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孕圆》 第1章 迎春:金英翠萼带春寒 那白面小生将手搭起门帘来,略一露相,浓描艳抹底下那双眼睛极为明亮,秋水般,向着底下扫了扫,那刻她便知道他是在看她,或者说,他所看的百多人之中,她是极为特殊的一个。 咿咿呀呀的一场戏,唱得人百转回肠,有许多女人便落下泪来,举帕擦拭。这场戏她大概看了有十多遍,自不会跟初次看一个模样,便淡定始终。 她眼里只看他一个人罢了。 大幕徐徐的落下之后,幽暗的后台隔间之中,低低的絮语,大抵是男人的话,道:“……虽然千难万难,好歹我会同你一起,你可愿意?”女人说道:“甚好!”语声之中带着决绝跟欣喜。 风雨凄凄的夜晚,大宅的后门悄悄开启,和泥带水的踏出一脚,绣花鞋顿时湿了一半,凉凉的雨水浸湿了脚,凉意飞速上攀,心尖上簌簌发抖。 霹雷声响,电光闪闪,她满怀欣喜,黑暗之中探出一双手来,死死地掐住了脖子,极力挣扎却挣扎不过,意识渐渐模糊。 她缓缓倒地,半边水泥污了身子,冰凉的感觉蔓延全身,眼睛瞪得大大的,却见不到物,只听得有人在耳畔道:“死得好,死得妙,哈,哈哈……”猖狂长笑,声音飘渺,莫知男女。 又看见那小生自帘子后慢慢踱步出来,秋水一般的眼睛瞄了瞄。 一口气憋在了喉咙里头,酸胀的感觉,不仅是在眼睛里,蔓延全身,那颗心分明已经是死透了,却还觉得痛。 耳畔那熟悉的唱腔隐隐又响:“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 淅淅沥沥,细细密密的声响。间或劈里啪啦,那是夜雨透窗传来的声响。 室内暗影沉沉,里头风吹动红绫帐翻飞,花季淑咳一声,睁开眼睛。 身子似乎不能动,花季淑疑心自己是梦魇了,于是在心中大念阿弥陀佛,念着念着,渐渐地竟有所感知,虽闭着眼睛,却能看到隐隐的亮光,而双耳中便也听到外头传来古怪的声响。 一帘之隔,女人的声音并不难听,只是话难听了些,说的是:“那泼妇终于死了,爷你如今可放心了。”男人道:“是啊,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女人似是低笑了声,说道:“爷你不能如此,人刚刚没了,总要做出些悲戚的样子来。”男人恨恨说道:“若非她那个奸相的爹在,我真真要放一串爆竹庆贺才好。” 花季淑静静听着,渐渐确认自己并非幻听。 这一瞬间,她停了挣扎,决定让自己休息会儿。 此刻眼前灯光闪烁,竟是烛影变幻,她定睛往上看,渐渐地能看清东西,是墙壁上两个影子,男子魁伟,女人娇柔,虽然看不到面容,但轮廓分明生动,看皮影戏一般,很是古怪奇妙。 女人道:“如此倒好,是她自己不守妇道,学人淫-奔,却又不明不白死在外面,就算是花相爷亲自找上门来,都不必怕。” 男人道:“说的是,那水性杨花的贱-人!若非是担心我上官家的门风被污,我定要把她的丑事宣告天下!” 女人叹了声,说道:“就算爷不说,莫非天下人不知她是什么人么?当初若非是花相爷强权相逼,爷又何必娶那淫-妇呢?” 男人冷冷一笑,说道:“不错,她花家真个没一个好好的干净之人,当初若非是为了保全上官家,我也不必捡个别人穿剩下的破-鞋。” 女人柔声说道:“妾身也都是为了爷不平,爷这样的人品相貌,满城的闺秀淑媛谁人不喜?就算是配个公主为驸马都绰绰有余的,平白给那淫-妇糟蹋了,她嫁了爷,就该安分守己,暗自欢喜才是……谁想她死性不改,平时在家中作威作福,欺凌妾身跟些下人也就罢了,如今更做出跟人淫-奔之事,可好,老天也看不过眼,将她收了,从此后爷可安心了,妾身也为爷欢喜,总算是熬了出头。” 男人亦将声音放得柔和,道:“的确是老天有眼,她嫁过来三年都无所出,不然的话又是麻烦,我早就跟爹娘商量着要休她,只碍于花家那老狐狸罢了!如今她死了倒真好,你也争气些,生个一子半女,我便可以借机将你扶正,你先前在她跟前吃的委屈,也算尽都弥补了。” 女人忙道:“爷这般替妾身着想,妾身感激涕零,真正死也甘心……妾身一定会早些替爷生个子嗣,不枉费爷对妾身的疼爱之意。”声音便娇滴滴的,仿佛一拧便会出水儿。 花季淑眨眨眼睛,望见墙壁上那两个儿相依相偎靠在一起,女的扑入男人怀中,男人将她抱住,道:“我就喜你这样可人疼,不比那泼妇般叫人厌恶。”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便是微微喘息跟黏黏哒哒口水交换的声响。 花季淑的眼睛渐渐地瞪大,心道:“怎么回事,这是哪里,这两个狗男女又在作甚,看大屏幕影片么?没这么模糊的吧,看起来倒像是有些向限制片发展的趋势。” 她忽地觉得手脚能动,便伸手去摸旁边,不料却撞上什么硬硬的,花季淑扭头一看,望见厚实的木板挡在跟前,心中忽地升起一个不祥的念头,季淑转头向另一边看,不出所料,果然又是另一边的模板。 她低头看自己身上,望见的,是一身锦绣华服,层层叠叠的裙摆一丝不苟的铺陈着,华丽的太过。而底下的双脚上,一双精美的可以放在博物馆里陈列的绣花鞋。 季淑伸手摸头,却赫然发现手腕上戴着几串镯子,澄黄明亮的金镯子,沉甸甸的,绞缠雕花,极尽奢华。如玉葱般的手指上,也极为大方的戴着几个金戒指,拇指上一个玉扳指,极为美而无瑕的手衬着这么多珍贵首饰,再加上那层层绣花的衣袖,这一切漂亮的如艺术品,可以切下来保存。 花季淑定定看了许久,心道:这么多金子,她应该刚去抢过金器行。 而耳畔的动静越来越大,女人呻吟两声,娇羞说道:“爷,不好在这里罢?”话虽如此,这声音却极为勾人,欲拒还迎。 男人道:“怕什么?”女人说道:“到底是守着个死人,怕是不敬的……”男人哼了声,愤愤然道:“我便是有意要对她不敬!”耳畔一阵衣衫被撕裂发出的声响,夹杂着女人半推半就的惊叫。 女人哼唧了两声,便顺势放弃抵抗,撒娇说道:“爷好坏……这衣衫坏了,明儿怎么跟人说?”男人笑道:“我再给你买几套便是了,怕什么。” 女人说道:“话虽如此,只是怪羞人的……说起来,爷为何要给那人装殓的那么庄重,把些贵重首饰都给她了……” 男人笑道:“怎么,你吃醋了?也想要么?” 女人娇羞地叫了声,说道:“妾身怎会吃个死人的醋?只是觉得……爷对她太好了些。” 男人道:“谁说我是对她好,我不过是做给花相爷看的,免得那老狐狸来见了后,挑剔我对他女儿太过寒酸,我便是要他没话说。” 女人赞道:“还是爷想的周到,是倩儿想错了。”男人说道:“你喜欢那些,日后我便多赏你些罢了,再说,等你生了儿女,扶了正,难道我上官家会亏待了夫人不成?”女人嘤咛一声,玉臂舒展将男人抱住,玉体乖顺,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宛如藤缠树。 男人低声一吼,腰身挺动,便入了巷,双臂紧紧箍着女人细腰,两个男女的影像在墙壁上大动起来。 季淑眼睁睁地看着,只觉得这一切匪夷所思,可不知为何,尽管这些全然陌生,一路听看到此时,鼻子里却忍不住泛起了淡淡的酸意,眼中不由地也涩涩的。 耳畔那女人呻吟叫道:“爷,倩儿要替你生个儿子。”男人喘了声,顷刻大动,断续说道:“好、好,就……给你一个儿子。” 季淑呆呆看到此刻,便轻轻地抿嘴笑了笑,如玉般的手指摸过眼角,一丝水光闪烁。 何苦何苦。 就在那边两情相悦情难自己之时,季淑轻轻地咳嗽了声。 “什么声儿?”女人忽地一惊,半-裸着的身体有些毛骨悚然。 男人道:“你道是什么声?”用力挺动身子,底下水声靡靡,他兀自沉醉说道:“人人都说那母老虎绝色天香,然而一想到她淫-浪之态,便令我倒尽胃口,倒是你深得我意……” 季淑一眼不眨看着墙壁上的动静,脑中浮现如此一幕场景:爆竹落地,遍地通红,新娘子下轿,层叠逶迤的裙摆晃动。而后,红烛高照,有一个人缓缓进了房间,枯坐在床边的新娘子身子一颤,玉葱般的手指紧紧地握住裙摆。 再往后,他的动作一如墙壁上所演的这幕图像毫无二致,那恶狠狠的声音也毫无二致,说道:“既然如此,我变成全你……哈,哭了?该不会痛罢,像你这般的人……也配……” 季淑又笑一笑,手指将那滴泪抹去,扑朔迷离,到底怎样?她不愿去想,只不过……也不愿意再看。 既然没有人放她清静,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季淑叹一口气,缓缓地从棺材里坐起身来,手肘支在棺材边儿上,手托着腮,望着帘幕后那对儿交颈鸳鸯,慢慢说道:“相公再用力些方好,生孩子的话,不是要尽全力的么?” 这一把嗓子真正好,声音娇柔清脆,听来宛若好心规劝指点人般。只是玉面之上,淡漠的双眼里不见愤怒,也不见伤心,涂朱的嘴角微微一挑,那笑亦宛若荒漠。 一阵沉默,墙壁上两个人的动作骤然而停!然后,在一阵短暂的僵持死寂后,墙壁后女人凄厉的大叫道:“鬼、鬼啊!”撕心裂肺的。 季淑看着帘幕后两个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分开的人影,只觉得这幕实在赏心悦目之极,便满意地露出愉悦的笑容,于昏暗烛光之中,棺材边儿上丽人半倚,玉面上笑容绝艳,本该令人倾倒,此刻却带无限的鬼气森森。 屋内尖叫声音未已,外面连绵屋宇之上,远处天际,浓云密布,电光狰狞裂过天际,一道震雷喀拉拉滚滚而来,由远及近,震得大地颤抖,百鬼无声。 如此这般的雨夜,风狂雨骤,把后花园里的一大片花枝摧折倒地,而在某处花荫底下,有个不知挂了多久的茧子抖抖嗖嗖动了许久,终于破开一线,一只极嫩的小蝶从里头爬出来,迎着料峭春寒,颤颤怯怯地,振翅欲飞,然而却又怕这疾风骤雨一般,就爬到一个小小嫩嫩的金黄色花苞上,死死抱住不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迎春:黄色花中有几般 楚昭一脚踏入灵堂之时,见到的便是那坐在棺木里的丽人,伊人双手托腮,乌溜溜的眼盯着虚空看,仿佛那里有极好玩之物。 身后跟着一拥而入的五六个家丁见得此状,当场昏厥了两个,三人鬼哭神嚎地逃走,剩下的双腿发软,瘫在门口半步也动弹不得。 楚昭双眉一挑,问道:“你……是人是鬼?” 花季淑目光一转,百无聊赖看了他一眼,反道:“你猜。” 楚昭不由地微微一笑,说道:“真个是……大奶奶?” 季淑手指指了指鼻子,目光在自己手上夸张的首饰上掠过,才道:“大奶奶?叫我?” 楚昭点头,走近了两步,仍打量她。季淑微微一笑,道:“先扶我出来再说,躺了太久,腿都麻了。” 楚昭果真走近了过去,伸手扶住她层层锦绣的手臂,季淑探腿要爬出棺木,动作十分僵直,不由地喘了口,楚昭眉睫微动,探手在她腰间一勾,只一用力,便将她从里头抱了出来。 季淑看他,楚昭生的高而挺拔,一身粗布黑衣,发绾在头顶心,用枚木簪别住,典型的古代男子打扮。这形象让季淑想起方才在帘幕后翻云覆雨的那个影像。 季淑道:“你力气好大。”楚昭道:“谢大奶奶夸赞。”季淑好不习惯这称呼,却只能受着,点头问道:“你不怕我?”楚昭说道:“大奶奶死而复生,乃是大喜之事,为何要怕?”季淑叹了口气,笑道:“可是我那相公已经怕的晕了过去,怎办?”楚昭黑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道:“只要不是吓死,一切好说,请大奶奶放心。” 季淑被他一口一个“大奶奶”叫的心跳,便咳嗽了声,道:“你还是叫我夫人吧,小姐也行。”楚昭犹豫了下,道:“大夫人……” 季淑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点头,信口说道:“嗯,顺耳多了,你真不错,又大胆又心细还沉稳干练,简直有大将之风。” 楚昭双眉一簇,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却低头道:“楚昭不过是上官府内的一员小小教头,夫人谬赞了。” 季淑不以为意,放眼打量周遭,方才门扇洞开,外头风鼓进来,弄得白帘飞舞,蜡烛也灭了三两根,便更显阴暗。季淑回头看看自己栖身的那口棺材,大概是上好的木料,漆的油光水滑。 季淑望着那口棺材,嘴里慢慢说道:“考武状元啊,出人头地,出将入相,有什么难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楚昭反反复复看了季淑几眼,才道:“大……夫人……” 季淑道:“何事?” 楚昭说道:“夫人这话……”他忽地莞尔,模样甚是实诚谦恭,缓声说道:“这话有些惊世骇俗,倘若让些大人们……或者上官公子听了,怕是不喜的。” 季淑问道:“我是不是有个很拉风的爹?” 楚昭皱眉,问道:“拉风?” 季淑点头,道:“就是很厉害,无所不能,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看哪个不顺眼立刻手指一弹就会将人除掉。” 楚昭三分笑,道:“花相爷的确是很得皇上器重。” 季淑也笑道:“那我怕什么。” 楚昭看她。 季淑以为他不懂,便道:“不明白?没关系,日后你就明白了。” 帘子被人拉起,身材高挑的男人自里头皱眉看来,是极为儒雅耐看的长相,脸上却带着一丝惊疑不定,目光所及,望见楚昭亦在,人才掀开帘子出来。 季淑回头看,望着那张写满不悦却依旧极好看的脸,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就是所谓的衣冠禽兽么?刚才不见其人只听声音的时候,还以为会是个极为猥琐的男人,怎么能想到竟长了这么张正气凛然的脸?” 上官直看看季淑,又看楚昭,狐疑道:“花季淑,你未死?”季淑自言自语说道:“真是命中注定,名字都一样。”上官直皱眉说道:“花季淑,你说甚么?” 季淑抬头看他,望着他煞白的脸,忽地饶有兴趣问道:“相公,你刚才爽了没?” 她边说边做了个手势,拇指跟食指叉开成九十度,其他手指蜷起,是个标准开枪的姿势,嘴里嘟囔道:“叭叭……”模仿的是射击声。 上官直跟楚昭一起看向她,上官直问道:“爽?” 季淑恍然大悟,道:“哦,我的意思是,你尽兴了没有?那个……怎么说呢?出了没有?发了没有?可以让你的小妾生孩子了没有?”目光往下,细细研究,隔着衣料,终究无果。 上官直顿时明白,面色涨红,而后转为惨白,简直面无人色。 楚昭喉头一响,垂头安静道:“公子,夫人,我先出去。”他转身出外。 上官直来不及理会楚昭,咬牙看着季淑,道:“你果然未死,淫-荡之性竟变本加厉,当着下人的面便口没遮拦,简直不知廉耻……” 季淑叹口气,慢条斯理说道:“你看,我不知廉耻,你却在灵堂里做这些苟且之事,又能知羞耻到哪里去?嗯……我们算不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上官直气的浑身发抖,一时语塞。 走到门口的楚昭听到这个,忍不住又是一笑,长腿一迈,也不去管地上昏迷的仆人,径自出外去了。 顷刻之间,灵堂闹鬼,夫人诈尸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官府邸。楚昭出外,三三两两的仆人婢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面带鬼魅之色。楚昭道:“休要胡说了,是夫人福大命大,先前大概也不过是痰卡了喉咙,如今已经活转过来。”他笑笑,道:“劝你们不要信口多说,倘若明日给夫人知道了,会怎么样儿,大家自知罢。” 众人顿时轰然作鸟兽散,自此再也不敢公然多话。 上官直擒着季淑手腕,怒冲冲将她拖到内室,将门一关,道:“你还有脸说我?你在外头偷汉养小官,我可以不管,如今你是跟人淫-奔,你真真越发出息起来,我只以为你死了也就罢了,省得败光了你花家的名声,又来玷污我上官家的家声,你却真个大命,竟又活转过来,真正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季淑揉了揉腕子,打量室内布置,前辈子她拼死拼活,流血流汗,从白手起家做起,到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店面,开始朝着自己理想一步一步前进的时候,生命的花枝却赫然从中折断。 这屋子布置的极好,正是现代人梦寐以求的“古色古香”的装潢,且又如假包换,她奋斗一辈子大概才会达到这个装潢水准,但…… 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何况……季淑伸手摸摸脖子,一声“淫-奔”,让脑中淡薄的记忆又隐隐清醒过来,冰凉的雨点滴落在头上的感觉,绣花鞋子浸入水中的感觉,喉咙被掐住,喘息不过来的感觉……然后她倒在地上,满世界都是水淋淋的寒意。 她分明不是这一世的花季淑,但为何却记得这些? 颈部,隐隐做疼。若是猜得不错,这位花季淑,上官夫人,是被人扼死的。 季淑望向上官直。后者大袖一挥,道:“为何不语?你也有心虚之时么?我一生都未曾见过你这般丧德败行的女子,你便是我上官直一生的污点,就算是跳进河塘也无法洗清,你可知!” 季淑扶着身边椅背,缓缓坐下。 上官直看她丝毫不为所动之态,更是气滞,刚要再度叫骂。季淑说道:“丧德败行?不知这丧德败行的罪状里头,包不包括跟人在灵堂媾-和?相公……”她略一沉吟,道,“不,我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呼,想必你也有同感,不如……还是称你上官吧,如何?” 她自顾自说道:“上官,你知道我为何会死而复活么?” 上官直双眸定定看向季淑,道:“你、你说什么!” 季淑低头看看自己沉甸甸的手,她前生并非是个爱好奢华之人,从不曾有过一件黄金首饰,虽然买过不少,却都是送给至亲之人的,她自己向来就是赤条条的,什么都不愿佩戴,偶尔心血来潮,便掐一朵时令的花儿别在耳畔,许多来光顾花店的女孩子便极羡慕,纷纷问是从哪里来的发饰。 只是……她如今才发现,原来黄金的颜色竟是如此刺眼,虽然刺眼,衬着如玉的肌肤,却更相得益彰,真真好看的紧。 季淑打量着那一枚枚金戒,说道:“我死之后,有两个鬼差来擒我,走到黄泉半路,两个鬼差便听到有人在死者灵前不敬之声,他两个也算是色中饿鬼了,居然又把我拉回去了,两人看风景看的极好啊,不知不觉就松了手中的链子,我就又回来了。” 上官直吓一跳,忍不住后退一步,道:“你,你胡说!” 季淑轻轻一笑,道:“上官,你真聪明,这个我的确是胡说的,因为我已经记不清地府一日游的具体情形了,可是呢,你要知道……” 上官直警惕看她,道:“知道什么?” 季淑说道:“我的确是死而复生了,是不是?你觉得,你心中觉得,我究竟是为何而死而复生的呢?有人说要是死者意难平,红尘事未了,就不会走,走了也会回来,上官,你想是因为什么?” 上官直身子发抖,说道:“花季淑,你想说什么?” 季淑缓缓起身,向着上官直行了个礼,说道:“我只是想谢谢相公,哦……还有倩儿。” 上官直喉头一动,死死咬住唇,道:“你、你休想对倩儿不利。”季淑挑一挑眉,说道:“不利?不不,难道我是丧心病狂的女魔头么?我是真个要谢谢相公你跟倩儿,若非你们两个牺牲小我,在灵前演出那一场活春-宫,我又怎么能活过来呢?至于是被气的活过来还是笑的活过来,这个我自己都还没有弄清楚,抱歉。” 上官直双手握拳,呆站半晌,终于说道:“不管你是怎样活过来的,都不紧要,你跟人淫-奔,犯了七出之条,我……我要休了你!” 季淑双手掌一拍,喜道:“上官,你我真真心有灵犀,为何我跟你竟想到一块儿去了?休了我,是要写休书么?来来,时间紧迫,不要浪费,快拿支笔。”她伸手摸摸唇,忽地醒悟,“哦,不对,应该是笔墨纸砚,你的砚台在哪里,我来磨墨怎样?”她东张西望找寻,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折断了的花枝,不一定就会枯萎败死,找妥合适的土壤另行栽种,细心呵护,执着生长,或者会焕发第二春也不一定。 谁说被打落谷底,就不能再度弹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迎春:莫作蔓菁花眼看 跪倒在地的丫鬟是春晓,道:“求奶奶饶命。”季淑心道:“莫非这是来不打自招的么?”正一想,旁边的夏知也便跟着跪倒。 季淑问道:“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春晓手中握着一方帕子,闻言便擦了擦眼,才说道:“奴婢跟夏知两个,是自相府跟着奶奶过来的,不比别人,奶奶昨儿出了事,是奴婢们没伺候好奶奶,奴婢本是打定主意要跟奶奶去了的,谁知道正在奶奶跟前守……守着,大爷进来,不由分说赶了我们出去。” 季淑见她在这些上头纠缠,便不愿听,只道:“这也没什么,我刚才说过这事怨不得你们。” 春晓抬头,流着泪道:“虽然当时以为奶奶不在了,但奴婢始终没守好奶奶……奴婢心中愧疚,本想守三天之后就追随奶奶而去,幸好老天庇佑奶奶无事了。”说着便又擦泪。 季淑挑了挑眉,说道:“大爷那个性子,我是深知的。跟你们无关,都不用这样儿,起来吧。”春晓跟夏知两个才站起身来。 暮归便才道:“奶奶,奴婢们出去准备水,伺候奶奶沐浴罢?”季淑点头,道:“有劳。”暮归晚唱两个忙不迭地行礼出去。 春晓擦干了泪,道:“奴婢伺候奶奶换下这身衣裳。”季淑道:“好。”春晓跟夏知两个便替季淑将那身“寿衣”脱下来,扔在一边,春晓道:“等会儿拿去烧掉。”季淑道:“那倒不用,做的这般精美,备不住以后也能用得到啊。” 春晓吓一跳,说道:“奶奶何故说这样的话,奶奶大难不死,以后必定长命百岁,用不到这劳什子。” 夏知也说道:“春晓姐姐说的是。奶奶的气色比以前还更好了呢。” 季淑笑道:“是么?对了……是谁发现我出了事的?” 春晓跟夏知齐齐色变,过了会儿,春晓说道:“回奶奶,是……是晚唱。” 季淑道:“是她?这是怎么回事,给我细细说说。” 两人便有些迟疑之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季淑道:“你们两个既然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我的事情都不瞒你们,怎么,难道你们倒想跟我瞒三藏五不成?” 春晓急忙说道:“不是的,奶奶,我们怎么敢,是这样儿的,昨儿奶奶一早说倦了,不要我们伺候,身边只留着暮归一个人……”夏知点头,接着说道:“奶奶说只要暮归伺候就行,于是我们就都退了,不料过了许久,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嚷有贼,我们怕奶奶受惊,就过来看看,不料却不见人……”春晓道:“我们急急出去找,结果就看到晚唱,惊慌失措来报,说奶奶在后面不好了……正好大爷来了,大爷便亲去看。” 季淑说道:“然后呢?” 夏知道:“大爷将奶奶抱回来进了房,说奶奶急病不救,喝令我们不许靠前。” 正说到这里,外头暮归跟晚唱进来,春晓同夏知便听了嘴,暮归道:“回奶奶,水准备好了。” 望着面前巨大的木桶,季淑自语说道:“我还是比较习惯淋浴,不过……偶尔泡泡澡倒也不错。”四个丫鬟站便将胰子,头油,鸡蛋等备好,又把干的艾草跟薄荷叶子泡进水里。 季淑脱了衣裳,钻进木桶里头,叹了口气靠在浴桶边上。 春晓便将她的头发单独挽起来,夏知搬了个玲珑小几放在浴桶旁边,暮归便将旁边的铜盆端过来,放在上头,铜盆里已经备好了干净温热的水,春晓才把季淑的头发泡在里头,用了些香胰,缓缓清洗起来。 一刻钟有多,季淑才爬出浴桶。旁边准备了大量的干净巾子,将身子擦干,头发上也缠着丝帕子,不知道春晓在她头上抹了什么,香喷喷的味道带一点甜,倒是不难闻。 忙活了许久季淑才如愿换上了衣裳,此刻身子才觉出疲倦来。 四个丫鬟守在旁边,春晓夏知就忙着把季淑的头发弄干,季淑望望铜镜里头自己模糊的影子,只能依稀看出轮廓来。她伸手摸摸颈间,虽然看不十分清楚,仍然能看到依稀留下的红色的淤青之色。 季淑瞥了眼旁边的晚唱,心想道:“难道花季淑跟人私奔,不带自家的丫鬟,却带个上官家的?只不过……留下的是暮归,怎么来报信的却是晚唱?到底是谁跟着花季淑私奔,又是否目睹了当时情形?” 正想到此处,外面有人说道:“大爷来了。”四个丫鬟急忙退到一边,季淑叹了口气,坐着不动。 身后上官直走进来,见季淑换装完毕,便道:“你们出去。”丫鬟们答应声,退了下去。季淑淡笑道:“这么晚不睡,跑来跑去,爷你够辛苦的。” 上官直并不靠前,远远站着,道:“我听老太太的话,来跟你赔礼。”季淑笑道:“赔礼?怎么赔,三跪九叩?”上官直皱眉,道:“你见好就收罢了,不要欺人太甚。”季淑道:“开个玩笑都听不出,你这么没幽默感。” 上官直一怔,看着她道:“幽默感?”季淑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厚实浓密,油黑发亮,一直垂到腰间,竟是一头羡煞旁人的好头发。 季淑道:“唉,说了你也不懂,你赔礼完了吗?赔完了可以走了。” 上官直愤然道:“花季淑!” 季淑转头,总算看了他一眼,才道:“不走?那也好,我正有点事要问你。” 上官直大概觉得自己总是站着很不自在,便走到旁边桌子边儿上坐下,信手倒了杯水,道:“何事?”季淑说道:“我有些口干,端杯水来。” 上官直正喝了一口,闻言把杯子一放,道:“你拿什么腔,要喝水,叫丫鬟进来倒就罢了!” 季淑笑道:“你确定你想让丫鬟进来听到我问的话?更何况,你不是来赔礼的么,不用你三跪九叩,递茶送水难道也委屈了你上官家大少爷?” 上官直咬了咬牙,终于又另取了个杯子倒了水,走到梳妆台前放在桌上,说道:“请用!”季淑哈哈一笑,果真端起杯子来喝了口,说道:“极好极好,培养培养,不知是否能成为二十四孝老公。” 上官直斜睨着她,道:“什么培养?二十四孝……老公?又是何物?”季淑扫他一眼,道:“别紧张,跟你无关,你已经一渣到低了,无药可救,丧失资格。” 上官直似懂非懂,恼道:“你到底要问什么?” 季淑将杯子放下,说道:“我要问的是……当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你口口声声咬定我跟人淫-奔?” 上官直没想到她居然有脸提起这个,当下说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莫非你自己都不清楚?还要我来跟你说,花季淑,你有点羞耻之心可好!” 季淑摇头,说道:“我的确是不太清楚,所以才来问你。我想确认一下,你是亲眼看到了奸夫了么?那又是何人?” 上官直死死盯着季淑看了片刻,才转开头去,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沉声道:“你不知是何人?——雕花楼的祈凤卿,莫非你也忘了么!” 上官直气冲冲甩门而去,季淑爬上床,“雕花楼的祈凤卿”这几个字,在脑中飞来飞去,一直到她困极了睡着才压下,临睡之前便模模糊糊想:“倘若一夜过去,重回现代,也说不定吧,毕竟世事无常……”。 大概是太累了,竟是一夜无梦,睁开眼睛之时,耳畔传来清脆鸟鸣声响,季淑睁开眼睛,盯着氤氲锦绣的床帐纹,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终于叹了声。 外面丫鬟们早就醒来准备伺候,听到季淑出声便上来,季淑爬起身来,被丫鬟们伺候着穿好衣裳,而后暮归替季淑将头梳好,望着镜子里那重重的云鬓环髻,贴着的金花银珠,纵然是朦胧来看,也觉得极美,当真是活脱脱的一个古代仕女,季淑笑道:“暮归,好手艺啊。”暮归低头轻声说道:“奶奶取笑了。” 用了早餐,春晓便道:“奶奶,自奶奶出事之后,夫人就病倒,昨儿也没起来……奶奶今日是不是过去看看?”季淑道:“夫人?”春晓看看屋内并无别人,就低声说道:“昨儿连老太太也过来看奶奶了,夫人却毫无动静,奴婢觉得奶奶是不是要去看看呢?” 季淑猜这位“夫人”,大概就是上官直的娘了,忽地想到昨日让那黑衣的少年楚昭唤自己“夫人”,他脸上掠过的一丝奇异之色,季淑笑道:“也好啊。”春晓略松了口气。 季淑第一次出门,放眼周遭,却如同穿行在苏州园林一般,隐隐地有种时光回溯的虚幻感觉,偏生又是真的。身后跟着两个大丫鬟,并四个小丫鬟,最末还有两个婆子,浩浩荡荡地穿过院子。 出了所住的院门口,就是片花园,此刻还不当时,正是春寒料峭,没什么花儿,更加一夜风雨,就有些萧瑟之意。 季淑走了几步,却停下来,望着旁边地上歪倒的一大片柔细花枝,定睛细看。 春晓在旁看见,便回头问道:“是谁照料这院子的?怎么这花都倒了也不来收拾照料?真正作死!不知道奶奶是最疼惜花儿的么!” 后面的小丫鬟出来,道:“是外头的李婆子,想必是因昨日风雨偷了懒,奴婢这就去说。”春晓道:“还不快去!”小丫鬟风车儿一般撒腿跑去叫人。 季淑弯腰扶了一把那花枝,花枝被风吹雨打了一夜,沉甸甸地带着水,春晓急忙道:“奶奶,小心受凉。”便递了帕子过来给季淑擦手。 季淑摇头并未去接,只望着花枝之上发出的一枚枚小小嫩芽,这也算是满园萧瑟中唯一一点亮色,是迎春吧……季淑心想,这一夜打落了不少花苞,这倾斜在地的迎春枝子,仿佛惨遭蹂躏了般。 季淑心中感慨,目光一动瞬间,望见底下一抹偷偷绽放的金黄色,她急忙弯腰抬手一扶,却见在花枝笼罩底下,一朵迎春花儿刚刚盛开,看似单薄的花朵儿,小却倔强地偷偷绽放,带着一派暖洋洋之意。 季淑望着这朵花儿,微微一笑,凝视良久之后,手指一动,探向花朵后头,停了会儿然后退了出来。 旁边的夏知眼尖,道:“是个小粉蝶儿。” 季淑点头,望着手指尖上那朵躲在迎春花下的小蝶,轻声道:“真是生不逢时,你出来的这么早做什么?凄风苦雨的,竟然没有因此丧命。” 春晓说道:“奶奶,这小东西倒也精灵,知道躲在花底下,只不过,这才刚入春,谁知道还有几场风雨的,怕是熬不过。” 季淑望着那在自己手指头上爬来爬去,试着抖动身子的小蝶儿,道:“谁说不是呢,只不过……它自己的路它自己知道,也得它自己走,是好是歹,是它的命。”季淑说着,便抬起手来,那小蝶在季淑手指头上爬动了几下,终于试着展开柔弱的小小翅膀,忽扇了几下,缓缓地腾空飞起。 晴空之下,小蝶奋力扑扇着翅膀,越飞越远,季淑笑看,说道:“飞吧,能飞多远就飞多远,能飞多高就飞多高,也不枉费你在这人世里来一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水仙:水沉为骨玉为肌 那天季淑问上官直,她的奸夫是何人,上官直也道是雕花楼的祈凤卿,季淑问他可有凭证,上官直便道:“你当我是空口诬赖于你?那日我赶到之时,祈凤卿就在那里。” 季淑问道:“就算他在,那你又从何知道我们要淫……咳,奔的,我们私下相见不成么?” 上官直便冷笑,道:“祈凤卿亲口承认的,难道还有假?” 季淑沉吟片刻,望着暮归说道:“既然如此,为何却是晚唱去报的消息?”暮归伸手拭泪,道:“因当时我跟着奶奶出去,身边带着诸多东西,我生怕别人看到疑心,因此赶紧先回来把东西藏好,为怕我赶不及,就又叫晚唱去看看。” 季淑觉得这个解释可以接受,却又问道:“既然如此,你是没看到究竟发生何事了?” 暮归道:“奴婢甚是后悔,为何要把奶奶一人留在原地。”说着便声带哽咽。 季淑摇头,便看向晚唱,问道:“是你去跟大爷报信的?”晚唱年纪小些,看似是个活泼的性子,听季淑问,便道:“奶奶既然问了,我不敢瞒,我去跟大爷那边报信时候,大爷已经出去找奶奶了。我跟着跑到后门处,却见大爷发了疯般正在……” 季淑心头一动,问道:“正在如何?” 晚唱身子微微发抖,似乎不忍,却仍说道:“大爷正在……正在对祈先生拳打脚踢,好似要打死祈先生一般。” 季淑皱了皱眉,这个她却没有听上官直说过。等她还想再问之时,上官直已经怒而走了。 季淑问道:“那么后来如何?” 晚唱道:“后来,是雕花楼的人来到,就把祈先生抢着接走了。” 季淑道:“好,此事就此打住,这些话不能再对别人说,知道了吗?”两个丫鬟本以为季淑要追究自家责任,如今见她一副息事宁人之态,便松了口气,也赶紧称是。 片刻春晓夏知两人回来,禀明轿子已经备好,季淑起身出外,一路过院子,不经意往先头花坛处看了眼,却见那本来被弄的横七竖八的花枝竟已经被整理的妥妥当当,迎春花的花枝细长,也不知是何人,巧手将数条枝子小心编在一起,让这些枝子相互支撑,彼此缠绕,搭了很远,像是一道横着的花瀑,若开花之后,必当更加壮观。 季淑赞道:“这新换的人不错。”旁边春晓一脸茫然,想说什么,却又没开口。 季淑走了片刻,出了二门,往外又行,到了大门,夏知扶着上了小轿,一路向前而去,绕过一座牌楼,向着东大街走了片刻,幸喜不远,就已经到了。 在路上季淑轻轻掀起轿帘往外看,看外头楼阁屋宇鳞次栉比,高低层次,连绵不绝,路上行人衣着鲜明,精神高昂,言语间温文有礼,极少恶形恶相者,且店面繁多,物品丰盛,可见是个安稳盛世。 季淑心头便想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幸好这是个太平盛世,倘若遇上乱世,我又不通武功,岂不是糟了?”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大有“阿q”精神,不由地在轿内独自一笑。 轿子落定,夏知春晓忙来搀扶,季淑落脚下地,见门口清清静静的,并不像是寻常龙蛇混杂之处,门面右侧竖着一面牌子,写定今日要演的是何戏,季淑对古文字不太精通,却认得其中有个“凤”字,春晓见她打量,便悄声道:“奶奶,方才我听两个过路的人说,今日有祈凤卿的戏。” 季淑点点头,心道:“祈凤卿究竟是何许人也,这边害得花季淑都死了,他倒是好,居然又粉墨登场起来,是强颜欢笑呢,亦或者是在忙不迭的庆祝?” 轿子落定时候,雕花楼里便奔出一人来,季淑放眼看,却见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打扮的体面贵气,身后跟着一个丫鬟,两个玲珑小厮,直出了门,赶到季淑身边儿,低头福了一福,才春风满面笑道:“有好几日不见奶奶了,还当奶奶把我们这楼给忘了。” 季淑说道:“忘是不曾忘的,前几日身子不适,才好了。” 女人亲在前头引路,将季淑领了进去,入了大堂,却见是个极为宽阔的所在,且又富丽堂皇,脚底是水磨的石砖做底,到了里面,却一概用些色彩斑斓的毡子铺成。几十张八仙桌排开,雕花椅子,精美雅致非常,顶上悬挂着走马灯笼,这楼是三层,一楼茶客食客,二楼贵客,三楼是些戏班子里人居住所在。 季淑听着耳畔女人絮絮地,只道:“奶奶今日来的真正好,今日是凤卿的戏码,正是奶奶爱的‘贵妃醉酒’,可真是天意。” 夏知春晓扶着季淑,跟着女人一路上了二楼,却见走廊里头是更为华美精细的毡子铺着,头顶悬着玲珑灯盏,女人向前,渐渐地到了正对着戏台对面的一间雅间。 这雅间前方做成落地窗户之态,栏杆在前面护着,用厚厚的帘子隔开,帘子里头又挂一层水晶帘,摇摇晃晃的。 女人手下的两个丫鬟上前,将帘子打开,放眼看去,正正好对着戏台子,看的一目了然,是个绝佳无二的看戏所在。 季淑笑道:“这地方可真好。”女人笑道:“奶奶前后也来过十几二十次,没一次夸过好的,我还以为奶奶不中意,每次都提心吊胆的,怕哪里做的不合奶奶意思。” 季淑道:“这戏什么时候开场?”女人说道:“整还有一刻钟,我叫人即刻准备……”说着,便微微将声音压低,道,“奶奶要不要先见见凤卿?”, 季淑略一犹豫,女人却会错了意思,忙道:“我忘了,凤卿在开戏之前是不见人的,奶奶且等片刻,等戏唱完了,再与奶奶相见。” 季淑挑了挑眉,道:“也好。” 女人退下去,些丫鬟们便流水般送上细点,果子,剥好的花生,挑出来的松子核桃肉,并一壶上好龙井,盛茶水的杯子描金刻花,精细非常,正适合花季淑的品味。 春晓夏知便站在季淑身侧,其他跟着的婆子小厮自歇一处,此刻因没开戏,故而只打开了一端的帘子,而水晶帘却还密密垂在眼前,季淑看着此情此境,忍不住想到一句:“美人卷珠帘,静坐颦娥眉,但见泪痕出,不知心恨谁。” 耳畔几声锣鼓夹杂喇叭声响,后台处已经有戏班的人在吹吹打打的试音。片刻,底下的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本来清净无什么人的厅堂瞬间爆满,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季淑放眼看去,却见自己这间的旁侧,也渐渐地有了人。 整一刻钟过后,铜锣一声,众人如约好了一般都停了喧哗。夏知春晓上前,把水晶帘子勾起来,这厢小锣鼓也正好跟着敲起来,得得得好像催着上场的韵,而后,万籁俱寂之中,有个柔柔软软的声音唱到:“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帘子打开,先有六个宫女手持宫扇走出,而后,有个盛装打扮一身宫装的绝色丽人,手持一把小小金色折扇,娇若无骨的碎步缓缓而出,端的是绝代之姿,一步一风华,顿时之间,堂下掌声雷动,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季淑盯着那人看,却见那扮相是绝美无可挑剔的,双眸如秋水一般,亮烁烁的,勾人相似,真如那一句“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娴静时似娇花照水”,却更是极致风情。 季淑心道:“我对戏曲没什么研究,不过这位真正不错,若是在现代,怕也是个很红的角儿了吧,只不过这分明是个女人,哦……是了,贵妃醉酒,那祈凤卿扮的,大概是唐明皇李隆基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呢?” 心头乱乱想着,眼睛却盯着那戏子,转不开目光,见她婉婉转转地唱了许久,季淑手托着腮,定定地看着,见台下观众也都痴痴迷迷,如醉了相似,吃东西不敢嚼,喝茶的只端着,不肯喝也不肯放,似怕搅了这般绝妙声音,似怕错过了每个动作,一时之间,静得怕人。 季淑翘首以待,正有些不耐烦时候,却终于盼到有个男声唱了一句,而后帘子一掀,正主儿终于出现,季淑精神一振,却见出现这人,一身戏曲皇帝装,身材高大挺拔,头戴朝天冠,烁烁辉煌,浓墨重彩勾勒的眉眼,俊美英伟,又赫赫威严,季淑心道:“咦,不错……” 那人一出场,正恰恰贵妃有些醉了,腰肢一转,做了个亮相要等待明皇帝,却正在此刻,贵妃双眸抬起,扫了一眼二楼。 登时之间,贵妃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便真真歪了出去,堂下众人一片哗然,那唐明皇赶前两步,将贵妃柔软的腰肢一揽,便道:“哎呀爱妃,你真真是醉了,李太白为你所说的‘沉香亭北倚阑干’,朕看,该是沉香亭北倚君王才对呀!”正是那转腔儿拿调子的戏文声音。 连季淑这个外行人都知道贵妃是失误了,可是这唐明皇却很是机灵,竟然不露痕迹的将场面兜了回来,且如此浑然天成毫无纰漏,台下众人轰然叫好,贵妃缓缓起身,亦道:“臣妾……不胜酒力,请陛下恕罪呀!”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向季淑。 季淑扫了贵妃一眼,却只顾望着那英武的唐明皇。接下来,便是唐明皇跟贵妃的调笑场面,两人在台上你来我往,或倚或扶或调笑,郎情妾意,其乐融融,看的季淑都眼热起来,心道:“只可惜李隆基是皇帝,不然的话,两人在民间,倒可以算是一对天生眷侣,可惜,可惜。” 终于一场戏罢了。身后帘子一掀,是戏院的那女人进来,道:“奶奶,凤卿下台了在后面歇息,我引奶奶去如何?” 季淑正要见见凤卿的真面目,便起身相随,带着夏知春晓两个,出了包间,顺着上了楼,到了三楼的第二间房,那女人说道:“奶奶,凤卿在里头,奶奶请自便,我还有他事,片刻再来伺候。” 季淑答应,却知道这女人不过是借故离开罢了,她就对春晓夏知说道:“你们两人也等在此处。”两人答应。季淑推开门迈步进去,将门略微一掩,却见里头竟是个挺大的房间,却空无一人,季淑见左右两侧各有一门,一边的帘子垂着,一边的却打起来,她便向着打起帘子的门走进去,果然见先前唱李隆基的那人果然就坐在里头。 那人听了动静,便转过头来,妆容并没有退,戏服衣裳敞开一半,还不曾脱,露出里头白色底衫,一见季淑,顿时怔住,手掩住领口。 季淑打量了一番他那张脸,隐隐地竟觉得有几分熟悉,看他不语,便道:“方才你,唱的不错……”那人笑一笑,似表示感谢。 季淑望着他的双眼,道:“祈凤卿,……我只是有些不解,为何在发生那样的事之后,你竟还能若无其事的在这边登台表演。” 那人不语,却皱了皱眉。季淑道:“为何不说话?难道你也同我一般,把那天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那人咳嗽一声,才说道:“奶奶……不,夫人。”声音竟也是极为熟悉。 季淑一惊,说道:“你……你是……” 那人将衣襟一掩,抄手行了个礼,低头说道:“夫人,仆下是楚昭。” 季淑怔怔地盯着面前的楚昭,脸飞快的红了起来,一时乱了思绪,惊道:“楚昭?你……你是祈凤卿?” 楚昭苦笑,道:“夫人误会了,……我非祈凤卿,原先出演唐明皇的人病了,我不过是来客串一把的……先前我也是常常来。” 季淑嘴巴张大,道:“原来是你的业余爱好,那么……”楚昭道:“业余爱好?”季淑说道:“就是你本职工作之外的兼职……那么,你不是祈凤卿,祈凤卿是哪个?”心中灵光闪烁,忽地想到一个可能,忍不住浑身发凉。 正在这时,却听到一个很是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这么几天不见,你居然……把凤卿是什么样子都忘了?”虽然竭力压制,却仍能听出带一丝颤音。 季淑蓦地回头,见身后站着个身段儿高挑的男人,不错,虽然说一身的婀娜风流,更是面胜桃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气息,不折不扣的男子声音。 只不过,在未曾见到他之前,季淑做梦都想象不出,原来世上还有这种男子,水沉为骨玉为肌,造化天生使绝色。 面前的祈凤卿,一身温柔款款的气质,在褪下了贵妃的妆容打扮之后,这男人身上,磊落苍凉,滋味难言。季淑忽地留心到,在他人面桃花的脸颊边上,青紫一片,竟还带着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水仙:只比寒梅无好枝 楚昭说道:“我家奶奶时常来看戏捧场,三爷也是知道的,又何足为奇?是不是方便时候,三爷是个精细伶俐的人,自己当知道。” 莲三爷噗地一声笑出来,道:“楚爷,我佩服你,你当真是个好汉子,当兄弟也当的是天下无双,这样尽心尽力的守门把风,滴水不漏,天底下哪里找这样的好人儿?” 楚昭道:“多谢三爷谬赞。”声音波澜不起。 莲三爷道:“不不不,是我心里头的话。其实我来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刚听闻今晚上师兄要去周大人府中饮宴,我特过来看看他那身上的伤可好了没,不然的话,以周大人那个性子,——这一去怕更是要了他半条命了。” 莲三爷说罢,季淑抬眼看向祈凤卿,祈凤卿起初还静静听外头声响,听到此时就皱了皱眉,略有些不安地看了季淑一眼,低声道:“你留在这,我出去……” 季淑将他的手腕握住,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祈凤卿面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却又若无其事说道:“没什么……不过是寻常应酬之事……”季淑问道:“半条命是寻常的?”祈凤卿说道:“总之你不用担忧。”他将手抽出来,在季淑肩头轻轻一拍似是安抚,转身向外出去。 季淑站在原地,听得祈凤卿出到外头,说道:“师弟。”莲三爷笑笑说道:“师兄,对不住,我来的真不是时候。”祈凤卿冷冷道:“既然知道不是时候,那你还不回去?” 莲三爷笑了两声,说道:“师兄可是恨我坏了你的好事?我也是一片好心,过来看看师兄是否能挨得过今晚罢了,看样子倒是狗拿耗子多管了闲事,也罢,我就不留下讨人嫌了,先走一步。”祈凤卿竟丝毫不多言。 莲三爷哈哈一笑,又道:“楚爷,有空找我喝酒。”楚昭道:“请。”莲三爷道:“留步。”轻轻笑了声,似是走了。 这边祈凤卿便道:“昭,你不用管他。”楚昭说道:“我自理会的,只不过,方才他说的周……”祈凤卿咳了一声,说道:“休信他胡言乱语……” 楚昭沉默片刻,道:“你自己有些分寸就是了。”祈凤卿笑道:“无事,我都应酬惯了的。”楚昭道:“好罢,我换了衣裳就出去了。”祈凤卿说道:“那改日再同你说话。”楚昭说道:“好。” 两人分别,祈凤卿便进内,重走到季淑身旁,见她站着发呆,便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在做什么?” 季淑说道:“我方才,想到些事。”祈凤卿道:“何事?”季淑打起精神,问说道:“今晚你非要去不成么?”祈凤卿面色微怔,片刻后才说道:“倘若有人要我留下,我自不必就去的。”季淑微微一笑,问道:“那莲三爷让你留下,你便留下了?”祈凤卿也跟着失笑,道:“你偏要说他做什么?” 季淑摇摇头,说道:“无事。说起来,我来了够久,也该回去了。”祈凤卿一怔,急忙说道:“才来怎么就走?”季淑说道:“还有些事需要料理。”祈凤卿面上露出失落之色,却道:“好罢,只不过……好歹也去看看我养的金盏银台。” 季淑说道:“啊?” 祈凤卿握住季淑的手,说道:“就在那屋里,去看看好么?”季淑想了一想,道:“好吧。”祈凤卿嫣然一笑,握着季淑的手,搭开帘子出外,到了那间屋内。 季淑进门,见里头布置的极为简单,迎面最内侧有张窄床,床边的柜子上放着贵妃的头饰,首饰之类,床旁侧是张雕花屏风,上头搭着戏服,是贵妃的戏服跟李隆基的,——大概楚昭方才也换过了衣裳。 季淑转头,见右手侧是张方桌,上头放着个古旧的梳妆匣子,铜镜一面,桌子中间却立着一盆正盛开了的水仙花。 白玉为盆,中间盛着清水,几枚圆润的鹅卵石铺陈里头,中间一茎翠绿,袅袅婷婷矗立着,果然姿态绝佳。 季淑说道:“金盏银台……”脑中光芒一闪,不知不觉说道:“水仙花又名凌波仙子,金盏银台,玉玲珑,啊……我竟知道。” 祈凤卿奇怪地看她一眼,便也去打量那片开着的花,说道:“你自知道的,故而才把它送我。” 季淑看看祈凤卿,又看看水仙,说道:“是啊……这种花很奇怪,不长在土中,却离不开水,我一度很不喜欢,因为他反常,天地万物,逆常规者往往得不到好下场,而水仙的确很娇嫩,难伺候,稍微侍弄的不得当就会死。” 祈凤卿莞尔,道:“那你为何送给我,莫非是想看我是否能养活他么?” 季淑看他一眼,望着他的神色,此刻望着水仙花的祈凤卿,竟有几分孩子气的好奇专注。 季淑轻声说道:“我本是不喜欢他的,可是……却又有了几分欣赏,一盆清水就能够度命,不用日日翻土捉虫,不用施肥摘叶,不沾泥污,还求他些什么呢?他生来如此,并没权力选择自己的生存之道,何况这样其实也很好,超出凡俗,独树一帜。” 祈凤卿手一停,转头看向季淑,似乎在想她话中之意,道:“你……你的话……” 季淑说道:“嗯?”祈凤卿笑道:“极有趣。” 季淑也一笑,望着那白色花瓣幽雅的绽放,说道:“你大概不知,其实水仙还有个传说。”祈凤卿问道:“是何传说?” 季淑说道:“传说,在遥远的异邦,有个极美的男子……” 祈凤卿脱口道:“有多美?” 季淑一笑,道:“大概跟你一般美貌。” 祈凤卿面上一红,却又有些郁郁,轻轻摇了摇头,问道:“那男子如何了?” 季淑说道:“他因生的极美,故而喜欢自己的容貌,每天走在水畔痴痴看自己水中的倒影,不久便坠水死了,传说他死之后,便化为水仙,生在水中。” 祈凤卿愕然道:“死了?怎会如此傻气?啊……不过是传说而已。” 季淑道:“是,不过是传说而已,只不过他死倒并非是傻气,是这个人太痴了。”祈凤卿呆呆说道:“淑儿,我、我不是的。”季淑摇头说道:“你自然不是,我并非说你,而只是想……大概我不该送你这盆水仙,意头不好。” 祈凤卿急忙道:“不是,我很欢喜。”季淑道:“我送你什么大概你都会欢喜吧。”祈凤卿默然。 季淑叹了声,靠前一步,伸手过去,本是要碰那水仙的,忽然手势一停,望见桌子底下露出的一角衣裳。 白色的戏服里衣,隐约可见血迹斑斑,大概是祈凤卿先头换下来匆匆扔下的。 季淑伸出的手指将要碰到水仙叶片,忽地生生停住,只说道:“凤卿,你……能听我一句话么?” 祈凤卿说道:“自然,你说。” 季淑说道:“水仙也好,送水仙的那个人也好,你……不要再在这上面用心了,太执迷的话,你就真的如那个死在水畔的男子一般,只不过他看的是自己的倒影,你看的是这盆花……或者花后面那个人,但这些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祈凤卿愕然,问道:“淑儿,你说什么?” 季淑道:“你很快就明白。”她说罢之后,手探向前,忽然用力一挥,竟将那盆水仙一把扫落下去。 祈凤卿决计没想她会如此,察觉她的意图之时已然来不及,只惊叫一声道:“不可!”急急地过来抢救,手擦过虚空,那盆花却已然坠地,“哐嚓”一声,花盆跌个粉碎,原本白玉无瑕般的花瓣在地上一撞,极快有了伤损。 祈凤卿也跌落地上,双眸却瞪得极大,盯着那支跌落地上的水仙,似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祈凤卿双膝跪地,手探出,想拿起那残花又不敢,白玉般的手指忍不住发抖,他扭头看向季淑,咬牙问道:“你、你为何如此?” 季淑自诩铁石心肠,却无法面对祈凤卿此刻的神情,默默将头扭到一边,才说道:“凤卿,我们就此了断了吧。” 真正的花季淑已经死了。 诚然,祈凤卿是个极美而难得的男子,可是季淑毕竟不是昔日那个花季淑,对于祈凤卿,她觉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先前祈凤卿对她的逾矩行为,身为一个现代人她可以忍受,但是真正的花季淑跟祈凤卿,关系显然不仅仅止于拥抱亲-吻而已。 当祈凤卿抱住她的时候,身体传来的陌生的敏-感,让季淑觉得不安。她可以不计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却也不能容许自己不明不白的就跟个男人发生关系,虽然这男子色绝天下。 这种事情,幻想一下或许是无上享受,但若真个儿发生了,恐怕她会后悔一生。 祈凤卿不语,季淑说道:“你好生保重,我去了。”她转身往外。祈凤卿霍地起身,自身后将季淑抱住,叫道:“我不许!” 季淑皱眉,说道:“凤卿,放手。”祈凤卿浑身发抖,道:“我不放手,又如何?为何忽然之间对我如此绝情?淑儿,你……你先前不是说……” 季淑说道:“先前说什么我已忘了!” 祈凤卿说道:“可我未曾相忘!” 季淑咬牙道:“你若不放手,我便叫人来了。”祈凤卿一声冷笑,不言不语,双臂用力,将季淑打横一抱,抱入怀中,转身望内,径直到了那床的旁边。 季淑没想到他敢如此,皱眉说道:“祈凤卿,不要逼人太甚。”祈凤卿说道:“究竟是谁逼人太甚!”他合身压下,将季淑死死压住。季淑正欲起身,被他一推便重重跌落床上,头在瓷枕上正正一撞,脑中“嗡”地响了声。 眼前景物便有些模糊,依稀见祈凤卿将身子压下,喃喃说了声儿什么却未曾听清。季淑呻-吟,眼睛似闭似睁,伸手想要扶一把自己的额头,手却无力,茫然之中,脑中似出现一幅场景:有人半敞衣襟,一只纤纤玉手便自腰部探入其中,尽情蹂-躏,笑道:“凤卿,你这腰软的这般,倒似我们女人家的。” 季淑只看到那男子秀气绝伦的下巴,他红唇微抿,一笑道:“淑儿这是在嫌我腰力不够么?”他倾身过来,两个人的红唇相接,难舍难分,一时间眼前锦帐翻飞,浪-语淫-声,隐隐传来。季淑头疼欲裂,喃喃道:“不……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山茶:风裁日染开仙囿 祈凤卿只觉得头上一疼,哼也没哼一声,整个人便栽倒下去。 楚昭顺手将他抱起,轻轻放在床侧,看着他双眉微皱略带抑郁之态,不由叹了声,从旁扯了床被子出来,替他盖住。 楚昭探身过去将季淑抱了出来,轻声叫道:“夫人?”季淑迷迷糊糊,眼睛半睁,眼前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依稀还记得这个声,便道:“楚……昭?” 楚昭道:“正是仆下,夫人可还好么?”季淑皱了皱眉,只觉得浑身无力,便道:“放我下来吧。”楚昭答应了声,将季淑缓缓放落地上。 季淑双脚落地,脑中一阵晕眩,只好仍靠在楚昭身上,手抓了两把,像瞎子一般,那玉葱般的手指在楚昭身上掠过。 楚昭垂眸,便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探向前,季淑摸来摸去,终于捉到楚昭的手腕,握了两把才安了心。 季淑镇定下来,渐渐地清醒过来,双眼也能看清,她转身回去,看祈凤卿躺在床上未动,便问道:“他……祈凤卿怎样了?”楚昭说道:“暂时晕了过去,片刻就会醒来。” 季淑嘿然无语,默默点头,道:“好……我们离开这里。”楚昭道:“夫人能走动么?”季淑探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苦笑说道:“没大碍,死不了……我命真大是不是?” 楚昭道:“凤卿不是有意的……他先前并非如此。”季淑道:“他先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楚昭道:“对仆下来说,是极好的友人。”季淑说道:“是么?对我来说,却是个烫手山芋。” 楚昭就不再说话,季淑道:“怎么,你心里想什么?”楚昭垂眸道:“仆下怎敢。”季淑笑道:“你这算是不打自招么?你一定在想我薄情寡义,或者更坏是不是?” 楚昭摇头,道:“仆下无权过问夫人之事。”季淑道:“你跟他却是极好的,他的事你过问不过问呢?”楚昭说道:“夫人想……怎样?”季淑叹了口气,说道:“我死过这一遭,整个人大变,想必你也看出几分,若是他想得通就罢了,若是想不通,你就替我多劝劝他。” 楚昭点头,道:“仆下遵命。” 季淑笑了笑,迈步往外走,楚昭护着她出门。门口春晓夏知接着,楚昭道:“夫人请。”季淑便行在前,楚昭护送在后。 将到楼口的时候遇到戏班那女人,依旧欢天喜地的相送,季淑不愿多话,便径直下楼,听得身后楚昭说道:“大娘,凤卿累了,在里头歇息,请勿相扰。” 女人道:“这是自然,不劳楚爷费心,我自理会得,楚爷慢走。” 季淑出了雕花楼,回眸看一眼那巍峨楼宇,想到方才祈凤卿种种,略一闭眼,迈步入了轿子。楚昭跟随在后,便回转上官府。 季淑在轿中伸手摸摸脑后,只觉得肿起一个大包,季淑叹了声,心想道:“花季淑留下这烂摊子还真难缠,幸好有惊无险。祈凤卿……以后望你好自为之。” 寥寥一路,回到府中,还未进屋门,就见到几个丫鬟垂手等在屋外头,春晓便问道:“怎么都在这儿?” 说着,里头暮归出来迎了,低声道:“奶奶回来了,爷等了许久。” 季淑这才知道原来上官直在这里,迈步进到里面,果然见上官直坐在椅上,气愤愤的,见季淑进来,便道:“你们都出去!” 丫鬟们行了礼,纷纷地出外,似鹰赶燕雀儿般。 季淑说道:“横眉怒眼的,谁又惹了你不痛快了?” 上官直踏前一步,说道:“你是死过一次的了,元应该知道些收敛,却没想到,就才乍好了点,便急吼吼的去见那人,花季淑,你就同他这般情热一刻也忍不得?” 季淑说道:“相公你跟倩儿姨娘不也很是情热,只不过,相公若死,我是不会同他在相公你的棺材外头做那种事的。” 上官直怒道:“你无耻!” 季淑说道:“我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哪里无耻?” 上官直说道:“倩儿是我的姨娘,跟你养那见不得人的小倌儿不同!你竟敢这样同我说!” 季淑说道:“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你容不得我,就写休书就是了,难道我要抱着你不放?” 上官直望着季淑,片刻后道:“你就巴不得我写一封休书给你?”季淑本要回答,忽地觉得味儿不对,便问道:“这话何意,是你自己先说的,莫非你要反悔?” 上官直微微一笑,说道:“好,我便偏不写!” 季淑略皱眉,上官直看在眼里,便笑道:“你是想让我休了你,你好去跟那小倌儿双宿双飞,我偏就不如你的意。如何?” 季淑沉默片刻,说道:“那么,我能休了你吗?” 上官直怔了怔,而后说道:“你尽管试试看就知道了。”话虽如此,笑的却一派自得,仿佛捏到季淑三寸。 季淑叹道:“就这么点儿小事你便如此得意了?我不明白你留我又有何用,我又不能生孩子,又跟你不是一条心,还是个淫-妇,头顶上戴着绿帽子的感觉让你很爽吗?” 上官直呆了呆,道:“爽?”忽然想到季淑昨夜死而复生后说的那句话,忍不住红透双颊,便道:“你……你……你不要太过逾矩!” 季淑说道:“对了,你似乎也知道,方才我去见祈凤卿了,啧啧,可真是个妙人,想起来就无限口水。” 上官直双眸透出厉色,上前一步喝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季淑说道:“你让我说我就说?我哪里会那么听话。” 上官直咬了咬唇,双手握拳,显然是气的发疯,却竟也不曾动分毫,只说道:“我不管……先前你跟他如何,暂且按下,你以后……不许再去见他!” 季淑说道:“好啊,作为交换,你以后不要见倩儿姨娘如何?” 上官直伸手捉住季淑手腕,说道:“你休要拿这个来浑说,我实话同你说,你是走不出上官府的,你不信?不是我不肯休你,是我休不了你,你若觉得我说的不实,就去问花相爷!” 季淑一怔,说道:“你说什么?”上官直冷冷笑道:“合该是我命中犯忌,才会遇到你……我也自认倒霉就是了,只不过你祸害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说要我休你就休了你?我就豁出我这一身陪着你,让你也尝尝不如意的滋味!” 季淑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上官直手在她腰间用力一揽,说道:“你不明白?当初我明明跟梁家小姐情投意合,成亲日子都选好了,偏生你从中作梗将我们拆散!我知道,是我曾说过你三言两语被你听到,你记恨在心也不打紧,可你竟然说动花相爷非要嫁给我,还把蓉依小姐……” 季淑目瞪口呆,道:“我?……我……”心中一时叫苦,却又大骂,想道:“花季淑你这个疯子!好端端拆散人家鸳鸯做什么?这不是自找倒霉催的么?你找谁不好,偏找这个人!” 上官直见她哑口无言,便道:“是你害我在先,如今你玩的够了,就想抽身?我只问问你,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个什么人?” 季淑见他越来越激动,脸上涨红,也不由地有些紧张,便说道:“等一下,你先喝口水消消火,这么激动做什么,很容易爆血管的。” 上官直咬牙切齿,望着季淑樱唇圆润,轻轻发抖,且又神情闪烁,眼中似带着羞愧之意,他不由一怔,心道:“这人素来是浪荡无忌,素来我若这般说她,必然会反唇相讥,大显泼辣之态,怎么忽然这样反常?……爆血管又是何物?” 季淑见他不语,就又说道:“说起来……你何必听我爹摆布,你不喜欢我就不用娶我,为什么要乖乖听他的?” 上官直咬牙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你爹又是当朝相爷,谁敢不从?” 季淑愕然,道:“你是个男人,怎地一点勇气都没有?你要真爱梁小姐,就该……” 上官直愤然,说道:“该如何?你为了断绝我的念头,先叫蓉依嫁给他人!我连见也难见她一面,你的心肠如此之狠毒,你……你……” 季淑重又愕然震惊。她听着上官直一一说出这些惊世骇俗的真相来,脑中的记忆也随着浅浅淡淡浮起,原来花季淑做过这些……怪不得这上官直如看仇人一般看着自己。 虽然这些并非是季淑所为,但如今真正的罪魁祸首花季淑的身体却是她占着的,她两个好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怎么说? 季淑不由地苦笑,道:“我……我怎么这般能耐呢?” 上官直望着她面上的淡淡苦笑,重又一怔。目光往下,不由地便看到季淑衣襟上沾着的零星血迹,上官直脱口说道:“这是怎么了?”心里一时还以为季淑伤到哪里。 季淑低头看了眼,随口道:“祈凤卿身上的……” 上官直身子一抖,声音沉了三分,道:“你……你们做了什么?” 若是先前上官直这么问,季淑必然会胡乱承认,或许还会添油加醋把他刺激一番,可是如今听了上官直讲述他“伤心过往”,季淑不由地略觉得气短三分,就叹气说道:“你以为呢。” 上官直显然是“以为”错了,当下咬了咬唇,用力将季淑一放,季淑后退,差点儿撞到桌子,上官直看她两眼,说道:“你好……很好!” 用力一甩袖子,这人杀气腾腾出外去了。 季淑呆站了片刻,外头春晓夏知暮归晚唱进来,急着围过来,说道:“奶奶无事么?” 季淑点点头,说道:“他走了?”春晓说道:“是啊,爷这一去,定然是又到那屋里去了。” 季淑问道:“那屋里?”春晓哼道:“就是那个狐媚子!奶奶的姿色人品出身,哪里不强似她百倍千倍,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趁着爷跟奶奶口角就爬上来的……” 季淑想到方才上官直那一番说话,略有些黯然,却仍说道:“罢了……这也算是人家有本事。” 春晓说道:“什么本事,是狐媚的本事,奶奶要是给爷三分好颜色,自会把爷迷得神魂颠倒的,哪里轮的到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山茶:应有看人怨孙秀 季淑望着那朵茶花,道:“我还有些什么花儿?”春晓道:“奶奶素来爱这种的,各色花儿都有一些。我记得腊月里头奶奶叫人制了朵梅花,戴在鬓边,老太太见了还以为是真的,连声问咱们府里哪来的红梅花呢。” 夏知也笑,说道:“这花儿府内也独奶奶有,也独奶奶配戴,大小姐三小姐她们私下里爱的什么似的。” 季淑说道:“还有些什么,都拿过来。”夏知暮归两个便到里屋,将那梳妆匣子打开,原来花季淑最爱花儿,特制了大大的盛花地匣子,那些花朵制作精美,且镶金带珠,更见名贵,季淑挨个把玩,说道:“从里头挑几朵,给秋霜跟红嫣送去,对了,还有瑶女,府内年轻的女眷,还漏了谁么?” 几个丫鬟有些诧异,春晓问道:“奶奶要送花?配戴奶奶这花的,也就这几人了,像是倩姨娘跟二爷那两房姨娘都不用说了。” 季淑淡淡一笑,说道:“我还是更喜欢真的花儿,……那好好地送去罢。”几个丫鬟对视一眼,答应一声,分头叫人送花去了。 因上官府内先是出了季淑这回事,后来青二奶奶病倒,倩姨娘病倒,又有个丫鬟吊颈。老太太觉得这院子里头有些不安生,就叫了个上官纬身边的闲散人,吩咐他在就近的寺院里头做一场法事镇压镇压,又叫了个“世外高人”,在院内走动了番,指点了些风水事宜。 次日季淑无事,就在屋内乱翻些时下书籍,没想到竟找出好些图文并茂的春-意图来,季淑好奇看了几眼,心道:“花季淑还有些什么宝贝?”笑了笑就又放回去。 枯坐片刻,百般无聊,见天色尚好,就走到外头,随意只叫了个小丫鬟跟着,往花园去。 到了院子里,又看到那长条的迎春,果然开了十几朵,黄橙橙的极惹人爱。 身后小丫鬟说道:“奶奶先头栽的那茶花也开了些,只不过如今多半谢了。” 季淑扫了一眼,望见靠墙角边上搭了个小小棚子,她就缓步过去,正将到跟前,却听到有人嘀嘀咕咕说道:“这还要多劳烦楚爷,我也不过是个半吊子,又听说这里的奶奶着实的厉害,恐弄得不称心便不好了。” 有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你只尽心就好了,我也不是十分会,多用上点心思,别人自晓得的。” 季淑正在猜测“楚爷”是何人,一听这个声音便知道真是楚昭。 那人道:“我听春晓姐姐说,楚爷弄的那迎春,奶奶很是喜欢呢。”楚昭说道:“那也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 季淑听到这里,便噗嗤一笑。那边两人各自惊动,廊柱后面转了出来,季淑放眼一看,一个是楚昭,另一个,却是个面色忐忑的妇人。 两人齐齐行礼,季淑看向楚昭,问道:“前日那迎春花枝是你弄的?”楚昭咳嗽了声,道:“是仆下多手,请奶奶饶恕。” 季淑说道:“你做的很好,不必这么诚惶诚恐的,只是我不知你竟这样有心,可是因为听到我训人了么?还是什么?” 楚昭道:“仆下乃是无意之中听到……并非故意偷听。” 季淑说道:“那也算是真有心了。” 季淑扫了楚昭一眼,便四处张望,又问道:“你住在这院子里?” 楚昭未及言语,那妇人说道:“奶奶饶命,是我怕伺候不好这些花,大胆把楚爷从何必请来讨教的。” 季淑说道:“隔壁?”楚昭道:“隔壁是空院子,仆下所住是在这院子之外。”季淑点头,说道:“我先前可见过你么?” 楚昭摇头,说道:“不曾见过。”季淑说道:“你是做什么的?”楚昭道:“仆下是护院武师。”季淑挑了挑眉,好奇问道:“武师?那你一定会武功了?练得不错么?” 楚昭仍旧一脸平静,说道:“只是会些三拳两脚的护身功夫罢了,堪堪够用。”季淑见他回答的很是谨慎,就哈哈一笑,说道:“好极了,改日我向你讨教几招可好?” 楚昭发呆,道:“夫人也会武功?” 季淑说道:“我会的可多了,女子防身术,咏春,太极拳,降龙十八掌……不过做得最熟的是第三套广播体操。” 楚昭自然全都不懂,说道:“这些招数仆下从未听闻……不知是出自哪门哪派?” 季淑忍着笑,说道:“人外人人,天外有天,你不懂自然有的,所以说改日我们切磋切磋。” 楚昭点头说道:“还请夫人多多指点。” 季淑见他当了真,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楚昭很高,肩膀宽阔,季淑伸手,在额前比了比自己到底有他多高,却只到他胸口。 纤手轻轻撞上楚昭的胸口,只觉得胸部肌肉极其坚硬,季淑赞道:“胸肌练得挺结实嘛。”楚昭似懂非懂,就低了头。 季淑见他一副老实可欺之态,便叹了声,伸手拍拍楚昭的肩膀,道:“好好干,小伙子有前途。” 楚昭咳嗽一声,拱手低头,道:“谢谢奶奶夸赞。” 季淑迈步要走,身后楚昭迟疑了会儿,终于唤道:“夫人请留步。”季淑停下,回头看他,楚昭说道:“仆下有一件事……”季淑问道:“何事?”看看他的神色,便道:“你们先退下。”身后的丫鬟跟那妇人一并行礼暂退。 季淑说道:“现在你可以说了?”楚昭才说道:“此事是关于凤卿的……”季淑一怔,道:“他?他如何了?”楚昭说道:“凤卿昨儿去周大人府上应酬,不知为何惹怒了周大人。” 季淑本是不愿理会祈凤卿之事,可想到他那副模样,不由地皱了皱眉,问道:“然后呢?” 楚昭说道:“那周大人一怒之下,叫人把凤卿狠打了一顿。” 季淑一惊,急忙问道:“他本来就带伤,又打?” 楚昭叹息说道:“正是。这一场之下,凤卿已经奄奄一息,如今回到雕花楼,请了诸般大夫,都说难救。” 季淑愕然,皱眉想了半晌,说道:“你为何要把此事跟我说?我又能做些什么?”楚昭却垂了眸,说道:“是仆下多事,知道夫人昔日跟凤卿交情尚可,故而同夫人说一声,他日凤卿若真个去了,夫人听了,心里也不至于惊讶。” 季淑听他说的严重,末了一句却又带几分凉薄,就追问说道:“只是如此?” 楚昭说道:“正是。” 季淑想了想,说道:“你跟祈凤卿关系那样好,竟没有想法儿救他?”楚昭顿了顿,终于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仆下自认没这个能 季淑一怔,而后笑道:“你特意跟我说这番话,为的就是最后这一句吧?”楚昭不语,季淑走近一步,盯着楚昭,问道:“你跟祈凤卿是什么关系?竟为他如此上心?” 楚昭眉睫动了动,说道:“仆下说过,跟他是好友。”季淑说道:“只是好友?那日我看你演李隆基他做杨贵妃,真真是缠绵悱恻感人至深啊……”说着便眯起眼睛来细看。 楚昭不动声色说道:“做戏罢了,台上台下,两番天地。”他这句话,似是而非,又因季淑靠的他极近,楚昭一抬眼便对上她乌溜溜的眼睛,楚昭垂眸,脚下便向后移动了步,似想避开季淑。 季淑摸着下巴看他,却也看不出其他什么来,正在沉吟,却听得身后有人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季淑听了这个声,大为头疼,心道:“怎么阴魂不散的呢?我身上安装了gps导航么?”忽然之间心念一转,不退反而向前略一倾身。 楚昭本正看向那来人,不妨季淑倾身靠过来,楚昭本能地将她肩膀抱住,唤道:“夫人?”低头看向季淑。 此刻那人走上前来,一把握住季淑手腕,将她猛地拉向自己怀中,又一掌探出,拍在楚昭肩头,楚昭猝不及防后退几步,却又站直身子,茫然懵懂看过去。 来人正是上官直,怒道:“花季淑!你、你跟这个……在做什么?”季淑心头好笑,便说道:“你有眼睛就自己看,还有,我警告你啊,快点放手!”上官直一呆,手上越发握紧了,说道:“你再说一次?”楚昭在旁边看着,略带担忧道:“请爷息怒!” 上官直怒道:“不必你多口!”说着,竟紧紧揽了一把季淑的肩。 季淑说道:“上官直,你要动手么?楚昭,替我揍他!打死了算我爹的……” 上官直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她竟如此猖狂,在下人之前颜面扫地,不由怒道:“你竟要伙同奸-夫谋杀亲夫?”季淑道:“你有所不知,你这叫做家庭暴力,而我这叫正当防卫,楚昭则是见义勇为。” 上官直看向“见义勇为”的楚昭,见他英武挺拔,虽然是一身素衣,却掩不住勃勃精神,花季淑的眼光向来是不错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 此即上官直气道:“你是外仆,为何到内院里来?” 楚昭竟不抗辩,只低头说道:“仆下知错。” 上官直说道:“若非你是无澜看重的人,我便直接叫人打死你!——速速出去,再让我见到你进来一步,二话不说便打断你的腿。” 楚昭拱手行礼,默默无声地向外而去。 季淑转头看向上官直,上官直也盯着她,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说第一句,一直互相瞪了大概有几分钟,季淑见他竟无退让之色,忍不住苦笑了声,喃喃说道:“这模样倒像是斗鸡。” 上官直本来甚是气愤,忽然见她一笑,竟带几分俏皮无奈之色,花季淑本就是举世无双的美人,若非她还有举世无双的恶迹浪行,定然是个令人倾倒的女子。 上官直心道:“我怎会这般想?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任凭她怎样绝色,那样个淫-荡不堪的性子……又岂是正人君子所欲?” 上官直想着就摇了摇头,说道:“不管如何,以后不许你跟这些下仆谈笑。”季淑道:“你的占有欲倒是挺强的。” 上官直皱了皱眉,道:“占有欲?” 季淑说道:“为什么你的词汇量这么贫乏,让我解释给你……大概就像是小狗撒尿,会圈出自己的地盘来一样。” 上官直怒道:“小狗?你说我是犬只?” 季淑思忖笑道:“那……原先还不太像的,发怒起来就特别像,这幅二二的表情,很像哈士奇。” 上官直道:“何谓哈士奇!” 季淑说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等我有空画给你看就知道了。” 上官直努着嘴,很是不快。却仍陪着季淑。季淑瞧着他戳在旁边,很打眼,就说道:“你只管在我跟前晃什么?有空不是该去陪陪你的倩姨娘么?啧啧,昨日哭的那梨花带雨的,真是我见尤怜。” 上官直面露警惕之色,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季淑说道:“我要弄瓶硫酸,毁了她的花容月貌。” 上官直虽不知硫酸是何物,后半句却听得分明,顿时站住脚,怒道:“你敢!你这心如蛇蝎之人!” 季淑嗤之以鼻,此刻信步迈步过了月门,竟见眼前别有天地,这院子里曲曲折折栽种了不少花果之树,右手边上竟还架了很大一方葡萄架,旁边竖着秋千。 季淑目瞪口呆,半晌赞道:“可惜可惜,如果入了夏,葡萄长出来,旁边的花树开了繁花儿,那才叫美呢,配上这个秋千架,真是神仙一般,想想都觉得妙啊。” 旁边上官直听了,面红耳赤,咬唇说道:“你够了,不消再说!” 季淑道:“我又说错什么了?” 上官直狠狠瞪她一眼,说道:“改日我便叫人把这秋千跟葡萄架都拆了。” 季淑奇道:“你发什么疯,他们怎么惹了你了?” 上官直脸上越红,瞪着季淑,终于说道:“你自己干的好事还有脸问我……留下这些无耻之物做什么?” 季淑眨眨眼,啧啧说道:“你的眼神跟品味也极特别了,你怎么看出秋千跟葡萄架无耻了?” 上官直忍无可忍,红着脸说道:“当初你逼迫我在葡萄架……跟秋千上同你……你……” 季淑的嘴巴不知不觉张大,看着上官直的窘态,隐隐约约猜到点儿什么,却又不敢相信,迟疑着问道:“同我干吗?” 上官直手握的死紧,道:“同你……行那种事!你还问!” 季淑目瞪口呆地看着上官直,而后又看天,感觉整个世界很不真实。 两个人站在原地,上官直气愤地将头扭到一边,季淑发了一会儿楞,忽地觉得不对,便重新看向上官直,问道:“你说我逼迫你?” 上官直哼道:“不错!” 季淑说道:“我逼迫你?哼……我力气比你大?” 上官直道:“自然不会!” 季淑哈哈笑,说道:“那我怎么逼迫你,哼,女子强-暴男子?你以为你是弱不禁风的病美男啊,少来找借口了,一定是半推半就的和奸。”她轻蔑看着上官直。 上官直双眉拧紧,望着季淑说道:“你……你竟然推的一干二净?什么和-奸,什么半推半就!你骗我喝了催情酒!并非和奸,乃是迷-奸!”他气得双眼都隐隐发红。 季淑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有这出,一时瞠目结舌,半晌才叹道:“我、我有些忘了……唉,我可真是手段了得,简直是女中豪杰啊……” 真真匪夷所思。 上官直却瞪着季淑,道:“无……无……无耻淫-妇!”扔下这一句后,将大袖一挥,再也忍不得,愤愤地转身而去。 季淑望着上官直凛凛然而去的背影,无奈叹了一声,向后退了步,慢慢坐在那秋千上,果然见那秋千座面儿宽的很,比普通秋千更为舒服……如果两个人同坐的话大概也会……很是不错。 季淑轻轻荡起秋千,同时浮想联翩地脑补了一番上官直说的那场景,以她正常人类的思维已经想象不出当时是何种情形了。 而,服了迷情药之后的上官直……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季淑回房之后,命春晓夏知两个准备了笔墨纸砚。 春晓笑道:“小姐大概有四五年不碰这些了,今日怎么忽然起了兴?” 季淑道:“我今日忽然之间灵感大发。” 暮归跟晚唱从外面回来,见状也便围了过来,四个丫鬟跟几个小丫头一起围在桌子边儿上看季淑大展神威。 季淑提着那蘸满墨的毛笔想了会儿,便慢慢落笔下去,众丫鬟在旁边看着,看那纸上出现的,非字非画,非人非物,全然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不由地都啧啧称奇。 季淑画完了之后,春晓道:“奶奶,这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季淑说道:“像是什么?”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夏知说道:“是只猫儿?”季淑摇头,说道:“虽不中,也不远矣。” 暮归想了会儿,说道:“莫非是只狗儿?只不过……样子如此趣致,耳朵尖尖,眉心这两点儿可是眉毛,如此蹙着,倒像是个人生气的样儿……” 季淑哈哈笑道:“说的对路了!有趣吧,我的画工可还过得去?” 几个丫鬟都不知怎么说好,季淑用的是漫画笔法,跟古人所用的风格大相径庭,丫鬟们自是不曾见过。 暮归却望着那幅画,说道:“我听人说,写字画画这些,要不拘一格才好,奶奶这就是不拘一格了罢,我们几个又知道什么?想必是极好的。” 季淑大言不惭说道:“你们看出有趣来,就算我成功了。”她想来想去,道:“对了,爷的名字谁会写?” 春晓道:“我们只会看几个字,写哪里又会,不过我记得这屋里有个上官家的家谱,倒是可以拿来给奶奶一看,奶奶觉得如何?” 季淑说道:“甚好!速速找来。” 果然四个丫鬟翻箱倒柜将那本烂册子找了出来,季淑翻来翻去,到最后页儿上果然找见三个熟悉名字,季淑笑道:“我还当是什么样儿呢,跟我想象的也差不多。”当下便在那狗儿的头顶旁边认认真真写下“上官直”三字。 几个丫鬟顿时色变,春晓惊骇道:“奶奶,怎么这三个字似是爷的名字?”季淑笑道:“我没写错吧?”几个丫鬟互看一眼,春晓道:“倒是没写错的,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妥。 季淑写写画画弄完了,便道:“成了,谁拿了去,好生地交给爷手上。” 丫鬟们知道季淑跟上官直不合,又见季淑画画儿羞辱上官直,上官直见了还不知气成怎样呢。谁敢出头?一时都不敢做声,最后还是暮归说道:“奶奶,奴婢送去罢。” 季淑笑道:“很好,放心,他不会怎样你,好端端地送到他的手上,记得别丢了。” 暮归答应了声,见那幅画的字都干了,便好端端地卷了起来,郑重其事捧在手中出门去了。 暮归捧着画儿出门,先派个小丫鬟去打听一番上官直现在何处,暮归自己便到外间的门口等,片刻那丫鬟回来,说道:“暮归姐姐,我打听到了,爷现在在老爷书房里跟老爷说话儿呢,好像是说了有一会儿了,片刻大概就会回来。” 暮归道:“那么我就在这里等会儿罢。”小丫鬟说道:“姐姐,你要做什么事交代我去就好了,这里风大天冷的,小心受了寒。” 暮归说道:“不成,这幅画是奶奶亲自画得,要我交到爷的手上,故而不能出岔子,我等一会儿就罢了,你再去看看探听一番,免得爷不回来反到外头去了。” 那小丫头说道:“那我就去了,姐姐稍等。”说着,便又往外头门上跑。 暮归站在门口,便伸长了脖子张望,风吹的急,暮归又生怕抓的紧了把画儿弄皱了,便不敢抓牢,正在这片刻,一阵恶风吹来,那画儿脱手而出,飘飘悠悠飞了出去,暮归吓了一跳,“啊”地叫出声来,眼睁睁地望着那画儿荡过高墙,飞了出去。 暮归大惊失色,生怕丢了画季淑责怪,一时也不顾外间是空院落,便急打开门奔出去,见那画果真落在地上,在地上顺风扫了一扫。 暮归急忙去抢,那画儿却似长脚一般,躲了两躲,“嗖”地再度腾空而起。 暮归大急,急急忙忙追了过去,见那画儿又翻了一堵墙,暮归就将面前那拴着的门打开,冲了出去,等人出到外面的时候顿时惊了,却见面前竟是个宽阔的场地所在,中间站着一人,只穿着薄薄的衫子,天虽冷,他的头脸却隐隐带汗,那衫子也半湿的贴在身上,勾勒的极精壮的身段,大概是刚练过武。 此人对面并肩站着三两个家丁,大家伙儿见暮归忽然出现,也都看呆了。 暮归愣神,脚步微停下,这瞬间,那人回头看她一眼,而后手臂探出,将那副飘飘荡荡从外头卷进来的画儿拿在手中。 暮归急忙说道:“休要坏了画儿!”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姐姐不须急,坏不了。”说着,便低头看了一眼,看到画上那图跟旁边名字的时候顿时呆了呆,自语道:“这……是……” 旁边那三两家丁见状也围过来,有的便说道:“楚大哥,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海棠:香雾空濛月转廊 旁边的家丁围过来,纷纷问道:“楚大哥,这是什么?”有人眼尖望见那只动漫版的哈士奇,便奇道:“噫,这是何物?” 楚昭将那张画极快卷起来,若无其事说道:“这是大奶奶之物,大家不要乱看了。”将众人劝退,便走上前一步,把那画卷递给暮归,道:“丫鬟姐姐,原物归还。” 暮归将画接过来,牢牢握在手中,才松了口气,看着楚昭,见他身段分明之态,不由地略觉羞涩,侧了侧身,才微笑道:“你倒是会办事,多谢啦。” 楚昭说道:“姐姐谬赞了,举手之劳而已。”暮归说道:“你怎知这画是我们奶奶的东西?”楚昭道:“我不过是猜测而已,姐姐这是要去何处?”暮归道:“我奉奶奶之命,把画儿交给爷,幸好不曾丢失。”楚昭道:“是奶奶要给爷的?”暮归点点头。楚昭笑了笑,说道:“那姐姐快些去罢,也好早些交差。” 暮归看他生的英俊,一笑之间仿似阳光普照,心头颇为喜欢,就说道:“今儿多谢你啦,那我先去了。”楚昭点头,暮归看他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暮归出了门,便将门扇掩上,重新好好地将门闩上了。这才松了口气,向着前方而去。 到了原先等待的门口,却见那小丫鬟已经回来,正在东张西望地仿佛找人,见暮归回来了,才说道:“暮归姐姐,吓我一跳,以为你等的不耐烦回去了。” 暮归说道:“这画儿差些就被风吹走,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怎样,你探的如何?爷在么?” 小丫头道:“正要跟姐姐说,爷才跟老爷商量完了事儿,正回来,我问了个跟爷的小厮,说是要去倩姨娘那边呢。” 暮归点头说道:“如此就好了,我就往倩姨娘那边去一趟。”小丫头说道:“姐姐快去罢。” 暮归便往苏倩所住的棠木院而去,她抄了小路,又走的极快,正到院门处,果然见上官直带着两个小厮也正走到棠木院门口,暮归叫道:“爷请留步!” 上官直听到唤,就看过来,两个小厮认得暮归是跟季淑的人,就跟在后面不敢动。上官直独自走过来,问道:“何事?” 暮归说道:“奴婢……奴婢暮归,奉奶奶之命,送这幅画儿给爷。” 上官直一怔,道:“哦……画儿?什么画儿?” 暮归低着头,道:“是奶奶画得,说要奴婢交给爷。” 上官直颇为惊奇,却又冷冷一笑,道:“她竟也会作画?”忽然心头咯噔一声,想道:“那人性子古怪,过来三年我都不曾见她碰过笔墨,今日怎么……难不成是画了什么不入流的荒唐图儿给我?” 他心中惊动,面上却又不露声色,说道:“如此,拿来我看。” 暮归双手捧着画卷奉上,上官直接过来,特意回头看看,却见两个小厮远远袖手站着,不曾靠前。面前的丫鬟也低着头,不曾乱看。 上官直放了心,才缓缓地将那幅画打开,一厢屏住呼吸,那幅画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露出里头那耸耳皱眉,虎视眈眈的哈士奇小狗,上官直的眼睛逐渐瞪大,起初还大为意外不知这是何故,等到看到旁边那“上官直”三字,才想起季淑曾跟自己说过的“等我画了你就知道了”,是何意思。 彼时上官直只以为季淑是说说罢了,谁想到她竟真个儿画了出来?他反应过来后便大为恼怒,一时冲动之下手抖了抖,就想将这幅画撕个粉碎,心念一动瞬间,却又硬生生停下,只道:“好了,我知道了。” 暮归抬起头看他,道:“既如此,奴婢就回去了……爷没有什么交代了么?” 上官直压着心头那口气,说道:“没什么,就说我已经收到就是。”暮归说道:“如此,奴婢知道了,奴婢告退。” 上官直胡乱点了点头,将那幅画卷起来,对折起来塞进袖子里,迈步进了棠木院。 暮归在身后望着上官直进了棠木院,又站了会儿,才转身怏怏地回去。 上官直恼恼地进了棠木院,苏倩上前接了,见他颜色不对,便道:“爷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快?发生何事?”上官直道:“还有何事……总归是那个泼妇。”苏倩道:“她又做了何事?”上官直心头乱乱,却不愿苏倩看到那幅画,毕竟不是什么光耀之事,便说道:“她一日不生事,我就谢天谢地。” 苏倩亲捧了香茶上来,温声劝道:“爷既然知道,就别总是为她着恼了,气坏了身子,岂非正合她意?” 上官直连连点头,说道:“言之有理。她就是想惹得我动怒。”苏倩笑道:“爷是个好人君子,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上官直想到季淑特意叫人把画送来,除了要故意惹怒他还有何意?就道:“正是,我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古人云:唯女子同小人难养也。” 苏倩掩口笑道:“倩儿也是女子,难道倩儿也是如此的?”上官直看她一眼,便握了她的手,道:“自然不是,你是我心头最好之人。”想到季淑似笑非笑的样子,又哼道,“那泼妇生为女子,真是委屈了她!那样乖戾顽劣的浪荡性子,合该是个纨绔子弟!” 苏倩见他又提起季淑,便说道:“爷既然知道……以后就别理会她,让她自己做耗去……省得见了也心烦。”上官直说道:“正是!我只当没这个人!”嘴里说着,心头却又浮现那幅画上自己的样子,一时忍不住又皱了眉,心道:“我在那人心中就是犬只之态?她究竟是何意思,是说我如畜生一般?还是另有其意?说起来这只犬儿画得着实古怪……”一时竟有些心不在焉。 苏倩正依偎着上官直撒娇撒痴,见上官直沉吟不语,便问道:“爷在想什么呢?”上官直惊醒过来,便道:“没……没什么……”正在此时,外头有丫鬟进来,说道:“爷,外面跟随爷的小厮来报,说花相爷到了!” 上官直腾地站了起来,苏倩一个愣神,便踉跄了两步。上官直来不及顾她,上前一步说道:“说什么?谁来了?” 丫鬟道:“回爷,说是花相爷。” 上官直手在胸前一握,自语道:“他这么快回来了?”想到此处,便匆匆迈步往外而去,竟不曾再理会苏倩,苏倩叫道:“爷……”上官直脚步一停,才似想到她一般,回头说道:“迟些时候再来。” 苏倩站住脚,那边上官直疾步出外,到了外头问道:“真个是花相爷来到?”小厮垂手说道:“正是,此刻正跟老爷说话,老爷叫小的来赶紧请爷过去呢。” 季淑望着暮归,问道:“他就只这么说?竟没发怒?”暮归说道:“回奶奶,不曾。”季淑皱眉,道:“唔,奇怪了……按理说应该火冒三丈才是啊,难道他没看到旁边自个儿的大名?” 季淑摸了摸腮,百思不得其解。 季淑正在胡思乱想之中,忽地外头有几个小丫头匆匆忙忙跑进来,季淑道:“春晓,出了何事,出去看看。”春晓领命出来,见三两个小丫头围着暮归在说话,春晓道:“怎么闹腾腾的?” 暮归见是她,就赶紧上前,说道:“我正要进去告诉奶奶,这些人说……” 春晓喜滋滋的抽身而回,见季淑正懒懒地出神,便道:“奶奶,大喜事!”季淑说道:“何事?”春晓说道:“相爷回来了!”季淑一怔,道:“相爷?”旁边的夏知也一脸喜色,道:“老爷回来了,真是好了!奶奶快妆扮一下,等会儿老爷必然是要来见奶奶的。” 季淑这才反应过来“相爷”是花季淑的爹,一时之间有些忐忑,到底不是自己的爹……也不知花醒言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人。 四个丫鬟上前来替季淑更衣,妆扮。季淑想了会子,心道:“不过也好,我先瞧瞧他是怎样的人,若真的疼爱花季淑,就该听她的话,按理说若是我开口说要‘休夫’,花醒言也该同意吧?前日里听上官哈士奇的口风很是奇怪……竟然说我离不得上官家,这回正好问问清楚。” 她装扮完了,看看镜子里的丽光艳色,张开双臂舒展了一下腰身,说道:“不管怎样,我的老爹当然会偏向我,上官直,你死定了……哼哼……” 季淑给自己打气完毕,不愿枯坐等候,正准备出去看看,却听得外头有人说道:“相爷到了!” 季淑一惊,急忙转身,此刻外头有人迈步进来,季淑回眸,正跟那人四目相对看了个正着,刹那之间,心跳也似停止,季淑瞪大眼睛,瞧着那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心头有什么涌涌乱乱,渐渐地冲上双眸,那人的模样便从清晰转为模糊。 季淑向前迈出一步,脚却软软的,顿时歪倒下去,门口那人急步过来,将她扶住,叫道:“淑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瑞香:曾向庐山睡里闻 季淑听了花醒言一句话,陡然想起前世之事,只觉得这句无比刺心。她是失去过一遭的人,对这些格外敏感,当下死死抱住花醒言,只说道:“我不要听你说这些,要活的话大家一起活着,要死的话就一起死,哪里有为我而死让我独活的道理?” 花醒言怔了怔,含泪点头道:“淑儿……你……”微微一笑,道,“你果然、懂事了许多。” 花醒言又问季淑到底发生了何事,因季淑也不太清楚,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尽数同花醒言说了,说罢之后,花醒言道:“淑儿,这件事交给为父,倘若真个有人要暗害你,为父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季淑点头,此刻见了花醒言,却并不把谁害自己放心上了。 花醒言道:“我匆匆自南边回来,还未曾上殿面君,你安心歇息,我先去见见皇上。” 季淑说道:“爹……爹,方才你在外头,跟那周大人说的话,怎么我听不明白?”花醒言一笑,道:“这些你休要放在心上。”季淑说道:“爹爹你无事就好了,我只是有些担忧。”花醒言道:“乖……要是让淑儿担心,我这当爹爹的真个会无地自容的。” 季淑也忍不住笑,便抱住他手臂,道:“我不舍得爹爹离开。”花醒言见他对自己依赖非常,便探手在季淑的臂上轻轻拍了两下,道:“爹爹会尽快回来。” 花醒言带人出府而去,季淑没法儿,就在相府内走来走去,四处探看,花醒言的寝室跟书房她也都未曾放过,看着室内的陈列布置,便能想到他在此处时候的样子,着实欢喜。 季淑看饱了才回来,倒头在床上睡了一觉,起身来用了些饭,此刻天色已暗,花醒言竟还未归,季淑心焦,就叫春晓出去,唤了几个小厮去往宫中打探消息。 片刻后小厮回来,说道:“相爷还在御前伴驾,要稍晚些才回来。” 季淑很是不快,几番出厅往外看,来来回回,又加上心急不安,一时累了。 春晓夏知便劝她先去歇息,季淑怏怏地回转自己房中,却哪里能睡?取了本话本放在跟前乱翻,眼见跟前那根蜡烛燃掉了半截,季淑眼晃意乱,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花醒言回来之时,见季淑趴在桌上睡着。花醒言不愿吵她,看了会儿后,便将季淑抱起来,走到床边,轻轻放下。 季淑察觉,便睁开眼睛,花醒言正替她拉起被子,季淑探手,将花醒言的手按住,叫道:“爹……” 花醒言答应了声,温声道:“爹爹吵醒你了么?” 季淑呆呆看他一会儿,将他的手用力握了握,道:“爹爹,你终于回来啦。”花醒言道:“等急了么?宫内有点事儿耽误了。” 季淑睡得懵懂,忽然说道:“爹爹,你不要走。”花醒言怔了怔,道:“好,爹爹守着你,你安心睡好么?”季淑说道:“真的吗?”花醒言道:“爹爹何曾骗过你?” 季淑仍旧攥着花醒言的手不肯放开,旁边的夏知急忙搬了张凳子过来,道:“老爷请坐。” 花醒言顺势坐下,反手将季淑的手握着,说道:“好了,爹爹就守在此处,哪里也不去,可好?安心睡罢。” 季淑呆呆望着花醒言,看了片刻才笑了笑,答应说道:“嗯,我听爹爹的话。” 季淑起初还盯着花醒言看,渐渐地真个睡了过去。花醒言却始终都端然坐着,双眸望着季淑的脸,时而便替她将被子拉一拉。 春晓夏知两个等了一个时辰,见季淑已经睡着,便轻声说道:“相爷,小姐睡了,不如回去安歇罢?” 花醒言压低声音,说道:“不必,我还不累,你们暂且退下罢,此处有我在就好了。” 两个丫鬟不敢违抗,便双双答应了声,退了出去。 花醒言望着季淑,掌心团着她的小手,看了良久,便轻声一叹。此刻室内无人,花醒言探手过去,在季淑的脸上轻轻摸过,手指擦过她的脸颊,陡然间双眉一蹙,手便缩回来。 身后烛光摇动,花醒言脸上笼着一层淡淡阴影,衬得他俊美温和的脸有些阴鸷。 重新握住季淑的手,花醒言低声说道:“淑儿,是爹爹对不住你,……爹爹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让你……” 季淑眉睫微动,花醒言骇然停住话头,以为季淑醒来,却见季淑嘴唇动了动,仿佛在说话,花醒言定定看着她,耳畔听季淑说道:“大花要……一辈子替小花遮风挡雨……”声音喃喃的,花醒言却听得很是清楚。 花醒言呆了呆后,便明白过来,眼中就有些亮晶晶地。望着季淑片刻,见她双眸虽然闭着,眼角却沁出一滴泪来,花醒言伸手将她眼角的泪擦去,说道:“不错,大花会一辈子都替小花遮风挡雨。” 眼前季淑侧了侧脸,脸颊在花醒言的手上蹭了下,嘴角露出甜甜笑容,重又安然睡去。 季淑次日醒来后,花醒言已经不见。季淑惊得跳下地,大声叫道:“爸爸!爹,爹爹!”旁边的春晓慌忙说道:“小姐,老爷在书房内见客,小姐要见老爷么?让奴婢……” 季淑怔怔说道:“他在书房?真的?”春晓说道:“奴婢怎会骗小姐?”季淑整整衣裳,道:“我……我去见他!”春晓跟夏知便想跟着,季淑道:“你们不用跟着我了。” 季淑独自匆匆往书房而去,她自穿越以来,遇到的都是些匪夷所思的事,几乎有“朝不保夕”的感觉,只浑浑噩噩的随波逐流罢了,一直到见到了“花风南”,才“豁然开朗”,便一心认定自己这番“穿越”是为了他而来。 昨日好不容易见了人,季淑生怕一梦醒来之后发生变化,便急着想见再见到花醒言。 季淑将到了书房,却见外头垂手站着两个小厮,见季淑来到,慌忙低头欲招呼,季淑急做了个手势,两个小厮便呆了呆,季淑小声说道:“别做声。” 书房里头隐隐地似传来人声。有人说道:“周达夫真是不知所以,居然真个去撺掇慧妃向陛下告状,如今倒好,慧妃被斥责,失了宠,又把周达夫素日作威作福的恶行牵扯出来,真是兵败如山倒……” 花醒言道:“我本是想留他几日的,他自撞到我跟前来,别的也倒罢了,竟敢冒犯淑儿……哼,败了他的家世是轻的……清妃那边,如何?” 那人道:“清妃很是欢喜,前段日子慧妃很是得宠,都有些不把清妃娘娘放在眼里,如今可好了,真真多亏了相爷,故而特派奴婢来致谢。” 花醒言道:“不用客套,淑儿是上官家的人,难道我会不助清妃一臂之力么?好了,你回去,让她好好地伺候皇上,看得紧些,别再叫些不三不四的趁虚而入。” 那人道:“谨遵相爷吩咐。” 季淑听到这里,便后退一步,却见前面房门打开,有人缓步而出,回身低头道:“相爷请留步。”季淑见他面白无须,肌肤细腻,笑容是惯做的虚伪,而声音轻悄尖细,季淑心中便想道:“莫非他是个太监?” 正想到此,那人一抬头见到季淑,一怔之下,急忙垂首行礼,笑着道:“原来小姐已是回来了,奴婢向小姐见礼了。” 此刻花醒言正一脚迈出,闻言急忙出来,看向季淑,道:“淑儿?你何时来的?” 季淑说道:“方才过来,爹爹在忙么,那么淑儿等会儿再来。”那人仍笑着道:“不忙不忙,奴婢要告退了。” 花醒言将季淑的手携了,道:“你们相送公公出去。” 小厮们答应了,有人道:“公公请随我来。”那公公却又重回身,冲花醒言再行了一礼,道:“相爷请留步。”十分小心礼遇。 那太监去后,季淑呆呆相看,花醒言携着她手带她入内,道:“何时醒的?可吃了早饭了么?”季淑说道:“爹爹吃了么?”花醒言道:“我早上不太爱吃东西。”季淑说道:“早饭是很重要的,不如我陪爹爹吃一点。” 花醒言望着季淑,片刻才笑道:“既然如此,那好罢。”说着,便叫人来去准备早饭,吩咐妥当了。季淑才问道:“爹爹,方才来的那个……是……” 花醒言道:“你不认得他了?他是泉清宫里的沈公公,跟着清妃的,对了……今儿他是改装来的,大概你一时没看清楚。” 季淑心道:“方才他说的话里,透出的意思,好似清妃是上官家的人,难道是上官家的某个小姐?” 季淑说道:“淑儿这番醒来,有些事情记得清楚,有的却模模糊糊的,不知是怎么了。” 花醒言十分关心,道:“是么?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其他不妥?不如我叫个医术好的太医来看看。”季淑摇头道:“不要了,对我来说,其他什么不记得倒是无妨,我只记得爹爹就好了。” 花醒言挑了挑眉,而后哈哈大笑,道:“先前也不见你如此嘴甜。”季淑说道:“其实这一遭死而复生,却也是好事,起码我知道了该去珍惜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瑞香:香风占断世间春 花醒言缓缓敛了笑,双眸望着季淑,若有所动,说道:“淑儿……”季淑却一笑,道:“爹爹,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吧?”花醒言点头,道:“好,爹爹同淑儿一块儿去。” 父女两个吃了早饭,和和美美之态,自不必多说。季淑高兴的简直似有蜜从心里头淌出来,恨不得一整天都腻着花醒言,怎奈花醒言还有事要外出,他身居相位,有些事情自然不能说放下就放下。 季淑恋恋不舍送了花醒言离开,有些心神不属的往回走,鼻端却嗅到一阵浓烈香气,季淑一怔,自语道:“是什么香这么浓的?”说着便转头,循着香气而来的方向,拐过了走廊,却见栏杆下池塘边,几块假山石的底下,开着一丛花,叶子狭长浓绿,花色娇俏,簇簇的开着,越是走近,香气越是浓郁。 季淑看了会儿,笑道:“原来是瑞香。”瑞香种类极多,花香之浓烈更胜其他的花,因而有“花贼”“夺花香”的称呼。 季淑弯腰看过去,手指几番拨弄,却无意之中看旁边的地面上落着朵凋落的花儿,看样子倒还新鲜,上面沾着泥尘。这几日花醒言不在家,又起过风雨,打落了花儿也是有的。 季淑看着那凋落在地的瑞香,不知为何竟想起在雕花楼她一把将水仙挥落在地之态,当时祈凤卿抢身去救却来不及,他歪倒地上之态,便如一朵花坠了地。 季淑想了会儿,身后夏知跟春晓两个丫鬟一路找来,见季淑在此发呆,便上前来,说道:“小姐,此处风大,不如回房去罢?”季淑一时出神,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忘了问爹爹他在哪里了……” 春晓忙问道:“小姐说的是谁?” 季淑一怔,夏知说道:“莫不是昨日遇见的祈先生?” 季淑奇道:“噫,你怎知道。” 春晓夏知对视一眼,便笑道:“好教小姐知道,老爷离开之前曾交代过,小姐若问起祈先生,就说他留在金华道上咱们家的那座别院里。” 花家的别院唤作“伏风院”,院落极大,亭台楼阁,连绵逶迤,假山池沼,赏心悦目,水榭拱桥,白墙青瓦,其写意风流,美不胜收,收拾的竟比相府更美上三分。倒也是,相府之中经常出入些朝堂之人,自然不能尽情行旖旎风雅之态,要有几分端庄,但是别院不同。 花醒言有个别号,叫“琴酒先生”,这别院的存在,含义大概就在其中。 一时之间,如人行图画中,垂柳依依,绿水迢迢,虽然只是初春,因种植了诸多的花树,其昂然欲动,蓄势待发之态,却无一不叫人欢喜,虽然春寒料峭,到底是春回大地,生机埋藏,想必过不多时,此处便会变成繁盛花国。 季淑一路走过去,旁边领路的丫鬟便道:“老爷相请了太医前来,祈先生好了许多,今日也起了大早,到后院去了,奴婢这就叫人去通知他一声。” 季淑说道:“不用,我自去找他就是了。” 丫鬟答应一声,季淑身后春晓夏知两个对视一眼,春晓便道:“小姐,今日有些阴天,我去吩咐人熬点姜茶来给小姐驱寒。”夏知也道:“出来的匆忙,小姐身上这件儿大氅单薄了些,我去找件厚重的来给小姐压风。”一来二去,身边儿的丫鬟都散了,只剩下那别院伺候的丫鬟。 那丫鬟领着季淑到了后院处,在月门前停了步子,说道:“小姐,祈先生在里头了。” 季淑迈步进内,却见这院子郁郁葱葱,墙根上几十杆竹子发出萧萧声响,院子之中也种了许多的花草,只不过尚未当季。 季淑一路行来仔细看,见花圃里头,开的只有迎春,茶花,海棠等几种,最多的便是迎春,茶花跟海棠都开的极少,又因近来天冷,连少见的几朵花儿都显得很是瑟缩。 季淑走了阵子,便停了脚,放眼四看,却没见到祈凤卿人在何处,正在发怔,心中却忽地一动,若有所觉般转头看去,却望见在右边身侧,盈盈几米池水相隔,有座水榭,水榭之上,两扇窗户散散开着,当中一株海棠花,蜿蜒横斜而下,开的小心翼翼,花朵是浓浓的粉色,衬着满园萧瑟,更见艳丽非常。 然而让季淑定住目光的,却是趴在海棠花下睡着的那人。 那一张脸肌肤如玉,双颊却微微地泛着粉红色,同花朵颜色相似。眉目如画,不用粉妆也能惊艳,祈凤卿趴在海棠花下闭目而睡,那张脸,却更夺了海棠之艳。 季淑定定地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对于美的欣赏跟向往,是人类的天性。季淑身不由己向前走了几步,心中竟想将这幅美景看的更清楚一些。 祈凤卿却一直都未醒,或许他正做着一个极美的梦,那张脸上微微地露出些淡淡笑意,先前留下的伤痕并没全退。 季淑呆呆看着,想到他为救水仙花跌在地上那伤心欲绝之态,想到他被恶徒当街殴打狼狈不堪之态,不知为何心中酸酸的。 一阵风吹过来,海棠花抖了抖,两朵花瓣飘落下来,落在祈凤卿的脸上,将那先前留下的伤处恰恰遮住。 这种颜色的相互映衬契合,达到前所未有的极美之境,季淑几乎移不开目光,却望见祈凤卿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好似要醒过来,却仍未睁开眼睛,只喃喃道:“好冷……” 季淑心头一动,提步走上水榭,拐进里头,这水榭不是暖阁,丝毫不能御寒,更加再水池之上,寒意比别处更甚。 季淑走到里头,便觉得周身也寒浸浸的,然而在跟前,祈凤卿伏在那里,睡得正酣。季淑见他散着一头墨也似的长发,身上也没穿怎样厚的衣裳,只一件厚些的白锦暗纹长袍,腰间的带子松松的系着,因他那样伏在窗户边上,风吹过之时,便会将他散着的头发跟袍摆撩起,微微而动。 大概是觉得冷,这个人便瑟缩了一下,却仍不愿从梦中醒来。 季淑叹了口气,便把自己的披风解开,走到祈凤卿的身后,轻轻地替他披在身上。 祈凤卿的身子抖了抖,喃喃说道:“是你么?” 季淑只当他察觉了,便道:“怎么不去屋子里头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眼前祈凤卿的身子蓦地绷紧,而后他放在桌上的手动了几动,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停下。 祈凤卿抬头起来,身上的披风随之滑落地上,他察觉了,便扭头去看,望着地上的粉色织花白底的披风,又缓缓地抬头看向季淑。 “真的……是你?”他的嘴唇动了动,季淑这才发觉,他的脸颊之所以泛红,是因为吹着冷风受了寒。 季淑弯腰将披风捡起来,稍微抖开,道:“穿上吧。” 祈凤卿蓦地站起身来,伸手握住季淑的手,那好似描画出的双眸望着季淑,道:“你终于来看我了?” 季淑只觉得他的手冷的如冰,不由地便打了个寒战,道:“快穿上,你不嫌冷的么?” 祈凤卿的手抖了两下,忽地放开季淑,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道:“我一直在等你……先前还以为是梦中,没想你真个是来了,淑儿。” 他浑身冰冷,唯有怀中仅存一丝暖意。 季淑握着那件披风,硬着心肠说道:“少废话,快点把这件披上,你是想冻死自己么!” 祈凤卿抱着她不肯放手,说道:“我……我不冷的……”季淑好气又好笑,仰头看他,说道:“你不冷我冷行吗?这种感觉跟被冷冻的生猪肉抱住一样。” 祈凤卿眼睛眨了眨,迟疑道:“冷冻的……生猪肉?淑儿你……是说我胖么?” 季淑撑不住,噗地笑起来,说道:“是啊,你很胖,不过扮演杨贵妃岂不是正好的?” 祈凤卿呐呐地说道:“你若嫌我,以后我少吃点东西就是了。” 季淑恨不得咬他一口,说道:“给我住嘴!先把衣裳披上。” 祈凤卿只好答应,眼睛亮闪闪地,却说道:“淑儿你、你替我披上,好么?” 季淑斜眼看他,道:“得寸进尺是不是?”祈凤卿失望地垂头,想接过那件披风,季淑叹口气,将披风抖开,踮起脚尖披在祈凤卿肩上。 祈凤卿很是欢喜,喜滋滋的将季淑双手握住,季淑看着他的模样,感觉祈凤卿像是那种街头上捡回来的流浪小猫,柔弱,却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美好,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看着自己时候的目光,水汪汪的,天真,无邪,萌的人心颤。 季淑明知道他内在其实不是这样的,在雕花楼他将自己扑倒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儿,但,……在看着这张脸的时候,却往往会有种心神被蛊惑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大叫投降。 猫科动物大抵都有相同之处,依赖人,撒娇的时候会让人无可抗拒,但是你必须要分清楚,面前这只看似天真无邪的猫科动物究竟是什么出身:小猫自然是猫科的,但是豹子也是猫科的,而百兽之王老虎,则更有一个大家喜闻乐见的别称:大猫。 至于祈凤卿是真正的猫科还是“大猫”,或者是其他变异,以季淑目前对他所掌握的资料,尚无法鉴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瑞香:惊破南窗午睡人 季淑正在对楚昭的轻身功夫表示赞叹,这身手,高来高去,落地无声,单手拎祈凤卿改不改色,——凤卿虽然在她跟前总是一副小猫依人的模样,目测好歹也要一米八左右,成年男子总不会轻到哪里去,却被楚昭如拎小猫一般进进出出,毫无压力。 季淑想道:楚昭同学放在现代的话,不去当个特警保镖之类,就算跟祈凤卿两个双剑合璧闯娱乐圈,一个走偶像路线,一个不折不扣实力派,必定也是一个“宏图大展”。 季淑回头,便看见上官直气恼的一张脸,进来之后环顾四周,见无人,颇有些意外,道:“你一个人在此?” 季淑道:“你希望有几个人?” 上官直皱眉道:“祈凤卿不是也在这别院之内,你来,不是为他?” 季淑说道:“这是我家的别院,我爱来就来,就算是遇到一两个人,又何足为奇?你巴巴地来了就为了这个么?” 上官直顿了顿,脸上神色很是古怪,回头看丫鬟站在门外,便道:“你们退下!”丫鬟们应声而去,上官直将房门一关,走上前来,季淑道:“你干嘛?” 上官直望着季淑,问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季淑奇道:“你说什么?”上官直的脸忽地红了起来,道:“我、我……” 季淑看他吞吞吐吐的,便道:“你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只是别说你是想我了所以火烧眉毛地跑来啊。” 上官直袖子一甩,怒道:“你当我是何人,想你?做梦!呸!” 季淑说道:“那究竟怎样?”斜着眼睛看过去,望着上官直脸上那隐隐的红,不由笑道:“你的脸红什么,莫不是给我说中了,还在不承认的死扛?” 上官直咬牙切齿,道:“你做梦……也休想我想你一想……你、你这……祸水!” 季淑扭头啐了口,淡淡说道:“没事的话那就赶紧滚,这可是我家的院子,惹怒了我,叫人进来打你出去也是有的。” 上官直后退一步,气的浑身发抖,偏说不出一个字来。 季淑凶道:“还不滚?是不是叫人进来伺候你才舒服?” 上官直满腹苦楚,却偏生有苦说不出,悲愤交加几乎晕过去,季淑在旁边看他满脸愤恨,这模样仿佛像那刚捞上水的河豚,气鼓鼓的将要把自己涨破,这份恼恨倒绝非作伪的。 季淑道:“行了,你到底是怎么了?要赌气呢只会气坏你自己,我可不管的啊,你说出来大家有商有量,岂不是好?” 上官直愣愣看她,片刻说道:“你真个没同祈凤卿一起胡搅?” 季淑皱眉道:“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啊,管得宽,我先前就有不良记录了,你不也是心知肚明么,就算我再跟祈凤卿胡搅的话,也是很正常的,何必再说出来呢。” 上官直倒退一步,放眼室内,看了一眼那桌上的小小酒杯,走过去看了眼,眼中就有几分空洞,定了定,道:“我就知道,此番我来,不过是自取其辱。” 季淑见他有几分失魂落魄的,倒不好逼他太紧,就叹了声,说道:“给大家彼此留点余地又有什么不好呢?你看,我跟你这样,已经是‘覆水难收’,你懂吧?就是不能再挽回了,你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可以跟我这种人搅合在一起呢?不如大家干脆点……分开吧。” 上官直抬眼看向季淑,面色竟有些冷冷的,季淑道:“我不过也是为了你着想,没了我,你不是更可以放心大胆跟倩姨娘靓姨娘什么的风流快活了?对了,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梁小姐……只要不死,就是还有希望的嘛,你也不用这么快就灰心是不是?” 上官直神色变来变去,最后说道:“你就这么……想要离开我?”季淑道:“不是我想离开你,只是这是个对我们都很好的法子。”上官直说道:“你想错了,我倒有心跟你一拍两散,只可惜不能。”季淑道:“不能?”上官直说道:“你只管去跟相爷说就是了,看他如何回你。” 季淑皱眉看向上官直,上官直手扶着暖炕上的桌子,慢慢道:“我这辈子跟你……是注定了纠缠不清的,如今你更是害得我……哈……哈哈……”他似哭似笑,很是怪异。 季淑回过身来望着上官直,说道:“我害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不跟我分开,早晚有一天彻底害死你。”她不过是想趁热打铁,促使上官直跟自己和离罢了,听上官直方才所说,还以为上官直又在为他的遭遇不平,又哪里知道自己害他怎样了? 上官直见她说的自在,脸上又痛又恼,上前一步将季淑的手腕握住,说道:“反正现在我跟死是没什么分别了,你这泼妇若是够狠,就将我害死也就罢了!你害啊!” 季淑见他一反常态,吓了一跳,说道:“你好好地站在这儿,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什么跟死没什么分别了?” 上官直的眼睛红红的,一副痛心疾首之态,终于说道:“你……” 季淑正等着听,就听到外头有人说道:“是子正贤婿来了么?” 房门打开,花醒言迈步自外进来,上官直及时停口,转身上前行礼,道:“参见岳父大人。”季淑看看他,也跟着走到花醒言身边儿,说道:“爹爹你回来啦!”拉住了花醒言的手,亲热之情,溢于言表。 上官直在旁边瞥见,内心满满地苦水,只仍憋着。 花醒言向着季淑笑笑,道:“我从宫内回来途中,就听人说你到了此处,我便也跟着过来,在门口却又听闻子正来了,怎么,你们两个方才在说什么?” 上官直心一跳,便冲着季淑使眼色,季淑心头微动,说道:“爹爹你回来的正好,他有话要跟我们说呢。” 上官直瞪向季淑,季淑笑眯眯看他,花醒言看看两人最后问道:“到底是何事?”上官直垂头,道:“岳父大人,无……无事。” 季淑说道:“什么无事,你刚才气愤地冲我叫嚷,说什么我害得你是个半死之人了,我想来想去都想不通哪里害过你,如今正好儿,爹爹回来了,就让爹爹做个见证,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上官直身子一颤,脸上红红白白,却仍不说。 季淑道:“你不说那就是没有那回事了?你这样平白诬赖我是怎样?爹爹,你也看到了,我不过是回来养一养,他就迫不及待的追来,大吵大嚷,扰人清净不说,还盖这么大一顶帽子在我头上,他是我夫君,我怎么会害他半死?他这不是要逼我死么?爹爹,我不依,我可不能跟他过下去了!” 花醒言微微一怔,继而拍拍季淑的手,说道:“淑儿,别急,等为父问清楚了再说。”说罢之后,便松开季淑,将上官直的手腕,将上官直拉着走到旁边,说道:“子正,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官直回头扫一眼趾高气扬的花季淑,又看看花醒言,终于说道:“岳父大人,小婿有苦难言。” 花醒言道:“你自管说出就是了,我知道淑儿性子娇蛮,若真是她不对,我自会替你教训她。” 上官直摇头道:“纵是如此亦无用的。” 花醒言皱眉道:“子正,你是个君子,须知道事无不可对人言的道理。” 上官直看眼花醒言,难堪地闭了闭双眸,终于低声咬牙说道:“岳父大人,……小婿、小婿已被她害得不能人道。” 花醒言大惊失色,道:“什么?” 上官直豁出颜面,说道:“自从上回她……死而复生,小婿,小婿就不能再……” 花醒言说道:“这……这……”饶他是朝廷重臣,见惯风雨,什么魑魅魍魉,诡谲之事都不在话下,但听到上官直说出这句之事,却着实意外,一时竟无法继续。 旁边季淑探头探脑,见状说道:“你们悄悄地在说什么,什么不人道?” 季淑是个现代人,掌握的古文言语有限,近来入乡随俗,也跟着大家学,偶尔变得文绉绉的,她听到上官直说“不……人道”,惯性就想到一些“残害小动物”或者“虐待丫鬟”的行径上头去,因此却也并不惊讶,心中只想:“他告我的状正好,我添油加醋一番,也许爸爸就答应我们离婚了,到时候我只守着爸爸,多好。”因此心里反倒喜滋滋的。 花醒言跟上官直对视一眼,花醒言咳嗽一声,道:“淑儿你稍等片刻。”说着便又拉着上官直走开两步,说道:“子正,你说的可是真的?” 上官直悲愤交加,却不敢在长者跟前失态,便道:“岳父大人,如此丢脸之事,我会随意乱说的么?实在是……” 花醒言道:“你……你如何验知的?”上官直双颊发红,便道:“我……昨日,怎样也不行……岳父大人……”一时极为难堪,说不下去,几乎就大哭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梨花:且向长安过暮春 季淑喝道:“你跟楚昭是何关系?是不是一对玻璃?”祈凤卿道:“淑儿,玻璃是何物?”不用声色地将季淑纤腰拥住,缓缓抚摸。 季淑将他手打掉,道:“就是……所谓的‘断袖’。”祈凤卿“嗤”地一笑,却又正色说道:“我敬重楚兄为人,他待我甚好,如兄长一般,只不过……我对他是并无此意,至于他对我如何……” 季淑道:“嗯?”祈凤卿道:“我料想楚兄不是那样之人。嗯……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心里只淑儿一个。”他的声音放缓,季淑望见他领口敞开,露出薄薄振翼的蝶骨,心头一动,却又见下面鞭痕宛然未退,季淑道:“你也算命大,好不容易度过灾劫,以后就好好的吧,别再想三想四了。” 祈凤卿见她面色重又恹恹地,便将她亲亲热热抱了,说道:“淑儿既然知道我也度了灾劫,为何还不快?”季淑道:“我先前跟我爹商议,要出上官家,怎奈他不答应。唉。”她这一宗事在心内憋了许久,祈凤卿又如此人畜无害,不由地便说出来。 祈凤卿道:“原来是如此,你该早就知晓,相爷是不会许你离开上官家的。” 季淑见他话中大有内情,便问道:“这是为何?” 祈凤卿说道:“先前你之所以要同我一块儿偷离这里,不就是因为此么?不然的话,我们何须要如此……最后还差点害得你……”说着,便将季淑紧紧抱住。 季淑问道:“除此之外,我还同你说了什么?”伸手轻轻拍拍祈凤卿,心怦怦跳。 祈凤卿道:“你总说你在家中是煎熬,在上官家也是,很是不快活,我起初也并未多想,只是你越发心事重重,我再问,就不说,那天你在雕花楼大哭一场,言下竟有轻生的意思,我害怕真个出事,便安抚你,想着不能这样,就……就想带你逃开。” 季淑怔怔听着,低头看祈凤卿,道:“我真的过的如此不快活?可是……按理说我应该无忧无虑的……”祈凤卿道:“淑儿,我虽不知缘何,但你来雕花楼里寻我,十次倒有九次是郁郁寡欢的,并非外人常说的那样儿,我起初也以为你……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 季淑问道:“原来如何?”祈凤卿道:“原来……”那双桃花般的眼睛忽闪了两下,长睫毛抖动,看的人心悸,“原来你也是个可怜人。” 季淑一时嘿然无语。祈凤卿将她抱着,说道:“不过淑儿,我觉得,你跟先前有些不同了。”季淑问道:“哪里不同?”祈凤卿道:“先前你每每不快就来寻我,抑郁之际,不是醉酒就是同我……可是最近,你都没有跟我……行事,而且,也未曾见你饮酒或者大哭了。” 季淑怔怔看着祈凤卿,摸摸他的脸颊,说道:“凤卿,我跟先前的确不是两个人了……” 祈凤卿一怔。 季淑说道:“是否是同样一个人,相信你会觉察到的……你喜欢的是先前的那个花季淑,所以我说,你是该放手了。” 祈凤卿摇头,道:“不成。”季淑看他,祈凤卿目光闪烁,说道:“淑儿……我……”他想说什么,却还未说出。 季淑盯着他的唇,呆呆等待他能说出什么来,不料祈凤卿向前略微一倾,将唇印在季淑唇上,季淑心悸,手在他胸前一推,祈凤卿纹丝不动,反而将季淑牢牢箍住,唇齿相交,季淑支吾有声,祈凤卿却不由分说将她压在榻上,道:“淑儿,我瞧出你今日有些不快,就让凤卿再……” 他轻轻喘息,胸口起伏不定。长发自鬓边垂落,宛如青丝帘幕,看的人意乱神迷,祈凤卿伸手去解季淑的腰带,季淑按住他的手,道:“凤卿。” 祈凤卿抬眸看她,季淑盯着他双眼,问道:“凤卿,你真的喜欢我?”祈凤卿点点头,季淑沉默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你耐心等段时日,等我想法子,跟上官直和离,就跟你堂堂正正在一块,行么?” 祈凤卿发呆,而后问道:“可……可是你说相爷不许……” 季淑道:“事在人为。” 两人目光相对,祈凤卿犹豫再三,终于说道:“淑儿你既然说了,那我……我就等你好了。” 季淑一笑,说道:“这才乖啦。”祈凤卿噗嗤一笑,贴身下来,仍旧将季淑抱了,说道:“只是你休要骗我。” 季淑道:“我怎会骗你,嗯……将来我离开上官家,就跟你去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找个依山傍水的所在,起一座茅屋也好,楼宇也好,自己种点菜,湖上养鸭鹅,门前放小鸡,再养一条看家的小狗,每天日升而作,日落而息,两个人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过活,行么?” 祈凤卿双眸透出光亮来,一眼不眨盯着季淑,问道:“你说的可是真?” 季淑道:“你不喜欢?对啦,你这样的人,怕是不会种菜养鸡的……”祈凤卿道:“我会我会,我也甘愿,淑儿!”他探手将季淑的双手牢牢握住,眼圈发红,道:“淑儿,我要同你一并去如此的所在。”季淑察觉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便低头,在祈凤卿的手上轻轻亲了口,道:“好的。” 此后祈凤卿果真不再对季淑“逾矩”,到了晚间,相府有人来请季淑回去,季淑别了依依不舍的祈凤卿,回到相府。 灯火通明,厅堂内花醒言一人独坐,面前是一大桌方做好的菜,腾腾的散发热气香气。 季淑本来想冷冷地扔下一句“我不吃了”,不料被香气勾起饥饿感,当下暗哼一声,也不做声就走到桌边上,握起筷子,埋头吃起来。 旁边花醒言定定看着季淑,瞧着她吃了会儿,自己伸手拎了茶壶过来,给季淑倒了杯茶,轻轻放在她的旁边。 季淑扫了一眼,不想领情,却觉得嗓子眼发紧,好似有东西噎住,只好端起那杯茶饮了。 花醒言又替她倒了杯,说道:“淑儿,你真的很久未曾这样跟爹爹赌气了。” 季淑动作一停,看向花醒言,望着他熟悉的脸,面前的美味佳肴便再也吃不下去。 花醒言道:“先前你未曾出嫁之时,偶尔同我口角了,便会躲起来,饿了才肯出现……就像是今晚这般,一声不吭的……却因心中的气难平,吃一阵就会打嗝不止,须喝点茶水才好。”季淑心中一动,放了筷子,垂头不语。 花醒言道:“我知道你又怪我为何不应你,可是淑儿,爹爹真的不想害你……你只要记得爹爹的话,爹爹是为了你好才如此的。” 季淑仍旧不语,花醒言说道:“我知道说这些,只会徒惹你厌烦,嗯,接下来你就要摔东西了,我先去书房了,你早些安歇。”声音里带几分寂寥,几分无奈。 花醒言说罢,起身往外而走,季淑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无端凄凉孤单,就在花醒言将要走出门口的瞬间,季淑腾地站起身来,唤道:“爹爹!” 起的太快,手带了面前的碗,那碗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跌个粉碎。 季淑低头看看碗,一呆之下,又看看门口站住的花醒言,推开凳子跑到花醒言身旁,从背后将他死死抱住,叫道:“爹爹……” 花醒言身子一僵,欲回头看季淑,季淑抱着他的身子,自己却在发抖,闭着眼睛说道:“爹爹,你别走,我很怕。” 花醒言道:“淑儿。” 季淑道:“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替我遮风挡雨的么,这样一走了之算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恼恨你?我多恼恨你,心里头也是爱爹爹的,只是,我很怕……” 花醒言道:“淑儿,你怕什么?” 季淑说道:“失而复得,我很高兴,只是我怕,我得到的,不是原本我以为的,甚至、甚至会让人伤心,爹爹,你说我该如何做是好?” 花醒言拍拍她的手,慢慢回身,将季淑抱住,道:“何须想那么多,一切际遇,都非平白无故的,必有因缘。譬如对爹爹来讲,淑儿你好端端地无事,爹就谢天谢地了,只要你在,其他一切,爹爹不在乎。” 次日,上官家派人来相接季淑回去,季淑辞别了花醒言,上了轿子。不多时候轿子到了上官家门口,晃晃悠悠往内行了阵,到了二门前才下。 季淑返回房中,暮归上前来迎了,却不见晚唱,季淑也未留意,道:“我离开这段日子,没出什么事儿罢?”暮归道:“回大奶奶,没什么大事。”才说不到两句,外面有人来道:“夫人知道奶奶回来了,特地请奶奶过去一趟。” 季淑很意外,上回她刚醒来就去参见上官夫人,——自己的婆婆,当时她避而不见,在季淑走后,还说了些难听的话,怎么这次竟主动要见自己,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季淑叫丫鬟出外应了,只道:“我们奶奶刚才回来,衣裳都还没换,劳驾等一会儿,片刻就成。”那人垂手等候。 季淑换了身衣裳,就跟着那婆子,带了春晓暮归两个丫鬟往夫人的住处而去。不多时到了,门前有人通报,里面说道:“叫她进来。” 季淑迈步进去,朝上微微行礼,口称:“太太。”正是刚站住脚,上面便寒声说道:“看看你做的好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梨花:不知今夜属何人 冷汗自额角晃落,暮归伏在地上,乱抖说道:“我并没有想她替我去死,我也不知道奶奶竟然会如此动怒,既然如今一切都覆水难收,我也不用瞒了,的确是我叫晚唱把药放在爷的茶里的,这个我认了,——可是奶奶你别忘了,先头是你答应,要抬举我当爷的妾,我为了奶奶这一句诺,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可是奶奶近来却只字不提,我不过是……不过是想取回自己的东西罢了,我是有错,可是奶奶难道就撇的清么?”她声嘶力竭,大声叫道。 季淑愕然,颇有些意外,问道:“我?要你当妾?” 暮归冷笑了声,说道:“我就知道奶奶善忘,或者是根本就不想要记得,事到如今只有你说的份儿,哪里有我们当奴婢们说话的余地?只是可惜了晚唱,她实在……太傻了,就白白死了。”双眸一闭,落下泪来。 暮归说着,就看向晚唱,季淑扫她一眼,说道:“把晚唱抬出去,请个医术好的大夫来看看。”春晓急忙跑出去喊人。 暮归吃惊道:“晚唱她…她没死?” 季淑冷哼,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死了?”缓缓落座。 旁边夏知心怦怦跳,奉了茶给季淑,季淑端过来,看向暮归道:“我只是有些想不到,你竟然真想当妾……你为何不再提醒我,反而要用药,如今真弄得天下大乱。” 暮归呆了呆,摇头说道:“我怎敢跟奶奶再说,我吃不准奶奶的性子……另外,爷从来不会对我们丫鬟假以颜色,我、我不过是想赌一赌。” 季淑望着暮归泪痕狼藉的脸,暗暗摇头,道:“你一个丫鬟,怎知会有这种药的?” 暮归道:“先前奶奶有过,我自然记得。” 季淑心头一动,忽地想到上官直的那句“你在酒中下了催情药”,一时大汗,却仍问道:“那么,这药是哪里来的?” 暮归道:“是……外头得来。” 季淑说道:“是谁给的?” 暮归犹豫再三,终于说道:“不、不记得了。” 季淑笑道:“暮归,你不会以为我会相信你这句话吧?” 暮归迟疑不答,季淑眉头一皱,说道:“如今晚唱还有一口气在,我已经命人前来救她,你不想她因为救护不当真的死了的话,就老老实实的说清楚!”手在旁边桌上用力一拍,发出清脆声响。 暮归头一低,终于叹了口气,道:“是……是雕花楼的……”季淑心头一跳,不知不觉紧盯着暮归,却听得她说道:“是从雕花楼的莲三爷哪里得来的。” 室内一片寂静,季淑吊起的心重又慢慢落下,却隐隐地又觉得有些异样,她望着地上的暮归,目光几番闪烁,终于说道:“夏知,你出去叫个小厮,到雕花楼里,把那的莲三爷请来。”夏知闻言而去。 季淑望着暮归,说道:“把她拉下去,关在柴房里。”外面有婆子上来,架着暮归起身,暮归回头看向季淑,说道:“此事就算是我鬼迷心窍,奶奶,奴婢只求你千万救晚唱一救。”季淑道:“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竟还想别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暮归去后,春晓回来,低低说道:“晚唱只是撞破了头,一时昏了,大夫看过了,说只要休养些时日就无碍了。” 有半个时辰左右,外面进来报,说是莲三爷来了,季淑说道:“请他进来。”莲三爷被请了进来,隔着帘子未曾进来,只在外面候着,说道:“上官大奶奶,有礼了。” 季淑道:“不必多礼。拿这物去给三爷认认。” 春晓拈了那包药出去,外头沉默一阵,听到莲三爷道:“噫,这个东西……” 季淑说道:“三爷可认得这东西么?”莲三爷笑道:“大奶奶叫我怎么回答?这东西,我有些认得,又有些不认得。”季淑说道:“这是什么意思?认得就是认得,不认得就是不认得。”莲三爷道:“这东西的确是我亲手交给府中的一名丫鬟姐姐的,只不过,照我看,似被人动了手脚,因此就有些不像是我原先给的那包东西了。” 季淑问道:“动了手脚是什么意思?愿闻其详。”莲三爷道:“我给的那一包本来是助兴用的,是好东西,百试百灵……”季淑咳嗽了声,说道:“说重点。”莲三爷才说道:“哈,不过这包里头,多了点儿厉害东西,因此这效用自然是十万八千里。” 季淑说道:“多了什么?”莲三爷说道:“我给的那包,多的是荆芥。”季淑道:“那是?”莲三爷说道:“是一味药,且带毒性,却又恰好跟我这包的药性搅乱,可以让人急速虚火上升,却偏又不能宣泄,唔,……看样子望内添加荆芥的这人是行家,只有行家,才知道荆芥跟这一包相克。” 季淑默然,说道:“可我怎么知道你给的那个,究竟是不是有荆芥的药呢?” 莲三哈哈笑了两声,道:“我师兄承蒙大奶奶相救,如今还在伏风别院里头好吃好喝的呢,我自然也知恩图报,不然的话,也不会听到是奶奶想见,就立刻来了……何况我又不知是谁用,没事加那劳什子进去作甚。——请大奶奶放心,我在此所说字字是真,不然天打雷劈。” 莲三爷去后,季淑想来想去,便把春晓夏知唤到跟前,低低地说了一番话,两个丫鬟点点头,迈步出外,这时侯,一直守在身边的大太太房内的丫鬟景儿才说道:“奶奶受累了,此事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完结不了,只不过,多半是跟奶奶没什么干系的,奴婢先回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太太说知,解了太太跟奶奶的心结。” 季淑听她说的动听,就道:“嗯,不过此事还未曾完,只算完了一半,总之你同太太说,此事我既然接手了,就会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 景儿去后,季淑在屋内溜达了一会儿,才觉得有些累了,便在床上躺下,舒展筋骨,喘了几口气。 正轻轻地扭了几下,听到脚步声传来,季淑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找到……”那边并无声响,季淑觉得不对,便爬起身来,却见前方站着的,正是上官直。 季淑一怔,问道:“你……你来做什么?”上官直望着季淑,说道:“我听闻早先太太叫你去了。”季淑说道:“是的,如何?”上官直说道:“我、我知道,好似是倩儿被逼无奈将我的事同太太说了。”他的脸上稍微露出一丝不安神色。 季淑一笑低头,左腿抬起搭在右腿上,将双手放在膝上,重新抬头看向上官直,道:“又如何?这样好的上眼药机会,换了我我也不会放过啊。” 上官直颇为茫然,却又道:“我来之时,看到太太的丫鬟景儿刚刚离开,她来做什么?”季淑说道:“来听审了,可惜你来的晚了些,若是早一步,也能看到好戏,我方才差些儿逼死一个丫鬟。” 上官直吓了一跳,说道:“什么?”季淑扫他一眼,似笑非笑说道:“怎么你的消息如此不灵通?对了,你看看你那身后不远地上,怕还有血迹留下呢,我可不是骗你的。” 上官直果然变色,回身向后面扫了眼,真个看到有零星血迹,不由气急败坏上前,说道:“你……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季淑嘴角一挑,道:“别急,只是差点儿死了,还没有死。对了,你来的正好……” 上官直压下满心惊骇疑虑,问道:“来的正好?” 季淑说道:“嗯……我回娘家这两三天,你一直都会过来这屋里坐坐?” 上官直眉头一皱,望着她颇为“吊儿郎当”的神色,那坐着的姿态,真个大失端庄,上官直暗叹一声,把头转开去,说道:“也只不过三两次而已。” 季淑莞尔,说道:“那么,你每次来都会喝茶的么?” 上官直道:“三两杯。” 季淑说道:“你喝完之后,立刻就会走?” 上官直不耐看她一眼,说道:“不会。大概……一刻钟。”他来又不是为了喝茶,一杯茶从开始到喝完,大概要用一刻钟的功夫,茶喝完了,人才会走。 季淑点头,说道:“那么……你发觉你不行了的那天,也坐了一刻钟?” 上官直愕然,窘迫,羞恼,最后说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季淑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关心你不行么?” 上官直听到“关心”二字,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却也没那么抵触了,想了会儿,便道:“没……那天我喝了几口,倩儿派人来叫我过去了。” 很好。 季淑笑吟吟地,目光定定地望着上官直,嫣红的唇角向上挑起,那是一个艳丽之极的笑,双眸的光却偏又十分狡黠精灵,看的上官直心怦怦乱跳,忽然之间竟觉得有些心猿意马,按捺不住。 季淑盘算着,却没有想到上官直走到自己身边儿,季淑抬头道:“怎么?”上官直喉头一动,说道:“我……我……”一把将她抱住,扑倒在床上。 季淑被压得严严实实,还未曾来得及说话,一个湿润泥泞却又火热不堪的吻便印上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桃花:肠断春江欲尽头 手牢牢地掐着季淑的腰,用力过度,腰部隐隐作痛,季淑难以兼顾,欲张口说话,上官直却很是惫懒,竟趁机将舌尖抵了进来。 季淑又惊又怒,仓皇中不知如何是好,上官直在她肩头用力一抓,把衣裳向下一扯,嗤啦一声,不知是什么布料不堪蹂躏已然碎了。 上官直呼吸炽热,季淑的手在他的肩头,胸口,腰上推过去,却哪里有用,上官直连撕带扯将她的衣带解开,手顺着腰下贴了进去,便触到了裸露肌肤。 季淑用力扭动,身上却是上官直,这样蹭动之下,上官直伸手往下,握住她的腿,向上一抬,季淑大叫一声,上官直将自己衣裳撩开,撞了过来。 季淑怒道:“你……混蛋!”一个巴掌甩过去,上官直吃了一记,脸颊侧开,火辣辣的疼。 衣裳缠绕,重重叠叠,上官直一愣之下,双手反而掐着季淑的腰向下一拉,季淑并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快当,瞬间只觉得身下一疼,不由地皱紧了眉,心中一凉。 上官直用力撞了几下,只觉得虽然紧致异常,可幸好并不觉得干涩,腰摆了两下后便入了巷,只觉得美妙异常,一时之间情难自控,异常大动起来。 季淑皱起眉心,弓起腰来想要后退,一边拼命捶打上官直双臂。 上官直一手按住她的肩头,一边扶住她的腿向着腰间一扯,便更深入。 季淑心中又苦又涩,身下又很是不舒服,任凭她怎么凶悍,此刻也没了法子,一时又羞又怒,便连哭带叫了两声。 上官直垂眸看她,却见她极美的容颜带着凄然神色,仿佛很是痛苦,这神色并非作伪的,跟她之前的淫-浪之态大相径庭。 上官直心中一时大奇,强悍之意油然而生,腰下之物便更为铁硬,动的更快。 季淑苦不堪言,起初手还乱挥乱抓,后来只觉得腰腹之间升起一股酸麻之意,季淑察觉,大为惊悸,不知自己怎么竟会这样。 上官直大为快意,道:“何必这样,你看你……都湿成这样了。”他的声音颤颤的,正当激烈之时,几乎无心他顾。 季淑双唇微启,深深吸气,身体被他擒着乱撞,竟逐渐变得不似自己的,心中反而有种期待,想叫他更快些。 季淑羞愤之下,更觉得耻辱,眼中的泪流个不停,只好死死咬住嘴唇抗拒那种异样的快感。 原本死抓着上官直的手臂却也随之渐渐无力,便无奈垂落在锦被上。 上官直见她被自己撞得身子不停颤动,眼角竟还带泪,咬着唇的模样,楚楚可怜,又带倔强,他一时放慢动作,便俯身下来,缓缓亲吻季淑的脸。 季淑将头转开,双眉紧皱,眼中的泪不停滑落。 上官直见她神色婉柔,不像是昔日的泼辣浪荡,却又另有一种令人怜惜的美态,便一边亲吻她的脸颊,一边道:“你今日是怎么了?往常……不是会极力迎合的么?不过……这样……倒是好的……极好的……” 他纵腰大动,模模糊糊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一泄如注,停下之时,整个人便压在季淑身上,脸颊红的胜火,浑身汗出如浆,偏生爽快异常,竟胜过以往种种。 上官直用力将季淑拥入怀中,只觉得怀中之人酥软香嫩,令人爱不释手,他的手抚摸过季淑的背一直到那纤腰处,双唇湿嗒嗒地亲吻过季淑的脸颊,低声道:“你今儿怎么这么和我心意?”季淑身子抖了一下,身体之中那股麻软仍旧不退,一时动弹不得。 上官直的手在季淑身上抚摸了会儿,见她卧着不动,便将她抱住,说道:“我叫人进来伺候你更衣。”声音低低的,颇有几分怜爱意思。 季淑闭了闭眼,一滴泪自眼角跌落,上官直见她仍旧不语,便扮过她的脸,却见那原本柔软粉嫩的樱唇,已经被咬的鲜血淋漓。 上官直目睹如此,不由地浑身一震,脱口道:“你……” 季淑深吸一口气,将上官直向着旁边推开,只不过力气未曾恢复,只是推得他晃了一下。 季淑微微转头,眼中带着恨意扫了上官直一眼。 上官直见她眼中恨恨的,眸中却带着泪,唇上带血,那血色艳之极,别有一种狠辣倔强之意,可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又想到方才她在自己身下那样姿态,不由地又是一阵心动。 季淑伸手,在自己唇上用力擦了一把,唇上刺痛,手背上却沾了血,上官直一急,将她的手握住,道:“淑儿!” 季淑身子一抖,反手又是一掌过去,甩在上官直脸上,说道:“别碰我!” 上官直一愣,而后皱眉说道:“你到底怎么了?何必这样,弄得好似是我、是我……逼-奸于你!” 季淑怔了怔,不怒反笑,说道:“好个上官大少爷,那么是我奸了你?” 上官直眉头紧锁,望着她说道:“我不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先前见了我,如猫见了老鼠,即刻扑过来……如今不过是我……哼!何况我们是夫妻,做这种事又怎么样,你何必作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样儿来?” 他愤愤然地扭过头,说道:“怪道倩儿说你大概是鬼上身了!……不然怎地跟先前判若两人似的?” 季淑一时不能开口。上官直又道:“若……若不是你先前总是强迫于我,我又怎么会……会这样……白日宣……”那个“淫”还没有说出来,季淑喝道:“够了,你给我滚出去!” 上官直见她脸色变得厉害,果然是动了真气,他百思不得其解,便掩了衣襟,腾地跳到地上,想到自己先前“不能人道”,吓得郁郁寡欢,方才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却动了火,本来想一试的,没想到竟真的能成事,且过程又如此畅快,心下便有几分得意。 上官直就回头说道:“我不知你究竟是怎么了,不过你终究是我的人,以后这种事自然也是免不了的,何况你自己又不是不喜如此的……何必惺惺作态……” 季淑咬牙,不语,只伸手将旁边的枕头抄起来,狠狠地向着上官直扔过去,两人离得很近,上官直吓了一跳,急忙侧身避过,那瓷枕头从脸颊边擦过,落在地上,哐啷一声,跌个粉碎。 上官直吓得向后退出一步,叫道:“你这泼妇,你真想杀了我么!真个是疯了!”回头看看地上的瓷枕碎片,将衣裳飞快整好,气急道:“你以后就算是求我,我也不会再来这屋子了!你自己好生发癫罢!我走!” 说罢之后,转过身愤愤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呼地又飞来一物,上官直躲闪不及,那东西狠狠撞上他的背,就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相似。 上官直唬的回头看,却见打自己的竟是个花瓶,原先放在床边花架子上的,此刻跌在地上,同样化作碎片。 上官直哑口无言,呆呆看了会儿季淑,说道:“好好,可绝了情了!”一撩衣裳,出门而去。 上官直去后,季淑叫道:“来人,人都死了吗!”外头春晓夏知并些小丫鬟两个,早就听到里头声儿不对,只不过,以往花季淑胡作非为的,什么玩意儿弄不出来?就算听到声气不对,多半是在弄些新招数,她们哪里敢进去? 此刻见上官直走了,季淑叫人,才赶紧进来。一进门,见地上这么多瓷器碎片,更是吓了一跳,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季淑冷不防遭了这个哑巴亏,真是流尽所有泪都不解恨,把气撒在这些丫鬟身上也不值得……她自己也晓得,夫妻两个做这种事,在旁人眼中大抵算不了什么,何况真的季淑是个大有前科的人,这些丫鬟若是以为季淑在胡天胡帝的乱来,也是有的。 季淑便把泪和血吞了,昂首冷冷说道:“叫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春晓慌忙出去吩咐丫鬟们,夏知便上来搀扶季淑,一眼看到季淑嘴唇咬的鲜血淋漓,伤痕宛然,不由地暗自心惊。季淑披了衣裳,身下却很是难受。便只坐在床边,回头看看凌乱的被褥,分外刺心,吩咐道:“这些被褥全部给我换掉。” 夏知答应,季淑又问道:“方才叫你们去查的事儿怎么样了?” 夏知说道:“果然不出奶奶所料,已经得了,那人现在押在外头,奶奶可是要见么?” 季淑发了会儿楞,若是没上官直这档子事插在其中,或许她还会得意一阵儿,可是发生了这件事,一时就有些万念俱灰,呆了会儿,才勉强振作起来,说道:“等我沐浴完了再说,多找几个人看的紧些,尤其要防范……”说着,眼神望窗外一瞥,夏知说道:“奶奶放心,奴婢知道,那院子里的苍蝇也飞不进一个来。” 季淑见她机灵懂事,才点点头,叹了口气。 将衣衫脱了,好生洗了个澡,不管怎么样,污秽洗掉了,身上的痕迹却是洗不掉的,肩膀上青青紫紫的,腰间更是清晰的印着几个指印。 季淑烦乱不堪,只好不去看,泡在热水里头久久不动,夏知春晓很是担心,不停面面相觑,又不好来打扰。 季淑泡了许久,手心里都起了褶皱才动了动,两个丫鬟急忙上前相助。 换了全新的衣物,被熏过檀香的衣裳贴在身上,柔软温暖,香气又凝神,季淑深吸一口气,身上那股战栗感逐渐消退,才觉得稍微有些安全感。 季淑出来,却见那床上的被褥都换了新的,而外间那屋子里头的瓷片跟晚唱留下的血迹都给收拾干净,季淑送了口气,缓缓落座,道:“把人带进来。” 此刻大太太屋内的景儿也被请了来,便站在季淑身旁,见季淑脸色白白的有些异样,嘴唇上也带伤,想到方才外头丫鬟们窃窃私语,就有几分明白。 片刻之后,有个小丫鬟被推了进来,抖抖地跪在季淑跟前,说道:“奶奶……奶奶饶命!” 季淑喝了口参茶,略带一丝苦涩的茶润入喉咙,五脏六腑才有些敷贴,只是嘴唇上仍旧火辣辣一片。 春晓上前,将手中捧着的所有东西放在季淑旁边桌子上,说道:“听奶奶的吩咐,我们只说奶奶的物件少了,就去搜这些丫鬟们的箱子,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在慧儿的箱子里搜出了这些。” 景儿垂眸看去,见盘子里放着几样物件,其中几两散碎银子,凑起来大概有三四两,一副翠玉耳环,一支翘头银钗,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串圆润且大颗的珍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不由暗惊。 季淑伸手拨弄了一下,笑道:“这东西可值钱了,哪里来的?”慧儿不答应,旁边一个婆子打了她一下,道:“奶奶问你话呢,你还不说?” 慧儿哭道:“奶奶饶命,这是……这是我捡来的。” 春晓脆生生说道:“慧儿,你别在奶奶跟前弄鬼了!捡来的?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没理由府中都没人出声的,怎么又偏生你这么好运,我们这么多人都捡不到这东西?” 慧儿不敢说话。 季淑终于开口,说道:“慧儿,你可知道,我现在的心情非常的不好。” 她这话说的很慢,可是字字却掷地有声一般,慧儿肩头乱抖,涕泪交加。 季淑道:“方才在你来之前,晚唱差点儿就死在这里,你知道吧?暮归如今还锁在柴房里呢,慧儿,不如你说说,你想落个什么样儿的下场?正好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想找个人泄愤呢。” 这倒不全是假话,方才被上官直那一遭,季淑至今都有一种想杀人的恨意压在心中。 慧儿撑不住,向前一伏,颤声道:“奴婢不敢,奶奶想问什么,奴婢一定都会实话实说,只求奶奶念我一时糊涂,饶了我这一遭。” 季淑道:“背叛我的人,就好像会咬人的蛇,留在我身边难道还要等再被咬一口么?只是,若是你肯实话实说,我也不至于就打死了你,对不对?听说你家里还有个老母亲要伺候,有个年幼的弟弟要照料,我也不想让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你家弟弟没人照料,何况,你犯得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错,只要你把实话说清楚,我可以做主,给你网开一面,慧儿,我这话说的实在吧,你也拿出点诚意来给我看看。” 慧儿松了口气,眼圈儿红红地,磕头说道:“奶奶圣明,奶奶圣明。” 季淑抬眼,道:“那你还不快说?” 慧儿垂头,落泪说道:“奶奶既然知道的这般清楚,奴婢、奴婢不敢再隐瞒奶奶,这……这珍珠,是棠木院里头的玉扣姐姐给的。” 季淑问道:“她无缘无故,给你这个做什么?”慧儿说道:“其实,玉扣姐姐一直都吩咐我留心大奶奶这边……一旦有什么事,就让我去告诉玉扣姐姐,偶尔就会赏我些东西,……这些都是她给我的,前日子我看到奶奶屋里的晚唱带了东西藏在屋里,我就跟玉扣姐姐说了,她让我看看是什么,我不认得,就偷偷拿了给她看,然后她就还回来了,又给了我这串珠子,不让我把事情声张出去。” 她深深磕了个头,又道:“我做错了事,也没什么可辩解的,我知道奶奶的性子,怕是容不下我,只求奶奶一件事,这里头的银子,有我攒了的二两,——不是她们给的,还没来得及送回家,我娘病了,我弟弟又不能自立,我不能不管……”说到这里,便抬手,拧眉忍着哭声,泪却流个不停。 季淑望着慧儿,片刻说道:“好,我答应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桃花:轻薄桃花逐水流 季淑淡淡问道:“我想问的是,你跟暮归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居然处心积虑的跟她联起手来害我!” 祈凤卿脸上的笑刹那间似冻结了一般,笑意逐渐一点一点消退,只双眼仍直直看着季淑,似乎一时懵了。 季淑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抬手拿了个杯子起来看了眼,说道:“别骗我,祈凤卿,事到如今你瞒不住,我也不是瞎子,我自看的出。” 亭子间里两个人静静坐着,面面相觑,谁也不曾再开口说话。 季淑自醒过来,脑中关于花季淑的记忆若有若无。暮归同晚唱两个在她屋内弄鬼,是因为上官直。 可是暮归说花季淑曾答应过要她当上官直的妾,她又是如此急切的、为达目的甚至下药的手段都用上了,那么上次花季淑要跟祈凤卿走,怎么会带上暮归? 或者说,就算她要带上暮归,暮归又怎么舍得离开?此中必有原因。 季淑想来想去,就落在这一关窍之上想不明白,暮归,晚唱,祈凤卿,莲三爷……这些参与事情的人的名字样貌不停地在脑中飞来飞去,有些东西好像要从脑中窜出来般…… 祈凤卿默然片刻,终于问道:“你……为何这么问?”声音有些发涩。 季淑说道:“我自然不是无凭无据就随口乱说。” 祈凤卿说道:“你为何说我跟暮归……联手要害你?”季淑冷笑,道:“难道我说的哪里有错?” 祈凤卿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别处,喉头动了几动,不知要怎么说般,终于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的,迟早会被你发觉。我……其实我早该告诉你。” 季淑道:“现在说,其实也不晚。” 祈凤卿目光一转看向她,点头叹道:“不晚?不晚?真个不晚?” 季淑笑,说道:“对我来说,还不晚。” 是,不晚。 倘若再晚一些,被他厮缠,面对这样品貌的男子,虽然季淑自问自己不是个为色所迷之人,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是相处久了,若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而且季淑自己也知道她自己的性子:吃软不吃硬。故而面对上官直的时候,每每唇枪舌战的毫不退让,可是当面对祈凤卿的时候,虽然心里头不愿,却怎么也疾言厉色不起来,就算是一开始雕花楼里将那盆水仙花打烂,也是鼓起十万分勇气狠心来做。 何况男女之间的感情,最是难捉摸之事,未来之事,谁能说的清楚?季淑只是庆幸,自己在未曾沉迷之前就已经清醒,并且远离。 祈凤卿的手抓了抓系在腰间的腰带,几番用力,才道:“我未曾、未曾想要害你。” 季淑一笑,道:“是么?” 祈凤卿望着亭子边儿上一簇盛放的桃花,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或许,或许一开始我是想……想做些什么,可是我真个……没有想要害你。” 季淑说道:“到底是做些什么?” 祈凤卿隐忍不语,忽然想到一事,抬头看向季淑,说道:“你、你怎么知道暮归……她、她怎么了?” 季淑看着他略带关切的神色,哈哈一笑,说道:“祈凤卿,你真是个不错的人,事到如今还在关心暮归,你对她真的极好啊。我想,你对我,也比不上你对她的真情更多三分吧?” 祈凤卿身子发抖,脸上露出极为难受的表情来。 季淑笑罢,停了停,说道:“行了,其他的不用多说,你想问暮归,我自会告诉你,只不过在此之前,你先把你跟她之间的关系说明白吧。” 祈凤卿说道:“我同她之间,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季淑奇道:“我想的哪样了?” 祈凤卿双眉微微拧起,说道:“我跟她之间,其实并没有其他格外干戈,只不过、她……她曾经对我有恩,因此……” 季淑心头一动,道:“因此你要报恩?报什么恩?” 祈凤卿犹豫不肯说。季淑冷笑,道:“祈凤卿,你是个男人就别吞吞吐吐的行么?” 祈凤卿说道:“我只是想求你,别为难她。” 季淑的心微微地刺痛了下,不知是她自己觉得痛,亦或者是那个已经不存在的花季淑。 虽然自命跟祈凤卿没什么干系,但是见他在自己面前为了暮归说话,仍会觉得很不舒服。 一瞬间,季淑脑中又浮现那日那一场风雨。 花季淑一个人,茕茕独立站在屋檐下,她抬头看天,天色阴沉沉的,可是她脸上却满是明媚的笑意,对未来的向往的笑意。 因为她知道,下一刻,将有个人握着她的手,带她离开这深墙大院之中。 她想到这一刻,便笑的天真烂漫,没心没肺。 但是……谁能想到,下一刻迎接她的,不是握着自己手的温柔的手,而是扼住喉咙的夺命之手。 季淑暗暗地吸一口气,将心头那一丝颤颤的痛不动声色的压下去,才冷然说道:“这个不用你管。” 祈凤卿沉默许久,才终于又开口,慢慢说道:“我……我其实很小就见过暮归,当时我刚入戏班不久,那天,我记得,是在上官府里头做戏,我因年纪小经验不足,出了错,我知道回到班子里后,必然是少不了好一顿打的。” 季淑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瓜葛竟会如此久远,一时无声。 祈凤卿说道:“我下了台,就偷偷地躲在牌楼下面哭,然后,是个不大的女孩儿过来,看我哭,就问我为何哭的如此伤心。” 季淑说道:“那个女孩子,就是暮归?”问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却掠过一丝异样,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中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是什么。 祈凤卿点头,道:“是,她问我为何如此,我一时伤怀,不肯理会她,也不肯抬头,她就百般哄我……还把自己手中拿着的点心果子给我吃,我的心情渐渐好转,便跟她说了回去会被班主责骂之事。” 季淑沉默不语。祈凤卿说道:“我只是见她一片好心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她听了,就对我说,她认得上官府内的老太太,会跟老太太说,我唱的极好,不许班主动我一下。” 季淑忽地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怪怪的,幸好祈凤卿沉浸在往事之中,并未察觉。 祈凤卿双眸望着面前的白玉杯,杯中还剩下过半残酒,里头光芒闪烁,映出昔日的景象来。 ——那粉妆玉琢的女孩儿双手捧着偌大一个软软香香的果子递过来,声音软软地,道:“小哥哥,你休要哭了,这个给你吃,你就不哭了好不好?” 他不肯理会,她就蹲下来,同他面对面,伸出嫩嫩的小手指头把他的泪擦去,道:“你哭的样子很难看的。”说着,自己就咬了一口果子,才醒悟过来,叫道:“啊,我说给你的,自己又吃了口,很对不住。”将果子递过来,忐忑看他。 祈凤卿没有见过那样纯真无瑕的眼睛,难过的心情也忍不住转好,噗嗤一笑,终于把那被咬残了的果子接过来。 那丫头蹲着不动,就问他缘由,祈凤卿就说了。 丫头笑道:“啊,你放心啊,我回去跟老太太说说,让老太太夸你几句,不许那班主打你就行了,——老太太很听我的话的。” 祈凤卿有几分好奇,就问道:“真的么?为什么呢?” 丫头说道:“因为……因为……” 祈凤卿疑心她说谎,便叹了声,说道:“算啦,没什么……反正也挨过不少打,再多一顿也没什么的。” 丫头怔怔看他,说道:“小哥哥,我不会骗你的,真的……因为……因为老太太最喜欢我,我是、我是老太太跟前的小丫鬟,我叫暮归。”她吐着舌头,笑的很是狡黠的模样。 祈凤卿收神,继续说道:“然而,我当时不知道,班主原来不只是要责打我,还要把我送到一位达官贵人家里去,可因老太太夸了我,班主怕我出事,于是我就被留下了,可代替我去的一位师弟,却……” 季淑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情不自禁问道:“怎么了?” 祈凤卿说道:“那位达官贵人好折磨些男童,若是留着过夜的,多半不会有好下场,我那位师弟被送回来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连天亮都没撑到就……就死了。” 季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久久不语。 祈凤卿说道:“所以说……是暮归救了我一命,前一段日子你带她来雕花楼,我本是不认得她的容貌了的,听到她的名字才想起来,我暗暗找了她,她却全不认得我,只不过当时她不过六七岁……” 季淑的太阳穴更疼,突突的跳,她伸手用力按着,说道:“可是后来你们怎么相认了呢?” 祈凤卿说道:“有一日她来找我,求我相助她一事。” 季淑问道:“何事?” 祈凤卿说道:“当时你恋我恋的紧,每次都来……都来厮缠我,可是我……” 季淑看他略觉得尴尬,就笑道:“可是你瞧不上我那样,就不肯理会我,是不是?”合着她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淫-魔。 祈凤卿虽然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否认,就说道:“后来我就假作对你好,你只以为我是想开了,我们就……” 季淑一时也觉得尴尬,有一些少儿不宜的场景,在她脑中仿佛根深蒂固了一般挥之不去。 季淑说道:“这些不说,你只说她求你何事?”祈凤卿叹口气,说道:“她只求我,同你好。” 季淑略微皱眉,道:“只是如此?”祈凤卿说道:“一开始的时候是如此,后来她同我说,只是如此不行,她要我找个机会……带你离开上官家。” 季淑大吃一惊,面上却不愿露出来,只问道:“你可有问她为什么?” 祈凤卿点头,道:“我有。她最初不肯说,后来见我不肯答应,就跪下来求我,——说只有你走,她才可能近上官直的身。……原来她、她想当上官直的妾室。” 这个答案是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季淑沉吟。祈凤卿说道:“虽然我不愿如此,但是是她的心愿,我只好说要考虑一下,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你就来找我,说要跟我一起走。” 季淑笑,笑中有几分凄然。花季淑再怎么浪荡不羁,毕竟是个娇娇的大家女,肯放下所有跟祈凤卿走,若非有不肯告人的苦衷,就一定是深爱了他。 只可惜,根本就是所托非人。 季淑说道:“于是你就不用再考虑,只是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下来?”祈凤卿点头,说道:“是。” 季淑说道:“这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祈凤卿目光一抬看向季淑,说道:“淑儿,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害你之心,尤其是……” 季淑将他话头打断,说道:“不管如何,我是因此事而死。” 祈凤卿蹙了双眉,缓缓低头,道:“是,不管如何,你是因此事而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的声音跟风合在一起,好像叹息。 季淑眼前却又出现那日大雨滂沱,花季淑在屋檐下等待许久,不见暮归回来,却怕祈凤卿已经来了等的难受,伸手一撩那越下越大的雨,她顽皮的笑笑,绣鞋往前迈出,一脚踏入泥泞。 花季淑纵身跑入雨中,一路往后跑去。 大雨之中并没其他人,季淑跑到后院,停下脚来看了看是否有人,刚要往后门处去,忽然看到两个人撑着伞站在一块儿。 男子说道:“我后悔了,暮归,此事作罢,你去同大奶奶说,说我失约了。”他转身欲走。 那声音掺合着雨声传来,格外冰凉,花季淑大惊,就想过去,却听暮归说道:“祈大哥,我求你,求你了,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你带大奶奶离开的话,就可以了,我看到大奶奶收拾了很多东西,你们会到别处极好的过活,我知道你也不愿意留在戏班内,是不是?” 男子站定身子,道:“可是、可是……我不能骗她……” 暮归叫道:“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要帮我的,你答应我要带她走的,现在大奶奶就等在里头,就……” 冰凉的雨水已经浇透了花季淑的全身,她死死盯着那一幕,却觉得浇在自己身上的不是雨水而是冰冷的雪水,从头到脚,一寸一寸的颤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丁香:江上悠悠人不问 雨势越来越大,将花季淑浑身上下浇了个透心凉,她颤抖着身子,双拳紧握就要上前,她不忿,震惊,她想当面问问祈凤卿,为何要这般对她,为何。 胸口的一口气憋着,几乎要冲口而出。 然而就在她想迈出第一步的瞬间,身后有一只手探出来,狠狠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花季淑瞪大眼睛,想叫又叫不出声,涂着蔻丹的手指抓住那人手臂,却动不了对方分毫,挣扎之中,头上的猩红山茶跌落地上,随着雨水漾漾而去。 祈凤卿还在同暮归在说什么,而她濒危窒息,冰冷的雨水浇灌进嘴里,越发呛了喉咙,迷蒙了她的双眼,那双眸子却仍旧死死盯着前方,若隐若现的,祈凤卿的影子,眼中泪雨交加,缠绵纠葛,难舍难分。 季淑喘不过气来,身子猛地一挺,大叫一声,向后用力倒过去。 祈凤卿正季淑面色有异,见状急忙起身,将她肩头掌住,及时扶住她,慌得叫道:“淑儿?淑儿你怎么了?” 季淑方才将往事想的详细,好似回到那天被害时候,一时情难自禁,浑身如被冰雪,呼吸都困难。 祈凤卿也不顾其他,伸手轻轻地揉搓她胸口,替她顺气。 季淑浑身抖了会儿,拼命喘了几口气,整个人才似又缓和过来。 季淑抬头看向祈凤卿,见伊人眉目如画,就在眼前。 他或者说是害死花季淑的间接的凶手,却不是真正动手那人。 这瞬间花季淑清楚的看到,在她挣扎之时,祈凤卿正同暮归争执,他未曾发觉,旁侧的拐角之处,花季淑血泪交加,就算是剩下最后一口气倒地的瞬间,眸子里留下的还是他的身影。 季淑闭了闭眼,说道:“好了。”缓缓地又坐直身子,手肘抵在栏杆边儿上:“我已经无事了,你放开我吧。” 祈凤卿听她声音冷冷,不然有违,缓缓地把手松开,却仍担忧看她。 季淑说道:“如今我只问你一件事。” 祈凤卿道:“淑儿,是何事?” 季淑说道:“你实话告诉我,你……你以前有没有爱过花季淑?” 祈凤卿迟疑看她。 季淑极力无视眼中湿润的感觉,却又不等祈凤卿回答,便说道:“都是假的,是不是?” 祈凤卿说道:“淑儿,其实我……” 季淑慢慢起身,手用力撑着栏杆才能站住,说道:“好了,我已经明白。”方才那句,是替花季淑问的,死去的花季淑,临死之前都想着祈凤卿的花季淑。 她要死了,还是在恋恋看他。 低头回身的瞬间,泪终究还是跌落下来。 楚宫慵扫眉黛新,只自无言对暮春。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季淑迈步往亭子外走。 祈凤卿叫道:“淑儿!”季淑停步,祈凤卿说道:“淑儿,暮归她……”季淑听到“暮归”两字,眼中的泪纷落如雨。 他说:“暮归对我有恩,淑儿,你若是动怒,你打我骂我,打死我都可,淑儿……只是别……” 季淑昂起头,望着那桃花盛开之上的朗朗晴空,说道:“其他的你别管。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祈凤卿,从此之后你我就是路人。” 她迈步往外走,祈凤卿上前将她手腕拉住,季淑扬手挣脱,粉白的衣袖当空一扬,是一道决然般的痕迹。她大步往外而去。 季淑大步往下,起初是走,后就拎起裙子跑,跑的太急,些裙裾都飞起来,那身姿看起来惊心动魄,遥遥相望,几乎以为是飞下来的。 离亭子十余米远之处,楚昭抱着双臂,将身子靠在身后的桃树上,闲闲地看漫天流云。 东风吹过,桃花瓣飘飘荡荡洒落下来,有一片便忽忽悠悠,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后,竟飘到他的唇边。 楚昭双唇微张,不偏不倚,将那桃花瓣含住。 楚昭垂眸望着那片自投罗网的桃花瓣,嘴角一挑。 ——是你该得之物,终究逃不脱的,兜兜转转都到你手。 楚昭听得那急促的脚步声,挺身回头之时,就看到季淑从山上急急地跑了下来。 微微愕然之余,那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却又在极快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忧色,让人几乎以为先前的笑并不存在。 楚昭纵身跳出桃林,将季淑拦住,唤道:“大奶奶!” 季淑冲的太急,刹不住去势,被楚昭一唤,脚下踩错石阶,顿时摔了下来。 楚昭不慌不忙,张开双臂,将季淑抱入怀中,她娇软的身体撞入他的胸膛,竟然有些疼。 季淑揉揉额头,瞪了楚昭一眼,手一推他的胸口,道:“放手!” 楚昭见她神色不对,急忙将她重新放在地上。 季淑看也不看他,继续往下走,楚昭急忙跟上,见她脚下站立不稳,不免伸手欲维护,又说道:“奶奶留神脚下。” 季淑正满心气苦,虽然她不认为是她喜欢祈凤卿,可是……心中那股感觉却挥之不去,极为难受,听到楚昭说话,便想到楚昭跟祈凤卿是极好的关系,便没好声气的喝道:“滚开!”将楚昭的手臂打了一下。 楚昭怔了怔,若有所思回头看了一眼亭子上,才又回头看季淑,此刻季淑已经独自向前走出了一段儿,全然没理会他。 楚昭三步两步跟上,季淑心头想着,自己平白无故担了“色-魔”“淫-妇”的罪名,倒也算了,凭什么还要替花季淑承担什么“爱慕然后被背叛”的苦楚? 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背叛了!老天真是不客气,什么伤她最狠,什么她最不能容忍,就偏给她来什么。 季淑心头恍惚,不知不觉脚下又踩错了一方石阶,忍不住惊叫一声,向下跌出去,楚昭跟在身后,见状便抢上前去,唤道:“大奶奶!” 他身手敏捷,动作极快,眼看就要扶住季淑,不知为何那身形稍微顿了顿,这电光火石的一错身瞬间,季淑便摔了个结实,整个人跌在地上,左腿压在下面,底下就是硬硬的石阶,简直疼得钻心,季淑怀疑自己的腿要断了。 此刻楚昭跳到身前,半跪下来,将她小心扶起,急忙问道:“大奶奶,你无碍么?” 季淑咬着唇,却又忘了自己的唇上是有伤的,只是来时候用胭脂盖了盖,不细看看不出来。 两下都是伤,心里头也好不到哪里去,季淑坐在地上,一时不想起来,却大骂道:“滚开!不用你们假好心!”这分明就是指桑骂槐,借题发挥了。 楚昭愣了愣,神色稍微一变,却也依言缩手,只静静地守在季淑旁边。 季淑狠狠斜睨他一眼,在祈凤卿那里没有发泄完的怒气尽数都泼洒在楚昭身上,若是能打,早就先把他捶打一顿。 季淑咬牙,换了个姿势,把裙子撩起来,查看伤势,却见底下的衬裙上隐隐地透出血迹,季淑吓了一跳,三下五除二把袜子解开,雪白的衬裤撩起来,却见那玉一样的腿上,膝头磕破了一块儿,幸而伤的不大,却殷出一小团儿血来。 楚昭从旁看着,见她坐在地上,毫无遮蔽的把小腿露出来,袜子更是褪到了脚腕,在那重重叠叠的衣物之中忽地露出雪色的肌肤,小腿的形状又极为美好,那一点鲜红血痕在雪嫩肤色之上,真是格外晃眼。 楚昭神色便有些古怪,目光看了看季淑的腿,又看看她,喉头动了几下,才又将脸转到旁边去不再打量。 季淑是个现代人,超短裙虽然不是最爱,短裤七分裤之类的自不会少,何况此刻情形紧急,自然也未曾想到不能在男子面前露出小腿来的。 她细看了看,觉得没什么大碍,也放了心,就把袜子仍系好,裙摆放下,此刻才想起楚昭,回头一看,却见楚昭身板儿挺得笔直,正转头看着别的地方。 季淑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动作是不该的,起码先让他把头转过去。 季淑见楚昭自发转开头去,心道:“噫,他倒是个老实人,跟祈凤卿跟上官禽兽不同……”想到这里,心中的恼意才稍微退了些。 季淑手按着石阶慢慢起身,这才发现手心也擦伤了,一时悲从中来,差点落泪,幸好她不是那种娇气的人,便强忍着,一点一点站起身来。 自始至终楚昭都只在旁边儿守着,季淑起身,他也才跟着起身,季淑试着跺了跺脚,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楚昭就亦步亦趋跟着。 季淑倔强走了一会儿,到底觉得辛苦,且又见楚昭是个老实人,便停下步子,回头瞪他。 楚昭望着季淑的目光,却规规矩矩低头,道:“奶奶……”季淑咬牙,说道:“叫什么叫!还不过来扶我?” 楚昭双眉微动,却仍低着头,沉声说道:“仆下遵命。”果然伸手来扶着季淑,季淑靠着他,腿上的疼却越来越剧烈,不由地皱起眉头,呲牙咧嘴,倒吸冷气。 楚昭虽然扶着季淑,却不看她,只望着前方路,走了两步,说道:“奶奶疼得厉害么?” 季淑说道:“这不是废话么?你没看我伤成那样了?”说完了才醒悟:他真的没看。 楚昭放慢脚步,沉吟说道:“这样儿也不是办法,方才那一摔不轻,也是仆下大意了,救援不及……恐怕摔了骨头也不一定,不如,……我抱着奶奶可好?”他诚恳地说,满脸忠心。 这一声声“奶奶”,让季淑觉得自己的年纪陡然大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腿,无奈道:“好……好吧。”幸好这是个老实人。 楚昭垂头说道:“那仆下冒犯啦!”说着,就轻轻一揽季淑纤腰,季淑有些怕痒,就稍微缩了缩,楚昭的手触到她腰间,察觉她这个动作,便略微一停,而后还是坚定地将她的腰轻轻握住,一握之间,却觉得她腰肢柔软纤细,楚昭的手又大,简直有不盈一握之感。 当下楚昭一手搭在季淑肩上,一手小心搂着她腰,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季淑抱了起来,他人生的高大挺拔,且又时常习武,体格自是不必说。 季淑窝在他的怀中,只觉得贴着他的身子,那胸膛硬硬的,忽然想到上次在相府,自己伸手指戳他的胸,只觉得像是戳到岩石上,此刻她安稳了,腿虽然疼,却也不那么厉害了,想到此即,就忍不住笑了声。 楚昭垂眸,问道:“奶奶笑什么?”季淑摇头,将脸向着他胸前靠了靠,叹道:“没什么……”手本来放在自个儿身上,此刻探到楚昭胸前,手指摸了摸他的胸,隔着衣料,仍能察觉那熟悉的感觉。 楚昭却不言语,似乎也没察觉季淑的动作,季淑看了他一眼,看他一本正经,目视前方,面不改色的模样,忍不住又笑,喃喃道:“总算还有个实诚些的……” 楚昭人高腿长,走的好似极快,然而过了一刻钟还未下山,季淑起初还东张西望,后来就觉得他怀中很是舒服,索性就窝着不动,只叮嘱道:“快到山下时候将我放下。”楚昭道:“仆下明白。” 季淑歪头靠在他胸前,将眼睛闭上,阳光暖暖的,好似楚昭的身体也有几分暖,季淑打了个瞌睡,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到了山下,季淑醒来,楚昭将她小心放下,季淑单脚着地,另一只腿本能地屈起,怕疼,就靠在楚昭身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不知为何,脸上有些痒痒地,便伸手又抓了两把,疑心是桃花粉作祟,便回头看看满山红绯,山中那亭子若隐若现,可惜……叹了口气,小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一行人驱车回府,季淑入内,先叫丫鬟把药箱子拿来,把腿上的伤处理了一下,又换了件衣裳,略定了定神。 春晓说道:“奶奶先前出府,爷来过一次……见奶奶不在,就走了。”季淑大为呕心,皱眉道:“他来干什么?你说我去哪了么?” 春晓说道:“奴婢只说奶奶去绯林寺外赏桃花了,爷就没出声走了。” 季淑哼道:“说不来了,又来,说不行了,又他-妈行了,这是个什么奇葩怪胎……”一瞬间恨不得破口大骂。 春晓又道:“另外,晚唱已经能起身了,跟暮归一块儿关在柴房内呢,奶奶要怎么发落他们?” 季淑想了会儿,说道:“去,把她们两个给我叫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丁香:十年云外醉中身 晚唱同暮归跪在地上,季淑道:“可知道我会怎么处置你们两个?” 晚唱似是极怕的,身子微抖,看向暮归,不敢说话。暮归并不看她,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地面,道:“奶奶怎么罚都是应当的,暮归没有话说,只是,晚唱不过是听我唆使才做了错事,她本意是不想这么做的,也不想背叛奶奶,还请奶奶放过她,要打要卖,都让暮归一人承担。” 晚唱哆嗦叫道:“姐姐……” 季淑冷笑,道:“你倒是挺讲义气的,什么都让你担着?你想的倒美,要真的这样简单就能解决,那就没有所谓的‘株连九族’了!那些被株连的人,还什么都没做,如今晚唱是你的帮手,你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 暮归也知道自己理亏,无奈求道:“只求奶奶心慈,放了她这一遭,她什么也不懂……暮归诚心求奶奶了!”说着,就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季淑说道:“襁褓中的稚子什么都不懂,比她无辜多了,尚且枉死。你说这个,没用,错了就是错了。” 暮归掌不住,哭道:“求奶奶罚我就好了,放了她罢!” 晚唱蹭过来,拉住暮归的袖子,也哭道:“姐姐,别这样,我愿意跟姐姐一起受罚的,奶奶说的对,我错了就是错了,当时我要是多劝着姐姐点,也未必会闹成现在这样。”脸上的泪扑啦啦落下。 暮归道:“是我的错,你不是没劝过我,是我鬼迷心窍,一直逼着你才这样的,是我害了你。”两人执手,抱头痛哭。 季淑淡淡看着这一幕,此刻才笑道:“好一幕姐妹情深啊,看的我也有些感动……唉!心软了几分。” 暮归虽然在哭,却听的明白,当下含泪看向季淑,道:“奶奶、奶奶?” 季淑说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如此,好吧,暮归,你说要一个人承担,那我问你,我把你卖到妓寮里去,当个千人骑万人躺的妓-女,你也愿意一人承担?” 暮归瞪大眼睛,脸色发白,久久不语。 季淑笑道:“怎么,你不愿意?也是,你的确要想好了,倘若你要晚唱跟你一起受罚,还不至于这么惨的……决定了就不可以反悔了。” 晚唱看看季淑,又看暮归,叫道:“不行,当然不行!让我去,让我去吧!” 暮归一声不吭,任凭晚唱拉扯自己,片刻后才说道:“回奶奶的话,我……我愿意!” 身边的春晓夏知都面露惊讶之色,只不过兔死狐悲,虽然恨暮归同晚唱两个窝里反,不争气,但毕竟曾经朝夕相对,说不为她们有点儿难过,却是假的,只是不能表露出来。 季淑说道:“你真的愿意?”暮归点头,道:“晚唱从小跟着我,因此什么都听我的,我该当对她好些才是,却偏拉她做这种事,是我的罪魁祸首,我愿意担着,只求奶奶真个答应,别再追究她。” 季淑笑着摇头,不再说话。底下晚唱暮归两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季淑拿捏什么心思。 季淑沉吟片刻,才又问道:“暮归,我有两件事不太明白,去当妓-女之前,你能否给我解释清楚一二?” 暮归此刻已经有些“视死如归”之意,便点头,说道:“奶奶请讲。” 季淑道:“第一,你为何对一个人说,只要我离开上官家,你就能当上官直的妾室?” 暮归一惊,抬头对上季淑的目光,刹那间明白了季淑是见过祈凤卿,或许已经知道她跟祈凤卿之间的关系、事情的来龙去脉。 暮归心头惨然,惨惨一笑,说道:“若是在以前,我是万不敢说的,不过此刻也无所谓了,奶奶怎么也想不到罢?——是大太太亲口应承我的。” 季淑真的是没有想到,一时皱了眉,道:“太太?” 暮归说道:“正是大太太,大太太亲口同我说,只要奶奶不在上官府了,就抬举我党爷的妾室。我本是不愿的,因奶奶也答应过我,只要我悄悄地助奶奶……同祈……”碍于夏知春晓也在,就及时打住,只说道,“只要我尽心替奶奶办事,奶奶就让我当妾,可是过了许久,奶奶却绝口不提此事,我心中恼恨,便就应承了太太。” 季淑望着她,见她徐徐说来,神情绝非是作伪的。便知道她未曾说谎,只是……太太,大太太?上官直的亲娘想让自己走?如此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是为了什么? 暮归说道:“那天,本能成了的,谁知道阴差阳错的……发生了那么些事,奶奶醒来后,我更是无望,太太那边自然也指望不上了,我一时发昏,就做了蠢事。” 季淑点点头,知道了真相,心里头却沉甸甸的。 暮归说完,眼中不由落泪,便伸手擦去,清了清嗓子,道:“暮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不怕得罪什么人了。不知奶奶想问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季淑的心思从大太太身上转回来,就问道:“我要问的第二件事是……你为何这么执着的想要当上官直的妾室?对你而言,当一房小妾,当真是这么要紧的事?” 暮归是个稳重谨慎的人,虽然同她相处的不算太多,但季淑自认她不是那些轻浮的傻姑娘,因此她真的做梦都想不到,暮归会做出向上官直下药这种事,如果说她一心想要攀附向上爬,倒是可以解释。 暮归说道:“我……其实……”季淑说道:“怎样?”暮归道:“我自小开始,就在府中伺候当差,我……从很久开始,就暗暗地喜欢爷……” 这个答案更是出乎季淑的意外,不由地瞪大眼睛,倾身向前,问道:“你说什么?” 暮归咬了咬牙,说道:“回奶奶,我……我自许久之前就喜欢爷了……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痴心妄想,只想……只想好好地伺候爷……能近他的身边就好了,我……”她一边说着,一边脸色通红。 季淑在这里吃惊,身后的春晓夏知两人面面相觑,却没觉得怎样意外。 季淑的脑袋一时有些混乱,在她心中所想,认定了上官直是个没脑子的混账,起初对他还有一份戏耍之意,后来因上官直霸王硬上弓,季淑心头恨极了他,若说季淑心中有个死囚之地,那上官直就是头一号的囚犯。 按理说,上官直此人,生的极为俊美出众,他本就是世家公子,上官纬也是美男子,大太太虽然面相寡淡,可也不失秀美,上官直又能差到哪里去? 且上官直从小就文采风流出众,逢年过节,才子聚会,总能一枝独秀,不知倾倒多少闺秀淑媛。 而上官府内的这些上上下下的丫鬟们,也对上官直十分的倾心,只不过不能说,只是暗地里想想罢了。 因此当暮归说自己“暗恋”上官直的时候,夏知春晓两人倒不觉得意外。 可对季淑而言,上官直拥有一个龌龊且黑暗的灵魂,而这个灵魂的阴影笼罩在她眼前,当上官直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所见的只是那个阴影,至于他是否玉树临风俊美无俦,她半点儿也没见到。 季淑心中如一团乱麻,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望着暮归,点头叹道:“你的品味倒是极为独特的了……” 大概暮归真是爱惨了上官直,故而才替她鞍前马后跟祈凤卿两个厮混,故而才答应大太太,求祈凤卿带她离开上官府,两个法子都不成,就使出用药的一招,偏被棠木院那位给坏了事。 在此之前,大概暮归也多多少少用过些手段“勾引”或者“暗示”上官,可惜……上官直那厮是个迂腐君子,多半视而不见。 所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上官直对她来说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祸害,对暮归却是求之不得的甘泉。 呸!季淑一想到上官直,就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身后春晓说道:“奶奶,她已经都说完了,是不是要把她们两个赶出去?” 暮归叫道:“奶奶,奶奶要问的奴婢都说了,奶奶答应过要放了晚唱的。” 夏知骂道:“呸,你别不要脸了,给爷下药,你怎么想出来的,亏我们平日里还一起骂棠木院那位狐媚,你自己怎么也跟她学起来了!你还是跟着奶奶的人呢,弄得我们一屋子的人都跟着没脸!你就别叫了罢!” 春晓说道:“就是的!刚刚还说大太太,大太太如今知道是你下的药,恨不得把你生吃了算数呢!” 暮归神色惨然,喃喃说道:“我知道的……奶奶可以骗我,太太为何就不可以,无非是诳着我替你们办事罢了,我求来求去,不过总是一场空。” 大太太,上官直,棠木院的苏倩……还有这个想当上官直妾室想疯了的暮归。 季淑想来想去,心中忽然一动。 季淑慢慢说道:“暮归,你真的想当上官直的妾?” 暮归茫然抬头,看向季淑,道:“奶奶,我知道我痴心妄想,求奶奶念在我之前为奶奶奔走过的份儿上,就答应我,只罚我一个,放了晚唱罢。” 季淑说道:“我只问你,你是不是还想当上官直的妾。” 暮归眼睛闭上,双眉蹙紧,泪哗哗落下,点头道:“我、我……想,我想!” 春晓夏知齐齐啐道:“无耻!” 季淑笑道:“如今我可以令你死,也可以令你生,……倘若有个起死回生的机会放在你面前,你会如何做?” 暮归起初茫然,但她究竟是个再聪明不过的,顿时直愣愣看向季淑,说道:“奶奶的意思……莫非……”于绝望之中,仿佛看到一线光亮。 季淑慢慢道:“我问你,假如你起死回生了,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暮归呆住,道:“奶奶……我……” 季淑说道:“你心里头有没有痛恨的人?” 暮归摇头,喃喃道:“奶奶,我没有痛恨的人,我只恨我自己,糊涂,做错事,我不恨任何人的。” 季淑冷冷一笑,说道:“是么?原来你只恨你自己,好啊,如今我叫人把你拉去南市妓寮,你就好好地在那赎罪吧!” 暮归一惊,本以为可有一线生机,忽然之间季淑又翻脸了要她死,暮归再聪明的人,陡然之间也失去主张。 晚唱扑过来将她抱住,求道:“奶奶,不要啊!” 季淑见春晓夏知还愣着,便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婆子把人拉出去!” 春晓这才急忙答应一声,往外就走,到门口说道:“快进来。” 两个婆子进来,地上暮归跟晚唱缩成一团,拉扯一起,叫嚷着,难舍难分。 婆子上前,将暮归拉住,道:“姑娘,走了。” 晚唱拼命握着暮归的手,暮归一时也不能放开她,可终究难抵众人之力,暮归被拉开,两个婆子倒拖着她往门口去。 暮归叫道:“不,不,我不去,我不去!奶奶,饶命,饶命啊!” 季淑手中端着一碗盖茶,轻轻地用杯盖将里头浮着的花朵拨弄开,双眸垂着,似没听到那些嘶声大叫,十分淡然。 暮归被粗暴拖着,双脚越过门槛,重重跌在地上,暮归眼睁睁望着季淑,脑中放空,心中却有一团火滚滚上来,暮归忽地大声叫道:“奶奶你说的没错!——是!我恨,我恨!我怎么能不恨?我恨大奶奶你,我恨大夫人,我恨倩姨娘,我也恨爷!我恨你们,恨你们所有人,恨不得你们都死了!” 夏知春晓吓得变了脸色,夏知叫道:“堵上她的嘴!” 暮归大笑,叫道:“我就算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你们等着,我要报仇!” 季淑唇角微挑,双眸抬起,望着那绝路之上将近崩溃的少女,轻轻说道:“把人,带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玉兰:绰约新妆玉有辉 “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并没遇见,却遇到了个“从梯子上跌下来”的姑娘。 那梯子一晃之后,跟着季淑的丫鬟们都吓了一跳,却见花丛里坠下个人来,跌在地上,还在动弹。 季淑瞅了一眼,没看清楚,便说道:“把人拉出来。” 旁边两个手脚快的小丫鬟上前,将那人架着拉了出来,季淑看了看,见那丫鬟眼生,年纪不大,白净脸,不算出众,只透着股伶俐。 季淑这边不做声地打量,旁边的春晓“噫”了一声,凑上前来说道:“奶奶,这是跟着大小姐的丫鬟绢儿。” 绢儿刚从梯子上坠下来,虽然没什么大碍,仍旧有些腿脚不灵便,揉着腿几下,便行礼,口称:“大奶奶。” 季淑问道:“你在这里探头探脑的做什么,爬那么高,又是怎么样?” 绢儿垂着头,说道:“回大奶奶,方才奴婢陪小姐经过这儿,一阵风吹过来,把小姐的帕子吹到花枝梢上去了,奴婢就让人拿了架梯子,把帕子取了下来……奶奶请看。”说着,就把捏在手中的一块素色的帕子递过来。 春晓上前取了,拿来给季淑看,季淑扫了一眼,说道:“原来是这样,行了,以后留神着些。”绢儿松了口气,说道:“多谢大奶奶!”谢了几回,便退下了。 季淑走到那梯子跟前看了看,夏知过来,低声说道:“奶奶,方才明明听到墙那边儿有人乱跑似的……难道是绢儿这丫鬟胆大包天的……” 季淑摇头,说道:“行了,这件事不要再提,就权当没有见过。” 夏知低了头道:“是。” 此后,季淑便又见自己身边些丫鬟们忙了起来,留神打听,才知道将到了“次花朝”,原来农历二月初二日,便称为“花神节”,是百花生日。 那花神节,季淑无缘得过,如今是三月初二将到,便唤作“次花朝”,这日子本是极容易被人忽略的,谁也不会留心,但因前些日子发生了些事端,季淑又是个格外爱花儿的人,春晓夏知就打算再重热闹一番,可喜老太太那边的锦绣大丫鬟也来了一次,亲自说老太太做主,要好好地把次花神日过一过,大家热闹一番,也冲冲先头的晦气。 季淑原本不知为何他们怎么弄的这么隆重,听春晓他们私下谈论,说什么“花神节本是奶奶的好日子,上回闹得不痛快,可喜这回能补上”之类,她细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好日子”,大概就是她的生日了。 如此打了三月初二,春晓便捧了一件大红的衣裳过来给季淑穿,季淑看那衣裳辉煌锦绣的,笑道:“这是干什么,这般隆重?” 春晓笑说道:“奶奶只穿了就是,讨个彩头。” 季淑只好换了,两个丫鬟又选了几支明艳的钗子,给季淑装扮了。 铜镜里的人,煌煌然地,艳色倾绝,似神仙妃子。众丫鬟素来看惯了的,此刻也都忍不住暗自艳慕。 春晓说道:“要说奶奶这个容貌,别说是阖府上下,就算是整个的京城之内,都难找出第二人来了。” 季淑笑道:“有没有那么夸张。” 春晓道:“夸张?”季淑抿嘴一笑,说道:“就是夸大其词。”春晓摇头说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听人说……”她略有些神秘地笑道,“我听人说,这话似是咱们皇上说过的……” 院子里的花枝上头都挑了无数的红纸绿纸,五颜六色的,剪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大大小小的丫鬟们笑声如银铃一般,穿梭其中,春晓也拎了一张红纸过来,道:“奶奶也去挂一张,跟花神祈个愿。” 季淑本不信这些的,只看到大家伙儿这么高兴,便也动了意,低头看了看那红纸剪成的竟是一个窈窕女子的背影,季淑笑道:“是你剪的?” 春晓道:“是啊,奶奶别嫌弃我剪得粗糙。” 季淑端量着,道:“剪得很好。” 丫鬟们簇拥着季淑到了院子里,大大小小的花儿都被披红挂绿的,果然热闹,平添几分喜气洋洋之意。 季淑转头四处看,正不知把这剪纸挂到哪里去。却听得夏知说道:“可巧昨晚上这枝玉兰开了,就像是赶着时候开的一般,真讨人喜欢,——奶奶快赏她,把祈愿纸挂在此处罢!” 季淑转头看去,却见在百花之中,那一株玉兰树枝头横斜探了出来,在那孤零零的枝头,果真绽放着一朵如玉般的花朵,玉兰花大叶小,花朵白中透粉,如今挺立枝头,别有一股高洁孤傲之意。 季淑果然心爱,就走了过来,将那红纸粘在那花朵下头的枝上。 季淑双手合什,垂眸在心中许愿,她自穿越以来遭遇这么多事,好歹有一颗清明镇定的心,不然早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知道祈愿这种事情子虚乌有,但仍旧忍不住有些郑重无措,仿佛自己一念动,天上诸神就会察觉一般,一时很是惶恐。 季淑静了好一阵儿才安稳下来,心中默默念道:“只希望……爹爹他好端端的,让我再早些离开这个地方,回到爹爹的身边儿,守着他一辈子就好……”想到这里,眼中便酸酸地,到底是胡乱想了几句俗话。 东风吹过,那剪纸簌簌而动,上头的仕女背影随风飘飘,好像会赶赴九霄琼楼,将愿望呈现在花神之前一般。 挂了符纸,季淑回到自己屋内,前头便有人来请,说道:“老太太那边已经备下了酒席,专等大奶奶过去热闹了。” 那丫鬟去后,季淑便也带了春晓并两个小丫鬟,向着老太太的屋子而去。 上官府中的女眷们多半都聚集在此处了,见季淑来了,除了老太太,太太跟二太太未曾动过,其他的女子都起了身子,上官红嫣跟秋霜两个一左一右迎过来,大小姐秋霜笑道:“大奶奶终于来了,再晚来一刻,我们就要亲去请人了。” 红嫣道:“正是,自我来这里,老太太不知叨念了多少声儿大奶奶呢,好不容易人来了,快上去给老太太看看,平了她老人家的念想儿。” 上头老太太笑道:“你们两个小的别吃你们嫂子的醋,也别围着她,让她到我身边儿来坐。” 红嫣笑道:“嫂子你看,巴不急了不是?只嫂子在老太太眼里是凤凰,敢情我们都是草鸡来的。” 老太太笑的前仰后合,说道:“快来人,把这个草鸡拉下去处置处置,给淑儿熬一碗浓浓的鸡汤补身子。” 红嫣大骇,此刻二夫人起来,走过来将红嫣搂入怀中,说道:“还敢说自个是草鸡不了?敢跟老太太打白话,你这小猴子虽然精灵,又怎么是老太太这如来佛的对手呢?来……老太太不疼你,我疼你。” 红嫣便倒在二太太怀中,撒娇撒痴。 此刻老太太的丫鬟锦绣便过来迎了季淑过去,季淑在老太太身边儿坐了,老太太捏了她的手,近近地看了一番,说道:“你今儿穿的好,这红的真喜气,看你的气色也比过去更好了,好好……” 季淑说道:“多谢老太太。” 大家说了一会儿,却见在座的除了太太,二太太,是上官家的两位小姐,秋霜,红嫣,并吕瑶女,上官青的那两房小妾却不见,想必是上不了场合的,并暮归跟苏倩也不见人影。 喝了一会儿酒,老太太才放了季淑,季淑便回来自己坐,旁边吕瑶女便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正说着,身边儿多了个人,竟是秋霜,端了一杯酒道:“我来敬嫂子一杯。” 季淑见了她,便想到前几日那个从梯子上摔下来的小丫鬟,便笑道:“恐怕我不胜酒力,会醉的,不过也不能弗了秋霜妹妹的雅兴。” 说着便也端了杯酒过来,秋霜同季淑虚虚一碰杯子,袖子遮着杯喝了酒,眼望着季淑,眼中光芒闪闪烁烁,片刻却又道:“多谢嫂子赏脸了。” 季淑笑道:“妹妹别客气。”瑶女在一边上看她两个说话喝酒,便只微微笑。 这会儿红嫣也过来,说道:“你们悄悄地在说什么呢?” 秋霜笑道:“没说什么,正同嫂子商量行个酒令,热闹热闹呢。”红嫣瞪大眼睛,道:“那正是我最拿手的,是击鼓传花呢,还是掷骰子?” 季淑在旁边听得懵懂,秋霜问道:“嫂子拿主意如何?”季淑笑道:“我不行,你们玩儿罢,我怕喝醉了。”红嫣便来摇晃她,说道:“嫂子来罢,别扫兴啦。” 季淑无奈看她,红嫣见她有妥协意思,便道:“击鼓传花,我们这些人不算太多,老太太又不爱动,太太肯定也是不玩的,人少了没意思,不如就我们几个悄悄地掷骰子玩罢。” 季淑就只好应了,当下红嫣便命人抬了个大的圆桌子进来,摆放了些瓜子花生,松子糕点,将圆凳围了,把瑶女也叫来,连同秋霜红嫣,加季淑在内四个。 红嫣命人取了三个骰子来,小声说道:“这上头是六个名字的,我们只四个人,少了两个,万一掷空了的话,岂不是很不好玩儿?不如加两个进去。” 季淑此刻还不明白这掷骰子怎么能扯到人名上头去……不过这骰子四四方方,算起来是有六面的…… 季淑便在心中暗自揣摩,一边看着大家。 秋霜道:“不如我们偷偷地把大太太跟二太太加进去?”红嫣吃吃地笑,说道:“倒也没什么不妥当,我玩我们的,她们不知道就好。” 瑶女却说道:“给大太太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红嫣笑道:“我们别说,她们怎知道?” 季淑道:“不如不写大太太,就换别个……唔,写我们爷罢。” 红嫣捂嘴,说道:“嫂子你好厉害,既然你做主,我便写了,以后大哥哥找我,你可要替我担着。” 瑶女笑道:“这个你自管放心,嫂子是有法子制哥哥的。” 当下,丫鬟便取了纸笔来,红嫣自会写字,便在纸上写道:“一点的话那就是大哥哥,二点是二太太,三点便是大奶奶,四点就是二奶奶,五点那就是秋霜姐姐,六点自然就是我了。” 此刻季淑便有些明白,原来她们是算骰子上面的点,骰子六面,每一面上点数不同,如果掷到了哪个面朝上,譬如掷到三点,那就是季淑了。 然后剩下的两粒色子又怎么说? 红嫣说道:“那接下来,就是作甚,我提一个,饮酒跟作诗是少不了的。” 秋霜笑道:“亏你平日最古灵精怪,竟提这么中庸的,我也提一个,就习武罢!” 红嫣笑看她一眼,说道:“这个好,这个好,我先写了……”说着,便在纸上写道:“一点是饮酒,二点是作诗,三点是习武,那么接下来还有三个,二奶奶跟大奶奶也说个。” 季淑此刻已经半懂,就看瑶女,瑶女说道:“那我先说一个……就卖俏和争吵罢。”红嫣噗嗤一笑,道:“二奶奶这个最妙!”说着提笔写下“卖俏”“争吵”四字。 季淑道:“我的一个是……赏花罢。”红嫣便也写了。 秋霜道:“人跟所做都有了,那地方……算起来,饮酒对酒馆,作诗对书房,习武对武场,卖俏么……对章台,争吵……就对闺房好了,赏花,则自然是花园了!” 红嫣便写下来,道:“一点是酒馆,二点是书房,三点是武场,四点是章台,五点是闺房,六点是花园。” 如此写罢了,丫鬟们也好玩,捧了酒壶就在外围站着看热闹。 红嫣笑道:“大奶奶先来,这红色筛子是人,绿色是所做,白的的是地方,再说好了,倘若是掷出的语句通顺,咱们便不喝酒,倘若掷出了大哥哥在武场卖俏……那大奶奶就要喝一杯啦!” 季淑此刻也已经明白了这掷骰子得规矩,这游戏原本在现代时候也曾玩过的,不过不是以掷骰子的法子,只是用些小纸条直接写了便捡三个出来看,大家图个一乐,并不是赌酒玩。 当下季淑第一个扔了下去,那三色骰子滴溜溜转了会儿,停了,红色的是三点,绿色两点,白色六点。 红嫣跟秋霜凑在纸前看了看,红色三点自然是季淑自己,绿色两点却是作诗,白色六点则是花园了。 当下红嫣笑着念道:“大奶奶花园作诗!” 秋霜也笑道:“通顺通顺,过,大奶奶不必喝酒。” 季淑哈哈一笑,把骰子放回去。接下来却是瑶女。 瑶女也往碗里一扔,骰子转定了,却是红色一点,绿色三点,白色五点,红嫣一查,笑的喷了出来,高声叫道:“大哥哥闺房习武!” 众人一时大笑,瑶女也是满面通红,连声说道:“嫂子,我手气恁般的不好,冒犯了。”季淑笑道:“一场玩乐罢了,别放心上。” 红嫣也笑道:“大哥哥好威风,居然敢在闺房习武,莫非是想对嫂子动武么?只不知这一场究竟是谁输谁赢?” 季淑笑道:“你替你哥哥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自然会让着他的。” 红嫣道:“昨儿几日我看哥哥脸上带伤,问他他也不说,现在可算找到原因了。”季淑笑,连旁边的丫鬟们也笑的前仰后合。 季淑一边笑着,心头却发苦。她忽地想到前几日同上官直那一场,不是全武行,也颇为惊心了,季淑心头莫名地想:“虽然是玩乐,却还真有几分意思在里头。” 于是瑶女不免就吃了一杯酒,接下来就是红嫣跟秋霜轮流去掷,一个掷出“二奶奶章台赏花”,一个掷出“红嫣花园习武”,各自都吃了一杯,不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玉兰:素娥千队雪成围 第二日,便是三月三,正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出春踏青节日。按照惯例,上官府中的这一干女眷们便也乘车备马,往郊外踏青,一路行去,欢笑之间,将到了澄元湖畔,季淑掀起帘子看去,却见外头仕女如云,湖边绿荫之外,大片的帷幔遮住路旁行人,帷幔外面一层是些小厮站着防护,里头一层还有丫鬟守着。 所谓“里外有别”,这也是惯例的约定俗成,三月三日放晴,官家的女眷们便会来湖畔踏青赏玩,外面的男人不得靠近,以免生事。但仍有大批登徒浪子闻讯而至,仿佛蝶嗅香来一般,是以这帷幔外面挡下的些行人,多半是男子,只是被幔帐挡着,连望里头看一眼都不能。 里头的尽是些官宦小姐,大家闺秀,呼朋唤友,或丫鬟伴着,或三五成群,自在踏青赏花,观湖望水,绿鬓红裳,素幔如雪,真似天上人间一般。 季淑下了车,丫鬟们扶着,便也往帷幔里头走,这顷刻间,帷幔后面便有三三两两的人探头探脑,忙不迭的来看。 有人窃窃地道:“那就是上官家的少奶奶了,果然是个极为绝色的……”还未曾议论两句,就被些小厮打散,喝道:“找死呢,还不快滚!” 季淑目不斜视地往帷幔里头去,前面红嫣回头招呼,叫道:“嫂子快些呀!” 季淑点头,放眼看去,见前头一片澄绿,竟如翡翠玉一般,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澄元湖了,湖上另有一座湖心亭,亭中也还有观景之人,也都是些女子,衣袂飘飘,颇为惬意。 湖面上的风吹过来,季淑站定了步子,深吸一口气,也觉得颇为开怀。 而远处翠山隐隐,果然湖光山色,两相得意。 然而就在季淑同红嫣秋霜几人下车望内走进来之时,在场的些名媛丽人,都情不自禁地收了声,有人便看向此处,眼中或由艳慕,或有嫉妒,更有的是隐隐地恨妒交加。 今日季淑并没就怎么装扮,头上斜插一支凤头钗,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裙,披着月白色薄披风,并不似众人一样衣着鲜艳,然而却因她天生丽质之故,越发显得气质超群,更如九天仙子谪凡尘一般。 所谓的“淡极始知花更艳”,便是如此了。 季淑自己却没怎么在意,只是随着红嫣秋霜他们往前走,一边随意看山观水,自在之极。 既然出来玩,自要尽兴,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 而就在季淑下了马车入内之后,这澄元湖之外的飞鱼山上,那绿树掩映的“正阳阁”中,有人靠在窗户边儿上,望着湖畔上美人如云,轻哼了声,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百样色,不如花家女……可惜可惜,这么一个妙人儿,偏生落入我大哥那个迂腐人的手里,失去了多少趣味。” 说话的人,却是个瘦削青年,面容生的倒是清秀,只是相貌太过单薄,双眼皮略有些肿,脸色白里泛青,透着一股纵-欲过度之色。 对面那人一笑,却不答腔。 青年便又道:“还以为她就那么死了,我尚念了多少声可惜……没想到居然又活了过来,真是命大,又古怪,难不成真的是被鬼附身了么?” 对面那人才道:“鬼神之说,子虚乌有……二爷也信这个?” 青年笑道:“昭,我知道你是不信的,只不过,听闻她醒来后性情有些变了,倒让人颇费思量,她究竟变作怎样了?” 那青年对面坐着之人,竟正是楚昭,这跟他说话的“二爷”,自就是上官府的二少爷上官青。 楚昭见他问,便道:“这个,我是外仆,没怎么跟大奶奶撞见,自是不大知道的……” 上官青笑道:“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呢,反正她也不是个什么贞节烈女,天生淫-浪的,连外头的戏子都勾搭得上,昭你这人品相貌,她见了还不得贴上来……只是我大哥那头顶上绿帽子明晃晃地,还镇日里在我跟前装腔作势!说些孔孟圣贤,还对我诸多挑剔,想来真是笑死人了。” 一边说着,上官青倾身起来,望下面看去,澄元湖畔,千娇百媚,却只有一道影子最为出众,飘然若仙。 上官青摸了摸嘴角,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咬牙道:“只可惜有别人的,难道就怎样也没有我的?迟早晚我要……” 楚昭恍若未觉,只说道:“二爷打算什么时候回府?” 上官青道:“看完了再走不迟……”忽地回头看向楚昭,道:“昭,你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你看那边,哪个不是看的口角流涎?” 楚昭回头,却见身后,每个窗户边儿上都挤着几个男子,人头攒动,恨不得跳下正阳阁冲到澄元湖畔,有人举着千里望,痴呆呆的看着,嘴角汪着一线口水,没有的便蠢蠢欲动想去夺过来自己看,一时吵吵嚷嚷搅做一团,又有人不停地对那些女子品头论足,言辞下流,神情猥琐,果真不堪入目。 楚昭笑道:“也不是……只不过看也是白看。何况我现在只留心打熬身子,习练功夫,实在无心他顾。” 上官青的目光自湖畔那道素色人影上依依不舍掠回,望着楚昭,道:“我就佩服你这点!真是好汉子,不像那些道貌岸然之人。只不过……昭,自我认识你开始,就没见过你近过女色,你实话跟我说……你总不会还是个童身罢?” 楚昭轻轻咳了声,含笑不语。 上官青瞧着他的样儿,道:“我就不信,你来你来……”他伸手握了楚昭的手臂,将他扯起来靠在窗边,指点说道:“你瞧见没,那水边站着的……你休要同我说,你连她也看不上?” 楚昭抬眸一看,见水边人影依依,一身素白,吹的衣袂翩飞,仿佛临水洛神。 他自认得那人是谁。 上官青道:“你瞧,此处踏青观景的闺秀淑媛,不下百人,哪个及上她分毫?你真个一点儿也不动心?” 楚昭道:“二爷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外仆而已。” 上官青靠在窗户边上,说道:“说什么笑?反正她也不是什么正经妇人,这里偷看的,也有十几个,你去问问任何一个,敢说对我那大嫂没绮念的,我割下头来给你当凳子坐!” 楚昭扫了一眼那人,便含笑摇头,却一句也不多话,更不争论。 上官青恨道:“罢了,我算服了你……不过,改日定要拉你去馆子里转转,我不信你真是铁石人。” 楚昭仍旧落座,自斟了一杯酒,抬头一饮而尽,袖子遮着双眸,目光向外瞟开,不偏不倚,瞥向那人娉娉婷婷的身上。 季淑正在看那水中游鱼,十分得趣,忽地听到身后有人窃窃说道:“公主到了!” 季淑怔了怔,回头看去,却见身后不远处,澄元湖口上,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缓步进入,打扮的极为贵气,气势十足,随行也有十多人,几个宫女,另有几个太监跟在其后。 那少女进来之后,所到之处,前头的女子纷纷避让,有人便屈膝向着这少女行礼。这少女却谁也不理,鼻孔朝天一般,一路往前走,竟渐渐地要到了季淑身旁。 季淑略觉得愕然,便仍站着不动,此刻在一边儿玩耍的红嫣过来,便道:“嫂子,你的对头又来了,留神。” 季淑闻言,差点要喷出来,忙道:“对头?”红嫣吐了吐舌头,说道:“我说错了,只是嫂子你勿要跟公主争斗……忍一忍也就罢了……”她说完之后,眼看公主一行人到了跟前,就忙不迭地就闪到一边去。 季淑看向公主,见她果然只盯着自己,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之色。季淑挑了挑眉,见公主到了跟前,便浅浅行了个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朝阳公主嘴角斜斜挑起,笑道:“哟,你今儿怎么这么多礼了?” 季淑瞧她一脸不逊,不由心头苦笑,想道:“看样子还真是对头。” 季淑也不搭腔,便起了身,径自站在旁边,朝阳公主踱步过来,说道:“怎么一个人,连个相伴的都没有?” 季淑说道:“妹妹们都在别处游玩。” 朝阳公主见她低头敛眉、极为平静的样子,皱了皱眉,说道:“你怎么啦,蔫儿啦?平日里见了我可不是这幅乖顺模样,早听闻你先头死了一回,不明不白的又活过来,莫非真的是转了性子?还是鬼上身?需不需要本宫给你请各出名的道士,驱驱鬼?”她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就围在季淑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季淑心道:“我这么不言不语,她倒越发盛气凌人来了。”当下淡淡一笑,说道:“公主既然知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最好也别在我身边儿转悠,我这一趟下阴曹地府,的的确确带了几分鬼气上来,那些小鬼儿镇日说要找个带贵气的人攀附着,那些黑白无常之类便不敢来把他们捉回去,公主小心请了道士,要留给自己用啊!” 朝阳公主吓了一跳,也亏得她凶悍,便道:“你想吓唬我?哼,还以为你老实了,却还是这样牙尖嘴利的讨人嫌,只不过都好,无所谓的,反正现在……” 季淑正不知她在说什么,却见朝阳手抬起,当着季淑的面儿松开,一枚玉坠子便荡了下来,在跟前晃来晃去。 朝阳公主笑眯眯地,目不转睛看着季淑。 季淑看了一眼那玉坠,隐隐地觉得有几分眼熟,却记不清哪里见过,便说道:“公主这是何意?这坠子看起来也不算太名贵啊,难道公主这也要拿来到我跟前炫耀?” 朝阳公主面上掠过一丝诧异,说道:“你居然不认得这坠子了?自然不算是太名贵的,本公主什么名贵之物没有?——但这坠子的特别之处在于,是从谁身上得来的。” 季淑道:“哦?是谁身上得来的?”朝阳将东西收起,皱眉看了季淑一眼,道:“你真不认得了?” 季淑便只看她,朝阳对上她的双眼,忽地一笑,了然说道:“我知道了,你就算认得也会装作不认得,对不对?哈哈,我偏要告诉你,让你多疼几分,这东西就是凤卿的,是他亲手交给我的,如何,想起来了么?” 朝阳这么一说,季淑才想起来,原来是曾在祈凤卿身上见过这玉佩的,只是没怎么留心就是了,难道说,这位朝阳公主如今已经跟祈凤卿…… 季淑不言语,朝阳便越发得意,笑道:“先前你霸着凤卿,向我耀武扬威的,如今凤卿不睬你了,只同我好,花季淑,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季淑反应过来,便道:“公主既然知道风水轮流转,就要小心些,备不住改日也另外有人,再占了公主的心头好,或许此刻也正有人下手也不一定,公主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在这里炫耀?我只怕回头公主就要哭了。” 朝阳怔了怔,说道:“你不用危言耸听!我是不会信的!” 季淑笑道:“公主不信也无妨,反正此事跟我没什么干系,我只袖手旁观,看戏罢了。”她说完之后,便施施然的走到一边儿去,信手捡起地上飘过来的花瓣扔进水中。 碧水里的游鱼以为是食物投下,便纷纷浮上来,争相抢那花瓣,翻滚跳跃,闹腾的不可开交,却不知这东西是能看不能吃,抢来抢去,不过白忙一场罢了,倒惹得湖畔看客们笑个不休。 季淑投完了花瓣,忽地觉得异样,仿佛面前有光一闪而过,她略皱眉,心下警惕,目光掠向湖上,却并无不妥。 季淑看看头顶,此刻阳光斜照面前飞鱼山,她心中一动,眯起眼看过去,却见在山中某处,有点亮光微微闪烁,似有若无。 正阳阁内,楚昭双眉一簇,起身说道:“二爷,我们走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玉兰:天遣霓裳试羽衣 季淑忙道:“把人拦下,别进来!”一边慌里慌张起来,从架子上扯了衣裳过来裹住,带着水地跳到地上。 这功夫上官直已经进来了,道:“我又不是土匪,做什么要拦着我?都出去!”春晓夏知两个苦苦地求,碍于季淑之命,也不敢退下,却也着实不敢就真个把上官直拦了。 身上的水沾了衣裳,瞬间冰凉一片,的脚踩着地面,季淑忍不住就打了几个寒颤。 额前水滴纷纷落下来,季淑缩起身子,心中却异常愤怒。 把湿了的衣裳扔了,重新捡了干净的披了,才把腰间带子系上,就听上官直的声音已经近了,道:“人呢?”又说道:“你们两个,出去!” 此刻季淑便拖了鞋子,在屏风背后探头一看,正巧上官直回头看过来,两人目光相对,季淑脸上一红,狠狠地道:“你进来干吗?听不懂人话吗?春晓夏知,过来伺候我更衣!”两个丫鬟正不知如何是好,闻言急忙赶了过来。 上官直见她头发上滴水,显然正在沐浴,神情便略见古怪。又看她面露凶狠之意,就哼了声,说道:“好!我坐等你就是了!” 季淑听他说这话时候,似有些咬牙切齿的,却仍没发作,她不知上官直是为了何事,就愤愤然地收拾好了,头发还半干,幸好不滴水了,就出来外面,果然见上官直还端正坐在那里。 季淑撇嘴,自语道:“装模作样!” 上官直见她出来,便转过身,说道:“花季淑,你叫她们两个出去。” 季淑坐了床边儿,说道:“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端,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必要避着人呢?” 上官直扫她一眼,垂眸忍了口气,才又道:“我并非是同你赌气,也不是要……总之你让她们出去,我有事同你说。” 季淑见他说的郑重,便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就在门口,若我叫你们,就即刻进来。”两个丫鬟行礼,便出去了。 室内顿时寂静,季淑伸手抖着自己的头发,抖落水珠点点,她刚沐浴完,脸色白里透红,娇嫩异常,那双眸子更似要滴出水儿来一般。 上官直看了会儿,不知为何,心头竟觉得有些悲凉,如此绝色,却偏偏…… 季淑抖了会儿水珠,见上官直端坐不语,就道:“怎么了,哑巴了么?说啊。不是有要事的么?” 上官直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一物,放在桌上,道:“你自己看罢。” 季淑停了动作,见他神色似有几分“惨然”,不由地大为惊愕,心道:“这幅德性,如丧考妣,又或者是家族企业破产,哈哈……”一时幸灾乐祸。 她本坐在床上,此刻便下来,走到桌子边上,低头一看,却见是一本簿子。 季淑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上官直淡淡道:“你自己看。” 季淑翻开来,顿时一惊,却见里头一男一女,均都赤着身子,女子丰-乳肥臀,男的体态雄健,正在做交-媾之态,女前男后,纤毫毕现…… 季淑大吃一惊,急忙将书合了,心怦怦跳,赶紧先看上官直,见他仍旧坐着,毫无动静,才放松下来,却仍旧后退一步,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巴巴地送这本……东西给我看?你想干什么?” 上官直回头看她一眼,见她兀自一脸戒备看着自己,不由地苦笑了声,想了想,就仍旧说道:“你以为我是拿此物来撩拨你的么?你再细看一看……”他仰头看向别处,声音似秋风扫落叶,隐隐地有些叹息悲凉之意,补充说道,“看一看上面的人物就是了。” 季淑见他神情大异于寻常,心中更是诧异,便说道:“有什么可看的,这种东西……”心里刚想说“这种东西算什么,在若干年后,有个东瀛国,盛产一种叫做a-v的东西,深得广大人民群众喜爱……”咳嗽一声,急忙收住话头。 上官直道:“你看就是!”声音竟带几分严厉。 季淑皱眉,终于又翻开去,这一页跟先前翻的那一页不同,两个人又换了个姿势,乃是女上男下,季淑咋舌皱眉,道:“哼!”又翻了一页,却是女子的腿被缚住吊了起来,婉转无力,而男子跪坐其中……季淑信手乱翻了会儿,实在看不下去,就烦道:“你到底想……”说到这里,忽然话头一怔。 她似发觉有些不妥。 季淑仔仔细细将图中人物看了一回,便又急忙翻看了几页,如此一直十多页过去,季淑怔怔停了动作,说道:“这……这图中女子的脸,为何一直都画得如此……” 这秘戏图里头的男女,因为要做出许许多多的动作,自然或有正面,或有侧面,各自不同,譬如这男子,有时候还会背对女子,因此那脸就露不出来,可是,季淑忽地发现,这图中的女子,却是自始至终都是露出正面的。 不管是什么姿势都好,就算是“后入式”,她都要转过头来给一个正面。 一开始看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但是从头到尾都如此,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上官直看向季淑,说道:“你察觉了么?”季淑说道:“是啊,这样子也太奇怪了些,总顶着一张大脸是怎么回事?显得整个画面越发失真。” 上官直按捺不住,手抬起,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都跳起来。 季淑道:“怎么了,莫非我说的不对?” 上官直脸色发白,说道:“你、你当真没看出这画中的女子……女子……她、她……”咬牙再三,道:“她是何人么?” 季淑瞧的蹊跷,说道:“这么丑……”不情不愿地又扫了几眼。 想古代的画技跟现代的繁多种类不同,比如这人像上头,就更有许多分别,季淑对画画儿又没什么研究,古人的话更是一窍不通,只是看个热闹罢了,如今被上官直一说,才就聚精会神又看过去,这样一看,却当着看出几分门道来。 这画中的女子,体态娇柔,面容画得极其细致,细看之下,却觉得是太细致了些,眉眼的描画都是极为用心的,季淑揉着下巴看了会儿,只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 倘若她是真正的花季淑,见惯了这些古代画风,自然会一眼认出画中的女子是谁,可她偏生是个现代人,观赏心理跟品味都大相径庭,就只是沉吟。 上官直见她盯着细看,半晌却不做声,心中又苦又涩,冰火交加,他自得了这簿子,就按捺着心头火气,此刻却终于忍不住,便腾地站起身来,一把攥住了季淑的手腕,说道:“你还认不出么?亦或者不敢认?” 季淑吃了一惊,说道:“喂,做什么动手动脚的?”上官直将她望自己身边儿一拉,盯着她说道:“你休要再在我跟前演戏,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淑越发不解,道:“你是疯了么?拿这没头没脑的东西来给我看,又一副兴师问罪之态,难道是我藏着的这东西?你别来平白诬赖人好不好?” 上官直怒道:“不是你藏着的这东西,只可惜,这秘戏图上头的女子,就是你!花季淑!” 这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季淑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好像被劈开了,顿时一片空明,而后却恍然大悟,不错,怪道她看画中的人似曾相识,原来、原来……原来就是花季淑?! 天啊,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她正在苦思冥想这似曾相识的女子是在哪里见过,如今却想道了……在铜镜里头,她曾见过这个若隐若现的影像不是?! 上官直见季淑错愕不语,便道:“你当真认不出么?” 季淑心中翻腾一片,心想道:“真是死定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上头的人会是花季淑?等等,要是承认了的话,岂不是落实了罪名?上官直毕竟更加趾高气扬,而且这种事,也太过分太丢人了吧,以前被他说淫-妇淫-妇的,倒也罢了,反正不是我做的,如今顶着花季淑的皮,留下这种罪证可是大大的不妙。” 季淑极快的想到这里,便昂头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这怎么会是我呢?别笑死人了好不好?随便画个人就说是我?” 上官直说道:“这怎么不是你?”季淑道:“你别一口咬死!第一,我看这图里的人跟我差多了!我没这么丑,这张脸也太大了点儿……我有这么胖吗?第二,你非说是我,也不打紧,这天底下千千万万的人,倘若有一两个面貌相似的,也不足为奇。” 上官直见她居然不怕,还侃侃而谈,一时气的浑身发抖,片刻却说:“好,既然如此,面貌相似不足为奇,那么,这个呢?”季淑说道:“哪个啊?”上官直伸手,将她的衣裳用力扯下,季淑怒道:“你干吗?你这色鬼,说了半天还是想……” 上官直却并未继续动作,只是指着季淑背后腰下,说道:“这点痕迹,却是无错了罢?” 季淑怔道:“什么痕迹?” 上官直说道:“你自己看,你腰后原本有一点淡花痕,而这……这本册子上头的女子身上……亦……你自己看就是了!” 季淑吃了一惊,当下也顾不上遮掩身子,赶紧扭身回去看,果然见腰后一点淡淡的粉红印记,浅浅淡淡的,仿佛是一朵儿花的形状,在雪白的肌肤上,很是美丽。 季淑吃了一惊,道:“噫,先前我怎么没见过有这东西?”赶紧抄起那簿子来看,果然见那女子赤着的身子上,纤腰上一点儿花痕,虽然不清晰,却若隐若现地,不知情的人,还可以为是一点磨痕。 但是一页如此也就罢了,只能说是巧合,偏偏每一页都是如此! 季淑一时大惊失色,再也没有话说,就愕然看向上官直,上官直望着她,说道:“你这一点花痕的印记,平时是不会浮出来的,只当沾了水……亦或者发了汗后,才会露出来……为何会有别的人知晓,且把她画出来?你自己……可知道?” 季淑心头冰凉,上官直这番话虽然并没有很直白的说,但内中的意思,她又怎么会不明白? 除非是她跟别人共浴,被人看到腰后这印记,近身的丫鬟春晓、夏知等自然是知道的,可她们绝不会出去乱说。若不是这个,那么出了汗的话……要怎样才能发汗? 季淑心神不宁,问道:“你这本……是从哪里得来的?” 上官直说道:“是朝阳公主派人送过来的。” 季淑一惊,道:“她?” 上官直说道:“据说是今日从澄元湖旁抓捕到的那些登徒子的身上搜出的。” 季淑说道:“原来……”她当时远远看着,见朝阳公主翻了一本簿子,却又急忙合上了……想必就是这本。 朝阳那丫头倒也歹毒,摆明了认得上面的女人是她,却不当面说,反倒把这本给了上官直……以上官直的脾气,自然不会轻饶了她的。 季淑默然无语,也不再同上官直争辩。上官直说道:“如今我只问你,是不是你……你让人家画得这东西?” 季淑也不知道是不是花季淑让人画得,一时无法回答,就只看上官直。 上官直走前一步,到了季淑跟前,说道:“是不是?” 季淑手握住衣裳,将原本褪下的衣裳扯起来,淡黄色的外衫,遮着里头的肚兜,却仍遮不住那玲珑的身段。 上官直望着她绝色容貌,这样天人般的身姿,心中悲苦交加。 季淑见他神情有些变化,就后退一步,说道:“我只能说,我没有叫人做过。” 上官直怔了怔,说道:“那么,那么怎会有人如此刻意的画出来?你腰上这一点,也只我……我才知道的,怎么会有人……” 季淑心中也有些惨然,她已经想到一个人,却不敢肯定,更不想跟上官直说,就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上官直说道:“你不知?你就一个不知,便想要打发我么?” 季淑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她本想要说“我没有做过”,的确,花季淑做过与否她不知,但是她没有做过,这是个无形中偷换概念的句子,说出来也不亏心的,可是一转念,季淑心想:“难道我说不是我,他就能信么?而且先前我正烦他纠缠我,不如……”因此话将出口,反倒忍住了,只说道:“你能信则信,不信拉倒!” 上官直见她本来着急地要辩解之态,忽然之间却又变得态度强硬起来,上官直大失所望,一时火遮了眼,骂道:“果然是淫-娃荡-妇!”一巴掌甩过来。 季淑其实早有准备,他许会动手,可此刻,不知为何却不想躲开。 上官直怒火正炽之时,一巴掌结结实实打落在季淑脸上,手心火辣辣地。 季淑脸上吃痛,嘴里也咸腥一片,大抵是出了血,身子扑在床边,却又撑着床面,转头看向上官直。 上官直胸口起伏不定,面前季淑头发散乱,嘴角带血,嫩白的脸上浮现几道红痕,样子很是凄惨。 上官直心头那火苗簇簇的跳了跳,理智回归,略有几分后悔之意,整个人踏前一步,想看季淑伤的如何,不防季淑会错了意,竟冷冷地说道:“你若觉得不够,这边脸也由得你打。” 上官直一怔,望着她倔强冷漠的神情,心如刀绞,又似坠入寒冰之谷,恼恨交加,无处宣泄,回手一拳捶在桌子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季淑吓得抖了抖,定睛一看,却见上官直气冲冲地往外跑去,门口春晓夏知两个闻声吓得也进来,见上官直满面杀气,急忙躲了开去,上官直头也不回,飞起一脚踢开个挡路的凳子,极快地冲出门去。 春晓夏知两个忙抢过来,见季淑这幅模样,各自吓了一跳,不敢做声。 季淑捂着半边脸,不知为何,这本是她所求的,这一刻,心中竟也毫无喜悦之意,见丫鬟进来,只淡淡说道:“此事不用告诉其他人,春晓,把东西收拾一番……夏知,去看看有无冰块,拿来替我敷脸,没有的话,弄点儿冷水泡块巾子。” 春晓收拾了番,犹豫递过一物,道:“奶奶……这个……”季淑抬眼一看,却见是上官直带来的那本惹祸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玉兰:香生别院晚风微 上官青听了这一声,顿时便皱了眉,本来有些倾身向着季淑,此刻就直起身来。 季淑向后一看,却见在院门口出现的那人是上官直,身边儿还跟着一个人,竟是瑶女。 此刻夜晚的雾气退散,东方越来越明,映出上官直那张脸来,真是耀耀然的充满正气。 这功夫,季淑跟上官青心中却不约而同地,一个想道:“昨夜打了我一耳光后,大概在暮归那边厮混的高兴吧,真难为他起这么早。”上官青心里想道:“每次见了我都是这张脸,以为自己真是正人君子么?呸!” 当下季淑不言语,仍旧转过身去慢慢地浇花。 上官青却行了个礼,道:“哥哥,早。”又看瑶女,道:“你怎么出来了,怎么跟哥哥一起?” 瑶女垂着头,道:“我出来找你,正巧跟大哥哥遇到了。” 上官青冷哼,眼神更阴鸷了几分,道:“难道不是去找哥哥告我的状的?” 瑶女未来得及说话,上官直喝道:“你胡说什么!我是刚才遇到瑶女的,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心虚了才来问我?” 上官青悻悻地,却不敢反驳,只说道:“哥哥昨儿不是歇在新姨娘屋内么,肯这么早起来?” 季淑手一抖,差点笑出来,上官青自露面,这一句话算是说的最中她意。 季淑便仍闲闲的浇水,上官直瞪了上官青一眼,又极快扫了季淑一眼,才皱眉道:“够了,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你跟我来!” 说罢,便背了手,转身而行,上官青无奈,只好跟在后头,尾随出去。 剩下季淑差不多也浇完了花儿,旁边瑶女一直未曾离开,季淑回头看她一眼,道:“你怀着身孕,该多歇息,怎么在这里站着?” 瑶女摇摇头,说道:“我心里烦,睡不着,索性就出来走走。找二爷是假,散心是真。”说着,便轻轻一笑,却又问道:“嫂子呢,为何竟也起的大早?我头一次看嫂子亲手摆弄这些东西,叫下人来弄不就行了么?” 季淑不理其他,只说道:“其中自有乐趣,自然是要自己动手才好的了。”说着就把水桶之类的提到旁边去,瑶女看她雪玉般的手沾了泥污,皱眉道:“嫂子的手都弄污了。” 季淑笑,道:“手被泥沾污了,算不得什么,真正的龌龊污秽,更甚这些千百倍,那手上却是半点尘也看不出来的。” 瑶女怔了怔,就微笑道:“嫂子说话恁般……玄妙,我有些不太明白。” 季淑道:“随口说说,不用求这么明白的,对了,你为何心烦?” 瑶女道:“嫂子不知道么?二爷昨儿回来,又同我吵了一番。” 季淑道:“他回来是好事,昨儿我看你高兴的那样,怎么竟又吵起来?” 瑶女说道:“我们爷就是这个性子,说不定哪里做的不对,就闹起来了……他在外头没人管束惯了,回来了,自然就不痛快,今儿早上因我的丫鬟手慢了,给他端水端晚了,他就踹了丫鬟一脚,我说了几句,就又吵起来。” 季淑说道:“原来是这样,幸而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你要多留心,你有了身子,免得争吵起来动了真气,对腹中孩子不好。” 瑶女说道:“嫂子说的是,故而我出来走走。” 两个人说了会儿,外头夏知春晓就来到,伴季淑回去更衣,瑶女就自也回屋里去。 季淑装扮好了,便去见老太太,彼此闲闲地又说了一番,红嫣并未出现,只秋霜偷偷说道:“嫂子,红嫣听说嫂子昨儿跟哥哥不大太平,可是因为公主告状之事?” 季淑有些吃惊,说道:“你们也知道了?” 秋霜说道:“我们只听说公主派人跟大哥哥说了什么,大哥哥就跟嫂子吵了起来,嫂子你放心,当时我们都在,我跟红嫣都会劝着大哥哥的。” 季淑急忙说道:“这个不用了,我跟他不是为了这件吵。” 秋霜道:“不是?” 季淑一笑,安抚说道:“不是。而且夫妻两个,床头吵架床尾和,有劳你跟红嫣担心了。” 秋霜这才松了口气,说道:“红嫣羞愧极了,自责做错了事,不敢见嫂子,如今不是为了这件事就好了,我即刻去告诉她。” 季淑笑道:“去吧去吧。” 正是“山不转水转”,季淑闭门在家中坐,却忽地得到公主送来的请帖。 季淑本不愿理会,那送帖子的太监说道:“公主殿下说,还延请了极为客人,少奶奶会对其中的一位宾客很感兴趣。” 季淑道:“哦?不知是谁?” 太监道:“请少奶奶勿怪,这个公主殿下并未跟奴婢说过。” 季淑想来想去,却想到一个人,左右闲着无事,季淑便道:“好吧,如此就有劳公公回去,禀告公主,说我会如约而至就是了。” 那太监松了口气,说道:“多谢少奶奶。奴婢先行回宫了,片刻还有人来接少奶奶进宫。” 季淑便把春晓夏知唤进来,换了套衣裳。 春晓道:“不知公主这番又要给奶奶出什么难题。” 夏知也说道:“先前在家里头的时候,相爷多是吩咐奶奶尽量不可跟公主对上,只是公主也不知怎地了,每每为难奶奶……这一次也不知是怎样,奶奶不如称病别去了?” 季淑说道:“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有何了不起的。难道会弄出个鸿门宴来不成?”嘴里这样漫不经心说着,心里头却着实难过,只因听到夏知又说到了“相爷”,一刹那很是心酸,铜镜里头看不分明,可那双眸子却真真切切的红了。 ——如果真是爹爹,为何要把自己扔在这个地方,任凭她自生自灭? 季淑急忙深吸几口气,忍了那股酸楚之意。 正装扮好了,外头有人咳嗽了声,季淑听这声音熟悉,便转过身来,见到来人之后,却只淡淡扫了一眼,又回过身来,对着镜子,偏问道:“我这胭脂是否有些太浓了?”若无其事般。 春晓夏知两个却急忙先向着门口那人行了个礼,道:“爷来了。”才又回答季淑,说道:“奶奶都不肯用脂粉,只薄薄的打了一层而已,几乎看不出来的。” 上官直说道:“你们两个先退下。” 季淑哼了声,道:“不用走,就站在这。” 上官直目光下垂,略微踌躇后叹了声,说道:“昨儿,是我一时失手,抱歉。” 季淑看看镜子里自己的嘴角,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又没有毁容。” 上官直见她态度甚是平淡,不知为何心中却丝毫也不觉的放松,反而越发沉甸甸地,迟疑片刻又道:“还疼么?” 季淑说道:“不了。爷这是在做什么?打完了又来示好?若是我昨晚上被打死了,爷今早上过来哭两声,又有什么用?” 上官直没想到季淑竟如此不领情,便皱眉说道:“我知道没什么用,我也说是我一时恼了……只是,你难道就不想想,我因何而恼?” 哪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妻室被人画出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倘若是别人信手乱来的,倒还可以说,但是花季淑她……她的性子本就…… 可是,他自然知道她的性子浪荡,或许会做出那种事来也不一定,又何必动恁般大火气?当见到那图中之人的时候,上官直只觉如烈火焚身。他一忍再忍才未曾就怒气冲冲来寻她,——难道他又错了么? 面前季淑说道:“是一本不知哪里来的烂册子,只靠着那一本东西,就足够你有理由定我的罪,然后心安理得纳新宠了。” 上官直听她话中带刺,越有些愠怒,说道:“不是我欲定你的罪,若同你无关,为何你不跟我解释?至于所谓新宠,不也是你塞给我的么?” 季淑一笑,腿搭起来做二郎腿状,晃了两下,说道:“那么敢问爷,倘若昨晚上我说不是我所做的,你会信我?还是会先入为主的信了那册子跟外头的人言?” 上官直一怔,竟不能答。 季淑笑道:“另外,其实你不用误会,我送暮归给你,也是件好事,暮归温婉懂事,不像是我这么泼辣难驯,也不像是苏倩那样动辄就哭着厮缠,爷虽然爱苏倩的柔婉,不过想必对她也有些厌烦了罢?男人多是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家花不如野花香,也是时候该暮归出头了,不是么?昨晚上暮归伺候的可好?不打紧的,倘若暮归不好,我们自管去外头再买两个进来,爷你看,你过得何等舒坦?至于我,就不劳爷费心了,我们这日子,过一天是一天,只要爷跟我井水不犯河水,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坦率,更加极为无情。 上官直满心冰凉,并没有想到季淑口舌竟会如此厉害,她并没有口出污言秽语,一字一字,一句一句,却好似刀子。可偏没什么可挑剔的,除了那一股直指人心的冷彻。 在这一瞬间,上官直才真个确认,花季淑,对他已经没了先头的爱宠之意。 她是真真正正的,厌了他,想同他一刀两断。 可是,为什么,又凭什么? 上官直本以为自己会大怒,他也的确有理由大怒,又如何?他不情不愿娶了个女子回来,这女子本就德行有亏,他本是好君子,却被白白折辱。他本是恨她入骨,一直看她死了,却……却又…… 等她活转回来,言行举止,跟先前却又有些不同,及至他主动按着她做了那场,他才是真个尝了滋味,可是自此之后,她却反而畏他如蛇蝎。 还要他如何?他已经一忍再忍。 对了,纳妾又如何了?谁不曾纳过妾?何况,暮归是她亲给的。而且他先前也没有就去暮归房内,可是昨晚上,他实在是被她激怒。 方才听了她这么一番话,上官直真是满心冰冷,一时竟没有言语:这个,还是那个曾经死缠着他不放,口口声声叫着“子正”的女子么? 曾几何时,她不肯再喜欢他了?是从祈凤卿出现开始的? 外面有人说道:“大奶奶,公主殿下派的人到了。” 季淑起身,抖抖衣袖,淡淡地说道:“行了,走了。” 她迈步往前走,上官直身不由己地看她,却见她面色依旧是明艳动人,只是那极美的脸上,不再是像以前那个花季淑,仗着身世跟宠爱,任性淫-毒,无法无天的女子,淫-乱时候叫人迷惑,事后却又极为颓然……此刻的花季淑,她的眼神之中,多了某种清明坚定的东西,那种东西,仿佛无人能够动摇。 上官直抬手,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季淑的手腕。 季淑停下步子。 两人并没有就开口说话,季淑转头看了上官直一眼,美眸盼兮,何等动人。他先前也知道的,只是,这刻尤为鲜明。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此刻他靠她如此近,却偏又觉得这距离遥不可及,似有什么东西,已经从手心跌落而去,再不可得。 季淑望着上官直,慢慢地一笑,她的下巴微微扬着,手一抬,将手腕从上官直的手中扯了出来,轻声说道:“留神碰了我,会脏了爷的手。” 她扫了一眼上官直的脸,眉眼如斯,又带几分冷峭,她哈哈大笑几声,脚步迈向前,衣带迎风一般疾步而去。 上官直后退一步,靠在墙壁上,挺拔的身子竟渐渐伛偻,半晌不能起身。 季淑入了轿子,随之走了半个时辰,到了皇城,过了金水桥玉水桥,天安殿地安殿,穿过承武门,往后宫而去。 朝阳公主所住的是凤鸣宫,那轿子停在宫门口,季淑下地,她不是奉旨入宫,只是被公主延请,身边儿不能带许多人,就只春晓并一个小丫鬟,跟着太监入了宫门,一路望内。 宫门深深,红墙高耸,季淑一路看着,神情淡漠之极,过了两重门,听到里头丝竹调音的声响,然后就见朝阳公主迎了出来,见了季淑,面上带笑,说道:“哈,本宫还以为你不来了。” 季淑行礼,道:“公主相请,怎敢不来?”朝阳公主两只眼睛极亮,上上下下打量了季淑一番,笑道:“好好好,你来。”转过身亲自带路,过了长长的阶梯,便领着季淑上了旁边的一座阁子。 那阁子视野广阔,对面却正是一座宽敞的台子。朝阳公主道:“今儿天也不冷,正好就在这里看戏。” 季淑站定了脚看了几眼,正要说话,却听得有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道:“参见公主殿下,”季淑回头,那人正缓缓低头,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扫过季淑面上,也便慢慢地垂了眼皮,道:“上官少奶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玉兰:笑比江梅不恨肥 朝阳公主自阁子上跑下来,将季淑推开,便去看祈凤卿,却见他额头上青肿不堪,磕破多处,嘴角亦有血沁着,朝阳叫道:“速速传御医!” 季淑身边的春晓跑下来,将季淑扶住,问道:“奶奶怎么样?”季淑摇头,她身上虽也有些跌撞之伤,但因被祈凤卿护着,有的也只是小伤,便不以为意。 朝阳瞪她一眼,说道:“要是凤卿有什么事,我定不与你甘休!” 几个太监将凤卿抬进就近的披香殿,御医们急匆匆而来,围了个水泄不通,季淑只好等在外头。 片刻御医道:“请公主不必担忧,虽然伤重了些,幸好并无性命之忧,只要药石得当,便会好转。” 朝阳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为何他还未醒?” 御医道:“请公主稍候片刻。”说着,便命随从药童打开带着的药箱,捡了一根细细银针出来,在祈凤卿身上几处要穴轻轻刺过。 御医施针之后,祈凤卿果然悠悠醒转,见面前都是些陌生脸孔,迟疑了会儿,茫然唤道:“淑儿……” 朝阳公主见他醒了,一时喜形于色,听了这句,却又沉了脸色,目光一动,道:“凤卿,你无事就好了,你先安心在此好生休养。” 祈凤卿见了她,便清醒了几分,忙道:“凤卿不能留在宫中,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也该回去了。”说着,便欲起身,不料他自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一只手臂已经折了,略微一动,便疼得钻心。 朝阳看的心疼,急忙说道:“你着什么急?本宫说无事就无事,你勿动,让御医们熬药服了之后再说。” 祈凤卿看朝阳,说道:“公主,这于理不合……” 朝阳说道:“难道要眼睁睁看你死么?” 祈凤卿皱眉,沉默不语。 御医们见情形不对,便纷纷地找些借口退下。 室内,祈凤卿沉默片刻,终于又问道:“公主,上官少奶奶……她……走了么?” 朝阳心头一动,便说道:“是啊,她早就走了,真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你不顾性命救了她,她竟然连片刻也不肯等,自顾自就走了。” 祈凤卿面上掠过一丝黯然之色,说道:“原来如此,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朝阳道:“凤卿,花季淑那种女子,不值得你如此挂念,你可知道么?她……她……竟然……” 祈凤卿抬头看朝阳,道:“怎么?” 朝阳跺跺脚,脸上泛红,看看左右无人,终于低声说道:“这件事我本是不想同你说的,——你可知道,她是何其的寡廉鲜耻,我昨儿在澄元湖上拿下的那些登徒子身上,搜出了本春意秘戏图,上头的人儿,正是照着她的样子画的。” 祈凤卿愕然,说道:“怎么可能,公主你此话当真?” 朝阳说道:“那是当然,我瞒你做什么?那本簿子,我已经派人送给上官直手里去了,听闻昨儿他们两个好一顿闹腾,哼!我就不懂你们男人的心思,似这样无耻的女子,上官直竟不舍的把她休了,连凤卿你也……若是你方才有个万一,那可怎么成?” 祈凤卿听到此处,面色便有些不好,问道:“公主把那册子给了上官直?” 朝阳说道:“正是!上官直也算是个君子,这种事自要让他知道。” 祈凤卿垂眸,说道:“凤卿要告退了。”他折了手臂,行动不便,身上又带伤,此刻却偏咬牙起来,这一番动作,已经弄得额头见汗,疼得身子发颤。 朝阳倒是聪明,急忙将他拦住,说道:“凤卿你作甚?你是在责怪我么?” 祈凤卿轻轻摇头,道:“凤卿怎敢责怪公主?只是凤卿并非是宫中之人,贸然留下,必会获罪,请公主见谅!” 他说着,便下了床,身子却仍有些摇摇晃晃的,朝阳一急,张开手臂将他抱住,叫道:“本宫不许你走,你就不能走!是本宫做主让你留下的,谁又敢定你的罪?” 祈凤卿试图将她推开,朝阳却抱得更紧,祈凤卿身上本就带伤,被朝阳用力抱了抱,更是疼得钻心彻骨,一时说不出话来。 朝阳说道:“我知道你是恼了我了,是不是?你怪我把那簿子给上官直?可你想过没有,那簿子被那些浪荡之人四处流传,外头早就把上官直耻笑了个遍,他迟早也是知道的,何况,你为何要替她上心?你不是早同她一刀两断了么?凤卿,那种女子,不值得你为她……” 祈凤卿浑身无力,朝阳向前一步,祈凤卿站不住脚,直直倒了下去,朝阳不愿松手,便顺势将他压在床上。 此刻外头有人说道:“上官少奶奶,你不能进去,你……” 祈凤卿半是昏迷之中,隐隐约约听到这句,那手臂便探出,向上勾了勾,却重又无力倒下。 外头季淑等的不耐烦,听些御医说人已经没什么大碍,她便迈步进来,想一看究竟,没想到竟看到这样一幕。 季淑站住脚,正想转身离去,那边朝阳听到她进来,便自祈凤卿身上爬起来,回头看向季淑,叫道:“你进来做什么?” 季淑说道:“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伤者如何,并不是故意要扰了公主好事的。” 朝阳面上一红,说道:“什么好事,你当我是你么?无耻!” 此刻祈凤卿呻吟了声,声音微弱,叫道:“淑儿。” 季淑上前不是,走也不是,就只好远远地站着,说道:“我不过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毕竟你是为了救我而伤,你若是无事,我便走了。” 朝阳叫道:“走啊走啊,没有人想留你。” 祈凤卿略带几分恼,叫道:“公主!” 朝阳这才回头看他,道:“凤卿,你脸色极差?我叫御医进来替你看看罢?” 祈凤卿撑着说道:“我有几句话,要同上官少奶奶说。” 朝阳道:“啊?”显然很是不愿。 祈凤卿道:“公主不用走远,只在旁边也可。”朝阳这才转怒为喜,道:“那还成。”便说道:“花季淑,凤卿有话要同你说。” 季淑无奈,便走到床边,见祈凤卿身子微抖,自然知道他在忍痛,就轻声说道:“有什么话?你先好好地养伤罢。” 不料祈凤卿却说道:“你以为,是我?” 季淑呆了呆,说道:“什么是你?” 祈凤卿说道:“那本……图,你是不是以为,是我所为?” 季淑身子一震,这才知道祈凤卿说的是那本秘戏图,她一时怔忪,虽然猜到是公主所说,却不明白祈凤卿怎么忽然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个来。 此刻朝阳站在旁边,闻言也怔了。 祈凤卿抬头看向季淑,说道:“你说,你是不是以为、是我所做?” 季淑平定了一下心绪,说道:“我并未这么说,你又何必提起?” 祈凤卿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了,故而连提一声都不肯,是不是?在你心中,或许,不管是不是我所做,都跟你并无干系,是不是?” 季淑皱眉不语。她起初怀疑凤卿的时候,心里头是有几分气愤的,可是当看到他跟朝阳公主两个如此亲近,那份气愤便也渐渐荡然无存,她已经不想再以他为念,纵然脑中还残存着花季淑对他的爱慕疼惜之意。 就好像那句话说的:我爱你的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爱你的时候,你说你是什么? 可是此刻,见祈凤卿忽然如此说起来,季淑心里头不由地仍旧有几分酸酸的。 祈凤卿苦苦一笑,说道:“为什么,你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句?” 季淑叹了口气,说道:“那,究竟是不是你所做?” 祈凤卿却不回答,只问道:“倘若我说不是,那你信,还是不信?” 季淑心头一动。 这情形,却好像有几分熟悉,昨儿上官直拿着那本秘戏图气冲冲来找她之时,岂非跟这个很是相似?此刻的祈凤卿,就如同当时的自己一般位置。 事后,季淑曾问上官直:“倘若我说不是我,你难道会信么?”她并没有问出来,因此上官直没有任何选择,亦或者……在季淑心中,早就知道他会做出何种选择,故而连给他选择的机会都没。 可是这一回,祈凤卿问了。 季淑望着祈凤卿的双眼,两人的目光对上,季淑把心一横,说道:“你若说不是你,我便信。” 祈凤卿双眼一亮,半是感激半是意外,他本在忍痛,脸上发汗,眼睛之中不知是汗意或者泪,迷迷蒙蒙,此刻便更如宝石一般,泛出亮盈盈的光来。 朝阳在旁边见两人一问一答,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明白,那股又妒又恨的醋意却翻波涌浪,此刻便跳出来,说道:“够了,凤卿,你要好生歇息养伤了!” 祈凤卿说道:“公主,凤卿真的,不能留在宫中,不如……” 朝阳怒道:“我说能留下就能留下!” 祈凤卿摇头,手按着床边,缓缓地起身,说道:“淑儿,带、带我出宫罢。” 季淑一怔,见他眼神迷离,一副弱不胜衣、随时都会昏迷之态,心中犹豫不决。 朝阳却一副生怕季淑会来抢人之态般,张开手臂拦在祈凤卿跟前,很是防备地对季淑说道:“我已经允了让他在宫中养伤的,他这般模样,也不能随意移动,花季淑,你现在可以出宫了!” 季淑道:“可是他……” 朝阳说道:“可是什么?你先前不还说他的生死同你无关么?这又是怎么了?你已经嫁给了上官家,就该守妇道才是,怎么,昨儿那个耳光打的不够狠么?你今日就又想来勾搭凤卿?你做梦!” 朝阳年小,话语却甚是恶毒,句句带刺,季淑听得甚为刺心,心中却想道:“她居然连上官直打了我一耳光都知道……消息如此灵通?” 此刻御医们备好了药物,鱼贯而入,见季淑在,就都有些犹豫,——按规矩季淑是要退避的。 季淑无奈,看了一眼朝阳,又未曾听到祈凤卿再说什么,她略一迟疑,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告退了。” 祈凤卿撑不住,已经半是昏迷,自不能做声。而朝阳得意,冷笑道:“替本宫相送上官少奶奶出宫!” 季淑出宫后,一路心神不宁,想到自己同祈凤卿那番对答,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有些轻率了:他那样的人,演技如此了得,堪比影帝等级,她又不是没见识过……实在是太冲动了。 回府之后,夏知迎了,见季淑手背上红了一大片,便问道:“奶奶是怎么了?”季淑低头看看,说道:“没什么大碍。” 夏知看了旁边的春晓一眼,春晓同她使了个眼色,夏知才又说道:“对了,方才外头的楚昭叫人来禀奶奶,说是有事要同奶奶面说。” 季淑精神一振,道:“好极了。”便派了个丫鬟去叫楚昭来,夏知就去取了瓶药油,来替季淑抹手上红肿之处,又轻轻替她揉着散瘀。 不一会儿功夫,楚昭就已经来到,厅前行了礼,季淑问道:“可查出什么端倪来了么?”楚昭说道:“虽未曾有十分,可也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同奶奶说。”季淑说道:“有什么不该说的?”楚昭道:“皆因为此事关乎……” 正说到这里,忽地听外头有人说道:“二奶奶来了!” 季淑一愣,地上楚昭也停了话头,此刻,就见到瑶女被丫鬟扶着,颤巍巍地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樱花:春雨楼头尺八箫 瑶女进门,经过楚昭身旁之时,转头看他一眼,而后径直走向季淑身旁,说道:“瑶女有事同嫂子说。” 季淑道:“何事?我这儿恰巧也有件事,等我问完了再说不迟。” 瑶女说道:“瑶女所说的是极为要紧的事,求嫂子先听完我说。” 季淑一怔,瑶女的神情似很不安,楚昭却仍旧如先前一般面无表情。季淑便道:“好……楚昭,你出外等候片刻,暂且等会再说。”楚昭道:“仆下遵命。” 楚昭出外后,瑶女松开丫鬟,望季淑跟前一站,道:“嫂子,我对不住你!”说着,竟缓缓地跪了下去,季淑没防备她会如此,急忙说道:“快把二奶奶扶起来!” 瑶女的丫鬟同春晓两个一起将瑶女扶起来,季淑说道:“无缘无故,做什么行此大礼,何况你有身孕,怎能这样乱动?” 瑶女的眼中落下泪来,说道:“嫂子,实在是有一件难以启齿之事,不知要怎么跟嫂子讲才是。” 季淑说道:“万事好商量,究竟是怎样?” 瑶女拭泪,说道:“我先前只听说大哥哥跟嫂子争执,是因公主在澄元湖之事,却后知后觉的今日才知道真切,原来是因为一本……” 季淑心头一动,道:“你怎么知道?” 瑶女说道:“我也是听个丫鬟议论说什么书册子……这其中还另有一番隐情,故而我才想到究竟是什么,按理说这种事,我本来听到了也该做听不到的,只是若是闷在心里头不说,我只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天理不容的罪人,左思右想之下,就只好豁出了脸面,来跟嫂子请罪了。”她说着说着,一时泪落不停。 季淑皱眉说道:“瑶女,你说的模模糊糊,我怎么越听也越糊涂了?” 瑶女点头,放低了声音,缓缓道:“嫂子你听我细说端详……这件事……” 正在此刻,外头又有人道:“爷来了!” 瑶女一惊,脸色骤然变了变,那话就停了下来。 季淑也觉得意外,便看外头,门口还不见上官直的人,却听到他的声音,隐隐地说道:“你叫楚昭是么?你是外仆,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楚昭还未及开口,季淑扬声说道:“是我叫他来的,他自然就在这里,怎么有些人我没有请,就自己来了呢!” 上官直一腔的火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季淑堵了回去,当下撇了楚昭,迈步进来,一看瑶女也在,脸上的恼怒之色便消退了几分,只说道:“你怎么如此不像话,平白无故叫个外仆进来做什么?” 季淑心道:“这家伙倒是懂得维护自己的良好形象,一看吕瑶女在,就收敛了。” 季淑说道:“我当然不是平白无故就叫他来的。” 上官直看看她,又看看瑶女,见瑶女眼红红的,脸上还带着泪,便问道:“瑶女怎么了?是不是你……” 季淑愕然,反而笑道:“哟,合着我真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坏人了,你是在疑心我欺负瑶女么?” 瑶女一听,急忙起身,说道:“哥哥休要误会嫂子,不是嫂子欺负我,是我……是我做了亏心的事,对不住嫂子,自己想想,实在无地自容才落泪的。” 上官直惊道:“这话是怎么说的?瑶女你娴静淑德,又怎么会……”说到这里,便望见季淑似笑非笑的双眼,上官直一怔,心头便明白季淑这一眼的意思:瑶女是个娴静淑德的,偏偏她就是个泼辣淫-荡的,怎么瑶女就会对不住她呢。 上官直话没说完,就也停了下来。 这边瑶女把心一横,说道:“此事我本来想先跟嫂子请罪,而后再去跟哥哥解释的,如今哥哥也来了,索性就在此说明白了……” 季淑说道:“你说的真的是那本册子之事?此事又跟你有何干系?” 瑶女点点头,含羞带怯,说道:“的确是那本荒唐册子之事。” 上官直略有所悟,说道:“你们说的原来是……瑶女,此事同你有何相干?” 瑶女落泪说道:“说起来,此事的罪魁祸首还是我,我听闻上头那人,是照着嫂子的样子画的,本来天底下之人面目相似,也不足为奇,奈何,竟把嫂子腰间一点花痕也画了出来。” 季淑同上官直两人对视一眼,上官直先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她身上……” 瑶女继续说道:“大哥哥有所不知,嫂子腰上这一点隐秘,我的确是知道的……头先有一次,嫂子正沐浴完了我进来,丫鬟不在,嫂子叫我拿了件衣裳,我就看到了那点……问嫂子,嫂子就同我说了,这一点花痕是天生的,平常不显,遇上水才会露出来。” 季淑挑了挑眉,这件事她自然是不能记得。 吕瑶女点点头,说道:“我因此事稀奇,回去之后,就同两个丫鬟闲谈起来,只是觉得有些稀奇古怪,好玩的,……却没有别的心思,可是……可是此事不知为何,就被二爷听了去。” 上官直一直不曾吱声,听到此刻却骤然动容,道:“什么,无澜?” 吕瑶女哭道:“正是二爷,二爷那人,原本是个无心的……只是被些闲人拐带坏了,什么下作地方也去,……前些日子,二爷吃醉了酒,醉醺醺地回来,说什么有人要画一本绝好的簿子,要一个绝色的人才好,二爷吃的在兴头上,就跟那些人多说了几句……”吕瑶女擦擦泪,有些难以启齿再说。 此刻上官直跟季淑也都有些明了,男人吃醉了酒,什么糊涂猥琐的言语说不出来?何况上官青那人,平素里还算有几分正经,吃醉了酒,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认得,就把季淑的这一点隐秘说了出来,也是有的。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上官直心头发凉,一时不能做声。 季淑看了上官直一眼,见他脸上略有些失魂落魄之色,偏却说道:“可就凭如此,就说是二爷做的,实在是有些不妥,或许其中另有误会。” 瑶女说道:“所谓‘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我自知自己一时孟浪,泄露了机密,从而给那些人得了机会,才弄得这样儿不可收拾,还叫大哥哥错怪责了嫂子,我心里实在是过不去忍不得,只能过来向嫂子跟哥哥请罪,哥哥有怪的,就怪在我的身上,千万休要再跟嫂子起口角,委屈了嫂子,那瑶女真是万死莫辞……” 上官直道:“此事跟你无关,要怪,也自怪在无澜身上,唉,无澜怎么竟这样……”咬牙切齿,唉声叹气。 瑶女哭道:“二爷也是被那些人哄得乱了心意,才一时不慎说出来的,只不过我听二爷说,那簿子只有一本,那些人也不敢就大肆做起来……因此若是哥哥得了那簿子,外头就再也不会有别的了。” 上官直怔了怔,本是该宽心的,偏生心里头越发沉重,就叹了口气,一时不知如何。沉默里看了眼季淑,心里头惶惶地,心道:“原来我果然是错怪了她,这真真是……如何是好?可是,就算是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是无澜做的怪。”只恨不得把上官青揪过来狠狠地打上一顿才好。 季淑见瑶女兀自泪涟涟地,就说道:“行了,你不用哭了,你这番心意,我也收到了,何况此事跟你没什么干系,要怪也只怪青二爷而已。” 上官直也说道:“是了,瑶女你身怀有孕,当多多留神才是。” 瑶女说道:“哥哥要怪责二爷,我也没有话说,只不过,二爷本来不坏,只是给外头那些人带的……何况二爷这次也不是成心的,瑶女虽然自知道对不住哥哥嫂子,也没面目再望什么,却仍想求哥哥跟嫂子原谅他些个……要知道,此事若是给老爷太太知道了,定然会容不下他的……老太太知道了,也会气死……”说着又哭。 上官直皱着眉,说道:“你放心,无澜落得如此,我这当哥哥的也脱不了干系,我自会教训他,至于老爷太太那边,我、我尽量帮他遮掩就是了,难不成再惹得老爷太太不痛快么?” 瑶女哭道:“谢谢大哥哥。” 季淑心道:“这的确不是件好事,就算给上官直的爹娘知道了,我身上也落不了好。”当下就看了上官直一眼,却见他双眉紧锁,坐着不言语。 瑶女又道:“如今只求哥哥消气,嫂子受得委屈也消了就好了……对了,方才见嫂子召唤外仆,是否另有事?若是有要事,瑶女先退避开……” 季淑怔了怔,才说道:“不用,我叫他来,也正是为了此事。”说着,就道:“把楚昭叫进来。” 外头楚昭进来,行了礼,季淑说道:“楚昭,你方才话说半截,如今继续说吧。” 如今尘埃落定,这边儿还没说什么,吕瑶女就招认了所有,倒是省事。季淑本可以让楚昭直接离开的,只不过上官直先前怪责他,季淑便故意叫楚昭进来,一来让上官直知道自己并不是无端端召见楚昭,二来,一开始叫楚昭办事,事情总要有个结果。 不料,楚昭张口,却说出一番令人意外的话来。 季淑说道:“楚昭,前日我叫你查探的那件事,你查出来了未曾?” 楚昭垂着头,道:“回禀奶奶,此事我已经查的清楚了。” 季淑漫不经心问道:“那此事是何人所为?” 瑶女羞愧低头,上官直摇头叹息,季淑喝一口茶等候,却听得楚昭说道:“这件事,多半要落在祈凤卿的身上。” “噗……”季淑一个愣神,便忍不住喷了口茶,耳畔听到有人低低“啊”了一声,似乎甚是意外,季淑目光一转,正巧看到吕瑶女极为震惊的表情,那双带泪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楚昭,一时如见鬼怪。 这真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樱花:踏过樱花第几桥 楚昭还没来,暮归却姗姗而至。相见了季淑,便道:“暮归来向奶奶请罪。”季淑笑道:“这话从何说起?先坐吧。” 暮归却仍站着,说道:“在奶奶跟前,哪里有我坐的份儿,我是这屋里走出去的,虽然在外头人称一声姨娘,在奶奶跟前,却仍旧只是暮归。” 季淑笑笑,道:“可别这样,叫人看了,以为是我打压你呢。”暮归说道:“别人怎么说我不放在心上,自奶奶救了我那日,奶奶就是我的恩人,于情于理,我是要好好侍奉奶奶的。” 季淑道:“你也不用太委屈自己,你若真个如此相待我,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暮归说道:“多谢奶奶大恩大德。” 季淑问道:“是了,你方才说请什么罪?” 暮归说道:“昨儿我得信迟了,来晚了一步,让奶奶受了委屈。” 季淑挑眉,道:“没关系,我也没吃什么亏。” 暮归说道:“暮归知道奶奶的心思,以后会好生看着爷的。” 季淑说道:“很好,也为了你自己着想,你把他看牢点儿,但凡他有点风吹草动的想望这里跑,你不管用什么法子,把他拦下,别让昨儿的事再生一次,——否则的话,我也只得再找个可靠的人绊着他了。” 暮归说道:“暮归谨记奶奶的吩咐。”又道,“只不过,昨儿爷同我回去,兀自有些悻悻的,口口声声,说什么奶奶有些反常、鬼上身什么的,……还说……奶奶背后……有人指使云云,我安慰了一番,才睡了。” 季淑情知暮归在向自己报信,便说道:“好,不过这都是他一时的气话而已,但虽然如此,也幸好是在你跟前,才口没遮拦的,若是在苏倩跟前,这时候这些话想必就传到太太跟前去了。” 暮归说道:“奶奶忧虑的是,当时我也想到了,我就劝了爷些,爷是个聪明人,也知道的,自不会再对别个说这些了。” 季淑笑道:“暮归,有你在他身边,我放心不少。” 暮归道:“都是暮归该当做的。” 此刻外头楚昭到了,暮归便道:“奶奶还有事,暮归就先告退了。” 季淑说道:“去吧,爷这阵子对你正情热,你争气点儿,有个一子半女就更是大好了,到时候也不会再委屈你当妾的。” 暮归面上一红,垂头行礼,道:“谢奶奶,暮归知道了,暮归告退。”便慢慢退到门口,转身轻悄出门去了。 暮归离开之后,楚昭便进了门,季淑望望楚昭,春晓夏知两个就出到门口外站定。 楚昭站在季淑跟前,抱拳垂手,道:“参见少奶奶,不知奶奶唤仆下来有何事?” 季淑说道:“楚昭,你昨儿晚上,人在哪里?” 楚昭说道:“昨夜无事,仆下早早地就安歇了。” 季淑说道:“入夜就睡下了?” 楚昭点头,说道:“正是入夜就睡了。奶奶问这个是何意?” 季淑说道:“没什么,忽然关心一下你们的起居问题,……那你是一个人睡,还是跟别个一起?” 楚昭说道:“仆下是一人独居,不过旁边屋子里住的是平日里外头走动的家丁仆役们。” 季淑问道:“那,假如你半夜跑出来,会不会有人察觉?” 楚昭咳嗽一声,不知如何回答,就看季淑。 季淑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是个练武之人,武功又高强到什么程度?你会不会飞檐走壁?” 楚昭才一笑,道:“仆下会的只是些粗浅功夫,又哪里会那种高来高去的。” 季淑说道:“唔,那你还未同我说,倘若你入夜出来,会不会有人察觉?” 楚昭说道:“仆下是护院的武师,自然知道院子里的武师巡逻不停,防备的十分严密,另外还有打更之人,走动查探,且入夜之后,里头内眷们所居住的院落将会一一关门落锁,因此外头的人无法进入。” 季淑说道:“真的无法?”楚昭说道:“除非那人真的如奶奶所说,能够飞檐走壁,亦或者是个妙手空空之人,能够把十几重的门锁悄无声息打开……——这自是不能的。” 季淑说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楚昭说道:“奶奶客气,还请奶奶放心,仆下等在外守着,外头的宵小是无法进到内院的。” 季淑望着他一脸正气,道:“辛苦辛苦。”心中却道:“外头的宵小自然是无法进入,可是家贼难防啊。”心头沉吟,便又望着楚昭挺拔身姿,见他一举一动,虽然是自然而为,可是那种习武之人的气质却是难以遮掩,随随便便站在此处,就跟上官直这种世家子弟,上官青那种纨绔子弟各都不同。 季淑此刻便停了话头,自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又问道:“其实方才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休要放在心上。” 楚昭说道:“仆下不敢。” 季淑说道:“我唤你来,实则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楚昭说道:“不知奶奶所为何事?” 季淑说道:“嗯,我心头有一件事很是不解,想要你来给我一个答案,替我解答解答。” 楚昭道:“仆下自当尽力而为。” 季淑说道:“我不解的问题是,先头你跟祈凤卿称兄道弟,卿卿我我,郎情妾意,好的难分难解……你还为了他在莲三爷跟前遮掩,为了他不惜当街替他出头,甚至还追到我家伏风别院去探望,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你竟然又翻脸不认人,想把祈凤卿置于死地呢?” 楚昭皱了皱眉,有些不安,说道:“奶奶、莫不是在说……昨儿的那件事么?” 季淑说道:“不然你说呢,楚昭。” 楚昭叹了声,说道:“这个……这个因是奶奶交付仆下去查探的……仆下怕查不出什么来无法交差,又因的确是觉得凤卿可以,故而才……” 季淑笑了笑,说道:“楚昭,如果说你回复我的那些所谓的人证物证有力度的话,也就罢了,偏偏你一问三不知,物证没有,人证你又说那画师逃匿了……就凭着这模棱两可的推测,把祈凤卿推出来送死,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有些不可思议?” 楚昭说道:“是仆下……一时糊涂,仆下自知有罪,还请奶奶责罚。” 季淑说道:“你要是个蠢材,你这句一时糊涂,我倒能信。但我之所以叫你来做这件事,就觉得你这个人聪明,是个能办事的人,谁知道我一片真心逢假意,而上官直一接手,立刻就查了个水落石出,你竟连这个十指不沾泥的人都不如?我知道上官直虽然不说,心里头却在取笑我没有带眼识人,竟找了你来查探此事。——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搁?” 楚昭说道:“仆下有负奶奶所托,实在罪该万死。” 季淑笑道:“别,我说过,死不是最难的,而且你也罪不至死是不是,楚昭,如今我想说的是,我不信你是聪明面孔笨肚肠,也不信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究竟是为何你才把祈凤卿推出来的?我想听的是真话,只看你肯不肯说。” 楚昭一阵沉默,而后说道:“仆下真个是一时糊涂,奶奶要罚,楚昭毫无怨言。” 季淑说道:“好,你不肯说,我也不会逼你,对了,我忽然想到一事,——祈凤卿现在被朝阳公主留在宫内,我起初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后来,想到他一再求我带他出宫,忽然就想通了,他一个年轻男子久居宫中,你说此事被张扬出去会怎样?不过也好,你既然一心想要他死,这倒是个大好机会……” 楚昭肩头一抖,失声说道:“不可!” 季淑说道:“怎么不可?只不过祈凤卿就算死,也不过是个糊涂鬼而已,我倒是很想要在他死之前跟他说说,他以为的好兄弟楚昭,曾经想亲手置他于死地呢……好了,既然你没有什么话跟我说,我也无话可讲了,你出去吧!” 楚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季淑说道:“走啊,还想如何?” 楚昭忽地单膝跪倒在地,说道:“仆下自知道奶奶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奶奶,楚昭愿意将实情和盘托出,只求奶奶相救凤卿。” 季淑挑眉,说道:“我不明白……你方才不是把实情都说了么?” 楚昭说道:“求奶奶责罚,仆下……的确是有所隐瞒。” 季淑说道:“哦?你瞒了什么?” 楚昭面露难色,却仍旧说道:“是仆下……私心所致。……仆下奉奶奶之命后,便出外查探,没想到,打听来的消息,却都跟二爷有关,只因仆下当初进上官府是被二爷引荐的,跟二爷有几分交情,于是、于是就自作主张,想要替二爷瞒着。” 季淑望着他,说道:“于是你就想让祈凤卿当替罪羊?这个说辞也不怎么好啊,一边儿是恩人?一边儿是兄弟,故而你选择了出卖兄弟?” 楚昭说道:“并非如此。” 季淑道:“可你就是这么做了。” 楚昭说道:“楚昭的确不想要卖了二爷,却又要向奶奶交差,于是仓促之间就想到凤卿,一来,凤卿如今有公主护着,就算是……咳,也伤不到他。二来,仆下却又知道,奶奶并非是些懵懂无知之人,仆下所说的证据,其实无凭无证,明眼人一看就知破绽百出,奶奶如此聪明之人,又怎会相信仆下?仆下惹怒了奶奶,只会被奶奶责打一顿罢了,横竖不出卖二爷便可……” 季淑听罢,笑道:“你这想法倒是挺好的,知道凤卿无事,就把他献上来,又护住了上官青,你倒是个很有心思,很讲义气又很忠心之人。” 楚昭道:“仆下自知欺瞒奶奶罪无可赦,求奶奶责罚。” 季淑说道:“我的确是该罚你,倘若不是二奶奶自己跑来认了,你把那一番话在上官直跟前一说,纵然我多聪明都好,他立刻就会火冒三丈,哪里管你是不是真的诬陷祈凤卿?” 楚昭说道:“仆下汗颜,想好这番说辞的时候,……仆下没料到爷也会在场的,只不过仆下相信以奶奶的能耐,是不会被仆下糊弄过去的,仆下只求不要亲手揭穿此事是二爷所为就好了。” 室内重新一片沉寂,期间,季淑细细的打量楚昭,见他一膝着地,一膝屈起,如此跪着,大多数人呈现此半跪之态,那姿势都不会太美妙,楚昭却跪的很是……怎么说呢,叫人“赏心悦目”,——他的腿极长,如此端端正正一跪,右腿在后膝盖着地,小腿同大腿之间呈现笔直的九十度角,前腿屈着,自臀到肩膀,笔直挺拔,如竹如松,虽然是屈居人下,却并无半点惶恐猥琐之态。 而且他自进屋以来,绝少抬头观望季淑,只是眼观鼻,鼻观嘴,嘴观心,很是安分守己,更有几分拘谨之意。 而且他生得不差,额头光洁宽阔,剑眉如墨,斜飞入鬓,鼻梁笔直,唇色通红,这幅体格,这种气色,一看就知道是个养生养的极好的练武之人。 更兼一身光明磊落,光风霁月,方才诉说自己“不得已”之时,更是诚恳之极,从头到尾,更有些并无丝毫淫-邪丑恶或者作伪之态。 季淑抿了抿嘴唇,皱眉沉吟了片刻,才微微一笑,道:“我姑且信你,此事暂且按下。” 楚昭似松了口气,说道:“多谢大奶奶。” 季淑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楚昭,我命你查探这件事……除了你,可还有他人知晓?” 楚昭一愕,而后说道:“奶奶交代过,此事不可泄露他人知道,因此仆下只秘密行事。” 季淑说道:“你确定没有别的人知道?比如……二奶奶那边?”说到这时,双眸一抬,便眨也不眨地望向楚昭面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芍药:山丹丽质冠年华 季淑道:“我命你查探之事,你可曾说给别人知晓,比如二奶奶?” 楚昭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然而那双眸透明,毫无杂质,说道:“这怎有可能?仆下领命之后就一直在外头,二奶奶是内眷,更是毫无交集的……” 季淑看不出他面儿上有什么异样,就只淡淡说道:“没有的话就算了,只不过我心里头有些奇怪,为什么二奶奶无端端的跑来向我承认了此事,她看起来不似是个会主动向人坦白丑事之人,而且偏生挑的这个时候实在太过巧合了些……” 楚昭叹着说道:“这个仆下实在也不知道,早知道二奶奶认了,仆下也就不用隐瞒的那般辛苦了。” 季淑笑道:“是的是的,幸亏当日瑶女来的时候你出去了,不然的话,岂不是让你顺水推舟了?” 楚昭也随之苦苦一笑。 季淑又道:“只不过,楚昭,虽然当时我们说话的声音都很低,又隔了一间房,但我听闻你们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常常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你难道就没有听到二奶奶跟我们说的话?” 楚昭正色说道:“奶奶说的那些,大概是传说之中的剑仙之类,武功修至化境才有的罢,而仆下不过只会三拳两脚,实在上不得台面,若真个那般厉害,又怎会到如今都只是个看家护院的武师呢?” 季淑笑道:“说的也是……看样子是我想的太天真了。”唇边微微一笑,真个千娇百媚,楚昭正看着她,见状便急忙低下头去。 季淑道:“你总低着头做什么,难道我能吃了你不成?” 楚昭咳嗽了声,道:“哪里……只是仆下不敢越礼,大奶奶无事的话,仆下就暂且告退了。”季淑道:“着什么急,你很怕我?” 楚昭道:“奶奶说哪里话?奶奶睿智大度,仆下怎会怕奶奶。” 季淑说道:“那你怎么不敢抬头看我?” 楚昭重咳嗽了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仆下怎能直望着奶奶那般无礼冒犯?” 季淑见他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不由一笑,便道:“无事,你自管抬头看着我,我有话跟你说。” 楚昭抬头,见面前的女子,笑盈盈的,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醉在春风之中,说不出的娇美,只看了一眼,便又急忙垂下眸子。 季淑哈哈一笑,才说道:“我曾说过,平生最恨的就是人家骗我,口蜜腹剑,当面一套,背地又是另一套。” 楚昭说道:“仆下……知罪,求奶奶降罪。” 季淑说道:“你为了一个义字,不肯出卖二爷,却负了我,又差点带累了祈凤卿,我虽然体谅,心里头却仍旧很不高兴。因此,若有下回,我希望你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楚昭道:“仆下知道,仆下再不敢如此的。” 季淑说道:“你知道就好,今次这件事是解决了,我便不再追究,但你也该明白,并不是每次都会如此好运。” 楚昭说道:“仆下明白……” 季淑说道:“你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明白的……另外,我很讨厌有人在我跟前故作聪明,玩弄心机,倘若手段高明,弄得天衣无缝,让人无迹可寻,也就罢了,恨就恨在行事不够严密,处处透露破绽蹊跷,让人看了火大……” 楚昭垂头,道:“大奶奶……仆下……不明白。” 季淑说道:“我知道你不明白,我姑且一说,你姑且一听,有些事情,还在我容忍范围之内,我自不会追究,只是,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你以后行事,也万万要仔细些,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不是每次都会如此好运的。” 楚昭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此刻就道:“仆下知道,仆下遵命。” 季淑道:“行了,话说完了,你出去吧。”楚昭道:“仆下告退。”果真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楚昭方走不久,季淑心想最近没怎么见到花醒言,格外想念,就打算要回相府一趟。 正准备叫人准备车马,外头有小丫鬟在门口叫道:“奶奶奶奶,大事不好。” 季淑抬眼,春晓道:“什么事这么着急的?没个体统。” 小丫鬟慌忙跪地,道:“方才奴婢在外面,见,见到公主殿下带众匆匆而来,嚷着要见奶奶,来的甚急,似是有急事。” 季淑有些诧异,自忖想道:“她又来做什么,又要找我的麻烦么?” 季淑刚叫那丫鬟退下,这片刻间,外面真个有人急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叫道:“花季淑,花季淑,你给本宫出来……”夹杂无数吵嚷。 夏知道:“公主来的这么急,不知道又生何事。”季淑说道:“不用理她。”便坐着不动。 顷刻那人如风一样卷进屋子,果真是朝阳公主。 季淑抬眼,说道:“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张皇失措的?” 朝阳一看季淑,便冲过来,握住季淑手腕,说道:“花季淑,你速速跟我进宫。” 季淑皱眉,将手一挣,道:“公主这是干什么,大呼小叫,有失体统,没头没脑的,我又为何要同你进宫?” 朝阳叫道:“你快些跟本宫走就是了!” 季淑挣脱了公主,便施施然走到一边,说道,“很抱歉,我正打算要回家去看看,没工夫陪公主你瞎闹了。” 朝阳跺脚,上前一把重新拉住季淑,叫道:“什么体统,我也并未瞎闹!花季淑,你快些跟我进宫,凤卿性命就要不保了!” 季淑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朝阳,疑惑说道:“性命不保?我不明白公主这话的意思,祈凤卿不是给公主护的好好的么?怎么又会突然性命不保?” 朝阳一挥手,旁边跟随的宫人退下,朝阳说道:“事到如今,本宫也不瞒你,不知哪个小人多嘴,——父皇竟知道了我将凤卿留在宫中之事,父皇很是不悦,已经命人将他打入了天牢,我百般相求都无用。” 季淑心中暗惊,却仍平静道:“既然公主相求都无用,又叫我去做什么?” 朝阳说道:“花季淑,本宫本是要照料凤卿的,并没想害他,更不想凤卿因为我而死,才对你低声下气来相求的,你不必又借机来揶揄羞辱我!” 季淑见她发怒,便笑道:“真是怪了,公主哪里有低声下气了?我又怎么揶揄羞辱了?我不过是说实话而已,公主若是都不能说服皇上回心转意,难道我一个无端端的外人就可以?——而且,公主你既然说相求了,就该有求人的态度,公主这样嚣张跋扈的,一声令下就要我去救人,还做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朝阳气结,刚要暴跳发怒,转念间却又忍住,只说道:“好好,花季淑,季淑姐姐,不管昔日我怎么不对,暂且按下,——凤卿也是为了救你才滚下听风阁,也是因此才受了重伤,我才想留下他在宫内养伤的,如今他被打入天牢性命攸关,难道你丝毫都不为所动?你当初也同凤卿颇有交情,如今怎地竟能冷血如斯?” 季淑说道:“公主你正义感好强,如今是在质问我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公主惹的祸,自然要公主自己处理,当初祈凤卿说要出宫,是公主一力留下的。何况,祈凤卿受伤,也是因为他要讨公主欢心,不顾伤势未愈就演那处《枪挑联营》,后来救我,也不过是加重伤势罢了。” 朝阳跺脚,咬牙道:“你、你怎可这样、撇清的如此干净……” 季淑道:“因为事实就是如此的,公主想救人,就请自便,无须拉我下水,我也没有兴趣参与其中。” 朝阳后退一步,瞪着季淑说道:“花季淑,你如此狠的心肠,恁般绝情,我今日才认识你!” 季淑说道:“公主不是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么,何必突然又露出这样一幅失望的表情?哼,早在祈凤卿跟公主相好那天起,他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路人,若是公主面对一个陌生路人,会这样不顾一切大动干戈地要救人么?” 朝阳道:“好!我果然是来自取其辱的,花季淑,你就当我今儿没来过!” 季淑说道:“好说,不过公主可别就就此撒手啊,祈凤卿好不容易攀附了公主这棵大树,本想要靠着大树好乘凉的,没想到反而因此获罪,如今这可怜的人真算是四面楚歌,无依无靠了,唯有公主是唯一凭仗,若是再没了公主,便真个会丧命的,嗯……如今我便拭目以待,看他是生是死了。”她轻描淡写说到此处,突地“噗嗤”笑了声,说道:“公主觉得,这一出戏,是不是比《枪挑联营》更加好看数倍?” 朝阳气的浑身发抖,偏偏说不出一句话,眼睛瞪得大大的,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颤声怒道:“花季淑,你好个蛇蝎心肠!你、你等着瞧!本宫不用你,也能救他!”说罢之后,甩手向着门口跑出去。 朝阳公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真如风一般。 公主去后,春晓低声说道:“奶奶当真打算不管这件事?”季淑说道:“如何?”春晓道:“奴婢只是好奇问问,只不过,若公主所说是真的,祈先生也算是可惜了,那样一个人……” 夏知说道:“虽然是可惜了,不过他如今是得罪了皇上,下了天牢,又有谁能救?连公主百般相求都不能救的,难道要我们奶奶出头?公主也太天真了些。” 季淑正在沉吟,有些心不在焉,听到此处,便喃喃说道:“的确够天真的。” 季淑心道:“先前我逼楚昭说实话的时候,曾经说过祈凤卿在宫中或许会出事,又哪里想到,居然好的不灵坏的灵,他真个出了事?说起来,也是朝阳起的祸端,没有金刚钻,就甭揽瓷器活,当初祈凤卿想走,她却不愿意,如今惹出了祸,只想让别人来救火,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何况这朝阳总想着来找我的碴子,先前还刻意把那本春宫画给上官直来害我,我自然不会让她好过的。只是……祈凤卿他……唉……”一想到那人,忍不住便又叹了口气。 夏知见季淑沉吟不语,便说道:“方才奶奶说想回相府看看,现在要去准备车马么?”季淑反应过来,立刻打起精神,说道:“立刻准备车马,我要回府。” 顷刻间马车备好了,季淑出外,刚上了马车,却见从府内奔出一个人影来,将马车拦住,道:“求奶奶慢行一步。” 季淑慢慢撩起车帘子,抬眸一看,却见是楚昭,便道:“楚昭,你有何事?” 楚昭说道:“奶奶,方才我听闻凤卿出了事……”双眉皱起,望着季淑,眼中带着恳求之色,道,“奶奶方才应承我,若是我说了实情,就相救他的……” 季淑轻轻笑笑,说道:“噫,我有说过么?” 楚昭一怔,季淑淡淡看他一眼,道:“若无其他事,就闪开一边,休要耽搁我的时间。” 楚昭却仍拦在马车旁边,犹豫片刻,便噗地跪地下去,垂头说道:“仆下自知有罪,奶奶若气,就尽管罚我,求奶奶……” 季淑笑了笑,说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求我救人,当我整天没事儿干么?还是说我是观音菩萨专门救命?楚昭,你有这功夫,不如去烧香拜佛还来的快些。”淡淡说罢,便喝道:“还不走!” 赶车的人低声道:“楚大哥……”楚昭无奈,只好起身,退后了步,抬头一看,却见车帘子在跟前悠悠荡下,遮住那车内之人绝色姿容。 赶车的鞭子一挥,马车向前徐徐而去,渐渐行远。楚昭驻足原地,看了许久,终究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转身,却并未进府,只沿着大街,越走越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芍药:复有余容殿百花 季淑回到相府,却知花醒言上殿未回。季淑回到自己昔日闺房坐了会儿,便觉得气闷,于是也未带丫鬟,一人出来,只在院子里闲步,行了会儿,见那廊边上已经是繁花满眼,争奇斗妍,其中更以芍药正开的繁盛。 这一片栏杆边上种的多是芍药,种类也多,古今称呼,各有不同。那紫红色郁郁的是“紫玉奴”,那粉红绯绯颜色稍淡的自是“西施粉”,另外花瓣繁多的“叠香英”,花盘尤大的“冠群芳”,其中更有些名贵品种,譬如花瓣多叠,外头粉色,中间有一道金线围腰的,自然是有名的“金带围”,,传说戴上这朵花的男子,便多会中状元,是极好的彩头。 另外亦有几种,白色花瓣浅绿色花心的,等……季淑也叫不出名来,只是乱看罢了。 芍药花大,长的娇美,颜色明艳,就如个绝色美人般,迎风晕醉,含情脉脉,故而还曾有“有情芍药含春泪”的诗句。此刻一阵风吹过来,满目芍药花儿微微摇摆,芍药毕竟是草本花,花茎极为易折,故而最经不起有风天。其中一朵花开的大,几经摇摆,季淑便伸出手去想将她扶一扶,不料这朵花竟轻微一声脆响,跌落下来,正坠在季淑手中。 季淑不由地无声而笑,见这朵芍药花有手掌大小,花瓣繁多,是水红色的,简直娇艳欲滴一般,季淑很是喜欢,便将她握了,一路且看且行。 季淑走了会儿,才赫然发现自己竟转到了花醒言书房之外,季淑迟疑了会儿,见左右无人,就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不过是一间古色古香布置雅致的古代书房罢了,只是一走进来,便有一种古怪的气场笼罩全身,庄严肃穆,甚是慑人,季淑竟不敢贸然再抬步往前多走一步,只站在原地,先转头将周围看了个饱。 这书房极大,进门迎面不过是一张简单的黑檀木桌子,边上放了几个同样的檀木凳子,上头连些雕花都无,格外古朴简单。 旁边是进内的门,季淑向内而去,迎面却是一整排的书架,整整齐齐占了里头半间房的墙边地方,季淑忍不住叹了声,转过身来,却见靠着窗户边儿上,又放了一张长长的书桌,这张桌上却摆放着些笔架纸砚,并些书籍之类,后面一张高背椅子拉开放着。 季淑转了过去,手扶着椅背摩挲了会儿,才终于慢慢地坐了下去,想象花醒言昔日就在此处看书办公,心中说不出是什么奇妙滋味,唇边却露出一抹笑意。 季淑的手指一点一点蹭过面前放着的,她看不太懂,又不想给花醒言乱动,就只象征性地扫了几眼。 此刻手头上还捏着那朵芍药花,季淑见自己右手边垂着个笔架,上头林列好几支的毛笔,右手边上却有个不大的根雕笔筒,只孤零零地插着一支小号的狼毫笔在里头,季淑噗嗤一笑,顺手就把手中的那朵芍药花插了进去。 季淑坐下便不愿再离开,东张西望了会儿,背后阳光从窗扇透进来,暖洋洋地,季淑很是自在,晃了晃双脚美了一会儿,便觉得有几分慵懒困倦,抬头看了看,见前头远处有一架梨木的雕花屏风,半遮半掩,后头似乎还有个小侧间,季淑却不爱动一步,于是只将身子趴在桌上,枕着手臂闭了眼睛。 花醒言见书房的门虚掩着,心头一沉,快步进到里头,转头一看,却见花影之中,有人睡在那里。 花醒言一怔之下,便放了心,在原地站了站,就迈步往前,一直走到书桌边上,见季淑合着双眼,睡得恬静无知,他便笑了一笑。 花醒言见季淑睡得熟,便不欲打扰她,低头看看桌子上的并未有乱动过的迹象,他便捡了一本,翻看了几页,径自回到书架边上,将书插了回去。 季淑这一觉睡了半个时辰,耳旁听到有人压低声说道:“此事不忙,稍后再说。”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道:“那下官先告退了。” 季淑心头怔了怔,南柯一梦,便醒了来。 季淑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陌生环境,眨了眨眼,却见一人翩然进来,见她起来了,微微一笑,道:“淑儿醒了?”季淑点点头,道:“爹爹……”将要起身。 此刻花醒言转了过来,却怔怔地望着她的脸,略带几分惊愕,说道:“怎么了?发生何事?” 季淑说道:“什么?没有事啊。” 花醒言看着她懵懂的神色,手指在季淑的脸上轻轻擦过,季淑垂眸看去,却见他手指头上一丝晶莹水光。 季淑吓了一跳,伸出手来在自己脸上擦了擦,说道:“啊?怎么会……我、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花醒言望着季淑,重又一笑,说道:“真是个傻丫头,做梦都会哭,也不知你梦到了什么。” 季淑心头一动,脑中浮现若干模模糊糊的影像,却又一闪而过。 季淑摇摇头,有几分黯然,道:“不记得了。” 花醒言看着她脸色,安抚说道:“若是好事记得还好,若是些伤心事,就忘了罢了。” 季淑点点头,说道:“爹爹,我擅自回来看你,你不会生气吧?” 花醒言道:“说什么傻话,爹爹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怕你回来的太勤快了,让子正不高兴。” 季淑勉强一笑,说道:“他哪里会不高兴,难道我孝敬父亲都不成么?” 花醒言也随之一笑,转头看着那笔筒里的芍药,沉吟道:“这芍药花……” 季淑打起精神,道:“父亲,好看吧?” 她方要跟花醒言说自己在院子里,这花儿因风而落的趣闻。却见花醒言若有所思道:“先前,淑儿你小的时候,极是喜爱些花儿,有事没事,等新鲜的花儿开了后,就会摘来,插放在这笔筒里头。” 季淑身子一震,这件事她丝毫都不记得,只是方才觉得那根雕笔筒,似乎有些不太适合这书房大气肃穆的氛围,放在此处有些格格不入…… 花醒言看起来不似是个爱繁琐装饰之人,书房内除了书,甚至连些摆设的瓷器之物都无,却哪里会想到还有这一宗? 季淑心念转动极快,说道:“爹爹是特意留下这根雕……来的?” 花醒言见她说破,有些不自在一笑,却仍旧说道:“你都忘了么?这笔筒,是你初次跟为父出外游玩的时候,执意买下来的,买来后就安放在我的案头,不许人动呢。”他想到旧事,面上便露出温柔神色。 季淑心里一乱,就伸手抱了抱头,花醒言温声问道:“淑儿,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 季淑摇头,说道:“没……没什么的……” 花醒言叹道:“前前后后,你也来放了好些花儿了,不过都是在你出嫁之前……你出嫁后,这笔筒就一直都是空着的,只是为父并没有想到,你回来后放的第一支花,竟然是这个……” 季淑见他神色之中有些默默然,不似是喜悦之态,就问道:“爹爹,不喜欢芍药花么?” 花醒言看她一眼,不知为何,季淑觉得他的双眸有些泛红。 花醒言将头转开,走开一步,才又沉声说道:“芍药花又称‘将离’,‘余容’,乃是依依惜别之意思,你曾说过,这花儿意头不好,故而从不曾给爹爹送这花儿的。” 季淑后退一步,手按着书桌,喃喃道:“余容?将……将离?” 花醒言却忽地又一笑,说道:“罢了,当时我笑你孩子气,如今自己竟也……总之淑儿能往这里放花儿,爹爹就很是欢喜,不管是什么花儿都好。” 季淑探手将那朵芍药取出来,说道:“爹爹,我……我换另一朵。” 花醒言伸手,小心地将那朵芍药从她手中取出来,说道:“傻孩子,别为了这些小事胡思乱想,也是爹爹不对,为何要旧事重提……唉……大概是人老了么,对着你总会想到你小些时候……”他便又是一笑。 季淑说道:“爹爹才不老!”皱眉瞪向花醒言,“爹爹这个年纪,正是时候,怎么会老,不许这么说!”口吻之中略带几分嗔怒。 花醒言哈哈一笑,说道:“好好,淑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季淑低头看了看,觉得娇美的芍药也有些刺目了,犹豫片刻,终于断然说道:“我要给爹爹换一朵,不要将离!”伸手将花醒言手中的芍药抢过来,攥在手中,跺了跺脚,便往外头跑去。 花醒言一怔回头,有心想叫她一声,见她扑啦啦跑的极快,这股子天真娇蛮,不由分说之态,却是像极了那个曾几何时,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花醒言手刚招出,却又缓缓地垂下,最终只是轻声一叹,声音里几分慰藉,几分无奈,几分疼惜。 季淑一口气跑到外头院子里头,放眼看满目招展的花儿,心中急急想道:“要什么好呢?怎么芍药还叫做‘将离’我却不知道……怎么偏偏是这个?”若不是天花之人,早就把手中这朵芍药踩烂。 季淑在花园里跑来跑去,此刻太阳大了起来,晒得人浑身发热,她身上也出了若干的汗,脸上汗津津地,因在花丛之中徘徊良久,沾了一身的花香郁郁馥馥,偏生自己久而不闻其香,只是仓皇失措地找寻那一朵花。 春晓夏知两个赶来找季淑之时,便看到季淑在里头左右跑动,不时地弯腰,似乎在寻找什么,两人慌忙跑下走廊,叫道:“小姐!” 季淑见两个来了,便停了步子,问道:“栀子花呢?有没有栀子花?” 春晓说道:“栀子?有的,我记得……”夏知反应快,当下说道:“小姐要找栀子花么?这个时候还未曾开的……” 季淑瞪大眼睛,道:“未曾开?在哪里?引我去看。” 夏知说道:“奴婢记得,在西南角的翠亭子那边,有几盆栀子……”季淑心头一震,撇开两个向着西南边跑去,果然见有一座小小的亭子,里头有几盆花儿整齐摆放,其中几盆,绿叶油油,却没有花儿,只有一盆,憋着个小小的花苞,却连个花苞都是绿色的,连个绽放的迹象都无。 季淑呆呆地看了片刻,恨不得那花儿一瞬间绽放。可终究不过是妄想,冰冰冷冷看了许久,终究转身出了亭子。 季淑跪在地上,便在花枝底下挖了个坑,将芍药埋了进去,一边碎碎念道:“为何偏是将离,不要将离……我要跟爸爸永远在一起,为什么栀子还没有开花,为什么偏偏是你。”说着说着,那泪便一点一点打落下来,打在季淑沾满泥的手上。 “淑儿。”身后有人轻声唤道,季淑跪着未动,那人便走上前来,单膝半跪,双手握着季淑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抱起,见她脸上汗津津地,合着泪,一瞬间极为心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芍药:绮罗不妒倾城色 次日大清早,太太那边人来,请季淑过去。季淑打了个哈欠,心中就想大概是因为昨日上官直打了上官青之事,收拾妥当后去了太太的大屋,果然不出所料。 依旧是一副令人别扭的冷面,大太太寒声道:“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何事?” 季淑说道:“淑儿不知。” 大太太道:“你不知?昨儿子正为了你,把无澜打了一顿,你却还跟没事人一般?” 季淑说道:“太太有所不知,淑儿自昨日从娘家回来,就一直都未曾见过爷,爷跟谁争执吵嚷,跟我有何干系?昨日我回来之后,早早地就睡下了,因此什么事儿都不晓得,不知太太为何说爷会把二爷打了一顿?” 大太太见她不慌不忙这么说,便有些意外,就道:“你说你昨儿回来未见过子正,那你怎么又会见到无澜了呢?” 季淑叹了口气,便道:“太太还是不要问了罢,这件事不大好说。” 大太太道:“什么不大好说,你速速说来!” 季淑说道:“淑儿倒是有心要跟太太从实说来的,只是淑儿曾经应承了二奶奶,不可将此事说出去,以免招人笑话……” 大太太道:“什么笑话,谁笑话?” 正在此时,外头有人说道:“是大嫂子也在么?”说话间,便见个明艳的少女进来,正是上官红嫣,进门来便先同季淑打了个招呼,面对面瞬间,便冲季淑眨了眨眼。季淑一怔。 大太太停了话口,一直等上官红嫣到了跟前,也缓和了面色,道:“你怎么又来了?” 上官红嫣皱眉,说道:“太太不知道,昨儿听了件事,气的我睡不着,早早地就起来了。” 大太太怔了怔,说道:“什么事?” 红嫣说道:“我就知道没人敢对太太说的,要不是我耳朵灵光,也会被蒙在鼓里,——我听说昨儿二哥哥发了疯,想要杀了二嫂子呢。” 大太太一惊,说道:“红嫣,休要瞎说八道的,你二哥哥素来行事虽然有些无状,但也是大家子弟,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来?何况瑶女她有了身孕,无澜怎会恁般不知轻重?他们只是小两口儿拌嘴吵架,何必说的这样,让人听了,像什么话?” 红嫣说道:“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那么多人看着,众目睽睽的,对了,大嫂当时也在场的,我听说,若不是大嫂及时拦着,可要出人命的,估计一尸两命也是有的。” 大太太倒吸一口凉气,先念了声:“阿弥陀佛……”才又定睛看了眼红嫣,又看季淑,说道:“淑儿,红嫣这话,是真是假,你昨日跟无澜两个,是因此争执起来的?” 季淑还未曾开口,红嫣说道:“可不是么?也幸好是嫂子在,二哥哥才不敢就真的动手了,这要是换了别人在,二哥哥凶起来那模样,谁又敢跟他争?真要闹出事来的。” 大太太只看季淑,季淑这才叹了口气,说道:“红嫣妹妹不说,我也不敢就说的,一来是答应了瑶女,要替她瞒着,二来,又怕太太知道了动怒。” 大太太目瞪口呆。 红嫣敲着边儿鼓,说道:“嫂子是个识大体的,就是二哥哥太顽劣了些,叫我看,太太也好制一制二哥哥了,他也闹得太不像话了,听闻当时还想对嫂子动手呢,这幸亏是有人拦下了没有动手,若是动手了,我就不信相爷会乐意的,到时候怕是要惹出大事来。” 大太太着实意外心惊,镇定了片刻,说道:“难道子正就是因此而同无澜动手的?” 季淑说道:“我实在是没有想到爷会知道此事,又会去找二爷,我原本是想息事宁人的,倒不是故意瞒着太太。” 大太太定了会儿神,才轻轻叹了声,皱眉说道:“原来如此,唉……我先头竟是错怪你了。” 季淑说道:“太太错怪我不打紧,事到如今,太太既然知道了,还是要好好地想个法儿,爷同二爷动了手,二爷吃了这气,若是只记恨我,倒也罢了,万一二爷把这气撒在瑶女身上,可怎么使得?” 大太太反应过来,听季淑说这些话,句句都贴心合理,不由地点头说道:“淑儿说的对。”当下急忙唤了个丫头过来,叫去把二奶奶请来。 片刻后丫头回来,却说道:“回太太,二奶奶说有些身体不适,不能过来,等下午再来给太太请安。” 大太太一怔,红嫣快嘴说道:“二嫂从来都是个软绵的性子,哪里有逆过太太的意思?叫她来她怎敢托词不来?莫非是真的身子不适,又或者是跟二哥哥争吵动了胎气?” 这一说,大太太便坐不住了,急忙起了身,说道:“好罢,她不来,我就过去看看她,红嫣,淑儿,你们两个跟我一块儿去。” 大太太领着季淑跟红嫣,又带了几个小丫头,便往上官青这房里来,不多时候到了,还未曾进屋,就听得里头呜呜咽咽的,有人低声在哭。 大太太很是惊疑,上前走了几步,才有几个吕瑶女身边儿的丫鬟见到,慌忙接了,又有进去报知的,里头那哭声便骤然停了。 大太太进了屋子,里头瑶女低着头,被两个丫鬟扶着过来请安,大太太瞅着她,说道:“不用多礼,我听说你身子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好了?可要紧么?” 瑶女低着头,说道:“没什么大碍,太太不必挂心。” 红嫣在一边儿打量着瑶女,说道:“二嫂子,你做什么不抬头?” 瑶女一慌张,越发低了头,大太太也起了疑心,就道:“瑶女,你是怎么了?——你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季淑从旁看着,见瑶女沉默片刻,忽地哭道:“我实在该死,竟惊动了太太过来,这件事既然给太太知道了,还求太太给我做主。” 一边说着,一边要跪下去,大太太见她忽地放声哭起来,也慌了神,便忘了拦阻,瑶女身边两个丫鬟如泥胎木塑般的,季淑急忙喝道:“还不扶着你们奶奶!” 瑶女被扶住,便慢慢地抬起头来,大太太吃了一惊,却见瑶女两边脸颊竟高高肿起,隐约可见红色指印,实在可怖。 大太太瞪了眼,失声问道:“瑶女,这是……怎么回事?” 瑶女哭道:“太太给我做主,昨儿大爷过来……走了之后,二爷便说是我带累他的,就动了手……我实在无法可想,又因入了夜,太太老太太都睡了,就不敢惊动,只好……忍着。”说着,那泪就扑簌簌落下来。 大太太气的浑身发抖,说道:“这个、这个逆子,实在是反了他了!”怒声喝道:“他去哪里了,怎么大清早不见人?” 瑶女说道:“昨夜晚打过了我,就去了姨娘房里……一夜不见。” 大太太咬牙切齿,恨道:“快,把他给我叫来!”忽地又嫌丫鬟走得慢,便道:“不用了,我亲自去找他!” 大太太领着季淑同红嫣到了上官青一个宠爱的小妾院中,刚进院门,就听到里头有人笑道:“前几日都不见二爷,还以为二爷把我给忘了。” 上官青笑道:“你这身子的紧,我又怎么忘得了?” 那小妾娇声说道:“二爷在外头什么样儿的身子没见过,只怕二爷早腻了我了……” 红嫣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儿,闻言立刻便红了脸,大太太也没想到他们一早上就淫声浪语,气的脸色铁青,就说道:“淑儿你同红嫣留在外头,不必进来!” 季淑答应一声,大太太领着人进门,隐约只听得里头一声惊叫,一时间鸡飞狗跳,大太太的呵斥声,上官青的解释声,那姨娘的求饶声,很是精彩。 季淑同红嫣两个站在外头,红嫣脸上的红晕不退,说道:“呸,真是狐媚子,一大清早的就这样下作,怪道二哥哥越来越上不了台面,镇日被这些人围着,好好地人也就毁了。” 季淑只是笑。红嫣看她一眼,说道:“嫂子,怎么只管笑呢?对了,你最近还也给我大哥哥也多纳了个妾,听闻还曾是你的丫头?” 季淑说道:“是啊。”不想说这个,便问道:“你今早上倒是起的挺早。” 红嫣笑道:“那是自然了,有人叮嘱我要早些去太太那边,替嫂子你解围的。” 季淑心头一动,道;“有人?” 红嫣笑道:“嫂子你猜是谁这么聪明,竟料到太太会找你问话?” 季淑想了想,说道:“难道是秋霜?” 红嫣轻轻一合掌,说道:“嫂子一猜就中。” 红嫣同秋霜两个最为投契,几乎形影不离,季淑自然一猜就中。当下季淑奇道:“为何秋霜会叫你来替我解围?” 红嫣说道:“一来我们那二哥哥也实在太不像话了些,二来,嫂子明明是替二嫂出头,难道反而要落个挑拨的罪名?那真的要六月飞霜了,我们都很是不平呢。” 季淑笑道:“这叫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红嫣妹妹真有侠女风范。” 红嫣笑道:“好说好说,我也是跟秋霜姐姐学的,她才真真是侠女风范呐。”两人正说着,就听里头大太太厉声喝道:“把这个拉出去,以后不许她再在这府里出现!” 上官青叫道:“太太!” 大太太显然动了真怒,说道:“我未曾想到你竟这般的不成器,你媳妇大着肚子,你竟然还敢打她,她在那里哭的死去活来的,你竟还有心在这里跟这狐狸淫声浪语的调笑,——你、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交到老爷那里去,看看他怎么扒你的皮!”气的那声儿都有些变了。 上官青急忙求道:“太太,我知错了,这人我不要了就是,任凭太太处置。” 季淑同红嫣对视一眼,红嫣道:“嫂子你听,二哥哥这人恁地凉薄!” 季淑也点了点头。却又听里头大太太说道:“你知道错也就好了,昨儿我听闻你哥哥打了你,还替你抱不平,如今看来,他打你倒是轻的,若是不管管你,你真个要反了天了,或者先杀了瑶女,再杀了我!到时候就悔之晚矣。” 上官青似跪了地,道:“太太说哪里话,我怎能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 大太太说道:“你说不能,我却不敢信,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你不得为难瑶女,你若是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把叫老爷来处置你,到时候你再怎么跪在我跟前求,也是枉然。” 上官青说道:“儿子知罪了,我们不过是一时口角,大不了日后我让着她就是了。也决计不敢再动手的,求太太饶了我这一回。” 大太太一怒到现在,见上官青一直未曾反口顶撞,才消了一口气,叫人把周姨娘拉出去,便道:“你把这一身狐媚子的味儿都洗干净了,再去给你媳妇陪个不是,以后别叫我再听到你们屋里高声低声的,倘若听到一声,你就等着你爹扒你的皮罢!” 红嫣听到此处,便悄悄地对季淑说道:“看他以后还老实不老实。”季淑道:“只怕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红嫣说道:“若他真个不改,太太不忍心的话,我也饶不了他,我就告诉老爷,老爷现在是不知道他那些龌龊事,若是知道,恐怕一顿棍子打死也是有的。” 季淑不语,却将右手探出,向着红嫣竖出大拇指。 红嫣惊奇问道:“这是何意?”季淑说道:“这是赞妹妹你大好之意。”红嫣嘻嘻一笑,便也伸出手来,冲着季淑竖出大拇指,说道:“其实是我该要赞嫂子才是。” 顷刻大太太出来,仍旧面挟寒霜,红嫣同季淑收了笑,作出一副沉痛模样来,跟着大太太出了姨娘屋子,回到瑶女房中,大太太又跟瑶女说了番安抚的话。 而后是上官青洗漱一新,就来给瑶女道不是,一进来,见季淑同红嫣也在场,那面色就变了变。大太太见他不动,便说道:“怎么,莫非你又改了主意,不甘愿了?” 上官青便道:“儿子哪里敢。”不免上前来给瑶女行了个礼,道:“先前是我的不是,如今给你赔礼了,以后决计不会再如此。” 瑶女擦了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并没有怨二爷的。” 大太太见他服了软,瑶女也发了话,才哼了声,却又道:“另,我听闻昨日你对淑儿也很是无礼?” 上官青皱了皱眉,就看季淑。 大太太道:“你来,给淑儿陪个礼。” 季淑忙道:“太太,这不必了!” 上官青却摇摇晃晃上前,眼睛盯着季淑,眼神之中略带几分怨毒,说道:“我听太太的话,给嫂子赔礼了,嫂子大人大量,别怪我一时做错了事,以后我必对嫂子加倍尊重,不敢……冒犯。” 季淑侧了身子,受他半个礼,淡淡说道:“二爷客气。” 大太太疾言厉色地训了这番,又气又恼,就觉得有些乏了,出了上官青那屋子,便自要回去歇息,叫红颜同季淑两个自便。 季淑本是要回自己屋子的。红嫣冲着季淑使了个眼色,伸手揪了揪她的袖口,悄声道:“嫂子。”季淑一怔,便顺势停了步子。 眼见大太太走远了,红嫣便亲热又握住季淑的手,眉飞色舞地,说道:“嫂子,走,带你到个好去处。”季淑问道:“去哪里?”红嫣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季淑见她眉角带着喜色,不忍拂她美意,就道:“好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芍药:蜂蝶难窥上相家 红嫣握着季淑的手,领着她穿廊过院,竟走至个不小的湖前,湖里头浮着些小小浮萍,有几片幼细荷叶,还未曾长开,三两点缀,自有野趣。 季淑道:“咦,到这里做什么?”红嫣笑了声,站在岸边上张望了会儿,说道:“别急,我们去好玩的地方。” 顷刻间,季淑见前方荡出一叶小舟来,红嫣笑道:“怎样,好玩儿罢?” 季淑望着那船儿小小,摇摇晃晃地,心里头有些忌惮,便道:“不是要上船吧?”红嫣笑道:“猜的可不正是?”季淑吓了一跳,道:“不用吧?我……我晕水。” 红嫣道:“这不过是个意头而已,这水其实不深的,要打那边儿桥上过去都使得,不过咱们难得出府,也极少在外头乘船,就在家里头过过瘾。” 正说着,那船儿到了跟前,季淑不敢上,红嫣握着她手,不由分说将人拉了下去,船儿摇晃,季淑忍不住尖叫一声,一把抱住红嫣,红嫣咯咯娇笑,道:“嫂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似的一个人,没想到竟怕水呢。” 季淑此刻难开口同她说话,便死死抱着她,只闭着眼睛,感觉身子晃来晃去的,生怕跌到水里头。 红嫣被季淑紧紧地抱着,情知她是真个怕了才会如此失态,便忍了笑,手轻轻抚摸过季淑的背,说道:“嫂子别怕,有我在呢。” 季淑脸儿煞白,幸好果真如红嫣所说,这段“水路”不是很长,饶是如此,季淑下船之时,仍旧有些头晕,吓得红嫣吐舌说道:“回去的时候,只规规矩矩从桥上走罢了,没想竟把嫂子折腾的如此,是我的罪过。” 季淑镇定下来,说道:“我天生怕水,折了妹妹的兴致了。”望着红嫣微微一笑,心中却七上八下,有些心惊肉跳,不能安稳。 原来方才季淑人在船上,睁眼所看到的,尽都是水,绿幽幽地,恍惚之中,不知为何,耳畔便响起劈里啪啦的雨声,身上似被雨水浇透,冰凉一片,她吓得闭上眼睛,可是偏偏却又清晰的看到,一只手从脖子上移开,而自己缓缓地倒下,半边脸浸在雨水里。 那场景触目惊心,极为可怖,令人心神不宁。 红嫣自是不知道的,见季淑脸色发白,便收了玩笑之心,小心扶了季淑,向前而行,原来隔着湖泊,另有一座幽静的院子,门口栽种几棵茵茵大树,此刻满枝翠叶,摇曳生姿,加上在湖畔,风从水上而来,格外清爽。 季淑看着这番景致,那颗噗噗乱跳的心才安定下来,便随着红嫣入内。刚走到里头,就见那石子甬道上迎来一个婀娜身影,隔着段距离便道:“好不容易来了,我还以为红嫣你请不到嫂子了呢!” 红嫣说道:“我向你打了包票的,我若出马,绝没有差池。”原来迎面来的那婀娜少女,正是上官秋霜。 季淑打起精神,道:“原来是秋霜妹妹。”上官秋霜上前,行了礼,道:“嫂子,噫,嫂子为何脸色苍白?” 红嫣忙道:“快别说了,我不知嫂子怕水,又贪路近便,就乘船过来了,早知道就多走一段儿,从桥上过来就无事了。” 秋霜忙也扶了季淑,说道:“可有事么?嫂子进内,喝口热水,许会好些。”竟是十分的小心仔细相待。 季淑见她对自己格外之好,暗暗纳罕,便道:“多谢两位妹妹,我无事的。”便同两人往前而行,渐渐地见前头出现个大的铜鼎,里头插着些香火袅袅。 季淑不知这是何处,就只管看,鼻端嗅到些香烟气息,心想:“莫非此处是上官家的佛堂?辟了这么大一块儿地方,建这个所在,难道有什么讲究么?” 当下季淑便道:“红嫣妹妹说要带我来好玩儿的地方,莫非就是此处?又有何好玩的?” 红嫣道:“其实这地方比府里头,只多一份清静而已,也没什么特别,就是老爷太太总说,除了姓上官的,其他人不许来此呢,方才那桥上就有把守,因此我不愿跟他们口舌,就只从船上过来。” 季淑说道:“啊?”待要问问为何此地只许姓上官的过来,却又怕“花季淑”万一知道,岂不是露出马脚,便说道,“我一时只怕水,也没想太多,既然如此,我来岂不是大不妥当?” 红嫣说道:“嫂子放心,我跟姐姐护着你,谁敢多话?看我不打歪他们的嘴。” 秋霜说道:“瞧你这泼辣模样,还是收敛些儿罢,将来怎么嫁的出去。” 红嫣便看着秋霜,笑道:“哟,我才不像有些人,心心念念地就想要怎么嫁的出去呢。” 季淑见他两个互相打趣,便不理会,只是转头看周遭,心道:“只许上官家的来此处,这个规矩好生古怪,莫非有什么忌讳?亦或者……”回头看看上官秋霜同红嫣两个,却见两人笑语嫣然的,并不觉得自己来此处有什么大不好。 两个小的斗了会儿嘴,见季淑不语,就凑过来,红嫣问道:“嫂子怎不说话,莫非还是难受?”季淑道:“不曾了,只觉得此处果然幽静,我很是喜欢。” 红嫣道:“嫂子是第一次来此处,可想到各处看看么?其实也无甚可看的,里头都是些佛像尊者,我同姐姐请嫂子来,无非是要找个清净地方说说话儿,免得人多口杂,隔墙有耳什么的,反而不好。” 季淑问道:“噫,有什么要紧事情同我说么?” 红嫣笑眯眯说道:“不是我有事,是秋霜姐姐有事,姐姐,你不是要问嫂子的么?” 季淑就看秋霜,却见秋霜的脸微有些红,说道:“其实也算不得大事,只不过……前几日我遇上一人,是我母亲家中的远方亲戚,来到京中,本想倚靠上官家,搏个一官半职之类的,过几年,便可‘衣锦还乡’,可是嫂子你也知道,我爹爹又不比叔叔,他素来不爱参与朝堂之时,母亲几度相求,他都不理不睬的……如今那人上不去,下不来,着实凄惶……” 季淑不是个笨人,见秋霜费尽周折,一开始让红嫣去给自己在太太跟前解围,卖个大大人情,又引她来此,必定事出有因,却没有想到,竟是为此,——大概是想让她相助,让她那位所谓的远房亲戚谋个官职? 季淑便道:“既然如此,可以跟老爷说就是了?” 秋霜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落寞之色,说道:“叔叔虽然是个能使上力的人,可叔叔性子耿直,跟大哥哥一个样儿,从来不屑这些事,曾有一次,太太想给她们家那边的一个亲戚说情,还给叔叔斥责说什么‘裙带之风,令人不齿’呢,大太太尚且如此,何况是我们这里的,因此我们也不敢跟叔叔说。” 季淑迟疑道:“那……不知两位妹妹找我,又是……” 秋霜就嗫嚅迟疑,旁边红嫣见秋霜说了半晌不能入巷,便快嘴说道:“我倒给你急死了,你就直接同嫂子说便罢了,能成自然是好,不能成,也痛痛快快地。”她便转头看季淑,道:“嫂子,是这样儿的,我们都知道相爷在朝中人脉极广,是个手眼通天之人,相爷又格外疼嫂子,若是嫂子能跟相爷说说的话……这事八成就能办了。” 季淑虽然隐隐想到,真个听她说出来,却仍忍不住苦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的,可是,这些事,不是我们能掺和的……” 秋霜黯然道:“嫂子不用为难的,我只是……没有法子,因此就找嫂子试试看,嫂子若不能,我也不怪。” 季淑见她面上透出愁苦之色,心中一动,问道:“那位‘远房亲戚’,对秋霜妹妹来说很重要么?” 秋霜缓缓地点点头,双眼之中透出期盼之色。 季淑问道:“他……姓甚名谁?” 秋霜面上微红,说道:“那人虽攀附我家,性子却有些特别,暂时不便透露名姓……请嫂子见谅。” 季淑心道:“奇怪,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我若一口回绝,倒显得我太薄情了,便只敷衍着她好了。”当下便说道:“我才从家里出来,等我得空回去,会同父亲说的,至于成不成,我就不知道了,最好先不用抱太大希望,只是试一试罢了。” 秋霜面上透出喜色,红嫣更是拍了拍手,说道:“我说嫂子是个没错的罢?太好了!成不成再说,难得是嫂子有这个心。”秋霜也连连道谢。 三人又闲散说了会儿话,秋霜红嫣便领着季淑在佛堂里头转了会儿,季淑见果然些屋内都供奉着各色的佛像菩萨,金刚怒目之类,也无非如此,没什么不同,便也入乡随俗的各处拜了一番。 如此转了一圈儿,三人才出来,本是要从桥上走的,季淑遥遥看了看,果然见有几个把守在彼,她就说道:“从这儿到桥那边,果真有些远的,不如仍旧乘船过去,幸好路不长,忍忍也就罢了。” 红嫣跟秋霜两个大喜,三人果然乘船而回,季淑此刻有些适应了,加上红嫣同秋霜两个一直陪她东拉西扯的说话,头晕之症也好转许多。 上了岸,两个便扶着季淑,殷勤地将她送回屋中,刚进了门,迎面就见上官直端坐里头,也不知等了多久,红嫣秋霜两个对视一眼,齐齐唤道:“大哥哥。” 上官直回头一看两个,略点了点头,又看季淑,道:“为何脸色发白?” 红嫣就拉扯季淑的袖子,又使眼色,季淑便领会,只说道:“方才太阳底下走了阵儿,头便晕晕的。” 上官直起身过来,道:“你不晓得捡那阴凉的地方走么?”虽然是责怪口吻,却又带一丝无奈。 红嫣见上官直满眼担忧之色,便笑说道:“大哥哥,嫂子,我们不打扰,就先走了。” 季淑有心把两个留下,怎奈双脚还有些发飘,转瞬间,红嫣便拉着秋霜走了。 季淑无法,见上官直伸手过来扶她,她便将他一推,自己叫了春晓夏知过来,扶着到了床边,实在不愿死撑,就直接躺下。 上官直见她一言不发便躺了下去,心中一怔,便也跟着过来,问道:“真个不舒服?我叫大夫来看看如何?” 季淑说道:“我有些恶心,你最好别在我跟前晃,会加重我的症状的。” 上官直一想,就知道季淑话里有话,当下皱眉说道:“这时侯还能损人,大概你的症状也不甚严重。” 季淑翻了个身,向着床内爬了爬,喃喃说道:“你非要让我吐出来才肯走么?” 上官直看着她软趴趴如个没脚蟹相似,忍不住一笑,正要再说话,却听得外头有个小丫鬟进来,说道:“苏姨娘派人来请爷过去。” 上官直皱了皱眉,道:“忙什么?” 季淑“哈”地笑了声,道:“你这是喜新厌旧啊,昔日多喜欢苏倩的?恨不得日夜粘着,这么快就爱理不理的‘忙什么’了?” 上官直被她一堵,道:“我只不过想看看你有事没有,不要如此不识好歹。” 季淑道:“多谢,不劳费心,你一走,我就立刻生龙活虎了。” 上官直碰了一鼻子灰,赌气道:“好罢,难道我非要留下来么?”看了季淑一眼,果然转身离去。 季淑松了口气,闷道:“阿弥陀佛。” 渐渐地又是一日将晚,季淑去探望过了大太太过后,便顺路而回,行经小院子,遥遥一看,见月门里头,那葡萄架上已经丝丝缕缕的攀爬着茎蔓,颇为玲珑可爱,而旁边的秋千架无人寂寞,晚风一吹,悠悠然的飘动。 季淑心动,一时起意,就打发跟着的小丫鬟先回去,自己入了月门,攀上秋千,双手握着秋千绳索,脚尖儿点地,向后一荡晃了起来。 秋千荡起,一晃一晃,很是自得其乐,季淑身上裙裾被风吹拂,她闭上眼睛,感觉晚风携着花香,自脸上、鬓边吹过,一时之间,飘然若仙。 正当极为快活之时,秋千绳索不知为何猛地一歪,季淑吓了一跳,身子跟着猛晃了下,差点儿从秋千上摔下来。 季淑还以为大抵是秋千绳索断了,不料瞬间,却有一只手臂极快地从后探过来,牢牢地搂住她的纤腰。 季淑这才惊心,刚要问是何人,那人另一只手探来,将季淑的口鼻牢牢捂住,顿时便将她从秋千上横拖下来,向着身后花丛之中拽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芍药:可怜风雨落朝霞 自大太太勒令上官青给她道不是之时,季淑对上上官青那怨毒的目光,就知道此事难以善了。但却怎地也没料到,上官青下手竟如此之快。 当上官青勒着她那刻,就仿佛时光重新回到花季淑被害那一日,相似的感觉控制了她的身体,一时之间,魂魄动摇,分不清此刻的人儿,究竟是现代来的花季淑,亦或者还是那个放浪形骸的古代千金小姐。 上官直一声令下,喝道:“给我把这对奸夫****拿下!”季淑低头看看自己被撕的破烂的衣衫,这模样,还真像是刚刚滚过床单似的。 低头看自己的当儿,便也看了楚昭一眼,见他倒是衣着齐整,毫无异样。 季淑抬头,笑道:“没成想竟连累你了。抱歉。” 楚昭缓缓摇头,说道:“大奶奶说哪里话。” 此刻有两个仆人向前而来,然而他们一来知道季淑的身份,二来又认识楚昭,哪里敢造次,就只在两人之前徘徊,欲前不前。 季淑就好似未曾看到眼前所有人,只淡淡同楚昭说道:“我衣裳破了,见不得人,你借我一件。” 楚昭怔了怔,说道:“仆下遵命。” 楚昭一转身,他生得高大,自然轻而易举地便将季淑身子遮住,一抬手就把自己的外褂脱下,说道:“大奶奶……” 季淑说道:“替我披上。” 楚昭略觉得意外,然而只是片刻犹豫,果真就也轻轻地替季淑披在身上。 季淑这才回过身儿来,手捏着楚昭外衫的领口,手轻轻地抬起,把先前乱了的鬓发撩了一撩,抿在而后,微微笑了笑,道:“多谢你。” 楚昭看她脸上带伤,笑容却偏极为明艳,只是眼中闪闪烁烁,不知是天生如此,亦或者暗藏着泪……一时竟无法接口。 这功夫,身后上官青道:“哥哥你可看见了,他们竟如此旁若无人,真是一对狗男女,哥哥现如今在此,还敢如此呢,哥哥不在场又如何,可不是要抱在一块儿去了?” 季淑听了上官青的话,微微一笑。 他虽然是个禽兽,不过脑袋倒是极为灵光。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谁能想得到,这人不能得手,竟会转过头来就如此快速的反咬一口?若是平常之人,被捉了丑行恢恢然逃走,只思量怎么善后是正经,怎能如他一般,有这等奇厚脸皮同下作的急智? ——上官青,倒真叫人刮目相看。 季淑想到这时侯,竟然不怒反笑起来,双眸之中水火交加,饶有兴趣望着上官青:他还有什么厉害的招数,未曾用出来?除了……那一件外。 忽地想要一一见识一番。从莫名其妙的穿越,一直到现在,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情恨欲爱色绞缠纠葛,对季淑而言,这场戏,刚刚开场。 上官直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死死地盯着楚昭跟季淑,此刻听了上官青的话,便道:“你给我……住口。”一字一顿,咬碎了一口牙,双眸之中似要喷出火来。 上官青幸灾乐祸看了上官直一眼,便转头看向场中两人。 上官直说道:“叫你们把他两人拿下,你们都是死人么?” 那两个上前的倒霉家仆无法,迟疑着走到楚昭同季淑跟前,看了眼季淑,便又立刻垂下眸子不敢直视,唯唯诺诺叫了声“大奶奶”。 季淑说道:“你们要拿我?碰一碰我试试看。” 两个仆人腿脚发软,便闪到旁边去,说道:“奴才等怎么敢?” 季淑淡淡一笑,那两个仆人蹭到楚昭身边儿,也不敢动手。 楚昭是护院武师统领,算是外头聘来的,加上他为人性子豁达磊落,人又聪明睿智,身手更是极为出众的,因此在这些下仆之中颇有声望,就算是年长的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楚大哥”,更有的便称“楚爷”。 两个仆人很是为难,却死也不敢同楚昭动手,低声唤道:“楚大哥?” 楚昭见他们两个为难,便说道:“无妨,你们来捉了我就是了,我不会还手。” 两个仆人一喜,却仍旧觉得有些难为情,若是要拿的是别个也就罢了,他们的三拳两脚,还都是楚昭教的,平日里亲亲热热,大哥楚爷的唤,如今要反脸无情……还真有些下不了手。 此刻季淑上前,说道:“上官直。” 上官直方才正盯着楚昭看,此刻便又死死地望着季淑,道:“如何?” 季淑说道:“你信你这个禽兽弟弟所说的话?” 上官直皱眉,说道:“又如何!” 季淑说道:“你信我跟楚昭私通?” 上官直咬牙,只盯着季淑。 上官青忙道:“哥哥,你休要听她花言巧语的,这女子水性杨花,本就不是良配,哥哥……” 上官直吼道:“不用你多嘴!” 上官青吓得收声,便看了楚昭一眼。 上官直望着季淑,说道:“你说我信不信?你如今这幅模样,同他在一起,莫非你还有什么的说法?” 季淑说道:“我的确是有。” 上官直说道:“那么你说!” 季淑说道:“我说,是你这禽兽弟弟,想要逼-奸我不成,被楚昭破了好事,他反而去你跟前诬告我同楚昭,——你觉得,这种说法如何?” 上官直蓦地窒息。 他急上前几步,便看季淑的脸,见她脸上带伤,眼中有泪,发髻散乱,衣裳破损,再看楚昭,衣着完好,表情自若,心头便猛地一震。 上官直回头,双目如电看向上官青。 上官青叫道:“哥哥!你不是相信她了罢?她是心头恨我坏了她的好事才如此的……” 上官直冷冷地望着上官青,缓缓地转过头来,同那两个仆人说道:“你们把楚昭押下去,等候处理。此地之事,谁也不许先透露出去半分。”说着就又看上官青,眼神格外凌厉,道:“——无澜你也听到了么?” 上官青试探说道:“哥哥,你千万不要信她所说,难道我会做出那种禽兽之事?我若是有做过,早就跑的远远地,难道又回到哥哥跟前找死不成?哥哥,你不是要饶了他们罢?” 上官直不置可否,说道:“你先出去。” 上官青皱眉,上前一步,仍旧说道:“哥哥,这女子本就品性不佳,性子淫……” 上官直回身,一声不响地,伸手出去,一巴掌甩在上官青的脸上,上官青踉跄地向着旁边退了开去,伸手捂住脸,心头更是震惊非常,失声叫道:“哥哥!” 上官直走上前一步,伸手攥住他的领口,另一只手捏起拳来,好似要打落,却又未曾落下。 上官直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无澜你给我听好了,她再怎么样儿,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不许你在人前人后说她半句不是,另外,今晚之事,你不许再对任何人说,无人知道便也罢了,若有人问起来,你只说你嫂子在花园里跌了一跤,被楚昭所救,除此之外,我不想听到任何不好听的,倘若听到一句,我打你一棍,听到十句,打你十棍,听到一百句,就打你一百棍,无澜,你听明白了?”若熬到一百,也只是个死人了。 上官青咽了口唾沫,望着上官直的面色,终于说道:“好,好,我听哥哥的。” 上官直右手的拳头缓缓落下,放开,同时将上官青放开,说道:“你出去罢!”上官青松了口气,后退一步,却又问道:“那楚昭?” 上官直说道:“我自有安排。” 上官青无奈,便只好先出了院子。上官直才又同那两个仆人说道:“把楚昭押出去,先关在柴房里头,方才我跟二爷说的话你们都听明白了?” 仆人们哪个不明白?当下说道:“都听明白了。” 上官直说道:“极好!” 当下两个仆人押了楚昭出去,楚昭临出月门,便回头看了季淑一眼,季淑本正想说什么,对上他的眼神,手上一动,捏了捏那衣领,便未曾出声。 当下月门之内,只剩下上官直同季淑两个。上官直说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么?” 季淑道:“当初你问我,那春-宫秘戏图同我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我没有说出实情,你一直怪责着我。” 上官直说道:“因此?” 季淑说道:“因此这番,我将实情同你说明,信或者不信,你自己决断。” 上官直不语,抬头看了看天空,将要到月半,那月亮,比之先前她念“月上柳梢头”之时,圆润了许多。 上官直心里凄然,说道:“你要我信么?” 季淑听他声音带一丝冷然,便不回答。上官直说道:“你要我信?要我当着人的面儿,承认无澜对你有不轨之行?——他是个禽兽一般的人,想要对自己的嫂子下手?你要我信这个?” 季淑说道:“上官直,这是事实,是真相!” 上官直说道:“是!”声音陡然斩钉截铁地,望着季淑,道,“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当我不信你所说,我信,可是我不能认!” 季淑一皱眉,上官直说道:“无澜再怎么不成器,也是我上官家的子弟,他变得如此,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不能置身事外,倘若给人知道了,无澜对你……如此,传了出去,太太老爷怎么想?老太太怎么想?宫里头的贵妃娘娘呢?还有相爷,无澜可以不管不顾,任性妄为,惹出祸端不知大小,可是我不能,淑儿,……上官家就完了。” 季淑听到此刻,才明白过来,不由地笑了笑,道:“原来,如此……” 上官直垂头想了片刻,说道:“无澜那边不会对人多嘴,但我不会就这么饶了他。” 季淑说道:“你想怎么样?再打他一顿,骂的他狗血淋头?好……很好……佩服的很,算是替我报了仇解了气了。” 上官直不回答,只慢慢地说道:“以后他不会再如此犯浑,倘若再有,我也就不再容情,我会……” “你会杀了他?”季淑淡淡一笑。 上官直身子一抖,不再言语。 季淑摇摇头,说道:“不,不会的,所谓手足情深,这个大道理我怎么忘了?‘妻子如衣服,兄弟才如手足’,衣服破了,可以换一件,手足没了,却不能再长出来,上官,我说的可对?” 上官直后退一步,说道:“淑儿。” 季淑说道:“让我再猜一猜,你的心里,是不是有些怪我?怪我长成这样,怪我水性杨花,怪我品行不端,才引的你的好弟弟入了魔障?——红颜本就是祸水,是不是?” 上官直说道:“我没有!” 季淑仰头笑了声,说道:“算了,说这些没用,也没意思,若是没有事,我要回去睡了,对了。”她脚步停下,望着上官直,说道:“楚昭,你打算怎么办?” 上官直不回答,季淑说道:“你知道他是无辜的。” 上官直转过头来,道:“你恐怕我会对楚昭不利?” 季淑说道:“今晚若不是他,你的好弟弟就会得手,其实……”她沉吟片刻,忽地含笑看向上官直,道,“很奇怪,上官,现在我忽然有个想法,假如楚昭没有出现,你的好弟弟真的得手了,你知道之后,会如何?” 她走近一步,望着上官直的双眼,说道:“上官,你是要件破衣服,还是要砍了你的手足?” 上官直不回答,或许,并不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是明知道那个答案残酷,故而无法出口。 他们两人,其实都知道。 季淑哈哈大笑,说道:“行了,逗你玩的,幸好没有发生是不是?所以你也不用选择,所以你可以仍旧自欺欺人的说一声天下太平,留着你的衣服,护着你的手足……你可要好好地感谢楚昭,对不对?” 上官直闷声说道:“不要再提楚昭。” 季淑说道:“为何?”上官直忽地伸手,将季淑手臂握住。 季淑道:“你想做什么?”上官直把季淑身上披着的那件楚昭的衫子扯下来,扔在一边儿。 季淑里头只穿着一件抹胸,雪色的肌肤,在月光之下莹然生光,上官直怔怔看了会儿,心中几分悲凉,几分隐痛。 季淑皱眉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上官直不言语,只是极快地把自己的罩衫脱下来,说道:“披着这个。” 季淑挑了挑眉,将那罩衫接过来,看了看,说道:“你在吃醋,吃楚昭的醋?” 上官直不言语,季淑笑笑,忽然弯腰将上官直扔掉的那件楚昭的衫子捡起来。 上官直说道:“你做什么?” 季淑看了一会儿两件截然不同的衣裳,上官直这件做工上乘,锦缎名贵,摸起来手感极好,而楚昭那件,不过是寻常的粗布黑衣,握住手中竟有几分粗粝。 季淑说道:“我只是觉得,还是这件比较适合我。”她一笑,把上官直的那件衣裳往地上一扔,披了楚昭的衣裳往外就走。 上官直身子一震,上前将季淑拉住,说道:“花季淑!” 季淑抬头看他,她的脸上有几个指印,还未曾消退,上官直看到,原本的怒气消散大半,停了停,道:“他……打过你么?” 夜风之中,上官直的声音竟透出几分温柔,几分疼惜来,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季淑笑了笑,说道:“你们姓上官的,不都是喜欢打人耳光的么?” 上官直语塞。季淑道:“兄弟如手足,的确如此,上官你看好了,我脸上这些伤,手上也有,大概身上也有,都是你弟弟留下的,如手足是么?我一想到他就觉得恶心,面对你的时候,你说会怎样?” 上官直唤道:“淑儿。” 季淑一时心灰意懒,说道:“我要回去,我很累,想沐浴,想睡,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 上官直说道:“好,我送你回去。” 季淑道:“不必!” 上官直握着她手臂不放,低头将那件自己被丢弃的衫子捡起来,不由分说裹住季淑,便将她打横抱起来。 季淑无力挣扎,只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要再来逼我,真的。” 上官直垂眸看她一眼,道:“我不会的。” 季淑闭了闭眼,道:“我该信你?” 上官直说道:“是。”迈步出月门之时,上官直回头,看一眼那寂寂的葡萄架、秋千索,曾几何时,物是人非更加事事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牡丹:占尽城中好物华 季淑呆道:“你说什么?”楚昭问道:“若仆下甘愿,大奶奶会以为仆下是何种宠物?是否也是士奇?” “士奇?”季淑一喜,几乎没笑出声来,知道他误解了,大概以为“哈士奇”姓“哈”之类。季淑便说道:“你不是,你不像是他那么傻二。” 楚昭道:“那仆下是?” 季淑想了想,回头看他一眼,这人只露出半边脸来,灯光照耀下,略带几分暖意了,她便笑道:“看你这么帅,……又经常穿黑衣,一本正经的,嗯,倒像是……德国黑背。” 楚昭茫然,问道:“何为‘德国黑背’?” 季淑捂着嘴偷偷一笑,才道:“就是狼狗,狼狗的一种。” 楚昭眉头一皱,说道:“狼狗?——莫非就是狼同狗所生的杂种?”双眸之中,暗光沉沉。 季淑听到“杂种”二字,吓了一跳,说道:“不要说得这么难听,这其实也算是生物学上的一种进化。” 楚昭说道:“生物学?进化?”若有所思看着季淑。 季淑说道:“你想看看,要是一匹狼,野性难驯,我们当然无法收为己用,若是狼狗的话,又有狼的凶猛勇悍,又有狗的忠心温顺,岂不是两全齐美?” 楚昭笑了笑,说道:“……但杂种毕竟是杂种。” 季淑皱眉,说道:“你这人好奇怪,不许你这么说,狼狗又帅又能干,你再敢说一句杂种,留神明儿不放你出来了。” 楚昭微微一笑,道:“请大奶奶恕罪,是仆下多嘴了。” 季淑点点头,才又说道:“哈士奇很二的,我曾经养过一只,虽然很是可爱,只可惜,始终养不熟,有一回我上街,一时没拉住他,他就跑了……跑的无影无踪,我曾经还以为他会自己回来,却始终都没有,也试着找了好久,再没找回来。”说着便叹了口气,有些黯然。 楚昭说道:“那恐怕是没缘的,大奶奶不必伤心。” 季淑点点头。楚昭看她神色有些沮丧,便问道:“那么德国黑背……狼狗呢?也会跑么?” 季淑说道:“这个发生的几率……呃,这个就少得很了,狼狗很聪明,这种狗狗训练得当的话,会很听话,忠诚度是很高的,……所以警犬之中也多用这种……” 楚昭皱眉道:“警犬……” 季淑笑道:“哈哈,就是说他很厉害,又忠诚,又能干。” 楚昭点点头,说道:“还……很帅气么?” 季淑差点又笑出来,便道:“嗯嗯,很帅气。”回头看他一眼,见此人垂着眸子,睫毛竟也挺长,淡淡的灯光之下,那侧脸极为英俊,果然好看,便又道:“像你一样,很帅。” 楚昭缓缓低头,看起来好似有几分羞涩,说道:“谢谢大奶奶。” 季淑摇摇头,重新将背靠在门扇上,说道:“没什么,我也好久没有跟人聊得这么开心了。”她仰起头,望天上那一轮清冷的月。 楚昭说道:“怎么可能?” 季淑说道:“你不信也罢了,总之就是如此。”这月光散照下来,仿佛是一身的心事都浸润其中,闲闲地散落开,怎么说?千头万绪,难以一一倾诉,无法收拾。 楚昭道:“若……以后有可能,仆下但愿能时常同大奶奶这般说话。” 季淑笑了声,有几分欣慰,说道:“谢谢你。” 楚昭说道:“那,不知大奶奶是喜欢士奇、还是狼狗呢?” 季淑怔了怔,目光从那轮月亮上移开,回头看楚昭,忽地笑了,而后慢慢地问道:“你这么问,是问我喜欢哈士奇还是狼狗呢,——或者是喜欢上官直还是你?”。 只能容一根手臂探进的门缝之中,他抬眸定定望了季淑一会儿,却又无声地垂下眸子去。 楚昭扭开头去,低声道:“是仆下造次了……” 季淑望着他,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才说道:“楚昭,你不用这样。” 楚昭抬头,道:“仆下……不解。” 季淑轻轻一笑,才缓缓说道:“哈士奇跟狼狗,都不过是私下里打趣的比喻,上官直不是我的宠物,他更不愿意是,你当然也不是。” 楚昭说道:“仆下不敢跟爷相比。” 季淑摇头,道:“不敢?你跟他之间,有何不同么?” 楚昭道:“这……我同爷,自是天壤之别。” 季淑嘴角一挑,笑道:“天壤之别,你说的是身份地位还是品性高下?” 楚昭不语。 季淑抱着膝盖,想了会儿,道:“好吧,不妨同你说,——我若喜欢一个人的话,是不会在意他是什么身份的,就是说,不管他是哈士奇还是狼狗,只要我喜欢了,那就是喜欢了。” 楚昭目光一动,便抬头又看季淑。 “我会喜欢他的性子,喜欢他的模样,举止,说话,……这种喜欢,绝不会因为他是何身份、是否是杂种或者纯血之类而改变,”季淑微笑说道:“故而你也不用那样拐弯抹角,委屈自己,当然,我不是说我就喜欢你了。”她轻轻地笑了两声,如暗影里一朵初绽的花。 楚昭双肩微抖,身子便向着暗影里轻轻移了移。 轻轻的晚风吹过,季淑蜷起双腿缩进裙子里,又缩了缩肩膀,因为坐久了觉得冷,便将双手交握,轻轻地蹭了蹭,却不敢用力,因手上有伤,就只轻轻呵气。 楚昭道:“奶奶还不回去么?” 季淑说道:“嗯。”她突地一笑,道:“我也是奇怪,好好地床不睡,跑来这里,只是,虽然在这吹着冷风,心里头倒是觉得安稳喜乐。” 季淑说完之后,便又往手心呵了口气,正抬头看着天上月,旁边却有只大手探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季淑的手握了,轻而坚定地攥入手掌心里。 季淑一惊之下,本来觉得异样,想撤回来的,可楚昭的手大且热,季淑忍不住舒服的打了个哆嗦,说道:“你的手好热,早知道这样儿,就早叫你握着了。” 季淑靠在门扇上,楚昭也未曾再开口说话,季淑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里头楚昭坐在另一扇门边,透过缝隙看门口上那熟睡的容颜,双眸沉静似水。 他轻轻握着手心的柔夷,只觉得那小手柔嫩娇软。楚昭看了会儿人,便将季淑的手轻轻抬起,在唇边上轻轻地碰了碰。 楚昭握着季淑的手,靠在门扇上,起初还睁着眼,渐渐地觉得心里安稳之极,便闭目养神。 一直到醒来之后,楚昭大惊,头一个反应是为何自己竟会睡着,他急忙直了身子往外看,却见外头已经是黎明晨曦,淡蓝色的天光,只是那门扇边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季淑的影子。 楚昭心头发寒,一惊之下,几乎以为昨晚上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而已,正呆怔之间,忽地觉得掌心有些异样。 楚昭低头,却惊见自己的手掌之中,握着一团软软的丝帕。 楚昭将那帕子打开来看,却见不过是方素净的白色帕子,上面什么都无。 楚昭呆看片刻,将那帕子握起来,送到鼻端轻轻一嗅,那面上才略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第二日楚昭果真被放了出来,却并没有将他撵出去不复再用。 只是季淑听闻,楚昭此后养了四五日的伤。她也渐渐地打听到,原来楚昭受伤不轻,当日上官直本是命别人打的,却嫌下人打的不够力,便亲握了棍子去打楚昭。 据说当时楚昭还吐了血,差点就……也不知真假。 可是也已经足够季淑心惊肉跳的了,想到当晚上楚昭起初声音微弱,还坚持不肯转身给自己看伤,她就知道,这话没有十分真,也有分了。 只是楚昭竟也没有离开上官家,又过了三两日,听闻他已经能出来走动,除了那晚上,季淑也并没有再特意去探望他,只是偶尔有一次在花园之中,望见花园外头,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依旧是一身黑衣,从院子门口路过之时,他若有所觉,似要回头看,却又并没有真个回过头来,只是依旧不动声色的离去。 渐渐地草长莺飞,要到了清明,一日,春晓同一个小丫鬟说说笑笑自外头来,手中各自捏着几个精致的纸鸢,春晓手中一个燕子,一个老鹰,那小丫鬟却拿了个美人,走到里屋,春晓上前说道:“奶奶看这几只纸鸢做的如何?” 季淑瞅了几眼,说道:“不错,哪里来的?” 春晓说道:“门上有小厮在玩耍,奴婢就要了几个过来,赶明儿清明,咱们把这几只纸鸢放了,也就把一年的晦气霉气都去掉了,——奶奶看看,要选哪个?” 季淑笑道:“我不爱玩这东西,何况这院子里头狭窄,能不能放的起来,也是难说。” 春晓说道:“咱们可以到前头那廊子里去,保准能放得起来。”季淑也不愿多说,便道:“那好吧,随意便是。” 次日,春晓果然就撺掇季淑出外放纸鸢,这一日清明,规矩是不能动火,只吃冷食,门扇边儿上斜插些刚发出嫩芽的柳条枝子,季淑同几个丫鬟出外,一路穿过廊下院落,到了那条长巷子里头。 季淑先前也把这经过来的,此刻放眼一看,果然是个好去处,长长地足有千米有余,这两边的墙虽然高些,放个纸鸢却是毫无问题的。 春晓拿了那三个纸鸢出来,说道:“奶奶喜欢哪个?” 季淑动了兴,就随便选了个燕子,说道:“就这个吧。”春晓便拿了线轴过来,说道:“奶奶举着这燕子,我牵着跑。” 季淑点头,春晓便放开线离了几步,说道:“奶奶瞅准了时候就放好了。”季淑答应,见春晓离开好几米远,一阵风陡然穿了过来,她便高举双手,将个纸鸢迎风放开。 春晓大叫一声,拉着纸鸢就跑,身后的丫鬟们齐声欢呼,给春晓加油。 那纸鸢浮浮摇摇,真个飘了起来,春晓转过身,一边放线绳一边慢慢地跑,渐渐地那纸鸢飞过了墙头,向着青天深处飘摇而去。 季淑仰头看着,起初还能看出是个燕子,后来升的高了,就有些看不清,便抬手挡在眼下,极目看去。天高云远,风筝在高天之上摇摇晃晃,恁般自由自在,季淑一时看的怔了,一直到夏知道:“不知为何风大了些,奶奶,不如剪断线,让它飞了罢。” 季淑回过神来,便点了点头,当下有小丫鬟取了剪刀过来,将风筝线拈了起来,风果然越发大了,鼓得风筝不停地转来转去,扯得手指间的线不停跳跃,好像躁动的脉搏,强而有力。 季淑笑了笑,轻轻地在那根线上剪下,悄无声息地,风筝线断开,头顶上高高的燕子风筝“嗖”地被风吹的更远,渐渐地再也看不见。 春晓极是高兴,把剩下的线轴给了小丫鬟,笑道:“这下可好了,霉气都走光了,必有好运。” 夏知道:“风大了些,扶奶奶回房罢。” 一行人刚刚回转屋子,就听外头有人说道:“大奶奶,公主殿下来了,要见大奶奶,刚在老太太那边,如今要过来了。” 季淑道:“噫,她又来做什么?” 这几日季淑也听说,祈凤卿被从天牢之中放了出来,想必是朝阳开了窍,请了清妃帮忙。她便也安了心。 片刻后朝阳进门来,季淑道:“公主怎么来了,稀客。不知是不是又有什么事?” 朝阳不回答,只说道:“你们都退下,本宫有话要同上官大奶奶说。” 朝阳身边的宫女太监们果然退了出去,朝阳望着季淑,季淑便也道:“春晓夏知,那你们也出去吧。”两个丫鬟行礼,也跟着出外。 丫鬟们出外,顺手就把门给带上来。室内一时寂静,季淑说道:“人都走了,不知公主有何事?” 朝阳说道:“上回我请你救凤卿,你不肯。我已经将他救出来了。” 季淑噗嗤一笑,道:“原来如此,恭喜公主,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公主这时侯来说什么呢,莫非是要向我炫耀?” 朝阳摇头,说道:“花姐姐,我这一番来,是来向你请罪的。” 季淑很是意外,问道:“请罪?公主不是在向我开玩笑吧?”朝阳这幅性子,刁蛮之极,有道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她又是尊贵公主,同花季淑水火不容,又怎会来请罪,季淑心道:“莫非她又有什么诡计?” 朝阳说道:“你不用猜了,我是真心实意来的,你若不信……”朝阳话头一停,将裙摆一提,双膝微曲,竟噗地一声,向着季淑跪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牡丹:千娇万态破朝霞 季淑自上回回相府,趴在花醒言书房案头浅睡,恍恍惚惚之中,便如看戏一般,梦见这一幕。 起初她还不解,只是慢慢地也悟了那梦里头,那个蹲着跟面前美貌少年聊天的女孩儿是谁。 就好像魂魄合在一起,她能看得清少年时候的祈凤卿是何等青葱水灵的模样,他躲在牌楼底下,哭的两眼通红,水汪汪的,宛如被遗弃的小狗小猫儿,煞是可怜。 冥冥之中她分明是个看戏人,一瞬间却好像成了他面前的女娃儿,真真切切地望着他俊秀的脸,泪眼滂沱很是伤心的样子,她也一阵阵心痛。 她感觉自己走了过去,慢慢蹲下。 他不理,只是擦泪。她歪头相看,越看越觉得美,也生了怜惜之心,便从怀中掏出锦帕,打开,安慰道:“你不要哭了,这是我最爱吃的芙蓉糕,只剩了最后一块儿,给你吃好么?” 他抬头,淡淡地看她一眼,她越发怦然心动,呐呐道:“你长的真好看,为什么要哭呢……”故而不管他有什么难为之处,她都愿意替他分担。 她说可以救他,他的目光带着犹疑,显然是不肯相信,她眼珠一转,心中想道:“他不信,我偏要给他一个惊喜试试看,若说我是花家的,也显不出我的能耐,不如……嘻嘻。”心念一动,便张口说道:“我是老太太跟前最得宠的小丫鬟,叫做暮归……” 从第一次见他开始,她便极喜欢他。 只可惜……无心之间的一个谎言,竟把所有都搅的天昏地暗。 花醒言将她唤醒之时,季淑正恍恍惚惚地将同祈凤卿相识的经过,在心底走了一遍。 因此当花醒言看她之时,才见她神思恍惚,双眸微红,只是花醒言自是不知她是为了什么。季淑也未曾言说。 要怎么说?现在冲过去质问祈凤卿?不用……早在她发现他为了暮归背叛“花季淑”的时候,她就当他是路人了。 谁曾想,这个傻子,他竟然……全然弄错了。 再去找他,也是于事无补,不如且让一切都沉埋了了事,何苦再提。 只是没有想到,此事不想提,却仍旧要提。 季淑说罢,祈凤卿一口血喷出,整个人倒在床头,身子都个不休,气喘吁吁,断断续续道:“你、你说什么?你……怎知……” 他只是太痴,并非是傻。祈凤卿心知肚明:就算季淑在桃花山上得知他跟暮归的关系,回去质问暮归,询问暮归同他之间渊源所起,也问不到这些细微之处。 何况,当时他跟暮归相认,屡屡说起当时之事,每当谈及,暮归总是一推三不知,只说自己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且是这些私密的话?就算是暮归恢复了往日的记忆,她也断然不会把“我要嫁给你”这种话也说给季淑知道。 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 祈凤卿只是……一时不肯让自己相信,五脏六腑却似被一只手狠狠地揪在一起,痛的无法言说,浑身战栗。 季淑看了祈凤卿一眼,强转开头去,说道:“你说我怎会知道?” 她微微一笑,重新转头回来看着他,沉声说道,“祈凤卿,你有眼无珠,恩将仇报,如今你说,你究竟是会死得其所呢,还是死不瞑目?” 祈凤卿摇头,喃喃道:“不、不可能的……她明明说……” 季淑淡淡一笑,说道:“是,她那时候自宴席上偷跑出来,怕人捉她回去,四处躲藏,她看你不信她能在老太太跟前求下情来,就有意卖弄,反而报了个丫鬟的名来瞒天过海,她年幼无知,只当好玩儿,却不料一句戏言,却最终竟会害得自己把命也送上。” 祈凤卿伸手捂着胸口,一时大喘,眼前阵阵发黑,却仍撑着抬头看了季淑一眼,一瞬间,心痛之余,先前心中种种疑点也在此时豁然解开。 当时他并不相信“暮归”所说,一个小丫鬟,纵然老太太再宠信,也不至于为了她就去勒令戏班子的班主如何如何。但是她却偏偏做到了。 当时他年纪不大,眼界并未如现在这般开阔,只记得那女孩儿粉妆玉琢,长的十分之美,又穿金戴银,很是贵气……当时他还暗叹了声,大户人家的丫鬟都如此富贵。 她虽然年纪小,可是说话气度,却并没有一丝一毫束手束脚,反而落落大方,又兼天真可爱,竟还说出要嫁给他,他只觉得意外,可未曾细想:倘若是个小丫鬟,就算再得宠,也不至于被宠的如此不知高下。 多年之后他偶然见到花季淑带着暮归前来,听到花季淑唤暮归的名字,便按捺心中悸动前去相认,不料暮归却一片茫然,起初还百般躲避他,只说他认错了人,坚决不肯同他相见,他无奈,却也无法。然而却暗暗地想:为何她竟忘得一干二净。 一直到后来,她有求于他之时,才缓和了面色。 他当时还疑惑,为何昔日那个可爱活泼的女娃儿,竟变得如此不择手段……但是,既然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是叫他去死,他也甘愿。 谁能想到……这事情居然阴差阳错,离奇到如此荒诞的地步!他认错了人,报错了恩,这还罢了,偏偏他亲手所害的那个,才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报答的救命恩人! 一瞬间,似万箭穿心,真真不如一死了之痛快。 唇边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染得那红唇越发惊心动魄,祈凤卿的手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领,道:“是我错了,我有眼无珠,我狼心狗肺,淑儿……淑儿,对不住……”顷刻之间,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只是悔不当初。 季淑说道:“一句对不住,就能将所有都一笔勾销么?” 祈凤卿双眸合上,泪滚滚而下,同嘴角边的血混合一起,坠在衣裳上头,染得一朵一朵,宛如血梅绽放。 祈凤卿缓缓地吸了口气,撑着身子说道:“淑儿,你……你要如何处置我都成,要我的命,我也毫无怨言,你……你杀了我罢……” 季淑说道:“杀了你?你现在跟个死人有什么差别?随时都会断气,我又为何要劳动自己来多此一举?” 这话说的越加刺心几分,祈凤卿只是垂泪,完完整整的字句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只道:“我……情知自己、万死莫赎……淑儿……” 他垂着头,泪扑簌簌落下,哽咽道:“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还、还给……” “住口!”季淑大喝一声,走到床边,抬手将祈凤卿的领口揪住,用力向上一扯,说道,“别花言巧语说些废话,说什么下辈子,下辈子谁知道你做猪做狗,躲到哪里去了,又跟我有何干系!你一句下辈子,就想轻而易举地把所有孽债都撇清了?那么倘若我杀了千千万万人,也说自己下辈子还,我是不是就无罪了?” 祈凤卿摇头,说道:“对不住……淑儿……” 季淑望着面前这个已经毫无一丝求生意志的人,冷笑说道:“你的确,很对不住我。” 祈凤卿万念俱灰,抬头看她,抬起手臂,想要抱她一抱,却又始终不敢,只是含泪看着。 季淑望着他,说道:“你可知,我在上官府过的是何日子?” 祈凤卿呆呆地望,季淑说道:“你大概以为,我享尽人间富贵,安闲度日吧?”她走开一步,说道,“这两天来,我险些被强-暴,被害死,人倒是没有死,却被泼了无尽的污水在身上,我爹不管我,所谓的夫君为了他禽兽弟弟,宁肯我被他欺负都不肯替我出头。” 祈凤卿眼睛缓缓睁大,说道:“淑、淑儿……” 季淑说道:“你本来可以带我走的,可惜,你不过是一片虚情假意,差点害死我不说,现在我沦落这个地步,你便是罪魁祸首。” 祈凤卿垂泪道:“淑儿,我对不住……你,当时我……为了报恩,便想带你离开,只是,你是相府之女,又是上官府的大奶奶,若是贸然同我离开,我还罢了,你却会身败名裂,千夫所指,被人唾弃,因此我……临时便改了主意,我真个不知道,你……你竟会出事。” 季淑说道:“原来你还有三分良心,只可惜,这良心发作的不是地方。” 祈凤卿伸手,试探着握住季淑的手,道:“淑儿,我该如何做才好?淑儿……我真的……”后悔,却无能为力。 季淑淡淡说道:“你现在将要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你自管闲散自在的去死,我还得在上官府苦熬,咱们阴阳相隔,你就化作鬼魂,在黄泉地府庇佑我吧。” 祈凤卿道:“我、我当真已经走投无路,只有一死谢罪。” “冥顽不灵!”季淑大怒,本想给他一耳光,却又忍住,只说道,“你可知我最恨你说这丧气的话?你死不要紧,别拿这些当借口!你为何走投无路?莫非你过的比我在上官府还要惨?我拼死拼活,被凌辱欺侮,都要一口口吞下,顶着骂名到现在,我一个弱女子还在撑着,都没有说自己走投无路,你又做了什么?” 祈凤卿怔住,道:“淑儿,我……” 季淑说道:“其实今日我本不想来,我不想为了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废物浪费时间,我花季淑所喜欢的从来都是个能屈能伸,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厌恶那些需要被女人保护,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镇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男人,倘若你死了,我就能立刻忘了你,就好像我从来不曾认识过你!” 祈凤卿身子发抖,咬咬唇,叫道:“淑儿。” 季淑气道:“你这混蛋你给我听着,你有什么资格死?你报恩都能报错,还差点害死了自己真正的恩人,……倘若上次我真的死了,你一辈子也换不清,是我自己命大!祈凤卿,你欠我太多太多,我现下还在苦熬,你就别唧唧歪歪地说什么下辈子,那是懦夫所为!——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如果你曾真的喜欢过花季淑,那么就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留着这条烂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向我报完恩再死不迟!” 祈凤卿呆呆地望着季淑,半晌不能言语,季淑说道:“我言尽于此,我的忍耐也已经到达底线,祈凤卿,明白不明白,在你一念之间……有些事情,的确是无法挽回的,苦苦纠结也无济于事,人生苦短,又何必执泥以往,不如放眼往后……” 她说完之后,看了祈凤卿一眼,叹道:“我该走了。” 季淑转过身,迈步欲走,祈凤卿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忽地叫道:“淑儿!” 季淑停下步子,说道:“如何?” 祈凤卿道:“淑儿,倘若……倘若我此番不死,或许……有朝一日,我、我能够保护你了,你……你肯不肯、原谅我昔日所为?” 季淑背对着祈凤卿,原本冷肃带怒的面上才缓缓地露出一丝笑意,却仍旧平静说道:“你可以试试看,只要还活着,谁也不知将来会发生何事,但你若死了,那便一毫机会都不再有。” 季淑迈步出了房间,房门口上,楚昭站的直直地,见季淑出来,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打量她。 季淑淡淡哼了声,往外就走。 楚昭想了想,便跟了出来。 季淑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怎不赶紧进去看看他?” 楚昭微微一笑,说道:“我想向大奶奶道歉,方才在府里头,我所说的,还请奶奶不要放在心上。” 季淑转头,道:“为何出尔反尔,前倨后恭?” 楚昭说道:“我才明白大奶奶那句,‘跟凤卿不同’,是何意思。” 季淑问道:“哦?你怎么竟明白了,我自己都不明白。” 楚昭说道:“不管如何,我也要多谢大奶奶,这一招以毒攻毒,甚是高妙,我原本以为凤卿无救了,大奶奶这番言语,振聋发聩,令人深思,凤卿必不会再有寻短见的念头。” 季淑哼了声,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不用崇拜我,捧得越高,改日摔得越狠。”她说了这句,神色却又带几分黯然,道,“振聋发聩?那是什么东西,不用说的这么神奇,我不过是把我心里头想说的话同他说了,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不想他就这么白白地死了……只不过,懂或者不懂,能不能做到,还得看他自己,除非他自己想开,否则旁人是救不了他的。我只是不想自己有朝一日想起他来,会有见死不救的愧疚之意,如此尽了力,日后他要如何,我都无愧于心。” 楚昭说道:“谢谢大奶奶。” 季淑又哼道:“你不用这样……对了……”她低头看了看,自言自语说道:“幸好今天也很珠光宝气啊。”撇了撇嘴。 楚昭正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季淑抬手,从那皓白如玉的手腕上将个金镯子取了下来,又去左手腕上,取了只翠色玉镯,并手指上的两个金戒子也一并撸下,看了会儿,说道:“这些你拿去。” 楚昭惊道:“大奶奶这是为何?” 季淑斜了他一眼,道:“有道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些你变卖掉,给他找个好点儿的大夫,好生地瞧瞧。” 楚昭大为意外,季淑说道:“行了,我自己回去就得了,你多陪陪他吧。”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笑了笑,望着楚昭,说道:“等凤卿好了,你就跟他说,这些是你给他的聘礼,早点把人娶了过门吧……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牡丹:庭前芍药妖无格 清明过后,天气更为和暖,渐渐地万物复苏,百花绽放。 近来季淑也无他事,每日梳妆打扮一新,不是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就是同秋霜红嫣相会。其他时候,就在院子里头闲逛,早上起来照例在花园里头逗留一阵,有时候赏花,有时候拿扇子扑那早出的小黄蝶,兴致来了便喝几杯酒,若是在院子里找到个好去处的话,往往会停留半天,看看风景发发呆之类,日子过得极为悠闲。 其他的,楚昭一直都不怎么见,大概是忙着照料祈凤卿。——一直没有听到祈凤卿的消息,对季淑来说,他没有消息,也就等于是好消息了。 府内这边,上官直大概是心有愧疚,因此一直也不曾来扰季淑,多半时候就歇在暮归那边,听闻苏倩已经大有不满,可一哭二闹无非是那几种把戏,何况暮归性子温顺,或者说表面温顺,因此苏倩越哭,上官直一两次还能心软,次次如此,便觉得无趣,反更偏向暮归了。 另外,也不知上官直同上官青之间是怎么解决的,这几日上官青也一直都未曾怎么样……季淑频频在院子里走动,自会同他遇上的,上官青看她一眼,或者阴阳怪气地说声“嫂嫂大好”之类,也并不见格外的恼怒或者愤恨。 他不来生事,季淑便只当未曾见过他,该说便说,该笑便笑,就算是上官青在侧,亦是如是。 她生的绝美,举止之间,风流曼妙,任是无情也动人,单看那神态,竟似比往日更快活自在三分。 这一日,季淑抱了只波斯长毛的猫儿,抚摸着在院子里看光景,不知不觉,渐渐地闲逛到前头,那猫自她怀中噗地跳到地上,季淑慌地叫道:“哎呀,猫跑了,快把它捉回来。”丫鬟们便急着分头去找。 季淑看看周围,自己却往前而行,前头是一大片的湖水,水岸两边,各有屋宇,这边的只一间贴水的阁子,那边却是连绵的几间房,季淑看了会儿,说道:“这边儿没有的话,保不准就跑到那边去了。”就只带了个小丫鬟望那边继续走。 将走到湖那畔,却见个小厮站在那院落外头,一抬头看见季淑,顿时惊了一惊,赶忙低头说道:“大奶奶,大奶奶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丫鬟道:“奶奶的猫不见了,疑心是跑到这里来了。” 小厮说道:“奴才在这里守着,并没见到什么猫。里头是老爷的书房,寻常不许人进去的。” 季淑说道:“老爷此刻在么?” 小厮点点头,道:“正在里头。” 季淑望着他,说道:“前几日我好似看老爷同相爷进了此处,是不是?” 小厮说道:“正是,有时候相爷来到,老爷便会同相爷一并在此议事。——奴才真个没见到大奶奶的猫。” 季淑说道:“别急,我那猫儿顽皮,顶会爬墙爬树的,许是从那边儿爬进去了,你没见到也是有的。” 小厮也有些吃不准,便半信半疑地说道:“大奶奶如此说,或许也有的……” 季淑说道:“不如你同我的丫鬟去这周围找找看?” 小厮微微抬头,对上季淑的盈盈双眸,一时之间神魂颠倒,哪里能拒绝她?脸红耳赤低头,便道:“这个,奴才就尽量找找就是了。” 那小厮便同丫鬟沿着院子旁边去寻,季淑看了会儿,便迈步走到里头,却见这院子有三间大房,中间那个,开着窗扇透风。 季淑便冲那门走去,到了门口,遥遥一看,果然见里头上官纬正握着一卷书,坐在书桌前头,全神贯注的不知在看什么。 季淑脚步放的轻了,上官纬若有所觉,抬头一看,没想到竟是季淑,一时急忙起身,道:“你怎么来到此处?” 季淑站在门口,微微一笑,说道:“淑儿方才在外头找只跑了的猫儿,听说老爷在此,就想过来请个安。”说着,便缓缓进来。 上官纬将手中的书放下,说道:“你有心了。跑了猫儿?可有人去找了么?” 季淑说道:“在外头遇到个小厮,正同我的丫鬟在寻,是我扰了公公清净了。” 上官纬微微摇头,说道:“不必这样拘泥,左右我也无事的。”两个说了几句话,无非是你来我往,客套之流。 片刻之后,季淑耳边听到几声浅浅的响声,两声长,一声短。 上官纬扫了一眼那临水的窗子,窗扇闭着,并未敞开。 季淑便说道:“也耽搁了不少时候,我就不扰公公静修了,我在此处,她们都不知道,省得她们找到了猫儿,却找不见我了又着急。” 上官纬说道:“也好。只是若是找不到那猫儿,就多叫几个小厮帮着。”季淑说道:“多谢公公。”便转身出外。 季淑走到外头,正巧那小厮跟丫鬟回来,果然没找到猫儿,季淑便说道:“也不知去了哪里,罢了,让它自己乱跑就是。” 赌气一般离开此处,往回而走,将走到对面的水阁之时,却见夏知跟春晓两个,从水阁旁边的竹林里出来,夏知怀中却抱了个白色的长毛波斯猫,笑道:“奶奶为了这小东西,竟跑到恁么远去找,却不料它就伏在这林子里头,连动也没有动呢。” 季淑上前抱起来,说道:“可不是,这猫儿倒是精灵,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却劳动的主人为它四处转悠操心。” 季淑说了会儿,便又看看那水阁,道:“这里头无人么?” 夏知说道:“方才为了找猫儿,就进去看了看,是无人的。” 季淑笑道:“走了这半天,也乏了,如此正好儿,进去歇息片刻。” 如此便同一干人进了水阁子,坐定之后,季淑说道:“这个地方好,又透亮,又有风,靠着水,人也觉得精神很多。说起来,——近来许是天热的缘故,不知怎地总觉得胸口闷闷地,方才又走的口渴了,就想喝碗酸梅汤。” 春晓说道:“奴婢吩咐厨房去弄就是了,立刻给奶奶端来。”当下出外,就命小丫鬟到厨房去传信。 里头便只剩下夏知跟季淑两个,夏知走到门口,将门扇掩上,说道:“奴婢看奶奶这几日一直都是恹恹地打不起精神,吃东西也吃的少,不会是……那样儿了罢?” 季淑说道:“什么那样了?” 夏知犹豫了会儿,便说道:“奶奶会不会是有身孕了?” 季淑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不会罢?” 夏知道:“怎么不会?前些日子……爷不是、不是歇在奶奶屋里了么,或许真的是有了身孕,让奴婢说,不如去请个大夫来把把脉,或许是喜脉呢,倘若是的话,看那些背地里说奶奶不能生的人脸往哪里搁,老爷太太知道了,也一定很是欢喜。” 季淑迟疑说道:“我看还是算了,这么久了都未曾有个准信儿,忽然轰动起来说有了身孕,转头却又扑了个空的话,我的脸才不知道往哪里搁呢,一准要被人笑话。不行,不准请大夫。” 夏知说道:“可是……好不容易的要有个信儿了……” 季淑不高兴地说道:“罢了,我心头有些作呕,想要吐似的,休要再说了。” 片刻春晓回来,厨房里也快快地弄了酸梅汤过来,季淑便要喝,夏知便说道:“奶奶,这里头多放了恁般多的冰块,恐怕……不大好的。” 季淑不以为然,说道:“什么不大好,我口渴着呢,又热,正好用它来压压恶心,清清燥热。” 夏知说道:“奴婢是说,对奶奶的身子……万一……真的是……” 季淑不耐烦地皱眉,厉声喝道:“我说不用就不用,我要喝口酸梅汤你也说三道四的,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儿就有了?到此为止,不用再提了!” 夏知就不再说话,春晓摸不着头脑,见季淑不高兴,却也不敢吱声。 如此季淑喝了一碗酸梅汤,才觉得舒坦,掏出帕子擦擦额头,说道:“舒服多了,这功夫我却又有点觉得凉了,嗯,这真是个好地方,改天再来,现如今先回屋罢,又乏了,想睡一会儿。” 便交由夏知抱了猫,一行人出了水阁,太阳大,季淑拿帕子遮了遮额头,便向着湖水那头瞟了一眼。 将到傍晚时候,不知为何大太太竟到了,季淑正要安歇,赶紧地又着了衣裳出来。 大太太坐定了,望着季淑,说道:“我看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最近着了凉?又或者饭吃的不好?” 季淑说道:“哪里,近来都挺好的,太太放心。太太这么晚了来,不知有何事?” 大太太说道:“唉,说起来,我是想来看看你,你替子正又纳了一房妾,我又听说子正近来都不过来了,就……” 季淑笑道:“太太勿要担心,爷他高兴就是了。” 大太太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以前我还觉得你是个小气之人,如今看来,你竟大度的过了分……唉,对了,你的身子真个无事?” 季淑说道:“真个无事的,太太怎么忽地问起这个?” 大太太道:“是我这两天觉得身上不爽利,就找了个极好的大夫过来替我把脉,他果然说的极准的……我又见你这脸色发白,缺了些血色的样子,……不如改日,我叫大夫来顺便替你把一把脉,免得你自己害了病,也不知道。” 季淑说道:“我年纪轻轻的,又有何病呢,还是不用了罢。”大太太说道:“行了,反正也是顺便的光景,免得真个病了就晚了,就算是没病,也可以诊诊,让大夫看过了,开几副补药给你熬着喝,把这气色补起来才好。” 季淑无奈,便说道:“那好罢,多谢太太美意。”大太太这才一笑,说道:“这才好,既然如此,明儿我便叫那大夫过府,嗯……就中午头好了。” 季淑说道:“淑儿知道了。”便送了大太太出外。 次日,红日当头,季淑洗漱完毕,用了早饭。又换了件新鲜的水红色衫子,那衫子料子薄又敷贴,走起路来,裙裾飘然而动,更添风情。 季淑换了衫子,便出到外头,照例先在花园里逛了逛,点评这朵花开的好,那朵差了点儿,如此过了半个时辰,那日头就渐渐地高了。 季淑抬头看看天上烈日,手探出,遮了遮自己的双眸,说道:“实在败兴的很……”她动作之间,纤腰一抹,身子曲线玲珑,极是诱人。 如此又流连了会儿,季淑便说道:“昨日那个水阁不错的,我如今又有些燥热,看时候也要正午了,我想喝两杯,春晓,你去备些精致小菜,一壶酒,送到那里去。” 季淑说完,便转身往外,走了片刻,到了水阁,水阁这边儿是一圈竹子,竹子后面就是高高的墙壁,如圆弧状护着这水阁,水阁那边却是一片的湖,同对面上官纬的书房,目测看,相隔大概有近百丈。 季淑只身入了水阁,果然凉森森地,她回头说道:“夏知,你带人去拿点儿靠垫软被之类的,这里如此之妙,午觉也在此睡了。” 夏知就领着丫鬟回去,顷刻春晓把酒菜也送来,季淑就着小菜,喝了几杯,外头夏知把软枕靠垫,薄薄锦被搬来,在里面的斜靠椅上铺陈好了。 片刻季淑说道:“我自在这儿觉得清净,你们也别光站在外头了,就先回去吃饭,吃完了再回来找我。” 夏知春晓两个行礼,就带着小丫鬟们离去。 季淑喝了半壶酒,酒力上涌,就有些撑不住,昏头昏脑地向后望椅子上靠了靠,慢慢合了双眸。 正在迷迷糊糊之中,却觉得有一只手轻轻地在脸上摸过,耳旁有人说道:“好……宝贝心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牡丹:花开时节动京城 北京天坛公园,有个回音壁,长大约百米,高墙琉璃瓦,两人站在墙壁东西两侧,贴着墙面低语,另一端的人就会清楚听到。这在物理学上自是能够得到完美诠释的,但诸如埃及金字塔,巴比伦空中花园,罗德岛的太阳神像,以及中国得万里长城,有些惊人之处,则很难用常理解释。 季淑想设计收拾上官青,自然要做足功夫。 先头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簇簇一新地在院落之中四处闲逛,同秋霜红嫣嬉戏,并非是毫无目的的,一来是为了引上官青上钩,——以他那性子,若是看到季淑整日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他怎能安心?二来却是在勘察地形,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选择作案地点”。 既然上官直要护着弟弟,他便指望不上了,季淑起初是想把上官纬拉下水来,试试看自己公公的态度,不料这半月以来,她数次听闻花相来府之事,季淑心头就起了这个念头,倘若让花相知晓自己的处境,他会如何处置?仍旧视而不见,亦或者…… 总之,事情若是被这两人知道了,上官青怎样也讨不了好,就算不能一举两得的让自己顺利出府,先把上官青除去,也算是完成主要任务。 季淑本来打算卖个破绽,引上官青上钩之后,让花相跟上官纬正好撞见这一幕……谁知,她在观望花相同上官纬相见之时,却又发现一个奇妙之处。 那就是上官家的水阁跟上官纬书房之间的奥秘所在。 水阁这边,是一堵极高的墙,呈扇面状,半包围水阁,墙这边儿栽种些高高翠竹,跟水阁靠得极近,水阁同上官纬书房之间大概有二三百米远,一丈约有三米左右,算来大抵有百丈,中间隔着湖水。照理说,两边屋子里若是有人言语,彼此之间自然是听不到的。 花醒言几次来上官府,都是在这里同上官纬相会,花醒言并非无所事事之人,因此每次前来,也极为规律。季淑本在算计要如何让他们两个窥破上官青的真面目,几次隔水相看,却察觉,当花醒言来之时,上官纬书房的窗扇就会关的紧紧地,而花醒言离开后,才会打开。 季淑觉得,花醒言同上官纬可能正在商量什么秘密之事,只是奇怪的是,季淑看了几日,只有在花醒言来的那天上官纬才会关上窗户,而且,而且据季淑的观察,这半月以来,除了花醒言,也再没有别人进入里面。 季淑曾在嬉戏之中同红嫣秋霜说起来,红嫣道:“自小老爷就不准我们去那书房呢,不过老爷还有别个书房,我们也不常去。” 秋霜说道:“怪远的,谁愿意去那,也没甚好玩的。” 外头的大夫进来,帘子垂了下来,探出只手,上面盖着帕子,大夫坐定了,把了会儿,便缩回手去,起身后退几步,便出了房。 大夫去后,春晓说道:“这老头,也不说怎么样就走了,叫人一头雾水。”夏知道:“你要他说什么?你刚刚没看到的么?他把奶奶的脉,从头到尾脸色都没改一下,倘若有个不妥或者其他……又怎会一声不吭?我是没见过这样不动声色的大夫。” 季淑笑道:“说的好。” 两个丫鬟挽起帘子,季淑说道:“不过,仍须看看有事没有,春晓你跟着去瞧瞧,打听打听。” 春晓去后,夏知说道:“这大夫来的这般巧呢。” 季淑说道:“你想说什么?” 夏知笑了笑,说道:“昨儿奶奶刚在水阁那边上跟奴婢说起来那件事……晚上大太太就亲自来了,就好像有千里眼顺风耳似的。” 季淑看她一眼,说道:“你倒机灵,你是想问我身边儿是不是有大太太的人么?” 夏知说道:“可是当时奶奶只同奴婢说起来,没第三人在场,且奴婢也没再跟其他人提过此事,真是奇了,莫非真个是巧合而已。” 季淑笑道:“这世上哪那么多巧合。” 夏知说道:“奴婢猜不透奶奶的心思……对了,前日奶奶叫奴婢在水阁子里头瞧那几下,又是为何?” 季淑说道:“我说敲那两下,就会把猫引出来,你信不信?” 夏知面不改色,说道:“奶奶说是的话,奴婢哪里敢不信。” 季淑笑道:“很好。”夏知见她不再说下去,便也绝口不问。 原来那天季淑跑了猫,自己走去上官纬的书房,其实并不是无事,当她进到里头,见那窗户只是半掩,站着同上官纬说了会儿,就听到几声轻响,隐隐传来,上官纬并未在意,可季淑却知道,那响动,却是夏知在书房那头的水阁里头,敲打桌面发出的。 而后季淑回去,将春晓支出去,——只因春晓嘴快,倘若有什么事给她知道,怕是瞒不住的,因此只留下夏知。两个人在水阁里一唱一和,季淑说胸闷,夏知就说有身孕,季淑故意大发脾气不听夏知劝阻,刻意要喝那酸梅汤…… 除了她两人,周遭又并无他人。而到夜间,大太太便即刻来了。这其中,哪里会没有猫腻? 那水阁同百丈开外的上官纬的书房之间,藏着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便是:在水阁这边说的话,上官直书房那边便会听的一清二楚。 季淑起初去探的时候,见那书房竟是两层奇特的夹窗,里面一层窗扇闲闲的半掩,外面的开着,等她出来,那两层窗扇却打开来。她同夏知说完了话出来往回走,做无意状扫了一眼,看的极为分明。 她跟夏知说的有孕之事,除了夏知,就她自己知道。大太太素日不会关心她的身体,那日之所以去了,就是因为她不得不来。 倘若有人听到她可能怀有身孕,却不肯收敛自己,还要喝那冰镇的酸梅汤,若是真的有了孕如此不知留心伤了腹中孩儿,那岂不是糟糕? 因此大太太便急急地来了。 而那告诉大太太季淑可能怀有身孕之人,自然,只能是当日在百丈之外书房内的上官纬。 季淑曾看过一部影视剧。剧中几人商议一件惊天秘密,为了避开众人,就躲在墙根上说,没想到,这里低声商议,周围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这就是建筑的奥妙所在。 上官纬的那书房,便有如此功能,水阁这边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而那两扇特制的窗户,大概有一层是为了隔音所致,平日里便半开着,一到花醒言来到便尽数关起来,因此花醒言必定也不知有这个秘密。 季淑虽然不知上官家为何会有这个所在,对她来说,却实在是极好不过的一个地方。先前还打算引上官青到花园,她自然也有法子把上官纬跟花醒言也引过去,撞个正着便好,如今有了这个地方,这场戏便更精彩了十分。 因此就算上官青再怎么改口也无济于事。至于为何今日那窗户竟会开着,则是季淑的另一番布置。 总之,是天时地利人和皆都齐备了,季淑算计周全要拿上官青,他纵使插翅也难逃此劫。 那大夫出去,便跟大太太的身边丫鬟见了,春晓出来,问道:“姐姐,那大夫说什么?”那丫鬟勉强笑道:“没说什么,只说大奶奶大概是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碍。”春晓笑道:“这样儿便好,吓了我一跳,心还悬着呢。”那丫鬟说道:“既然无事,我先回去了。”春晓道:“姐姐慢走。” 那丫鬟急匆匆地回去。春晓看了一会儿,嘀咕道:“走的这般急做什么,这里又没猫儿咬人。” 旁边的小丫鬟见状便说道:“春晓姐姐,听闻大太太晕了过去,这大夫方才先去那边了。” 春晓呆道:“好端端地怎么晕了?”小丫鬟说道:“我也不知道呢。” 春晓回来,就把大太太之事告诉季淑,季淑挑了挑眉,说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罢了,不用去管那么多,我要先歇一会儿,刚才累死了,叫的嗓子都哑了……对了,我父亲现在何处?” 夏知说道:“相爷方才去见老爷,这功夫大概要回来了。” 季淑精神一振,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再等等他。”于是就叫夏知泡了壶茶,喝了点茶打起精神来等待花醒言。 季淑人尽量撑着,身上却一阵阵的疼,先前不觉得,此刻才反应了出来,嘴角更是火辣辣的。季淑伸手按了按,只觉得火热一片,但一想到上官青或许比这个更惨千百倍,便只得熄了心头怒火。 不料从中午头一直等了一个时辰,季淑正昏昏欲睡地,春晓从外头回来,道:“奶奶,不用等了,听闻宫里头来人,让相爷尽快进宫议事,相爷方才已经走了。” 季淑一怔,心底一片惘然,失望说道:“啊,这就走了……” 春晓跟夏知对视一眼,都有些难过,说道:“奶奶不如歇息会儿罢。” 季淑苦苦一笑,说道:“嗯,也好。” 正翻身要上床,却忽地听外头脚步声响,季淑抬头,还以为是花醒言去而复返,却不料见上官直面色煞白地走了进来。 季淑见他来到,便不言语。上官直走了进来,看了看两个丫鬟,说道:“出去。” 季淑不言语,春晓夏知便慢慢退了出去,上官直说道:“花季淑,你同我实话实说,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淑说道:“什么怎么回事,难道老爷没有跟你说清楚,还要让你跑到这里来问我?” 上官直说道:“老爷说的是一回事,如今我想听你亲口说说。” 季淑说道:“对不住,我不想再提,你当这是什么光荣事迹,需要到处喧嚷的吗?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就给我滚出去,我要歇息!” 上官直说道:“花季淑!”上前一步,伸手将她胸口一拦,季淑低头一看,抬头望着上官直,说道:“怎么,你想干什么?” 上官直眼睛通红,可见来之前是流过泪的,盯着季淑说道:“无澜将要死了,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会被爹爹打成这样。” 季淑冷冷一笑,说道:“死?那也是他自做孽,不可活,怪不得别人!” 上官直说道:“你给我住口!”他手臂一伸,仿佛要给季淑一个耳光,季淑却并不躲闪,昂头说道:“你想干什么?打我?替他报仇?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弟弟对我做了什么事!他有如此下场是他活该,你跑来这里找我出气?” 上官直看着她脸上的青紫,以及那伤了的樱唇,一时动不了。 季淑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上官直,你可真够直的,你弟弟要死了,你就当我是杀死他的凶手了?你怎么不用脑子好好地想想,究竟是谁害死的上官青,他品行不端,你不是不知道,他对我有不轨之心并且也付诸行动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但凡是个称职的兄长,就该好生的约束他,或打或骂,或捆或绑,手段狠一点态度严厉一些,不用这么暧昧不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总之让他日后再不敢打我的主意,可是你不曾,你念在手足之情的份上庇护他,你为了上官府的清誉不肯声张,却不料更是纵容了他,从而惹下了今日的祸端,你以为我害了他,打了我你就能心安理得了?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打的该是我还是你自己!” 上官直的手掌握成拳,说道:“我……我已经好生教过他了,不许他再……不可能、不可能!” 季淑说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有时候解决一件事最好的方法不是遮掩,而是揭起!腐烂的肉若不下狠手剜掉,烂的就不仅仅是一块肉了,这个道理你以前不明白,现在知道也太迟了!” 上官直垂手,眼中的泪扑簌簌地掉下来,说道:“他是我的亲弟弟,你叫我怎么做,如父亲那样,打得他双腿尽断,此刻一口气吊上不下,就算侥幸保住性命,此后也只能做个残疾之人?” 季淑说道:“你下不了手,心怀侥幸他日后会无事,可惜天底下没有那么多侥幸之事,善恶到头终有报,如果你想自己觉得好受点,那么就想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是他的命吧!” 半晌,上官直失魂落魄,踉跄离去。季淑这才轻轻地出了口气,身子歪在床上,想要好好地歇一会儿,夏知春晓两个见她睡着,便也到了外间去。 季淑朦朦胧胧地不知睡了多久,梦见些零零乱乱的少年景象,正一梦沉酣,隐约却听到外头轰隆隆的响声,闷闷地从远及近,又有飒飒声响,是风吹窗扇,片刻,便又响起劈里啪啦之声。 外间小丫鬟们嚷着说道:“下雨了下雨了……”又有人说道:“你们别乱跑乱叫的,留神吵了奶奶。” 脑袋顿时清明,重新又回到现实。季淑轻轻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隐约觉得身上冷,却因浑身酸痛,又因做了那个梦,便心灰意懒地不愿动弹。 季淑忍了会儿,就只悄悄地将身子蜷缩起来,正略动了动,却感觉身子被一床软软被褥盖住,顿时缓和起来。 眼角有些湿湿地,季淑未曾睁眼,只以为是夏知来了,便喃喃地低声问道:“真个儿下雨了么?” 床边的人沉默了会儿,却未曾回答。季淑怔了怔,刚要再问声,却忽地觉得不对,急忙扭身来看,隔着薄薄的帘子看过去,却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向着里间退去。 季淑身子一震,脱口叫道:“你……站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栀子:雪魄冰花凉气清 季淑失声叫道:“你站住!”那人身形一停,回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季淑瞧着那双极亮的眸子,忍不住怔住。 正在这时侯,外面夏知说道:“奶奶叫我?”推开门走了进来。 那人极快地扫了季淑一眼,身形一闪,竟是极快的速度,便从季淑眼前消失。 季淑瞪大眼睛,心道:“武林高手啊……”还在发呆,夏知上前来,伸手撩起帘子,说道:“奶奶果然醒了?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外头下雨了,我去给奶奶取件厚衣裳来,刚刚起来,别着凉了。” 季淑说道:“等等,不用……你先出去吧,我还想再睡会儿。” 夏知怔了怔,说道:“那……好罢,奶奶要不要再加床被子?外头起了风了,有些怪冷的。” 季淑道:“不用,需要的话我自会叫你。” 夏知极为识相,答应一声,便往外面退,转身之间,忽地瞥见旁边的地面上有一两星儿水滴般的东西。 夏知心头一震,来不及细看也不敢多看,快步出外,把门掩上。 季淑见夏知出外,便双脚落了地,拖了鞋子,向着里面那间屋子走去,走了两步,便也见到地上的水滴,季淑轻声说道:“你还在么?” 里头悄无声息,季淑正要再往前走,那边的门口,徐徐地显出一道人影,垂着头,说道:“请大奶奶治罪。” 季淑坐在卧榻上,望着面前的楚昭,又看看那一扇半掩的窗户,问道:“你是从这里过来的?”楚昭点头,说道:“是。” 季淑说道:“为什么要冒雨而来?有什么事吗?你可知道若是给别人看到了,别说你会遭殃,就连我也逃不脱的。” 楚昭似有些“垂头丧气地”,似乎没想到自己竟被捉了现行,只说道:“仆下知罪了。” 季淑看的想笑,却说道:“你不用在我跟前这么诚惶诚恐的,你嘴上说知罪,心里却未必这么想的,我只问你,你为何而来?” 楚昭迟疑了会儿,季淑笑道:“你可别说是因为大雨天的,你一时看不清,就迷了路了。” 楚昭垂着头,终于慢慢地说道:“仆下……其实是想来看看大奶奶、如何了。” 季淑歪头看他,问道:“我如何了?我会怎样?” 楚昭说道:“仆下只是……多此一举的有些担忧,因此就、想过来看看。” 季淑道:“为了你这份担忧冒险而来,被人发现了恐怕你会死的,难道你不怕?” 楚昭闷闷地说道:“不看看……总是有些不能安心。” 季淑问道:“你为何担忧,是担心我出事么?” 楚昭道:“是……” 季淑问道:“你为何会担心我出事?” 楚昭说道:“仆下听闻二爷……被老爷重责,花相也在府中……” 季淑笑道:“我什么都没同你说,你就知道了?” 楚昭说道:“只是仆下胡思乱想的,如今奶奶无事就好了,仆下……先行告退。” 季淑喝道:“你站住。” 楚昭垂手停下,季淑说道:“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逾矩犯上,还装的跟没事人一般,哪里有这个道理?” 楚昭道:“请奶奶责罚。” 季淑起身,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我是不会罚你的,故而才如此大胆的,是不是?” 楚昭不语。 季淑说道:“不过你既然来了,正好,我有件事要问你,你回答明白了,就可以走了。” 楚昭问道:“不知奶奶想问何事?” 季淑走到他身边儿,转头看着楚昭的脸,问道:“你告诉我,你这是第几次偷偷过来了?” 楚昭的睫毛一动,有些不自在般将头转到一边,季淑凑近了,问道:“问你话呢,怎么聋了?还是哑巴了?” 楚昭说道:“是、是第一次。” 季淑笑道:“楚昭,你当我是笨蛋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 楚昭的脸微微地有些发红,垂眸想了想,终于说道:“仆下这次来的冒昧,方才身形曝露之时就知道避不开的,奶奶这般聪明,自然会想到那是我……这、这的确是我第二次来,上次……那个也是我。” 季淑哼了声,说道:“什么上次那个?你倒是说清楚啊。” 楚昭将脸转到一边去,无奈说道:“上次……上次打昏了大爷的那个,也是仆下。” 季淑见他将头转过去不肯面对自己,便忍着笑,道:“你说真的?” 楚昭微微点头,季淑说道:“那时你为何而来?” 楚昭说道:“因为我办坏了奶奶交代的事,有些于心不安,本想大胆来跟奶奶解释的。” 季淑挑了挑眉,说道:“可是当时……以你我的关系,尚未到那么亲密,你竟肯为了那件事来向我解释?” 当时未曾那么亲密,那现在便是了么?楚昭微微一笑,却又肃然说道:“我、仆下心里头是存了这个念头,只是还不知道是否真的要向奶奶请罪,只想着……要来看上一眼再说,嗯……是仆下冒犯了,只仗着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武功就忘乎所以……仆下知罪。” 他说到此,便单膝一屈,重新跪了下去。 他先前站着的时候,季淑只到他肩头,要看他的脸,还需要微微仰头,如今他跪了下去,终于比季淑矮了,之间感觉反差甚大,季淑虽然有些诧异,却很是满意他的反应。 季淑说道:“看不出你还是这么不安于室的人呢,亏得上次我问你,你还正儿八经地说了那么些大道理,什么墙高,什么锁重的,又说的你愚笨不堪,这会子,猪八戒却又变成孙悟空了?” 楚昭说道:“咳……大奶奶……”如今却像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季淑说道:“哼,你除了有些太过大胆,不过来的却正好,可是我想想看又不太对,……这样一来,我被人欺负的丑态岂不是都给你看了去了?” 楚昭窘道:“仆下来之前反复思量,才敢偷偷前来,因此差点来迟一步,见情形不好就立刻下手,其他的并没有多看一眼。” 季淑哼了声,说道:“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没有多看一眼?我又怎么知道你没有多看两三眼。” 楚昭就不言语。 季淑围着他转了一圈儿,打量这个人生的果然很是端正,几乎无可挑剔,他的应对言谈,也甚是合自己心意,纵然有些小破绽,他也说的过去,自我检讨做的也很是到位……只不过,不知为何,季淑总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些让人看得不很顺眼的地方,许是他的态度太过不卑不亢,又或者是他把自己的行为解释的天衣无缝,让季淑有些无计可施、手足无措……挑不出他的刺因此稍微不爽?总之……这种感觉蒙在心里,有些古怪。 季淑无法,虽然有心抽他两鞭子撒气,却不能真个如此,便离开楚昭身边,重新坐了卧榻上,说道:“行了,你心里知道,我也不会怎样为难你的,何况现在,我们都好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楚昭说道:“大奶奶怎会跟仆下一样……” 季淑笑道:“还不都是个人?有什么一样不一样的,——你看我是什么上官府的大奶奶,我只觉得我比格蝼蚁还不如呢,哈,只是在极力偷生而已。”这话说着,口吻是戏谑之意,话语底下却藏着深深无奈。 楚昭垂着头,眉睫微动,说道:“大奶奶不必如此,可还记得上次大奶奶相劝凤卿兄的话么?” 季淑哼了声,低头看自己的手,说道:“嗯,人吧,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劝起别人来意气风发慷慨激昂的,但轮到自己,就真的是另外一回事了……因此我曾跟你说,凤卿生死,由他自己做主,我不过是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对了,他怎样了?” 楚昭说道:“托大奶奶的福,凤卿兄身子大好了。” 季淑笑道:“瞧你这傻样,你是急不可待地想……”说到这里,又觉得总是跟他开这种玩笑不太好,便咳嗽一声打住,说道:“这样就好,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闲着无事就跟他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好他哟!” 楚昭说道:“仆下遵命!” 季淑说到这里,便有些冷,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又看楚昭,却才留心他浑身竟是湿透了。 方才专心想事情,一时没有分心注意这个,季淑反应过来,就说道:“你冒雨前来,也没带个雨具?” 楚昭说道:“未……未曾。”季淑看看忽扇的窗扇,又看看他被淋湿的样子,那张脸初次见到,本也没觉得怎样,现在却越看越有些味道,乌发玉面,隐隐地有几分“剑眉星目”的样子。 季淑偏偏面露不屑之色,说道:“你以为你是金刚不坏之身么,在这冷雨里头窜来窜去的,……一会儿回去怎么办,还是得冒雨?” 楚昭说道:“是仆下甘愿的。” 季淑噗嗤一笑,说道:“噫,你这个人真是有趣,看似傻傻的,却又极为聪明,刚觉得你极为聪明,偏又会做犯傻的事,你到底是聪明呢,还是很笨?” 楚昭说道:“仆下……” 季淑摆摆手,起身到旁边的柜子里头,拉了一件厚衣裳出来,给自己披在肩头,又看了会儿,才找出一床素面褥子来,说道:“这屋子里没有雨具,你披着他,回去的时候也好遮着雨。” 楚昭吓了一跳,说道:“不必了,大奶奶。”又见季淑斜披着那件厚衣裳,挂在肩头,欲掉不掉的,他目光动了动,似有所指,季淑却未曾留心,只道:“让你披着你就披着,怕什么。” 楚昭“嗯”了声,却抬起手来,在季淑肩头上的那件衣裳襟子上一提,给季淑拉扯正了,才缩手接过了那素被。 季淑扭头看了眼,笑道:“你倒是挺细心的。”她慢慢地回到卧榻前,说道:“快起来吧,虽然我挺喜欢看你跪着的样儿,可是这也太委屈你了。” 楚昭说道:“谢谢大奶奶。”单臂拥着那被子起身。 季淑说道:“对了,我没说过,多谢你今天相助,你的身手果然不错啊,老爷的书房还有人看守,你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潜过去把那窗开了,我虽然未曾亲自去过,却也知道是不容易的。”楚昭说道:“大奶奶吩咐仆下所做的事,仆下自当尽力而为。” 季淑点头,说道:“嗯,我就知道你是个很有用的人,所以当初才叫你帮我查那图的事……” 楚昭听她旧事重提,便不言语了。 季淑笑道:“放心,我不是要跟你追究这件事,对了……你方才说你听二爷受了罚,可知他伤的如何?”楚昭说道:“只听闻老爷打了二爷一顿,如今几个大夫挤在屋里头,也不知如何。”季淑道:“放心,绝对要比上一次上官直打你的那顿重上个百十倍的。” 楚昭却摇摇头,季淑奇道:“怎么了,你不满意?是觉得他不该得如此报应呢,还是觉得这报应太轻?” 楚昭沉默了会儿,便抬头看向季淑,说道:“仆下只是觉得……这样……实在太过凶险,”他重新垂头,说道,“大奶奶实在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季淑略怔,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楚昭的话中是何意思,她面上虽若无其事的,心中却忍不住有一丝异样……季淑停了停,便说道:“我不如此又有什么其他法子?” 楚昭说道:“只要奶奶说一声的话,仆下……” 季淑道:“莫非你愿意为我杀了他?” 楚昭不语。 季淑打量着他。这相同的一句话,季淑曾经问过上官直,上官直的回答也是默不作声,季淑也知道上官直这沉默里头代表着的是“绝对不会”的意思,但如今楚昭这种沉默,显然跟上官直不同。 这种沉默,等同默认。季淑能察觉到楚昭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气场,极为决然。 季淑静默了片刻,才一笑,说道:“让你动手,又哪里比得上他栽在我手里痛快,何况,让他不明不白死了未免便宜了他,哼。” 楚昭仍旧不回答。季淑皱了皱眉,道:“你别再露出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来啊,挨打的又不是你。”说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 楚昭抬头看她一眼,望着那张脸上几道痕迹未消,默默说道:“仆下只是又有些担忧。” 季淑说道:“担忧?你又担忧什么?” 楚昭说道:“虽然大奶奶出了气……可是,二爷很可能性命不保,就算留了性命,日后变作残疾之人,上官家的人必定会记恨大奶奶的。” 季淑若有所思,道:“原来你是担忧我在上官家的日子不好过。” 楚昭默认。 季淑微笑,说道:“今儿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爹爹也在场,他可不笨,自然会想到以后上官家的人会对我不太好的……我爹爹说过了,让我再忍耐几日,他便会带我离开上官家……”说到最后这两句,心中忍不住心花怒放,简直要笑上两声。 楚昭垂着头,低低说道:“原来……如此……” 季淑见他没什么快活之色,便说道:“你怎么了,仍旧一副如丧考妣之态。” 楚昭却仍是那样,只是说道:“没、没什么……仆下该离开了。” 季淑见他并不替自己高兴,顿时有些索然无味,想想看也是,本就是她的事,她的去留,同楚昭又有何干系,便说道:“那好罢,你去吧。” 楚昭点点头,向着窗口走去,季淑想到上次在自己家的伏风别院,他也是如此带着凤卿跳下去的,不由嫣然而笑,却不料楚昭正回过头来,正好儿看见季淑那个笑。 楚昭愣了愣,季淑一时反应不过来,慢慢地才把笑收敛了,楚昭眨了眨眼,终于又慢慢转回头来,伸手推开窗户。 哗啦啦的雨声裹着水汽奔涌而入,冷嗖嗖地,季淑忍不住裹紧了那件儿厚衣裳,正在此时,窗口的楚昭却又返身回来。 季淑怔住,说道:“你怎么了,莫非还有别的事么?”楚昭却不言语,只是上前一步,竟靠得季淑极近便了,季淑一惊,身子不由地往后一倾,抬头对上楚昭的双眸,却觉得他的眸子烁烁的,明明是被雨水浸过应带些寒意,此刻却如透出火光来,似冰似火,迫人的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栀子:曲栏深处艳精神 季淑怔道:“你……”话未说完,楚昭张手将季淑一拥,瞬间而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季淑一惊,那一刹甚至能听到楚昭的心跳之声。 季淑刚要将他推开,楚昭却又极快地放手,却把手上那一床素被抖开替她披在身上,说道:“只是……不要着凉了。” 季淑发愣,便看楚昭,楚昭却不再看她,径自转过身到了床边上,手轻轻地一按窗台,身子腾空而起,悄无声息没入窗外。 季淑急忙起身,身上的被子滑落在地,季淑奔到窗口边上往外看,却见外头雨势更大,形成无边无际的雨幕一般,起初还能见到楚昭的影子在眼前晃动,很快地便什么都看不到,天地之间,是水濛濛地世界。 雨急急下了一阵,到晚间便停了。 次日,季淑便觉得鼻塞,头疼,连打了几个喷嚏之后,喃喃地道:“可恶,当真给他乌鸦嘴说中了。” 春晓便去要了药,给季淑熬了喝,中药苦得很,季淑喝不惯,捏着鼻子皱着眉心喝了几口,便说道:“行了,不要熬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弄点姜汤来给我喝了发汗就好了。” 季淑躺了半天,才觉得身子好了些,起身之后,听到春晓同夏知两个在外头嘀嘀咕咕的。 片刻夏知进来,见季淑起身了,便拧了帕子给她擦汗,季淑问道:“刚才在外头说什么呢?”夏知道:“正想要跟奶奶说,——先前奶奶睡着,没敢惊扰。方才宫内来人了,后天就花王神会,宫内的娘娘派了旨意下来,有请咱们府内的女眷进宫参与盛会呢。” 季淑呆道:“花王神会?” 夏知说道:“奶奶不记得了?后天正是牡丹花神会,幸好这雨早早地停了。” 季淑说道:“那后日府中的女眷都要进宫去了?” 夏知说道:“像是老太太,大太太,是必去的,二太太跟二奶奶去年未去,今年不知怎样,奶奶也是每次都必去的,大小姐跟三小姐却不能去。” 季淑沉吟了会儿,心道:“皇宫?听起来不怎么妙的样子,不管是看的影视剧还是小说,但凡跟皇宫牵扯上关系,又复杂又凶险,上回应了朝阳邀约,去的那一趟差点弄出人命来,不如能不去就不去。” 于是季淑便说道:“我这次病着,很不愿意动,不如就也不去了。” 夏知怔了怔,这功夫春晓进来正听到,就说道:“奶奶怎能不去呢?每一次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参与盛会,老太太大太太跟奶奶是必去的,其他的想去都去不了呢。” 季淑说道:“也没什么可玩儿的,何况我病着,就不去了,怎么……这很不合礼数么?去跟老太太说一声,然后向宫内的……清妃是么?请个罪,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夏知跟春晓面面相觑,春晓有些不解,便问道:“奶奶每次都是高高兴兴去的……怎么这回不想去了呢,不过……” 季淑听她欲言又止,便随口问道:“不过什么?” 春晓摸摸下巴,思索了片刻,道:“不过奴婢也觉得奇怪,自从上回花王神会……奶奶回来之后,就好像有些变了……” 季淑心头一动,问道:“变了?” 夏知在旁边咳嗽了声,春晓急忙垂头,说道:“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胡说八道,奶奶别放在心上。” 季淑若有所思看了看夏知,说道:“我问你什么,你直接回答就是了,不用藏着掖着的,不过,夏知你既然让她住嘴,想必你知道的更多……” 夏知身子一震,道:“奴婢多事了,求奶奶饶恕,奴婢只是觉得,旧事重提的话恐怕会惹得奶奶不快,因此不想让春晓再说昔日之事。” 季淑说道:“我并没有在意昔日如何,恰恰相反,现在让我不快的是有人在我跟前不肯说实话……我现在脑中有些浑浑噩噩的,记不太清楚,故而会问,何况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看事情也更全面些,因此我问你什么,你直接回答就是了,倘若给我自己记起来,也见不得你们的忠心。” 夏知双眉一皱,犹豫了会儿,说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的,当日奶奶自花王神会上回来,就有些神不守舍的,把自己关在房内一连三天未曾出来……奴婢等也不敢问到底如何了,后来奶奶便好了……此事便就此罢了,奶奶当会记得这些。” 季淑点点头,便看春晓,说道:“春晓也是这么看的?” 春晓看了一眼夏知,面露迟疑之色。 季淑喝道:“你总看别人做什么?自己没有自己的想法儿么?夏知有她自己的看法,你要真的只想当她的传声筒,那么我留你何用!” 春晓吓得抖了抖,急忙说道:“奶奶息怒,我素来说话冒失,是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奶奶生气,奶奶既然问了,我自然也不敢丝毫隐瞒……那一场花王神会是暮归陪奶奶去了,具体怎样我们也不知道,暮归也没说,只不过奶奶的确是有些古怪的,以前回来,都是兴高采烈跟我们说哪种牡丹花儿开的好,皇后跟清妃娘娘又给赏赐了些什么好物件,那一次却什么都未带就回来了,也不说花儿,如夏知说的,把自己在房里头闷了三天,谁叫都不肯开门,最后我们没法子,告诉了老爷,老爷请了相爷来,可是奶奶……奶奶居然……” 季淑脑中忽地闪过一道影子,有个身影大声嚷道:“你滚,滚……我不想见你……”红袖当空扬起,像是一道通红的闪电,隔断所有。 季淑身子猛地一抖,脱口说道:“我没有见爹爹,反而把他赶走了?!” 春晓面上露出害怕表情,说道:“奶奶想起来了?……正是这样儿的。” 有什么事情……在那一场花王神会上发生了。 季淑坐在床边,手按着太阳穴慢慢揉着,而且发生的事情非同小可,因为那一场花王神会是花季淑参与的最后一场,若不是什么令人惊骇的大事,她应该也不会对花醒言说出那样的话。 但究竟是什么?季淑拼命地想要聚精会神,可惜一直想的头隐隐作痛都没有再想到有用的东西。 一直到晚间掌灯时分,季淑做出个大胆的假设,或许,正是因为那场花王神会,导致了花季淑最后不顾一切地想要跟着祈凤卿离开。——撇开上官府,甚至……撇开了她的父亲花醒言。 尤其是后者,这在季淑看来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不管如何,她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的父亲,甚至是花醒言,她都很想要去珍惜。 除非是对花季淑来说……花醒言已经不重要甚至…… 季淑不敢再想下去,她先前本来已经叫春晓去请暮归过来,准备问个究竟,看暮归知道不知道内情,可当春晓迈步出门的那刻,季淑却又改变主意,——只因她想到这一则。 素来是个直来直往,嘴利心快的性子,此刻竟也有些畏首畏尾,裹足不前。若说季淑能有软肋,这最不能碰触的软肋便是花醒言,她认为的、失而复得的爹爹了。 身子还有些隐隐发烧,加上心乱如麻,季淑也没有胃口,晚饭就只勉强喝了两口白粥。 近来上官直一步也未曾踏过此处,上一回他强要季淑,被季淑一顿“毒打”,扬言说再不踏入,隔日却又来到,如今他一个字都未曾说过不来,却真个做到了不来。 有时候有些事情是不用说出来的,有些隔阂生了就是生了,高高在上,无法跨越。 对于上官直来说,上官青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救了两天终究缓了口气回来,却终生无法再起身行走,变作了个不折不扣的残疾之人,这件事对于上官直来说,就是堵在他心头的一堵墙一根刺,见到季淑之时,他便会想到上官青的惨状。 季淑自然知道。可她早就想离开上官家,自然更不以为意,想起来,就只是微微冷笑而已。 人世间本就有诸多无奈。上官直跟她,本就不是一路人,注定了要南辕北辙,分道扬镳,她从一开始就绝情地将他挡在心门之外,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如今也不过是终究求仁得仁。 刚刚过了晚饭时间,外头却来了一人,却是瑶女。 两相见了,季淑设计摆布上官青,自是问心无愧的,但是面对瑶女,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相公变做个残疾之人,身为妻子,怎会毫无影响,虽然季淑知道上官纬将责打上官青之事完全揽在他的身上,也并未说是因季淑之事,只说是上官青在外头为非作歹才重重责打的…… 据说就连大太太也不知实情如何,上官府中知道真相的,算起来应该只有上官纬跟上官直。 上官纬这般做实在是高明之举,只是季淑心知肚明的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因此当瑶女来到之时,季淑并未发话,一直等瑶女坐了,开口说道:“我听说嫂子近来着了凉,不知身子可大好了么?” 季淑说道:“不过是小病而已,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劳你牵挂。” 瑶女说道:“本来是早应该来见嫂子的,只是嫂子知道,二爷不争气,给老爷重重打了一顿……”说到这里之时,便低了头,拿了帕子擦眼,哽咽片刻,才说道,“下半辈子怕都是起不来了,因此我来迟了……” 季淑说道:“妹妹其实不用来看我的,留神多照料二爷才是……” 瑶女摇摇头,稍微收敛了些,才叹道:“其实我也知道的,二爷镇日在外头跟些狐朋狗党厮混,上回更弄出那种下作的事来,虽然哥哥嫂子不追究,但……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二爷的劣迹又不止是这一件儿,早晚那风会吹到老爷耳朵里去,老爷不知道还罢了,一旦知道,哪里肯轻饶,先前我这心就如同挂在刀刃上,时时刻刻怕出事,如今到底是出了事。” 季淑见她自行说开,便只点头,说道:“妹妹你想开了些,这……大概也是人各有命吧。” 瑶女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这便是我的命了……只不过,私下里只跟嫂子说……二爷这样儿,我这心里反而觉得踏实。” 季淑挑眉,问道:“踏实?” 瑶女说道:“正是……”说着苦苦一笑,道:“起码我知道二爷不会再出去胡混了……他如今去哪里,我也知道下落,不再如先前一般担惊受怕,因此……这反而是好事一件。” 季淑听她这样说,却也很了解她的心情,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其实没有一个做妻子的希望丈夫在外头胡混的。 季淑便道:“这也真是无奈,只不过,此事你想开了就最好,如今你还有肚子里的孩儿,等孩儿出生了,便更热闹,好日子都在后头。” 瑶女听了,伸手轻轻抚摸过肚子,微微一笑,说道:“嫂子说的极对,我也正是这么想的,这孩子如今便是我的命了……” 两人说了会儿,瑶女便问起季淑后日参加花王神会之事,季淑犹豫了会儿,便说道:“我病着,因此不想去,明儿一早就想去回太太一声,跟宫里的娘娘请个罪。” 瑶女吃惊说道:“嫂子想好了,真个儿不去么?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呢,嫂子先前次次都去的。”季淑摇摇头,伸手揉了揉眉心,道:“这回病着,身子乏,动也不想动……还是不去为好。” 瑶女说道:“那就随嫂子的意了,只不过不知道老太太跟太太能不能答应。”说到这里,忽地停了停,道,“对了,方才说起……那下作图惹出的祸端,嫂子可还记得我来向嫂子认罪的事么?” 季淑点头,道:“过去的事,提起来做什么?”瑶女迟疑了会儿,说道:“如今二爷这般了,我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我也不想瞒着嫂子,那件事……其实另有内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杜鹃:锦瑟无端五十弦 季淑说完之后,在场的众家女眷大为惊疑,便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猜测答案。 片刻后,众说纷纭:说那姐姐欺负妹妹,妹妹被迫反抗错手杀人者有,说是那姐姐不堪相思之苦自杀,妹妹背黑锅者者也有,还有的便说是那美貌男子偷偷潜回来杀的人……最离谱的,便说是那姐妹两的母亲之鬼魂,因见姐妹两人思慕同一男子,故而回来杀人…… 季淑听着这种种猜测答案,忍了笑,就看皇后,却见皇后娘娘皱眉沉思,那屏风边儿上的太监站了会儿,忽地转头没入屏风背后,季淑一惊,便有意无意看向屏风之后,却哪里能看到什么? 季淑全神贯注留心皇后身侧动静,却不妨背后秋霜低声问道:“二嫂子,你笑什么,莫非你知道了谜底么?” 瑶女伸手掩了掩口,低声说道:“未曾……我只是觉得大家伙儿被嫂子难倒了,有些……”秋霜心照不宣,便也笑道:“没想到这次的盛会,连郡主的拓枝舞都无法倾倒众人,嫂子的两个小小谜题却把大家伙儿都难倒了。” 季淑略听到两人低语,却未来得及回头看,就只望着皇后那边。 果然,片刻之后,那太监自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走到皇后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皇后面露震惊之色,看看太监,又看看季淑。那太监便自退了回来。 皇后抬头看着季淑,说道:“本宫这个答案也不知道对不对……” 季淑说道:“娘娘试着猜一猜。” 皇后说道:“既然那姐妹两个都很是爱慕那男子,必然要不顾一切寻找那男子的下落,只可惜……那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唯一一次出现便是在丧事之上,因此妹妹之所以杀了姐姐,就是想要再办一场丧事,因为她知道,那男子必定会再一次出现……只要那男子再出现,她便可以跟那男子相识了。” 众人哗然,顿时恍然大悟,又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可与此同时,却又个个不寒而栗,只觉得这当妹子的实在是蛇蝎心肠,无法比拟。此事说起来匪夷所思,可却又如此无懈可击。 皇后说罢,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季淑行礼,低头道:“皇后娘娘果然是上上之人,这么难的谜题都猜出来了,淑儿叹服。” 皇后叹道:“嫉妒乃女子的天性,自相残杀……这种事情自然也有可能做得出来……”说罢,目光扫了扫在座的妃嫔众,又道:“不过,只是这两个谜题都很是匪夷所思……独辟蹊径,淑儿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季淑说道:“回娘娘,是先前一个世外奇人……偶然跟淑儿相遇,出来给淑儿猜的。” 皇后点头,说道:“那你猜出了么?” 季淑笑着说道:“淑儿惭愧,一个也没猜的出来,还是那奇人自己揭露的谜底,淑儿才得以知道,那奇人还说,普天之下,没几个人能猜的出来呢。” 季淑说着,便又瞟了眼那屏风。心头沉甸甸地。 哪里有什么世外奇人,这两个谜语,是季淑现代知道的,据说是美国fbi测试心理变态的几道之中的两个,也不知真假,不过,能测试一个人的变态程度,这倒是公认的,因为普通人一般都想不到这种解题的方法……能知道答案的,不是那些心理变态擅长犯罪之人,就是智商极高绝顶聪明之人。 皇后显然不知道答案,知道答案的,是那个屏风背后藏着的某人,却偏偏不露庐山真面目,季淑一想到或许此人会跟自己有所牵连,就觉得如坐针毡。 在场众人听了季淑说的,便急忙又开始称赞皇后,皇后点头笑道:“行了行了,说了这半天,大为伤神,且这是大好的日子,就不猜了……对了,花儿准备好了未曾?” 清妃从旁微微低头,说道:“回娘娘,已经准备好了。” 皇后点头,微笑说道:“甚好,拿上来罢,大家不要拘泥,随意选之。” 季淑回身坐了,秋霜笑道:“嫂子,我真不知你竟也有这么多古灵精怪的谜语呢,寻常在家里头怎地也不出一两个,给我们猜着解闷?” 季淑说道:“我都忘了,方才也是刚想起来。” 秋霜却又转头看向瑶女,又道:“二嫂子方才笑,我还以为是知道了谜底呢。”瑶女咳嗽了声,说道:“嫂子都猜不出,我哪里能呢。” 这功夫,外面若干宫女,抬着长长的轻便桌子进来,季淑放眼一看,却见那桌子上放着的是只各种各样盛开的鲜花儿。 季淑不知这是做什么用的,便只是看,宫女将花儿抬到上头,皇后娘娘低头打量,便取了一朵金黄色的牡丹花儿,轻轻地插在发间,接下来是清妃娘娘,取了朵小点儿的红牡丹,也点缀在鬓角,旁边的贵妃选罢了,便才是其他妃嫔,然后下面的许许多多的宫女也各自抬了桌子,依次走到众家女眷的桌前,供大伙儿随意选择。 有两个宫女抬着花儿来到季淑这一桌前,季淑左右看看,见罗夫人选了朵儿紫色牡丹,其他的诸家女眷,也多选牡丹,瑶女却选了朵粉红芍药,秋霜道:“都选牡丹,嗯……我就选这朵八仙花罢。” 瑶女笑道:“这个意头极好,八仙花又叫绣球花,可见秋霜妹妹好日子将近了。” 秋霜一怔,脸上薄红,道:“瞧二嫂子你素日像是个正经人,怎么偏这么口不饶人的,竟也说这种玩笑话。”说着,便作势要将那朵花儿扔下,罗夫人却笑道:“选了就是选了,别再扔了,何况你年纪也不小,你嫂子说的不过分……暂们自说说,别大声嚷了出去就好。”秋霜才哼了声,顺势又将那花收了。 季淑从旁一看,见秋霜手上取的是朵红色的花儿,开的颇为喜气,无数小花簇在一起,拥成个球状似的,原来正是“绣球花”,又名八仙花。 季淑放眼看了看,各种各色的夺目的花儿竞相争艳,秋霜把那朵绣球花插在发端,便撺掇季淑,道:“嫂子,那朵大红牡丹好。”季淑摇了摇头,鼻端忽地嗅到一股香气,她心头一动,目光转开,却见在十几朵牡丹芍药底下,有一朵小小的被掩盖住的花儿…… 季淑喜地把牡丹花拨开,从底下将那朵雪白色的花儿取出来,花朵握在手上,还未曾送到鼻端,就嗅到一股甜香沁人,瞬间好像甜到了心底一般。这花儿正是栀子。 秋霜跟瑶女见季淑放着牡丹芍药不选,只选了这样一朵小小的栀子花,都觉得惊讶,瑶女说道:“嫂子怎么选这个?” 季淑笑道:“就这个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在相府的时候,找遍了院落,都没有发现一朵开的栀子,如今却在皇宫内苑找到了,当下欢欢喜喜地,便也将这朵得来不易的栀子花别在了发端,于是那股甜香便一直萦绕不去。 众人又用了会儿酒,早先日影从中偏了,有宫女打起黄罗大伞,替众人遮了日头。再说笑了会儿,时候晚了些,皇后便叫大家自便,自己却先退了,现场只清妃同另个贵妃掌着。 季淑正在四处打量朝阳,却见清妃在上头,向着她使了个眼色。 季淑一怔,清妃微微一笑,伸手向她招了招,季淑便只好起身,从诸家女眷后头迈步往上。 此刻因皇后娘娘先行退席,大家伙儿又吃了几杯酒,便不再似先前般恭静肃然,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有人便又自去看花,委实热闹自在,连秋霜也寻了个不知哪家的小姐,相约看花,瑶女就跟罗夫人同隔壁桌的攀谈,也无人看季淑。 季淑走到上面,刚要行礼,清妃说道:“淑儿你过来几步。” 季淑只好走前几步,清妃伸手,轻轻地挽了她的手,亲亲热热说道:“坐在我身边儿。” 季淑心里诧异,却也慢慢挨着她坐了,道:“娘娘唤我何事?”清妃说道:“许久不见你了,好不容易见上一次,着实是好,让我看看……” 季淑微微一笑,清妃便打量她,近距离看来,却见清妃肤如凝脂,着实保养得极好,双眸又如秋水一般,把鬓角那朵牡丹都衬得失了色,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季淑只顾这般打量清妃,却不知清妃也是这样看她,且又是多几倍赞溢。 清妃说道:“方才你出的那两个谜语,稀奇古怪的,以后可别再说了,怪吓人的,幸好今儿好日子,娘娘心里高兴,不然的话,不知要怎么怪责你。” 季淑说道:“谢谢娘娘提点,方才也多亏娘娘替我开脱了……以后淑儿记住了,绝不再做这些。” 清妃很是欣慰,说道:“你果真是长大了,懂事许多。”手轻轻地摸过季淑脸颊,目光在那朵栀子花上头停了停,惊奇道:“你怎地只选了这朵?” 季淑说道:“因她极香,所以就选了这个了。” 清妃笑道:“你这孩子,偏就这么古怪精灵的……” 季淑见她心情大好,便趁机问道:“娘娘,为何我并未见到朝阳公主在场?”按理说这个场合,朝阳一定是会在的。 清妃闻言,脸上笑敛了,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她啊……” 季淑说道:“她怎么了?难不成是病了?故而没出来?” 清妃微微一笑,笑里透着淡淡地一丝冷意,看看季淑,说道:“若是病了还好些……”说到这里,便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说道,“我同你说,你千万别说给别人知道。” 季淑说道:“不知何事?我答应娘娘,听过就忘。” 清妃点点头,伸手握了季淑的手,微微低头,在季淑耳边低声说道:“朝阳被皇上禁足,关在了她宫内不许外出。” 季淑愣神,问道:“为何?” 清妃说道:“还不是这丫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上次我被她所求,求皇上饶了她私藏外头男子的罪,把那男子饶了……如今倒好,反而又惹出更大的事来,你可知道,——她居然偷了皇上的龙行谕令。” 季淑不知道这个“龙行谕令”是个什么玩意儿,有何用处,但也知道是个了不起的东西,便问道:“她这是要做什么?” 清妃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丫头心里头想些什么,这龙行谕令……按理说对她也没什么用处,她私藏都没什么好处的,龙行谕令只有一宗好处,就是手持谕令者,可以自由通关过省,就算是自我们这边儿到北疆去都通行无忌,边关将士是无权过问的。” 季淑皱了皱眉,道:“真是古怪……朝阳又不出去……” 清妃点头道:“就是说,本来她贪玩而已,把龙行谕令交出来也就没事了,不料她竟又交不出来,只说自己不留神丢了,若不是皇后娘娘极力求情,皇上早就把她打下大牢了,这公主的名头都……”清妃说到这里就一停,笑道:“朝阳素来跟你不对付,这会子你可高兴么?” 季淑便也笑道:“只是不见了她跟我拌嘴,有些不习惯,——对了娘娘,我可以去见她么?” 清妃神色一变,摇头说道:“不成,这正是非常时期,你若是去见她,别把你也连累了,让皇上起疑……就大不妙!” 季淑一想,心头震了震,暗叫一声惭愧,便说道:“多谢姑姑提醒!” 清妃见她这么快领悟,便又笑,说道:“你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有些事儿想不穿,到底是年纪还小。” 要知道,花醒言是外臣,丢失的又是能通关直到外国的龙行谕令,季淑在这个关头去见朝阳的话,那可真是瓜田李下,令人忧心。而清妃竟在这么快想通其中如丝一般的牵连,却又叫季淑心惊,心惊之余,却不得不叹服。 想见朝阳公主已经无望,季淑做梦也想不到朝阳竟被禁足,看样子这次皇帝很是生气,朝阳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以后还不知怎样呢…… 清妃同季淑说了会儿,便放了她回来,季淑坐回桌子后头,又扫了一眼那牡丹屏风,方才去见清妃之时,她曾特意假装走歪,趔趄了下的样儿,顺势就往那屏风后看了一眼,可屏风后面空空如也,哪里有半个人影? 又过了半个时辰,见时候不早了,外头女眷不能宿在宫内,因此今日的花王神会就到此为止,清妃同贵妃先退,而后是妃嫔等,接着,是太监们领着各家女眷往外,有条不紊地依旧交接过去,换了三道手,才乘坐轿子,出了宫门,到了外头。 一路摇摇晃晃,回到府中,已经日影西斜,季淑下了轿子,秋霜便先去见红嫣,要诉说今日之事,罗夫人同季淑就去回老太太,只让瑶女先回去歇息。 季淑同罗夫人到了老天太屋内,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老太太很是满意,嘉奖了几句。出来后,罗夫人便自回自己屋子,季淑就带了夏知两个往回。 走到半路,却见前头影影绰绰来了一人,季淑定睛一看,却是瑶女。 瑶女上前,见是季淑,便道:“嫂子!”声音颇为焦急。 季淑说道:“怎么了,你为何一个人出来了,这样黑灯瞎火又不打灯笼,绊倒了该如何是好?” 瑶女上前来,紧紧地我了季淑的手,道:“嫂子,二爷不见了!”季淑一惊,道:“怎会不见?”瑶女说道:“丫鬟被我赶去找了,暂不敢惊动多人,怕又吓到老太太跟太太,只在周围先找。” 季淑皱眉,慢慢说道:“别急,许是出去了呢。”瑶女摇头,道:“问过了的,不曾出去,二爷行动不便,嫂子,我怕出事。”说着,就带了哭腔。 季淑看看周遭黑黑的,无奈,就道:“你这样没头苍蝇的也不是办法,不如且先回去再说……让丫鬟们找就是了。”瑶女哭道:“嫂子,二爷已经那样了,万一他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如何是好,我也不活了……” 季淑见她哭的可怜,便道:“行了,二爷那人命大,不会有事的,黑漆漆地,我先送你回去罢。”说着,就让夏知扶着她,一路回到瑶女屋里。 不料刚进了屋,抬头就见一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自己,季淑皱眉,不悦道:“怎么你还出去,那不是二爷么?”瑶女不答,季淑刚要回头看,只觉得后脑上一阵剧痛,眼前发黑,身不由己向前跌倒下去。 季淑倒地瞬间,拼着力气,伸手向前一抓,竟抓住轮椅上上官青的袖子。而随着季淑一抓,上官青的身子一歪,整个人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杜鹃:一弦一柱思华年 季淑用力抓了一把上官青的衣袖,却见上官青的手臂陡然垂下,摇晃了两下,就在季淑倒地瞬间,双眸所见,便是上官青身子一歪,竟是向着这边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遭一片黑暗,静悄悄地,毫无人声,季淑只觉得头疼欲裂,勉强动了动,自地上爬起来,手摸了摸头,确定没有出血,脑后却鼓起一个大包。 季淑轻轻呻吟了声,反应过来后定睛一看,却见上官青斜躺在自己跟前不远,一动不动。 季淑惊了一跳,心中有种不祥之感,迟疑片刻探手出去,唤道:“喂!” 上官青动也不动。季淑的手微微颤抖,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搭,上官青身子慢慢转了过来。 呼吸都在瞬间停止,季淑吓得伸手捂住嘴。 此刻季淑的双眼已经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外头又有一支烛点着,亮光隐隐透了进来,季淑眼前所见,是脸色铁青毫无人色的上官青,此刻双眸瞪大,宛若铜铃一般,却是死沉沉地毫无生机。 而且不过几日不见,他的脸孔竟瘦了这般多,脸上颧骨高耸,脸颊内陷,再加上双眸瞪大嘴也张开之态,简直如一个骷髅人一般。 而就在上官青的胸口,赫然深深插着一支钗子。——他早已经死去多时,而且是死不瞑目! 季淑死死捂住嘴,捂住那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声惊叫,却拼命地瞪大眼睛想看个清楚,那刺在上官青胸口的这支钗,看起来恁般眼熟,岂不正是今日进宫之时,季淑所戴的一支? 却正在此刻,身后有人唤道:“大奶奶?” 季淑惊地叫了一声,急忙回头,却见门口影影绰绰站着一人,仓促之间看不清楚,只是依稀记得那声音,季淑来不及反应,脱口叫道:“楚昭?” 在她还未曾认出此人是楚昭之前,竟已经唤了出口。 而门边的楚昭动作极快,闪电般掠了过来,将季淑从地上扶起来,说道:“大奶奶,你果然在此!”话音未落,便又看到旁边的上官青,顿时惊了一跳,以他的经验,不用靠前也看得出,当下失声道:“二爷……死了?” 季淑说道:“嗯……”楚昭看了季淑一眼,季淑对上他眼神,脱口说道:“你以为是我杀死他的?” 黑暗之中楚昭双眸闪动,想回答,却又未曾开口,只急地又道:“来不及了,我先带大奶奶离开!” 季淑来不及问,楚昭伸手将她的手握住,牵着她的手往外就走,不料脚步刚动,外头便有人说道:“正在里头!”那声音竟然极近了! 楚昭大惊,焦躁说道:“不可能,怎地如此快!” 季淑心头乱跳,强把那股噪乱压下来,问道:“楚昭,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昭皱眉退了回来,打量卧室之内布置,边极快地说道:“我方才听到有两个小厮偷说大奶奶陷在二奶奶这边……云云,我听不明白,心里担忧,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是如此……” 季淑心头一震,猛地想到一件事,还来不及说,外面有人喝道:“快快,快冲进去看看!” 楚昭在室内环顾一周,找不到门扇窗户,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而外头又有一个人说道:“你看清楚了,楚昭也在里头?”这声音急促里带一丝冷清,听来竟是上官直的声音。 季淑吃惊地同楚昭对视了一眼,季淑冷笑一声,低声说道:“连你在这里也知道,——楚昭你可记得上次你设计让瑶女入局,以为你要说出二爷来之事?如今她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楚昭脸色微变,哑口无言,不辩解,也不承认。 季淑此刻反而镇定下来,伸手轻轻拍他肩头,说道:“此事跟你无关,我自会同他说清楚。” 楚昭却摇头,沉声说道:“大奶奶,二爷已是死了,大爷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季淑咬牙说道:“不是我做的,我怕什么!” 此刻脚步声纷乱,有人把门撞开,将冲到内室来,楚昭神色一变,终于厉声喝道:“都给我站住!谁敢进来,我一刀先把二爷杀了!”这是他首度出声,外头的鼓噪声顿时静了下去,也无人敢闯进来。 季淑吃惊看向楚昭,——上官青早已经死了,他却又想如何?空城计么? 楚昭似乎知道她的心意,急促地低声说道:“如今是百口莫辩之势,又加上大爷看到我同大奶奶在一块,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大奶奶,对不住……我先前一时着急,竟中了别人的圈套。” 季淑摇头,道:“事到临头,懊悔无用,也不能全怪你,反正都是要面对的。”她说完之后,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出一步,道:“我出去跟他说。” 楚昭探出手来,用力地将季淑的手臂握住,季淑身子一顿,回头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楚昭唤道:“大奶奶……” 楚昭尚未说完,外头上官直叫道:“楚昭,你好,你果然在!……她也在里头么?无澜如何了?你要是敢动无澜一根汗毛,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季淑心头一凉。楚昭极快地说道:“大奶奶你听到了,他全不管你的死活,言下之意,纵然不把你当我的同党,也是怀疑你了……” 季淑咬唇,说道:“你放手!我自会跟他说!” 楚昭摇摇头,季淑喝道:“放手!”手臂一甩,声音大了起来。 楚昭双眸望着季淑的眼睛,说道:“大奶奶……请恕仆下冒犯了……”他声音沉沉,季淑还没反应过来,楚昭便将她抱入怀中,向后一退,到了上官青的尸身旁边。 楚昭抬手,将上官青胸口的发钗一把拔出来,递给季淑,道:“拿着!”声音里竟带几分不由分说,季淑身不由己地将钗子握在手中。 楚昭朗声叫道:“大爷最好别轻举妄动,若是有人敢进来,逼急了我,……我就先杀二爷,再杀大奶奶!”他一边说着,一边俯身从靴筒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 季淑大惊看他,却见楚昭握着匕首,在上官青胸口那伤口上一刀刺下去,下手极快,干净利落,顺势将那带血的刀拔出来,便也随着站起身来,他一身黑衣,此刻站在黑暗之中,身上隐隐地透出几分煞气。 季淑见他拿刀刺上官青,心中暗惊,一时猜不透他究竟想如何。 此刻外头上官直怒地叫道:“楚昭,你、你到底想如何?” 楚昭双眸望着季淑,说道:“大奶奶……照我说的做。”季淑不解看他,楚昭对上她双眸,轻声说道:“拿这钗子,用力刺我一下。” 季淑瞪大眼睛,楚昭却忽地皱眉,大声叫道:“大奶奶,你老实点儿,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季淑握着那钗子,只看楚昭,此刻心中有几分明白。 她想通了几分,声音都有些发颤,问道:“楚昭,你想做什么?” 楚昭压低声音,说道:“刺啊!”季淑摇头,哪里刺得下手? 楚昭目光一动,握住她的手,望自己胸前一刺,季淑叫了声,用力要将手移开,然而楚昭的手如铁一般,哪里能移开分毫,噗嗤一声,鲜血溅出。 楚昭跟季淑几乎同时都大叫了一声,楚昭是半真半假的疼跟吃惊,季淑却是吃惊跟真的痛了,此刻,却听得外头有人叫道:“爷你不能进去!” 有道人影极快地冲了进门,电光火石之间,楚昭骂道:“毒妇!”手掌不露痕迹地在季淑颈间轻轻斜砍下去,又到她肩头上一拍。 季淑被那股力气推了把,身不由己后退了出去,却被门口进来的那人扶住。 楚昭捂着胸口倒退出去,一路退到了上官青身边儿,眼睛看了季淑一会儿,垂眸看向上官青,说道:“二爷,你死在我手里,也不冤了。” 门口那人正是上官直,本在看季淑如何,听了楚昭这句,抬眼便看到地上的上官青,顿时大喝一声,将季淑弃了便冲了过去。 季淑身子往后一倒,勉强撑着身后的墙倒不了,此刻门外的仆人尽数涌进来,上官直怒吼道:“把这恶仆拿下!”也没有人管季淑,无数的人便冲着楚昭而去。 季淑最初还能见到楚昭被众人擒住,渐渐地眼前便重又发黑,先前脑后受得重创以及被楚昭一掌砍在颈间,天昏地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在楚昭被人押着出门的时候,在上官直的嚎哭之中,季淑顺着墙边,缓缓地倒了下去。 季淑半夜醒来,屋内蜡烛影子跳动。季淑回想先前发生的事,惊心动魄,急忙爬起来,却见是在自己屋内的床上。 旁边春晓夏知两个见她醒了,慌忙上来,季淑说道:“我怎么会回来了?先前不是……” 春晓将她扶住,说道:“奶奶别急,现在已经无事了,奶奶别怕。” 季淑将她的手推开,皱眉道:“什么无事,我怕什么?”又猛地转头看向夏知,厉声问道:“先前不是你陪我去二奶奶房内么,最后怎么只我一个在,你呢?” 夏知慌忙跪地,说道:“请奶奶恕罪,我扶着二奶奶在后头跟着,见奶奶进了屋,就也想望内,不料有个丫鬟来叫我,说是太太急着叫我过去,我没有法子,只好跟着她去……后来才听说二奶奶屋里出事了。” 季淑目光一动,说道:“太太真个儿叫你了?”夏知说道:“是,太太叫我,问我今儿在宫内的事。” 季淑问道:“那好,二奶奶屋内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晓抢着说道:“都是楚昭那个可恶的奴才,平日里看他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季淑怒道:“给我住嘴!”春晓吓得不敢再说话,夏知说道:“奶奶息怒……昨儿晚上爷带人将楚昭拿下,打了半夜,他也招了,原来他是想离开上官府,因此去找二爷要银子,二爷说没有,他就起了杀心了,正好儿大奶奶到了,他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就把大奶奶也困住了,正要行凶,幸好爷及时到了……” 季淑心中微痛,说不出的难受滋味,伸手按了按胸口,说道:“那么……那么此事爷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我被楚昭……那当时二奶奶又去了哪里?” 夏知说道:“听爷身边的人说,二奶奶当时觉得不对,就跑去跟爷求救了,没想到仍是晚了一步。” “求救?”季淑冷笑一声,说道:“求救……好一个求救。”心中咬牙暗想瑶女究竟跟上官直是如何说的。 夏知跟春晓见她笑的冷飒,都不敢做声,季淑说道:“如今楚昭在何处?”春晓看夏知,夏知看春晓,季淑怒道:“问你们话,怎么不答!” 夏知跟春晓一哆嗦,春晓说道:“被爷送到了刑部大牢。”夏知说道:“刑部也派人来验过了尸……证实二爷是给楚昭杀了的……怕是很快就……” 季淑扶了扶额头,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昨晚上在瑶女屋内,她已经将此事想了七八分明白。此事多半是瑶女所为,上官青被谁所杀,暂时不能百分百的定论,但是,此事是瑶女一心嫁祸,却是有百分之九十了。 故意派人前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楚昭引来,就是想要她越发百口莫辩,只是没有想到,楚昭竟然会为了她…… 季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瑶女一个孕妇,竟会如此胆大妄为,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令人匪夷所思之事,她到底意欲何为?季淑怎地也想不通。 季淑挣扎起身,说道:“上官直在何处,我要见他。”夏知说道:“二爷的死讯已经传遍了府中,大爷此刻也忙得不可开交,奶奶现在去怕不是时候。” 季淑喝道:“让开!”夏知竟不动,跪地说道:“奶奶听我一句话,这时侯奶奶去,必得不了好儿,奴婢虽然不知道昨晚上究竟发生何事,但爷没有因二爷之死而怪责奶奶,已经是大幸,可爷虽然不说,心中未必一点疑心都无,此刻奶奶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季淑说道:“那楚昭呢?就让他如此白白死了?那可是刑部,严刑拷打之下,他还有命在?” 夏知一使眼色,春晓慌里慌张去关门,夏知急地说道:“奶奶别说了,楚昭杀了二爷,他该死是他的命。” 季淑说道:“可是上官青不是他杀的!” 夏知说道:“当时只奶奶跟楚昭在屋内,不是他杀的又是何人?——只能是他杀的!” 季淑怒道:“你放肆!” 夏知说道:“奴婢知道奶奶心里有火,此事必定另有蹊跷,可是奶奶若是一急,反倒更加遂了些奸人的意,奶奶若是真的有心救人,还要从长计议……” 季淑眼睛发红,已经含了泪,想了会儿,终于又坐回去,喃喃道:“我只怕从长计议的话,他就性命不保了。” 夏知说道:“奶奶你不想别的,也该想想,明明不是楚爷所做,为何他要认了?他是为了保奶奶,倘若奶奶为了救他反而弄得自己不好……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片心?” 季淑回身,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深吸了口气,慢慢镇静下来,抬起袖子擦了擦泪。 夏知便看她的神色,却见季淑面上焦急之色退却,露出昔日那种三分淡然三分不在乎的表情来,夏知心头一宽,却听季淑淡淡说道:“替我收拾收拾,我得去见一个人。” 夏知迟疑了会儿,问道:“这么晚了,奶奶要去见谁?”心头一动,道,“难道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杜鹃:望帝春心托杜鹃 季淑扔下那句话,闭了闭眼,转身向外,快步离去。身后花醒言似叫了一声,季淑头也不回,走的更快。 出得门来,夏知正低头等候,见她出来便伸手相扶,季淑停住脚,二话不说,挥手一个耳光打去,夏知吃了一记,手捂着脸退后,跪地道:“小姐!” 季淑停了步子,看了她一会儿,终究又摇摇头,咬牙说道:“我不怪你,我自己所做之事,我绝对不会否认,只是今后你休想再让我信你一次!” 夏知哭着上前,将季淑的腿抱住,道:“小姐……求你饶恕我,我、我也是……” 季淑将她绝情一推,说道:“别再跟着我!” 季淑自己出了相府,站在门口,一时茫然,黑夜茫茫,她将去往何处?这天大地大,可似乎又并无能容她之处。 一瞬间季淑心中想道:“倘若从此一走了之,天涯海角,两两相忘,或者是好的……” 但是不成,这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季淑定了定神,把脸上的泪擦干了,府内小丫鬟追着出来,季淑认得是素日跟夏知的一个,便道:“你回去,不必跟来。”小丫鬟望着季淑,迟疑着不走,这时侯花醒言跟夏知两个从相府内追出来。 季淑正自己上了马车,扫了两人一眼,冷冷地说道:“走,赶紧回府!” 马车骨碌碌往前,季淑靠在车厢内,一动不动,更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在东方放光之时,马车停在了上官府门口。 季淑下车,自己入内,府门口的仆人躬身相迎,不敢直视,季淑目不斜视往前而行,一路回到自己屋内,春晓上前迎了,看夏知不见,想要问,却见季淑脸色冷峭,当下也急忙收了声。 季淑坐定了,道:“取茶来,要热,要浓浓地。”春晓忙地答应一声,出去吩咐小丫鬟准备茶,见季淑脸色极差,便悄声说道:“先前大小姐来过一次……”季淑不以为意,也不搭腔。春晓察言观色,就只静静地守在身边。 片刻,外头有人报:“大小姐来了。”季淑转头看,却见秋霜从外头进来,见季淑坐着,便上前来,道:“大嫂你回来了。” 季淑点点头,说道:“妹妹你这么早?有事么?”见秋霜一脸惶急,双眸通红,精神不振地,似是哭过,就以为她是因上官青之事而伤心。 果然,秋霜望着季淑,双眉蹙着,说道:“嫂子,昨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的糊里糊涂的……嫂子无恙么?方才我来过一次,见嫂子不在,只好先回去了。” 季淑见她问的急,且有些语无伦次的,便道:“昨晚上的事,我都有些不敢相信,不过,人死不能复生,——秋霜你也别太难过了。” 秋霜摇头,却道:“真的是楚昭杀了二哥么?大嫂,是你亲眼所见么?” 季淑心头一动,略觉得异样,抬头看秋霜,便道:“妹妹……怎么问起这个?”按理说,她不是该恨楚昭么?此刻应该露出痛恨之情吧? 秋霜说道:“我……我觉得楚昭不会杀二哥哥的,怎会如此……”说着,眼中便又落泪。 季淑心头转了转,打量着秋霜的面色,终于慢慢说道:“妹妹你说的没错,据我所知,绝对不可能是他。” 秋霜瞪大眼睛,眼中掠过一道亮光,忙问道:“那是谁?嫂子你可知道?怎么大哥哥说楚昭自己认了呢?” 季淑望着秋霜,心里思忖着,缓缓地说道:“妹妹你当时没在场,我心里这疑惑也不知道要向谁说去,如今谁也不会信我,我说怕也是白说的,不如不要去惹这些是非了。” 秋霜伸出手把季淑的手握住,道:“嫂子你说,我信的,一定信的!” 季淑又叹息了一会儿,才说道:“昨晚上,我自老天太屋内回来,路上遇到你二嫂,你二嫂说二爷不见了,我看她大着肚子,又没个丫鬟陪着,就叫她先回去,可她着急非常,举止张皇,为防意外,我只好送她回去,不料我到了她屋内,却见二爷已经死在了屋中,我大惊之下想要叫人,却被人打晕在地!” 秋霜吓得握着胸,道:“二哥那时候就死了?可是……” 季淑说道:“别急,——我醒来之时,发现你二哥死了,正要叫人,楚昭却忽然来到,我大惊,问他怎么在此,他说是你二嫂说二爷有事叫他前来,我当下就觉得有些不对,偏偏这时侯你大哥哥就带人来了。” 秋霜瞪大眼睛,愕然说道:“怎么会……如此,难道说……” 季淑说道:“楚昭是被逼无奈才说自己杀了二爷的,不然的话,一定会被人以为我跟他有私才杀了二爷,到时候更是无法脱身,”她叹息说道,“楚昭也知道他中了计,他当真是个英雄,光明磊落的好汉,竟不肯连累我,反而自己承担了罪名!” 秋霜怔怔听着,眼睛更是红了,也隐隐地泛出泪光,嘴唇微动,想说什么似的。 季淑望着她,又说道:“我一醒来后,就去找你二嫂,本是想说清楚你二哥的死跟我们无关的,可是她竟然对我百般讽刺,丝毫不似以前那样恭顺谦和,甚至说楚昭死有余辜,还说不知道楚昭因何出现在那里……可是楚昭分明亲口对我说,是她命人传话叫他去的,——她竟然推得一干二净,我没有法子,便只好回来。” 秋霜听到此处,脸色急变,双眸闪烁,片刻后咬牙说道:“嫂子,你不用生气,我知道是谁杀了二哥哥,不是楚昭,绝对不是……我就知道她按捺不住的,那个下作的贱-人……” 季淑压着心头激动,问道:“秋霜你说什么?” 秋霜说道:“我知道那个贱-人向来有可疑的,或许、或许是她杀了二哥,就想嫁祸大嫂你跟楚昭!” 季淑问道:“她?秋霜你说的那人,莫非是瑶女?” 秋霜道:“可不是么!” 季淑忙作出害怕之态,说道:“秋霜,这话万万不能乱说,给你大哥哥知道了,还说是我们乱嚼舌头,定不会饶了我们的。” 秋霜说道:“我并非乱说的,大嫂子……你、你有所不知!” 季淑说道:“我不知什么?” 秋霜迟疑,季淑就点头说道:“我为了不叫楚昭枉死,先前是特意回了娘家一趟,本是想让我爹出面儿的,没想到我爹不听我的,我实在是没了法子……可惜了楚昭一条好汉,白白丧命……我也真咽不下这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人算计,还连累他人……”她说到此刻,便落下泪来,便拿了帕子轻轻擦拭。 秋霜犹豫到此,终于说道:“嫂子,你可还记得上次你问二嫂她肚子里那孩子多大了么?”季淑心头一动,道:“如何?”秋霜冷笑,说道:“她记得可清楚呢……可是嫂子你又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季淑问道:“为何?”秋霜说道:“因为那天,正是府内的一颗珍奇蓝昙绽放的一日,嫂子你不记得了么?那晚上本是要歇在雪夜阁的,只因这花开了,所以就巴巴地跑去看,可是……我却凑巧见到二嫂子偷偷地跑到了雪夜阁……” 季淑吃了一惊,说道:“这是什么意思?”秋霜说道:“什么意思?那几晚上大哥哥总是歇在雪夜阁的,嫂子那日本来是在等他,可因那花儿而出去了,难道嫂子你忘了?” 季淑变了脸色,道:“你……你说什么?”心中百转千回,似有千丝万缕在冥冥之中交汇在一起,织出了一个令人不能置信的真相。 许久之后,秋霜离开,季淑垂头,手无意识地捏着指上的香血玉牡丹,转了几番,终于说道:“春晓你去叫个人,悄悄把暮归叫来。” 春晓急忙答应,此刻茶来了,春晓便道:“奶奶,喝杯茶暖暖身子。” 季淑点点头,取了一杯茶,入口尝了尝,因季淑吩咐,这茶沏的极浓,入口又苦又涩,季淑皱了皱眉,却极快地把剩下的全都喝光。 这一天,上官府将上官青的死讯报了出来,便开始准备丧事,置办各种须用之物,外头前来吊唁的也络绎不绝。 季淑一整日就呆在屋内,一直等到天黑,草草地用了一碗粥,又喝了杯茶,才道:“春晓,你素日会说话,如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去二奶奶屋内,不管用什么法子也好,务必要好好地把二奶奶请来。” 春晓精神一振,说道:“奴婢遵命。” 季淑等了一刻钟的功夫,果然才见吕瑶女姗姗而来,季淑见她刚进门,她也起了身,微微笑着迎了过去,道:“妹妹来了,如今非常时候,还让你劳动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瑶女看她一眼,淡淡说道:“嫂子不用客气了,嫂子让春晓自己过去请,她又真的会说话,说的可怜见儿的,我不来,反显得我铁石心肠了,只好过来一趟……怎么了,嫂子找我有事?” 季淑亲自扶着她到了桌子边儿上坐了,瑶女看她一眼,忽地笑道:“嫂子怎么了,这么殷勤的,反而让我心里头不安。” 季淑说道:“我请妹妹来,是为了给妹妹道不是的。” 瑶女挑眉,说道:“嫂子这话什么意思?” 季淑说道:“我昨儿受惊非常,人也吓得颠三倒四的,不免出现许多古古怪怪的幻觉,今早上有些冲动冒犯之处,还请妹妹海涵……要知道,妹妹没了二爷,我该多多体谅才是,竟又失礼说了那些话,我如今回想起来,甚是内疚不安。” 瑶女打量着季淑,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件,嫂子你放心,我虽然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但也不至于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何况我心里头难过,嫂子也是被惊吓坏了的,我又怎么会不体谅呢?” 季淑微微笑了笑,说道:“妹妹实在是贤惠难得,就如大爷先头所赞的一模一样……妹妹不怪我言语冒犯,我这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瑶女也笑了笑,说道:“嫂子不用这样儿,若是没别的事,我该回去了。” 季淑说道:“妹妹且慢。”瑶女道:“嫂子还有何事?”季淑伸手,便握了瑶女的手,说道:“妹妹你就算回了那屋内,也不过是孤苦冷清,不如就陪着我坐一会儿,免得两个人都是孤苦无依的,如何?” 瑶女看她一眼,将手缓缓地抽回来,说道:“嫂子这话说的古怪,如今大哥哥好好地,又不似二爷一般,嫂子可别乱说……我听了没什么,让别人听了,恐怕不大好。” 季淑苦苦一笑,说道:“妹妹不用说这些门面话了,现如今这府内谁不知道,你大哥哥跟我不是一条心的?我有这个人,就等于没有一般,”她靠近了瑶女,低低说道,“当着妹妹的面儿,我也不怕说句更不好听的,在我心里,早也就当他是死了的。” 瑶女双眉一皱,说道:“嫂子何必这么咒大哥哥?” 季淑将腿一搭,翘起了晃了两下,哼道:“这话不过是话糙理不糙,如今二爷是死了没错,大爷在我心里,也就如这样儿了,妹妹大概也知道,我也不在乎大爷这个人,此人迂腐无趣,木讷愚笨,亏得当初还有人夸他是什么风流才子,我呸……我真是被这几个字鬼迷了心迷了眼睛……现在真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就巴不得他也跟二爷一样……” 瑶女眉头深皱,道:“嫂子,这话有些过了罢?” 季淑微微一笑,低了头,小声说道:“有什么过不过的,妹妹也是个过来人,自然懂得,这男人不是单看外面一张皮就顶了万事的,如今想想,我倒是觉得二爷虽不成器,但却更强过大爷,起码他是个风流场中的人……咳,哪里像是上官直,你看我嫁过来三年,连个子嗣都无,难道只是因我不成么?我不成也就罢了,怎么苏倩也没有呢?我看定是他的问题!” 瑶女眼中掠过一道得意之色,冷冷地笑了笑,说道:“这话可不能说个十足十的……” 季淑说道:“倒也是……如今就看暮归了,要是暮归也无所出,我看八成就是他的问题了。” 瑶女微笑不语,手轻轻地抬起,极为缓慢自得地抚摸肚子。 季淑目光一动,却笑着说道:“不过也不一定,就算是那两个妾室有了种子,也保不准是哪得来的,万一是因爷怎么也有不了,挨不住寂寞出去偷了回来的……野种……” 瑶女皱眉道:“够了!”季淑怔道:“怎么了?”瑶女说道:“什么野种,嫂子你不会生,也不用敢说的这么难听罢?”季淑说道:“我不过是说爷罢了,事实如此,我,苏倩,暮归都没有子嗣,忽然有天真的生了个出来,那十足十就是个野种了,他头上的绿帽子上明晃晃地王八乌龟几个字呢。” 瑶女冷笑着看季淑,望着她那副浪荡之态,便说道:“野种野种,你够了没有!大爷才非无用,不能生的是你!”季淑道:“妹妹你又不是我们这房内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话也就说说罢了,若说知冷知热知道深浅,还得是我们屋里的人知道。”瑶女越发冷笑,说道:“我虽不是你们屋里的,却比你们更清楚些。” 季淑笑道:“我知道了,妹妹能掐会算,那不知能不能算到我们这没用的王八爷命中有几个野种?戴多少顶绿帽?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上官直,没用的大乌龟!命中注定只能有野种现世!”吕瑶女气的起身,怒道:“你嘴巴不要如此下-贱,大爷若没用,我肚子里的孩儿又是从哪里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杜鹃:蓝田日暖玉生烟 门口那人抬起头来,一张脸煞白似雪,两只眼睛却宛如两点寒星,寒意沁然,望着地上瑶女。 瑶女瞪大眼睛,看着此人,三魂丢了七魄,回头再看看季淑,却见季淑笑微微地站在身后。 瑶女嘴唇抖了两下,终于自地上踉跄爬起来,向前几步,抓着那人的袖子,叫道:“大哥哥,你来的正好,你……你若是早来一步,便能看到嫂子她手持金钗要杀我,还逼我说出若干令人难以启齿的言语,大哥哥,求你为我做主!”声泪俱下。 季淑动也未动分毫,只是淡淡看着瑶女七情上面,演技娴熟。 来人正是上官直。上官直看看季淑,又低头看看瑶女,说道:“她……逼你?” 瑶女点头,泪涟涟地,着实可怜。 上官直轻声说道:“就算她真个逼你,甚至以死相逼,试问一个贞节妇人,在那生死关头,又怎么会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瑶女一怔,上官直垂眸望着她,说道:“瑶女,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要拖我下水,为何要说你腹中孩儿是……我的?你这样诋毁我对你有何益处?你诬赖我是害死了无澜的凶手,对你有何益处?究竟是谁其心可诛!” 上官直手一挥,将瑶女撇到旁边,瑶女后退几步,手撑着墙壁勉强站住,一瞬间冷汗涔涔而下。 上官直进门来,望了季淑一眼,转身看向瑶女,说道:“你不用怕,你把事情的经过真相,一五一十同我说清楚,念在你腹中还有孩儿的份上,我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瑶女望着上官直,说道:“大哥哥,你、你信我……是、是她逼我的!” 上官直说道:“瑶女,说出来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来就难了,今日之事若非我亲耳听到,任凭她说一万遍我都不会信一个字,可是你?你素日娴静,就算被她逼得走投无路,又怎么会凭空捏造这般离奇之事,无澜是你杀的?是,我听到了,你诬赖说你肚子里的那个是我的?是,我也听到了,——故而你不用指望我会当什么都未曾发生而听你一面辩解,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货,也会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上?” 瑶女摇头,泪刷刷落下,走前几步,叫道:“大哥哥,我怎会这么想,我向来敬你爱你,她们都并非真心待你,只有我才是……我当你是天神尚来不及……” 这话若是平日听来也无什么,可是此刻,上官直听来却甚为呕心,当下怒道:“闭嘴!” 季淑看向上官直,她虽然未曾说话,上官直却无法面对她的目光,只说道:“你心里究竟藏着什么龌龊的想法我不管,既然无澜临死之前说你肚子里的那个是野种,那必然不是无澜的孩子,你把奸夫招出来自然是好,但你若再敢诬赖我半个字,休怪我翻脸无情!” 瑶女伸手护着肚子,说道:“别人都可以说是野种,但你不可以说!” 上官直说道:“为何我不能?” 瑶女说道:“是,我是杀了二爷,我没说谎,而且我肚子里的这个的确是你的,我也没有说谎!” 上官直上前一步,一巴掌甩过去,骂道:“贱人,你敢再污蔑我一个字,我杀了你!” 瑶女捂着脸歪在地上,却又转头看向上官直,眼中水火交加,道:“你不信我也无妨,但我说的的确是真的。” 上官直浑身发抖,没想到她竟会如此……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旁边季淑静静坐在桌边上,看到此刻,便说道:“瑶女,你记得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是么?” 瑶女转头看她,冷笑道:“又如何?”眼中恨意滚滚。 季淑笑,看看手上的红玉牡丹,轻声道:“瑶女,你别恨我,你自己做下的孽,迟早晚是要还的,你不惹我的话,这秘密或许无人知晓,谁叫你心心念念要算计到我的头上?你自己身上有那么多破绽,就该小心些别让人看出来,我问你,——你既然记得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必记得地方?” 瑶女目光一缩,季淑嘴角一挑,带笑说道:“你知道,却不能说,是不是?怕什么,现在大家都撕破脸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既然有勇气说这孩子是上官的,就该说出地点时间来,寒碜寒碜他啊,他平日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儿,我也还不知道他竟是个勾引二嫂的主儿呢,你说出来,不是正好让他哑口无言?如果真个是他的种,骨血连心啊,他又怎么会忍心害你呢,你说?” 上官直皱眉看向季淑,嘴唇一动,却不曾开口言语。 瑶女目光闪烁,说道:“你、你这毒妇,你会真心为了我好?” 季淑笑道:“我当然不是真心为你好,我不过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有趣,想看上官直吃瘪的样儿罢了。” 瑶女转头看着上官直,上官直看看季淑,又看瑶女,瑶女说道:“这孩子,的确是大哥哥你的,大哥哥你还记得,年前府内那一棵蓝昙盛开的夜晚么?” 上官直吃了一惊,转念一想,便无言。 瑶女望着他,说道:“你那些日子跟……她闹得不快,一连几日都歇在雪夜阁里,那晚上,她想去纠缠你……我听说了,就用法子把她引开了……当晚上,我便同哥哥……”她的脸上浮出淡淡的晕红,似乎又回味起往日之好,难以割舍。 上官直的脸色却如见鬼了般,看看瑶女,又看季淑。 季淑说道:“好好,看样子爷你也没法儿抵赖了,只不过我想……爷怎么也不是个傻子,竟会乖乖地听由你摆布?” 瑶女此刻已经豁了出去,便也不再隐瞒,说道:“我知道你的手段,就也偷巧用了点药,大哥哥进来后……那药催动了……” 上官直陡然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幻不定,身子却轻轻地发抖。 季淑忍着笑,道:“说什么红颜祸水,我看,爷你这也够祸水的了。” 上官直咬了咬牙,回过身来,想说什么却又忍住,只说道:“那晚上之后,你便有了孩子?”瑶女见他并未发怒,就也点点头,说道:“是,那几日我并未跟二爷同房。” 上官直神色一变,沉声问说道:“那,你为何要对无澜下手?” 瑶女心中暗暗叫苦,可是此刻否认已经晚了,就说道:“大哥哥,我实在是有苦衷的,我不是故意要杀二爷,那不过是个意外而已。” 上官直道:“意外?” 瑶女闭了闭眼,说道:“是,自从二爷被老爷打断了腿,他性子竟是越发变本加厉,不能出去风流,就在家中胡闹,时常拉扯着丫鬟不放,作出种种丑态来……我劝一两句,他就非打即骂,我渐渐地不说了,只当自己是瞎子看不到……可是他却仍不放过我,还逼着我……逼着我奉承他,做他指派的那些招儿……” 上官直说道:“你、你因此心有不忿,而杀他?” 瑶女摇头,说道:“还不止,我肚子里的孩儿渐大,自不能动气,可是他竟然逼着我要跟我……行-房,我怕伤了孩儿,自推诿他,不料他渐渐地不满,还时常说我有了外心了不把他看在眼里了云云……那日我自宫里回来,他正拉扯着个丫鬟胡作非为,我只说了一句话,他就不依了,就同我吵,还不停地骂我肚子里的那个是野种,我不想同他吵,想静悄悄地避开,谁知他竟指派丫鬟拉着我,要欺辱我……我拼力挣了出来,他却硬拉着我,说要把野种打死,还伸手掐我的脖子,想要杀了我!我当时……慌得很,又喘不过气来,吓坏了,摸到了头上的钗子,就拿出来……不知怎地就刺了他一下……他、他就……死了!大哥哥,我真个不是有意的!” 上官直双眸瞪得极大,想说什么,可是又从何说起? 瑶女伸手捂住脸,说道:“我情知闯了大祸,可是我不能就这么……就这么样,仓促之间我想到了嫂子她跟二爷有仇……我……我又恨正是因为嫂子设计才把二爷害得……断了腿,不然的话,他也能出去风流,我还能过几天太平日子,哪里会像是如今,如圈了个恶鬼在家中一样,时时刻刻不能安宁,我又怕腹中孩儿有失,提心吊胆之情,谁能知道!幸好当时丫鬟们都怕的躲了,我叫了几个来,说二爷赌气出去了,让她们悄悄地出去找,不许回来,我自己就去找嫂子……把嫂子引来此处,就狠心将她打昏……” 上官直心念一转,又问道:“那为何楚昭又来了?” 瑶女说道:“此事……却又是一桩前事,我知道楚昭跟嫂子过从甚密……” 上官直听到此处,就看季淑,季淑就冲他微笑,上官直便转过头去,继续听瑶女说。 瑶女说道:“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找人故意跟楚昭泄密,说嫂子在这里有失,果然那楚昭就急急地来了!”上官直皱了皱眉,手握成拳,却难得没有说话,瑶女便又说道:“我本以为给大哥哥捉了现行,他们两个怎么也是个死的……没想到楚昭他居然把罪揽在自己身上!” 瑶女说道这里,就看季淑,说道:“嫂子,我不得不服你,你真是命中遇贵人,我算计到所有,却没有算计得到……楚昭竟肯为了你做到如此。” 季淑微微一笑,还未来得及说话,上官直喝道:“够了!” 瑶女又说道:“大哥哥,我说的全是真的,绝无虚言,求哥哥……念在我肚子里孩儿的份上,饶了我……我虽然失手杀了二爷,可也是无心的,哥哥……” 上官直眼中透出厌恶之色来,说道:“事到如今,你还以为你肚子里的那个是我的?” 瑶女吃了一惊,说道:“大哥哥?”还以为上官直要不认账。 上官直说道:“你这下作的女人,实在出人意料,我本以为你是个冰清玉洁的,没想到竟如此龌龊不堪,我真是错看了你,还连累无澜白白地送了性命!” 瑶女听他说的有些不对头,就叫道:“大哥哥!我、我不是有心的呀……再说,我……我的孩子……” 上官直面露厌恶之色,说道:“谁知道那是哪里来的野种,你还有脸跟我说?” 瑶女起身,失声道:“你说什么,那晚上在雪夜阁,明明是你……” 上官直冷冷地不语,此刻季淑便说道:“妹妹,你别急,要不怎么说人算不如天算呢?……那晚上,大爷他在外头吃的烂醉,本是要回雪夜阁的,走到半路却钻到了个柴房里,凑合了一夜,第二天灰头土脸地出来,他也没脸面跟别人说,就悻悻地回去了……妹妹,说到这里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了,你说……那晚上跟你春风一度颠鸾倒凤的那个,是人,还是鬼?” 瑶女大叫一声,说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骗我?” 季淑说道:“要做事自然要做的彻底点,我要查你,不仅仅是问了你身边儿的人,连他身边的人也查问遍了,那晚上跟随他的小厮先一步回来,到了雪夜阁门口却不见人跟来,后来就听到里头喘的厉害,还以为我跟他办事儿呢,就自去睡了,没想到第二日早早地来听差遣的时候,却见他从外头来,头上还带着柴呢。” 瑶女眼睛瞪得将要脱框而出,大力摇头,叫道:“不,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大哥哥,那是你,那是你啊!你说句话!” 上官直用力将她推开,说道:“贱货,你真令我作呕,若那晚上是我,我有何面目见上官家列祖列宗,我也只能自尽在此,到地下去跟无澜赔罪了!” 瑶女目瞪口呆看着上官直,又看看季淑,忽地恍然大悟般,说道:“是了,是了!你夫妻两个联起手来骗我是不是?你……你这毒妇,你好狠的心,定然是你说服了大哥哥不认我的孩儿,是不是?你这蛇蝎心肠的贱人!” 她冲过来,如疯了一般地要打季淑,上官直踏前一步,将她推开,说道:“蛇蝎心肠的是你!我们有何必要骗你?你这恶毒的妇人,真正令我恶心,滚!” 瑶女被他推开,撞在墙上,身子大抖,要倒下却又站住了脚,说道:“你、你说什么?你……觉得我恶心?” 上官直说道:“是!你这种内里暗藏恶毒龌龊的,却比那些顶着不好名声的人更加令人厌憎千倍,你千方百计地要算计我,还勾三搭四,又杀了无澜,我定要你以命偿命!” 瑶女说不出话,含泪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又说道:“你说我令人厌憎,你说要我以命偿命?为什么?我明明那么喜欢你,子正哥哥,你都不记得了?就连当初……当初你第一眼看到的明明是我,不是梁家那个贱人!” 上官直呆了呆,说道:“你说什么?” 瑶女叫道:“你看的是我,不是梁媛那个贱人啊!她其实不喜欢你,暗地里还笑你木讷耿直,还有这个毒妇,她生性****非要跟我抢你,梁媛嫁给别人我很高兴,当时老太太都见过我了,她很喜欢我的……本来是我要嫁给你的,结果就被这个贱人抢了你去,我只能嫁给上官青那个浪荡无耻的人!子正哥哥……” 上官直惊得无语,见瑶女还要来拉扯自己,便向后退去,说道:“无耻!你给我滚开!” 瑶女定定地停了步子,说道:“你竟……真个如此厌憎我?” 上官直说道:“你嫁给无澜,就是他的人,是我的弟媳,你怎可还对我……你果真是下贱无耻的出奇!” 瑶女站住脚步,不再言语,只是定定地望着上官直,眼中的泪却大颗大颗的跌落下来。 季淑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本来是想看好戏的,可是看到此刻,望着瑶女的模样,心中却不由地为之一酸。 上官直皱眉说道:“不用再说了。”他咬了咬牙,似很不解气,又道,“贱妇!” 瑶女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上官直,忽地一笑。 季淑心头一动,瑶女转头看看她,又看上官直,说道:“原来你竟这么心狠的,子正。” 上官直像是猜到了蛇蝎,叫道:“休要唤我的名!” 瑶女说道:“既然如此……大哥哥……”她半低着头,抿嘴而笑,“就让你再多厌恶我一分,如何?” 上官直皱眉,道:“你说什么?” 瑶女微笑抬头,望着上官直,说道:“大哥哥,你可知道么?当初嫂子她跟祈凤卿私奔,却为何转眼又陈尸后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杜鹃:只是当时已惘然 上官直问道:“你对楚昭如此上心?”季淑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儿,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上官直说道:“我只是觉得,他不过是个下人……”季淑皱眉道:“他虽是个下人,但却能仗义救我一把,上官你可知道这么一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上官直神色微变,说道:“你将他同我相比?” 季淑望着他,缓缓一笑,道:“是了,我不能将他跟你相比……”本是要说一句“相比的话怕是辱没了楚昭”,话到嘴边,却又吞回去,反倒说:“那样岂不是辱没了爷你的尊贵身份么?”但话仍旧有几分嘲弄之意。 上官直哪会听不出,当下皱眉道:“你不用讥讽我,就把楚昭当作是好人了,他先前跟着无澜厮混,又能好到哪里去?且我疑心无澜变得如此堕坏,必然是给那些人给引诱的,楚昭也是脱不了干系。” 季淑说道:“世间有‘出淤泥而不染’这种事,也有‘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道理,就不用我多说,且说先前之事,又有何用,上官,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吧?这一次倘若不是楚昭挺身而出,此刻我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么,恐怕你早就中了瑶女的计策,心里头恨我入骨,而我同你便也势同水火,你愿意那样儿?” 上官直说道:“难道你此刻跟我不是势同水火么?”季淑一怔,上官直又说道:“何况,那夜楚昭为何急急地就去找你?他那时候说无澜是他杀的,一力替你遮掩,其中莫非又有什么隐情?” 季淑盯着上官直,说道:“有什么隐情?我说过,他是个讲义气的好汉,我花季淑也是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人,我不是那些丧心病狂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上官,你怎么也算是个正直之人,你难道非要把事情想的那么龌龊么?——休要我看不起你!”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相看了片刻,上官直终于说道:“好……我信你同他没什么,但是楚昭那个人,我始终不能信他……” 季淑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他,这一回事跟他无关。” 上官直点头,沉吟片刻,说道:“我不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也不能叫你再骂我知恩图报,要我救楚昭,可以,可是你要应承我一个条件。” 季淑刚要问什么条件,外头的丫鬟领着稳婆匆匆忙忙来到,与此同时,里头传来瑶女的一声惨叫,有几个丫鬟从里面冲出来,惊慌失措,叫道:“大奶奶,二奶奶怕是……” 季淑心头一震,顾不上跟上官直说话,就想进去看一看,上官直见她迈步望内,也想跟着,转念一想,还是停了步子。 季淑到了里头,那稳婆已经在替瑶女查看下-身,季淑往床上一望,见瑶女身下也都已经被血染透,地上几盆水都是血红。 稳婆看了一会,焦急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怎么这个时候竟能血崩?” 季淑听到这个字,心头一缩,此刻床上瑶女疼得已经晕了过去,稳婆迟疑,回头看季淑,问道:“奶奶,孩儿怕是凶多吉少,好似已经不动了……要尽快地引出来才是,若是再耽搁,连这位奶奶也怕要保不住的……” 季淑心头一沉,说道:“孩子死了?”稳婆说道:“十有,没了胎息……且血都流的这样了,老身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季淑说道:“劳驾你,能不能想想法子?”稳婆摇头,说道:“此刻只求菩萨保佑,能止血了最好,可也要奶奶尽快决定。” 季淑心头乱乱地,这是吕瑶女的事,她又不是吕瑶女亲近之人,若是单纯从个现代人的角度出发,此刻自然是要选择保大人了,可是……季淑心中却又知道,若是保不住孩子,吕瑶女怕是也会……凶多吉少。 稳婆催促说道:“奶奶,要速速决断了。”季淑无法,说道:“尽量地母子平安,实在不成……就不要孩儿了吧……”她说完之后,正巧床上瑶女悠悠醒来,听得这句,顿时叫道:“我的孩儿,你们不许弄掉我的孩儿!”伸手去捂着肚子。 稳婆急道:“快将她拉住。”又劝道:“少奶奶,你还年轻,就算这个孩儿没了,只要把身子留着,将养起来后,自也还会有的……” 瑶女拼命摇头,奈何手臂被丫鬟压住,她又浑身无力,哪里有法子,便无奈地求道:“嫂子,嫂子你叫她护着我的孩儿!我向你磕头认错儿!” 季淑看着她凄绝面色,且又是一副气衰力竭的模样,想说几句,却又真不知说什么为好,便只将身转过去。 稳婆说道:“取麻药过来。”跟随着的一个婆子便递了块湿了的帕子过来,稳婆把那帕子塞进瑶女嘴里,瑶女瞪大眼睛,只觉得嘴里苦苦涩涩,慢慢地便不省人事。 那稳婆又叫人把瑶女的腿分开,俯身过去,季淑不忍看,更不忍听,鼻端嗅到一股浓浓的血腥气,熏人欲呕。 过了半晌,稳婆出了口气,说道:“这孩子果然已经是死了的。”季淑心跟着一抽,稳婆道:“奶奶你也不用伤心,看样子,怕是死了有个一两日了。” 季淑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心里头很是难过,勉强回头看了一眼,见稳婆已经拿了块小小被子把那小可怜的裹了起来。 季淑双眼发热,心中涌涌地尽是酸楚,不敢去看一眼,稳婆说道:“也是他跟爹娘没缘,他自会寻那有缘的人家去,或许会有另一番福泽造化。” 季淑知道她们做这种营生,自然是见惯了的,故而也都有一套安抚人心的说辞,季淑点了点头,拿帕子擦擦泪,说道:“有劳了,那少奶奶会怎样?” 稳婆说道:“也不甚好,若是这孩儿早一日落了,倒好,如今……只能尽量的将养将养,若是能过了今晚,就算福大命大,若是过不了今晚……”看看床上瑶女,又看看怀中那娃儿,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稳婆把塞着瑶女嘴的浸了麻药的巾子取了出来,片刻瑶女竟醒了过来,第一反应便伸手摸摸肚子,猛地觉得肚子陷了下去,陡然大惊,便叫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丫鬟便将稳婆所说同瑶女说了,瑶女不理,只是摇头,胡乱叫道:“花季淑,是她害死我的孩儿的!” 季淑此刻正在外间,丫鬟们便有些害怕般地望向外头,瑶女察觉,便也转头看过去,叫道:“花季淑,你不敢见我么?” 季淑起身,说道:“妹妹,你先节哀。”瑶女失了孩子,万念俱灰,望着季淑,说道:“花季淑,你害我的孩儿,你如此歹毒不安好心,你不会有好下场!” 先头伺候的婆子便说道:“少奶奶,这孩儿已经是死了两日了,不取出来,你也活不得的,你要多谢大奶奶。” 瑶女哈哈笑了两声,叫道:“我谢她?我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给我的孩子报仇……不过,花季淑,你放心,你害了我的孩子,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儿,你听到了么,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旁边的丫鬟跟那婆子都吓呆了,季淑摇摇头,说道:“瑶女,你好生歇息,你既然见不得我,我先离开。” 瑶女喝道:“你站住,你不用这么假惺惺的!你明明恨不得我死,是不是!你何不让大哥哥把我杀了!” 季淑回头看她一眼,见她钗发散乱,形容枯槁,双眼直愣愣地,宛若疯癫之状,忍了忍,终于说道:“我不会恨你,因为你实在太可怜了。” 瑶女一怔,季淑说道:“你只是……爱错了一个你不该爱、也不能爱的人,爱是会叫人疯魔而不自知的东西,我不恨你,我只是觉得……有些……”季淑也不知该怎么说,虽然瑶女为人可鄙,又处心积虑害她,可是眼见她这般下场,心中却没有快意的感觉。 季淑说到这里,嘴角漾起淡淡苦笑,道,“或许你不懂,连我也不明白,……不过,也无妨,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恨你,而你……你若是还想继续恨我,就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吧!” 季淑说完之后,便迈步出外,身后吕瑶女叫道:“你回来,回来……”却渐渐地小了声音下去。 晚间,些丫鬟们熬药的熬药,看护的看护,因为瑶女占了季淑的房,季淑便只在不远处的一间偏房里头歇息。 至于老太太,太太那边,则不劳季淑操心,上官直自有一番说辞,只说瑶女为了上官青之事,大受刺激,悲恸过度所以如此。 而此刻季淑最担心的,便是楚昭。偏偏上官直一直都未来,季淑叫人打听,却听说上官直已经出府了。季淑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便只等着,未想到上官直还没回来,那边却有丫鬟来报,说瑶女请她去见一面。 季淑回到自己房中,伺候的婆子跟大夫聚在一起,面露焦灼之色,那大夫先退避了。季淑入内,婆子上前行礼过,便道:“奶奶要有准备……少奶奶怕是过不了今晚上了。” 季淑心头一凛,隐隐地便觉得有些凉,本能地问说道:“怎会如此?”婆子说道:“换了几个大夫,都说失血过度,神仙难救,撑到这时侯……已经是不幸中的……”季淑说道:“行了,不用再说。” 此刻,里头便响起瑶女的声音,道:“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她来了?——你为何不进来?”季淑便望内走。 季淑到了里头,却见瑶女已经起了身,正靠在床上,一张脸白森森的,毫无血色,明明是个气虚力竭的样子,可是却透出一股异样的精神来。 季淑只看了一眼,就想到一个词,——回光返照。 伺候的丫鬟见季淑进来,行了礼都退了出去。而瑶女见季淑进来,便道:“你来了。”季淑见她神色平静,就点点头,说道:“好些……了么?”瑶女笑,说道:“好不了啦。” 季淑不说话,瑶女说道:“我跟嫂子的这场较量,终究是输了,且输的如此糊涂,不能翻身,嫂子该高兴才是。” 季淑说道:“你身子未好,还是安心养着,何必说那些不必要的,若是人死了,才是不能翻身,只要一口气在,未必就不能的。” 瑶女望着季淑,看了一会儿,笑着点头,说道:“嫂子,先前我竟没有看出来,你真个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季淑说道:“有什么厉害的,还不是一样都在这里厮混?” 瑶女哈哈笑了几声,忽地说道:“嫂子,恕我直言,我觉得,你自那次‘死而复生’,就跟先前宛如两个人了……” 季淑心头一动,看向瑶女,瑶女望着她,说道:“真的,我是真个儿这么感觉的,在那之前的嫂子你,没有这么多心机,更没有这么些手段。” 季淑有些茫然,道:“先前的我,如何?” 瑶女笑着看她,说道:“一个蠢货。” 季淑一笑,瑶女也笑着说道:“一个被人玩了还不知道被玩弄的蠢货……我对她好,她就以为是真的好了……笨的让人同情……” 季淑说道:“若能平安一世,笨一些,未必不是件好事,可惜,没那个福分。”瑶女点头,面上也略带了似惘然,道:“若真的是那个性子,平安一世,倒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可是……在这府内,那种性子,只会被人算计至死……” 季淑目光一变,说道:“算计?”瑶女却欲言又止,只说道:“嫂子,今儿你握着金钗逼我之时,那股子杀气腾腾地,真是把我给镇住啦!也怪道我觉得你跟先前是不同的两个人了。……你说,你是不是真的不是先前的花季淑了?” 季淑不说话,只是望着她。瑶女笑笑,问道:“也算了,我栽在你手上不冤,毕竟,是我算计你在先的,——对了,大哥哥呢?” 季淑说道:“他出去了。”瑶女说道:“我想见他一面,使得么?”季淑皱眉道:“这个……”瑶女说道:“他不愿意见我,是不是?”脸上的笑,多了些勉强。 季淑叹息,说道:“等他回来再说吧。” 瑶女说道:“等?……恐怕我等不了了。” 季淑正要再说,却见瑶女的身子靠在床边,一直往下委顿,季淑上前,将她肩头扶了一把,蓦地目光转开,吓得几乎往后跌出去,却见瑶女身下的被褥上,殷出鲜红血迹,季淑抬手将盖在她下半身上的被子掀开,果然见瑶女下身似浸在血中一般。 季淑大惊,回头就要叫人来,手臂却被人握住,季淑抬头,对上瑶女烁烁的目光。 瑶女说道:“先前你说,你不恨我,可是我听错了么?” 季淑说道:“你放手,我叫人进来替你看。” 瑶女说道:“救不了了,嫂子。” 季淑心中一酸,眼中的泪就撞上眼眶。 瑶女看着她的神情,却缓缓地一笑,道:“嫂子替我难过?可见那句话,我没听错的。”季淑说道:“别说了。”瑶女说道:“可是……我很恨嫂子,很恨你。” 季淑垂眸,瑶女说道:“我本来极为恨你抢了大哥哥去……可是现在,我却……更恨大哥哥。” 季淑抬眸看向瑶女,瑶女说道:“他实在……好生狠心,是不是?”眼中的泪也缓缓地落下来,与此同时,身子用力一抽,向上挺了挺。 季淑胆战心惊,知道她大限已至,便伸手按住她的身子,道:“瑶女,你撑着,我叫人来。来人啊……”瑶女的眼神有些涣散,脖子往上一仰,身子渐渐地向下抽躺下去,手却死死地握着季淑的腕子不放。 “别叫人,”她似乎在撑着自己,目光移动,看向季淑面上,“别叫人,嫂子,我……我不成啦!可是、可是……”喉咙里头,咔咔作响。 季淑问道:“你想说什么?” 瑶女望着她,说道:“嫂子,你、你骗我的是不是?”季淑一怔,问道:“什么?”瑶女望着她,一眼不眨,问道:“那晚上在、雪夜阁里头……明明是大哥哥,是他、是不是?”她撑着一口气,只为问她这一句,那涣散的眸子之中,透出一丝希翼之光,如许微弱,却又如许强烈。 四目相对,季淑缓缓转过头,深吸一口气,才重回过头来,答道:“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石榴:五月榴花照眼明 瑶女问道:“那晚上,是大哥哥对么?嫂子是……骗我的是么?”季淑道:“是,我是骗你的。” 瑶女怔怔地看着季淑,面上却慢慢地露出一个笑来,道:“嫂子……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是这么的……”她欲言又止,眼角的泪无声滑落鬓中。 季淑说道:“别说了。”手轻轻地搭在瑶女的手上。 瑶女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身子缓缓软了下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说道:“我忘不了他,当初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坐在那些人当中,我第一眼就见到了他,那样的容貌,说话的样儿,就好像有人一刀一刀地把他的影子刻在了我的心上一般,我怎地也忘不了,嫂子、你说的对,我是疯魔了……” 这声音气若游丝,回忆在最后一刻漾起,人生若只如初见、停在初见,那世间该少多少稀奇古怪的纠葛,但世事便是如此。 季淑默默不语,瑶女望向她,问道:“嫂子你,可曾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么?” 季淑双眸平静,淡淡地说道:“我未曾遇到。” 瑶女说道:“倘若、倘若嫂子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嫂子会如何?” 季淑道:“这辈子也不会遇到。” 瑶女苦笑,道:“假若会遇到呢?” 季淑静了片刻,说道:“若真遇上,我也会不顾一切地……不遗余力地爱他。” 瑶女双眸一闭,泪水滚滚落下,静默许久,就在季淑以为她已经断了气息之时,瑶女却又说道:“嫂子,多谢你了,我……” 她的话未曾说完,便嘎然而止,那手猛地一颤,往下一滑,却握住季淑的手指,死死不放。语声停下的瞬间,身子向后用力一挺,眼睛突地瞪大,却又很快地合上。 吕瑶女身子跌落,双眸合了,咽了气息。 季淑只觉得自己的手被瑶女牢牢地握住,她望着瑶女看似极平静的脸色,一瞬间,心如止水。 她至死不忘的人是上官直,她那么聪明,自然知道那个答案,却偏偏要选择自欺欺人,可是季淑自己又如何不是明知故犯? 宁肯成全她。 只有女人才会更懂得女人,也只有女人会更怜惜女人,可是这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事情却是……最残忍的争斗往往也是出在女人跟女人之间。 季淑转头,眼角的泪,冷冷地。 丫鬟们进来,按捺着心头不安,想将瑶女的手掰开,不料瑶女僵硬的手仍旧紧紧地握着季淑的手指,季淑挥退丫鬟们,自己缓缓地将手抽出来,手是抽出来了,那枚香血玉的牡丹戒子,却坠在了瑶女的手心里,竟似是被她撸下来的一般。 一个丫鬟见了,便想替季淑取出来。 季淑看看瑶女死寂的面色,心灰意冷,道:“不用拿了,就当我……给二奶奶的吧。” 丫鬟们忙忙碌碌,季淑步步后退,将出了屋子,却撞上一个人的身,那人将她的身子轻轻揽住,季淑抬眸,却见来人,正是上官直。 季淑怔怔看着上官直,一时脑中放空,竟想不到自己要问什么来,只记得有件紧要的事要问,张口,却道:“瑶女去了。” 上官直看了一眼屋内,手握着季淑的手腕,将她拉出了里间,往旁边的屋子走去。 季淑跟着上官直,入了侧间,上官直才说道:“你为何要骗她?那明明不是我。” 季淑见他面上带一丝恼,就点头,淡淡地道:“我自然知道,那不是你。” 上官直道:“你怜悯她么?这一切不过她咎由自取。” 季淑说道:“我也知道,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怜惜她,是因她是女子,也因她为了一个情字,她的孩儿也没了,人都要死了,何必让她死不瞑目。” 上官直显然不愿说这个,便道:“不管如何,我瞧不得这些!只是……我并未想到的是,你居然……是这样的性子。” 季淑问道:“这样的性子?我不懂。” 上官直琢磨般地望着季淑,道:“不知为何,我有种古怪的感觉,你的确是跟先前不一样了。” 季淑心头略惊了惊,却一笑,缓缓地摇摇头,道:“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在有些情境之下,不得不变,只是不管变成怎样,切勿要逆了忘了自己的本心就是。” 上官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淑儿……”声音柔柔地。 季淑心头茫茫然地,说到“本心”之时,才忽地想起一件事来,急忙脱口问道:“对了,先前你出外去了,是不是去了刑部?——楚昭如何了?” 上官直方才满心异样感觉,只觉得眼前之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令人动容的味道,亦刚亦柔,这感觉很是新奇,简直叫人无法抗拒,上官直望着季淑的脸,先头只觉得她生的太过好了,再加上素日行径,让人觉得有些……不宜亲近,可是现在,却又隐隐地觉得她无限可爱,正有几分难得的类似“柔情蜜意”之感,却被季淑这突然问出来的一句话打散。 上官直皱眉,有些不悦说道:“你只问他?” 季淑奇道:“我不问他问谁,在刑部大牢的又不是你。” 上官直看她一眼,说道:“哼……不过我回来,的确是要跟你说这件事儿,可你要应承我一件事。” 季淑道:“那你先说,楚昭可无事么?” 上官直垂了眼皮,没好气地说道:“他命大,暂时死不了。” 季淑松了口气,上官直见她这幅模样,不悦更甚,却到底没说什么。季淑便问道:“到底是何事,你说就是了。” 上官直这才又说道:“其实极为简单的,我只想要你应承我,以后……”他望着季淑,见季淑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那神情,几分好奇,几分等待,却又有一份冷静之态,上官直喉头干了干,不知为何有些难以出口,却仍旧道,“嗯……以后你收了心,好好地跟我过日子……也不许再见什么楚昭……跟些外人。” 季淑皱眉,她显然是没想到上官直竟会提这样的要求,当下略带惊讶又有些烦恼地斜睨他。 上官直望着她的表情,便道:“你这是怎样,莫非是不答应么?”季淑说道:“你先头那么厌烦我,恨不得把我踢出上官家,这却又是怎么了?” 上官直说道:“你休要说那些,我只要你应承我那句,你若应了,万事皆好。” 季淑道:“我不应呢?”上官直皱眉:“你!”季淑一笑,道:“你真是令我意外,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提这个,楚昭本就无罪,你又承我的情,何不顺水推舟将他救出来?” 上官直气道:“难道你不答应?”季淑说道:“我为何要答应,如今你有两个美妾,还觉得不够?为什么非要厮缠我?”上官直道:“有妾又如何?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正妻。”季淑道:“很快就不是了。”上官直问道:“你说什么?” 季淑见他震惊的神色,心头一动,隐隐地透出几分烦恼来,强按捺涌动的心绪,说道:“实话同你说,楚昭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只因我感激他救我一命,莫非你就以为我为了他什么都肯做?我不过是报恩而已,尽力而为,但犯不着把自己压进去吧?” 上官直听她这么说,心中半喜半忧,喜的是,季淑不是十分的上心楚昭,看样子果然是没什么私情的,忧虑的是,季淑对自己的成见似乎十分之深…… 上官直说道:“说什么压进去?我对你不好么?” 季淑斜着眼睛看他,显然是觉得这句话很是荒谬,上官直也觉得自己这话说起来好无力度,当下咳嗽了声,道:“纵然以前有些不是,以后我自会加倍对你好的,如何?” 季淑听到这里,反而笑起来,道:“我是不是要山呼万岁,加谢主隆恩?” 上官直恼道:“我并非是玩笑话的!” 季淑见他不提正事,只是跟自己说些这个,心里老大的不乐意。 季淑虽然聪明,可骨子里却又透着倨傲,连虚与委蛇也不肯,更懒得哄骗上官直,就说道:“我说过的,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二爷是这样,你不怕我也是这样?或许过些日子,我依旧浪荡如初……你依旧厌烦我如初,岂不是两两相厌?故而你现在也不用想的那么长远,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如何?大不了我不会故意针对你,——既然我们现下是夫妻,那对外就是个夫妻的样,如何?你满意了吧?”以后若走到不是夫妻的一步,自跟这个无关了。 上官直见她难得地服了软,他心里头想了想,觉得这些话自己可以接受,就点点头,说道:“嗯。” 季淑暗暗地松了口气,就问:“那么楚昭……” 上官直说道:“我回头就去叫人跟刑部的主审大人说。”季淑说道:“救人如救火,回头是什么时候儿?”上官直道:“淑儿,总之我向你担保他会无事就是了。”季淑说道:“不行,你现下就去!”上官直瞪眼,道:“我在府里头府外头忙的团团转,老太太跟太太那边,老爷那边我都得应付,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会不来过问……那人之事?又要在刑部走动,刚回来你就又催我走,你且让我喘一口气好么?” 季淑看看外头天色,又见上官直脸上的确有几分疲态,就说道:“你敢担保楚昭会无事?” 上官直说道:“是!”语声之中又有几分愤愤之意。 季淑一笑,便安抚说道:“那你回去好生歇息吧。” 上官直道:“回去?回哪里去?” 季淑奇道:“回暮归那边去……苏倩那里也好。” 上官直说道:“我懒得走动,且让我歇在你这里。”他说着,便东看西看,想要走到床边坐下。 季淑瞪大眼,道:“我?我这房里有个死人,自己都住不得,要住偏房,怎么能这么委屈爷,——我去叫人通知暮归,来接你过去。” 上官直见她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丝毫留恋之意都无,便急急跳起来,一把握住季淑的手,道:“淑儿,你做什么总去找别人?” 季淑被他握住手,蓦地想到先前上官直强行同她欢好之事,她心有余悸,顿时道:“放手!”上官直见她变了脸色,心里一震,却道:“你方才也说过,我们是夫妻……”他忙里头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不料季淑听在耳中,却觉得这话更不好,便道:“我是说对外头是夫妻。”上官直楞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季淑说道:“就是说你别碰我!”她用力将上官直推开,转身要往外走。 上官直心头发寒,他回来之后,绕来绕去,“低声下气”地赚她回来,却没想到她仍这般相待,上官直快走几步,将季淑抱住,道:“休要去叫他人!” 季淑浑身一僵,变了声,道:“上官直!” 上官直说道:“你为何要这么对我?……先前不是对我百般厮缠的么,为何自那以后就冷若冰霜的?是……我是识人不明……大概是我误会了你若干,我以为是个端庄贤淑的,骨子里竟是个下作不知廉耻的,我以为你不是个好的,却没想到……如此可敬可爱,——淑儿,我知错了,你也别再如此待我好么?” 他低着头,在季淑耳边如此细细地说,果然是个悔改的姿态了。 换做别个,大概就会顺水推舟下来,可是季淑铁了心,自然不会为上官直所动,被他抱着,只觉得浑身上下很不自在,当下只道:“先放开我再说。” 上官直道:“淑儿!你可听到我说的了么?”季淑道:“你放开我,我会听的更明白!你这是在要挟我么?”上官直素来被众星捧月惯了的,哪里见过这样冷心冷面软硬不吃的主儿,当下道:“你是……打心里厌我?” 季淑烦躁不堪,道:“你放手不放!”上官直的火气也跟着上来,怒道:“我偏不放手!这辈子你也休想我放开!” 季淑大怒,便要挣扎,上官直仗着身高优势,便要将她抱回来,其实并无他意,却就在此刻,听到有个淡淡的声儿,略带些冷峭,自身后传来,说道:“爷还是放手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石榴:颠倒青苔落绛英 晌午头众人就在树林里歇息,歇脚放马。跟随楚昭的这几个人,均都席地而坐,拿出随身带的干粮水囊来用,另有一人消失不见,不知是去做什么。 楚昭抱了季淑下马,季淑在马上颠簸了大半天,浑身都似要散架了,落地时候,便忍不住踉跄了下,楚昭将她拦腰一抱,道:“留神。”季淑抬头看他,却见他笑吟吟地,便哼了声,将头转开。 楚昭带着季淑到了众人中间腾出的地方上,脱了外衣下来在地上一铺,便叫她坐,季淑飞起一脚,将楚昭的衣裳踢开,自己坐在地上,旁边几人在,见状便都侧目。 季淑便一一狠狠地回看过去,那几个男人见她瞪大眼睛看自己,各都惊愕,却不便同季淑对视,就自看向别处去。 楚昭笑了笑,竟也神态自若地在季淑旁坐了,旁边一个长胡子的中年汉子坐在楚昭身畔一人远,探身递过一块干粮来,楚昭捏了捏,就递给季淑,道:“肚饥了么?将就些。” 季淑碰也不碰,转头看向别处。 楚昭见她不吃,便自己吃了半块饼,才起了身,自到一边儿去。 楚昭起身瞬间,那中年汉子跟旁边一个白面文士打扮之人便也跟着起了,两人走到一边儿,便低低地开始说话。 季淑转头看过去,见那汉子说了几句,楚昭便点点头,也回了几句什么,隔得远,他们说话又低声,却听不清。 季淑看了会儿,便收回视线,此刻原地只剩下两人,年纪却都不大,一个身着白衣,是个江湖少侠打扮,神情漠然,透着些冷清出尘,另一个一身锦衣,几分俊俏风流。 季淑回头瞬间,却见那面相俊俏的男子正打量自己,季淑一怔,便也望他,见这人不过是二十几岁,生的周正,季淑便问道:“你们是何人?” 那男子没想到季淑会出声问自己,便愣了愣,旁边那白衣青年听了,只冷冷一笑,却仍默不做声,先头那男子便道:“嗯……那边儿说话、有胡子的是天璇,旁边的文士模样的是天玑。”说着又下巴一抬,示意旁边的白衣男子,道:“他是天权,”,然后说自己道:“我叫开阳,放马去的小兄弟叫摇光。” 季淑点头,思索说道:“这些名字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哪听过。” 开阳道:“是北斗七星之称。” 季淑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大熊星座里的北斗星啊。”开阳奇道:“大熊星座,那是何物?”季淑笑道:“你说的北斗七星,其实是大熊星座里的,你仔细看天空,就会看出那几颗星星组成一头大熊的模样。” 开阳很是惊奇,旁边面色冷漠的那白衣青年天权也忍不住看向季淑。 开阳便问道:“这说法新奇的很,大熊星座……难道,还有小熊星座?”季淑说道:“那当然了。” 开阳正要再问,季淑却又说道:“你们是哪里人?连这个都不知道,我们上京人都知道。” 开阳呆了呆,道:“上京人都知道?我怎地没听说……”季淑点点头,问道:“所以你们是外邦的。” 开阳迟疑说道:“是。”却不说自己是哪里的。 季淑不以为意,却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开阳说道:“到了你便知道。”季淑说道:“你们说话口音同当地人不同,你既然不说是哪里的,不如让我猜猜看,莫非……嗯,你们是北疆之人?” 开阳神色一变,同天权面面相觑。 季淑见状,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便说道:“楚昭是你们的首领,他也是北疆人,他到上京做什么?” 开阳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北疆人?”旁边天权将他一拉,道:“休要多说了。”开阳双眉微皱,季淑正要再引他说话,却听得旁边有人说道:“你想知道,为何不来问我?” 季淑转头,却见楚昭站在自己身边儿,他旁边那彪形大汉天璇对开阳跟天权使了个眼色,三人便躲开这边。 楚昭挨着季淑坐了,问道:“怎不回答?”季淑说道:“我问你,你肯说吗?”楚昭说道:“你不问,又怎知道我不会说?或许你不必费心就可以让我吐露实情。”季淑说道:“谢了,不过我觉得你不是那么简单就会对我说实话的人。” 楚昭道:“为何?”季淑说道:“恐怕此刻你心里头正在笑我也不一定,对么?”楚昭挑了挑眉,道:“我怎么敢笑大奶奶。”季淑定定看他,却不言语,眸子里透出几分愤然厉色。 楚昭对上她的眸子,面上笑容微微敛了,说道:“你别恼,我这话是真的。” 季淑看了楚昭片刻,将头扭开一边,说道:“你是北疆人,却潜伏在上官家,你是何居心?”楚昭说道:“此刻我不便就说,还请宽恕。” 季淑说道:“那好,或许那个同我无关,我不问也罢,那么,你如今把我掳出来,又是为何?”楚昭道:“我舍不得留你在上官家。” 季淑冷笑说道:“你想让我相信你是个会为女色所动之人?” 楚昭沉默片刻,慢吞吞说道:“你自然可以不信。”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季淑深吸一口气,不再开口。楚昭却道:“你不吃用些东西,怕受不住,等会儿赶起路来可停不下。”季淑只是别过头不语,也再未曾看过楚昭一眼。楚昭也不来相劝。 众人坐了会儿后,便又重新上路,楚昭依旧抱了季淑上马,这一回果然走了很久,一直到了入夜,马匹还在飞奔,季淑起初还看清楚路,后来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听到楚昭说道:“若是困倦了,便闭一会儿眼罢。” 夜风吹拂,空气之中是陌生的气息,此刻不知人在何处,倘若楚昭别有异心,在此处杀了她,那么便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可季淑心中却并无惧怕之意,只是……有一股隐痛。 上京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眷恋的好地方,可是,一想到花醒言的容貌,便有种悲凉唏嘘之感,离开他了,最不想离开之人,竟也朕的离开了,再见还不知何年何月,或许到时候物是人非?又有谁知道,她这一离开,花醒言是何反应?高兴?平淡?焦急? 季淑闭了闭眼,大概是风吹的眼睛疼,有些泪涌了出来。 马匹跑的渐渐地慢了下来,季淑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倾斜起来,竟止不住地往楚昭怀中靠,起初她还挣着要离开他,到最后却赫然发现,马匹是在上山,故而她的身子一直下滑靠过来。 楚昭伸手将她护住,道:“别动,小心跌下去,这里黑漆漆地,若是掉下去,我怕找不到你。”季淑心头一动,楚昭却又道:“这里荒山野岭,或许还有虎狼出没,你要是掉下去,安然无事还好,若是虎狼早我一步将你叼了去,却又如何是好?” 季淑听着冷笑,便道;“你不用恐吓我,我没有这么傻就会乱跑。” 楚昭微笑,轻声道:“能明白我这番话的意思,又怎会傻呢?” 又行了一阵,山势越发陡峭,楚昭便喝令马停了,他翻身下来,仍旧抱着季淑,旁边一人上前将马牵了,渐渐地,前头竟见了灯光。 季淑抬头看去,却见前头高山之上,灯光隐隐地,旁边一人便笑说道:“摇光出来领路了。” 说话间,果然见一道人影极快地从山上下来,为何能看清是人影呢,因为此人手中提着两个灯笼,起初只看见灯笼在山上蹦来蹦去,渐渐地靠近了,才发现竟是个大活人。 季淑起初看那灯笼飘飘忽忽,还以为是鬼,近距离看了,却见是白日那六人之中看似年纪最小的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灯笼光里头眉眼笑盈盈地,跳下来,道:“天枢!” 楚昭笑道:“摇光,你的轻功精进不少。”摇光笑道:“多谢天枢夸奖。”说着,便递了个灯笼过来,旁边一人伸手拿了,摇光道:“上头准备好了,我带天枢跟哥哥们上去。” 如此又行了一会儿,便上了山上,季淑定睛看去,却见是座不大不小的山寨,只是寨子里空荡荡地,没什么人。 摇光动作快,便同天权将马拉入马槽,其他四人便在大堂歇息,楚昭道:“我去去就来。”四人起身恭送。 楚昭握着季淑的手望内走,季淑因骑了一天马的缘故,脚步便有些踉跄,四人在后头目不转睛看着,便彼此而笑。 一直等楚昭走了,开阳才道:“天枢怎么竟带了个绝色的美人儿回来。” 天璇便道:“你可又上心了?我看还是罢了,这回的事有些古怪,怕是天枢不仅仅是瞧上那女娘的美色。” 天玑便道:“天璇说的对,我也觉得有些古怪,这女娘看似娇滴滴的,一双眼睛好生厉害。” 天璇道:“总之要留神些,白日开阳还被那女娘引得中了套儿,可别忘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坏了天枢的事,那才是糟了。” 开阳面红耳赤,说道:“我只是一时未曾防备,以后加倍留神就是。” 楚昭拉着季淑入内,却见摇光从后面跑过来,说道:“天枢,我忘了说,从这里过去第一间房子你住。我已经打扫过了。” 楚昭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摇光道:“不如我领天枢进去。”楚昭摇头,道:“我自己可以。”摇光又看了季淑一眼,才行礼后转身离去。 楚昭推门进内,见里头布置的粗糙,可喜干净的很,里头却是个土炕,铺陈着被褥枕头。 楚昭回头看季淑,问道:“这个习惯么?”季淑将他的手推开,走的离他几步远,说道:“是你住的,还是我住的?” 楚昭说道:“一起可以么?”季淑拧眉看他,楚昭笑了笑,道:“好好,你若不愿,我让给你住。”季淑说道:“我要多谢你么,天枢?”楚昭笑道:“别这样儿,这不过是兄弟们之间叫惯了的。”季淑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楚昭说道:“你很快便会知道。” 季淑见他仍旧咬牙,便气道:“你还是不肯跟我说,就连为何掳我也不肯说?”楚昭说道:“我只是……”季淑不愿多言,只道:“行了,既然如此,你出去罢。”楚昭道:“你一天没吃点东西,我去给你找些东西来吃。”季淑道:“我吃不下,别费心了。”楚昭道:“这样会撑不住的。”季淑说道:“说了不用你管,出去!”楚昭双眉一皱,目光沉了沉,终于说道:“如此,你好生歇息罢。”说完之后,便退了出来,将门带上。 一直听到外头楚昭脚步声渐渐远去,季淑才回身打量屋内,只见那土炕之上有一扇窗户,季淑顿时大喜,急忙扑到炕上去。这土炕极大,季淑连滚带爬到了窗户边儿上,将窗户打开,却见外头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楚。 季淑心头一颤,本想就这么爬出去,忽地觉得一阵风冷嗖嗖地吹过来,她便回过身来,到桌子上取了蜡烛,凑到窗口上照了照,果然见窗户外黑洞洞一片。 季淑呆了呆,回手在炕上摸来摸去,摸到一块火石般的东西,往下面一扔,过了许久,才听到“啪”地一声,遥遥传来。 季淑手一抖,恨地一拳垂在炕上,正在此刻,门被推开,有人进来,却是那个先前笑的烂漫的少年摇光,见季淑握着蜡烛转身,便道:“娘子在做什么?留神那外头的悬崖,掉下去定会没命的。”说着,便把手中之物放下,也爬上炕来,将那窗户严严实实关起来,又上了栓,最后把挂着的窗帘子也拉起来。 摇光做完这些,又将季淑手里的蜡烛接过,道:“娘子走了一天路,必是累坏了,下来喝口热水,吃点饭菜。” 季淑见他言谈自若,仿佛跟自己认识许久了,便也慢慢下了炕,问道:“你……是天枢叫你来的?”摇光说道:“嗯,天枢吩咐过的。”季淑说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是……土匪?” 摇光双眼瞪得大大地,惊奇地看着季淑,而后却又蓦地笑出来,道:“土匪?娘子说笑了……此处是天枢暂时安身所在,明儿就要离开了。” 季淑说道:“暂时安身?”摇光说道:“不过娘子所说倒也不差,此处本是个土匪窝,是我们兄弟几个担心天枢到此没安歇处,就把他们清剿了。”季淑愕然,道:“你们……就你们几个?”摇光点头道:“是啊……娘子快些用饭罢,是我亲手做的,娘子可以尝尝看。” 季淑本要赌气不吃,此刻闻到一阵饭香味,忍不住也饿了,这两天在上官府内,因为各种事情她睡不好,也没吃多少东西,全部精神只顾在算计上去了,此刻缓了口气,虽然仍旧闷闷地,身体却受不了,当下点点头,也来到桌边儿上。 摇光见她来到,便亲拿了筷子递给季淑,季淑说道:“多谢。”摇光笑笑,说道:“娘子肯吃,我就放心了。”季淑吃了口菜,觉得滋味竟极好,不由地惊讶看了摇光一眼,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有这种手艺,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季淑吃饱了饭,摇光又快手快脚地把饭碗收拾出去,又替季淑打了水来,季淑不愿让他忙碌,就叫他出去了,摇光答应,放下了洗脸的铜盆,转身出去。 等摇光去了,季淑回头看看那窗户,这条路算是走不得了,她犹豫着到了门口,将手一拉门扇,却拉不开,季淑一惊,用力摇了摇,却见门竟是从外头反锁了。 季淑气的踢了两脚门扇,本是要大骂,转念一想,却不怒反笑,楚昭竟防备她防备到这个份上,好,实在是太好了。 季淑咬牙切齿回来,和衣倒在炕上,这两天她实在太过劳累,又兼赶了一天路,真个精疲力竭,当下放下所有算计,暂时睡倒过去。 半夜里,隐约听到山风吹过窗扇,发出的呼呼声响,模模糊糊里,季淑心头想道:“倘若此刻是无忧无虑地,跟个能相依为命之人远居深山,深夜梦回,听到这样晚风吹拂,该是何等快意消遣,怎奈偏偏天意弄人。”想到这里,便觉心酸,轻轻一叹,将身子蜷缩起来,复又沉沉睡去。 到了夜半,却听得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轻手轻脚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含笑:百步清香透玉肌 门口有人闪身进来,悄无声息地到了炕边儿上,只是看了一会儿,便探出手去。 那手向着季淑的颈间而去,微弱的烛光照耀之下,只见那手掌底下,寒光一抹,竟是刀芒,若隐若现逼近季淑颈上。 正当危急关头,门口却又急射进另一道人影,一把将那人的手腕握住,那人一惊,来人低声急促喝道:“跟我走!”将人一拉,向着门口倒退回去,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便消失不见。 桌上的灯光闪了闪,而后恢复如常,炕上的季淑毫无所觉,仍旧睡得沉酣。而就在两人退出去之后不久,房门却又被轻轻打开,楚昭在门口停了停,往后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却终于迈步进来,将门关了,才慢慢走到炕边。 低头看看正睡得沉沉的人,暗淡的灯光之下,楚昭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目光从季淑脸上往下,一寸一寸看过来。 手轻轻抬起,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过,到鬓边,捡了一丝长发,缠绕在手指之间,摩挲良久。 看了有一刻钟,终究意难平,楚昭坐在炕边上,将季淑轻轻抱起来,拥入怀中,他的动作很轻,季淑竟也未醒,只是被拥入怀的瞬间,她似乎有些察觉,便向着楚昭怀中蹭了蹭,并不睁眼,嘴里喃喃地道:“爹爹……” 楚昭闻言挑了挑眉,低头望着季淑,眼眸之中光芒闪烁,半晌之后,人便极缓慢地倾身过来,往那花瓣般的唇上小心翼翼地亲下。 第二日天未亮,季淑还在沉睡,门扇被轻敲两下,季淑有所察觉,缓缓睁眼,却见周遭空无一人,自己独占大炕,此刻门上又响了两下,季淑才说道:“什么?”门口是个清亮的声儿,说道:“娘子,我是摇光,可以进来么?我们好赶路了,天枢让我来看看娘子起了未曾。” 桌上那支蜡烛都燃尽了,季淑将身边窗帘子掀开,见窗棂纸上是深深的蓝色,季淑把窗栓打开,推开窗户看出去,一时之间,整个人怔住当场。 原来外头,竟全是悬崖峭壁,群山叠嶂,连绵起伏,实在壮美之极! 而这间房也正坐落在悬崖边儿上,下面只有一丁点可供落脚之处,仅仅能容一个人。 而就在群山叠翠之中,那高山背后,却又透出红红的光,想必是东方将日出,周遭是深深蓝色,天幕之中甚至有星子的微光,未曾完全隐没,面前却正当日出,而在林木之中,有哪些早起的鸟儿啾啾声响,又有些鸟儿掠过长空,清晨跟残夜,静谧跟灵动……如此美景,难以言喻。 正是绝早,伴随着窗户打开,那清冽的气息伴随山风一拥而入,将身上一晚上的暖意吹荡开去,季淑抱了抱肩头,俯身在窗口上,一时之间竟然无言。 尘世的种种算计,喧嚣,不如意,就在看到如此广阔的美景之时,荡然无存,季淑深吸一口气,怔怔地望着面前造物的鬼斧神工,恨不得就永远在这里,无忧无虑地看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正在发呆之间,身后门扇被打开,有人迈步进来,季淑也不回头,只是呆呆看着,浑然不觉自己的长发被山风吹的荡漾开去,连同衣袂一并轻飘飘地。 有人自身后靠过来,轻轻地将她腰肢揽住,道:“在看什么?” 季淑只觉得自己的脊背靠在那人胸前,他身上暖暖地,倒不难受,季淑自知道他是楚昭,便道:“这里真好看。” 楚昭似笑了笑,道:“你喜欢么?”季淑点点头,楚昭道:“可惜我们要走了,不然倒可以多留些日子。只是,不须担心,……以后还会有更好的。” 季淑沉默,片刻问道:“楚昭,你究竟想做什么?” 楚昭迟疑了会儿,说道:“总之,我绝不会害你。”季淑的心里本无怨无恨,更无惧怕,昨夜也是一时胡思乱想,此刻忽地听到这一句,却又有些心酸,就不再言语,说道:“那好。” 楚昭见她神情之中忽地透出一丝哀伤,心头一动,便低下头来,在季淑鬓边轻轻亲了口,季淑转头看他,楚昭却道:“要不要收拾一番?就要走了。” 季淑道:“等我看了日出好么?”楚昭略一犹豫,道:“好。”说着,便将季淑揽入怀中,令她坐在自己膝上,季淑回头看他一眼,道:“怎么,你怕我跳下去么?”楚昭一笑,不语。 季淑先前正有些冷,不过冷的颇为快意,此刻便靠在他怀中,身子却暖暖地,季淑怔怔地望着那东方,过了片刻,楚昭道:“要出来了。”季淑来不及说话,一眼不眨地望着那边儿,果然见那一轮红彤彤极为耀眼的日头从山后面窜了出来,刹那之间,霞光万道,映的此处更是宛如仙境一般。 季淑痴痴看着,不由地双眸之中满是泪,喃喃地道:“好看吧?”楚昭说道:“嗯……极好的。”季淑听他语气含糊,便说道:“哼,你懂什么!”将头扭开去,顺势让泪偷偷跌落。 楚昭说道:“我自然懂得,因为……”那目光落在季淑面上,从开始到现在始终未曾移开过,他看的哪里是日出,从始至终他看的不过是她罢了,只是季淑不知。 一行人下了山,季淑睡了一夜,养足了精神,又有了力气,此刻便开始打量周围景致。 楚昭见她精神极好,那笑也宽慰了几分。下山之后,众人便又一路狂奔,此又是一天的路,将近傍晚,便见到前方黑漆漆地,却又亮着些灯光,摇光便催马向前,说道:“天枢,前头是客栈了,我先去再探一探。” 楚昭点点头,摇光便飞马去了,其他四人就仍旧跟在楚昭身后,一刻钟的功夫,众人便到了那客栈旁边,见摇光从里头出来,说道:“我先定好了房,众位哥哥先同天枢进去罢。” 大家翻身下马,天璇道:“天权你帮摇光将马拉到后面。”天权答应,便同摇光去了。 其他三人就跟着楚昭入内,楚昭一手握着季淑的手,迈步走到里头,见这客栈里头是张桌子,有十几个食客正在用饭。一见楚昭同季淑两人进来,顿时十个人有五对儿转头来看。 人多眼杂,楚昭不愿在下头多留,天璇知情,上前正要跟那掌柜的说,季淑却道:“我饿了,在下面吃点东西吧?” 楚昭一怔,就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在下头罢。”天璇就道:“掌柜的,准备好房间后,准备点上好酒菜过来。”掌柜的便急忙答应,又叫小二伺候。 楚昭握着季淑的手,两人坐在正中的一张桌儿上,天权天玑同开阳却不跟他们同桌,只在旁边一张桌上坐了。 而自季淑进门,直到落座,四周遭的食客们目不转睛地往这边看,碍于天璇几人不是好惹的,便不敢十分造次。 片刻后,酒菜上来,楚昭并没有动,旁边天玑过来,端起来看了眼,又闻了闻酒,才点点头,季淑问道:“这是做什么?”楚昭低声道:“恐怕这饭菜之类不地道,天玑看过便无妨了。”季淑问道:“他能看得出来有没有毒么?”楚昭见她好奇,便也笑道:“其实玉衡才是用毒的行家,什么毒也逃不过他的眼,只不过他不在,但天玑也不差的,饿了吗,吃些。” 楚昭说着,就握了筷子给季淑夹菜,季淑吃了口,便说道:“玉衡就是不见了的那个人?”楚昭点头。 季淑说道:“那玉衡擅长用毒,他们呢?你又是什么的行家?” 他们没进来之前,这客栈里还有人说话,等他们进来之后,那声音便小的很,此刻季淑开口,周遭便鸦雀无声了,因此季淑说话,这些人竟是听得一清二楚。 楚昭没想到自己一时多嘴,竟引得她又问起来,便微笑,若有所思地道:“我若说我是杀人的行家,你会不会怕?”季淑道:“唔……真的么?我不信。”楚昭看着季淑,便不再答话,季淑却偏说道:“你若真是杀人的行家,就把这里这些人都杀了,我才信你。” 楚昭面色不变,天璇天玑神情也是淡淡的,只有开阳有些色变。 周遭的这些食客,除了两三个是当地之人打扮,其他的十多个,却是一副来头不善之态,各自腰间带刀,形容粗莽,此刻听到季淑这么说,其中一个便一拍桌子,起来叫道:“你那小娘子说什么!” 季淑哼了声,道:“我说什么你听不到,你耳朵聋了么?” 那人气道:“老子从武阳山一路赶过来,还未曾见过这么嚣张之人,兄弟们,不如在这里干一票再去万山不迟!” 另一个人便压低声音,道:“万山那边来催的急,说那群点子棘手的很,竟占了他们的山寨,我看咱们还是别半路生事。” 季淑心头一转,便看着楚昭,说道:“楚昭,你听他们说什么山寨,我们昨晚上歇的那个地方,不也是山寨么?” 她这一句话出,周遭的人顿时都悄无声息。 楚昭望着她,仿佛还不明白她的用意一般,眼中满是笑意,竟慢慢地又道:“是啊,而且那山寨正是万山的。” 季淑心怦怦跳,不知为何他现在还能笑的这样自若,她这一番做的很是露骨,不信楚昭会看不出她的真正用意,可……假如他已经看出来,为何不阻止自己或者尽量隐瞒,反而如此肆无忌惮地,就算纵然天璇天玑他们厉害,可这里的人有十几个,难道他真的有这种自信能够以一当十? 此刻原先站起的那个彪形大汉将腰间的刀一把拔出来,说道:“原来就是你们这群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给老子受死!”其他的匪众也都跳起来,他们这周遭的匪徒,都是彼此呼应的,天璇他们灭了万山寨,万山的残存匪类便向周遭的人求救,周遭匪众得了信儿,便派人赶来支援,没想到竟在此遇了个正着。 眼见那些匪众们乌压压地冲上来,季淑也是头一次看古代的“黑帮群殴”,虽然胆大想拼一把,心里头却仍忐忑不已,观望周围准备找个绝妙机会浑水摸鱼。 楚昭举杯,饮了口酒,眼睛望着季淑,说道:“怕么?”季淑喉头一梗,却说道:“有你在,我怕什么?”楚昭一笑,伸手握住季淑的手,说道:“你说这话,我真正爱听。”季淑咬了咬唇,说道:“他们要杀过来了,你、你……” 此刻天璇天玑也并没有动,开阳笑了笑,站起身来,双手一招,只见几道银光自他袖底飞出,耳边也听得嗖嗖之声,然后便是几声惨叫,此起彼伏,季淑一颗心怦怦乱跳,瞪大眼睛看过去,却见那冲在前头的几个匪徒竟倒地,有的身亡,有的却受了伤,哇哇乱叫。 此刻天璇天玑才起了身,天璇沉声道:“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也休怪爷们了。” 楚昭将季淑抱过来,拥入怀中,小声道:“你是想看我能不能制得了他们,试试我的能耐么?”季淑看他一眼,见他双眸子极亮,心头更乱乱地,便勉强说道:“哪里,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怎么知道就会这样。”楚昭正要说话,忽地听到外头几声惊叫,听来好似是摇光的,天璇天玑面色一变,天玑便说道:“难道外头有事?我出去看看。”闪身便去了。 天璇一掌劈倒一个匪众,道:“留神!” 开阳暗器乱发,便同天璇两个将众人拦住,季淑说道:“这样乱,你不去帮他们么?”楚昭说道:“这几个,不用我。”季淑想看又不太敢看,见他不动,只暗暗叫苦,却正在此刻,听得楼上有人道:“噫,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威震北疆的司命七君!” 楚昭听了这个声音,面色才微微一变,便抬起头来往上看,季淑也跟着向上看了一眼,却见楼上竟站着个翩翩锦衣公子,手握着一柄山水扇子,风度翩然地,颇为潇洒。 楚昭说道:“阁下何人?”那人看了楚昭一眼,又看他怀中的季淑,说道:“相逢何必问姓名,在下只想领教一番天枢君的功夫。”说着,手轻轻地一按栏杆,竟从楼上跃了下来,季淑吃了一惊,楚昭将季淑一抱,放在旁边无人的墙边,道:“在此别动。” 百忙里,季淑张口说道:“小心。”楚昭笑道:“无事,你看我教训这狂妄小子。”正在此刻,那人飘然下来,手上扇子先伸了过来,道:“噫,又没想到一向以冷血辣手闻名的天枢贪狼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楚昭闪身避开,说道:“既然知道我的名,还敢上前挑衅,你倒是个人物。”那人笑道:“这是在下多年的毛病,见到传说中的人物便按捺不住会手痒,只是,听闻天枢君不是去了帝……”楚昭神色一变,手在旁边桌上一拍,桌上的杯盘跳起来,向那人袭去,那人手忙脚乱避开,笑道:“好内力,再接我一招!” 楚昭见他甚是多嘴,便不愿给他留说话的余地,起初相斗时候还回头看季淑,却见季淑靠在墙边一动不动,他便放了心。 两人又过了会儿招,渐渐打得激烈起来。原来但凡习武之人遇到势均力敌之人,就好像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一般,不知不觉便入了神,片刻之后,楚昭终于择了个破绽,一掌击中那人胸口,那人倒退几步,唇边见红,不复先前恁般潇洒之态,却叹道:“好个天枢。” 楚昭正要开口,忽然想到一事,急忙回头,却见季淑所在之处,竟然空空如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含笑:满堂皓齿转明眉 楚昭回头一看,惊地身子晃了晃,方才对战时候还气定神闲地,此刻却只觉得背后一股冷嗖嗖地寒意爬过。偏偏那白衣公子在后头笑嘻嘻地道:“啧啧,看样子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呢!” 楚昭只觉得一股火从心头升起,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道:“西罗清远侯跑到东明来是为何?难道是听说玉匣书鸳鸯钥出世之事,要来分一杯羹?” 清远侯一怔,说道:“莫非你知道鸳鸯钥的下落?” 楚昭冷笑,道:“有胆就自己去找,只可惜东明不是你们西罗,只怕你要白跑一趟,找不到那劳什子是小事,留神连小命也留在此处,回不了西罗。” 楚昭说完之后,纵身掠出了客栈。 话说季淑趁着楚昭同那白衣男子相斗之时,偷偷地溜出客栈,正好天璇跟开阳两个也同那些匪众相斗,一时也顾不上她。 季淑出来客栈,放眼一看,夜幕降临,周遭无人,却有一匹马,得得地过来,似乎是从哪里惊跑了出来的。 季淑大喜,念了声天佑我也,急忙冲过去,大着胆子拉住马缰绳,学着楚昭的模样,翻身上马,用力拍了拍马屁股,道:“驾!”便向着来路而去。 那匹马是训练熟了的,当下撒腿就顺着大路跑,季淑不敢回头看,用力挥动鞭子抽打马臀,那马如飞一样,极快地离开客栈,暮色茫茫,季淑回头看一眼,见那客栈越来越远,虽然前路茫茫,满心却只觉得快意之极,不由地迎风哈哈大笑。 正又跑了一阵,季淑忽地听到身后马蹄声传来,她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候,却见一匹马追在身后百丈外,季淑心头一悸,觉得有种不好感觉,急忙用力抽打那马,不料,身后有人唿哨一声,那马忽然放慢了步子,最后竟缓了下来。 季淑吓了一跳,怒道:“你这无间道的臭马!关键时刻掉链子!”眼见没其他法子,身后追兵越发近了,季淑索性翻身从马上下来。 季淑上下马不熟练,顿时便跌在地上,手撑着地望往后面一看,见身后那匹马如箭似的直追过来,季淑一咬牙,转头看看路边树丛,便翻身跳下大路,从小沟里头爬到树林里,一路往里头狂奔跑去。 身后那人正是楚昭。楚昭追到此处,见那匹马在地上打转,见他的马来了,便上来亲昵地蹭动,楚昭翻身下马,纵身跃过路边的沟,也冲着树林里跑着追去。 季淑跑了一阵,只听得林子里渐渐地有些响声四起,咕噜噜地,好似夜鸟啼叫,又好像窸窸窣窣地,有什么埋伏着,这才有些怕。 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紧紧地握在手中,季淑回头看看来路,不见有人追来,她松了口气,向前奔去。 夏天的树林,枝繁叶茂,又有些野草长的很是茂盛,叶片却如锯条一般,划在身上,剧痛无比,就算是隔着衣裳,也要尽量小心,季淑走了会儿,身上各处已经带了伤,她只顾着逃,也并未在意,一直到腿上好像被什么缠住了走也走不动,季淑不以为意挣了一下,腿上却是一阵剧痛传来。 季淑低呼一声,跌在地上,急忙俯身去看,却见是根带刺蔓条,绕在脚腕上,手摸上去有些疼,又有些黏糊糊的,怕是出了血了。 季淑小心把那些蔓条解开扔掉,正要起身,却见面前悄无声息地站着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季淑大惊,忍不住尖叫了声,那人却沉声说道:“是我。” 季淑呆了呆,心中一阵绝望,抬头望着黑暗里头的楚昭,勉强地一笑,说道:“咳,真巧啊,你也在这里散步啊?” 楚昭并无说话,只是俯身过来,先是把季淑手里的树枝拿了过去扔在一边,就又轻轻地将季淑抱起来。 季淑情知这时侯挣扎也是白搭,就静静地不说话。 楚昭也没说什么,转身往外走,他生得人高腿长,走的极快。 季淑觉得自己跑了许久的树林,楚昭竟是用了一会儿就走了出来,这样黑乎乎的,难为他竟认路认得很准。 那两匹马站在原地未曾离开,除此之外,天璇跟天玑竟也在,见楚昭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一匹马打了个响鼻,楚昭抱着季淑走到那马儿跟前,翻身欲上马。 季淑说道:“我自己能骑马。”楚昭垂眸看她一眼,黑暗里头,季淑竟能看清这双眼睛,寒浸浸地,季淑心中一叹,便没有再说什么。 天璇天玑两个就在前头,楚昭抱着季淑上了其中一匹,另外那一匹马就乖乖地跟在后头,几人极快地又回到客栈。 此刻客栈里头已经一片平静,天权跟开阳摇光三个在外头站着,见楚昭回来,小心迎了进去,楚昭不作停留,边走边淡淡地说道:“大家各自安歇。”只说这句,便径直抱着季淑往楼上去。 四人面面相觑,也都无话,便叫了饭菜来,自吃了些。 且说楚昭抱着季淑上了楼,那掌柜的早派小二上来带路,领了楚昭进了一间房,便急忙又退了出来。 楚昭将季淑放在床上,就打量她的脸,季淑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异样,就转开头去,心里有些忐忑。 楚昭缓缓将季淑肩头握了,忽地用力,将她身上衣裳撕了开来,季淑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握住衣裳,道:“你做什么?” 楚昭却只望着她肩膀上一道被藤蔓划出的血痕,伤痕在那玉色的肌肤之上,格外触目惊心。 楚昭一声不吭,又往下看,把季淑的腿抬起来,就将她的裙子撩起。 季淑的裙摆上还沾着些草叶跟些扎人的植物,楚昭用力撕了一把,只听得嘶啦几声,那裙子便裂开,季淑叫道:“喂!你疯了?”楚昭不理,只握着她的小腿,把她绢裤轻轻挽起,就算还未曾挽起裤腿,也都看到,那绢裤下摆上被血染得一塌糊涂,挽起来后,却见腿弯上被藤蔓划出一道血口子,血还在流。 季淑原本没看见,这样一看,也觉得吃惊,方才因一直分心警惕楚昭,只觉得有三分痛,也没在意,此刻一看,就有了十分痛,顿时皱眉,道:“啊,伤的好厉害,我会不会变作残疾之人。” 楚昭转头看她一眼,季淑道:“好痛啊,你别给我动。”楚昭双眉皱着,那手握成拳,握起又松开,最终将季淑放开,一言不发出去了。 季淑见楚昭关门出去,才松了口气,想到方才黑暗之中他那眼神,兀自有些心有余悸,幸好他未曾乱来。 季淑出了会儿神,就想把自己的伤处置一下,正龇牙咧嘴地将裤腿卷高了一点,就听见门被打开,季淑抬头,却见是楚昭去而复返。 季淑一惊,问道:“你……又回来做什么?”楚昭不言语,只是默默地过来,季淑本能地想退后,楚昭握着她的腿,向这边一拉,季淑叫道:“喂!”楚昭说道:“别动。”季淑这才看到他手中握着几瓶子东西,此刻尽数放在床上。 季淑心里虽忐忑,却不再言语。 楚昭把她碎了的裙子撕开,扔在一边,季淑本觉得有些不自在,可在现代她穿裤子穿惯了,倒也不觉得怎样,横竖撕了裙子还有裤子,裤子撕了一半,可以当短裤穿,只是守着这男人,总觉得有些不安。 片刻有人敲门进来,竟是摇光,端了一盆热热的水,里头放着块干净帕子,将热水放在桌上,又小声道:“天枢,要是有什么吩咐,我就在外头。”楚昭头也不抬,说道:“嗯。” 摇光便低头出外。 楚昭起身,拧干了帕子过来,季淑将他拦住,说道:“我自己来就行。”楚昭不理会,反而将人一把抱过来,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就去擦她脸上的伤,季淑这才知道自己脸上也伤到了,一怔之下,便闭了双眸,任由他去。 楚昭慢慢地替她擦完脸上那伤口,便往下,握了她的手腕,替她擦手肘跟臂上的,季淑有些疼,便只忍着,又不能乱动,此刻她宛如缩在他的怀中一般,一动就会碰到他。 楚昭垂眸打量她脸色,却见她额头上见了汗,咬着牙,那模样便又是倔强又是可怜地。 楚昭不动声色地,最后便去擦季淑腿上的伤,这才是最要命的,季淑疼得嘶嘶发声,又往后抽那腿,奈何楚昭的手宛如铁铸地一般,季淑动弹不得,只好忍痛,泪只在眼睛里打转。 楚昭擦好了她腿上的伤,便把毛巾扔进热水里头,刹那间水都染红了,楚昭便从瓶子里倒了药出来,替季淑上药,又是好一番痛疼折磨,季淑几乎没疼得晕过去,几次缩手缩脚却被楚昭制止,只好生生忍痛。 如此足足忙了小半个时辰,才弄好了。 楚昭将那药瓶子盖了,道:“身上怎么样?”季淑吓了一跳,道:“没什么事,好好地。”楚昭说道:“给我看看。”季淑说道:“你休想。”楚昭将她擒住,问道:“休想?”季淑一怔,却见他狠狠地盯着自己,那种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两人靠得极近,季淑说道:“你有话就说,瞪什么?”楚昭说道:“我说的,你肯听么?”季淑道:“你不说怎知道我不会听?”楚昭道:“你肯听?却挑拨那些人来捣乱然后偷偷逃了?”季淑说道:“是因为你不说我才走的,你不要恶人先告状,对了,”她望着楚昭,忽地一笑,说道,“不过你根本就不打算跟我说,就算说了,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会是实话,——在上官府的时候,你问我能不能跟你走,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问我的意见,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带我走,是不是?” 楚昭垂眸,说道:“是。” 季淑哈哈笑了两声,道:“如今你还来指责我?我逃又如何?还不是你逼的?我以为你是忠实可靠的黑背狼狗,没想到你竟然是一只狼!” 楚昭说道:“我是狗也好,是狼也罢,我说过不会伤害你,你自己不也是厌了留在上官府么?” 季淑说道:“我要留要走,我自己决定,我不喜欢有别人来左右我的人生!” 楚昭说道:“所以你怎样也要逃么?”季淑说道:“你不用问我,你自也该记得,我曾说过我讨厌被人骗的感觉,尤其是被我……”她欲言又止,转开头去,说道:“你现在放我回去还来得及。” 楚昭说道:“倘若我不放呢?”季淑说道:“总之我一定要回去!”楚昭道:“大奶奶……”季淑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奶奶么,你当我是什么?……你这样威风,这样能耐,要多少女人不能够?你何必要缠着我?还是说,——你非要我跟着你,底下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楚昭神色一变,季淑心头发冷,望着他,问道:“被我说中了么?”楚昭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你自管说。”季淑气道:“我跟你没有好说的了,只最后再说一句……楚昭,你别逼我恨你,你现在放我回去还来得及。” 楚昭说道:“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应承你。”季淑怒道:“你去死,你这混蛋!无赖!”楚昭将她的手捉住,道:“大奶奶。”季淑说道:“你根本没当我是!”楚昭道:“淑儿。”季淑一怔,而后怒道:“你更没资格这么叫我,放手!”楚昭却仍唤:“淑儿。”季淑刚要再骂,楚昭将她一抱,低头压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月季:谁言造物无偏处 季淑说道:“稍等一下,你不许去。”楚昭道:“为何?我若不去,谁来护你?”说到此刻,便听得有人叫道:“天枢,我们回来了。” 楚昭转头看,却见天璇五人相继自林中出来,其中开阳更是敞着襟子。 季淑淡淡看了众人一眼,便同楚昭说道:“叫天权陪我去。” 楚昭颇有些惊讶,却也没有直接就说不成,便道:“可……” 此刻摇光蹦跳过来,问道:“天枢,你们在说什么?”楚昭道:“没什么,嗯,洗好了么?”摇光笑道:“好了,水甚是清凉,天枢你同我们一块儿去才好。” 楚昭一笑,此刻众人也围了过来,见楚昭跟季淑“对峙”,就有意无意走开了去。 季淑说道:“你该信得过你的兄弟,只不过愿不愿意也在你。” 楚昭道:“既然你信不过我,那也罢。”他略一沉吟,回头叫道:“小权,你来。”天权正在同开阳说笑,闻言便走过来,刚沐浴过,仍旧一身白衣,越发剑眉星眸,乌发白衣相衬,格外出尘精神。 楚昭无奈,心里头有些酸酸地,道:“你陪娘子去前头那湖,听她差遣。”说着便使了个眼色。 天权甚是惊讶,道:“天枢?”旁边四人也听得分明,各自惊了一跳,均都无声看过来。 季淑冲着楚昭一笑,转身便走。 楚昭道:“小权,好生照料。”天权皱了皱眉,便道:“天权遵命。” 天权便跟上季淑,他用剑,一手握剑,替季淑开路,不一会儿便到了水潭边上,此刻月亮初升,照的水面波光粼粼,甚是美丽。 季淑看了会儿,有些犹豫,回头看天权,道:“水深么?我不会水。”天权说道:“不是太深,若是娘子你怕……我带你到那边岩石边儿上,那边试过,只及腰深。”季淑大喜,道:“如此有劳了。”天权便领着季淑到另一边而去,却是几块大石头,围着一潭水,倒似个天然澡盆。 季淑很是喜欢,便说道:“此处甚好。”天权道:“我便等在下头,娘子有事便唤我。” 季淑应声。天权回身往前走了几步,便才抱剑站定,背对着这边儿,竟不用季淑指使。 季淑远远地看着,也放了心,便去解衣裳,刚过片刻,却听得天权叫道:“娘子,这个。” 季淑慌忙掩起衣裳,探头去看,却见天权仍背对自己,却抬起一只手臂来,季淑道:“何事?”天权说道:“这种果子,搓在头上……”说着,手上一动,那两枚绿色皱皮的果子越空而来,正好落在季淑身边儿的水面上。 他是背对着季淑,只不过听声而为,竟能有这个准头。 天权说的虽然简略,季淑却再明白不过,将那绿色果子捡过来,弄开了表皮嗅了嗅,散发出一股似薄荷似柠檬的气息来,季淑心喜,扬声笑道:“多谢啦!” 季淑将衣裳脱下,放在岩石上,自己慢慢进了水里,只觉得水沁凉无比,顿时之间身上的燥热一扫而光,整个人像是在冰雪天里走了一遭。 季淑心情转好,便撩着水,一边高声问道:“天权,你多大啦?”那边天权沉默,季淑见他不答,就又问道:“你的年纪看起来不大,不过武功倒是极好啊,你几岁开始练功的?”天权还是不说。 季淑看看头上月亮,便又问道:“算啦,那么我问你,前几日那三个在客栈里无礼的家伙,你把他们怎样了?”又补充道:“是打跑了?杀了?……我问楚昭,他只叫我问你,你肯说么?你若不说,我再回去问他。” 这回天权却出了声儿,道:“那三人来路不正,已经除去。” 季淑心头一凛,果然是没有猜错,便叹了口气,说道:“看不出来,你年纪小小地,竟如此的下手毫不留情。” 天权颇有些闷,道:“我的年纪怕跟娘子差不多的。” 季淑道:“真的?那你跟楚昭哪个大,你大?” 天权本想回答,忽地转了转头,便道:“此处山风甚大,娘子要留神别着了凉。” 季淑“哦”了声,也不再追问,便拨开那果子表皮,在头上擦来擦去,擦了会儿,便又去涂手跟身上,那果子看起来不起眼儿,没想到竟是极好且天然的去污好物,味道又清香,季淑洗了会儿,很是快乐,忍不住便想唱两句歌儿,想来想去,便哼道:“……你让我梦见了太美的梦,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轻,你证明了每一颗流星都遥不可及,你因为了我每个所以,所以了这一百年孤寂……哼哼……”她唱着唱着忘了词儿,便只哼哼,哼哼了几句,又绕回来捡着自己会唱的几句唱,如此断断续续,好好一首歌被唱得气衰力竭。 如此过了片刻,季淑忽地听到“啪”地一声,很是轻微,吓得她停了声,便转头看,隐隐地望见旁边岩石上滚落一枚小石子,季淑便松口气,以为不过是石子滚落而已。 大概有一刻多钟,季淑怕泡太久了会着凉,就爬出来,拿一件底衣擦干净身子,嗅着阵阵淡淡的香气,越发觉得喜人,极快地把衣裳穿了,才又往岩石下爬。 因泡了会儿,腿上的伤处有些疼,季淑停下来,就想歇歇脚,不料目光一动,却见在自己脚下不远处,蜿蜿蜒蜒拖着一条色彩斑斓之物,月光下几分妖异,季淑以为是自己错看了,便探头看过去,没想到这一探头却看得越发明显,竟是一条蛇! 季淑大叫一声,那边天权已经如闪电般掠了过来,道:“娘子如何了?” 季淑几乎没连滚带爬摔下山石,天权急忙过去扶着她,季淑便指着那条蛇,颤声道:“蛇,有蛇!”说着,就死死地揪住天权的衣裳,恨不得跳到他身上去。 天权想推又不敢就推开,见她脸色发白,头发地贴在脸颊边儿上,着实可怜,便道:“此处是有蛇虫出没的。” 季淑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变了声音道:“什么?你为什么没跟我说过?”天权道:“我以为娘子不会在意。”季淑道:“难道我的样子长得像老鹰或者猫头鹰,会喜欢这种东西?”天权咳嗽了声,道:“那倒不是。”他见季淑气咻咻地,便安抚说道:“娘子不必吃惊,这蛇已经是死了的。” 季淑呆了呆,道:“死了?”天权点头。季淑问道:“怎么死的?”天权看了眼,道:“被石……”话出口,却又嘎然停住。 季淑望着他,疑惑问道:“被石?”忽地想到方才石子卡啦啦从岩石上落下之声,便问道:“被石子砸死的?”天权略微犹豫,却仍点了点头,季淑道:“你做的?”天权咳嗽了声,却不回答。 季淑脸色一变,顿了顿,便大声叫道:“楚昭你给我滚出来!” 周遭寂然无声,天权的脸色却有些尴尬,季淑咬牙切齿之际,却有个声音说道:“怎地听到有人唤我?”从湖畔那头,有人探身出来,无辜的脸儿,月光下略见清冷,结实修长的身子竟还是赤-裸地,上头沾着水,月光下叫人目眩神迷。 天权见状,便闷头道:“天权先告退了。”季淑忙将他衣袖紧紧拽住,说道:“你站住!”天权本要走,闻言却只好停下。 那边楚昭利利落落地跳上来,伸手将衣裳披了,转瞬间到了此处,便笑吟吟道:“淑儿唤我?”季淑斜眼看他,问道:“你怎么也在这?” 楚昭道:“因我觉得热热的,左右无事,便也陪你一块儿洗洗。”季淑道:“呸!你敢说你没有……”楚昭问道:“没什么?”季淑本要说他曾偷看过自己,可天权还在,便一时也说不下去,只道:“你可知这里有水蛇么?”楚昭点头,季淑放了天权,狠捶他几下,道:“你不跟我说?”楚昭笑道:“怕什么,就算有虎狼也不用担心,左右都有我在。”季淑道:“这条怎么死了?”楚昭风轻云淡地说道:“许是老鹰叼着落下来的,便跌死了,好可怜儿的水蛇。”季淑看看那条死了的蛇,又看看此人三分笑意的脸,恨不得左右开弓打上十几二十个耳光。 当夜楚昭便拥着季淑在车上过夜,季淑洗了个澡,舒服很多,偎在他的怀中睡得香甜,只可怜了楚昭,像是在怀中抱着块烧红的炭火,分明是在引火烧身,却偏偏不舍得扔,一双眼睛都熬红了,却只干忍着。 如此又行了两日,期间便穿州过省地,经过些地儿,季淑从中见了不少奇异风物,跟在上京时候,大有不同。这一日,遥遥地便望见一座嵯峨威严的城池,连绵出现在眼前。 楚昭将季淑用力抱了一抱,道:“终究到了,小花儿。”季淑说道:“是哪里了?”楚昭说道:“是帝京。”季淑道:“同上京有什么不同的?”楚昭诧异看她一眼,却道:“是我们北疆的皇城所在。”季淑点点头,说道:“你还不跟我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么?”楚昭微笑,季淑却又叹了声,说道:“罢了,就算你现在说你是玉皇大帝,我也不会惊讶半分的,随遇而安对吧。”楚昭又笑。 马车到了城门之前,守城士兵拦着,问道:“何人?” 天璇上前,道:“昭王殿下车驾在此,还不让路!” 季淑在里头听得分明,却不做声。 耳听得外头守城的士兵们纷纷退开,跪了一地,楚昭却不出去,只望着季淑。 季淑垂了眸子,莫名地一阵心酸,眼睛便有些异样,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两只手拢在袖子里,悄悄地绞在一起。 马车进了城,缓缓向前,季淑垂眸端坐着,面色冷清默然。 楚昭沉默了许久,却一直都看着她,此刻终于便开口说道:“小花,你可还记得,在上官府的那时候……” 正说到这里,却察觉马车缓缓停下,而后有个脆生生的声音道:“真个儿是三哥回来了么?” 楚昭听了这个声音,便看季淑一眼,温声地道:“我回府之后,再同你说。” 季淑默默地将头转开,深吸一口气,漠然道:“不必费心了。” 楚昭纵身下车,马车便依旧向前而行,骨碌碌的车轮转动,季淑伸手把住车窗,默默地往外头看,纵然帝京风物无双,繁盛异常,人群摩肩擦踵,喧闹吵嚷之声不绝于耳,在她看来,却只是苍白死寂地一片,竟是丝毫的趣味都无。 马车停下,前头是天璇的声音,道:“请娘子下车。” 季淑慢慢地出来外头,天璇在马车边儿上恭候,搭着季淑的手,扶她下来,季淑脚踏在地上,说道:“多谢啦。” 天璇道:“娘子见外了,君上……”迟疑片刻,终于道,“君上大概要片刻才回来,请娘子先入府歇息,自有专人伺候。” 季淑淡淡一笑,道:“进了帝京,便身不由己了?天枢不过是外头的名儿?如今进来后,就得循规蹈矩了是不是?” 天璇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而后低下头去,季淑说道:“既然如此,楚昭这个名儿,大概也从此便不复存在了?”天璇不答,只是道:“请娘子入内。” 季淑点点头,道:“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不是如此呢?走。”她迈步往面前那敞开的侧门而去,这府邸不小,一抬头便能看到烁金刺目的几个字:昭王府。照妖镜似的。 果然如天璇所说,有专人伺候,季淑进了二门后,便有些丫鬟们上来迎了,接了季淑入内,安排洗漱沐浴,更衣奉茶,等等等等,伺候的极为精细小心,几乎无有不妥帖的地方。 季淑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身衣裳,丫鬟们没有多嘴的,做事仔细稳妥,无有不好,伺候完毕便又问季淑所需,季淑道:“口渴胸闷,煮点清火的汤水来喝吧。” 丫鬟们急吩咐厨房去做,效率倒是极高的,大概小半个时辰,便送了上好的新鲜汤水来,季淑喝了两碗,滋味的确是好,她满意地摸摸胸口,说道:“好喝,如今我困了,想去睡,不要来扰我。”丫鬟们依旧答应,便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伺候季淑安歇的便铺床叠被放床帘子,又撒了把凝神的檀香,便都悄无声息地在外间垂手伺候。 季淑躺在床上,呆呆望着面前垂着的香笼纱绣花帘子,金钩在外头吊着,一动不动,香气缭绕弥漫,季淑眨了眨眼,眼圈儿红了红,却又闭上,终究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季淑醒过来,手摸到旁边叠着的锦绣被褥,帘子外头,已经是黑黑一片,不知今夕何夕。 季淑摸黑起身,也不叫丫鬟,翻身下床,伸手摸了摸额头,正在此时,季淑若有所觉地抬头,却望见就在身前不远处的桌子边儿上,正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人,黑暗里看不清面色,只依稀望见双眼睛,亮烁烁地,依稀相识,似曾相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月季:独遣春光住此中 季淑同他四目相对,片刻,那人不声不响起身,缓步走到季淑身旁,将她抱住,季淑将他推开,他的身子一晃,不依不饶地,却又靠过来。 黑暗中似猛兽在侧,他低低的喘息声如此鲜明,极热的身躯贴在季淑身上,季淑拧着眉紧紧地闭上眼睛,眼中沁出细碎泪滴。 那人的亲吻落下,从脸颊边儿上到嘴唇,一手搂着她的细腰一手握着她的脸颊,炙热的吻逐渐往下,滑到颈间。 季淑坐在床边未动,他便弓起身子俯就,逐渐地吻到颈间,手在衣襟上握住,用力撕过。 能够穿金裂石的手掌,要撕开这轻薄衣裳何其简单?甚至连“嘶啦”之声都是轻微。 他的身体逐渐颤抖,不能自已,合身上来,将她压倒在下。 手扶着季淑肩头,将衣裳褪下,放在她腰间的手,顺势将腰带解下,粗糙硬砺的大手握在细细腰间,抚摸按揉,力道从轻到重。 黑暗里,季淑望见他头顶一盏紫金冠,束着头发,烁烁光华,不似往日一根乌木簪子就能别住简单的发髻。 他仍旧一身玄衣,却是今非昔比,昔日韬光隐晦,今朝百无禁忌。 楚昭低喘了声,身子往下一压,俯身之际,却又停住,抬头看向季淑,手抚上她的脸颊,道:“小花,你……怎么了?”声音温柔之极。 季淑不做声,楚昭倾身向前,在她的唇上轻轻一亲,又问道:“为何不言语?”季淑转过头去,冷冷地道:“有什么可说的,昭王殿下看上我,是我三生有幸,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我自知反抗不过,就只得从了。” 楚昭双眸一动,说道:“小花,你不要如此。” 季淑道:“不用多说,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想吐,还好并没有燃灯,不然的话看到你的样子也要吐出来。” 楚昭手上一颤,道:“你就这么厌憎我?” 季淑说道:“我哪里敢?也没有说半个厌憎的字。” 楚昭说道:“白日在马车里,我本是要同你说的……”季淑说道:“我没听到。”楚昭道:“我想说得是,那天在上官府里,因二爷诬赖之事,我被上官直打了一顿,困在柴房里,是你去看我。” 季淑说道:“如何?” 楚昭道:“我并未想到,你会去探我。” 季淑冷笑道:“是我多此一举了,堂堂的昭王殿下,那区区的柴房又怎能困得住你?” 楚昭摇头,说道:“我并未想到,可是我极为欢喜。” 季淑眉头一皱,转头看他,楚昭微微一笑,道:“你来看我,同我说话,你说我是狼狗,我只道是狼跟狗之间生出来的杂种,很是不快,可是你却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双臂一探,拥住季淑肩膀,将她搂入怀中,“我很是欢喜,我自小到大,夜不安枕,一有风吹草动,即刻会警醒过来,那夜晚却睡得极为香甜,醒来那刻不见了你,毛骨悚然地,唯恐是南柯一梦,幸好……” 他一手入怀,掏了片刻,掏出一物,道:“你看。” 季淑垂眸,却见他手中握着的,乃是一块素色帕子,季淑怔了怔,觉得有些眼熟,试探问道:“你……还留着?” 那夜她老早醒来,到底怕被人瞧见了反而更不好,便欲离开,然而他却仍握着自己的手不放,季淑看他睡着之态,很是恬静,生怕吵醒了他,她心生不忍,没有法子,就只掏了这块帕子出来,放置他的手心。 楚昭点头,将那帕子又妥帖放回怀中,说道:“我很高兴……当宝物般留着,及至后来,我入了刑部大牢,这帕子给他们搜了去,问我是何人的,我并未说,后来我逃了出来,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这帕子寻回来。” 季淑心头一动,闭眸无言,满心只两个字在浮动:何苦。 楚昭说道:“我只想同你说,你的帕子我也舍不得丢给别人,何况……是你的人。” 季淑沉默片刻,冷笑道:“是,你喜欢这幅皮相而已,是以不管我仍旧是上官府的人,不管我愿意与否,不管我声名狼藉,就强带我来。” 楚昭不答,却只说道:“你可知我首次见你是在何处?” 季淑不语。对她来说,他首次同她相见,是在棺材旁边。 何其好笑。 可是定然不是的…… 果然,楚昭道:“我初次见你,是在我跟上官青入府之时,那时候你在后院荡秋千,上官直在旁边不知气愤愤地说着什么,你却满不在乎地只是笑,荡得悠闲快活。” 这些季淑自不知道,只好静听,楚昭说道:“我当时一见,心道:这女子好生之美。可是只看你一眼,我便留心上官直去了,当时对我来说,你的身份不过是上官府的大奶奶,是上官直的夫人。” 楚昭继续说道:“再见你,是为了凤卿,当时凤卿同你厮缠,我只以为你是个放浪形骸之人,可对我来说,那也无关紧要,你不过是凤卿身边儿的一个女子罢了,是凤卿的情人。” 季淑皱了皱眉,不知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楚昭自顾自地,说道:“然后,便是上官青,他对你念念不忘,时常在我跟前念你,当时我便想,红颜祸水,……我想说的是,曾经对我来说,你是上官直的夫人,是凤卿的情人,是上官青心心念念欲得到的人,我留心的是上官直,凤卿,跟上官青,却从未是你,你是个柔弱的深闺女子,姿色出众,如此而已,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人,——直到那日我将你从棺木之中抱了出来。” 季淑身子一震,这才明白楚昭说这些话的用意。 楚昭道:“从那刻开始,我才正眼看你,留心你的一举一动。本是好奇,谁知后来……” 将人牢牢地抱了抱,楚昭停了会儿,才又道:“小花儿,从了我罢。” “我想回去,”季淑只觉得鼻酸,方才的愤懑尽数化作心酸,此刻被楚昭拥在怀中,便说道,“我知道你必定不凡,却不知道你来头如此之大,只不过,因为你留心注意了我,便让我背井离乡,离开我爹爹,跑到另一个龙潭虎穴里来,那又是什么道理?” 楚昭沉默。季淑道:“我想回去,你让我回去……如你所说,那里有我放不下之人,我放不下爹爹,我想回到我爹爹身边去。楚昭,你若真个知道我的脾气,就不该如此强逼我。” 楚昭说道:“我怎么不知?可是我能如何?我试着问过你,你不肯答应,我也知道你是无论如何不会跟着我的,故而我只能……” 季淑说道:“那你将我带来此处又是为什么?你是昭王爷,我又是谁?你敢不敢对人说我是东明上官家的大奶奶?是花相爷的女儿?你想将我困在这里,当你一辈子的禁-脔?” 楚昭伸手拥住她,道:“不会。” 季淑将他推开,叫道:“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楚昭摇头,说道:“其实你怪我也有道理,我这个身份……非我所愿,我也一直未曾跟你透露,一来我知道你是不会在意我的身份,二来,我心下有些难以启齿,你或许不知,我到帝京来的时日也不长,来了没几天,便去了东明,因此帝京这边熟识我的人极少……这里我是不会长留的,你耐心忍几日,我会离开此处。” 季淑将他一推,说道:“我不在意?……我倒宁肯你真的只是个简简单单,与世无争的武师,那样的话,或许我会想开些,会不在意,可是现在……楚昭,你想抽身没那么简单的,何况我也不愿再跟着你!” 楚昭说道:“小花儿,给我些儿时间好么?” 季淑说道:“你还要问我?你做什么曾问过我?我说不要跟着你,你强行带着我,我怕蛇,你一声不吭地……的确,你有能力护着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也有你无能为力的一天?我说不给,你就会答应?你从来不会问我,问也是白问,何必!” 楚昭道:“我的女人,我自会护着你一辈子,绝不会叫你担惊受怕。” 季淑说道:“可是我明明不是!我也不想是!”楚昭身子抖了抖,终于慢慢地说道:“——我想你是,一直就想你是我的,且只是我的。”他的唇贴过来,明明柔软地很,却带着炽热的坚硬,舌尖长驱直入,闯入其中,缠住季淑的舌,又极力深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了下去。 季淑极力挣扎,难堪地别过脸去,楚昭将她抱回来,手上动作,极快地将季淑身上的衣物拉扯掉大半,季淑伸手掩着胸口,泪也凌凌乱乱地跌下来。 楚昭将她身子拥住,手掌擦过那娇香酥软,忍耐许久的忽地滚滚而出,再也按捺不住,滚烫地目光自她脸上往下,见那两条白嫩胜雪的腿紧紧并着,楚昭喉头动了几动,贴上季淑身,一边将她护着胸口的手握住撇开。 那两团娇盈袒露眼前,似乎怕人注视一般,轻颤了颤,顶上两点,宛若雪顶红梅,娇艳欲滴。 楚昭俯身,张口含住,吞吐轻咬,不舍得放开片刻,另一只手顺着玲珑的腰间往下,按住那娇娇雪臀,向着自己方向一按。 季淑只觉得胸口传来极细微的酥麻酸痒,就好像有几只极小蚂蚁钻了进来,咬了两下,身子细细密密地麻了起来,不知不觉轻轻颤动。 楚昭的大手往下,轻而易举掰开她的双腿,提枪往前微顶。 季淑吃痛,又因极为难耐,便似哭似哼了声,叫道:“楚昭!别……”手推上楚昭肩头,却是无力,只觉得手掌下那躯体滚烫结实,仿佛推到了岩石之上,他自岿然不动,自己反倒倾了身。 楚昭的呼吸有些急促,轻声道:“小花儿,乖乖地……我怕伤了你……” 季淑腰肢扭了几下,却更惹得他火起,方才曾吞吐咬过的红梅随之颤动,上头沾了唾液,晶晶有光。 楚昭的双眼里也似被引发了两团火,目光往下,掠过那纤细的腰间,便探向那幽幽之壑。 手掌握住她双腿,向着自己腰间一拉,楚昭低头望着,见自己的向前一顶,只没入小半,季淑身子弓起便向后退,怎奈楚昭握着腿儿,向前再度用力,便又入了一寸。 季淑又痛又是难堪,叫道:“你这混账,不要,好疼!” 楚昭倾身,劲瘦的腰弓成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将季淑的双腿轻轻也压住,低声道:“小花儿,你且忍一忍。” 楚昭的那话儿,粗若儿臂,此刻挺立起来,更见惊人,浓紫挺涨,如此顶弄片刻,总算才进去小半。 季淑被这番磨弄,已经出了一身的汗,那浑身肌肤,也变作粉红色,带着盈盈汗滴,更见绝艳动人。 楚昭不停舔弄吮吸她的唇舌,又轻轻揉捏她的身子各处,令她放松,如此卡着半空,他也难受的很,望着季淑通红的脸颊,带泪的眸子,那硬闯的心思便消散大半,便俯身过来,在她耳畔细语,只道:“花儿,我不会伤你,你乖乖地放松些,我会令你快活。” 季淑哭哼了几声,楚昭手指往下探去,揉捏了会儿,摸到黏黏蜜意,他心头一狠,说道:“小花儿,还有一些儿,你忍忍……让我进来罢,我会、会好好地疼你。” 季淑拧着眉落泪,半睁开双眸望向楚昭,见他额头见汗,双眸却只盯着自己看,季淑吸了吸鼻子,勉强说道:“滚!滚!你不用这样、假惺惺地……你最好就折磨、折磨死我了事,否则的话、我、我……” 楚昭见她在此刻仍如此强硬,心中松了口气,便微微而笑,在她脸上不停亲昵香过,又温声说道:“好花儿,你怎么我都好,我也都认了,只不过……我怎么忍心就……折磨死了你?只是要你受些苦头,过了这遭儿,日后就好了……”他嘴里头说的温存无比,身下却顺势向前一顶,顿时便入了进来。 季淑“啊”地惊叫了声,身子猛地一抖,纤腰也紧紧地绷紧起来。楚昭只觉得里头死死地咬着自己,又蜜意热热地烫着那物,这感觉真个如天上人间一般,他骨头一酥,差点儿就丢了。 楚昭大喘了声儿,便生生忍着,也不敢再动,只是手仍旧不停地抚摸季淑的身子,嘴里头断断续续地道:“好花儿,我心心念念地、想了你这许久,终究是成了……此刻纵然、是让我死,我也无憾。”说到这里,也不知是泪是汗,便缀在了眼角,随着轻颤的动作,悠悠晃落下来。 季淑被他握着腰,见他在自己身上缓缓地动作,宛若驰骋之态,她闭眸不看,心头极为难堪难受,身子又疼,只好死死地咬牙。 楚昭试探着动了几番,见下头竟有一丝血流出来,他心里头一惊,也不敢大动,就只在她耳畔说着些温存言语。 季淑恨不得只叫他去死,可骂一声,他却偏欢喜几分,只因他知道季淑既然有力气骂人,便是无碍地。季淑隐隐地猜得他的心思,渐渐就只咬牙不言,楚昭见她不语,就又百般逗弄她,季淑的身子本就极为敏感,哪里禁得住他这样的手段?一时之间整个人似化作一滩水儿般,只由着他的动作而荡荡漾漾。 楚昭起初慢慢地磨,渐渐地发觉了季淑的异样,他心头一喜,便逐渐地放开,身下竟也响起细微水声,季淑昏沉之间听了,越发羞愤欲死,双腿微动想要挣开,楚昭却握着她的腿儿,动作却越来越快,一下一下地狠弄起来,仿佛要将人儿撞碎了才甘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月季:枝头长借日边红 一整天季淑便只呆在屋子里,一步也不曾出外。先前连日颠簸赶路,担惊受怕,费尽猜疑,又被楚昭折腾了恁么一顿,她明知发作无用,就只忍着,自己肚里苦。周遭又没个可以说话的,季淑的脾气,也端然不肯把自己身上这些苦楚告诉别人的,就只生生咽下去。如此闷了整天,想到绝望处,黯然魂断,一直到黄昏时候才又缓过神来。 早先还有心情吃用些东西,又被塔琳果儿闹了一阵,心中思绪更是万千,无法收拾。此刻抬头看外头暮色沉沉,索性连东西也不吃了,只批了件衣裳,下地往外。 季淑走到屋门口,立在屋檐下,呆呆站了会儿后,便抬头往天上看。 一弯月儿,竟圆圆地悬再眼前,散发一天光辉,季淑愣了愣身,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大概是月半了,她自穿越过来,也经历了诸多离奇古怪之事,可不管怎样,从未像是现在这样迷惘无措的。 从一睁眼看到挂名丈夫跟小妾乱来,她兀自气定神闲,面对上官直的嫌弃鄙恶,她不过云淡风轻,就算是被上官直迫着有了“夫妻之实”,在最初的愤恨欲狂之下,却也忍了认了,只当被疯狗狠咬了口,谁叫他们仍旧是夫妻? 可不管如何,就算上官直再怎么样,季淑还是只当他是路人而已,她唯一想要亲近的人是花醒言,她心里自有一杆秤,划分两个世界,上官直是一,花醒言是一,黑白分明,楚河汉界。 可是横空出来一个楚昭,他探手出来,搅乱一池静水。 季淑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就好像被几把刀戳着,痛绞不已。 正在发呆,耳畔听到有人道:“王爷……”季淑一怔,那些唤声却从中而断,季淑回头,却正见楚昭踏月而来,一边挥手叫那些眼尖的丫鬟退下。 丫鬟们一声不吭,垂手低头,缓缓后退离开。 明亮的月光之下,季淑猝不及防看了他一眼,楚昭身材挺拔,双手负后,脚步沉稳,却落地无声。他的脸本就轮廓分明,眉目如画,自来俊朗英挺,醒目的很,月下看来,更有种异样味道。 季淑从自棺材里苏醒,劳他抱出来之时,就对他印象极为深刻,当初还不觉得怎样,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不过随口所说,如今回想,却哪里是无意巧合? 分明是冥冥之中,早有什么注定。 季淑淡淡地将目光转开,看向别处,就好似不曾见到过楚昭来到。 楚昭走到季淑身边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前头院墙边儿上,几丛花枝郁郁地生长,原本红色,月光之下便暗暗地如黑色,风一吹,枝叶花朵均都轻轻舞动,颇见几分活泼。 楚昭道:“是月季,喜欢么?”季淑索性将头转开去。 楚昭没话找话,道:“先头不知道,以后叫他们多留心,我也会弄些好花草进来的,你想要什么?” 季淑淡淡地说道:“我想要你走。” 楚昭见她如此,便走上前来,张开手臂将她轻轻抱住,道:“怎么只披着一件薄衣裳就出来了?留神着凉,我听说你今儿睡了整天,哪里不适?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只当没听到她的拒绝。 季淑说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好吗?” 楚昭笑了笑,说道:“你跟我过不去就是,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只是受苦。” 季淑道:“我高兴,你管得着吗?” 楚昭低头在她鬓角亲了亲,说道:“小花儿,休要如此倔强了。” 季淑皱眉,有心想说几句狠的,转念一想,便咽下去,只道:“你来做什么?你妹子没跟你说吗?” 楚昭道:“我妹子?” 季淑说道:“你装什么?演戏演上瘾了?那个小丫头长的很漂亮啊,你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楚昭不恼反又笑了,道:“小花儿,我真爱听你这么同我说话。” 季淑一怔,这才察觉自己说的有些不对,便道:“呸,你当我是吃醋?你想得美,我在上官家,你看我又吃过谁的醋么?……要不要我帮你也布置个合心意的妾室?” 楚昭失笑,说道:“你不用如此,我知道你说得出,做得到,——你说果儿?此中有些事你不知道,她不过是个小丫头,你不用理她。” 季淑直接问道:“她姐姐是谁?真是你的心上人?” 楚昭道:“小花儿,这是过去之事,没什么意思。” 季淑说道:“唔,我知道了,原来你也不过是个见异思迁之人,一边有心上人了,只不过心上人死了,你便移情别恋,又看上我?不不,或许在此之前,还经历过许多呢,我算什么,不过如此也好,等你又恋上别个,我便能功成身退。——说起来,还真个没什么意思。” 楚昭双眉深锁,道:“小花儿,你何必这么说?你骂我不打紧,你何必把自己也看的如此轻贱?” 季淑说道:“轻贱?是我自己把自己看得轻贱,还是你当我如此?” 楚昭说道:“我从未如此看你,天地良心!……何况,我并非你所说的那种人。” 季淑道:“哪种人?” 楚昭说道:“你说我留恋青楼,夜夜笙歌,无女不欢……” 季淑冷笑,说道:“那小丫头都跟你说了?你怎么说的?” 楚昭道:“我只将她骂了一顿了事。” 季淑说道:“你不服气,故来找我,要说我污蔑你?” 楚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你要说我的不是,也由得你。” 季淑笑道:“是我说,还是真的如此,你自己知道。” 楚昭说道:“我自己知道?” 季淑说道:“楚昭,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何必在我跟前遮遮掩掩地?不让我知道你有妾室,你就当真没有妾室了?不让我知道你的过去,你就当真没有过去了?你不说你去东明为何,你当我就不想了?——你以为你带我离开了上官府,我就不知道你跟秋霜之间的事了?” 楚昭一直便静静听着,直到季淑说到最后一句之时,楚昭才微微变了面色。 季淑将他用力一推,竟将楚昭推开。 季淑便回身,望着楚昭的脸,说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楚昭嘴唇微动,问道:“你、你几时……知道的?” 季淑说道:“你不用管,也无须怕,我就算知道了又怎样?我依旧在你手中不是?你该得意才是。” 楚昭说道:“我不知道……秋霜跟你说过什么,只是我……我同她真个什么都未曾发生,我只是……” 季淑望着他,说道:“楚昭,别让我更恶心你多一分,你大好丈夫,何必要跟着上官青那种人鬼混?先前我还信你,如今看来,是我蠢!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上官青如此投契,又能好到哪里去?——秋霜再怎么春心大动,到底是个大家闺秀,若不是你有心,出手段勾引,她会对你青眼有加?甚至不惜……” 楚昭沉默,季淑自嘲笑笑,说道:“你的手段我也是见识过,连我都中了计,何况是秋霜?哈……”她笑着摇摇头,后退一步,说道,“我自诩聪明,怎知道竟也被人算计的彻底?罢了……罢了……” 季淑转身要走,楚昭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握住,手臂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将人抱回来,说道:“你为何不听我解释?” 季淑浑身微微颤抖,说道:“你肯吗,你能吗?” 楚昭说道:“我到东明,的确不是无缘故地,我当时初来帝京……很是厌烦此处,正巧皇上有一件难为之事,需要有人去东明一趟,我便主动请缨而去,也算是暂时逃开此处。” 季淑见他居然真的开始说,便不言语,也不再动,楚昭垂头看她在听,心中略放松了,便又继续说道:“我不知那件事竟如此难办,自认接了枚烫手山芋,耽搁时候太长,皇帝也发了几次密信,让我放弃了,只不过,一来我不愿意回来,二来,铩羽而归,不是我的脾气。” 季淑淡淡说道:“你说来说去,总是不说自己为了何事?” 楚昭说道:“此事是皇家机密……只不过,你若是想知道,我说给你知道也无妨,而且,此事花相爷也知道……或者说,花相,他也参与其中。” 季淑听他竟说到花醒言,便更加上了心,道:“你说什么?究竟是什么事?” 楚昭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慢慢地说,好么?” 季淑心中略一犹豫,转头看向楚昭,却见他正色望着自己,月光下,双眸竟似若许深情,季淑心中一叹,想道:“何必这样,谁知道他这番是真是假?难道被骗的还不够么?”当下便转开头,说道:“你要说就只是说,别要趁机为难我。” 楚昭说道:“我自明白,小花,你放心。” 季淑听他又如此叫自己,实在刺心,却也不肯就这个再跟他多做争执,便道:“好。” 两人入内,楚昭将丫鬟都喝退了出去,室内便只他两个对坐,季淑想到昨晚之事,忍不住浑身燥热,颇有几分尴尬不安。楚昭倒是还如常,季淑垂眸看桌上的红烛,只道:“你还不说么?” 楚昭说道:“嗯……小花,你可曾听说过玉匣书,鸳鸯钥?”季淑说道:“这是什么?”楚昭道:“你未曾听说也是正常,花相想必也不会同你说这个,那玉匣书,传说是百年前的高人留下来的,里头藏有四样宝物,得玉匣书者,便有逐鹿天下颠倒乾坤之能,而那鸳鸯钥,则是能开启玉匣书的唯一之物。” 季淑说道:“听起来这么玄妙,恐怕是假的吧,你们就信了?” 楚昭说道:“本来这传说一直都有,无人相信,可是,在最近,北疆这边,皇帝在皇宫的秘藏里头发现前代帝王所留的密扎,里头就提到这两样东西,原来,制成玉匣书的,便是百年前几位开启盛世的圣皇,——便是北疆,东明,南楚,西罗四位帝王联手而制,当初天下混乱,诸侯割据大战,百姓哀哀受苦,是这四位不世出的皇者各自建立皇朝,皇朝初期,四皇者彼此猜忌,虎视眈眈,眼见大好盛世又将起干戈,却有个异人出面,摄四皇于天镜池边,……逼他们立下誓言从此不起刀兵,为互相牵制,便又叫他们各出绝宝,放在玉匣之中……” 季淑说道:“是什么样的宝物?” 楚昭道:“绝非是黄金碧玉之类,北疆这边,圣皇密书里头说的,是一本兵策,北疆圣皇曾被誉为‘兵圣’,那本兵策,乃是他毕生心血,得之者,便能纵横天下。” 季淑说道:“既然这样,那其他三位帝王也必然会贡献出相应之物……怪道你们如此重视。” 楚昭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岂料我入了东明,才发现原来东明的皇帝也发现了这件事,而花相也参与其中,当时我潜伏上官府中……上官纬是个敏锐之人,不能近,上官直绝对不会将他们的皇族之秘说出,我便只能向上官青下手。” 季淑咬了咬唇,说道:“上官青……知道什么?” 楚昭说道:“他虽然不入流,到底是上官家嫡子,若说一点儿不知,也不可能,上官家是东明老臣,东明圣皇先前的事迹,他们家中也记录一二,且我查来查去,觉得鸳鸯钥便在他们府中藏着。” 季淑心头一动,便看楚昭。楚昭说到此处,忽地苦笑,道:“只不过……我想到的,好似花相也尽数都想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月季:仍伴梧桐落叶风 季淑问道:“皇后生的明王为什么不是太子?”按照古代的帝王传位制,多半是立嫡长子为太子,既然皇后所生的是明王,理所当然就该明王是太子,除非明王大不贤或有大过错,导致皇帝舍嫡长子选择皇贵妃生的儿子,又或者除非是明王身故…… 季淑问罢,丫鬟道:“娘子有所不知,明王殿下先前人在南楚,才回来不长时候儿。”季淑挑眉,问道:“就算人在南楚,也不妨碍立太子啊。”丫鬟说道:“先前殿下下落不明,因此大家都以为殿下已经……” 季淑这才恍然,说道:“原来大家都以为明王死了?” 丫鬟面有难色,却仍点了点头。 季淑问道:“那么昭王呢,他怎么也才回来?”丫鬟说道:“昭王殿下一直人在边关,一年到头回不几次……是最近以为娴妃娘娘病了,才赶回来的……”季淑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他也是下落不明的呢。”听到这里,忽然又想起自己初次进帝京时候,在马车里,曾听到外头有人叫了一声“三哥”。 季淑刚想再问,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你又在问东问西的,你怎么这么好管闲事?” 季淑回头,却见身后人影一闪,竟是塔琳果儿,趾高气扬地走出来,而在她身边,却慢慢地跟着一个个头比她稍微高一些的少年,季淑起初觉得这少年有些奇怪,略留心看了会儿,才发现,原来这少年的腿脚竟似不大好,走起路来一跛一跛地。 季淑一怔,却见他打扮的华贵之极,长相也算清秀贵气,身量有些未长开,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显然是来头非凡,却没想竟是个瘸子。 少年慢慢地跟在塔琳果儿身后,此刻也看到了季淑,脸上便露出惊诧之色,对上季淑的目光,望见季淑也打量他之时,他略微一呆,情不自禁地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继而却又飞快抬起头来,面上作出一副浑然不在乎的神情。 季淑见塔琳果儿出现,微微一笑,道:“不过是闲着无事罢了。”塔琳果儿走过来,狠狠地瞪了季淑一眼,又回头看身后少年,说道:“阿宁,这就是阿狼哥哥带回来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了。” 叫“阿宁”的少年慢慢地走过来,他走得慢的话,不仔细看就也看不出是个跛子来,他自己似也知道如此,走得极为仔细缓慢。 季淑抬头望着阿宁,才问道:“这位公子是?”身后的丫鬟们却在这少年来到之时行礼下去,几乎与此同时,口称道:“参见宁王殿下。” 季淑一惊,没想到这跛足的少年竟是宁王。 塔琳果儿看向季淑,嘴巴撇着,却说道:“哼!阿宁,你要留神,这女人是个狐狸精,会媚术!你别中了她的法术!” 季淑噗地一笑,道:“小妹妹,你说得有模有样地,莫非你曾中过我的法术?” 塔琳果儿厌恶说道:“我不曾,可是阿狼哥哥就中了,不然的话,怎么会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季淑说道:“以前他都听的么?” 塔琳果儿说道:“那可不是!”说着就又恶狠狠地望着季淑。 旁边阿宁看着两人对话,那目光就只在季淑身上看来看去,片刻之后,问说道:“真的是三哥主动带你回来的么?” 季淑听他叫“三哥”,心头略叹,想道:“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没想到他就是那日那个拦路之人,怪道声音有些熟悉,宁王殿下?难道是老四?也不知道他们这里几个王爷……” 当下季淑便看向“阿宁”,说道:“四殿下?” 塔琳果儿皱眉,嫌弃道:“见了阿宁也不行礼,又来问东问西,真是无礼!” 阿宁下巴扬起,道:“是了,你不知道,带你回来的昭王殿下是我三哥,不知者不怪罪,嗯,以后你叫我阿宁就行了。”他装出一副潇洒自如、满不在乎地模样来,最后甚至“淡然”笑了笑,可惜笑里头更有几分僵硬。 季淑望见他的手垂在腰间,微微地竟有些颤,大概是因为紧张,不由地在心中暗笑,觉得这少年还算可爱。 塔琳果儿说道:“阿宁!她不过是个只会勾引阿狼哥哥地无耻女人,怎么可以直呼你的名字!” 宁王怔了怔,季淑说道:“我本来可以当个不太无耻的人的,怎奈你居然没有让你阿狼哥哥听你的话,我可记得清楚,你当日离开之时,说的很确定你阿狼哥哥会听话的,怎么自己吃了憋,不检讨一下自己反只说我?” 塔琳果儿脸上涨红,说道:“是你是你,是你使了坏招儿,阿狼哥哥先前不是这样的,他很疼我什么都听我的,阿宁,你说是不是这样?” 宁王看看她,本能地想附和,又看看季淑,却又有些说不出来。 季淑笑着说道:“那这可不行,你得多说说你阿狼哥哥才好,怎么能这么见异思迁的呢?” 正说到这里,里头那院子门口呼啦啦地过来一堆人,都向着这边看来,塔琳果儿见状,立刻皱眉喝道:“看什么看!”又道:“给我站住了!” 季淑转头看去,却见都是些小丫鬟打扮,望见塔琳果儿跟宁王,有的见机的快就退了回去,有的却来不及退开,就急忙行礼,说道:“参见四王爷,参见果小姐。” 塔琳果儿大步走过去,说道:“方才我远远地听到,你们在说什么明王昭王的,是不是在背地里说阿狼哥哥的坏话?” 这帮丫鬟急忙说道:“奴婢哪里敢。” 宁王远远看了一眼,就又看季淑,季淑冲他一笑,宁王一怔,赶紧垂了头,那白净的面皮上却泛出点点红晕。 此刻塔琳果儿已经在那边大声呵斥,凶狠霸道之态,有个丫鬟被她吓得几乎哭出来,宁王低声说道:“果儿就是这样,你不要在意。” 季淑没想到他居然会对自己说这话,当下说道:“没关系的,呃……宁王殿下。” 宁王脸上又是缓缓一红,说道:“不用这样,就叫我阿宁就行了。” 季淑点点头,说道:“阿宁……这个名字真好听,你就叫阿宁吗?” 宁王摇摇头,说道:“我叫元宁……” 季淑沉吟道:“元宁。” 正在这时侯,那边塔琳果儿已经叫道:“好啊,看我不跟阿狼哥哥说,你竟敢说明王是丑八怪,你真是找死了!” 宁王怔了怔,喃喃道:“她们真个儿在说大哥?” 季淑说道:“阿宁,明王真的都蒙着脸吗?” 宁王道:“嗯,是呀,大哥自回来后,就一直蒙着脸的。” 季淑说道:“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她长得极美,又和颜悦色地,宁王不知不觉地就说道:“我也不知道,有一回我问,大哥说他长得丑……”说到这里,仿佛自知失言一般地停了话头,忐忑看了季淑一眼。 季淑笑道:“这话你可不能听十分,有的人明明生的很美,偏偏极为谦虚,就说自己长得丑啦。” 宁王眼中闪过一道光,连连点头说道:“是了,我也觉得,大哥那么好性子的人,又心善,怎会生得丑?不过,就算他生得丑又如何,他仍是我最敬爱的大哥。” 季淑点点头,说道:“正是这个理,人不可貌相嘛。” 宁王看了季淑一眼,眼中神采奕奕地。 那边地上跪着的丫鬟们,有个哭做一团,嚷着饶命,其他的也个个面如土色,宁王转开目光,说道:“我去把果儿叫开。”季淑不置可否,宁王刚要上前,却见院子门口人影一晃,有个纤纤影子出来。 那人一身白衣,飘然若仙,头上珠钗晃动,一张楚楚动人的脸,细柳眉秋水眼,神韵竟有些似上官府的苏倩,却比苏倩更多一些清冷出尘地气质。 季淑眼前一亮,忍不住在心中赞道:“美人啊!” 却见那美人款款上前,见那一地丫鬟,也不恼,也不惊,缓缓地冲着塔琳果儿行了个礼,道:“苓雪见过果小姐。”又向着宁王方向行了个礼,道:“参见四殿下。” 宁王点头,道:“不用多礼。”塔琳果儿却道:“你是要来替你的丫鬟说情的么?” 苓雪道:“我知道这丫头的嘴碎,说了些不该说的,怎么敢替她说情?人我也都不敢留在身边了。” 塔琳果儿一怔,道:“你要赶她走?”苓雪说道:“虽然是主仆一场,有些不忍,但竟敢在背地里议论主子的,我也不敢留,既然给果小姐遇到了,那不如就让果小姐将人带了去,或打或撵或卖了,都成,苓雪绝不多说什么。” 塔琳果儿没想到竟会如此,她不过是个意气用事的小丫头,哪里知道要怎么办?拧眉看了一会儿,说道:“你当真这么想的?” 苓雪说道:“苓雪怎敢欺瞒?只是果小姐还是不要将此事告知殿下了,殿下性子急,又爱护大殿下,怕是一怒之下,伤了这丫头性命……她的一条贱命自是无关紧要,只是若是给有心人知道了,反胡言乱语地编排殿下的不是,亦或者说起这事情的由头,又扯到大殿下身上去,反而不妙,因此不如息事宁人,私下里处置了的好,殿下日后知道了,也会赞果小姐处置得当。” 塔琳果儿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听这个,便觉得飘飘然,就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那边宁王本是要过去的,见状就退回来,小声地对季淑说道:“你不认得对么?这是苓雪姐姐,是个最机灵不过的人了,先前在宫里头,是尚服女官,很得母后的器重。” 季淑一听这个,就知道宁王是皇后亲生的……只是为何竟是个瘸子?当下便先按下这个疑问,说道:“你喜欢她吗?” 宁王一怔,看了季淑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就也说道:“嗯,苓雪姐姐对我不错,我挺喜欢她的。” 季淑点点头,说道:“听闻皇上赐了三个女官给昭王殿下,可见是器重他了罢?” 宁王却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除了苓雪姐姐,还有良惜跟康华姐姐,其实都是母后身边儿的……是母后主张要送她们给三哥的。” 季淑说道:“唔,原来是皇后器重昭王。” 宁王不置可否,说道:“对了,说了这么久,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可以说给我知么?”季淑笑道:“我?我叫……”说到这里,心中几转。 季淑不是没有想过,在异国他乡,昭王府内,她要如何立足,以什么身份生存。 东明权臣花醒言之女?上官府的大奶奶?说出去有人信没有人信先不说,若是说出去,对她有什么好? 若是消息散得快,被人听闻了,花醒言……或许是会来救她出去的。 但是与此同时,另一方面,世人会怎么说她? 为什么东明的一个已嫁妇人,竟会出现在北疆王爷的府内? 真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以花季淑先头的名声,这“淫奔”的明晃晃的帽子,少不得要使劲地扣上几顶,她自己也倒罢了,花醒言呢? 季淑笑了笑,道:“你也知道,我是个来历不明的人,连我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宁王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道:“你不肯说么?”季淑苦笑,道:“不是我不肯说,是难以启齿。”宁王说道:“为何呢?” 季淑顿了顿,才望着宁王,慢慢地问道:“你有没有试过……从高高在上的云端一下子跌落在泥地上的那种感觉?” 宁王起初怔住,慢慢地却变了脸色,双眸定定地望着季淑,却不言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月季:不教闲却卖花翁 楚昭垂头便亲,一口一口地沿着颈间往下,只觉得娇香扑鼻,叫人情难自禁,血脉喷张,手上也不疾不徐用了力。 季淑身子慵懒,略动了动,便停下来,隔了会儿,出声问道:“你是真的喜欢我呢,还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这么个人?” 楚昭正伸手解她的衣裳,闻言便停了下来,说道:“小花,怎么忽地问这个?”季淑垂眸扫了他眼,道:“我问你就答,你若没听清楚,我就再问一遍。” 楚昭的手轻轻摸过她的脸,说道:“我并非没听清楚,而是早就说了。”季淑道:“那就再说一遍。”楚昭道:“若不是对你有心,我何必要费尽心思,尽心竭力地将你从东明带回来?”季淑说道:“那个不算,你那种的,让我想到是山匪劫人,有什么真心可言。” 楚昭笑道:“当时在万山,你便以为我是山匪对么?要劫你当压寨夫人?”说到这里,便捏了捏季淑的鼻子,很是爱怜。 季淑皱眉,道:“谁叫你一直都不肯对我说你是做什么的?”便分出手来,拉了拉衣襟。 楚昭将她拥入怀中,手轻轻摩挲怀里的身子,道:“小花,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尚没说什么,你就急着要逃了,我若是再说了,你是片刻也不会同我安生的,我对你是用了心的,莫非你未曾察觉么?……我自然是真心想要和你好,你也是我这么多年来,头一个能看进眼的女人。” 季淑抬眼看向楚昭,却见他正也望着自己,四目相对,楚昭就轻轻笑了笑,慢慢地凑过来,季淑将手挣出来,堵住他的嘴,说道:“你这院子里这么多女人,你一个都看不进眼?”楚昭说道:“你来了这么多天,自也知道,那些人,我动过没有?” 季淑道:“你也说你回京来不多时候,或许是没来得及……也说不定。” 楚昭一怔,旋即笑道:“你竟拿这个来说事?我既然有时间办你,难道就没时间摆布她们?” 季淑脸发热,低头把他的大手拍了下,说道:“你好好地说话,先别动手动脚地。” 楚昭的手在她身子上抚过,道:“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所爱者,仅你一人。” 季淑道:“你说真的?” 楚昭道:“自是真的。” 季淑双眉一皱,说道:“我先前在上官府的时候,总是被强迫,上官直要欺负我,我再怎么不忿,也没有法子,我因此更为恨他,原以为,我爹是真心疼爱我的,却没想到,在他心中我也比不过那什么钥匙,如今你说你……我是该信呢还是不信?” 楚昭目光微动,问道:“小花,你想说什么?” 季淑探手,在楚昭胸前轻轻摸过,只觉得手下肌肉极硬,想到这个人恐怖的力量,又看看他那能穿石裂金的手,季淑叹口气,道:“我想说的你不明白么?如今我在这里,就如在上官府一般,你若是强迫我,我也是无能为力的。”先前在上官府中,初次见到此人,又怎会想到日后竟能跟他有如许瓜葛?想到当初不知死活地摸他的胸,现在真真恨不得把自己的那不知深浅的爪子剁了。 楚昭说道:“小花,你的意思是……我……”手轻轻握住季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两口,眼睛却望着季淑。 季淑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更也是个聪明人,必然是猜出几分的,是,若你是真的喜欢我,我要你……”她眼波流转,微微地拉长语调,道,“我要你答应,不许强迫我……” 楚昭听到她说“我要你”三个字之时,手上都忍不住一紧,却也知道绝对没有这么容易的事儿,果然,听季淑说完,楚昭道:“我怎么愿意强逼你?只是你……总是拒人千里之外。”说着,长腿一探,将季淑的身子压了压。 季淑说道:“也不是的,你若是真对我好,我又不是铁石人,只是前天你那样,弄得我很难受,如今好伤着,你忍心再对我如此?” 楚昭对上她略带楚楚的眼波,偏偏那一丝可怜里头又有些不明之意,楚昭犹豫片刻,问道:“还没好么?” 季淑点点头,主动握住他的手,道:“很疼呢。”声音婉转,三分哀求,七分撒娇。 楚昭身子抖了抖,咬了咬唇,道:“那么……那么……” 季淑凑过去,在他下巴上亲了口,道:“那么如何?” 楚昭望着她笑吟吟又狡黠的样儿,双眼发红,无奈说道:“你让我等,我就再等些日子。” 季淑忍着笑,道:“好乖。”楚昭叹口气,闷闷地道:“只是你不要叫我熬太久。”季淑笑道:“其实你也不必熬啊,这院子里有人等着你呢。”楚昭哼道:“你让我等,我便等就是了……你若是想借机把我推到别人那去,却是妄想,我又非上官直。” 季淑奇道:“你不愿三妻四妾?”楚昭将她的樱唇轻轻一咬,低声说道:“我一想到你,便无心再看他人,你说如何是好?”季淑懒懒地道:“这大概是病。” 楚昭哈哈一笑,将她用力抱入怀中,手上加重力道揉着她身子,季淑道:“你的手捏的我好疼,想借机报复么。” 楚昭道:“我怎么舍得?只是……小花……” 季淑应了声,道:“什么?” 楚昭垂眸看她,静静说道:“我疼惜你,故而不肯强迫你,只是……也要你心甘情愿跟我好才是,小花,我肯等你,你也不要令我失望:我不想你……只是要找个借口回避我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季淑心头一动,他果然是个聪明人。 季淑抬眸看向楚昭,片刻之后缓缓笑道:“我自然明白,何况就算是要避,也不过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是不是?” 楚昭道:“小花……我只是……”将脸贴在季淑脸颊上,轻轻蹭动,很是亲昵。 季淑任凭楚昭动作,自己却垂了眸子,细细双眉微微蹙起,眼波闪烁。 楚昭厮磨片刻,到底去了。季淑睡足了起身,却听得外头有人说道有人来见,竟是先前见过的苓雪,并两个貌美的年轻女子,想必就是宁王所说的良惜同康华。 四人坐了,苓雪道:“我先前跟娘子见过一面,我叫苓雪,大概四殿下已经跟娘子说了。”季淑点头,另外一个身材高挑,眉眼略有些凌厉气质的说道:“我是康华,见过娘子。”末了那个圆脸大眼睛的便道:“我是良惜。”声音很是温柔。 寒暄片刻,季淑道:“我是个背井离乡,孤苦伶仃之人,三位竟想到来探望我,不胜感激。” 苓雪说道:“娘子不必介意,我们三个原本是宫里头伺候主子的,如今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大家同在王府里,该互相扶持照应,我们三个到底是早来了的,按理说也该先来探望娘子。” 季淑淡笑着说道:“我是个拙言之人,唯有多谢啦。” 康华微微一笑,说道:“听娘子的口音,似是东明人?” 季淑点点头,康华说道:“不远千里到了北疆,果然是背井离乡了,只不过娘子不必担忧,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们说便好,如苓雪姐姐所说,大家都是姐妹,理应互相扶持的。” 季淑说道:“实在是太客气了。” 良惜甜甜地道:“我也不太会说话,请勿怪,嗯……初次见面,这份薄礼,就当是我们三个送给姐姐的见面礼。” 良惜身后一个丫鬟上前,将捧着的盘子奉上。 季淑身后婉屏上前接过来,在季淑跟前将上面盖着的绸布掀开,却见里头放着一枚金钗,一块绣帕,一串海珠。苓雪道:“钗子是我送的,帕子是良惜亲手所绣,珠子是康华的,礼轻心意重,请娘子不要嫌弃。” 季淑说道:“实在是感谢还来不及,怎么好收这么重的礼呢?”良惜说道:“苓雪姐姐跟康华姐姐的,都是先前在宫里头时候娘娘赐得,只不过我没得什么东西,就只好自己绣块帕子。”季淑拿起来看了看,见上头绣着诸样新鲜的百花,颜色鲜明,刺绣精致,实在是好,便点头道:“这绣工真不错。” 康华笑道:“良惜先前是宫里头第一个刺绣能手,这块帕子,可是用足了她的心意。” 季淑说道:“要绣成了,怕是需要挺长时候的吧?” 良惜说道:“先前是我自己绣着玩儿的,已经有半个月了,一直都陆陆续续地不曾搁下,也没完成,后来见姐姐来了,苓雪姐姐就说要准备礼物给姐姐,于是我就急急地熬了两个夜晚……都怪我耽搁了,不然,早在姐姐进府的第一天就能来见姐姐了。”说着,圆脸上便红扑扑地,有些不好意思。 季淑笑道:“还说礼轻呢,我真真是惭愧了,我何德何能,竟能承蒙如此厚待?” 苓雪道:“娘子不必多想,权当是我们一片心意,对了,娘子看起来要比我跟康华小?我十七,康华妹妹跟我同年,良惜十六,娘子呢?”季淑抿嘴一笑,道:“我十八。”苓雪道:“真真看不出,先前我不敢说,还以为娘子比良惜还要小呢,如今……那我们是要叫一声姐姐了。” 季淑说道:“那怎么敢,再说我也是初来乍到。” 康华道:“不必客气,姐姐妹妹,不过是个称呼,并不是叫了姐姐就尊贵了,也不是叫了妹妹就低了……只不过是大家热络些亲近些好。” 良惜道:“康华姐姐便是这样快人快语的,姐姐别怪她……” 季淑道:“谁说的,我就喜欢这样直爽的性子,不喜欢人家跟我绕来绕去的说话,脑子疼。” 三人齐齐而笑,当下,便认了季淑是姐姐。又坐着说了会儿,无非是说些北疆的好玩之处,以及平日里做的些闲散事情,苓雪为人要稳重些,据说先前在宫内的官职也最高,康华次之,康华的个性便比较直爽些,而良惜语声柔柔地,人也长得甜,让人一看就心生怜爱之意,倒似是个可以任人捏来捏去的小软团子。 季淑一边同三人说话一边暗地观察,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一直到了黄昏时候,三个才起身告辞。季淑用了晚饭,闲看了会儿书,便睡了。 次日,季淑便带了礼物去回访苓雪三人,横竖在王府内无事,她也不想总是呆在自己屋里,“守株待兔”一般等楚昭,何况她唯恐避之不及,纵然得了楚昭一诺,镇日擦枪也会不慎走火的,季淑就时常地在苓雪三人院落走动,渐渐地大家厮混熟了,时常地在一块儿说笑,倒是热闹。 这天,季淑便同三个在院落的亭子中相聚,良惜说道:“姐姐,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问。”季淑道:“何事?妹妹你说。” 良惜大眼睛转了转,看了眼苓雪跟康华,才又说道:“姐姐,我们三个……跟跨院里头的那个,来了王府也有半年了,可是……可是王爷都没有到过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屋子。” 康华掩嘴咳嗽,苓雪也有些脸红,便转开头去,季淑问道:“然后呢?” 良惜道:“姐姐,你别笑我,——我们私下里都说,王爷大概是不行的。” 季淑一愕,而后“噗”地笑出来,良惜的脸也有些发红,却仍说道:“姐姐,这一开始可不是我说的,是外头的人说的……因为我们都没有见过王爷宠幸哪个侍妾,在外头也没乱来的传闻。” 季淑拿帕子掩着嘴,一边忍笑一边点头说道:“大概他……真的不行。” 良惜眼睛一亮,眨巴几下,问道:“既然这样,难道王爷也没有跟姐姐……有过?” 季淑的心怦怦猛跳了几下,却见苓雪跟康华也正看着自己,季淑犹豫了会儿,心里有些为难,想了想,就说道:“有时候他会去缠我,不过若论起动真格的……倒还……没有过。” 自季淑入王府,只被楚昭强按着做过一次,那一遭,丫鬟们都被赶走,季淑记得自己也不曾大声叫过,楚昭也是……若是矢口否认的话,应该没什么的。 这三个王府里头的女子,面儿上看来,暂时对她还没什么敌意,何况楚昭都不曾碰过她们,倘若季淑说楚昭碰过自己,那便显得大大地异类了,女人之间争风吃醋起来,不知会怎样,……这还罢了,季淑也不怕人家针对自己,横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她如此说,不如是私心里想如此否认,再说这个时候、就这件事上认了,实在有些怪异。 季淑说完了,康华问道:“姐姐,你说真的么?”季淑觉得骗她们有些于心不忍,却仍旧点了点头。 良惜说道:“我们见王爷那么疼爱姐姐,还以为对姐姐你是不同的,噫,如此说来,难道咱们王爷真个不行么?” 旁边康华捂嘴笑道:“怎么,良惜你想王爷了?” 良惜道:“谁说的!我只是好奇罢了……哼,难道姐姐不想的?”康华笑道:“我倒也想,又如何?王爷不肯,总不能摁倒了他……”良惜笑道:“瞧姐姐你的能耐,难道你能摁倒王爷么?”康华道:“我一个人自是不成的,不如我们四个一块儿上,也许就成了。” 季淑越发喷笑,苓雪也跟着笑,不过她到底稳重,便道:“这话咱们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万不能说出去。”良惜擦擦眼角的泪,道:“怪羞人的,只是当姐姐不是外人才说的,自然不能跟旁人说。” 正在此时,便听到有人道:“你们自己说说便是,难道没想到会隔墙有耳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百合:学染淡黄萱草色 外头那人说道:“你们自己说,怎么隔着墙我却听到了呢?”苓雪三人一听这个声,都变了颜色,康华低声同季淑道:“是那院子里的……”季淑便知道,这来人是宫里头皇贵妃赐给楚昭的那位。 说话间,那人迈步进来,季淑抬眸看去,却见进门那人,生的粉面杏眼,柳眉桃腮,纤腰削肩,更是个美人胚子。 季淑心道:“这皇宫内多少美人,皇后大手笔送了三个来,皇贵妃也不甘示弱……送得果真也是上上之选。”忽地又微笑着想,“唉,要我是楚昭,定要挨个扑了再说。” 那女子进门,苓雪三个起身,苓雪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云吉妹妹,有礼。” 云吉一笑,眉宇之间却仍带着倨傲之色,道:“见过苓雪姐姐,两位妹妹,还有这位……不知道怎么称呼?”说话间,便淡淡地扫了季淑一眼。 季淑说道:“栀子。”云吉略微愕然,问道:“栀子?”季淑道:“我的名字,唤作花栀子,见笑了。” 这几天她同苓雪三人,便自称“花栀子”,云吉听了,便道:“这个名字有些古怪,不过还不算太难听。”季淑道:“多谢。” 说话间,云吉便进了亭子里头,回头说道:“对了,你们方才在说些什么,听起来很是有趣?”康华道:“不过是闲谈些小事儿罢了。”云吉道:“这几天我身子不快,也不曾出来玩耍,早知道你们同新来的妹妹说的这么投契,我也就早出来见见了。” 苓雪道:“我们算了算,还是花姐姐最大,她十八岁。” 云吉惊诧看向季淑,那眼光上上下下地,将季淑打量了几遍,说道:“哦?这可真看不出来,看起来面嫩的很,我听说东明那边的女人就是这样,天生见小,看来果真如此。” 不知为何,季淑觉得她的言语里头有些锋芒隐现,便只微笑。 云吉落了座,道:“怎么我来了都拘束了?方才还说的好好地,我听你们说什么里人外人,什么私底下,王爷的,真个是在说王爷么?” 康华说道:“我们不过是在问王爷最近怎地很少见到,是不是在忙?” 云吉悠然地道:“王爷最近的确是有些忙碌,最近边漠那边还有些不太平,太子爷跟皇上说要叫咱们王爷去,怎么你们都没听说?” 苓雪三人齐齐惊诧,季淑心中一跳,有些希望,又有些忐忑,便看云吉。 苓雪道:“这话妹妹从哪里听的?” 云吉道:“我是谁送来的你们还不知道么?还能从哪里听的,总之我说的便是真的就是了。” 季淑听她语气之中自带傲然,心想道:“她是皇贵妃的人,皇贵妃是太子的生母,她这消息,若说是准倒是有的,只不过,她怎地就能大喇喇地说出来?莫非这人的性子一直如此?可是皇贵妃既然要安插人过来,怎么能不挑个谨慎的?”就看云吉。 苓雪道:“王爷若去边漠,不知何时能回?”康华同良惜对视一眼,云吉道:“何时回来又有何紧要的,左右跟我们无关。” 苓雪语塞,云吉说完了,便冷冷一笑,又看季淑,说道:“花娘子是东明来的,是谁的人我可不知道,可是苓雪姐姐你们三个是皇后的人,我是皇贵妃的人,若说咱们王爷心有隔阂不喜欢咱们,也是有的……再者说,家花不如野花香不是么?倒也理所当然。” 她一直说到这里,这话就有几分露骨了,摆明是针对季淑的。 这边季淑挑了挑眉,却见苓雪三人也跟着看了自己一眼,康华就说道:“云吉,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呢,毕竟我们都是伺候王爷的。” 云吉说道:“这伺候王爷也有高下之分的,我方才不是说了么,你们有皇后娘娘当靠山,我呢,就有皇贵妃娘娘,至于花娘子……是从哪里来的,偷的抢的或者……哼,就谁也不知道了。” 苓雪咳嗽了声,说道:“毕竟是王爷看中了的,何况花姐姐这份人品相貌,更是不可多得,我们哪个能比得上?” 云吉的样子越见不好,冷笑着道:“够了!你们肯巴结奉承她,我却不肯,我们几个怎么说也是先来的,又是皇后贵妃娘娘送来的,哪里比不上一个外头来历不明的了?凭什么就给她爬到我们头上去?——我就见不得这些只会使手段的。” 良惜小声道:“云吉姐姐,花姐姐人极好的……” 云吉道:“装模作样谁不会?王爷是何等无情的人你我都知道,你我四人也算是宫内出色的了,他几时肯对个我们多看一眼?若是除了我们之外有其他女子倒也罢了,可是有么?哼!若不是她有些手段,又怎么会让王爷为她鬼迷心窍,甚至为了带她回来,中途差点险些丧命!” 这下子三人也都惊了,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能言语。 季淑从头到尾都未曾插话,只任凭云吉在说,听到此处,便想道:“她说的这个……莫非是说楚昭见我晕船故而擅自改道,背负我上悬崖之事么?……她怎地知道的如此清楚?” 云吉见季淑从头到尾都未曾开口,就说道:“如何?她不曾对你们说是么?不过……其实也无妨的,就算是再香的野花,不过是野花而已,就凭‘来历不明’这四字,就注定她爬不到我们头上去……毕竟上头皇上,娘娘们看着呢,怎能容忍我们王爷要个来历不明的做妃子?”她说着,便极得意,拿了帕子掩着嘴而笑,眼睛就瞟着季淑。 苓雪的脸色有些难看,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大合适,就为难地看着季淑,康华皱着眉,其中良惜拉拉季淑袖子,道:“姐姐,你别往心里去……横竖……” 季淑摇头,便微笑道:“妹妹别担心,我方才不说话,是因为想起了一个故事。” 良惜一怔,问道:“故事?” 季淑说道:“是啊,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听。” 康华问道:“姐姐想到什么故事?” 云吉便望着季淑也看。 季淑说道:“记得在很久之前,有个人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南方有一只鸟,要飞到北边去,这鸟有些古怪,它若是飞累了要歇脚的话,一定要在梧桐上才能安歇,不是竹子的果实就不会吃,不是最甘美清冽的泉水它也不会喝一口,结果,不知飞了多久,有一只刚捉到了死老鼠的鹞鹰见到了这只鸟,这只鹞鹰就以为它是来跟自己抢死老鼠的,于是忙不迭地口出吓唬之声,想要让这只鸟知难而退。” 苓雪目光一动,显然是明白了,康华脸上也露出笑意,却也不说话。 良惜却忍不住嘻地笑了出来,道:“姐姐这故事好有趣,这只鸟叫什么?如此古怪挑剔,恐怕难养活,那只鹞鹰也是好笑,竟以为人家是来跟自己抢那死……”正说到这里,康华手肘一拐,顶了良惜一眼,良惜不知所措地停下嘴,看看苓雪又看看康华,这才有些反应过来。 那边上云吉脸色白里泛青,望着季淑,眯起眼睛说道:“好啊,竟然敢拐弯抹角地骂我?” 季淑说道:“我哪里敢,不过是心血来潮,想给大家伙儿讲个笑话罢了。” 云吉用力一拍桌子,腾地起身,盯着季淑说道:“笑话?你自比那鸟儿,却说我是鹞鹰,那么谁是死老鼠?你好大的胆子!” 季淑说道:“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不是有人心虚,又怎么会如此清晰地对号入座?我可什么都未说。” 云吉手抬起,指着季淑,说道:“你还敢狡辩,好,你给我等着,我现下就去告知王爷!” 季淑说道:“好啊,走好,不送。” 云吉气的手发抖,终于缩手回来,说道:“看你还能嚣张多久!”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云吉去后,苓雪三人便将季淑围住,良惜笑道:“姐姐,你好生厉害,竟把她气的那样……我还是头一次见云吉气的浑身发抖的样儿呢。” 康华目光闪闪,道:“平日里她也太嚣张了些,在宫里头有皇贵妃宠着,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今儿可算遇到了对手,真真大快人心。” 苓雪却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先别高兴,她这样一气而去,必然要跟王爷告状,王爷若是发怒怎办?另外……她若是进宫,跟皇贵妃说三道四,贵妃娘娘一怒,又如何是好?” 季淑说道:“大家不必担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况我也不怕她敢如何,难道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要忍气吞声么?我的性子也是如此,谁对我好一分,我对谁好上三分,若是如她一般,何必客气。” 四人又说了会儿,才各自散了,季淑便自回了屋。到了晚间,果不其然楚昭来到,季淑大为头疼,她并不怕云吉说了什么,而是担忧另一件事。 季淑见楚昭进门,也自坐在桌边儿上不动,作势看手上的书。楚昭将丫鬟挥退,自己走过来,道:“在看什么?晚间就别看了,留神伤了眼睛。”说着,便将季淑手上的书拿走。 季淑说道:“我才得空看点儿,长长见识,你做什么就给我拿走了?”楚昭看了看,便笑道:“你认得这上头的字?”季淑心头一动,说道:“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不认得?”楚昭若有所思看着她,说道:“你当真认得?” 季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说实话,这些古字,她拼命认也才认得一半一半而已,而且看容易,写起来越发加倍难,只是,楚昭怎么会知道这个?看他的样子,明明是知道了什么…… 季淑心头略微想了想,便说道:“……先前我给上官直画那幅画……”楚昭见她说到症结上,就微笑着点头,季淑哼道:“想必我为了写他的名字找族谱,给你知道了?”楚昭笑而不语,却分明是个“你已说中”的样儿。 季淑皱眉看他,说道:“我现在真的很不高兴,也很没有安全感,关于我,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楚昭将她一抱,说道:“安全感?不过你也不必高估我,我什么都知道……可是又觉得什么又不知道。”季淑道:“这话古怪了,我不明白。” 楚昭说道:“我明明知道你的来历,所做,为人,……甚至有些你不知、别人也不知道的,我都知道,可是我越是知道,越是吃不透你,总觉得你有什么瞒着我……于是便想更知道些……” 季淑噗地笑了笑,道:“你这段话倒好像绕口令一般,难为你竟能说出来。” 楚昭在她脸上一亲,柔声道:“小花……” 季淑答应了声,道:“何事?你近来不是很忙的么?无事就赶紧回去歇着,别耽搁了。”楚昭道:“这已经是几日过去了,怎地你还不肯我留下么?”季淑说道:“我受伤了。”楚昭道:“应该好了罢?”就轻轻亲季淑的耳垂。 季淑缩了缩身子,说道:“痒,别……”楚昭却越发心痒难耐,拥着她道:“小花……你要叫我忍到何时?”季淑道:“说了我受伤了。”楚昭道:“应该好了么……不然让我看看……” 季淑将他一推,说道:“身上的伤好了,心里头还伤着。”楚昭一呆,苦笑问道:“心里头?”季淑点点头,说道:“是的,我的精神创伤还没好。” 楚昭伸手摸摸额头,对她的“巧立名目”颇有些无奈,却仍问道:“何为精神创伤?”季淑说道:“就是你对我用强,让我的这里跟这里受到了伤害。”一边说着,一边指指自己的头跟心。 楚昭叹了口气,望着季淑道:“那么什么时候才会好呢?”季淑道:“这可说不准。”楚昭道:“小花……”声音沉沉地,听得季淑心都用力跳了两下。 季淑道:“我不是故意推脱你啊,再者说,你要是忍不住,自去别处就行了。” 楚昭说道:“你又说这个。”将季淑抱住,便拥入怀中,季淑挣了两下,道:“我是给你指一条明路。”楚昭索性将她抱起来,回到床边,慢慢坐了,令季淑坐在自己腿上,说道:“明路?”手指轻轻揉着她的下巴,目光在那樱唇上流连。 季淑哼道:“是啊,免得让人说家花不如野花香。”楚昭笑道:“你还记着这个。”季淑道:“嗯?”楚昭说道:“下午时候云吉找过我了。”季淑说道:“哦……”楚昭说道:“我有些意外,又有些不高兴。”季淑嗤地一笑,说道:“意外?”又道,“你方才进来的时候可没不高兴。” 楚昭道:“你竟懂得用《庄子》来嘲云吉,只不过,我虽知道你那样做是为了气她们的,可是我心里……”季淑道:“你是因为我说你是死老鼠故而不高兴了?”楚昭凝眸想了会儿,说道:“有些,除此之外……” 季淑道:“如何?”楚昭道:“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鹓鶵是不是一定要歇在梧桐上,吃竹子的果实,还是喝泉水,只要是我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手。” 季淑道:“哈……”楚昭说道:“故而,我给你什么,你就要吃什么,知道么?乖乖地……”说着便用力将她抱住。 季淑心头有些窒息,道:“你想做什么?”楚昭道:“我给了你时日考虑了,小花。”季淑想退,楚昭却牢牢地将她抱着不放,季淑缩在他怀中,心砰砰地跳了两下,渐渐变了脸色,皱着眉道:“楚昭……” 楚昭说道:“其实当初答应你我便知道,要让你主动开口应承我,是难上加难,我只是不想为难你,自个也有一线期望,如今……” 季淑摇头,又唤道:“楚昭……” 楚昭自顾自地道:“小花,你总不能永远逃开我,我今晚定要……”季淑双眉蹙起,手抵在楚昭肩头,道:“楚……我……”话音未落,将头一转,“噗”地喷了口血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百合:未称庭前种此花 楚昭不通蛊术,就只在旁边看着,却见摇光凝眉想了会儿,便抖了抖手,也不见他怎么动作,手心里就出现两个极小之物,乍看便宛如一丁点儿灰尘般不起眼,细看才知是活物。 虽知道摇光对自己是绝无二心,也曾见过他放蛊杀人,但如今他的动作关乎季淑生死,楚昭想到此时,低头看看季淑,竟不由地一阵胆寒。 摇光低头看着那两只蛊,想了会儿,却又拈了其中一个,那只便消失手中,接着却又取出另外一个。 摇光摸摸下巴,两条细细眉毛几乎便拧在了一块儿,端量着手上之物,好似正在想什么天大的事儿。 楚昭情知他在想如何做最好,便不去扰他,幸好此刻怀中季淑也安静下来。她不言语,楚昭又是宽慰又是担心,时不时地就凑近了轻轻摸摸她的脸,不料有一回忐忑之间探错了,未探到季淑的鼻息,惊得楚昭大叫一声,差点儿把在旁边打量蛊虫的摇光吓地跳起来。 楚昭察觉季淑无事,才又放心。摇光看看他满是担忧的模样,心里头却又有些酸酸地,是,天枢是未曾变,或者说先头他在众兄弟之中也算是疏离的,但是起码摇光知道,在楚昭心里头,众兄弟是最重的,可是如今,对他来说,或许已然有了更重要之物。 摇光想到这里,便又看了季淑一眼,总觉得这女人很是碍眼,恨不得杀了她了事,只因有她在,天枢就不会再只是司命七君的天枢了。 然而谁叫这是天枢所愿呢?摇光轻轻叹了口气,重又转头看自己的小虫子们。 正当楚昭忧心如焚时候,摇光已经摆弄了好几种小虫儿,到最后,终于双眉深锁地似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摇光探手入怀中,掏了一根极细小的竹枝儿般的东西出来,楚昭却认得那物是一枚玉管,用的是上好羊脂白玉,触手生温的,先前摇光曾对开阳夸口过,只是这玉管的价值就颇为不菲。 只因做的精致,玉管只有摇光小手指三分之一粗细,一不小心便会折断似的,晶莹剔透,宛如冰凌子相似,却又多一份温润。 摇光拿在手中,唉声叹气。 楚昭问道:“如何了?” 摇光看他一眼,满脸不舍,说道:“我这里头有个极品的虫儿,再有一年就成了。”说到这里,眼睛就红红地,小声道,“君上,我真舍不得。” 楚昭看着他的模样,本是要催促他快想法子,可见摇光手指摸索着玉管的模样,那份恋恋不舍之态,却宛如自己抱着季淑一般。 楚昭便耐了性子,说道:“以后我给你再找个更好的。” 摇光摇了摇头,仍旧很是难受,自言自语说道:“再找也都不是这个了……” 楚昭心头一动,没想到如孩子般任性的摇光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摇光叹了几声,手指摸过玉管上头,喃喃地道:“无忧啊无忧,我也不舍得你,更想不到会用你来救人……可是天枢想要救,我就只好救啦,无忧啊无忧,你争气些,休要让我在天枢跟前丢脸。” 楚昭见他越发孩子气的说话,不知为何,却全无想笑之意,看看摇光痴痴的模样,又看看怀中季淑,眼中也颇为异样。 摇光又摩挲了那管身几遍,才道:“天枢,这里头是我最宝贝的了,也是最厉害的,我养了要两年了,他一直都在这里头歇着,他本来叫玉蛊的。” 楚昭道:“玉蛊?” 摇光点头,说道:“是啊,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放他出来,你也知道,我不爱别的东西,就爱这些儿……嗯,不过他若是能救了你的心头好,也算值啦。” 楚昭道:“难为你了。” 摇光叹了声,又道:“不用这般,我用他,是因为他一直都养在这里头,玉的精气都吸了过去,就宛如那玉魄一般,又有蛊气,又有玉气,或许能起那玉魄之效。只是……我不知道他能支撑多久,会不会把这胭脂蛊哄骗了过去,若是瞒过去了,胭脂蛊就停了,如果瞒不过去,我怕他反跟胭脂蛊斗起来……” 楚昭惊了惊,说道:“摇光,你、务必想好了再做。” 摇光一笑,说道:“放心吧,天枢,我方才想了几百种法子,就这个最妥当的,我的无忧跟胭脂蛊不同,胭脂蛊入体两年,若是断然除去,后患无穷,可无忧不会,若真的瞒不过胭脂蛊,我、我自有法子把他除掉的……”说到“除掉”两字,眼中的泪差点掉下来。 楚昭默默说道:“摇光,有劳你了。” 摇光摸了摸玉管,便打开了口,又轻声说道:“天枢,你细看,这只玉蛊,应该是天底下第一只的。”他说话低声细气,好似怕吓到人一般。 楚昭“嗯”了声,摇光便又冲那玉管儿说道:“无忧啊无忧,你出来罢……”说到这里,便握了季淑的手,将那细细玉管倒了过来。 楚昭一眼不眨看着,忽地双眸一动,却见自那玉管里头轻轻地飘出一团极小的光来,细看,却见光中央有一小点,宛如小珍珠一般,光芒便从此发出,这一团跌落在季淑手上,却好似是一片初雪降落,那光芒闪了闪,便陡然隐没不见,就如同初雪被热气融了一般。 旁边摇光眼睁睁看了这幕,泪便又掉了下来,便只吸了吸鼻子,又探手在袖口一摸,摸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针来,一小罐不知是何物,将那针头插在罐子的膏体里头停了片刻,便拔出来,在季淑的手腕穴道上,极快地刺了几下。 摇光做完这些,便又重看着季淑的手。 楚昭看不到有任何异样,他目力极好的,看的清清楚楚,季淑的手上连个微小伤口都无,那玉蛊竟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若不是摇光说,楚昭定以为那玉蛊不曾入体。 摇光一边细看季淑的手,一边说道:“天枢,你知道玉蛊为何叫玉蛊么,因为他虽然生的似玉,性子很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天底下任何的蛊虫遇到他,都只有不死不休,最厉害的都打不过……我本是养来争强好胜的……” 楚昭却只担忧一宗,便问道:“若是他跟胭脂蛊打起来,如何是好?” 摇光说道:“我这只还未养成,杀性要弱些,且我羊脂玉制成的膏浸过针,他嗅了这味道,就还以为自己在玉里头,就不会躁动,只留在手掌里,应不会跟胭脂蛊打起来。” 楚昭见他虽然说着,却死死地盯着季淑身上,便知道一切尚未安稳,便也看着。 摇光忽地说道:“天枢你看。” 楚昭垂眸,顺着摇光的目光看去,却见季淑腰上那一道红色突地跳了一下,与此同时,季淑便“啊”地呻吟了声,蜷曲了身子。 摇光道:“天枢,你休要让她动。”楚昭咬了牙,呈个环抱姿态,让季淑坐在自己怀中,他往下便夹着她的双腿,往上就一手抱定她肩头,一手握着她的手。 那红噗噗地跳了两下,季淑的身子抖得更甚,颤声叫道:“好疼……好疼……”身上脸上的汗涔涔而下,楚昭道:“摇光,这是怎么了?” 摇光一手握着季淑的手掌,一手擎着银针,道:“天枢,再等片刻,等片刻看看。”一边说着,额头上也见了汗,可自始至终,双眸一直在季淑手掌跟她腰间两处来回地看,不曾离开分毫。 楚昭咬牙,拼命勒着季淑,又道:“小花儿,小花,忍忍就好了,片刻就不疼了。”嘴唇贴在她颈间,汗津津地一片,楚昭只觉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只跟着她一块儿痛。 季淑挣扎了两下,疼得剧烈,叫道:“放开我,混蛋,放开我!”声嘶力竭,咬牙切齿,牙关相交,格格作响,不知是疼得亦或者恨得。 楚昭至绝望慌乱之时,整个人却又异常地镇定下来,见季淑咬牙切齿地,便有意将手臂抬高,道:“小花,你不是恨我么?来,咬着我。” 季淑正疼得身子都似要裂了,当下低头,疯了般咬住楚昭胳膊。 楚昭尽量放松任由她咬着,手臂上的刺痛传来,整个人也清醒三分。 此刻摇光满头大汗,脸色渐渐地有些异常,说道:“君……君上,有些不大好,我镇压不住无忧了,那胭脂蛊好像不认无忧,他、他也冲过来了。” 楚昭满心满身地冰凉,摇光哆嗦着,惨然问道:“君上……我,我要不要杀了无忧?” 楚昭双眸一闭,察觉季淑浑身抽搐,情知她疼得不能自抑,连原本咬着自己的牙关都送了。 生死之间,楚昭反而稳了下来,急忙沉声说道:“摇光别慌,你细看看,无忧是你养的,你必定知道怎么控制他!” 摇光正满心慌张,闻言一怔,道:“君上……” 楚昭抬眸看他,静静说道:“我的命在你手里,摇光,细想想!定有法子的!” 摇光握着银针的手抖来抖去,另一只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地尽数是汗,他一怔,抬头又对上楚昭双眸……极快之间,摇光一顿,脑中灵光闪动,便飞快地拈了另外一枚较粗的银针,先在季淑的手心手腕各处刺了六下。 他动作极快,这不过也是电光火石间的事儿,而摇光刺下伤口瞬间,便将自己的手探过去,楚昭不解,却见摇光手腕上一溜儿血痕,鲜血一滴一滴地跌落在季淑手心里头。 楚昭竟未看到摇光是怎么伤了自己的!当下叫道:“摇光!” 摇光不吭声,眼睁睁地见自己的血浸了季淑的伤处,也不去收拾自己伤口,只道:“君上,你快给她度一口气。” 楚昭想也不想,捏了季淑下巴,便凑过去,唇齿相济,方度了一口气过去,楚昭察觉季淑双唇冰冷,隐带着血腥之气,他心头一动,悲冷异常,索性顺势向前含了季淑的唇,舌尖入内勾了那丁香小舌,咂住便缠着不放,似亲吻,似度命,似要暖和对方,又似生离死别。这瞬间,是烈焰同冰水纠缠,火焰奔腾,冰流冷溅,交织纠结,难舍难分。 摇光在旁,却并未留心楚昭动作,只看着季淑身上两处。他未出声,这边楚昭却察觉不同,原来季淑挣扎的不再似先头那般剧烈,楚昭回归理智,便缓缓放开她,又转头看摇光,道:“如何了?” 摇光眼睛仍盯着季淑身上,闻言嘴角便扯了扯,似哭似笑,终于哑声说道:“成了,天枢,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蔷薇:绿树阴浓夏日长 摇光道:“天枢,无事了,已经成了!”颤声说罢,手上一松,银针无声坠地,少年盯着自己的手指,嘴角扯动,似想笑,又似要哭。 楚昭闻言,急低头看季淑腰下,却见原先那隐隐地透红痕迹,此刻竟浅得只剩了一点影子,极为单薄,若非细看,当看不出来。 楚昭大喜,心噗噗狂跳,急忙又抓了季淑的手瞧,却见她手上虽沾着血,有些可怖,但这血却是摇光的血,楚昭看看摇光,道:“摇光,真个、真个无事了么?” 摇光点头,眼中的泪也跟着坠下来,道:“嗯,先前是我忘了,这两年来无忧都只跟着我,习惯了我的气息,方才我滴了血在她手上,血渗了进去,察觉有我的气息,无忧就不会再动。” 楚昭说道:“那胭脂蛊呢?” 摇光说道:“这虫儿被瞒骗了过去。起初他大概是察觉无忧有些不妥当,不过,胭脂蛊在身上,虽然对寄主大有危害,便却又如得了主人一般,若是寄主有些不妥当,胭脂蛊就会分神,方才天枢你情急之下用了力道,胭脂蛊便停下来观望,天枢你度气给她,胭脂蛊察觉异样,不免被混淆所知,再加上无忧身上蛊玉气重,胭脂蛊便被惑住,暂时是不会有事。” 楚昭将季淑略用力抱了抱,满心欣喜似要溢出来,仍不放心,又道:“那玉蛊对她有害处么?” 摇光黯然说道:“无忧很乖,落在人身上并无害处,他最大的用处就是跟蛊斗,如今他老老实实地,只要不叫胭脂蛊跟他对上了便好,而胭脂蛊嗅了无忧的气,便会安稳沉眠一段时日。” 楚昭总算是松了口气,又追问道:“这种情形,大概多久?” 摇光说道:“胭脂蛊极懒,是个不爱动的性子,如此一来,等他察觉不妥当,起码便有三个月无事。” 楚昭说道:“极好,这三个月之间,我总要找法子将胭脂蛊除了。”此刻嘴角才露出笑意,低头看看季淑,正想叫摇光先回去,却见摇光自己先站了起来,身子却一晃。 楚昭急忙探手过去,他臂力极好,恰将摇光扶住,问道:“摇光,你如何了?”目光一动,又道,“对了,你的手受了伤,回去好生包扎一番。” 摇光望向楚昭,说道:“我无事,天枢……我只是有些儿难过。” 楚昭心头一动,问道:“你是……为了这只、……无忧?” 摇光点点头,看着自己伤了的手心,说道:“没甚么,我知道天枢你忙……嗯,我先回去啦。” 楚昭道:“那以后,等我想法子除了胭脂蛊之后,你可以将无忧取出来再养。” 摇光的泪重涌到眼中,说道:“不成的,无忧的身子本就是玉之精气培养起来,他离开了玉养,最多也只一年可活,一年后,他就会自己消失。” 楚昭哑然,想到方才见无忧从玉管中坠落,如一片雪般消失在季淑手上,这才知道,摇光为何会有这般难过不舍。 门口天璇三人等了良久,见摇光神不守舍出来,手上带伤,眼中见泪,便都围上来问长短。 摇光无精打采地,道:“暂时无事啦,大家先不要去打扰天枢。”往外就走,三人面面相觑,就只跟上他。 而在屋内,楚昭拥着季淑,一颗心怦怦乱跳,颇有几分失而复得的狂喜,低头便在季淑脸上狠狠地亲了两下,也不管人还未曾醒来。 楚昭抱了会儿,又将季淑的衣衫略作整理,才将她缓缓放下,拉了被子盖好,叫了两声不见丫鬟进来,就亲到门口去唤。 此刻天璇三人已随着摇光离去,楚昭正站定了欲叫人,却见有三人缓缓而来,竟是苓雪,康华同良惜。 楚昭站住脚,苓雪同两个上前行礼,问道:“王爷,为何我们听闻太医来到了姐姐屋内?可是姐姐抱病了么?” 楚昭面色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大碍,歇息几日便好了。” 康华说道:“不知道姐姐得了什么病?方才我们听到王爷叫丫鬟,可是有什么所需的?” 楚昭道:“只是感染风寒罢了,想打盆水,擦擦汗而已。” 康华立刻说道:“方才一路过来,没见其他丫鬟,不如叫我的丫鬟去罢?” 楚昭看她一眼,便点点头,康华转身吩咐那丫鬟,苓雪就说道:“王爷,我们进去看看姐姐,使得么?” 楚昭生怕季淑方才安稳有些不妥,就道:“暂时不必了,她感染风寒,若是传了他人就不妥当,何况她方才歇下了。” 苓雪聪明,便道:“那我们改日再来探姐姐。”楚昭又点头。 片刻康华的丫鬟同几个伺候季淑的丫鬟回来,打了水来,放在外头,楚昭并没叫别人动手,自己拧干了帕子来擦季淑的手。 将季淑手上的血都擦了去,楚昭握着她的手细细地看,却见先头那几个刺出来的针孔,此刻已经变得极为细小,竟好似要愈合起来了。 又换了盆水,楚昭把季淑脸也擦了擦,见她颇为憔悴的模样,幸好睡容颇为恬静,楚昭叹了口气,低下头来,便将脸贴在季淑的脸颊上,低声说道:“小花,快些醒来,勿要我再担忧了。” 楚昭便留在季淑屋内,守到半夜,季淑手指头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此刻仍有些迷糊,望着红罗帐顶,不知今夕何夕,人在何处。 正茫然了会儿,却觉得旁边有人,季淑将头转过来看,却见身旁果真紧紧地靠着一人,正沉沉眠着。 两道英挺剑眉,高鼻朱唇,轮廓极为俊朗鲜明地,是个出色人物。 季淑茫茫然里头想道:“这人是谁,摸样这样的……仿佛哪里见过的。” 她默默看了会儿,便伸出手来,在他的眉上摸了摸,却见他双眉微蹙,似乎梦见什么令人担忧之事,季淑的手指在他双眉之间轻轻抚了抚,心道:“在做梦么?”纤纤的手指头顺着他的眉头往下,越过那高挺的鼻子,到了朱唇之上,轻轻一按,却觉得极为柔软。 脑中有什么闪烁而过,是黑影憧憧之中,是个熟悉的人,唤道“大奶奶”,手轻轻一抱,将她从棺木里头拉出来。 他站在花枝底下,道“仆下并非故意偷听”,面色无辜,又带几分腼腆,而她欺他老实,探手过去,狗胆包天地试探他胸肌发达与否。 再后来……场景纷杂慌乱,天上月辉清郎,月夜里头背靠在门扇两旁的两人,他的手自缝隙里头探出来握着她的,再后来……“我先杀二爷,再杀大奶奶……”,是他擒着她,道“对不住了……”,将她狠狠地一把推开,自己却被人打翻在地,狼狈不堪……她步步后退,双眸望着他,瞬间似永别。 有个名字清楚的浮现出来:楚昭。 季淑忽地觉得眼角凉浸浸地,回手一抹,指头上湿湿地。 面前的人若有所觉,眉头动了动,忽然猛地睁开双眸,定定地看向季淑。 他突然醒来,如寒星一般的双眸死死地望着季淑,神色是惊骇悲痛交加。 “小花……”他呆呆地,声音颤抖,“你无事么?” 季淑说道:“嗯。” 楚昭盯着她,说道:“我、我方才竟做了个噩梦。”季淑问道:“是什么?”楚昭说道:“我、我梦见你……” 季淑说道:“梦见我死了?” 楚昭拧眉不语,将季淑拥得紧了些:“小花,你无事,无事就好。” 季淑的脸贴在他脸颊往下,胸口肩窝处,手贴在他结实地胸口,道:“楚昭。” 楚昭答应了声,说道:“何事?” 季淑说道:“你何以如此……怕我死?” 楚昭说道:“我、我不知道?” 季淑说道:“是因为你看上的,一定要到手么?”楚昭说道:“大概罢。”季淑说道:“先前,我是怎么竟以为你是个老实可欺的人呢?你说……你怎么就变作今天的样呢?”楚昭不语,低头便亲她脸颊。 季淑被他亲了两下,也未恼怒,只是叹了声。 静默里头,两人相依相偎,片刻,季淑忽地又想到件儿事,便道:“先前我很痛苦,迷迷糊糊地,好像发生了许多事,有大夫来过?好像还有摇光?我似有听到他说话。” 楚昭说道:“嗯……你先前急病,我叫大夫来看过,放心,没甚么大碍。” 季淑说道:“我记得摇光说什么不舍得……无忧?无忧是什么?” 楚昭说道:“这个……是摇光说了些他自己的家事,你也知道他很是小孩子气,跟你无关地,休在意那些。” 季淑疑惑地看着他,说道:“真的?没骗我?” 楚昭说道:“怎么敢骗你?大奶奶若许聪慧。” 季淑叹了口气,说道:“楚爷你这样儿夸我,我觉得倒像是在骂我。” 楚昭见她精神大好,便笑道:“我是实心实意在说,小花,你是聪慧,只不过你……”季淑问道:“如何?”楚昭说道:“你虽则聪明,却仍是个单纯之人,你并不比别人或者我差,你只是……不会将人想得太坏,是以算计不到最后一步。” 季淑默默说道:“我不明白,你不是还在拐着弯说我笨么?” 楚昭说道:“那也无妨,太聪明了也不好,我宁肯你‘笨’些,最好就如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子一般,那样你或许肯好好地留在我身边儿,任我疼爱……只不过我却又知道,你绝不是那样的。”他忽地苦苦一笑,道,“不过,倘若你真个是那样儿,我或许不会喜欢上你。” 季淑呆怔,默默地出了会儿神,就又说道:“对了,我似乎还记得一件事。” 楚昭问道:“何事?” 季淑说道:“我记得,有人曾对我说,若是恨他的话,就使劲咬他几口。” 楚昭一怔,便轻轻咳嗽了声,道:“你记错了。”季淑说道:“真的么?可是我记得当时我咬得好狠。” 楚昭手臂动了动,这才觉得臂上某处火辣辣地痛。 季淑目光一转,说道:“给我看看。”楚昭道:“什么?好啦,睡罢。”季淑道:“有什么?给我看!”抬手握住楚昭的右手拉住,将袖子往上拉扯过去,却见底下仍隔着一层底衫,血却在那白色的底衫袖子上渗了出来,模糊一团。 季淑将他的袖口解开,把底衫掳上去,垂眸一看,果然见楚昭臂上一处伤口,血肉模糊。 季淑咽了口唾沫,道:“我干的?” 楚昭苦笑不语,道:“你不嫌我的肉糙硌牙,我已经欢喜也来不及。” 季淑看看他的样儿,又望那伤,心下滋味难明,恨的翻过身,爱的横飞舞,痛到不能言,喜却不自知。 楚昭轻轻抚摸她的背,温声说道:“小花,好好地睡罢,我粗皮糙肉,不觉得痛,你那点子气力,就宛如蚂蚁叮了口罢了,乖乖地,来睡了。”竟如哄小孩儿一般,搂着季淑入怀,百般安抚。 季淑靠在他胸前,却摸索着,探手把他那手臂抱了入怀,翻来覆去,憋了半天,只道:“记得明天上点药。” 楚昭闻言,嘴角一挑,眼中亦带笑,轻声道:“仆下遵命。” 朗朗夏夜,清风吹拂,自窗口丝丝送入,桌上红烛摇动,光影昏沉,罗帐随风轻动,有谁心满意足,纵无法得偿所欲亦无悔,有谁千丝百结,却放低所有只为此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蔷薇:楼台倒影入池塘 第二日,季淑觉得精神大好起来,得空便问楚昭昨儿自己如何了。楚昭只说她吃坏了东西,一时腹痛而已,季淑就也未再追问。 楚昭便叫人熬了些药并补品之物,频频使人流水般地送上,季淑只觉得自己宛如被大灰狼圈住的绵羊,大概不够肥胖,要吃得肥胖些,才够塞人家的牙缝儿。 午后,苓雪同康华,良惜来探季淑,季淑正卧床苦闷,三人闲散说了会儿话,才算解了闷,苓雪道:“姐姐无事就大好了,我们昨儿本也来过,王爷怕我们扰了姐姐歇息,就打发我们回去了,我们只到今日才敢来。” 季淑说道:“是么?我竟不知,真是辛苦妹妹们了。” 康华道:“听闻姐姐感染风寒?看样子事大好了,宫内的太医就是强些,只是昨日听闻王爷传太医,倒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呢,幸好姐姐无事。” 季淑笑道:“原来还有太医来过,我糊里糊涂地,都不知道。” 良惜笑道:“姐姐福大命大,自不用愁的,当然会无事了。” 几个正说话间,外头有人说道:“果小姐来了。” 四个人一起停口,都没想到塔琳果儿竟会在这个时候来到。 片刻间,果然见塔琳果儿进来,一身利落打扮,手里头还握着簇成几圈的鞭子,不时地敲打另一只手心,看这幅模样,好似刚跑马或者练武回来。 塔琳果儿见三人在场,皱着眉看了一圈儿,说道:“竟然都在!” 苓雪说道:“咳,花姐姐病了,我们就来看看她。” 塔琳果儿哼道:“你们倒是殷勤,连我病了都没来得这般齐整的!……她病了?我看她明明好好地,怎么又会病了,妖妖娇娇地这么多事,是不是装的!” 良惜道:“病哪里有好装的?好端端地,不是要自讨苦吃么?” 塔琳果儿道:“你们懂什么?这才是她的高明之处,如果不装病,怎么会叫阿狼哥哥请太医来看,又怎么会叫他在这里守了一晚上呢?” 季淑一笑,并不动怒,漫不经心地说道:“原来装病有这么些好处,那果小姐不如也装上一装,你阿狼哥哥如此疼你,别说太医,就算神医也能请到,守一晚上算什么,或许日日夜夜都陪着你也未可知。” 塔琳果儿说道:“花栀子,你这是在跟我挑衅啰?” 季淑说道:“哪里敢,我不过是在就事论事,怎么,难道果小姐觉得我所说的有错?你阿狼哥哥不会请神医,也不会陪你日日夜夜?他不是很疼你的嘛,做这些应该不在话下。” 塔琳果儿气道:“你……你别得意!你别仗着你一时迷惑了阿狼哥哥的心,就能欺负我了,你毕竟是个没名没分来历不明的女人!算什么?我是阿狼哥哥的义妹!就凭你……” 季淑说道:“我完全不够看,我知道,我也承认,怎么,满意了吗?——不过你对我说这些没有用啊,你阿狼哥哥要对我好,我有什么法子?你有本事就去跟他说,让他别亲近我只亲近你,如何?” 塔琳果儿脸色铁青,说道:“你说什么?” 季淑说道:“我跟果小姐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巴巴地过来讨嫌?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去找你阿狼哥哥,上回你不是无功而返么,只不过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多说几次多求他几回,他看在你这个义妹可怜又可爱的份儿上,或许真的幡然悔悟,就不要我了,到时候你不就开心了?” 旁边苓雪跟康华三人听了,各自面露惊诧之色。 苓雪见塔琳果儿浑身发抖,便劝慰道:“花姐姐病体未愈,果小姐不如改日再来罢……对了,听闻明王今儿来府上了,果小姐怎地没过去么?”季淑听到“明王”两字,心头一动。 塔琳果儿说道:“阿狼哥哥在忙,怎么会叫我过去?倒是这个人,她实在是嚣张,你们同她这么好,也要留神!阿狼哥哥被她迷惑住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的!” 康华同良惜对视一眼,便说道:“其实王爷为人我们都知道,王爷哪里是那种会轻易被人所迷的?何况花姐姐对我们也极好的,王爷喜爱她的性子也不一定。” 良惜也小声说道:“就是啊,不要说的恁么难听么……” 塔琳果儿脸色更加不好,怒道:“你们说什么?先前她没来之前,你们还好端端地,怎么这一回竟也大了胆子,还敢说我?”她说着,便将手里的长鞭向前一点,说道:“你们看她得势,又欺负我年纪小?告诉你们,我塔琳果儿不是能任人欺负的!”挨个将苓雪三人点了一遍,又道,“我是阿狼哥哥的义妹,怎么说也算是这王府里的主子,你们算什么,不过是一群讨嫌的姬人罢了!竟敢顶撞起我来了!找死!还有你——见我来了,还大模大样地躺在床上,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你真的就爬到我的头上来了!” 塔琳果儿说罢,鞭子在空中一挥,发出一声响亮,向着季淑的床上挥来。 苓雪大惊,叫道:“果小姐切勿动手!”良惜也尖叫一声,身子一缩躲在了康华身后,康华见状,却向着季淑的床上飞身一扑,道:“姐姐小心!” 季淑没想到塔琳果儿居然能即刻发难,且动了手,本来她身上只盖着薄薄的一层,若是这一鞭子狠,自然会伤得不轻,正想咬牙吃了这一鞭子,却被康华扑过来一抱压住。 季淑一惊,唤道:“康华!”却听得很清脆地“啪”声响过,康华大叫一声,脸上露出痛楚之色。接着身边儿的良惜跟苓雪双双大叫。 此刻在外头站着伺候的丫鬟们听到声响也进来,塔琳果儿见打错了人,便喝道:“不相干的人滚开!”良惜似将晕过去,便去拉康华,苓雪却冲过来拦着塔琳果儿,其他的丫鬟有的去拉塔琳果儿,有的冲到季淑床边,还有人见势不妙,就冲去找楚昭。 季淑挣扎着欲起身,不料康华抱得她甚紧,季淑连唤两声,旁边良惜并丫鬟们用力,总算才将康华拉开,康华额头已经见汗,一张脸煞白。 季淑道:“快看看伤到未曾伤得如何!”良惜抱着康华,叫道:“姐姐,姐姐!”转头看她背上,却见康华的背上衣裳裂开,底下渗出了淡淡的血迹来。良惜大叫一声,双脚发软便晕了过去,丫鬟们急急地又去扶住她,又把康华扶起来。 季淑此刻已经下了地,急忙叫道:“快去叫大夫来,快快!”这里头忙得不可开交,那边塔琳果儿将几个围着自己的丫鬟甩脱,兀自气恼叫道:“你们一个个都反了,为了她命不要了!究竟她有什么好?我今天就打死她,一了百了就是了!” 苓雪见状,便不顾一切冲过来张开手臂拦住,叫道:“果小姐,不能冲动行事,王爷会不喜的!” 塔琳果儿说道:“阿狼哥哥被这女人迷了!看我打死她,他也就好了!滚开!”手握鞭子,将苓雪一推。 苓雪往后踉跄几步,季淑起身,将苓雪扶住,挺身而出,指着塔琳果儿说道:“你给我住手!” 塔琳果儿本盛气凌人,见状一愣,说道:“你敢这么对我说……”话没有说完,季淑就截断了她,道:“我敢,我怎么不敢?许你发疯不许我说话?” 塔琳果儿说道:“你找死,我……”手上鞭子一挥,将要动手,季淑又道:“你想打死我?你吓唬谁?你尽管放马过来,老娘若是皱一皱眉头就把我那花字倒着写!” 塔琳果儿被她凶悍之气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季淑咬牙说道:“你看看你,小小年纪,本该天真烂漫,却偏偏镇日一副拈酸吃醋的嘴脸,一口一个阿狼哥哥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可你要清楚,他是你的义兄却不是亲哥哥!” 塔琳果儿尖声叫道:“你说什么!”季淑狠狠盯着她双眼,说道:“先前你说他心里头只你姐姐一个,但你姐姐死了,你这副德性却是怎么样?你姐姐死了难道他就是你的了?还不许他碰其他女人?你有能耐那么你就管好了他!你管不住,却怪别人,欺软怕硬,专拣软柿子捏!算什么东西?如今更是动上手了,你打啊,我们反正都是不会武功手无寸铁的!对男人蔫头耷脑地,对我们这些女人倒是盛气凌人起来了,原来你的女英雄姐姐没教导过你别欺软怕硬?要我是她,看自己的亲生妹子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定然会死不瞑目死了也要气得活过来!” 塔琳果儿呆呆地听到此刻,手上发抖,鞭子指着季淑,说道:“你……你、我要你死!”厉声叫了起来,鞭子一挥向季淑打去。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外头有人一闪进来,将塔琳果儿挥出的鞭子及时握住,用力一拉。 塔琳果儿只觉得虎口发麻,顿时松手,那人将鞭子夺过来,轻轻一抖,那鞭子顿时无声地断成几截落在地上!那人将鞭稍儿往地上一扔,喝道:“你做得太过了!”顺势一巴掌挥过去,只听得“啪”地一声,塔琳果儿身子一歪,向旁边倒了出去。 屋内的丫鬟跟几个侍妾都惊呆了,塔琳果儿身子撞在墙上,捂着脸回过头来,望着来人,叫道:“阿狼哥哥!” 来人自然正是楚昭,楚昭望着塔琳果儿,说道:“我先前是太纵容你了,你即刻给我出去。” 塔琳果儿双眸含泪,尖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了这么一个无耻的女人这样对我,你有没有听到她刚才说我跟我姐姐的坏话,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我姐姐!” 楚昭沉声说道:“我的确是对不住你姐姐,因为我先前实在是太少管教你了,养成你如今这个模样,的确是对不住她!我早该替你姐姐教训你!” 塔琳果儿怔了怔,道:“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还动手打我!”楚昭说道:“总之你给我听好,日后若是再给我发现你对她不敬,我决不轻饶,你若是再敢动她一根手指,我也不打你,我就把你送回边漠!” 塔琳果儿听到这里,面色如鬼,睖睁地望着楚昭,片刻之后,后退几步,说道:“好,好啊,你送我回去,你这就送我回去好了!”捂着脸,一转身,哭着跑开。 楚昭见人走了,这才回头望着季淑,道:“无事么?”季淑垂眸,轻叹一声,道:“康华妹妹为了护我受了伤,你叫人让大夫来看看。”楚昭向着康华处看了一眼,道:“好。”手握着季淑肩头,说道:“你别理会她……别动真气,行吗?”季淑默默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楚昭说道:“我外头有事,等会儿再回来……”季淑皱眉道:“你不看看康华?”楚昭皱眉说道:“果儿的鞭法一般,是皮肉苦罢了。”季淑重默默地,说道:“那好,记得叫大夫。”楚昭答应,果然就放开季淑,转身出外。 季淑本以为楚昭是要去处理塔琳果儿的善后问题,便也不以为意,只是回到康华身边,见她背上的血渗得越多,不由很是唏嘘,此刻良惜苏醒过来,见康华如此,便落泪,哭道:“姐姐,姐姐你如何了?”哀哀地很是可怜,季淑索性叫人把康华扶到自己床上去。 且不说季淑同良惜苓雪照料康华,楚昭快步出外,疾走几步,正好出了季淑这院子,迎面见一人遥遥而来,他就急忙迎上去,微笑说道:“大哥,让你等急了。” 那人见他来了,便停了步子,说道:“没什么,本是想去看看发生何事的,你这么快回来了,想必无事?”他声音极为温柔和蔼,脸上却偏戴着个古怪的面具,遮住了大部分,只露出红唇嫣然,此刻微微上挑,却似是个浅笑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锦带:鹄袍换绿契初心 季淑随王太监入了宫,那太监似是个话唠,自季淑下轿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无非是说自己从未见皇后召见个没有诰命,又不是大家小姐的女人进宫来,算是开了恩、对昭王殿下另眼相看之故云云……季淑也不言语,随他说去,只是偶尔应答两句。 王太监见季淑少言寡语,就又问道:“你是哪里人士?怎么我听说是东明那边儿的?”季淑道:“回公公,是东明的。”王太监道:“你这沉稳的性子倒是好,不轻狂,咱家喜欢,只是……你这么就被昭王殿下带回来,可是有些不妥当呢。”季淑微微笑笑,说道:“请教公公?” 王太监略觉自得,道:“不是咱家多话,你也别嫌聒噪,昭王殿下再怎么……咳,那个、他也是个王爷之尊,若说要纳个侍妾什么的,自然是没什么紧要,倒也使得,可若是要立王妃,那可是大大地使不得啊……自然要挑个王侯将相、好人家的女儿,你可别仗着昭王现在喜欢你,就想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有时候飞得越高,留神掌不住了,就摔得越重甚至会摔死的。” 季淑忍不住笑,便说道:“公公说的对,不瞒公公,我也是这么想的。” 王太监本以为她或许会面露羞惭之色,亦或者会愤然反唇相讥,却没想到季淑竟会“从善如流”,他略一想,问道:“那么你是怎么打算的,就真个儿甘心只当个侍妾?” 季淑说道:“这功夫王爷待我还算好,他也不肯放我,因此我也只是一日复一日的过活,将来他的心意淡了,或许肯放我离开了,我自然回我来的那处去,莫非还要死赖在这里,争什么妾室,妃子不成?那实在是太累了,公公觉得呢?” 王太监瞠目结舌,好似堵了个馒头在嗓子眼里,瞪着季淑半晌,才说道:“你这……小娘子,倒是想得通透,不错……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好,好的时候,自然天崩地裂,也情热如火,不好的时候,则干干脆脆地一到两散,倒也痛快,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如此干脆又想得开的人。” 季淑笑道:“不然如何呢,只是……公公对这些看得也极为通透啊。” 王太监笑道:“咱家虽然是个阉人,体会不到那些,可是眼里来来往往地也看了不少,这人情世故上,体会的不是一点半点的,自也不差。” 季淑说道:“小女子甘拜下风,很是佩服。”王太监见她面露笑意,并无揶揄之意,他心中快活,道:“咱家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却没见过你这样儿的,唉,看到你,就又想到那一位,可怜的……”忽地自觉失言,就咳嗽了声,道,“好罢,咱家就再多说一句话,替你提个醒儿……” 季淑不知道他忽然发什么感慨,“那一位”又是谁,情知就算问他也不会说,何况多问多错,就只说道:“请公公赐教。” 王太监见小太监们跟在身后,就略凑近了,低声说道:“你这番进宫,应该无事的,你只要应对好了皇后娘娘,自是最好……昭王殿下同明王殿下向来亲厚,皇后娘娘自也会对你不错的,只是皇贵妃那边儿……你可要留神些,她不见你就罢了,若是要见你……”说到这里,就使了个眼色,道:“你可要打起十万分的精气神儿应付那尊神!” 季淑垂头略行了个礼,道:“承蒙公公指点,多谢。” 王太监领着季淑进了皇后寝宫,见廊下站着许多的太监宫女,垂手等候吩咐,入了大殿一路向内,隐隐地听到里头传来说笑声,隔着帘幕,王太监冲季淑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在此等候。 王太监自进内通报,片刻出来,说道:“来来,跟我去见娘娘,记得要守规矩,万万不要抬头乱看,娘娘叫你抬头再抬头。”季淑答应了,便跟着他入内。 一路小步到了里头,里面的说话声也停了,也没有人教导季淑具体如何。季淑就按照苓雪她们素日的举动行了个礼,口里说道:“拜见皇后娘娘。” 季淑做完了这个,目光一动,见旁边站着的王太监双眉蹙起,一脸“大事不妙”,而上头有人说道:“她大概是因为不是北疆的人,故而不会我们这里的礼节,竟不知怎么给娘娘行礼,娘娘勿怪。” 上头皇后娘娘说道:“我看她行的是咱们这里的礼,却有些半生不熟的,想必是跟别人学的?——你跟谁学的?” 季淑道:“是王府里头的苓雪等几位妹妹。” 皇后娘娘笑道:“我说呢。” 皇后说罢,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道:“这苓雪也不懂事了,怎么教也不教全套,见了娘娘什么礼数也不教明白么?” 先前那个开脱的声音轻声道:“怕是她们不知道娘娘会召见,故而才未曾教。” 季淑屈着膝,几乎有些坚持不住。听了这几个声音,垂着头眼睛瞟来瞟去,到底不好直接抬头看,就把这几人分成abc三人,a貌似向着自己,暂时是好人,b是皇后,现在中立,而c,正在找茬,第一印象便是个坏的。 季淑心中暗暗思忖,上头皇后娘娘道:“好了,毕竟是东明的人,不懂也是有的,不必计较这个,好了,你起来罢,你叫什么?” 季淑松了口气,便缓缓起身,说道:“回娘娘,我叫花栀子。” 皇后娘娘道:“花栀子,好古怪的名字……听闻你生的国色天香,故而把昭王殿下也迷住了,你抬起头来给我看看,到底是生得什么模样。” 季淑心道:“这是开始挑白菜了。”无法,人在屋檐下,只好慢慢地抬起头来。却也因为这一抬头,将上面abc三人看得明白了。 当中坐着的一个,打扮的简直只能用一个“富丽堂皇”来形容,生的端庄雍容,眉眼秀美,大概是素日颐指气使惯了,隐隐地透着高贵,必然是皇后娘娘。 而在她左手边坐着的,是个华服的美人,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生得极美,比皇后要美上数倍,望着季淑之时,眼中透出几分惊诧并不屑之色来,自然是先头给季淑没留下好印象的c。 而在皇后的右手上,却坐着个看似瘦削,面容清秀的女子,深眸高鼻,双眸恬静,虽看着有些沉默寡言的,但面上却是一派温柔之色,此人自然是季淑心里的a,季淑一看她的模样,就觉得自己的第一印象大概是没骗人,这人应该是个好的,只不过……她又不认识自己,为何要替自己说话? 季淑抬起头来,皇后娘娘细细看了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赞道:“我心想为何老三放着院子里苓雪几个不去宠爱,却自外头找了个回来,原本我心里头还有些生气呢,如今一看,倒果然是老三的眼光更胜一筹。” a说道:“娘娘开恩,不怪他擅自行事,就是他的造化了。” 皇后笑道:“老三没把苓雪跟云吉几个放在眼里,我还暗暗着急呢,他能自己找个回来,我想开了,却替他高兴……还有,庆鸾前日来,还大大地夸奖了一番他这个三弟,说三弟能干又忠心,我也知道,那孩子是怕我因此动怒,怕我会处置老三……哈,看到他们兄弟情深,我纵然是有点儿小气,也自烟消云散了,妹妹,你该替你的儿子高兴才是。” 季淑听到这里,身子一震,就看向那面容清瘦的女子,心中想道:“这是楚昭的娘?” 果然,皇后说罢,旁边的c说道:“娴妃自然是高兴了,三王爷跟大王爷走得这么近,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连我都看得眼热,我们家永琰虽然是太子,可身边也没个得力相助的,却真真是个‘孤家寡人’的命了!”话虽如此,却眉尖都是傲然的。 季淑又是一惊,想道:“原来这对我不好的……居然是皇贵妃……怪不得,是因为楚昭跟皇后的儿子明王好,不跟太子好,所以她不高兴。” 皇后笑道:“行了行了,孤家寡人不好么?如果你觉得不好,可以让他别当啊,无官一身轻是不是?”皇贵妃一怔,刚要说话,皇后又笑了两声,话语转得柔和,说道:“妹妹,不是我说你,你心里头高兴吧,嘴上就别说得那么凄惶,你试想想,永琰他贵为太子,庆鸾同老三两个自然不能就不能如寻常兄弟相处一样的对他,免得哪里做的不好、冒犯了太子那岂不是反而弄巧成拙了……因此才显得大家有些疏远,若是永琰要用人,庆鸾跟老三老四也都会冲上去相助的,毕竟都是兄弟,你说对么?” 皇贵妃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微微一笑,不露行迹地说道:“姐姐你说得对极了,我一时说错了话,就又让你训了一顿。” 皇后道:“哪里是训,我也是为了妹妹好,永琰毕竟是太子,你这个当娘的,也要多为他想想,多留心些言行,在我们这里私下说说倒没什么,若是有什么言差语错传到外头去,那可就不好了。” 皇贵妃有些撑不住,面色微微有些悻悻地,等皇后说完,就笑着道:“多谢姐姐点拨,以后我定然会时时留心,让永琰这太子当得顺顺利利地,不出什么波折。” 皇后一笑,又说道:“对了……我们就别再这里闲话这些,倒是冷落了人了。”皇后说着,就望着季淑,道:“嗯……你虽然并无诰命在身,但这儿并无别人,咱们就自在些,你去跟娴妃妹妹坐在一块儿罢。” 季淑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果然走到娴妃身边,娴妃见她过来,便探出手来将季淑的手握住了。 季淑只觉得她对待自己很是亲切,只不过一双手却极为冰冷,心中微震,面上却笑着向娴妃点了点头。 皇贵妃又坐了会儿,便借故告辞离去。皇后就又问了季淑好些话,譬如家在何处,年龄几何,季淑只是胡说了一阵。本以为皇后会问起康华之时,没想到自始至终竟都未曾问起。 片刻后,皇后便说乏了,娴妃起身告退,又求皇上恩准她带季淑回宫,皇后也允了。 娴妃握着季淑的手,同她一并出了皇后寝宫。站在宫门口,转头看了季淑一眼,季淑见她双眸望着自己,带着惊奇跟期盼之色,此刻在明亮的光下看来,她的眸子竟隐隐地有些透明的蓝色。 季淑疑心是自己错觉,正要再看,娴妃却对她一笑,说道:“来,我带你到我宫里去。”不由分说地拉着季淑的手往前走。 季淑只好跟着娴妃走,一路到了娴妃宫中,季淑放眼看去,却见这宫殿布置的很是朴素无华,皇后所住的地方本也不算华贵,可比之此处,却显然是天上人间了。 娴妃却只拉着季淑入内,宫人们迎了,就去备茶,娴妃拉着季淑到了宫殿里头,进了重帘内侧,于矮榻上落座,宫人们捧了茶上来,娴妃道:“喝口茶罢。” 季淑说道:“多谢娴妃娘娘。”低头看着面前那盏茶,茶杯是朴拙的瓷杯,季淑捧起来,略尝了口,只觉得入口极苦。 娴妃微微一笑,却只打量着季淑。季淑被她看得不自在,就把茶放下,说道:“我听说,王爷也在宫内?”娴妃说道:“你说阿狼?不不、是昭儿么?他好似在前头陪着皇上。” 季淑说道:“不知为何皇后娘娘叫我进来?”娴妃说道:“我也不知,忽然就下了令,我听说了,才忙不迭地过去了。”季淑说道:“谢谢娴妃娘娘。”娴妃摇头,说道:“谢个什么呢?”季淑道:“多谢娴妃娘娘在皇后跟前替我说话。”娴妃笑道:“傻孩子,你是昭儿的人,我不替你说话,却替谁说?” 两人所坐的矮榻靠近窗边,光线明亮,两人又靠得极近,瞬间季淑看得明白,原来娴妃的眼睛当真有一些蓝。她本来极为瘦削,要说美也是有限,但当望着她的双眸之时,却只觉得有种异乎寻常的美,季淑怔怔地看着,不由地有些出神,娴妃察觉了,便伸手摸摸脸颊,将眼睛垂下,略有些不自在。 季淑怔怔看着,急忙说道:“对不住,我一时……”娴妃垂着头笑了笑,说道:“其实不要紧的,昭儿该同你说过了罢?我并非是北疆人,我是边漠部落里的……”说到这里,声音渐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锦带:旋赐银绯与紫金 季淑见娴妃有些不自在的,眼神也躲躲闪闪,心里一动,便说道:“我是东明之人,对这些不大清楚,边漠部落是什么?”娴妃抬眸看了季淑一眼,道:“那个……是、就是外族人。”她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说话时候亦不敢看季淑,仿佛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季淑见状,就不再追问,只说道:“我对这些一概不知,只是听闻王爷先前住在北疆边漠,在王府内,有个小丫头总是叫他阿狼哥哥呢。” 娴妃听她将话题转开,松了口气,便说道:“是啊,你说的那个大概是果儿公主,是飞娅的妹妹。”说到这里,面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季淑说道:“飞娅?定然是她口中说的那个女英雄了。”又问道,“噫,她竟然是个公主?”娴妃面上略露羞涩之色,道:“我们部族里族长的女儿,便称为公主了,飞娅是大公主,果儿是小公主。” 季淑点点头,说道:“好尊贵的身份。” 娴妃面上略微露出惆怅之色,说道:“现在已不算尊贵了,因我们部族已经覆亡了,是以昭儿才会……” 季淑见她欲言又止,就道:“所以王爷才把她接来王府么?” 娴妃见她屡屡问起塔琳果儿,便说道:“是不是果儿公主有什么冒犯之处?她自小性格倔强,又任性……初次来帝京的时候,也惹了不少祸端,总是学不会跟周遭之人相处。” 季淑说道:“也没什么,只是些小事,不过她一直都说王爷心里只有飞娅公主什么的……”娴妃笑了笑,说道:“那些其实都是陈年往事,果儿公主不太懂事……那时候,我们在边漠的日子很是辛苦,就算是飞娅公主有意,她跟昭儿之间也未必能成的。” 季淑问道:“为什么?郎情妾意,怎会不成?”娴妃说道:“飞娅是公主,昭儿是……”说到这里,吞吞吐吐地,也皱了眉,深深将头低了下去。 季淑说道:“要是不便说的话,就不用说的,是我一时多问了。” 娴妃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却不说是因何不是。 如此,娴妃许久不曾做声,到最后便伸出手来,将季淑的手握了,说道:“昭儿先前吃了许多苦头……一直到现在,极不容易,你是他喜欢的人,我见了你,也很是高兴,他总算有个肯放在心上的人了。” 季淑语塞,想问什么,却又怕不留神碰到这娴妃的痛楚,何况才是第一次见,何必就如此不依不饶地追根问底?就只好按下。 娴妃见她不再吱声,也自高兴,就叫人取点心果子来,那宫女去了,半晌只带了两样简单的点心来,放在桌上,偌大盘子,只放了几枚点心,季淑暗自惊诧。 娴妃见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仍笑道:“你多少吃一些……大概是时间仓促了,也没准备些好的给你。” 季淑见桌上的两样点心又少有寡淡,心中疑云重重,想道:“这点心应该是从御膳房拿来的?可是为什么一个妃嫔的待遇竟这么寒酸?难道说……”抬头看着娴妃瘦削的脸容,又想道:“难道她在宫内的日子不好过?” 季淑低头看了两眼,就说道:“我现在不饿,却不想吃这些。对了,娴妃娘娘,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娴妃说道:“凑合着吃些……等晌午时候用了饭,再听皇后娘娘旨意罢。” 到了中午头,皇后那边未有信来,季淑果然就留在娴妃这里,摆饭的时候到了,娴妃就先出去,季淑跟着起身,往外走了两步,见娴妃站在宫殿门口,低低地同个宫女不知说什么。急速停了步子,凝神听了听,却听娴妃道:“你去说一说,我这里有宫外的客人,让他们……多……劳烦些……” 那宫女面有难色,道:“娘娘……您也知道,若是给……知道了,怕是要动怒的……”娴妃迟疑了会儿,手在腕上摸了摸,将那枚银镯子撸下来,略一迟疑,说道:“你拿了这个去给……让他多多包涵……” 那宫女双手接了过去,兀自一脸为难地,却到底去了。 娴妃见状,才也松了口气,拉了拉袖子遮着手腕,转过身来。 季淑见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心头很是不好受,怕娴妃发觉,便皱了眉先返回去,静静地仍坐在榻上等候。 娴妃进来,落了座,就微笑说道:“你是东明之人,不远千里到了这里,还可以么?”季淑说道:“挺好的,没什么水土不服症状。”娴妃笑道:“当初我刚来,可是很不适应的,几天没吃好饭。” 季淑留神看她缩在袖子里的手腕,才觉得那手腕实在纤瘦的太过。 季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做出神状。 娴妃却说道:“昭儿他对你,还好么?”季淑道:“挺好的。”娴妃很高兴般,伸手按了按胸口,微笑说道:“我就放心了。”她这样一笑,才觉得有几分明媚。 季淑只觉得场面尴尬,又很不想吃她这顿饭,只想要离开,绞尽脑汁想了会儿,就道:“娴妃娘娘,我刚来这皇宫,都不熟悉的,你能否带我出去走走?”娴妃说道:“自是可以的。”便起了身,带季淑出了宫殿。 两个走着,娴妃就问道:“你平素喜欢些什么?”季淑道:“我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就喜欢看个花儿草儿什么的。”娴妃说道:“那我带你去御花园转转好么?”季淑说道:“甚好。” 娴妃探手握了季淑的手,领着季淑往前走,季淑看她一举一动,对自己真是极为亲热的,每到一处,便行介绍,一路到了御花园处,便道:“你看看,这里的花草你喜欢么?你最喜欢什么?”问长问短地,很是欢悦。 季淑就慢慢地同她说,走了一会儿,见地上一支花枝不知怎地折在地上,季淑便停了步子,蹲下去扶起来,就在这一瞬间,那花丛的前头有个人影大步经过,见了娴妃在此,略停了步子,道:“娴妃娘娘。” 娴妃急忙道:“大殿下。”那人笑笑,点了点头便也走了。 季淑正扶好了花枝,听到先前那个声音,心里一怔,便站起身来,却见前头有个高挑的背影,青丝如瀑洒落肩头,身后跟着两个随行,而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季淑歪了歪头,心道:“怎么那个声音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娴妃见季淑看那人,就说道:“方才未曾来得及叫你来拜见大殿下,不过他似是有事,匆匆地走了。” 季淑再看,那人已经走的远了,季淑就说道:“啊,他就是明王啊。” 娴妃说道:“是啊,明王是个很好的人。” 季淑笑笑,说道:“我听闻明王也是最近才回京不久的。”娴妃道:“嗯,先前明王在南楚。”季淑说道:“这是为何呢?”娴妃道:“好似先前有什么缘故,具体我也不太清楚的。”季淑说道:“唔。” 两人转了会儿,季淑见那墙边上的蔷薇花开的繁盛,就多站了会儿,娴妃见她喜欢,就说道:“你的名字是栀子,莫非最爱的是栀子花么?”季淑说道:“我喜欢她那甜香,香而不腻,叫人精神一振。”娴妃说道:“我对花儿不甚知道,只记得这院子里好像有一种这样的花儿,花香甜甜地,我也很是喜欢。”说着,就领着季淑,凭记忆去找,找了片刻,果真找到一株栀子,却因为已经是过了花季,上头都没有花儿了。 季淑倒没什么,娴妃却有几分失望,将那株栀子花左看右看看了会儿,探手将花丛拨开,说道:“快看,这里还有一朵。”季淑一惊,急忙俯身去看,果然见在花丛里头有一朵星星白花,盈盈绽放,不由地也惊喜交加,道:“果然是有!” 娴妃很是高兴,探手将那朵雪白的花儿摘下来,说道:“真是好兆头!好孩子,我替你戴在发上罢。”季淑本没这个心情的,但见娴妃已经摘了下来,便说道:“我自己来……”不料娴妃道:“我来我来,你自个不方便。” 季淑见她盛情,就也未曾推辞,便将头略低了低,娴妃喜滋滋地替季淑别再鬓角发间,又看了她一会儿,才叹道:“真是好看。” 娴妃拉着季淑的手,在御花园里徜徉,有宫女来到,说饭菜准备妥当,娴妃便同季淑往回走,回到殿内,却又正好遇到皇后派了王太监来,赐了季淑些东西,一串檀香木的腕珠,两支紫金镶珠钗子,一枚小小的白玉如意,一袭浅银色绣褐黄雀儿的绸裙。 王太监说道:“本是想让花娘子去娘娘宫里一并用膳的,体恤花娘子同娴妃娘娘初次相见,便只等午膳过后再聚,这些东西,当是娘娘给花娘子的见面礼。”说完了场面话,又笑着对季淑说道:“这可是娘娘的一片心意啊。” 娴妃道:“多谢公公专程跑这趟了。”王太监笑哈哈地,道:“娴妃娘娘客套了。”扫了一眼里头布置的饭菜,说道:“好了,咱家不打扰娴妃娘娘同花娘子用膳了,先告退了。” 王太监去后,娴妃甚是高兴,把赐的东西看了一遍,郑重放好了,又拉季淑过来吃饭,季淑见桌子上的菜有四五样,做得倒也过得去,然而跟娴妃交付的那支镯子比起来,却仍不足道,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季淑提了筷子勉强吃了些,娴妃屡屡替她夹菜,劝她多吃些,季淑捱不过,就也劝娴妃多吃些,娴妃很是高兴,季淑夹给她的东西多半都吃了,到最后却不再吃,季淑问道:“娘娘怎么吃这么点儿?”娴妃说道:“我只能吃这些,再也就吃不下了。” 季淑也食之无味,看着这桌子饭菜,想到娴妃的苦心,只有在心中自己叹息而已。 吃完了中饭,娴妃道:“娘娘吃过午膳后要歇息会儿,我们等会儿再去罢。”季淑道:“也好。”娴妃拉着季淑,在矮榻上坐着歇了会儿,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出了宫殿,往皇后宫去,正走到半道,却见前头一堆人浩浩荡荡而来,娴妃道:“是皇贵妃……”脸上颇有几分忐忑畏惧。 片刻那一堆人来到,果然见銮驾上坐着的正是皇贵妃,到了这边,也不下来,眼睛就斜睨下来,道:“妹妹这是去哪啊?” 娴妃道:“回娘娘,奉命去见皇后娘娘。”皇贵妃见她低着头,便一声冷笑,道:“奉命?哪门子的命,恐怕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罢。”娴妃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皇贵妃的眼睛就瞥向季淑这边,道:“听闻皇后赐了你好些东西?”季淑道:“是啊。” 正说完,皇贵妃驾前的一个宫女喝道:“大胆,见了娘娘竟这般没礼数!”季淑哼了声,不说话。 娴妃急忙道:“请娘娘见谅,她是东明的人,不太懂这些……”皇贵妃冷笑,道:“可不是么?皇后都说了不用计较,你慌什么?” 娴妃见她句句带刺,不知如何应答,只诺诺地。 季淑转头看娴妃,却见她额头上竟带了一星汗,有些神思恍惚般。而皇贵妃头顶有罗伞罩着,自是不怕的,又摆出高高在上的姿势……简直如审问犯人。 季淑暗自皱眉,就说道:“方才是我疏忽了,请娘娘见谅,嗯……娘娘若是不见怪,我们要去见皇后娘娘了,就不扰贵妃娘娘凤驾,恭请娘娘先行……”说着,便握了娴妃手腕,拉着她退到一边让路。 娴妃呆呆跟着季淑退了一步,上头皇贵妃的眼睛却瞪大了起来,望着季淑,说道:“本宫没叫你退下,你自己敢走?真真看不出,你一个小小的民女,竟这么大胆子!” 季淑垂头说道:“娘娘息怒,民女也自知自己浅薄无知,举止又粗鲁无礼,生怕冲撞了娘娘故而才很有自知之明地想避开,只是民女口拙,见了娘娘更被娘娘威仪所摄,恐怕口不择言反说错了话,但幸好娘娘您心胸宽广,菩萨心肠,应该不会跟民女一般见识的罢。” 皇贵妃没想她竟如此大胆,明褒暗贬地,一时气的堵住,指着季淑道:“你……你……” 娴妃慌忙上前,道:“娘娘,她什么都不懂,请娘娘……”皇贵妃跟前的宫女上前,将娴妃一推,说道:“谁让你说话了!” 季淑一惊,见娴妃竟被推得踉跄一退,她急忙将娴妃扶住,看着娴妃额头的汗滴落下来,又是满面仓皇之色,刹那间心头一酸火气便冲上。 季淑转头看向那宫女,那宫女趾高气扬,喝道:“看什么看!还……”话还未曾说完,季淑抬手甩过去,道:“狗仗人势!”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那宫女脸上,道,“谁让你动手的!”。 场面顿时之间寒住。 而就在这厢数丈开外,前头廊下来了一人,见状便缓缓地停了步子,道:“噫,那边出了何事?”声音温柔,竟赫然是那个戴着面具的明王殿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锦带:对花应是叹侵寻 季淑听得那声音极为熟悉,可抱着自己之人是明王,北疆的明王,皇后的儿子,楚昭的大哥,她一时几乎反应不过来。 起初见明王向着这边而来之时,季淑心中还想:“他是怎么了?”见他忙忙地来,急匆匆冲下台阶,中途还差点跌了出去,旁边有宫人想扶着他,他却不管不顾地,推开人又直奔而来。 他脸戴面具,自是看不清是何样貌,但他身形挺拔颀长,那满头长长青丝虽动作散开,同衣袖一并飘飘飞舞,姿态却是极美的,急速草草一观,觉得他露出的下巴跟嘴唇也似不难看……很难想象这会是个奇丑之人。 一直到他冲到自己跟前季淑才觉得似是不对,不知所措地抬头对上明王双眸,却见那双眸子隐在面罩之后,却偏耀如星子,似曾相识。 季淑一时觉得自己身处云端,分不清此刻是真实的亦或者虚幻,而就在电光火石间,明王已经探手将她拥住。 季淑屏住呼吸,察觉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季淑皱眉,眨了眨眼,正准备伸手将他推开,一直到明王颤声在她耳畔唤道:“淑儿……淑儿!”像是按捺着什么,又像是那按捺着的什么要一涌而出! 然而对季淑来说,却好似一道雷劈下来,瞬间整个人灵魂出窍。 那似曾相识的声音,似曾相识的眸子,懵懵懂懂地所有,都因这一声铭心刻骨的“淑儿”,在瞬间让所有指向唯一答案。 只是,季淑不能相信。大脑在瞬间一片空白,而她已不能呼吸。 “你……”她茫茫然地张口,“你是……”声音艰涩,不能相信,也不敢说。 而他说道:“淑儿,是我,是……”那个名字,将欲脱口而出,忽地有个人在身后沉声唤道:“大哥!” 明王的声音嘎然而止,季淑身子一震,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她本能地用力一挣,却未曾挣开。 明王身后那人上前来,越过明王身畔,探手握住季淑肩头,沉声说道:“大哥,你认错人了……放开吧。” 明王一呆,楚昭略微用力,季淑闷哼了声,觉得他按着自己的肩膀有些隐隐做疼。 楚昭察觉,急忙放轻力道,双手轻揽着她肩,趁着明王呆怔瞬间,已经轻而易举将季淑抱了过来。 与此同时,皇后上前,关切问道:“庆鸾,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觉得不适?” 明王回头看了皇后一眼,皇后探手,轻轻地搭在明王手上,却顺势一握。 此刻,皇贵妃道:“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明王就抱上昭王的人了?”皇后深深地看了明王一眼,才又轻描淡写地说道:“庆鸾认错了人,也是有的。嗯,想这天下之大,面貌相似的人层出不穷,——老三,你说是么?” 楚昭说道:“娘娘说的极是。” 皇贵妃眼睛望着明王,见他不做声,便又扫了一眼皇后跟楚昭,笑道:“是么?大概是明王殿下戴着面具,一时看错了也是有的,幸好是看错了,若是没看错,这可怎么说?难道说昭王的女人,明王也看上了?兄弟两个……却不大妙。” 楚昭未曾开口,皇后喝道:“你瞎说八道够了没有?”声音冷冷地。 皇贵妃一怔,说道:“哟,姐姐动怒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难道说也不许人说,这般霸道?” 皇后说道:“你好歹是皇贵妃,不是那外头的市井泼妇,蜚语流长,口没遮拦!说话之前先想想清楚,子虚乌有的事,你心里头想想也就罢了,别信口就胡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叫别人听了,却成什么样!” 皇贵妃说道:“有什么不成的,又不是真的,难道就不许我说说?何况我也是一番好意,出言警醒,总比真个做出来要强,姐姐你要对我逞皇后的威风,倒不如就先将这些反贼拿下。” 皇后说道:“什么反贼,何来反贼?”皇贵妃道:“是了,姐姐你迟来一步,不曾见到这女人犯上之举,她伤了我不说,还纠结同党,意图不轨。” 楚昭垂眸看着季淑,季淑却低头看着地上。 楚昭喉头一动,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皇贵妃说罢,皇后不动声色,说道:“花娘子是我请进宫里来的,你说她是反贼,那本宫难道是她的同谋?” 皇贵妃道:“姐姐你这是不讲理了,她打我在先,这里有眼睛的都见到了,还有这人……”她手一指天权,道:“这却不是姐姐你请进宫来的罢?” 皇后说道:“既然你说花娘子打你,我倒要问问,她为何会同你动起手来?你堂堂的皇贵妃,怎么竟自降身份,在此跟人拉拉扯扯?” 皇贵妃道:“姐姐你这是何意,你是在袒护他们?” 皇后冷冷一笑,说道:“本宫统率后宫,自当黑白分明,只不过,若不是有人纵容身边之人行凶,花娘子怎会动手?你既然罔顾自己身份先豁出了颜面去,就别怪别人打你的脸!” 皇贵妃没想到皇后竟说到这份儿上,顿时气滞,说道:“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我同位后宫妃嫔,你更是皇后,就算我的人打了娴妃,也轮不到一个宫外来的野女人对我动手!于情于理,该治她的罪罢,还有这个男人,跟她是一伙的,青天白日闯入后宫,姐姐你竟置之不理?你就是皇后,也不用这样一手遮天罢!” 皇后说道:“你还知道我是皇后,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后?你既然认我是皇后,就该知道:花娘子是我请来的,是我的贵客,你就不该像是方才这般说她,且花娘子是昭王的人,你打的娴妃是昭王生身之母,但凡跟着娴妃的不是个死人,就会替她出头!我倒是激赏她有这份胆色!至于这个男人,宫内也有暗卫,并非什么稀奇之事,何况,若是他不出来,妹妹你会做出什么来?花娘子跟娴妃会安然无恙地到现在?一切因你而起,我还没治你的罪,你倒是不依不饶地质问起我来了!” 皇贵妃说道:“姐姐,你这是在颠倒黑白!” 皇后喝道:“你给我闭嘴!我是皇后你不是!纵然你是皇贵妃,也爬不到我头上来,我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你若是不服,便去皇上跟前说,让皇上替你做主罢!” 皇贵妃气得面色铁青,望着皇后一时说不出话来,正在此刻,却听得有人说道:“噫,好热闹,都在说什么呢?” 周围众人一看,除了皇后跟皇贵妃,均都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皇贵妃回头一看来人,原本气恼的脸色多了一丝委屈,道:“永琰!” 皇后却站着不动,太子将皇贵妃的手扶了扶,悄悄地使了个眼色,才过到皇后身边,行了礼,道:“永琰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面色淡淡地,说道:“永琰,你来的正好,方才你大概也看到了罢,此处的事事非非,本宫做得对否,还是说你也要替你的母妃出头?” 太子笑道:“永琰方才看得清楚,母后处置的极明白的,永琰哪里敢多嘴。”身后皇贵妃叫道:“永琰!” 太子回头看了皇贵妃一眼,重回过头来,对皇后笑道:“母后息怒,母后素来也知道,我母妃性子急,便是这个冲脾气不好,实则没什么的……母后多包涵些,回头我也会多多劝着我母妃的,这一回的事儿,且就这么过去罢。永琰求母后了。” 他这样笑哈哈地说着话,显得十万分真心诚意,皇后本来绷着脸,见他如此,却也缓缓地露出笑摸样来,道:“我就拿你这好脾气没法子……看你这性情,倒真跟你母妃一个天一个地,半点儿也不像……” 永琰笑道:“那母后可是答应永琰了?”皇后道:“行了,别可怜巴巴地,此事本宫也知道,其实不光是谁一个人的错儿,都有错,一帮子霹雳火急脾气凑在一起,到底要出事儿的,本宫也不想这后宫横生波澜,大家都退让一步,就此散了罢。” 永琰微笑着道:“永琰多谢母后!”皇后便点了点头。 永琰回头,便道:“母妃,还是快些回宫歇息罢,这大太阳底下的,留神把脸都晒得粗黑了。”皇贵妃正觉得面上刺痛,闻言一惊,急忙伸手摸摸脸,也顾不上跟皇后赌气了,何况是也不能打自己儿子的脸,便收了心,对皇后道:“既然姐姐不计较,那么妹妹先回宫去了。” 皇后微微一笑,道:“行了,你也别气了,方才我也是一时情急说了几句重话,横竖咱们姐妹之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又养了这样个好儿子,如此的会说话,又出息,你就该万事知足了,回去罢。” 皇贵妃道:“姐姐说的是,的确,有了永琰,妹妹真该万事都足了。”说着,便扫了一眼皇后身边儿的明王一眼,面上透出几分傲然之意。 皇后看得明白,只道:“永琰的确是个好孩子,知道替她娘打掩护,那妹妹你也要领这份情,别总是给他招惹事儿出来才好,不然的话,也白白地糟蹋了这孩子……的一片心意。” 皇贵妃脸色微变,永琰见状,便笑道:“好了好了,母后母妃都是为我着想,母妃你快些回去罢,再站下去,多少的羊奶也补不回来这份儿白净了。”皇贵妃闻言,便果真二话不说走了。 皇贵妃去后,永琰才道:“母后您消消气,也回去罢。”皇后道:“我不像是你母妃那么爱美,晒得黑些无关紧要的。”永琰笑道:“虽然无关紧要,儿子们却会心疼。” 皇后笑道:“好了,你不用费心哄我,我这心里没什么的,嗯……倒是你懂得心疼本宫,我自己的儿子却……”说着,就皱眉,转头去看明王。 永琰顺着目光看去,却见明王站在皇后身边,自方才被拉开开始就一直呆呆怔怔地不动。永琰便说道:“大哥其实也更……” 一句话还未曾说完,就听到旁边有人道:“母后,若是无他事,我先带她回去了。”原来正是楚昭。 太子永琰跟皇后一起看向楚昭,却见楚昭握着季淑的手,面沉似水站着。先前皇后压下了皇贵妃之时,王太监急急地挥手示意,那些宫廷侍卫们便风流云散,而天权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不见。 皇后见楚昭开口,就说道:“不必如此着急,嗯……你看你母妃也有些站不住,不如先陪她回宫去歇息一番罢。” 楚昭垂头,道:“儿臣遵命。” 皇后就又对太子永琰道:“你也回去看看你母妃罢,多劝慰她几句。” 太子说道:“还是母后想得周到,永琰就知道母后是刀子嘴豆腐心。”皇后便又轻轻一笑。 太子辞别皇后,就道:“时风,我们走罢。”身边那儒雅学士原本站着静静地看,此即温文一笑,也翩翩地向皇后行了一礼,两人转身,一前一后便要离开。 而这边,宫女们搀扶着娴妃,楚昭便拉着季淑也正要走,忽地听到明王叫道:“等一下!”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住了脚,太子跟身边的那人对视一眼,便停了步子回过头来,却见明王伸手探向面上,眼睛却望着楚昭跟季淑的方向,涩涩地说道:“你、你要记住。”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旁边的皇后却心惊肉跳,望着明王的动作,唤道:“庆鸾!”伸手想握住他的手,却见明王捏着自己面上的面具,用力向上一掀。 那怪异的面具被掀起来,旁边的青丝也跟着微微荡起,露出下面容颜,就好像春日正好,下了一场烂漫花雨,凝聚了一庭的春光,然而春光再好,却哪里比得上他的容貌好?唇如樱花绽,眉若远山黛,双眸是一泓盈盈秋水,能将人的魂魄引入其中,迷途而心甘情愿,宁肯沉醉此间,流连忘返。 众人屏息,连风吹过发端的簌簌声音都似听得一清二楚,太子永琰望着面前之人,喃喃地道:“原来他……他生得这样……”惊叹,窒息。丑八怪?见不得人?果然流言就是流言,离题万里,南辕北辙,荒谬绝伦! 太子身畔那人也自怔怔地,原本温和无波的双眸竟在刹那失了神。 而在楚昭身畔的季淑也正看着那人的脸,不错,极美,或者绝美,倾国之色亦不过如此,故而在初次见他的时候,她也几乎被摄了魂魄。 是,这并非是她花季淑同北疆明王的初次相见!——原来命运或是如此,你以为他行到水穷,前途无路,却复又坐看云起,柳暗花明。——你以为他是北疆的明王,曾流落南楚的皇子,戴着面具的丑怪之人,却未曾想到,他竟是旧时相识,是东明那个令人倾倒的戏子,是她曾绝情撇弃,又狠心骂醒的,——祈凤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玫瑰:最似蔷薇好并栽 楚昭握着季淑的手跟在娴妃身后,直到进了娴妃的寝宫,季淑才将楚昭的手一甩,道:“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 前头的娴妃回过头来,楚昭不看娴妃,只目光淡淡扫过那些宫女,道:“你们陪娴妃娘娘入内歇息!” 娴妃垂头,一声不吭,宫女们急忙垂手行礼,陪着娴妃离开。 周遭一时无人,季淑望着楚昭,等他回答,楚昭垂眸,说道:“小花,此事确是我故意瞒着不想你知道。” 季淑气道:“到底为什么?你跟他一起瞒着我?先前在东明时候做的那样……都是在演戏?”想到这里,只觉得浑身发冷。 楚昭说道:“不是,是我一个人瞒着你,他不知情,他也不知你来到北疆。” 季淑盯着他,说道:“他不知情?我不明白,你是皇子甘为人下任人驱驰倒也罢了,他呢?堂堂皇子为什么竟会沦为戏子……难道、难道你们都是为了那劳什子鸳鸯匙,竟肯做到那个份上!” 楚昭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小花!你听我说,并非如此。” 季淑咬了咬唇,她在气头上,恨不得将这两个骗子捆起来抽死,可是心里头却隐隐地也觉得不能,如果祈凤卿真的是有心骗她,那么他真是堪称超级影帝级别的演技,而她若是因此被骗,却应是虽败犹荣,于是就咬牙收了声,只听楚昭解释。 楚昭说道:“我的确是为了鸳鸯匙离开帝京,可是我暗中却受了皇后的嘱托,要找一个人,那人便是他。” 季淑道:“他?”楚昭说道:“正是,当初皇后跟父皇感情甚笃,只是……你不知道,当初皇后刚生了皇子,便被人掠走,皇后因此性情大变,不再理会父皇……从此也再无亲生的皇子,后来我回来后,你也知道我不爱在此,就只想离开……” 楚昭叹了口气,季淑见他欲言又止,便道:“你不爱说不用勉强!” 楚昭看她气得剑拔弩张之态,便一笑,将她拖过来拥住,季淑就推他胳膊,道:“混账,放手!”却哪里推得动,只是咬牙切齿。 楚昭低头,在她耳畔说道:“其实你也看到了,我……我母妃她在宫内过得如何,可你不知,当时我回帝京之时,她过得比此时更为坏上百倍,与其说是宫妃,不如说是宫奴。”说到这时,起初一丝苦涩之意便化作冰冷。 季淑心头一震,便只听,心道:“娴妃说起她的出身,多有隐瞒,难道是因她出身不好才被欺负?”楚昭说道:“可她毕竟是妃子,她自己也愿意留在此处,我无法,且这后宫是女人之处,我再怎么……也不能逾矩。我便去见皇后,想让她护着……嗯,皇后便旧事重提,说起她亲生的皇子,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秘密派人找寻,却始终没有下落,皇后便提出这个。” 季淑道:“难道就是……”想到方才在外面所见那人,一时之间,如梦如幻,竟不能说。 楚昭说道:“嗯,其实找寻皇子此事,皇后起初是刻意刁难我的……她自己找了恁多年都未果,我又如何能找到?我起初也不知他在东明,只是遍处寻找,只靠皇后粗略描述加上自己暗查,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事实如何只天知道。我只按照年纪及皇后所讲的样貌跟自己所查的去寻,前前后后也找了三四个,结果秘密送回帝京,皇后认过,却都不是,直到那天……我无意中发现了凤卿。” 季淑问道:“皇子丢了那么多年,丢得时候又是个婴儿,要找到的确谈何容易,何异于大海捞针,你又怎能认得他是?” 楚昭声音有些艰涩,说道:“皇后娘娘见我找了数人都不是,也绝了愿望,本不想我再找了,我本来也已经放弃了,是皇后身边的李嬷嬷曾偷偷地叫人给我密信,说自皇子出生时候,皇后就用她们贺兰家的家徽在皇子的隐秘之处留下印记,这是她亲眼所见,可至于家徽是什么样的,又是留在何处,却不知道。” 季淑说道:“难道你就发现了凤卿身上的印记?”她的面上一片茫然,根本是什么也不知,先前花季淑虽同凤卿有过极亲密的关系,但那只是在花季淑的头脑中,而且,自从在上官家上官青死了之后,季淑再也不曾想到过先前之事,她似乎能察觉,花季淑似乎从那时候开始便真正地消失了。 楚昭见她不知,心里一动,却不问出来,只说道:“嗯。” 季淑问道:“那你是怎么看到的?嗯……什么时候才知道他是皇子的?” 季淑问着,心中就想道:“虽然先前的事我不知道,可我记得楚昭跟祈凤卿认识不久,起初我还不知道究竟为何,还疑心他是玻璃,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楚昭刚知道祈凤卿身份,故而才对他那么好,百般维护……嗯,原来这才合情合理。” 楚昭见季淑问,就稍微犹豫着,季淑此刻已经对他颇有些了解,因此楚昭只是略微踌躇了下,季淑立刻就冷冷地说道:“你若是还想编造什么来哄骗我,那就趁早不用费心了。” 楚昭见她发觉,便一笑,就又说道:“我只是怕你不快而已,实话说,我发现他的身份,其实是在他同你约定了私奔那日。” 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怪不得他开始的时候犹豫不说。 季淑说道:“那天?你……你发现了什么?”心中隐隐地觉得有些异样。 楚昭说道:“先前我同你说,皇后身边的嬷嬷跟我讲了那印记之事,那天我听说上官直跟人起了争执,我就过去看了看,”他的脸上略露出几分赧颜,道:“当初我虽认得他,可却不放在心上,去也只是看热闹居多,本正袖手旁观的,结果正好大哥被上官直厮打……我无意之中看到在他的手肘弯处,有个古怪的痕迹,我一惊之下,假做劝架上去,凑近了看了一番,又想到诸多事情,便抱着一线希望,密信询问那嬷嬷,结果……” 季淑哼了声,不去计较昔日,只道:“什么印记,万一不过是凑巧呢?”楚昭道:“我也是担忧如此,但贺兰家的血脉尊贵,且又有些古怪,譬如贺兰家的女子生来端庄,说美却美不到哪里去,然而男子则绝美无匹,这是我疑心的其一,第二,那家徽印记,却也是天底下独一无二,除了皇后亲手加予之外,无人知道是何样子,因此我只问皇后。另外还有一宗可证的,就是贺兰家的血……具体如何,是皇后跟父皇才知道的。先前我只觉得是七八分是了,但如今既然皇后跟皇上他们已经认了,那就绝对没有错儿了。” 季淑听到这里,又想到一件事,便问道:“那么祈凤卿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皇子的?” 楚昭说道:“我先前因无法确定,也不敢跟他透露,到最后他在宫里头出了事,我便想让他早些离开东明回到北疆,才跟他说,不料他竟不愿……他病得那样,又心灰意懒,我也以为他不成了,本想就算叫人绑着他也要把人带回来,没想到……你去探过了他一次后,他竟自己答应了要回北疆。” 季淑呆呆地想了会儿,说道:“原来在那时候他才知道,……他怎么又答应了你?” 正喃喃地,楚昭咳嗽了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别人说什么都没用,我强带他回来的心思都有了,你骂了那几句,虽然狠却真个有用,我、我也……” 季淑反应过来,有些脸红,就说道:“你也什么?对了,你……你为何没有跟他同路?” 楚昭将她抱得紧了些,说道:“我原先是想带他回来就成了的,然而我……心里放不下一个人。” 季淑便哼了声,说道:“少来这套,你要是一万个人也放不下,你要带一万个人回来?” 楚昭笑道:“这天底下也难再有另外一人让我放不下。” 季淑哼道:“难道我愿意的?” 楚昭见她一脸冷冷恼色,便说道:“好罢,我就知道,其实我想瞒着你的事,到最后却往往都瞒不住,反而让你恼火,还另外有件事,我要同你说。” 季淑说道:“你早这样就早好。”楚昭说道:“怎么好呢?当初我在上官家的时候,若是袒露身份,你会如何?还不赶紧地叫人把我拉出去打死?从此不肯见我?”季淑说道:“你真有自知之明……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楚昭哈哈笑了两声,才又道:“我知道你上次花王神会入宫,你可听说了那位刁蛮公主被禁足之事?” 季淑一怔,这件事她本来已经淡忘了,现在忽地想起来,便看向楚昭,道:“你提起这件事,……我听闻朝阳公主偷了皇帝的什么龙行令……难道说……” 楚昭点头说道:“自你骂了大哥那顿之后,他整个人便不同了,我想叫人护送他自偏僻之路、——譬如我带你而行的那些回到北疆,因东明一路上到北疆关卡重重,他又生得那样出众,谈何容易?没料想他不知做了什么,那刁蛮公主竟乖乖地偷了那龙行谕令来给他……” 季淑听到这里,便道:“原来是这样的,此事竟跟他有关。”楚昭说道:“其实他如此,也另有一宗苦衷,他不想我为了护送他而乍然离开,——他临行之前交代我,要留在上官府,好生地护着你。” 季淑一惊,想了想,只哼道:“我需要你护着?早知道你这样,我就找别人护着我,提防你才是了。”楚昭忍不住笑,便说道:“好花儿,别这样。”季淑啐了口,继而叹了口气,虽然解开了这宗,但想到前景,却仍不容乐观。 楚昭见季淑有些忧心忡忡地,便说道:“你放心,我会尽快请命,让皇上答应放我回边漠,到时候便好了。”季淑叹了声,道:“随你吧。” 楚昭低头在她脸上吻过,又道:“可是……方才大哥那样待你……”季淑说道:“你想说什么?”楚昭道:“没什么,只是……小花,以后少见他好么?我知道他定是极想见你。”季淑道:“见我做什么?”楚昭欲言又止,最后说道:“总之不管如何,你是我的人,只是我的,谁也休想跟我抢。” 季淑便哼了声,说道:“别忘了,你也是抢我来的,叫唤什么呢。”楚昭道:“抢来的如何,我就再不放手,谁也抢不过我。”季淑听这话怎么这么可乐,便道:“我很难跟你沟通,你都是强盗道理,哼……对了,我今天打了皇贵妃,她实在太嚣张了,你也知道,我向来只许自己嚣张,见不得别人如此,她定然会记恨,记恨我不打紧,也会记恨娴妃,你记得善后。”她表面说得毫不在意,其实心里头却真担忧皇贵妃奈何不了她,却对娴妃动手,因此才对楚昭说。 楚昭握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道:“我知道你是替她出头的,……你放心,太子现在正收买人心,不敢就怎样,何况宫内有皇后,皇后感激我替她带回了大哥,也会护着……的,而且皇后也很看不惯皇贵妃,我看……以后她们之间,事情必不会少,只要她避开些便波及不到,退一万步,假如皇贵妃真个翻脸,我也不会再忍下去。” 季淑闷道:“对了,你说你先前在边漠,怎么又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玫瑰:嘉名谁赠作玫瑰 季淑察觉楚昭动作僵了僵,正要回头看他,楚昭忽地将她紧紧一抱,道:“我们快些回府罢。”季淑便只好答应。楚昭带着她大步走前几步,却见有马车停在彼处,先前消失的天权不知何时竟出现在面前,前头骑马守在马车边儿上的,却是开阳。 季淑看着天权,道:“你从哪出来的?”天权淡淡地还未回答,楚昭已经笑道:“上去罢。”抱起季淑,送她上车,季淑只好进了车内,又看楚昭,楚昭道:“先叫他们送你回去。”季淑看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要探头出来看,楚昭笑握住她手,道:“快些进去。”季淑只好缩身进去。 楚昭便同天权开阳说道:“好生送她回去,别有差错儿。”两人听命。楚昭说道:“快些走罢。”马车徐徐向前。 楚昭望着马车去了一段,才回过头来,此刻,那身后自宫门口出来的人已经走近,正望着那远去的马车,双眸空濛,怅然若失。 楚昭行礼,道:“大哥。” 祈凤卿看着面前的楚昭,一时心中惘然懵懂,竟不知要如何面对自己这弟弟。 楚昭行了礼,道:“大哥要去何处?”祈凤卿看着他仿佛坦然的脸色,茫然问道:“你……要去何处?”楚昭道:“我要回府。” “回府。”祈凤卿喃喃地,这时侯似想起要说什么来,便问道,“你为何要瞒着我?”这句话来的突然。 楚昭看他一眼,便低了头,道:“大哥……”祈凤卿望着他,目光渐渐清明,便说道:“先前听闻你从东明带了个女子回来,我还以为不过是等闲,为何你要瞒着我,为何……竟会是她?” 楚昭说道:“大哥,我先前瞒着你,便是怕告诉了你,你就像是现在这般。” 祈凤卿问道:“现在这般?什么?” 楚昭说道:“我不想叫大哥担忧。” 祈凤卿笑了两声,道:“担忧?” 楚昭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先送大哥回府罢。” 祈凤卿道:“你只同我说,你对她……是怎样的?你竟带她回来,你是一时的动了心,还是,——你本就喜欢她?” 楚昭说道:“大哥,我……是真的喜欢她。” 祈凤卿眸色闪烁,眼睛便有些微微地红,一时说不出话来,抬头看看天上流云,最终又问道:“从何时开始的?” 楚昭道:“大哥……”他沉默之时,祈凤卿目光从高天流云上移开,看向楚昭,又说道:“可是不管如何,昔日我对她是何种心思,你……总该知道罢?” 楚昭的确是该知道,“祈凤卿”曾为了花季淑要生要死,他都看在眼里,可他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横刀夺爱? 但细想起来,似乎也不能全算,第一,她不是他们两个任何一个的人,确切说来,她是上官家的,已为人妇,祈凤卿怪只能怪楚昭贸然行事。第二,他虽然苦恋着她,可她好似全然无心,也难怪楚昭出手相夺? 祈凤卿心头气苦,楚昭一时也不能言。 且说季淑上了马车,马匹得得得地向前,季淑便从车窗边探头往外,正看到天权骑马在旁,季淑望着他,问道:“天权,你一直都跟着我么?”天权扫她一眼,面色如常。 前头的开阳便回头看了看,面带笑容。季淑趴在窗边,见他不答,便又问道:“那你的武功岂不是深不可测,宫里头都无人察觉,嗯,你们这几个人,谁最厉害?” 天权哼了声,道:“前头人便多了,娘子还是别如此抛头露面。”季淑噗地一笑,道:“瞧不出你还是个正人君子。”天权脸色一沉,索性不说话了,目光直视前方,自此不再理会季淑。 季淑无聊地挑了挑眉,见前头开阳不停回头,便叫道:“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开阳犹豫了下,道:“开阳,同娘子说过的。”季淑说道:“这些名字太复杂啦,我的脑子笨,记不住,开阳,你的武功怎样?” 开阳道:“不过一般。”季淑说道:“那若是你跟天权打起来,谁赢?”开阳微笑不言,天权面色越发清冷,季淑瞧着两人,只觉得这两个性格迥异,一个如六月,一个如腊月。 季淑想了会儿,手撑着腮,望着天权,便又问道:“对了,有件事我很是好奇,一直没问,——认识你们这么久,我都没有见你们身边有过女人,你们成家了吗?或者说定亲了吗?” 开阳忍不住哈地笑了出来,天权却扭头看季淑,淡淡地道:“花娘子,你问的太过了。”季淑笑道:“哪里哪里,我也算是关心你们,要是没有意中人,我可以给你们留心着之类。” 开阳放慢了马速,笑道:“劳娘子关心了,我们几个之中,只天璇有妻房,不过不在此处……其他兄弟都未曾婚配。” 季淑见他倒是识趣,就道:“你们的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还不婚配?”天权脸色有些发青,却还忍着,开阳咳嗽了声,道:“我们四处漂泊,也难有家室。”季淑说道:“如今在此处,不是稳当下来了么?”开阳道:“这……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季淑道:“那……你们平日会不会青楼楚馆之类?” 开阳大吃一惊,继而便笑,天权眼神冷冽地瞪了季淑一眼,冷冷地同开阳道:“换!” 开阳将马停了,天权打马上前,到了马头处停下,换了开阳到马车边上。 季淑看了看天权,道:“噫,反应这么激烈,难道是恼羞成怒了?”声音还一点也不低,前头天权听了,那马背上的腰杆一僵,肩头发抖,显然是气得不成。 开阳却笑着压低了声,说道:“小权素来不去那种地方的,也怪道他不喜。”季淑道:“他不去,那你呢?” 她问这话的时候,便笑吟吟地,眼神又有几分天生妩媚,开阳看了,心底砰砰跳了几下,呐呐说道:“我有些时候便会去一两遭。”季淑笑道:“哎呀,你倒是洒脱。”开阳望着她娇嗔之态,听她语带揶揄,不由地便红了脸,说道:“这、这也是人之常情。” 季淑眼睛转了转,问道:“那么你们天枢,是不是也会经常去?” 开阳还没回答,前头天权喝道:“多留神些!”开阳神色一凛,就抬头看前方,季淑道:“怎么了?” 却听得前头有人哭道:“让他出来,我知道他在此处,让他出来见我!”却是个女子的声。 季淑正要看,开阳低声道:“娘子且先进去……”季淑便只好将帘子放下,乖乖坐到里面,却听外头有人叫道:“商时风,你给我滚出来!不然今日我便死在此处!” 季淑听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正在心里想是谁,却听天权道:“改道罢!”开阳道:“好!”马车一颠,便似转了个弯。 如此又走了一段,外头的人声就消了下去,季淑把帘子扯了扯,才问道:“方才怎么了?”开阳道:“不过是些拉扯不清的风流债。”季淑问道:“什么风流债?商时风是谁,名字好生熟悉。”开阳道:“此人是太子的幕僚……”季淑哑然,道:“难道方才那个是同他相好的女子?”开阳一笑,不置可否。 季淑抓抓头,忽地想到在皇宫里见过的跟在太子身旁的那中年文士,当初惊鸿一瞥,见他儒雅风流,是个饱读诗书的饱学之士一般,却没想到,居然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天色微黑,到了王府,马车停下,季淑不等人来接,便自从车上跳了下来。 旁边天权正下马,见状一惊,向前迈出一步,却又刹住,却是开阳早了一步将季淑扶住,季淑笑道:“多谢,我无事的。”此刻里头才有丫鬟迎出来,扶了季淑进门。 一路向内,众丫鬟接了,季淑望内,忽地嗅到好大一股香火气息,不由停了步子,丫鬟们目光闪烁,嗫嚅道:“因前些日子出了事,院子里有些……不太平,于是我们就想多拜一拜菩萨……” 季淑坐了,心想:“大概是因为康华的事。”又觉得丫鬟说的古怪,便问道:“何为不太平?”丫鬟们面面相觑,不太敢言,最后还是婉屏道:“不过是些没有的事儿,说出来怕惊吓到娘子,只是……有人说,前几夜曾在院子里看过康华……” 季淑一惊,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室内燃着蜡烛,婉屏说完,一阵风吹来,那烛光阴测测摇了几下,季淑道:“真的看到了?谁看到的?” 旁边一个小丫鬟说道:“不是我们这屋的,只是……我们也常听到,那个院子里……还常常有哭声传来,极怕人的。” 季淑问道:“你们都听到了?”婉屏跟众人迟疑点了点头,婉屏说道:“另外,那院子里的两位都病了。”季淑问道:“两位?”婉屏说道:“是苓雪姑娘同良惜姑娘……”季淑皱眉,道:“连苓雪也病了?请了大夫了没有?什么病?”婉屏说道:“已经请过大夫了,说是惊吓所致,邪风入体……” 季淑沉吟片刻,说道:“我去看看她们。” 婉屏忙道:“娘子,不能去。”季淑问道:“为何?”婉屏道:“这……万一她们真招惹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岂不是连累娘子……”季淑一笑,道:“我不怕这些。”婉屏面露难色,却也不好再拦。 只婉屏几个随身丫头陪着季淑往苓雪她们所住院落走,将到了,就听到有人叫道:“真正该死的是她,是她……康华姐姐,你不要怪我!”似哭般叫着。 婉屏几个面色一变,季淑道:“这是良惜的声音?”几人点头,季淑加快脚步,将到了良惜所住院子,就听到里头又叫道:“我知道你死不甘心,好罢,你也不用缠了,你就来带我走罢!”而后就是一片丫鬟吵嚷之声,季淑听得不好,急忙进去,定睛一看,却见良惜被几个丫鬟架住,额头上一片乌青,中间隐隐地渗了血出来。 季淑惊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几个伺候良惜的丫鬟哭道:“姑娘她想不开,撞了头了。”季淑说道:“快叫大夫来看!”正说着,丫鬟们把良惜扶到床上。 季淑在旁边看着,却见良惜瘦削了许多,一张脸血色全无,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正在此刻,良惜幽幽醒转,一眼看到季淑,双眸即刻瞪大,失声叫道:“是你,是你!该死的是你!”猛地倾身起来,双手向着季淑脖子上掐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玫瑰:春藏锦绣风吹拆 良惜探身,目露凶光,发疯般地掐向季淑颈间,两边丫鬟们大惊失色,急忙上来拦阻,季淑及时向后一退避开,那边良惜叫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拼力挣扎,忽地哈哈大笑,狂态毕露,脸上却还带着泪。 丫鬟们死死把良惜按住。季淑站在边上也不走,只望着良惜,待她稍见平静,便问道:“你为何要杀我?”良惜道:“你害死了康华,我要杀了你替姐姐报仇!”季淑望着她激愤之色,皱眉说道:“为什么说是我害死了她?她替我挡了一鞭,我感激她还来不及,让了自己的屋子给她住,让了自己的床给她躺,又把自己要喝的药给她喝了补身子……” 良惜听到此,浑身不停发抖,渐渐缩成一团,季淑靠近一步,问道:“你说,我哪里有害过她为何要害她?何况天地良心,倘若……是我害她,为何不见她来找我?” 良惜忽地大叫一声,撤了手捂住自己的头,蜷起腿来往后靠,叫道:“不要找我,不要缠着我!” 季淑伸手,将她捂着耳朵的手拉开,道:“到底其中有什么内情,你为什么不试着说出来,你若是说出来,冤魂有知,便不会再纠缠你,自会找她真正的债主去。” 良惜本正发抖,闻言便抬头看着季淑,说道:“我,我……”眼泪大颗从眼中跌落,抖得更甚,面无人色。 正在此刻,外头有人咳嗽了两声,慢慢进来,季淑便松开良惜,回过头来,却见是苓雪,被丫鬟们扶着,走了进来,见状说道:“妹妹又不好了么?” 季淑见她面色枯槁,便道:“你也病了,该多歇息才是。”苓雪摇摇头,去看良惜,见她缩着身子的可怜样,便依着床缓缓坐下,道:“你是不是又做噩梦,胡思乱想了?” 良惜抖抖抬头,望着苓雪,泪眼模糊地道:“我又梦见康华来找我了。”苓雪伸手,轻轻摸过她的脸,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光想这些有什么用,想的太多,心思就乱了,康华生前何等疼你,又怎会害你?那些流言蜚语,你只当没听到不就成了,快些把身子养好罢。” 良惜摇头,哭道:“不是听来的,我自己知道的……” 季淑道:“什么流言蜚语?”苓雪叹口气,转过头来,低声说道:“有人说近来总是看到康华的影子出现,又听到什么哭声……说她死得冤,良惜听了,就魔障了,她跟康华感情最好,康华一去,她宛如失心疯了般,——先前对姐姐无礼,也是一时迷了心神所致,姐姐别怪她。” 季淑点头道:“我怎会怪她?你们三人情深,我是体谅的,何况,说到底那碗药本就是我的,现在我倒是后悔,纵然我想对她好,也要叫人另外给她熬药才是,她不喝的话真个会无事的,我不害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苓雪说道:“姐姐别这么说,这不过是命,也是她的命不好。”季淑说道:“我不信什么命,那药中有问题是肯定的,康华才会代我死了……前天我听说王爷在查了,不知有了信没有,如今找出真正下药害我们的,才是正经。” 苓雪道:“正是这个理,也不知是谁如此黑心狠手,不找出来真正叫人惴惴不安。” 床上良惜呆呆地听到这里,捂着脸,哭道:“苓雪姐姐……”苓雪便又安慰,季淑见她低声细气安抚,心中忧闷,便想出门,谁知正走到门边,却见有人冲了进来,竟是塔琳果儿,差点撞到季淑。 季淑站定了脚,塔琳果儿看她一眼,却只冲到里头去,见苓雪坐在床边,便将她一推,伸手握住了良惜手腕,道:“贱人,给我下来!” 季淑一惊,苓雪叫道:“果小姐,你做什么?”良惜也猝不及防地,竟被塔琳果儿大力拽下,跌在地上,塔琳果儿指着地上良惜,道:“你这贱人,居然敢在府中下药,玩弄这些无耻下贱的手段,还害死了康华,你就是凶手!却还假惺惺地在这里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季淑手在胸口一按,苓雪已经拦住塔琳果儿,道:“果小姐,话不可乱说,良惜同康华最好,怎会害她?你这么说有何凭证?” 塔琳果儿说道:“她自不是想害康华的,她想害得是花栀子!你要凭证?你问问她身边的丫鬟,她是不是做过此事?”良惜身边丫鬟脸色顿时煞白,浑身发抖,却不言语。 苓雪转头看向良惜,问道:“妹妹,你快说这件事跟你无关。”却见良惜面色亦是雪白,却只哭道:“不是我,不是我!” 塔琳果儿说道:“你做手脚做得不干净,过去的时候被个下人发现,如今还害出了人命,这种人怎么能再留下?何况我听说阿狼哥哥已经查出来了,迟早晚他也要过来的,到时候看你这贱人怎么死!” 苓雪慌里慌张地拉着良惜,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良惜呆呆地,连哭也哭不出了,只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是有心要害人的,不是……” 季淑眉头一皱,正要向前,胳膊忽地被人牢牢握住,季淑一怔回头,却正看到楚昭。 楚昭对她一摇头,才又放开她,此刻屋中众人也看到了楚昭来到,顿时行礼,良惜窝在苓雪怀中,兀自呜咽低泣,塔琳果儿却过来,说道:“阿狼哥哥,你来了,是不是要拿下这个贱人?” 楚昭说道:“果儿,此事跟你无关,何必多管?你自先回去罢。”塔琳果儿瞪大眼睛,说道:“阿狼哥哥,这贱人恁般大胆,万一有一天她想对你下毒手怎么办?这样毒蛇般的女人当然不能留,我也是为了你好,怎么是跟我无关?” 楚昭说道:“我说过此事跟你无关!出去,还有,我曾跟你说过了,不许再在府里头对人动手。” 塔琳果儿咬唇,悻悻地看了楚昭一眼,到底没再吱声,满怀不忿地转身离开。 楚昭向前一步,打量地上良惜。 良惜缩起身子,很是惧怕般,苓雪扶着她,勉强行了个礼,楚昭说道:“是不是你下的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抵赖的了,你就一五一十说清楚了罢。” 苓雪道:“王爷,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良惜怎么会做这种事?”楚昭道:“不用你说,我问的是她。”良惜泪如雨下,说道:“不是我,真的,我没想害人。” 楚昭说道:“你不用说了,既然你不肯就招,我不妨告诉你,——有人瞧见你在药罐内投了东西进去,你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我也不想再听。来人,把她关起来。” 季淑没想到竟会这样,苓雪也吓了一跳,良惜哭道:“不是我,不是我!”苓雪将她抱住,季淑不忍,正要说话,却见塔琳果儿在门口得意道:“平日里看着好好地,没想到竟这么坏!”本站在门口的两个婆子进来,便拉良惜。 楚昭不理会她,走到门边握了季淑的手,拉她出来,塔琳果儿犹豫了会儿,到底不敢跟上来。 身后苓雪踉跄出门,叫道:“王爷,王爷求你开恩!” 楚昭恍若未闻,季淑身不由己跟他出来,边走边说道:“你就这么把人关起来?” 楚昭点头,低声说道:“小花,这些事你不用管了,左右我也不喜欢她们。”季淑道:“只因你不喜欢就可以这样?你看她哭的那样,我看这件事别有隐情。” 楚昭面色如常,说道:“不管怎么,她在那药里头做手脚是铁板钉钉的,有人亲眼所见。”季淑道:“可……”楚昭说道:“好了,总之你好好地就行啦。”微微一笑,将她抱了抱,凑在她耳畔低声道:“我陪你回去,你不用管这些,迟早我要把她们都送走。” 季淑听他这么说,语声也是极为亲密的,可不知为何她心中丝毫没有欢喜之情。 季淑转头看看楚昭,却见他温和望着自己,季淑怔了怔,便道:“那你要怎么处置良惜?”楚昭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怎样她,只把她送出去就行了,好么?”季淑道:“可是,她是皇后的人。”楚昭轻轻笑笑,说道:“先前因康华的死,皇后有些不快,如今知道是她们自己下的手,又能说什么?”神态里颇见几分轻松。 季淑想来想去,就叹了声。楚昭陪她回到屋内,见她有些郁郁寡欢,便又极力安抚了一阵,季淑怕他呆久了有些不好,就又劝他出去了。楚昭将她的手握了会儿,果然就离开了。 楚昭离去不久,即刻有人前来,却是苓雪。 季淑起身,却见苓雪哭着自门口进来,见了季淑,便双膝跪地,道:“姐姐,求你救一救良惜妹妹。”季淑慌忙将她扶起来,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地说。” 苓雪起身,两只眼睛极红,拿帕子擦了擦泪,道:“姐姐,我跟良惜康华都是宫内一同长大的,只当她们是妹子看待,如今一个已经出了事,这一个又要……我虽然不知良惜为何下药,可我知道她没有杀人的心,这其中定有内情,求姐姐跟王爷说说,救她一救。” 季淑说道:“我看她哭的那样,也叫王爷不要太急,恐怕还有内情的,可惜王爷不肯听我的。”苓雪道:“王爷最是疼爱姐姐,只看姐姐肯不肯施加援手。”季淑说道:“妹妹,我们虽认识不长,你大概也明白我的性子,有人在我得药中下毒,我也想找出是谁,并不想就找个替罪羊应付了事,不然以后依旧危机四伏,可是良惜为何下药,我却不知,我们虽然觉得其中有内情,但真正的内情却是她自己知道。” 苓雪道:“姐姐难道是怀疑良惜?……她只是有些小性儿心眼窄,对姐姐下药的事,实话说,我不是全然不知,也能猜出几分缘故,可是她的胆子的确不足以就大到杀人。” 季淑道:“那她为何这样对我?”苓雪迟疑了会儿,终究说道:“只因为……只因为我们几个都是早来的,结果王爷都不亲近我们,姐姐才来,却深得王爷宠爱,故而良惜一时小性不忿,想捉弄下姐姐……。” 季淑听到这里,隐隐地觉得有些奇怪,刚要再问,外面有人隐隐地叫道:“不好了!” 季淑屋内的丫鬟婉屏也跑进来,匆忙说道:“娘子,不好了,听说良惜姑娘自缢了!” 季淑同苓雪各自大惊,苓雪来不及再说,转身向外便疾走。婉屏道:“娘子,现在如何是好?”季淑道:“一并去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玫瑰:莫教零落委苍苔 不速之客竟是云吉,且说云吉乍然现身,十分叫人意外,季淑还罢了,苓雪的面色骤然而变,似惧怕似惊怒,双手握拳,却又缓缓拢入袖中。 季淑起身,道:“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屋外头是季淑的丫鬟,苓雪也就罢了,云吉跟季淑却不熟络,怎会连通报一声都无轻易就叫人进来。另外,季淑这边应还有暗中护着之人,比如上回的天权。 但此刻,云吉轻而易举进来不说,看这幅神态,更好似来意不善! 季淑问罢,云吉仰头咯咯笑了两声,道:“怎么,花姐姐不欢迎我?”季淑说道:“你既然有能耐进来,何必再多此一举地问这个。” 云吉道:“瞧姐姐说的,我一番好意,叫你一说,反到有些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必是有人背地里不安好心,挑拨离间咱们。”说着,便看了苓雪一眼。 苓雪浑身轻轻发抖,终于抬头说道:“我们不过是闲聊罢了,倒是有人如此急着过来,莫不是心中有鬼么?”她的声音极力平稳,季淑却听出那冷淡生硬之下的紧张跟怒意。 云吉却只是不屑一顾地冷笑了笑,道:“苓雪,你方才说你要出府?” 苓雪转过头去,说道:“我出不出都好,跟你何干?”云吉笑着说道:“自然跟我有关的,你要出去,王爷跟前岂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了?我倒是乐得清静,没有人再跟我争,只可惜我料定你出不去!” 苓雪咬了咬唇,望着云吉说道:“你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纵然我出去了,王爷身边还有花姐姐,又哪里能轮的上你?——你料定我出不去?你是王爷还是皇后?皇贵妃再怎么能耐,也始终不是皇后!” 云吉说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我又不爱跟人解释,何必多费口舌?至于皇后皇贵妃的,不过都是个幌子,你我出了宫,难道还要靠她们一辈子?因此你也别把皇后拉出来压我,还真吓不倒我!” 苓雪喝道:“你好大胆子!敢这么说皇后娘娘!”云吉笑道:“不然你就去皇后跟前告我的状,说我目中无人?你不是要走了的么?何必撑这个强?”苓雪道:“你当真是要无法无天了?”云吉走前一步,说道:“你说呢,苓雪,你在怕什么?嗯?”她逼近一步,苓雪竟后退了一步,咬牙道:“你想干什么?不要欺人太甚!”云吉道:“我若说我什么都敢做,你信不信?” 两人针锋相对,季淑只觉气氛极为紧张,不由探手出去,从中一格将两人分开,道:“云吉,你来究竟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云吉本正挑衅般地望着苓雪,闻言却转开目光看向季淑,笑道:“姐姐真是好仗义啊。”季淑说道:“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在我跟前咄咄逼人。”云吉说道:“好说,我在姐姐跟前从来是不敢如此的。” 季淑听她这话有几分玄妙,正要再问,云吉忽地说道:“噫,那不是王爷回来了?”季淑一惊,本能地回头一看,却听得耳畔苓雪叫道:“你做什么?”而后闷哼一声。 季淑情知不好,急急回看,却见苓雪身子倒在地上,季淑大惊,正待冲过来细查,云吉将她一拦,道:“我只是将她打晕,暂时不必管她,姐姐你跟我来。”她这话说的急促。 季淑怔住,却仍看向地上苓雪,却见她身子软软地,不似是出事的模样,便道:“你说什么?你为何将她打晕了?我跟你去哪里?”云吉说道:“闲话休提,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松开季淑,把苓雪抱起,放在季淑床上,复又回来,动作干净利落。 季淑道:“你要我去我就去?我怎么知道你有无不安好心。” 云吉不急,却只笑一笑,凑过来,低声说道:“若是姐姐不想让相爷着急的话,就即刻随我来,好么?” 季淑听到云吉吐出“相爷”两个字,顿时骨软筋麻,半点也不再想其他,一时之间,纵然前头是刀山火海,她也恨不得立刻爬上去跳进去。 云吉握着季淑的手,出了门直往自己院子而去,季淑的心怦怦乱跳,夜风吹来,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也阵阵发热,情不自禁伸手按了按自己胸上,生怕那颗心要跳出来。 云吉走了一刻,回头看了看季淑,不由一笑,季淑只觉得自己喉咙涩哑,却仍说道:“我……我爹爹……难道来了?”声音颤颤地,显然是牵情十分。 云吉一笑,说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夜风吹过,周遭无人,只是两个人影子遥遥地,头顶上灯笼晃动,光线阴暗,前路未知,季淑这才觉得自己答应跟她来有些轻率……万一这女子当真不怀好意,该如何是好? 可是一听到花醒言,她便有些忘乎所以……起初她以为花醒言是自己穿越而来的唯一理由,后来梦幻破灭,本以为已经死了心了,可是却没有想到,那份死心,不过是自以为是而已。 如今季淑所凭仗着,就是云吉本不会知道自己跟花醒言的关系,她能在这时候说出“相爷”来,恐怕…… 季淑心里头胡思乱想,正两人走过一个窄窄月门,冷风扑面,季淑正浑身发热,风一吹,未免有些凉意浸浸,云吉回头,月光下双眸如冰,道:“害怕么?”季淑咽一口唾沫,心急如焚,按捺不住,终究问道:“你到底要我见的是不是他!” 云吉却仍旧不语,拉着季淑入了自己院子,推门而入,云吉站定了道:“你出去!” 原先伺候云吉的丫头急忙退出来,云吉将门从内关了,季淑屏息等着,云吉向前一步入了里屋,又说道:“请进来。”此刻真是骑虎难下,季淑一咬牙,迈步望内。 云吉走到自己床边,将放在一个偌大箱子上的几样东西搬动下来,又把覆盖在箱子上的一块绸子布揭下,季淑看的甚闷,看到最后却陡然明白:莫不是云吉想让自己见的那人在箱子里? 这样一猜测,心就冷了大半,如果那人是花醒言,他自是绝对不会以这种姿态同自己相见的…… 季淑呆呆站在旁边,却见云吉将箱子布揭起来,又取了钥匙,把那箱子的锁开了,这才打开了盖子,季淑急地探头去看,却见有个人蜷缩着身子在里头,仿佛睡着,又仿佛晕倒了似的,可是那样子却不熟悉,看起来脸皮儿有些白净,是个少年模样。 季淑又是失望心冷又是纳闷,没好气说道:“这是谁?我不认得。” 云吉微微一笑,也不急,伸手在那少年身上点了两下,那少年闷哼了声,幽幽醒转,抬头看了过来,第一眼便看到了云吉,急忙道:“姐姐,我怎么睡着了?噫,我怎么在这里头,姐姐跟我玩笑呢么?” 云吉闪身到一边去,说道:“我是跟你玩笑着,你看看她是谁?”少年一看,陡然一惊,说道:“噫,她怎么在这里?姐姐……”又看向云吉。 季淑摸不着头脑,云吉却似笑非笑地,问道:“小英子,我问你,你先头对我说什么来着,你再细细说一遍。” 季淑一听,才知道原来这少年竟是个小太监,云吉说罢,小英子吞吞吐吐地,说道:“姐姐,这个不好罢,我只能去跟贵妃娘娘……啊……不能说!”伸手捂住了嘴巴,双眼乌溜溜地看着两人。 季淑一呆,这才留了神,云吉探手过去,在小英子脸上摸了一把,说道:“你乖乖地说,有我在,没人敢怎么着你的。” 小英子脸一红,也不管自己还在箱子里,便跪坐着,嗫嚅说道:“姐姐,你别跟她好,她好似是东明的人,还是东明丞相的女儿呢,是昭王爷强掳来的。” 季淑听了这个,满心直跳。 云吉这才笑着看她一眼,又说道:“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呢?”小英子说道:“是明王殿下跟皇后娘娘说起来,奴才大胆偷听到的。”云吉道:“那这话你对别人说过没有?”小英子说道:“我谁也没有说,皇宫里出了皇后娘娘跟她贴身的嬷嬷,就我知道了。我本是要跟皇贵妃娘娘说的,娘娘答应我,我立了功,就赏我银子,让我爹当官……”说着,又忍不住捂住嘴,只看云吉跟季淑,最后望着云吉,说道:“姐姐,我得回去了,我还没来得及跟娘娘说呢。” 他说着,便要从箱子里爬出来,云吉却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竟把他按住,说道:“急什么,先留一会儿,姐姐有好玩的给你。”小英子动弹不得,说道:“姐姐你力气好大。”迟疑了会儿,便期待看着云吉,道:“是什么呢?……对了,如今她也听到我说的了,她不会跟别人说罢?” 云吉说道:“她谁也不会说的,这件事说出去对她没好处。”小英子呆了呆,说道:“没好处?为什么……对了,我听明王殿下说,这件事不能传出去,否则淑儿……什么的名声就坏了,难道是这个?” 季淑听到这里,心中水火煎熬,又跳又躁,云吉却捂着嘴一笑,说道:“小英子,这个你却没跟我说仔细,明王是这么说的?” 小英子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是啊,明王殿下是这般说的,”说着,又看向季淑,道:“明王殿下好像很喜欢你……在皇后娘娘跟前说了许多你的好话……还叫娘娘不要揭露此事,可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对不住,我答应过皇贵妃,要替她做事的,我告诉她这件,她一高兴,就会赏赐我银子,让我爹当官……大不了,当我有了银子,我分给你一些。” 季淑的心中尽是苦涩,云吉却噗嗤一笑,说道:“怎么,他是不是很是呆傻?当初我也奇怪为何皇贵妃会放这么一个呆傻愚笨的人在皇后跟前,后来才明白,原来笨一点才好,这样才不会有人怀疑……皇贵妃是想不出这主意的,出主意的人怕是商时风。” 季淑不置可否,小英子却眼睛一亮,点头道:“姐姐说的是商先生啊,是啊,他见过我,还夸我甚好呢。” 云吉淡淡一笑,笑中却锋芒毕露,季淑从旁看着,心头一动,道:“你究竟是谁?” 云吉笑而不语,抬手搭在季淑肩头,慢慢抚过,说道:“我是谁?说起来……你我都该多谢小英子,若不是他及时而来告知我这个机密,我险些就铸成大错。” 季淑说道:“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云吉凑近了,轻声说道:“我的意思就是……倘若我不是及时得知你是相爷之女,恐怕此刻……姐姐你已经香消玉殒、命归黄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茉莉:麝脑龙涎韵不作 云吉笑得眼角带寒,说道:“若非我及时得知,姐姐你早就命丧黄泉。”季淑说道:“你要杀我?”云吉道:“姐姐你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到几分的?”季淑望着她看似平静的面色,心头一颤,道:“先前在药中下毒之人,是你?!” 云吉仰头咯咯而笑,手在唇角微微一遮,道:“姐姐以为呢。”并不否认,更无丝毫愧疚之态。 季淑心底更冷,说道:“我不信苓雪会对我下手,她不是这么躁性之人,除了她,便只有你,你不否认,便是默认了?” 云吉笑笑,看了看自己五指,五指纤纤地,指甲极尖,染着蔻丹,红通通地,灯影下看来,却似鲜血一般。 这幅模样,自是默认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这会儿,旁边小英子道:“姐姐,你们在说什么?” 云吉闻言,转头看向小英子,媚媚地一笑,说道:“好孩子,听到自己不该听的是要倒霉的,你乖乖地去睡着罢!”手抬起,在小英子颈间一砍,小英子瞪大眼睛,而后闷哼了声,合了眸子,身子软倒,重躺入了箱柜之中。 季淑看看箱柜里的小英子,又看看云吉,道:“你为何想杀我?是因为皇贵妃?”云吉说道:“有贵妃缘故在内,可却不仅是为此。” 季淑说道:“我得罪了贵妃,她要杀我,也是平常。可是你下毒是在我进宫之前,那时候我连贵妃的面儿也没见到,难道贵妃在那时候就对我起了杀心?” 云吉说道:“自然不是,皇贵妃又不是诸葛亮,难去未卜先知,何况她心里头也并未就当殿下是她对头,更不会先为难你了。” 季淑说道:“那我却不懂了,你为何如此。” 云吉道:“姐姐再猜。” 季淑摇头,云吉道:“如果我说是为了三殿下呢?” 季淑很是意外,皱眉看向云吉,问道:“你说什么?你是为了楚……王爷害我?” 云吉道:“怎么姐姐恁般惊诧,难道姐姐竟没想到,我会为了争宠而杀人?” 季淑愕然不语,云吉了然而笑,说道:“是了,或许姐姐以为,在你来之前,大家‘其乐融融’,并没什么差错,怎么姐姐来了便覆地翻天了呢?说实话,姐姐没来之前,我们都绝了望,以为王爷心不在此,谁知道,他竟是个有心的?” 云吉说到此,脸色微变,说道:“凭什么他对你这般不同?却正眼也不看我们一眼?我就是不伏这口气罢了。” 季淑愕然无语,说道:“我只是……不知道你竟有此心。” 云吉咯咯又笑,道:“莫非你自己是个无心的,便以为天下女子都无心?自我跟姐姐见第一面开始,你所说的那个鹓鶵的故事,我便知道你心里头轻看王爷,也没他,但我们不同,除了死了的那两个,我不同……苓雪也不同,我有心,但苓雪对王爷的心思,也绝不比我少一分,你当她真的痛惜那两个的死?哈,我看她心里不知怎么高兴才是。” 季淑说道:“你都知道些什么?”云吉说道:“我看她只是怕了我,故而想走,可又不甘心,哼,再拭目以待罢了。” 季淑心中浮浮沉沉地,滋味着实复杂的很,不想再理会她们这番纠缠,就打起精神,只问道,“你跟我爹爹又是什么关系?” 云吉闻言才肃然起来,说道:“对了,忘了同小姐交代,其实我在北疆这边,名头上是皇贵妃的人,可是谁也不知的是,我其实是相爷的人。” 季淑说道:“你……可是你是北疆人,难道……”云吉说道:“我的确是北疆人,但当初若非是相爷救了我,我便早死了,相爷安排我入北疆,我便在北疆宫中,做相爷的一枚棋子。” 季淑问出了这个,心中想道:“这么说来她是爹爹的人,可她也太狠了点,竟想要落毒害我,若不是我一时不爱喝推给了康华,现在我早就死了,可是这又能如何,她原先也不知道这个。” 云吉见季淑沉吟,面色不定地,就道:“我先前不知小姐是相爷的千金,故而多有冒犯,还请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季淑说道:“不知者不怪罪,我又能怎么?那你现在想要如何?” 云吉说道:“其实我想问小姐想如何?”季淑说道:“这是什么意思?”云吉道:“我先头秘密听闻相爷千金不见了,却怎么也想不到昭王殿下如此胆大,带回的人竟真的是……”季淑不言语。 云吉见状,便话锋一转,说道:“小姐的心真个不在殿下身上?”她一边问,一边试探地看着季淑。 季淑望着她的神色,说道:“若我说不在,你会如何?”云吉闻言便笑,道:“小姐这是在试探起我来了?”季淑说道:“那你是说还是不说呢?”云吉道:“我是个直性子,何况是对着小姐,自然是有一说一,不妨同小姐说,先前你说鹓鶵典故,我还当你矫情,后来我明察暗访,看小姐你的情态,同王爷竟是貌合神离,我起初不解,暗暗纳罕,后来听闻小姐是相爷之女,才了然欣慰起来。” 季淑皱眉问道:“为何?” 云吉微笑道:“若小姐是相爷之女,不管是随着王爷私奔而来亦或者被王爷强掳而来,要真个跟王爷蜜里调油……” 季淑瞧着她的神色,心里沉沉地,说道:“若我真的同他好,你会看不起我,觉得我德行败坏或者没骨气,丢了我爹的脸?” 云吉笑道:“小姐是个通透的人,就不用我多说了。” 季淑默然,片刻问道:“你说来说去,究竟是何用意?” 云吉道:“对着明人不说暗话,我也知道我瞒不过小姐,我第一是为了相爷跟小姐,第二,我也自有自己的打算。” 季淑说道:“请讲。” 云吉说道:“我听闻相爷的千金丢了,却万万想不到这功劳会轮到我头上来,我自然是想在相爷跟前立功的,若是小姐不愿意留在此处,我会相助小姐离开,回到东明,第二么……小姐也知道,我喜欢昭王爷,如今康华良惜已去,苓雪也不足为惧,若是小姐肯离开……”她说到这里,便面带微笑看着季淑。 季淑说道:“你真的能相助我离开?”云吉道:“凭我一人之力自是不成的,只是我知道有个人能帮上大忙。”季淑说道:“何人?”云吉道:“方才小英子所说那人,小姐莫不是忘了?”季淑一惊,道:“你说的是……”云吉道:“说起来我倒是羡慕小姐,有个昭王爷如此爱慕,又有个明王爷朝思暮想……”说着,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季淑。 季淑见她果真说到凤卿,就不应声,云吉是个狡黠之人,见状便低低咳嗽了声,说道:“若是小姐求得那人相助,以他之力,必然会轻而易举相送小姐出城,至于昭王爷这边,则交给我。” 季淑怦然心动,却仍旧不应。 云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道:“小姐是在犹豫什么?”季淑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让我想想。”云吉道:“小姐……莫不是其实另有所图,不肯走?也是……其实我看王爷相待小姐甚好,我也想了他许久了,却怎地也料不到,他对人竟能宠爱到那个份上。就连是那个小辣椒的姐姐都未必有这样待遇。”那双杏眼就又带着笑看向季淑,只不过那笑影却是冷的。 季淑心头一阵烦乱,终于说道:“要做的话就要做的成,不许有丝毫闪失,既然你出口了,那么此事便交付你了,请你相助我回到东明。” 她这一句话出,云吉便霍然心定。 云吉笑道:“这个使得。另外我私心想多说一句。”季淑说道:“请说。”云吉道:“小姐在此处之事,我不会对他人透露,若是小姐逃了出去,请勿泄露是落在王爷手中,我不想他因此遭难。” 季淑大为意外,望着云吉,道:“你真是在替他着想。”云吉说道:“小姐别笑话我,我就这点儿念想,他是我看入眼的第一个男人,我瞧了许久看了许久,只许他是我的。”她说到此,面色便带了一丝冷峻,不容分说。 季淑心头一动,道:“那么,若是方才我说自己不肯走呢?” 云吉唇角一挑,道:“念在小姐是相爷之女份上,我自不会伤小姐性命,只不过,我也会想方设法,得到王爷之心。” 季淑忍不住笑了笑,道:“你也算是个奇女子了。——你还会武功?”云吉也笑道:“只不过会些花拳绣腿,自是比不上王爷的。” 季淑听到这里,本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只说道:“好,可还有其他事么?那么我该回去了。” 云吉说道:“无事了,看看时候,王爷也差不多回来了,小姐请回,——对了,苓雪那边,随意应付过去就是,她不敢如何。”季淑点点头。 季淑将走,忽地想到那柜子里的小太监,便问道:“那么那个人……” 云吉坐在桌边儿,此刻正手托着腮,笑眯眯地望着她,见她回头相问,就也看了一眼那柜子,才漫不经心道:“小姐放心吧,我会处理妥当,不会有失。” 季淑犹豫了会儿,问道:“你不会是要杀了他吧?”云吉道:“哈哈,只有死人才不会透露秘密,这些事就不劳小姐操心了,请回。” 季淑迟疑了会儿,心头沉甸甸地,望着云吉云淡风轻的模样,很难想象她话底下的意思,可是若是出口相劝又如何?此事毕竟关乎她的机密。 季淑咬了咬唇,终究扭头离开。身后云吉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逐渐转的有些冷。 季淑方才走出云吉院子,心中乱乱地想事情,脚步也放得极慢,片刻之后,却见前头来了一人,走的匆忙,差点竟撞了上来。 季淑及时停下步子,心神恍惚之间本能地想让开,那人却张开手臂,将她一把拥住,急问道:“你去哪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茉莉:熏风移种自南州 季淑一怔,听出此人声音,便抬头看他,却见他双眸带着焦急之色,正瞧着自己看,季淑道:“你……你来找我?我心里烦,出来走走。” 来者正是楚昭,细看了番季淑,见她无事,便将声音放得柔和,又说道:“你怎么也不带个丫鬟?那些丫鬟也是糊涂,居然没个跟着你的,我问,她们竟还不知你去了哪里……” 季淑问道:“你自我房里来么?”楚昭说道:“嗯。”说到这里就有些不大自在,脸上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季淑正心慌意乱之际,也没看出楚昭的不妥来,就说道:“我无事的,那回去罢。” 楚昭将手拢了她身子,说道:“以后出来记得带人……”忽地脚步一停,又温声道:“不回你院子了,去我那里罢。” 季淑本正胡思乱想,听了楚昭两句话,便生生地先把些念想按下,脚步一顿,问道:“你……”抬头看他,却见在朦胧灯光之下,他柔情似水的脸,跟先前,似陌生,又熟悉……季淑忽地想到云吉的话,心头沉甸甸地,不敢再看,调转目光看向别处。 楚昭见季淑不语,便道:“怎么了,不说话?”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可是着凉了?最近这府里事情多,你又爱多想,别烦扰坏了你。”说着,将她紧紧一抱。 季淑被他牢牢抱住,心头竟是一酸,有一种想哭又哭不出来,却又忍得难受的感觉,泪不由自主地涌上来,已经在眼中打转。 楚昭见她不说话,便道:“真的扰到你了?”慌地又看她。 季淑这才说道:“你不用多心……我没事的,嗯,只是……”便想到一事,打起精神来道,“对了,良惜也去了,你知道么?”楚昭本正细细听她说,听到最后,却只点点头,道:“那些跟你无关的……”季淑说道:“我知道无关,只不过我跟她们认识一场,知道康华跟良惜是极好的,如今她们一前一后的去了,你能不能……能不能让她们两个葬在一块儿?” 楚昭略微意外,便望着季淑,问道:“是谁跟你说的?”季淑道:“你别管是谁说的或者不是谁说的,你只说成不成。”康华怎么说也是代她而死,她答应苓雪这个要求,也不过分。 楚昭见她话中带了几分赌气意味,急忙便道:“自然使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竟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季淑见他如此忙不迭地答应,心中那酸更是一阵涌过,低头喃喃地说道:“多谢你。” 楚昭一手揽着她肩头,一手握着她手,说道:“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对了,今晚上去我那里好么?”这句问话,更是问的小心翼翼,又带忐忑希冀。 换做平时,季淑断然不会答应,且又会找出诸多借口来推脱,可是今日……季淑看看楚昭,一时拒绝不得,却又不肯直接应了他,就随口问道:“为什么不能会我的房?” 不料这么一问,楚昭的面色竟有几分尴尬,又有几分气愤似的,哼了声说道:“你……你那房子里,谁都让去睡,……以后也不要去了,你就只留在我房里罢。” 季淑眨眨眼,这功夫才想到有些不对味来,便问道:“什么叫‘谁都让去睡‘?”夜色之中,也看不清楚昭面色如何。 楚昭见问,只抱了她,含糊道:“总之我说去我那便去我那……”季淑将他一推,笑着说道:“到底怎么了?吞吞吐吐地,嗯……莫非你在我那做了坏事?” 楚昭触了烙铁一般抖了一下,忙道:“胡说什么!只是你先前让个人歇在你那里,如今又叫个人……”季淑道:“你说的是康华?她先前替我挡了一鞭子,受了伤,我自然要对她好些,……至于其他……你说苓雪吗?对了,她应该是在我房里的,你方才去,是遇上了?她跟你说了什么不曾?” 季淑本是关心苓雪是不是说了云吉打晕她的事,不料一问之下,楚昭皱眉说道:“她能跟我说什么?行了,回去了回去了!”竟是有意不回答。 他的态度十分可疑,季淑道:“不去!你究竟有什么瞒着我?” 灯笼摇曳,微光之下,竟看到楚昭的脸有几分红,季淑砰然心动,悄声问道:“你当真有事情瞒着我?啊……”她眼珠儿一转,促狭道:“我知道了,你看苓雪在,人家生得又美,就那什么心大动,于是跟她……”虽然是用了戏谑的口吻,说起来的时候心却又有几分涩涩地。 楚昭这才忙道:“休要胡说,我同她什么都无!只不过她睡在你床上,我只以为是你!” 季淑心一跳,没想到果然竟胡乱猜中,便仍笑着问道:“难道你就真的跟她……” 楚昭道:“自然没有的!我一察觉不对就……就出来了!可恨!” 季淑挑眉,不依不饶地问道:“既然察觉不对就出来,那怎么可恨了?” 楚昭见她句句堵的正在点儿上,无奈说道:“你偏爱在这个上头留心,我真个什么都没做……”说到这里,就咬唇。 季淑见他神情闪烁,猜着问道:“你……亲人家了?” 楚昭见她猜的竟如此精准,一时恼羞成怒,道:“我只以为是你,谁知道……可恨!”面上神情甚是复杂,又懊恼又恨般地。 季淑见他恼态,哈哈大笑,道:“如此你也不吃亏啊,恨什么,该怜香惜玉才是。”楚昭见她神态之中颇有几分调弄之意,便哼道:“我所怜惜的只有一个!不管了!”双臂伸出将季淑打横抱起,向前疾步而去,任凭季淑如何捶打呼喝也无济于事。 楚昭将季淑强抱入自己房中,将人喝退,把季淑放在那牙床之上,合身扑上,先亲一个。季淑伸手挡住他的嘴,笑着道:“你亲过别个儿人,离我远些。” 楚昭将她的手擒了,亲了几口,说道:“我早便漱口过了,你要赔我回来。”握了手,又去亲她。季淑挣扎不开,到底被他得逞。 楚昭见季淑今日不怎地相抗,心里更动,便抚着她的身子,手在腰间轻轻流连,俯在季淑耳边唤道:“小花?使得么?” 季淑抬眸看着楚昭,怔了怔后,便点点头。楚昭不过是试着问一声,并没想到季淑竟真个儿答应,一时之间只觉仿佛龙如大海,说不出的欢腾。 楚昭虽心急,到底也不敢就太过急了,生恐一时按捺不住就粗暴起来,便按捺着,将季淑衣物缓缓除去,又细细抚慰。季淑知道他意思,起初还闭眸不动,听他在耳畔低声轻唤,便叹了声,睁开眼睛,略看他一看,便探手揽在他颈间,道:“昭……”此一声出,眼睛便红了起来,昔日在上官府种种,后来被他掳来种种,都自眼前一一闪过,滋味又是何其复杂难言。 楚昭哪里知道季淑心头想什么,只是浑身轻颤,被这一声叫的心头百转千回。 他心头感念,便去亲季淑的唇,道:“小花……我、我极是欢喜……”季淑不愿再看他,只觉得心头涌涌地泪正冲上来,就仍旧闭了眸子将头转开,道:“嗯……” 楚昭宽心得意,缓缓入巷,端地是殷勤相待。季淑的身子原本就有些敏感不同,被他一番折腾,渐渐地便也有所动。 且这番季淑又非昔日那样相抗,就也微微发声,楚昭闻她柔声轻吟,一时如闻天籁,只是越发,竟觉得自家的所欲并不紧要,只想要她多叫几声才好。 将人揽入怀中,身下曲曲动着,楚昭望着季淑神色,见她双眸紧闭,柳眉微蹙,时而咬着唇,似乎是不想出声,他便含了季淑的耳垂,又去亲吻她颈间颊上,各处流连,双眸却只望着她神色,那腰身劲瘦,依策款款地动,处处捣人魂魄。 季淑哪里受过这个,先头被上官强迫,后来又被楚昭半是强迫着,如今才尝到蚀骨的滋味,身子痒地难耐,心也似化了般地,却还强忍着不肯出声。 楚昭见她面色晕红,如红烛照花,越发美的动人心神,便有意在她耳畔道:“小花,我极喜欢你的声儿……你叫出来、叫出来便好,我爱听……”手上紧紧地箍着那纤腰,用力一入。 季淑只觉得心神都被他弄碎了,不由地樱唇开启,便“啊”地叫了一声。 楚昭闻了,越发欢喜无限,便如法炮制,折腾了半晌,一直到心满意足听得饱了,才发了一次。 季淑已是如一滩水儿般地,动也动不得,被楚昭挽在手臂之中,只是低低喘息。楚昭此番心畅意美,哪里就肯轻易放过,他又是那样健硕的身子,便到底又抱着弄了几次,季淑起初还自持,后来便被他摆弄的有些忘形,再到最后,昏昏沉沉,就只是求了,却也无用。 到天明时分,楚昭仍旧拥着人儿不肯撤手,后来见时候差不多,才放开,下地之后,吩咐了丫鬟几句,便才出去。 待季淑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季淑翻了个身,只觉得身体处处沉重,她撑着起来,手扶额头,想到昨夜孟浪,不由仍旧脸红。 季淑起来之后,先沐浴一番,又吃了点儿东西,眼看便是晌午,听闻楚昭出门未归,季淑觉得身子不适,正想再歇息些时候,却见外头丫鬟来报,说是有人来见。 季淑便不在意,曼声问道:“是谁?王爷不在,不用来说。”丫鬟迟疑看她一眼,低头说道:“禀告娘子,是……是明王殿下,殿下说、说他是来见娘子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凤仙:洞箫一曲是谁家 楚昭问罢,季淑一怔,其实这事追究算来,应不是她所为,可楚昭的声音极为暧昧,一时让季淑很不自在,便凶道:“忘了!谁跟你似的,只记得那些!”楚昭笑道:“忘了是好……说来古怪,当时我也看了几眼,只觉得这女子实在……咳……出奇,除此再无他意,可是现在若想到是你,我的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季淑哑然道:“……神经病。” 楚昭手轻轻地摸过她的脸,眼中带笑,道:“小花,我想……” 季淑心里大跳,,便隐隐知道他存意不善,便道:“累了,我去睡。表面做不在意状,只是要走,神色之中到底带几分仓皇。 楚昭自是看的明白,他哪里肯放开她,当下轻巧将她抱回,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小花儿,我们如今在此做一场罢!” 季淑听他真个说出这个来,一时口干舌燥,心慌意乱,连脸皮也似肿胀起来,慌地叫道:“无耻,你要疯自己疯去!”楚昭哈哈大笑,道:“我自己要怎样?却是不成的,嗯,不过,改天我叫人在此也装个秋千架,那才更加好玩儿。”说着,便将季淑放在藤椅之上,皱眉道:“这高下倒是勉强……”原来楚昭生的高大,这藤椅只到他膝盖处,楚昭打量了下,道:“不如换个姿势。”说着,便将正忙着要爬出去的季淑又抱回来。 原来季淑趁他自语,便要从那藤椅上逃下,被楚昭抱回,便叫道:“混蛋!我才不要!”手握着那藤椅的背,不肯放开。 楚昭轻而易举将季淑拽回,自己坐在那藤椅上,便将她放在自己腿上,欣慰道:“如此便好多了。” 季淑只觉得自己如坐在火炉之上,又好似要上刑,总是不得安生,红着脸咬着唇,扭来扭去地只想离开,楚昭却慢悠悠地道:“小花,你这般扭动,我吃不消。”季淑吓了一跳,急忙不动,扭头就去瞪他,极力正色道:“你快放开,不然我就恼了。”楚昭说道:“那方才你不是恼么?”说着,手便抚过她的肩膀,顺着往下,在她的腰下用力一捏。 季淑怕痒便缩了身子,低低叫了声:“楚昭!”横眉怒眼地。 楚昭见她的脸都红了,却兀自地不服软,便道:“瞧,这不是还在恼我?”说着,便抱着她腰,上下摩挲。 季淑贴在楚昭身上,很是慌张,先头的强硬不知不觉消了许多,便道:“行了,我没有!你放手,休要胡闹,这里会有人来,看到像是什么样儿?” 楚昭不以为然,道:“谁敢看,我剜了他的眼。” 季淑怒道:“楚昭!”楚昭看她真个恼了,那绝美之中却更是另一种端正凛然、格外不同的味道,格外撼动人心,他心里头自是大动,便低低地道:“我的小花儿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只不过,看你这幅模样,我倒想起前日你哭叫的样儿。” 季淑恼红了脸,说道:“你真是低级!”楚昭说道:“你相公我不是低级,是被逼无奈。”季淑说道:“呸,谁逼你了,你是贼喊捉贼!”楚昭便挪了挪身子,腰一动,道:“嗯?再说一次?” 季淑觉得身下那物活动,顿时越发变了脸色,这才勉强又低声说道:“行了,我什么都没有说,王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楚昭笑道:“这才像话……” 两人边斗嘴说话,季淑一心虚与委蛇,却不料只觉的身下那物越发不老实,蠢蠢欲动,季淑道:“喂,楚昭!” 楚昭道:“小花儿,我不会令你难受的,你知道。” 季淑只觉得自己一张脸都在丝丝冒热气,便死命推他肩膀,道:“你先前明明说,我、我……”楚昭道:“你如何?”季淑说道:“我不恼你了,你就放我下来,咱们扯平。”楚昭说道:“扯平?”声音带笑,将她揽在胸口,含笑道:“小花儿,天时地利人和,……何必说的这样,辜负良辰美景。”季淑道:“你是禽兽么,美个头!”见说不通,就去推搡他,只可惜人如山岳,算是愚公也移不动的。 楚昭笑笑,双眸一点儿寒,道:“小花,其实你先前若是好生同我说,应了我不去见大哥,我大概就放了你了,可是你偏不肯答应我,如今……我的火都动了……” 季淑抓着他肩膀,又羞又怒,瞪了他一眼,便转开头,道:“你、你若是敢在这里,我……我……”楚昭腰微微一动,道:“你如何?”不等她回答,那身子凑过来,便将她双唇含住。 季淑只觉的他舌尖一推,不知推了什么东西过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身不由己咕嘟一下吞了下去,季淑呆呆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楚昭笑道:“你猜呢?”季淑心头一转,怒道:“你不会是给我吃那种……”楚昭只是笑,慢慢道:“哈,你就当是也行的……”双眼望着季淑,眼底却藏着一抹说不出的担忧。 季淑待要发作,楚昭却又凑过来,竭尽全力吻住她双唇,这一番,却不似方才那样温柔,多了些粗暴之意,狂风骤雨一般,叫人无法招架。 风吹过,叶片簌簌抖动,花枝摇曳,风姿万种。而在那葡萄架上,似有鸟儿飞来,啾啾地叫个不停,从缝隙里头探出小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底下两人。 那绝色女子,发钗散乱,衣衫半褪,身子起伏不定,隐隐地有轻预呢喃之声传出,似是欲要隐忍,却终于忍不得。而底下那人,却是个英伟男子,面庞似雕刻般的鲜明生动,发丝儿纹丝不乱,那额头却微微见了汗意,两颊也有薄薄红晕,可一双寒玉般的眸子,却始终地波澜不起,不动声色。 他一直都盯着身上之人,动作或轻或重,或徐或疾,弄得那人眼神迷醉,欲生欲死,欲罢不能。到最后只发出一声含糊呢喃,便伏在他的身上,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楚昭将她的唇瓣一咬,低低道:“应我,以后别再见他了。”季淑昏昏沉沉,只是想哭,楚昭道:“小花儿,应么?”季淑浑身极热,吸了口气,只觉得面上的汗缓缓地顺着脸颊流下,而风吹过来,好歹又带些清爽之意,才缓解那股热,身畔头顶,簌簌的叶子抖动的声音伴着,仿佛整个身子也在这风声之中缓缓化作风,化作水,不复存在,只须楚昭搅一搅,她便会无法招架。 楚昭的脸颊在季淑脸上轻轻地蹭了两下,又问道:“小花儿,应么?”季淑道:“嗯……”楚昭又道:“除了我,你心里头不许有别人,应么?”季淑靠在他胸口,眼睛望着葡萄藤边儿上有朵粉色的花朵正随风颤抖,如此娇弱,身不由己,只赖东君主,季淑眨了眨眼,道:“嗯。” 季淑躺在床上,双腿酥麻,方才楚昭将她从花园里抱着回来,她整个人都是恍惚之中,一直到回来了还觉得如在梦中。何其荒唐,她前世今生,做梦都未曾想到,自己竟会做出那种……她心里头恍惚之际有些疑惑,想道:“他真的给我吃了春-药么?”尤其是当看到某人含笑的双眼,一时浑身麻软之际,更觉得热,汗更频频而出。 楚昭凝视着她,道:“热么?本是有冰,只不过你身子不能吃些凉东西,就忍一忍。”季淑也没理会他,就只向内侧卧着。 楚昭却不介意,亲取了扇子来,替她扇了会儿,见她不动,就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沉吟了会儿,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玉色的小瓶子。 楚昭把扇子放了,从瓶子中倒出一粒丹丸来,放在眼前端量了会儿,眼中忧色又一闪出来,却又隐没,只抬手把季淑身子扳过来,道:“小花,来吃这个。” 季淑一怔,楚昭便把那颗药丸放在季淑唇边,季淑道:“又吃?这究竟是什么?你刚才……”迟疑且警惕地看。 楚昭微微一笑,说道:“不是那个……是补药,你乖乖吃了。”季淑浑身无力,道:“我好端端地,吃什么补药?”楚昭道:“你瞧你,我都没怎地,你就这样了……总之是好的,快些吃了。”季淑看他一会儿,皱了眉,果真将那药含了,用力吞下去,道:“想喝水。” 楚昭便起身倒了水来,本是要递给她,却见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他便一笑,转了主意。 季淑见他明明拿了水回来,却不给自己,很是疑惑,就看楚昭,却见楚昭喝了口水,便凑过来,季淑怔了怔,明白他的意思,正要闪开,楚昭一挑眉,将她颈子抱了,凑过来,双唇相抵,季淑无奈,被迫张开嘴来,那口水便渡了过来。 楚昭很是得意,如法炮制,喂了季淑三四口水,季淑不堪其扰,道:“够了。”便捂住嘴不让他渡。楚昭方停了。 季淑吃了那药,便又躺下欲睡,渐渐地只觉得腹部好像起了一团火,起初暖洋洋地很是受用,便想道:“这药跟方才的是一样的么?原来不是春-药,不过,怎么忽然给我吃这么多?”刚要问问楚昭,便觉得那热里头夹着极厉害的痛袭来,季淑心一跳,还忍着,后来便受不住,蜷起身子,道:“你……这究竟是什么?” 春-药?不……宁肯是那个。这滋味实在太不好过,仿佛利刃刻骨。 楚昭将她抱起来,神色也变,却兀自镇定,道:“是好的药,不须怕。” 季淑听他语声坚定,便不再问,只是那痛却渐渐地蔓延开来,心头上也好像被什么捶了两下,痛的难以忍受,季淑不由叫了两声,楚昭也慌张起来,却将她抱了,只道:“小花,无事的,且忍一忍,片刻就好了,真是好的药。”季淑疼得泪流下来,却咬着牙,实在忍不住便低声呜咽,又气又怒,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那痛才算过了,季淑熬了一身汗出来。细细看,浑身的肌肤竟泛现粉红色,楚昭的心本提到半天,见她安稳下来,才也随之放下,急忙取了干净帕子来给季淑擦汗,不料那层汗擦在帕子上,帕子竟变作粉色,原来浮在肌肤上的汗竟是粉色的,楚昭看的分明,手便抖了抖,急忙把帕子掩了,幸亏季淑合了眸子,半睡半昏,不曾察觉。 楚昭将那帕子掖入怀中,叫人备了水,抱了季淑起来,便将她放入木桶之中,那木桶里头杂杂地放着些看不出是什么之物,一层浮浮沉沉地飘在水上。 季淑身子浸入水中,模模糊糊醒了,道:“干什么?”楚昭道:“无事的,你出了汗,沐浴一番的好。”季淑皱眉道:“你不要趁机烦我……我很难受……”楚昭道:“我知道的。”季淑叹了声,实在倦极,就不再言。 楚昭双眸掩痛,自拿了帕子浸水,替季淑擦拭身子,他动作极轻,擦拭了片刻,季淑便只闭着双眸靠在木桶边儿上,也不曾动。楚昭看看她的模样,那神色是极疲惫的,净若透明的肌肤底下,仍藏一片轻粉,似真似幻。 楚昭看看那已经变了色的水,幸好被些花瓣药木遮住,她也不曾留心,楚昭看了片刻,眼皮一垂,手抖了抖,那手中的帕子便坠落水中,他探身俯首,轻轻地吻上季淑带水珠儿的唇上,亲吻片刻,才喃喃地道:“小花儿,不许你离了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凤仙:河汉西流月半斜 季淑模糊之中察觉楚昭如斯,便半睁双眸,见他双眸垂着,长睫轻轻抖动,竟似不安之态。 季淑怔了怔,道:“你怎么了?”楚昭抬眸,定定看了季淑片刻,一笑,手指轻抚她的脸颊,道:“无事,洗好了,我抱你回去。” 当晚楚昭便拥着季淑睡了,次日醒来,季淑只觉身子有些乏力,但除此之外,却再无异状,伸手摸摸腹部,昨日那阵要命的痛,恍若一梦。 丫鬟进来伺候,便说楚昭大早便急出门去了,似是有事。 季淑吃了碗粥,渐渐地气力恢复,便信步出外,胡乱走了几步,遥遥看到那花园,登时便想到昨日之事,不由地半步也迈前不得。 正站着,却听有人道:“花姐姐看什么好的呢,如此入神?” 季淑闻言转头,却见来者竟是云吉,一双杏眼,似笑非笑看着季淑。 季淑心中一动,不知她是否知道了昨日之事,便转开目光,只道:“随便看看。”云吉走过来,说道:“良辰美景,深情厚爱,果然是叫人不忍撤手的,姐姐说对么?” 季淑听她如此说,心中便明白云吉恐已知晓,便只一笑,道:“云妹妹有何指教?” 此刻两人丫鬟各在身后,云吉便看着她,说道:“我哪里敢有什么指教,只是看姐姐你脸色红绯,如许明艳动人,心甚羡之。” 季淑淡淡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云吉仰头,哈哈笑了几声,说道:“姐姐这话说的好,竟是我受教了。”说着行了个礼,道:“姐姐知道王爷今儿早早地出去是为什么么?”季淑道:“不知。”云吉凑过来,低声道:“听闻是因明王之事,好似……事关明王出身,有些不甚好的传言呢。” 季淑一惊,云吉细看她脸色,低低一笑,道:“这棵大树倒了就糟了,姐姐该明白,若是上天庇佑,那是机不可失的……”说着,便转身离去。 季淑不知祈凤卿到底发生何事,从云吉只言片语听来,似是有关凤卿出身,莫非是说凤卿在东明时候为戏子之事东窗事发?若真如此,倒果然不好了。 季淑不由地暗暗担心,到了中午,楚昭未曾回来,四王爷元宁却来了,进来相见了,便道:“花姐姐是在等三哥么?”季淑道:“嗯,王爷知道他人在何处么?”元宁捂嘴一笑,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也正是因知道他不回来,故而才特地来看姐姐。” 季淑好奇道:“为何这样?”元宁说道:“我也不知如何,只觉得三哥不愿意让我来见姐姐似的,一说起姐姐来,他就支吾遮掩,大异于平常。” 季淑咳嗽了声,便道:“那王爷知道他如今在何处?”元宁饶有兴趣问道:“姐姐是想念三哥?”季淑说道:“只是好奇,别无他意。” 元宁又笑,脸颊一边上竟显出浅浅梨涡,道:“他正在宫里头,安抚大哥呢。”季淑道:“是发生了何事么?”元宁说道:“是啊,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个野人,说了若干大哥的坏话,还说曾在东明见过大哥,很不堪的。” 季淑心头一沉,果然如此,便问道:“那现在怎样了?”元宁道:“母后大怒,差点把那人杖毙,如今已经发付有司,细细拷问。”季淑说道:“那三王爷就在忙这个?”元宁说道:“正是,毕竟是三哥将大哥自南楚寻回来的,那人偏说大哥在东明,因此此事便跟三哥脱不了干系。” 季淑问道:“那么此事该如何了局?” 元宁不以为意,道:“姐姐放心,母后同父皇都极是喜爱大哥,又怎会容许旁人诋毁?何况三哥也相助大哥的。” 季淑听到此,便问道:“既然如此,按理说那人是掀不起风浪的,又何以会闹到这地步?” 元宁面有难色,停了会儿,便看看左右,见无人,才道:“姐姐你也看出不妥么?我看此事多半有人从中作梗。”季淑问道:“是不是太……”元宁伸出手指,在唇上一比,道:“姐姐噤声。”季淑便会意。 两人正说着,却见塔琳果儿气冲冲而来,见了元宁,便将他一拉到身边,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见她的么?”元宁面色尴尬,道:“这个……”塔琳果儿又怒视季淑,厉声说道:“你这祸水,别来祸害阿宁。”元宁皱眉道:“果儿,不要如此,实在无礼。”塔琳果儿道:“对这种人有何礼数可言,阿宁你难道不知?她一来,院子里那两个女人都相继死了,阿狼哥哥还为了她对我性子大变,你休要说我未曾提醒过你,离她远些!” 季淑挑挑眉,不愿再跟她纠缠,便道:“四殿下,你忙,我先走了。”元宁道:“花姐姐……”塔琳果儿跺脚道:“她是你哪门子的姐姐?阿宁,你恁般没志气!” 元宁苦笑,情知说不通,便只对季淑道:“花姐姐,对不住,我改日再来寻你。” 季淑答应,又道:“四殿下改日来同我说话,我也好知道些外头的事。” 元宁会心而笑,说道:“请放心。”塔琳果儿却道:“不许!”季淑不去理会这丫头,也冲元宁一笑,拂袖离去。 季淑便自回房,晚间楚昭回来,季淑留心看他神色,却见他面色如常,并没异样,季淑知道此事不能问,若是问起来,不免又另生事端,便也做无事状。 如此过了两日,元宁果真又来,这两日楚昭绝口不提凤卿之事,若非云吉同元宁说起,季淑还不知凤卿出事。 两人相见,季淑见元宁笑眯眯地,便道:“这般高兴,莫非有好事么?”元宁道:“姐姐是否正在担心大哥之事?难道三哥真未跟你说起?” 季淑漫不经心状,道:“我不愿意问他,只问你,到底如何了?”元宁道:“姐姐放心,大哥无事。是这样的,那人被送到按察司,只拷打了片刻,便招认了自己是受人指使,才来胡言乱语,诋毁大哥名声的。” 季淑很是意外,道:“他招认受人指使?”元宁笑道:“可不是么?真是宵小之辈,穷极无聊。”季淑道:“那大王爷果然是无事了?”元宁道:“平安无事!”季淑才放了心。 元宁见她如此,便问道:“花姐姐甚是上心大哥呢。”季淑说道:“咳,我听闻大王爷为人甚好,因此也不忍心他受此冤屈。” 元宁便笑,说道:“原来如此,不然的话,我还以为姐姐跟大哥是旧识呢,我可是听闻……”季淑问道:“听闻什么?”元宁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前几日姐姐不是进宫过么,我听闻大哥曾经……” 季淑道:“原来是那个,是大王爷认错人了罢了。”元宁道:“真个认错了么?”季淑点头。 元宁便道:“如此就好了。”季淑道:“这是何意?”元宁道:“若不是认错人,大哥跟三哥都这般喜欢你,岂不是糟了?”季淑便咳嗽。 元宁却望着她,又道:“姐姐怎么不说话,只管咳嗽?”季淑道:“你要我说什么?”元宁笑道:“其实我心里很是好奇,不知道姐姐你心中的那人是谁?”季淑道:“什么是谁?”元宁问道:“是大哥呢,亦或者三哥?我起初以为是三哥,可姐姐这般关怀大哥……” 季淑道:“我同大王爷不熟,更无论喜欢了。”元宁道:“那就是喜欢三哥了?” 季淑见他刨根问底,不依不饶地,便道:“四王爷只管问这些做什么?难道四王爷你也对我……”她这话本是调笑之意,却不料元宁竟红了脸,目光也不敢同季淑相对,将头转开,道:“说什么……那个,我出来甚久,该回去了……”说着竟匆匆起身。 季淑没料想他会如此反应,当下很是讶异,唤道:“四殿下?”元宁脚步踉跄,慌不择路,竟撞上旁边桌子,他的腿脚本就不灵便,如此一来,差点跌倒,季淑急忙上前,伸手将他的胳膊搀住,道:“殿下留心!” 元宁回转头来,脸上泛红,却急急地将手臂抽出来,身子随之一晃,似躲闪般地,道:“我……回去了!”咬着唇看了季淑一眼,转身离开。 元宁起初走的极快,那跛脚便看的很是明显,身子一高一低地起伏,本是个清秀高贵的少年,偏竟如此……季淑皱眉看着,心中隐隐地有些不是滋味。 元宁方去,季淑便听到身后有人道:“我说姐姐艳福不浅羡煞旁人,姐姐还不认,看宁王爷情窦初开,却不料竟是为了姐姐。” 季淑皱眉,不知为何,在这府内,此人也算是她这边儿的,可是一听到此人的声,她的心中便很是纠结,就好像看到一条蛇,虽然知道她不会伤自己,然而一想到她那些手段,真如毒蛇一般嘶嘶吐信,十分可怖,极为危险,让人很是难受,有些无法接受。 季淑回身,对上云吉笑吟吟地脸,云吉道:“我是来向姐姐报喜的。”季淑没好气地说道:“若是争风吃醋的那些话,就不用说了。”云吉笑道:“那些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我知道花小姐心思必不在此。今日来,是为了正事。”季淑道:“何事?”云吉道:“有个大好机会,便在眼前。”季淑心头一动,便看向云吉,却见她双眸如电,一眼不眨盯着自己,这次第,倒真如被一条毒蛇盯上,不知为何,看着她乌溜溜狡黠的眼神,季淑只觉得瞬间心惊肉跳。 不出几日,楚昭有事要离开数日,季淑曾问他去何处,他只是不说,只道:“你好好地在府中,我会带好东西回来给你。”眼带温柔之色。 季淑好奇问道:“什么好东西?”又补上一句,“你当我稀罕么。”楚昭笑道:“稀罕不稀罕,都得要就是了。”季淑就不再理会他。 楚昭离府前夜,便又缠着季淑做了几回,难得季淑竟未曾忤逆他,且只是顺着,楚昭心畅意美,说不出的餍足,末了便拥着季淑沉沉睡了。 楚昭安心,睡得沉稳,却未曾见到被抱入怀中的季淑,只是睁着双眼,定定地望着他胸口,目光上移,欲看不看,眸子之中,竟是淡淡忧伤。 待楚昭离去之后一日,夜深风静,人定城寂,漫天的月朗星稀,子时过后,从昭王府的后门巷子中,得得地跑来一辆马车,便停在彼处,一动不动。 片刻,昭王府的后门开启,有人迈步出来,那马车上之人见了,一步迈下,急急迎了过去,两人相见,那身材高大挺修之人不由分说将来人抱了,道:“叫我等得好是心急,差些便要进去看你……幸好无事。” 那王府内出来之人将他推开,轻声说道:“怎么,你是怕先前之事再重演一遍么?”将兜头的帽子放下,缓缓抬头,一双眼睛如星子般明净,朗月之光,照出绝色容颜,竟是季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凤仙:金盆夜捣凤仙花 凤卿见势不妙,急道:“淑儿!”季淑方才听到,便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你说……”尚以为凤卿是看到了花醒言是以作答,面上带笑,不料目光一动,便顺着凤卿视线看过去,猛地望见身后不远处,有一匹马飞快而来,风驰电掣,马上一人,身子随着马背起伏不定,身姿矫健,天地间独此一人,除了他,尚会是谁? 当季淑望见来者之时,笑便即刻僵在脸上,而后消失无踪,双眸瞪着那人,不可置信,半晌才看向凤卿,道:“他!是……他?!”几乎不能多说一字。 凤卿微微闭眸,手伸出,搭在季淑手上,道:“淑儿……他未必追得上。”是安抚之语。 虽说同前头的距离同他差不多持平,但马车行的哪里及得上那人策马狂奔?季淑张皇忐忑,生平第一次如此恐惧,明明希望在彼,偏生后有猛虎,将发致命一击,切断所有前路明路、希冀之路。 将身子贴在车门边上,心急如焚,水深火热,几乎想要纵身而下,拔足狂奔往前。 凤卿似看穿季淑心意,手攀上,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腕,转头对马车边侍卫道:“回去,拦着三王爷!”一声“三王爷”,昭示季淑不敢言的答案,一瞬间仿佛利剑穿心,季淑手心出汗,双目发昏。 难道,终究功亏一篑?不!季淑咬牙,撑着。 侍卫得令,返身而回,两个侍卫策马,极快地同楚昭对上,却不料,他手起掌落,电光火石的两个回合,竟把那两人自马上拍飞出去,坠入深草,不知死活,他,甚至连马速都未曾放慢分毫! 天地之间,哪里有人是他敌手?分明不自量力! 季淑看的分明,一张脸煞白,凤卿的手微抖,却忍着,对那赶马之人道:“快!快些!”这功夫,倒是真心。 三匹马奋力狂奔,然仍旧抵不住身后那人越来越近,眼前不远处,便是等候接应之人,季淑的心似被那惊雷般急躁的马蹄踩着,一下一下,践踏的粉碎。 季淑腾地挺身而出,又是急切又是绝望,叫道:“爹爹!爹爹!”厉声大呼,向着那边,盼是那人,更盼他能听到她一声,凝眸看一看。 那人亦察觉不对,灰袍的袖子一挥,身边儿几个黑衣的卫士得令,不再隐匿,扬鞭飞快地向着这边而来,他亦翻身上马,向着这边奔来。 马车赶得甚急,这一带地势不平,车厢内颠簸的剧烈,季淑的身子腾空,几番似要跌飞出去,凤卿死死地握着她手腕,后来便抱着她腰。 风更急,吹得她原本好端端地发髻散乱,伴着烈烈衣襟,纠缠舞动,如黑色缎子,在眼前闪烁。 身后那人也自看得分明,马上弓着身子,喝道:“驾!”狠狠地一鞭打在胯-下名驹身上,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季淑,黑的无边无际,寒的冷意森森,满脸却是铺天盖地的势在必得。 凤卿见他一刻刻靠近来,把心一横,将季淑拥入怀中,极快道:“淑儿,我下去拦他一拦,你记得好好地留在此处,好么?” 季淑一双眸子急得发红,泪将落未落,想问什么,却又说不出,只好忍着点头。 凤卿将她抱回车厢内,道:“在此,休要出去!听我的!”这是他们此生纠葛相识,他首次以命令口吻待她。 季淑竟答应,见凤卿撇了她,转身要纵身出马车,才急急地道:“要留神!多加小心!”凤卿听她一句,回头看她一眼,道:“放心!” 凤卿到了马车边上,对那马夫说道:“好生将她送过去!”马夫答应,又道:“王爷,你要下去么?让卑下把车放慢。”凤卿厉声:“不用!”马夫道:“可……”这样快的速度,旁边又是山石嶙峋,山路崎岖,石头坚硬,这样跌下去,不死也伤……可是马夫的话还未曾说完,就见那温柔宽和的王爷,纵身一跃! 白衣飘动,他已经落在地上。 马夫的眼前一道白光,竟有些头晕。但这转瞬之间,马车已经将凤卿瞥在后面,也不知那风华绝代的明王,究竟是生是死。 马夫义无反顾,只能向前。 凤卿跌在地上。 仗着昔日演武生的身手,以及那股豁出一切的意气,他纵身而下,落地之时,就地滚了一滚,卸去冲力,饶是如此,隐隐地似听到腿上某处“咔嚓”一声,极快极淡,飞速消失风中。 凤卿来不及检视伤到何处,也来不及检视几处受伤,撑着身子,自地上爬起来,兀自有些摇摇晃晃。 转身,眼看着身后楚昭策马赶了上来,凤卿深吸口气,迈步上前,迎上那似疯了一般的骏马,以及马上之人。 楚昭望着身前不远,那人脸颊带血,身上沾草,白衣狼狈,可是一双明眸却依旧坚定,定定地望着自己。 一股火从心头升起。 楚昭不明白,这是为何?为何偷走了自己的人,竟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纵然是大哥,一辈子的骨血兄弟,又怎能如此待他?! 有那么一瞬间,心头杀意滚滚,他从来不是善类,逆我者亡,只是输在一个情字之上,才对季淑百般温柔,对凤卿敬爱有加,但……为什么,他最为敬爱的两人,竟双双地背叛他?! 那一瞬间,双眸带火,带冰,带泪。 真想纵马而上,将他踏在马蹄之下,才散去心头那满满地愤懑。 马急急向前,丝毫都不曾放慢速度,主人未曾给令,它是曾随出生入死的良驹,千军万马前也是等闲,何况只是一个人拦在跟前? 马蹄声烈烈地,像是能将人魂灵劈成碎片的惊雷逼近,凤卿眼睁睁地看着,看楚昭并未放慢速度,他好看的眼中透出一丝淡淡的悲伤,同疲惫交加,而后,他不曾退却,反而更上前一步,张开双臂,舍身取义般,再度一拦。 ——今生算是对你不起,三弟! ——纵然你真的绝情,我也无怨。 ——或许如此一死,才是归宿,亦不必再为情为命,反复煎熬,不得解脱。 于是,凤卿的心反是宁静的。 就在烈马将要踏碎凤卿身子的瞬间,远远地某处似传来一声惊呼,听在凤卿耳中,并不真切,可他却知道,那是谁…… 她看到了么? 凤卿模模糊糊地想,若是此生为她而死,那所有的欠下的,负过的,都会就此尘埃落定罢……于是心更安稳了。 ——淑儿,愿你此生安乐,一切如愿。 灭顶预感之前,凤卿心中,竟是如此的想法。 一直到耳畔一声炸雷般的吼声,一道飓风从身畔旋过般地,强悍的力道逼得凤卿身子摇晃,如风中柳枝,摇摇摆摆,他站定双腿,才不曾跌在地上,而与此同时,楚昭用力一提马缰,那跟随多年的良驹,知道主人的心,于是亦长嘶一声,双蹄奋力一搏,身形腾空而起! 一人一马,自凤卿的身上跃了过去,好像蛟龙横过,那一股带起的巨大力道,将凤卿头发衣袂吹得凌乱,他紧闭双眸,绝美的脸上带着决然,始终不肯退半步让开半步,先前的伤加上必死的信念,让凤卿只觉得如生如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不料,一片平静。耳闻马蹄声又再远去,凤卿如梦,睁开双眸,那人已不再。 凤卿如痴如醉,蓦地回神,转身一看:只看到骏马绝尘,楚昭马上的身影,头也不回,决然毅然地。 季淑回头之时,正看到凤卿以身挡烈马之时,那一瞬犹豫,她几乎纵身而下。 一直到楚昭提缰纵马而过,季淑才像松一口气,不料身子忽地一歪,竟从马车的这厢滚到了那边。身子撞在木板壁上,一瞬间骨骼都痛! 季淑不知发生何事,还以为是颠簸的厉害了些,只有前头马夫大惊。 方才他分心明王,回头一转,正看到明王迎上那急奔而来的马,马夫大惊,手上鞭梢失了章法,前头正搏命而奔的马受了惊,马蹄踏错,歪了路,竟向着旁边那深深沟壑一转。 马车的轮子一扭,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响,半枚轮子微微一歪,陷入了沟壑边沿。 一子错,全盘皆落索。整辆马车,摇摇欲坠! 季淑从这边滚落那边,头撞在木板上,昏昏而痛,心里还惦记凤卿,还想着花醒言,慢慢地爬起来,向着车厢口上蹭去。 却听得马夫叫道:“娘子,娘子请出来!马车将要坠了!” 前头花醒言见了,魂飞魄散,后头的楚昭距离这边将有十几步远,见那方形车厢歪向沟壑之中,楚昭想也不想,身子腾空而起,竟自马背上跃起来。 身形腾空,如神龙行空,身下那匹马失了主人,跑的更快,却仍旧不及楚昭快,那行迹,如闪电过境,连个起落都未曾有。 季淑眯起双眼望向车厢口上,身子已经呈现下坠之势,这功夫才知道大事不妙,果然,果然,功亏一篑。 自觉将死时,竟凄然而笑,真的是……今生今世见不到了?明知道如梦幻泡影,却始终不舍,不料,越是不舍,越是失手难得。 泪顺着眼角滑落,坠入鬓角,季淑伸手探向车厢口那一线亮光上,人生皆苦: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 一只手探过来,牢牢地,不由分说地握住,将人一拉,季淑身子随之飞出,那人用力抱住,脚尖在马车边儿上用力一踏,飞身向上。 季淑心头半惊半喜,定睛看去,一眼之下,喜便皆变作惊。 是他,是他,是他!想见的偏生见不到,想逃的却又逃不了! 此刻那烈马正到了,楚昭仓促中低头看怀中人一眼,纵身上马,拨转马头而行。 骏马长嘶,奋力返回。 而那辆马车,三匹马被马车拽着,向着深壑中坠去,那马夫本能跳出来寻一线生机,但他护主心切,不肯先逃,拼命地驱赶马儿向前,才拖得一线生机等楚昭来救,然一直等楚昭带着季淑离开,马车大势已去,向着下头坠去,三匹爱马拼命向上而不可得,发出无奈嘶声,马夫长叹一声,放了马鞭,听天由命。 三匹马带着一人,坠落深深丘壑。 花醒言惊魂未定,匆忙中喝道:“把人留下!”楚昭恍若未闻,在卫士们来临之前,急急返回,与此同时,在楚昭追来的路上,三匹马也急急而来,楚昭沉声道:“将他们拦下!”是他的人! 天权,天璇,还有一个天玑。三人跃马上来,同花醒言的卫士对上。 季淑自楚昭怀中挣出来,忍着头晕,拼命叫道:“爹爹,爹爹!” 花醒言远远听着,双手握拳,扬声怒道:“昭王爷,你不要敬酒不吃!” 楚昭头也不回:“相爷,你要出什么招,我尽数接了!” 花醒言眼看自己的卫士抵不过司命七君,季淑又被那人蛮横带走,越来越远,花醒言一横眉,厉声吼道:“都回来!”那样儒雅淡漠的人,竟动了真怒,花醒言手下的卫士们顿时退出战圈。 花醒言拉住马缰绳,环顾天权天璇三君,于马上凛然道:“回去告诉你们昭王爷,东明在此给北疆下了战书了!你们等着战火连绵罢!” 一语落地,金石之声。 他是一国权相,爱女如命,顾及两国之间,关系非同等闲,故而愿意忍一口气,悄悄将人带回就罢了,不料那蛮横子竟丝毫不领情,竟仍是如此。 花醒言有自己的骨气,他在东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句话,便已经有滔天波澜,惊雷急电,腥风血雨,一场两国大战,便将拉开序幕。 司命七君三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刀口上舔血之人,却因这一句话,微微觉得战栗,烽火征战,绝非等闲。 但,终究因楚昭不在,无法应声。 这边花醒言扔下这句话,将马头拨转,道:“众人随我回去!”拨马就走,再也不肯回头一眼! 而这端上,楚昭抢了人而行,怀中季淑咬着唇,忍着泪,情知叫也无用,索性不发一声。 楚昭带她返回,行经凤卿身旁,却见他的侍卫已经将他照料好,见他来到,凤卿叫道:“阿昭!” 楚昭神色淡淡地,道:“大哥,我先行一步!”怀抱季淑,打马而过。 凤卿看不清季淑神色,身不由己追出两步,叫道:“阿昭!阿昭!”却无法令他停步分毫,也无法令他回头。 楚昭同花醒言,两人分明是绝意要背道而驰了。 凤卿受伤,动作不灵,侍卫不忍,从旁劝道:“王爷,不如骑马回去,或者追得上。”一语惊醒梦中人,凤卿翻身上马,紧紧追去。 楚昭在前,凤卿追在后,最后面是天权三人,先后回府。 楚昭下马,自有人将马牵了去,楚昭抱着季淑入内,进了卧房,把门一关。 凤卿来到之时,那房门关得紧紧地,凤卿捶打两下,叫道:“阿昭,此事你寻我便是,是我的主意!不关她的事!” 房内传来一声尖叫,凤卿听得分明,是季淑的声,凤卿心慌意乱,将身扑在门上,大叫:“阿昭,你听我的!阿昭,你若是还当我是大哥,就听我一句,阿昭!阿昭,三弟!”唤了十数声,只换来里头噪乱的声响,楚昭,却始终未曾答应一声! 凤卿拼命捶打门扇,喊得声嘶力竭,身后却有一人匆匆前来,将凤卿一拦,道:“大殿下!”凤卿怔怔回头,却见来人是楚昭身边跟随着的白衣冷面青年,寒星般的双眸,定定地望着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 荷花:芙蓉向脸两边开 门开处,天权垂首,楚昭扫一眼,道:“他走了?”天权道:“嗯。”楚昭说道:“开阳呢,回来了么?”天权轻轻摇头,道:“天璇他们已经在寻了。” 楚昭道:“他实在极好!”天权略皱眉,道:“他……大概是被那女子所误,天枢……”求情的话犹未说完,楚昭目光一变,道:“倘若他勾结的那女子是存心取我性命,你也肯说这话么?” 天权心一颤,无声叹息,道:“天权懂了。” 楚昭本想离开,却又停步,望着天权道:“我知道你同他好,可如今是他对我不起在先……纵然是来到此处,我们几人之间,同先前可有大不同?我哪里对不住他?” 天权道:“是开阳性子如此,于女色上头,他总是把持不住的,我早该知道……如今,我只是悔恨,当初为何不曾再细心些看紧了他,一直叫他铸成大错,无法挽回。” 楚昭垂眸,道:“罢了,不用再说了。”他轻轻一笑,望着天空,说道:“或许是此处不好,不如在边疆时候,也未曾觉得怎样辛苦,就是自在,别说是你,如今我也时常悔恨,为何我要回来?……若是留在那里,也不会有这些事故发生。” 天权道:“天枢,你是有情之人。” 楚昭心头一动,不知为何,竟有些鼻酸,却只冷哼。 天权道:“你是有情之人,狠不下心,故而会回来,也会发生如此些事,倘若换了他人……” 楚昭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如今……不知该如何面对……罢了,罢了。”长叹一声,正要走,外头有人进来,却是天玑,皱着眉,忧心忡忡地,道:“天枢……开阳回来了。” 开阳回来,确切地说,是被擒拿回来的。 受伤的开阳,被同袍推进来,衣衫破损,手臂上带伤,噗通跪地,皱眉道:“天枢!要杀要剐,凭你处置。” 楚昭坐在上位,往下看着,道:“要杀要剐?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开阳道:“天枢,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只是……只是你饶了她……” “她?”楚昭双目眯起,看开阳。 开阳身子一抖,急忙道:“是云吉……你饶了她,天枢,她……她受伤非轻,天枢你杀了我罢!放她一条生路。” 楚昭倾身,问道:“她如今在何处?” 开阳只是摇头。楚昭冷笑,道:“为了个女人,你连性命都不要了,你真是超乎我预料的愚蠢!”说到此刻,忽地想到什么,一怔之下,便话锋一转,“那我问你,你可知道,你这一番相助,是在助她作何?” 开阳一怔,而后将头转开,楚昭冷笑一声,说道:“你不说,便是知道几分了?可我不懂,你明知她对我居心叵测,你却相助她得逞?” 开阳脸色很是难看,沉默片刻,道:“她既然想要如此,我……我也无法。” 楚昭盯着他,问道:“你无法?其他暂且不论,只是,你若是真心爱她,就万万不会叫她近我的身!” 开阳垂头,道:“天枢……” 楚昭说道:“究竟是为什么?你说。” 开阳说道:“天枢,你身份不同,你是皇族,威风八面,我是什么?我什么也不能给她,且她心中爱的是你,我自是要成全她的心愿。” 楚昭哑然失笑,笑到半晌,却又停下,那本觉荒唐而生的笑便渐渐地有些挂不住,变得古怪起来。 楚昭端详开阳,说道:“你说你是真心爱她,故而成全她的心愿?”开阳点头。 楚昭说道:“宁肯把她送到我床上?这便是成全她?”他忍不住失笑:“你何其荒唐……” 开阳皱眉,却仍点头,楚昭望着他神色,忽地一皱眉,霎时间沉默不语,心中滋味万千。 旁边天璇却道:“开阳,你太糊涂!你说什么天枢是皇族,当初我们入京之时,天枢就说过,大家永远都是兄弟,他回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将来他会同我们一并回边疆,是以众兄弟才也跟着他来……那女子若是真心爱你便罢了,可她不过是个贪慕虚荣又居心叵测之辈,你何必又谈什么成全!且你如此,你把天枢置于何地,莫非你心中只有那女子,连兄弟之情都忘了么?” 开阳垂头,黯然道:“我知道我错,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只求天枢答应我那一个要求,放她一条生路……” 天璇道:“住口,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个!” 楚昭一抬手,天璇不再多言,楚昭起身,望着开阳,缓缓说道:“成全?让我同你说你若爱她该怎么办,你该好好地将她留在身边儿,就算用尽手段也在所不惜,别的男人都不许碰一根手指看上一眼!成全?去他娘的成全!我瞧不惯你这样的!”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再者,你想让我放过那女人,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可能么?!” 楚昭迈步往外便走,开阳呆怔了会儿,忽地转过身去,叫道:“天枢!” 楚昭脚步不停,开阳大叫:“天枢,就算你用尽手段,留她下来,她却已经心有所属,你甘心么?你快活么?” 楚昭脚下才一顿,微微回头,扬声说道:“就算她已经心有所属,又如何!我也要她的人在身边,总比她心不在,人也不在的好!” 开阳还要说什么,旁边天权将他拉住,楚昭迈步往外,极快地去了。 “那个蠢货。”冷峭无情的字眼,从朱红的嘴唇里吐出来,细看,那唇边还带一丝血痕。 季淑望着丫鬟装扮的云吉,撑着身子起来,道:“蠢货?他将要为你而死,你却如此说他。” 云吉冷笑,说道:“事情不成,他对我便毫无价值,就算是死一百个,关我何事?” 季淑听着这样的话,只觉得心寒彻底,顿了顿,说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吉望着她,看着她身上斑斑点点,桃花瓣儿落满身似的,艳而动人。 云吉眼睛发红,唇角微挑,探手,在季淑脸上摸过,一直滑到颈间,她的手冰凉,手指细长,在季淑颈间摩挲。 季淑只觉得如一条毒蛇在自己脖子上蜿蜒,说不出的难受,却只是微微皱眉,并不推开。 云吉看她神色,手在她衣襟上一拉,缓缓道:“发生何事?只能说,功亏一篑,我仍旧小觑了他。” 季淑道:“我不明白……你说可以缠住他的,何况还有开阳相助,但为何他中途又追了去。” 云吉手势一停,落在季淑颈间不动,说道:“我知道他留了天权守着你,故而让开阳把天权骗了出去,本来按照原定的,他最早也要三天才回,不知为何,却早早地回来了……哈,只能说是天意如此?” 季淑摇摇头,云吉扫她一眼,手才慢慢地从她颈间离开。 她低头,看看自己细长的手,手指甲纤纤地,隐隐地有些透明,边缘锋利,仿佛利刃,她爱惜地摸摸,手指头从指甲上缓缓地滑过,说道:“不过,我本来有把握将他缠住的……” 季淑说道:“为何又失手了?” 云吉抬头看她,眸色奇异,却不说。四目相对,季淑问道:“你究竟……用的什么法子?” 云吉唇边儿上讥诮一笑,神情变得有些妩媚,道:“女人对付男人,最有效且直接的法子是什么?” 季淑哑然,云吉说道:“只是可惜……甚是可惜……”眼底一丝落寞凄然,一闪而过,快得季淑无法留心到。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季淑说道:“或许你用错了法子。”云吉说道:“用错?这是最好的法子。我自知武功不及他,他也不肯乖乖地躺下不乱动,哈,……故而我在你的房中加了些迷药,本来算得极好,他中了迷药,只会错认我是你……趁着他意乱情迷神志不清之时,我便可以得手……” 何为得手?对云吉来说,或许有两重意思。 季淑心头一动,却不说破。 云吉道:“这法子算来毫无差错,我下药的手法也不算太差,一百个男人之中,有九十九个能中招,就算是高手也骨酥筋软,用不出力,哈……” 季淑说道:“可你仍旧失手了?” 云吉咬牙,道:“你……你想说什么?”看着季淑微微肿着的唇,忽地笑道:“其实说失手,也不尽然的……”她望着季淑,似指望她来问。 季淑却沉默,开口时便道:“现如今王府内很是危险,你尽快离开才好。” 云吉见她不问,便不再继续说,只道:“离开,我又能到何处去?皇贵妃那边,不知为何竟知道了我反了的事,太子的人四处寻我!——他也是!” 季淑一怔,才明白她口中的“他”,应该是楚昭。 季淑说道:“是我连累了你。” 云吉面露诧异之色,眼中的锋芒略略隐没,一笑道:“何必这样,是我自己无能,我知道,事情没办成便是没办成,归咎他人,更是无能之举。” 季淑说道:“你还是快些离开吧,就算是北疆难以安身,你去……找我爹爹吧……” 云吉望着她,说道:“去找相爷?” 季淑点点头,说道:“嗯……我……远远地看过他一眼,纵然不能回东明去,但你若回去,请告诉他,我在此处极好的。” 云吉挑眉,道:“极好?” 季淑转头,拉了拉衣襟,说道:“我不想叫他空自替我担忧。” 云吉双眸盯着季淑,定定地看了半晌,忽地说道:“对不住……”季淑道:“嗯?”云吉说道:“我未曾送你出去,又有何面目见相爷,何况……”她忽地转头看向门口,说道,“他怕是不会让我离开的。” 这一句话,云吉说的柔情蜜意,恍惚中让季淑有一种错觉,就好像是少女温柔地在思念情郎,其中毫无其他情感,只是满满地期待,喜悦。 可是喜从何来? 很快季淑便知道,就在云吉说完之后,门扇被推开,有个声音沉沉传来,道:“贱人,出来受死!” 蜜意柔情,迎上刀刃。云吉的面色却未曾变分毫,手探出,染了蔻丹的指甲仿佛沾血,不疾不徐,握上季淑颈间,说道:“我说过,对不住了……” 季淑颈上一疼,察觉她用了力,便拧眉看向云吉,却见她抿着唇,嘴角边儿上一线血痕渗出,双眸却灼灼地,盯着她,扬声道:“请殿下进来说话如何?殿下还是快些,迟些的话,你心上的人,便要做我的手底游魂了!”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迈步进来。云吉笑,眸光闪闪地:“真是听话呢,昭王殿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 荷花:闻歌始觉有人来 楚昭打马,急急往前,快马疾奔过长街,远远看去,果然见先前逃离的云吉提着缰绳立在街头,周遭无数士兵或跪或立,一排排,一队队,森森然地,张弓搭箭,向着两人一骑对准。 遥遥一望,情形千钧一发,楚昭心悸非常,厉声叫道:“都不许动手!”打马向前,只身冲入。 这厢云吉回眸一看,眸光闪烁,脸上毫无惧色,唇角竟反而带淡淡笑意。 而在她怀中,季淑本正淡看周遭伏兵林立,忽地听到楚昭声音,身不由己一颤,云吉笑,手是哪个一紧,轻声道:“小姐怎么了?” 季淑垂眸,胸口起伏不定。 楚昭并未留心云吉,只向着她前头的季淑身上一瞟,见她垂头无事,才放了心,双眉紧皱,打马跳入圈中,正要开口,几乎与此同时,有个轻微声音道:“动手!” 刹那之间,万箭齐发。 楚昭未曾料想竟会如此,一瞬惊滞,却又极快反应过来,弃了马,纵身向前,身影如鹰隼,想也不想,便拦在云吉那马匹之前。 他大袖张扬,铺天盖地,将那如蝗虫般飞速而来的箭簇一一拦下,挥落地上,同时怒然吼道:“混蛋!都给我住手!” 众士兵一怔,却看首领神色,见那领头的一个决绝手势,顿时之间,利箭重又一拨一拨,如海浪呼啸,前赴后继而来,就连远远地旁观者也都惊呼出声,个个头皮发麻,浑身战栗,虽知自家无事,却不由自主地缩身躲避。 但与此相反的是,这边云吉驻马,望着身前楚昭,双眸之中仿佛跳跃着两簇火光,眨也不眨地盯着楚昭。 楚昭出招如电,将飞来的箭拦下,又喝道:“还不快走!” 身后云吉又是一笑,将怀中季淑抱了抱,在她耳畔低声道:“小姐心中是不是颇为感动?” 季淑本正定定地望着楚昭,双眸通红,被云吉一说,却转开目光,只是咬着唇,一言不发。 云吉也不追问,只望向楚昭,笑得妩媚,因有他在,千军万马,也似等闲,只恨不得永远变留在他身后被他护着的好,却不得不离开,于是笑吟吟地道:“多谢王爷援手!” 楚昭双眉紧皱,百忙之中道:“我不是为你!” 云吉眸色一变,他竟连个想念都不肯留给她,云吉哼了声,一声清叱:“驾!”终究调转马头,斜刺里飞奔出去。 士兵们见人逃了,纷纷地要追,与此同时,楚昭将手中挽住的那些箭猛地甩了出去,那些成山若海的士兵们猝不及防,未曾想到昭王爷竟如此神勇,躲闪不及,无数人中箭,哀叫着跌倒一地。 云吉哈哈大笑,道:“王爷好生神勇,妾身真正未曾爱错人呢!”声音袅袅,带笑带媚,足以让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要跟她牵连,她却偏要! 楚昭面色难看,却不言语。云吉心里舒坦,扔下一句,绝尘而去,其他士兵要追,却被楚昭三拳两脚,大展神威拦下。 楚昭沉着面色,护送云吉一程,见她劈开拦着城门的士兵,直杀出城门,这才放心,便在同时,无数的士兵冲上来,将他围在中央。 有人在圈外,曼声说道:“昭王爷,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要反了不成?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下竟放走了刺杀太子的重犯,你真是……”儒雅风度,偏惺惺作态,皱眉咂舌,一副无可奈何、恨铁不成钢之态。 楚昭回头,却见太子的近身商时风越众而出,手中的扇子轻描淡写地摇了两下,便合起在掌心,缓缓一敲,眼睛盯着楚昭,叹了一声,道:“王爷啊王爷,你真是让在下为难之极,方才你不是说那并非云吉么?这……又怎么说呢。” 楚昭环顾周遭人山人海,将袖中卷着的百支箭往地下一扔,道:“商先生不必为难,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请便!” 商时风哈哈一笑,道:“三殿下果然爽快!在下佩服。”手一招,地下士兵冲上来,想捉住楚昭,却又不敢动手,商时风微微一笑,声音依旧柔和无害,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绑了罢。”士兵们不敢抗命,有几个胆大的,畏畏缩缩地,勉强将楚昭双臂握着,马马虎虎拿条绳子捆了。 楚昭也不反抗,只是扫了商时风一眼,说道:“商先生立此大功,太子必然心喜。”商时风却叹道:“其实太子也不乐见殿下如此的,毕竟是手足,然……殿下也不必担心,此中或许另有误会,如今不过是走走过程,公事公办,等误会解除,自会还殿下自由之身,如今只不过是暂时委屈殿下而已。”楚昭不愿同此人再说,商时风也不再言语,便道:“将殿下带走。” 兵丁们押着楚昭离去,商时风目送人去了,便上了旁边的月满楼,雅座之外,有四五个侍卫站着守护,见商时风来到,个个不动声色。 商时风点点头,径自进门,里头一人背对着门口坐着,听商时风进门,便低低地道:“我……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商时风望着那人背影,柔声道:“殿下并未做错,只是三殿下咎由自取罢了,殿下请先回府,好生保重歇息……要知道,这才是第一步,往后的日子,如此之事,怕是免不了的,殿下既然绝意如此,便要有所准备,自古以来,登往那九五之位,从无坦途,殿下,请……”向着旁边悄悄一闪,微微躬身,意甚恭敬。 那人却久久地坐着不动,商时风也不催促,只是默默地望着那背影,一直等那人起身,才又若无其事地低头。 那人转过身来,如叹息般地说道:“不管如何,此番,多谢商先生……” 商时风抬头,望了那人一眼,面上闪过一丝惊喜神色,旋即急忙又深深低头,恭敬地道:“能为殿下效劳,是商时风的荣幸。” 且说云吉抱着季淑,冲出城门口,一路往官道而去,行了大概有五六里,便又冲到一条岔道里去。 季淑在马上已经摇摇欲坠,云吉用力抱着她,才不曾落地,又跑了四五里,才放慢了马速,垂头细看季淑神色,道:“小姐可还好么?” 季淑“嗯”了声,面上汗意涔涔地,却偏不出声,云吉道:“小姐不必硬撑。”季淑忍着痛,问说道:“如今你要如何?”云吉笑微微说道:“自是将小姐放在凛枫亭,免得三殿下对我穷追不放。”季淑笑笑,却反而闭了眸子,向后一靠,松一口气,说道:“请便。” 云吉见她毫无惊悸失望之色,便挑了挑眉,却不解释,只是暗暗地凝神,听听身后似无追兵,便也松了口气,如此又跑了三四里地,才停下来。 前头有片树林,枝繁叶茂,层层叠叠,如一片绿云遮住眸子,云吉放慢马速,靠近那边,便翻身下马,刚要接季淑下来,却忽地神色一变,一转身挡在马前头,手扶着腰间,面上露出戒备之色。 季淑已知道云吉下马,正要开口,见她忽然如此,也跟着怔住,旋即就放眼看向周遭,却见周围安静的异常,并无异样,季淑才低声问道:“如何了?” 云吉道:“有些不对!小姐……伏底身子!”正说到此处,只听到几声极细微的破空之声,云吉一声冷笑,手中一招,也见银芒腾空,交相撞击,发出“啪啪”声响,与此同时,有几道影子,从树林之中急速跃出。 云吉张手拦在季淑马前,喝道:“什么人!”却见来者都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眼睛来,见云吉喝问,也不搭腔,上来便是猛攻。 云吉皱眉,心中暗叫不好,却仍旧迎上,将三人拦住,却还有两人,越过云吉身边儿,向着季淑冲来。 情势危急,云吉怒道:“娘子先走!”手中一枚物事甩出,击中马臀,那马受惊,长嘶一声,向前脱缰奔出,季淑几乎被甩得晃落下来,情急之下死死地拽住缰绳,只觉得那马疯了般地往前冲去,却把那两人撇在后面。 云吉见季淑离开圈子,才冷笑道:“可恨,……别给我猜中了!好狠毒的计策!” 那黑巾蒙面之众,貌似领头之人回头看一眼云吉,说道:“既然给你知道,便更留不得了!”便同那三人道,“尽快除掉!” 云吉说道:“只可惜,他最想除掉之人却是跑了!” 那领头之人冷冷地说道:“一个弱女子而已,又能逃到何处!”说着,便同另外一人,纵身追上前去。 云吉想拦,却被三人拦下,纵使她有通天之能,暂时却分身不暇。云吉满面怒色,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迎敌。 季淑任凭那马一力向前急奔,被颠簸的头晕眼花,想回头看看云吉究竟如何,却差点儿被颠下马来,终究回头一看,却见身后有两匹马,急急地追过来,季淑一惊,看得清楚,正是先前那些忽然自树林之中窜出的不速之客! 性命攸关,季淑来不及多想,咬牙握着缰绳,打马往前,如此如丧家之犬逃了有三四里地,到底不如伸手的杀手们骑术娴熟,竟很快地被追上。 季淑心中暗叫不好,想道:“莫非今日竟要死在此处了么?”瞬间心中竟掠过花醒言的样子……到底是到死也见不到的,莫非是天意么?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的。 而这念头嘎然而止,莫名地却又出现另外一人的影子,毫无预兆地,是方才那一幕,他拦在马前,挡下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利箭…… 那不过是个背影罢了!但……竟落在她眼中,心上,于此刻出现! 苍天弄人?情何以堪! 季淑闭了闭眸子,眼泪瞬间落下,却咬着牙,不肯呜咽半声。 正在泪眼朦胧里头,却依稀见前头有一队车驾,隐隐约约出现,看不真切,季淑以为自己看错,双眸一合,泪珠坠落,再定睛看去,果然就见到真的是有一队人马,缓缓地出来。 季淑一喜,仓促叫道:“来人呀,救命,救命!” 距离有些远,那边的人一时并未察觉,身后的杀手们却发现,那领头之人双眉一皱,道:“不好!”本以为是手到擒来,谁知道还有如此变数?不管那前头来的是谁,任务却不容出错! 那杀手手在腰间囊中一掏,掏出一物,看准了便向前射出,正当季淑打马急赶,马身颠簸,那暗器自肩头擦过。 季淑只觉得隐隐地有些刺痛,起初还未曾在意,片刻醒悟过来,扭头一看,却见肩头上一片血污,顿时毛骨悚然,知道自己性命就在一线。 季淑一边急急地打马,一边叫道:“救人啊,救人啊!”马蹄声声,加上人声嘶嚷,终究给人察觉,那原先慢慢而行的车队骤然而停,前头却有几匹马凑过来,似是侍卫,四五人围在一块儿,驻足凝眸向着这边张望。 那杀手见一击不成,便重又故技重施,让他失手一次不过运气罢了!季淑魂飞魄散,这功夫当真是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来,可惜不能,只能拼命伏底了身子,紧张地几乎忘了呼吸,魂飞魄散地只顾了逃。 季淑心慌之间,却未曾留心,就在前头那队车驾之中,前头的侍卫骑马回去,到了辆马车旁边,拱手禀告道:“大人,不知为何,前头似有一女子被人追杀!不知是何来路,不知要如何处置?” 静默片刻,里头有个声音不以为然,道:“此是北疆境地,既然同我们无关,那便不如少一事的好,不用去管,依旧前行罢。”冷冷淡淡地。 侍卫听命,便要离开。 不料,侍卫方才转身,那人却又自马车之中探头出来,淡淡然地向着这边张望,当看到那马匹上的人影时候,那原本寡淡冷清的神情顿时骤变,此人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呆呆怔怔地看了片刻,才失声叫道:“快、快去救人!”又惊又急,声音竟都变了。 侍卫一惊,而后道:“末将遵命!”急忙驱马上前,召集人众。 季淑拼命打马往前,身心俱疲,只靠一口气撑着,肩头又伤,痛袭上来,手几乎握不住缰绳,身后黑衣人眼中杀气四溢,手一抬,手指之间几道银色锐芒,若隐若现,若是一击而出,恐怕就算是十个季淑也要命丧当场。 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已经出手,那银光带着夺命煞气,向着季淑马上颠簸的身影袭去!此刻那救兵尚在数丈开外,眼见便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避无可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 紫藤:春山处处客思家 满目荷叶,遮天蔽日,翠叶袅袅,随风而动,碧叶之中,朵朵红莲,微微摇曳,姿态曼妙,恍若……如梦。 季淑自一个极为深沉的梦中醒来。梦境恬静,几乎让她不舍醒来,待发觉自己是身在梦中,很是怅然,然又见到面前之人是谁时候,她笑一笑,喃喃低语,道:“怎么竟会梦见你?”很是可笑。 那人却一怔,本正专注关切看着她的双眼之中透出一丝意外,并一点伤感之意,而后道:“淑儿。”声音和缓。 季淑本正慢慢合眸,听了这句,睫毛抖抖,缓缓又睁开眼,定定看着面前之人。 他叹了声,伸手握了她的,轻声道:“是我。” 季淑的眼睛蓦地瞪大,神智回归,身子一抖,哑声道:“是……你?上、……官。”简单一句话,支零破碎,“上官”这两个字,一字在南,一字再北,高低起伏,辗转流离,几经波折,才又系一块儿。 在季淑面前之人,赫然正是上官直。 花季淑的正牌夫君,如假包换的东明上官家大公子。清朗的眉,端然的眼,正正气气地面色,通身仍旧是一股凛然不容冒犯的道学气息,只是…… 他似瘦削了些,面相显得清癯,不似先前那样,还略有几分贵公子的养尊处优之气,如今在季淑面前的上官直,举手投足,少一分意气张扬,多一份凝重干练。 季淑怔怔地看他,不知此刻是梦境来到了现实,亦或者是现实窜入了梦境,如真如假,似梦似幻地。 上官直却微微地笑,他这一笑,眼中深藏万千。 季淑蓦地起身,看看满室的晴光,自旁边那敞开的窗扇外面,吹送阵阵清风,带着极好闻的荷香,季淑看到,外面竟真个是一大片的荷塘。 “你……怎地会来北疆?”有些艰难,伸手扶了扶额头,忽地低低呻吟一声,歪头看自己肩头。 受了伤,竟忘了,……然而此刻,那伤处已被细心包扎好了,只是有些钝钝地疼。 上官直看着她,顺势坐在床边儿上,垂了眸子,又抬起,静静地道:“我是奉命出使北疆来的。” 季淑看着他,问道:“奉命?”上官直点点头,说道:“是……是陛下的旨意。”季淑不明。上官直说道:“自你失踪,我派人四处找寻,都无果。我也不知你人在北疆,前些日子,花相爷秘密出京,我虽然有些猜到是同你有关,却不知他究竟去了何处……只是心急如焚……”说到这里,便看季淑一眼,又转开头去,继续说道:“我正不知所措,是皇上召我,说是近日来怕是同北疆有些龃龉……但详细如何,陛下却未曾同我说,只是问我可愿意做为使节来一趟北疆,我……自是立即答应了,陛下就叫我尽快准备,早日动身,我便来了此处,未曾想到……竟……” 竟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或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季淑自是明白,心蓦地用力跳了几下,她似预感到,接下来上官直便会问她,为何她会在北疆吧,那她将如何回答?是照实说出,亦或者有所隐瞒? 上官直沉默,沉默之中,两人目光不曾交汇,却时不时地扫视对方一眼,到最后,上官直说道:“那些追杀你的,是什么人?是北疆之人么?”季淑点头,说道:“大概是。”上官直说道:“他们,为何要追杀你?”有些小心。 季淑摇头说道:“说起来我也不知,他们是忽然出现的。”上官直道:“他们本追的急,见侍卫们前去,就逃了……因此我也不知他们身份。”季淑点点头,苦笑说道:“若不是正巧遇到你,怕我就死在他们手上了。” 上官直皱了皱眉,说道:“不管他们是何人,实在太过狠毒,我绝不放过!” 季淑有些愕然地看向他。上官直对上她的眸子,心头一动,心里有句话就在嗓子眼里,却怎地也问不出来。 季淑在等,上官直在想,末了,他起了身,道:“淑儿,你放心,如今你在我身边,不会再有人伤你分毫,你好生养伤,等我进了北疆城中,见过他们的皇帝,逗留几日,就带你回去。” 季淑嘴唇微动,上官直说罢了,便向门口走去,季淑看他走到门边,终于说道:“上官!” 上官直停了步子,回头看她,道:“何事?哦,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叫一声,自会有人……”季淑却道:“上官,你为何不问,我怎地会在北疆?”上官直站着不动,定定地看着季淑,片刻却道:“不管怎样,如今你人好端端地,我就放心了。” 这个答案,很出季淑意料,她还未来得及再说,那边上官直已经转过身,道:“你好生歇息,不必再多想。”季淑说道:“上官。”上官直已经又转了身,这回却不再听季淑说,竟出去了,离去身影,有些仓促。 季淑坐在床上,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又看看自己肩头的伤,手抬起,想要摸一摸,忽地想到什么,手便搭在胸口,想了会儿,手指慢慢地在颈间抚过,忽地一笑。 原来……如此。 歇息了半个时辰,车驾要启程,有婢女来请季淑上车,季淑并不动,只道:“请上官大人过来。”婢女们是朝廷所派,多半未曾见过季淑,不知她是何来头,却不敢违抗,便去请了上官直过来。 上官直一身官服,乃是代表东明出使,自然是赫赫堂堂,他又是士族公子,浑身上下,风流倜傥,威仪棣棣,自由一番令人仰视的风貌。 上官直来到,眉宇之间微蹙,见了季淑,便问道:“为何叫我来,可是有事?”季淑将婢女挥退,说道:“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上官直眉头又是一蹙,含糊道:“何事?时辰不容耽搁,前头已经有人先进城去,此刻北疆怕是有人出城迎接了。” 他在逃避。 季淑说道:“我正是为了此事。” 上官直问道:“嗯?” 季淑说道:“我不能再回去。” 上官直神色淡然,季淑却发觉其中明明压抑着一股不安,季淑道:“你虽不问,也该猜出几分,我正是从北疆城中出来的,我不能再回去。有人……同我不能甘休。” 上官直双眉皱起,终于说道:“淑儿,你怕什么?” 季淑说道:“你不用再问,有些话,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放心,经过这番,我已经绝了回到上官家的心思,纵然你在此丢下我,我也无怨言……” 上官直蓦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面露怒色,瞪向季淑。 季淑看着那一窗的湖光山色,却是满心怅然,说道:“不是么?你不说,难道那些事就未曾发生了?不是的……上官,我只是说破了而已,你做你的出使大臣,自进城去吧,我的伤并无大碍,自己会走……且没了我,你这一行,无惊无险,若是带了我,就不一定,我说真的,不……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护不住人,只是想跟你说明,你没有必要护我,没有必要为了我而如何,自我失踪那日起,你便当我死了就是了,如今你看到的花季淑,你就当是个鬼魂也可,反正就算是昔日我在上官家,我同你之间,也并无感情……故而如今你撇弃了我的话,也是顺利成……”要同他一分一分,算得清楚。 不料,那个“章”还未曾说出来,上官直已经欺身上前,一把握住季淑肩膀,说道:“不许再说!”咬牙切齿,变了面色。 季淑肩头有伤,顿时疼得哆嗦了下,上官直却只盯着她的脸,说道:“并无感情?撇弃了你?花季淑,你当我是什么?” 季淑镇定,说道:“我当你是上官家长公子,是东明的出使大臣,我知道你丢不起这个人,我是被人掳走的,说穿了,我已经失了身!你忍不了这个也无须忍!对你来说……或许自我失踪时候起我若是死了的话,反而会好受些吧,对不对?” 上官直的脸色如鬼,极为难看,一直等季淑说完,才深吸一口气,道:“时过境迁,到了如今,你仍旧未改你那脾性,你可知……一直以来我很是奇怪,为何你自那一次之后,性子就大变如此,宛如另外一个人……” 季淑说道:“是另外一人了。” 上官直说道:“不管你是不是另外一个人,你是女人,为何你竟总是这样倔强,不肯服软,不肯服输?你被人掳走也好……失……什么也罢,我知道非你所愿,那晚上,那晚上……我都听得清楚!不是你愿意的!” 季淑意外,抬头看向上官直,却见他双眸发红,道:“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不知么?你同那人……在里头时候,他故意诱你,要你同他走,你并未答应!我听得明白,淑儿……”那双清正眸子里头,泛出水光,却又忍住。 季淑心头一动,皱眉道:“上官,那晚上我……” 怎么说?他很感动,可惜却会错意。 上官直却深吸一口气,又道:“不管发生什么,我知道不是你自愿的……这样……就好!你、你要我撇弃你,难道就如你的愿了?淑儿,你就好好地同我说一次又能如何?难道真要我放开,你自行走了就好?你明明知道,那些人既然想杀你,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要收手,我虽不知发生什么,但……如我所说,你,无事就好。” 季淑看着上官直的眸子,笑了:“上官,听我说……” 上官直叹道:“淑儿。” 四目相对,季淑心头几转,才说道:“上官,多谢你一片心意,只不过,覆水难收。休书也好,和离也好,甚至你当未曾见过我也好,……其实,那晚上,你是误会了,不管是我自愿或者被迫,从我离开上官家开始,我就没有打算再回去。” 上官直怒道:“你说什么!” 季淑轻轻推开他的手,说道:“不管如何,毕竟相识一场,你知道我的性子,我也知道你的,你救我一命,已经仁至义尽,上官,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自她醒来,他不问发生什么,可她的伤势包扎好过,她身上那些楚昭留下的痕迹,他怕是见过了的,他心中有嫌,是以逃避,她知道。 何况,当初在上官家时候,她就对他百般不喜,时过境迁,难道要抱着他当唯一的浮木不放? 何必。 季淑说罢,便下了床,往外走,先前坠马伤了腿,有些不便,只好咬牙忍着。 上官直呆站在原地,就在季淑迈步出门时候,他猛地回身。 季淑被用力一拉,歪了身子,上官直将她揽入怀中,抬脚狠狠地将门一踢,发出巨大声响,门扇晃动,而他顺势便将季淑压在门扇之上,垂眸看她,极快说道:“凭什么,你说如何就如何?被掳走也好也罢,你仍旧是上官家的大奶奶,我未曾说休你我们也未曾和离,你就是我的人!花季淑,就算是我嫌弃你,那也要我自己说!而不是你擅自决断!想走?你去哪里!” 季淑皱眉看他,道:“上官,何必这样,你的性子如何我清楚,你不该为了赌这口气而委曲求全,上官,别……”一句话未曾说完,上官直将她下巴一捏,季淑吃痛,来不及多说,上官直低头吻落她的唇上,季淑一惊便挣扎起来,上官直揽着她的腰,身子贴上来。 季淑身子未曾复原,气力不足,竟奈何不了他。 上官直咬着她的唇,熟悉的气息沁入肺腑,一瞬间,昔日的感觉尽数被唤起,一时之间,心底的阴霾都在顷刻被驱散不见,上官直垂着眸子,心中发颤,却不愿让任何人知情。 激烈的亲吻化作温柔,上官直的唇恋恋不舍离开季淑,才又看她,瞬间,连目光也似带了绵绵情意起来。 季淑心中沉重,将上官直一推,伸手擦擦嘴,道:“你不该这样!” 上官直握了她手,沉声说道:“我是你的夫君。” 季淑转头,道:“我们之间,名存实亡,你知道的,只要你一句话而已,我……” 上官直说道:“你等我一句话?” 季淑说道:“是!” 上官直笑笑,将她的手放在唇边,那股淡淡的香气缭绕,方才的怒火也缓缓地淡去:“那你就继续等下去,在我说出来之前,好好地留在我身边儿罢!”他的双眸极亮,带着坚决,望着季淑之时,笑中渐渐地亦有几分笃定。 季淑皱眉:不,不该是如此状况。 只是,这还是昔日那个动辄就被激的失控的上官么?她好像……渐渐地有些把握不住他的心意了。 而上官直看出了季淑这份迟疑,那面上笑意便更浓。 与逃无路,欲走无门,车子摇摇晃晃地,向着北疆都城而来。季淑靠在车壁上,望着对面的上官直。 他神色安定淡然,这段日子不见,他果真是变了许多,等闲不再如个炮仗般一点就着了,甚至……就算是她说明了自己的不堪遭遇,他竟也能忍了那口气,只不过,究竟是为了赌一口气,亦或者…… 对男人来说,最难以忍受的莫过于所爱的女人“红杏出墙”,就算是不爱的,身为上官家的大奶奶,出了这种事,也是万万容不得的。 季淑看上官直,不由地叹了口气:这惊涛骇浪的古代生活,当真无一刻让人安心,不知下一次迎接她的,又将是怎样地不可思议? 上官直正闭目养神,闻声就睁开双眼,见季淑一脸怅然,他竟笑,问道:“怎么了?” 季淑摇头,道:“你变了许多。”上官直看着她,微笑说道:“你也有些不同。”季淑说道:“说真的,我不能再留在上官家。”上官直道:“不是说好了么,你要等我一句话。” 季淑皱眉,想了会儿,便问道:“自我离开,上官家可好?”上官直眉一挑,道:“尚可。”季淑见他虽然神情轻松,但双眼却在极快间眨了眨,就知道他有所隐瞒,便不再问。 使臣车驾到了北疆都城,果真有官员迎出来,上官直同季淑说道:“你不必动,我出去应付便可,到了驿馆,再做计较。”季淑点头。 上官直便下去,同那些北疆官员打交道,季淑本不在意这些,但隔着一层帘布,却也听到上官直的声音,原来他也会这些周旋应对之法。 季淑一笑,低语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果真是长进了许多。”忽地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逃出这个地方,却又回来,若是给云吉知道了,不知会否气死,便又苦笑。 车驾入城,果真到了驿馆,上官直亲引着季淑下车,入了驿馆之内。 季淑留在驿馆之中,净面漱口,用了小食,隐隐地听外头说话声儿,便起身来到窗边,透过半掩窗户,看到上官直挺直身影,在外同些北疆官员交谈。 那如明玉般的人,先前张扬,如今学会内敛,究竟是什么让他的性子起了这般大的变化?只不过,季淑心想:“就算你千变万变,本性难道就会尽数换了?更何况,这北疆之地,远比你想象的更为复杂,上官,你将如何去面对?倒让我有几分好奇。” 这北疆的一场戏,本以为要匆匆落幕,却不料,因为这人的出现,又起了转折。 时光流转,事过境迁,昔日的低贱戏子,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大王爷,昔日的家仆,如今是强横霸道的三王爷,而昔日的上官,却仍旧是上官,因此,当三人见面之时,又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季淑静静想着,伸手摸摸额头,想不通,却笑了。 人生的趣味,忐忑,惧怕,期待,大概都来自一个“未知”,既然永远算不透,那就且行且看,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车行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上官直似有所觉,便回眸看来,正巧见到在藤花烂漫的窗边儿,那簇簇盛放的藤花之下,那人仰面,自自在在一笑,花面交融,恁般绝艳,如梦如幻,人间天上,一如……从前。 有北疆官员顺着目光一看,却只见香影一片,消失窗边,众人便问道:“上官大人在看什么?噫,听闻大人带了位女子,不知是……” 上官直收回目光,一笑,淡淡地道:“是内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 紫藤:绕廧间弄紫藤花 “天荒地老,最好忘记,笑也轻微,痛也轻微……生老病死,相聚分离,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喃喃地,仿佛梦呓。 上官直进门之时,便听到如此一句,那低吟般的语声入耳,叫上官直脚步一顿。 说话的正是季淑,此刻人在桌边,手撑着腮,双眸半是合着,脸颊绯红,似梦非梦,似醉非醉。 婢女们轻轻退出去,上官直扫一眼桌上放着的酒具,缓缓迈步走到桌边上,望着季淑泛红的脸。 她身上亦有淡淡地酒气,上官直探手过去,在她额上轻触。 季淑睁眼,见来人是上官直,也不惊,反而一笑,并不开口,只是探手,将上官直的手臂推开。 “夫人昨夜在院子里坐了大半夜……到天亮了才回屋……”想到方才进门之前侍女的话,上官直皱眉,终于问道:“怎么忽然喝起酒来?” 季淑摇摇头,也不回答。 上官直又问道:“方才……念的是什么?” “歌啊……”她喃喃地一句,显然心不在焉,眼睛也不看他,迷离地望向别处。 “什么歌儿,我从未听过。”上官直问道,看着她身子轻轻摇晃,又担忧她会坐不住,摔下凳来。 季淑又是一摇头,此刻却笑了,道:“你自是没听过的,要是听过才是糟了……”天热,她只着一件薄裳,衣襟微敞,露出两边蝶骨。 上官直略觉惘然,心中竟想道:“她似是比先前瘦了许多……”那手指头略一弹,竟想去摸摸看,却又忍下。 季淑却未留心,一边说,一边伸手出去,握住一个杯子,凑到唇边欲喝,上官直目光转开,探手擒住她的手腕,将那半杯残酒从她手心取出,轻声道:“淑儿,你不能再喝了。” “谁说我不能?”她只是笑,又道,“干你何事?走开……”将他一推,便又要去拿酒。 上官直被她柔软的手臂一撞,身不由己将她抱住,道:“淑儿……” 先前拥她入怀那种熟悉之感重新回转,上官直屏住呼吸,忽地觉得自己身子有些僵直。 季淑无力,倒在上官直怀中,喘了几口,平定下来后,又要挣扎,上官直喉头一动,按捺心猿意马,提高了声儿,唤道:“淑儿!” 季淑听他声音有变,便抬头看他,四目相对,上官直目光忽地移开。而季淑望着他冷清如水的脸,笑道:“干吗?生气了?” 上官直叹口气,垂眸看着怀中人娇如花,道:“淑儿,你似是着凉了,我叫大夫来替你诊脉。”季淑摇头,不以为意道:“死不了的,别那么麻烦。” 上官直道:“不能等闲视之,酒也先不许喝了。”说话间,仍旧缓缓抱着。 季淑有些不耐烦,伸手抓了抓颈子,道:“我说死不了,要那么麻烦作甚?……你近来很忙,又何必要管我?别烦了,走开!”将他大力一推。 上官直未曾提防,竟被她推地后退一步,季淑醉眼迷离看他,见他站着不动,便嫣然笑道:“这才乖……”手探向前,捉住了个酒壶,也不倒酒,举起来对着嘴倒下。 酒水倾泻,季淑咕嘟咕嘟便喝,狂态毕露,残酒沿着唇角往下,滑过颈间,湿了衣裳,薄薄的衣裳贴在身上,随着动作微颤。 上官直呆呆地看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上前再度擒住她手,将那酒壶夺过来,望着地上一扔,“啪嚓”一声,把个青花瓷壶摔得粉碎。 季淑怒道:“你做什么?” 上官直却反问道:“此话我正也要问你,花季淑,你在做甚么?!” 季淑怔住,眯起眼睛看上官直,许是错觉,她唇上脸颊沾着酒水,明烁烁地,那双眸子亦是,似水般寒,又有些极异样的妖媚般,看得上官直心悸。 上官直深吸一口气,道:“我便是想问你,你在作甚,——自昨日……昨日你大半夜的不睡,着了凉,今日又喝这般多的酒,你从来不曾如此失态过,就算是先前在东明,经过那么多些事,你哪里在意过半分,哪里似如今……这样……” 季淑冷笑,道:“你知道的倒是多……只是,什么昔日……哈,你怎知我未曾这般喝酒,未曾彻夜不眠过?” 上官直一怔,哑口无言。 季淑说到这里,心头却一动,脑中极快地闪过一幕:那夜,月华如练,夜静人空,她悄悄地行过那空旷的大院,提着忧心,去见那人。 隔着锁住的门扇,看不到彼此,然而听着他的声音,只觉欢悦,他的手探出来,将她的紧握,却比此刻,更为亲近。 可是,怎会……如此?人虽在,今非昨,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到底是流光容易把人抛,还是不知故人心易变? 季淑只知道,这一瞬间,胸口里头那颗心极为难过,隐隐作痛,几乎要呕一口血出来才痛快,却不愿在上官直面前露出不妥,一张脸上,仍旧的冷冷清清,甚至带一丝放狠决绝的笑意。 季淑探手,握住面前酒杯,杯子之中却空落落地,并无麻醉自己的良药。 季淑恨极,却松了手,那空瓷杯侧倒,在桌子上打了个旋儿,咕噜噜地沿着桌面儿跌下,终于追随那青花瓷壶的归宿。 上官直端详着季淑的神色,却并未动怒,季淑忽地觉得疲倦,道:“算了,你……别管我,我真个无事。你让我静一静就好。”伸手揉揉额头。 上官直却不动,缓缓说道:“淑儿,你当真未曾觉出你有不妥么?你彻夜不眠,借酒浇愁,都是因为昨日他……” 季淑脸上的血色点点褪去,不等他说完便道:“他?他是谁,上官,别无事找事。我说了你自管去忙你的,忙完了,我们自可回东明,什么他?我统统不认得。”冷笑,就算是把牙齿都咬碎了,也自吞到肚子里,有什么痛要给谁知道?就是痛死也不肯出一声。 上官直却未曾说破,只是看着季淑,半晌才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恨,淑儿,你放心……淑儿……”他眼中光芒闪烁,似是在犹豫,末了终于道:“淑儿,北疆之事,我已尽知,……淑儿,如今,只要你一句话,我要那两个人,都……”他起初的那一句“淑儿”,极为温柔,到最后,却骤然转为隐隐恨意凛然,眼中亦露出狠色。 季淑心知他已经知道凤卿跟楚昭真实身份,本要取笑他几句,却忽地觉得调儿不对,便看上官,说道:“你……在说什么?” 上官直看她一眼,目光转开,踌躇片刻,才道:“淑儿,我只想告诉你这件事,倘若你真个儿恨他……如今我有个机会在前,就算是要他死也是轻易的。” 心头那股子痛渐渐地要散开一般,季淑咽一口气,冷静道:“上官,你说明白。如今我们是在人家的地盘,又能如何?” 上官直道:“他们这边,是一盘散棋,只需有人从中轻轻拨弄,局势便会大变……总之淑儿,我既然同你说了,就有把握。”他始终竟不愿透露真相,只是看她。 季淑极快地在心中想了想,隐隐地有些猜到几分,便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要对付凤卿……他们?” 两人目光相对,上官直道:“你……不愿么?”不否认,便是认了。 季淑心中飞快一想,说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上官直道:“我还未曾决定。”季淑道:“那人是谁?是……太子?”试探一问,上官直一震,诧异看向季淑。 季淑看他神色,便知分晓,当下道:“你未曾决定,却来问我?倘若我说如何,你便会照做么?还是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上官直说道:“你说如何,我便立即照做。”神情决然,仍旧看她。 季淑若有所思看着上官直,半晌一笑,说道:“你做人倒是慷慨……”上官直道:“淑儿,你想如何?”季淑说道:“你想好了,倘若把这里搅得大乱,回去了的话,好交代么?”上官直道:“毕竟是他们之事,同我们没什么大碍,何况,如此一来,反倒是好……”季淑点头,道:“他们这儿乱成一锅粥的话,对东明自然是好,皇帝陛下跟前,或许也是大功一件。”上官直道:“那不过是其次,何况君心难测,陛下是如何心愿,尚未可知,淑儿,我只是为你。”面色竟极为诚恳。 季淑双眉微蹙,片刻说道:“为我?”这话是真心,或者假意,又或者……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季淑道:“那你可曾想过,倘若不成的话……” 上官直道:“只要你一声,便无不成。”季淑说道:“是么?看样子你有十足把握。”此刻忽地停了声儿,身子一晃。 上官直察觉不妥,道:“怎么了?”季淑皱眉道:“我、我忽地有些不大好,你扶我……到床上去。”上官直一怔,听到“床上”两字,脸色奇异,一时不能接话。 季淑起身,那股痛散开,一发不可收拾,呼吸都似要停止。 此刻脸色已经煞白,上官直觑见,这才知她真的身子不适,急忙半抱了她上床,道:“哪里不好?我叫大夫来看。”见季淑脸色大为不对,心头一惊,起身唤人。 身后季淑蜷起身子,冷汗涔涔,此刻想到上次自己也是如此发作,楚昭只说是偶然坏了肚子……可如今看来…… 回想昨日他捧着那丹药给自己,果然、如此…… 季淑想到昨日种种,咬着牙,却是笑了,自牙缝里喃喃地道:“混账,我……就算是死了也……也不要、不要你的……东西。” 此刻上官直真叫罢人,恍惚间听到季淑这句话,便蓦地回头看她,却见她牙关紧咬,眉心蹙在一块儿,分明是个疼得受不了之态,偏生不肯哼一声。 上官直上前,将季淑抱住,季淑“啊”地惨叫一声,撕心裂肺,叫的上官直惊心动魄。 “淑儿……淑儿你怎地了?”上官直问着。季淑却不能答,唇边的血滴滴落下,上官直慌忙取出帕子擦拭,看着那血在帕子上绽放一朵红梅,对比她惨白如雪的脸色,那气息却越发奄奄,竟连痛呼也不能出声,只是细细地颤。上官直惊心之际,忽地想到前日楚昭那一句:“我是为她性命着想。” 季淑醒来之时,见到一个意外之人,略有些丰润的脸颊,少年眉眼之中写着忧心,竟是元宁。 元宁道:“姐姐你终于醒了!”眼睛发红,几分喜极而泣。 季淑怅然地环视周围,见仍旧是在驿馆之内,才松了口气,又问道:“我……我是怎么了?四殿下你怎么来了?”先头疼得晕了过去,本以为会死。 元宁说道:“是三哥同我说你在此的,我便来看看……谁知一来就听闻姐姐你病倒了。” 季淑眉头一皱,道:“唔……” 元宁看她,说道:“姐姐你无碍么?我很是忧心你。”季淑摇头,道:“无事的。”心中想道:“怎么……竟让这个孩子知道我在此处?他又是怎么说的?”却不便问,只是沉吟。 元宁却道:“其实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不过……因我见不到姐姐,便总是问,大概是三哥觉得我烦,便告诉我姐姐在此处……呃,我也知道此种或许有诸多不便的,不过三哥也很是牵挂姐姐,我来之前,还特意叮嘱我,叫我留心看姐姐身子如何。” 季淑别过头去,淡淡地道:“死不了就是了。” 元宁迟疑,问道:“姐姐……为何好像很恼三哥?”季淑道:“没有……你多心了,对了,你近来好么?”元宁道:“我还好,只不过近来京内有些乱。”季淑问道:“怎么乱法儿?”元宁道:“先是太子哥哥遇刺,听说竟是三哥府内的人做的,然后三哥偏偏为了那女人当街抗命……还被下了大牢,是大哥力保才无事的。只不过父皇母后对此甚是不喜就是了……皇贵妃也自不消说,三哥近来有些难过。” 季淑垂头。元宁叹道:“唉,总之不要再生出其他事端来的好,我总觉得近来有些不大太平……姐姐大概还不知道,果儿她也要回边漠了。” 季淑一怔,道:“什么?”元宁道:“说起这件事来越发奇异,她原本一直住在京内,忽然绝意要回去,我劝说都无效的。三哥也无法,已经在安排人护送她回去了。” 季淑想到云吉曾说的有关飞娅公主之事……便叹了口气。元宁道:“姐姐你离开了,果儿要走了,这京内是越来越无趣了,说起来,我都想走。” 季淑一笑。元宁道:“姐姐不信?我是说真的,我总觉得京内要发生些不好之事,唉……” 季淑看着她他有些苦恼的神色,问道:“怎么,莫非是殿下知道了什么?”元宁道:“这倒没有,只是,我知道太子哥哥向来不喜欢大哥哥回来……这一回三哥府内那刺客的事,保不准太子哥哥会想什么,毕竟,他向来认为三哥跟大哥哥是一路的……” 季淑听到这里,便道:“这些事便让他们搅去,你休要去掺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到这里,忽地想起一事,蓦地便直了眼睛。 元宁正听她说,见她嘎然停了,便道:“姐姐说的对,反正我是无能为力的,我本想去劝说他们的……可又怕说得不好,反弄巧成拙,让太子哥哥误认为我是偏向大哥他们的,又或者让大哥误会了我……都不大好……”正挠头间,却听季淑问道:“元宁,你方才过来,可看见上官……大人吗?” 元宁见她问的急,就道:“先前还在,见我来好一番盘问,不过看他衣冠整齐,听闻是要出去,不知现在走了未曾。”话音刚落,就见季淑叫道:“来人,来人!”丫鬟飞快进来,季淑道:“去叫上官大人过来,快!”丫鬟见催得急,也赶紧地出去了,季淑心急如焚等着,心突突乱跳,元宁见她如此,不免问道:“姐姐……发生何事?”季淑只是苦笑,片刻丫鬟回来,道:“回夫人……外头说,大人出门去了,已经去了有些时候。”季淑只觉得耳旁“嗡”地一声,问道:“去哪里了?”丫鬟道:“听闻是入宫了,走得甚急。”季淑浑身发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 合欢:朝看无情暮有情 元宁见状,便问道:“姐姐,到底怎么了,你莫非是有急事么?” 季淑正在呆怔之时,听元宁问,心中跳了几下,便将元宁的手握住,道:“四殿下,你能入宫对么?”元宁点了点头,季淑道:“四殿下,你……你能否帮我做一件事?”元宁道:“姐姐有何事,只管跟我说,我能做到的便决不推辞。” 季淑点点头,说道:“此事非同一般,我要你即刻进宫,找到上官大人,跟他说一句话。”元宁道:“好,是什么?”虽不知何事,也跟着有几分紧张。 季淑说道:“你跟他说……”话到嘴边,却又犹豫起来。 元宁急急进宫,在宫门口抓了个过路的小太监,问道:“父皇何在,太子是否人在宫中?”那小太监见是元宁,也不怎地打怵,只因这位四殿下是有名的好脾气,当下便笑道:“殿下,何止是太子殿下在宫中,大王爷三王爷也都在呢,加上您,整整好是一位不缺。” 元宁心头焦急,问道:“他们都在何处?”小太监道:“都在怡心殿里头,好似有什么大事,先前奴婢见到东明的一位特使大人……也似去了那处。”正说到此,却听元宁道:“是了!”将他放开,迈步急赶,走的快,那身子便越见颠簸。 小太监唤道:“殿下,殿下您慢着点!”却见元宁身边两个跟随之人想扶又扶不住,只好跟着一路小跑。 小太监望着那晃动背影,很是不解,自言自语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向来慢腾腾地四殿下也如此急眉上火的?”又看着元宁的腿,不由地又叹一声,道:“可惜可惜……好端端地凤子龙孙,竟然……” 元宁一路走的急,极快地到了怡心殿,虽然心中有些准备,见了眼前情形,仍旧一惊。却见怡心殿的外围,侍卫重重,见了元宁来到,差些就上来相拦。元宁入内,却见怡心殿外,一大群太监宫女垂头等候,鸦雀无声,其中竟还有皇后素日的跟随王太监,见他来,悄无声息地上前,行了个礼,低声细语地道:“殿下您怎么也来了?” 元宁道:“这是怎么了,怎地都在外头?”王太监脸见忧色,细声道:“四殿下还是别进去了,有些古怪。”元宁道:“你也不知道?”王太监点头。 元宁皱眉道:“那么,东明的特使也在内?”王太监撇嘴道:“谁说不是呢,一个外人,竟也在里头掺和……”元宁道:“我得进去!”王太监还想劝,道:“四殿下……”元宁却推开他,不由分说望内而去。 元宁迈步进入怡心殿,起初还不闻什么,越走越是忐忑,走了十来步,却听到里头有人忽地厉声喝道:“住口!再敢胡说八道,管你是什么特使,拉出去打死!”声音严厉,又带一丝激动,竟是皇后娘娘。 元宁闻声,猛地停了步子,一时间屏住呼吸,却又听另一个声音,道:“胡闹!你且让他说!”这个声,是北疆的尊皇了。 元宁更为惊诧,有些汗意渗出,沉吟片刻,便又慢慢望内走。一边走,一边却听得里头又有人道:“不管如何,庆鸾他都是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孩儿,谁、若是敢伤他分毫,本宫永不会跟他甘休,豁出这条命也要替他讨个公道!” 这话说得尽是决绝,元宁又是一惊,不由地有些毛骨悚然,此刻他已经将到里头,正试探着要迈步,便听到另一个声音道:“母后不必过于惊慌,大哥终究是我的大哥,不管如何也都是的……只是……真相也不容忽视,不如先让特使说完如何?”却是太子永琰。 皇后喝道:“永琰!你当我不知道你怀着什么心思!” 太子的声音却仍旧波澜不惊地,道:“母后,永琰能有什么心思?总比大家伙儿都被蒙在鼓里,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好。” 皇后气急,道:“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永琰,你这句话,当真刺心之极!如今你是要跟本宫撕破脸了么?” 太子未曾开口,皇贵妃道:“姐姐,你先别气急败坏,这还什么事儿都没有呢……就先骂上了,素日你不是也说永琰是个好孩子么,他如今也是为了陛下跟姐姐您着想,让大家知道内情,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又性子耿直,藏不住事,故而才会这样的……皇上您说呢?” 皇贵妃说完,北疆尊皇道:“正是,让使者说完不迟。” 却听一个中正清朗的声音道:“多谢陛下开恩,特使遵命。”是上官的声音无疑。 元宁听到此,再无疑问,硬着头皮迈步入内,里头的众人见有人来到,都是一怔,见是元宁,才各放松。 元宁趁机将在场众人看了个清楚,见在上位的,坐着的是自己的父皇,旁侧站着的是皇后,另一侧坐着的却是皇贵妃。 在皇后的手边,是明王庆鸾,此刻默默地站着,垂首不语。而庆鸾旁边,是老三昭王,面沉如水,同样一语不发。 而在皇贵妃那侧,站着的却是太子永琰,众人之间,却是瞩目焦点,那东明的特使上官直。 元宁见了,便迈步过去,不偏不倚站在上官直身边儿,先冲上行礼,道:“元宁参见父皇母后。”皇后娘娘未曾做声,皇帝却道:“元宁你怎地忽然进宫来了?”声音淡淡地。 元宁道:“听闻三位哥哥都在宫内,元宁也进来凑个热闹。”说着,又假意看了众人一眼,最后却近近地看了旁边的上官直一眼,趁着大家伙儿不留意,飞快地冲上官直使了个眼色。 上官直一怔。元宁想说话,可是众目睽睽下,私相传递实在是大不可能。元宁心中焦急,望着上官直,忽地计上心头,便笑道:“噫,这位不是上官大人?听闻是东明来的特使?久仰久仰!”也不行礼,便探出手去,握住了上官直的手。 上官直越发一愣,旁边众人也觉得元宁这举动有些突兀。独元宁把上官直的手握住,也不放开,笑道:“小王素来听闻上官大人一表堂堂,是个极为出色的人物,早就渴慕一见,未想到竟在此遇上,实在是相逢不如偶遇,可见我同大人是极有缘的……” 上官直神情变幻,望着元宁笑脸,片刻之后,也笑道:“四王殿下谬赞了,让使臣何以克当?”元宁道:“当得起当得起,若是大人不嫌弃,改日小王同你约个时间,大家细细相谈……” 拉拉杂杂地,正说到此,旁边永琰皱眉,道:“元宁,此刻有正事要处理,你若是要玩,改日再说,休要耽搁了正经事。” 元宁此刻才将上官直的手放开,朝上行了个礼,道:“是元宁一时欢喜,有些失态了,请父皇母后,皇妃娘娘,太子哥哥,大哥三哥见谅……” 大家伙儿也都无言,皇帝道:“你若无事,就先出去罢。” 元宁说道:“父皇,方才太子哥哥说有正经事,不知是什么正事,元宁也有些好奇……不如让元宁留下?”皇帝双眉微敛,却不曾叫他出去。 此刻太子又冲上官直道:“尊使可以从头说了。” 元宁回头看了上官直一眼,四目相对,却看不出男人清冷的面色是何意思,是否明白他所传递的消息……只是仓促之间,未免有些慌乱,也不知自个儿是否表达清了……元宁的心突突乱跳,却仍勉强带着笑,退了开去。 这边上官直转回目光,说道:“先前本使说,曾在东明皇都见过明王殿下……” 皇后娘娘闻言,面色煞白,身子略略有些摇晃,旁边站着的明王庆鸾,——便是凤卿,此刻却缓缓地朝上走了一步,默默地探出手去,将皇后的手一握,轻声地道:“母后。”是安抚之意。 皇后一颤,抬头看向凤卿,双目里头盈盈地都是泪,却知道他体恤自己,更不愿让他见了忧心,皇后转头,让泪弹落了,才又回看凤卿,千言万语,只道:“庆鸾。” 元宁盯着上官直,又看太子,却见永琰嘴角带笑,一副势在必得之意,旁边的三王楚昭,却只是静静地站着,自始至终,仍旧是那副凝重之态,一直到上官直又开口道:“其实本使不仅在皇都见过大殿下,更也见过这位,——三王殿下。”他说着,便转头,目光炯炯看向楚昭。 楚昭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对,楚昭不言,上官直却望着楚昭,缓缓说道:“怎么,三殿下莫非不记得了么?也是的,昔日殿下乔装改扮,甘为人下,藏得滴水不漏,让人叹为观止,如今恢复身份,自是今非昔比,贵人多忘事。只不过我同您之间那一场,可真是离奇诡异,又何况是不打不相识的死仇怨,殿下总不会将那些都忘了罢?只不过对本使来说,却总是淡忘不得,且每每想起,便觉锥心刺骨,夜不能寐……”一派的恶狠怨毒之色。 元宁在旁边见了这幕,只觉得呼吸都要停了,心中茫然想道:“事情终究要坏了?花姐姐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忧心如焚?等等,这个时候,我不是要担忧大哥跟三哥的么?”急忙收敛心神,再看面前情形,却见顷刻间,殿内却风云莫测,再度又起了变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 合欢:送行不合合留行 新仇旧恨,难以释怀,上官直望着楚昭,恨不得扑上去将人撕碎,楚昭却始终不语,是心虚无言以对?亦或者只是等候时机? 上官直道:“本以为殿下一走,山水渺渺,再相逢不知何时,没想到竟恁般巧合,让本使无意之中得知,昔日的下仆,竟是今日的昭王殿下,这真是天意昭昭,叫人半点不能亏心私藏。” 皇帝色变,连皇后也敛了眉。 太子永琰道:“咦,三弟居然还曾为人下仆?我以为在边漠的时候已经是最为不堪的境遇,没想到竟还能,我说……三弟你这却又是何苦来哉,到底也是皇族血脉……此事若是传扬出去的话……”旁敲侧击,煽风点火。 皇贵妃冷笑,轻蔑道:“永琰,你也不用苛求三殿下,毕竟是那样儿卑贱的出身,一时之间改不了也是有的。”两人一唱一和,话中带刺。 皇帝道:“昭儿,你说,此事当真么?你当真……乔装改扮,为人仆下?” 楚昭回身行礼,口道:“是真。”他倒是坦白。 皇帝面色更变,太子笑意更盛,宛如唱戏一般,扫了一眼凤卿,回头又看上官直,道:“特使大人尚未说清,他究竟为何要甘为下仆,又跟……我大哥有何干系?” 上官直说道:“昭王殿下苦心孤诣,所图谋的自然非凡,我今日就要在皇帝陛下跟前说明白,让陛下给我个公道!” 永琰越笑,凤卿只是望着皇后,楚昭沉默,皇帝怒气勃发,元宁在旁看着,心中惘然,不知这幕戏将如何结局。 一树红缨,随风摇曳,隐隐地有阵阵香气飘来,并非如花香般浓郁,让人有种恍惚间春风拂面之感。 车轮滚滚,车中人寂静而坐,无悲无喜。风掀动车帘,露出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 茫茫然里,季淑转头看。 陌生的景致,却有种熟悉的感觉自心头升起,终究要离开了么?自来到的第一日就渴望离开,如今终于成真。 然而此刻,双目却赫然涩了。 季淑怔怔看着,车窗之外,那花树上头的红缨随风微动,有的便飘落下来,有一朵,晃晃悠悠地吹进了车内,落在季淑的膝上。 扇面般的小朵,绒绒地,柔柔地,季淑拈起来,低头看。 便在此刻,有一道影子,自外头的野草地上,急急而过。 走得急,风撩起他的衣摆,那大袖在风中翻飞,他紧紧地跑上一步,用力跃起,跃上略高处,向着这边张望。 当看到马车之时,他猛地迈步,向着这边奔来。 并未看到那惶急的脸色,也并未察觉那人靠近之时,季淑正将手摊平,略探出车窗,要将那朵误落入车厢的小花儿放入风中。 一只手自车厢后头伸出来,修长的手,不偏不倚,将季淑的手握住。 季淑一惊,蓦地转头看,却见那人自后面赶上来,握着她的手,唤道:“淑儿,淑儿!”双眉蹙着,叫人九曲回肠。 季淑身子抖了抖,看着他跑的甚急,便身不由己起身,扑在车窗边上,“凤卿,你……你来做什么?” 护卫的车队见了异状,有侍卫便要围过来,前头的上官将马一停,回头看看,终究一抬手。 侍卫们见状,便四散退下。 上官直看了凤卿一眼,声音平稳,不露痕迹,说道:“继续前行!”策马往前。 车队依旧前行,毫无停滞。 凤卿握着季淑的手,追着马车疾走:“淑儿,淑儿……”终究赶上,却不知要说什么是好。 季淑望着他:“你回去吧……回去吧……”事到如今,又有什么说的? 凤卿双眼发红,那眼中的泪已经将落,却仍旧咬牙忍着,说道:“淑儿,你别怕,我来不为别的,我只是……想再看看你……本来……”他一路忙着追来,上气不接下气,说的急促,断断续续,略一停,又道,“本来我离开东明,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今生今世都无缘,我……没想到老天垂怜,让我再见你一面,淑儿……我不舍,舍不得你……”不是泪,却是汗,自他的额头上洒落,那秀美的脸因动作激烈而透着红,竟比满书红花更明艳三分。 季淑说道:“不要说了。”车队旁边,尚有他人,他此刻是北疆的明王,说这些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他不是不知道的。 凤卿道:“淑儿,我也不想,只是……我这次不说,怕是再也不会有机会了,淑儿……你留在此处也好,回去也好,我……我只想你好好地,快活无忧……淑儿你放心,我并无其他奢求……” 季淑将头转开,不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泪。 凤卿道:“我只想,在此刻说出我心里的话……淑儿,我……我——此生此世都忘不了你!昔日你对我所说的种种,我一句也不能忘,以后……也是,淑儿……我会听你的,我亦会好好地,因你说过,只要活着,便有希望……既然上天能够让你我再度相逢,以后或许,也有希望,是不是?淑儿?” 季淑眼中的泪停不了,她的手被凤卿死死地握着,几乎要将她从车内拽出去,季淑道:“是,是的,你知道了……明白了,我也放心。”她深吸口气,忍了泪,转头看他:“回去吧,回去吧,别再糟践自己。”轻声一叹。 凤卿道:“我知道,也明白,淑儿你一片苦心,我怎会不知?淑儿,你叫我好好地,你自己也是……淑儿,我想同你说最后一句:好好地……保重。”他的气力都要用尽,却仍不松手,眼巴巴地望着季淑,“淑儿,你应承我,会好好保重,珍重自己。” 季淑心底无限悲楚,怎会想到,这人竟会了解自己心意?在这时候……说出这些惊天动地、却又贴心贴意的话?原来……她并非是自己想象之中的孤单悲惨,季淑一笑,望着凤卿,道:“我应承你。咱们……都好好地。” 凤卿望着她乍然露出的笑颜,也跟着一笑,汗同泪一起落下,凤卿低声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淑儿……” 他紧走一步,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吻一吻,而后松手。 那如丝的眼波却始终留在她身上,如天长地久般地绵长,永远不肯离开。 季淑的手落了空,手上似沾着汗,沾着泪,被风一吹,凉凉地,季淑攀在车窗上,回头看他,却见凤卿站在原地,孤零零地,双目却始终看着她的方向。 是,不管她人在何处,是何境地,毕竟,还有个人真心实意地爱她,念她。 或许……这已经足矣。 季淑低头,望着手心里那朵被揉得散乱的合欢花,上头大概是沾着他的汗或泪,又,或许是她自己的汗或泪,谁说得清?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无缘无故在世上哭,在哭我。此刻有谁夜间在某处笑,无缘无故在夜间笑,在笑我。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无缘无故在世上走,走向我。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无缘无故在世上死,望着我。” 不管怎么样,一定有这么一个人。 季淑抬手,那朵花儿随风而去,零落成泥碾作尘。 上官直回头,看马车继续前行,也看那人被抛在身后,上官直面色无悲无喜,仍旧是先前那种平淡如水,仿佛凤卿未曾出现过,也仿佛他那些掏心的话,他未曾听到过。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学会了不听不看,就算听到看到,也当视而不见,或许这也是所谓“成熟稳重”的一大标志,君子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上官直想到此,忽地一笑。 而后他回转头的时候,那笑便凝滞,然后消失。 他望到在前头,长路尽头,合欢花树下,亭子前头,有一人,背负着手,端然站着,他身后,一匹骏马,悠闲低头,在地上吃草。 云淡风轻,乍然不见。 上官直心中想起那一场戏。 北疆殿内,当着皇帝的面儿,上官直怒斥楚昭,疾言厉色,说道:“这人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禽兽行径,令人发指……”一副要将他撕碎吞了的模样。 正当太子面上笑意盎然之时,他咬牙道:“他潜伏我府中,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沆瀣一气,唆使他不务正业,流连花街柳巷……这还罢了……他竟然,竟然……竟然还看上了我的夫人……陛下,请你为我做主!”心底疮疤解开,一瞬间,真的痛了,竟落下来泪,却是因愤怒。 当真耸人听闻,皇帝浑身发抖:“你……你说什么?”上官直道:“这件事我也不想说出来,实在是家门不幸,但……但却是千真万确,此事让我痛心彻骨,又是奇耻大辱,我本以为是个无赖所为,天大地大,没处寻去……没想到竟是北疆昭王,陛下,请你替我做主!” 皇帝怒视楚昭,道:“昭儿,你说!特使所说是不是真?” 楚昭跪地,道:“回父皇,皆是真的。”他竟然从头至尾都一口承认,丝毫辩驳都无。 皇帝气得面色发白,差点晕过去,手拍着龙案,道:“你这孽子,你当真是色迷心窍,无法无天,你……失心疯了不成,如今那女子何在!” 皇后在旁边,想到季淑,此刻已经将前尘后事,想得明白,也知道上官直所来何为,他是报复而来的…… 想到此处,皇后不由地越发担忧看着凤卿,却见到凤卿面上并无异样,隐隐地竟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态。 皇后略惊,却又极为欣慰,不管将要面对什么最坏之境,皇后忽地不再怕。 这边楚昭不及回答,上官直道:“她如今已经被我觅到,人在我身边,只是这口气,我是万万咽不下的!” 皇帝道:“这是自然!朕也不会饶了这个孽子!混账,混账……”咬牙切齿地望着楚昭。 永琰一笑,道:“特使还未说完……” 他想一箭双雕,志在必得,楚昭是一,最主要的,是那个拦路之人。 永琰扫一眼凤卿。等更好的戏上场。 不料上官直道:“说完了。” 永琰一怔,道:“嗯?”有些措手不及,于是提醒,“特使……我大哥……特使不是说在东明见过他么?” 上官直擦去泪,傲然道:“正是,我先头见昭王跟他在一起。” 永琰愕然,怔道:“没有其他了?” 上官直哼道:“他们是一伙儿的,还有什么其他?对我已经足够,”他不理太子,看向皇帝,道,“陛下,我虽不知道明王有无掺和在内,但既然他们是同行,那……” 皇后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喜色。 永琰急道:“特使大人,你不是说我大哥……” 皇后刚要说话,上官直道:“当时我只听闻明王是从南楚还是哪里来的……也不熟悉,只是见过那么一次。” 皇后彻底安心,所谓绝处逢生,难道便是如此?真想哈哈大笑,皇后的手发抖,看凤卿,却仍旧自若如前,眼神亦笃定。 此刻,殿内当真是鸦雀无声,皇帝,皇后,皇贵妃,太子,凤卿,楚昭……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或者各自出神。唯有元宁在旁边,半明白半懵懂,心道:“这我可糊涂了,到底是怎么了?上官大人究竟明不明白我传给他的消息?如今这幅情态,又是如何?是好是坏?花姐姐若是知道了……是安心或者焦心?只不过……好像大哥无恙了,若是他不知情的话,就不会有事,但是三哥么……可怎么了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 兰花:莲华峰下采兰堂 可怜天权,素来毫无经验,哪里体会过如此暖玉温香抱满怀的滋味儿,纵然素来冷清,到底也是血肉之躯,且正年轻,目睹如此活色生香,一时之间不由地有些意乱情迷,眼神迷蒙,任凭季淑在脸颊边上蹭蹭亲亲,正在两处不好时候,天权耳边忽地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响动。 天权模模糊糊之中反应过来,猛地一惊,吓出一头的汗,顿时回归清净。天权定睛看一眼季淑,浑身的汗涔涔而下,慌忙将她推开。 季淑蓦地被推开,很是难受,便嘤咛了声,皱起眉头。 天权后退一步,却退无可退,耳旁听到外头那声音越发近了,天权心弦绷得如满月弓,稍不慎便要绷断了去,他屏息静气,目光一转之间看见桌上的上官,危急时刻,脑中灵光闪烁,当下手上一动,一股空空真气袭向上官直,顿时之间解去他的穴道。 上官直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天权向旁边一闪,情急躲入旁侧床帐后,遮了身形。 此刻,季淑被推倒床上,原本靠在身边儿的热热身子失了着落,一时之间委屈之极,半伏着身子低低哭道:“混账……坏蛋……” 上官直正迷蒙中,闻声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要看何事,不料头仍有些晕,腿又酸麻,走前几步,便身不由己扑在床上,一时爬不起来。 正在这时,窗外那人已经现身,正向屋内看来。此刻天权躲在床帐之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有汗滴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往下。 床-上上官直动了动,不免摸到季淑,正当有些晕眩之时,还不忘唤道:“淑儿?”开口要问,却听得身下之人呻吟一声,张手将他抱住,委委屈屈地道:“原来你竟未走……”又有欢喜之意。 窗外之人站定,双目极亮,无声无息将这一幕看个正着,一时之间浑身大抖,握紧了拳头,却不做声。 上官直听季淑如此说,一惊之下,喜道:“淑儿,莫非你……”原来她仍对己身有情?白日种种,不过做作而已?也是,她的性子倔强,当面儿不好意思认,也是有的。 上官直只觉如一脚踩入了云端,晕陶陶地,却很是欢喜,感觉身下季淑动了动身子,又轻声说道:“抱我啊……”呵气如兰,声儿却带着一股子的媚意。 上官直心头大动,二话不说顺势将季淑抱住,浑身热血贲张,叫道:“淑儿,淑儿……”季淑“嗯”了几声,显然是大有受用之意。 窗外之人愣愣看着这幕,起初眼中透出凶狠之色,仿佛野兽要择人而噬,连床帐之后的天权都感觉到那股凛然杀气,天权暗暗叫苦,不料情形竟变作更坏!当下打定主意,万不得已的话就只好…… 不料,那人站了会儿,渐渐地却又熄了那光,取而代之的是满目黯然绝望之色,那目光掠过床上纠缠两人,看向别处,身形一闪,竟是要走了! 躲在床帐之后的天权,万万未曾料想竟会出现这样一幕,只是察觉那人欲走,下意识便松了口气,然而转念一想,却又紧紧皱眉,很是不忍。 天权犹豫,那人欲走,正在此刻,听到上官直亲亲热热地道:“淑儿,你当真令我意外,白日说的那样绝情,我还当你真的不喜我,谁知……竟是如此……”声音微微地带着喘息,一手腾出,便去解衣。 那人欲走的身形一晃,那心便如被人生生撕碎了般地,痛不可当,一跺脚,便要离去,却听那呢喃不清地声音道:“我恨你……是恨你的……”如泣似诉,然而此情此境听来,却更似诱惑。 那人听得清楚,越发气极,然虎目之中反滴下泪来,也不顾夜深人寂,喃喃出声道:“罢了,罢了,从今往后,我的心便死了……小、小花……”这声音却是带着几分哀伤之意,却偏又倔强,声音嘶哑,又尽是悲凉,听来让人甚是难受。 天权皱着眉,脚步向前,想出去,却又迟疑。 而那人说完,一咬牙,纵身而起,身形刹那掠了出去,便是在此刻,耳畔隐隐约约地似听到细微一声唤:“昭……” 刹那之间,连头发也似竖了起来,人在半空,乱了心神,身形不稳,“噗通”一下便跌落下来。 真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此人昏头昏脑、胆战心惊地从地上爬起,那张脸在月光之下看得分明,俊朗如斯,自然不是别人,正是楚昭!此刻呆呆地回头,这一会儿也忘了自己本人在何处,意欲何为,方才那一声唤,将他心神似也击碎,满心懵懂茫然…… 但那一声,究竟是真,还是他想念太过,产生幻觉不知? 与此同时,上官直动作僵直,低头看身下之人,满脸不信,张口结舌,喃喃地道:“什么?淑儿,你……你刚说什么?” 季淑双眸睁着,目光迷离,望着面前上官直,道:“我说我恨你,厌你……可是我……”眼中的泪滚落出来,“也爱你……你说怎么办?我的心……好难受……昭。” 上官直毛骨悚然,望着面前的季淑,身子一晃,跌落床下,然而心却比身更痛,踉跄爬起,望着季淑道:“你……你喜欢的是他?” 季淑神智昏沉,勉强有一丝清醒,眼睛眨了眨,道:“你的声音……怎地,不、不是……我怎么了?你不是……不!我不喜欢谁……啊!”趴在床上,一时大喘。 上官直向前,将她拉起,厉声说道:“花季淑,你同我说清楚,你心中喜欢那人,是否是楚昭!” 季淑被他一晃,脑中那丝清醒顿时又荡然无存,双眼一闭,喃喃道:“嗯……是他……那混账家伙……”说了这句,又求道,“我很难受,你……你抱抱我……” 上官直发呆,季淑探手勾住他的脖子,便凑上来欲吻,上官直满心悲凉,无处倾诉,正一动不动间,身上一麻,眼前发黑,哼也未哼一声,向前栽倒。 与此同时,有人探手过来,轻而易举地将季淑肩头握住,略微用力,便抱入怀中,那声音更是如哭如笑,道:“小花……你、你当真瞒得我好苦!” 楚昭不由分说地将人紧紧抱着,满心喜悦,却似要溢了出来,本是大喜要笑,却不知为何,那双眼中的泪偏生滚落下来。 季淑被他抱着,却不安分,低声道:“我好难受……嗯……”双手微微碰触他的身子,连手指头都是滚烫的。 楚昭低头,在她脸上用力一亲,发出响亮一声,道:“小花,虽不知你是怎地了,不过……我是不会离开你的,绝不会。”脸上的泪便蹭上季淑的脸,当真喜极而泣。 楚昭将人抱起来在怀中,低头又看看床上晕了的上官,便笑道:“抱歉了,上官大人。”转过身,轻轻一跃出了窗户,身影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月辉之下。 一直等楚昭去了,床帐后的天权才闪身出来,月光之下,满头亮晶晶地,却是冷汗。天权伸手擦擦额上的汗,回头看看再度被人点了穴道的上官,哑然失笑,道:“幸好幸好,有惊无险。” 这座山是北疆皇城之外的第一山,因山形似莲花瓣之故,唤作莲华山,山脚下有一碧湖,湖中多有荷花盛开,每到夏日六七月,荷花盛开,连绵数里,看起来赏心悦目。 此刻正是当季,荷香阵阵,季淑先前同上官所在驿馆之中,便能远远看到一星儿荷花的影子。楚昭抱着人行过荷塘,绕过荷塘边上的林子,遥遥地望见半山腰上,飞檐斗拱,竟露出几座屋宇来。 楚昭停了步子,侧耳细听,却不妨季淑手臂探出,勾住他的脖子,仰头过来,在他脸上乱亲。 楚昭本是极为厚颜的,此刻却有些面热,喃喃道:“小花,你是怎么了?”被她撩拨的心猿意马,却还忍着,道:“你别乱来,我找到地方再……”又不敢说下去,隐约有些羞。 季淑嗯哼几声,终于亲到他嘴边,好似找对地方般地,当下嘬住不放,急切间,又将香舌探入进来,不停咂弄。 楚昭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砰砰乱跳,似擂鼓一般,整个身子也绷紧起来,热腾腾地,浑身发颤,几乎按捺不得。 好不容易挣开,季淑却又顺着他脸颊往下亲吻过去,一直到了胸口,似嫌那衣裳碍事,便用力一撕,只不过她力气有限,到底不如楚昭的,只拉扯开一小片,季淑探头过去,便一路亲吻。 楚昭哭笑不得,只好放眼四看,却见那荷花塘的边儿上,有一株大树,张扬招展,其下是一丛绿幽幽地夏草,月光下看来宛如毯子一般,旁边岩石耸立,却是荷塘里头引出来的一道溪流,流水潺潺地动,月辉招摇,闪闪有光。 楚昭打定主意,抱着季淑便往那边去,站定了脚一端量,把季淑放在自己腿上,张手将衣裳脱下,望地上一铺,便把人放在上头。 季淑很是不安分,上下其手,一番动作,钗发散乱,衣衫也尽数褪去,月光之下,越是美得惊人,楚昭细细看她,却见她肌肤如玉,泛着一股惊心动魄地粉色,双眸似要滴水一般,樱唇微微肿起,却是因她先前太过用力地亲吻。 楚昭心中想到:“若不是实在舍不得……故而来看看,小花就……”想到自己先前误会了她,一怒之下差点儿离去铸成大错,他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欢喜,低声道:“小花,是我错……我再也不疑心你了。” 季淑乱动了会儿,便有些体力不支,楚昭见她娇弱无力,便一笑,将她抱住……纵情肆意地弄了几回,身畔清风缭绕,头顶明月当空,碧草幽幽,流水潺潺,一对纠缠的人儿,难解难分,只听到低语呢喃,动人心魄的声音…… 如此良久,楚昭停了,见季淑面上的晕红也缓缓褪去,只是她身上亮晶晶地,如水晶,又是胭脂色,楚昭细细看看,若有所悟。 楚昭见季淑安静下来,闭眸沉沉睡了。他才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又拿了自己一件里衣,到溪流里头浸了水,回来之后,轻手轻脚,一点一点替她擦拭身子。 楚昭替季淑清理完毕,又到溪水里把自己洗了一番,回来后草草擦拭,便又迫不及待地将她抱入怀中,又怕她着凉,便用件自己的中衣裹了外面,紧紧搂着,低头看,越看越爱,恋恋不舍地又在她面上亲了几口。 此刻东方有些放白,楚昭无心睡眠,就这样儿抱着季淑,坐看天光。 未几,东方日头初升,山林之间雾气濛濛地,然后便射出一道金光来,落在不远处的荷塘之上,那荷花从中便见一缕一缕的白气缭绕,看起来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楚昭有心想唤醒季淑来看,也知道她必定是喜欢的。可却又有两怕,第一,便是怕吵醒了她安睡,因昨晚对她来说,实在极为劳累……第二,便是有些下意识的不敢面对,毕竟,季淑先前对他恁般绝情,却在无意之中给他得知,原来她对自己也是有心的……可万一她醒来不认,又该如何? 正当楚昭怀抱美人,独看美景,心怀忐忑之时,楚昭怀中季淑动了动。楚昭一时惊动,也不知自己是装睡好,亦或者……正当无法之时,季淑睁开眼睛。 先入眼帘的,便是面前那一大片连绵的荷花塘,一半的荷花被阳光照耀,金光明媚,美不可言,另一边的兀自在晨雾之中浸润,如仙境相似。季淑眨了眨眼,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一直到耳畔听到一声略带沙哑的“小花”之时,季淑浑身一震,缓缓地抬头看。 此刻,正当阳光渐渐地笼罩了这边,扫过大树枝叶,落在两人身上,季淑抬头时候,便见到散发的楚昭,正垂眸看她,不知是否是光的错觉,只觉得他原本明朗的脸色极为柔和,双眸亦满是温柔般地望着自己。 季淑呆了呆,喃喃道:“我、我是做梦么?” 楚昭微微一笑,满腹的忐忑在此刻烟消云散,低头在她眉心一亲,道:“是我,小花,你不是做梦。” 季淑呆呆看他,又看周遭,脑中依稀掠过些凌乱荒唐的场景,季淑身子一抖,脸色骤然而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 兰花:永怀佳境不能忘 季淑察觉身边之人是楚昭,顿时色变。楚昭自是看出,当下也是一阵紧张,浑身绷紧,仿佛临近危险。 两人四目相对,顷刻,季淑道:“嗯……”眼睛一眨,目光闪开,望向别处。 这极短的瞬间,楚昭却似等候千年,那颗心随着季淑的一个眨眼,骤然而停——,却又因她回转投去,重砰砰地开始乱跳。 楚昭猜不透,亦想不到,季淑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她不曾发怒,也不曾有其他动作,只是淡淡地一声“嗯”?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人在局中,无法自理。 季淑靠在楚昭怀中,察觉自己身无寸缕,不由苦笑,双眼却望着面前,那一大片袅袅荷塘,荷叶静止,有风吹来时候,便荡漾起来,仿佛绿色波涛,其间粉嫩荷花,随之摇摆,就仿佛跟着翩然起舞似的,郎情妾意,缠缠绵绵。 季淑眼看美景,心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些古怪场景,她双眼所见,是头顶明月,本是静止在空中的,却不知为何,留给她不停摇晃的影子,水中荡漾般地,却极美。 是风,吹过脸颊……相似的感觉。季淑不由地缓缓闭上双眸,果然,那种感觉越发清晰,风吹过身上,十万个毛孔也似舒展开来,透着一股子畅快甘美。 心头大力一颤,耳边响起一声旖旎呻吟,那情形逐渐地清晰起来,闪现眼前,是楚昭在上,腰身起伏,长腿压在她的腿上,他的头发如现在一般散着,遮着底下……是她的脸! 双眉微微一蹙。 不愿再见,却更看得清楚,是她朱唇轻启,邀约般地呻吟,双眸似开似闭,不时看他,神情似痛苦,却更是欢悦! “小花……”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季淑满心慌乱,战栗,甚至有些无地自容地厌恶……听到这一声,猝不及防睁开眼睛,忽地怔住。 面前,日头升起,光影转换,赫然似另一个世界了!如此奇妙地,先前缭绕在荷花间的淡淡雾气消散不见,只有一朵朵荷花,骄傲地,张扬地,自在地,在风里头,阳光下,摇摆,跳舞,吟唱…… 那淡淡地荷香沁人心脾,那风中传来的细微的簌簌声响,就是她们天籁的吟唱了吧。 心中的不堪烦乱,种种计量,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头顶上古树洒落荫凉,身畔绿草如茵,金色的阳光下更似缎子,溪流潺潺,流水从荷塘泻出,活泼地跳跃飞溅,清流如银,撞在岩石上,水晶花绽放。 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枝上欢快地唧唧喳喳鸣叫,而身后的人……有着暖热的体温,他的胸膛,如许坚实可靠。 瞬间,似要泪落。 季淑轻声道:“别做声。” 楚昭一怔,果真闭口不言。季淑将头向后一靠,倚靠在他的胸前,双眸闭上又张开,缓缓地看眼前美景,似要将一切都印入眼底,永不褪色。 不知过了多久,楚昭动也不敢动,几乎以为季淑已经睡着。却听她喃喃说道:“见日之光,长勿相忘。” 楚昭心头一动,低头看季淑:“小花?” 季淑道:“你还记得……当初你带我到北疆途中,经过万山时候,那日清晨,我执意要看了日出再走?” 楚昭点点头,道:“永不敢忘。” 季淑一笑,道:“当真么?” 楚昭说道:“是,我心里头也想过,要带你再回去看一次……”季淑一笑,道:“花言巧语。”楚昭见她说笑,心头一宽,却又急忙道:“若有半点虚言,便叫天打雷劈……”季淑皱眉:“别说……”楚昭停口,讪讪地道:“我真是那般想的……我记得你爱看日出的,就是方才,我看到日照荷塘,就知道你爱的,本想唤醒你来看,又怕吵到你,故而不敢。” 季淑无声地笑。 楚昭心中默念:“见日之光,长勿相忘。”想着季淑无缘无故说起万山之事,感觉甚是微妙。片刻,终于道:“小花……”犹豫着,“昨晚上……” 季淑摇头:“别说了。”抬手,轻轻地揉揉额头。 楚昭便不说。 季淑默默看了会儿风景,说道:“楚昭,你爱我吗?”楚昭身子一震,道:“爱的。”季淑说道:“真是古怪……”楚昭说道:“哪里古怪?”季淑道:“我本来以为我很憎恨你……也一直暗暗说服自己是如此的,可是细细想想,其实……我大概很久之前,就……” 楚昭只觉热血涌动,问道:“就怎样?”季淑道:“就……老虎油。”楚昭怔住,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苦想了会儿,挠头道:“小花,老虎……油?这是什么意思?”季淑扭头,看他那种苦恼之态,便忍不住笑,她一开心,娇花绽放似地,明媚容颜便在眼前,楚昭顾不上追问,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亲吻。 季淑竟也未曾将他推开,倒是楚昭自己有分寸,未曾定她的心意,不敢再造次,只是浅尝辄止。 季淑见他主动停了,才又缓缓一笑,楚昭见状,就知道自己停下是对的,虽不言,心里捏一把汗。 季淑说道:“那就是我也喜欢你的意思。”虽然是笑着,脸却缓缓红了。 楚昭一时魂飞九霄,那句“见日之光,长勿相忘”,在心底反反复复,细细念着,刹那只觉得身子飘飘荡荡,好似不是自己的,一阵轻风便能吹走,却又有一股极为适意的感觉,自心底散开,暖洋洋地,比太阳的光更暖,比肢体相亲的感觉更敷贴,就仿佛一个冰天雪地里头将要冻绝之人,饮了一口热热地酒,将身浸泡在温泉里,那暖意一寸一寸地在身体之中涌动,那种感觉,当真美得难以形容。 季淑未曾听到楚昭出声,便眼看面前,说道:“意外么?还是你也早就知道……是啊,我恨你,却又爱你,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因我什么都不能说……在上官家的时候,我原本当你是个知己,虽然表面上冷待你,但是,你为了救我宁肯自己受罪,就在上官青死的那晚上,从那时候开始,大概我就喜欢你了,因为、就在那时候,我看着你被拉走,心中想: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想方设法救他,就算豁出我的命去,我也要这个人活!”想到那时种种,泪无声地跌落下来。 楚昭身子微微发抖,垂头不语。 季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重又说道:“倘若你只是个身份寻常的武师,倘若是那样……或许我们会安稳一些,我总会设法离开上官家的,到时候,或许我跟你有不同的情形,可是一切出乎我意料,你……竟是另有所图的。”她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黯然。 楚昭想说话,却又打住,季淑道:“我本来觉得,你该是最懂我的,你果然是……你知道就算同我说明实情我也不会跟你走,故而强行带我走,可是你不懂的是,这样,会让我很恨你。尤其是后来在王府里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抗不过,我不想说,我只能从,可是我心里多恨你你知道么?那天你说的那些话,……让我……真是死了心……” 楚昭叫道:“小花,小花!”大力抱住她,后悔无以言说,只含泪道,“是我不好,我那天是气急了,又怕你跟大哥走,还以为你爱大哥,……小花,你打我骂我、怎么罚我都行!”此刻忽地又害怕起来,怕季淑真的死心,怕刚刚那种极为幸福的感觉,忽然之间又失去。 季淑一笑,转头,将脸蹭在他身上,泪尽数擦去,才道:“无妨,已经过了。就让一切……过去吧。” 楚昭怔住:“小花……你、你是说……”患得患失。 季淑道:“本来我想,我要恨你到底……可是我又知道,我不能彻底的恨你,可也不能彻底的爱你,我心里头太重,这样的情形,让我很憎恶,可是又无法解脱。——楚昭,让我们从头开始,就当你我,是从今日才认得,好么?” 楚昭有些明白,又有些懵懂,有些期待,又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我不太懂的。” 季淑提高声音,说道:“就是说我会原谅你,给你个机会的意思,笨蛋!” 楚昭呆怔。季淑又低声道:“也未尝不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楚昭反应过来,大为高兴,如吃了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一百二十颗定心丸,搁了担忧,转忧为喜,喜滋滋问道:“小花,那么以后你便可以一直都跟我在一块儿了。” 季淑哼了声,说道:“你想得美。” 楚昭如被冰雪,心头即刻堵起来,道:“为、为何?”真要被这人给弄死了,先给一颗蜜枣,又递一把刀,且不止一次,偏生他不长记性,每次都乖乖跳入。 季淑慢慢说道:“我虽然要给彼此一次机会,但不代表我现在就能接受你,嗯……我听说你要到边漠去了?”楚昭呆若木鸡,忙道:“你跟我去好不好?”又补上一句,“不好的话,我可以跟你去东明。” 季淑斜睨着他,似笑非笑地:“你跟我去东明做什么?仍旧当你的仆下?”楚昭眨眼看她:“你若愿意,我没甚么的。”季淑哼道:“你没什么,我有!我不许你跟着我去。” 楚昭大为懊恼:“那怎么办?”季淑说道:“你得去边漠,我却必要去东明,嗯……等我在东明的事罢了,我就派人告知你,或许……” 楚昭如坐针毡,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却偏不能给一个十足安稳,便问道:“是什么事?要紧么?什么时候能罢?”季淑眼神一暗,说道:“总之会尽快的。” 楚昭总算还有几分清醒,当下问道:“上官家你不放在心上,你是说花相么?”季淑见他猜到,便点点头。 楚昭想到那风姿超凡的人,愣怔道:“唉,说起来也是,上回我跟他不欢而散,他心中定然记恨我……将来怎么相处?” 季淑见他想得倒长远,就笑道:“打住,你想太多了好么?”楚昭道:“我也是人之常情……”又忙问正题,“你还未说,你什么时候可以真的永远跟我在一起?” 季淑说道:“我说会尽快的。”楚昭叫苦:“若你一百年再跟我相会,又怎么说?”季淑问道:“那你爱我么?”楚昭道:“自然的!”季淑道:“那你愿意等我么?”楚昭犹豫,道:“若你说来,我便会等,等一千年也值得。” 季淑微笑:“这才乖。”楚昭觉得这句话有些奇异,偏生他还受用,就道:“可是……你不会真让我等上千百年罢?”季淑笑着看他,道:“不会的,我也爱你嘛。”楚昭心花怒放,得她一句,便如得了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相似。 两人说了许久,季淑道:“我得回去了。”楚昭才又想到一件事,便道:“你回去的话,必有风险,我不放心。”季淑道:“你休要出尔反尔。”楚昭说道:“我不跟去就是了……我叫人护着你,如何?” 季淑意外,问道:“啊……何人?”楚昭想了想,说道:“天权罢。”季淑一怔,随即“噗”地笑了声,楚昭看她,道:“怎地,不合你意么?先前是你跟我说要他的。”季淑咳嗽了声,说道:“好吧,你说是就是了。”楚昭道:“总归有个人在你身边儿,我也放心。”说着,便又轻轻吻她。 季淑说道:“打住。”楚昭一阵紧张,道:“你回东明,我去边漠,不知多久才能见到……”季淑道:“你这点儿都不能忍?”楚昭叹息,道:“好狠心的人啊……我如此苦命,竟爱你这样狠心绝情的人。”季淑笑道:“天底下有的是温柔可爱的美人儿,找谁不行,你倒是去呀。”楚昭用力将她一抱,发了狠,就去亲她的嘴,道:“我只爱这个,别的也难看入眼里。” 季淑笑吟吟地说:“那你岂非自讨苦吃。”楚昭道:“虽是自讨苦吃,不过甘之如饴,娘子你就成全我罢!”说到这里,也懂了季淑的心意,当下便不再迟疑,抱着人凶狠地合身压下。季淑笑着推他:“喂喂!光天化日,别乱……”却哪里能打住?被吃个干干净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 兰花:山水含晖吟谢郎 来人自正是花醒言,将季淑一抱,便携了她手,此刻上官直在旁相看,面色淡淡地。花醒言回看他,道:“子正,此回你所做甚好,嗯,你先行一步,回去面圣,我自会将淑儿带回。”上官直行礼,道:“有劳岳父。”抬头时候看季淑一眼,犹豫片刻,终于道:“小婿遵命,只是在离开之前,有几句话要同淑儿说……” 花醒言点点头,道:“好。”便看季淑,季淑擦干了泪,久别重逢,心中万千感叹。 季淑踏前一步,上官直引着她走到旁边无人之处,两人站定了,上官直才说道:“淑儿,我要回去了。”季淑说道:“嗯,你要同我说什么?”上官直说道:“淑儿,我只是想同你说,自在北疆同你重逢,我待你如何,你心中应该明了,你、你说的那些绝情言语,我尽可当做不记得,不管先前发生了多少事,我心里想你同我回上官家。” 季淑望向上官直,却见他并无怨怒或者哀愤之色,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季淑有些难过,却仍道:“上官,我说的那些,不是玩笑话。句句是真。” 上官直静静看她片刻,终于说道:“我大概也是知道的,但此刻,只想你知道我的心意。”他的面上忽地多了几分无奈的冷意,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的花醒言,轻声说道:“淑儿,不知为何,我有种古怪预感,这些话我本不想再说了的,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如你所说,不是委曲求全之人,可……我只觉得,若是此刻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故而我还是想亲口说给你听的。” 季淑一怔,喃喃道:“上官。” 上官直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心中是有芥蒂的,我恨那人……也曾恨你,恨你绝情,也恨你……心里竟还有他!可是……怎生是好?我仍是没法儿只恨着你不去爱你,或许我对你是爱恨交加的,但这几日行路来我扪心自问,不管我是恨你或者爱你,我都不想放手……人道是,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 季淑忽地觉得自己很难面对上官直,若他是先前那样蛮不讲理容易动怒之人,她还可以拿捏自如,但此时……季淑沉默片刻,终于说道:“这天底下可爱的女子甚多,上官。” 上官直一笑,却缓缓地探手出来,将季淑的双手握住,道:“我不为难你,或许……嗯,——我先走一步,在上官家等你。” 将季淑的手轻轻一握,上官直放开,又向着花醒言行了礼,终究转身,带队伍离去。 季淑远望上官直骑马而去,越行越远,终究摇头一笑,回过头来,却见花醒言正站在身旁,若有所思看她。季淑道:“爹爹。” 花醒言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手,道:“过来。”引她到旁边,走了几步,踏上条杂草丛生的小径,其中野花盛开,有些小小蜂蝶出入其中,颇有野趣。花醒言的随行大概有十数个,远远散开护卫。 花醒言道:“方才子正同你说什么?”季淑道:“没什么大不了……”本不想说的,心念一转,道,“说会在上官府等我。” 花醒言看她一眼,道:“那你呢?”季淑见他竟问起来,便说道:“我也正想跟爹爹商议。”花醒言道:“此处没有旁人,你有什么话,就同为父说。”季淑道:“我想跟爹爹商议,叫我跟上官直和离。”说出这句之时,仿佛冰棱断做两截。 季淑说罢,一时屏住呼吸。 季淑看花醒言,等待答案,却见花醒言面上并无震惊或者恼怒之色,反而只是微微地点点头,却不做声,只是放开她走,向着旁边走出一步,道:“你不在这段日子,我反复思量,若是你出了事,再不能回来,若是我此生再也见不到你,该如何是好。” 季淑见他不回答,反说这个,很是意外,便静静听着,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倘若…… 花醒言背对着她,继续说道:“我发现我无法想到那些更坏的,先前你在东明,虽说嫁为人妇,就算再难见到,可就算数月也好,一年也罢,总归是能见到你,也能想着听你唤我一声‘爹爹’的。只要知道你无恙,我就放心了……可自你离开,一想到会永远都不再见到,有好几次,夜不能寐,或者从噩梦之中醒来,不怕你知道,我都觉得或许我度不过晚上,熬不到天明。” 季淑身子一震,凝眸看向花醒言,他是微服出来,只是简单的一袭淡色青衣,头上戴着一顶文士帽,遮着底下发髻,先前相见急促,季淑又泪盈盈地,看也只看他的容颜,还不曾察觉其他,如今细细看来,却见他帽子底下露出的头发之中,隐约见斑斑点点,星星花白。 季淑越惊,还以为自己看错,急急走上前去,向着花醒言鬓边看去,却见那原本毫无瑕疵的青丝之中,掺着若干的银丝白发,季淑鼻子蓦地酸了,两行泪夺眶而出,伸手捂住嘴,挡了满心哽咽。 花醒言却未曾察觉,只是仍道:“原来那时候,我才真正明白,我此生最不能少的是什么,便是我的淑儿……”声音亦苍老悲凉。 季淑难以忍耐,张手,将花醒言抱住,唤道:“爹爹!”花醒言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她,说道:“如今你回来了,你的心愿便也是我的心愿,你要离开上官家,爹爹为你做主。” 季淑泪眼朦胧里听到这个,又惊又喜,抬头看花醒言:“真的么?”花醒言从袖中掏出一方洁白帕子,替她轻轻擦去脸上的泪,说道:“你乖,先前你向我求,我本是要应你的,但那时,时候未到,我不敢轻举妄动……,有些事你不知,故而心里头怪着爹爹,爹爹也是有苦难言,如今,爹爹已无须再忍……”他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坚定,道:“该是结束一切的时候了。” 不知为何,季淑听到此刻,只觉得心中有种不祥之感,一颗心噗噗乱跳,好似有什么不好之事要发生,呆呆停了泪,问道:“爹爹,究竟是什么事,不能说给我知道么?” 花醒言的手指轻轻地摸过她的脸,将她垂落的发丝撩开,爱怜看她,道:“你可知为父最欣慰的是什么?”季淑想了想,便摇头。花醒言笑的无奈,道:“为父最欣慰之事便是……你将先前发生之事尽数忘了。” 季淑心头一痛,却说不出究竟是何滋味。花醒言微笑看她,说道:“走罢,爹爹带你回家。” 两人乘车而回,季淑全没料想事情竟是如此顺利,虽然心下仍旧有些不踏实,但已经比预期的要好许多,——她回来路上,本已经做好最坏打算,倘若花醒言坚持不许她同上官直和离,那么她就只好死了那条心,再怎么相似,也是两个人,绝对不是她朝思暮想的父亲。该舍弃的时候便要舍弃。 谁知道花醒言竟说出那些话来,事情也并没有坏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季淑自是高兴的。 如今,季淑望着近在咫尺的花醒言,看着他鬓边华发星星,心中仍旧酸涩的很,花醒言不过是三十多岁而已,竟已经生了恁般多白发,在她离开东明的时候还好端端地,可见在她离开这段日子里,他是多么忧心,才会如此。 季淑想到这里,便探手出去,将花醒言拦腰抱了,唤道:“爹爹。”花醒言低头看她,见季淑依偎自己怀中,一脸满足感动。他便微笑,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道:“怎么了?”季淑心满意足,道:“你对我真好。”花醒言哑然,又笑道:“现在才知道爹爹对你好?唉,你是爹爹的乖女儿,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季淑在他怀中用力蹭了两下,花醒言哈哈而笑,很是欢欣。季淑静静趴着,想了会,便问道:“爹爹,方才你说要结束什么……究竟,有何事瞒着我呢?真的不能同我说么?你说给我,或许我……能替爹爹分忧。”她试探说到这里,花醒言的脸色便有些沉郁起来,季淑忙道:“若是不能说的话就不说好了,爹爹不用为难。” 花醒言的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沉吟片刻,道:“上回你在上官家出事,我不在京中,闻信几乎昏死过去……后来回来后你却好了,我知道你将昔日的事忘了,心中竟很是欣慰。”季淑道:“为什么?”花醒言说道:“你大概也忘了,你发生那件事醒来,跟我相见,说话,是那半年来第一次……此前,你不肯见我,就算是我去见你,你都避开不看,连话也不同我说。” 季淑道:“我、我真忘了。”花醒言笑了笑,说道:“或许那是老天给你我的机会,让你我重做父女。” 季淑本来满心疑问,花醒言越是不说她越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让他们两人反目?忽然听到花醒言说“重做父女”这句,顿时满心涌涌欢喜,便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花醒言见她一脸娇憨,亦很是欢喜,说道:“以后爹爹会好好地护着你,在爹爹身边儿,无人敢欺负你。”季淑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紧紧地抱着花醒言,说道:“我知道,我也要永远都留在爹身边……”欢欢喜喜说到这里,忽然之间想到什么,顿时身子一僵。 花醒言察觉,便低头看她,道:“怎地了?”季淑的面色有些尴尬,慢慢地将花醒言放开,犹豫不决,手捏着衣襟,不知该怎么说好。 花醒言见她面色有异,顿时也上了心,挺直腰背望着季淑,问道:“怎么?真的有事?” 季淑张张嘴,又不知怎么说,脸上也有些微微发红。 原来季淑想到了楚昭之事,……只不过,上回楚昭同花醒言相见,两人势同水火,楚昭更是掳走自己的罪魁祸首,大概花醒言心中已经恨死了他,更因此扬言同北疆发兵,如今,叫季淑怎么开口说自己想同楚昭好?花醒言心中又会怎么想这个? 花醒言略带忧虑看她,季淑越发脸红,她才刚跟花醒言相见,父女其乐融融,万一又因这件事而不好了怎办?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把好好地气氛搅合了……便有些退缩,在心中想道:“不如回去了再说,反正不急于一时。”正想到这里,心中却忽地跳出一个卡通形状怒气勃发的小人儿来,指手画脚地道:“不成,快些说!”气愤愤地,正是楚昭。季淑吓了一跳,咳嗽了声,不由自主想道:“若真的给他知道,或许真的会怒发冲冠……不过也是他的错,叫什么叫呢?”想到这里,唇边忍不住带了笑。 花醒言正在细细看季淑,见她先是犹豫,继而发呆,发呆时候双眼空濛,脸颊红绯,唇边却忽地浮起浅浅笑意。 花醒言心中大惊,他纵横官场,阅历丰富,察言观色何其厉害,当下唤道:“淑儿?” 季淑一抬头,对上花醒言明亮双眸,她本就心虚,当下便有些慌乱,想来想去,终于鼓足勇气道:“爹爹,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只是……你听了不要动怒。” 花醒言不动声色,问道:“何事?你说。” 季淑说道:“你先答应我别动怒。”花醒言无奈摇摇头,道:“我答应你不动怒就是了。”季淑才说道:“那个……爹你能不能别……嗯,别生楚、楚昭……的气了?”说到“楚昭”两字,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花醒言脸色到底有些变,却问道:“北疆的昭王?为什么?”季淑说道:“咳,其实他……其实他那个人,虽然很霸道也有些坏,对我、也……有些很过分之处,但是……但是我……”一时之间脸涨红,吞吞吐吐,说不成句。 花醒言望着季淑,皱眉道:“淑儿,你在替他说话?”季淑红着脸,点点头。 花醒言眉头越发深皱,道:“淑儿,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那畜生罢?” 季淑很是难为情,这件事说起来很不可思议,若非当事人的话,别人看来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怎会爱上个强掳自己的人?又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病症……可是个中滋味,点点滴滴,种种黯然、无法舍弃之处,却只有季淑最为明白,但就算她极明白的,一时半会儿怎么说得清楚?花醒言也未必肯听…… 季淑说道:“爹爹,他那人一时虽然有些犯浑,但是大致上对我……还是不错的。”话音刚落,便听到花醒言冷冷地哼了一声。季淑心中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花醒言到底如何态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 木槿:可怜荣落在朝昏 虽说前路究竟如何,尚未可知,但同花醒言重逢,又明了他的爱护心意,季淑心中欢悦,自是不用说。天权从旁相看,心中更是纳罕。 原来先前她在北疆昭王府内,多半是事事都无所谓之态,对什么都是冷冷清清,懒懒淡淡,发起难来时候更是一副眉眼冷峭、尖酸绝情的模样,令人望之心恨。可是如今,却总是眉眼带笑,那双眸子,弯弯地像是两弯月牙儿,嘴角更总是上挑着,带着喜滋滋地笑意在里头,让人看了便似能感觉到她的大好心情,情不自禁也跟着高兴起来,满怀欢畅,如饮****。 天权心中滋味奇妙,他从来都只是跟楚昭等人混在一块,极少如此近距离的面对女人,更不知道这女人竟如此的变化多端,若不是天生冷清喜怒不形于色,真要瞠目结舌。 行了两天,中间略作停留,终究进了东明皇都,一路入了相府。天权本不愿跟着,季淑却始终拉着他的袖子,天权绷着脸,略有不服,却好歹也从了。 季淑安排了个洁净房间给天权,便欢喜陪着花醒言出去。她做这些之时,花醒言从不干涉,只是负手在旁看着,只有当季淑拿不定主意时候,才出言指点,望着季淑之时,总是笑微微地。 花醒言同季淑出了天权的房,一路往季淑房间而去,花醒言道:“这两日或许我会极忙,你便留在家中,尽量先不要出去,上官家那边,我自会去跟他们交代,你也不须担心。”季淑挽着他的手臂,道:“又要让爹爹操心了,不过我心里竟这么高兴,我是不是极坏的。”花醒言见她笑嘻嘻的模样,也跟着笑道:“能为你操心,爹爹才安心、也才高兴呢……” 季淑将头在花醒言胸前靠了靠,才又道:“对了,我虽然不知爹爹你忙些什么,只是要记得,……别太劳累了,要保重身子,我可不想要看你病倒或者……”说到这里,便抬头去看他,却见他鬓角华发斑斑,季淑有些心酸,便抬手过去,轻轻拂过,道:“一时间生了这许多白发……爹爹才这样的年纪……” 花醒言察觉她心意,便将她手握住,道:“能让我日夜忧心的,也只有淑儿一个,如今你回来就好了,其他的爹爹都不放在心上。” 季淑垂头道:“我以后也尽量不让爹你操心了。”探手将花醒言抱了抱。花醒言笑道:“好啦,唉……”轻轻一叹。 季淑道:“爹爹怎么了?”花醒言望着她,道:“如今你如此听话,对爹爹又如此孝顺,爹爹心里头委实高兴,可却又有些怕……”季淑问道:“爹爹怕什么?”花醒言踌躇片刻,终于低声道:“怕你以后……就不这样了……” 季淑见他面带隐忧,这在向来镇定的花醒言,却是极特别的,季淑便道:“不管到什么时候,爹爹永远都是我最亲近的人,谁也比不上。” 花醒言一时动容,定定看了季淑片刻,问道:“那么那个……楚昭呢?”季淑见他眉眼带笑,是有些玩笑的意思,却又并非全然玩笑,大概是半真半假,便道:“他虽对我不算太坏,可若论起一辈子都不会伤害我的人,却是爹爹你。他……自也比不上的。” 花醒言将她抱住,道:“淑儿,爹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隔着几株绢绢盛放的木槿花,朱廊下,天权静静地靠在柱上,一袭白衣,随风轻轻而动。 待季淑安定下来,花醒言果然便离开府中,离去之前,又交代了相府卫士们好生看护,暗中又派了几个顶尖儿侍卫护卫季淑,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好,他心里头还不曾完全信任天权,毕竟天权是楚昭的人。 而季淑一路回来,经历了若干颠簸,此刻终于安稳下来,待花醒言走了之后,先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美美地睡了一觉,此刻已经初秋,天气凉爽,季淑拥了被子,一觉便睡到天黑,觉得肚子饿了才爬起来,吃了东西,问了问花醒言还未回来,就又问天权,侍女道:“已经给公子送了饭菜去了。”季淑见她两个回话中笑盈盈地,随口问道:“他吃了么?”侍女道:“用了些,吃的不多。”季淑笑道:“大概是不合他的口味,怎么,你们笑什么?”侍女道:“小姐恕罪,只是那位公子……”季淑道:“怎样?” 侍女两个面面相觑,掩嘴而笑,你推我我退你,其中一个就说道:“小姐,那位公子……生得倒是好,就是人冷清了些,不是我们东明的人么?”季淑若有所思,道:“哦……难道是看人家生的好看,你们动了心思了?”两个侍女脸俱红了,低头道:“奴婢等不敢。” 季淑笑道:“没想到那小子也挺招人的……”说了一句,忽地目光一转,道:“天权?”自然是无人答应的。两个侍女见状,便茫然问道:“小姐唤谁?”季淑想了想,挥挥手道:“你们先出去吧。”侍女们只好答应。 季淑待她们去了,才又道:“我知道你一定在的,快些出来,我有事要同你说呢。”悠悠然说了这句,果然见门口白影一晃,有人从天而降,身形翩然又潇洒,简直如仙子从天而降。 季淑瞠目结舌,没想到他竟是这样华丽的出场,一时笑道:“喂,先前你就在屋顶上么?”天权并不进门,站在门口,冷冷说道:“你说有事,却是何事?”季淑道:“大事,你进来说,在外头我怕隔墙有耳。”天权道:“这周遭无人。”季淑道:“叫你进来就进来,难道我是老虎,会吃了你么?”天权心道:“你虽不是老虎,却比老虎可怕可恶数倍。”到底不敢说,就勉强迈步进来。 天权进门,便问道:“说罢,到底何事?”季淑笑道:“是你的终身大事。”天权很是意外,旋即皱眉,道:“你又胡说什么!”季淑道:“你方才没听到么?小姑娘家家的,为你春心大动。”天权恼怒,道:“我要走啦。”季淑见他真个生气,才道:“噫,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急什么?我倒是真有事跟你商议的。” 天权这才停步,道:“你若是再说些无稽之谈,以后你再怎么叫我我都不会出面。”季淑笑吟吟地,道:“咳,你也不能讳疾忌医……好吧,我想说的是,今儿我睡觉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好像听到宫中有人来,似是清妃,召我进宫呢。我因睡得迷糊,不愿意动,又记得爹爹临走前叫我安心留在家中,便把人遣走了。” 天权不解,问道:“如何?”季淑说道:“你说她叫我进宫做什么呢?”天权说道:“我怎知道?”季淑说道:“我只想问问你,倘若她还叫人来,我是去还是不去?”天权道:“你自己决断便是了。只不过,你若去,我自是跟着去的。”季淑笑道:“正好,我其实就是想知道你这最后一句。” 正说到此,天权忽道:“外面有人来了。”身形一晃,便要离去。季淑道:“不用走,你留在我身边便可。”天权道:“孤男寡女,叫人见了不好。”到底消失。季淑自言自语道:“小小年纪,想得倒多的。”耳边听天权道:“你年纪也不比我大,不用总是老气横秋。”虽看不见他人藏身何处,这声音里颇有不忿,季淑又笑。 果然,片刻有人来报,竟又是宫内来人,又是清妃,季淑道:“我才回来,先前也已经说过了,身体有些不适,就改天再进宫拜见娘娘……”那宫里来的太监躬身道:“贵妃娘娘本也知情的,不过,委实是有重要的事儿要跟大奶奶商议……” 季淑见他抬头,好似是个使眼色的样子,心知有异,就道:“竟是何事?”那太监大胆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娘娘说,此事不能声张,只是务必要大奶奶进宫去面谈,若是大奶奶相问,就只说……是有关相爷安危,十万火急。” 季淑一听这个,一颗心果真吊了起来,脸色变了几变,问道:“只说了这个?”太监点头。季淑皱眉急想片刻,说道:“请稍候。”太监答应。 季淑起身往外,走出前厅,把几个护卫唤进来,问那领头之人,道:“我爹爹去了哪里,怎地还不回来?”那护卫面有难色。 季淑心怦怦乱跳,担忧不已,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那护卫才道:“启禀小姐,只不过相爷临去前吩咐,外头的事不许传进来让小姐知道。” 季淑越发不安,道:“什么事?你快些说,你若不说,我自会去问别人,总归要打听到才罢休。”那护卫犹豫片刻,终于说道:“说起来到底如何,卑职等也不知,只是听闻,相爷黄昏时候快马加鞭出城去了。”季淑道:“去了哪里?”护卫道:“好似是去了襄城。”季淑道:“襄城?”忽地想起,回来的路上似路过这城,当时外头极为热闹,来来往往尘土飞扬,似乎屯了重兵…… 季淑心里七上八下,再问此人,他却也说不出什么详细。季淑心事重重将他挥退,在厅内反复来回地走,正危难时候,见天权白衣影动,竟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季淑停了步子,轻轻一叹,定了心意。 季淑回去,相见了那太监,就道:“请公公稍后,我换一件衣裳便随你进宫。”那太监听了这个,一颗心放到肚子里,喜笑颜开,道:“多谢大奶奶。” 此刻入秋,天气却兀自闷热,已经天黑,宫门将要关了,这太监急匆匆命人赶路,赶到之时,却见宫门紧闭,太监上前叫门,那守门士兵道:“入夜后宫门便关,任凭你天王老子也不得进入,管你是谁?”太监怒道:“是清妃娘娘请的上官大奶奶,你们这帮兔崽子反了么?回头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士兵们听了这个,才急急忙忙开门,又作揖道:“天黑了没看清,公公莫怪。”太监挥动拂尘,打了当前士兵几下,道:“幸好没耽搁太久,否则误了娘娘的事,就算你们是孙猴子,有那七十二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士兵们不敢反驳,只是诺诺。 终于入了宫,宫门重重,防卫森严,季淑进宫来随身带着一个丫鬟,并几个花醒言留下的侍卫,也不知天权人在何处。季淑暗暗忧心,有些后悔未曾让他留在身边儿,不然的话,便可正大光明带进来了,不用他辛苦藏匿。 不料,太监领着众人,将到清妃的寝宫时候,便把侍卫们拦下,道:“各位大哥,请偏殿用茶,此处是娘娘寝宫,众人不得擅入,还请大奶奶一个人去参见娘娘。”侍卫们自然是懂得规矩的,当下被个小太监领走,却让季淑一人进入。 季淑出了轿子,看看周围,周遭黑魅魅地,宫阙连绵,黑暗中如剪影的画,季淑放眼四看,心中一叹,迈步跟那太监入内。 进了清妃寝宫,才见里头灯火通明,上头坐着一位美人,听到太监禀报,急忙起身迎了出来,季淑才上前两步,刚要行礼,那美人已经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淑儿你总算来了……”语气温柔,略带焦急。 季淑抬头,见面前之人容貌清丽秀美,眉宇之间却带焦虑之色,正是清妃娘娘。季淑便道:“娘娘唤我前来,有何事?”清妃屏退左右,说道:“淑儿,我实在是没有法子,身边也没有得力的人,想来想去,只好叫你进来……”说着,那眼睛之中便有了泪。 季淑吓了一跳,心也不免一沉,忙问道:“娘娘,您别着急,到底是发生何事,您慢慢地跟我说。”清妃双眉紧皱,道:“此事若是别的事,我也不急,也不放在心上,可是……此事关乎相爷安危,叫我怎么能不急?”季淑按捺心跳,道:“我爹怎么了?” 清妃的手发抖,欲言又止,将季淑拉着,望内走了几步,又瞧了瞧左右真个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此事我也不知找谁商议是好!若是传扬出去,定招致弥天之祸……淑儿,你休要着急,也休要害怕,我是没了法子才找你来相问,想借你的聪明,想个解决的法子出来,事情是这样儿的,——我听人说,相爷、相爷他要造反!” 季淑的心“嗡”地一声,就好像是急救室里的心电图在瞬间走平,“造反”,这个词在古代意味着什么以及后果是什么,不言而喻。在季淑脑中眼前一刹那闪过的,是无边无际的血色天地混乱场景。 “怎么会!”季淑定神,本能地出声反驳,“娘娘,这话不能乱说,您听谁说的?有人乱说这个,您就该将人打死了……堵住他们的嘴,以儆效尤!” 清妃身子也跟着抖起来,低声道:“淑儿你噤声……别大声嚷出去叫人听到,你说的我怎会不知道?这话若是从别人哪里听来的,你也知道我的,在这宫内,谁敢这么说,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他!可是,我为何如此之怕,且毫无法子?只因说这话的人,他是……” 季淑看到清妃眸子之中有丝惧怕之色一闪而过,她心中忽地升起一股不祥感觉,问道:“是谁?” 清妃两道柳眉几乎拧在一块,眼中也落下泪来,狠狠咬了咬唇,道:“是皇上!”声音冷涩,颤颤地,却又极为清楚,绝无差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 木槿:但保红颜莫保恩 天权握着长剑,自屋梁上跃下,落地之时,身形一晃,顿时心中冷透,情知中了人家的道儿,最可怕的,却是不知对手是谁,更不知对方是何时下的手。 那药性极其厉害,天权竟看不清面前,只是觉得寝宫殿内的烛火闪烁,头目森森,向来矫健敏捷之人,此刻却站不住脚,隐约见一个人影闪现,天权咬牙仗剑而上,极快地动了手。 那黑影闪闪烁烁,似知道天权撑不久,猫捉老鼠般地周旋片刻,却有个极淡漠的声儿从旁道:“行了。”淡淡的一声,却极尽威严。 那人听了,收拾精神上前,不再似先前轻描淡写,动手间皆是雷霆万钧势头,本以为一击必中,谁知天权剑光如电,刺破那人衣袖,剑光向前窜动,竟到那人跟前,那人心惊,这才知道是轻敌了,生死之间将身后仰避过,此刻,另有一道影子从空中降落,趁机在天权后背用力一点,天权再撑不住,已经是强弩之末,身子摇摇晃晃,便要倒下,耳闻有个声音轻轻地道:“好孩子,睡罢!” 天权跌在地上,呼吸不定,长剑就在身边儿,却怎地也握不起来,双眼睁开,眉睫上竟带着点点细碎汗滴,天权听到自己呼吸之声,极为沉重地在耳旁,眼前却另有一道影子,淡淡地踱步过来,似在看他。 天权心中又悔又惊,悔的是自己大意,惊的是是谁竟敢在皇宫动手,且手段如此诡秘。天权用力睁动眼睛,依稀看清面前之人,似是极为清俊的模样,双眸很亮,望着自己,道:“你可知这其中的药叫何名儿?不妨说给你听,便唤作‘空里流霜’,——空里流霜不觉飞,明白么?纵然就散现你的眼前,你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你已经尽力了,好孩子,乖乖地睡罢。” 天权极力挣扎,却动弹不得,只挣出一身的汗,好不容易嘶声道:“你、是谁?”声音极细微,似喘息一般。 那人闻言,略一抬头,不答,反是轻声一笑,而后道:“我是谁?其实我也不知……”声音淡而飘渺,他转过身,迈步向前。 天权心头一紧,模糊的目光之中,望见前方正是季淑睡着的床,果然他是冲着她来的么?天权伸手,玉色的手指握住宝剑,心中只道:“宁死也不能负天枢所托。”正想到此,却听另一个声音道:“这小子死硬,此刻兀自不肯乖乖低头。”另一个冷肃声道:“方才你太大意了,我倒佩服这小子!”说话间,一只手过来,将天权的剑捡了去。天权吼一声,只觉得后心痛极,似被什么击中,眼前一黑,便晕过去。 那捡了天权剑去之人见状,怒道:“你做什么?”压低声质问。旁边那身形高挑之人,一脚踩中天权后背,冷笑道:“你说这小子死硬,我看他硬挺到何时!师兄不必心疼,入了暗狱,有比这个更疼上千百倍的呢!” 那影子到了季淑床前,低头看她熟睡面容,怔怔地看了许久,才缓缓坐在床边。 影子坐了片刻,手探出,手指在季淑面上轻轻抚摸,细细掠过她的眉眼,鼻子,嘴巴,目光之中尽是娟然温柔,他是散发单衣而来,动作之间,垂落的长发在胸前肩上,微微晃动,昏黄摇动的灯影之中,看来恍若一个幽魂。 他如此坐了一刻钟,便道:“你终于又回来了,可见你无论是去向哪里,最终都是要回来的,我也一直都知道。”说罢之后,轻轻一笑,似是自嘲,又似欣喜。 手回来,在胸口摸了摸,摸出一支玉色的笛子来,笛身光滑异常,显然是经过长久摩挲才造就的,那人便将笛子横在唇边,轻轻地吹奏起来。 双眼仍旧看着床上季淑,悠扬笛声倾泻而出,乐声之中略觉轻快,让人听了也觉心头愉悦,倒如同身在烂漫春日,嗅到百花芬芳般的欣喜。 而那人吹奏着,目光逐渐变得迷离,到最后一曲停下,他才低声又道:“忆昔午桥桥上饮,座中尽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说到此刻,又轻声一笑,道:“你是极为喜欢的,当初便在那杏花林之中,是何等的惬意自在,无拘无束……”说到往事,不胜惆怅,横起笛子又漫漫地吹了起来。 他前段笛声悠扬,后段儿却转为低郁绵长,仿佛含着无限心事,吹了片刻,才又放下,轻声吟道:“二十余年成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眺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可惜,可惜呀……你说是么?却自何时,你我竟变作陌路一般了?”一手握着笛子,一手轻轻地抚过季淑的脸,来回抚摸,到最后,人便轻轻地倒身下去,挨着季淑躺倒,一手探出,将她揽入怀中,起初还贪看她容颜,到后来便闭了眸子,长睫轻动,似笼了无限濛濛雾气在里头,而他那单衣缭绕,长发缠绵,竟似朵堕坠的莲花一般。 季淑次日醒来,便欲回家,方才梳洗打扮好了,忽地听宫女来说,清妃病倒。 季淑一惊,少不得先去探望清妃,当下便跟随宫女入内,将到了里头,却听得里面是清妃温柔婉转的声音,道:“臣妾何德何能,劳动陛下来探望?不过是小恙罢了,陛下切勿为了臣妾劳心。” 季淑脚步一顿,原来皇帝竟在此处。季淑心乱跳,迟疑瞬间,那边宫女已经入内禀报,道:“上官大奶奶来拜见娘娘。” 清妃道:“啊?”看了皇帝一眼,道,“昨儿我觉得身子不适,想找个说话儿的人,正巧听到淑儿回来了,就接了她进宫了,昨儿因天色已晚,便留她在宫内住了一宿。” 季淑心中忐忑,耳边听到个微温的声音道:“原来如此,朕也许久不见淑儿了,快叫她进来罢。”清妃道:“臣妾遵命。” 宫女出来,道:“大奶奶请。”季淑深吸一口气,迈步入内,一直到清妃榻前,却不敢抬头,只道:“淑儿拜见皇上、清妃娘娘。” 清妃道:“快快免礼。”季淑起身,仍旧垂着头,道:“淑儿听闻娘娘病了,特来探望。”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听清妃道:“不过是小病而已,倒要闹得人尽皆知,前脚陛下来到,后脚你也来了。” 季淑听不到那皇帝说话,越发不安,清妃说完,才听男声道:“朕也许久不曾见淑儿了,快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季淑听了便缓缓抬头,目光所及,便看到一个清挹俊秀的男子,坐在清妃旁边,脸容极白皙,竟有些看不出年纪几何。 季淑望见他面容之时,心头一阵惘然,却不知从何而来。 东明帝见季淑抬头,微微笑了笑,道:“淑儿瘦了好些。”清妃道:“可不是么,前阵子生了病,出去休养这阵子,吃不好睡不足,尽遭罪去,自是瘦了。”东明帝问道:“嗯,朕也听丞相说了。”说着便又看向季淑,道:“淑儿的身子现在全好了么?”季淑道:“已经好了。” 东明帝道:“看朕糊涂的,来人,赐座。”宫女抬了椅子上前,季淑谢坐。皇帝道:“丞相近来可好?这几日都未曾见到他。”季淑心头一跳,面不改色说道:“父亲前两日去接淑儿回来,昨儿好像听说有事,就出去了。临去前说让淑儿好好留在京中,等他回来,淑儿同父亲久别重逢,父亲必不会舍得留淑儿自己在京中许久,淑儿觉得父亲很快便会回来。”她如此说,暗中意思,自是让皇帝放心。 东明帝一笑,道:“淑儿说的对,朕也是这么想的,丞相向来稳重,先前也有些时候为了国事操劳,时常在外头走动,如今大概也是如此,朕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淑儿你且安心。”他笑起来竟有些云淡风轻的意思,季淑暗暗纳罕,心道:“这样看似闲散人般的竟是皇帝?”面上道:“多谢陛下。” 东明帝望着季淑,半晌笑道:“清妃你看,淑儿比先前长大许多,懂事许多,也同朕生疏许多了,先前小的时候,见了朕还会同朕撒娇呢,如今……”清妃道:“淑儿如今长大嫁人了,有诸多不便,同皇上自然跟先前小时候不同了,其实她心里也还是惦念皇上的。” 东明帝道:“淑儿说是么?”季淑犹豫未答,清妃道:“淑儿昨日还跟我说许久不见皇上甚是惦念了的,淑儿,是罢?”说着,就笑盈盈看季淑,眉间却带着一抹焦急之色。 季淑才也微微笑,道:“淑儿当真是许久不曾见皇上了,心里惦记是一回事,等亲眼见到,却又百感交集地,不知说什么好,还请皇上恕罪。” 东明帝闻言才又笑道:“你这孩子,比之先前也更会说话了,好罢,你既然来了,那就在宫中多留几日,嗯……等丞相回来了,再接你回去罢,省得你自己留在府里头也孤零零地。”清妃闻言却道:“皇上,臣妾病着,让淑儿留在宫中,怕也是无人作伴,不如……”东明帝道:“无妨,朕闲了,也会来看淑儿的,何况……”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外头有人说道:“朝阳公主到。”东明帝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就算你不能相陪,不是还有朝阳么?她从来跟淑儿极好的,就让淑儿跟她好好地相处罢。” 说话间,朝阳已经进来,极快地看了季淑一眼,便行礼道:“朝阳拜见父皇。”东明帝道:“你怎么来了?”朝阳道:“听闻清妃娘娘抱恙,特地过来探看。”东明帝点头道:“你有心了,嗯,你来的正好,淑儿昨日进宫来,清妃又病着无法相陪,你就带她在宫中好好地游玩罢。”朝阳略微惊讶,却道:“朝阳遵命。” 东明帝又道:“只不过你记得,不许同淑儿吵闹,若是给朕知道了你欺负她,朕饶不了你。”朝阳道:“父皇,明明是她欺负我过多,……你怎地不说这个?万一她欺负我又如何呢?”东明帝道:“淑儿懂事,哪里会同你一般见识,就算你说她欺负你,朕也是不信的,依旧只责罚你就是。”朝阳嘟起嘴来,却是“敢怒不敢言”。 清妃笑道:“皇上自小就疼爱淑儿,淑儿……还不谢过皇上?”季淑便行礼。 朝阳站了会儿,就告退,东明帝道:“淑儿,你也跟着朝阳去罢,记得,她若是对你不好的,便依旧如小时候般来朕跟前告状,朕替你做主。”说这话时,双眼温柔看她。 季淑望着他的眸子,顿时心跳漏一拍,行礼道:“淑儿遵命。”朝阳气地无话,却也忍着。 朝阳先头出门,季淑便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清妃寝宫。朝阳站住,从头到脚看了季淑一眼,才问道:“听闻你先前病了?出去寻访名医,现在怎样,好了?”季淑点点头,说道:“多谢公主惦记。”朝阳哼了声,说道:“不用,其实我真正好奇的是,你真个儿是病了么?总不会是……”皱着眉凑近了看季淑。 季淑说道:“不然是怎样呢?”朝阳咬了咬唇,说道:“总之,你别瞒着我,倘若给我知道你有事瞒我,我……我绝不同你甘休。”季淑道:“公主言重了,我都不知公主在说什么。”说着,便东张西望,道,“这宫内可有什么好玩儿的么?公主带我耍耍。” 朝阳见她装痴卖傻,暗自咬牙,便道:“你又不是没来过,装的过了头罢,哼。”扭身就走,季淑望着她的背影,一笑跟上,边走心中边想:“她在怀疑我么?……是了,她心心念念的人是凤卿,当初为了凤卿,还偷了皇帝的龙行谕令,当初凤卿不见,而后我又离开,恐怕这丫头心中以为我跟着凤卿走了……唉,有口难言。” 朝阳领着季淑,过了御花园,道:“那你跟我说,你在外头去过些什么地方,见过了什么人儿?”季淑信口说道:“去过好些名山,当时我病得厉害,记不真切,只记得遇到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说是要让我在山上治病,那山极高且陡峭,马车跟人都上不去,那老道士将我放在筐子里,亲自背我上去,情形可谓凶险无比……” 季淑信口编造,其中却又有几分真,这一幕是从楚昭背她上那悬崖杜撰出来的。而朝阳本是想探虚实,听季淑说的这样惊险,忍不住问道:“你、你说真的?”瞪大眼睛望着季淑。季淑点点头,说道:“你未曾亲临其境,是以是想象不出来的,那悬崖陡峭之极,连最敏捷的猿猴也难攀登,那老道士是个武功很高之人,我觉得他已经跟仙人差不多了,才会那么能耐,只不过,中途也差一点点发生意外……”说到这里,面带笑容,正是因想到楚昭对她的好处了。 朝阳听得入神,说道:“什么意外?”季淑正要再说,却听到有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你骗人,世间哪里有这么厉害的人?除非真的是仙人!” 朝阳跟季淑一并回头,却见从旁边的花丛里钻出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来,双手掐腰,望着季淑,小脸上一片傲慢之色。 季淑不知这是谁,朝阳却上前,说道:“辰熙,你又四处乱跑了,跟着你的宫女呢?你留神,若是给母后知道了,又要责罚你。” 小男孩哼了声,满不在乎道:“不过是打手心罢了,我怕什么。”将朝阳不耐烦地一推,上前望着季淑说道:“你方才说的是真的,还是骗人的?” 季淑道:“自是真的。”小男孩道:“既然是真的,你叫他来,给我看看。”季淑道:“世外高人,哪里会轻易现身呢?”小男孩道:“那假如我父皇下诏让他来,他敢不来?”季淑笑道:“他所住的地方,猿鸟都难登上,就算下诏,也找不到人啊,又哪里会来?” 小男孩皱眉,咬了咬唇,道:“那么……我就亲自去找他。”季淑道:“武功最厉害的侍卫也不一定能找到,何况是你?”小男孩气道:“你说什么?这也不成哪也不成,你是在戏弄我么?” 朝阳本想拦着小男孩的,听到这里却正中下怀,便只冷眼旁观。 季淑道:“我只是说实话罢了,你不听就算了。”小男孩大怒,道:“放肆,你敢小觑我!”季淑道:“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小男孩怒地叫道:“来人啊,把她给我捉住,我要打她!” 季淑早看到朝阳在旁边看热闹,当下露出慌张之色,拉住朝阳袖子,说道:“朝阳,怪道你方才说这孩子不懂事就爱闹腾,我还不信,这回一见,果然是如此!” 朝阳吓了一跳,道:“你说什么?”小男孩转头看向朝阳,叫道:“原来你背地里说我坏话!你看我不告诉母后,让母后教训你。”说到这里,叫嚷着跑了,旁边闻风赶来的侍卫宫女急忙跟上,唤道:“六皇子,六皇子……” 朝阳见小孩跑了,便怒看季淑,道:“你自己惹事,为何要拉我下水?你好生奸诈!”季淑笑道:“这不是更热闹些么?”朝阳道:“花季淑你过分!”将季淑的手甩开。季淑却偏走过来,道:“若不这样,怎么让这孩子离开,朝阳,我有事问你。”朝阳只瞪着她,季淑低声道:“上回花王神会,你带我去的地方……我想你再带我去一次。” 朝阳一惊,面上恼色退去,微微皱眉看着季淑,道:“为何……要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 芙蓉:重帷深下莫愁堂 季淑握着朝阳手腕,道:“闲着无事,四处看看,走了走了。”拉着朝阳迈前一步。朝阳既恼且笑,将她的手用力一甩,道:“要去也要看好了,南辕北辙也能去得?你的记性什么时候这样差了?——是走那边!”说着便一指身侧。 季淑笑道:“的确是差了好多,大概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朝阳越发啼笑皆非,道:“你是越来越古怪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不过……那地方不是好玩的,去了可要担干系的,你当真要去么?”季淑道:“担什么干系?”朝阳踌躇片刻,道:“你果然不知,不过,上回带你去,你就如见鬼了一般跑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如今却是怎样,自己要去?”季淑道:“或许我是真的见了鬼也说不定。”朝阳怔了怔,道:“你说什么?”季淑凑过来,说道:“闲话休提,倘若撞鬼……你不觉得很刺激么?走啦走啦。”朝阳狐疑看她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道:“好,我也正在回味你当时如见鬼般逃走的表情,既然你想去,那么……”季淑见她兀自犹豫,就道:“莫非公主你怕?”朝阳皱眉道:“上回跑的可不是我,我怕什么?” 两人一路而行,一路的宫女太监见了,各自行礼回避。朝阳边走边道:“话说起来,我也有件事要问你,不知你可知道。”季淑道:“何事?”朝阳道:“嗯……那个……我想问,你可知道祈凤卿他……去了哪里么?本宫最近毫无他的消息。”她说这话时候,竭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但实则手都情不自禁地紧紧握在一块儿。 季淑心道:“若是给她知道了她惦念的那‘凤卿’如今当真成了人中龙凤,那还不知怎地呢。”便道:“说来也实在古怪,前些日子听闻他大病了场,几乎死了,后来似乎是病好了……再后来便销声匿迹,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唉,那人看似是个薄命的相貌,公主何必还惦记着。”朝阳听她说着,便呆呆地,到最后才道:“不许胡说,他哪里是个薄命相貌了?”季淑道:“有道是红颜祸水呀,他生得恁般出众,我看……也是悬乎的。” 朝阳咬牙道:“住口,不许你咒他!他好端端地呢!”季淑奇道:“噫,公主怎知道?莫非公主……知晓他的下落?”朝阳本是要问她的,却被她反将了一军,想了想,便道:“总之他是无事的,起码,我见到之时是好端端地……我知道他不会死,会好好地活着,就算此刻我见不到他……”她说到这里,语气之中就带几分惆怅。 季淑心头一动,道:“公主对他是动了真心了?”朝阳扫了季淑一眼,竟不否认,只道:“罢了,跟你说这些作甚。”季淑心中一叹,也不再做声,却听朝阳道:“说着说着,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季淑一惊,跟着停了步子,朝阳看她一眼,下巴挑起向着前方示意,道:“怎么,敢进去么?” 季淑定睛去看,却见前方显出一座殿阁,看起来极为古旧,虽是在皇宫之中,却有种古怪的遗世独立的味道。 朝阳先左右看看,瞧着无人,才道:“好啦,进去么?我和你说,可不是我怕,只是丑话说在前头。你现在想回头可还来得及,上回我是瞒着,未曾跟你说过,看你的模样,大概也是不知内情的。”季淑道:“什么内情?”朝阳说道:“你可发觉了么,一路来此,人越来越少了?”季淑道:“这倒是。”朝阳点头,道:“你休看此处没半个人影,是个不起眼的地方,我为何带你来?——皆因父皇曾下令,不许人贸然来此,被禁军发现擅入者,立刻处斩。先前有两个宫女无知,贸然踏入,被巡防的禁军擒拿,血溅宫门呢!后又有个侍卫大胆,跟个宫女在此处私通,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却给父皇的暗卫发觉,两人皆是死的苦不堪言……” 朝阳说到此刻,忍不住就打了个寒战,又怕季淑察觉,就装作若无其事,道:“总之自那时候起,此处虽无人看守,却也无人敢踏入一步,当初我带你来,只是想吓唬你,幸喜未被人发觉,谁知道你进去后跟见鬼似的跑了……” 季淑先前听得神往,听朝阳说到这里,就道:“唔,我当时跑了,公主呢?”朝阳被她问的一怔,脸色有些尴尬,却道:“我自己没趣,自然也出来了。”季淑道:“还好,我以为公主见我跑了,自己也怕的逃了。”朝阳道:“我才不似你一般!”愤愤地往前走。 两人肩并肩地,将那两扇宫门推开,迈步入内,却见不过是座空旷的大殿,有些阴凉,却没什么好玩的,朝阳入内,说道:“我听闻此处是昔日皇子们读书的地方……不知为何废弃了,又成了禁地。” 季淑一路仔细看着,却未曾发觉有什么异样,两人走到大殿尽头,朝阳道:“外面有个亭子,好些桃树。”季淑心头一动,问道:“桃树?”朝阳道:“好似罢……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是李树……”说着,就迈步往里走。 季淑跟着刚要走过去,脚步忽地一停,望见身侧垂落的帘幕,大概是被风一吹,微微地掀动了一下。 季淑一怔,好似想到什么似的……从脑中一闪而过,她便迈步过去,伸手撩起帘幕,却见底下空空地,什么都无,季淑皱着眉,心道:“方才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惜,究竟是什么?”闭上眼睛,绞尽脑汁地想,可惜仍旧什么都想不到。 先前在上官家,自上官青死后,她这具身体之中有关“花季淑”的东西似乎也随之席卷而去。以前刚刚穿越过来时候,见到上官直,凤卿,以及一些旧日物件,脑中都会泛现关于旧主花季淑的鲜明记忆,可是后来,却再也未曾有最初的那种感觉,季淑似知道,花季淑残留在这身体之中的不甘,挣扎,爱恋或者愤怒……都伴随着杀她真凶的死而消亡。——这身体是真正属于她的了,只是可惜的是……昔日这宫殿之内,到底有什么触动了花季淑,让她不顾一切回到上官家,让她跟花醒言翻脸大吵,让她想跟祈凤卿私奔离开……究竟是什么,她却再也感知不到了。 季淑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有些怅然,却听得朝阳唤道:“你怎么不来?不是又怕了罢?”季淑回头,却见朝阳站在身前,正望着她。 季淑一笑,便跟着走过去,两人转入内殿,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果然见眼前豁然开朗,前头假山中,有个亭子,底下还有些石凳石桌,而就在假山之下,却有郁郁葱葱地一片林子,季淑看了会儿,脱口道:“这不是桃树。” 朝阳道:“你怎知道?”一边跑下去,原来这些树上已经结了果实,圆圆地藏在叶子中央,朝阳笑道:“好玩好玩,却竟有果子,不知好不好吃?” 季淑迈步下来,细细地看,或者说,这些树里头大部分不是桃树,只有少数几株,桃树的叶子细长如针状,这些树的叶子却有些圆如卵状。朝阳伸手摘了一枚果子,拿在手中看,笑道:“果真给你说中了,我也知道这不是桃树,是杏树,虽然细小,我却认得是杏子。”说着,就咬了一口手中果子,忽地皱眉吐舌,道:“竟是如此酸!不好吃!”信手将手中果子扔掉。 季淑道:“还没有熟,自然是酸的。”心中却模模糊糊地想:“杏树……奇怪,怎地好似哪里听过的,有些熟悉。” 季淑一边沉吟,一边伸手摸了摸树干,不料,当手抚上去之时,竟有种极为古怪的感觉,自有些凉的树干传到手心,季淑猛地缩手,猝不及防里后退一步,有些如临大敌地看着那静静伫立的杏树。 朝阳正在四处转悠,回头见季淑呆若木鸡状,她一怔,便有些惧意,唤道:“喂,你怎地了?” 季淑正盯着那树,脑中却在不停地回想,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面对这杏树的时候有种极为恐惧的感觉,从手指头极快地袭上心头,大概并非是想到什么,而是这种惊悸,是深入骨子里的,如今被唤醒而已。 朝阳见季淑不答,忍不住就也害怕起来,原来上回花季淑如见鬼状逃了后,她也吓得魂不附体,跟着磕磕绊绊逃走,为此还病了几日,这些她自不会说出来的。 此刻见季淑好像又如先前一般,就打了个哆嗦,忍不住走到季淑身边,说道:“花季淑!” 季淑被她一唤,人才清醒过来,朝阳见她面色雪白,就道:“你、你怎么了?怎么看着树发呆呢?难不成是又见到了……”那个“鬼”字未曾说出口来,就觉一阵凉风隐隐袭来,顿时之间满树枝叶晃动,发出簌簌声响,朝阳的笑僵在脸上,鬼使神差地说道:“我……我们回去罢……这里、真不好耍!” 季淑还想四处看看,朝阳却拉着她衣袖,道:“你一定是又怕了,脸色很是不好,走了走了。”她不说自己害怕,倒推在季淑身上。季淑身不由己随着她往前走,将到殿门口的时候,忽地见到那处人影一晃,朝阳一眼看到,顿时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叫道:“鬼啊!”厉声尖叫,反把季淑吓了一跳。 季淑定睛一看,却见那人已经慢慢地走了出来,朝阳一眼望见那人长发如瀑,衣袖翻飞,心跳如擂鼓,双腿发软。 季淑正看前方来人,只觉得身旁朝阳身子一晃,季淑急回头看,却见朝阳竟无声无息倒了下去,季淑急忙伸手将她抱住,唤道:“公主,公主!” 正在此刻,前方脚步轻轻,那来人已经迈步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 芙蓉:未妨惆怅是清狂 原来来人,却正是清妃,她迈步过来,身后太监宫女却留在原处,未曾跟随。清妃一直走到季淑身边,才问道:“淑儿这是要去何处?”季淑垂头道:“回娘娘,皇上出了事,宫内,如此,我不便久留,便想先回府。”清妃道:“皇上不是说了么,让你多留几日,怎么就急着要走呢?”季淑道:“娘娘跟皇上的身子都有恙,淑儿又帮不上忙,还是先回去算了。”清妃摇摇头,道:“傻孩子,皇上这样疼爱你,如今他病着,你自然要留下的,若是一走了之,岂不是更叫他心痛?” 若是这话在先前听来,季淑定不会往别处去想,但是此刻她心中跟清妃之间,已生罅隙,更加上明白东明帝对自己的心思。因此听到清妃如此说时候,不由心头一动,便皱眉看向清妃,道:“皇上再疼爱淑儿,淑儿也不过是个外人,何况公主皇子们都在,又有娘娘们伺候着,何必要淑儿在这里多事呢,再者,皇上也不过是看在我爹爹面儿上,是以给我三分颜面……若说疼爱,还是最疼爱公主皇子们呢。” 清妃掩口一笑,眉眼之中竟带几分妖娆。 季淑看她这个表情,忍不住心头一沉,问道:“娘娘为何而笑?”清妃一笑,笑得别有意味,右手从唇边撤下,缓缓搭在左手上,并拢在腰间,往旁边走出几步,才曼声道:“淑儿,我实在是忍不住,……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难道你如今还不知道皇上对你的心意?嗯?听闻你们是从杏林旧阙那边回来的,那地方向来是他的禁地,擅入者斩,连公主皇子们都不敢进去,生怕犯忌讳,怎会乐得同你一起游玩?” 季淑皱眉,心中却噗通乱跳,有个声音道:“果然有鬼!难道说……” 清妃转头望着她,说道:“也罢,如今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我在宫中这么多年,未免也看出些蛛丝马迹,皇上对你,究竟是如子女般关爱,还是如男女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的……” 此时此刻,季淑反倒丝毫不忙乱了,淡淡地道:“娘娘,您知道您在说什么么?” 清妃凝视着她,道:“我只怕你听不清楚,淑儿。”季淑道:“我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敢问娘娘,您是一早就知道皇上对我的心思了么?”清妃道:“也不是一早,他藏得好,我也是模模糊糊地,一直到今日才确定。”季淑看着她,问道:“那么,所谓的听到皇上说我爹爹要谋反之事,应该不是真的吧?”清妃却又是一笑,道:“你问过他了?淑儿,你真个大胆,我倒是有些小觑你了,你难道不怕此事是真的,他一怒之下……会杀你灭口么。”这口吻里头并无关怀,而是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戏谑张狂。 季淑见她竟不反驳,显然是已经认了。她心中虽惊,面上却依旧平静,道:“娘娘您也说皇上对我有意思,怎会轻易杀我。我只是不明白,娘娘您为何要如此做?挑拨我爹爹同皇上之间的关系,于你有何好处?上官家能从此得利?”清妃呵呵而笑,道:“上官家?……哦,对了,我就是要挑拨花醒言同他之间的关系,你大概还不知道罢?” 季淑道:“知道什么?”清妃道:“我昨儿派人去给相爷送信了,你可知信中内容是什么?”季淑冷笑道:“你无非是说皇上疑心他了?”清妃道:“还有呢?”季淑皱眉,望着清妃道:“你……你不会是想让我爹爹……”忽地道,“你休要白日做梦了,一来我爹爹不会受你唆使挑弄,二来,我也派人去跟我爹爹送信了,他才不会听你的片面之词。” 清妃掩口又笑,很是欢畅之态,季淑被她这样一笑,隐隐地有些心慌,就道:“你笑什么!” 清妃笑罢,道:“丫头你想得倒是清楚,只不过,你大概不知道,我先告诉你,相爷的那些暗卫,此刻恐怕只在阴曹地府里送信了……他还真的只能听我的片面之词,二来,你想不到我在信中对相爷说了什么。” 清妃红唇微抿,眉眼中冷冷地,季淑心怦怦跳了两下,忍不住上前一步,厉声道:“你写了什么!”清妃瞟着她,道:“小丫头,让我告诉你,你做错了什么……你错就错在,昨日乖乖地进了宫……哈哈,你知道花醒言毕生最要紧的是什么?我就拿她来要挟……” 季淑浑身发凉,倒吸一口冷气,咬牙上前,一把攥住清妃领口,道:“你这蛇蝎妇人,你拿我来要挟我爹?你……你要他做什么!”清妃身后的太监们远远看了,便想过来,清妃抬手示意,那些太监们便停步不前,清妃并不慌张,亦不窘迫,只是望着季淑,道:“淑儿,你该猜到了罢?非要我说出来才甘休么?好罢,那我就说给你听,没错,我要的是,——花醒言,反!” 季淑又惊又气,浑身发抖,清妃笑道:“皇上该对你说了罢?他是极为信任丞相的,对么?丞相绝不会反的,对么?如今我就要他反!” 她如此开诚布公,季淑气的脸色都变,道:“这么做,对你有何好处!”清妃道:“好处?自是有大大地好处,只不过现在不能跟你说。”季淑道:“我爹反,东明大乱,上官家也保全不了!”清妃轻描淡写,道:“保全不了那就保全不了罢,有何紧要。” 季淑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很是意外,道:“你……你不是为了上官家?难道你……想毁了一切?”清妃笑道:“淑儿,我为了什么,很快你便会知道。” 季淑镇定心神,道:“你不用得意,我爹爹未必会受你摆布,另外,只要我把此事告诉皇上,你就完了!”清妃道:“相爷那边,我不担心,何况……他不反也得反,或者说……”她忽地压低声音,阴测测道,“不反便要死……” 季淑一震,问道:“你说什么?” 清妃笑得笃定,却不回答,只道:“至于皇上这边儿,别说他现在病着呢,他这病,不是一朝两日的了,先挨过去再说,……何况,你要去?——也不能够!” 季淑将她放开,后退一步,却见清妃一扬眉,道:“来人,拿下。”顿时有两道矫健影子,自廊外极快进来。 季淑见她果然预备了后招,便道:“天权!”唤了一声,并无人影,季淑一惊,叫道:“天权!”清妃哈哈而笑,道:“可怜可怜,天权?现在就算是叫天王老子,也是无济于事的。” 身后两人上前,将季淑擒住,季淑不去理会,亦不挣扎,只盯着清妃,问道:“天权呢?”清妃道:“什么天权,我未曾见过。”季淑道:“如今我落入你手中,他究竟如何,你好歹可以同我说一声!”清妃道:“未曾见过便是未曾见过,你还要我说什么?” 季淑咬牙喝道:“你把他如何了!你敢动他,我绝不放过你!”清妃挑了挑眉,道:“听你这么说,我倒是起了兴趣,你说的人我的确未曾见过……哦,是了,既然不是我所为的,那么,就去找‘他’罢。”季淑道:“他?是谁?”清妃叹道:“这宫内只手遮天,拿个人悄无声息的,还有谁?——淑儿,你还是太天真了。” 季淑顿时想到清妃所指的是谁,心中叫苦,清妃却道:“只不过,生死关头还记挂着别人,淑儿,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季淑蹲在墙角,低头望着自己的膝盖。 简直如噩梦一场。嘴上被白布勒着封住,双腿也被绑上,连手也被捆缚在身后。清妃所派之人,下手利落干脆,季淑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粽子,而且是快要被勒成八瓣儿的那种。 用力蹬蹬腿,试着站起来,人却只能在原地跳来跳去,季淑听外头没了动静,便跳到那窗户边儿上,试着用头去蹭那窗扇。 窗扇纹丝不动,季淑蹭了半天,因脚下着力点艰难,身子反而摇摇欲坠。 季淑无奈,汗滴顺着额头滑落下来,便只好再度蹲下身子歇息片刻,图谋再动。如此反复几次,那窗扇终于才动了一动,季淑往外去看,却见外头院落寂静,毫无人声。 季淑无奈跌坐回来,渐渐地已经入了黄昏,屋内更是漆黑一片。 季淑发了会儿呆,缩了缩身子,眼中落下泪来,悄无声息地,心中却想道:“不知爹爹现在如何,是否会中了那妖女的奸计,皇帝又会如何呢?万一爹爹真的因为我而造反,那我岂不是万死莫辞?”想到这里,心如油煎,便重又跳起来,奋力地向着那窗户上撞去。 季淑先前试过,那门扇极为坚固,相比较而言,这窗户还算是差一些的,只不过仍旧是钉死了的,等闲哪里会撞开,季淑撞得精疲力竭,头晕晕地且疼,浑身软绵绵地极为乏力,双脚被捆在一起,又累又是麻木,几乎不是自己的,却还咬着牙砰砰地撞那窗扇。 她自知道自己现在还在宫内,若是外头无人看守,又有宫人经过的话,怕是还有一线生机,总比在这里静静等待的好,何况外头可能是千钧一发,又哪里有时间白白浪费在等候上? 总要搏一搏的。 季淑撞了好久,终于听到门扇“吱呀”一声,竟被打开,季淑回头却看,眼睛瞧见一团火光,眨了两下,才看得清楚,原来是白日押她过来的那两个清妃手下,季淑心头一惊,顿时绝望。 那两人一人挑着灯笼,一人上前,低声道:“这娘们真不安分,这样了还在动弹,不如点她穴道,或者干脆除掉。”另一个说道:“若是别人,自是可以随意除掉,只不过这个非同等闲,要留着。”先前那人就道:“说来古怪,为何主人这回一反常态?”后一人道:“主人做事,高深莫测,你我只听吩咐就罢了。” 两人说到此,那挑着灯笼的人便过来,踢了季淑一脚,道:“好生呆着,或许命好长久些,别惹恼了咱们,便送你去见阎王爷!” 季淑说不了话,就只瞪着两人,那先前一人就笑道:“瞧她生的标致,别是被主人看上了,故而不舍得杀。”那挑灯笼的却道:“这话你也说得?你忘了主人的手段?不要命啦!”先前那人打了个哆嗦,果真不敢再说。 季淑见两人说着,中间闪开,露出敞着的门扇,她便憋了口气,趁着两人对话功夫,猛地跳起来,往门口跳去,谁知那两人皆非泛泛之辈,顿时将季淑拦住,擒小羊儿一般轻易。 先头那人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挥手便要甩一记耳光。季淑心里一沉,眼前灯火光影凌乱,无助之间便坠了泪,身子被人擒着,无法自主,只好紧紧闭眸,寂静间,那预计的耳光未曾落下,却听到一声惨叫响起。 季淑自看不到,有道人影在电光火石间跃入屋内,门扇在身后掩上,那人如疯虎一般,剑光如电,两个侍卫顾不上季淑,转身迎敌。 季淑跌在地上,情知起了变故,忍着痛睁眼看去,见那提灯笼的人似受了伤,倒在地上乱动,灯笼滚了滚,便烧起来,灯光大盛,光芒闪烁之中,看得清楚,那忽然闯入屋中之人手持长剑,正极快地将那剩下的一人逼到角落。 季淑望着那人,眼中的泪猛地涌出来,虽然口不能言,心中却升起无限希望,真如绝处逢生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 紫薇:丝纶阁下文书静 季淑口不能言,心中却大呼来人名字。错乱之间,只见眼前灯火跳窜,映出那人身影,可见是一身寒飒白衣,挟剑光似电,不是天权,却是何人? 天权一剑向前,刺入那人心窝,拔剑出来,回身一脚踢翻那刚从地上跃起之人,纵身向前,长剑顺势毫不留情贯入此人胸口,那人哼也不哼一声,便气绝身亡。 天权握着剑,跃到季淑身边,将她扶起来,飞快把季淑口中的白布去掉,又将她手脚的绳子斩断,匆忙问道:“如何了?” 季淑又惧又是委屈,道:“你先前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此刻地上那纸灯笼已经燃烧殆尽,季淑有些看不清天权神色,黑暗中只听天权闷哼一声,季淑听在耳中,道:“怎么了?”天权道:“无事,你……伤到哪里了么?”季淑道:“没有伤到。”天权道:“那我带你出去。”季淑说道:“好。”此刻也来不及再多言,季淑心头极快想道:得了自由,先去见东明帝,最好赶紧派人通知花醒言自己无事。 天权扶起季淑,便往门口去,才走两步,忽地猛然停下步子。季淑问道:“怎么不走了?”黑暗之中,只看见天权双眸闪闪地,却是盯着门口。 季淑心头一震,此刻也听到似有脚步声响起,与此同时,门扇被大力推开,灯火通明之中,却是盛装的清妃,睥睨自若,缓步而出,身边儿簇拥着众多侍卫。 天权仗剑,将季淑挡在身侧。真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季淑皱眉望着清妃。 清妃轻描淡写看了季淑一眼,道:“淑儿想走么?怕是没那么容易的。” 季淑道:“你不用太得意!”清妃道:“……淑儿你说话之前,先看看你身边儿之人罢。”季淑一怔,这才转头一看,却见天权站在身侧,一张脸毫无血色,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衣,竟破损不堪,且多处沾着血污。 季淑大惊,天权却低声道:“我无事!” 清妃笑道:“想必这就是你记挂的天权了?啧啧,真是可怜。” 季淑厉声道:“是你伤他?”拔腿就要冲往前,却被天权一把拉住。 清妃道:“他竟从暗狱里逃出来,的确是够能耐,也极忠心,一出来便四处找你,也不枉你先前惦记着他的生死了……只可惜,在本宫这里,却是自投罗网,插翅也难飞了。”清妃说罢,她身边儿的侍卫上前,便将季淑同天权团团围住。 天权握剑挡在季淑身前,季淑心乱如麻,握住他手腕,道:“别动手。”天权皱眉,季淑道:“你受伤太重,何况敌众我寡,讨不了好,别再动手了。”清妃笑道:“淑儿,还是你聪明,识时务者为俊杰。”天权沉声道:“叫我束手就擒么?妄想。”清妃道:“无妨,我要留的是淑儿的性命,至于你,无关紧要,你若要寻死,本宫便成全你。” 季淑牢牢地握着天权的手,道:“你不听我话了是不是?”天权一愣。季淑道:“你还得留命护着我,她的话你听到了,——如今我没有性命之忧,不用你搏命相救,因此你先给我老实些,等她真正要杀我时候,再跟她拼命,知道了么!” 天权目光闪动,最终说道:“知道。” 季淑一笑,转头看向清妃,道:“我们投降,只不过你得答应我,让我跟他在一块儿,更不许伤他分毫。”清妃道:“淑儿你是泥菩萨过江,还想他人?”季淑道:“我跟他要生同生,要死同死!”说着,便将天权的剑夺过来,横在颈间。 天权吓了一跳,道:“不可!”季淑便瞪他,又看清妃,道:“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娘娘,别逼我。” 清妃也有些意外,便温声道:“淑儿,你是聪明人,何必做傻事?把剑放下。”季淑道:“这颈间有大动脉,擦破了的话,鲜血狂喷,神仙难救,我手上的又是把利剑,我的手现在又很抖,一不小心割破了动脉,就算自己不想死,也要死了,娘娘,您还得留着我的命要挟我爹,是不是!” 清妃皱了皱眉,道:“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样护着?”季淑道:“他并非我什么人,只是他对我真心实意地好,我便也要加倍地对他好。”天权神色微变。清妃看看季淑,又看看天权,笑道:“淑儿,你可是个多情的人呢,别说我未曾同你说过,多情不似无情苦啊……”说着便又笑,不过这回的笑,却隐隐地有几分无奈意味,笑罢了便道:“我答应你便是了,把剑放下罢。” 季淑松了口气,天权抬手将剑夺过去,就瞪季淑,季淑只是笑,却听清妃道:“另外,还有个好消息要说给淑儿你听。”季淑道:“什么?”眼皮狠狠跳了两下,却听清妃说道:“对我来说是好消息,对淑儿你来说就未必了,嗯,襄城传来消息,花相爷他,——反了。”娇媚脸上,笑影如妖。 花醒言起兵谋反的消息传回京城,顿时之间引发朝野一片哗然。东明帝从病中醒来,一团的老臣顶着烈日跪在殿外请旨。 东明帝打起精神,宣召臣子进见,哗啦啦跪了一地的人,个个都在上书痛斥花醒言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大逆不道,十恶不赦,该当即刻派兵剿灭,且要抄家灭族……云云。 自始至终,不管是骂的疾言厉色,唾沫横飞的臣子也好,还是痛哭失声,捶胸顿足的臣子也好,东明帝坐在高高地龙位上,面色始终是淡淡地,似乎下面这群忧国忧民,群情激奋的,只是不相干的人,而对他来言,或许这更是一处虽则演员们竭心尽力演出,却始终是无趣的戏。 一直到所有人都闹得累了停了,殿内雅雀无声了,众人才默然发觉,原来自始至终,皇帝都未曾表态。 众大臣的冷汗顿时哗啦啦落了一地,莫测高深。 大臣们齐齐跪倒,听圣裁。却听东明帝道:“众爱卿都认为丞相要反么?可有人持异议?”当下有花醒言旧党众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终于有一人上前,道:“陛下,相爷从来忠心耿耿,又怎会忽然而反,此中定然有异,还要详查再议。” 这发话之人,却是花醒言一脉的,话音刚落,立刻招来众人唾骂。那人被呸,了一身唾沫,自不甘心,当下两派几乎在朝堂上打了起来,正在不可开交时候,却见有一人越班而出,道:“陛下,臣附议,臣也觉得相爷从来忠心,谋反一说,恐怕另有蹊跷,不经查实而制大臣谋反罪名,实不可取!” 群臣侧目,却见那人身形如玉山耸立,不是上官直是谁?他竟肯在这个时候出来表态。 群臣一时哑然,正要再闹,却听东明帝终于表态,说道:“众爱卿所言,朕都已知道,至于丞相,襄城距离此处百里有余,或许消息传递有误,尚未可知,待朕再派出皇家精锐,去襄城查探究竟,再做打算。” 群臣闻听,站立不稳,几乎跌倒一地,实在荒唐之极,有手握重兵的大臣反了,皇帝竟如此不紧不慢,不当回事,还要再派出探子落实?襄城距离京城不过百里有多,且又驻扎重兵,倘若花醒言带兵前来,驻扎京城的精锐,怕也是抵抗不了多久的,如今之计便是即刻召集全国兵力,急援京师……争取给叛军雷霆一击,怎能再给叛军喘息缓和机会?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当下,朝堂上过半大臣声泪俱下,有人要以死相谏,有人晓之以理,有人抬出东明先皇,列祖列宗……可东明帝竟像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任凭诸位大臣如何痛哭流涕或者慷慨陈词,都只一句话:“等朕派了精锐,探过再议。” 群臣心惊心凉,再议再议,恐怕到时候已经反了天,风水轮流转,皇位到花家。 最令人莫测高深的是,皇帝在轻描淡写地吩咐了这件令人胆战心惊焦头烂额的大事后,又道:“另外,朕这么多年未曾立太子,借此机会,宣告天下,六皇子辰熙聪明睿智,颇有皇家风范,朕甚爱之,兹立为太子,望众爱卿竭力尽力,忠心耿耿,辅佐太子。”说罢之后,便命退朝。 竟连个给群臣上奏的机会都未留下。 而事实是,群臣几乎也未曾反应过来,大家伙儿仿佛是鸭子听轰雷,个个呆呆怔怔,等反应过来,龙座已空,东明帝退朝去也。 金殿上顿时闹得沸反盈天,除了少数清明派的大臣心中有数,含笑不语,悄悄退朝之外,大多数群臣皆都暴跳如雷,焦躁如无头苍蝇一般,有人甚至暗暗以为:“皇上是不是察觉大势已去,故而急忙立下太子,准备抵抗不住的时候便把皇位传给太子,也免了自己落个亡国之君的千古骂名?” 不管东明帝是如何想法,群臣如何混乱不可一世。消息极快地传到后宫。清妃正喝燕窝羹,闻讯顿时将一碗刚熬好的血燕羹摔在地上,皱眉喝问道:“皇上未曾动怒,未曾发兵?” 负责探听的小太监忐忑跪在地上,道:“回娘娘,正是。”清妃咬牙,皱眉,百思不得其解,道:“怎会如此?那群臣如何说?”小太监道:“回娘娘,大臣们都慌成一团,纷纷地嚷着要剿灭逆贼。” 清妃沉吟:“他究竟打什么主意?若是不调兵的话……嗯……”屏风后,密室里头,被捆做一团的季淑眼中略透出喜悦之色,而后望着旁边的天权,用眼神说道:“你的伤无事么?”天权眼神仍是淡而冷的,默默地就垂眸下去,长睫掩了眼色。 季淑想嘟嘴,可惜嘴巴又被封住,只好忍着,眼睛打量天权身上的伤,见那白衣上血迹斑斑,有地方的血渍便极浓,知道他受伤不轻,心中很替他疼,可惜却无法动手替他疗伤。有心向天权道个不是,毕竟是自己连累他,却又无法开口。 季淑一边看天权,一边在心中想为何东明帝不发兵,想来想去,便想到那日在杏林旧阙,东明帝说的那几句话:“朕这一生,生在尔虞我诈之中,原本论不到一个‘信’字,但朕最不会疑心、唯一可信会信之人,便是你爹爹,朕的丞相大人。” 季淑不知是要感慨好还是敬佩好,可东明帝是否会真的信任花醒言到底?要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算他再坚定,若是满朝文武一致说花醒言反,他又能奈何,又能拖到几时? 季淑忧心忡忡之中,却听到外头有人道:“清妃娘娘,花季淑呢?为何忽然不见她了?”却是朝阳的声音。 季淑心头一动,就靠到密室墙边上。天权在旁边望着她,见她脸上带灰,头发散乱,可面上却无任何惧怕胆怯之色,按理说这危难中,寻常女子便只哭啼等死,可她却更精神过昔日,还只留心他身上之伤。天权心中酸涩,又想到先前季淑保他的言语,愧疚自责,黯然想道:“这回我却给天枢丢了颜面,她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便只能向天枢以死谢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 紫薇:钟鼓楼中刻漏长 季淑侧耳倾听,听外头朝阳问起自己所在,清妃道:“在皇上忽然发病那日,听闻她自行出宫去了,怎么,也未曾向朝阳你道别么?”朝阳自不好说自己当时也晕了,便道:“未曾,我还以为她留在此处,故而过来看看。”清妃道:“淑儿已经回去了,这个丫头太不像话,竟谁也不说一声就走了……”片刻又道:“不过,再想想呢,——如今花相爷谋反,保不准相爷派了人进京,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不然的话,相爷爱女如命,怎会扔下她在京中不管呢?” 朝阳怒道:“我竟未曾想到,果真还有这样一层!哼,早就看她不顺眼,没想到竟是一对儿狼心狗肺的父女!” 季淑先前听清妃诋毁自己,正暗自气愤,忽然听朝阳上当,更是生气,忍不住便呜呜叫着,往墙上撞,刚撞了几下,再撞上去,便是软绵绵地,季淑停下,却见是天权移了过来,挡在她跟墙之间。 季淑便又瞪天权,天权只是微微垂眸,也不看她,仿佛自己只是过来靠墙歇息的。 季淑无奈,忽地听外头又说话,她便靠过来,身子挨着天权身子,下巴正好抵在他肩头,把脸颊贴在墙上仔细听。 以天权的耳目,自不用贴在墙上亦能听到,只不过被季淑一靠,陡然有些心跳失衡,偏此人还未察觉,仍旧全神贯注地听,却听到在清妃跟朝阳的声音之外,另有一个清脆略带稚嫩的声音,道:“你们都在胡说,相爷才不会谋反!” 季淑一喜,想道:“妙啊,是谁这么有眼光?”却觉得这个声音似乎哪里听过一般,有些熟悉,但仓促间却又想不起来。 耳边听清妃道:“太子为何会如此说?”朝阳也道:“辰熙,休要乱说,消息已经传来,花季淑又逃了,还说他不会谋反?” 季淑心头把朝阳骂了一百遍,却拜她提醒,知道这说话的小家伙正是那日质问她世外高人在何处的六皇子辰熙,几日不见,竟荣升太子了。季淑颇乐,心道:“小家伙,有前途,能有如此高见,可见这太子当得也是名副其实。” 却听辰熙道:“丞相是好人,当初我得了恶疾,没人肯理会我,垂死之际,是丞相不怕染疾,找了妙药将我医好的。丞相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永远记得,丞相绝不会谋反。” 这个理由大大出乎季淑意料,这件事季淑又不知,此刻听了,无奈之际,心中想道:“原来我是高估了他,不过也是,是个才五六岁的孩子罢了,能有什么了不得的高论?谁对他好,他就记得谁……唔,其实这也算是一宗优点……”一想自己仿佛也是如此,便更忍不住笑,虽然笑不出来,双眼却盈盈地,满是喜色。 可是这孩子气的理由自是站不住脚的,清妃先笑了出来,道:“太子,当时他又不知您会成为太子,而且,他如此做法,不过是为了笼络人心罢了。又或者,当时他还未曾想到要谋反呢?” 辰熙却似是认准了般,毅然说道:“丞相是极好的人,我心自明。总之你们不用说了,我就知道丞相不会谋反就是了,还有花季淑也是。” 季淑正在笑这小人儿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忽然听到他提起自己,不由地精神一振,又是意外又是期待地听下去。 朝阳问道:“辰熙,你在说什么?”却听太子辰熙道:“花季淑不会逃走,她不像是宫内的那些人,总会说奉承人的话,她的脾气我很喜欢,我看她也不像是个会偷偷逃走的人。” 朝阳同清妃一起笑了起来,清妃装模作样道:“太子真真是小孩儿脾气。”朝阳也说道:“辰熙,你这样是要吃亏的……唉,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了,竟让你当太子,如今你做了太子,万一在此时登了基,岂不是要饶恕那谋反的花醒言?或许还会重用呢,那我们东明皇朝怕是很快要不保了?父皇真是英明一世,糊涂……”到底有些忌惮,声儿便小下去。 朝阳这两句似是感叹又是无奈的话,本是无心而起,却引得密室内的季淑跟密室外地清妃两个,双双心头一震。 季淑反复想着“如今你做了太子,万一在此刻登了基,岂不是要重用那谋反的花醒言”,满心震动,无法言语。 却听得清妃笑道:“太子殿下是小孩儿脾气,又是宅心仁厚,不知道朝堂上尔虞我诈的,将来登基了,历练历练,也就好了……毕竟,这来日方长的。”她的声音拖得长长地,略带薄薄笑意。 季淑习惯了她的语气,当下便听出一股不怀好意来。正在思索为何她会这样儿说,却听得外面那太子辰熙道:“清妃娘娘,‘来日方长’是什么意思?” 朝阳道:“辰熙,你怎地如此不学无术?连这个都不知道?” 辰熙却道:“我自是明白这意思,只是清妃娘娘此刻说这几个字,听来怎么这般古怪的?倒好象说我来日不长一般,娘娘,你究竟是何意思?” 季淑心头大震,想道:“这孩子竟如此敏锐!” 外面清妃的心情怕也是跟季淑一样,只是隐隐带着些惊讶惧意,勉强道:“太子多心了,本宫怎会那样想呢?” 幸亏辰熙也未追究,只道:“我也想是我多心了才好。” 朝阳见季淑不在,也无心逗留,又说了几句,就带辰熙离去。 朝阳同辰熙离开之后,季淑便又听到送清妃自言自语道:“这可恶的小家伙……果然也是留不得的!” 季淑听到这里,忍不住为辰熙担忧,然而她擎着脖子听了这许久,终于听了个段落,脖子僵了,身子倦了,便顺势往下一趴,端端正正靠在天权身上。 天权垂眸,正看到她有气无力之态,那软绵绵地身子靠在身上,偏偏她双手又是束在背后的,胸前如棉之处,蹭在天权身上。天权的衣衫熬过苦刑,破损的不成样儿,先前季淑只顾听,上下蹭动,已经让天权很是难过,幸而他心无旁骛。如今她歇下来,便不停喘息,天权有心离开,却又怜惜她遭罪,心想让自己当她肉垫,她许会好过些,但他自己却是在自讨苦吃的,……再清心寡欲,到底是血肉之躯。 事难两全,天权暗叹一声,只好屏息静气,暗暗忍起。 很快地,季淑便知道为何当日清妃对着辰熙用那种不怀好意地语气说“来日方长”了。 ——南楚起兵,骑兵如风卷残云,又似饿狼过境,不到三天,已经攻破了东明三个城池,以惊人速度,攻城掠地,直逼襄城副城佩县。 与此同时,得知了这消息的东明朝堂,更是乱纷纷成一团,群臣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花醒言谋反,已经是心腹大患,如今更引来一匹南楚饿狼,万一两者勾结一起,那么东明……岂不更是岌岌可危!简直有覆国之虞,迫在眉睫! 甚至已经有人暗中传扬,说是花醒言同南楚大军达成协议,准备****京师,若如此,拿下京师,不过是一日之间的事。 对此噩耗,群臣反应不一,有人嚎啕大哭,束手无策,有人果真以死劝谏,殿上撞得头破血流,有人挺身而出,主动要求带兵……满朝文武,再也无一人肯为花醒言出头开脱,连先前花醒言一派众人也无言以对。 唯有上官直依旧如昨,只是他的声音,自然而然淹没在愤怒的朝臣声中,所有人撕破颜面,当殿大加斥责上官直为裙带关系维护花醒言,昔日因花醒言在的那些“敢怒不敢言”尽数滚滚而出,甚至有人上了有关花醒言的几十条罪状,求东明帝决断。 此情此境,连上官纬都有些退却,唯有上官直依旧死认花醒言绝不会反。于是所有愤怒的声音更盛,甚至连“红颜祸水”这种话都骂了出来,虽然是斥责上官直,但暗中所指,却自然也涉及高高在上的东明帝,上官直也是心知肚明,面对诸多难听的痛斥,竟肯将所有都吞入肚子里,自始至终,任凭唾骂再盛,他竟只是不变初衷…… 而目睹这种种……龙座东明帝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冷冷淡淡之态。 一直到第二日,南楚大军又破了东明一座城池,眼见就要到达襄城、群臣几乎要群起而反的时候,东明帝终于有所行动。 而东明帝的举动震慑了所有朝臣,携太子上朝的东明帝,先是命殿上将军,将数位叫嚣最甚的朝臣压下,推出午门,斩首示众,抄家灭族,连坐党羽。后又命宦官宣读了来自襄城的、花醒言的亲笔信,信上所言,赫然竟是花醒言已经派兵前往襄城之外的佩城,准备迎击南楚大军。 而皇帝所杀几名朝臣,却是先头暗中派人接洽花醒言,企图背叛朝廷投靠花醒言之人,又有几个私通南楚,拼力煽动群臣诋毁花醒言的领头之人,暗卫查明属实,连来往书信都曝露出来,毫无纰漏。 东明帝处置了叛臣,宣读了花醒言的来信之后,群臣个个目瞪口呆,如在梦中,又有人半信半疑,正在此刻,前头的探马回报,风尘仆仆跪上进殿,说是丞相亲率三万大军首发,在清早时分到达佩城,已经同南楚首发大军初次交锋,双方势均力敌,花醒言率军坐镇佩城,南楚大军在城外扎营,双方即将进行第二次交战。而丞相亲口回信,将誓死护卫佩城、皇都,请皇上勿忧。 群臣哗然,而后一片唏嘘,斩杀了叛臣,剩下众人,多是为了东明好的忠心臣子,此刻见山重水复,绝处逢生,又惊又喜。 惊喜交加,有些臣子,竟当场落下泪来,原来如此……生死之间,千钧一发,烈火洪炉之中,才知谁是赤胆忠心,真金不换。 一时之间,雷霆雨露,都为君恩。 万千感念。 东明帝退朝,依旧的身形孤傲面容冷飒,群臣看着仍旧一张冷面的皇帝,收敛了那些轻视之心、恨铁不成钢之心,取而代之的是敬畏之心,庆幸之心,有君如此,可以在众人皆欲杀斯人时候,仍旧坚信座下臣子绝不会反,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如此帝君,做臣子的更夫复何求?要知道,若非东明帝一心信任花醒言,真个听众人言语贸然派兵前去剿灭,恐怕花醒言不是谋反,亦要被逼谋反,再加上南楚一派,那种情形,才是真正的无法收拾。 原来吵嚷纷扰,群情投入,而东明帝面上散淡,实则早有笃定。群臣皆为叹服帝君神机妙算,丞相忠怀昭昭,万众归上,不敢再有异心。 而消息传到后宫,清妃盛怒之下,无以泄愤,命人将季淑从密室提出。 季淑同天权两个被摔落地上,季淑疼得闷哼一声,清妃命人将她勒口的布条去掉,解开束缚,冷冷望着她,道:“花季淑,到了黄泉地府,你休要怪我无情,要怪只怪你那爹爹实在太过绝情,竟连亲生女儿的性命也不顾,只去求自己忠君爱国的美名。” 季淑松动手脚,举起麻木的手摸摸同样有些麻木的嘴,手指颤抖,似不是自己的,动作颇为可笑。 季淑望着清妃,道:“清妃娘娘,念在昔日我们好了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让我死的明白些?” 清妃道:“何意?” 季淑说道:“反正我也将死了,你索性就告诉我,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何?” 清妃望着季淑,说道:“你想知道这个?”季淑点点头,道:“正是,你本来可以锦衣玉食,一世无忧的,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你这样儿做,对上官家也没什么好处,对你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你这不是在瞎折腾么?” 季淑被关押密室,想破了脑袋亦不明白,清妃到底意欲何为? 清妃面色有些古怪,望着季淑说道:“就算我告诉你,你也难明白。” 季淑道:“你不如告诉我试试看?” 清妃望着她,片刻,才道:“你说我人在宫中,锦衣玉食,一世无忧,却又怎么知道,我从来未曾将这些放在眼里,人人都说我受皇上宠爱,但又有谁知道,我从来也都不稀罕。” 她说这话之时,面上竟露出又骄傲又有些幸福的神色,季淑看在眼里,心头一震:“那你究竟为何?” 清妃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自始至终所做的,都只为了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 菊花:孤标傲世偕谁隐 惊变在瞬间发生,那如鬼魅般的影子忽然出现,东明帝身边的侍卫同暗卫们顿时剑拔弩张,护在皇帝周围。那人却仿佛无视面前险境,只是望着怀中清妃。 明明是龙潭虎穴,性命垂危,清妃面前,却陡然出现漫天桃花,那人微微一笑,对尚是少女,迷路落泪的她道:“哭什么,如花脸猫儿一般,留神便不漂亮了。”她呆呆地看他,只觉得他生得真好,那双眸子,好似是雨后的天色一般,隐隐泛着蓝,让人迷醉。而他探手过来,道:“这糖葫芦请你吃,别哭了,好么?这样的美人儿,该多笑笑才是。” 而她就因他这一笑,一探手,几句温文话语,乖乖地献出自己。女子之心,何其柔软,她交付出她心中所有柔情似水,只为他期许的一个如梦般的将来,但是,注定她等候不到,注定他无法给于? 阴差阳错,乱了姻缘,大概是月老吃醉了酒,醉眼迷离地看不清楚,拉扯错了红线…… 那样的桃花天,绯红色迷了她的眼跟心,从一刻,到一生。 泪自眼角沁出,清妃凝望斯人,笑容极美,她不想阖上眸子,却渐渐支撑不住。她极力看着面前的人,朦朦胧胧地,她这一生,大概就停驻在那桃花满天的时候,沉醉在他魔魅般的蓝眸之中,从那而后,钟鼓刻漏,春暖冬寒,谁负谁欠,……尽数在他出现这刻,兜回那最美的初遇,心甘情愿,纵死犹生。 清妃唇角微张,问了句什么,那人望她,轻轻一笑。她便也笑,双眸璀璨,渐渐合上双眼。 侍卫大喝一声,冲上前来,那人身形不动,单臂一挥,将戮过来的几支长枪卷住,只听咔嚓几声,长枪尽数断裂。 季淑进殿之时,便看到如此奇诡一幕。 枪杆碎裂落地,众人皆惊,而那身形挺拔之人站在中央,怀抱一人,细细看来,却是清妃。那人傲然而立,周遭围着若干东明帝的侍卫,他本是低头望着清妃的,此刻却转过头来。 与此同时,本跟在季淑身后的玉衡,蓦地一闪身到了季淑身前,将她身形遮住。 季淑只遥遥地看了一眼,恍惚间似望见一双寒意沁人的眸子,竟泛着古怪的蓝色!暗影里看来,仿佛野兽一般!虽然隔得甚远,却能察觉那人身上散出令人心悸的冷意同杀气。 玉衡如临大敌,身子绷紧,却听那人轻声一笑,道:“玉儿,不用如此,我答应过不会对她出手。”浑身霸道,那声音里头,却带几分懒散无忌。 此刻季淑探头从玉衡身后看去,却见那人傲然站在前方,眸子微垂,唇角斜挑,竟是一抹邪气凛然的笑! 东明帝仍旧端坐其上,似乎并未因此人的突然出现而震动分毫,脸上依然是那种淡淡然仿佛看戏般地神情,宫中的禁卫首领一声令下,围在东明帝御前的侍卫们弓箭齐发,向着那人身上射去,几乎令人咋舌的瞬间,那人身形跃起,宛如矫龙腾空,瞬间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中。 季淑仰头极目看去,却看不到那人身影所在。身前的玉衡仍旧戒备,季淑望着他,道:“玉儿?”玉衡一怔,旋即想到是方才那人唤了他一声。 玉衡便咳嗽了声,这是他首次面对季淑没了笑容。 季淑道:“他这样唤你?他是谁?”玉衡咳嗽过后,面上便又带上先前那种笑意,道:“他不过是个不怀好意的歹人,唔,如小姐所见,大概也正是那位贵妃的心上人。” 季淑狐疑看他,道:“他认得你……好似还挺亲密,莫非他也认识楚昭?”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季淑正有些恍惚,却听上面东明帝道:“淑儿。”此刻才起身,往下走到季淑身前。 玉衡早又转到季淑身后,季淑行礼,道:“皇上……呃,三叔。”有些不自然地低头,却见到东明帝身边不远,落了一滩的血,季淑情知是清妃的,一怔之下,便道:“清妃娘娘……” 东明帝苦笑道:“让淑儿又惊了,又让你看了笑话,朕这皇帝,可真是好笑,对么?”季淑急忙摇头,东明帝道:“好啦,朕知道你不愿给朕难堪……”轻轻叹了口气。 季淑道:“三叔,上官直呢?先前他赶来救我。”东明帝道:“子正倒是个好的,朕叫他回府去了。”季淑忽地想到先前清妃曾说过“若非是我设计让淑儿嫁过去,上官家早被皇上灭了”,她有心想问问东明帝为何要对付上官家,昔日又究竟是发生何事,可又知道问了也是白问,面前之人,可不是那种她一问他就会乖乖说出事情的款。 季淑只问道:“我爹爹还好么?” 东明帝温柔看她,道:“放心,你爹爹无恙的。只是他跟南楚对决,有些辛劳,朕已经派人传召,让他回来了,只是怕他不肯。”说着便又苦苦一笑。 季淑点点头,道:“战事如此紧张,爹爹自然是不会回来的。”又想:皇帝不要又因此怀疑花醒言才好。 东明帝说道:“朕就是知道他一心要护着……东明,怕他奋不顾身地有个三长两短,才想他回来的,不过……罢了,任凭他去罢,横竖还有你在京城,他心中有淑儿,应该会自己留心保重罢。”季淑听东明帝如此说,情知他是真正为了花醒言安危着想,便道:“三叔说的对极了。” 两人正说到此,就听到外面有人道:“太子殿下到!”说话间,便见太子辰熙从外头大步进来,见季淑也在场,眼前一亮,道:“花季淑,你也在!” 东明帝笑道:“辰熙,怎地如此没规矩?” 太子闻言才收敛了,道:“见过淑儿姐姐。” 季淑想到先前他在清妃面前的言谈,很是喜欢,便躬身下来,摸摸太子额头,道:“太子好啊。”太子仰头看她,说道:“你先前去哪里了,为何我到处都找不到?”季淑道:“先前有些累,找了地方躲起来清净清净。” 太子眼睛便亮晶晶地,仰视着她,道:“以后你去哪里清净,记得跟我说一声,免得我找不到你。”季淑道:“太子找我做什么?”太子道:“你上回没说清楚,那神仙道士到底住在哪里,将来我好去找他。”季淑道:“太子找他作甚?”太子道:“你别管了,你跟我说,他住在何处?” 东明帝见他两个相谈甚欢,笑微微看了会儿,才道:“辰熙,休要缠着淑儿,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太子说道:“启禀父皇,孩儿本是要睡了的,想了想,得过来给父皇请个安。”东明帝道:“这是为何?”太子道:“只是觉得该跟父皇请个安才睡的安心。”东明帝笑道:“行了,朕知道了,你回去罢。” 太子行礼,又对季淑道:“淑儿姐姐,明儿我去找你,你歇在哪里?清妃娘娘那边?”季淑未曾答话,东明帝道:“你且回去,明日朕派人告知你。”太子才答应而去。 太子去后,季淑说道:“三叔,我留在宫中不好,还是回府去了。”东明帝道:“如今京内局势极为紧张,又有些人想要对你爹爹不利,你也自然是他们的眼中钉了,你回去,岂不是让朕跟丞相担忧?还是暂且留在宫中的好。” 季淑犹豫,东明帝看她,说道:“清妃的寝宫你不爱住,就不必在那,不如去跟朝阳一块儿住几日,如何?”季淑为难道:“还是不了,我同朝阳见了面儿便吵闹,何况,我还有位朋友在。”东明帝看了玉衡一眼,道:“司命七君的名头,朕也听说过,想不到淑儿也认得他们。” 玉衡闻言,便微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小姐是我们天枢哥哥的心上人,因此不管千难万难,我们自要竭力相护。” 季淑一怔,东明帝脸色一变,道:“天枢?……北疆昭王?” 季淑心里乱乱地,想道:“他怎么就知道天枢是楚昭?”却听玉衡道:“原先是的,如今已经被贬为庶人。”这并非荣耀之事,他说起来却泰然自若地。 东明帝看向季淑,问道:“淑儿,他所说的可是真?你……你喜欢之人是……”季淑极想抓头,唤道:“三叔,现在要留心的不是这个。” 东明帝对上她的双眸,便道:“好……好。”季淑道:“三叔,我心中记挂我爹,今晚就在宫中歇一宿,不过……明日,我想去佩城看看爹爹。” 东明帝沉默片刻,说道:“战事凶险,你去的话,岂不是更让丞相分心?”季淑道:“我只想看一看,亲眼见爹爹无事就好了。”东明帝似有些疲倦,轻轻地挥挥手,道:“那你先回去歇息,明儿朕再跟你说。” 东明帝缓缓转身,季淑眼望着他,却见他脚下一个踉跄,竟好似要跌倒之态,旁边的宦官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东明帝站住脚,虽是背对季淑的姿势,却仍看得清他是抬手在拢着嘴,肩头微微抖动,似乎又是个咳嗽之态。 季淑问道:“三叔,你无事么?”隐隐担忧。 东明帝略摇了摇头,才又回转身来,道:“无事,淑儿去歇息罢……嗯,你若是不喜欢朝阳那里,那么……就去玉苑殿罢,那是以前朕清净的地方。” 季淑见他面上是极深重的疲惫之色,便应承道:“淑儿知道了。”东明帝点点头,挥手命个宦官领路,季淑同玉衡两个便跟着去了。 金楼玉阙,皇家庭院,头顶一轮明月高悬,廊上亦燃着灯笼,随风微微晃动。宦官领着季淑到了那玉苑殿,毕恭毕敬地才退了。季淑迈步进去,却见是座极为洁净雅致的殿阁,又临水,外头的湖被月光一照,波光粼粼地很是惬意。 季淑凭窗站了片刻,便问道:“你方才为何要那么说呢?”身后除了玉衡,自无别个,玉衡见问,不慌不忙,微笑道:“莫非是我说错了什么,惹了小姐不快?” 季淑道:“我只是想问你为何忽然说楚昭的事。”玉衡道:“小姐是聪明人,有些事不必我说,何况小姐的确是我们天枢哥哥的人了,玉衡并未说谎。” 季淑回头看他,道:“谁说我是他的人了?”玉衡道:“嗯?”季淑向前一步,将靠到玉衡身边,玉衡脚步一撤,后退了步,季淑望着他,微笑道:“你怕我?”玉衡摇头,季淑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或者他曾怎么说,我不愿意自己被人说是谁的,特别是从别人嘴里说出,这让我觉得很没安全感。” 玉衡似懂非懂,季淑道:“简单说来,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我都是我自己的,不会属于任何人,你懂吗?” 灯光下,她的笑很温柔,眼神却有点冷,玉衡本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又停了,垂眸道:“是,玉衡一时说错了。” 季淑道:“哼,你不用假惺惺地。”忽地又有几分伤感,担忧道,“我不喜欢你……我喜欢天权,也不知他好了没。”玉衡哑然不语。 季淑叹了口气,靠在窗口,微微闭上眼睛,任凭风吹过自己发丝,幽幽说道:“他,到底为什么事不能来?”玉衡道:“很快小姐便知道了。”季淑道:“有多快?”玉衡一笑。 正在此刻,外头脚步声响起,季淑听得分明,心忽地跳的乱了,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道:“难……难道?”拔腿往外跑去。 玉衡却仍旧站在原地未动,只是望着季淑迫不及待奔向门口的身影,笑意微微有些无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 菊花:一样花开为底迟 季淑迫不及待冲出去,那人正进门,彼此竟撞了个满怀,那人身子晃了晃,季淑定睛一看,心头凉了半截,又有些不肯置信,唤道:“元宁?” 原来这来的人,竟是北疆的四王爷元宁,元宁见季淑满面狂喜,忽又怔住,便也知道她许是认错人了,便笑道:“花姐姐。” 季淑定定看着元宁,道:“你怎地来了?”回过神来,便后退一步,心中反应过来,说道,“我听玉衡说……难道你就是北疆来的正使大人?” 元宁道:“怎么,是否我看起来很是不像?”季淑笑道:“像,怎么不像?”好好地将元宁看了看,道:“果真比先前威严不少。”那噗噗跳的心缓缓安静下来。 两人入内,元宁身后跟着的侍卫便停在殿外,元宁见了玉衡,彼此略一招呼,玉衡道:“我也就在外头,有事便唤我。”自出外去。 元宁便同季淑落座,季淑道:“殿下,你怎么在这时候来?一路可平安么?”有些担忧地看着元宁。元宁说道:“姐姐是说南楚同东明开战之事么?说来的确有些凶险,不过幸好我们是在南楚围过来之前赶到的,因此未曾遇到兵灾。” 季淑道:“侥幸无事,只不过,你在这时候来到……唉,莫非是北疆有何事么?”元宁说道:“前些日东明派了使臣过去,按规矩我们北疆也要叫人过来的,我就向父皇主动请命了。”季淑道:“这一路难行的很,山高水远,王爷必是吃累了。” 元宁道:“出来见识见识,总比一直留在宫里的好,是了,我这番来,还有消息要亲自告知花姐姐。” 季淑问道:“何事?”元宁说道:“我临行前,大哥给我一物,嗯……花姐姐大概还不知道,前阵子太子哥哥做错了事,被父皇责罚,父皇最近已经在朝上公开提过要另立太子,也有许多大臣拥护大哥哥,我看这情形,不日太子之位便要大哥哥来坐了。” 季淑微微一笑,说道:“那你觉得如何?是否替太子遗憾呢?”虽然元宁所言不详,但太子更替,其中有多少腥风血雨不为人知,手指头也能猜到。 元宁说道:“他们都是我的哥哥,谁当太子都是一样的,不过私下来说,我觉得大哥当太子或许更好些,大哥的脾气好,将来必然是个宽厚爱民的帝王。”季淑笑道:“原来你也偏向你大哥。”元宁说道:“我在北疆自是不敢说的,只在姐姐跟前才敢说。”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物来,递给季淑:“大哥托我亲手交给姐姐。” 季淑低头,却见元宁递来的是个锦囊,打开来看,里头却是块晶莹明玉,触手温润,除此也无异样。季淑似懂非懂,应付道:“明王有心了。”拢入袖中。 元宁似明白这其中事情太过复杂,就也不问。季淑问道:“你三哥何在,你可知道么?” 元宁道:“听闻果儿在边漠那边有些事情,三哥怕她惹事,就赶了去。我离开的急,就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如何了。”季淑略觉失望。 次日季淑早早醒来,收拾妥当便要去佩城,正等候间,东明帝的旨意下,特许季淑带人出城。季淑大喜,当下便同玉衡及几个从人出城而去。 一路辛劳,自不必说,季淑为了行路方便,早就换作男装,起初还乘马车,后来嫌马车太慢,便换作骑马。 渐渐地行了百里,过了襄城,路上行人渐多,多数是些背井离乡的百姓,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逃难,只因前头战事吃紧,生怕不测,便往襄城方向而行。 季淑心道:“方才路过襄城,里头已经是人满为患,还有这么多的百姓,可如何是好,如果安排不当,又容易另生事端。”忧心忡忡地,一时又有些担忧花醒言,心中默默地向上天叨念:“老天爷,请你保佑我爹爹平安无事,让我顺顺利利见到他。” 季淑同玉衡等赶了一天的路,倒有一半的路程季淑是在马上度过的,傍晚借宿,只觉得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走起路来都有些怪模怪样地,却只好忍着。 次日绝早启程,双腿却是迈不动了,季淑无奈,仍旧乘车。 如此又到了次日傍晚,才到了佩城边郊,遥遥地已经望见佩城的女墙,放眼看去,能看到那边上烽烟冲天。 季淑心惊肉跳,恨不得立刻飞到花醒言身旁,八匹马到了佩城城门之外,守城士兵大喝,季淑身边的御前侍卫上前,道:“御前带刀侍卫赵志远,护送上官大小姐前来会见丞相!”将令牌递上。 士兵们听了,顿时大惊,有几个头目便出来亲自验看,季淑从车厢里跳出来,大家伙儿面面相觑,季淑道:“大家伙儿辛苦了,劳烦通传一声,我要见我爹爹。”她虽是男装打扮,却难掩国色天香,说话又是娇婉动听,领头的校尉不敢直视她的丽色,抱拳低头道:“原来是小姐,末将冒犯了!本应迎接小姐进城,不过丞相有命,非常时刻,来往车辆都要细细查验。”季淑道:“请便。不必为我而坏了规矩。”才说这句,忽地听到自前方传来一声巨响,顿时之间,连地面都在颤抖,季淑几乎站立不稳,叫道:“发生何事!” 那校尉脸色大变,说道:“是南蛮子进攻了!”玉衡飞身而下,将季淑扶住,那校尉道:“顾不上了,请小姐先进城,我们即刻要关城门了!”一行人匆匆进入,还未曾安顿,耳边就听到一阵轰轰烈烈地鼓声,连绵不断,激荡人心,季淑叫道:“这又是什么?”校尉道:“击鼓迎战!”季淑浑身热血涌动,叫道:“……爹爹!我要去见他!”不顾一切往前就跑。 季淑奔出十几步去,见街头上人头攒动,喊杀声震天,也不知是城内传来,还是城外,季淑不辨方向,那校尉赶上来,道:“小姐,还是等这一轮战过了再行!”玉衡却不言语,只是跟随着,神情前所未有地有些肃然。 季淑只觉得心跳的异常慌张,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祥感觉,说道:“你带我去!我要观战!”那校尉凝视她片刻,终于召了个副官过来,道:“小将不敢擅离职守,便叫人领小姐前去。”那副官带着两个小兵,护送季淑前往都尉府。 一路行来,不知跟多少路人相撞,多亏玉衡同那副官带兵护着,到了都尉府,果然说是丞相点了兵,此刻在城头督战。 季淑心惊胆战,便要上城楼,众人拦挡不住,便自城墙一段拾级而上,季淑上了城墙,放眼看去,见在宽阔的城墙之上,士兵们齐齐地守在城墙边沿,相隔百米,中间一柄大旗,迎风招展,旗帜之下,挺直站着一人,身披大氅,随风烈烈,虽然只是一个惊鸿一瞥的背影,季淑却认出那正是花醒言。 来不及唤他,季淑拔腿就往那边走,正走了两步,耳边听到一声惊雷般的吼声,有人道:“受死!”而后便是击鼓之声,喊杀声连天般响起,地动山摇也似。 季淑惊地站住步子,往下看去,却见城墙之下,士兵们如潮水般涌来,两拨的士兵对上,城墙这一边是身着红衣,那一边南楚的军队却是黑衣,而两军交战,红衣的士兵同黑衣的对战,刹那间就好像是潮水交汇,红衣的士兵同黑衣的士兵们对上,交错,难分难解。而极快地,有人倒下,有人奋勇向前,喊杀声却兀自在耳边无法停歇,渐渐地,那倒地之人多了起来,红衣的队伍却被黑衣的推挤住一般,步步后退,大旗之下花醒言见势不妙,喝道:“鸣金收兵!”一声令下,东明的士兵们纷纷溃退,城门大开,士兵们退入城中,来不及后退的士兵,有人跌入护城河中,有人做了城前之鬼。 季淑望着这一幕,手握在冰冷城砖上,只觉满目苍凉,只有烽烟徐徐,自眼前无休无止地弥漫开来,而就在瞬间,季淑的目光,同城下战场上某人目光相对,隔着烽烟战火,那马上骑士,冰冷的眼睛之中透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神色,季淑浑身发抖,死死盯着那人:“是……他!” 城上城下,那率兵领将的骑士仍旧微微一笑,笑容魅惑而令人心悸。 季淑身后玉衡闪身而上,道:“小姐!”便是瞬间,那观战的花醒言亦回头,一眼看到不远处临城墙站着的季淑,顿时魂魄也似飞了,叫了声:“淑儿!”快步而来。 花醒言执着季淑的手,拉她下城墙,入都尉府,才问她为何竟来到此处。季淑将宫中发生之事简单说来一遍,问道:“爹爹,我们吃了败仗了么?”花醒言皱眉,有些忧心道:“敌方彪悍……那领兵的檀九重,是个极狠的人物,武功高强,自我来坐镇,已经亲见他将四名将官斩杀阵前。”他向来宁静淡然,此刻眉宇间却也带了杀气怒意,说到此时,欲言又止,话锋一转,“淑儿,你还是回去罢……嗯,为父派人送你去个地方。” 季淑道:“我哪里也不去,就在此地陪着爹爹。”花醒言道:“淑儿你听话。”季淑道:“爹,最坏的不过一死,有什么可怕的?我们父女才刚重逢,淑儿心里最怕的不是死,而是再分开,对淑儿来说,只要跟爹爹在一起,就算是死又何惧。” 花醒言望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探手将她揽入怀中,说道:“可是在爹爹心中,想要淑儿你好好地……”季淑道:“淑儿的心愿就是守着爹爹,爹爹别送我走,就算送我走,我也会想方设法回来的。”花醒言怔怔看她,良久一叹。季淑道:“爹爹,我们一并想想,或许有好的法子解决。”花醒言道:“因檀九重之故,士气低落,的确是要想个法子的。” 季淑身子略僵,道:“爹爹!”花醒言问道:“何事?”季淑道:“爹爹,你是文官,对么?”花醒言眸色一动,略笑了笑,道:“是,爹爹是文官,不上阵,只督战。”季淑用力搂了他腰身,道:“这样就好了。” 是夜,季淑便留在佩城之中,过了子夜,将近平明,正是城中将士百姓睡得最熟之时,忽地听到铜锣响动,喊杀声再起,有人道:“南蛮子来袭了!”季淑猛地起身,鞋子也未来得及穿,本能地翻身落地,就去找花醒言,闯入花醒言房中,却不见人影。 季淑心头一凉,便冲了出去,一道影子掠过,却是玉衡,唤道:“小姐!”季淑道:“我爹爹不见了,玉衡你陪我去寻他!”季淑同玉衡如风般出了都尉府,却听得门口一名士兵说丞相带兵往定远门而去,定远门是佩城正门,此刻无数守军蜂拥而去,大概是南楚之人从彼处偷袭,玉衡见季淑跌跌撞撞,便将她抱起来,道:“这样安稳些。”季淑一怔,已被玉衡抱起。玉衡道:“勿要着急,恐怕忙中出错。”季淑说道:“好……好的。” 玉衡抱着季淑,果真走的快些,季淑放眼四看,此刻天色兀自漆黑一片,正是黎明时候将明未明,最为黯淡的时候,季淑拼命睁大双眼,借着那火把的光四处搜寻,正匆忙找着,听前头有人发一声喊,道:“有南蛮子杀入城中了,大家留神!”说话间,竟夹杂几声惨叫。 场面混乱之极,玉衡抱着季淑左冲右突,到了定远门,抬头一看,见城墙上火把闪烁,刀光剑影,显然是南楚之人已经翻了上来,季淑极为忧心花醒言,便道:“玉衡,玉衡你放我下来。”玉衡将她放下,季淑道:“我在此处无碍,你上去,护着我爹爹。”玉衡一怔,道:“不行。”季淑道:“你去啊,我在这里呆着,无事,我爹爹身处险境,需要你相助。”玉衡道:“我只听命护着你而已。”季淑厉声道:“倘若我爹爹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你怎么护!” 玉衡咬了咬唇,暗影里双目瞪着季淑看了片刻,终于说道:“好……”从怀中一掏,掏出一物来,递给季淑,道:“若有人想伤你,你便对准过去,拉动后面这根线,可用三次。”季淑答应。玉衡又看她片刻,道:“此刻极乱,你……万万别乱动。”说着,将她推在角落里,道:“留在这!” 玉衡说罢,翻身上了城墙。季淑握着玉衡交付之物,躲在角落里,眼前人来人往,倒也无人留心她。季淑侧耳倾听,却听到城墙上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惨叫声,季淑想了许久,见眼前人来往的少了,便一咬牙,慢慢出来,抬头看了看墙头上,顺着阶梯而上。 季淑将身子贴在墙边儿上,一点一点往上蹭,此刻天色透出一点儿亮来,眼睛也适应了周遭的光,隐约看得清楚,先前第一轮进来的南楚军大半已被斩杀,身畔来来往往,都是东明的将领,然而仍旧危机四伏不容懈怠,季淑略松口气,又绷着心弦,这短短地阶梯蹭了一刻钟才上了城墙。 城墙上风极大,刺得人双眼生疼,有个士兵自身边冲过,季淑被狠狠一撞,身不由己跌在地上。玉衡给的竹筒脱手而出,季淑忍痛扑过去重新握住,忽地听到前头一声断喝,季淑伏在地上,抬头一看,浑身汗毛倒竖,只见离身边儿不远,地上躺着无数死尸,有重伤的,哀哀地叫。季淑胆颤心惊,屏住呼吸,定神便去找花醒言所在,一看之下,魂儿差点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 菊花:解语何妨片语时 此时情形,檀九的南楚军,自然可以击败东明,但若是东明有了北疆相助,却反而能回头来吞并南楚。这宛如是个三角关系,联手则强,落单则败。 纵然满心激愤,檀九却是个极识时务之人,同楚昭对视片刻,自是瞧出楚昭绝非说笑而已。檀九瞬间做了决断,临去之前,拨马回头,望着楚昭,道:“昭,你我二十年兄弟,自此断绝了。”声音淡淡,眸光定定,深藏万千。 楚昭心头一紧,只来得及唤一声:“九哥!”便见他仰头长笑:“九哥?休再如此唤我!——楚昭,你休要为你今日之选择而后悔!”长笑声中,带兵而去。 他治军有方,南楚军宛如潮水般退去,同来时一样整齐有序,刹那之间,佩城外的荒野中干干净净地,连半个南楚军的影子都不再有,佩城上的将士军民,如梦如幻,沉默良久,不知是谁叫了声“南楚撤军了”,刹那之间,满城沸腾…… 楚昭望着被万千士兵拥在当中的那道影子,喃喃道:“再会了,九哥。” 天璇数人围在周围,马蹄声微微响动,楚昭反应过来,回头时候,对上一双淡漠且毫无热度的眸子,——花醒言。刹那之间,这方才面对千军万马,同昔日好友诀别尚能克制自己的人,忽地变了面色。 众目睽睽之下,楚昭翻身下马,到花醒言跟前,抱拳道:“拜见……花相爷。”那声“岳父大人”已经爬到唇边,生生地被花醒言凌厉的眼神逼了回去。 花醒言神情漠然依旧,也不见欢喜,也不见恼怒,道:“不敢当。” 幸亏此刻佩城的几员将领围了上来,问长问短,同楚昭甚是热络,不知这位青年义士从何而来,是何身份,惊喜交加,感恩戴德。 花醒言翻了个白眼,打马缓缓往回去,楚昭同几人略寒暄几句,便将余事交付天璇等,翻身上马跟上花醒言,虽不知说什么,却只跟在他的马屁股之后。幸喜花醒言并未曾回头赶人。 两人一前一后,将到城门处,却见城门大开,有一人极快地跑了出来。 楚昭揪了心,定睛一看,却见她双手提着裙子,跑的飞快,裙子飞扬,如曼妙的花儿,而渐渐地头发都散乱开来,在风中荡漾,黑色流云相似。 楚昭顿时满心欢喜,也不再跟在花醒言身后,想也不想,打马向前,飞驰几步,便自那飞驰的马上跳了下来,狂喜叫道:“小花!” 与此同时,那飞跑出来的人已经也将到了身边,发出一声欢叫,便跳起来向着他怀中扑来,楚昭张开双手,当下稳稳地抱了个满怀,身不由己在原地打了两个转儿。 朝思暮想,日夜牵挂,都在此刻,一颗心满满当当地,再也盛不下其他,而天地虽大,他们却只看到彼此,拥着彼此,这已足够。 恨不得从此就这样抱在一块儿,再不分开,季淑喜极而泣,紧紧环着楚昭脖子,却不知要说什么好,只是拼命地将他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他们两个在这生死关头,久别重逢,又都是情烈如火的人,——楚昭自是恨不得将自己所爱昭告天下,而季淑又不是忌惮别人目光的……两个情难自禁,如胶似漆地贴在一块儿,全不管如此已经是惊世骇俗,周遭众人震惊目光纷纷看来。 楚昭紧紧地抱着季淑,宛如拥了失而复得的宝物,低头在她发上亲吻过,惯性地便要继续往下,忽地察觉身后一股冷意,当下便想起一事,那动作就生生地停了。 季淑正在他怀中轻轻蹭动,楚昭又爱又怜,轻轻在季淑背上一拍,低头在她耳畔道:“岳父大人很不喜欢我,娘子救我。”季淑满心甜蜜,抬头看向他,道:“我也不喜欢你,你来的这样迟,不救你,反而要罚你。” 楚昭望着她含情眸子,那里头是万种风情,将他深深网住。平素她不动情时候,他都爱得身不由己,如今见了这个眼神,那笑吟吟的笑意,一时之间只觉得身子也飘飘荡荡地化在其中,哪里还记得花醒言的威胁,鬼使神差顺着说道:“那好,你就罚我,要怎样,我都心甘情愿地……只怕你不理我。”柔声说罢,将季淑的手握了,放在唇边便亲。 季淑见他前一刻还英明神武着,此刻却傻傻呆呆地,不由便笑,用力把手抽回来,道:“喂——留神。” 楚昭这才又回神,浑身一抖,望见花醒言阴沉的脸色,不由地出了一头冷汗,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恋恋不舍地放开季淑,却仍牢牢站在季淑身旁,心道:“我不说话,他总不会就立刻赶走我?横竖我只黏着小花就是了。” 季淑忍笑扫他一眼,望着花醒言,道:“爹爹。”花醒言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喜盈盈的面色,他满心的恼火渐渐散了,无奈唤道:“淑儿……”到底是疼爱她的,连责备的话都不忍说,只绷着脸道:“许多人看着呢。” 季淑一笑,道:“爹爹,我知道啦。”又道:“爹爹你穿着这身衣裳做什么?”她自然是明知故问的。 这回轮到花醒言不自在了,毕竟曾应承过她只督战,如今…… 季淑却又一笑,道:“不过倒是极帅气的!”花醒言转忧为喜,笑道:“你又取笑爹爹……”忽然又顾及楚昭在侧,便又缓缓绷紧了脸,沉声道:“你尽快回城,休要耽搁良久。” 季淑道:“淑儿知道。”花醒言点点头,又看楚昭一眼,仍旧是毫无笑意的,骑马而过,带兵进城。 花醒言身后那些将士路过楚昭身旁,有人便同他打招呼,有人便好奇地看楚昭同季淑两人,有人壮着胆子问道:“义士,敢问花小姐是您的?”楚昭看花醒言已经入了城,便笑着将季淑抱过来,在她脸颊上亲了口,傲然说道:“是我娘子。”季淑满面通红。 方才他两个在阵前抱得跟连体婴相似,众人有眼睛的都看的一清二楚,如今见楚昭直言不讳,季淑又未出声,均是暗笑少年情热,又感激楚昭救了满城之人,便各都不觉得什么“惊世骇俗”,只是又羡又赞,纷纷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楚昭带来的那数人之中,便有经验丰富的统兵大将,当下同东明将领接洽,安排在佩城之外扎营诸事。 楚昭便放心宽意,跟着季淑进城,才进到里面,玉衡前来复命。待玉衡去了,楚昭拉着季淑,道:“小花,如今你要带我去何处?”季淑的手被他大手握着,很是受用,道:“去都尉府啊。”楚昭心一跳,道:“你爹爹看我不顺,我不去。”季淑道:“那你要去何处?”楚昭道:“我只想跟你在一块儿,许久不见了,我这心里头……无时无刻地……”说着,便将季淑抱入怀中,低头亲吻她的脸颊。 幸好此刻因为南楚退军,佩城百姓军士都欢喜雀跃,更无人留意他两个举止。楚昭亲了两口,只觉得唇所及处,其柔嫩可人,更胜从前,便悄声道:“这段时日,可曾想过我么?” 季淑正低着头,怕被人瞧见,闻言便道:“谁有空想你。”却忍也忍不住唇边笑意。楚昭心痒难耐,道:“真没想过我么?”季淑道:“你想干嘛?”楚昭道:“我不信你,想听你的心里话。”季淑道:“我偏不说,你怎么听?”她说话间,吐气如兰,媚眼如丝,嘴里说不说,眼神却极勾人的。 楚昭被她撩得心头发热,手顺着她腰间摩挲,低头便自脸颊往下吻落,季淑将他推开,道:“这是在大街上,你疯了么?”说的虽是正气凛然,语声里却全无责怪意思。楚昭道:“你不想我也就罢了,我想你成么?”季淑道:“那为什么现在才来?”楚昭才停了动作,道:“我也想早些来,但因为要跟皇上请兵,才耽搁了。” 季淑这也才想起正事,便道:“是啊,你怎么竟然带着北疆的兵来了呢?”楚昭道:“呃……”欲言又止,只说,“许久不见,总说这些,等会儿再说行么?”将季淑拥在怀中,紧紧地贴着她,便又吻住她的唇,手上也没轻没重地揉她身子。 季淑被他一阵轻薄,最初相见的狂喜过后,忍不住有些羞,就想挣开,楚昭只觉得怀中的身子绵软温香,却又不住乱动,更如火上浇油,那个吻便有些变了意味,深深地纠缠不肯放。 季淑面红耳赤,几乎窒息,等楚昭好不容易放开,才轻轻打了他一下,道:“让人看见了!”嘴唇沾着水光,嫣红欲滴,微微嘟起。 楚昭猛地将季淑抱起,纵身向前。季淑道:“你去哪?”楚昭道:“总要找个地方。”季淑满面晕红,道:“光天化日的,休要胡来,我答应爹爹的。”楚昭低头亲一亲她的樱唇,道:“乖乖,你知道我最忌惮岳父大人,偏要提他。”季淑道:“你若真忌惮,就收敛些,此时若是给爹爹知道了……更是恼恨你了。”楚昭叹了口气,脚步略停了停。 正在此刻,先前观战的众人留意到这边,有人就高声叫道:“就是那位青年人!南楚军一看到他就退兵了!正是我等的大恩人!”顿时之间,万众瞩目,都看向这边。 众目睽睽之下,季淑吃了一惊,急忙将脸藏入楚昭怀中,低声道:“快走……”楚昭笑道:“娘子别羞。”此刻已经有许多人靠近过来,好近便地“瞻仰”恩人样貌,见楚昭生得挺拔俊朗,器宇非凡,更是啧啧称赞,又有人看到他怀中抱着的季淑,就又猜测乃是何人。 这观望的人中,有见过季淑的,便嚷道:“噫,恩公怀中的那位女子,岂不是我们丞相大人的小姐?”便有城外曾出战的将士,见过两人,就道:“自然是丞相家的贵小姐,想来丞相果真是我们佩城的福星……”大家便问其故,人道:“众位有所不知,这位救了我们佩城的恩公,便是小姐的夫君。”其实先前本有人说是北疆之人来救,如今北疆的军队还在城外,有些人还心怀疑虑,怕前门退狼后门走虎,如今听闻救兵是丞相家的娇客,这一下,顿时释然,更加欢喜喧闹。 楚昭很是得意,季淑又羞又恼,正好脸埋在他怀中,顺势就凑过去,在他胸前轻轻咬了口,楚昭察觉,便笑道:“诸位,我娘子怕羞,我便先行一步了!”大家伙儿急忙自觉地分开两边,让出一条路来。 楚昭轻而易举出了人群,走了片刻,身后仍旧有无数人指点观望。 楚昭拐了个弯,笑道:“好啦,没有人跟着了。”季淑才探头出来,道:“嗯,送我回去吧。”楚昭道:“不去。”身形拔地而起。 季淑吓了一跳,本能地闭上眼睛,却见楚昭纵身上了屋顶,几个起落,跃入高墙之内,他是习武之人,落地无声。瞬间又凝神静气,顿时听得这大院之内寂静无人。楚昭放眼四看,见前头绿柳扶疏,花影闪动,假山耸立,中间围着小小的亭子,亭子边儿上,又有一汪碧水,楚昭笑道:“好个所在,正合我意!” 他快步踏过那水上石桥,抬头一看,见那亭子顶上写着两字“听风”,楚昭笑道:“临水听风,只不过……”此刻季淑也正打量周围,便道:“这是何处?”楚昭道:“不知,不过……却正是个好地方。”原来此地是佩城一户富商的别院,因南楚兵临城下,这富商见势不妙,便带了细软,锁了住宅门扇,携家带口地逃离佩城,因此这别院之中竟然无人。 季淑听楚昭声音有异,就知道他心怀不轨,才要说话,楚昭已经入了亭子,把那两扇门一踢,虚虚掩上,便将季淑放在旁侧的木榻上,顺势吻落。 季淑被他压住,动弹不得,且又因久别重逢,她又为楚昭动心,自是三分羞怯,七分欢喜,见楚昭自寻了这个地方,她也不再抗拒,本是要斥他几句,却被他亲吻的气喘吁吁,哪里有空闲训人? 楚昭尝着季淑口中甘甜,一时魂销,却更难餍足,当下极快将她衣裳解开,道:“小花儿,想我么?”季淑脸红心跳,双眼迷离看他,道:“谁要想你这坏人……”楚昭笑道:“看你嘴硬到几时。” 风吹柳动,碧波荡漾,只听一声似痛似欢悦的呻吟,自那水阁传出,透过窗户向内看去,只见个娇娇弱弱的人儿,被压在那窄窄的木榻上,两条白嫩嫩的腿儿被架着,而欺身在上之人,明明衣衫完整,但那轩腰挺动,狂放有力。 楚昭一厢肆意,单臂将季淑抱了,道:“小花,可想过我么?”季淑道:“你、够了……”楚昭道:“这点儿怎么够。”动作一停,抱着她到了窗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 桂花:冷霜无声湿桂花 他一出声,季淑才定下心来,回头问道:“你去哪了?”楚昭道:“我去找你,怎知你竟不在……原来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季淑道:“这半天我都跟着爹爹……你还好么?”楚昭笑道:“我知道你必是想我了,我也想,只不过怕岳父大人着恼,便忍着,还是小花你疼我……”说着,便在她脸颊上吻过,一点一点往下。 季淑微微仰头,靠在他胸口,道:“我只是来看看你,别这样……”楚昭道:“嘘,岳父大人派了人盯着呢。”季淑怔了怔:“真的?那么我回去吧。”果真放低了声,小心翼翼地。不料楚昭轻笑道:“我们小声点儿就罢了,不怕。”说罢,将人打横抱起,到了床边。 季淑很是紧张,伸手在他胸口捶打两下,道:“你能小声?别乱来,快叫我回去。”若真的弄将起来,势必要“惊天动地”,到时候惊动花醒言,那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楚昭见她紧张之态,忍着笑道:“大不了把我绑了出去,打上一顿……怕什么?”美人在怀,他又是个“色胆包天”之人,手在季淑腰间一摸,便将她的衣带解开,手斜斜地摩挲进去,那手不知为何,极为渴慕她的肌肤。 季淑缩起身来,道:“放手……我得回去了!”心知不能在此处久留,又有些后悔自己轻狂,竟然来“自投罗网”。 楚昭道:“好狠心的人……我这边火热着,白天又忍了整天,如今你竟要把我抛了……”嘴里说得哀怨,手上却丝毫也不吃亏,那大手在衣裳里头向上,采了那盈盈娇柔,搓捻挑抹,一直逗弄地季淑轻声喘息不止。 楚昭见她软在自己怀中,手脚动作极快,便将季淑的衣衫褪下,等季淑反应过来后,浑身只剩下一个贴身肚兜儿,季淑又羞又恼,想跟他大声,又怕花醒言的人听到,只好憋着气地在他怀中挣扎,却又如小羊反抗一只老虎,徒增情趣罢了。 楚昭甚爱她此刻忌惮又无奈的模样,那双眸子里还带着羞怯,楚昭凑过来道:“小花,你便从了我罢。”季淑一脚踢过来,他轻巧地握住她的脚踝,只觉甚是玲珑可爱。一边将人擒住,深吻过后,一路往下,一寸一寸,俱不放过,最后竟把那嫩藕般的腿儿捧着,细细吻过去。 季淑情知这不是好地方好时刻,不能尽情放纵,又痒又羞,试着缩回来,他却不让,到底给他轻薄了个够,也惹得季淑浑身火热,已然身不由己跟着意动。 季淑无奈,又见那坏人毫无停歇之势,便将手抵在嘴里,堵着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声儿。 楚昭做足功夫,才将那凶器生生抵入,也不知是适应几分还是他功夫做得好,季淑竟未曾觉得不适,心中反更生出无限渴望,然而又怕给花醒言察觉,便竭力隐忍,拼命摇着唇,却仍旧从嘴角溢出几分细碎呻吟。 季淑本是想忍过这一回就罢了,身子虽是快意的,却又有些难过,水火交加般地,只盼他快点给个“痛快”,不料楚昭却并不轻易了事,季淑被逼无奈,低声求道:“快些……”她本是想叫他快些结了的,不料楚昭唇边带笑,果真快了起来,撞得她心儿都要碎了,季淑大惊,身子向后挪动,却挣不出来,难过之极,只觉得身子同魂魄都似要飞起来,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叫出,便一把将旁边的被子扯过来,下死力咬住。 楚昭见她遍体汗津津地,那脸颊粉嘟嘟,格外惹人怜爱,一头青丝散乱,跌在床上,缠绵妖娆,楚昭俯身下来,道:“小花儿,让我死在你身上罢。”季淑皱眉垂眸,竭力清醒,道:“你……你轻些,别、别叫我爹爹……”半是清醒半是昏迷,逐渐竟已经失去言语。 楚昭道:“若是给岳父大人知道,或许会应了我……”季淑喃喃道:“你、你这坏人……”楚昭道:“那花儿喜欢我这坏人么?”季淑皱眉,几乎哭出来,楚昭道:“喜欢么?”又狠抽几回,季淑无奈道:“喜、喜欢……”楚昭便又狠弄了十来下,终于发了一回,季淑身子软软地,隐约之间以为事罢,张口喘息,颤巍巍道:“你……”楚昭俯身过来,吮住香舌,亲吻片刻,伸手抱住她腰,将人翻过身去。 季淑大惊:“别!”向前爬了一爬,便给他拉回去,那惹事的祸根向前,季淑一仰头,垂死般叫了声。 楚昭伸手,将她的下巴捏住,握着脸微微转过来,以唇堵住她的嘴,那劲瘦的腰耸动,一下一下地不肯饶人。 季淑只觉自己的魂魄跟身子一起飞了起来,整个人也将死,心里模模糊糊地,恨透了楚昭,又怕花醒言察觉,又熬不过身上难受,呜呜咽咽地低声哭了起来。 楚昭却喃喃地在她耳畔说着些动人言语,季淑正是神智薄弱之时,被他的声音惑住,一时之间情难自控,渐渐地便靠向他身边儿,挨着蹭动,亲昵缠绵,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楚昭亲吻了会儿,便问道:“小花,爱我么?”季淑“嗯”了声,楚昭又道:“只爱我一个,是么?”季淑说道:“嗯……快、快些……”楚昭见她媚惑之姿,狠命撞了几下,终于又发了出来。 季淑已是灵魂出窍,被楚昭死死拥在怀中,无力靠在他胸前。楚昭却仍清醒,只是头发有些散乱,一厢抱着她,一边轻吻着,似是永不够一般,低低道:“小花,想我么?喜欢我是么?” 见她有些不省人事,就又去吻她的唇,等季淑醒了便又问,季淑若不答,他便百般使坏。季淑只好应承,谁知他却又反反复复地,乐此不疲一般,季淑觉得有些古怪,得空便道:“你今晚有些反常。”楚昭道:“哪里反常了?”季淑道:“我爹爹在,若惊动了他,你叫我……”楚昭道:“乖,我有分寸的。”季淑身心俱疲,便不跟他计较。 当晚上,楚昭竟折腾到半夜,只是夜深人静,他的动作也渐渐地放缓了许多,温柔似水,季淑张着嘴,只是轻喘。 季淑累极,昏沉睡了。到了半夜,楚昭却毫无睡意,只是抱着季淑,低头望着她,轻轻地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季淑半梦半醒,道:“真不成了,改天好么……”又耸耸鼻子,喃喃道:“什么这般香的,甜甜的,唔,有些儿饿……”复向他怀中靠了靠,便睡着。 楚昭定定望着,一直等季淑睡去,才拿水来给她偷偷清理好了,又把那白玉般的身子从头吻到脚,末了才跳上床,将季淑拥入怀中,低头看她,一夜无眠。 次日,季淑惊醒过来,却发现枕边空无一人,季淑一愣起身,唤道:“楚昭。”并无人答应,季淑环顾四周,忽地发觉这是自己房中,低头一看,身上衣裳完好,季淑便想下床,一动之下,便带了样东西自床上落下。 季淑弯腰,蓦地觉得腰肢酸软,不由低低呼痛,慢慢地弯下身子,却见是一封信并一枝子金黄灿烂的花儿,相叠落在地上。季淑捡起,心中蓦地有种异样感觉,心惊肉跳。将那支花握在手中,将信打开,季淑看了会儿,不信地从头又看,来来回回看了三遍,面色渐淡。 季淑起身,也不穿鞋子,只是慢慢地走到窗户边儿上,将窗户推开,看向外头。 客栈之外,楼边杨柳依依,正是清晨时分,天色阴沉,竟好像天还未明一般,有风擦脸而过,季淑忽地觉得脸颊上有些冷意,抬手摸了摸,湿湿地,季淑抬头,却见无边细雨,如丝一般从天而降,细细密密,如一张横斜复杂的网。 季淑握着那张纸,呆呆地看着雨打红尘,片刻,双手将那纸一扯,“嗤啦”一声,纸张裂成两半,季淑复又一撕,再撕,“嗤啦”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响起,如此刺耳,最终信纸被撕成细小的碎片,季淑抬手,当空一扬,纸片儿随风飘落,被细雨打落地上,上头的墨色字迹,也渐渐地被雨水打湿,变得模糊难辨。 手上略一用力,那枝子花儿被揉得粉碎,落在地上,季淑一脚踏下,碾碎成尘。 踏着湿润的地面出了客栈,依稀能看到地上残留的信纸碎片。 花醒言略觉诧异,低头去看,却见有一块儿信纸孤零零地躺在边角,依稀可见上头有个“等”字,残缺不全。 花醒言回头,却见季淑神情如常,从客栈门口出来,见了花醒言,便道:“爹爹早……噫,好香,原来是桂树。”花醒言一笑,客栈旁边栽着两棵桂花树,金黄色的碎花点点,飘着甜甜幽香,在雨中嗅到,那甜味仿佛是浸到心里。 花醒言道:“咱们花园里也有一棵,此刻想必也是繁花满枝,你喜欢喝桂花茶,等回去了,爹爹亲自做给你喝。”季淑很是高兴:“爹爹真好,那就一言为定。” 雨势渐大,随从将伞递过来,花醒言替季淑撑开伞,季淑却伸出手来,偏去接那伞面上坠落的雨滴,又抬头看天,道:“没想到竟下雨了。”花醒言道:“留神着凉。”将季淑的手握了回来,又道,“是啊,天有不测风云。”季淑笑,道:“人有旦夕……咳,说的真对……我们赶路吧。”花醒言看她,道:“淑儿,你……无事么?”昨儿那个人左右不离,但从早上他起来,便得底下人探报,如今见季淑如此,心中疑虑。 季淑轻松笑笑,道:“我好得很,爹爹,我们走吧,下雨也极好,起码空气清新,又有意境,爹爹,你背诗给我听吧?这样就当真圆满了。”天真烂漫,没心没肺地笑,见花醒言望着自己,就揉揉眼睛,道:“这样潮湿,也不知是不是雨水飞到眼里去了,有些不舒服。”若无其事地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花醒言默然不语。上了马车之后,季淑的话便少了许多,起初还靠着车壁发呆,却总不看花醒言。后来便伏底身子,将脸埋在臂弯中,闷声道:“有些困。”花醒言拍拍她肩膀,道:“歇息会儿罢,还要小半天。”季淑这才抬头,对花醒言极快一笑,又转过头去,道:“那我睡啦,有爹爹在身边,格外安心,困得也格外厉害。”花醒言从旁边拉了块斑斓的毛毯子过来,轻轻替她盖在身上,季淑蜷着身子,便靠在花醒言身边趴了下去。 季淑睡了一路,花醒言想了一路,将到正午,到了京城,入了城门,花醒言本是要先送季淑回府的,中途却变了主意。 两人进了皇城,早有太监垂手等候,见人到了,急忙上来迎接,百般奉承,点头哈腰,隆重迎入宫中。 花醒言在上书房外站定,道:“淑儿,你休要进去,在此等候为父。”季淑道:“好的爹爹。”花醒言张手,将她轻轻一抱,道:“爹爹很快出来。”只身而入。 季淑看花醒言迈步进殿,百无聊赖,便走到廊下,有宦官过来,道:“小姐,不如到偏殿歇息片刻。”季淑摇摇头,道:“我就在这里等,无事。”宦官道:“只怕这儿风大地冷,吹着凉了。”不由分说叫宫女取了厚垫子跟披风来,道:“若是病了,奴才等可是死罪。” 季淑见他细心,就坐在垫子上,披了披风,垂着双脚坐在廊边等待。 且说花醒言入了上书房,遥见东明帝在长桌背后,不知正在写什么,见他来到,便搁了笔,起身道:“你回来了。” 花醒言行礼,道:“臣参见皇上。”东明帝起身,下了台阶,走到他身边,单手扶起来:“不用跟朕多礼。”花醒言才问道:“不知皇上紧急召见臣回来,有何要事?”东明帝看他垂着眸子,便笑道:“朕只是想见你了,成么?” 花醒言皱眉,默然不语。东明帝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将花醒言的手腕握住,道:“行了,好歹如今平安无事,……来陪朕坐坐。”花醒言将手一撤,道:“南楚方才退军,佩县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皇上若无要事,怎能紧急传召微臣?这天下事可是玩笑么?” 东明帝见他面露恼色,便道:“既然退兵,佩县也自有官员会处置剩下事务,朕叫你早些回来,又有何不妥?”花醒言说道:“为公事则罢了。”东明帝道:“你是在说朕假公济私?”花醒言不语,却显然正是默认了。 东明帝打量他神色,看了片刻,说道:“你当真这么想我呀。”花醒言道:“皇上这么急召我回来,总不会是怕我在外头,趁机领兵谋反罢。”东明帝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朕不会疑心你的。你也不会反朕的。”花醒言抬头看他,神色复杂。东明帝望着他眼色,说道:“醒言,朕该多谢你。” 花醒言心头一震,道:“皇上此话何来?”东明帝道:“你该知道。”花醒言道:“微臣不知。”东明帝说道:“你不知……那朕就说给你听,你明明有大好机会,却未曾谋反……朕是不是,该多谢你。”花醒言皱眉,不否认,也不相问。 东明帝仍旧是略略带笑,又道:“我谢你,一来是为了东明,二来,是为了自己。”花醒言只是看他,东明帝道:“你离开之后,我常常想,你会如何,这样大好机会在前,你究竟……会不会反呢。”声音飘忽,略带怅惘。 花醒言听到此,肩头震了震,便沉声说道:“你……是故意的么?”东明帝说道:“也不算,只是天时地利人和,不知不觉地,便走到这一步。”他的口吻甚是轻松,便如谈些无关紧要之事一般。 花醒言面色阴晴不定,嘴角牵动,终于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东明帝的领子,凑近了咬牙低声道:“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这一切你明知道却放任所有?——皇朝跟江山在你眼里算是什么?你竟如此的毫不在乎?” 东明帝道:“醒言。” 花醒言却咬牙继续道:“住口!你可知道,我也并非圣贤,你可知那几日我人在水火中么?我甚至曾想过……混账!只要我一念之差,江山血火,百姓涂炭,你……竟然毫不在意?” 东明帝被他揪住,却丝毫不恼,听他口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语,却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看着花醒言,等他说罢了,才道:“那么,倘若我一早就说,不许你反,你……会答应我么?” 花醒言僵了僵,细细一想,心中一沉。 东明帝又问道:“倘若不给你个机会,叫你抉择……倘若,我不给你一条路,你心里头那个结,会解开么?” 花醒言神情竟有些狰狞,盯着东明帝,道:“原来你真的……一直都知道,你……竟眼睁睁地看我……可是你再怎么,也不该,拿江山百姓做赌。” 东明帝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楚,我也知道我不该如此冒险。” 花醒言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东明帝说道:“你要骂我明知故犯是么?尽管骂罢,是……我为了这个江山,熬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够了,我忍来忍去,到如今,就让我由着自己的性子放纵一次,又何妨?” “住口!” 花醒言大喝一声。 殿外,正在散淡看着天上流云的季淑微微一怔,转过头来:方才,是什么声音? 而在内殿,东明帝忽地笑了,看着发怒的花醒言,说道:“这么多年,你对我都冷冷淡淡地,连个恼色都不肯给我,如今倒是好了,七情上面,都给齐全了……” 花醒言不等他说完,便道:“住口……”声音放低,眉眼中带着隐忍。 东明帝却仍望着他,说道:“难道我所做当真就那么不堪么,在你眼中就真的一辈子都无法饶恕?我逼不得已,才拿江山做赌,你却因此又恨我?你叫我怎样?若是能让你不再恨我,我宁肯你打我一顿,在我身上插上几刀,甚至直接要了我的命!可是你肯么?你不肯!我没有法子……” “我叫你住口!”花醒言大怒,手一挥,竟真的打落在东明帝脸上,东明帝身子踉跄,向后倒在玉阶上,却捂着脸,看着花醒言,笑了。 花醒言浑身发抖,双眼亦红,盯着他说道:“你还有脸说?我怎么对你?!难道我不恨你倒要爱你?难道我要原谅你所做下的那些……你明明知道淑儿她是我最爱的,你却对她……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当我不想打你不想在你身上插几刀不想要你的命?若你不是皇帝,不是东明不可少的帝王,你的生死若不是关乎天下百姓……你早就死过千遍万遍!”他气得脸色煞白,声音带颤,逼视着东明帝,道,“好!你说起这些来,证明你尚念旧情,如此我倒要问问你,——你当初还跟我称兄道弟,那么究竟是什么样儿的兄弟,竟然会去强暴兄弟的女儿!你说,你说啊!” 他素来是淡然潇洒的性子,斯文儒雅,此刻,却宛如激怒的野兽,虽是愤怒,眼中的泪却在最后一句说完之后,铿然落地。 真如无声的惊雷,在殿内滚滚而过。 东明帝紧咬牙关,花醒言道:“你知道我心里的苦楚?你知道我的心结?你知道什么!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但谁叫你是皇帝,如若你真是我兄弟,我早就动手了……可是我只有忍,每次看到淑儿的时候,你知道我心中是何感受?就仿佛一把刀在里头搅动,我没法子宽恕你,也永不会忘记你所做的,我对得起东明对得起你,我却对不起淑儿……或许,你是不会明白的,就算我未曾反你,就算到如今……我心里还是苦恨着你。”他望着东明帝,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旧事重提,仿佛旧疮疤揭起,痛不可挡。 而东明帝亦怔怔地看着他,似乎被震慑到。 沉默对峙之中,却听到大殿的门吱呀一声,无比沉重刺耳。 花醒言心中忽地涌起一股后怕。 东明帝是正对着大殿的,此刻一抬眼便看到殿门口呆呆站着的人,脸色顿时陡然而变。 花醒言身形僵硬,几乎不敢回头,却硬是生生地转过身来,当看到门口那人的时候,心跳都似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 桂花:不知秋思落谁家 季淑没料想花醒言竟在此刻提起那人,一时愣怔,随即强颜欢笑,道:“爹爹说什么呢。”花醒言道:“淑儿,你知道爹爹何意。”季淑哼了声,翻个白眼,道:“不管是谁,都带不走淑儿!” 花醒言见她似有赌气之意,便沉吟问道:“对了,淑儿,我一直未曾问你,到底……你同楚昭之间发生了何事?他怎地会忽然离开?” 季淑支吾两声,本是想搪塞过去的,不知为何,心中却只泛微酸,看花醒言一眼,便转过头去,望着窗外那弯弯的月,屏息道:“我……我也不知道,他是因事离开,可我……”面对的这人,是她认定的父亲,又有什么不能同他说?季淑道:“他本该同我说一声,可他没有,只留下一张纸,叫我等他,还说他很快回来,我也不知我为何会那么生气,爹爹,我心里有些怨念他,虽然我也知道,他必定是迫不得已才会离开的,但……我心里头难受,而且,一直到现在,他都杳无音信。”说出这些来,自觉又委屈,又丢脸。 花醒言说道:“他有事要做?”季淑道:“我想大概如此。”花醒言已然不悦,道:“始终毫无音信,好小子!什么事竟重过淑儿!”季淑垂头,叹了口气:“谁知道你们男人心里想什么。”花醒言哑然失笑:“爹爹可跟他不同。” 季淑扭头:“哼……谁说文官不上阵来的!”花醒言见她提起这宗旧案,慌忙道:“那是迫不得已的,淑儿……”季淑才白他一眼,道:“放心吧,我从不生爹爹的气。”花醒言见她不过是玩笑,才放了心。 花醒言想了会儿,道:“淑儿,你若是想见他,爹爹派人,捉也要将他捉拿回来。” 季淑忙道:“不要!”花醒言说道:“他就这么不清不白地撇了你?亏得先前还一副深情嘴脸,又害你为他不快,朝思暮想……淑儿,这件事交给爹爹,爹爹派人去寻他。” 季淑探手握住花醒言的手:“真的不要,爹爹。”花醒言看她:“为何,你不想见他?”季淑说道:“我……我想要他自己安安分分,自己快点到我面前来……到时候是好是歹,面对面的说。爹爹,你答应我……不用勉强他。” 花醒言望了季淑一会儿,终于一叹说道:“好,爹爹答应你就是了。”他又停了一会儿,才道:“淑儿,爹只想让你知道,不管怎么样……爹爹只要看到你快活无忧地……” 季淑心头发酸,说道:“爹爹,我知道,不会有事的。”花醒言叹:“淑儿,你只爹爹唯一的亲人……”他抬手,将季淑抱入怀中,大袖掩着她的身子。 季淑靠在他怀中,静了片刻,忽然问道:“爹爹,我娘是什么样儿的人?”她只知道花醒言的夫人,在生产下她之后就去世了。 花醒言微微一笑,却又略带伤感,道:“她?是个娴静温柔的人。”季淑道:“你爱她么?”花醒言说道:“当然。”季淑道:“她好么?”花醒言道:“好,同你娘亲相处的那段日子,是极好极好的……就算在她去后,这么多年,我亦记得清清楚楚……”声音怅惘,仿佛想到往事,末了才道:“如今爹爹只有你了。”感慨万千,亲昵地轻轻拍拍她,却不曾听她回答。 花醒言低头细看,却见季淑闭着双眸,呼吸绵长沉稳,竟是已经睡着了。花醒言颇为吃惊,看了半晌,终于温柔一笑。 自上回元宁来到东明,住了将一个月多,期间经历了南楚退军,东明帝驾崩,新帝登基种种……也多亏有元宁在,季淑在上官府才不寂寞,起初元宁还住在驿馆,后来便索性三天两头地在相府逗留,同季淑以“姐弟”相称,时常同季淑一块儿游山玩水,谈笑风生,很是融洽。 连花醒言也十分喜欢这个性子恬静的北疆四王爷,因此元宁在相府宛如在自己家中一般,甚至比先前在北疆宫中自在更多。 一日,季淑去找元宁,却见他正专注看书,竟未察觉她来到,季淑上前,却见他手中握着的是本古书,扫一眼,那些字佶屈聱牙,很是专业。 季淑到了跟前,元宁才发觉她,便道:“姐姐来了。”季淑笑问道:“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元宁将书放下,道:“是本医书。” 季淑一怔,道:“你喜欢看这个?”元宁道:“我是个废人,孔孟那些,看得烦了也无用,兵法又看不进去,倒是这些,看看会觉得心静,有些古法的妙方,很是有趣。”季淑大为惊奇,问道:“难道你的医术极好,为何我一直都不知道?”元宁慌忙摆手,道:“我不过是叶公好龙,纸上谈兵……若论起实际来做,却没有过。” 季淑翻了翻那本书,到底是“隔行如隔山”,只觉头大,闻言便道:“若是觉得有兴趣,大可细细钻研下去,有道是行行出状元,何必先妄自菲薄呢?” 元宁目光一亮,而后又黯淡下去,苦笑道:“我这样儿……没得叫人笑话。”季淑见他说话间看向那残疾了的腿,心头一动,柔声道:“元宁……” 季淑知道元宁的腿上残疾素来是他心头隐痛,因此也都一直极力不谈这个,见状便想转开话题,转念之间,心头一动,就道:“元宁,你这腿,是怎么伤的……先天如此还是……”这话在先前,她同元宁交情甚浅,自不能说,如今两人情同姐弟,倒是无碍。 果然元宁说道:“我这条腿并非是天生残疾的。”说着一笑,颇有几分无奈。季淑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元宁伸手抓抓头,道:“先前大哥哥不在,父皇要立太子,当时我年纪还小……父皇很是疼我……” 季淑心头悸动,先前她也经历了些宫廷之事,此刻隐约猜到元宁要说什么,只是仍旧有些不能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元宁道:“其实我也该是知足了的,只是一条腿而已,以一条腿换一条命,很是合算了。” 季淑心里泛酸,伸手将元宁的手握住,道:“元宁,不要想这些了……以后,会好的。”元宁笑笑,道:“姐姐,我知道的……如今大哥哥成了太子,大哥哥是温柔的人,我不用再担心其他啦。只不过我是个废人,也做不成其他事情,消散混日子罢了。” 季淑见他虽然是带笑说着,那黯然自卑之意,却道:“元宁,你这腿如果要医,应该是可以治好的,你有无去试试看?”元宁一惊:“这是在宫内接起来的,后来便一直如此,还能怎么个好法儿呢?” 季淑道:“我虽然是个外行人,也不太清楚你的病例,不过我曾听人说过,有些断了数年的腿,都能治好……” 元宁惊喜交加,却又忐忑:“姐姐,你别骗我空欢喜。”季淑道:“我骗你作甚?嗯……如果是当初太医接地不好,有可能会成这样子……你查查看,我记得有法子的,不过好像……要很痛、吃许多苦头,具体还要看大夫怎说。” 元宁神色一凛,道:“若真的成,那就算吃苦也不算什么。” 季淑道:“天下如此大,名医数不胜数,你又懂医书慢慢研习,再找名医来看看,一定可以找到法子。” 元宁看她自信满满之态,心中大为感动,说道:“姐姐,我信你。”眼中亦透出期盼之色。 两人说的热络,季淑又把自己所知有限的现代医学说给元宁听,元宁听到什么开颅,开胸,剖腹等手术,惊得双眼发直,季淑并非医科,就只说所知,一一给他讲述什么消毒原理,科学原理,索性是在私宅,元宁又不是外人,惊世骇俗也顾不得了。 季淑就当坐着闲谈,其他便让元宁自己思谋去算了。 两人“探讨”了许久,元宁不知想到什么,望着季淑便笑出声来,季淑问他何故,元宁沉吟道,“我在想,我同姐姐朝夕相处,这般投契,只怕被三哥哥知道了,会嫉恨我呢。” 季淑听他说起楚昭,笑意也有些挂不住,便道:“他嫉恨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福分,由他去。” 元宁才问道:“是了,姐姐,为何我一直都未曾见到三哥,我先前听闻,他为了南楚进犯东明之事,返回皇都,——这可是犯忌讳的,你知道,被贬的王子若无诏令,贸然回皇都,罪责可轻可重。……后来听闻多亏大哥哥说情才罢了,说起来他们竟能说服父皇借兵来援助东明,也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如此一来,我们跟南楚也就解下仇了。” 季淑静静听着元宁所说的这些,——若要说楚昭无情的话,就极诛心了,可季淑要的……不是这些或者不仅仅是这些,或许,此刻她什么都不要,只是想要楚昭立刻,马上,就出现在她跟前。 如果真是那样,或许她什么也不会计较。 可惜,不过妄想罢了。 季淑打起精神,若无其事道:“他先前出现在佩城,后来……有急事就离开了,一直也音信全无,我看大概不知是给哪个狐狸精迷住了,哼。”元宁看出她强笑底下的失落之色,便道:“姐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三哥最要紧的就是你了,先前什么样儿的女人未曾见过,他半点也未曾动心,何况见过姐姐这样人物,他更加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了!我知道,不管他人在天涯海角,只要他好好地,他就一定会回来……恐怕三哥此刻也正急着来找你说不定。” 季淑听得呆呆地,心里却依稀有些暖意。恋爱之中的女人何其可怜,会因为对方的冷落而心生狐疑,却又会因为一句毫无保障毫无根据的猜测而觉得安慰。 当夜,季淑静静躺着,听到那外头的梆子咚咚咚地敲了几声,睁开眼睛,见星光自窗棂缝隙里透进来,季淑呆看了一会儿,渐渐地睡着。 那身着黄袍的皇者,笑微微地看她,目光清明,那本来温婉可亲的女人,背对着她,怨毒一眼……不堪的旧事从沉埋的最深处浮出来,她明白那不是她身,却仍旧无法控制,不停挣扎,喘息呼救。一直到丫鬟惶恐唤她“小姐”,才从梦境中醒来。 口极渴,额头上却带汗,看着丫鬟们的脸,才觉得真正醒了过来,第一句问的却是:“相爷回来了么?”得到肯定回答,便下了床,本是要去见人的,却又在桌边儿上坐了。丫鬟倒了茶,季淑呆呆握了,喝了几口,才解了那股子口干欲裂的感觉。 然而心中却仍空落落地,慌得可以,季淑伸手抚了抚胸口,窗外冷冷的月光射进来,她忽地想到方才的梦境,那一个个的片段自脑中一闪而过,惊心动魄。 次日,季淑将元宁请来王府,相托他一件事,元宁听了,一口答应,道:“姐姐,你放心,我早便叫人去打听三哥下落,边漠,皇都,乃至南楚西罗,都有人……不出几日便有信回来。” 季淑点头,说道:“这便好。”是,她宁肯叫元宁来助她,也不想惊动花醒言,她不愿让花醒言看出自己有多在意楚昭,不想叫他越发操心。 她自己认定了的人,本该不叫她担一丝的忧心,如今却偏偏下落不明,还要她自己来寻……虽然说父女之间无有隔阂,但季淑只觉得有些羞愧,且对不住花醒言。 他那么不喜欢楚昭,但是她喜欢,可是现在这种局面,花醒言虽然不说,心中未尝不会有各种想法。 季淑到底不愿意在他跟前泄露一句:爹爹,我不知他在哪里,我担心他,或许他不会回来了……或许他已经变心,或许或许…… 不管哪种或许,都是他的“不称职”,也都是她的“看错人”。 凭什么男人要让女人替他们牵肠挂肚?季淑极为讨厌这种感觉。 她宁肯避开花醒言,偷偷地决断。 果然,元宁派出去的人在三日之后,飞鸽传书而回。 元宁望着面前似有些憔悴、却仍旧镇定的季淑,心里略有些不安,道:“姐姐,我的人传了信回来,在六天之前,三哥人在边漠出现,似跟果儿一块儿,后来便消失无踪,皇都也不见踪迹,不过姐姐你放心,我的人还在找寻,一有消息,即刻回报。” 季淑只是有些发呆,她想到那晚上那个梦,那噩梦,不是好兆头,故而她有些慌了,放下顾虑找元宁。 可是如今,并无消息,他竟失了踪。 楚昭那样的人,来去如风,武功高强,怎会轻易失踪? 他那么爱她,……季淑回想那几日短暂相处,恩爱缠绵种种,万箭穿心。 元宁看着季淑眼中的泪,道:“姐姐!”慌忙拿出手帕替她擦拭。 季淑避开,道:“没什么,最近总喜欢胡思乱想的……嗯,我已知道,放心吧……”她收敛心思,道:“你什么时候回北疆?” 他逗留了月余,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元宁说道:“我想多留两天。”他看着季淑。季淑明了他心意:“元宁,你是该先回去的,前头不是说在北疆找到个合适的大夫,最好先把腿医好了再说,不要再拖延了。”元宁支吾:“但是姐姐……”季淑笑:“姐姐很好,你放心,若你喜欢,医好了腿,再来寻我。”元宁犹豫,说道:“姐姐,你是在担心三哥么?”季淑说道:“他一世英雄,何必我担心。” 元宁忽地说道:“三哥绝不会负心的。” 季淑只觉得这话如箭,她承受不得,偏要假装坚强,笑道:“嗯……没人可以负我,他要敢负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元宁有些心惊:“如何?”季淑笑道:“到底兄弟连心,你担心什么?嗯——最起码打上一顿,出了气再说。” 元宁才笑,道:“我才不担心他呢,若三哥真个负姐姐,我也给姐姐助拳打他。”季淑道:“那若是我们两个都打不赢呢?”元宁深思,道:“还有大哥呢……他的武功虽厉害,可我们人多,若这些都不行,便用药罢。”季淑惊道:“你会用药?”元宁略见羞涩,说道:“最近我用先前记了的方,试着制了几味,浅薄的迷药是最拿手的。” 季淑道:“你用迷药作何用处?”元宁说道:“平常人嗅了,便会晕过去,若是受伤过重的人用了,料理伤口他们就不会觉察痛楚。”季淑欣慰地拍他肩膀,道:“元宁的一小步,将是医学界的一大步,元宁加油,姐姐看好你。”元宁见她一本正经,起初觉得好笑,后来便只余感动。 不知不觉将到了中午,季淑打了个哈欠,说道:“中午一起吃饭吧,我爹爹这几日忙碌,怕是不回来的,我若一个人当真无聊。”元宁也不推辞,两人便去厅内用饭,吃了一半,季淑将饭碗一推,道:“你再吃些,我困了,去歇一会儿。”元宁见她懒洋洋地,双眼皮不停打架,果然是困倦极了,便道:“姐姐快去罢,我自己能照料自己。”又自忖:“姐姐近来十分渴睡,不会得了什么怪病罢?呸呸,我怎能这样乱想。” 季淑也未曾客套,便由丫鬟扶着,回到自己房中,卧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且说前厅元宁见季淑去了,他便匆匆吃了几口,便也饱了,正要进去看看季淑,却见外头有一人缓缓踱步进来,见元宁在座,面露诧异之色,却上前来,拱手行礼,道:“正使大人,见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 梅花:众芳摇落独暄妍 季淑醒来后,发觉自己已经睡了一个半时辰,算起来有三个小时,摸摸脸,隐隐地觉得有些涨,不由地哑然失笑,急忙起身,叫丫鬟打水净面。 入秋一来,一日比一日过得更快,渐渐地炎夏之气荡然无存,变作肃杀。季淑极爱菊花,想到昨晚上似起了一阵风,早上地上寒霜点点。当下便到后院去看看那几棵菊如何了。 没想到到了后院,却见那金菊灿烂,紫菊斑斓,中间亭子里头,有两个人对坐着,似乎正在谈的开心。 菊的气息是浓烈的,带着秋的凛冽。季淑站在廊边上,见其中一个是元宁,另一个却是……虽背对着自己,却仍旧一眼看出,此人竟是上官直。 旁边丫鬟悄声道:“上官大人是一个时辰之前到的。” 此刻,元宁已经看到季淑,不知说了句什么,上官直蓦地起身,也回头看过来。 季淑无法,只好冲他点头微笑。上官直走到亭子边儿上,唤道:“淑儿,过来饮两杯罢。”季淑一怔,才发现他原本如玉的面色依稀泛红,连元宁也是,双眸烁烁地,又带着笑,走到上官直身边,脚步略见踉跄,顺势靠着他,道:“姐姐。” 季淑迈步过去,才见亭子里头的石桌上,生这个小小火炉,里头炭火通明,上面熬着个陶泥锅子,锅里头烫着一壶酒,周遭的水咕噜噜冒泡,蒸腾的酒气氤氲。 元宁见她进来,便握着她手,拉他在身边坐了,道:“天气寒冷,姐姐喝一杯罢。”季淑见他双颊酡红,分明是喝醉了。 院中秋冷飒飒,他却衣衫单薄地,季淑怕他着凉,便道:“元宁,你喝醉了,我扶你去歇息。”元宁揉揉眼睛,道:“的确是有些困了,不过我得跟姐姐喝上一杯才好。”话如此说着,身子却趴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间,果真睡着。 季淑哑然,刚想起身扶元宁,上官直道:“淑儿,让丫鬟扶他回去罢。”季淑一怔,道:“上官大人?”上官直的手本搭在她的手腕上,此刻便缩回来,道:“你我许久不见,略坐一坐,如何?”他的语气温和,表情平津,季淑想到先前在皇宫之中他曾舍命相救,便点头应了。 季淑见元宁睡得极熟,就叫丫鬟拿了厚披风来,替他披了。上官直看着,说道:“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季淑问道:“嗯?” 上官直说道:“我本以为四殿下也是个面目可憎言语可恨之人,未曾想倒是误解了他。”用了一个“也”,那先头那位面目可憎的是谁,不言自明。 季淑听他话里有话,自知他在针对楚昭,却也一笑了之。 果不其然,上官直见季淑竟不接洽,问道:“淑儿,怎地近来也未曾见到……那个?”亲替她倒了杯黄酒,放在她面前,酒在杯中,乎乎升起热气。 季淑笑着看他:“哪个?”终于握了那杯子,薄薄的瓷杯得了热气,暖暖地,可是心里头仍旧不舒服。 季淑看上官直一眼,举杯将黄酒饮了,唔……酸涩不堪,正合她的心境,只不知能否来个负负得正。 上官直看她:“慢些喝,留神会醉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季淑道:“我听说一醉解千愁……”说到这里,停了停,她穿越过来,极少忘形,喝醉这种幼稚的事从来不做,但……先前好似已经行过一次,在北疆,借酒消愁到忘形……自始至终,只为一人。 “所以想试试看对不对。”终于笑着又说。若无其事之态,总是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担忧跟隐痛。 上官直却似已经知道,自顾自道:“我听闻他好似失了踪。” 季淑嗤之以鼻:“你没来由地打听这个作甚?” 上官直道:“淑儿,你心里头还惦记着他?” 季淑道:“你什么时候想了解我想什么了?” 上官直见她句句反问,防范戒备,便沉默,举手饮了杯酒,道:“淑儿,我知道你聪明,可聪明之人更容易犯傻,……我只想跟你说……”他重归沉默,眼睫抖个不停,眼波闪烁,似灯火明明灭灭,又倒杯酒,一饮而尽,脸上的红也渐渐明显起来,这素来清明端直或自诩清明端直的人,嘴角勾着苦涩:“上官家的确并非你栖身之地,因着姑姑之事,我也才知道里头并非如此简单,你我这一场姻缘,竟不能赖在你头上,当初若不是姑姑在你耳畔旁敲侧击,又暗中行事……” 季淑心头一动,这些她并不知情,只是从清妃三言两语里头,曾揣摩到一些零星片段。 上官直道:“如今想想,就算并非你提出要嫁我,自有人再度促成……唉……”他长长地叹一口气。 季淑默然说道:“世间总有这些无奈,身不由己之事,不必都牢记着,横竖都过去了,上官,你……”她也是苦笑,一句“节哀顺变”想想不大对头,就一笑打住。 上官直瞥她:“淑儿我问你一句话。”季淑道:“什么?”上官直道:“先前如何,一笔糊涂账,的确说不明白……但经历了这么些事,你……对我……能否……”一字一句,说得艰难。 季淑皱眉,转头去看亭子外,几朵盛放的****,被霜打过,花瓣上带着丝丝深紫,更见风姿。 季淑道:“上官你是聪明人,何必多此一举?你又不是为了红颜冲冠一怒的性子,该放手就放手吧,何况我听说,府中暮归已经有喜讯了么?” 上官直苦笑:“是么?算了……我也知道不能的……至于那个……”他竟毫无喜色。 季淑心头纳罕,上官直慢慢地抬手,又饮了一杯,“我只是想再问你一次,无非是因为‘他’久久不在,我知道你的性子激烈,大概是你同‘他’有什么变故……嗯,因此心里头多了这念想,问过了,不管你答什么,我都尽力也罢……只可笑的是,当初我不曾将你留住,如今却又……我也自笑我自己。”他颇为唏嘘。 季淑道:“好啦,想得太多,只会让自己难过……,哈,以后好好地过日子罢了。”上官直道:“嗯,说的是,从此我就……你放心,上官家还在我手上,我得打起精神来。” 季淑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上官直望着她,笑:“不知为何,说出这些,我的心也轻快许多,大概……以后、会自在些罢。”他闭了闭双眼,脸上多了一丝隐痛,季淑只当看不见,上官直却又睁开眼睛,望着她,道:“只是,以后还可相见么?不是纠缠,而是……就如你同四殿下一般的……” 季淑略觉意外,想了想,仍道:“自是可以的。”上官直一笑,道:“你果然是跟先前不同的,好,好……” 他抬眼相看,四目相对,望见她脸上的惊诧,他心中也是江河滔滔,夹杂苦涩若干,怎么办?只能放下。现在这时侯,已不能回头,可是下意识地不甘心,还想再试着挽回一下……如今终于该……安心。 季淑道:“上官。”上官直脊梁发凉,打起精神来看她。季淑道:“好好地保重,就如你所说,上官家还要你撑着。” 东明帝虽去,小皇帝也器重上官直,但上官家毕竟是旧族,危险仍在。 上官直自然明白,他试图洒脱而笑,嘴角却是发苦,只好一杯一杯的饮酒,季淑见他闷声不响,自己也跟着喝了几杯。 良久,两人都带了醉意。上官直忽地问道:“淑儿,你同我说的话,你能做到么?”季淑怔道:“嗯?”上官直道:“倘若他是真爱你的,怎这般久了不见人?倘若他已经撇下你,——如你不要我了一般。淑儿,你该如何?” ——哟,他真的是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她好过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季淑忽然有些后悔方才太留面子给他。 上官直饮了半醉,他来时候带了跟随,被人扶着,踉跄离去。 去看了看醉中睡着的元宁。季淑恍恍惚惚回到房中,先前饮了两杯酒,也觉得头脑晕晕地,将上官直方才所说回想了一遍,忍不住笑。 酒力上涌,若不是极悲伤就是极轻松,季淑此刻只是想笑:“楚昭你这混蛋,一言不发就跑的没影子,如今更是杳无音讯,你当我是什么?一句等我就会等下去么?滚你爷爷的,气急了我,天底下还有无数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呢……呃……”打了个酒嗝,“当然,上官直那家伙不包括在内,为什么不包括在内?因为……”从来不想吃回头草。 身子太沉重,伸手摸摸头:“……好困,还是睡吧。”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去。 花醒言回来之后,听到婢女所说,又惊又笑,先到季淑房中,见她裹在被子里头,脸红红地,正熟睡,见她无恙,花醒言便放心了,又去看元宁,见他虽是睡中,脸颊亦红,但面容恬静地,也是好端端的。花醒言安心,吩咐丫鬟们好好地看着,自去书房。 隔了几日,元宁返回北疆。季淑便在相府之中混日子,不料,因为先前南楚之事,验出了真金,虽然是东明帝驾崩,但新等级的辰熙太子对这位“亚父”更是恭敬有加,因此那些暗中还想看花醒言一落千丈的人都很是无奈,花醒言之地位真如这东明皇朝一般稳固无法动摇。 而偏偏相爷的爱女同上官府和离了。原本和离的女子失了贞节,名誉扫地,无人待见,甚至千夫所指。东明和离的女子,有人遁入空门,有人自闭门户老死家中的,偶尔有些能再嫁的,也只能算一个“勉强”结局,但如今落在花相之女身上,却竟是反了过来。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上门提亲的竟络绎不绝。 最令众人惊喜的是,花相爷对此事竟似并不反感。有那些家世清白,人物可靠的,甚至还会亲自见上一见,此事传出去后,就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池塘,引发涟漪效应。 当婚姻同政治攀上关系的时候,婚姻就只是一块敲门砖罢了,“和离”两字视而不见,“相府佳婿”四字金光闪闪。 谁不知相爷地位如日中天,又有“亚父”之名,若是当了相爷女婿,就等同是当今皇帝的“姐夫”了,而且听闻花小姐同皇帝的关系甚好,隔三岔五便被请入宫中陪伴小皇帝,当真是“姐弟情深”。 倘若能攀上东明第一棵参天大树,以后的日子,就算是躺着望天亦能万人称羡吧,“前途无量”四字,正是应此而生。再退一万步想,就算是不能“雀屏中选”,能够有幸见丞相一面,倘若入了他的法眼,也自是不虚此行。 想锦上添花的世家,想青云直上的青年才俊,或者久负盛名的风流文士,大家有备而来,一试身手,花相爷竟耐着性子,一一见过。丞相府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门庭若市。 季淑犯困,正揉着眼,放手时候却看见旁边小皇帝笑眯眯的脸。 季淑道:“皇上你笑什么?”辰熙道:“听闻亚父最近正忙着替姐姐招亲呢。”季淑哼道:“是么?”辰熙说道:“听闻还挑了几个不错的人物,朕也有耳闻,……的确还可以。”季淑的嘴也嘟起来,道:“皇上你还挺八卦的么。”辰熙笑道:“何为八卦?” 季淑伸手捏住小皇帝的腮:“就是说如些三姑六婆一般……”辰熙就势望她怀中一钻,道:“如此,朕却知道,你就说我跟朝阳一般便是了。”季淑松手,道:“对了,朝阳公主许久不见。”辰熙道:“她最近有些逾矩,总是跟朕吵嚷着要出宫。”季淑道:“她出宫作甚?”辰熙道:“不知,每每撺掇要微服出巡,朕怕她真的惹事,丢了皇家颜面,便叫人看着她。” 季淑马屁道:“皇上年纪虽小,竟如此深谋远虑,必是一代明君。”小皇帝笑,道:“姐姐,你心里真的没有喜欢的人么?要不要朕这一代明君替你挑几个?说起来,朕暗地里也留心了几个,想来绝对不比亚父替姐姐挑的差,……要不要即刻见见?” 季淑吓了一跳,望着小皇帝跃跃欲试的神色,那双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缝了,神情看起来极为惬意,仿佛是做了好事的小动物正在邀宠,若有尾巴,一定会轻轻地在摆动……季淑扶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 梅花:暗香浮动月黄昏 清远侯摆明是在吊胃口,季淑看着他那张写着“快点上钩吧”的脸,有点牙痒。 季淑问道:“侯爷知道什么,就请说如何?这样吞吞吐吐的,好没有男子气概。” 清远侯脸色明显地黑了一下,却到底是见惯风浪的,极快地又恢复了自信笑容,道:“我怕小姐不喜欢听么……”季淑道:“八卦是女人的天性,闲着无事听来玩也好。”清远侯挑了挑眉,倾身向前:“小姐这么说,就是说自己跟天枢君并没什么了?”季淑苦笑:“侯爷想要我们有什么呢?”清远侯道:“我听闻天枢君为了小姐,带北疆军队同南楚对上,同昔日义兄决裂呢,我只听闻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如今天枢君却为了小姐对上手足,真是感天动地,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季淑瞪着他,问道:“侯爷,你啰嗦一通,词不达意,到底想说什么?”清远侯道:“我只是想看看,小姐你心中有人了不曾。”季淑道:“干卿底事?”清远侯笑道:“实在也没什么,只是多问一句,……本侯府中也有六个侍妾,只少个夫人,小姐是候选之人。” 季淑忽然想试试看他脸皮厚度,摇头道:“难道经过方才,我的候选资格还未被取消?”清远侯耸肩:“若是别人,自是会取消的,可是小姐不同……”季淑道:“那我明白说,要我嫁给你,是不可能的。” 清远侯道:“为何?”季淑扫他一眼,道:“第一,我不喜欢你,第二,你不喜欢我。”清远侯摸摸脸,道:“喜欢与否这回事……说来虚无缥缈,本侯从来也不介意,且我看小姐你的性子,也不像是个拘泥于此的人……”季淑道:“你干脆说我性子放浪就是了,只不过在我眼中,有六个侍妾的人,才是名副其实的,我尚不如多矣。” 清远侯再度脸黑,季淑道:“话说开了,如今我们都知道我们是没戏了,不知侯爷还要不要说天枢到底怎么了?” 清远侯静静看季淑片刻,终于道:“也没什么,我只听说他遇到几路人马的追杀……狼狈不堪……至今失了踪迹,生死未卜呢。”他摸着下巴,打量季淑。 季淑只觉得一股凉意窜过心头,她以为自己不动声色冷静的很,殊不知那脸色却在瞬间变得煞白。 清远侯望着季淑惨淡面色,心中才多了几分快意,偏道:“说来奇怪,我以为像他那样的人,非要长命百岁不可,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么……” 季淑手握成拳,捶落桌上:“恐怕侯爷的信儿有误吧,危言耸听可是不好的行径。”清远侯看她:“你是觉得他武功高强,等闲人伤不了?我也是这般以为的,只可惜,这人也着实了得,不知怎地,同时得罪了几路的高手,他对付其中一个,倒是无恙,几个么,嘿嘿……” 季淑的心怦怦乱跳,盯着清远侯,只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问道:“人、真的没了消息?”清远侯点头。 季淑盯着他,道:“那么,那对付他的几路高手是哪些人?” 清远侯见她双眉挑着,眼睛微睁,目光凌厉死死看着自己,通身上下全无先头的慵懒娇柔,一张绝色的脸却透出些煞气来。 清远侯略觉意外,眯起眼睛看季淑,道:“不是跟他无关?又问这些做什么?” 季淑道:“究竟是谁?”清远侯很不习惯这种被逼问的感觉,不知为何却道:“其中一脉,大概是南楚的……其他的么……”意味深长地看着季淑她,欲说不说。 正说到此,却听得屋外有人道:“庆鸾太子到!” 清远侯话头一停,脸色狐疑。说话间凤卿进门,顿时满室生辉,清远侯起身相迎,季淑却仍坐在原处。 清远侯见了凤卿,暗赞一声,两人寒暄片刻,清远侯找了个托辞告辞而去,季淑恍若未觉,凤卿走到她身旁,唤道:“淑儿?”季淑抬眼,目光相对,却不言语。凤卿伸手欲搭她肩膀,季淑却蓦地后退一步,双眸瞪起望着他。 凤卿心惊肉跳:“淑儿你怎么了?”季淑只是狠狠盯着他,而后一言不发,拂袖行过凤卿身旁。 凤卿欲拦住她,却被她用力推开,她看也不看他,急急而去。 花醒言回府之后,便被丫鬟直接请到了季淑屋内。季淑见了人,二话不说,直接问道:“爹爹,你是不是知道楚昭出事了?”在回来的路上,惊心动魄间,什么也似都想通了,为何花醒言如此热衷地给她找“新人”,为何真的绝口不提楚昭。 只是季淑宁愿自己想错了。 花醒言听问,面上透出不自在之色,季淑心头一沉:“爹爹!” 花醒言才道:“是。先前我同你说过……你说不许我找他,可爹爹怎能忍下这口气?到底派人去寻他下落,谁知道,听闻他遭人伏击,下落不明,爹爹觉得不妥当,就未曾同你说。” 季淑后退一步,手捂着胸口,眼中已经带泪。花醒言抢上前将她扶住:“淑儿,你……休要太过担心,毕竟还未曾发现他下落,他无碍也是有的。” 季淑摇头,只觉得心头痛楚难当,久久不能言语,花醒言将她抱住,在她耳畔百般宽慰,季淑才缓过气来,问道:“爹爹你可知道,是谁要对付他么?” 花醒言面露难色,却道:“恐怕是那檀九重……另外,好似还有北疆之人。”眸色闪烁。 季淑手放在胸口,忍着痛道:“怕还有他人吧?” 花醒言一惊,道:“淑儿……爹爹派人找寻之时,已经事发,此事真的跟爹爹无关……”季淑摇头,泪水夺眶而出,道:“我并非是疑心爹爹,只是……” 当初玉衡曾当着东明帝的面说季淑心中的人是楚昭。东明帝临去之前也曾谈起楚昭,只不过那只是一句,季淑也并未向这方面去想,如今细细将那晚上同他所说通想一遍,才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清远侯说几路人马,都是高手,花醒言说檀九重是一,北疆也有人插手,至于是谁,季淑不敢将心中所想落实,但另外的高手…… 那个喜怒无常的先皇帝啊……他究竟会做出什么来? 花醒言道:“淑儿,你脸色不好,爹爹扶你到床上歇息片刻。”季淑竭力安稳心神,抓住花醒言的手,道:“爹爹,我不想……再等了。我……我要去找他。” 花醒言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 季淑道:“我要去找他,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定在等我,我知道的,爹爹……”迈步往前,忽地天旋地转,手向前一招,落了空,双腿一软,眼前黑漆漆地,向前栽倒。 花醒言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揽住,抱入怀中,却见季淑脸色雪白,双眸紧闭,已经昏迷过去。 季淑先前,曾做过好些噩梦。 她深埋心头,不敢向任何人言说。 有一些,是关乎东明皇廷的不堪旧事,更多的,却是楚昭。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白日里尽量不去想那个可恨之人,但是夜晚,却每每梦到。 有许多晚,季淑梦到楚昭浑身是血,游魂一般。她想骂他为何不早来见她,他只是苦笑着,唤她名字,她试图冲过去拥抱他,却总是到不了他的身边儿,双脚宛如灌铅一般,又或者是他在后退,她又气又急,又哭又骂。他的身影却渐渐稀薄,最后化为虚无。 终究不能接近,无法拥抱,就算抱住也是虚无。 每每自梦境中醒来,季淑都是一身冷汗,旋即又甚是安慰,毕竟,那是梦……但是她不敢对花醒言说。 季淑醒来,眼睛兀自是湿湿地,面前是花醒言的脸:“淑儿……”他又惊又喜,“你终于醒了。” 季淑吸了吸鼻子:“爹爹。”她忽然很想哭,忍不住,也无需忍:“爹爹,我不想他有事。” 花醒言道:“不会的,他不会有事,淑儿,爹爹有一件事想……” 季淑却恍若未觉,自顾自道:“其实先前,我做过许多噩梦,梦见他……受了伤,不好了……可是我不在意,他那么厉害,武功高强,怎会有事?他明明答应我会很快回来的,可是却让我等了这么久,一想到他可能是变心了,我恨不得,恨不得……我恨他,恨这个可恶的男人,我让自己狠下心来不去想他,让他去死!”她泣不成声,眼前花醒言的样子渐渐模糊,是泪蔓延。 花醒言握住她冰冷的手:“淑儿,淑儿你别这样,你听爹爹说……”季淑哭道:“是我错了,爹爹,他那个性子,倘若是好端端地,怎么会不回来见我?我不该猜忌他!如今……我只希望他好好地,就算他是背叛了我,喜欢上别的人都好,我希望他……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某处,就算……我再也没有跟他相见的一日,就算如此,我还是希望他在,我不要他有事,我的心很痛,爹爹……”她的手捂着胸口,几乎想探手进去握住那颗心,看看是否已经痛成碎片。 她俯身大哭,昔日隐忍不复存在:“若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一瞬间,连最最无用可笑的话,也嚎啕着说出来。 花醒言的眼睛发红,抱住季淑肩膀,想用力又不敢:“淑儿……你不能这样。”他将她揽入胸口:“淑儿,你听爹说,他不会有事,你也不要有事!你也要好好地,——淑儿,你怀了身孕了,听到了么?你怀了身孕!” 季淑的哭声嘎然而止,眼中的泪还在缓缓流下,嘴巴却半张着,怔怔地看着花醒言。 花醒言见她终于安静下来,才道:“淑儿,你要好好地,爹爹不许你有事,就算是你再想他也好,是生是死,是他的命!何况他是男人,曾答应你的,不该失约!而你所做的,便是好好地保重自己,就算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爹爹,为了爹爹,也为了你腹中的孩儿,好好保重……好么?” 季淑道:“我……我……有孩子?”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木噔噔地抬手去将被子掀开。 花醒言按住她的手:“爹爹没骗你,你腹中的孩儿已经一个多月了……”想到此刻,又恨又恼,若不是那人找不到,此刻在眼前的话,早就先一个耳光甩出去,然后拳打脚踢,打个半死再说。他最珍爱的女儿,那人居然做出那种事后,就不见了……就算是被围攻又如何!这所有的都不是借口,死也要爬回来到季淑面前才是! 花醒言按下胸口滚滚怒火,望着季淑梨花带雨的脸,渐渐地有一股柔情升起:“淑儿,你静下心来,让爹爹派更多人去探听他的下落,而你,就好好地在爹爹身边等着,好么?” 虽不想张扬,但花醒言亦未曾刻意隐瞒,因此季淑有身孕的事,不知不觉地传扬出去,顿时之间,众人都目瞪口呆,反应不一。 此刻的相亲大潮基本已经退却,西罗清远侯也早在日前就打道回国,只有北疆的庆鸾太子仍在皇都,除此之外,也不知又是谁传出的消息,众人纷纷传说丞相小姐腹中孩儿是上官大人,——上官纬辞官了,上官家的主事人早是上官直,这位上官大人自是昔日的上官大公子。 何况上官直身为前夫,近来又的确是经常出入相府,甚至在花小姐有孕的消息传出后,去得更加频繁,态度很是暧昧殷勤,可见其中必有缘故。 于是又有人说到底是姻缘天定,有人便打包票,说不出几日这一对儿便会复合。 与此同时,正一步一步往上爬的上官大人对此却并未当面否认,显然是默认势头了,上官家虽然呈现没落之势,但上官直大人却是朝中新贵,新帝对端直如玉的他很是器重。上官家若是同相府之间再度联姻,简直是毫无悬念。 上官直再度来府之时,看到门口那鲜明车驾,一问,果然是庆鸾太子在此。 因那些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上官直身份又是前度的姑爷,相府仆人对他尤为纵容。上官直缓缓踱步而入,自来熟地进了内堂,渐渐听到里头说话之声,急忙停了步子。 “你回去吧。”是季淑的声音,带着些倦意,“你总是来做什么?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淑儿,”庆鸾太子道,“为何你一直不肯见我?”季淑道:“懒,不爱动。”庆鸾太子道:“我知道你有了身孕,那是……是……”季淑不等他说完:“你还是回去吧。”庆鸾太子急忙道:“不是!淑儿,我……想同你说,不管是谁的,我仍旧愿意……”季淑大声道:“太子!” 庆鸾太子停口,沉默了片刻,才黯然说道:“你心中,是在怨念我什么?”季淑道:“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庆鸾道:“自那天见过西罗那人,你对我格外冷落了。” 上官直觉得自己这偷听行径,有些不妥,可偏不舍得离开,便只站着,幸好此处并没家仆,不然给人看到,端直的上官大人正在偷听,实在……颜面扫地。 耳边听季淑冷笑了声:“你不用这么心虚吧。”庆鸾太子有些震惊,问道:“什么心虚?”季淑道:“我本来不想提的,你既然提了,那好!——我来问你,楚昭出事,跟你有没有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 梅花:霜禽欲下先偷眼 季淑厉声问罢,上官直也惊了一惊,急忙凝神细听,却听得庆鸾惊道:“你说什么?阿昭出事?”显然颇为意外,声音带颤。 季淑冷笑道:“你不知道?”庆鸾急道:“我、我怎么知道!我……只听说他销声匿迹,他武功那么高强,又有诸多结义兄弟在身旁,怎会有事?他……出了何事?” 季淑道:“你当真不知道?” 上官直探头看去,却见庆鸾太子一手扶额,一手撑在墙上,摇头道:“我、我……怎会知道,淑儿你、你疑心是我?”受惊非轻,心慌意乱,猛地回头看向季淑,眼中透出伤痛之色。 季淑望着他的面色,最终叹一口气,道:“或许你不知,可是……你身边的人呢?还有……皇后会不会也不知道?” 庆鸾身子微微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 季淑看得不忍,上前来一握他的手臂,低声道:“不是你,我就放心了。” 凤卿却只是摇头:“若他有个不测,是我、是我不杀伯仁……”季淑道:“凤卿,别这样。”踌躇片刻,终于道,“其实你虽说自己变了,可是你到底不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要当皇帝,远比你想象的要艰难,你得聪明起来,或者说奸诈起来,你得懂得谋算人心,你得知人善用,甚至有时候你得割舍一些你死也不肯放开的东西……”她想到那个苍白憔悴,半靠在龙床上的东明帝,想到他那种绝望而疯狂地笑,心里又苦又涩。 ——祈凤卿,他原本什么也不是,就像是个单纯的小白,但他被推上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位置,从命运的角度来说是他的幸运,但从他的角度来说呢,将来变作什么样的人,成了那种头上长角,周身毒刺,面目丑陋,内心狰狞,无坚不摧的铁血无情皇者……都是有的。 眼神温柔而怜悯地望着面前之人,还能这么看他多久?季淑总是觉得,他终究有跟她疏离到陌生的一日,有些话,早些说了也好:“你现在是天时地利人和,有谋臣在侧,有皇后相助,皇帝也疼爱你,但是也要你自己争气,你若软弱,便只是别人手心的一枚棋子,仍旧身不由己,将活得比先前更痛苦,你得真的强大起来,不仅仅是地位上,而是你自己的灵魂,你自己骨子里的东西。” 上官直缓缓地将身子贴在墙上,听得怔了。 庆鸾慢慢抬头,望着季淑:“淑儿……” 季淑道:“我曾说我喜欢的人必须要强大,你能够一直走到如今,我真心的替你高兴。像我先头所说,你若自暴自弃,自怨自艾,我只会看不起你,但你要是能真的懂得你要走的是什么路,并且真的做到由内而外的强大,我会欣赏你,甚至仰慕你……以一种最知己的朋友的姿态。——毕竟这世上,除了男女之情,还有其他可贵的值得珍惜的东西,你懂吗?” 庆鸾眼中的泪涌了出来:“可是,我还是想你在我身边。”他小声地,“我什么都没有。” 他将拥有整个北疆,地位万人敬仰,可是他,却仍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季淑道:“凤卿,我真的不能再像是先前那样爱你了,我曾经……对他说过,我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而已,现在,我心里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她的声音亦带着温柔,而他真想大哭一场,却咬着唇忍着。 季淑望着面前之人,轻轻一笑,道:“你看你……这幅模样,这个可怜的表情,记得以后不要出现了,很不像太子,更不像是皇帝。要知道,我是真心诚意地希望你能走得更远。元宁对我说,说你性子温柔,会是个好皇帝,是凤卿也好,庆鸾也罢,这份温柔都是可贵的,你可以用来爱民,但是你也要刚强起来,有颗无坚不摧的刚强清明的心,才能是个好皇者。”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皇帝太不容易了,我也没当过,自不知怎么做,只是我看过一个皇帝,他活得很辛苦,几乎把自己逼疯了,……我只是……想看你越来越好啊。” 凤卿垂着头,眼泪一滴滴跌落。 季淑伸手替他轻轻将泪拭去,柔声又道:“当初你我两个相遇,都是在泥沼之中,这一路走来,难得我们都还活得好好地,可以后仍旧不能松懈,仍旧要努力挣扎,凤卿,我想看看,当初那个我爱过的,现在仍旧重视的人,会走得多远,飞得多高,——你,能不能做给我看?” 他双眸一闭,泪水跌落,良久才说:“好,我、我会的,我会……做给你看。” 季淑微笑,道:“将来你飞得高远,或许都不会记得我了。”而他缓缓将人拥入怀中:“一言为定,绝不反悔,——我会做给你看,我也……永远不会忘了你,也会等下去,在你找到他之前,我会一直等下去。” 季淑半是泪半是笑:“那我倒是要快点找到他,免得误人子弟。”凤卿摇头:“这辈子,你都在我心里了,若说误,已是一生。” 凤卿去后,上官直又站了会儿,正要退出去,却听得季淑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这么罗嗦呢?本来是想狠了心不理会他的,唉……到底是美色惑人啊,看着那么可怜的样子,怪不得朝阳一直恋恋不忘,幸好未曾给她见到,不然的话又要另生波折……”叹了口气,又温柔地:“宝宝啊宝宝,你们说,你们那个不负责任的爹,到底跑去哪里了?如果他回来了,我们狠狠地打他一顿出气,好不好?” 上官直怔怔听着,本想扭头走开的,却忽地觉得不对,出来看一眼,却见季淑背对着自己,肩头微颤,低着头。 上官直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发酸,便道:“淑儿。”季淑背一僵,敢情是在擦泪,上官直走进去,道:“先前我在外头,都听到了。” 季淑本正在忙着掩饰,听了这句,手也僵住,便转过头来,红着眼,却瞪着他,道:“你越发出息了,学会偷听墙根了?你听了多少?” 上官直望着她的眼睛,道:“从那位绝色的太子开始……” 季淑呻吟了声,伸手扶了扶额头,上官直忍笑,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季淑才又凶狠看他:“你敢说出去,我叫我爹爹灭了你。” 上官直见她眼角带泪,却做凶狠状,忍不住,那笑便明显了:“你知道我是最惧内的。” 季淑一怔,而后悻悻啐道:“这话用错地方了吧。” 上官直见她刻意转开头,便上前一步,道:“淑儿。”季淑道:“何事?”上官直道:“淑儿,你有了孩子。”季淑道:“还没出生呢。”上官直微笑:“那出生后呢?孩子需要爹爹的。”季淑毛骨悚然:“喂……你……”忽然有些难受。 上回她听闻暮归有了喜,其实也算替上官直欣慰。不料又听闻那孩子无端没了……季淑想到先前恭喜上官直时候他脸上毫无喜色,隐隐地想到一些,旁敲侧击问花醒言,花醒言淡淡说道:“旧族家里头的规矩,最好还是嫡出的子嗣先生产,不然的话……”他并未多说,点到为止。 就像是皇族不能废长立幼,若是庶出的为长子,嫡出的却是次子,却要立次子,但因此无端生出多少事。而旧族中的家业承继,或许还有尊贵的太太老太太们对暮归身份的不满,而且听闻上官家最近同朝中某部尚书家关系极近,而那家的小姐尚待字闺中。……自是掺和诸多变数。 季淑欲言又止,只道:“你也该娶个正夫人了,有合适的,就别等了。”上官直摇头,沉默片刻,道:“淑儿,我没奢求当孩儿的亲爹,我只是想要他们的亲娘,你知道的。”季淑越发觉得冷:“你不正常,喝酒了?”伸手摸他的额头。 上官直握住她的手:“没喝,我说得是心里话。”季淑看着他。上官直道:“你先前对我说得话都极清楚了,我记得,——我不是来死缠烂打的,我只是想再补充一句。” 季淑道:“嗯?” 上官直凝视着她,说道:“你若敢嫁,我便敢娶。” 季淑颇为震动,沉默良久后苦笑道:“我发觉我真是罪孽深重,上官你明明是个清白君子,却被我逼得劣根尽露……罪过罪过,从今日开始,我要每日佛前一炷香……” 上官直微恼:“花季淑,我是说真的!”季淑转身,平静道:“我知道你是说真的,所以要烧香……” 时光荏苒,岁月如刀,转瞬之间两年已过。有人度日如年,有人觉时光飞梭,只不过,天下依旧太平,东明,北疆,西罗,南楚相安无事,自那一场南楚入侵后,并无大的战事出现。 这一日,就在北疆边漠外的黄沙道上,一辆马车得得得向前飞驰,除了赶车的车夫,车前四人开路,还有一位服色不同者,车两边各有四人守护,车后亦有两人,都是带刀的汉子,虎背熊腰,生得个个威猛。 马蹄落处,溅起飞沙滚滚。 车帘子被掀起来,有人微微露面,向往打量,却见天蓝如海,风大,刮得人脸皮生疼。 马车过了黄沙道,却又入了沙砾道,颠簸更甚,车内乘客苦不堪言,这一路走来,吃了诸多苦头,却也无法,只是忍着。 闲着无事,便去看窗外,起初是些崇山峻岭,怪石嶙峋,仰头去看,山尖儿上海带着雪。 而那道路蜿蜒,颠簸更甚,幸好咬牙熬了过去,渐渐地,外面渐渐地见了枯草连天,也有些黑牛白马行走其间,不时地从马路上慢悠悠地晃过。 又有些牧羊的孩儿,赶着一簇簇的羊群,羊儿生得好长毛,个个吃得圆滚滚地,簇拥着走在一块儿,远远看来,如些白云游走在地上。 如此又行走了半日,车夫停了车,道:“小姐,到了。” 车帘子一掀,有人纵身跳出来,面容秀美,身形娇小,一身裙装,落地时候信手撩了撩发丝,却正是季淑。 前头的一名汉子回来,道:“小姐,让属下等先去打听打听。”季淑略一点头,汉子便同向导一块儿离开。 季淑放眼看去,却见面前好大的一片草原,遥远处似是树林,树叶子是金黄色,闪闪烁烁。而面前不远处,散散落落地有些房屋,有的是木料建成,有的是石头垒就,还有的只是帐篷而已,零星棋布。 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跳不止。 有些居民,看到季淑,都站定了步子,用好奇的眼神来看,碍于季淑身边的若干彪形汉子虎视眈眈,都不敢靠前。 大家站了许久,有个赶着羊儿的小孩经过,有一只小白羊不知为何走歪了,竟向着季淑这边儿过来。 那小孩有些胆怯,手里握着短短的鞭子,羞怯地不敢上前。 季淑蹲下,伸手摸摸那小羊儿的背,只觉得极其柔软,那小羊儿得人爱抚,咩咩地叫,很是可爱。 季淑心喜,便伸手将它抱起。 那小孩儿以为她要将羊带走,便道:“那……那是我的羊……”用生硬的汉语说罢,伸手又挠挠头,用乞求的眼神看季淑。 季淑一笑,正要把羊交还给他,却听得有个声音叫道:“喂,哪里来的,外来人!快把羊儿还给我们!” 季淑转头,却见正前方,有一匹马急急而来,阳光太烈,看不清楚,季淑抬手挡住眼睛,才看清原来马上的骑士竟也是个七八岁的孩儿,但那马术娴熟,正如飞一样赶来。 众护卫见状,急忙上前拦住,季淑怕他们伤了那小孩,就道:“别动手。” 护卫们便只防范,此刻那骑马的孩子已经过来,用马鞭指着季淑,朗声说道:“不守规矩的外来人,不许抢我们的羊儿!”用的竟也是汉语。 季淑一路前来,早在百里之外就听不到有人讲所谓的“官话”,也就是汉语,是以先见之明地请了一位向导,不想这两个孩子却都会说。 季淑心头一动,便不急着还羊,反而轻轻抚摸着小羊儿,道:“我的确是远道而来的,见这羊儿很可爱,便抱一抱,哪里就抢你的了?倒是你这么指着我,很不礼貌,不是待客之道哦。” 那小孩一怔,赶羊的小孩急忙跑过来,拉住马缰绳,仰头道:“苏玛,她不像是坏人。” 那骑马的小孩苏玛歪头看看季淑,又看看她周围众人,俯身对赶羊的小孩说了句什么,两人略一商议,苏玛就道:“你真的不是抢东西的坏人么?” 季淑微笑问道:“怎么你们这里经常有抢东西的坏人?” 赶羊的孩子道:“先前是有,不过自打我们大狼哥哥们来后,他们就都逃走了。”苏玛厉声道:“阿摆,你忘了吗,这个不能说。”赶羊的孩子原来叫阿摆,听了之后,急忙用手捂住嘴:“我……我错了……” 季淑只觉得自己的眉眼乱跳,却偏笑眯眯地摸了摸小羊,将羊儿放下,小羊便自去归群。 季淑道:“放心,我不是来抢东西,我是来找人的。……你们说的那什么哥哥,是什么人啊,很厉害吗?在哪儿啊?” 这下两个孩子都犹豫起来,互相对视,用些季淑听不懂的言语嘀咕。 季淑见他两个不停摇头,便道:“我看也不怎么厉害吧?我身边跟着的都是高手,一定能把你们那什么的哥哥打趴下。” 两个孩子听懂了她的话,阿摆还算了,苏玛顿时大怒,忍不住怒道:“你这女人少胡说!没有人打得过狼哥哥!”阿摆也握着拳,使劲点头。 季淑道:“我不信,有本事叫他出来,跟我的人较量一番,不然的话,他一定是个胆小鬼,缩头乌龟。”一脸鄙夷,不屑地看着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激将法,苏玛道:“我去叫哥哥来,把你们都打趴下!” 季淑的心怦怦乱跳,却不敢透露分毫,同众人等候之间,那先前打探消息的人同向导也回来,无功而返,原来此处居民多半并非是说汉语,言语不通,虽有向导,但他们竟十分警惕,问什么都不肯回答。 如此等了片刻,终于见苏玛同一人骑马而来,当季淑的目光从那人对上之时,双方都是一惊,那人怔了怔之后,怒道:“原来是你这女人!”二话不说,纵身自马上跃下,一掌击出,竟是冲着季淑而来。 季淑身边之人皆非等闲,乃是花醒言所派,见状纵身上前拦下,两人过起招来。季淑见他忽然出招,心中又闷又怒,大声道:“都给我住手!”那护卫之人撤招退回,那人也随着住手,却仍怒目望着季淑,又回头,呜里哇啦不知对苏玛说了什么,苏玛面色一变,打马回身离去。 季淑上前,道:“你是天玑对么?” 那人横眉怒目,道:“你不配提我名字!” 季淑道:“少废话,你说是就行了,我问你,楚昭呢?” 天玑怒道:“你再提天枢的名字,我杀了你!” 季淑满胸怒火,说道:“你杀不了我,我却能杀了你,但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只需告诉我:楚昭到底在哪里,——若是他还活着,你给我传话,让他滚出来受死!若是他死了,你给我带路,我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玑听了这两句,一时之间目眦俱裂,大声吼道:“我跟你拼了!”合身扑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 梅花:粉蝶如知合断魂 原来那小孩苏玛是去叫人了,顷刻间,天璇,玉衡相继而至,司命七君中的三人,跟季淑的侍卫大打出手。季淑恼恨异常,退出战圈,放眼四顾,却见那放羊的孩子阿摆赶着羊儿站在远处,又担忧又害怕地向这边张望。 季淑便走过去,阿摆见状,便回过身赶羊,只是羊儿贪吃草,走不快,阿摆缩着肩膀,如鸵鸟一般,不防季淑伸手,轻轻搭在他瘦小肩头。阿摆只嗅到一股极好闻的清香,扑鼻而来,低头一看,见肩头上那只手莹白如玉,真真说不出的好看,一时忘了怕,便停了脚。 季淑转过身,半蹲在阿摆跟前,柔声道:“小弟弟,你别怕,我是好人。” 阿摆看着她的脸,呆呆问道:“你是仙女吗?” 季淑噗嗤一笑,她一笑,更是明艳照人,阿摆魂飞九天,飘飘荡荡,季淑道:“我不是仙女,我是来找人的,小弟弟,你老实跟我说,你看那边打架的几个人,是不是还有人没到呢?” 阿摆扭头看了看,说道:“是啊。” 季淑道:“我知道他们三个都听一个人的话,那个人没到,是不是?” 阿摆惊奇道:“你怎么知道?你真的是仙女姐姐吗?” 季淑来不及笑,说道:“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我特意来找他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 阿摆迟疑看她,正要说,却听得旁边有人喝道:“不许告诉她,她是坏人!” 季淑扭头,却见是苏玛,翻身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走过来,把阿摆拉到一边。 季淑望着这满脸戒备的小孩儿,笑得甜美无害:“我哪里是坏人啦?我像坏人吗?” 阿摆摇头,苏玛却点头,道:“叔叔们跟我说,长得越美的女人,越是坏人!”说着,就瞪阿摆,喝道:“阿摆你忘了吗?大狼哥哥不是被一个很美的女人害的快死掉的吗?” 季淑心蓦地窒息了片刻,脸色也随之一僵,而后说道:“快死了?”见两个孩子都戒备起来,便又笑道:“真可惜,我这里有一颗救人的灵丹妙药,就算是要死的人吃了,也会立刻生龙活虎……” 阿摆道:“真的吗?”苏玛道:“骗人!何况大哥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要别再让坏女人见到就好了。” 季淑心中疑窦丛生,可着两个孩子油盐不进,阿摆还好糊弄,这个苏玛却有些难办,季淑想了想,忽然叫道:“我知道了!” 苏玛斜眼看她:“你知道什么?”季淑说道:“你们的那大哥哥……要死了!”苏玛吓了一跳,阿摆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急忙扭头,看向一个方向。 季淑笑着摸摸他的脸,道:“原来你们大哥哥在那个地方。”苏玛用力打了阿摆一下:“你笨死了,看什么看!”季淑笑道:“看得好,我这里有灵丹妙药,给他吃了就好了。”苏玛疑惑看她:“你要干什么?” 季淑道:“看,你们那三位叔叔要打败了!”两个小家伙一起回头,季淑趁机闪身,拉住苏玛的马,脚上马镫,翻身稳坐。 苏玛叫道:“喂!那是我的马!”季淑道:“救人如救火,我去了!”打马向前飞奔。 苏玛跺脚,阿摆却拉住他,道:“姐姐是去救大哥哥的,让她去吧。”苏玛道:“胡说,胡说,我看她很坏!不行……我们快跟去看看!” 季淑打马,向着阿摆“指”的方向而去,跑了大概有两里路,见到一个白色的帐篷,季淑下马,屏住呼吸,掀开帘子入内,然而帐篷内空空,只摆放着一张窄窄的床,木桌子,毛地毯,中间吊着个银炉子,一股浓浓的药味。 季淑呆看片刻,见那床上搁着一件毛衣裳,她伸手摸了摸,拿起来放在脸上嗅了嗅,眼中的泪顿时涌出。 季淑将衣裳撇了,起身出外,叫道:“楚昭,楚昭!”颤声叫了会儿,不见回音,季淑翻身上马,继续往前,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一直到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横躺着一个人。 季淑双眸睁大,仔细盯着那人,一瞬间,天地万物都似不存在了。只可惜,在她看着那人之时,却又见他身边,另有一人起身,俯身靠向他,姿势……很是亲昵。 更为离谱的是,那人,是个女子。 季淑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块天外飞石狠狠击中,顿时横飞出去,荡然无存,可又如此之痛。 她本想上前,却又不能上前,拉着马缰绳,手却僵硬,不仅是手,腿,腰,心……整个人都僵了,空了,不复存在。 冷冷地风自草原上吹过,最后一丝牵挂的魂魄,也都在瞬间飞走。 季淑咬了咬牙,调转马头,喝道:“驾!”眼睛一闭,泪落成尘。 季淑木讷打马而行之时,那原本躺在草地上之人忽地起身,凝望向季淑离开的背影。 季淑打马飞奔,迎面看到苏玛跟阿摆的影子出现,苏玛老远地就开始叫骂,季淑心神大乱,身子摇摇摆摆地,几乎从马上掉下来。 到最后反应过来之后,果然已经坠下马来。 苏玛同阿摆齐齐震惊,苏玛连骂都忘了,拉着马过来看季淑,阿摆却扑过来,将季淑扶起。 两个小家伙满怀震惊地望着满眼泪的季淑,不知道为何前一刻笑的比草原上阳光还要灿烂的女人,为何这一刻竟哭的这样……可怜。 连苏玛都不再记恨她,喃喃地问道:“你怎么了?” 季淑被阿摆扶着,恨不得放声大哭,不该来,果然不该,真真自取其辱。 阿摆看着她,手足无措:“仙女姐姐,你怎么哭了,谁惹你生气了?阿摆去打他。” 季淑朦胧里听到这句,哭声嘎然而止,只是发呆,发了一会呆,伸手擦擦泪,脸上透出一股狠意。 两个小孩吃了一惊,季淑蓦地起身,将苏玛的马缰绳一把夺过来,苏玛竟然忘了反抗,季淑咬牙切齿说道:“不错,惹了我的人,我绝不放过,楚昭,你死定了!” 塞上风烈,吹得人双眼生疼,就好像风里带刀,准确地射入眼中,那泪登时就涌了出来,永不停歇。 季淑抬手擦泪,然后手脚并用,用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爬了上马,阿摆大惊:“仙女姐姐,你跌伤了胳膊……不能骑马。” 季淑道:“跌不死我,死的是他!”拼命一拍马屁股:“驾!” 这一段的距离却是短了许多,季淑打马没头没脑才走了一会儿,就见到前头有个人急急地往这边来,仿佛是在找什么,而他身边,跟着个年轻的女子,似乎在问什么,不时地伸手似想要拉扯,他却不理,双眼中尽是灼痛。 一直到看到季淑骑马出现,那人才猛地站住脚,瞪向季淑,焦虑,震惊,以及冰川下的涌动。 季淑咬着唇,好不容易将马拉住,——却还是跟他们擦身而过,于是又灰头土脸地回来。 那人目瞪口呆看她,连同他身边那女子,都是一脸惊愕。 季淑从马背上滚落,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走到他的跟前,眼泪不听话地汹涌而出,而她探手出去,一个耳光用力甩向那人脸上,厉声骂道:“混蛋,她是谁?你说她是谁!” 朦朦胧胧中,他觉得,这人真是刁蛮无礼,只不过这幅模样太过熟悉,因此那一巴掌甩下来的时候,他居然连反抗的意思都无,明明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点倒。 季淑打了一巴掌,又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楚昭,你跟我说,你这么多年没有音信,就是躲在这里跟她在一起?你这背信弃义的混蛋,你要走行啊,你起码对我说一声,老娘二话不说放你走,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你他-妈一句话不说就逃得远远地,你当我是什么?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暴跳如雷,唾沫都飞溅到他的脸上。 旁边的女子被这幅凶神恶煞的气势惊呆了,一时无语,身后的苏玛跟阿摆两个跌跌撞撞追上来,看到这一幕,也都吓呆了。 苏玛问道:“阿摆,我是不是眼睛坏了?怎么看到大哥哥被那个坏女人打呢?”阿摆默默地擦擦眼睛:“我的眼睛也坏了,我也看到仙女姐姐在打大哥哥。” “你……”他被“毒打”“辱骂”,却只茫然皱着眉,“我认得……” 季淑吃惊:“你说什么?你……你敢不认得我?”她越发大怒,指着他道,“你这混蛋……你……你……简直让我言语不能,无法形容。” 他皱眉看她,目光渐渐地从迷惘转作清明:“我认得……” “你这混账!”她又是一巴掌甩过去,打得太狠,手掌都麻了。果然是伤敌八百,自损三千。 季淑握着麻木的手,泪不争气地又涌出来,浑身哆嗦:“好,我不认得你,楚昭。从现在开始,我们谁也不认得谁了!” “你做什么打人!”旁边的少女这才反应过来,上来用力推了季淑一把。 季淑原本就怒火攻心,又跌伤了手,强撑而已,被少女一推,身子一晃,倒在地上,眼泪无声无息落下来。 他见此情形,心头一痛,手抬起,将少女拍倒一边,怒道:“你敢打她?滚开!”少女又惊又伤心:“阿狼哥哥!” 季淑忍着泪,慢慢爬起来:“恭喜你,楚昭,不过没关系……你对我来说,实在也不算什么,上官直,凤卿,西罗清远侯……哪个都比你好上百倍,天下男人多得是,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不再看他,只是深吸一口气,拔腿而行。 “小……小花。”耳畔好像听到低而生涩的一句。 季淑只当没听到,继续往前走。手臂却被人用力握住,很疼,想甩又甩不开。 季淑转头,对上他的脸:“小花?”他试探着叫一声,眼睛死死盯着她。 季淑扭回头来:“你叫错人了,如果你真的不记得我了,那么,永远不要再记起来。——放手。” “不,”他固执地摇头,“小花,小花……是我的!”皱着眉喃喃念着,然后伸出手来,将人抱住,季淑道:“放开我!”他却越抱越紧,身体好像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再靠近她,想紧紧抱住,不要放开。 他皱着眉,双眸紧闭了闭,喃喃道:“找到你了,是你……小花……”低下头,准确地找到她的唇,炙热的唇瓣贴在一起,季淑浑身发抖,用力咬下,却因力气不够,只是咬疼了他,这种痛楚,缓缓地从口齿散开,遍及全身。 旁边的少女眼睁睁看着这幕,苏玛跟阿摆也都吃惊看着。 而楚昭只是靠着本能不停地吻她,他的吻很生涩,像是从未曾吻过谁一样,季淑起初还在挣扎,不知不觉间,却静了下来,主动迎向他。 以一种绝望的姿势,索性吃了他就罢了。恨他,却更爱他,越是恨烈,越是爱极。 动作从生涩,渐渐开始熟悉,他的舌探进来,饥渴地勾住她的,而她热烈地回应,两人相互绞缠着,像是要把灵魂也都缠在一块儿,彼此急促的喘息声,口齿相交,细微水声,身子贴着身子,缠绵贴着蹭动,他们两个,像是永生永世也无法分开的姿态,像是自天地初开就是如此绞缠贴在一块儿的姿态,忘情又是动情,一瞬间,就连这苍莽荒凉的草原,也似血脉贲张、春光无限起来。 许久许久,这个仿佛缠绵了一世的吻才分开,季淑觉得自己的嘴唇已经没有知觉了,而他的唇上鲜红一片,是血,不知是她的,或是他的。 “混蛋……”她喃喃地,却仍流着泪。 而他仍旧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松手。双眸静而深地看着她,眼神仔细而锐利,一寸一寸也不放过。 他看着面前这张至死不忘的脸,这样倔强的表情,内敛的温柔,狂放的热情,怎么能忘呢?他从来都在寻找她,却不料她自己来了。 他轻轻地把她的头按向怀中,感觉她的脸贴在胸膛的感觉,长久以来他都觉得那个地方太空了,空得他不知所措,寝食不安,如今才知道,他缺的是什么。 他低头,在季淑耳畔低声说道:“小花,对不住,我回来晚了。” 不远处,天玑玉衡三人面面相觑,苏玛跟阿摆从指缝里看到这一幕,阿摆扭头道:“我说仙女姐姐是好人吧。”苏玛看向天玑:“她不是坏女人吗?”天玑一脸无奈,玉衡叹道:“对我们来说,她的确是个坏女人,可是……却是他的最爱,他这一辈子,最爱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