上车顶,天边一轮光亮的圆月不知为何泛出惨淡的白光,不一会儿便被阴云笼罩。一只乌鸦“哇哇”叫了几声,冲进云中。 果如神父所言,这一处的牢房比上一处的要好得多。它建在地面上,窗户也很低,从那儿吹来和煦的轻风,正可安抚睡眠中的人。当然,她们的牢房是这儿最通风的地方之一。旁边的干草垛是新的,墙壁上也没有蜘蛛网。 第二天一大早,她俩就一起被押送到公教异端裁判所。由教皇选出的六名红衣大主教悉数到齐,这就是异端裁判所的所有最高核心人员——由于此事非同小可。高高在上c不可触犯的红衣大主教们中的一位宣读严昔与女巫的“罪行”,譬如严昔挑衅并殴打家门口附近某个工地上的工人。观众席上的公爵c夫人c伯爵小姐们瞧了瞧那位仁义国少女的小细胳膊,笑得差点没喘过气来。为了不让大主教听到,有些人憋得满脸通红甚至咳嗽起来。不过无济于事,大主教还是察觉到了,他清了嗓子,要求围观者肃静。这一下果然有效,哂笑立刻变为了近乎肺炎病人的咳喘。接着,主教开始强调这个工人是一个弱不经风的孤儿,于是全场真的鸦雀无声。主教又宣称严昔经常与女巫暗中勾结,在阴暗恶臭的肮脏街道里肢解乞讨的孩子。人群的沉默变成了阵阵惊愕。有些胆小的贵族妇女缩进了木椅里,把脸贴在冰凉的椅背上,只隔着一块薄面纱,还有的用手绢把自己的嘴捂住。然而严昔却不以为然。“其与同学发生小矛盾就大打出手,甚至在女巫的教唆下将对方杀死。”严昔突然脸红,低下了头。她想到上次前座的一系列表现让她觉得对方看不起自己然后大发雷霆的事。最终经班主任调和,两人才重归于平静。也许今天的一切都是报应。 “严筱莲(这才是真正出现在审判书上的名字)在被抽到诵读神圣的《新约》时,想尽办法诱惑老师找人替她,最后竟成功蒙混过关。她勾结女巫,让她给老师下药,然后让其按照她的意志行动。这样控制人的身体,剥夺上帝赋予我们的自由意志,将人类变成掌中玩物的邪恶行为,难道不应该受惩罚吗?”话音刚落,观众席上便人声鼎沸:“烧死她们!”“绞死她们!”“磔死她们!”就像传说中魔王泅过地狱尽头的那个野蛮无序的深渊时,耳边震耳欲聋的毁灭性声音。(注:见弥尔顿《失乐园》第二卷915~925行)严筱莲惊惶地抬起头:她的噩梦终于变成现实了。这就是墨菲定律的魔力!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严筱莲此前一直在东方世界中生活,而西方文化中的《新约》,在她看来,没有很强的逻辑与连贯性,背诵它十分困难。再说,她又是这个学校招收的第一个仁义国人,也根本无法参照别的侨胞的经验。她使尽各种方法也无济于事。然而,这是每个异国人不被当作异教徒排斥的必需。因此,在本教区的神职人员恰巧抽到他们班时,老师出于为着学校的名声c自己的饭碗,还有严筱莲的前程着想,特意安排一个长相和声音与她极其相像的东方人来代替她,并且一再向她强调不通过就无法毕业。 接着那位主教大人又列举出几项无中生有的指控,但严筱莲已经毫不关心。她被那段可耻的往事牢牢抓住,无法自拔。这是她第一次作弊,虽然是被人安排的,可是她却接受了,她没有坚守诚信。她貌似成了邪恶的帮凶——尽管老师的安排总有一部分是出于好意,但大体上是出于老师自身利益与校方的名利考虑。在这一点上,她似乎就是罪有应得。一瞬之间,家乡仁义国国父的话回荡在耳边:“匹夫匹妇之为谅,自经于沟渎而莫知之也。”可人家说的是管仲,但自己怎能和他相提并论?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受罚——看这架势,十有是酷刑。严筱莲倒吸一口冷气,她畏惧死亡。 已经到了要裁定的时刻了。严筱莲屏息等待着——不,与其说是等待,不如说是恐惧着死亡的到来。她的耳朵可以灌进意外飞进来的无头苍蝇在另一边的木窗旁振翅的声音了。她的喉咙口住着一只蚂蚁,它现在醒来了,骚动着,抓挠着,然后用一只鱼钩子刺进她的心脏,勾着它拽离原来的位置,恶作剧似的把鱼线一缩一放,一缩一放,频率越来越快 最终恐怖的判决还是来了。她们被判处火刑,立即执行。很有权威的母校并未替严筱莲做任何辩护。严筱莲瘫软在地上,然后被人拖起。在赴刑的途中,眼前的一切似乎已经消失了。一切提前结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梦,昭示 火舌从四面八方卷来。火中,暗灰色倾斜的人影在舞动。天上忽地下起了又黏又稠的雨——那居然是沾血的肉屑! “呼呼呼呼”严筱莲“噌”的一声坐起,吃力地调整着混乱的呼吸。她的眼眸映入那天晚上遇到的三个魔鬼的面容。她就知道魔王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能达成约定的机会——这可是难得的养料。 站在中间的satan转身捧来一盆清水,稍靠后些的无心不知哪里变得一块毛巾,递给了他。satan走到那张绵软床边的床头,将浸湿了的毛巾搅干,轻柔又细致地擦拭着她的额头和脸颊。严筱莲知道自己被诡异的梦境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此时觉得喉咙里有一大包东西使劲往上窜,弄得她把双眼闭得死死地,以致眉间皱起一小块疙瘩。她想伸手接住毛巾,但生怕碰到什么似的,双手在空中停住了。她想开口推脱,但是脸颊的温度封住了她的嘴。她干脆想从床上爬起来,但发现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她终于能把脸侧过去了,睁开眼后忍不住偷瞄了一眼一直站在床另一边的lilis,但可惜她背过身去,一头青丝遮住了她的后颈与双肩,蓬松着,连带裙子与周围的昏暗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交织着无限延伸,像蛇的腰肢一般张扬着,舞动着,散播着“咝咝”的魅惑。然后她一转头,你就立即被她幽怨的仪容震惊到身体变为“永恒的化身”——当然,她并未动弹一下。空气中充满异样的气氛。严筱莲咽了一口唾沫。 satan早就察觉到了这一切。他立即直起身,赶忙拿开毛巾,把它丢进水里,端直肩膀,双手十指紧紧贴住盆底,迅速让它们消失不见。他正对着严筱莲,把双手背在身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无法相信我们,并且对我们‘只’救你回来的目的心存疑虑。但是,我们的确没有找到那个女巫的遗骸。”严筱莲也立起枕头,挣扎着在床上坐正,脑袋陷入一片绵软之中。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动了动嘴唇,又止住了。她直视着前方。 在那儿,木屋的门缝溜入了微光,一切在视野前渐渐清晰起来:用圆木砌得整整齐齐的木墙留着天然的纹路,浸润在木与土的芳香里。墙根处木的自然裂口植入光滑的地板,好似昏睡黑幕中电龙惊腾,通导到地面的另一串垂直的符号上。除了铺着绒被的材质不明的床之外,往成堆的石块中打出一个大窟窿而制成的壁炉——那简直是刚发生过一次火山大爆发或者大爆破的现场——以及与各种干枯或油滑的大型真菌连在一起的旧桌,再也没有其他家具了。那些真菌们在次生基质上不声不响地迸着或蓝或绿的孢子气体颜料,特殊的生物光能将周围染得像光影晃动的酒吧一般,但又被一双神秘的大手所扭曲,使孢子不致变成呛人的粉末。严筱莲这样想着那些真菌,忽然睁圆了双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再次微启双唇,但又一次合上了。屋里有一种因子使空气不再流动,孢子雾也变成了凝固的果冻。这时,壁炉里断断续续地翻出纤细的蓝雾,维持着屋内的暖度,以面对岛上温度的善变。严筱莲觉得这番话应该以后再说。一片沉寂过后,她终于开口道:“我想清楚了,我想过过五个月生活。” satan摆出一副事先知晓的模样,极其爽快地从身后抽出一根闪闪发光的银针。针尖很尖,锐利到能一下刺破人的皮肤,扎向骨髓的深处。他用三根手指攥住针柄。忽地一下,lilis从另一边闪到了她丈夫的身旁,趁机说道:“你要选谁来呢,孩子?”说着,她眨巴一下眼,把一只手背向身后,上身斜向严筱莲,眯起眼,神秘兮兮地说:“男人动手总是特别凶狠”satan等不及似的,立马插进来:“不,小朋友,我知道你没时间选了。”他妻子的那只手甩了过来,使劲地拍他的臀部。satan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严筱莲望着他俩愣了一愣。突然,她把头转向了那位东方恶魔,但无心尴尬地笑笑,别过脸去,表示自己没这个权利。严筱莲转过头,朝satan肯定地点点头,从被褥里微微抬起左手。satan立即会意,用大拇指与中指捏住针柄,食指飞快地撩了一下针尖,随后将针刺向严筱莲伸来的食指。针虽然很尖,但刺入时只觉一阵酸麻。她马上觉得眼前的事物扭曲起来,变作一团黑麻。就这样,satan的仪式就完成了。 四面雪白的墙,一张或许是灰黑色的木桌。往顶上望去,无数多层灰白色c围成六角形的天花板,玫瑰一般,承载着无穷多的房间。它们之间的距离,越往高处越小,深入高不可测的塔尖时汇成一点。人犹如身处豌豆粒中的豌豆象一样。这里毫无通向高层的楼梯或者藤蔓,中空的结构又使人不能像豌豆象一样用“钻头”钻出通道,爬向种子的中心——也就是塔尖。现在从窗口望去一片漆黑。 人又像远远地站在塔外眺望着它。这是座毫无瑕疵的白塔。在它身后的天空中,金粉色与橘红色的云朵如同烧焦了一般,其中又夹杂着光线颇为暗淡的深黑绿色云朵,给人一种不明不暗的中间感。天是刚蒙蒙亮的样子,光与影一团模糊。在光影交织中,远处的白塔时而雪亮时而灰白。塔身旁稍远处的一条小径,弯弯折折,一直拐向极远的深处隐秘不见了。倏忽,人又近了,能瞧见塔底层的侧面。那有一扇安着铁栅栏的窗,内有一个黑影,像是绾着发髻的少女。 一个女孩在岸头等着一艘船。她撑着淡粉的油纸伞,遮住了她的背。这时远处正刮来雷暴云,光线昏暗下来。一位戴斗笠的高个渔父撑着篙,看不清他的脸。这是一叶乌篷,船舱里坐着个羽扇纶巾的公子,隐约地看到他的身影。船忽地荡得很近,但很快又荡远了。女孩身体前倾。“噗”,船漂得很远,变成了一芥子。头顶上又有一声鹤唳,红冠白鹤一下子俯冲下来,翅膀掠过近处的水面,溅起淡灰色的涟漪。“哗”地一下,鹤飞起,在空中不见了。 一幢哥特式的城堡。高耸的扶壁小尖塔,直戳向惨薄如纸的天空,似乎已经把大气层刺破了一个大洞。通过拱券进入,这城堡的内部一反常态,出奇得小,类似一般工薪家庭的小家。厨房c卧室c盥洗室。全部挤在同一个平面内。最醒目的是正中间的窄楼梯,雪白色的镂花扶栏连接到稍高处的墙上。连接口处没有任何门。这时,窄楼梯上忽地响起了手指敲打的声音。抬头一看,那是一颗瞳孔极大的眼珠,带着被扯得凌乱的眼白。有一个女孩颤抖的声音询问着什么。眼珠一个劲地膨胀着,“嘭”的一声,一条血带飞溅到楼梯上。然后它使劲地滚着,将血污染地到处都是。又钻进厨房,连洗碗槽的下水道也不放过。外面的天空更阴沉了,远处的乌云卷着土壤与蚯蚓翻滚而来。一个放电的车轮窜过屋子不见了。女孩的声音变得焦躁不堪,然而眼珠子还是自顾自地涂血。“啾唧”一声,它被踩爆了。 镜子做的高大温室,摆满了绿油油的盆景。一只纯白的羊正在啃食它们。身上的小鸟梳理着它高贵的头发。它走到一面竖立的大镜子面前,镜子里忽地闪现出一头灰狼。羊一面啃食着苔藓,一面迈着小碎步逃开了。不久,它又折回头,再一次掠过镜子。里头的灰狼哀嚎着,长满犬疥的皮肤让它苦不堪言。羊在镜前反反复复地逃过又折回,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它直冲到镜前,伸长脖子。“咩”地一声,羊直着粉红脖子倒下了。身上的小鸟一下子四散逃去,飞出了温室。“嘭”地一声,狼冲破镜子,跃过羊的遗骸,打破了支起温室的镜子,奔了出去。外面是漆黑的荒原,无比寂静,无比广阔,狼的叫声湮没于此。 十字形的长廊,酷似外祖家的陈设,一片浓浓的墨绿,投射于长廊白墙,那是密布的绸缎窗帘,使长廊十分昏暗。十字后又有十字,拼凑在一起,组成四通八达的迷宫。透过一个什么人的目光,可以见到有两个朋友正在跟这人玩耍。但可以感觉到一种敷衍和不情愿,不是那两个朋友的想法,而更像是那人的心声。那人心生厌倦之感,似乎嫌弃游戏的庸俗无聊。 视线又转移了,似乎是独身一人走到了其中一个“十字”的头部。那儿一反常态,异常之亮。向后一转,无限延展的“十字架”右臂忽的化为一堵墙。墙的尽头是一扇挂着黄色靶子的白色小门。门后别有洞天,是一个狭窄无窗的房间,两张绿色长沙发中间夹一个低矮的茶色长桌。其中一张沙发背靠着门并紧贴着门缝,另一张对着它。 对着门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模模糊糊的,像是一个男人。他手中握着一只倒上半杯抹茶的白茶杯。这沙发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再清晰不过的画:灰蓝色的天空下矗立着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被钉子钉在了天空中。十字架边缘的白漆残损剥落,已露出沾满锈迹的铁架。 一个巨大的水池,望不到它的边。微微波动的水闪着蓝光。水面上有许多鸟儿和昆虫。不远处是许多绿莹莹的树木。其中有高大粗壮的,矮小枯瘦的,也有完全干枯,露出森森“白骨”的。有些绿叶漂在水上。感觉双腿浸在凉凉的水中。有鱼触摸肌肤。不知哪里放下水来,一直娟娟流淌。水中有一些淹死的小虫。 忽然,水声变得很大,很快拧成一股洪流汇入安静的水中。有被卷入的感觉,还有水呛进鼻腔后的刺激。身体失控地摇晃起来,任洪水摆弄,像个玩偶。啪嗒,一个大浪将人冲进水里,眼睛一阵刺痛,视线里一片模糊的海蓝。一片模糊的蓝色中,一群人影痛苦地扭动着。有衣着华贵之人,也有朴素或寒酸之人,但他们无一例外,全在洪流中挣扎。其中,有些人接住了从水上漂来的浮木,得以露出水面。然而,有些就不怎么幸运,被水下的暗流拖向不可见的黑暗深渊。只有鱼儿更加欢快地嬉闹着。 不久,水温下降了许多。有些人影开始哆嗦,有些已经冻僵,而有些显然比刚才冷静下来了。有些鱼儿冻得沉入池底,再也没有游动。有些原本无精打采,现在却活跃了许多,其中一些还露出头。水面上一些原本饿得飞不动的鸟,这时来了兴致,把喙探到水里捉鱼。有些成功了,但有些不幸掉进水里淹死了。没有露出水面的鱼幸免于难。 不知何时,水流平缓了,大量的水从一个看不见的地方溜走,水位明显下降。有头露出来的感觉。像是在水面上自由自在地漂着,十分舒适。但溅起的小水花总能淹死些小蝴蝶。一些强壮的鸟把喙插进去捕鱼或吃虫,弱小的鸟被溅起的水花沾湿翅膀,或飞不动了被枭吃掉,或冻僵了掉进水里淹死了。漂在水上的一些人厌倦了这个水池,于是他们奋力地游着,想回到地上。但是水池实在太大了,根本望不到边。他们游了很久,一些人放弃了。而另一些人还在游着,有一部分看不见了,有一部分淹死在半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起因 严筱莲“噗”地一声在床上立了起来,绵软的床陷下去包住了她的脚。她脸上的桃红色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瓷器般的白色——当然还是带有原本的鹅黄色。她习惯性地舔舔牙齿,发现它们变得异常整齐,没有原先的突出了。她觉得额头有些异样,伸手去摸,发现那儿多了许多头发,把发际线往前推了许多。又是一个月夜,但只有lilis坐在她的床头。现在对方的头发是柔顺的直发。 “satan呢?”女孩问道。她动了动脚趾。一阵眩晕很快冲上她的脑门。 “他在屋外的石头旁等你。别急,我带你去。”lilis扶起双脚刚踏上地板而摇摇晃晃的严筱莲。女孩看了看她,但随即就抖掉了自己的满脸狐疑。 “你的确改变了许多,小姑娘。不过,你本来就很聪明,只是过去在某些地方有点看不透。” “您多大——”严筱莲欲言又止。 lilis领着她穿过木门,又小心翼翼地转过一块巨石。她微笑着说:“没关系,我们是一家人。既然那位‘美人’不打算欺骗你,那我也不会说谎。我活了上百万年了,虽然曾经为人,可已与人不同,我不会因为被问到年龄问题而介意——噢!孩子的好奇心是他们的天性,没必要为自己感到尴尬。” 女孩只是讪讪地笑笑。她心知肚明,那时他们夫妻做的小动作意味着什么。但眼前的这位毕竟不是举行仪式的恶魔,所以之后的话要等到见到satan时再说。 satan背对着一块巨石。那石头几乎是被利斧劈过的,光滑平整的一面对着他,在上面投出一个模糊的暗影,从那上面隐约可以看出恶魔正带着浅浅笑意。严筱莲倾着身子侧着脸向四周望去。没人。周围静悄悄的,身旁的lilis早已退到了一边。 “现在没有旁人了。你可以放心地说了,孩子。”satan开口道,但却未转头,“‘严昔’是你编造出来的名字吧?” “是。但往后它就是我的真名了。在他们‘活人’眼里,我已是死人了。——您是觉得我的榆木脑袋开窍了吧?称呼也改了。”严筱莲的语气开始变得冷冰冰的,“我真是脱胎换骨了。那些梦跟传说中的精神类药物作用后的反应是一样的吧?” “是的,严昔。”恶魔马上顺着她的意愿叫道,“准确地说,你做梦时,大脑的活跃度远远大于一般人做梦时,也就相当于五个月没合眼,说白了就跟幻觉是一个道理。五个月——也够改变一个人了,何况你又是处于青春期,正在塑性的女孩。我第一次见你时,只因为你太紧张了,之所以那么叫是想让你放松。对了,还有——”satan清了清嗓子,然而并没有回头,“‘您’这个称呼,可不太适合你说出来,孩子。而且,我真的不认为你长了个‘榆木脑袋’。” “好吧!”严筱莲,不,现在已经是严昔了。她望着始终未转过身面对她的恶魔,不屑地说道:“随你怎么说。现在我要提个疑问:教会为什么不在判刑前一天搜我们的身拷问我们,连刑衣都不给我们换,只把我们投在一个破不拉几的大狱里面放着不管,还准许一个从教皇国赶来的怪老头把我们领到干净的牢房去??!” “哎呀!小东西生气啦?呵呵,你应该挺尊重人家的人身自由的吧?我不转身,自然有我的苦衷。你们小女孩子家家的总是说:‘哼!被人家讨厌真是难过!我还不如在别人讨厌我之前先远离他,这样就不会被伤害了!’但是这样却会让自己更孤单,变得生气郁闷。然后,这样的状态终究会暴露在别人面前,让别人认为你是很难相处的人。于是,他们也会相应地远离你。久而久之,就分不清到底是先生气还是先受委屈,是别人做错还是自己不对,然后自己的心弦就断了。 “一个成功者,首先是最明确自己局限的人。我虽被誉为‘恶魔之首’,但也有力所不能及之处。对于你的疑问,我只能猜测教会和‘某位’勾搭上了,正在密谋着什么。这种程度的火,如果被烧死,也会剩下一具遗骸。然而女巫却早早地彻底消失了,这只能说明她的尸体被劫走,更可能是她压根就是假死逃脱,因此她很有可能是个‘筹码’。考虑到与教会搅和在一起的‘某位’,其实力在我之上,我只能以这个姿势同你讲话,甚至在自己妻子面前也要打暗号——这个你应该早就猜到了。我希望不致招来你的误解。再说我毕竟是你的‘试炼者’,我对试炼成功的人是不会说谎的。” 严昔听到这里,忽然松了一口气。这引来satan的微笑。比起被人背叛,她更担心别人被自己伤害。从察觉到她第一次想让他满足意愿时的羞涩和紧张起,他就知道她更担心自己做错事伤害别人,而让别人讨厌她,看不起她。她的自尊心也很强,别人的远离让她心碎。她还是那个孩子,一点儿也没变。 “哦,对了。你应该知道教会抓你的真实原因了吧?” “嗯。”严昔郑重地点点头。 一个古雅的阁楼,那是学校的图书馆。所有的藏书汇集于此。从地面升起的星云般的木头花纹,雕饰于贮书的红木柜上。它们是数十年的旧物了。为了防止蚜虫衣鱼之啃食,于此总能闻到艾香与樟脑的气息,在角落里与木质大门旁格外呛鼻。学生们为躲避这恼人的气味,总是尽量往中间挤。可惜这里只允许修女——全校唯独此处还严格遵循着这个国家古老的准则,而其他地方则相对开放——在大门旁点齐了身着传统学院装的各班学生后,方可进入。由于人多地方小,有些时候难免要在角落或大门处呆上很长时间。但也很少有人真的被熏倒,好在同学们可以互换位置。 严昔极其喜爱此处。她总是站在靠近中央的位置。这要归功于老师向修女提出的请求。严昔总觉得已遭人厌弃,而老师想要证明同学们毫无敌意,就暗中让他们尽量让着她。一切都收在严昔的眼里,这反而让她感到尴尬与罪恶。她想换到角落去,但很少有人答应。好在那些修道士修缮的书能给她带来些许慰藉。 每周三下午,学生们才被允许呆在这儿,直到太阳累得爬进被窝。其间一直有学生们互换位置的脚步声。时间浸润在艾香与樟香之中。 当然,这只是低年级学生的状况。为了尽早锻炼身体,打下日后坚实的底子,他们只能在一楼站着看书。排排书架深处,倒是有几把空椅。它们由专人看管,只供体弱者或支持过久者休息。而近几年开始允许学生站久之后坐在地上,背支着书架。于是,进来后时间久了,大家都陆陆续续地坐在地板上。 这时,高年级的学生便挪动着他们坐得生疼的屁股,站起身来,捧书贴着书架立好,继续看书。然后他们也踏起了换位置的步伐,弄得一楼天花板吱嘎吱嘎响。薄薄的地板几乎禁不起折磨,时刻要塌似的。但经过多年的维护,终不曾发生意外。但是,这样的噪音丝毫不能影响低年级学生的兴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书阁 事情发生在某个平常的星期三下午,严昔与同学们准时到达。严昔已经被“特殊关照”所致的负罪感弄得不难烦了,于是主动与站在一个角落的同班同学互换位置。那位仁兄表示十分乐意,爽快地答应了。 严昔被艾香与樟香包裹着,但她对这里反而没有别处的刺鼻而感到惊讶。每个一个月,各个班级就与其他班换一换,越来越往后走,到了头后又去左边一列,然后再往外轮,最后回到原地,周而复始,直至学期结束,就要往楼上搬了。现在,这个学期才没过半,因此他们班以前从来都没来过这一排书架。 她想:“或许原来就如此。”忽然,她低头瞟了一眼地板上复杂的斑纹。她的视野定格在墙角只有蚂蚁才能栖身的阴暗角落。那儿隐约可见的斑纹,像极了一条她儿时在纸上画出的大圆头c细脖子的小蛇。它刚从洞里钻出它的细脖子,就吓得瞠圆了眼睛,张大嘴露出一排齐正平整的白牙。原来是一道闪电穿过它的鼻尖,打得它哇哇直叫。 她觉得既亲切又有趣。她想用脚尖去蹭蹭这个可爱的斑纹,但是她的鞋头太圆润,被墙头卡住了。她把脚抽出来,又改用手指去触摸。她装着去看书架最下方的一小排藏书,好躲人奇怪的目光。于是,她把书放回原处,慢慢地蹲下身,扭头盯着那排书,然后伸出手指去抚摸那个角落。还未等她摸多久,安吉拉修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严小姐,东西掉了吗?要我帮你一起找吗?” 严昔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这才发觉她两脚的跨度太大了。她只好托辞道,自己不小心滑倒了。修女礼貌地退回原处。与别的学校不同,这儿的教士修女显得温和多了——因为这些学生是这个镇子乃至本国公认的最听话的学生。 严昔等她走后继续摸着那斑纹。安吉拉修女已经顾不到她了,她和其他修女正忙着照顾一个哮喘病发作的同学,让他坐在椅子上。别的同学沉浸在书海中未曾抬头。她现在可以好好享受一番了。这时,她盯着书的双眼偶然碰到了异样之处。 最里边的五六本书上头稍稍向外倾斜,外侧的书却一律笔挺整齐地摆放着。通常不会出现这种反常情况的。严昔想在上面的一排书里找到验证。她抬头的一瞬间,却发现上排在视野中央的两本黑封面的书之间夹着一张薄薄的黑书签。严昔只在书架上看见过白书签,是学校统一制成的。是哪个捣蛋鬼塞进去的?严昔把它抽出来,发现是一张租房告示。明明动作有点猛,但为什么旁边的书纹丝未动呢? 于是她异想天开,认为最下面的书是因为缺了这书签做填补,才略有所倾斜的。因此她把书签塞入了最里侧的一本倾斜的书后面。咦?刚刚正好。她的脸庞展开淡淡笑颜。这是她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整理书本。 当然,她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她又开始摸那斑纹了。不过,现在她更大胆地扭过头去看那墙脚。不一会儿,她就发现两墙交接处出现了一条裂缝。是维修失误了吗?不对,这条墙缝怎么刚才没有?严昔这下站起来,动了动酸疼的大腿,衣角发出哗叽哗叽的声音,幸好没人注意。她伸直左手,将五指并拢,把手插进那条裂缝中。 奇怪的是,那裂缝中似乎有太阳光,照在她的手臂上。又延伸开来,爬到了她的胳膊上c肩膀上。同时裂缝也朝她奔来,越张越大,从只能穿过手指到能跨进整个侧身。最后,她全身都沐浴在柔和的金光中,但这光刺眼得足以使她的眼睛眯成一条小细缝。在细缝中,有几条白色长翅膀的小细蛇吹着小喇叭在舞动。那金光正在慢慢退却。 金光完全退却时,严昔才睁大眼睛。她站在一间雪白的房间里。前面有两个大厅,用上了白漆的墙隔开了。上头各有一块横匾,左边的画着一棵挂满苹果的大树,右边的画着一棵开满桃花的大树。两个大厅的相同之处在于均有花岗岩雕成的大书架,这些大书架多得不可胜数。每个书架上又用无数的支架隔开无数排书本。严昔无法弄清一排书究竟有多少。 严昔觉得这无比奇妙。她环顾四周——重要的是这里没有旁人!这是她独一无二的发现!她振奋无比,像孩童一样到处转。很快,她就摸清了书的门类:那挂果子的树下有三类书架,一类顶上的石栏刻着一只蜗牛,另一类上的刻着带有光环的星星(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星球和它周围的小行星碎片带)与很小的群星,最后一类的是一个古怪的饮料瓶。开花树下的门类却数不清。有一类刻着一个有裂纹的c既像是复杂图案又像是文字的符号,一边大一边小,还有两类分别刻着一个被类似蒲公英一样长长短短的东西包围着的大眼睛和一副写满数字的眼镜,另外又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书架。 严昔新欢鼓舞地拿起其中一本。哦,是古英文。她遇到过的一个吉普赛老年女巫教过她许多。不过这种语言已经在正式教学中销声匿迹了。然而她翻了几页,发现有一页上只有涂黑的框框,像是用纱布做成的。严昔用手一抚,一阵光从书里一涌而出,吓得她把书掉在了地上。凌空出现一位老师——原来是给她上课。手指一划,还能看到同学们的表现,点击他们的脑袋可以呈现出他们的思维过程。 于是,她在这没完没了地翻书学习。不用多久,她就明白这是授课视频,那是脑电波记录;这儿可以播放电影,那儿可以放出乐曲或广播她甚至知晓了那个神秘的符号竟属于被称为“三维文字”的玛雅文。这儿还有用仁义国语以及其他相似的二维文字写就的文献,也有比古英文更古老的英语及其他一维文字。反正,这都是来自某个奇异国度的礼物。 一直没有听到高年级同学的声音。 不过遗憾的事随之而来。在学校里,她的神学比不过其他同学,而在这儿,她的许多学科也比不上那些影像中的同学。除了玛雅文处与“眼睛”处等等,但那儿的教学视频很少。而苹果树下的学科她学得最糟,除了“蜗牛”以外,其他两处都不尽人意。 严昔晃了晃脑袋:傻瓜,班主任会着急的!于是她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裂缝退去,正合乎她的心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契约 严昔仍站着,端着进来时就在看的书。但她低头看着斑纹,又看看书架,那书签并未移动。一切照常。她露出笑脸:“果然,爱因斯坦说得没错,时空是相对的。”的确,时钟没走一分钟,所有的书没翻一页。 “严,你在嘀咕什么?”一个同学问她。“没什么。”旁边的同学看了严昔一眼,好像是在她的脸上抹了红蜡笔。 就这样,每星期三的下午,严昔都会在图书馆的书架前与神秘的大厅之间来回穿梭,学到了不少。但她叫来的别班朋友一个个都无法看清角落的斑纹,或是倾倒的书与独特的书签。就这样过了几个月,直到—— 直到那图书馆毁于一场神秘的大火。 “教会真是凶猛,竟然不惜代价毁掉了自己体系根基中的很大一部分来免除几率尚小的祸患!不过,这也的确值得。这种超大的信息流,其储存装置估计布满整个图书馆,因为原本支持它的超微技术早已失传。于是,想要不引人注目地捣毁它们,他们不得不烧了整个图书馆。——好吧,我累了有些事下次再谈” 背对严昔的satan长叹一声,声音渐低。严昔也打起了哈欠。刚才的回忆居然也能耗费她的一番精力。暂且不管之前的五个月他们恶魔是如何让她躲过巡查的基路伯的视线,不如保存些体力,随它去吧。 临分别时,satan又提精神来告诫她回去的路上千万别回头,以免于“某位”的监视。尽管不解,严昔还是照做了。她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无心,由他挽着她的袖口陪她回到原来的木屋中。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有一团黑影从石壁上蜷缩下来。 某处,无穷黑暗之中闪出一点白光。紧接着是铁链的一阵晃动。一片摧枯拉朽的声音。一个人似乎被一团闪着银光的乱麻缠住。那人用纤细的臂膀把乱麻撑开——“嘭”,钢铁的碎片被飞速抛出,旋即又如瀑布般落下,坠出“叮当”响声。那人终于挣脱束缚,霍然立起,活动一下筋骨。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姐姐。”柔和的男声揉碎了严昔的绮梦。又是一个黑夜。曾经憧憬的神秘黑夜忽然间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没完没了的夜把梦中清风般的气息与童话般的灯笼给搅混了——严昔一看见有生面孔,就迅速收起了自己的憎恶脸色,赶忙爬下床,站了起来。 然而,待细看过后,与其说是生面孔,不如说是某位的一个翻版——不,谁是谁的翻版还不一定呢。有着完美轮廓的额头,乖巧服帖的秀发,小而略尖的瓜子脸,端正挺拔的鼻梁所有的这些,按在女性身上恰如其分,尤其是那颀长的身姿。这么一来,反倒是弟弟盗用了姐姐的妙处。但男性仍是俏不过女性的。姐姐少了些许多余的棱角,多了润滑又有光泽的肌肤,精致俏丽的鼻尖,褐绿色的眼眸饱藏温情与神采,带着祖母绿宝石的精粹光芒;眉宇之间却暗藏着野性与霸道,与上扬的略尖嘴角相互契合。她身上的大衣只显现出腰部的曲线。真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尤物。 刚刚还一身优雅气质的姐姐一上来就扯着她弟弟的苍白脸颊,口中亲昵而又带威胁地说:“亲爱的小贝列,我终于又见到你啦!”幸好lilis不在,严昔想。satan既没有喊疼,也没有斜过眼看自己的姐姐,而是面无表情地对着严昔说:“多亏了你,我姐姐才能脱去束缚,重见天日。为了报答你,并考虑到我自身的现状,我将邀请我姐姐同无心一道陪你重返人间,完成你的愿望。”satan说“邀请”时,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姐姐。后者嫣然一笑,他就闪电般地缩回目光。 “我贝丽甘心听从您的差使,我的恩人。”姐姐贝丽二话不说地答应了。无心随即点点头。只有严昔自己仍不放心: “可我怎么知道你们能跟satan一样,按照规定不背叛我。” 恶魔satan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严昔的手。严昔顿感惊诧和戒备。之后,一股暗流朝她的心头涌来,体内多了一种舒适的感觉,方才的惊诧和戒备完全消散。“就以这为信号,他们向你宣誓——绝对忠诚于你。”贝丽和无心也同样握住了她的手。相同的感觉。就这样,宣誓就完成了。 “不愧是恶魔。早有准备,毫无大惊小怪之状。”严昔暗自称赞。 贝丽后退几步,优雅地欠欠身,一只手贴在胸前另一侧,一只手轻轻搭在后面,比真的绅士还要风流倜傥。她庄重地说:“悉听主人吩咐。”无心亦礼貌地点点头,并抽掉了他的手。 “贝丽,你做我名义上的‘阿姨’;无心,你就作为我的叔父。就是这样——叔父带着父母双亡的我远渡重洋,到那个靠近教皇国的地方谋生。——我们得先融入它周边的国家中,在伺机行动。然后,嗯,”严昔咽了口唾沫,“呃遇上贝丽,与她订婚呃然后好吧,还是合理点吧反正人们认识你们的时候,你们俩已经结婚了。而我不喜欢叫‘婶婶’,就叫‘阿姨’吧(注:那里俗人说的语言中,“婶婶”和“阿姨”是不同的单词。)反正能和西洋人有姻亲的仁义国人在外国人眼中都有点不寻常总之,无心得改一个名字,贝丽就不必了——这名字我在别人口中也听到过,是一姑娘的名字。——反正这样也不用另找个‘家族’了!” “而且我严自祯还是个‘布尔乔亚’。”无心补充道。 “很好。”严昔又望了望“阿姨”,“贝姨是贵族小姐,我们还得有一些佣人。至于我——”严昔把手指相互搅在一起。 “放心,能在西方混得好些的都希望事事向西方靠拢,不会让侄女做女红的。”无心接过话茬。 “况且,我们在凡间待了很久,早已积累起一堆财产,不愁没衣服穿。”巴尔扎克的墨水女儿开口了(注:巴尔扎克的一部小说名叫“贝姨”。) “就这么定了吧。”无心欣然笑道。 “不管如何,尽你们所能保我安全。”严昔补充道。 “是时候让现任的教皇国来背负神圣罗马帝国未偿还的债券了。”严昔顿了顿,颔首盯着satan笑着。恶魔报以同样的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三个谜 一个穿着褐色长裤的人,急匆匆地迈着大步踏在静谧无人的宫内墙的林荫道上,背后是用绿叶映衬的肃穆城堡。 “等一下,您的晚礼服!”一位金色鬈发的深蓝衣女仆朝这人奔来,一边跑一边护住自己头发上的葡萄紫丝带,又用另一只手托着一件叠得齐整的天蓝色长裙。这裙子靠近衣领处别着亮丽的粉色玫瑰胸针,腰部缀有白色蕾丝腰带,下摆滚了好几道边,编成复杂的纹理,蓬开着,映衬着纤细的腰身。上部颇有立体感。“您不能穿着‘衬裤’就出门!”这位风姿绰约的中年女仆焦急地说,同时红起脸来。 “这不是‘衬裤’,是休闲装,看,这布料和绸缎一样光滑却不厚。”那人反驳道。 “我想陛下是不会允许您在晚会上穿着自己做的粗劣衣服跟别人跳舞的,公主。” “谢谢您的忠告,奶妈。不过,既然一个皇室的奶妈可以在花园里面说出那种衣服的名称,为什么就不允许一个公主穿着自己设计的时装和熟人一起聚会?这次又不是正式外交。” 奶妈低头瞟了一眼别处。林荫道上静悄悄的,连叶子也都像雕塑一样。公主伸出手整了整奶妈有些歪了的丝带。 薄暮时分,贵族与富商们的小姐们乘着马车慢悠悠地来到了晚会举行之地。这是皇城中最富有商人之一的宅邸。富丽堂皇的建筑里灯火通明,给远方天空的沉闷晕染上一抹热切。绅士们早已到齐。主宾相互行礼,其中就有应邀而来的严家。 晚会进行地很顺利。成人们在悠扬的乐声中翩翩起舞,孩子们正在儿童房里玩着多诺米骨牌。严昔不会跳舞,就坐在一旁,静静观看着。贝姨和叔父正在另一旁与人攀谈着。那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对他们“敬而远之”。大概能来这儿的东方人不会被视为异端吧。 一楼的会客厅里,严昔发现不远处的沙发里窝着一位衣着考究的先生。他慵懒的眼皮下,一双棕黑色眼睛呆滞地盯着正前方。严昔好奇地瞅着他,宽松的仕女服因身体的转动而翻起褶皱。 良久,这位先生也注意到了一旁好奇的瞳仁。他转过头,瞬间欣喜地驱散了无聊。他是很喜欢东方人吗?还是觉得新奇? 严昔认为此刻应该做些什么,便含笑着挪到了离他较近的一把小沙发上,斜着身子,手掌伸进沙发与坐垫连接处的缝隙里摩挲着。丝滑天鹅绒和柔软羽毛竟加快了动作的频度。 这位先生告诉严昔,自己的姓氏是“桑提”,是来自韦斯特尼斯的富商家的独子。在他说话的当儿,有一股特殊的烟草味传来。 “桑提?拉斐尔的姓?”严昔竟张口就来。 “拉斐尔?那是谁?” “一个朋友。上学的时候,我经常与他玩。后来他搬家了,就再也没见到过,”严昔故作镇定。 “噢,那可真可惜。”桑提先生沉默了一会儿。 这沉默让严昔害羞地飞跑到贝姨那儿,躲在她的怀里,红着脸,朝桑提先生回眸一笑。看你还能说什么,桑提先生。 身穿西式礼服c头戴黑色礼帽的严自祯温和地注视着侄女的背影。就差一根拐杖,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大老爷了。他感知到一旁沙发里那位先生异样的目光,便装作偶然地一瞥,朝后者笑笑,随即摸了摸侄女的额头。严昔转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叔父见状,连忙缩回手去。同时收回去的还有桑提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假装心不在焉地盯着墙壁,随即陷入了不可捉摸的沉思。 这个人在试探我们,主人。严昔内心的暗流中传来无心的声音。 也不一定,或许是文化差异,不过你做得很好。 严昔从贝姨的臂弯里抬起头来,向外倾倾身子。贝姨会意,立即放开了她。二楼过道里的某个角落,吸引了她的注意。 楼上有许多专供客人休息的房间。严昔所在位置上方斜对角的一间,门半敞着,只点了一盏灯,里面有什么人走动的声音。客人带了些私人用品,是一个小梳妆台,台子上摆放着刻有复杂花纹的木框铜镜。那小门上贴着的一对大红双喜最是明显。 那是来自故国的侨胞吗?严昔又定睛细看,发现有个人在台前端坐着,而另一位站着,似乎在给她梳妆打扮,一边又给对方认真地讲述着什么,“花园”c“集市”c“酒店”等词传到了严昔的耳边。前边坐着的人听得如痴如醉,好像是头一回出阁的姑娘。 这场景使严昔回想起儿时的乡下生活,她低头遐想。 脚步声愈发近了,并伴随着人群的惊语。“想不到公主也来了!”一位夫人挡住嘴唇喊道。 楼梯口处出现了一位穿着庄重的公主,被身旁的女仆挽着。女仆同样盛装出席,又不忘得体。比公主更引人瞩目的,是她一头金色的鬈发,挽着成熟的葡萄紫丝带。她们附近就是严昔所见的房间,此时灯已熄灭,梳妆台无声退入黑暗。 并不是侨胞。严昔早已抬起了头。公主的头发是常见的黑色,与其相配的是棕色的眼睛。眉骨较平,使得那双眼睛得以吸收更多的光线而炯炯有神,让她看起来落落大方。鼻梁不甚挺拔,脸颊圆润显活力。脸边缘的棱角隐去不见,脸型小巧。总之,她身上没有那些在被毁掉的神秘图书馆里的文字中所记载的西方公主雕塑般的美,有的只是那里的传统东方女性柔水般的温柔。她不是忧怆的悲剧,也不是奇瑰的小说,而是宁静的散文。严昔暗自诧异,为什么那些文字都如此夸张?公主和其他西方人一样,除身高外与东方人没有什么大差别。她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此时,公主正以淑女的姿态向众人问好。那低下去的睫毛还不如严昔的浓密,但比她的要纤长。一笔勾勒的眉毛如此干脆有力。 公主和女仆优雅地步下楼来。客人中有一位贵妇,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向她们走去。她们三个十分熟识的样子。那位贵妇人絮叨着亲戚之间的琐事,又时不时地赞叹着公主身边的女仆非凡的金发。公主礼貌地迎合着,但却有意无意地瞟着角落里双眼皮的严昔,又盯了一会儿一旁的严自祯——后者赶忙向她脱帽致敬。公主的目光直到与在浓眉后显出严肃神色的严昔相遇,才由好奇变为意味深长,旋即就移开了。 她大概是认为我听了不该听的东西,现在该想着找我的麻烦了。严昔顿感身后的那股暗流强烈起来。那是贝姨。 不管如何,尽你们所能护我安全。 然而,接下来却相安无事。既没人邀请严昔共舞,也没有发现公主有长时间停下舞步。一切毫无异常,连一旁的桑提先生也继续懒洋洋地缩在沙发里。 众人几乎没完没了地跳着。严昔借口头晕,身体不适,就让叔婶送回去了。 这是严昔来到这个离教皇国最近的国家的第二个星期四。严昔让贝姨他们调查得知,如今的教皇国,是个被另一个大一些的独立国家包围起来的自治国,就像海洋中的大型灯塔一般,照管着中心宗教权力。世俗王权也未能完全脱离于宗教权利。 马车的噔噔声渐行渐远。严昔回到了宅邸中属于自己的小会客厅(为了自己的“侄女”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无心特意打造了这个房间。)里。她歪靠在中央偏左了的一把红木软椅上,手肘支着紧邻的红漆圆桌面。晴朗无云的夏夜,大气保温作用大大减少后,地面变得阴凉,因此严昔的房内,靠窗的壁炉内燃着微热的炉火,火光投射到桌子另一边的软椅椅背上,让它显得更为寂寞。房门开着,走廊幽邃。 严昔端着眼镜仔细端详着举在手中的信纸。那信一直在原来的衣服衬里的口袋里那衣服实际上是重返人间后再脱下的。之前她检查过,衬里没有出现人为翻动的迹象。现在,衣服挂在一边的衣架上。 虽然炉火与烛光交织出明亮的金橙,但严昔的视力却因地狱岛黑夜的欺凌而一落千丈,到了夜晚只能借助镜片除去文字的一片模糊。即便这样,严昔仍费了一番周折,才重新认清班长的字迹。忽地,她的目光聚焦在了字迹的空白处。在光影叠加下,纸上清晰地出现了比别处更深的阴影。灰黑的方格,准确地框住了每一个字母,但这些格子的空隙处却亮了很多。严昔把纸凑得更近些看。果然,的确是方格。 “嚯”,信纸被拽到炉火的暖烟中猛地一甩——这动作快如闪电。弹指之间,那信的下边缘露出了由一个个纸方格粘连成的松垮条幅,上面是弧线形的字母串,然而信纸本身却完好无损。好精致的裱框工艺!唐人的聪慧被移植到了海外! “筹码。”严昔念叨了一句。她收拾起信纸,把它塞进信封,又用两个手指拎着信封,往紧闭的窗那边轻轻一斜,而后又重重一抖,收回手臂,站起身来走向衣架子,轻轻转动手腕,掀开衬里的衣袋口,把它齐整地放入,后又端坐在刚才的软椅上,双唇轻轻衔着弯曲食指的指节,瞟着另一边寂寞的空椅。待了一会,就步入卧室,盖上被子歇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可赛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尽是如出一辙的拜访与聚会。一番必要的问候过后,本应找同龄人聊天的严昔却总是缩在附近的角落里,不动声色地观望着叔婶的应酬。贝姨对外称她侄女怕生。在东方住了不知几百年的叔父在外人面前行起事来颇像个西洋人,但再怎么模仿也终究有冒牌的味道,看得久了,这“侄女”又觉得了无生趣,便拜托管家夫人领她到主人家的藏书室去,只要临走前朝主人家与叔婶点个头就是了。 这次她又猫在主人家的藏书室里了。那宅子是属于桑提家的。还没等她在这小阁子里站定,桑提家的管家夫人就按礼节退出去了。传统的藏书室,十分静寂,一排排摆满书的书橱门上镶着薄玻璃。不同的是,这个阁楼不像那些书上所描绘的“中世纪”(严昔并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科学家们的那般晦暗,而是洒满金色的午后阳光。阳光暖化了橱门的冰糖,挤出了糖层的蜜汁。 采光真好。严昔拉开书橱门,随手挑出了一本。掀开封面,仿佛“闻”到了缮写室里修道士们用蘸了墨的鹅毛笔写在羊皮纸上的触感与沙沙声。她的目光在页脚急速地搜索着。果然,某人用与抄书时大相径庭的字迹匆忙地写了一行小字:该死的汤姆,别想打我汤的主意——连标点符号都忘了加。 好可怕,字都变形了。严昔不禁好奇,那个“汤姆”的手抄书又流传到了哪里?这儿的书不像教堂里的那样,被铁链拴起来,只能供人站着阅读。而私人宅邸里的书是自由的,前提是不出屋子。于是,各家的藏书室总有一个地方供人坐着。严昔站着看了一会儿,便双腿麻木。那样的五个月果然削弱了我的体力。她望望四下,没发现凳椅之类的,她又走到里边去了。这阁楼出乎想象的大,严昔边走边感叹着有钱有势者的富庶。越往里,光线就越少,混杂着新奇与恐惧的气息。她向后斜着身子,像是违抗着在背后拉扯她的无形丝带。 那片阴冷中晃出个魅影,一位高大颀长的男士向自己靠近。严昔觉得自己快被他踩死了。可一看到他的黑色领结与只在胸膛那里露出的一抹蔚蓝,在严昔眼中他的身高就短了一大截。她认得出这位是桑提家的度假庄园里的常客之一,今天中午还瞧见他端着杯白葡萄酒跟一群贵公子礼貌地交谈着。 这一身份锁定让严昔估摸出了他的实际身高。他比普通的西方人高出几塔尔(注:教皇国克瑞肯逊的寸级长度单位,公教地区通用),虽然高大,但不至于如臆想中的惊悚。在严昔僵硬地倒退着让他出来后,他露在阳光下的光滑前额也证实了这一点。带有刚性的眉骨与清纯的眸子,干净整洁的脸庞,配以本人独特的声线c优雅的气质,足以让年轻姑娘为之倾倒。他的头发呈现罕见的墨蓝色,接近鬈发,但又没有严昔讨厌的大波浪,只是略卷了些。他感到自己吓到了这位女士,便不好意思地弯下腰道歉,之后又用银灰色的眼睛偷偷看了一眼严昔的容貌。 严昔讪讪地笑笑,一直退回拿书的原处,把书托在书橱架子上继续埋头阅读。那位先生毕恭毕敬地等着她介绍自己或者打听他的来历。然而对方始终一声不吭。他笑了笑,知趣地退回暗处的角落,不一会儿响起了翻书声。 “昔,——回楼下去了——”藏书室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同时回荡起一个温和的男中音。严昔动身朝门外走去。忽然,她又吃力地转过头,粉唇微启,但因为两颊的绯红而失了语。她瞥了一眼那位先生待着的角落,就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门外果然是无心,他跟在严昔的身后,也下了楼。 快要散场的时候,外出的桑提先生才匆匆地赶过来。大家都嗔怪他怎么这么晚才来,知情人又埋怨起他怎能把所有招待客人的活计都抛给自己的朋友和仆人们。桑提支支吾吾地解释道自己家的事太棘手。原来,桑提真正的府邸并不在都城,而是位于静僻的山间盆地,那儿一块地广土沃的庄园正是他们的。从父母辈开始,他们从韦斯特尼斯迁居到那里。这里不过是他们用来聚会消遣的小宅,平时只有几个仆人和卫兵看门。听人说,以前桑提的父母会带着他夏天来这度假,那时他们只喜欢独自待在室内,毫无来客。直到桑提父母走不动了,桑提因是家中独子,需要往返两地,一是查看远在郊外的家族财产是否安然无恙,二是照顾家中父母。但最近几年,他父母犯了怪脾气,硬是在夏天把他赶出家门,只许让他去都城度假。他常向周围的朋友吐苦水,人老了,就变得孩子气了。 “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操劳了一天的大善人——凯因斯·可赛先生,我的朋友!”桑提先生拉着那位戴黑色领结的男士热情地向大家介绍。他们还真是一对密友,刚才还在没精打采中靠着墙边诉苦的桑提一接近可赛就活跃起来。 无心——外人口中的“严自祯”一家这时正好站在离两位最近的地方,仅一米之差。严昔比叔婶要近一些,她旁边是一张水晶高脚圆桌。严昔正张大着嘴看着他们俩,连手也顾不得挡一下;忽地又看见可赛先生把一只眼的上下眼皮皱在一起,她就知道他还记得她。 “你们认识?”桑提先生问道。 “嗯,我在你家藏书室里遇见了这位小姐。” “打个招呼吧。” “可我还不知道她的姓名呀。” 可赛拔开桑提粘着他的手,尴尬地说,并微晃着桑提的脑袋。 “严昔,我的名字是严昔。” “噢,严小姐,幸会。——哎?刚才在阁楼里碰到的时候她怎么不问你的名字?啊,我就说,你的身高吓死人!”桑提向可赛加倍还礼。 “你们一定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我不是被吓着了,我只是觉得” “还是停留在初识最好。”桑提接过话头。 严昔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兴奋。无心的脚尖朝向水晶桌桌脚。贝姨眯起眼睛,用手碰碰无心的衣袖。无心的脚尖又摆回原先的位置。 现在,严昔终于对没完没了的拜访和聚会有了点兴致。当然,这仅限于可赛和桑提两人参加的场面。当然,她并不参加有他们的舞会。 严昔慢慢知道了桑提先生的名字:詹姆斯。刚开始,她还不敢叫他俩的名字,但渐渐混熟了,他们主动表明自己喜欢她叫自己的名字。于是,严昔就在他们的名字前加上了“先生”。可赛提议可以直呼其名,但严昔却始终这么叫着。一来二去,他们也就习惯了。 当他们三聚在一起时,贝姨和无心总是站在适当的距离之内。然而有一天在桑提家时,严昔向“叔叔”提出跟可赛他们去他家的藏书室看书。 “你想一个人跟他们去也可以的。”严自祯微合着眉睫说道。 “谢谢叔叔。”严昔拿出天真无邪的口气,跟着他们去了。 黄昏时分,阳光照在凯因斯银色的风衣上。他笑着说:“什么?对不起,我没听清楚。” “你是数学家吗?” “不是呀。你问这个干嘛?” “没没什么。” 可赛望了望天边的霞光,说道:“严,我们不去里面看看吗?詹姆斯的阁楼里还有好多书呢。是吧,詹姆斯?” 方才还沉浸在书中的桑提立马就回过神来: “我们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一大半书都在那里。” 严昔推脱现在光线太暗,自己眼睛不好,婉言回绝了。可赛说可以叫仆人点亮那儿的灯。严昔望望那团黑雾,怎么也看不到对面的墙壁,就以时间太晚为由告辞了。 “怎么样,好玩吗?”马车前行,帷裳轻摇,车厢内忽明忽暗。贝姨凝视着严昔的脸庞问道。 “有钱人吃惯鱼肉了,想到乡下吃青菜跟那个国度一模一样他们的姓氏好奇怪” 严昔就这样低声念叨着。 贝姨抿嘴笑起来:“主人,这说出来没什么可丢脸的。我们也已经猜到了。”与此同时,无心眯起眼睛,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会去帮你办的。”贝姨再次申明。 这几个星期以来,严昔头脑里有关这个国家的常识全部来自两个恶魔通过拜访当地的富豪贵族所搜罗的情报。由于各自的原因,两个恶魔有很长时间没有亲自来到人间了,顶多只是间接听闻,因此还需慢慢摸索。在没有对这个国家有足够充分的了解之前,严昔绝不会擅自行动。同时,她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边的两个恶魔。她记得有一次三人一起吃下午茶的时候,她故意在贝丽坐下之后,留一个人的空档。无心站在长椅前,愣了一会,这时,一个侍从上茶来了,但马上退了出去。无心不紧不慢地坐下,但两腿绷得有些紧。贝姨故意把上身侧向无心。无心装作漫不经心地起身去拿不知何时搁在一旁侧椅上的书,索性坐在那边看了起来。贝丽侧身冲着严昔点点头,严昔得意地笑了。 之后过了一个星期,贝姨正在三楼门廊的大窗前看着人间的景色。“主人,您说,这么多年了人间的景色也应该变了吧?”严昔四下里望望,发现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哎呀,还是被发现了。“你是说某颗心还没变吧?”一丝失落挂在了她的心头。然而却只引来了贝姨的一阵笑。她指了指在走廊尽头的客厅里的无心,他似乎在低头看着什么。贝姨又嫣然一笑:“恐怕还不止呢。”失落感消失了。严昔走过去,定睛一看:那是一把画有梅花的折扇,扇面上还提有一首小诗,印有一枚篆刻印章。她沉静在檀木扇骨的花纹里,幻想着它的香气。贝姨说得没错。 第二天一大早,严昔就被贝姨叫醒,穿好衣服,方得知无心找她。她走下楼,穿过厅堂,打开大门,才看见无心。他在宅邸外的小树林旁等着她。 无心直到自己身后严昔的脚步声近了一些,才转过身来。等严昔离自己还有几步路远时,就提出请她跟随自己去林中。说罢,自己就先趋步前往。严昔故意离他几步远,一面感受着那股暗流的强劲,一面一声不吭地循着他的足迹步入林子深处。 越往深处,林子就越出人意料得浓密。光线由淡金变成碧绿,继而又转向乌青。高大的云杉树像极了圣诞老人的屋檐,但枝叶的叠加使地面上蒙上了一层紫纱。严昔还未见过如此枝繁叶茂的云杉树。无心的灰色衣角在前边的拐角处浮动,严昔跟了过去。 一番拐弯抹角之后,光线重新变得清亮起来。清晨的金光退散,只留得一片淡黄。这光亮正合严昔的视力。枝叶骤稀,一片开阔水塘铺于眼前。迂回萦绕的亭台廊桥修于其上,各式各样的花香倚风织成无字诗帕飞来,西洋气息悉尽隐去。无心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远处被云杉遮挡的塔尖,向严昔挥手,昭示她仍未还乡。 不知有没有人划着盆船来采呢?严昔仰头望着扶壁式小尖塔之顶,那尖顶包围于层层绿意之间,就像南方故乡春湖中的大菱角。可惜没有裹方巾戴斗笠的少女前来掐弄了。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严昔移步廊桥上。头顶的横槛镶着美丽花纹,将一大片阳光揽去。严昔透过雕栏俯视一池水塘,各季之花在其中摇曳。“自然的相框”严昔喃喃道。 那“相框”忽地“插播”了一段视频。一个女子站上横着的栏板,摆弄着穿过横槛的白绫。严昔扭头就逃,忽然想起这只不过是自己的白日幻梦。菊花在廊外呢,可你念的螃蟹还没肥呢。严昔心里向那人默默叨念着,放缓步子,却又遇上迎春花了。严昔吐吐舌头,但很快作罢,径直朝林外走去。 “不喜欢?觉得过时了?” 严昔盯着无心的衣领摇头。她忽然有一种错觉:无心的身高叫她看不清他的脸。他脸上好似添上了若有若无的愁意。但不久她就确定,那种忧愁,不会是由自己的“不喜欢”而引发的。无心在为别的事出神。 无心领着她走出了林子。这时,阳光变刺眼了。严昔的瞳孔无法适应这一剧变,眼前一片茫然。无心早已预料到了这点,他立马挽回她的衬衫袖口,牵着她走进了宅邸的大门。过了好一会儿,严昔才渐渐恢复视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密门 公主一个人驾着马车飞驰在外宫墙内的过道上,穿着她自行设计与缝纫的“衬裤”式休闲裤。耳边呼呼作响的风中忽然夹杂着父王的喊声: “伊尔妮丝,你这样会吓坏客人的!” “吁!”缰绳被猛地向后一拉,车辙顿停,扬起一片尘,惹得近旁的国王一阵咳嗽。 “那些客人的心脏都强健的很,不像是某些患上‘富贵病’的人。”伊尔妮丝公主平静的语调中透着一丝生硬。 人尽皆知,欧涅斯忒之国继维·德赛普逊王族以来,王亲国戚与平民之间牢不可破的隔阂逐渐松动,禁宫外城及王家花园每天定时向固定数量的平民游客免费开放,除了有卫队驻守的寝宫与前殿等地,别的处所均可自由参观,只有几点必须遵守:靠近内墙时切勿大声喧哗;禁止乱丢垃圾c乱涂乱抹等一切不文明或扰乱公共秩序的行为;见到王公贵族要行礼;穿戴整齐,身无异味。对此,这个国家的平民十分自豪地宣称:“我们的国王比贵族们还要慷慨!”——相比之下,其他贵族的领地,尤其是远离王畿的,就没那么容易进入了。你得跑老远路去用重金买下通行证才可以,甚至有谣传说他们只接受其中看得顺眼的人。至于这里的王族为何如此大方,原因很简单。欧涅斯忒在百年前与教皇国克瑞肯逊立下盟约,发誓以世俗君主权利誓死效忠c牢牢捍卫教皇国至高无上的宗教宝座,并且贯彻实行公教的核心旨意,亲民爱民之治国方针由此衍生。这也是教皇国历经多次迁徙而最终确立于现在的地方定居的原因。 在父王“苦口婆心”地再次唠叨完几百年来的清规戒律之后,伊尔妮丝疲惫地说: “爸爸,现在还没到开放时间吧。” 风度翩翩的国王闭上他那双神采奕奕的迷人眼睛,笑眯眯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单词: “撞到面生的侍卫” 话还未说完,伊尔妮丝的靴子就“吧嗒”一声蹬在地上。一改方才雷厉风行的驾车姿势,她开始牵着骏马缓缓行走,在她父王的陪同下回到了内殿。两个气喘吁吁跑来的随从证明了国王寻她费了不少力气。 公主被锁在房间里练琴,直到规定的对外开放时间,才缓缓挪步到外城,在那儿招待起到访的平民客人。作为国务缠身的国王的掌上明珠,她必须独自承担起亲近平民的义务。这也为她在外界赢得了不少声誉。她环顾访客,发现其中有很多面熟的贵族女佣,她们在度假期间是这儿的常客。在这时,也是她们和其他国家王公贵族的奶妈们于民间小集市疯狂购物的高峰期。当然在场的更多是衣着朴素的工匠c杂货店店员c洗衣女工和马车夫。 终于解放了。公主双脚一跃,整个身子便都仰面扔在了床上。然而离床最近的一个脚印,却有几塔尔远。那是由水汽凝成的,在她伸懒腰之前就已经化了。 咚,咚,咚。没等多久,烦人的敲门声响起。公主还没回过神,就因一句匆忙的答应而被恍恍惚惚地接到了马车上。又是一场应酬。奶妈已经立在车厢里了——但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她搀上来的?奶妈是与公主最亲近的女仆,无论去哪,只要是去贵族与富商家里,公主都让她一同陪去。托国王的福,考虑到她身体疲乏,这场舞会不会持续太久。除此之外,国王特意遣人告知,办在公爵家的舞会上有她感兴趣的。 伊尔妮丝几乎是飘着走进会场的。一阵惊讶令其困意全脱。父王潇洒地立在舞池一隅,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掌,指着身边的一位腼腆不知所措的小姐。她轻飘的羽衣霓裳里隐约露出相互摩挲的手背,仿佛一下子跌进了冰渊。 “您难得从繁忙中脱身,看来今天心情很不错嘛,爸爸。希望您在政事上可以少操些心。” “我的宝贝女儿懂事不少嘛。”接着,俊朗的国王转向那位小姐,用出奇标准的仁义国语同她诉苦,后者两手相互摩挲的节奏加快了。“这几年风波频起,我被钉在政务上不得脱身。我的女儿生性孤僻,没几个朋友。我把剩余的时间都抛在了她的学习与交友上。可是我的好心都当了驴肝肺了,她和同龄人连半点共同语言都没有。最近我终于知道了她喜欢东方文化,因此特地四处打听有没有路经鄙国的东方人。感谢主,给我送来了你们一家——居然有如此相近的同龄姑娘。我希望您体谅体谅我可怜的父母心。” “您放心我久仰公主大名”那位小姐的嗓子里冒出了“不绝如缕”的煮开水般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伊尔妮丝怀疑对方已经被裹在真空包装里运到异时空了。 国王耐心地等她不再磨动嘴唇,才让他的女儿向她介绍自己。公主早已认出那人就是上次的偷窥者。在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对方紧闭的双唇微抿,一双原本半眯的眼睛褪去了隐形的“面纱”,柔和的眉梢此时刚硬地翘起。距离之近,幅度之小,让旁人无法捉摸。不露凶光,挂一抹似笑非笑。 “伊尔妮丝。幸会。” “严昔。”女孩恢复方才的支吾状态。 国王瞥了一眼对面的奶妈。她也迅速回了一下神。 “好了,我便不打扰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吧。”说罢,国王面带微笑地离开了。奶妈随行于后,跟着公主她们往楼上走去。 一拐过其中一条幽深曲折的回廊,公主就含笑着回过头朝奶妈点点头。在她关上房门之前,奶妈就迈着小碎步,不见了踪影。 严昔先被请进了房间,被邀坐在门这边的绿色长沙发上。门对面是另一张一模一样的沙发。两个沙发中间是一个低矮的茶色小桌,离两边沙发有一定的间距。伊尔妮丝关上门后,站在小桌与门对面的墙壁之间,面对着严昔对面的沙发。这时,严昔才发觉这个房间竟没有窗户,对面墙上只挂着一幅暗淡的十字架画像。一个东西迅速穿过她的胸膛。严昔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她呆坐着,恢复常态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背对着她走动的身影。 待了许久,她突然弯下眉毛,眯起眼,伴着上唇一抖,微露出乳白色牙尖。她忽然觉得伊尔妮丝像是在探查马王堆的考古学家——蓦然回首,那“尸”却在“烛火”阑珊下。她发出了轻微的“嘻”声。 这笑声没能逃过伊尔妮丝的耳朵。她转过头,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先开口道:“您认为我这‘病弱’之躯经不了防腐棺液的‘熏陶’,会因此提前离去?” 严昔瞪大眼睛,这次连舌头都快吐出来了。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心思?她怎么会把我带到这个似曾相识的房间?这显然不是她身边女仆的意思,她恐怕早就知晓这里了吧。严昔不禁不寒而栗。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偷听到了我给奶妈梳妆时所说的话吧?当然,那么远,那么小声,其实你是猜到的吧?放心,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这扇门有隔音效果,没人会听见的。” “你的父王和你,都太有东方底蕴了——我跟你又没有太相近的地方,你的父王怕是找错了吧。既然已经无路可逃,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们王族那么亲民,连贵族女仆都能逛王族禁园,其他王族成员的奶妈还能去民间的集市,怎么公主还要趁给奶妈梳妆时悄摸摸地给她透露民间烟火?你们从上到下不个个吹嘘着自己的国王比贵族老爷们还要慷慨吗? “所以,小心你父王”严昔又补了一句:“当然这可能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就算的”最后一句虽语气缓和但“余音绕梁”。说罢,她站起身来,反手包住门把,轻轻一转。没有任何的“噔噔”声,很顺畅的,门豁地开了。 伊尔妮丝猛地站起身来。门外只站了一个人,优雅的身姿伫立着,双手稳稳当当地托住青花釉茶具的底盘。她向公主行了个贵妇的礼节,礼貌地说: “公主,这是我们家老爷亲自沏的茶,特地同茶具一起从家中带来,请赏脸与我们的小东西共饮吧。”这正是贝姨的声音。 公主花容失色。奶妈呢?不是明明拜托她锁好门的吗?这是全国最坚固的锁,锁门声她也听见了呀,也没有任何开锁声,然而怎么会这茶水又是怎么运过来的?竟然还能保持香味,又没有倾倒出来的迹象!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茶香,连茶具或是放茶具的物件也没有。 严昔不经意间向门外偏过头,又马上对着公主慢慢说道:“放心,我是他乡客。”“如果出了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感谢您共享我们的‘孤独’时刻。您是我在这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不知能饮一杯否?” 贝姨仍在门外等候。房门大开,一阵清风袭来。严昔端起茶盏,并递给伊尔妮丝一杯。对方果断地接受了。两人面对面同时一饮而尽,又端着茶盏拱了个手。复放回。公主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与严昔一道下楼。贝姨紧随其后。 在约定的地方见到奶妈后,公主向后一瞥,刚才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她和奶妈互换了眼神。严昔向那女仆寒暄几句,便径自回到舞池。这时舞会差不多要收场了。 “去查查那个公主的经历。” 在马车里,两个恶魔相互一瞄了一眼对方,之后朝着主人各自微笑着点点头。 国王寝殿中。哈尔斯·维·德赛普逊一身正装地坐在床边雕饰精美的靠背椅上,研读着卡特尔大臣的公文。一个侍从走进来说:“陛下,雷纳塔来了。”哈尔斯立即搁下手中的公文,从椅上起身,健美的体魄如同大理石雕塑。看到女仆雷纳塔走进后,就伸手示意侍从退下。女仆披着一头金色的鬈发,上面围了葡萄紫丝带。她来到国王身边,俯下身耳语几句。哈尔斯眯起双眼,微皱着眉头笑笑。他嘴唇的弧线如此之完美,又消损得如此之迅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疑虑 lilis在小木屋外的一张古旧木桌上用菜刀剁着一些肉块。半醒的月投下它昏黄的目光,瞥了一眼这些肉块,就逃也似地抽走了它的光线——那本是一张带眼珠的人面。lilis用利刀飞快地掠过它,发出“嗒叭嗒叭”的声响。 已经被碾成一团粉屑的人面,被她迅速地投入悬浮在树枝下的大锅里,动作麻利而熟练。那人面分明十分新鲜,应是刚从上剥离下来,却不见一滴流动的鲜血,只有背面的一大块红通通的血块。lilis指尖燃起一点火星,落到那肉屑上,顿时生出了青白的火光。 没过多久,lilis就果断地拎起冒着青烟的大锅,推开屋门,进木屋后撂下它,立马关上屋门。很显然,壁炉里的火熄灭有一段时间了,以至于屋内有些寒冷。散着孢子雾的木桌此刻沉默地伏在角落里。大锅中的青烟马上续上了炉火的余热。 lilis对那晚仍心有余悸。那时,她把手伸进被窝,只触到五根缩成一团的枯柴。她本能般地握紧了它们,又撞见了枕上凌乱的断发。 “这些事您还一直坚持亲手做啊。”暗处传来了无心的声音。他在距夜之魔女两三步的地方站定。 “是的,就像他那时对我一样。”lilis含笑着转头凝视床头那边。 “吸血鬼的散灵都快派不上用场了。现在都快到只能供养的地步了。”lilis盯着那团青光——不用说,那实际上是正在燃烧分解的吸血鬼的脸,自然就没有活人流淌着的血液。散灵的一部分被藏在这张脸的皮肤之中。 “请让在下施针吧。虽然不能根除这一病症,但或许还能让他维持常态更久些。” 对方应允了。无心趋步走向床前,像是凭空变出几根银针,果断地刺入床上之人的身体。针管里有什么闪着寒光,急速地钻入那人的身体。 无心低头看了床上之人一眼,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半晌,他直起身,转过头,对lilis说道: “装载在微型推器里的药物已经修补了外窍构的漏洞。那个病变的灵核碎体暂时无法吞噬到外窍构的保护粒子。您不用担心他的正常灵核会崩解了。不过千万要注意,因为内窍构内部的自身引力太强,在下的推器还无法进入,只能在到达第一层之前被解构,化成灵窍的能量。所以在下无法对处于内窍构中的异变病核做任何事。还请您在他苏醒后告诫他,不要做太耗能的事情。” lilis点点头,她的瞳仁里流淌过一丝悲凉。 无心退回原处,对着她静静地伫立一会儿。良久,才开口道:“对不住了,在下要回去了。主人还等着呢。”对方默许。于是他悄无声息地隐退了。 无心刚去地狱岛时,严家宅邸正被薄暮时分的柠黄色薄纱笼住。斜阳映着草树,透过冰糖般的玻璃窗,印在了书房的桌面与它主人的侧脸上。严昔穿着布衫和运动裤,坐在椅子上,用五指夹住一本《旧约》,背靠着长臂座椅。紧绷的神态与松散随意的坐姿毫不相衬。严昔时不时地瞟着正前方的房门,又像犯了多大罪似的,赶紧收回眼神盯紧书籍。书房衣架上挂着样式考究的长裙,需要时可随时拉下窗帘,锁上门更换。 就在这时,书房外的走廊中回荡起高跟鞋的脚步声。严昔搁下书,坐直了身子,把那长臂椅往前挪了挪,目光直视门的方向。 门被打开了。从门框外径直走进来一个身披猩红大衣的女子——正是贝丽。见她走上前来,坐在桌后的严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 “最近有那个公主或是可赛和桑提先生的消息吗?” “他两倒是没什么消息。我只是打听到了有关公主过去的传闻。据国民说,王后在生下她之后就撒手人寰了,她是由奶娘雷纳塔一手养大的。喏,就是那个总跟在她身后的女仆,你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在了。国王自己也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她出生那会儿,欧涅斯忒的都城正闹瘟疫。国王把她送到乡下避难,一座并不算太大的c通风极好的二层小楼,精巧而别致。但公主所在的婴儿房的窗门却是紧闭的,窗帘也拉得死死的。奶娘负责照顾她,向来也都一直呆在婴儿房里。慕名前来拜访的乡绅们都觉得那孩子很乖巧,既不哭也不闹,奶娘似乎也很轻松。国王一有空就来问候她们,但从不敢过于接近她们所住的宅邸,只派那里的仆人传话。据村民说,国王害怕把自己身上的潜在瘟疫传染给她。 “不过,大部分的村民,都因为公主身份高贵而不轻易与她们来往。就算拜访的人们,也不曾与奶娘和小公主直接接触,顶多在婴儿房外问候她们。房间里不时传来香水的气息。那些女人都夸赞奶娘尽职,总是陪在眼睛不好而不能见光c易染病的公主身边,并且从不出门,就是日常所需之物也托其他仆人帮忙去置购。尽管国人都很关心公主的健康,但每当他们向这些外出的仆人询问时,他们好像是刻意地保护公主的似的,对任何关于她和奶妈的都只字不提。 “就这样过了五年,都城的瘟疫早已销声匿迹,但公主的病似乎这时才好。这时候人们会远远看见国王到访这个寂寥村庄宅邸去探望自己的女儿。他终于能进去了,那段时间,虽然边疆总有叛乱发生,但国王总会抽出时间在那里呆很长时间。后来,在国王把原先的名字‘艾格妮丝’改为现在的‘伊尔妮丝’之后,公主竟奇迹般地痊愈了。这事我向公主和她的奶娘核实过了。” 听到这里,严昔原本保持僵直的上半身略略前倾,不易察觉的颤动爬上眉梢。 “你认为这消息可靠吗?” “如您所想,主人。”贝姨露出诡谲的魅笑。 严昔一直直视前方的视线转移到了一旁的书架上,像是要刻意回避贝丽的目光才能独立思考一样。我敢肯定,贝丽已经注意到了,公主的过去有着诸多谜团:有不哭闹的孩子吗?有改掉名字就痊愈的事吗?这很明显是他们为了树立皇室的威信而编造的谎言。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吗?于世间生存了几百万年的恶魔们,在引诱人类的过程中,也渐渐掌握了人类特定的脑电波所表达的不同思绪。也就是说,恶魔不用观察我的神态,听到或看到我的所说所写,就能对我的想法了如指掌。不过,我大概是多心了。 然而,无意间闯入视神经的成像打断了她的猜疑。我刚才进来后,分明是把那个系列的书按照册数数字大小从左到右地排列好了,到现在一步也没离开过,也没人碰过书架,怎么可能乱成这个样子?严昔仔细一看,原来的顺序已经从左到右改变成了7,5,6,4,1,2,3以及作为这套书理论依据的另一部论述作品。 严昔沉默了一会,便瞥向了贝丽:“你在试探我。” 贝姨的脸庞依旧平静如水。 她又自顾自地回答道:“不,你也用不着试探我。你早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这一连串的数字让她联想到了在那个神秘的图书馆中阅读到的一篇论文。这一串数字出现在这篇佚名论文的结尾处。这使她想到了那个近似于天方夜谭的可能性,一种不同于恶魔,不同于既有之经验与常见之物的存在。 论文称,古人想象中的妖魔鬼怪与神灵的确存在,并以一种物质形态存在着,他们也同样有生有灭,就像某个古代神话体系中未得到“金苹果”的神——当然,“金苹果”是不存在的。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一比生命更高级的物质形态,并且对其进行了初步的研究。这一有自我意识的物质形态体自称是“灵”,以下提及的概念也是由灵自己命名的。 灵的核心部分是一个被称作为“灵窍”的内核,它吸引外部粒子并维系着它们的构造。就像大脑是人类意识的生理基础一样,灵窍则是灵意识的物质基础。它能依据自己的指令来改造最外层粒子团的形态与结构,进而构成各种“零部件”。换句话说,灵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样貌形态,如同妖魔幻化成其他生物或非生物。类比人类,灵的由被吸引来的外部粒子组成的外壳,被称为“灵体”,如同人类的身躯。但这种形态变化每次均需消耗大量的能量,因此成熟的灵一般就保持着一个形态,除非万不得已。 灵窍主要由灵核c内外两部分窍构组成,外窍构还被一层名为“窍膜”的结构包裹,相当于细胞膜,十分致密,不易被破坏,据说其硬度远超目前最硬的人工白曜石(论文上说这种材料比金刚石硬千倍)。类似于超大质量的迷你黑洞,灵核也能通过高速旋转,吞噬其他高能粒子,并按需以近似射电爆发的方式释放出大量的能量,加以利用。这些能量有各种各样的形式,但每个灵只能使用有限种类的能量,每个个体使用的能量形式也都不尽相同。从低级的种类到高级的,可用的能量形式也从单一到多元。譬如目前最低级的简并质灵,它的能量形式只为核能。(有些科学家认为这是一种生物。) 不同于目前(这是论文中的说法)由高速粒子对撞产生的迷你黑洞,灵窍的结构异常稳定,使它能长久存在——最低限度的灵,据灵所说,也可活十万年。但是,单独的灵窍却出乎意料的短命,离开了外面的灵体马上就崩解了。这一现象的原因至今成谜。当然,灵窍不会像黑洞一样吞噬周围的一切物体能量,而是有选择地c处在一定限度,因此,没必要为他们的存在而恐慌。灵窍也必须维持着一个吸收和释放能量的动态平衡,否则结构就会崩解,那么灵就会从内部坍塌——借用黑洞研究的词汇,消失于自然中。这即是东方古人所谓之“寂灭”的真相。 灵的能量平衡最终会被打破,如同人的生老病死。不同的是,灵消亡后不会留下遗体,唯一的遗迹是宇宙热辐射背景极其细微的变化——也仅仅是不过百万分之一皮秒的瞬间,但却能被其他灵捕捉到(具体方法仍未知晓)。每个灵的消亡所引起的变化都是独一无二的,进而可以被确认。更神奇的是,每个灵都可以接收到同类消亡的讯号并加以保存,必要时可展示给其他种类的灵。 对于灵的具体构造,论文的作者声称目前仍未探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灵窍能控制灵体,也就能控制其他外物,甚至可以捕捉到脑电波,甚至篡改大脑所处理的信息。至于这种能力究竟有多强大,无人知晓。 如果论文的假设成立,那么贝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收集到来自众多不同地方人们口中的消息也就解释的通了。有两种方式可供她选择:一种是控制在场者的视神经或听神经处理信号的过程,麻痹人的感官,篡改人的视听觉,那么不同地方的不同人就能看到不同的“她”了。——这是一种“全息影像”的手法。第二种做法,是她能制造出类似于“活动泥塑”一样的分身,也就是利用别的粒子团,再结合第一种方法,这样她就可以不用跑两个地方了。但是“障眼法”的控制范围到底有多大?会不会被范围以外的人识破? “不,主人。您多心了。普通的人类是很迟钝的。只要在过渡地带保持一定平衡就可以了。” 严昔愣了一下。是啊,人类的感官本来就太迟钝了,加上人脑只关注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那么就意味着蒙混过关是极有可能做到的。估计就算他们看到了异常,也会避而不谈吧。 “人类真是可悲。” 严昔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沉默截止于一场风暴:“你想要验证,不,想向我证明——我并不相信你们!” 贝丽微笑着,耐心地等待着续言。 “我明知道,与自己完成命令仪式的恶魔,依照传说,在完成主人的愿望之前,是不允许背叛主人的,否则仪式失效,恶魔将无法得到灵魂。现在satan把自己的两个得力助手交给了我,不会不想借助我实现某种目的。因此在完成我的心愿之前,我完全可以相信你们,也自认为可以相信你们。但你应该察觉到了我对你们的恐惧与疑虑,只是我自己还不知道而已。我猜,应该是在那个密闭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 “现在,既然你认定我还未足够信任你,那么我们之间的交易暂时无法进行下去。我猜得出你本来还有许多消息要告诉我,但我不强人所难,余下的就留到以后再说吧。何时你确定我对你的信任,你就何时如实说给我听吧。” 严昔说完她的判别,忽地瞥了一眼面前据她几尺远的贝丽。这恶魔的笑颜未有一丝改变。严昔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胸腔内的共振。 恶魔离去之后,严昔尝试着感应那股暗流。果然,它比原先要暗淡与不稳定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缘由 第二天清晨,严昔罩了件薄外套,打算去大门附近走走。宅楼距大门的一段路程里,两旁的林荫道上透来阵阵清凉。她身旁伫立着一个黑影,正面朝着沉园。 严昔转过头,恰巧是刚回来的无心。她又瞄了一眼近处,路边细土上,一朵才一寸高的黄色野花在无风的空气中微微一颤。她在凝固的空气里盯着无心的后背,抿抿嘴唇。 “您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对方冷不丁地转过身来,却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严昔不得不开口: “告诉我找到公主的路。我自己走去。” 无心很干脆地指了路,又详细地告诉她如何拐弯,何处应该停下,甚至具体到公主正在哪棵树下站着。严昔向大门迈去,草草地同守门人打了个招呼,就告别了身后的城堡。它像一头张着大嘴的巨兽,静悄悄地等待着终会回归的羔羊。她努力地踩稳每一步,这使得她的步子缓慢无声,像极了捕猎中的猫,亦或是,担心被吃掉的兔子。 禁宫外城,后山的一片密林中,严昔找到了无心所说的那棵树。先前的描述不再像是无稽之谈。从众多瘦削树木的枝桠所织成的大网中望去,相比于其他纤长且枝繁叶茂的同伴,这棵树简直就是一个粗矮的光头大汉。它苍老得满目疮痍,布满古怪扭曲的树瘤与疤痕,连身躯也歪斜着,像是随时要倾轧下来。公主此时正在这最显眼的老槐树脚下喃喃自语。严昔只捕捉到一个词“多风的”。 “这就是您的‘希刺克厉夫’吗?”严昔踏出一只脚,又讯速地把身影淹没在浓绿之中。 “谁在那儿!?”伊尔妮丝不出所料地大喊了一声。 “丧家犬。” “啊,好大的魄力,竟敢用你们国父一样的自称。严昔,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你啦。” 严昔径直走向仍然背对着她的公主。她当然嗅出了语言中的嘲讽意味。她摆出一副强词夺理的态度: “这不过是他认同看门人说法的表示而已。又不是他自己先提出的。” 趁着对方未反驳的空档,她又填补了一句: “艾米莉·勃朗特的小说名字,开头一个单词不是‘多风的’,而是‘呼啸的’,大不列颠北部方言;第二个单词的原意是‘高地’,指的是约克郡荒原。我敢打赌,你没看过原版题目。” 伊尔妮丝现在才扭过脸来,手扶着她一直戴着的女士帽,冲着她狡黠地笑着。 “你果然早就知道我就在这儿。你是故意要我反弹琵琶,好确认我的身份。” “就像你那个恶魔女仆一样。” 这句话有着加农炮般的威力,差点没震碎严昔的胸膛。好你个“第一堕落者” “怎么,她跟你说了什么?”严昔努力地绷住脸,装出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 “她只问了我和雷纳塔,就是我的奶妈,人尽皆知的事。至于她的身份,哈,你别紧张,那日‘义结金兰’,猜也能猜到她是谁了。” “你凭什么确认我就是你物色的那个人?自从你把我带进那个房间开始,我大约摸猜到你想干什么了。只是我无从得知你是如何认识我的。既然已经做了姐妹——呸,这话真恶心!——就放下你的戒备。” “因为你是那时唯一一个朝我们这边张望的人。” 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的。也不会有如此愚蠢之人,会因为别人偶然间的一瞥而断然决定领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进入自己的秘密之中。严昔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同样也接触过自己所掌握的罕有资料,因为只有在那个“时间裂隙”中的图书馆才存放有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而且使用的是古英文这种已被斥为“粗鄙之语”而深遭唾弃的语言。从对方胸有成竹的表现来看,她应该也踏入过类似的书库,并且实际上深谙那未知国度的秘密。暂且不知她对那些科学技术和理论的把握程度,但在报复教会的路上,伊尔妮丝殿下值得拉拢。甚至,严昔猜测,对方也有相似的企图,尽管不知她的目标是商人,其他贵族,还是教廷。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里,在恶魔无法深信的情况下,也只能选择这个主动上门的人了。 “可以给我展示展示你的图书馆吗?”严昔决定孤注一掷,直接捅破那层油纸。她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 “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拥有一个移动书库,除了那天在公爵家的那个房间以外,我还知道另有几个地点——当然是同一个书库。不过,你既然早已猜到,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去核实呢?因是我先找到了你,你大可以确信自己的猜测,为何还要来验证?” 严昔没有回答,而是直视着对方的双眼,默不作声。 “行,我要先满足你的要求。但我的书库有固定的开放时间。今天它正好休假,所以请改天再来。这个礼拜天晚上七点整,来这棵树下会面,如何?” 严昔一口答应了。 当严昔迈向后山,来到了平坦的大道上时,已到了日中。她停下来,转过身回望着后山——那儿只有稀疏低矮的灌木与葱茏的草坪,未见一株乔木。严昔回身一笑,继续向前。步伐迅速而有力,一改来时的拖泥带水。裙裾相摩,发出“沙沙”声响。 那一定是某种电磁波扰动的结果。它干扰了脑电波,使人产生幻觉:相关的人能进入那个密林,无关的人却只能绕着它走。严昔这样推测着。 “小姐,自打老爷从茶庄回来,就没见夫人在这儿。兴许是在庄园后头的树林里散步,您到那儿去找找吧。” 下房的仁义国女佣卑躬屈膝地交代着。她面前这位腼腆害羞的女孩竟然是严家的大小姐,本应大摆主人架子却谦恭谨慎地像个下人家的丫头片子。 在严昔离开下房很久之后,这里的佣人们才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对这个总被瞥见微驼着背c在家里穿着普通市民女子常穿的运动裤c举止像个少爷的小姐感到惊奇不已。那些本地的男仆们还传闻,有几次约翰逊去端送茶点的时候,还看见她穿着类似修道院修女的黑色长裙,甚至有几分寡妇的样子,那绝非年轻闺阁小姐的衣裙。 在下房中如此议论无伤大雅,可一旦说出去,那恐怕就要遭殃了。半个月前,有人看到杰克厨子被管家太太唤去,之后就一脸丧气地从庄园大门出去了。原来,这老头有天晚上在艾尔维奇街酒坊关门歇业的当儿,和酒坊老板两人在店里喝酒,结果他一个不小心,话就从嘴里漏了出来。这事不知怎的,竟让夫人得知了,于是她就把这个据说是在她娘家干了好几年的老厨子给毫不留情地开除了。之后,那家酒坊的生意忽然冷清下去,没过两天就关门了。老板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听说是被债主整了一顿,抛上火车,稀里糊涂地被丢到了语言不通的蛮夷之国,再也没能回去。那老厨子家更惨,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工作。本来根本不沾酒的儿子,忽然酗酒成瘾,在一次烂醉如泥之后,点着了自己家的屋子,把自己和母亲活活烧死在里面。这下惨了,老头孤身一人,成了穷光蛋,没过多久就饿死街头。 大家一致相信,这就是传主人闲话和嘲笑上等人的报应。他们认为,一定是小姐的谦恭和老爷的和善(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这事,仆人们自觉守口如瓶),得到了上天的祝福,何况还有个能惩治恶仆的夫人,让外人欺负不了他们。出了这事之后,那几个新来的佣人个个老实,不敢在外面多嘴。大家酒也不沾了。 晚间,几个男仆被唤去备好车马,说是小姐受邀要到某个富商的庄园去。车夫早早地在马旁恭候着她和同行的中年女仆。知道人已经上了车,他就立刻跨上马。帷裳后头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先生,这趟路有些远。天色很暗,郊外有的地方没有照明,您慢些赶马,留神为好。” 车夫受宠若惊:通常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屑于同他这样的下等人说话的。 那个富商,正是詹姆斯·桑提。严昔这次要去的,是他位于郊外的家宅。这天下午,当她一个人在书房看些当代著述时,侍从递进来一封信。她握着开信刀割开信函封口,取出信纸,随即阅读起来。是一封邀请函,正是来自调查对象。既然魔鬼的情报暂不可得,不如亲自去看看?而且,那时刚好是最能暴露本性的夜间。不过,为了避免白白葬身于山间小盆地,还是有必要通知一下。 于是严昔把左手食指抵在额头上不动,努力地顺着微弱的暗流,找到贝姨的香气。果然有用。严昔用意识传达了她的念头,然后,她听到脑海里传来了再真实不过的回应:“小心,主人。”这回响浸润着贝姨和无心的同声。 看来要放手一搏了。舍不得孩儿,套不得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潜藏之目的 恶魔们雇来的仆从都是通过精挑细选的,他们均各有所长。这个车夫就是明证之一。他熟识从都城到乡下的每一条路,也相当清楚桑提庄园所在的位置。到达那里,对他来说是轻车熟路。 严昔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上,掀起帘子,看着忽明忽暗的乡间小路。越往深山处进发,路旁的煤油灯越发稀疏。灯柱的底部没少碰到马车车轮,总是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每一下都足以把严昔震到车厢座位的正中央。前方的山峦像沉睡了两百年的巨妖,随时都有可能掀翻地皮,挣扎着起身。 已到了山脚下。茂密黝黑的森林,盘踞在整座山上,只腾出一条羊肠小道,像是蛇发女妖的头路。马车已经上不去了。车夫只好停下,向四下里张望。无人迎接。他不禁纳闷:一般富豪不是都会派家仆在庄园附近等候来客的吗? “小姐,大概是那位先生家的侍从还没到这儿吧。我们是不是应该在这儿等一等?” 车夫跨下马来,弓着身子,低头转向正要下马车的小姐,问道。瞥见马车阶上的双脚,他才发现这趟行程中根本没有往常陪同小姐出门的女佣,小姐不是被搀扶下来的,而是自己走下来的。被好奇心驱使着,他偷偷朝上方瞄了一眼,取代陪同女仆的,是一个装有双拐的大箱子,由小姐提着。 车夫正要伸手接过那个笨重的箱子。“不必了。您就在这等着我。等我出来了,您再把我载回去。今晚风大,如果您觉得冷,大可以坐到马车里歇歇。您只要离开时弹弹坐垫上的灰就行。” 马车夫自然不敢坐到马车里去。他就站在原地,战战兢兢c毕恭毕敬地目送小姐往山坡上走去。 严昔支起手提箱上的双拐,把它们深深插进羊肠小道两侧的深棕色土壤里,自己往前走一步,再把它们拔出来,继续往前走一步,再把它们插进泥里就在这样的循环往复中,月亮以不可见的方式爬高了。她翻过了山头,到达了另一边的山脚。那儿之后就没有泥土了——它们全被石板大道给掩盖了。 于是严昔收起双拐,经她一折叠,它们竟成功地伪装成了箱子边缘的两条装饰。她重新提起箱子,迈开大步走向桑提家宅邸的大门。这次她把最舒适的运动装穿在了外面。 一反山中的死寂,屋内亮堂如昼。严昔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桑提先生友好地前来迎接她,甚至想张开双臂去拥抱她,但最终还是碍于礼节而克制住了。看来他是有什么喜事临门。连管家先生也在一旁笑脸相迎。他在主人吩咐前,就走来,要替客人接过箱子,但被严昔婉言拒绝了。 “非常抱歉,我想这样可能有些失礼。但是,你看的出,今天我们家遇上了多日未有的幸事,我简直要乐疯了!我年迈父母的身体终于有了大好转,他们到乡下疗养去了,要一个月才回来。” “祝福你!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吗,詹姆斯先生?”为表示礼貌和一定的亲近,严昔特地在句子后面加上了对桑提的昵称,她希望这听起来不会太生硬。 “不,这不全是。严,你说过你喜欢在晚上独自拜访你朋友家,还要在晚上的山中探险,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不过现在你做到了——我的山中小宅还算让你满意吧?我和你叔叔婶婶一起,特意一起策划了这次‘探险’,他们还很体贴地为你安排了一个熟路况又老实可靠的车夫。他们对你真好,好到我都有点吃醋了。我父母在我14岁时,把我和同伴放进了一片野林里独自生存14天,那可真是吓坏我了。” “哦,十分感谢。我想他们只是为了锻炼你们,不像我这样,是‘温室的花朵’。”严昔瞥了一眼厅堂长桌上的泛金餐盘与各色食物,回忆起了她在藏书室的金色阳光下,在各式各样的书面前对桑提一个人说的话,还貌似是在介绍自己画的兔子和蛇(它就是被烧图书馆中的标记,这一点当然并未透露)之后说起的。 这当然是有意而为之。“兔子和蛇”真是容易把自己包装成单纯幼稚的小孩,这让她屡试不爽。没想到谎话真派上了用场。那天是她让贝姨调查桑提和可赛两人的一周以后。紧接着,她就命贝姨制作了这个箱子,她事先试过好几次。不过,两个魔鬼也参与了这谋划,这真是一头雾水。 “话说,你千里迢迢地跑来,为什么要提着一个笨重的箱子来?”桑提先生问道。严昔的思绪已经转了好几圈,但钟摆终归只晃了一次。 “首先,这里离我们家不足百里,”严昔先嗲着嗓子,之后又恢复了正常,“其次,回去的路上会冷,我又不知道该带些什么衣物,所以就自己拎了一些过来。又怕忘了,所以就自己拎在手里。” “没关系!我的管家和仆人都会提醒你的。况且就算你忘了,也大可在我这儿带几件避寒的衣物回去。” “不,谢谢你的好意,詹姆斯先生。叔叔说还是不要麻烦别人的好。” 桑提看着她单薄的运动外套,笑着点点头。在夸赞严昔一番后,他请严昔入座小搓一顿。席间又谈起了自己的父母,表示这已经是他们疗养的第三天了。他十分寂寞并想念他们,但又不好意思去打搅他们。正好严昔这几天没有夜宴安排,就与她的叔婶商量着,以她喜欢的方式,把她请进自己家来。这期间,严昔的一只手始终托着手提箱的一边。箱子就搁在双腿上。 宴饮毕,桑提热情地邀请严昔到他的书房一叙。严昔来了兴致,紧抓手提箱的带子,站起身来,让桑提领着,走过穿堂,经过无数个镂空门廊,去往书房。房间隐得极深。一路走去,灯火通明,却无一仆人相随。除却他两的脚步声,唯有一片虫鸣。 严昔食指与墙面若即若离,移动着,并且故意面朝着庞大的书架,让自己的身影倾斜,投射在左侧满架的精装书上,像一只张开的大手,笼住那些考究的封面,在上面涂了漆。门不出意料地在她身后紧闭。严昔的身体绷直,双耳贪婪地吸收着此时传来的一切声音。一步,两步,那双裹在高筒靴里的脚悄然接近。尽管很小心,但无法避免地发出摩擦声。 严昔的眼珠来回转动着。刀,刀,刀。啊,找到了。身后的灯光递来一把短刃的身影,它逼人的寒光在深影的河流中浮了上来。 从未脱手的箱子要派上用场了。在寻找利器的同时,严昔也在寻找着某个看不见的缝隙。在箱子的手提带两头,有两个金属纽扣,看起来是用来钉带子的。但左边那个实际上是一个筒塞,只要严昔将她食指指甲插入其上的孔道里,它就会立即向前推进——这是专门为她的食指指甲所配备的钥匙缝。然后,严昔的食指就沾满了由筒塞挤压出来的特殊“酒精”。这种溶液有着惊人的蒸发速度,能迅速抽走食指指尖的大量热量,从而找出掩在雪白墙体或地板下的暗道。 严昔想过,这面墙应该最接近一楼外墙,而外墙后就是庄园尽头的深山。在暗杀者的最隐蔽的房间里,很可能就有埋藏尸体的暗室或者供自己在被逮捕前逃脱的通道。根据手指上极凉的温度判断,缝隙背后应是有很大的空间的。 现在,无言的短刃距离她仅有几塔尔远了。它的主人也是缄默的。严昔猛地从箱子的一个孔隙中抽出一把银质的刀柄,转身借助惯性朝桑提的胸膛甩去。 “其实这把刀本来就是用来‘屠牛’的。” 严昔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桑提冰冷的上。那双原本含笑的棕黑色眸子此刻正灵魂出窍般盯着天花板。严昔忽地爬起,顺手拔出深深刺入的餐刀。 好像没必要找出那条缝。想不到人的本能还能激发出那么大的能力。 奇怪,为什么没有血溅出来? 眼前并未出现随刀的拔出而飞溅或涌出的鲜血。严昔跪在地上,侧过刀面——那上面的血像是干掉的红墨。血液像是同主人的生命力一起干涸了。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尸血 在严昔上小学时,在故国学校的学生中流传着这样一个诡闻:有一天夜里,一个女生去上茅房,突然发觉肩头落下一滴水珠。她以为是天花板漏水了。没有起夜点灯的习惯,她借着月光往前走。忽然。隔间同学听到一声惨叫,一齐跑来,点燃茅房的煤油灯,发现那个女生躯体的一半已经溶解在了一块块凝结的血液中。这是尸血,一个死人过了五十年才会形成一滴。 严昔赶忙立起身,收起小腿,用力甩过去,把那尸体踹到门边。她感到股骨头与胫骨两髁关节面相碰撞的疼痛。接着,她转过身,单手拎起手提箱,另一手将那银刀插入那道缝隙中。 刀立即自动分成五条,每条细长尖锐,如同野兽的利爪,又像蛇一样向前游动延伸,穿过缝隙的另一端,用力攀住另一缝隙左端的墙面,再猛地向内一掰——一个石门就这样被打开了。门的另一侧迅速弹开,像要把开门人碾成肉馅。严昔躲开了。刀立即弹回原地,伴随着叮当作响的旋钮的转动声,启动机关从沉睡中被惊醒。严昔跑进内部的暗道里,穷追不舍的,是尸体起身后响起的脚步声。 严昔拼命地迈开大步向前奔,但两腿像吸饱水的海绵,随时会瘫软在地上。那黝黑的门洞忽地闪出一道微光,随着距离的接近,愈发强烈。终于,她跨过了门槛。 一个被朦胧月光笼住的陌生庭院,挤满了晾衣的竹竿。脚步声于身后停止。凉风拂动树叶与衣裙的婆娑声。严昔的腿仿若被敲去了髌骨,抽去了腿骨,像泄了气的皮管一样瘫软下来。她被迫在一个拆下来的c鼓鼓囊囊的袖管前坐下来。光在这时改变了它的行踪,照在了衣物上。风也调转头,朝她奔来。严昔猝然嗅到一股浓烈的烟草味,竟和桑提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她又瞥见旁边的衣裙下摆末端有一丝赤色,并且这下摆缝得参差不齐,上面爬着许多细纹。裙子薄得近乎透明。严昔十分好奇,伸出手,用大拇指与食指并起来捏了捏裙角——这竟是人皮!严昔吓得不住地朝里呼吸。光又明亮了些,照亮了原先看到的袖管。一股类似胃酸的气味冲破烟草味的重重包围,跑进严昔的嗅觉器官。严昔的目光转向那袖口,一幅人胃解剖图赫然出现在眼前。严昔的眼珠都要弹出来了。突然,“袖管”自己破了个洞,一张人脸破洞而出,额头部分刚好被卡住,两个太阳穴所在位置的皮肤没有了。一张没有眼珠的熟人的脸。严昔恢复了力气,慢悠悠地站起身,微蜷着,垂下眼睑。她沉默着,像是等待着什么。风清凉凉地拂过她的头,又忽地凝住。月无声地挂在浩空中,定格了其车轮下树的背影。一切已经昏睡。 静默了许久,严昔的右手轻掐住自己的脖子,但又马上不用力气了,手只是搭在那儿,之后又急急地放下。这时,本已退场的脚步声又一次登台了。严昔转过身来对准那张着地狱之口的门洞。 刀光只闪烁了一下,就被“哐当”一声击落。“终于到了。”严昔向暗处喊道。一男一女的身形于黑暗中缓缓清晰起来。那个女性说道:“您真明智,还知道在小径旁留下记号。怎么样?我按您的吩咐制出的东西还派的上用场吧?” 是贝姨的声音不错,同行者也可以肯定就是无心。“尸体已经不见了,主人。”无心的语气中包含着失职的惭愧。贝姨向严昔走近,瞅着她的脚——没有丝毫移动的痕迹,便坦白说:“我闻到了一股电的气味。” “你是指电流吧。”严昔也直白地说。 贝姨弯下腰,把双手支在膝盖上,微笑地看着严昔。 “你还要说那位‘僵尸先生’已经被量子电运运走了吧!”严昔眯起眼睛,拉下嘴角。她对这种把她当小孩的行为心生厌烦。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每次在贝姨贴近她时,她都能感受到同一性别身高差距带来的“矮了一截”的不快感。 “你们就是所谓的‘灵’吧?”见对方不搭理她,严昔主动出击。 “这取决于您,主人。”远处的无心温和地说。 “那就说你们就是喽。”严昔又想:怪不得satan不是跛的。 无心含笑地看着她,简直在用一个成年男性看小女孩的神情看着她。严昔觉得贝姨刚才的举动在她眼里不那么讨厌了。 “啊呀,啊呀,不用打什么仁义国哑谜了,不就是‘信则灵’之类的吗!”贝姨早已站直,捂着嘴笑。 在这之后,无心当着严昔的面消失不见了,并保证他会一直跟随其旁。贝姨摇身一变,充当桑提,陪着严昔跨过暗门,打开书房门,来到原先的厅堂。“桑提”先生吩咐仆人自己要亲自送他的朋友出门。仆人们都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严昔感到那股暗流变得比刚诞生时要更为强烈。 通过小径,原路下山时,三人特地留意了早先留下的标记。这些标记神秘地消失了,像是没有被任何生物破坏过一样。“桑提”先生一直陪到山脚下的马车旁,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回去。无心传达,周围除了马车夫与严昔的生命迹象以外,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连尸体的也没有。 贝姨继续假扮“桑提”先生,等仆人亲自侍奉他入寝为止。等仆人彻底走远,贝姨轻轻地一下子站在窗旁。为了确认没有疑点,她特意转过身来。真正的桑提赫然出现在床上,如刚被服侍睡下一样。贝姨微笑着,从窗口一跃而出。 冻得瑟瑟发抖的马车夫经再三婉绝后终于接受了严昔手提箱内的男士大衣,坐下来赶车。当然,无心早就先回去了,贝姨也在严昔之后赶到。 并不算太晚。三位到齐之后,把他们自己锁进严昔的书房内。严昔坐下来,陷入沉思。 “明早,桑提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他的卧房里。他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弄得跟没发生过一样。而我们的‘帮忙’,很有可能也是他们意料之内的。他们想做的,一定不是杀了我或者污蔑我那么简单。如果桑提真想杀了我,为何不直接在晚餐里下药,或者在书房外先捂住我的嘴,抢了我可疑的手提箱?而且,为什么偏偏在我提出我的‘浪漫’喜好之后,他父母就身体好得能去疗养了呢?难道他真的认为我愚不可及吗?他的动作又有那么迟缓吗?桑提一定知道我们在调查他——不,不是他知道,而是他的幕后操纵者知道,否则那封信就不会这么恰巧地传达了,见面时间也不会在晚上。令我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了。所以” 严昔一把推开座椅,站了起来,向桌子外的两个恶魔鞠了一躬。碎发挡住了她的表情。 “主人,我们倍感荣幸。”恶魔们齐声道,同时单膝下跪,把一只手贴在胸前,行了个礼。 严昔突然尴尬起来,她慢慢坐下,半趴在桌上,双手手肘支着书桌,右手食指勾起来碰碰嘴唇。貌似是我在讨要奉承一样。两个恶魔立即会意,恢复了惯常仪态,从书房里慢慢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本质 之后的几天,桑提位于城郊之外的宅邸并未传出什么骇人的消息。两个恶魔还告诉她,他们在礼拜六的聚会上还看见过他,甚至特意给他敬过酒。他看起来无一丝异常,像是什么也未发生过。 好像一切暂时太平了。礼拜天晚上,严昔离开书房,披了件黑色斗篷,把自己裹进素黑长裙里。裙边长到膝盖以下,但只遮住她半条小腿。在恶魔们的暗中庇护下,她悄溜进那片林子。待她来到约定之处,两个恶魔随即退去。 没有任何动静。晚风回荡着寂寞,它尝试唤醒沉睡的树枝。树枝却提不起精神,继续酣睡。严昔发觉树上出现了一个树洞,正张着深邃的大口,贪婪地吞噬着每一缕疲弱的可怜的光线。她毫不犹豫地向这嘴伸出手去。 洞口像生出脖子一样,伸展开来,慢慢地吞噬着她的手臂c肩头c头颅严昔慌乱起来,死死闭紧双眼。 “嘿!嘿!你还好吗?听得见吗?” 视线由一条缝隙慢慢打开,一只手正在不停地来回晃动,像是烟雾或幻觉。待严昔完全睁开双眼时,她便朝这手翻了一个白眼。严昔又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就用两手手掌用力撑起上半身,扒开两腿坐着。 “说实在话,殿下您的书库比我在校图书馆里找到的那个糟糕多了——虽然进入方式差不了多少。” “哦——我敢说我试过更差的不好意思” “拜托,殿下,下次别出心裁前能不能考虑一下实际应用问题” 严昔一边向伊尔妮丝抱怨道,一边环顾四周。她一时无法适应如此巨大的时差——这个酷似一般西洋书房的地方,竟然是白天的景象:神出鬼没的太阳光玩弄着偶尔飞舞的灰尘,顺便拨弄着一排排古书,弹奏着无法被耳朵捕捉到的琴声。更可笑的是,在这个四壁无窗的封闭小间里,一架小巧的望远镜搭在桌上,无所事事地瞪着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天花板。连着支架望去,活脱脱地像一只使劲拉长脖子的大乌龟。 “啊多美好的景致啊!” 严昔对此嘲弄一番后,捂着嘴打了个大哈欠,从地板上爬起来。伊尔妮丝无奈地摇摇头: “我的书库虽然能根据我的设定穿梭于一些固定地点,但它有一个最大的缺点——不管外界时间如何,这里的时间似乎永远停留在早上点钟的样子。刚开始我也适应不了。” “还有一个缺点是它的藏书没有分类对吗?” “并不是没有分类。但我每次都要朝那些聋子书架大喊我要的分类,而且每次都最多只能出现三类。哦,我的天哪!” 的确,中央书桌的对面,三个紧挨且并排的红木大书架,直挺挺地贴紧墙壁立着,像守卫士兵一样,严肃而僵硬,说它们是聋子简直再合适不过了。上面严整地摆满用真皮做封面的大书,但许多都布满灰尘。与此截然相反的,是书桌上望远镜两旁的陈列:书本和纸笔横七竖八地倒在桌面上,凌乱但铅尘不染,显然是被人常常翻阅的。其中有原版的《呼啸山庄》,它躺在桌面的一角,被一本《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压在下面,只露出书名,显得十分不协调。 站在桌外旁一侧的伊尔妮丝也瞟了一眼书桌,连忙去整理。但严昔认为这样很好,公主也就收手了。严昔盯着看似无用的望远镜,问道: “你是不是通过它发现我的?” 伊尔妮丝走到了书架与桌子之间,邀请严昔坐在书架与桌子之间的椅子上,来试试这望远镜。它保持着原来的朝向。透过镜片,对面的墙壁在眼前变成了一幅大地图。这显然是电子版的世界地图,上面标满了国名。尽管墙壁离她很远,但感觉电子地图近在咫尺。严昔弯腰朝前大吼一声:“缪加斯!”伊尔妮丝打了个激灵: “呃这墙倒是不聋” “对不起,我以前从未在望远镜里看到过地图,实在激动,一时把你给忽略了。” “不,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担心你喊破喉咙而已。” 严昔转过头看看伊尔妮丝。见对方带着笑,她也别扭地附和着。 继续看地图时,已经切换到了缪加斯的地域了。这是严昔高中时期所在的国度。她发现一些省份标注了小红点,便询问这是什么。伊尔妮丝告诉她,那标明了缪加斯移动书库的地点。严昔又喊出了自己留学的省份——也是被标识的,这回的声音分贝降了一大截,总算没吓到伊尔妮丝。 果然,当严昔逐步缩小到搜寻范围后,自己的母校也被标了小红点,但与别处不同,这一个红点颜色暗淡。 “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发现的书库是搜索到的书库中,唯一一个被毁掉的。” “这就是你找上我的理由吗?” “实际上是这样的” 伊尔妮丝也弯下腰,她的食指往镜筒的某处弹了一下,地图上的范围扩大了,原先的小红点上显出数字。10,8,9,5,7大多是10及以下的数字。极少数红点上有两位数。但只有母校因爵尔垦逊的红点上标有“16”。 “也就是说,在这个城市中,我是唯一能发现移动书库的少年,其他人都是儿童。而且,应该是所有地区都是这种情况。” 严昔方才故意紧盯着地图,没有瞥向镜外,去偷窥伊尔妮丝的动作。第一次深入了解时不要过多打探为妙。 “也不尽然。有些国家的书库,发现者是些岁数较大的中老年人。不过,除了中老年人和儿童外,年轻人甚至少年是十分罕见的。我再给你看一些东西。” 伊尔妮丝在不同位置重复了刚才的举动。 “这些是探访数据。现在一目了然,除你我的移动书库被探访次数十分多以外,其他地域仅仅是一两次。这是五年中的数据,从我发现这里算起。而你,代表你的数字第一次出现时,才是半年前。并且,每次出现都很有规律,总是在周三下午,只身前来,在那儿呆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比我隔三差五的拜访所停留的时间还要多,并且除却第一次,每次的时长都是固定的。每次年龄也相同。我断定是同一个人。 “当然,你会问,我去和回,时钟都没走过。实际上,这些书库是没有实体的,因此也不会有确定的进入途径。在未被人掌控之前,它们以原设定的方式出现。谁也不知道原先的设定者是谁。它们的位置也飘忽不定,在大致的范围内来回移动。它们就像空气中无主的无线电,只会在特定的条件下被特定的脑电波捕捉到,或许应该说,把其中的数据输入到人脑中储存。而一旦它‘挑中’一个人的大脑,就会让这个人的视神经看到c肢体的神经末梢触到某些可能并不客观存在的机关,之后这个人就能掌握书库的出现时间c进入途径等等。但奇怪的是,大多数接受者只是偶然被‘选中’,并不能掌控这股信息流。” “可我并没有想要掌控它。不过,你说的时间其实是思维活跃度之类的吧?” “可以这么说。大脑的电化学反应速度是很快的。每个神经元在同一时间都会传递不同的神经元信号。很有可能,那些信息流书库有激发更多的大脑细胞分开作业c储存信息的能力。” “也就是说,我的潜意识也被激活了,而它掌控了这一书库的出现,只是未被我的意识发觉。” “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毕竟人熟知的意识只是冰山一角。” “看来我的确有些特殊。怪不得你会找到我。不过,根据你的言辞,你应该没有我到访的照片,你又是怎么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呢?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打哪儿来的吧” 严昔故意压低最后一句话的声音,试探着对方。 “实际上,我的书库,”伊尔妮丝温柔地眯着眼笑,显得几分得意,“可能是所有书库的核心,这儿的电子地图还能显示出其他书库掌控人的位置——不过你放心,这起不了追踪作用。代表掌控者的人形标记,会于真人在一个地区稳定地待上一礼拜左右才显示出来,范围在三公里以内,大于红点能表示的范围。那个书库被毁后,你的踪迹就消失了。直到一个多月前,我发现你突然出现在都城皇宫附近三公里内的富人区里。我一直借着拜访富商和贵族的机会,四处寻找你的确定位置。我真的真的是在偶然间发现,你是在贝尔纳木材商家的那次晚会上,唯一一个在我未公开出席前就在二楼望见我的人。于是,我特地带你去德西伍德·维·莱尔斯公爵家的那间封闭房间。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我书房的地方,我看着那幅引发我强烈感情的画,然后就发现自己在这间书库里了。 “我一见你在那房间里的神情,就知道我们果然是同道中人。你的神情告诉我,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对这幅画有着同我一般感情的人。” 严昔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她的灵魂已然飘出躯壳之外,浑然不知被吹向何方。她努力地把自己重新拽回。最终,她的心灵在那股无形的力量中挣脱出来,再次支配了身体。 “太抬举小女子了。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何会费尽心机要寻找我这样的人?” 伊尔妮丝沉吟道:“你可否知道毁掉你的书库,更应该说,毁掉你书库物质载体的是谁?是无意的,还是有所企图?” “十分抱歉我无法确定” 伊尔妮丝的声音变得洪亮了:“我想要做的,不过是让某些贵族付出应有的代价。” “教会!想控制教民思想的无疑是教会!多少人会在地狱岛迷路,被迫带到晚上?又有多少人不知会葬身恶魔之腹,但是还能神态自若地面对第二天白天赶来的救援者?又有多少异民族的人,受雇者委托,驾着奇奇怪怪的船来救援?为什么这些人大多都没被怀疑和处决?为什么那些受雇者可以第一时间像裁判所承认而不受惩罚?只是因为所有这一切都被列为机密吗?可为什么我们却不能?为什么厄运要偏偏降临在我们的头上!原因只有一个,因我掌握了,至少是看过,被教会所禁止的学说,而且其中不乏有足以撼动其根基的力量。 “十分抱歉,其实在我的两个‘亲戚’的真实身份被你猜中之后,我理应告诉你我的真实目的了。如果你那时就要告发我,我那天见你时,你大可以把我抓住,因那是你的地盘。总之,我的命不会留到现在。我大可以豁出去。 “我现在成为你的合伙人了。教宗的权利是贵族为了进一步统治而默许的,而教会权力过度膨胀,又是贵族所担心的。实际上,我对你的真实身份已有了几分把握。不过放心,你我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的身份被晒在阳光下,都会让结果变得糟糕透顶。我们互帮互扶吧。” 严昔这样说着,带着笑颜。我好久没对一个人吐露心肠了。 “当然,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是换做我,也会这么做的。” “感谢你能理解。” “对了,你知道书库的制造者究竟是谁吗?” “我并不清楚。‘那儿’的人似乎对我们的历史与现状有所了解。也许是未知国度的人,或者是另一个宇宙的人,甚至未来的人。过去的我只知道爱因斯坦的光速绝对论,但是现在我发现了另一些人有关宇宙弦的假想。在宇宙弦中,光保留了它的原初速度,比现在的速度快许多倍。而如果光速被超越,那么所有的物质都会被落在后面,你就进入了过去的时空,换句话说是停留在了过去,时间被缩短。但也有理论说,这可能使你提前进入未来。 “我不是科学家,我并不懂这些理论的正确性,它们也仅仅是理论。但是,书库里的确记录着两个宇宙相撞留下的缝隙。”严昔早已站起,让出座位给伊尔妮丝,让她继续说下去并便于出示证据。伊尔妮丝坐下来,在文件堆里翻出了那项科学报告,又继续说道:“最关键的一点,”伊尔妮丝继续翻着,一份《人类基因组计划报告书》被打开了,封面上写着的年份已模糊不清,“这儿表明,那边的金发基因c红发基因占发色基因的比例较大。而我们这边金发十分稀少,基本上无法看见红头发的人。而资料上说,黑发基因的祖先,只要某一对碱基改变,就会生出金发后代,这不是很奇怪吗?还有,报告书上的‘欧洲’基因组显示,那边的‘欧洲人’都是高鼻梁c有很深眼窝的。而书库的一张地图显示,”伊尔妮丝又拿出一张地图,“那边的陆地轮廓竟与我们的几近,包括新发现的大陆。‘欧洲’所在的位置正是我们亚特兰蒂斯洲的所在,但书库的资料显示,‘亚特兰蒂斯’早就沉没了,而且只是一个国家。” “十分蹊跷呢。” “我还找到了有关那边教会的书,发现那些书大部分都是用拉丁文写就的。一个‘南美人’写的《巨翅老人》中,也明确指出了拉丁文是天使的语言。而在我们这,教士们说的是以诺语。” “恐怕还不止这些,”这话唤起了严昔的一个记忆碎片,“我在一本介绍某年各专业招生计划和各专业内容的书中看到,那儿许多大学都开设有‘英语’专业,而且十分热门——招生人数非常多。而此处的‘英语’,可以明确是古英语不错。” “大概我们是发现了平行世界的讯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白犬 在伊尔妮丝的带领下跨过书库大门之后,严昔发现自己仍处于那棵粗壮虬曲的树下。怀表一点没动。严昔走出林子,隐身的魔鬼们在此处等她。 伊尔妮丝的猜想不是没有根据的。但是,那天夜里,satan说的“原本支持它的超微技术早已失传”又是怎么回事?也许,在很久以前,未来的人或是另一宇宙的人就来到过这里,创造了这些书库。但现如今,因为种种原因,载体被遗忘在了那里,造就它的技术也因此再无人知晓。或者,因为距离遥远,而速度太快,他们把信息载体装到这个星球的一些角落后,无法再回去或回去之后,家园发生了某种灾难性的逆转。 现在我终于有了一个人类盟友。不过,这个盟友好像并不知道“灵”的事情。我暗示了她几次,也没见她有多大反应。有关的事还是等到日后再慢慢解释。 恶魔们把严昔直接送回书房。没有人发现她。严昔独自在那儿看了一会《圣经》,就熄灯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信使递来伊尔妮丝殿下的亲笔书信,邀请严昔一家同去盖尔芒特剧院的二楼包厢内看戏。她在一个包厢里等候他们。 看来她是要让我先和皇族扯上关系了。 一家三口乘马车到了剧院门口,登上二楼,环顾一周。来之前,贝丽就记下了伊尔妮丝的气味,还没上楼就锁定了她的位置,借用暗流告知了无心和她的主人。 严昔不仅看到了伊尔妮丝所在包厢的情况,还瞟见了正对面的包厢内坐着的人,其中就有那晚企图谋杀她的桑提先生。他在严昔偶然间看见他时,甚至笑眯眯地朝她招了招手。看来还真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对我依然是一副温柔友好的样子。旁边是一名手执观剧镜c坐在位子上的男士。他一看见严昔,就从镜筒后露出半张脸,朝她这里微笑着。那位就是凯因森·可赛。 伊尔妮丝所在的包厢在二楼右侧楼台。里面除了那位在贝尔纳先生家和公爵家,均寸步不离公主左右的奶妈以及公主本人以外,还有两位面生的客人。但他们四人看起来十分熟识。严昔随着叔婶,缓缓步入包厢。由于其他人面生,严昔一家先问候了安排这次会面的东道主伊尔妮丝,希望公主能给他们介绍一下其他来客。 “这位是已逝的迭瑟鲁逊·维·圣一弗朗什·莱尔斯公爵的遗孀,旁边坐着的是她的儿子,德西伍德·维·圣一弗朗什·莱尔斯公爵。公爵夫人c公爵先生,这位是来自克瑞肯逊的贝丽——她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这位是她的丈夫,来自仁义国的富商,严自祯先生;这位是他们的侄女,严昔小姐。” 公主介绍完了以后,特意瞥了贝姨一眼。贝姨的表情使她松了口气。 “哟,原来小姐您就是公主殿下认识的第一个东方朋友呀。”站在伊尔妮丝左手边的英俊绅士向严昔行了个脱帽礼。他便是那个封闭房间的现任主人啊,严昔想。她下意识地垂下头,略微后退几步。 “瞧你把人家的小姐吓成什么样了。人家可是仁义国的大家闺秀,又没有陌生男子造访过她。你一个人高马大的男性,又是异国人,为什么要贴得人家那么近?” “呃妈妈,您教训的是对不起,小姐。”莱尔斯公爵抱歉地后退几步,继而又行了个礼,然后才退到了母亲身边。 “噢,非常抱歉,我家犬子行事欠妥,还望见谅。”那位衣着得体c仪容端庄的贵妇人从座位上立起,行礼以示歉意。 “不碍事的,夫人。我们家小女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儿太小了。”无心挡在严昔的身前,讪讪笑道。 我怎么觉得老公爵夫人的一些话听着不太好? “看出她02秒内的表情了,的确不太好。”暗流一阵涌动,贝姨的想法传到了严昔的脑海里。 “说实在话,”等到严家人和公主都入了座,老公爵夫人才开口,顺便示意儿子也与她一并坐下,好像并没看到公爵早就抛给她的眼色,“犬子这些年虽然有点长记性了,待人上还有了些风度,但是他在许多方面还不太得体。 “唉,要是他再有国王陛下十分之一的礼貌,就能当之无愧地配上维·圣一弗朗什·莱尔斯家族真正的荣耀了。” “的确,国王陛下可是一国之君,是当今最有魅力的绅士,我怎么比得了他呢?我自打14岁就与他为伴,到今天已经二十多年了,我还未及他一半,这可真是惭愧啊。” 莱尔斯公爵即刻接下话头,眉目低垂,惭愧地摇了摇头。严昔既不知道他俩的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也记不清那天见到国王本人,在明确其身份之前,自己有过什么激动。大概是异国人不通本国礼仪的缘故,对她来说,眼前的这位将头发梳得异常干净齐整c毫无碎发的儒雅绅士,除却身材偏瘦之外,未与国王有什么大差别。他略细长些的眼眸和更为挺拔的鼻子,到让他多了份柔情与秀气。 公主用别的话题岔开去了。接下来,是些琐碎的打趣与闲聊。严昔百无聊赖地坐着,偶尔在无心的暗中提醒下接上几句。戏剧开场后,各位也都无话了。 两天后,严自祯受商界友人之邀,携家人于友人家赴宴。这是严昔第一次参加只有商人之家的宴会,因此有些拘谨。她坐在叔婶的中间,僵坐着等待受邀家庭悉数到场。无心不知因何事沉思着。在场气氛颇为平静。不料,一声犬吠惊扰全场,严昔更是为之一颤。只见一贵妇手里抱着一只白毛小狗,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这家人的男主人正要踏入会客厅的大门。 起先倒还正常,但当这家人坐在无心身边时,原本乖巧的小白狗竟仰起脖子,张大嘴,朝着严昔犬吠起来,甚至挥舞着前爪,要从贵妇人的怀中挣脱开来。严昔吓得一阵哆嗦,勉强表现出镇定的样子,希望旁人不致于发觉。但她已经面无人色。“布吉瓦很喜欢这位小姐呢。”那太太笑道。男孩子也拍手道:“布吉瓦,快过去和姐姐玩呀!”那太太竟真的做了,她转身,两手一撒,那白犬一下跳到地上,往严昔的座位奔去。 “姐姐,布吉瓦可好玩啦,你也和它一起玩吧!” “啊——”在众人的一片哄笑下,严昔尖叫着向桌布下倒去,贝姨在她快要撞到桌角时搂住了她。白犬扑向严昔。就在此时,无心猛地立起,一脚踢开自己所做的靠背椅。不巧,未绊住白犬,那畜生反倒扑到了他身上。周围的哄笑瞬间变成女人的惊叫,男人们也匆匆立起,想去把狗从严先生身上扒下来,但他们好像纷纷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冻住了,犹豫不决。贝姨瞟了白狗的男主人一眼。严昔在她的怀中缩成一团,脸埋进贝姨的胸口。白狗已经张牙舞爪起来,用爪牙狂扯着无心的衣衫。西服外套已被扯破,里面的白衫也已支离破碎。许久,一双有力的大手拎住了白犬的后颈,将它硬扯下来——那家的男主人终于出手了。他朝白狗头上猛揍几拳,才让它冷静下来。那畜生悲呜着,缩进了墙角。无心的胸前,黑色外套被扯出了一个大洞,露出了许多白色的碎布条。无心不慌不忙地理着,尽可能不让大部分肤色显露。 “实在是对不起啊,今天布吉瓦不知怎么的,真是吓到各位了。严先生,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我想应该够您换身体面衣服了。” 男主人毕恭毕敬地献上了一笔不菲的钱财,但严自祯礼貌地回绝了: “宠物也会偶尔发发脾气嘛,没什么好自责的,只是——” 他把目光转向已经振作些的严昔。后者仍是面色惨白。 “小女天生胆小,怕是吓得不轻,请容我们一家先行告辞。” 说罢,他便望了东道主一眼。主人立即同意,并替他们雇了辆马车。贝姨扶着严昔同无心一道走了。 在光线忽明忽暗的马车内,严昔逐渐平静下来。不久,她开口道: “这件事中有多少是你故意的呢,无心?” “只一成是在下所为。那位先生,在下早就察觉到了他在这边生意场上与自己不和了。他听闻了在下按主人您的吩咐传开来的那些话,认定您是被在下娇生惯养着的,很可能特别胆小。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您怕狗的——怕是他在某几次有狗出没的聚会中偷窥到了我们。于在下的印象中,有好几次非正式聚会中,您见到偶尔出现的小型宠物狗都会打哆嗦,这就让他有机可乘。今日之事,他本想假借那宠物狗让您出出洋相。在下早已打听到,那条叫吉布瓦的狗性情温顺,只是在未成年人面前会表现出非一般的亲热,但它顶多就是叫几声,然后跑到人脚边蹭来蹭去。 “那妇人刚坐下就故意将狗转向您,而您一个东方女性,自然要比在场的成年人都小巧些;您又生得稚气,它当然认为你是孩童,朝你打声招呼。最重要的是,东方人的体味与西方人的完全不同。而你的害怕,更能激发它的兴趣。狗的天性即使如此。但在下岂能让他白白捞了个便宜?于是将计就计,控制住那畜生。 “实际上,那条狗生性胆小,像往常,人朝它踢座椅,它早就吓得跑回去了。那在下就让它窜上来发狂。这狗的温顺,平日里其他在场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今日突然发狂,要么得了病,要么主人使坏。且这家男主人勇武得出名,又去过未开发的新大陆,什么风浪没见过?今天却愣在一边迟迟不出手,要说发呆也就算了,可贝丽是知道的,他明摆着早就回过神来了。众人会谓他如何? “您那时缩起来没见着,别的男人本是想要帮忙的,可是又迟迟不过去。贝丽从他们的02秒的表情中可以明显地看出,他们并不害怕,而是有所顾忌,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可见狗主人淫威。恐怕他们在生意场上也是如此,有些人我原是明白的。这下,恐怕也往狗主人方面想了。并且,这些人可是与在下共事的,那位先生在生意上为难在下,在下又谦让着,他们也是有目共睹。若是在下出了什么问题,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们了。——被狗抓伤而死的人很多呢。更何况,在下与他们之间可是有着互利关系呢。没捞到好处之前,谁甘心在下人身不保?这样一来,那位先生可是有好果子吃喽。” 无心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从坐垫下抽出备用的外套换上。 “你还真是料事如神。”严昔称赞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不详 子夜,国王寝殿中 “不不不救救我不要靠近”皱成一团的薄被哆嗦着,传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几位贵妇的使女使出全身力气,拉住被子,想把它摊平,但无济于事。这时,有人去叫醒睡在另一个小房间内的内侍总管先生。 “天呐,他会把自己蒙死的”侍女们窃窃私语。 “陛下,国王陛下,哈尔斯陛下” 踮着脚走进国王房间的总管先生,一边用力扯开被角,一边贴近被子低声喊道。只听见短短一声轻而凄厉的尖叫,被头从里面被掀开了。昏暗的烛光中无法辨认出国王哈尔斯的神情,只有浸了汗水的头发携着幽光。 “可以给我端杯水吗,威廉姆?” 房间里和走廊中的灯火全部被点亮起来,内侍总管吹灭手中的烛台,离开去了茶水房。国王从床上坐起来,把头枕在床靠背上。不一会儿,总管回来了。哈尔斯双手接过茶杯,小啜一口,把它从嘴边拿开,捧在手里,说道: “今晚的事,还请你们保密。” “那是当然,哈尔斯陛下。” 第二天一大早,雷纳塔在宫殿门口撞见了独自一人c手提两个大行李箱的内侍总管先生。她分外不解: “威廉姆,你这是要请假回家吗?” “噢,不是,我不回那个残破的居所了。说起来有点悲伤哈尔斯陛下给了我一大笔钱,还在x城给我置办下了一栋别墅,并配了一批仆人。他说这些钱加上我自己的积蓄,足够我养老了,那些仆人的佣金由他定期支付。国王真是好人可是,我毕竟在这儿做了14年的内侍总管,年纪是大了点但我还有的是精力和气力。我真的很不舍得不过也只能摆脱下一任了。” “这也是件好事呢你有一个不错的晚年啦。放心吧,这儿还有我。” 他俩行了个贴面礼以示道别。 “话说,昨天哈尔斯陛下本人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说到这里,内侍总管望望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昨天晚上是怎么了国王好久没这样了” “又变成这样了。这波侍女好久没换了,怎么突然可昨天白天也没多大动静呀。陛下昨天用过午膳之后就一直呆在前殿的书房里,你知道的,由一条长廊通向议事大厅的那个。” “他昨天早晨又没去骑马散心吧?” “嗯。” “他这周都没骑过一次马,看来宫廷御医又要唠叨了。”说到这,俩人笑了一阵。 “他同往常一样让我在书房外的走廊里等候他的吩咐。下午莱尔斯公爵来书房探望过他。他们有说有笑的。公爵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国王陛下还笑着吩咐我送送公爵,完全把那两个站岗的近卫晾在一边。至于他们究竟谈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主人的可不是随便可以听的。我只记得公爵出书房时,笑嘻嘻地说‘别叫我吉米了’——‘吉米’是他的小名——就顺着陛下,让我领着出去,他的一个小随从跟在后面。陛下自己也跨出书房门一步。他露出半个侧身,微微开口,眉毛轻轻上扬。他的嘴唇慢慢合拢,朝我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整个过程,他的胸膛略有起伏。当然,我临走前也只是匆匆一瞥。我送公爵回来后,陛下唤我进书房去。他起先背对着我望着窗外,大概是在想少年时的事儿吧。他一听到我进来,就转过身,温和地笑着,问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听到回答后,他立马起身,抱起桌上一大摞卷宗,尴尬地笑着:‘约定!约定!’就连忙自己披上外套就上朝去了。他上完早朝就跟我说过,卡特尔大臣有请愿在那儿等着呢。之后我就没能见着他啦,直到晚餐前——但他还是挺高兴的。 “这些我只跟你说。我很了解你,你十分关心他,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怜的!若换了别人,不知会嚼什么舌根,还要说我哩。” “你我一起在这儿多少年了呢。你还比我早来两三年吧?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也不会乱传。好了,我要去了。以后各自保重吧。” 他们再次深情地贴面告别。雷纳塔双手拥抱着威廉姆,而后者提着大箱子,为了不碰伤雷纳塔,他的双手只好无奈地垂着。 雷纳塔眺望着满载行李的马车哒哒地消失在起伏不平的道路上。一道无名之微光点亮了她的双眸。 下午三点,严家宅邸。 无心靠在廊桥横栏上,向池塘中投着什么。“噗通”一声,一条花鲤腾跃而上,在半空衔住“天降之物”,吞了下去,又落回水中。 “这些鱼未免也太活跃了吧?你确定不在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放心,贝丽。我会驯化它们的。偶尔让主人惊喜惊喜,也无伤大雅。她别太胆小就好。”无心仍背对着桥上的贝丽。 “也是。主人还是希望练练胆子的。不过,你前几天做的事也太大了吧?” “嘿嘿,好戏还在后头呢!”无心继续“调教”着花鲤们。 经过“疯狗事件”后,严昔身边多了几个商家的朋友。这些商人家的太太小姐们,总会时不时地约上严昔步行到附近的安东尼街购物或者一起乘马车去瓦尔诺街或更远一些的街道买些花束首饰等女子的物件。起先几次还是贝姨陪着去的,许多小姐也是太太陪着。严昔大部分时间都只充当她们的顾问,帮她们挑拣,但每次出去,总会偶尔在所到的一两家店内买一件价格稍高的商品。所去的店,所买下的东西,都是众人普遍满意的,实际上严昔本人只是附和罢了,偶尔发发意见。这样即可在富家千金小姐面前落下随和之名。也不会被嫌弃为空有其表的穷商小姐。这些都是她经过高中后摸索出的行事法则。 今天,她和几位千金刚从安东尼街的皇家咖啡馆里出来,就望见一辆马车驶入街拐角处。其他人只是看了一眼。但严昔却碰巧见到马车停在某店旁,上面下来一个妇人——这正是白犬的女主人。她刚一下车就摔了个嘴啃泥,溅了一身污水。昔日的盛装已卸,马车也破旧不堪。 “严——我们走喽!” “来了——” 一行人又步行到莱特尔花店里挑花束。严昔又充当起了某位小姐的顾问。有女仆通知严昔,店外有个叫“雷纳塔”的侍女找她。严昔向众人告别后,由两个女仆陪伴着找到了雷纳塔。雷纳塔说,公主等在某个街角,请随她来。 “能带上女仆吗?” “当然可以。” 雷纳塔领着她们穿街拐巷,东转西绕,终于到了那个不起眼的街角。这一代都是已被或即将被拆毁的旧式建筑。尽头伫立着一人。严昔一见着她,就请雷纳塔带着两个女仆退到一边。 “谢谢您这么信任我。”严昔走近后,伊尔妮丝如是说。 “我并不太喜欢敬辞,殿下。我想‘您’也是吧?我记得除了一些特殊情况,殿下也不怎么用敬辞呢——这次你以这样秘密的形式找我,有什么特殊的事吗?” “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今早拜访莱尔斯公爵家时,借口上趟洗手间——我一般都去二楼的,也就是在一次去洗手间的途中,意外发现它的,我能确定书库并未迎来过未成年访客,它建立有几百年,一直无人造访——我当然是拐到了那里。公爵家所有的内室均不锁门,仆人总是在早上点钟才去一一打扫,而那时是早上七点半,因此一个人也没有,门是虚掩的。我盯着那幅画。画原本可以慢慢接近我的,然后我只要钻进去就行。今早我却发现,那幅画死活不动!然后我又去遍了所有能进入的入口,但都不管用!” “所以你希望我帮你找到事发原因?” 伊尔妮丝点点头:“更重要的是,我担心我的书库也会遭到你的那样的厄运。天哪,那可是那个平行宇宙传递消息的中心!要是出事,我们就别想扳倒教会和某些无德的权贵了!这理由你很清楚我曾在书库中查找到它的信息流承载装置的具体方位,它在亚特兰蒂斯城克里特小镇上。我的行动受限,能到那儿的,只有你。这些秘密也只能由你我二人知晓。” 教皇国??严昔瞠目:这倒是有趣 “好,我会借口说我们家要去那瞻仰圣迹。” “几天之后就是教皇的生辰,到那时,亚特兰蒂斯城的圣彼得大教堂的广场前将朝圣者如云。你们可以借膜拜之名抵达那里。还有,今早晚些时候,我在莱尔斯公爵那听到,上星期一夜里,克里特小镇发生了一桩惨案。只过了一夜,就有农夫陆续在古遗迹旁失踪。第二天人们在此前未曾发现的地下入口处发现了大量碎肉屑——填满了农夫们生前所穿的衣物。还有人在前天夜里听到怪物的嗥叫。死去的农夫们为何夜间造访古遗迹成了谜题。从前几天起,教皇就陆续派人往古遗迹的地下入口洒了一堆圣水,移走尸骨安葬,并安插守卫。十分不幸,尽管让教皇头痛还是件‘好事’,这说明他们暂时没有把它毁掉。但是那里的地下,深藏着中央书库的载体,而教会又可能随时毁掉那个地方。我们必须赶在教会行动之前除却神秘的害人之物,并把它的尸体公之于众。这样教会的注意力就会被削减。我只能拜托拥有那种力量的你了。” “很乐意效劳。但你确信教皇不会在这之前采取什么行动?” “外界都说,他们洒了圣水之后,本来是想进入地下一探究竟,不料走到一半,被厚重的铁门挡住。他们使尽所有办法都无效。教皇在私人密文里得知只有特殊的办法才能开启。但他应该还未找到,否则也不会把守卫越添越多的。我们得赶快行动了。” “也就是说,你知道打开门的方法?” “其实,我在确定载体所在位置之后,就开始寻找能进入地下的方法。我在‘信息历史’书架的夹缝中找到了这个。” 说罢,伊尔妮丝从罩衣里取出一张折叠得很短的便条,递给严昔,并嘱托她到家之后再打开。 看到严昔平整地将便条藏进了衣兜后,公主才转身离开,奶妈跟着她。伊尔妮丝她们消失在了某间只剩半面墙的废弃酒坊大门内。大门已经仅剩一个铁框了。 一回到宅邸,严昔就遣散了仆人们,把自己锁进书房。她拆开便条: 把天上的明星摘下, 冠以邪祟之名。 这是古伊甸语,严昔只在曾经的“私人图书馆”中学到过一些单句。巧合的是,这上面刚好都是她所学的。严昔用指尖搓了几遍便条,那久远的纸面顿时变得面目全非。严昔瞟了一眼被蹂躏的便条,暗暗发笑: 这样一来也正好。 她随手把便条投入了微微燃烧的火炉。 “带我单独见见你弟弟吧。”严昔走到贝姨身边,悄悄抛下一句。恶魔的听力是一流的: “当然可以。不过,主人还是不够信任我们吗?” 严昔缓缓转过身来,正对着贝姨说: “如果我把这种事也交给你们去办,那等于说我那半年所经历的一切都白费了。” 她又掉头走了,只留下一句: “倘若不是,我怎敢独自面对你们的派遣者?” 在光影迷离处,贝丽的脸颊浮现出薄雾般的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不可呼之名 “今天小家伙怎么心血来潮地要来见我啦?”satan如约出现在地狱岛的山坡上。没等弟弟说完,贝丽就退居远处,背对着他俩。站在下方的严昔想到魔王亲昵的甜言蜜语扑了个空,差点没憋得岔气。但satan根本没有搭理,继续用甜腻腻的温柔眼神注视着原处——那刚刚是自己姐姐和严昔一同待过的地方,现在只剩严昔一人了。严昔觉得她背上生了跳蚤,痒得低下头。她愤愤地认为已经听到了贝丽的嘲笑声。 “好了,小家伙,不跟你开那么冷场的玩笑了——”satan稍稍摆出几分正经,“你有什么急事吗,我的孩子?” “请问,你能告诉我有关克里特小镇中古遗迹的事吗?”严昔抬起头来,问道。她又转身向贝丽喊:“你现在可以回去吗?在宅子里等我吧,好了的话,就通知你。” 对方行了个颇具绅士色彩的礼节。之后,就瞬间消失了。 “我这个姐姐有了主人就不理我这个弟弟了,唉。”satan遥望着沉寂的大海,失落却带有几分窃喜地叹了口气;又转向严昔,说道: “那是某个因内部革命而易权的国家留下来的遗产。它本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汇聚整个国家建筑工艺的精粹。不计其数c不可复制的艺术精品于此悉数到齐,这里还聚有可与日月相争辉的文化典籍与传世佳作。宫中的藏书室,更是承载了这个国家自建国以来发生在所有国土上的全部历史,所记录的全部科学发现c教育经验,等等。可惜,国民们,包括这个国家的王族子弟,只顾垂涎于宫殿中的奇珍异宝c权势财富,几百年来,藏书室终于积灰生蠹。革命的几十年间,更无一人记起宫殿的过去及其制造工艺,自然在此后也无人能够再造此等的辉煌。 “最终,新兴政权取代了古老传统的王室统治,人民过上了新的生活,也再没人去过那里。宫殿本身,在无数次风暴的洗礼下,日亏月损。随着一场飓风,它的大部分瓦砾,连同那些精美之物c文化典籍等等,全部被席卷到了世界各地。它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惊现于世人眼前:要么被放进博物馆任人观赏,要么被人移植到他国建筑c文学和其他领域中。克里特人以文化广播世界为光荣,世界众国以吸收其精髓为欢喜。——哈,没错,你能猜到,这个国家就是如今的教皇国,只不过首都移至亚特兰蒂斯的市中心罢了。倒不是我长他人志气,那国在更换政权c教权之后,比原先要强百倍,甚至强大到受全西方的顶礼膜拜和不停朝贡,其人民——原住民,可谓极其富有。噢,西方人的共通教权” 严昔听得出satan最后一句来自内在的无尽讽刺。他意在说明,这个国家是靠外来的基督教教会的势力雄霸一方的。教皇国也就在这时成立的,可真是时候啊。 “虽然宫殿的地上部分已化为废墟,但是它还有地下部分吧?”沉思片刻,严昔问道。既然古遗迹牵扯到教会的过往,那么它的地下部分对教会来说恐怕也是重中之重。对satan不利的消息,他肯定会加以利用,告知人间的可利用者吧。 “噢,别提了。那个地下通道,连我都不知道怎么打开。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并不是无所不知的。很抱歉,这已经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了。我的精力也大不如从前了。你要知道古代宫殿里,那些权贵或者宫人们要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时,难免要走走暗道。几乎每个宫殿都有地下空间,我可管不过来。说不定又是哪个女人跟国王干什么时留下来的呢。这种事实在太多了。盯着人家的私事不放可不礼貌。再说,我的脑袋在300年前被那鸟人踢过”satan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向山的另一侧走去,表现出精疲力竭的样子,貌似必须回屋休息。 “赫莱尔!” satan的一只脚搁在上面一些的岩石上,正要提起来抽走。他忽地停住了。他慢慢地转过身。月的碎片掉进了他的眼角,凝住了他的身姿。他的双唇仿佛颤动了一会儿。良久,他弯下腰来: “小姑娘,你可知现在还有几个人知晓这个名字?” “你不会要说,只有我一个人知晓了吧?” “确切的人数我倒并不是很关心。不过,你——”satan翘起右手食指,缩起其他四根手指,把右手伸了过来,食指指尖直指向她,与严昔的前额只差毫厘时才停住。严昔感到她的前额脑叶在拼命地往后缩。魔王紧接着又说: “却是唯一一个敢在恶魔——还是在我本人面前这样脱口而出你想过后果吗!?” “” “唉,孩子啊。”satan温柔地抚了抚严昔的头发,“我知道你在颤抖,我也知道你厌恶自己的这般无能。现实有时候是挺伤人自尊的。其实,你已经很不错了。对于一个从生命册中除了名的忤逆者来说,能亲耳听到这个名字”satan紧闭双唇,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真是太新鲜了!”憋不住的颤抖着的笑声扭曲了他的话音。 “不过,孩子。你要记住,今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再提起这个名字。甚至甚至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它。我的敌人不只有教会,或是你们口中的‘上帝’——这些实际上我也和你提起过,躲在暗处的‘他’,更有可能,孩子,更有可能在我得到你的灵魂前,”satan对着严昔笑了笑,严昔也同样回应了他,“要了你的命。为了对付我,他把这个名字从正常的历史上,从学者的词汇中抹去了,而你却知道它,更重要的是,当着我的面喊了出来。看来无论我说不说这个秘密,你都有可能被灭口的危险了。之前我瞒着你,就是为了不让你卷入这个漩涡之中。” “那么,那个地下空间就不仅涉及到教会喽?被毁的神秘图书馆也跟那位幕后的敌人有关吧。你的敌人们是不是已经联合起来了?而且,”严昔微微侧着头,眯着一只眼睛,“你对上帝” “今晚我们不提他——孩子,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相信你们,走到这一步也只能相信你们了。可是,为何‘他’不在我发现那里时就把我给宰了?” “有更多的人发现过类似的图书馆——它们有共同的名字:选择性信息流。这种信息流是抗强干扰的,并且只能向被选定的单一目标输送信息。也就是说,只要不具备所要求的特征中的任意一项,神经元电化学信号即无法稳定地捕捉到这种信息流。大概是许多人的大脑电波中没有当初设定者所要求的全部要素,而只有一时闪现的部分特征,因此他们顶多只能进入一两次。这种情况应该也适用于灵窍中释放的,作为我们灵意识载体的能量信号。 “而我的这个‘敌人’,可能碍于某种神秘力量的保护,一开始也不清楚这些特定要素是什么,但不知何时,他破译了信息流载体中的加密数据,进入了链接,窃取了在载体中记录着你大脑活动的数据,找到了你,所以才会有一系列的事。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教会是否在与‘他’进行勾结,但我肯定教会知道信息流的事情。所以他们才想杀你。至于,他们为什么那时对你如此‘温柔’,其中确有你我所不知的猫腻。” “可他为何不让我在火灾中丧生呢?” 严昔说完,忽地想到那天夜晚桑提院落中的景象,于是立即自答道: “他仍然觉得于我身上有利可图。” “也就只有这样一种解释了。” “不过,你之前介绍的古遗迹状况应该是人尽皆知的吧?” “没错,所以我才会那么爽快地回答你。但接下来,却是秘密。” satan从上面走了下来,敞开自己的黑斗篷,并叫严昔半蹲下来。斗篷的下摆恰如其分地把这女孩裹了起来。satan略略弯下腰。在魔王贴近严昔的一瞬,一股浓烈而陌生的玫瑰香味扑鼻而来。这是上一次所没有的。冰凉的感觉落于严昔的手背,那是对方的手掌。严昔下意识地将手翻了过来。一个温热的光滑小圆盘落在了严昔的掌心上。恶魔的手挪开了。严昔收拢五指——居然是一个玻璃瓶。她未看一眼,就迅速地将其藏进衣兜里。等瓶子放稳了,斗篷才从她身旁打开,下摆离去,satan慢慢退回原位。严昔也立起,向魔王缓缓鞠躬表示感谢。satan的一只脚重新踏上了上方的岩石,上身却侧转过来,望了女孩一阵,便绕过山顶走远了。贝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严昔同她一道转身离去。 “孩子,把这个涂在门缝上,要涂满涂匀,不留缝隙,再推开门。记住,每次仅能进去一个。” 严昔的耳畔回响起魔王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车厢 这是严昔平生第二次乘坐火车。第一次是在远渡重洋后,要抵达位于内陆的缪加斯时乘坐的。依照外界传闻,西方的火车统一由教会出资建造,无人驾驶,自主运行,并从未出过差池。 驾驶室与车厢之间有严密的界限,未经授权的人无法破除——这是为了维护天主力量的神圣。 据传,所有参与维修建造的普通工人,在工作期间禁止与外界接触,连一日三餐都是由专门负责的修士配送,这期间,修士也禁止同工人谈话,工人必须保持肃静。 高耸的围墙隔开了众人的视线,并有士兵保卫教权的“神圣不可侵犯”。 家人谁也不敢向工人们询问他们工作的情况。即使被询问,工人们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并且,询问者与工人都会在隔天发生意外事故而遇难。人们普遍认为这些人破坏了天主的威严,受到了严惩。直到火车可以正常行驶为止,人们都无权目睹它的真容。 铁轨开通之后,月台上的人们会在火车每次出站时,对着空无一人的火车车头祈祷c画十字甚至下跪。他们三个也照做了。 这种火车,一点也不像严昔在信息流图书馆里翻阅到的蒸汽火车,它祛除了一切浓烟,在铁轨上行驶时也无一点杂音。严昔认为它与由电子芯片操纵的无人动车相类似,但外表又和蒸汽火车相差无几。严昔对有铁杆连接的车轮滚动时一声不响很是惊诧,奈何她对“群星”书架上的内容不是很懂,就更加无法解释了。这是教会自己造的,还是借了什么力量?会跟那个“他”有关吗? 能上月台等待火车的人,都是些富豪贵族。乘客的数量是被限制的,想登上火车还得通过各种关系以及办理各种手续提前预约。能坐到火车里的人少之又少,这些人更不会向高墙之外的平民透露这次经历。 严昔侧身呆望着窗外不断闪现的树影,一手托着下巴,手肘支在窗沿上,沉默不语。她另一手的食指勾住茶杯的瓷环,无意识地挪动着杯托。贝姨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无心被商界的朋友喊到别的车厢里叙旧了。 火车车厢中理所当然得豪华宽敞,充溢着各种鲜花的香气。每节车厢中只有相对的两个包厢。侍者们在两侧包厢之间的过道上,笔直立定,恭候包厢内乘客的吩咐。每个包厢都带有两扇门连接着过道,而另一侧的窗户直接开在火车铁皮上,供乘客观赏风景。 贝姨令门外的侍者移至其他包厢,不必等在这里。对于侍者来说这一要求是常有的。现在,碍事者已经远离,她们可以放心地谈了。 “放心吧,主人,其实您不让我支开侍者也行,我有能力让这包厢隔音的。” “不了,谢谢。我并不习惯有旁的人被卷进来。” “您真是善良。——我猜这不是您第一次坐火车吧?” “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我同家人一道出国时。我们那时订了一个最接近侍者车厢的包厢。后面时不时会弥漫出煎牛排的味道,好在并不太熏人。我还是像这样贴着窗外” 严昔说着,窗旁的脸庞绷了起来。 “你们出国是为了改善生活吗?” 严昔的声音突显低沉,像是有一口浓痰涌上喉咙。 “你也看得出那时我所在的包厢是最次的两个之一了吧。很遗憾,连比你想得有十分之一那么好都不可能——我知道你实际所想的已经是特别糟糕了。我父亲让我们出国无非是想改善他的生意。我母亲倒是为了让我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才同意的。父亲他不过是想要自己在乡党面前充个颜面。 “以前我当面这样说时,他总怪罪于我母亲对我的教育,可我是怎样看见他在不相干的所谓‘远亲’面前大发施舍,而连一套像样的房子也不给我们买;我是怎样看见,他给母亲的钱全是空谈,我们挤在一个破公寓里,而他躺在厂房旁时新的屋子里;我又是怎样看见,他在我小时候不闻不问,在我考上名校时又在人前表现得嘘寒问暖;我又是怎样看见,他如何费力想歪曲我,把我变成他的下属和附庸;我又是怎样看见,他所许的允诺最终都化为一句玩笑他是什么样的,我自己清楚。” 严昔一边慢吞吞地吐字,一边正过身,抽出搁在窗沿上的手,拿起匙子搅着茶汤,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上。她垂头盯着旋转的泡沫,并无兴趣品尝一口香茗。 “那您母亲怎么样?” “拜父亲所赐,只要我跟她吵翻,她的杀手锏永远都是‘你只想着你自己’。”严昔停下来,举起搁在桌上的手,把手掌翻过来朝着自己,轻轻卷起五指,眉睫低垂着,眼睛盯着指甲,“有一次,我同她外出散步。——有一件我父亲所接触到的上流社会所谓的‘丢脸事’,”严昔讲到这里,瞥了一眼门那边,“我母亲同那些丈夫是公司小职员的女人们一样,得做自己的一份工作。而我母亲婚前就有工作,并靠着那些不算充裕的工资挣来了与父亲结婚的房子和家具。然后婚后她继续承担家庭开支。 “跟小职员的家庭不同,我们的生活费用里只会偶尔出现父亲心血来潮的施舍。于是,母亲的工作至关重要。但出国之后,她得另寻一份。 “那段时间,我母亲刚开始找同类的工作,但二十年的经历竟变得毫无用武之地。她为此烦闷不已。我实际上想分散她在这事上的注意力。我开始对她讲故事书上的笑话,她只是‘嗯’。我不喜欢看到她总在阴郁着,就发火说‘嗯什么’,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最终我提前回家了,她在我背后甩出这句话。 “明知道我不开心的时候,她在旁边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我当然会不耐烦,她却骂我没有修养。而如今反过来了,她却只会指责我” “您恨她吗?” “她是我唯一的养育者。我也并不是个无错的圣人。可我这就是我在捡得性命之余所真正担心的事。” “您不能向她解释吗?” “我做过无数次,但是没用。且我也不是无罪的。你或许会笑,这不是小事一桩” “世上的人,只会把众人也能感同身受的痛苦当做痛苦。一个人真正想得到他人的同情,除非是特别严重的c上的痛苦,就只能把自己所感到的痛苦,以撒谎或夸大的方式扭曲到众人能感受到的程度。但是,我,”贝姨把上身倾向严昔,双手搭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双眸,“我们这样古老的灵,能直接通过你的神经信号,感知到你的痛。 “精神的痛苦是主观存在的,它无法像客观食物一样被某种固定尺度所衡量,它取决于每个主观意识。您的痛苦,由您来决定。我只是无条件地接受。作为您的仆人,我有义务分担您的痛苦。” “我不会白白浪费我的痛苦。痛苦即是清醒的过程。” 火车默默地驶过一片广阔的水田,田里的几个农夫正在忙活。 “你知道那天晚上你弟弟身上的玫瑰香味是怎么回事吗?你在与他会面时那气味就有了吧?”严昔呷了一口茶后,开口问道。 “噢,是这个呀。”贝姨把一只手的手肘靠在餐桌上,托着下巴回想道,“我记得以前,小贝列很喜欢在浸泡着黑玫瑰花瓣的泉水里沐浴,还常常和弟妹一起。黑玫瑰所泡的泉水,不光可以使肌肤芳香,更能增进我们恶魔的力量。当然那是地狱特产的黑玫瑰才可以。 “可是,自从他被下了毒后,就很少能去了。每次刚到一半,他就无法动弹——还好不用呼吸。他不想每次都被我们架出来,那是他的你明白的。好在,现在无心终于找到了缓解他病痛的方法。他大概是能再进那样的泉水中了。他迫切需要更多的力量。” “你说的黑玫瑰是一种生物吗?” “当然不是。它是一种结构较为简单的灵,在灵的种类中比较低级。——不过,所有灵窍都是复杂的。 “这种灵只有一种固定形态:黑玫瑰的花瓣。它们灵窍中的部分能量,也就是构成灵窍的大部分物质,能被我们恶魔吸收,只因为它们灵窍的结构中,有与我们的相类似的一部分。 “正常情况下,黑玫瑰灵窍的能量能被吸收储存,并在需要时转化为我们想要的能量形式,或者填补灵窍损坏部位。然而,我弟弟在中毒之后,那部分的结构发生了异变,无法吻合,产生了排斥,使灵窍暂时失去了对组装好的外部粒子的掌控。” “黑玫瑰没有替代品吗?” “我们试过了许多。他的灵窍有太多处异变,他又太虚弱,有些可供能的灵,其本身能量又太强,他的灵窍一时无法承受。不过,两百年前,我们倒是找到了一种较次的替代。” “是什么?” “吸血鬼的散灵。” “吸血鬼?的确有传说称,lilis就是吸血鬼的始祖之一。我一直以为另一位是该隐。不过,如今看来,另一位就是你弟弟喽?” “真搞不懂,你们竟然会认为一个人类孬种是吸血鬼的始祖?那个混蛋该隐” 贝姨正说着,包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严太太,原来你也在这啊!要不叫上您的侄女,来我们这小坐一番?出来玩就不要老闷在包厢里了!” 又是那个庸俗自负的艾莎夫人,贝丽在某次舞会上通过熟人介绍认识的。足以让我们后悔了。 她俩打开门,摆出一副热忱模样。本想客气地搪塞过去,奈何发现无心也绊在那儿了,就只好勉强赴约。 在《创世纪》所写的事件之外,该隐又做过些什么?还是某一方在隐瞒?严昔行走于车厢之间,思忖着。为什么贝丽这么恨他?区区一个人类,能对强大的恶魔做什么?难道是欺诈? 身为高级灵的恶魔,真的可以捕捉到脑电波吗?那为何satan在我说出那名字后会如此地惊诧?人的声带振动绝不会快于神经信号的传递,而能控制外物形态的灵窍,理应有强大的分析计算能力,并且satan的能力应该回复了许多呀。难道是人脑真的太复杂? 严昔一边想着,一边随贝丽离开去另一间车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吉普赛巫者 无聊的聚会终于在火车到达终点站后的汽笛声中结束了。下车后,艾莎夫人她们往东走,严家人往西走,但愿不会再见面了。严昔已经顾不得那些问题了,因为她此时面对的,是陌生的环境。 这里除了高耸阴沉的哥特式大教堂和神学院以外,大道上c建筑间,到处都有买五彩糖豆的孩子们,悠闲漫步的绅士淑女,以及琳琅满目的首饰摊子。有些地方,严昔要拉着贝姨的手或被无心挽住衣袖,才能勉强不被冲散。如外界所言,这里的人穿着华丽,面带微笑。按计划,为了掩人耳目,三人要在这儿先游玩几天,一边游逛,一边往古遗迹的方向摸去。 很快,严昔就发现,此地的许多男女都随声带着各式各样的小盒子,有的被揣在口袋里略微露出一头;有的被横过来,打开着握在手里。那些打开它们的人们对着盒内窃窃私语,但每当偶尔擦过他们的肩膀时,却无法听清。这个东方的异国少女对此十分好奇。然后,不出一分钟,严昔就瞥见了盒子里的小人。吉普赛巫者? 严昔很快瞄准了街道上某对带有小男孩的夫妇,上前去向他们询问。贝丽和无心紧随其后。后者特地挽起贝丽的手臂。 “请问这位太太,您是否也在使用那些装有小人的盒子?”严昔向那家的太太行了个礼,“若是有,请容许我向您请教它的来历和用途。” 辨明来者属于同一个家庭后,那太太才开口: “您是刚来这不久的外乡人吧,小姐?我们虽然是本地人,但也刚刚拥有那样的东西呢。听说,这类盒子是被收编的吉普赛巫者的居所。”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巫者们的庇护所。只要他们按照条例上的规定,在各自的雇主需要之时,为他们传达消息,实现与千里之外的人通话等等,天主就能赦免他们的异端罪行,改变他们流亡与被歧视的命运,由教廷保护他们。”那位先生补充道。 “这是些苦差事吧?” “也不尽然――” “不!我的罗姆很喜欢!”牵着父母手的小男孩,这时兴奋地跳起来,打断父亲一本正经的言论,他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我有自己的小人盒子了!那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他可喜欢表演了!他总是会招来他的伙伴,在我无聊时给我演些外边的新鲜事,当然爸爸妈妈也可以看。但只要我不同意,他们也看不到哦!”说着,小男孩放开父母的手,高兴地转了一圈。 严昔顺势夸耀了男孩一番,又笨拙地说了番客套话。好在因她的年纪,人家也只是笑笑。 气氛轻松了些,严昔又开始问道: “吉普赛人到底怎么在盒子里生活的?” “这我也不知。巫者自有巫者的办法吧。据传,盒子里有他们的全部家当,但我们一打开,它们就不翼而飞了。他们也并不需要成天都待在这小盒里。我们不使用它们时,盒子就会轻许多,可能是巫者们回到教廷为他们安排的正常住所了吧只是谁也没见过。反正,小姐您不需要担心。” 那位先生说完,夫人就无比自豪地竭力推荐严昔一家各自申请一个,还说它们是这儿的独有“宝贝”。 “那要上哪儿去申请呢?” 全程只是打了个照面的贝姨终于开口了——无心还是恭敬地聆听着。这不免使人暗自一惊,但对方不出所料地认为是自己的推荐起了效果。 “去翡冷翠街,圣彼得大教堂前的广场中的方尖塔碑阴影下受洗礼,就可以拥有吉普赛巫者的雇佣权了。记得要在复活节当天。如果你们实在不能在那天抵达那里,也不用失望,过不了多久,这福泽将会传遍受我主耶稣庇护的每个角落。” 方尖塔碑?复活节?为什么他们不干脆把孟菲斯祭师压扁后直接塞进小木盒里,而非要把与摩西族人同样迁流异国的罗姆人押在盒子里当苦力?如果耶稣真的已复活,他会让这些发生吗?难道还会对此大加褒奖吗?圣彼得不是被罗马人屠杀了吗?那身为罗马后裔的他们,为什么不把自己塞进盒子里?严昔这样想着,稀里糊涂地跟着无心和贝姨向那家人道谢,踏上了前往古遗迹的旅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了解到更多有关被收编巫者的消息。他们都长了十分相像的脸,除性别不同以外,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其实,在第一眼看到盒子的同时,两个恶魔就用透视查看了盒子的内部——然而,巫者与盒子内的空间一同被屏蔽了。这使他们三个的心头笼罩上一团不祥的阴云。 没走几步,严昔看到一个像厨子似的老人,赶着一群瘦小的鸭子。他慢悠悠地把身上带着的小盒子打开,一个吉普赛巫者跳了出来,停在半空中。可以看出是一个巫师。老人正在和他对话。一看到这一幕,旁的人像是知趣地走开了。但三人认为有必要熟悉这一不祥的事物,于是驻足一隅,悄悄注视。 吉普赛巫者很小,只有仔细看才知道他的动作。不一会儿,吉普赛巫者化为了一个普通市民,他的面前出现了小小的铁丝网,但比他高多了。他正准备爬上去。奇怪的是,那群鸭子渐渐凑过来,甚至把那个老头给挤出去了。它们发出“嘎嘎嘎”的声响,拼命地仰起脑袋——吉普赛巫者站得位置比较高。 接着,有一群面露凶光的人追了上来。当然,这仍是吉普赛巫者们的表演之一,他们都很小,悬浮在空中。两个人拖住那小市民的腿,用力地把他往下拽。严昔这才发觉,小市民腋下死死夹着一个包。鸭子们叫得更起劲了,而且它们竟离奇地长肥了。不久,小市民被拽了下来,大声呼救,可旁边的小人们像是没听见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走了过去。那群人开始你一拳我一拳地围殴小市民。小市民还紧紧地抓着包。随着小市民叫得越发凄惨,鸭子就叫得越起劲,它们的身体就越肥硕,那细长的脖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提起来似的,真担心它们会断掉。 拳脚声越来越响了,甚至有骨头折断的声音。越来越肥硕的鸭子们浑然不觉,实际上它们的脚掌纷纷离地,悬在地面上空,它们的脖子还是伸得老长“啪”的一声,鸭子的身体纷纷掉落,离开脖子。脖子与头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掉在地上。鸭子们就这样失去了生命体征,变为没有鲜血涌出的生肉。刚才还无所事事的老人,这时盖上盒子,吉普赛巫者所制造的幻影一并消失。老人拿出叠好的麻袋,摊开,装好生鸭肉,背着麻袋走了。 连恶魔们也沉默了一段时间。吉普赛人所表演的,正是前段时间所发生的真实事件。严昔咽了口唾沫,叫上两个恶魔,偷偷尾随着老人。 老人走进一个鸭肉店的后门,他把一只刚死的鸭子放到砧板上,拿起刀子熟练地分起鸭肉来。麻袋放在一边的角落里,其他厨子把它打开,各取里面的一只鸭子,也干起活来。严昔已经看不起下去了,她走到前门,进去与食客聊了起来。恶魔们跟在后面。吃着鸭肉的人热情地向着外地人,自豪地讲起了用严昔一行所见一样的方式宰杀的鸭子的肉有多么肥美。严昔礼貌地道别,退了出去。 大事不妙啊。严昔叹了一口气。 过了几天似是而非的旅行生活,三人终于到达了古遗迹所在的克里特小镇。怪物袭人事件使这儿的旅游业损伤不小,几家旅馆冷冷清清。不过好在还有几位外国宿客,掩人耳目正好。严昔三人百无聊赖地等到夜幕降临。 警卫果然在古遗迹周围严守。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活人的生命迹象。贝丽和无心设法将他们引开,事成之后自会消去其记忆。严昔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地下通道,摸到了门那儿。她的手指被铁的寒意侵占。她谨慎地从口袋里掏出一路藏来的玻璃瓶。借着通道内的微光,严昔隐约睹见满瓶闪着点点荧光的暗红色。拧开瓶盖,严昔嗅到了一股潮湿,混杂着腥苦气味。她的手指蘸着瓶内的粘稠液体,一点一点地把它涂抹到铁门上。为了确定涂得均匀,严昔尽量让身体贴近门面,瞠大眼睛盯着。这举动适得其反,把她头部的阴影投在了门上。好在这时荧光突地变亮了,指引出她涂过的痕迹。靠着荧光的引导,严昔一点一点地涂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终于,她半跪在地上,弯下身子,让那液体霸占了铁门面的最后一点空隙。然后站起,推门。严昔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喉咙里升起,然而又在半路被锁住了。 吱呀一声,古旧沉重的铁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失落禁地 九位文艺女神默立在爬满青苔的石殿内。殿内闪着神秘的柔光。女神像披上了一抹青铜色。严昔一手把着石质内门框,一只脚踏进门槛内——那内置的木门槛早已腐朽,只剩下两道模糊的印记。可以推断,铁门的年代比里面一切的要早得多。她警惕地探进半个头,仔细地观察着内部的动静。 神像大略有两人高,各有其特点,姿态万千。最引人注目的,属她们身上的雕饰。 第一位保存完好,上面刻满了十几种陌生的文字与符号,其中同一种文字却用了不同字体c不同笔迹书写;第二位边缘磨损得利害,青铜色也最深,其上布满了时钟的纹路;第三位最可怜,上半身已变得粉碎,底座与双腿支离破碎,布满尖锐的划痕,几乎要与地面亲密相拥;第四位最新最完整,其青铜色最浅,但其上刻满了酷似封条的圆雕,裹住了整座雕像,只露出一点缝隙,女神的姿态与身体线条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封条上还有数不清的朱砂刻成的印章,十分醒目;第五位最为奇特,周身雕满奇异的眼睛,与严昔在信息流图书馆中看到的眼睛一模一样。看来此处的确与那类信息流有关。 许久都无动静,严昔大胆地迈出步子,悄悄踏进石殿的更深处。后面的几位文艺女神像变得更加清晰。 “哐啷”一声,随着另一只脚的落地,一个物体在阴影交织处窜动。不好,严昔来不及细看,倒退着出去。猛然间,她的背砸到了硬物。她微微转过头,瞟了一眼——空无一物。她拿出刚才用过的玻璃瓶,往肩头上方一举。后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再一转瓶身——铁门明明是大开着的! 严昔下意识地去感应那股内在的暗流,它真的一下子消失了。这,大概就是恶魔所说的屏障!看来无心和贝丽是进不来了。 稍一回神,一阵咆哮就在严昔耳边响起。一股气流迎面而来。 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横在松果腺所在的位置上,而本该长双眼的部位,却被两张极度凹陷的皮肤取代。那怪物的嘴不见了,人类鼻子下边只有连成一个平面的皮肤。 严昔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背抵着屏障。那怪物把鼻子凑近严昔脸原来的位置上,使劲地抽动着。它似乎疑虑了一阵。但很快,它就把下巴砸向严昔的头顶。“嘎”的一声,骨头折断了。严昔把衣领咬破了――幸好,折的只是紧急情况下拿去抵挡冲击的左臂的尺骨。 在一瞬间,严昔感觉到无数把利刃在上下两边将左臂钉住,但很快,剧痛麻木了她的神经。她纹丝不动,因她看到——支在极其细长c不成比例的双脚上的,是五岁孩童的身体! 那怪物还没移开下巴,但那力道渐渐松弛下来。严昔曲起腿来,缩起下颌,费力地向上抬头。下巴上的,分明是一张咧得很大的嘴!严昔眼前一黑。 暖乎乎的东西靠近了身体。在深渊中睁开双眼,严昔发现自己躺在了冷冰冰的硬物上。一侧身,就被硬物抵住了。 她转过头,在目光所触及的地方,黑色的衣角被枕在了头下,里面的大腿如此贴近,那暖度即是它带来的。在确认自己的左臂奇迹般地恢复之后,严昔准备坐起来。 “别动,别动,小心摔下去。” 是satan的声音。严昔按捺不住惊喜,腾地坐起来并转过身,拿腰支着刚刚抵住身体的硬物。她眼冒金星一阵,但仍可感应到对方关切的眼神。向下一望,他们正坐在圆形祭坛的窄阶上,离地面有数丈之远。怪物不见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 正说着,严昔两手撑住石阶,支起身体,往远处挪了挪。她并不习惯离一位男士如此之近。 这样,她也更加看清楚对方了。魔王周身裹着的黑布不见了,换作了宽松的暗紫色长袍。严昔好奇地问他,何时变了装,并想知道怪物怎么样了。 “你放心,那怪物已经不会再追来了。还要多谢无心,他极大地缓解了我的病痛。我终于能挣脱劲敌施加在我身上的枷锁——也就是那些黑布——在人间可活动的范围比原先广了许多,包括这座我一手建造的地下宫殿。”satan的话语中含着被竭力克制的如释重负般的畅快,“噢——要知道那些布紧吧死我了!” 严昔被他灌注笑意而略微颤抖的最后一句逗笑了。这是她踏入地下遗迹后第一次真正的放松。撞见怪物之后紧绷打颤的肌肉柔软下来。她至今从未像现在这样信任他,尽管这两个字眼听上去多么可笑。 “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是你的信息流图书馆,所以我会给你进入此处的方法。这地方既是我创,那么我当然知道这儿所有的秘密。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来,”satan朝地面伸出手掌,“你站起来,走下去,一直到底,然后面朝着我。” 严昔照做了。她看见魔鬼悬浮于祭坛中央的圆形坑洞上,用双手慢慢扯开自己的胸膛。严昔惊诧地发现,恶魔的胸腔里竟只有漆黑一片!慢慢地,在一片漆黑中,升起一缕微蓝 “但他林!”一声厉喝划过严昔的耳际,与此同时,一片午夜蓝挡住了严昔的双目。她居然无法辨别那声音来自何人。一时间天旋地转,大地顷刻间被抹消,严昔砸向深渊。 正当以为自己要血溅当场时,一块巨大的海绵接住了她。不,不是海绵,好像是人的手臂。凑过来一张脸。是谁?眼前一团极度扭曲的浆糊,只能看清脸的轮廓。她竭力地睁大眼睛细看。过了许久,那团浆糊逐渐复位——是无心。 “给他逃了,那个丧心病狂一下子做了27道屏障主人怎么样?” “她现在清醒多了。还好我及时挡了一道,否则还不知会被如何摆弄。” 严昔从无心的臂弯里挣扎着立起,顿时感到头重脚轻,脖子快要被折断了。贝丽迅速奔来,护住她的后脑勺。无心也上前扶住她。 其实一进来,自己就已落入陷阱了。satan道别时特意嘱咐“每次只能进去一个”就已经做好了暗示。他给我那瓶东西时,掩盖得如此麻烦,可见他的力量并没有恢复到能挣脱劲敌所上的枷锁的地步。且那瓶东西一定汇聚了他一部分的力量,他更不可能摆脱那些黑布。 我太轻信了!但他林猜到我已被那“怪物”吓得不轻,因此看到“satan”就会喜出望外。我竟忘了还有每次出现都会换个形态的恶魔的存在了!那个可恶的魔鬼,居然还一直拿似是而非的话来试探我,我竟浑然不知!什么是他所创?若这样,那东西是哪来的?地狱岛时,satan根本没提过!人的虚荣心哪!当猜对了下文便是怎样一番忘乎所以 “这儿根本就没有我要找的东西。这压根是个骗局。那怪物呢?”严昔恢复了精神。魔鬼们慢慢放开了她。他们领着严昔来到庞大祭坛的另一侧。那儿躺着个小女孩。严昔颤抖着下跪,把手勉强地搭在她的喉上。已经没有脉搏了。小女孩只有五岁的样子,穿着普通童装。 这就是所谓的“怪物”。他们拿出灵独有的潜能,来对付一个孩童。那孩子的松果腺准是被破坏了。残忍的“外科手术”施在健康的上。然后他们利用完就杀了她。 “这样下葬,但愿能成为最后一点安慰。她的父母可能已经” 严昔瘫坐在最下层的台阶上。无心默默地站在台阶下,脱下午夜蓝披肩盖在遗体上。 良久,贝姨温柔地安慰道:“虽然那时您感应不到我们,但我们在屏障外看得清清楚楚。您看见了属于五岁孩童的躯干,所以放弃了抵抗。您总以为她是吓坏了吧?您想向她证明,您是无害之物。但您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也是普通人,对吧?所以您也会害怕,也会听不出但他林的试探。您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不想当普通人,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严昔快要咽气了。 “每个人生来都是普通人。勇士是练出来的。即便有人天生胆大包天,连死都不怕,那也只不过是违背人性的畸形。 “人的天性即是生物的共性,都是自我维持。如果自我维持不能,自然会害怕绝望。有人看似天生勇敢,但实际上只是那些对于常人而言的骇人之物对他自认为毫无威胁,无所谓而已。这不是真的勇敢,这只能叫做无谓。” “嗯” 严昔终于不再自责。在这段短暂的纠结中,无心始终微笑地陪伴着,尽管主人并未看他。 “那张纸条!那魔鬼要是只是假扮了公主就谢天谢地了!”严昔忽地叫道,噔地立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地下的阴谋 富丽堂皇的大殿内。华灯耀眼如星辰。映射着暗金色倒影的空荡王座的高阶下,只有零星的几对绅士淑女相互私语。 黑色长袍的一角缓缓抚过殿门前的石阶,细碎的絮聒戛然而止。阶下的绅士淑女纷纷转向这位一声不吭的造访者。一丝惊诧浮过大殿上空。 “你们过得很愉快吧,我的老伙计们?” 殿内的人们纷纷向来客行礼。他们面前的人物,仍然微微后仰,脸上的从容微笑不改分毫。他面朝前方,目光却时不时地在天花板与孤零零的王座之间扫视。 “您是多久没回来了呀?!我们这些做臣下的等得太久了。我们每天都来这儿清扫。为寄托对您的思念,还特意将您临走前的一切原封不动地保存至今。” “哦——那可真是有劳你们了。”来人嘴角优雅的弧度变得更为明显,这在外人看来尤为亲和,“那么,我再劳烦老朋友们一件事,可否替我把古辛找来?” “陛下,我也不想”对面的一位光鲜亮丽c眉目清纯的小姐结巴地喊道,同时要向造访者大步走去。然而,她刚一迈脚,就被身后的一只手死死拽回,但看上去只是身体前倾了一下。 来人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不必再说。同时,他双眉微挑,对少女表现出十分亲和的神态,又转向拉住她的成熟女子,含笑道: “伊丽亚,您也算是古辛的老朋友了,您应该清楚他在哪儿吧?” “嗬呀,我只不过老友罢了,我又不如他的亲人哩。他呀,把您作为自己的楷模,愿意多多体恤一下家人,这些年没少把身外之事委托给自己信得过的灵去办。唉,”伊丽亚叹了口气道,“他最近不幸被弄伤,只能待在家里,恐怕不便见外人呢。不过别担心,他的家人正在尽心照顾他呢。” “哦?是吗?那我可得——”来人正说着,瞬间移至王座前,袍子已经拂到了座椅正下方。忽地神色一变,“好好慰问一下!” “啪”地一声,只见闪过一缕白光,那女子便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翻滚几下,之后一下子被拽到了他的脚下。她挣扎着吐出一丝气息: “satan,就算我们让他见你,他也不肯” “哟,这是谁的恶作剧呀?”脚下的恶魔已经失去了意识。魔王转头朝向台阶下另一侧的男子,两指捻着一根针,笑道,“墨菲斯托,要给阿西莫丢斯跪搓衣板吗?” “不敢不敢,饶了我吧,他侍奉他的小少爷正高兴呢,哪容得我横插一脚?”墨菲斯托陪笑道,一边忙着将灵窍里的意识活动小心地隐藏起来: 伊丽亚有着恶魔界数一数二的光能和热能,并且近300年来受到特殊“照顾”。但身受重创的王用一缕“白发”即能抑制其能量。若是在之前,他连地狱岛附近的传送门也无法接近,白天只能窝在地狱岛另一侧的海沟中,更别说抑制她了。更重要的是,他的反应速度丝毫不减当年。一定有灵暗中协助。幸好伊丽亚是火爆性子,沉不住气,而我素与他调皮惯了,他也不好明着怪罪,否则 “我亲爱的‘契约创始者’啊,您是否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您那被‘光’嫌弃的捣蛋专家,这几百年来都没个像样的对手,快憋闷死了,终于等来了您,只想和您玩玩罢了。” “是嘛?”satan搓动着指间的细针,邪魅地笑着,“那么按老规矩,你我中有一个玩输了,就得帮另一个办事,怎样?” “我去把古辛请来。” satan没有料到,墨菲斯托竟会那么爽快地答应。他只能欣然地说:“很好。” 这地狱的王宣布要私召古辛,于是群魔告退。在他们走光前,satan独留了那位化为少女的使魔。 “孩子,请你告诉我,”魔王走近她,半跪下来,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温柔地看着她的双眸,“这个地方可曾易过主?” 那使魔因恐惧而忽明忽暗的灵体终于稳定了下来——这年幼的灵还不懂得如何捕捉其他灵窍的心声。她点点头,但不肯多说。 “谢谢,孩子,我已经转化了折磨你灵窍的热能,现在你有能力对抗她了。” 小恶魔谢了魔王,变为一道黑色的球形闪电飞走了。satan目送她离开。 satan站起身来,走到门廊边,环顾四周。曾经,他就是站在这儿,站在大殿的门廊边,像这样满怀憧憬地看着玛门安排着每一块材料的放置,听着他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只有魔王亲自踏进大门时才能点亮灯光的绝妙设计;曾经,这儿的高阶上有三把椅子,并排的两把,上面坐着自己与妻子,在自己座位的旁边,是一把规制稍小的座椅,是别西卜的专座,它质朴无华,由其主人亲手制成。而如今 时候不早了。satan缓缓走到高阶后面,长袍抚地。他伸手轻推石壁周围的空气,一道阴暗的小门无声显露。 这是一间颓败的书房。房间里厚重的灰暗标志着300年来从未有灵进入。看来此处由玛门设计的选择性屏障实在耐用。它与曾经的灯光一样,依靠每个灵独一无二的能量背景发挥作用。 satan并不打算恢复当年的富丽,他只是静静地坐下来,用指肚摩挲着成堆的书籍。自从300年前的那一日,这儿的主人就从未来过这儿。他双肘支在扶手上,双手十指交叉,静静等待着。 屏障有了反应。是古辛。satan准许他透过。这里的魔鬼进入书房的唯一途径,就是获得主人的许可。他们把进入这儿当做一种荣耀,从无怠慢。古辛应邀前来之迟,迈步之慢,都恍若隔世。 一个高瘦的骷髅架子出现在书桌前。 “陛下,您的病好些了吗?” “托你们的福,恢复得能回家了。以后终于不用空操心了。” “您别这么说。” “古辛,但他林去哪儿?” “她?不不不,我那么多年都没联系她了,”古辛讪笑道,“我哪晓得她到哪去了。” “你和她” “分开了。或许我们不应再称之为‘她’了。现在的但他林,连我也不知正以何种形态出现。” “哦真抱歉。看来我还是——”satan无力地笑笑,“不来邀你叙旧的好。不过,你最近可好?有灵告诉我你受伤了,还吓我一大跳呢。”satan略微仰头,爽朗地笑起来。 “没事,没事,我很好。只是我儿子在塑灵学院修第十学士,有几门功课总过不了关,我这几年来都在帮他倒腾,很少关心过外面的事,大家可能弄错了吧。” satan让座椅贴近一旁的书架,伸出手在上面专注而迅速地翻动着。然后表现得十分随意,抽出几本书交给古辛,说是对他儿子可能会有帮助。 古辛的灵窍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是satan第一次感应到古辛的意识波动。不该这样呀。魔王偷偷地想。 “哎呀,哎呀!我在人间呆久了,忘记我是灵了。”satan只好自己打圆场。然后他俩都笑了起来。 “古辛,我比起所罗门来,怎样?” “这不是臣下该回答的问题。” 他们相视而笑。不一会儿,古辛就告辞了。 古辛,你不认识所罗门的,你只见过他几回。那种被神赐予福祉之人,对于那时的你来说,是无法接近的。你闪过的那一丝心绪,是否在暗示你本想像当初一样说: “您又开玩笑了,他哪有什么72魔柱?” 又剩下satan一个了。他缓缓起身立直,闭着双眼,像是在欣赏着什么乐曲,又像是身处立墓中安息的逝者。昏暗在主人的静默中缓缓退场,橙黄色c燃烧正旺的烛光取而代之。所有仍在此的书籍全部自动归位,书桌解除了它的负重,变得平坦而光滑。整个书房,像是刚从暴风雨的裹挟中挣脱出来,回到温暖宁静之港湾的帆船。雨滴从屋檐下密集地落下——这是魔王营造的自我幻境,没有灵会看见。 魔王再次坐下来,低垂着眉睫,双手仍十指交叉,手肘支在桌上,直着腰,低头凝视空空如也的桌面。 “彼列尔,劝你弟去参加我和古辛的结婚纪念日嘛!” “这是第几十万个了吧?你们每年都就办一次,麻不麻烦呀?我和lili万年才举办一次的!” “天天绷着个脸还不腻呀?好歹一年一次不用摆架子,快来快来!” “区区三百年。”satan一张一合的嘴唇中包裹着煮开水般的声音。 一团黑雾黯淡了烛光。室温骤降378c(注:灵对温度的感知力极强。)。 “你果真来了。”satan表现得分外平静。 黑雾中的一只灰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不得不佩服你那位手下的才干。这道他竭力打造的屏障,真是棘手。这可比你那天给人类女孩东西时用的高妙多啦。不过,我还是进来了世界上没有什么坚固是不能攻破的,没有什么堡垒是可以不朽的。他拼死守住的王族荣耀,不一样被踩在曾经同伴的脚下?” “世界没有绝对的强弱。你也一样,特鲁斯。”satan说着,抬起头来。 “不,我是特鲁斯。我不同于你,也不同于你的缔造者。我不可再生,但也不可摧毁。时机一到,所有的意识将会明白,你们生生世世都要匍匐在我的脚下!” “别以为你名字的含义与安拉一样就可以取代他了!”satan第一次露出愤懑,“——你把但他林或者她的儿子怎么了?” “一个懦弱且无力的王,没有资格要求他的子民继续服从于他!我并未对他们做什么,只是他们对你已经失望罢了。如果你变弱,那么周围的灵自然会背弃你,别说是恶魔了。就连人也是如此。还记得那个在年老体弱时被妃嫔刺死的古埃及法老吗?恶魔间上百万年的关系也可脆弱如纸,一朝即毁,你怎么知道那所谓的‘友谊’,不是仅仅建立在对你力量的畏惧之上的呢?‘我们恶魔必须遵从三件事,利益c和规矩。’这句话是谁亲口说的?可光你一个就违背了这三件:损害其他恶魔的利益,压抑作为恶魔的,还有——破坏未经其他灵同意而窥探他们灵窍的规矩”特鲁斯故意把声音越压越低。 “?利益?你根本就不明白最根本的和利益是什么!难道要蠢到为了那些浮华的表层而拆毁撑起一切的筑基?别做梦了,你赐予他们的仅仅是一座空中楼阁——违背支撑事物发展之利益与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科鲁尔·特鲁斯——这里只有我还记得你的这个全名——你不是全部! “至于我坏了规矩?哈,真正的朋友本就应该有心灵相通的意愿。我们纵然无法看透友人完整的灵窍活动,因意识深处隐藏着不可触及的。可灵的朋友之间有着约定,就如同人的朋友之间也有约定,我们要彼此分享各自的痛苦与欢乐,我们会将自己灵窍的表层活动只在彼此之间公开。数万年来,我和古辛都是这样过来的。破坏我们规矩的,是你吧?我向他传达了我的心思,好不容易等来了他的回应。”satan旁若无人地微笑一下,“尽管很微小,但足以证明他仍是我的朋友。横插一脚的是你!你说得对,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我在乎的只有当下!”satan强忍着说话时伴随着的剧痛,努力地维持灵体的透明度与话语的铿锵有力。这是不输于敌人的关键之一。 “哈哈哈哈!!!你为什么不干脆歇斯底里?这样多核症和毒药带来的病痛就会减轻一些。可怜的老狐狸!都成了孤家寡人,还在卖弄自己的诡辩术?好了,我也不必在这和你费口舌了,比起这,我更喜欢作为旁观者静观其变” 男女混合声连同雾气,就这样缓缓消失了。 看来没带lili起来这个星球是明智的。satan竟暗自庆幸了一番。方才的病痛突发与自己的拼命忍耐,耗费了灵窍的大量能量。他此刻必须得补充一些回来,否则就会过多地破坏平衡,这对拥有两个灵核的灵窍来说,是极为危险的。 正常情况下,灵窍中仅有一个灵核,灵核操控内外窍构发散出能量之后,它自身也必须进行能量补充。灵窍每次向外界吸收的能量是有限的,仅能补充一个灵核所一次性丧失的能量。 但现在,satan的灵窍中多了一个灵核碎片,它因结构不完整,反而将正常的灵窍中发散出的或吸收入的能量中的一部分转化成了不做功的无效能量——等同于增加了宇宙中的“熵”。 因此,每一次能量发挥,都要补充比原先更多的能量,这超出了灵窍一次吸收能量的极限。正是如此,之前satan一直无法发挥出能顺利通过传送门的能量,直到无心的救急,才能让他到达这个名为“地狱”的星球。 灵核的不自主颤动和遍布全身的剧痛(灵窍里的微电流等同于神经系统的电化学信号,当灵体受危险时,会在对应部位产生类似疼痛感的信号以示提醒,便于保护灵窍。),提醒他应进入彻底的休眠,以减少能量的消耗,增加其吸收。 还好外窍构的漏洞被补上了。已经没时间检查屏障的损坏程度了,但愿没有其他灵进入。谁也不希望自己狼狈的模样被看到。 暗淡飘忽的烛光下,一个女人模样的灵站立着,默默注视着一旁缩在靠背椅中的男性。她微微弯腰,长发抚弄着他的脸庞。 火车缓缓前行,载着严昔的担忧。严昔习惯性地贴着窗口,遥望着接连不断迎来的景色。只是这次,更像是在盼着什么。 那个尘封已久的地下宫殿,确有伊尔妮丝那个书库的承载装置。不仅如此,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书库——载满无字的书籍。据贝丽说,它几乎汇集了人世间所有的秘密,本就是一个必争之地。在漫长的历史中,这里曾归他们所有。 但是,在不久前,它被一个名为特鲁斯的邪神夺去。严昔所碰见的“怪物”十有也是他的杰作。幸运的是,那位与他们作对的神,似乎也无法探知尽这座宫殿的一切秘密,只不过掌握得多一些。他们仍有胜算。 “那位神就是你弟弟的敌人喽?”在穿越广场抵达月台时,严昔向贝姨问道。贝姨承认了,并且补充道:“我们可以确定,那个信息流载体是完好无损的。他们——神与神的爪牙,纯粹是想把你骗进去。可能就是想把知道那名字的人都赶尽杀绝吧。”虽然夹杂着人群中对那个地下通道中发现的孤女遗体的叹息声,严昔还是听得很清楚。 “我倒并不这么认为。”严昔开口道,“如果他们要杀了我,为什么还能让我刺中想杀死我的桑提?桑提的‘尸体’为何在追我时行动得那么慢?再往前提,为何不直接烧死我? “satan说得不错,他们觉得在我身上有利可图。也许,他们故意引我进入那里,是想让你们看到所臣服于你们的恶魔背叛自己的王吧?但他林是地狱公爵之一,应该是受到魔王重用的,甚至应是他的左膀右臂。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你们看到他的背叛总会挫伤你们的,我说的对吧?” “您真的很聪明呢,主人。”一直默默跟在她俩身后的无心突然笑道。 “你们一定是故意的。”严昔把头别向正前方,不再看着贝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地上的阴谋 当火车驶过一个平凡小镇时,窗户中映入另一辆对向行驶的火车身影。那辆速度稍快一些。突然,一个什么熟人的脸出现在那辆火车的窗前。它勾起了严昔的回忆。 有一天傍晚,同桌在看一本课外书,严昔倾着身子好奇地看着里面的内容。晚自习还未上,教室里充满着喧哗。 严昔未碰到这个女生和她的书,也从未将影子投射下来。但是同桌很厌烦地转过身:“看什么看!”严昔委屈地说:“我也没有打扰你,只想看一看这是什么。”那女生却很生气地说:“书会烧掉的!”然而,以前严昔在看教辅时,同桌也探头探脑地凑过来,严昔却大方地拿给她看。 这个坐在窗前看报的女生就是她。 那辆火车最终还是开走了。没过多久,前方传来一片火光,一声毁灭般的爆炸声响彻云霄。后边车厢内传来那辆火车上的不明大爆炸与全员伤亡惨重的消息。 所乘坐的火车加快了速度,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危险。严昔的脸没入金黄的光晕中。随着火车的继续前行,她的脸庞挂上了与别人相差无几的同情怜悯。 看来,又开始了 等了许久,严昔所一直期盼的终于出现了。那是欧涅斯特首都亚历山大的风景。一下火车,严昔一行就急匆匆地朝都城赶去。 无心吩咐跟他们一起旅行回来的男仆们(在教皇国时,他们一直待在酒店里。)去宅邸安置好行李,自己跟着主人和贝丽一同前往最中心的宫殿。他们从宫殿外城一直找到王家花园,终于在花园的一隅找到了伊尔妮丝。公主正和一个很小的孩子待在一起。 “没有任何灵的能量背景存在,看来应该是公主本人。”严昔内心的暗流中响起了贝姨的声音。 伊尔妮丝看到了他们。在对外开放快结束时才来,一定是有什么要事商量。公主叫来一名女仆,嘱咐她照管好那孩子,带他去别处。贝丽和无心按主人的吩咐回避了,在远处等候。 “啊,对不起,”伊尔妮丝转过头对严昔说,“这个孩子走丢了,非常害怕,我得看着些。请原谅方才还有旁人在。” “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想问这些天这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噢,有一大堆呢。前些天我特地去找你,来到你的庄园却被告知你们仨去克瑞肯逊旅行了。哈哈,你们也不会去膜拜教皇了吧?不过我听说,绝对安全的列车变得不安全了,教皇的‘生日派对’可要无限延期喽!” 果然,的确是被耍了。 “你的流动图书馆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伊尔妮丝突然收敛起了笑容,“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严昔报出了那天的具体日期,问公主那个点上正在哪里。 “我就在自己卧室楼下一幅画里的书库内。” 严昔有些担心时间,但她并未开口。 “并没有多大关系。你们是我邀请的,想留多久就留多久——是吧,贝丽,严先生!”伊尔妮丝忽地拖长声音,盯着严昔背后的树丛。严昔转过头。她怎么知道他俩的藏身之处?恶魔们只好在远处朝她点头微笑。 不管这些了。严昔回头对着伊尔妮丝,把那天下午发生的事以及在教皇国的见闻和盘托出。 “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这也正是那天拜访时我想对你说的,‘生日派对’是延期了,但是你所说的那种盒装吉普赛巫者正式由教皇国大量提供了,仅限贵族和年薪五万卡特及以上的富人们——因为只有他们才能捐赠足够多的救济券。”伊尔妮丝说道。 “他们,那些巫者,所传播的都是些什么消息?” “大到国内外政变,小到个人绯闻,几乎什么都有。但大部分都是可以公开的消息,极少数涉及到国家机密,这些消息应该只能由握有一定权限的人知晓。” “会涉及到个人私事吗?” “放心,我们这些人的事是不会被乱传的。父王和议会对此制定了若干法律。 “这倒并不是真正要担心的。”伊尔妮丝顿了顿后,又说道:“最令我不寒而栗的,是这些巫者的突然蒸发。而且这些人除性别外,实际上一模一样,都不知道重现的还究竟是不是原主的。” “――所以,我也怀疑,消失的他们,是不是被派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刚刚你不是也说了吗,有些机密只有特定的人才有权知道,他们很有可能趁那时去传播这些消息了。” “看来我们要格外小心了。这种连——”伊尔妮丝向恶魔那边快速地瞟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他们也无法确定的东西,要阻挡它还真有些麻烦。——如果他们俩已经知道了,你也不会那么紧张吧。” “这个国家已有许多人在使用了吧?” “不。现在还是普及阶段,只有的贵族在使用。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我发现它进不了我的书库。现在看来只有这个地方是安全的了。不过,现在周围没有其他人,应该也就没有那些巫者。教皇国那边说,巫者只能待在主人附近或者他们‘家’里。 “我和其他贵族做过实验。如果主人离盒子太远但又需要巫者,他们就会从盒子里跑出来。主人就算没看到,也至少会感觉到被一种熟悉的目光注视。如果其他巫者站在你附近,你将会感到陌生的被注视感。但现在,什么也没有。” “真让人脊背发凉。——不过,你被冒充的那天,皇宫里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 “父王突然把侍奉了他快15年的内侍总管送去养老了。” “送去养老?” “是真的去安度晚年,而不是处理掉了。我还亲自去探望过他老人家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我知道。不过,你的提醒的确让我多了个心眼。我问过老总管原因,他虽说这是陛下的恩典,但他说道自己前一天夜里在父王的寝宫里看到父王正在做噩梦,缩成一团,令人担心,还喊着‘救命’‘不要靠近我’之类的话。呃,我并不想总之,一般人在这种状态下被人瞧见,以后的确难以面对此人。但怪就怪在,我从雷纳塔那里得知,老威廉姆刚来皇宫时也有一两次碰到过这种情况。他也未到处嚷嚷,那时父王对他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时一样。但这次显得与众不同,雷纳塔也一头雾水。可毕竟我们都没经历过那一晚,也不好定论。” “等等,你说那位总管先生不会到处嚷嚷吗?那为什么会告诉你的奶妈?大家都知道,你的母亲因此,出于古老的习俗,奶妈如同公主的母亲,会一直陪伴她直至公主出嫁。平日里你们应该十分亲近。 “但国王就不同,一旦公主进入青春期,她父王将不能过多干涉公主的私人生活,只允许在公开场合与公主进行较为礼节性的谈话。公主必须与国王分开居住。两者的寝宫隔得非常远,而且一路上都有不得随便调开的侍卫。 “由于奶妈不是其妻子,且身份在其他女仆中较为特殊,按这儿的礼数,虽然可以在公开场合跟在国王身边听候差遣,但按理不能与国王过分亲近,更无权过问国王的。但是总管居然” “雷纳塔c老内侍总管和我父王三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总管先生原先是在莱尔斯公爵府邸做事,后来经公爵亲荐去了皇宫里当差。虽然是老管家了,但面对新主人,难免会出些差错。据说刚来时多亏雷纳塔的好心提点,才不致犯了我父王的一些禁忌而受罚。不过,父王他对总管向来宽厚,还特别关照他糟糕的家庭。总之,总管与雷纳塔两人有深厚的交情。而父王与雷纳塔见面的次数也非常多。我的奶妈似乎对父王的喜恶十分了解,总是可以看出他嘴上不说的一些禁忌。” “你说总管是公爵亲荐来的?可是,我翻阅过你们的贵族法典,未经国王特许,贵族不得向王宫亲荐内务总管。内务总管必须由无背景之人通过层层考核才能当选公爵和你父王的关系好像也不一般吧。” “的确。父王在老威廉姆离开的前一天还跟公爵单独谈笑过。具体的情况我还在打探。对了,几天前,我无意中听见,父王竟开玩笑似的说,要送她一个吉普赛巫者,但我奶妈明显不符合标准,这让我有了不好的预感。——你对这些好像很感兴趣,这跟你被骗有关吧?” “你能确定莱尔斯公爵以前从未进入位于他家的移动书库?” “看他面对那幅画心不在焉的神色就知道他没有。我在记录中也未查到他来访的痕迹。” “能否排除被人为消掉的可能?” “” “知道你去那儿的,如果不是但他林,那么最有可能是德西伍德·莱尔斯,要么就是他家的什么人,或者是他以前的下属c仆人。” “不过,同时跟父王和我较为亲近的,又对公爵家较为熟悉的,除了奶妈,也就只有他了。奶妈没有理由独自一人进入公爵的那个房间。再不然,就是公爵夫人,他的母亲。但是她老人家十分恐惧没窗户的房间,我试过同她待在一起,她死活不去那里的。她应该有幽闭恐惧症。至于内侍总管,我和他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面了,他不大可能知道我这些年的行为举止,更别说是秘密了。” “公主,那孩子被他父母接走了。”雷纳塔前来汇报。她站得比较远,并没有听到之前的话语。贝丽通过暗流告诉严昔,脑电波显示出刚刚并无人监听。 “那实在是太好了。”伊尔妮丝点点头。 “那么我们明天再见了。”严昔听见有人走近,就连忙告辞。无心和贝姨陪着她。身后传来一个侍女的声音。 两周前 “他把您请去的人给赶走了,您不觉得可惜吗?” 一位身披淡银红色风衣的男子坐在面朝落地窗的靠背椅上,背对着站在房间里说话的男人。站立者的倒影在窗户上投下一抹墨蓝色。窗外是绿莹莹的世界。 “哈,我倒想着不知他何时才会对我的老仆从下狠心呢!不过——”坐着的那位带着被扼住的兴奋喃喃道,“他竟然还能摆出如此温柔c如此慷慨的样子!哈哈哈哈!其实他心里怕得要死吧?呵呵,又怕又憋屈——你是怕你的东西被人横刀夺爱吧十几年了,过了十几年了,你才终于找到借口——哈尔斯·维·德赛普逊你终于落到和我一样啦 “对了,那只猫怎么样了?” 这房子的主人迅速地从自我沉醉中剥离出来,换了个缓和的语气问着身后的那人。 “哎呀哎呀,最近大人的恶趣味怎么愈发严重了?”身后的男人小步走近,微微弯腰,“放心,一切都按您的意愿进行。” “这抹墨蓝可是不可多得啊。” 椅中人看着窗前淡淡的墨蓝色倒影,嘴上浮起一丝浅笑。光线将嘴角的轮廓晕染化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海雾之人 “在桑提家宅里发现了什么吗?”瘦弱的身躯侧立在落地窗投下的虚影里。目光远眺未知远方的群山。薄暮的朦胧中弥漫着潮湿的水雾。 “大的动静倒没什么,但我一直没见着他的父母,连他们的卧室也没找到。他们竟连窗户都不开一次。” “这就怪了,”落地窗微微颤抖一下,夜幕降临前的风从缝隙中挤进来,冷飕飕的,撩动了厚实的窗帘。窗边的女孩挪了挪身子,“不会又是‘两具’吧?” “嗯,倒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我的确在他家宅宅基地内探测到了与周边完全不同的地磁场。” “那么除了仆人们和桑提本人之外,你还有没有看到一些经常来访那里的外人?” “对不起,主人。”贝丽一只手贴在胸前,向她的主人深深鞠了一躬,“我近来一直化作天上能随风变化的云朵,但实在没发现宅内外有什么外人在。” “桑提是一直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家宅里吗?” “也不尽然,他有时会同可赛一起到某些剧院里,要么就是呆在自己的家宅里看些林林总总的爱情小说或者历史传记,总之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桑提除了可赛以外,还有什么走得近的朋友?” “很遗憾,主人。他非常内向,只与可赛有点交集。不过,可赛先生则不然,夸克侦察器的跟踪影像是不会错的,他与国王交往频繁。” “他们之间会利用吉普赛巫者传递消息吗?” “他们不到万一是不会用的。但用的时候,也只是传达一下亲友生病无法参加宴席之类的消息以求方便。” “看来他们也并不是很信任‘盒子巫者’呢。”严昔长吁一口气。 “不过,主人,请允许我禀告一件事:自从那个该死的教皇国把一堆巫者盒子引进了这个国家,空气中就充满了各种干扰信号,我的侦察可能受了点限制,在公共场合会有大的偏差――请主人息怒。”贝丽说完一下子单膝跪地。 “收起你的这一套。”严昔的嘴角拉成了一个横躺的大写c。她朝窗外仰头,“不过那也好。如果我离了你们就是废物一个,那我也无权消受你们。 “我怀疑,”严昔转向已经站起身来的贝丽,“他们可能已经查到了我们的蛛丝马迹,那些突然出现的盒子不是很好的证明吗?所以――从现在起,我命令你们,用人类的一般方式调查,越隐蔽越好。” “遵命,我的主人。” “可赛应该还有别的朋友吧?” “柯斯林·德普勒维逊,上流社会知名作家,成名前为贫苦孤儿,至今未与亲人相聚,并且喜欢独居。” “啊呀,这人真不错” 于是,在生意场上的无心被告知去留意德普勒维逊先生的消息。他发现那位先生在众多出版商口中受到不少溢美之词的夸赞与吹捧,还得知他经常穿梭于各种名流聚会c沙龙等场合,一些大画商手里还收藏有他与不同名门贵族c知名文艺家亲密交往而留下的画像。渐渐地,他从多个渠道打听到了作家这个月的行程安排。 在星期三的晚上,无心想办法弄到了舞会的入场券――一个画商的邀请,严昔得以进入。这次,她只身一人,也不允许贝姨和无心隐身在她的旁边。 根据贝姨事先提供的面貌,严昔认出了目标人物。天助我也,他就坐在一个两人小桌旁,无人做伴,正独自饮着软饮。这就是所谓的名流吗? 当然,严昔仅仅只能瞥了他一眼,就只好扭头暂且放弃。她现在被那名热情邀请她前来的画商给缠住了。他正没完没了地向严昔炫耀着他与一堆画坛泰斗级人物的交好,要么就是一刻不停地卖弄着自己对歌舞明星种种风流韵事的独到见解。本来想着摆出一副拘谨和慌张,以激起商人的厌恶与反感——毕竟自己的父亲就是这样的商人。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竟适得其反。这位肥佬拿出浑身解数,用无数的幽默话语来她,甚至有时拿那对贼眼瞟着她的臀部。看来真被贝丽说中了,有些男人就喜欢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因为她们天生好糊弄。原本这一套是用来对付那位柯斯林·德普勒维逊的,也许略显寒酸的着装和笨拙的举止能勾起他童年的回忆,从而对她产生好感。而商人们应该喜欢那种性感辣女,而不是像这样的胆小乖女——唉,或许是他玩多了想换种口味吧,这该死的肥佬! 正当严昔被纠缠而无法脱身时,一位衣着时尚的妖娆女郎走了过来——机会来了!严昔故意把脚踝一扭,装作滑倒,然后为维持平衡,用伸出的手碰倒了画商手中的酒杯。哗啦,红酒泼到了女郎的身上,雪白的衣衫绽放出朵朵绯红。严昔连连道歉,也不忘催他去给那位小姐买件漂亮衣服,还推说自己眼光不好,身上也没带什么零花。 有个让有钱男人上钩的机会,这位歌剧名角自然不会放过。她使出浑身解数勾搭那名画商。终于,他口里向严昔说着“请在这儿等着我,我很快回来”之类的话,就跟着女郎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转头给严昔送了个恶心的飞吻。 这尊瘟神终于被送走了,我都忍不住要吐了。还好,那个位置始终没人坐。不过,第一次见面还是不要提起可赛的名字,以免打草惊蛇。也许可赛或桑提就在附近。 那位作家与可赛的关系很不一般,像今天这样的名流聚会,只要作家来,那么按往常的情况,也必有可赛参加,而且当作家无人相伴时,可赛先生就会不请自来,作家也表示欢迎。然而,许久不见可赛的影子,这有可能是个圈套。 严昔走到柯斯林·德普勒维逊先生对面的座位旁,憋红了脸,许久才挤出几句话:“对不起先生,嗯我的朋友有点急事离开了人生地不熟他叫我等在这儿我能不能”严昔快速地猫下腰,迅速伸出手掌,指指旁边的座位,又迅速放下,装出一时语塞的模样,睁大眼睛,很无辜地看着德普勒维逊。 “当然可以,我可爱的小姐。”德普勒维逊先生很有绅士风度地站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啊,成功了!但严昔仍很拘谨地双手抬起座椅,挪出一点点距离,再轻轻放下,坐了进去。这个宽度刚刚正好。她冲作家羞涩地笑笑。 “您不渴吗?”作家转头招呼使者,“请给这位小姐一杯‘混血姑娘’。” 严昔的确是在场唯一一个没端酒杯的人。这里有许多同龄的名媛,端着各种各样的酒,周旋于各种各样的男人之间。唉,我可没这样的本事。“呃不c不用了,我今天胃不舒服,不能喝酒。” “哦,抱歉。”柯斯林连忙叫住侍者,让他去拿一杯水来。 严昔一面说着谢谢,一面端起那杯水假啜一口。听贝丽说,这种地方可能会遇到下药的事情,真是可怕。严昔也不忘仔细端详着作家。 相比之他为世人称道的惊世才华,他本人的相貌也可谓艳世。一头乌黑滑润的秀发,虽大致为直发,但可见发梢不同程度的弯曲,灵动而有序。偏窄的额头,瘦削下巴,配上略露苍白的肌肤,淡粉的薄唇,文弱之气尽显于表。一双酷似黑水潭的眼眸,使整个人如同已受过海雾浸润洗濯般的澄澈,神秘而哀伤。他面颊上每每浮现出迷雾般的微笑时,便平添了一份浪漫气质——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奇谈。 “嗯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柯斯林·德普勒维逊——”严昔故意停顿一会,“应该是吧,但愿我没记错。” “噢,那真是荣幸,您知道我的名字。”作家笑着,但眼里并没有其他人被陌生人叫出名字时闪出的光芒。严昔不知道自己该欣喜还是心痛。 “那么小姐您是?” “我只是个小书迷。”这是严昔原本想说的。但转念一想,既然是准备要长期接触的,不妨说出自己的身份,于是改口称:“我是严自祯——一个小商人的侄女,我是您的书迷。” “您过谦了。严先生,可是鼎鼎有名的茶商哟。”柯斯林慢条斯理地说,“不仅如此,他还是收藏仁义国字画古董的行家,他的藏品只要一出现在拍卖会上,就会被不停竞拍,直到被人高价买走。他的茶叶公司还是这个行业的龙头企业呢。他还拥有不错的房产,许多家连锁服装店也都是他的呢。” 哈,这才是恶魔应有的样子。怪不得他认识这么多画商和出版商啊。恐怕还不止如此呢。严昔发现作家在谈及这些时有些漫不经心。终于有点作家的样子了。 “嗯其实我家叔叔也没您说的那么厉害。再说经商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不过,今天实在太幸运了,终于能在一个没有一大堆人拥挤着用吉普赛巫者的瞳孔记录您身姿的场合,这么近距离地见到真人了!”为了掩饰内心不断涌出的股股厌恶,严昔在说这番话时竭力保持眯着眼的笑容——天哪,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唉,自从那些盒子被引进之后,这个国家就多了什么‘记者’啊‘报社’啊之类的,而且最近接受者的条件又降低了,街上都多了不知从哪来的冷不丁的视线:想想也头疼。小姐,您也拥有那些巫者对吧?” 果不其然,街道上的传言都是真的。只不过坊间没有权利与钱势亲眼看到这些。 “那么您没有吗?我觉得您大可以借其多多宣传您的新作,好让更多的人看到呢。” “不需要吧。我要是这么做的话,作品很快就会像杰米扬的鱼汤一样烂掉的。” 或许作家捕捉到了面前小姐眼眸中掠过的一丝殷切的希望之光,他继续说道: “我想您也是一样没有吧。” “这东西带着不方便呀。而且,谈话的时候被人盯着,总不太舒服的。”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名作家在。严昔见过许多诸如此类的作家,但同他们都隔了一个沉重的竖十字架或一块竖的方碑,然而她此时却只与他隔了一张温暖的木桌。这个人神奇地唤醒了童年之梦的眼帘。可惜,它最终只能是黎明时分大海上泛起的泡沫而已。一切为时已晚。 他们聊地很投机。有一瞬间,严昔甚至忘了此行的目的。那位作家竟约她下星期在瓦伦娜画廊见面,和她的家人一起,去看一位名画家的画展。 时间匆匆滑翔而逝,如羽毛般飘散。很快,画展掀开它的帷幕。严昔并未寻得德普勒维逊先生的影子。 当长裙在楼梯悉索拂动时,一位盛装的少女凝视着二层楼梯转角处被阴影磨蚀的不起眼的画作。 一个黑色的身影暗淡了裙摆檬黄的柔光。悉索声消失在了走廊的开端。 “严,想不到你也对这画感兴趣啊。”方才一直默不作声地端详着不起眼的画作的女孩开口了,微微侧过脸,只露出她细长浓黑的眉梢。 “这还真是绝望的画啊。他不应该是一个名画家吗,公主殿下?” “啊,什么时候这个讨厌的敬称也从你平静时的嘴里冒出来了。不过,这或许是他某个时刻痛苦感情的回忆。” “难怪被搁在这种无人问津的角落了――展出它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吧。” 一个孤零零的,立于峭壁之上的小木屋,顶着铅灰色的天空,背对着无尽的土黄色荒原。四壁接近屋顶的地方,挂着数不清的透明窗户,里面一片阴沉。窗下是数不尽的木门。所有的门窗皆紧锁着,毫无生气。但窗内有模糊的黑影。 直接立于峭壁之上的,是两扇大开的木板,这大概是唯一洞开的门了。近看,光线似乎从打开的门板里透了进来――家徒四壁。 峭壁的对面,是一座座点缀着多彩闪亮圆点的青山,它们环绕着小木屋所在的山头,不知为何无法让人感知到本应有的春天气息。 “真是让人绝望的天赋呢。”伊尔妮丝叹了一口气,“话说,你来这不是纯粹为了欣赏艺术吧?我猜你肯定是在找什么。你裙下衬裤的摩挲声可是一直没停呢。” “殿殿下,”严昔紧绷的脸上飞上了两抹瑰红,黑色瞳仁四下转动,“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词啊我那个真的并得那么紧吗,那么大声?” “是啊!”伊尔妮丝故意拖长声音,闭起双睫,扬起眉毛,“人家走‘一字’步,你都走成短杠了。” “啊――那我就不打扰公主雅兴了小女继续找去喽!” “对了,你每天穿的跟寡妇似的,是准备随时加入到某些行动中吧。”伊尔妮丝叫住了正要下楼梯的严昔。 “是啊,以防万一,我可不像你,有能毫不用隐瞒的保镖。” 并没有等伊尔妮丝回应,严昔那午夜蓝的长裙再次于阶梯上舞动。 “对了,我有一事相求。”公主转过头去,压低声音,对着还未完全走远的深蓝色裙摆说道。 深色的裙角停了下来。严昔低下下颌,微微转过脸庞:“星期三请到寒舍一坐。” 严昔步到楼下,不紧不慢地抬手接过侍者送来的香槟。她轻阖双眼,微微仰头,啜饮着,细密纤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正秘密地窥探着周围的人一切。终于,她在刚刚的走廊转角处瞥见了柯斯林的背影。他良久地站立在那幅阴暗的画作前。对面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轻轻吹开了一些,严昔恍惚间甚至以为听到了玻璃与木框战栗的哭声。大概是外面缕缕的细雨飘了进来,带入丝丝寒意,德普勒维逊先生的双肩不由自主地颤着。 敢细细端详这样绝望的画的人不多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人偶 星期三漫长慵懒的下午时光浸没在各式各样的茶点的奶香中。纯粹的红茶散发出无法抗拒的芳香。大落地窗如同舞台一般,演绎着众生的舞蹈。 两个真正的主客分坐于茶桌的两端。仆人悉数撤退,恶魔们名为“陪伴”,实为立侍地呆在严昔左右。 “难怪你会那么爽快地请我来呢。怎么样,确认是我本人了吗?” “你的事就直说吧,兴许对我也有用处呢。” “我们的传统对立教会集团中有一个叫拉丁姆的国家,其国务大臣的孙子貌似被人拐跑了,还是在我国的首都。父王已经派皇家直属的便衣秘警去调查此事。” “传统对立教会?你是说――正教?” “没错。正教与我国所入的公教虽然在历史上发生过数次摩擦与大规模冲突,但东征结束后的近百年来,宗教冲突有所缓和,双方达成和平协议,相互承认对方的宗教中心。不过想想也知道这只是表面文章。” “所以你认为这次的诱拐或失踪事件会引起再度纷争?” “恐怕没那么简单。那个国家是东伊达拉里亚堡最亲近的邻国,相当于克瑞肯逊‘麾下’的欧涅斯忒。而国务大臣的孙子理查德·麦格拉,则是该国首都教区牧首相当疼爱的教子。但现在却丢在了我们的国家境内。” “因此,如果那个孩子有个闪失,那么教皇为自保肯定会把你们当做挡箭牌吧?”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到时候你待在这儿也会不安生吧?壮志未酬身先死,真不好受。 “还有一个糟糕的消息要告诉你。陪同理查德来到我国的,除了他的叔叔,使臣卢卡斯之外,还有一个来自仁义国的外交官,姓严。 “他在理查德失踪的当天夜里,也离奇消失了。连坊间都传言,他与诱拐犯互相串通,因为有人看到他独自带着小男孩拐进一条有几个人影晃动的暗巷里,就再也没出来过。我还特意带来了有关他的线索。他可是与你们同姓哟。” 伊尔妮丝从口袋中掏出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慢条斯理地摊平。是曼德利公报,一家很有名望的报社。新闻标题的正下方是斗大的官员的照片。 严昔盯着报纸许久,脸上并无一点变化。她舀了一勺方糖,放进之前清纯的红茶中,用勺子不停地搅拌着,始终未品上一口。 “行。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我的眼线一直盯着拉丁姆国的那些访客。小理查德失踪的前几天,他们的确发现了一伙可疑的人。他们的穿着酷似坊间传说中,吉普赛人的诅咒,孔德塔里佩努组织成员的。传说他们会将童男灌入某种药剂致幻,然后把他们的皮完整地拔下,再把肌肉一丝丝的切下来,把内脏剥离,串成饰品,活祭给保佑他们自由的神—— 科鲁尔·特鲁斯。” “你怀疑是他们干的吗?” “这个组织是否存在,我不好说。但是安插在理查德一行身边的人禀告,确实在听到理查德尖叫声的附近再次发现他们。” “你们确信那之后理查德还活着?” “当时我们的人与理查德隔了一段距离,虽然不是很真切,但我们确实听到了麻袋里挣扎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响起了一阵打斗声,有布料被撕开了。之后就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好的。我会尽力去办的。” 餐具已经送去清洗了。严昔斜着身子目送着落地窗中公主离去的背影,抱臂说道: “是那个人的话,我有必要去做了。” “那位严先生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严昔侧过头,屏息道:“他是我唯一的表兄。” “我们会尽力保住他的安全的,主人” “不,你们只要去调查一下最近的失踪人员就好了。”严昔压低暗红色的女士帽,丢下一句话,自顾自地开门下楼了。 “啊啊,主人抛下个世纪难题啊。”贝丽头稍后仰,漂亮的睫毛拉到眼眸的一半,侧过脸对着身后的无心嫣然一笑。 无心表示他认为严昔心里有数,也不再多言。 傍晚时分,几个文件摆在了严昔的书桌上,附有大量来自吉普赛巫者瞳孔的失踪男孩画像。令人感到诧异的是,失踪者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上层阶级,甚至有大批的贵族成员。 “孩子们失踪前不久,有没有目击证人之类的?” “失踪时间大致为深夜,”贝丽挑出其中一份,翻开来给严昔看,“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在街头活动。但这份案例很特殊。同时有三个贵族男孩在当中一个的家里借宿时,看到一个闪着七色光芒的精致活动人偶从房梁上倒吊到窗边向他们招手,招呼他们跟过去。” “一点也没悬念,衣食无忧的贵族小孩听了太多童话故事,四五岁就接受了极为严苛的高级教育,并且和父母亲分开睡。被关在金银做成的金丝雀笼子里,难免想逃离无趣的现实。” “那可不一定哟,”贝丽眯起眼笑着,“同样是工薪阶层,您母亲有在你小时候给你报许多补习班吗?如果您能好好跟父亲建立依恋关系的话,您现在还会这么缺乏安全感吗?” 严昔猛地抬起头来,杏眼圆睁,眉毛变为锋利的弯刀。 “啊呀啊呀,不用那么仇视。我怎敢斗胆偷窥主人的心理。不过,您的手指c嘴唇和后背可是会出卖你的哟。” 严昔挺挺后背,阴沉着脸,低头盯着文件: “继续报告吧。” “刚开始,所有男孩悄悄从窗下不知谁事先系好的绳索(他们当然认为这是人偶的),跟着人偶往下缒。下到一半的时候,绳子在人偶前面飞了起来,竟横在了空中。本来那个被同伴怂恿才过来的男孩,在那时也取消了顾虑。 “他们抓着绳子,来到了一个陌生的街巷。巷子里只有一盏灯,‘柔和的黄色灯光’——这是见证者的自述——‘照在灰暗墙角上的蛛网上,放出了浪漫的色彩。’”严昔嘲弄似的笑笑,贝丽瞥了她一眼,继续讲到,“绳子在这时再度垂下,三个男孩爬了下来。这时,那个胆小的男孩,觉得在灯光下的人偶的眼睛像真人的一样,但是只有死寂的哀伤。他感觉人偶的眼珠里流淌着鲜红的血液。然后他就落荒而逃。另两个男孩在后面嘲笑他,但那个人偶好像没有什么动静。” “他倒真是幸运呢。不过,我倒想听听在同伴失踪数天后,他又会有何感想。”严昔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淡淡地笑着,眉梢不自觉地向上弯起。 “的确很有趣呢,主人。他对人们说,刚开始他还是很害怕的,可后来为他的朋友们感到高兴,大人们说他们去了很好的地方呢。” “啊——真是幸运中的万不幸啊。”严昔拖长了声音。 “有时候大人对于自己的孩子可是最大的危险啊。” 严昔请贝丽出去,自己仔细地对比着画像上的男孩们。他们的年龄大多集中在4~9岁,但严昔在尾页翻到了一个14岁和一个16岁的。大多数年幼的孩子在午夜的家中失踪,根据打更人的描述,几个孩童跟在质地如橡皮般的精致人偶身后,拐进一条街道后不见了。而两三个十岁以上的男孩,是在参加一些晚宴后失踪的。这两三场晚会的举办者与参加者名单都列在上面。有两三个人的名字被圈了出来,他们是宴会的常客。 这些宴会都在都城举办,相距不远,分别由不同的毫无前科记录的家族举办。而莫迪亚诺家族与所有这些家族都是世交,因此现任家主亚伯当·莫迪亚诺先生场场必到也不甚奇怪。另一位皮诺斯先生十分好客,来到他家宅邸的有不少非都城的贵族少年和貌若天仙的少年优伶,这些人无一人有失踪或受伤的厄运。他与莫迪亚诺先生是密友。他的嫌疑也可排除。 剩下一位的名声就不太好了——史密斯·罗伯特,经常会招惹些猥亵男童的绯闻,但是他只对那些为生活所迫而从事不光彩职业的少年和不懂事理的农夫家的男童下手。能搜集到的信息就是这些了,全部写在文件上。 这还真困难啊。贵族的生活是最难打听的了。有些关于贵族的绯闻还是最不靠谱的。比如血紫质病病人被谣传为吸血鬼,白癜风患者被误认为是夜晚出来偷走男婴吃掉的怪物。或许那个罗伯特只是在进行双方自愿的同性恋行为而已。并且,活祭给神灵的人一般都是极其洁净和高贵的人,平常人家与不正行业的男孩根本不具备这样的特质。因此,罗伯特很可能不是这行动的参与者。 但是,根据更夫关于人偶的描述,严昔不由地想到了她在那个被毁掉的图书馆里看到的一本小说中的故事: 一个吉盘人偶师灵感枯竭。濒临破产的他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他拐进了一个小巷子,意外遇见了一个正被一些地痞流氓群殴的雏妓。同样正在被世人欺侮的人偶师冲上去救了她。 两个生活潦倒的人一见倾心。人偶师邀请少女当他的模特,尽管他的创意已被世人厌弃,但是他却得到了从未有的鼓励与支持。然而,这些终究是末日营造的美艳昙花。 少女终于忍受不了旁人的白眼和压榨,悬梁自尽。绝望而悲愤的人偶师将少女满面凄凉的遗体从破烂肮脏的旧屋中带到自己的工作室里。 少女生前厌倦了自己的残败与腐臭,因此生前的她希望自己死后能摆脱一切的肮脏。 人偶师将她泡在不同的防腐剂里七天七夜,把她那双被虫吞噬的眼睛用玫瑰红的c磨有棱角的琉璃换下,好让它闪现出神秘而高贵的光芒。死灰般的肌肤涂上用其骨灰磨成的白粉,粘以润滑剂。失色的嘴唇被涂以恋人的舌尖血,脱落的秀发被添以人偶师的头发。最后,用洗净的粗红绳做成内部的链接。 一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带有最哀伤表情的“人偶”做成了。人偶师为了向世人证明恋人是纯洁的,便把她展现在世人面前。当人们最终发现这一秘密后,警察冲进了人偶师的房间,却发现神态安然的他,早已泡在鲜红色的防腐液中。 小说中对人偶的描述与案件中出现的人偶几乎完全一致。软橡皮般的肌肤,神秘哀伤的血眼珠,精致的外形唯一不明的是人偶的“性别”。严昔推测,或许那些人偶是“男孩”。仔细看看画像上的少年和男童,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精致的五官和柔软的肌肤,如同人偶一般。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人或是这伙人应该具备一定的医学常识,并且不是普通市民,他(们)有能力在私下里买到这些不允许出现在非医疗场所的化学品,甚至具备很高的机关术c防腐方面的造诣,否则无法操控人偶。而这些,只有贵族才能做到,而且是掌握了那些移动书库所载的甚至更超前的技术。 “贝丽!贝丽!去查查所有能查到的黑市防腐剂交易,医院私售的也行。还有—— “能把我变成男孩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惩处之开端 “有劳了。”伊尔妮丝把一盘蔬菜水果递给了对面的严昔。管家刚要倒红葡萄酒酒。 “把红葡萄酒撤了,换上茶吧。”公主缓和地对管家说。 “可是,现在不是——” “放心去吧,管家先生。” 严昔淡淡地笑笑。她的脸苍白而憔悴,身上裹着精美的毯子。 “这里倒真能把审判所看得很清楚呢。据说在那个犯罪团伙被一锅端了之后,那个国务大臣的孙子被找到了,是严大人拼死保护下来的。那些人穷追不舍,于是他们变换了身份,躲在一个贫民窟里。这下你安心了吧。” 严昔笑笑,并不做声,开始埋头吃她的蔬果。公主并不责怪她。 “这里可以看到通往炼狱塔的透明封闭长廊。囚犯会在四面透光的大玻璃长廊上,看完人间的最后一眼,然后被投进永恒的黑暗中。这些人被判为在炼狱塔里受绞刑了。”公主走到大落地窗边,俯视着下方的人群,说道。 “这样真的好吗,”公主又转过头来,“对你来说?” 对方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吃着。 “啊呀,应该要给客人吃点补营养的东西啊。” “艾莎太太?您也来了?”公主礼貌性地站起来,“您请坐。” 侍者拿来一把椅子,但艾莎夫人婉言拒绝了。她带来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由女仆捧着。那盒子飘着肉香。严昔礼貌地站起来,先后对着两个人行了道别礼,缓缓展露笑颜: “啊,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走一步了。叔叔阿姨来叫我了。” 无心和贝姨及时地出现在了外面。 艾莎夫人还想把那食物送给她,被严昔婉言拒绝了。公主和严昔目光碰触了一下,两人相互尴尬一笑。 严昔逃着跑进了两个恶魔事先预定的另一个包厢里。那里可以看到对那位仁义国官员的表彰大会。 “呕”严昔一手直直地支撑着桌子,俯下身去,用另一只放在胸口上的手搭在自己的喉咙根部。 “主人,您快坐下吧。”贝丽连忙移出仅有的一把椅子。 严昔缓缓坐下,一边裹紧毯子。桌子上是琳琅满目的蔬果盘子以及甜点。无心倒了一杯水,水冒着热气。严昔啜了一口。 “这几天真冷啊——那个是亚当·古德曼吧,他的父亲找出来了吗?” “好像儿子注定要死了,他又在这个王都大摇大摆地出来了,不过变更了姓名。他跟那个可怜少女的事,多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人们都说她是故意勾引恋人父亲的,父亲是因为‘遭受侮辱’才远走他乡的。但那个女孩只是行为开放点而已。她生前受到难以忍受的侮辱,要不是亚当悉心照料着她,她早就自杀了。 “原本那个男人要把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但是他的恋人——也就是他后来的妻子,死于难产。他一直认为是自己的父亲和那个男孩子害死了她,于是冷落了这个男孩。男孩在别人那里听了些闲话,以为自己的生身母亲是浪荡的人,责怪起可怜的逝者。这话被亚当听到了,他发起狂来,就用你见到的方式杀死了自己原本深爱的‘儿子’。 “他原是个很优秀的青年医生,在童年时期就接触了选择性信息流,也在很早就得知了tnp一108和一34的制作配方,也就是那些对你和那个对不起——注射的麻醉剂和刺激物的配方,并且成功制作出来了。 “你的身体之前受过但他林的灵核辐射直接照射,对这两种药物的承受力大大减小,并且对它们的过敏反应大大激活了辐射对你身体的破坏。别担心,无心是这方面的专家,有他在,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要求我做什么吗,无心?”严昔转过头问。 “在下倒不敢提什么要求。只有一点,望主人留意。您最近少在大太阳底下走动,就是迫不得已,也一定要带上遮阳伞,不要待太久,否则,轻则口渴无法缓解,重则昏厥过去。像这样的阴天,最好待在暖和些的室内,几天后您的状态可能会恶化,像今天有些冷的天,建议卧床,因为您可能会感冒发高烧,乱动的话很容易得肺结核的,因为你的免疫系统被大量破坏了。您身体虚弱,原谅在下无法在接下来的几周内进行高强度的治疗。请您耐下心来,先服一段时间的中药调理调理。另外,请主人按照在下建议的食谱进食。” “呵呵呵呵呵这都几点了!”严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但笑声冷冷的。 “请主人理解。”无心鞠了一躬。 “还有,那个人偶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是跟桑提一样吗?” “那倒并不是,”贝丽告诉她说,“我们能检测到桑提的脑电波活动,应该是某个人的脑电波在控制桑提。而我们伪装法医对已做成的活动人偶进行检查,发现里面有一个电子设备可以远程遥控他们的肢体。” “某个人的脑电波吗”严昔若有所思地说。 “你们做得不错。”严昔抬起头来,“那些吉普赛巫者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有时不在主人的盒子里,而跑到那里去了?” “据说有人利用盒子里的吉普赛巫者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他们才是吉普赛巫者‘失踪’后的真正主人。而且,这种状态下的巫者,对我们与您之间的联系破坏非常大。” “怪不得你们会来迟。”严昔插起一个紫葡萄,看到它的皮后,又犹豫地放下。 严昔移步到了窗边,俯视着下面。仁义国官员刚要坐上马车。一群人仍未散去。 “主人”无心欲言又止。 “那不是您的表亲吧?”贝丽突然一问。 严昔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拉了拉毛毯,仍俯视着地上的人群。又问道:“有打听过那些发文字的人吗?” “警察联合牧师对此事进行了调查。我冒充编内人员拿到了它的结果,那是作为机密的。那些通过吉普赛巫者观看的人,除了少数人渣以外,都是那些没有任何犯罪纪录和有关人格负面评价的普通富人,他们也没被记载有虐待倾向。要拿给您看吗?” “不必了。我就知道是这样。人类的冷漠呗。不过,不知为何,心理学家们总是说精神分裂症患者才没有同理心呢。” “主人,”无心回答道,“人类对于无关乎自己的事,不会很关心的,这也是一种自我的防卫吧。他们对被认为是作了恶的人,也是调动不起同理心的。在下想,或许是他们事先被灌输了一些谣言,也或者认为那只是吉普赛人的一场演出而已。” “主人”恶魔双双护住即将倒下的严昔。 另一边,阴暗的塔牢里。 “陛下,您要的东西给您搬来了。属下先退了。这么暗的地方,不要待太久啊。” 在黑暗中,看不清国王哈尔斯的脸。他站在像是木桌的物体旁,上面模模糊糊地插着一块木板。那些制作木偶的人已经在绑着他们的木柱上瑟瑟发抖了。只有亚当·古德曼面不改色。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惩处 “你终究还是来了这里呀。” 一恢复意识,眼前就是闭上眼睛的lilis。她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前,窝在自己的怀里,微笑着。satan知道她的心神仍在运转,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他仍保持着同躺在一张床上的姿势,抚着她的发根。 “我昏睡了多久?” lilis并未睁开眼睛,只是翕动着嘴唇: “你可真狡猾啊,擅自抛下你的家眷,还来到这个都不知道变得怎么样的世界。我才不告诉你呢。” “也罢了。”satan的双手将她围拢,她被抱着坐了起来。魔王说着,继续抚弄着伴侣的头发。“区区三百年呐”satan自语似地低语着。 “你也真是的,就为了一个已消亡的名号,就把自己好不容易所积聚的能量分出去了。” “也不就是一点吗?否则我还来不了呢。”satan抬头望了一眼这个名为“地狱”的星球的天空——实际上那仅仅是直接裸露的外太空而已,说道。 “这下好了吧,回不去了吧?” “又没什么,那边暂时还是很放心的。这儿永远是黑夜,那儿也永远是黑夜呀。不过,再也不用泡在最深海沟的海水里了。” “话说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叫你‘路西弗’呢?”lilis被抱着离开床的时候,抬头看着satan,问道。 “看,他们就是死性不改呢,过了几百万年了,还这样。” satan忽然又笑道:“我要是‘路西弗’,那你不就是‘维纳斯’了吗?哈哈哈哈!” “你又来了!”lilis嗔怪道。 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地球上,正是晴朗的白天。 严昔端坐在丝绒床上,手捧着冒着热气的药汤。装盛它的是雕刻精细的银杯。枕头垫在她的背后,厚厚的加绒被子仍旧盖住她的上身。脸颊一阵红一阵白,正被“钻孔”的脑袋似乎随着氤氲的水汽,不知上飘至何方。世界缩在遮天的深色窗帘里,罩在昏黄的灯光中,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像是半睡半醒。两个恶魔围在床边。 “那个男人找到了吗?”严昔发出微弱的声音。说话时,每呼出一口气,仿佛就会把热量带走一些,有人用钳子钳着她的头顶心,前额脑叶又像是被拉出来一点,吸气时又缩了回去,钳子也松开了,但热量还是逃走了。 “他下星期三会去瓦尔维勒剧院二楼的一个包厢看戏,包厢号我们也知道了。您到那时会好的,现在赶快喝完药躺下。”贝丽简短地回答着,催促她。 严昔一口气喝完了药汤。昔日的刺鼻味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并不是药换了,恐怕是自己的舌头有问题吧。嘴巴里总有一股苦腥味。她躺下了。无心替她压实被角。 “以后你们不用叫我‘主人’了,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只要不是”带有浓重的鼻音的声音从严昔的口中飘出,像是梦呓一般纤弱。 “知道啦,小东西。”贝丽笑道。无心始终未说一句话,只注视着严昔的眼睑。 来瓦尔维勒剧院的这一天,严昔已好了大半,但仍是畏寒。好在这天是个阴天,也就不用刻意地躲在伞底下。严昔只找了个一楼的散座坐下,裹着大披肩,明明坐在密集的人群中还瑟瑟发抖。好在她的鼻尖是红的,人们才会把她的奇怪穿着同感冒联系起来。 这是新版的歌剧《浮士德》,之前从未面世。严昔瞥了一眼楼上的那个包厢。真慢啊。不过今天没我什么戏份。终于可以安心看了。 第一幕的天堂地狱泾渭分明,圣天使的歌颂余音未尽,一边就响起了一个独唱的嘲讽。轻快的语调演唱着痛苦的悲歌,男低音唱着男高音的反调。遮住上半张脸的深紫色面具,一垂到底的黑袍,隐约露出的黑色高跟筒靴,恰到好处地掩盖了这年轻演员脸上的稚气与粉刺。透着微微红润的脸颊,反而更让他在严昔眼里平添一份神秘与魅惑的危险气息。严昔透过他,像是想到了谁,有些邪邪地微微一笑。楼上的那个包厢有了动静。 目标人物理查德·皮尔斯,真实姓名保罗·古德曼,从座位上起身,正要去搭讪隔壁包厢的一位绝色美女。他眼里只有不断接近的绝色美女,浑然不觉周围的一切正悄然发生变化。 护壁木板的红棕色沿着他行走的方向褪去,阴惨惨的鬼青色慢慢爬近。眼前的美女忽地僵直地飘去,奢华的座椅被一张扭曲的窄门吞噬。四周的空间极其痛苦地变了形,一个看不清长相的高大男人挡在了即将塌陷的门口,他的四肢显出与躯干极不协调的长度。 台上已经上演了再回青春的老学究与墨菲斯托在众人中狂欢的一幕。带着化装舞会面具的那位年轻演员,正施展着自己的捣蛋鬼天赋,演奏一曲堕落之歌。严昔的两指在座椅扶手上打着欢快的拍子。 古德曼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是条无尽的长廊。背后响起了刺耳的“咔咔”声,酷似尖锐的指甲划过粉饰的墙壁,已经说不清是几重奏了。古德曼惊恐地回过头,发现那个瘦长的男子正像蜘蛛般在墙壁与天花板以及二者之间的夹角处狂窜,一面剧烈抖动着狂舞,一面“嗖嗖”着靠近。古德曼凝固了一会儿,就没命地向后狂奔。 瓦伦丁已上场,魔鬼的男低音开始轻佻地戏弄他,用不恭的话语开着他妹妹的玩笑。严昔皱了皱眉。舞台上立刻响起了激越的弹奏,严昔的两指跳动得更为频繁。瓦伦丁上前与墨菲斯托决斗,他正要拔剑。一个响亮短促的音符,代表着未出鞘的剑在剑鞘中断为两截。 与此同时,蜘蛛般的男人已经窜到古德曼的身前,截断了他的去路。但不知为何,这怪物歪了头,愣了一会。古德曼不敢稍作停留,又死命地往反方向逃亡。 食指重弹一下。舞台上的众人露出惊愕的神色:魔鬼的化身使其心生畏惧。 歪扭的窄门中,一缕黄色的光接近了。古德曼费力地向前迈去。倏忽,光线竟被深邃的藏青色一口吞没。一个黑影突然窜了出来。他的面目终于清晰可见,是略瘦长些的瓜子脸,棕色的卷发,有着白皙滑润的脸颊,闪着森森绿光的绿色眼眸和修长的睫毛,一双颜色浅淡的薄唇,怎么看都是儒雅绅士。古德曼迟疑了。几根长到离谱的指甲就这样竖起,对准他的腹部。古德曼拔出防身的小刀。 一只弹钢琴的手流畅地一下溜过一排琴键,瓦伦丁匆忙钻进帷幕,舞台的涌进大批人潮。 漆黑的c尖如刃的长指甲一寸一寸地伸向古德曼下腹,动作之慢,像是直到世界末日才会到达。古德曼想逃,但整个身体却宛若大理石雕塑一般凝固。他竖着刀的手颤抖着。 舞台的欢快乐曲涌进长廊,男人随着玛格丽特出现时的伴奏,优雅地扯出不知从哪来的细绳。细绳两侧布满密密麻麻的倒勾。男人在古德曼身旁挥舞着细绳。越来越快,越来越近。舞台上的欢乐也越发激情四射。古德曼紧闭双眼。 当玛格丽特出现在浮士德面前时,整个舞台都静止了。 忽然,绳造的疾风消失了。古德曼松了一口气。 玛格丽特验证了墨菲斯托的预言,在人群里一下打动了浮士德的心。一个清脆的音符快速闪现。 长廊里,男人一使劲,细绳的疾风又回来了。这一次,细绳在半空中,于那老头的脖颈附近绕成一个圈,只要稍稍一收,就可取项上人头。可是,细绳偏偏就停在半道上,不知何时会收紧。古德曼想叫,但叫声快要冲出喉咙时,却被莫名地封住,只有嘴张得老大。 玛格丽特回绝了浮士德,转身离去。一闪而过的音符透着失落。 抑制着古德曼的神秘力量一下子消失了。他趁机横过刀来,狠狠往那个还没做出反应的男人扎过去。可刀却像是透过雾霭一般,什么也没发生。男人消失了。 墨菲斯托推着浮士德,让他追了上去。这里出现了一串弦乐声。 死神镰刀般的指甲又重新出现了。还没等古德曼反应过来,男人把一个充斥着骚味的柱状物一下塞进了他的嘴里。胯下一阵漫长而剧烈的疼痛。弦乐声停止。 男人停了一下,似乎注意到舞台上的帷幕拉拢。古德曼还是没能死去,他惊恐地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帷幕再次拉开。席贝尔捧着一束花,在玛格丽特家门口对着花儿暗诉爱意。 男人一边欣赏着缠绵的乐曲,一边不紧不慢地将细绳拴在那东西上,末端同老头的肚脐眼接通。男人又重按古德曼的腹部。腹部里有一些物质,发出咕叽咕叽的响声。 梅菲斯托拉着老学究悄溜进玛格丽特的花园。 腹部里的物质竟顺着细绳流进了古德曼的嘴里。男人退到一边,恢复了女人的曲线。是贝姨。她聆听着正在演奏的乐曲,一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到在地上的古德曼。长廊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某个演员的化妆室。一阵痉挛过后,古德曼翻着白眼终于死去了。鲜血从他的身下慢慢涌出。 浮士德已经与玛格丽特缠绵起来。墨菲斯托的陷阱终于得逞,趴在“窗边”无声地嘻笑着。 愚蠢的罪人呵,多给你展示一个维度就足以迷惑你至死。贝姨像一阵风似的不见了,留下一个窃笑。 “不错啊。”严昔盯着舞台上仍然保持着邪恶魅惑气息的面具演员,自言自语道。 “走吧,我有点累了。”严昔一扭头,对坐在斜对面的无心说道。“好像也没什么不同的,不就多了一幕吗。”严昔说着,跟在早一些起身的无心后面走出了剧院,与贝姨在指定的地点会合,等着警察来收尸。 “没留下什么痕迹吧?” “放心,小东西,我可是在十一维中剩下的七个维度中挑了几个维度,在那里干掉他的。对于平常只能感受到四维的普通人来说,就跟见了鬼一样,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嗯。但愿警察处理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狩猎,噩梦 转眼就到了狩猎季节。皇家森林里充满了猎犬奔跑时的鼻吸声,马蹄频繁的落地声,以及猎鹰拍打翅膀的声音。本土的王族及其支系贵族,包括那些祖上是外来者的贵族们,将在这进行长达两月的合作狩猎。由于森林保护法的新进确立,这里成为了少数几个获得法律许可的狩猎地。 许久不怎么出门的国王也不例外。身着白色窄袖外套,一件鼬皮衬里的蓝色披风敞开着,露出一排银色饰纽。披风一直垂到马肚下,恰如其分地遮盖住穿着紧身裤的双腿,一双卡其色的尖头筒靴时隐时现,有时能看到白色的靴袜。用来固定随风飘动的披风的胸针肩章,随着马背的一起一伏,其下垂的流苏不断地摇动。套着马具的棕色母马,有时会甩甩它被梳洗得柔顺的黑色鬃毛,使流苏晃动得更为明显。这匹母马灵活而有经验,是国王陛下最喜欢的马匹。在狩猎季节,哈尔斯陛下每天都亲自为她梳洗,投放饲料。在做这些事时,他并不希望有太多随从跟着他,更不允许他们插手帮忙,就如同喂养王城广场上的鸽子。 当然,狩猎时则不同。此时国王的身边跟着一大堆侍从,他们仅允许穿红色或黄色的衣服。其他贵族与其侍从亦跟随左右。国王手握弓箭,矫健的雄鹰立于肩头,马旁的猎狗嗅着猎物的气味。莱尔斯公爵正在不远处,向他的封臣规定着这一年封臣所得封地的税收。这种事不在国王管辖之内,哈尔斯也只是向他们的方向瞟了一眼。他倒真是“公务繁忙”,国王想着。 一头大角鹿的气息出现在前方的森林里,猎狗们兴奋起来。哈尔斯指挥肩头的猎鹰飞向前方引路,几条猎狗猛冲过去。哈尔斯踢了踢马肚,母马嘶鸣着奔驰。其他贵族们分几路冲进森林深处,以助国王包围猎物。莱尔斯公爵亦抛下刚才的话题,同其封臣加入了狩猎行动之中。 哈尔斯的母马十分灵活,很快就甩开了跟在后面的随从。随从们离自己有一段距离了,国王就放慢速度,好让在其他方向的贵族们不至被自己落得太远。然而,即使这样,那些贵族仍不见踪影,只听得身后较弱的马蹄声。又同往年一样,哈尔斯陛下暗自苦笑,看来索性在别的方面给他们留出胜利的“余地”吧。 大角鹿的身影于前方闪过。“嗖”的一声,一支箭从国王手中呼啸而过。大角鹿受了伤。哈尔斯继续慢悠悠地向前,把乘胜追击的机会留给别的贵族。只要他们知道第一箭是自己的就是了。 不过,他应该在附近瞧着吧。一阵模糊的马蹄声从近在咫尺的左边树林里发出。国王微微一笑。 几乎就在同一时,一个灰色的身影从树丛中窜出,几乎没来得及辨别清到底是从那个方向来的,一双褐绿色的眼睛就与哈尔斯对视上了——一头灰狼扑了上来。这速度快得让国王来不及拉弓。猎狗似乎反应不过来。这不可能!“咻”的一声,一只短箭穿过披肩,擦过胸前的布料,射中了狼的右肋。狼“嗷”的一声叫着,头向后一扬,鲜血沾湿了皮毛。国王有了机会开弓。“嗖”,一击毙命。 胸前有些刺痛。一低头,长袍被划了一个小口子,红色的串珠从那里断断续续地滚落。披肩被戳了一个小洞。国王侧过头,正撞见在左边的德西伍德。后者的小型弩已放下,但其弓弦还未彻底松弛。莱尔斯公爵脸上紧张的神色还未退去。身后,他的封臣,亚瑟·维·约克子爵姗姗来迟。“谢谢了。”国王陛下骑马过来,笑着拍拍看样子惊魂未定的德西伍德。 “还好陛下您没事——啊,国王陛下,天哪,请恕我的罪!”莱尔斯发现了国王伤口上已经渗出的鲜血,惊呼道,又转头对封臣说,“亚瑟,快去叫御医来!” “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国王抑制住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使语调保持平静。他与莱尔斯一起撤出林子,回到开阔地带。 其他贵族们听闻消息,纷纷终止了狩猎,任凭那头大角鹿逃去。他们倒是第一次听说狼扑向国王,十分担心。但对于哈尔斯本人来说,却并不是第一次。 按照以往的经验,狼的确很少会攻击皇家森林中的人类。因为食物充足,很少会有饿狼出没。就算遇上,只要人们不刻意攻击,狼仅仅会与你对峙一段时间,之后有时会扑上来,但速度似乎并不快,猎狗也能反应过来。再不济,国王的箭也能及时射出。 是自己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了吗?国王抚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看着手指粘上的血,怀疑着自己的能力。回想起莱尔斯在自己尚未成年时,每到打猎就暗暗跟在自己附近,遇到狼扑向自己时,都会出手相助,尽管屡屡射偏,遭到导师训斥,但总是帮了自己。 直到他远赴乔安王国深造回来后,虽然常常同以前那样在附近跟着,但似乎只会在狼被自己诛杀后赞许一番而已,好像很放心国王的身手似的。一开始,哈尔斯有些愧疚,认为莱尔斯产生了自卑情绪。但久而久之,看到他在社交上的举止,便深信,这只是他对自己的放心罢了。这次又为何出手相救?难道他认为自己真的不行了吗? 国王一边想着,一边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口。御医们刚好赶来。哈尔斯被随从送进了医药室里。随从立刻散去。由于伤口不大,再加上先前的刺痛感消失了,国王就只请了新来的女药剂师处理伤口,几乎没叫上那些外科医生。不过,据他所知,对方是个知识渊博的女人。但她的名气仅限于国王与为数不多的宫廷亲信之间。 偶然间,哈尔斯在自己的纽扣上发现了两片小小的叶子。它们被夹在纽扣与布料之间,不易察觉。凭触觉与颜色来看,这像是拉帕斯草。国王记得它叶子中的一种物质能够使狼兴奋不已,并且它经常与非洛索混合起来制作迷情香。但为何猎狗反应却迟钝了?哈尔斯把叶子留了下来。在美丽的女药剂师为他上药时,他悄悄塞给她,示意她进一步验证。对方妥善地保管起来。女药剂师按国王的示意,又悄悄取了些伤口处的血液,装进小试管里藏了起来。接着,她伸手想要解开国王的衣服,给他包扎。哈尔斯身子一扭,那小伤口竟然会钻心地疼了起来。药剂师的手缩了回去。“约瑟夫,你来一下,帮我包扎。”国王陛下忍痛朝外面喊了一声。一个外科医生走了进来。国王请女药剂师下去休息。 今天的狩猎活动结束了。一番必要的仪式后,贵族们纷纷返回自己的封地。国王前往王城。 在回莱尔斯郡的路上,莱尔斯公爵暗自笑道:我的哈尔斯陛下啊,您尝到了自己所使用过的东西的滋味了吧? 这天晚些时候,哈尔斯身上莫名地一阵燥热,头有些疼。他一个人悄悄地去找了那位女药剂师。女药剂师告诉他,他的血液里有一种会在两小时内挥发的毒物。但只要及时发现,它的解药是很多的。 果不其然吶,国王暗自叹息。他告诉女药剂师,自己将选不会使自己做噩梦的那种解药。对方有些吃惊,但碍于之前的事,什么都没说。 国王回来后,独自站在长廊里。他所在的这段长廊位于三楼,是半包围式的,可以看到夜晚的月光。楼下几个卫兵正在巡逻。这个时间段还没人打扰他,也没人看他。他趴在栏杆上,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白天的血迹还在似的。 那事你也有参与呢。你还真豁的出去是在报复我对你那仆人所做的事吧,你一定是在警告我,就如那天下午一样。 幽暗的森林里,传来阵阵狼嚎,夹杂着一个小男孩嘤嘤的哭声: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一个高大的人影拖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不远处站立着,像是盯着那个小男孩。小男孩已经吓得瘫倒在地。突然,那人影一松手—— “爸爸——” 那大东西腾跃而起,向小男孩扑了上来,鼻吸声直抵小男孩的下颚。“嗖”的一声,那人影像是射出了一支箭。不幸的是,箭只是随意地射中了一旁的树根。 褐绿色的眼睛兴奋了,张开血盆大口。一阵磨骨头的声音 哈尔斯睁开眼时,已经是早晨了。阳光投下窗格子的影子。看仆人们的反应,昨天做噩梦时,自己似乎没闹出什么动静。 哈尔斯有些慢腾腾地起床,自己伸手去够一旁椅子上的衣物。他亲自穿衣,且从不许别人在他身旁看着。他的寝宫里也不准许有镜子。这个习惯连自己曾经在世的奶妈也感到困惑。他很小的时候,还一切正常。 眼睛又干又痛,看东西有些模糊。解药的副作用罢了,两三天就会过去。不过,这段时间得装作没事。国王笑着,走出了寝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共同的猜疑 煮熟的c晶莹剔透的黏稠淀粉在白净的瓷勺里滑动,纯白软糯的糯米小团团浮在上面,满满一勺嚼在嘴里,又能尝到脆甜金桔丝中一丝丝渗出的汁水。略显米色的酒酿被悄悄吸吮着融化在舌尖。 闻着金色桂花的香气,其中又带有天然糖果似的甜味,严昔忆起了自己的外婆。不过,她也没再深入追忆了。现在是幸福的时刻。白瓷碗的旁边,摆着造型精美的桂花糕——又是这种糖香气呀。 “怎么样,喜欢吗?我可是特地去除了您不喜欢的“补即”(荸荠)哟!”无心一边望着已经把碗端起来要吃干净底的严昔,一边温和地笑道。 严昔一听是新自下厨的无心从厨房里转回来了,赶忙放下碗,用一旁的湿巾矜持地擦擦嘴。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贝丽像看到一个小婴儿第一次爬行失败一样笑了。 “真没想到无心你还会说明州话啊?”严昔整顿了一下仪态,一本正经地说。 “在下可是听出了您的口音呢。不巧,在下也曾居于明州。” “看来小东西恢复得很快嘛,果然是王族的补品,效果真好。”贝丽突然插了进来,在很远距离的手假装挡着嘴高声笑道。 “什什么?公主殿下来送东西时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她本人亲自登门的吗?” “她每次都是同她的奶妈一起来的,也就只有她两。她拿的东西比她奶妈的还要多,哎呀哎呀,这公主真不简单。她从来都只是在门口,当我们请她进来坐坐时,她总是说:‘严小姐一定是在床上休息,我就不叨扰了。’然后就拉着奶妈回去了。大概觉得她的探望会让你不知所措,怕你紧张,加重病情可就糟了。” “不好——”严昔顾不得桌上的桂花糕,一手抄起椅背上的狐裘大衣,披上就走向房门口。结果被无心挡在了前面。后者手上不知何时拿了一堆遮风保暖的斗篷围巾手套之类的。贝丽也从后夹击,立马动手把严昔包裹起来。严昔也只好乖乖接受了。上次在二楼开个窗都能得风寒,那时还刚入秋呢。 无心和贝丽很快把严昔带到了今天伊尔妮丝参加的聚会场所里。严昔一眼就看到了她。这次这家伙居然也只混在一群各自交谈的人们中间,自顾自地端着一杯朗姆酒,明摆着就是在等我的。 伊尔妮丝也看见了严昔,将高脚酒杯向前端出一些,以表问候。严昔一口气迈着大步走了上去,行了个合适的礼节后,在对方含笑中,努力使话语里没有任何喘息的痕迹——该死的辐射!让我变得容易骨折不说,还把我的肺弄成这样!严昔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检查着自己的脸色神态是否正常。 “你应该是有什么事等着我吧?” “我是那么功利的人吗?”伊尔妮丝啜了一口酒。 之后两人一阵沉默。 “你不会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吧?” 她连这个都会啊?虽然惊讶,但严昔仍保持缄默。 “那好吧,其实是有一件事的。我偶尔通过我父王的一个朋友认识了一位富商。喏,就是在你左边角落的那个男人。”伊尔妮丝向左边一瞥。 严昔朝她所示的方向看去—— “什什么?桑提先生?”严昔已经掩饰不住了。 “你认识他?那你能说说他的家世吗?我才认识他几天,他也没怎么说起过,我又不好意思问。” “那他有跟你说起过他原来是哪里人吗?” “并没有。” 严昔心头升起一丝不详。到底是那天桑提,更应该说是他的幕后操纵者,心血来潮直说了自己来自哪里,还是早有预谋?不,恐怕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或许当初“桑提”这个姓氏就是对自己的试探。我真后悔那天的口无遮拦。但是,这样一来,是不是“桑提”这个姓氏的真假有些问题? “嗯你父王的那个朋友是不是姓可赛?” “是的。原来你也认识。桑提先生和他关系很好。” 这会是巧合吗?他们两个联系得也太紧密了吧?而且我对可赛先生的姓氏也提出了那样古怪的问题。难道他也 “那个,可赛先生和你父王究竟是什么关系”严昔的声音越说越小。 “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地方。可赛虽说是这里最富有的商人之一,但毕竟没有贵族头衔,也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显赫的官位,也没有理由常常去宫里,却能和我父王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因此我怀疑他暗地里有着什么秘密的权利,或者有什么被隐藏起来的身份。” “涉及国家机密?” “很有可能。毕竟他和父王在公开场合只是讨论一些共同兴趣之类的,见面次数也不多,但是父王老是提起他,有好几次还将他邀进宫中,明面上讨论经济,但都在书房,也不知到底说了些什么。 “更最重要的一点,这位先生的确有过人的经济才能,他点子也多,极善经营,又深得父王喜爱,在当今富商们地位较高的情况下,为何不为自己谋个一官半职,甚至向其讨封,为子孙谋福祉呢?如果他真是诚心和父王讨论财政问题,直接当个财政大臣不是更容易吗?父王不应该也会这样想吗?” “或许是他不爱权势爱钱财呢?会不会接近国王陛下,是为了添些私钱呢?” “这你放心,父王他从来不会在私下里收买人心的。他一直在坚持清扫贿赂收买之事,尤其是王公贵族那管得更严,收礼都规定了次数与财物的上限。这几年宫廷开支也扣得很紧。他自己更不会这么做。 “而且,可赛先生的家世我是知道的,他们家几代人都是十分聪明富有的商人,光家族积蓄就有大把,他自己赚的钱其实没有他全部家产的十分之一,符合他的经营规模。他还是都城第一大慈善家,比他富有的商人加起来都没他救济得多,他并不爱钱。” “姑且就认为他淡泊名利吧。――对不起,被我扯得那么远。你还真耐心呢。” “也没什么,不过你会那么问,我想你不会是在提醒我,那两位”伊尔妮丝没往下说。 “总之你得小心——言归正传,我只知道桑提先生自父辈起,从原来居住的维斯特尼斯迁居到都城下辖的一片山间盆地来的。在都城里的那个宅子只是用来度假的。他父亲也是富商,不过近几年好像在山间盆地的家中养病。——” “我几天前看他无意间掉了个饰物,”严昔正想吐出嘴的一句话被伊尔妮丝开口挡回去了,“我捡起来时,总觉得手感有些熟悉。 “它是一个蝴蝶型饰物,镶着金边和各种珠宝,组成的图案是一只翅膀黄褐色,翅上分别有两个茶色圆点的蝴蝶。我本想还给他本人,但是他这几天外出经商去了,所以我就把它留了下来。今天就是想让你去打听打听,这块饰物究竟来自于何方。” 话音刚落,伊尔妮丝就从夹衣里侧的口袋里摸出了那饰物,十分谨慎地将其遮挡一部分,确保除了严昔之外的人不会看到。严昔一眼就看出,这是苔娜黛眼蝶的样子。——这是故意给公主泄露什么,好引她上钩吗?那他们的计划又是什么? “苔娜黛眼蝶。一种极其喜欢尸体的蝴蝶。” “看来这个桑提先生确实有点不详。不过有这样明显的吗?”伊尔妮丝回忆起了她偶然间听到的某些骇人的罪案传闻。 “你去过桑提家?你怀疑他干过什么?” “不,他家我可从来没去过。我也是在你认出饰物图样之后,才对这个人有所怀疑的。我原本的目的并不是这样的。我想你早就在一开始就想知道我的目的了。不过,恕我现在还不能——你又想起什么了吗?” 正当严昔有些感激伊尔妮丝的先知先觉时,她突然在饰品的反光里看到了一张变了形的人脸。凯因斯·可赛?严昔立刻瞥了镜子一眼。背后的角落什么熟人也没有。 “没什么。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毕竟我对这事也有些兴趣。”严昔露出了个礼貌的微笑。 “啊,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要食言哦!”伊尔妮丝忽地一改刚才紧绷的神色,大笑着拍了拍严昔的肩膀。严昔紧接着也笑道:“好,一言为定,我可收了你那么多礼物呢,下次肯定陪你逛街挑衣服!” 镜子里斜对角人群中的那双眼睛一下子就不见了。要不是公主殿下的拍肩一击,严昔还真发现不了不知何时莫名出现的那位男士。他是盯着她俩的,这会儿才消失在了攒动的人群中。伊尔妮丝似乎很明确,自己刚才的行为未在其他人眼中激起半点涟漪。镜中的人们仍在各谈各的。 “刚才是我父王指派的老师。”伊尔妮丝小声说。 严昔裹紧了大衣。 “你是个聪明人呢。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公主殿下突然微笑了,这让严昔猝不及防。 严昔什么也没说,苦笑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玩,物,丧,志。” 伊尔妮丝愣了一下,一只手托起严昔下垂的手臂,另一只手将手中握着的饰物放进了严昔的手里,又将她的五指握拢,才松了手。停了一会,朝严昔微微笑笑,转身离去了。严昔呆立在原地,看着手中的饰物。那上面余有公主的体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虚之华光 一双小婴孩的手,伸出去抓半空中的玉质饰品。一只大人的手,故意拿着这块双鱼形的玉佩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似乎在逗那小婴孩。一个熟悉又模糊的声音响起,像是来自那大手的主人:“艾妮,你猜猜”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唯有那玉佩被抓在婴孩手里的手感还长久留存。 “公主殿下,今天的早餐不合您口味吗?”一个侍女问道。 “啊?没有啊?色泽挺好的,就多欣赏了一会儿。”伊尔妮丝将刚才的发呆搪塞过去,这样仆人们就不会再去瞎忙活了。她看着南瓜汤上被搅动起的漩涡,回想起昨天的事。 你,才不是玩物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严昔怀揣那饰物,只身一人去了一家珠宝店。这家店的店主博学多识,是个富有经验的老先生。无心已事先打过招呼。 一进店,一个灰白胡子在下半张脸上盘根错节的老人迈着仍旧强健如壮年时的步伐,从店的里间走出来,举着老花镜四处张望。 由于进店的顾客络绎不绝,年纪与穿着打扮相仿的少女也不少,他一开始并未注意到门口个子相对矮了些的严昔,直到对方自己走到他身边。 “请问您就是德斯佩罗·莱克斯特先生吗?” 店里的招待者大多都是年轻人,很少有中年人,因此从里间出来的那位老人很是显眼。再结合客人们惊讶的眼神,严昔很快就确定了那个老人便是店主。 “对,我就是。请问您是严昔小姐吗?” 看来无心已经向他打过招呼了。相互寒暄了一番,老人便领着严昔来到了柜台左边一个泛黄的木门前。严昔回头瞥了一眼其余的顾客。没人再注意他们了。 莱克斯特先生从不太齐整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几乎生锈了的钥匙,插进锁眼里,费劲地摆弄了半晌,门终于开了。 门的另一头是一个阴暗的小间,钉在三面墙上的木架子里塞满各种杂物,一看就是普通的藏物间。但一低头,便能发现地板中央模糊不清的方形深洞。原来这家店的地下还有空间。闻到从那里散出的陈旧木屑气味,严昔判定储物间连通着地下仓库,大概是用来保存某些珠宝首饰的。莫非这家店的货品都是那么保存的吗? 店主慢腾腾地从架子上拿来一盏蒙灰的油灯,里面的油早已完全凝固了。莱克斯特先生索性把整个头都探进去了,一阵翻捣,终于拉出来一支屯了很久的蜡烛,又很费劲地把蜡烛旋进油里,再从较高的架子上摸出一盒火柴。 火柴一划,温暖的橙红色闪现在眼前。蜡烛点燃了,屋子里的灰暗退却到深处。严昔这才发现,原来地板上是一块锁着的生锈铁板,还好锁片还未锈住。另一把钥匙在锁眼里折腾了很久,下面的简陋木梯终于获得了烛光的福泽。 “对不起啊,我们这店很多年都不干那个了,这里都快废弃了,楼梯有些散架。严小姐,请当心点。” 严昔走在店主的身后。一踏上去,楼梯就吱呀吱呀地呻吟不停,土尘不住地沙沙往下跳,扑进地面的怀抱。 终于下来了,严昔松了一口气。到处都是木头腐烂的气味。烛光所及之处,黑暗畏缩而去。没有风的入侵,烛火寂然不动,偶尔跳动一下,让墙角的蛛网像是活过来一样。严昔不禁想起了缪加斯的地下监狱。 地下室的空间相当大,一眼望去,长廊里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原石。这些原石大多色泽幽暗,成色浑浊。大屋的中间,摆放着一张散发着腐味的长木桌。桌上的净是些加工宝石的器具。除了这些硬质器具,严昔还在一个木架的角落里,发现了堆在一起的各色透明的装液体的容器。莱克斯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这位特殊客人的疑惑。 “原来您不知道呀,严小姐。我们这里原来是加工一些假珠宝的,那边陈列着的都是些下等的毛坯,我们负责加工成看起来品相非常好的珠宝,然后再卖给上家销售。 “那时候这里还是一家看着不起眼的小破店,我才十一二岁,帮父亲做着那种事。后来,我们被同行的人拱了出来,我父亲被关了进去,由于我年岁尚小,所以没有被定罪。父亲出狱后,就再也没做过那行,跟一个朋友合作开了后来的这家珠宝店。 “那时候,因为我父亲和朋友的珠宝打磨技艺很高,还常常有客人把较好的原石托我们制成真正的珠宝,我们也赚到了很多钱。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我们在原石丰富的别处开了专门的制作工坊,由那里的工人们为我们提供珠宝。这里就只专门销售成品了。 “唉,都是过去的事了,自从父亲去世后,这家店就由我接管,这里就更加无人问津了。——啊,不好意思啊,年纪大了,老是唠叨起过去的事情。不过,我还是能鉴定很多珠宝的真假的。小姐,您可否把那饰物拿出来让我看看吗?” “这是我一个朋友在几天前买的,”严昔从带来的香囊里小心地掏出了那个蝴蝶饰物,“有人觉得这饰物像不是真的,劳烦您看一看。” 老人捧着珠宝饰物,抬抬老花镜,凑得很近,仔细观察起来。他的眉头慢慢地拧成了疙瘩。接着,莱克斯特先生闭上了眼睛,一寸一寸地摩挲着。严昔屏住气,一动不动,以免发出声音来。店主又睁开双目,把烛光贴近饰物,把它翻过来又翻过去,头跟着它转动。之后不紧不慢地说着: “您看,这珠宝的上面有一层十分薄的乳白色薄膜,这块上的已经有点泛黄了,说明它至少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了。这薄膜只能在周围全黑,近处有十分接近它的热光源时,才能看到。不费劲鉴别的话,还察觉不到它的存在。您的那朋友一定是买亏了。不过,也许卖主也不是有心的。 “这是曾经存在过的一种叫做‘克莱姆’的神秘白色液体,是当年在宝石作假这行赫赫有名的杰克家族才有的秘术,据说得名于杰克家族第一位干这行的祖先。 “它比任何一种造价试剂都厉害,再差的原石,只要点上克莱姆,它立刻会变成光彩动人的‘珠宝’,价格大大翻倍,甚至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没个三四十年,这造假的珠宝是不会泛黄得很厉害的。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它是不会令饰品掉色或变色的。 “据说,在十八年前,一直十分兴盛的杰克家族突然销声匿迹,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最后一件有关此家族的消息,是这个家族的长子,詹姆斯·杰克,因其大量假造珠宝的勾当被揭穿,与同其和谋的家族成员们一起入狱。 “由于在这件事中,许多贵族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于是由现任的国王陛下亲自下令。因而当初这件事轰动了全国上下。从此之后,这个神秘的杰克家族就此销声匿迹。” “那么,当初被关入大牢的那些人呢?” “当初国王陛下宣判的是终身监禁。由于罪名过大,当然,我是说在珠宝造假这一行中,他们被关进炼狱塔,那里的囚徒全部都是终身囚犯或者死刑犯,其下场,能让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打听到,那可真是天方夜谭啊。” 看来是那里的囚犯啊。这样的话,我能从店老板中打听到的只能有这些了呢。 “啊,非常谢谢您。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请您收下。” 严昔从口袋中摸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粗糙石头,将其有裂缝的一面举起来对着莱克斯特。老人的老花镜上反射着精美绝伦的蓝光,他眼中闪着惊诧: “噢——是块十分罕见难得的天然原石呢!您给的馈赠已经物超所值了,您确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白白给我这个糟老头吗?我的双手还拿得动打磨原石的器具,不如我拿这原石的一半给您打磨加工成一颗钻戒如何?” “谢谢您的好意。——有时候,没有打磨过的原石,比修饰过的宝石,更完美。完美之物,也本就不该,属于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无友 扑棱,一阵翅膀扇动的声响,鸽子们在明媚的阳光映衬下的纯净蓝天下嬉戏。国王私人庭院的午后,一切景致和谐安宁。 哈尔斯陛下正坐在一张小小的白色石桌旁,斜倾着身子,弯下腰来。其身边围满了啁啾飞旋的白鸽,有好几只鸽子大胆地立在石桌上走动。国王手中捧着一把干净的米粒,耐心地等候凑过来的鸽子们唼喋着吃完。 国王有些累了。他直起身来,忽地在一跃而起的众多鸽子翅膀间隙中撞见了侍女雷纳塔的身影。趁对方还没来得及转过脸,哈尔斯偷瞥了一下她,又若无其事地看起仍在石桌上晃荡的鸽子们。 有仆人禀报塞纳亲王的拜访。正要动身去接待时,哈尔斯瞄了一眼雷纳塔方才经过的小型灌木丛。人已经走过了。 正当他忙于接待自己体弱多病的王族表兄时,在城堡另一边,伊尔妮丝公主令仆人给自己换了一套便服,通过自己所住的卡特琳宫中东塔楼的暗梯,来到一堵内城围墙前,偷偷翻过围墙,正巧落脚在王家花园的一隅。 这天,她对外宣称病假。国王陛下一大早就跟殿前议会的大臣们讨论着关于新建的“报社”这种机构的相关法案制定得是否可靠,并没有时间看望她。就算忙完了,他老是先去喂自己的鸽子。 因此,尽管下午的招待时间已到,伊尔妮丝仍能大着胆子继续装病,让外人认为她“闭门不出”。正因如此,一旁值班的侍卫理所当然地把她认成是参观者。 等侍卫被奶妈预先买通的侍女调开了,雷纳塔本人才小心翼翼地从一处阴影里走了出来。她换上了普通富人家女仆的装扮,带来了哈尔斯陛下最新动向。“查尔斯堂叔来得正是时候。”公主彻底放心了。 老式的木窗外,不远处的水车安静地转着,养眼的绿草随风拂动,蘸着太阳给予的金露闪烁着。伊尔妮丝坐在横放着的长木桌的另一头。手里握着严昔递来的那饰物。 “杰克家族?唔这个姓氏简直在各国遍地开花,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 伊尔妮丝早就收到了严昔关于珠宝店见闻的挂号信,这几天正在调查那个神秘的杰克家族。严昔和恶魔那边仅仅找到了那年的确切审判记录,别的一概都是坊间传说。 今天见面,就是相互交换一下情报。公主直视前方,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着所有能想起的回忆,说道。 在这间充满霉味的屋子里,仍然像刚进来时一样,困扰严昔的疑惑未曾消褪:殿下是怎么找到这个破败的老式木房的?除去一张发黑的长木桌和两把吱吱作响的木椅以外,这里空无一物。就算是身为平民的自己,坐老虎凳的恐惧到现在为止还未消除,原本应无比娇贵的贵族少女怎么可能如此踏实地坐那么久? 而且,我还从未见过有哪个身份显赫的人会套上这样随便的平民化休闲装。这款式还是从未见过的,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看来,这次的见面不容小觑,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伊尔妮丝殿下一定发现了什么。 严昔是一听到公主要私下找她提供“情报”,就急忙穿上体面的着装去见她的――总不能丢了我们仁义国人的脸吧?可惜,她现在尴尬到面临着裙角随时会被椅子面和椅子腿的缝隙夹住的风险。严昔充分体悟到了对方绒裤的便利性。为避免尴尬,她只好老实坐着。 “你听说过这件事吗?关于那个詹姆斯·杰克的牢狱之灾?” “在父王那里像是没听说过。自打我记事之后,这件事好像早已淡去。但是,我在偶然间获得的一本那里的前任典狱长手抄的炼狱塔记录中看到过这个人的名字。”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还活着么?” “本来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直到前几天,我接到你的挂号信才重新重视起来。炼狱塔方面是闪烁其词,官方版本说他病死狱中。而且,当我去找老典狱长核实的时候,却获知他本人业已去世。而炼狱塔那边并不是我能随便出入的。你让‘他们’查过吗?” “进去过,”严昔压低声音,“这个人的确不在了,但由于无法得知此人的dna及其他标志性特征,他们无法确定这个人究竟是已死还是有人帮助他越狱了。——当然后一种不大可能。不过,桑提这个人的名字恰巧和那个杰克家族的人的名字一样,你觉得会是巧合吗?”话一出口,严昔马上又后悔了。有那么明显的暗示吗?如果真有关系,桑提先生在找死吗?不过,严昔又有了新的疑惑: “你能确定桑提先生从没跟你父王见过面吗?” “见过一两次。我向他问过那人是做什么的。他还说过那人老是和凯因森――父王是这么称呼他的――泡在一起。在我父王周围,叫‘詹姆斯’的人不少。” “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严昔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她很快就想起贝丽在那天晚上闻到的电流气息,既然‘操纵者’可以让尸体变为‘活人’,那么,在没有成熟整容技术的现在,将一个人整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或许,这俩个人之间真有联系,甚至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或他们,很可能是想把谁套进圈套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像“那些事”的制造者们一样,也许他们也想利用我或殿下做什么勾当。但这些,还是不要告诉公主,免得她被牵扯进去。 “你绝对猜不到――”伊尔妮丝停了一停,望了望窗外:除了站得相当远的雷纳塔以外,似乎没有旁人。严昔通过暗流知晓,在能听见她们说话的范围内,没有一个人或者,灵。严昔点头示意她。 伊尔妮丝说了下去:“并不知是谁先说起的,当年那位杰克先生,之所以被终身监禁,并不是因为他触犯王法,其真正的原因,是他与某位王族女子有染,他假造名贵珠宝,是为了假借个富商身份接近她。” “所以国王陛下会亲自下令?怪不得,我看在你们的法律程序里,这种事大可不必要让国王亲自下令。” “或许,桑提先生就是他的假冒对象。按照年龄来算,桑提先生那时候与那个詹姆斯年龄相仿。” “那么他那时应该是以别的姓氏出现的吧?可那时,桑提先生还在维斯特尼斯吗?” 两个人一时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好沉默一阵。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严昔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个公主殿下不简单。实际上,在热闹的集市里会面后,伊尔妮丝殿下就拽着她的胳膊,急切地左拐右拐,路过几幢正在搭建的别墅,穿过几条阴暗废弃的小巷,跨过几道生锈的铁门,才进入一片密林后面的老房子里。它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平坦的小草坪上。大概是怕有人认出她来吧。严昔想着。因为太匆忙,她的裙角还被铁栅栏划破了。 “这儿原来是一个退休的护林员的住处。查尔斯二世在位的时候,它的所在地属于一个男爵的私人狩猎场。那位男爵常常在这里猎野兔。那片草坪是男爵及其家眷的休息处。 “父王登基后,这里易主给了亚瑟·维·约克子爵。森林保护法一出,子爵就不来这儿狩猎了,但这里仍是他领地的一部分。我私下里给了他一些好处,他便把这地让给了我。不过,正式记录里,还归在他名下。我是用在了特殊用途上。” “您不认为他会把这事抖出去吗?” “他和他的封君,莱尔斯公爵起了摩擦。公爵明面上不说,但还是把他要定时上交的供奉加了几成。 “这些年他的封地上闹起了奇怪的枯萎病,再加上在远方国家的亲人遇到了麻烦,这对他来说无疑雪上加霜。不过,我恰巧看中了这废弃屋子,于是给了他许多钱财,还偷偷替他请了农业专家治好了封地农田里的枯萎病,并且留了药方。 “至于他亲人那边的问题,我找了那些巴结我的人,让他们托关系把他的亲戚送了回来。 “总之他对我万分感谢,并给了我许多回报。詹姆斯·杰克的那些传闻就是从他那边打听到的。只可惜,他也只是道听途说。以他的身份,在我面前,对于这些事也只能遮遮掩掩。 “他可不敢把现在这里真正的主人给出卖了,否则我会把他乱嚼舌根的事直接告发给父王。他虽是公爵的家臣,但就算是公爵本人,也不敢公然与王族作对。再说,我们在这里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算被发现,也只是被当做疯玩c行为不检点而已。” “然后就顺了你父王的意?” 伊尔妮丝沉默一阵:“他们怎么想的,与我无关。——你是唯一一个值得托付秘密的朋友。” 朋友?尽管心里吃了一惊,严昔仍成功地将这股情绪压制在面容下。 “我并没有想利用你呀!”直视前方,目光坚定的伊尔妮丝竟然察觉到了这一丝怀疑,“也是,我知道你的这么多秘密,而我却迟迟不愿告诉你我的目的。” “不啦,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嘛。”严昔宽厚地笑道。 “在你心里,已经没有不计利益的友谊了吗”伊尔妮丝弱弱地说,脸上带着克制得很不好的悲凉。 “一个无能的人,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会讨厌他的吧?” “你真的不想要一个可以不用有所戒备的朋友吗?哪怕只是暂时的?” “近则不逊远则怨‘难养’之人,恐怕实在不配与你结交吧!” 严昔起身,背对着她,抛下一句,缓缓向木门走去。伊尔妮丝站起来: “你曾经究竟遭遇过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嫁祸与谋杀 那天过后,严昔的生活里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几位“形迹可疑”的先生们也没闹出太大的动静。 她有时间去喂无心给她弄来的生猛鱼类,已经适应了它们的突然跃起。当然,她并不是什么也不干。 严昔的注意力转向了较为新型的信息传播渠道——报纸。贝丽化身不同身份的人,奉命调查了各家报社的状况。 转眼两周过去,关于报社的法律规范终于由各议会定夺完善,经整顿合格后的报社,纷纷重新正常运营起来。普通早晚报和快报等重新进入了公众的视野。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这几乎没什么变化。但实际上,报纸们被分出等级,分别为规定的人群提供不同类型的消息。 专给平民看的报纸,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会发表一些娱乐性c消遣性的传闻。这些报纸版面很少,价格低,平民可以支付得起。一半以上的版面被各种店家广告占据。而另一些价格较高,改革后就仅限于那些买得起这种报纸的富商和有权享用无偿定期送刊的权贵们才能知晓并看到。 这些报纸成为了报社收入的隐藏来源,也成为了支持报社的真正资金。那些人的权限被政府记录在案,不被公开,只有达到一定条件的人才能知道。 这是两周来的第一份晨报。以后,严家宅邸每天都会有专门的邮递人员前来送报。报纸们附有极其考究的封面,由仆人接收后递给主人。早中晚都有,中午送来的是快报或者简报。这是普通平民所没有的特权。他们只能干羡慕,也并不知道这里所送的报纸,才是真正有用的信息载体。 一打开,头版头条竟是一桩已破获的惨案:在一个幽暗肮脏的小巷里,一名女学生模样的女士,于今早凌晨一点被人发现倒在垃圾堆中,业已死亡,应是于昨天午夜时分不幸身亡。 遗体浑身都是带有尖刺的竹鞭鞭打的痕迹,伴有多处因棍棒击打所致的瘢痕与血淤,尤其是腰部及臀部处下手最重。 竹鞭抽打和棍棒击打所造成的大面积内出血,有多处块状血淤的脏器以及被击打得部分坏死的肾脏,都未导致少女的死亡。后脑勺处疑似用手腕粗的木板猛力击打所造成的条形凹痕,才是死者的真正死因。现场并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但尸体上也没有发现任何捆绑痕迹。 该少女是邻国缪加斯一所名校的一名名叫旖旎森特·查泰莱的学生,几天前随父母到达我国探望亲戚。昨天早上,与其姨母发生争吵后离家,彻夜未归。 犯人已被抓获,是一名身上有波塞冬三叉戟纹身的男性。昨日深夜,有人目击到酩酊大醉的该少女挽着同样醉醺醺的他向那条小巷走去,之后便不见踪影。今早在其家中搜出粘有血液的凶器。 该男子承认当晚自己事先在酒坊里于少女的酒杯中下药。少女先是喝醉,然后被其骗入案发地点,药效发挥后,该少女失去反抗及呼救能力,被其虐待致死。 罪犯被认定为精神失常,具有杀人癖好。据邻居反映,案发前,他一直有虐待异性的幻想。目前,他被关进科伦托精神病院,永远也不能出来。很不幸,这位少女是他的第一位受害者。但警察们保证这也将是最后一位了。 文末配了一张由吉普赛巫者的眼睛传达过来的遗体图,只不过被处理成素描的了。 “还真是有趣的姓氏呢。”一旁的贝丽毫不衬景地魅笑着。她是这个家里第一个拿到报的人——无心外出经商去了,根本没在家里。 “《查泰莱夫人和她的情人》?那本书的头一二段到真叫人恶心。”严昔盯着报上的素描画,皱眉说道。这是幅尸体的背面画。被撕烂的衣服已经脱去,放在一边。鲜血已经擦抹干净,背上的豁口纵横交错。恶魔终究是恶魔,对人类的死亡没有任何感触。 “小东西好像对我的反应一点儿也不吃惊生气呢。”恶魔像是在她。 “好了。对业已发生的事,再悲叹也没用。人死了,就只剩一具躯壳,一个对于活人的纪念品。对着尸体抱有的任何感情,凡是美其名曰‘为了死者’的,都是愚蠢可笑。这一切仅仅对活人有意义。我只重活人,不管死尸。 “就算人死后灵魂再怎么放不开,也不能死而复生。对着尸体,什么也做不了。我们能做的唯有抓到凶手,或者让未发生的不幸不会发生。如果今后那个快乐杀人者一辈子再也杀不得人,那可真是可喜可贺。”严昔毫无感情地说着,但眉间仍然紧锁。 盯着报纸的严昔并未看到,贝丽的笑容再一次舒展开来。 “所以我死了之后,你们一定要抢先一步把我的尸体喂给饿坏了的动物或者人——如果他们吃得下去或者不知道的话。反正我的灵魂也没了,亲人们也早已认为我死了,那不是我的尸体。——这是前提。与其无意义地被埋葬,还不如拯救一下有需要的活物。”严昔笑起来,又用开玩笑的口气,竖起一根食指说着,“就算被人用来满足奇奇怪怪的需求也没” “你不觉得,这报纸至始至终都没一句提及她家里人的态度,这点很奇怪吗?”万万没想到,恶魔竟会如此迅速地打断了她的话。严昔吃惊不小。 “诡异的地方不止呢。旖旎森特·查泰莱,是当地一位富商的独生爱女。她家里很有钱,能上得起一般人上不起的艺校。 “她是我的同班同学。我还是普通学生时,她就在一名知名画师手下学习绘画,听说她父亲为此投了很多钱。她准备去考沃尔索斯的纳瓦尔艺校,那是缪加斯首都最好的艺术学校——反正是砸钱的地方。怪不得警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这案子了结了。 “但她会去酒坊那种地方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从没听说过她有阿姨,这也就算了。但她实在不像是那么放荡的女孩子,至少是在表面上。我从未听说过她会喝醉酒。她很爱干净,反倒总是嫌弃我脏。 “有一次因为反光的问题,我看不清黑板了,只好把头倾到她那边去一点。她就立即跑到了教室最后面的一个空位上,隔得老远的,生怕我蹭到她。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跟一个身上有肮脏纹身的人走那么近的。除非她酒后失德了。 “也许正因为如此,她被她的家人视为耻辱了吧,于是连她被谋杀时,家人们也不愿透露自己的态度给报社。上流社会嘛,一个女儿越受宠爱,她做出越不符她身份的事,她父母就越会失望透顶。 “但如果真是这样,查泰莱夫妇怎么可能会容忍报社这么随便地暴露出女儿的名字呢?” “他们可能看不到。” “可是他们毕竟是在欧涅斯忒境内,也不可能身无分文地去看亲戚吧?只要是富豪,总得跟我现在所处的这个圈子里的人交往吧?而且,犯人这么快就逮到了,证明其在本地有一定势力,怎么可能连封住报社的嘴都做不到?” “要知道,穷人也有富亲戚。这两个礼拜来,我在平民报刊上没看到过一条正经消息。这桩惨案可能被封锁住了,他们如果并未接触到这个国家的富人圈子的话,是根本不可能看到这则消息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跟阿姨吵架就说得通了。她在学校里就是如此,对受欢迎的人和班干部们非常友善,对老师言听计从,然而对我这样的‘孤家寡人’,可就没那么好啦。” “这么说你跟她有过节?” “这就是我真正担心的地方。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她总是教导我不要这样不要那样。 “以前,我跟她关系还可以的时候,有一次,我看见班长在吃苹果,就开玩笑地对她说:‘我也要吃苹果。’然后,她就像我家长一样:‘人家干什么你也干什么呀!?’我吃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我好心来汇报一下,正因为我把她当做好朋友。啊,我倒真是犯贱。我就跟她讲了几句道理,结果她就气地就走开了。 “又有一次,她正睡午觉。我有一道题不会,但作业订正就要交了,我可不想丢脸,又不好意思叫醒她,周围人也在休息。于是我就稍微翻了一下她的,也没把她的弄坏。谁知她没睡着呢,然后就开始骂我,骂得很狠,但是十分狡猾地不让别人听见。 “更可恶的是,别人却可以这样。而她随便翻我桌上的东西,我却没有一点意见,而且不能有一点意见!最后道歉的却是我,她却不会原谅我,在别人面前装着对我很大度的样子,而在我这里充什么也不会做错的家长。我最后忍无可忍,就说:‘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都是冲动惹的。结果,在众人眼中,我倒成了那个好为人师的。 “你还记得桑提先生庭院里的人皮和那次火车爆炸吗?这些事件的受害者中就有诸如旖旎森特·查泰莱这般的人物。实话说,由于那些人在人前都是‘好好先生’,而相比之下,我的性格就较为乖僻。 “那些人明明在我面前占了便宜,但众人总是向着她们。当然我有不好的习惯,但我恨过她们,抱有强烈的恨意,甚至有一种杀意这是我的罪。有人在利用它。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把这个死去的女生‘扣上’了个‘好为人师’的帽子,今天她就这么死了。你知道的,传统上,修女们教育学校的学生们,用的就是柳条抽打。更可怕的是,我们仁义国的老先生们,会用木板抽打不听话或犯错学生的手掌,甚至有时会把他们的手打肿。 “这次的事件,应该就是冲我来的。那个‘快乐杀人者’,或许就跟桑提一样,只是个替罪羔羊。” “所以你才会去调查桑提先生身边的人?你是想揪出幕后黑手?” “非常抱歉,其实我也知道那些人已经留下了些我要的‘线索’,但我总感觉他们是在故意套我。我会种出更大的罪孽来。”严昔沉默了一阵子。 她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走吧,如果她父母单纯地认为她是失踪的话,尸体或许现在还在停尸房呢!” 恶魔笑了。 不能再让人牵着鼻子走了。严昔围上了围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虚有的验尸 这次居然还登在了报纸上了,而且还专门只对她一个人下手。那么下次,很有可能把我心灵深处还憎恨着的人拎到我面前,再给予我足以杀死他甚至可以不负责任的武器,条件,能力,只要能再激发出我潜藏的恨意与杀意,我将会成为什么呢?接下去,他或他们又会干出什么来?这次非得把他或他们揪出来了。严昔走在大街上,这样想着。 “我要亲自去看看她的遗体。我们先打听打听她家里的情况,判断一下她的遗体究竟会在哪儿。”严昔说着,脑海中忽地闪过什么。她猛地弯腰,捂住嘴干呕一声。 “我看小东西你还是别去了呢。放心交给我吧。”贝丽亲切地笑着。 “我可不想一直躲在‘大人’后面”严昔微笑着,小声说道,“对了,也通知无心一声。” 走进一个阴暗的角落,贝丽立即改变了严昔的容貌。她们重新走到光明处时,严昔已经变成了一个满脸雀斑的小男孩,而贝丽则变成了一名洗衣女工。 为了不显得别扭,严昔竟然主动拉起了恶魔的手。那只手除了略微有些凉之外,并无异样的反应。严昔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快。她的身高被缩了半截。低着头,她没有看到此时恶魔脸上的表情。 她们先是随意地选了个坐在路边店面前的凉棚底下看报的人。这个人穿着海狸呢,双手粗糙得很。贝姨走近他,向他搭讪:“嘿,伙计,今天您休息呢?” “是啊。”那人看上去挺温和,“哦,女士,这是您儿子吧?” 那人放下报纸。严昔才看到,这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老伯。遍布皱纹的脸乐呵呵地笑着。大概很容易套近乎。这人知道的可能不少,严昔期待着。 “嗨,小家伙。”老伯伸出粗糙的手,友好地捏了捏这孩子的手指。严昔羞涩地笑笑。 “啊~我这孩子怕陌生人,请您别介意。” “没关系,大家都是佣人,没那么讲究。对了,我以前像是从没见过您?您和小家伙是刚从外地来的吧?” 果不其然。看来这老伯应该见过不少人。 “您真行!我们是从塔格拉市过来投奔亲戚的。您知道那儿经济不景气,富人贵族的什么又很少,工作最近不好找了。”老伯竟然笑着点点头。恶魔对这个世代效忠教皇国的国家不是一般地熟悉。 “我们刚刚受雇于查泰莱家,听说他们是从国外来的,好像相当有钱,在本地就雇了好些新仆人,那些同行多得我都认不全呢。我们白天在那洗衣服,晚上就得赶回去。但我们去那儿才一天,我又不认路,本来会来我们这领我们一道去的老仆人也不怎么的,竟然左等右等都没来。也不知道是不要我们了,还是出了什么事,初来乍到又不认识别人。真叫人着急。现在只好在街上游荡了。” “可怜呀,女士。您一定买不起报吧?喏,这报上写得很清楚呢,”老伯指着报纸上的一角说,“瞧,那个国外来的查泰莱家的千金小姐失踪了,这会子全家人都在找她呢!所有新雇的仆人们也都去了,还拜托了警局,说一定要找到。你那个领路人估计也去找了吧。唉,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一声招呼,警察们马上就出动了。不过到现在也还没找着。” 平民的报纸果然隐瞒了已被凶杀的真相。不过,既然雇了新仆人,说不定已经和当地的富豪们接触了,很可能已经知道女儿遇害了的消息。会不会已经将女儿的遗体偷偷掩埋了? “不过,那家人也真是的。到了都城居然也不跟本地的富豪贵人们打声招呼,就直往平民住的地方跑,听那里的人说是要去看什么亲戚。真不明白,富人居然也会有这种亲戚。许多新雇来的仆役还要去伺候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穷老太太。就算是亲戚,也不能那么多年把她扔在这里不管吧,又不知有什么事才屁颠屁颠地跑来的——肯定有什么丑闻了。” 严昔和贝姨互望了一眼。这事一定没那么简单,应该是幕后人设下的陷阱。不过,正巧在指引我们呢。严昔通过暗流,吩咐恶魔赶紧找托词离开,她的尸体应该就在警察局的验尸间。 “没关系吗?” 验尸间门前,她两已经化身成了入殓师和助手。走进去时,还差点和退出来的验尸官撞个满怀。 “今早上那个被虐杀的女孩就交给你们了。”验尸官向他们拜托了一句。 一般情况下,如果是非正常死亡,又无家人认领的遗体,在解剖结束,刀口缝合后,会由政府分配的入殓师为他们化妆,让他们安然前往天堂。 这个国家允许解剖尸体,但是在解剖过程中,是绝不允许触碰死者的大脑及心脏的。除一种特殊情况,那就是死者被怀疑可能会变成吸血鬼重临人世。那时就会有专业的验尸官,剪开他们的胸膛,挑起他们的心脏,割掉他们的脑袋。 旖旎森特·查泰莱自然没被怀疑。掀开盖尸布,她的尸体竟然被完好地保留下来,俯卧着,死状一览无余。 从背面看,没有任何解剖痕迹。可是,要看到坏死的肾脏,不是从腰后部剖入更方便吗?就算是自己记错了,但是死者的长发竟仍披在背上,这就说不通了。解剖的时候,允许还留有那么长的头发吗?解剖起来,不怕后面的头发碍事地吗?哪有只解剖前面的道理? 既然说她是死于挨在后脑勺的那一击,虽然不能触及大脑,但总应该剃掉后面的头发来看凹痕的深浅,以明确能不能致死。最可疑的是,报纸的素描画上,虽然也是后面披头散发的,但是那条凹痕很明显,而在这里,凹痕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完全没动过啊,小东西。哈,没解剖就定案了,那人可真惨。” “报社也在说谎呢。有第三势力介入了。” 后腰处的确有两块深黑色的血淤,位置刚好在两肾上。严昔伸出两手,按了按。等了很久,颜色没有任何变化。 “我透视过了,肾脏的确是部分坏死了。”贝姨笑了一下。 仔细观察,背后的伤痕还带有血瘀;背部的所有伤口,边缘的皮肤都有许多褶皱。这说明凶手在其死前对其进行鞭打。 严昔将死者的头发从下方撩起,直接拨到了前面。发梢垂在了头顶上方。后颈靠近枕部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光滑平整的小洞,周边有血丝和干掉的淡红色液体。一大片紫红色出现在靠近风池穴的部位,其余部分应该是被发根挡住了。 “扩散期的尸斑怎么会出现在背部?尸体被人动过吧?” 方才只关注了尸体上的伤痕,还真没注意到,背部有一大片紫红色的印记。贝姨和严昔轻轻地将尸体正过来——脸上也有尸斑!但明显比背部和枕部的要淡许多。验尸官应该是刚把尸体翻过去不久。也就是说,尸体本来是仰面的,验尸时被翻了过来,才变成了刚进来时的模样。 但是,既然已经知道入殓师已经来了,按常理,应该让尸体仰面躺着,方便化妆,绝对不会再把它翻过去的。更有甚者,尸体的前面竟然还有一大把浓黑的头发,不遮别的,恰好遮住了尸体的颈部和整个,而且居然被粘在了上面!几个月不见,旖旎森特·查泰莱的头发就有那么长那么粗了? “我能看到前后面头发的dna序列不同。前边的绝对不是死者自己的头发。” “那就是在掩饰什么了。贝丽,你在被掩盖的皮肤上看到了什么?” “是一道缝合过的伤痕太深了,实在太深了,整个颈椎都被切断了。只有后颈处的三层皮肤还连着没动。应该是先切了前面,缝合之后,用别人的头发粘上去盖住,再翻过来割断后面的。这么光滑的开口,绝对是解剖刀做的,而且是在死后,可以确定已经没有了超生反应。” “也就是说,她被‘砍头’了?” “嗯,对”贝姨边说边盯着尸体的胸部,“她的心脏被摘除了,我能看到那里塞了一坨不是心脏的生肉,就算摸起来,也跟没动过一样。” “看来她被当做吸血鬼了。有咬痕吗?” 贝姨俯下身去,摸起了尸体的头顶:“是在头顶心呢。藏得真隐秘。透视后,头皮上的两个排成一排的小洞边上都呈现出白色,可以判定是生前咬上去的。那里还有人类的唾液——吸血鬼的灵窍是藏在人的尸体里的。” “能判断是哪个干的吗?” “哦,小家伙,”贝姨直起身,转过来说道,“这跟dna可不一样。每个灵都有其独一无二的能量背景,越复杂的灵,其能量背景越强烈。但像吸血鬼这种散灵,能量背景就很弱,因为他们并不是完全的‘灵’。 “而且,灵窍的能量背景留存时间相当短,灵一走,它也跟着移动,顶多保持1皮秒。越简单的灵,其保持时间就越短。毫无疑问,那吸血鬼早就不在这儿了,他的痕迹也就跟着消失。 “吸血鬼每吸一次血,他们的牙就会变更一次,也无从自牙印入手——唉,这也是这种脆弱散灵的自保方式吧。” 严昔沉默了一会: “那就先去关着那位‘杀人凶手’的精神病院吧。” “也是。差不多真正的入殓师要从厕所里醒来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科伦托病院 去科伦托病院的路上,严昔从恶魔那了解到,这种散灵是寄居在身前的上的。他们原本是普通人类,接受了不完全的灵窍后才成为吸血鬼的。由于维持自身的机制不完整,他们需要更多的外界能量。 但是,这种不完整灵窍在能量转化方面有很大的缺陷,他们不能直接从自然界非生命那里吸取必要的能量,而是要像人吃饭一样,从生命体的血肉中汲取能量。 但因为本身是死体,消化器官不能自行消化,而其灵窍将固体蛋白质c脂肪等转化为他们需要的能量,是很困难的。液态的与气体状态的就要方便得多。 然而,植物汁液的能量对他们而言又太少,因此,他们只能选择液态的动物血液和气态的分子。 一般情况下,绝大多数吸血鬼只吸食非人的动物血液,最多也就是偶然遇见的人类尸体上未凝结的血液。必要时,可以在人前稍微吃一点动物肉,但更多地是吃许多水果和蔬菜,毕竟人类中的素食主义者可是很多的。再不济,就喝水。这就是为什么,吸血鬼其实在人类历史早期就已出现,直到最近的几百年才被人们所“发现”的原因了。 实际上,人类传说中的吸血鬼,只是人类对束手无策之疫病的一种恐惧罢了。真正的吸血鬼不大会躺在棺木里,除非受了很大的打击——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吸血鬼都无法生育,然其寿命很长,通常很少会需要后代。但是,有时会出于吸血鬼社会中的政治或其他原因,选择一个活人来延续他的“血脉”。——吸血鬼的散灵仅能是人这种拥有复杂大脑的生物才能接受的。 他会咬伤被选中的人,灵窍的一部分会从伤口进入躯体。这个人会高烧不止。这个过程即是散灵扎根稳定在(通常是心脏内)里的过程。但这过程时间甚短,仅在被咬的第一天晚上显现出来,到第二天早上就会停止。 而且,吸血鬼通常只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咬一口选中的人,伤口又小,唾液量也很少,人们通常会认为被选中者只是伤风感冒,要么就是被虫子咬了,根本不会多想。就算在瘟疫猖獗的日子里,这么短时间的高烧也不会引起怀疑。 “第二天早上,当那个倒霉蛋还没醒的时候,他的就已经死了。但是死亡现象仅仅会持续02秒,这远小于人们的反应速度。超生反应仍然存在。 “之后,虽然躯体已死,但灵窍会本能地供能给心脏,让它跳动起来,带动血液循环,再让肺活动,死者就有了呼吸,就像活人一样,该吃饭时,也会咀嚼。不过他会‘患上’消化不良’的毛病。 “然后,转化者,也就是那个咬他的吸血鬼,会建立起自己灵窍与他的灵窍之间的联系,以便把选中者现在的处境告诉他。 “反正被选中的都是些不被人重视c认同的边缘人,不论是贵族还是流浪汉。他们可是很乐意加入吸血鬼这个大家庭中的,毕竟被转化成吸血鬼的概率极低,大多数人的身体素质是接受不了散灵的。他们会按照前辈教的那样去选择食谱。” “既然真正的吸血鬼很不容易被发现,现在也不是疫病流行时期,那么为什么验尸官会认定旖旎森特是被吸血鬼咬死的呢?” “唉,都怪吸血鬼社会里那些不老实的贵族。这还得从吸血鬼的诞生说起。 “贝列和lilis的第一个女儿,lil,在人间蛊惑坏男人的时候,被那个男人出卖,很不幸地被一个撒拉弗重创了。在她灵窍即将崩解时,我弟弟和弟妹就把她残存的部分灵窍放入了一个脑死亡的,身体强健的人类女子体内,成功地保留住了她的意识和力量。 “但是,放入后的灵窍已经无法脱离这具身体,她必须保持躯壳的完整。由于对人类男子的憎恨,虽然不是万万不可或缺,但她总要去吸食男人们的鲜血。 “后来,小贝列不忍自己的女儿永远被束缚在人类的中,做了一系列的实验,终于在偶然间,把她的灵窍给修复了,lil重新做回了恶魔。 “不过,在这之前,lil在人间以我所说的方式播撒了吸血鬼的血脉,许多男男女女变成了嗜血魔物。这些吸血鬼,生前都对人间抱有怨恨,他们不断地吸食人血和播种自己的散灵。而被转化者,又去转化别人。 “经过一轮一轮的转化,散灵的能力就越微弱,最后不能转化别人,只能吸食血液和汁液。吸血鬼社会里,根据散灵能力的强弱,自上而下分成不同阶级,从宗祖c始祖c贵族到最底层的e级。 “人类,这种位于地球上食物链顶端的生物,血液内堆积着最多的‘毒物’,对于散灵和灵来说,可利用的化学物质种类就最丰富,所能提供的能量也最多。想要保持强有力的能量,功能不完全的散灵就要去吸食更多的人血。于是,吸食人血成为了吸血鬼贵族的传统。 “慢慢地,吸食人血成为了吸血贵族的专利。被转化的吸血鬼们,除了被吸血鬼的宗祖始祖们转化而能成为贵族的以外,都只能是普通吸血鬼,贵族们的奴仆,甚至只是e级,无法享用人类血液。一旦吸食,就会因灵窍的联系而被抓住,轻易地被高几阶的吸血鬼们处死。普通吸血鬼都不会去冒这种风险。 “所以可以肯定,咬了查泰莱的正是某位吸血鬼贵族,而且他的目的根本不是繁衍,而是为引出你。在贵族中,有一部分吸血鬼把人类当成玩物,尤其你的老同学那样干净的年轻女子。他们只吸血而不会去转化她们。那个快乐杀人者就是嫁祸对象。 “以前验尸的时候,在非流行病爆发期间就会发现被吸血的女尸,有的还被吸成了干尸。因为传说的可怕,只要是尸体上有被咬的洞,验尸官就会割掉她们的脑袋,挖掉她们的心脏,以防她们死后变成吸血鬼。这还是很文明的。疫情流行时,还要在嘴里塞大石块,用石头压住尸身。” 说到这里,贝丽瞅了一眼严昔。她好像没有揪着衣领的痛苦样子,看来她担心的还真是只有活人。 “实际上,对付真正的吸血鬼,这些小把戏都是在浪费时间。真正的吸血鬼不怕十字架和大蒜,更不会被木钉钉死,或者被银杀死,在大太阳底下也只是会头晕和行动不便而已。杀死他们的,只能是高级别的吸血鬼,完全的灵,或者是附有他们力量的特殊武器才行。” “真是太可怕了。他们隐藏起来,恐怕只是为了逃避高阶吸血鬼和你这样的灵吧。” “不错。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化成别的东西来偷袭你。他们只能改变自己的面皮,甚至连身形都无法改变呢。要变瘦变胖的话,还得调整食谱很长时间呢。” 转过几个街角,巨大高耸的灰黑色建筑横在了视野正中央,但距离还很远。这便是科伦托精神病院。贝丽和严昔化身成记者与其所带实习生,接近了这里。 由于建院已久却疏于维修,整栋建筑布满下雨后留下的雨痕。斑驳的高大树影印在高墙之上,为灰黑色更添一种破败与颓废。四四方方的空洞大窗,像无数幽深的眼睛,冷酷而鄙夷地俯视着被踏在脚下的世界。就连此刻和煦的阳光也不能浸润大窗深处投射出的阴冷。 绝大多数窗户前都建起了牢固的护栏。护栏呈现出古老的哥特式样。其尖端紧贴外侧的高墙,或许,它们原先是朱红的,上了鲜血般艳丽的红漆。但此时,依稀可见每次落雨时,雨水带着红漆倾泻下来的痕迹。这些流动雨水和红漆光顾过的地方,催生出了像是血泪一般的错觉,从远处看,如同从窗子里直直地涌出一般。 但有些窗户的护栏已经残损严重,因此,这里面是不会有人住的。随着行走时的光线的细微挪移,只有那些有护栏的窗里,还尚有一些徘徊不去的幽影。他们走在似乎无尽头的走廊深处,仿佛永远无法离开幽邃的深渊一般,失落而无目的地游荡着。而那些没有人的,被遗弃的空荡大窗,是更为冷寂与黑暗。 站在大门前突出的一小段门廊前,严昔再次眺望建筑的顶端。它像是被拉长了,直刺天穹。噗啦,屋顶的黑色鸟儿一下惊起,扑闪着翅膀,发出辨不清的怪叫,向远处飞去。严昔迈着大步走向前台。它是为引导病人亲属探病而设的。 “打搅了,我们是‘1776光照会’报社的记者,”贝丽礼貌地向前台负责人问好,又指着身后的严昔,“她是我的同行实习生。我们这趟来,是想要对今早送来的精神病谋杀犯进行跟踪报道的,可否通融通融?” 哼,1776光照会吗?教会什么时候要借着曾经敌人的名义来撒播自己的言论控制了?我们的纪年根本远远没到18世纪,一般人根本不会知晓这名字背后的真实意味。只有像我这样的,去过移动书库的人,才对那段在另一个时空,曾经存在过的历史有所了解。而教会想抹杀我,也说明它知道这个秘密的存在。能获得贵族关注的报社,其名字也不大可能是乱拟出来的。难道,在这个时空里,曾经代表反抗与质疑的科学家同盟,已经沦为了一帮为政权与自身利益所左右的乌合之众了吗? 严昔抑制住几近从内在迸发出的鄙夷嘲弄,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耐着性子听完了前台护士对报社的溢美之词。——果然是精神病院的工作者,已经被告知了事情的“真相”。她马上帮严昔她们找到了那个谋杀犯的主治医生。 这里的精神病人已经没什么主权了呢。医生根本就没有征得病患家属或者其他监护人的同意,直接把他们像猴子一样展给来客。这让严昔想起那个令人不安的传说:据说,精神病院的经费常常不够,医师们经常允许游客来“观赏”精神病人。这里简直就是怪胎猎奇馆。法律名义上的监护人,其作用,惨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 医生领着她们,在精神病院错综复杂的回廊里左拐右拐,来到了一扇极为隐蔽的暗门处。一大串钥匙晃动的声音。 门开了。地下的阴风袭来。一股金属的气息。但映在眼前的,是清一色的螺旋石阶。又是如此的狭窄,与亚当·古德曼诱骗男孩们进入的石阶如出一辙,只不过现在的是向下延伸的。贝丽故意走在最后,将严昔夹在自己和医生中间。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家病院的地下竟然会如此幽深与狭长。越往下走,光线就愈昏暗。医生特意点燃的蜡烛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即使这样,那些飘忽不定的光线,也让人产生,地下石阶无限延展的幻觉。 终于到了。这是最亮的一层。狭长走廊的两边,塞满了数不清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只有一个精神病患和一张破床。解手全在专用的深坑中,因此这里充斥着刺鼻的香水味。金属的气息是密密的铁质隔栏发出的。它们组合成一道人类难以跨越的屏障,将这些可恨又可怜的杀人狂魔永远地从正常人类社会隔绝开来。房间另一头,墙壁与水泥地面的连接处,有一排细小的空隙,外头的空气通过它们背后的管道,化为若有若无的阴风袭来。 那些疯子们看到女性和少女进来,突然振奋了精神,疯狂地摇着,拍着铁栏,一张张扭曲淫秽的脸上放出邪光,挂着肮脏的口水与白沫。从他们嘴里吐出下流的言辞和口哨声。其中有些病患还要朝她们吐口水,但只要那些脏东西飞出去,还没碰到目标,就总能反弹到他们的眼睛里,喉咙里,让他们招致可怕的烧灼和虫蚀的滋味。 医生见状,一手抄起竖在一边的粗铁棒,一个劲地敲打着铁栏杆。病人们终于安静了下来。 “实在对不起。其实这地方是不应该来女士的。话说你们报社也真是的。我带你们去找那个今早送来的犯人。他叫威廉·威尔逊。” 说着,医生先行一步,走在前头,贝丽和严昔跟了上去。 医生已经走到了关押着罪犯的尽头的房间,距离她们几十步远。越往里,光线就越差。严昔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就听到里头一阵惊恐的尖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掳去 医生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满脸是血,顾不及擦: “威廉·威尔逊死啦!我走到那个房间时,他还好好地在走路。结果他走着走着,脖子就喷血啦!喷了我一脸血!然后他的脑袋就掉在地下了!” 医生的手上已经没有了铁棒,一定是掉在那房门口了。里面的病人们似乎注意到了,他们的笑声越来越扭曲狰狞,有些甚至已经开始放肆地大呼小叫。 医生虽然上过解剖课,但看到还在走动的人突然掉了脑袋,还是头一次。他这时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一直含混地重复着刚才说的话,一头冲了出去。 大呼小叫中立刻夹杂进轻薄下流的玩笑和粗粝的脏话,还有一个刺耳的吹口哨声。严昔面无表情地沿着走廊,向前走了几步。贝丽伸手拦住了她。 恶魔挑起双眼,微微低头,把两旁的房间挨个儿扫视一遍,俯视的目光似乎能延伸到整个走廊的尽头。一切的噪音戛然而止。患者们都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扭动着,痉挛着,着魔般不住地想疯狂喊叫,却丝毫发不出声音。那些卡在喉咙里的叫喊似乎像未凝固完全的锡块似的,烧灼着他们。 “我的东西,容不得谁去玷污!” 严昔并不想对这话做什么辩驳或否认。她只是问了恶魔,杀他的是否是灵。 “那屋里布满了人类看不见的线,致命而锋利,的确是灵做的。那灵的能力似乎在我之上。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得手了。制作者已经离开很久了,连我也无法确定,究竟是谁。” “你是说,‘他’?” “很有可能是。但也许不是一个灵所为。有些办法可以影响一个灵的判断能力。小东西应该记得在地下宫殿里,暗流被切断的事吧,”一直直视前方的恶魔转过头来看着严昔,似笑非笑地说着。 “可是,如果要找人顶罪的话,那个人一直这样疯着,而且你们灵肯定有能力一直让他疯着,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还要弄出个这么离奇的死法呢?这不让人更加怀疑了吗?” “但也有可能是那女孩的家人请来了‘恶灵’帮他们这样做的呢?” “这绝对是我知道了,这是做给我们看的,故意引我们去找他们。” “所以说,您想怎么办,主人?” 这时候恶魔的突然改口,让严昔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决定不能再拖了: “是时候该面对了,我的心魔。”严昔说着,奋力地张开一只手,举在胸前,又用力地揪着自己的衣领。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收到无心的消息。他已经查到了这家报社的幕后操办人,不是别人,正是桑提先生。果然啊,严昔发现自己猜对了。但操控他的人或者灵,真正的幕后黑手,又会是谁呢?也许那个吸血鬼贵族,也是那个家伙的傀儡吧。 晚间,严昔的书房里,炉火勾勒出金黄色与暗红棕色的界限。它跳动着,带动书的面颊舞动起来。三个拉长的身影糊在墙面上,每分每秒都扭动出不一样的形态。 “恐怕没我们跟着,他们就会做出伤害您的事情,甚至会杀了您,您确定要只身前去吗?” 对于无心的疑虑,严昔并非没有考虑到,但就如同那一夜亲自去桑提先生的家宅,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前去,恐怕至今都不会意识到他们的阴谋。“我先一个人去旖旎森特遇害的地方,你们远远地跟着,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一发现有什么变故,就立即行动。” 在夜深人寂之时,严昔罩了一件深色外套,独自步行出门。两个隐身的恶魔悄悄跟在后面。借助他们的指点,严昔顺利地找到了白天发现凶案的那条小巷。 比起“小巷”这个称呼,还是“夹缝”更为合适。眼前的过道只是被挤压在两旁高耸旧楼的空间而已,仅容一人通过,在这里打斗的难度实在太高了。 似乎没人会来这里打扫。昨夜凌晨淌下的血污已经凝结成暗红色,就像在移动图书馆中的书里所描绘的红色油漆一般。 地上到处散落着纸屑和煤灰,像是掉进这都市深渊里粉身碎骨的祭品。两边的墙上不知被谁贴满了被虫蚀的纸张,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上面的字已经被雨点和虫蚀磨损殆尽。一股不知哪来的风吹得它们嘎啦作响,似乎是它们想要挣脱墙壁的阴冷潮湿却又无能为力。 夹缝里没有照明,往深处走,地面,墙壁,天空,构成一种近乎原初的混沌。当严昔的脚步声暂停时,这个深渊里的唯一生命力就只来源于空洞纸张的挣扎了。暗流果然消失了。这次是什么工具也没有了。 这时候,那些颓废的c其上空无一物的废旧纸张,好像变成了科莫多巨蜥一类的怪物,一口多年未清洁的黄色毒牙。所谓的吸血鬼贵族,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袭击人类的吗? 好在这个深渊并不通向无尽头的幽冥。走了许久,终于触到了一面冰冷的石墙。——一个死胡同。严昔回过头。一堵看不见的墙于混沌中向她袭来。风停了。 后颈上一下麻木的刺痛,身体像是被吸走了。一片混沌中,什么东西旋转起来。她把自己抛给了宿命。 “然而我终归是你的,恶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血蔷薇之殿 一座盛开着白色蔷薇的贵族花园,没有栅栏的花园的草坪中间点缀着灰白色的石路。组成这羊肠小道的石块上坑坑洼洼,近看,它们的颜色质地就像一块块钙化的白骨。被衬托的杂草,呈现出一种无精打采的淡青色,像是走了神似的,等隐隐的凉风拂过去了,它们才有应无应地胡乱点头,早已乱掉了本该一致的方向。 草坪与石板路向后延伸至一扇缠满暗棕色藤蔓的大门,黏在藤蔓上与门板上的青苔已经将其材质本身的光辉完全掩盖,谁也不知道那门本来是用什么做的。大门及其周边同样不知什么做的高墙围成一圈,把它们身后的一座高大城堡牢牢包在手掌心里。 但那座孤独寂寞的贵族宅邸,又像是离它们很远很远。介于灰色与蓝色之间,比那阴沉的大门高墙的色调显然要明亮一些。它,干净而忧郁。 整座城堡的正面看上去还比较宽敞,竟会与它又细又尖的穹顶极不相称。越到顶上,那建筑物的屋顶就越尖,最后尖到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线,要不是那尖顶上的十字架,人们还真以为它以看不见的形态无限延伸着呢。很担心这十字架哪一天掉下来,砸到底下散步的无辜行人——不过看起来,那道门似乎不欢迎无知的来客。 尖顶似乎在嘲笑着自己所指的这片天空。这极不干脆的天空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呈现出一副将睡未睡,欲醒不醒的朦胧姿态,既不阴沉也不明亮;既无一丝云彩,又像是在天边,在花园两侧的天边,各自涂抹上不同的色调:一边是淡金粉色,另一边又是深灰绿色;既无一缕烟雾,又像是撒网似的在自己与大地之间撒下一团看不见又劈不开的雾气,明明是摸不着,又觉得它处处都在。 在这样的空气中,偏偏又飘荡起,一个纤弱的,美妙但颤抖着的,略带痰音的声音: i一ster devil bued hiself bued hiself bued hiself i一ster devil bued hiself bued hiself bued一hi一sel一f一 一个盛装的男孩一面将左手平举在花园里的一片白蔷薇上,一面似哼非哼地唱着一首不知从哪儿编得的,由《l一nd一n brid is fallg d一n 》的前半部分改编来的歌。它的曲调似乎发生了一个不衷实的改变,这改变发生在第一句与第四句上。哼唱着这首歌曲的贵族男孩,他的左手手腕正对着自己。随着他慢悠悠地迈步,左手像是在花田中游行。 左手手腕已经被割开了一道口子,细细的红线从中缓缓地溜出,到了半空中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红珠,滴进雪白的花圃中。原来,这里的每一朵白蔷薇,都或多或少地沾上了点点猩红。只不过有的是滴上的,有的是溅上的;有的还很新鲜,有的已经凝结了数百年了。 “您又在浇花了吗,小无名氏?”坐在摆于草坪间空地(请原谅我之前的叙事疏忽)的木制靠椅上的贵族先生笑问道。 他手捧一本装订考究的古书,但书封面上的字已经被岁月的衣鱼啃食殆尽。他所做椅子的旁边,是一张用黄杨木制成的圆桌,其桌脚与和它同等材质的靠椅一样,被雕刻上了式样反复的花纹。 “放尊重点,我可比你大了六百岁,叫我吉尔伯格。”男孩停止了歌唱,语气中带有火药味,但脸上却静如止水。他的视线仍未离开那片花海。 “真搞不懂您为什么喜欢这样的名字,吉尔伯格先生。”椅中人继续打趣道,“为什么不干脆直接继承上一代的名字呢?难道说你对人类社会还有留念?” 男孩收起了那只“浇花”的手,手上的伤口瞬间愈合,像是遵循着本人的意愿。“要不是你带来了宗祖中意的猎物,我早就拉你去审判了,身为吸血贵族中的最低级,竟然叫你的仆人去吸食少女的纯血,还妄想打探上级贵族的过去。” “哎呀,”贵族先生放下了手中的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律法可没规定我不许打探上层人的过去。”——也难怪,住在我这里的吉尔伯格,在还是人类的时候有着悲惨的过往。 他本是流落街头的弃儿,每天受到有家顽童的欺凌,埋在大大小小人物的白眼与唾沫中。那些人口中还有个可憎的传闻,说他的出身不光彩,有悖人伦,因此被丢弃。因这样的传言,他无法去向谁乞讨,只能靠垃圾堆生活。然而街道整顿又让他难寻果腹的泔水。由于先天的顽疾,使他无法多走几步,远离出生之地(他待的那个地方或许是吧)。 终于有一天,就在他快要饿死时,一位衣着考究的先生在夜里接济了他——一个馒头,外加一个亲切的咬痕。从那以后,街道上少了一名这样的孤儿,多出了许多寻人者的启事。 出于同病相怜,那位自称“无名氏”的先生把他收在身边做他的接班人。从那以后,那里的同类就叫那弃儿“小无名氏”。 他们一起盛装打扮去了许多同类者的聚会,他们把吸干的孩童尸体当成冬天壁炉里的柴火,升起炉火招待同类中的贵客,与他们共饮生命的甘露。 可惜,由于另一边,地狱里的守护者们的王受了重创,天使得以加紧对人间的监视。于是,好景不长,无名氏被泄露了身份,一个手拿天使赋予他的武器的神父消灭了他。弃儿从此改名为“吉尔伯格”,这是他仍为人时听过的,他认为最好听的名字。 他远远地避开认识的同类,也不许有小辈叫唤他原来的名字。他形单影只,独自来到了我这里。 几百年来,他一直是一个人,与偶尔偷得的猎物以及他们的尸体为伍,陪伴他的,还有这一园子白蔷薇。想要浇灌它们时,便借用散灵灵窍的力量,迫使凝结的血液重新循环,滴下自己的古老血液,或者直接用猎物剩余的新鲜血液来喂养。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像他的上代还在世时,用死者的躯体当做火柴。但炉边再无来客。 直到有一天,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我们暂且称他为d先生——到访了这里,带来了一口古老考究的紫檀木棺材。装饰棺材的深紫色羽毛浮动着,告知我们这棺材里的主人随时都会醒来。 吉尔伯格感应到了这副棺材里寄存着的强大散灵所散发出的压倒性的能量背景——这是吸血鬼的宗祖们传达给后代们的标识。 也正因为这,吉尔伯格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催促这位显然是低级吸血鬼的d先生连人——他曾经是人吧——带棺材,马上离开这里,而是向那棺材行了个大礼,深感荣幸地接纳了他们。 吉尔伯格招待了d先生。我很高兴,这可能是我这个地方焕发出第二次生机的好机会。 通常,子爵及以上的吸血鬼贵族,多多少少会带来他的仆从们,或者一两个亲友——当然,极少数情况下,如果可能有的话——来我这里住下,成为这儿的主人。当然,也有像吉尔伯格这样,身居高位但独来独往的贵族。 我向来是不会挑剔主人的。不过,如果这位宗祖能在这儿歇脚的话,没准会陆陆续续有一大堆仆从和奴隶随之而来。虽然,宗祖们向来都是很少有亲友的,可能并不会像往常一样,让我体验到家庭的感觉——呵,那也是极少的c罕见的过往了。不过,这位宗祖如果在这儿醒来的话,一定能提供给我异常强大的能量。这是我们这一类同他们这一类的上古协定了。吉尔伯格也是这么做的。 我想,吉尔伯格那时候也似乎是高兴吧。就是不知道,是因为有人陪伴他呢(想想这理由,又有许多不可靠之处。),还是因为他的荣誉感吧。不过,d先生带来的消息,着实让我兴奋。 他说,我们的这位宗祖在漫长的几百万年的黑夜中,因他们这族共有空虚的侵蚀,断断续续地沉睡了许久。由于某种未曾明说的缘由,宗祖决定寻个地方落脚,苏醒,然后完成他未曾明说的计划。因为看中了传闻中那血染的白蔷薇,就选中了这里。之后会有追随者们和仆从来到。吉尔伯格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不过,这里也要易主了。“宗祖不会亏待您的。”他特意加上了一句。吉尔伯格答应了。 于是,在二十年的等待中,我们迎来了第一批追随者——爱德华·希诺先生,也就是坐在桌旁看书的那位,以及他的唯一一个仆从。 吉尔伯格和这个希诺似乎相处的不太好。我敢打赌,他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在宗祖醒后,定会争风吃醋吧。不过,那也不是我愿意或者我应该管的。由于宗祖还未苏醒,一直是希诺先生代行给我提供能量的,吉尔伯格也给一些。宗祖醒了之后,我就只需要宗祖一个的就够了。 也就是最近两天,宗祖的计划才真正实施——想必这时间也属于他在沉睡前交代的吧。很快,那个小姑娘就被抱来这里。她至今仍昏睡着。她究竟是祭品,还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就不得而知了。可怜的姑娘,她的命运只能由苏醒的宗祖亲自决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冰山之下 “柯斯林,去把那位小姐——不,”希诺先生笑了一下,“那位人偶,叫起来,让她立在客厅的议事长桌旁。”在他和吉尔伯格一同跨过那道缠满棕藤与青苔的大门时,他对他的仆人如此吩咐道。 古老而沉重的大门在他们身后无声无息地阖上,毫不惊动沉睡着的藤蔓与青苔,它们凭空断开后又合拢了。 我所建造的城堡,其空间比外面看上去的要大很多。里面贯穿有无数条相互交错的长廊,每一条都披上了厚实的黑纱,无论何时,都点满暗红色或暗橙色的烛火。 烛火的跳动使得阴影的精灵长久栖居在朱红漆的木制墙壁上。木门及天花板是如出一辙的朱红,不过它们的色泽要比墙壁的更为厚重。 在人类看来,烛光实在微弱,天花板的色泽在大多数时候一片模糊,可称做为“黑暗”。我对人类的视觉,明白得不甚清楚,以至于不足以解释他们为何总是把如此柔滑的朱红漆和天然木纹的反光当做是一种梦魇般的邪魅寒光。 木门上还保留有木材的深黑色纹路,它们同闪动的烛火,一起连成不断变换的神秘图腾。但我不懂,为何来这儿的人类总是把这么神妙的图画看作是鬼怪。门框是深黑色,以便同木墙区分开来,免得来这儿的人类急切时找不到房门。 我还特意设置了好几段从半空中穿过其他长廊的走廊,这儿的主人会经常走过一段与众不同的斜坡,那里除了房门,还有排在房门下面一个个小小的储物间的门――那是把被横穿而过的长廊的房间分成上下两半时形成的。 本是想着提供给那些被永生空虚囚禁的灵,一些日常消遣的。不过,自从吉尔伯格住下来后,一切都变成为了他的狩猎游戏。这倒也不怎么违背我的初衷。 吉尔伯格在人间还有一些人类仆人。他们经常把损害过自己的人,拐骗到这里与人类世界的连接口上,献给他们的主人。那些自大狂或者自恋狂似的猎物们,在吉尔伯格特意改造过的城堡里,穷尽了自己的小聪明和那点可怜的胆量之后,绝望地,不幸地陷入吉尔伯格精心编织的恐惧与死亡之网里,再也挣扎不出来。 我认为这样的猎物来源,对于我们那位吸血鬼宗祖来说,也是及其方便的。吸血鬼们总是喜欢那些被人类社会捧得高高的c极度自恋的人们的鲜血。地位越高,越会摆架子,他们的鲜血也就越是鲜美。 现在,原主人必须把我建的一切还回原样。在宗祖的脚旁射下深渊和精巧的机关,是相当不敬的,更何况宗祖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小把戏。他不用请示,就可以把你一下子处死。 虽然现在宗祖还未曾苏醒,但这个跟吉尔伯格关系不好的下属,总有可能会去告诉那位大人。因此,在希诺的仆人柯斯林去往城堡的中心地带叫醒那女孩时,没有看清那些陷阱之能力的他,也能安安稳稳地走在那些迷宫般的长廊里。 两人很快到达了希诺指定的那个客厅。活着的洋娃娃已经按照希诺先生的指示摆放好了。 这女孩的马尾辫被一刀割去,略微修正后变成了齐脖颈的短发。她被套上了粉红色的纱裙,背上附着巨大的c轻薄的粉红色蝴蝶结,里面的是一件深紫色的衬裙。纱裙很薄,可以透过它清晰地看到这条裙子。她的头纱也是粉红色的,但下面又围了张黑色的网纹面纱。 吉尔伯格歪坐在长桌旁的靠椅上,仔细端详着这位容貌并不出众的少女。吸血鬼们总是能一眼看透人类“面纱”下的真实嘴脸。她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吉尔伯格很快对她失去了兴趣。 “这就是魔王的‘主人’?”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可以这么说。瞧,魔鬼们把她改观过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一直站着的希诺先生饶有兴致地托起少女的下巴,邪邪地微笑着。 “她叫什么?” “严昔。” 希诺先生答道。他走到严昔的右侧,微微俯下身,把嘴唇凑到严昔头顶中央偏右一点的地方,慢慢地咬了下去。 我看得很清楚。爱德华·希诺将他的那副獠牙缓缓刺入严昔的头皮,穿过皮肉与血管,直达矢状缝的深处,巧妙地悬于脑组织的上方。一股不明的液体从獠牙的尖端渗出,注入了骨缝与大脑间的细缝处。药水的渗透性很强,不一会儿就深入大面积的脑细胞中。 失神的瞳仁瞬间被倾注了生气,一种由岩浆般滚烫沸腾的愤恨与不甘c生根于骨髓的积怨与冤屈c寒冰般刺骨的无助与绝望搅拌成的生气,还有那一股由源于自身懦弱无能的憎恨。 “多么具有毁灭性的力量啊!”吉尔伯格一下子站了起来,由衷地惊叹道,“原来在这副老实巴交的皮囊之下竟深埋着一个被囚禁的野蛮灵魂!在这颗看似温和软弱之心的水面之下,竟潜藏着这样一座燃烧着的c挣扎着的冰山!” 他伸出右手护着少女的腰肢,但这手又若即若离,他的语调开始显得轻柔,他小声说道:“放心吧,我们会把‘你’,从你懦弱胆小无能的另一半中解救出来的,让你——摆脱枷锁,获得自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苦味与灼烧的气息。那来自从严昔的头颅中滴出来的鲜血。这滴血顺着头颅的轮廓流出,湿润了一小撮黑发,最后在脖子上留下流淌过的痕迹,滴落到地面上。 “她的血真苦啊”爱德华·希诺如是说。这血在吸血鬼们的眼中,堪比任何一个同类的鲜血——除了最古老的祖先们的。这少女是块好苗子。在深化她灵魂另一面的药水的作用下,她比任何人都具备成为他们同类的资质。但是,我们的那位宗祖大人,其目标怕是不仅仅只有这么简单。 “大人之前吩咐过,我们要尽可能地将这一个灵魂强化到足以脱离她主人的控制。吉尔伯格先生,我想宗祖之所以来这儿安家,应是看中了这古堡里的那些玩意吧,这事就拜托你这个原主人了。” 说到这里,希诺先生居然向吉尔伯格鞠了一躬。这使得一旁的柯斯林大为震惊。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一下子这么默契。 在吉尔伯格带着目光重新暗淡下去的“洋娃娃”走向城堡的深处时,爱德华·希诺转过身吩咐道:“柯斯林·德普勒维逊,和你的拥趸们去准备晚餐吧。” 吉尔伯格带着严昔参观的,是他历年来的战利品。有些是来这儿后制得的,有些是自从他当了吸血鬼之后就保存下来的,这些还存有他与上一代之间的回忆。它们都是用石蜡封存起来的猎物们的遗容,还保留着刚被吸干血时的惨白。 “芭芭拉·史催特,卖艺卖身三流妓女,生下与嫖客的女儿,把她当作赚钱童妓,后因嫉妒亲手将她毁容,把女儿抛进垃圾堆里,任凭女儿被人唾弃凌虐而死。” 失去生命的妓女,被吉尔伯格做成了与桌子连成一体的花瓶,上面种着浸染妓女鲜血的白玫瑰,脸上还被插了音叉。严昔的眼神稍起变化,但远不如刚才的激烈。 “凯特尔·詹普森,典型的洁癖狂,看不起同班上一个大大咧咧的男同学,假装喊对方去帮忙,把他骗进自己的寝室。然后在同学进门时跟在他身后,从后面把瘦弱的他推倒,百般羞辱,最后把他的头塞进便池。又觉得太恶心,就用对方的领带把这位同学勒死,再把尸体扔进下水道,之前还吐在尸体上。” 吉尔伯格自然不想吸食他的血液。他参照古时的酷刑,把那洁癖变作“人畜”养起来,施以同样的侮辱,每天往他的嘴里灌入恶臭的秽物,最后放光他的每一滴血。但他没把握好力度,致使‘蜡化’之身变成一张纸,吉尔伯格有时会强迫同样的猎物们吐在他身上。 严昔的眼睛放出了兴奋和痛快的光芒。吉尔伯格得意地笑了。 “这一位我忘了名字了。她是个重男轻女的老太婆。年幼的外孙女和长她一岁的孙女被寄养在她家。 “孙女爱哭,会撒娇,但在表妹面前很霸道。外孙女淘气些,下手不知轻重,但她在表姐哭的时候总会道歉。可是道歉也无济于事,她外婆总是责备她,不管她是不是受了孙女的欺负才这样的。外孙女长大后死活都不会道歉,即使她意识到是自己错了。她妈妈认为她是一个不会自省的家伙。 “这老太婆是外孙女——她在一个偶然机遇下成了我的仆从——弄到我这儿来的,衣柜里藏着我做成的她表姐的‘蜡像’。处理完事后,我的那位仆人自己把自己送去了地狱。” 严昔浑身颤抖起来,那是一种极为有力的颤动。她的双目放出炙热的c毁灭性的光芒。吉尔伯格被深深地震撼了——他成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过往 白象型的瓷器,被一双雪白的手温柔而小心地捧了出来。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层绿,纠结缠绕着它。青苔与青藤似乎已经把这白象当做了洁白的根,正从它身上无休止地吮吸着养分。抽出的嫩芽旁开着各色的无名小花,都是些惨淡的,纤弱的颜色。瓷器虽然仍是一个完整体,但一眼看上去,俨然成了不甘瓦解的碎片。 “宗祖大人,您醒得正是时候呢。”希诺眯起眼朝刚刚从棺材里苏醒的宗祖笑着。后者的臂弯中护着那只“白象”。 “嗯”宗祖笑着,故意拖长了声音应着。我不经联想到了老爷爷在孙子辈面前的言行。我竟然也想如他这样微笑。 “这个还是让在下来安置吧。”说着,爱德华·希诺伸手想要接过宗祖怀里的瓷器。 “不用麻烦了。”宗祖礼貌地回绝了。他转过身去,说道:“那女孩你们找来了吧?” “是的,在会客厅听候您差遣呢。” “啊,差遣吗?我可不敢当,毕竟是我们创造者的主人吗”宗祖间断地笑了两声,双唇始终合拢着。他优雅地走向房门。 “哦,对了,”快要靠近房门时,他又悠然地笑着回过头,“没我的命令,”宗祖眯着的双眼稍稍睁开了些,“我不希望除我以外的任何灵,摆布那个洋娃娃。” 爱德华·希诺欣然地微笑着,朝他的宗祖大人鞠了一躬。 宗祖异常熟识地,在错综复杂的长廊里走拐右拐,像是已在这个大宅子里度过了几百年的时光一般,很快就来到了那个会客厅里。 负责看管活动洋娃娃的吉尔伯格即刻站起身来,鞠了一躬,又伸出搭在肩前的手,俯身请宗祖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它背对着徐徐燃烧的炉火。 宗祖把白象瓷器稳稳地放到壁炉上,才坐了下来。 端着茶的女仆扣门进来了。她是在宗祖苏醒前的几天陆陆续续来到城堡的一批仆从之一,专门负责调配让主人称心满意的茶饮。纤纤玉手拿起茶匙―― “退下吧,让那个人偶来。”宗祖随意地把手一挥,仍是笑着。 话音刚落,那个叫严昔的,灵魂已出窍的女孩,像个上了发条的洋娃娃一般,目光呆滞地伸出手来。 女仆低下头,退到一边。 一双雪白通透的如柴大手一下子拉过严昔的苍白小手,美发的头颅俯下,一双柔唇轻轻地抚过细嫩的肌肤。接着,慢慢从柔软的双唇下显露出来,一对森森的尖牙在肌肤上埋下深深的烙印。两股细细的红线顺着手腕流了下来,宗祖轻轻地将它们舔舐干净,如同舔舐着爱人苦涩的泪水。 默默站立在一边的女仆,仍然低着头,但却久久地斜视着一切。突然间,严昔的双眸再一次浸满了滚烫的熔岩。 “噢――你也感觉到了吧?那无比的傲慢,无比丑陋的嫉妒――呐,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宗祖在她的耳畔轻声细语,刚刚说完,又低下头去亲吻严昔的头顶。我看到他用散灵的力量,把已经愈合的伤口再一次撕裂,贪婪地吮吸着不住颤抖着的生命――许久,他昂起头来,双目因达到极点的兴奋而睁圆,开口笑着,舌头都已经抵到下牙床了:这极度的苦味竟然会让一个吸血鬼的宗祖惊叹到如此地步,我也真是闻所未闻呢。 宗祖的右手感到一阵炙热,哎呀,这柔弱的c任人摆布的小羊羔,竟然会毫不留情地将滚烫的开水泼到主人的身上。人类的仇火可真是不容小觑啊! 嗖――已经挥到了半空中的手臂一下子被宗祖大人死死攥住。因致命一击的挥动而颤抖着出声的空气似乎都要燃起来了,眼看着一巴掌就要劈下去了,却被宗祖极速地收住。由于强大的冲击,骨头已经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宗祖控制着女仆的散灵,让她感到钻心的疼痛。 “行了,你可以下去了!希诺没吩咐过你吗?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碰她!这可是那神灵要的东西,那么脆弱,一不小心就全毁了!你个死东西!” 等女仆走了,宗祖才深吸一口气:“嗯――希诺!快带我见见你新招的仆人吧。”宗祖大人朝着门外。 吉尔伯格有些沉下脸来。宗祖像是看到了一般,又眯起眼微笑着,转头对我们的原主人说:“谨慎的吉尔伯格,照看这重要物件的重担就交给你了,我相信没人比你更胜任了。去吧,孩子,”宗祖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把这人偶带去安适的房间。从现在起,她就是我的专用女仆了。啊――还有你选的衣服真好。”说着最后一句,宗祖已经迈开转身离去的脚步了。他的手潇洒地离开了吉尔伯格的肩头。 一团黑影如风般席卷了整个无精打采的草场,连白蔷薇上早已被吸收作为养料的血斑也不住地抖动着。恶魔降临了我所创的天地。 “对不起c对不起” “柯斯林,回来!”希诺朝着从房间里跑出去的德普勒维逊喊到。 “不用了,不用了,”宗祖搭着他的肩膀,“是我自己太过界了。随他去吧。” “哟,好久不见啊,梅岑格·施泰因!” “主人,我没能拦住”一个守门的男仆慌慌张张地说。 “啊呀,难得一见的贵人,彼” “我现在的名字叫贝丽。”以女性外征降临的恶魔竟然行了个男士才有的脱帽礼。真不愧是位列极高的,我的同类呢。 “哦,‘贝丽’,是个十分温柔的名字呢。”宗祖走过来,吻了吻恶魔的手。他挥挥手叫男仆退下。 “呵呀,真是抬举了——你自拟的名字与你的过去可是绝配呀。” 施泰因听到这句话后,只是微微一笑。 贝丽扭过头去瞧了一眼门缝:“刚才出去的谁呢?我还以为啊,对不起。”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希诺干脆借口去为他们倒茶。 “其实也没什么了。喏,我都用这个名字了。若我还念念不忘的话,我何必好端端地拿这名字来折磨自己呢?” “话说,他俩还真像啊。”贝丽坐在一把靠椅上,感叹道。 “再像,历史也不会重演了。” 两位又不说话了。贝丽将这房间四下看了一番。似乎她这时才发现,积灰的壁炉顶上,摆着那只“白象”。她笑了,但什么也没说。 “话说,你是怎么遇上那位的?” “柯斯林·德普勒维逊吗?” “唔,这不是他本名吧?”恶魔同时像是在感应什么似的。但她好像未找到自己想找的。 “他的确变更过姓名。希诺说连他本人都忘了自己的原名了。”施泰因并没有看出贝丽的心不在焉。这种寻找“某物”的心绪,恐怕只有同为恶魔的我才能知晓。但此事与我无关,并且,我若是说出来,她可以不付吹灰之力地宰了我。我可不想冒这个风险。 “嗯,是的。你们这一族还是忘了自己为人时的名字为好。”贝丽又说道:“——噢,你搬了新住处也不告诉我。这可不行呀!你总得带我四处转转,好好看看这地方。” 梅岑格·施泰因陪笑道:“好极了,走吧。”他做出请的动作。 当他们走在错综复杂的走廊里时,贝丽偶尔抬头望一下朱红色的天花板,它倒映着跳动的烛火所绘成的图案。“这里原来是一个叫吉尔伯格的小伯爵的,”施泰因介绍说,“呵呵,我鸠占鹊巢了,现在它归我了,吉尔伯格成为了我的新仆人,但是他很乐意。他原先在这里布下了” 我明白贝丽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其实根本没在仔细听,而是用她的感知,一遍遍地感应着所到之处的每一扇门之后。梅岑格·施泰因显然没注意。贝丽甚至一度盯着我——好吧,我再也不敢观察过细了。放心,我绝对不会提醒的。这是我的分寸。 “这个房间是?”贝丽好奇地指着一间很普通的隔间。唯一不同的是,这个隔间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息,像是海雾与玫瑰花香的结合体。 “哦,柯斯林·德普勒维逊呆在这里。由于我的莽撞,他似乎还没恢复过来。放心吧,这种时候还是让他一个人呆着吧。” “不,我想我还得慰问一下的,也替我这个老友解释一下。”贝丽朝施泰因莞尔一笑,正要走去敲门。 “呃谢谢你的好意。但这孩子希诺是最了解他的,在他调整情绪的时候,你还得真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解释什么的,我觉得还是等他缓和些了,我自己来做吧。” “真的不用担心吗?”贝丽仍朝着那个隔间。 “真的,真的,他自己会好的。走吧,我吩咐仆人们备好了茶点,我想请你与我这个孤家寡人共进下午茶。你一定会喜欢的。”梅岑格·施泰因揽着贝丽的后肩,拉着她离开了这里。 “噢,你这么客气,怎么会是‘孤家寡人’呢?”贝丽笑了。 “现在这一代人类取的姓氏真古怪。德普勒维逊?我还以为这是个绰号呢,结果k跟我说,现在真有这姓氏。”施泰因笑着,啜了一口斯里兰卡红茶。 “可不是吗。”对面的贝丽低头摆弄着甜点,上面缀着樱桃。 希诺走了进来,朝贝丽抱歉地鞠了一躬,接着在宗祖的耳边耳语几句。贝丽显然没有太注意。施泰因点了点头。希诺退了出去。 “呵呵,我竟然怀念起小时候了呢。那时候啊,我总是在下午茶的时候,把糕点里的樱桃单独挑出来,两指捏着樱桃的柄,一边围着我哥哥跑,一边在他头顶上使劲摇晃那颗樱桃。有时那樱桃上还沾着奶油呢。嬷嬷看见了,免不得一顿教训。” “都是几百万年前的事了,你怎么又回忆起来了?”贝丽叉了一块蛋糕。 “老了嘛。到我这个年纪,要是人的话,早就老到化成灰了吧。而我还在这世上,明明已经成了化石了,却无论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被人当成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你知道吗?在我上一次休眠之前,为了排解无聊,我曾到人类的街上闲逛。呵,你猜怎么着?居然有很多人找我这个‘小伙子’推销春药!?” 两人大笑起来。 “不过,你在为人时,保养得倒是挺好的嘛。”贝姨微笑道,“一个四十几岁的人,却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不敢当,我生来即如此。正因为这样,别人不懂我那时为了扳回局面,同我的世仇争斗的那份憔悴。” “可你怎么会想要收养仇家的儿子?” “大概我天生就对那样气质的人着魔吧,就像对那小子一样。”说着,施泰因颇为含蓄地笑了一下。 “我本不想再次,再次让我们两个家族陷入死循环的。”他接着说着,有那么一刻他郑重而严肃,“我的仇家污蔑害死了我的父兄,夺去了我们的家财和土地。但我祖父对他们也下过毒手。这复仇之网可以追溯到伊丽莎白·巴托瑞的时代。 “干掉仇人后,我再也不想继续这样了。或许,这本来应是一场弥补的。但是,我慢慢被一种未知的魔力侵袭,总之我们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我开始妄想着占有那个孩子。 “我谁都不相信,那场家族的灾难让我再也不相信爱情婚姻的顽固:我母亲因外祖的施压而被迫离我们而去,我的嫂嫂与仇家勾结在一块,我的情人跳楼自尽。所以我是没有子嗣的。 “就在那时,我的那个养子居然莫名地越来越像那个毁了我父兄的人。当初,他明明还只是个婴孩,我那么多年的精心教育,居然会让他拥有,与我这个家族截然不同的,仇家的价值观念。 “如你所料,我开始惶恐起来。我那时可是想将他培养成我忠实的复制品,一个只属于我的孩子。我深信是已死的亡魂在作怪。于是我偷偷地独自拜访了一位巫师。他为我配置了特殊的药水,能够将我仇家对那孩子冥冥之中的影响,彻底地从他身上铲除。 “可就在我拿着药水回到我的庄园之时,他竟然失踪了。我找遍了庄园的每个角落,问遍了所有的仆从,就是不明他的行踪。那些天我整个人魂不守舍,一整天都在惊恐与不安中度过。最后他终于回来了。——但那已俨然不再是他,而是一个仇家模样的吸血鬼!他还知道我是去干什么了。 “他说服了几乎所有的仆人,他们都认为我被邪恶的力量蛊惑了。他们把那瓶药水弄翻,把我打晕后关在东塔楼里的那间密室中。那里连个窗户都没有。讽刺的是,它恰恰是我用来秘密拷问仇家走狗的地方。之后的每天晚上,他都会过来,夺走我的鲜血。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有这间密室的,他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我的钥匙。” “那之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这部分你还从不曾讲过。” 施泰因啜了口茶:“可能要让你失望了。那段时间里,我还有机会偶尔看到那具躯壳里原先的主人。在他咬下去的有一刹那,他的眼神重新披上了以往的忧郁面纱。 “我了解那孩子,要不是亡父的幽灵‘纠缠’于他,他是不会做出如此绝情的事的。有时候,他甚至会放弃继续加害于我。虽然这样的时刻转瞬即逝,那时的我仍对他的本心抱有企盼。 “于是,在一个雨夜里,于昏睡中苏醒过来的我,看到虚掩的一丝门缝,是有多么的我想都没想就摇晃着走了出去。当然一个仆人也没有。他也不知所踪。是时候离开这里了。我迈出无看守的大门,漫无目的地走着。没走多远,我就昏厥在泥泞的山路上。一个碰巧路过的牧师撞见了我。啊,命运呀!他肯定是看见了我脖子上的伤口,并断定这是吸血鬼所为。他带我去了当地的教堂。 “牧师托修女们一直照料我直到我苏醒。本堂神甫接待了我。我赎罪似的,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并请求他们驱除附在我养子身上的怨灵,也让我同去,因为我要亲眼看着那厉鬼再一次被降服。他们竟然答应了。 “——哪知,他们实际上是去杀他。那时的教堂里秘密存放着杀死吸血鬼的利器,是天使留下的。而我却一无所知。于是,那天,”施泰因深吸一口气,“我眼睁睁地看见他倒下 “我趁那两个神父不注意,一把夺过插在他心间的那把刀,把他们一一刺死。然后,我奔向垂死的颤抖着,把手伸向我的他。他像是要说什么,我俯下身去。可他却狠狠地咬了我一口。然后,他死了。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未阖上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我,笑对着无助的c痛苦的我慢慢地转化为他的族类——他把他的灵核注入到我的体内。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灵窍属于罕见的缺陷型。以往被识破消灭的,就是这种吸血鬼。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吧。我被迫流亡于黑夜的深处,抑制不住杀人吸血的。虽然我们这一批在当时的吸血鬼中被封为贵族中的贵族,但我仍生活于深深的痛苦中。——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呀” “你以前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么多。”贝丽说着,将茶杯端到唇边。 “不过好在散灵进化得快。”施泰因换了个语气。 “是呢。简单的构造总是如此。” “你在这住些时日吧,我们好久没见了。” “我正想如此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覆辙 在连续的钟声中,贝丽端庄而迟缓地经过昨日那会儿,柯斯林待过的小隔间。 在这片永无变化,始终欲晴未晴,将暗未暗的天空下,唯有蔓菁覆盖的古堡里,毫无休止摆动的古钟,还在不知疲倦地宣告着时间的存在。古钟每天仅响4次,每次连续敲击的次数代表着具体的时辰。对于灵与人两者皆非的吸血鬼来说,年月日已失去原来的意味。活久了,就能自己估算时间了,报时钟早已非不可或缺,它仅仅成了某种消遣与执念而已。 行过门前时,贝丽却折返回来。她停下来,抬起一只玉手,正要扣门。听到门内细碎的絮聒,她止住了。静下心来,我们都能听到些: “很奇怪吧,明明已经变成人家的扯线木偶了,居然还会自己跑掉?明明已经舍弃了情感与心灵,却还会有厌恶?我很可笑吧?一面被世俗的光环眷顾,一面被真正的缪斯抛弃;本应该拥抱自己丰富的心魂,却成了一具空有血肉的活尸,连血液也成了虚无的摆设。真是真是” 后面的词汇变得含糊不清了。贝丽已无意再听下去,甩甩披肩,扬长而去。可悲的见弃于神之人,大概以为他身处,名为守护的牢笼中吧。不过,这一切,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钟一连敲了十二下。从柯斯林所待的隔间出发,要拐过好几条错综复杂的长廊。厨娘们烹调好了午饭,由侍女们端上桌。 所谓的午餐,只不过是象征性地摆些珍馐而已,这大概也是一种仪式性的留念吧。餐桌上的人比昨天要多,吉尔伯格和希诺也一并来了。白象花瓶从壁炉上搬了下来,摆在了餐桌的正中央。长桌上几乎没有什么菜肴,雪白得异常。唯一的菜肴是四人手中的红色液体。虽然这个对恶魔来说并不是必需品,但贝丽也颇有心情地品缀着。 席间,他们偶尔说着闲话,大多是关于原主人吉尔伯格的过去,小部分谈话提及到新收的仆从柯斯林的经历。这部分看起来只有希诺先生知道。 柯斯林是希诺带来的,他最清楚后者的人生经历。但不知为何,他好像判定其他三位对此不太感兴趣似的,只是简单地谈到柯斯林出生于商业世家,从前是个痴迷文学的阔少爷,不过变更姓名和出名则是在成为吸血鬼之后。他甚至连柯斯林的原名都不提一下。关于希诺自己的过去,也从未被提及。 散席后,贝丽继续在我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溜达。不一会儿,她又经过了那个隔间。 机缘巧合,她不经意地低头一看:一枝带着露水的黑玫瑰,被随意地抛在门前的空地上。荆棘细如针,反射出白银般的光芒。 贝丽捡了起来,食指却忽地抬了一下——黑色的荆棘吮吸着她的刺痛。贝丽将花瓣贴到嘴边,舔舐着上面的露水,细细品尝。她邪魅地笑了。 我注意到墙边模糊的脚尖。 “我美丽的女士,能邀您跳一支舞吗?” 在钟还未敲完十八下的时候,施泰因忽地出现在正于长廊漫步的贝丽身后,托起她的一只手,温柔地说道。贝丽的嘴角翘了起来。 “哦?这真不符合你往日的作风呢,你以前可从未在晚餐前跳过舞。”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欣然地答应了。 他们就在长廊里跳起舞来。没有伴奏,两位却出乎意料地配合默契,彼此的脚步是如此的优雅流畅,似乎在演奏着预先约定好的曲目。他们一起跳着,旋转着,慢慢地往长廊的深处舞去。冥冥中的旋律像是演奏了几百年之久。终于,他们来到了原先那个隔间。 梅岑格·施泰因忽然放开了挽在贝丽腰间的手,伸手推门。吱嘎,门开了—— 目光冷峻,身着黑衣,伫立在肃穆的哥特式高窗前的,正是从墙那头掳来的少女。她手捏短刃,迷蒙不清的光芒从高窗中透进来,映射在少女迸发出烈火的双瞳上。 “咚”,木质墙体的木屑喷涌而出,大块大块的木片纷纷凋零剥落。贝丽的头稍微一歪,轻轻松松地躲过了此次冲击的浩劫。呃啊,我的心血啊!我马上修补完了大洞。 “哎呀哎呀,小东西火气怎么这么大呀。”贝丽调侃道。身旁的施泰因早已退到了一边,静静观赏着这场看似没来由的主仆之战。 “就这样,就这样把你的仇敌,把背叛你的人统统杀掉吧!就让那些为了自己的好处而损毁你c侮辱你的人们成为你已死去的纯洁灵魂的祭品吧!”施泰因猛地后跳几大步,大声诅咒着,就像当初对待践踏自己家族的人一样,大声诅咒着。 这诅咒声,像是猛兽一般,狂乱地拽着扯着,严昔自己施加于自己内心,荒蛮残暴的仇杀之快上的层层枷锁。铁链即将崩裂,铁锁即将毁灭。这攻击是暴虐的开端。 贝丽想要追上去逮住无耻的操控者,但她感到了一阵不祥的微风。她略转过头,发现她的主人正以比平常人快得多的速度,持着刀追着她——这已经远远超出这个柔弱少女的极限了。 我已感受到了肌腱用力过度所产生的极高温度。要不是内心深处的兽性被激发,这个叫严昔的孩子早就残废了。但此时的强健,仅仅是大脑极度兴奋导致的幻想而已。贝丽显然慢了下来。她仅对攻击进行必要的防御。 但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直接敲晕主人呢? 又一下超出手臂承受度的猛烈一击。这一刀挥过去,冲力实在太大,我看到她小臂的骨头差点也被甩出去了。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上臂的确脱臼地特别厉害。 这时候,大脑竟已经屏蔽了巨大的痛感。严昔继续死命地乱挥,丝毫不顾及身体无声的哀嚎。要不是我实时修复,我精致的木墙早已千疮百孔。 奇怪的是,贝丽竟仍是一直躲着,既不拦截,也不反抗。我能理解她不让主人二度受伤的心情,但她也不至于连句话也不说。 起码也要提醒一下她的主人吧?这位真的是她的契约者吗?难不成已经被放弃,转为玩物了吗?一旁观战的施泰因也觉得纳闷。 “咚”,因为贝丽的侧身一闪,严昔没控制好速度,直接撞在墙上又被反弹开去。她的必杀心切使她拼命借助脚底与地面的摩擦止住向后的趋势。她的脚底冒烟了。她俯下身,准备再一次冲击。她举起刀来—— 突然,贝丽的表情起了变化。我从未看见过如此高位的恶魔会显露出这般的惊叹。严昔下着死力,握刀的双手一点一点地压低下去。她像是患了异己手综合征一般,死命压制着发狂的双手。终于,双手无力地垂下,刀从手中滑脱,严昔如布娃娃一般倒了下去。 贝丽及时托住了她,把她抱在怀里。严昔的眼皮挣扎着动弹几下,终于撑开了一条缝。还未等她微启双唇,贝丽竖起食指挡住她的嘴唇。“我会把这些玩弄你的吸血鬼们全部干掉的,主人。”说着贝丽蒙住了少女的双眼。 正当她向前迈出第一步时,一只颤抖的手艰难地掰开她的手。严昔动了动嘴唇。贝丽又是一惊。 “我要看着这一切的终结。” 严昔使尽全力想挣脱贝丽地怀抱,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贝丽只好放下了她。 严昔摇晃着勉强站立,甩开贝丽伸来扶她的手,朝着因战栗而退到角落里的吸血鬼宗祖走去,如同失魂的人一般,但却带着君王般傲视一切的眼神。 “怎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 “有时候,可能性,比事实来得更有决定性。活了那么久的你们,败,就败在此处。” 严昔说完就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她的身体在违抗她。即使在这时,宗祖也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任凭贝丽把他牢牢按住。 “啊,终于啊,你是要下手了吗?你早就知晓这一切了吧!为了完美你主人的灵魂,从头至尾你都在陪我演戏呢。”宗祖不再说下去了,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 噗——贝丽的利爪扎了下去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宗祖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怎么回事? 他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他最不想见的: 倒在自己双膝上的,正是柯斯林·德普勒维逊,被他视作自己养子转世的人。灵核已被重创,极度的痛苦凝住了他的面容。过不了多久,他的灵核将灰飞烟灭。 “柯斯林”嘶哑着嗓子,惊诧地低低念叨这一名字的人,并不是梅岑格·施泰因,而是跪在地上的严昔,“你不该是你啊你什么都没做啊” 柯斯林的手直直地伸向严昔的脸,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够到了: “很好啊我本来本来就已经死死了你都听到了对吧魔鬼呀,你听到了吧那个时候我说的谢,谢谢你们” 他的手垂了下去。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阻止他?”严昔气若游丝地抬头质问着恶魔。她的语气却是十分强烈。 贝丽温柔地搀起她的手,缓缓地添了一个吻:“那是他最后的心愿,主人。”接着又搭着严昔的手,转向施泰因:“他要让奴役他人的人,和出卖自身心灵的人,付出代价。” 施泰因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我我没有想奴役他,他是人的时候,我,我完全不认识他啊!转化他的,明明不是——” “对,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跨着大步走来的,正是宗祖的部下,希诺。连挣扎在昏迷边缘的严昔都转过头来看他。 “这几百万年来,你从不知道转化你养子的人是谁吧?我发誓你一直都想把那混蛋找出来杀掉吧?” 施泰因双目圆睁,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没错,那个人是我!转化莫里斯·本特和柯斯林·德普勒维逊的人都是我!我观察他很久了。可怜的,不受读者待见的柯斯林,是我用他的心和生命,同他交换了灵感与世人的追捧。然后呢,我再向重生的他,谎称这一切的旨意都是出于你!你以为他是因为你的出格举动才逃离你的吗?哈哈哈哈!真是太愚钝了!”希诺轻蔑地低头俯视着瘫软在地的施泰因,大声笑着。 “你——为什么”宗祖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一脸惊愕,“你难道还没死吗?怎么会,那么忠心的希诺,竟然是” “你只猜对了一半。没错,我是你家族的仇家,但我不是直接逼死你父兄的仇敌。”不知是否因为太过激动,希诺的眼眶浸满了雾气,“你并不知道,在你出生的几百年前,我,一个身份显赫的贵族,遭受了同你一样的厄运。我的家族被诬陷后,惨遭灭门,永久性地从历史中剔除出去,只有10岁的我和姐姐保住了性命。 “侥幸逃脱的我们无家可归,很快被贩卖为奴。一个同为奴隶的中年人,向我们伸出了援手,用巧计杀掉了主人,带着我们出逃。——没错!就是这个我们以为的英雄,带着我们,也让你,他的后人,走入几百万年的深渊! “骗取我们的信任后,他把我的姐姐,卖给了伊丽莎白·巴托瑞,由此得到了供他发迹的第一笔钱财。不明真相的我被骗去了那个恶魔的领地。他,叫爱德华·西罗(zer一),可怕而残忍的吸血始祖——那时候还没有‘宗祖’这个词呢。 “在那里,我非但没有找到我的至亲,还被迫变成他的长期饲料。我甚至成了他的玩物他把我姐姐被巴托瑞抽干鲜血的尸首扔在我面前,幸灾乐祸地看着崩溃的我。” 希诺眼里的雾气更重了。施泰因也似乎并不想趁机攻击。他明白自己大限以至。贝丽则饶有兴味地听着。她的主人也任由他说下去,并未下达任何命令。 “你知道吗?你的祖先与那恶魔签订了协议,把我们作为永保你们家族昌盛的养料!哈哈哈哈!可惜呀,”希诺一阵狂笑后又满怀憎恨地说道,“签订协议的家伙很快就对那个畜生失去了兴趣。在加上为了讨好西罗而不惜践踏自己尊严的我——尊严这种东西早就没了——获得了他的信任,在我的暗中挑拨下,他们互生猜疑。 “那时的我,已被允许小范围的行动。由于我对你先祖的积怨,我被派去盯他的梢。西罗太过谨慎了,以至于他把我整成了另一个人——当然,我每天夜里仍得回去满足他的嗜血欲求。 “对方自然未曾怀疑。骗取他的信任后,我偷偷地替他找了个神父,要帮他毁掉背叛他的始祖。但那个神父根本不知道对付吸血鬼的真正方法,愚蠢地闯进去,拿了一把银剑。你的先祖以为我会里应外合,就埋伏在近处。 “结果刚等神父进门,举起剑想刺杀西罗时,我就当着西罗的面,从背后蒙住他的嘴,一下子抹了入侵者的脖子。我又故做惶恐,把手握的短刃掉落在地。那是我跟你先祖约定好的暗号。 “果不其然,他冲了进去,然后趁他挥剑的那一刹,我挡在了西罗的面前——真是太幸运了!我故意一弯,使那剑只能砍到我的左肩。很显然,就算我不去挡,始祖西罗也不可能死于区区银剑之下。我这么做只是要取他信任。 “西罗一下子就杀了你家祖宗。当然,想获得他完全的信任,光靠这可是不行的。慢慢地,我一步步地取得了他的完全信任,顺理成章地让他自愿选我当继承人。 “但我很快发现,他之所以被称为‘宗祖’,除了活得很久之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灵核是吸血鬼中最有缺陷的,他也就跟初成吸血鬼的你一样,为生存必吸食人血。你也感受过那股来自深渊般不可扼的饥渴吧?不过,你我的灵核都是很宝贵的,只要坚持吸食人血又没被灵杀掉,我们,就可以获得想象不到的力量! “也就是这份力量,让我手刃我的吸血鬼仇人,西罗。但这,还不够,远远还不够——” “可你为什么能表现地如此一般,为什么你能改变你灵窍的能量背景?”施泰因仍不敢相信。 “哈,你的确太年轻了。问问那魔鬼吧。问问——你最心爱的魔鬼!” 施泰因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贝丽。 “你总该知道吧,”贝丽的声音低沉而无感彩,“我们在行事时,为了不让人类察觉,必要时会干扰人类的神经系统,让他们产生幻觉,包括仪器上的数据,也因此通过人的感官变得‘虚假’。这样的情况,同样适用于力量相差悬殊的散灵身上。” 施泰因像是僵住了一般,勉强挤出几个词:“你你终究从没爱过我” 贝丽不再说话。她转过身来,想搀起严昔,却被主人用尽力气一把推开,只好退到一边。 希诺笑地更加狂妄了。有什么东西被甩了出来。“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我,在西罗死后,以他的名字,霸占了他的庄园,然后,找到你祖先的孙子,调查出他有个被自己抛弃的私生子——哈哈哈哈,活该你们家世代都是畜生! “我把他抚养起来,给他灌输,我,这个‘亲生父亲’,怎样被你们家族迫害,又怎样东山再起。然后,等他16岁时,我又雇了个人类杀手,在他面前自导自演地杀了自己。为了把事做绝,不让他兄弟认出他来,我还嘱咐那杀手务必在他面前杀死我,毁了他的容颜。在杀手远远地逃走,到约定地点取钱——我可事先让他把关过了——的时候,我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他当晚餐。 “之后,我就改变我的容貌和声音,换了个身份,化名希诺(zen一)潜伏在婚生子的身边。那时,前任家主已被我密谋毒害。我设法取得婚生子——现任家主信任后,一边装作同他一起寻找杀害他父亲的‘真凶’,一面将种种嫁祸给他的亲哥哥。我想,不用再说下去了吧? “噢,顺便说一句,那位神没骗你,他的确打算借你养子的尸首和一个散灵灵窍复活他,只要你按计划行事,不过——是我毁了他的尸骨呢!” 施泰因陷入了惊愕与深深地绝望之中。 “把他们”严昔嗫嚅道,“都,都杀了!!!” 恶魔的主人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她的命令。贝丽愣了一下,之后又笑道:“遵命,我的主人。” 恶魔疾驰而来,一片尖如利刃的指甲猛地刺入施泰因的心脏。 “我嫉妒地狱的王后你为了她,放弃了男性外征我要是女人就彼列尔” “我,爱。” “呵呵呵呵,第一个杀的是爱你的人啊!”两行清泪从希诺的双目中奔涌出来,“话说,人偶,你在第二人类中也算” 贝丽怒目圆睁,一跃而起,直取希诺的心脏。笑容凝固在这最年老的吸血鬼脸上。“扑通”一声,严昔倒在了地上。 恶魔继续执行着命令。她一边抱着主人,在走廊上缓缓前行,一边释放着自己的能量,把冲过来报仇的追随者和仆从们一个一个地毁灭葬送。最后,她来到一直飘出来自地府冥河般歌声的厅堂里。 “i一ster devil bued hiself bued hiself bued hiself i一ster devil bued hiself bued hiself bued一hi一sel一f一” 歌声戛然而止。轰地一声,伴随着熊熊烈火,怀抱主人的恶魔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走出城堡的恶魔,伫立在草地上,回望了一下那已荒芜的住所。我化身为披着黑袍的阴影,仅仅向她打了个照面。我们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此时人类四维世界的时钟,想必还停留在少女来时的原处吧。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这一切,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待恶魔远去之后,还未远去的我,朝身后挥了挥手。城堡与烈火,花园与草地,全部揉做一团坍塌下去。我,头也不回地,向另一维度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晶莹的黑暗 “啊呀呀,小东西终于醒了。” 严昔在绒毯和薄棉被包裹出的一片柔软中醒来,两手撑起身体,靠坐在事先竖起的枕头上。仍是一脸疲惫。于温暖绵柔的映衬下,是依旧酸痛的肌肉,但此时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烧灼感。许是过于没有精神,她只是冷冷地问道:“我昏迷了多久了?” “半个多月了,主人。”站在一旁的无心温和地答道。他递来一杯茶。她啜饮一口,瞬间觉得好些了。严昔依旧是面无表情,她陷入一番沉思,之后开口道: “实际上,在被吸血鬼的贵族控制的那段时间里,我并非毫无感知。我的一部分感官还似有若无地活动着。我很在意那时候我听到的,宗祖对我说的一件事。” 严昔说着,缓缓从被窝里站起身来。无心像是知道了什么。立即见状退出了卧室,只剩贝丽还站在床头。严昔瞟了一眼出去的无心。 “别以为你曾经是男性外征,我就会把你当个男人了。”严昔不可多得地朝贝丽轻笑一声,背过身去直接换起了衣服,“备好车马,想办法弄到火车车票,我们去教皇国查查当时的异端邪教处决档案。” 不一会功夫,他们三个就坐上了火车。老样子,无心又被拉去应酬了。只有贝丽和严昔两个待在自己的车厢中。严昔仍是用手托着脑袋,看向窗外。 “我真好奇,像你这样的孩子,居然会直接下杀令。”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看见那么血腥的东西后,我,就不再是孩子了。”话刚出口,亚当·古德曼的身影在严昔的脑海中快速闪过。她沉默了。 “所以说,”贝丽别有深意地说道,“这次还是不一样啊。” “那么你呢,你也不杀了爱你的人?——是啊,魔鬼怎么可能存在爱呢?不过是扔出来骗骗那些傻子罢了。还亏你整出了那么多花边新闻,好让那个宗祖被醋意弄晕了头。” “哈哈哈哈”恶魔狂放地仰头笑着,继而又猛地一收,嘴角挂着一丝严肃的微笑,双眸泛着不可明说的光芒,“是呢!” 严昔认为这眼神是冷酷的象征。 “作为我的差役,您是不是太放肆了点呢?”严昔瞟了一眼车厢外面,又微微贴近贝丽,微笑着,眉宇间却掩藏着威严与警示。 “放心吧,主人,混淆视听的屏障早已备好。”贝丽的一字一句中竟透着满意,“那么,主人可以放心地说话了吧。——您,为何一定要这么快地了结他们?” 严昔重新坐直,转头望着窗外道:“我,只不过是,为一切画上他们所期望的终止符而已。” “那么,吉尔伯格呢您大概不知道有这个人物吧?” “我当然记得。”严昔说道,她转过头,“每个个体都不是生来就会作恶的,谁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报复也好,杀戮也罢,如果不能等价于当初的‘因’,也就毫无意义,反而滋生出更大的罪孽。那里的吸血鬼们,似乎都已是这样了。” 一下火车,三人就火速赶往教皇国最大的图书馆。梵蒂雅馆不仅仅收藏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同一宗教的书籍文献,还保存有完好的历史档案,只不过,一些过于官方或者古旧的档案资料是不允许被公开的,它们分门别类地被锁在偌大的图书馆里,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其中,就包括有近百年来的异端裁判所档案。 七层的高大建筑,无数个飞扶壁尖拱小塔簇拥着宏伟雄浑的主殿,全是清一色的晶莹洁白。外表如此爽朗,里面的结构却错综复杂。除了一架有3000多级,直通顶层的旋梯外,还有蜿蜒交错的回廊和数不尽的旁门左道。每层楼之间还有很厚的夹层,对外声称是消防用的,但实际上,有许多设计巧妙的暗道和暗梯,通往不为人知的密室,每个密室都放置了四个上锁的大型密柜,里面才是真正的机密文件。而内部空间实在大得惊人,所以即使存在那么多的密室,使得大众的活动范围明显小于外部的体积,但几乎没人注意到这点。 因为楼层实在太高,地方太大,打扫和整理成了件麻烦事。于是,教会派遣了许多修士修女去担任管理工作。这样一来,有些秘密的藏书地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说成是图书管理员的办公室。而那些修士修女都是地位崇高或者极度单纯,且口风甚严。没人敢去闯进他们的办公室,也没人敢质疑。 如此狡猾的手段可难不倒恶魔。恶魔们通过透视,把每一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很快就发现了最近几年宗教裁判所判决档案的所在地。一幅简明易懂的路线图立刻通过暗流传输到严昔的头脑里。他们迅速却又装作从容庄重的样子,步上中央旋梯。 女士优先,无心就走在了后面,贝丽挽着严昔并排走着。刚上旋梯,没多走几阶,却与一名恰巧来到这里的教士擦肩而过。教士友好地为身旁的夫人祈福,因为隔了一位,他对另一边的严昔看得并不真切,只是顺便也为她祈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具体相貌。但就在这一瞬间,严昔却认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原来是那个老神父,我还没忘掉他敲钟人似的外貌。是啊,他本就是教庭的人。不过,我和他,今后就注定是两路人了。下次见面,还会存在那样的仁慈和宽容吗?纵然这么想着,严昔仍头也不回地,继续踏上更高的阶梯。 有了明确的路线图,事情就方便多了。在到达锁定楼层时,三人立即分开。无心假装向一位贵妇人询问某类书籍的摆放位置,贝丽和严昔迅速地摸到了那间办公室。不巧,管理这一块的修女迎面走来。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贝丽就把严昔拽到了角落里。严昔装模作样地捧起一本书。接着,一位端庄肃穆的老修女从管理员的面前出现。 “玛格丽特修女,你是不是又忘记理理自己过于蓬松的头发了?都说过多少次了,值班的时候管好自己的头发,看看你的头巾!——哦!我的上帝呀!”年轻修女的头巾应声落地。“对不起,嬷嬷,我这就弄好。”正当修女弯腰去捡地上的头巾时,前头传来一声男士的惊呼:“天哪,这位夫人这是怎么了?嘿,嘿,你还好吗?”这一突发事件即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修女立即奔了过去。一阵忙乱的步伐。就在这时,老修女一手向后一拽,一手拿钥匙开门,就把严昔拽到了办公室里。门“彭”地一声阖上。 老修女麻利地翻出一份薄得异常的档案,塞在严昔手里。后者镇定地嘱咐她快点消除嫌疑。于是,老修女退了出来,趁众人手忙脚乱之时,回到了年轻修女的身边,借着救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钥匙塞了回去。 此刻,严昔颤抖着跪在地上。一份仅仅只有几行字的审判书,全班四十二个人包括班主任的亲笔签名:“被告严暁莲,私自偷看邪教,立即处以火刑,翌日执行。请原告签字。” “啊我不怪你们”严昔的双手直直地摁在地上,头发纷纷垂下,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你们,已经与教会为伍——从今往后,你死——我活!”她握紧了拳头。 恶魔刚好站在严昔的身后。“终于呀主人”恶魔暗自感叹。 此时,密门之外,那位贵妇人恢复了意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贵妇人赶忙感谢施救的年轻修女:“啊,真是太感谢你了!哦,对了,我刚才发病时,一不小心倒在了一位先生的身上——咦?那位先生呢?”她四下望去,也没见到他的身影。殊不知,此时的无心一行,已经走到了大门门口。就要跨出大门时,无心回头望了望位于高处的那位贵妇,便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想不到恶魔也会扮成修女呀,你倒真不怕被神明看出来?”严昔调侃道。梵蒂雅馆银光闪闪的大理石外壁已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啊,真是多谢夸奖了。不过,无心啊,没想到你也这么狠呀。”贝丽少有地转向无心,竟然调侃起他来。后者仅仅是翩翩一笑。 严昔轻笑一声,好像并没有听到:“也是啊!人心中的神,怎比得了真正的万物之‘神’呢?”她说着,转过身来,仰望一眼身后已被世俗建筑湮没得,只剩一个尖顶的梵蒂雅馆。它将掩映在血蔷薇之下的爱恨情仇,再一次唤醒在她的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去向 “几天不见,你就换发型了?” 严昔抚了抚自己的短发,不好意思地笑笑。——也对,自从苏醒过来之后,她急着去确认吸血鬼宗祖对她所说的事实,没时间注意自己的发型,竟还是在血蔷薇城堡时的那个样子。只要主人不吭声,恶魔们绝不会自作主张。 “我承认这发型挺利索的——得了吧,忽略它。” “嗯。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吧?”公主呷了一口红茶。 “啊,对了,”严昔尴尬地说,“上次的事呃真是对不起。” “哦,没什么。你不说我还忘了呢。” 两人相视一笑。 “说正事吧。公主,请问你有没有什么权贵朋友在缪加斯有势力的?” “你说这个呀。我认识他们的公主。”伊尔妮丝波澜不惊地答道。 严昔吃了一惊,转念一想,不愧是一国公主。 “那位公主殿下听说过我的学校因爵尔垦逊吗?” “哟,你不知道吗?这个学校可是因为招收异教各国尖子生,并且把他们培养成卓有成就的公教教徒,而闻名于缪加斯的呢。” “真不好意思,见笑了。我以前只知道我们学校是省里最厉害的。不过,那位公主可否熟识在那个学校掌权的什么大人物?” “你放心,这类人是我们公主必要结交的,她自然与本届的校长关系非同一般。名校的校长在任职之前,大多都当过公主的家庭教师。” “哦?那实在是太好了。能否替我问问,我同班同学们的现状吗?” “好说,毕竟你帮过我,我马上派人知会那位公主。——”伊尔妮丝又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只好换句话,“我跟她交情较深,应该不会拖太久。” “真是太感谢了,麻烦您了。”严昔说完站起身来,鞠了一躬。对方回敬了一下。接着,她便推脱有事而告辞了。公主也没有要留她的意思。 对不起,伊尔妮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有些事,你不必知道。 接下来的时间里,严家宅邸的仆人们会发现,他们家小姐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时不时地心思重重地双眉紧蹙。就连看一本书,她也是看一会儿就放下,站起身来。书房里会时不时地传来大步流星的脚步声,但她却只是在书房里兜圈子。这与往常小姐安静闲适的样子完全不符。 虽然小姐这段时间,待在府邸的时间甚少,但一有急事就出门的她,竟然也会在屋子里干着急。这下弄得佣人们都有些紧张了,生怕有什么大事发生。要不是家中两位大人表现得同寻常一样,这家仆人们早就乱了手脚。 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一份急报火急火燎地送上门来。它一到书房,严昔就立马开封。 是公主的消息无疑。缪加斯的公主也费了不少劲,好不容易才从校长口中套了出来。哼,狡猾的校方,那件事之后竟然连校长都更换了,老校长都不知道这事,新校长一定是守口如瓶。要不是伊尔妮丝殿下与缪加斯公主交好,那位公主才不舍得如此软磨硬泡呢。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果然,他们收了教会不少好处。他们都被直接送到了公教正教公认最好的贵族高中,并且整班都能在两年后保送至最好的私立大学,志愿由他们自己填,在限定的优秀学校中任选一所(他们当然不会选烂的学校)。 而班主任,则是调任去了这个贵族高中当高级教师,而且是同一个年级的。集中在一起便于监管——不过,那个胸无城府c只会讲题的班主任现在正高兴疯了吧。当然,她也不会为我的事感到愧疚,因为越单纯的人,越不会怀疑权威,我在她眼里已经成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孩子了,她顶多会惋惜一阵。 翻了翻世界地图,查了查那所贵族学校的历史和现状,严昔仍有心情做出嘲弄的嘻笑: 这是缪加斯邻国之一——乔安王国的斐洛忒皇家高校,男女生混合。虽说是两教公认最优,但它所在的国家是属于正教国家,这个学校也自然是正教所立。 尽管它同时招收信奉正教或公教的学生,表面上是两教和平相处的见证,实则却是宗教门派相互对立,各自为营,每个学院c每个年级,不同宗教的学生之间几乎不接触,就连上课就寝也不在一块,有分开的寝室和食堂。 昔日的同学们都是公教教徒不错,但别扭就别扭在,入学的第一天就会有两教学生的联谊会,且会有位高权重,公选出的一位公教神父和一位正教执事主持。公教与正教的学生会被要求穿不同的衣服。 要想在以后校园生活中不被本教同学们孤立,就必须假装结交对方教派的“朋友”,在之后举办的众多联谊活动中亦是如此。但是,在联谊之后,绝不容许有学生与对方教派学生有私交。这还是学校里学生们之间的潜规则。 不仅如此,进了这所正教学校,除了本身的宗教信仰和行为外,一切皆由内部管制,只要不违法(实际上是不被揭发),外部势力很难干涉校园内部。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听从教师教员定的规矩,就连所保送去的高校,也是同等性质的。 而保送的风险就是,两年下来可能会因为没有压力而荒废学业。这也只能是进入大学后一段时间才能被检验到的。 因为送进去时,个个都是尖子生,到时候,只要出现这种情况,无论今后在哪,大可以责怪在正教教廷头上,于公教一点关系都没有。公教教会不可能那么好心,实际上,也不过是把他们当烫手山芋扔到对立的正教头上而已,还可借此机会诋毁正教的教育水准,凸显自己的优势。 “小东西,你还沉得住气呀?”贝丽突然出现在严昔的身边,看到书桌上的一大堆自己和无心打探来的文件,笑道。 虽然这并没有吓着严昔,但出于本能,她愣了一下。接着,她毫不客气地转头就说:“你最近怎么这么闹腾?”说完,她习惯性地朝向书桌—— 桌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道精致的甜点,还贴心地摆放着银闪闪的叉子。它有着浅紫色的心形外表,爱心的形状十分俏皮,它的尾巴向左弯了弯。它四溢的芳香表明,这是块裹着蓝莓味巧克力脆壳的酸奶蛋糕。巧克力融入了蝶豆花茶的梦幻色彩。 看到甜点,严昔完全僵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盯着蛋糕足足有半分钟,良久,才勉强地说:“挺好。”身边没了应答。一转头,才发现贝丽早就离开了。 好吧。严昔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拿起餐具开始吃了起来。轻轻一切,仿佛听到了如镜面般的巧克力外衣“嘎嘣”一声裂开了,雪白柔滑的肌体透露出来,还可以看到融在里面的水果颗粒。 叉一小块放在嘴里含着,蝶豆花茶的柠檬味淡得恰到好处,醇滑的酸奶慢慢在嘴里化开,凉爽而不寒牙,恰似如今的天气;绵柔香甜的多层海绵蛋糕,让人欲罢不能。唔,还镶嵌有现切的菠萝和桑葚的果粒,酸甜可口,菠萝的脆与桑葚的软,很有层次感。 这与平时西点师傅做的完全不同,尽管他的水平也很高,却无可与之比拟。恶魔的手艺都这么好吗? 吃完甜点,严昔自己把盘子端了出去。刚打开书房房门,就差点和贝丽撞了个满怀。当然,严昔及时刹住了。恶魔笑道:“您还是把这盘子交给我吧。下人们看到是会起疑的。”说着,她接过盘子,瞬间让它消失了,应该是把它原封不动地送去了厨房。 “是啊,别让厨师们看见了,还以为有人要抢他们饭碗呢!——对了,到我的小客厅里来吧,也叫上无心。” 不一会儿,三人就到齐了。恶魔们设置了屏障,以防外人听到。 “我要进入乔安王国的斐洛忒皇家高校,作为同年级学生与他们待在同一个学院。现在的这些资料可能还不够,入学之前,我需要更多。”严昔开口命令道。 “主人是要加快他们腐化堕落的进程吗?”无心难得地开了口。 “没错。树人,十年不足;毁人,一朝足以。不过,仅仅是这种程度远远不够。毁掉一个人的上进心,光光把他置于安乐之地是很难做到的,更要投入强有力的外界诱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付在长期压力的环境中养成拼命努力习惯的人,必须要创造出巨大的吸引力,才能让他们偏离原来的轨道。” “你是想深入他们的生活环境中,摸清他们真正缺少的需求,然后再加以引诱吧?”贝丽说道。 “的确。不过,这并非我的唯一目的。我还想看看,‘他们’的计划。——如果你们的主人不止一个,你们会选谁?” “我们的主人只能有一个,”贝丽一只手搭在左肩前,“这是我们的行为准则。”无心也随即点点头。 “哦?恶魔也有‘行为准则’?” “魔鬼没有忠诚,没有信誉,只有自己的性格。” “哼,这倒是有趣。”严昔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乔装 现在已是十月,而斐洛忒皇家高中在九月就开学了。照正常渠道,想要弄到个插班生的名额,就已经很难了,更何况还是越级入学。 因此,必须打通学校高层。它由乔安王国的极少数身份显赫的贵族阶级组成。但乔安王国不同于欧涅斯忒,身份显赫的贵族世家大多十分古板,不愿降低身份与平民,哪怕是商人接触。凭无心的关系和财力,也无法接近他们。 “看来,又要麻烦公主殿下了。”这样做是难堪了些,毕竟人家已经帮过自己一次了,再开口就怕日后被差使,但坏就坏在,因为两国相距遥远,又井水不犯河水,至今接触的贵族们,不论是无心拉来关系的,还是自己略有结交过的,没一个认识乔安王国的上层贵族。 因此,想要接触到斐洛忒皇家高中的掌权者,就必须借助身份高贵,交涉极广的王族出面。严昔自知绝对请不得国王本人,也就只好去找公主了。 严昔先是去了皇家花园,顺便提了些礼物表明谢意。正盘算着旁敲侧击,结果倒是人家先开了口: “哎呀,都是举手之劳,谢礼就不必了。不过,我猜,你不只是想打探你的‘老友’们现在在乔安王国的斐洛忒高中吧?” 严昔一惊,正琢磨着如何回答,此刻却恰好听得伊尔妮丝一声“父王”——平时公务繁忙的国王陛下竟然会亲临此处。 “哟,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我们这个东方朋友呀!”哈尔斯又转头向自己的女儿道,“这儿又不是正式外交场合,你叫我‘爸爸’就行了。” 他又朝严昔走近几步:“多时不见,发型换了嘛,最近可还好?” 严昔的声音小了起来。国王装作仔细倾听,俯下身来,趁机轻声说道:“傍晚宫门口,可否有空赏脸一见?” 果然是个好机会。严昔答应下来。 “对了,你阿姨今天来看你了,她现在就在喷泉那儿等我们呢。她可不常来。快随我一起过去。”国王拉着女儿,又转过头来对严昔道歉,“真不好意思,失陪失陪。” 这遣人的方式还真够直接的,严昔不禁觉得好笑。 傍晚,严昔如约来到了宫门前。一个侍从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见她来,侍从就通知哨兵放行。进了内城门,他就带着严昔,来到了一处静僻的廊院。 在藤蔓缠绕的爱奥尼式柱下,国王坐在雕工精致的圆桌旁,优雅地品着茶,见到严昔走来,便放下茶杯,站了起来,颇有王室风度地邀请严昔坐在对面。 “我们有数月没见面了吧。”不顾对方的推辞,国王亲自为严昔斟上茶,“——哈哈,瞧我忙的,你我总共也就见了两次。”又是标准的仁义国语。 “能让陛下记得,是小女的荣幸。”严昔也用故国的语言说道,声音不像白天那么小了。 “小姐过谦了,您这么说话我有点不习惯了。这儿没有别人,还是用你我相称吧。” 父女两人竟是一个样。 “好吧,既然这样,我就直奔主题了:您有什么要事要说?” “听说你的朋友们是在乔安王国的斐洛忒吧?——别误会,我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碰巧路过。本来是想等你们聊完,再叫我女儿的,结果恰巧听到你们的谈话。 “我有一个故人,以前也是那个高中的学生,完成学业回国后,不知怎的,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都不见他笑容。但两国关系并不密切,身为一国之主,国事家事又走不开,而斐洛忒只归内部管辖,口风甚严,外人实在不好干涉。直接问他又没结果。正愁没人能帮我。 “可现在,有熟人的朋友在那儿。我能否拜托你,知会知会你的朋友,让他们把斐洛忒的情况告诉我些,好让我帮我这故人打开心结。” “您真是太抬举我了。能帮到陛下,是我们这些平民的至高荣誉。不过,听您说,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只怕今日已物是人非,这” “哦,你不必担心。我听闻乔安王国的贵族们,大多遵守传统,我想这所贵族学校也是如此。你只需让你的朋友们告诉我现在的状况就可以了。我还是能顺藤摸瓜的。” “可是,我与那些朋友们多年不来往了,早就断了联系。”严昔顺势而上,“这些年来,每每回忆起与他们度过的点点滴滴,我都不禁怀念他们,想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过得怎么样,今日才有机会托公主寻人走访,才知道他们在斐洛忒。可惜,我并没有得到他们现在的联络方式,恐怕——不如,可否拜托陛下,直接让我” “这样倒是最好。”国王竟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弄得严昔不免有些惊讶,“只要你肯帮我这个忙,其他都好说。只是,斐洛忒这个学校,外人不好干涉,我也只能尽力让你和那边的高层联系上。余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您能这样帮我,我已是感激不尽。能再次有机会到我的朋友们身边,我也就知足了。剩下的,我一定会为您做到的。”严昔故作天真地答道。 “好,一言为定。”哈尔斯笑道,“那么,我就不留小姐了。——真抱歉,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哪里哪里。”他们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国王便命侍从送严昔回去了。 严昔本以为会向上次一样,要再等个两三天才会有着落,结果第二天中午,国王就遣人把信送到了。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方法,这么快就钓到了大鱼——斐洛忒的学院理事会成员,奥利弗·凡·兰普森公爵先生,并且还贴心地告诉她,此人十分传统保守,唯对纤弱伶俐,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特别钟情以外,一概不近女色,而且还喜欢病得美的少女,好凸显他的大男子气概。 “你不觉得那人很恶心吗,小东西?”贝丽听完严昔的要求,问道,“不如还是让我们去办吧?” “的确很令人反感,”严昔皱皱眉,“但到了那边,恐怕也都是些这样的人吧。还不如提早适应。” “那么,我要开始了。”贝丽让严昔躺在躺椅上,开始用洗净的双手在严昔的脸上抚摸。严昔的脸就像水一样,在她的手掌下任意变化。 严昔的肤质开始有了变化,愈发紧致和富有弹性,雪白通透得吹弹可破。恶魔触摸了她靠近脖子处的下颚,将过方的下颚骨磨得更合适些,使得严昔的脸型更像是一个小巧的“v”字。她的双手又轻轻地从两侧抚着严昔的鼻骨和鼻翼,使鼻子更为挺拔。 接下来是眼眶,贝丽两手四指轻轻捏着上眼眶与眼球上方的凹陷处,将骨头慢慢提起,显得更为立体,又用双手食指捏捏眼眶的其余部分,让那双大眼睛更加深邃。 之后又开始修眉,一些歪斜的眉毛被修正了,眉型变得温和而淡雅。最后,严昔的睫毛生长地更为茂盛浓密,向上翘起。 “小东西,满意了吗?”贝丽端着镜子说道。 严昔站起来,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很好,虽然是微调,但是比起那时候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没有几个人能认出来了,顶多只是看着像而已。” 上次在地狱岛醒来后,自己的容貌就已经发生了变化。这大概也是魔鬼的杰作。现在的这张脸,已经无法与昔日那个可有可无的卑微少女所等同了。 “对了,”严昔走到一面全身镜前,又开口道,“有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改变并固定我的行走姿势?” “我懂您的意思了。”贝丽笑着,正要触碰严昔的脊梁。 “等一下——”严昔打住了她,“请你以我的痛苦作为代价!” 一旁的无心背过脸去。 贝丽答应了。手掌对准脊梁骨,用力一拍,骨头“咯噔”一声—— 严昔死命地咬住嘴唇,一道紫黑的鲜血流了下来,然而喉咙里还是发出了一声极力遏制着的低吟。 严昔舔净自己的鲜血,略略侧过身,看着镜中挺拔的身姿,微微地笑了。 “既然这副身体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我得换一个名字才好。”严昔说着,转向无心,“你应该在东方待了很久了吧,帮我想一个名字可否?” “这还得看主人您是否喜欢了。”无心谦逊地说道。 “没事,你尽管说好了。” “嗯”无心沉吟片刻,“‘梅芳雪’怎么样?主人您的肌肤像腊月的积雪一般,而嘴唇像带霜的红梅。” “无心呀无心,你什么时候也像那帮臭男人一样,学会插科打诨了?说,”严昔邪邪地笑道,“昨晚你跟贝丽发生了什么?” “主人,您这是在下跟个‘大男人’会发生什么?” “哎呦呦,我们的东方公子什么时候也开始想这些‘歪歪斜斜’的东西了?怕是嫉妒谁了吧?”贝丽捂着嘴调侃道。 “不敢不敢,在下可没那么大胆量。”无心镇定自若地微微一笑。 “罢了罢了,我知道了,无心,你无非是知晓我心中已经拟了一个,才故意装傻充愣的吧?” “主人明见。”无心难得地作了个揖——还好在私宅里不用穿西服。 “现在让你评价也是不可能了。听好,我以后就叫‘弥浴雪’。这个名字从今天开始,会一直用到我完成计划,返回这个国家的那一天。当然,在公主他们面前,我还是‘严昔’。还有,你们的身份也要相应的换一下了。” “在下就叫‘弥方辰’吧。” 严昔撇撇嘴:“好蠢的名字。贝丽,你呢?” “唔伊莎贝拉·李吧。” 严昔愣了半晌,叹了口气:“好吧,反正这学校里的人不大会问父母的名字。” “那么,我就去安排车马了。”贝丽说道。 严昔换上一身清纯的装束,坐着马车,来到了公爵大人的住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那一记重击不是白挨的,正好能让严昔装出几分病弱的样子。两人谈着古典文学和艺术大师,不知不觉来到了接待者的花园内。一阵微风吹过,花草摇曳,严昔略微哆嗦起来。公爵把自己的风衣给了她,殊不知后者的心里得意地笑了。 两人并未注意到,花园一角的阴影处,乔装打扮的贝丽,使劲摇晃着不知从哪得来的蜂窝。顿时,所有的工蜂都飞了出来,拿尾部的刺袭击入侵者——可惜后者比它们更快,贝丽手一抬,一大群密密麻麻的工蜂,只剩下了一只。这只像是被控制了一般,悠悠地飞向闲谈的二人。 于是,这只蜜蜂嗡嗡地飞来,绕着严昔不停地转着。本来是直接走开的严昔,这时吓得紧紧抱住了自己,整个人都倾斜了,一动不敢动地站在原地。公爵说了几句玩笑话,很体贴地赶走了蜜蜂。 这次交往十分顺利。公爵记下了她的名字,并约她下次见面。之后的几次异常顺利,严昔偶尔也见过公爵夫人几面。大多时候,都是跟公爵待在一起。 甚至有一次老鼠出现(很显然,又是谁故意把它赶过来的),严昔直接装晕过去,还有一次她假装心口疼,都调起了公爵作为男人的虚荣心。 严昔看到时机成熟,就把那天对国王说的那些“相思”的话,也大致一样地说给他听,还一副欲哭未哭的样子,对方自然就难以拒绝了。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以“弥浴雪”的身份拿到了下学期一月份入学时的越级考试名额。——这是学院理事会成员最大的权限了。她还附带着得到了考试的科目和范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请求 清晨的林荫道上,温暖的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冠,斜照下来。兰普森公爵夫人乘坐在敞篷马车上,打着阳伞,悠闲地欣赏着私人花园的风景。树荫与阳光在伞面上不断地变换着。不远处,正迎面款款走来一位儒雅绅士。 “您好,公爵夫人,您在这住得还习惯吗?”他朝公爵夫人招了招手。 “啊啦,您是杜兰西公爵先生的朋友,可赛先生吧?”公爵夫人看清了来者,忙叫车夫停下车来,动身从马车上下来。那位向她打招呼的先生做出搀扶的动作。 夫人下车之后,接着说道:“托您的朋友和您的福,我们一家在这里的旅程十分愉快。对了,前些时候,我丈夫还结识了一位特殊的新友呢。” “哦?那真是太好了。话说,那位特殊的新交,可是何方神圣呀?”可赛半开玩笑地说。 “她呀,是我们以前从未见过的仁义国的少女,也是公爵先生的朋友。我也有幸结识了她,是个相当有趣的姑娘。不瞒您说,她的名字是我听说过的最美的名字,意思是‘一个神秘而美丽的,沐浴在雪中的女孩’。” “哦,是不是有她姓氏的谐音?如果没猜错的话,她的姓氏是‘弥’,对吧?” “呀,先生,你可真厉害,她确是姓弥呢。” 接着,他们又聊起了一些在欧涅斯忒的所见所闻,直到可赛的仆人来找他的主人,说有些事要他去处理。可赛先生礼貌地告辞了。夫人的马车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老爷,谢礼已经准备好了。”仆人小声说道。 “嗯,赶快给杜兰西公爵送去,告诉他这是国王陛下奖赏给他的。陛下由于两国外交关系,不好直接出面,这谢礼也只能由我代转。另外,还请他不要将这事张扬出去,就说是自己单方面请来兰普森公爵的,至于其他,跟自己和陛下都无关。” 仆人按他说的去做了。 深夜,莱尔斯公爵府上 墨蓝色头发的男子俯下身去,向德西伍德耳语几句。后者一边听,一边嘲弄地笑笑。 “所以说,现在陛下那边已经办妥了?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倒还有闲情逸致关心这些?!——这么说,他还是惦记着我。不,是想从我的过往里找出什么突破口吧!也罢,随他去吧,我倒要看看,他知道这些后,是否还能对我狠下心来?” 离考试还有三个月时间。严昔按着公爵给她的考试科目与范围,命恶魔们把能找到的相关书籍全部交与她,还请了专门的家庭教师给严昔的每门课把关。 除此之外,严昔简略修读了一下正教的宗教习俗和教条,虽然她本人对外表现的是信奉公教的样子,但那毕竟是个正教教徒建立的学校,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然而,严昔的书桌却只有她人不在书房,跑去家庭教师那上课时才会堆得满满当当。原来严昔有个怪癖,非要书桌较整洁空荡的时候才读得进书。人在书房时,桌上只顶多放三本大书。为此,书桌旁的地板承受了近乎与桌面齐平的几大堆大书的碾压。 严昔认为自己的能力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却受到了家庭教师们的褒奖。简直就像初中时期,在仁义国的时光一样。这倒也是令人怀念,只可惜,全是趋炎附势而已。 也罢,在这个时代,家庭教师的地位是很低下的,处境不好,自然希望讨得上层人士的欢心,连碰上一般的学生,也要在他们的父母前把他们捧得比天还高。 “您还是认为自己与从前一样吗?”一天,严昔正看着书,无心少有地端着红茶走进了她的书房,说道。 “嗯?”严昔从厚重的历史文献里抬起头来,思绪还未从中脱离,一时间找不到词来回答。 然而,看到无心像是极为认真地等待着,严昔笑了: “是啊,我怎么会纠结于往日状况下的平庸呢?” 无心儒雅地笑了。 “话说,你这样直接端着茶盏可以吗?你不是一家之主吗?怎么,想让下人看见?”严昔揶揄道。 “主人您尽管放心,临考前,父母什么都会为孩子做的,即使被下人看到,他们也不会起疑心。” “你真不会开玩笑。”严昔笑道,但却暗自嘟囔:真不会开玩笑,也不知道上次是哪根筋搭错了。 “嗯主人,如果在下对您说‘做戏要演全套’的话,您岂不是又要调侃在下了?在下脸皮实在太薄,真是承受不住呀。” 严昔的脸“噌”地一下红了。她只好埋头看书:“叔叔,我错了行不?谢谢您的茶。”后者又露出了成年男子看小家伙的笑容,退了出去。 晚饭时分,严昔通过暗流示意两个恶魔将旁人支开。之后,她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我打算让公主的骑士教我剑术。” “小东西还是不够相信我们吗?有我们在,不会有人威胁到你的生命的,除非是那些超于我们的非人类,但这样的敌人,用刀剑恐怕伤不了吧?”贝丽先说道,无心却在思索着什么。 “现在可能有所不同了。这次的‘敌人’,怕是只能由我,亲自解决。” 贝丽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无心抢了先:“是德米特里·阿西福特骑士大人吧?他原先就是个有名的将军。可是,国王陛下那边的贴身侍卫不是比他更强吗?” “这件事涉及到两国关系,如果直接请国王出面,那就是两国外交的事了,难免会给调查招致诸多不便。我想,即便国王本人并不介意,可他毕竟会感到为难,而且,他的贴身侍卫不应该时刻跟着他吗?我不可能总是跟着国王的。” “那么公主的就行了吗?”贝丽两手合十,托在桌子上。 “我和公主还是有交情的,她的骑士毕竟是个男人,按照这个国家的习俗,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待在她身边,应该会有空闲的时候。而且,就算不是这样,我和公主待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也好,”无心说道,“但他毕竟是公主的骑士,得先问问公主。” “是,明天我亲自去。” 两个恶魔互换了一下眼神。 严昔上午才写信给伊尔妮丝,下午公主的马车就来了。并且,马车直接将严昔载到了公主的卡特林宫。伊尔妮丝在大厅里和她见了面。严昔事先让贝丽把自己变回原样,以免被认错。 “你对我这么重视,真是多谢了。” “客气了,上次拖了你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这次可是我对你的补偿。”公主慵懒地用勺子搅拌着咖啡,“我很久没跟你好好说过话了,宫里闷得很,上次想跟你谈谈,反倒有事走不开。” 严昔向来不大喜欢客套话,直接进入了正题:“我这次来是有一个请求。” “你说吧。” “能不能让你的骑士稍微教我一下剑术,能防身就行。” “可以是可以。但是吉瑞米在陌生女性面前容易出错,干脆还是我来教你吧。”伊尔妮丝竟然直接叫起了骑士的小名。 严昔有点目瞪口呆:“这真的可以吗?” “啊,我在小时候,就死缠烂打地要吉瑞米偷偷教我剑术——你知道的,我父王是不会同意的,骑士最后拗不过我,就只好照办了。我学了有些年头了,防身术应该没问题。” “那真是劳烦你了。” “不用,”伊尔妮丝笑了起来,“你前几天打听到他们去了乔安王国,我想你不会也要‘潜入’那所学校吧?” “哈,没有啦,只是陛下无意中听到了,他有个故人曾在那里,让我去那里看看而已。名额什么的,是他帮我的。”严昔故意把国王托她的事有所隐瞒地说了出来,借此来试探他们父女二人的关系。 “哦,原来是受人之托啊。”严昔的算盘落空了,伊尔妮丝并没有表现出异常的反应。 “不过贵族学校总希望学生有些才艺吧,至少聚会的时候,会跳舞才好。帮人帮到底,我来教你跳舞好了。还有,我的棋艺和牌技也还过得去,这些也由我来教你吧。至于功课什么的,那就只能靠你自己啦。” 这算不算是一种表态呢,严昔想。自己的父王有种拉拢自己得到的棋子的意思,于是她用比国王更多的条件,来使自己在我这枚棋子的面前显得更重要。 这么一想,这对父女之间好像真的存在着某种程度的竞争关系。无论是何原因,这种关系都要能为我所用。有用的棋子越多,这棋局自然对我越有利。 “这样真的可以吗?公主您不会嫌我特别笨之类的吗我看还是”严昔的声音低了下去,全力表现出犹豫和缺乏自信的样子。 果然如严昔所料,公主说道:“这是哪里的话,我还嫌没事做呢。再说你也不笨嘛,你这么说倒像是我没品味呢。” “哎呀,不敢不敢。”严昔嬉笑着道歉。 事情就这样谈妥了。明天开始,公主就成了严昔的另一位老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