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清华》 《水木清华》正文 序言 昨夜,兴起。披月踏凉出厢房,微雨看一宿花事。烟雨红楼中梦梦成空,少女心事如花花开一路谁人听。遂笔儿记之。 初识,尚小,仅9岁稚童,怎解古文深意,甚烦这一言三意的书。如今想来,若至如初见,多好,也不会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红楼一梦梦非梦,不看贵族腐朽,不看泪眼迷蒙,品一盏红楼,收一场风骨,悟一种淡泊,读几许青春,拾明朝新梦。 十载相识,今日仍愧于续之,只囚烟如众书友感慨万千不忍结局,遂冒而圆之,此书仅供同道中人告慰心酸,既无诽谤贾母宝钗之乱耳,亦无无知纯善之矫揉造作,此书仅为温馨小白杂夹一定理性客观现实上的勾心斗角的纯爱文,虽有虐心情节,亦是以事实可行为前提。以尊重原著为上,如有不喜者偏爱弱智类接地核类文章敬请移驾,臣妾,受不起(⊙o⊙)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楔子 她是仙姝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却仍寂寞世外。 她叹粉坠百花洲,香残燕子楼。 她问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数不尽她终生亦是唯一心事落空的悲凉。她是痴颦儿,是诗痴,有诗人“碾冰为土玉为盆”的高洁风骨,有“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的新颖奇锐;是情痴,天真坦率,待人以诚,易喜易怒,纯然孩子心性。 他是圣水面如美玉,目似明星,才貌双全,亦寂寞如许。 他曾受宠无边,亦荒废学业,误入歧途; 他虽形容秀美,性情谦和,却风流潇洒,不为官俗国体所缚。 秦可卿出丧,他特设路祭,在路旁高搭彩棚,设席张筵,和音奏乐,哀悼吊唁。他是贤静之,是情痴,是爱姬死后的痛不欲生的“一往情深深几许”;是诗痴,是虽“海上众名士方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的高朋满座,却寂寞如许。 她是至情至性、冰雪聪颖的女子,她的爱情澄明清澈、高贵的莫可名状。 说她尖酸刻薄小性子,但与湘云大争大吵后又是偈句禅语谏宝玉,说她刁蛮任性难以伺候,但大观园里纠纷肆扰不断,唯独潇湘馆里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一片安详;说她看不起劳苦大众,但数遍红楼,也唯有紫鹃能批评主子姑娘教导黛玉了吧。 他是至情至性,誉满乾坤的男神。 他的寂寞,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牵强矫情,是年未弱冠,却独守一片净土的忧伤;是超然物外,同情弱者的“未已异性相见,更不以王位自居”,是扶贾家于水火,是拒权倾朝野忠顺王而护忠义老亲王的义满云天。 从香念珠到斗笠,他们情缘早已注定;一样的冰清玉洁,一样的至情至性,一样的爱诗礼佛,他们的爱注定是纯白至深,细水长流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阅读说明书(必看) 阅读说明书 类别:三生九世情缘之一世 男主:水溶(紫胤帝君,性清冷凉薄) 女主:黛玉(绛珠仙子,容貌倒也罢了,只那一双眸子清澈的好似聚满了六界、六万年来的月华和朝露,铺着雪,点着雾,顾盼间倾覆了六界,亦倾覆了紫胤帝君沉寂了十万年的石心。) 结构详解:第一卷:水木清愁(水黛相遇,初识的小清愁) 第二卷:水木清华(水黛相爱,情窦初开的纠葛) 第三卷:水木倾华(水黛相思,天雷勾动地火) 第四卷:水木情华(水黛相知,长相知,感情升华) 本书自第一卷第三十三章起,后文将全围绕水大和妹妹的那些小情绪、小纠葛展开,前三十二章为水黛此世三面之缘的简述,不喜欢的可直接跳过。(我就随口一说,你若当真了,那就~) 本文围绕水黛第三生第九世展开,几乎不涉及仙侠,至于水黛的前传,本文完结后,另开一坑。 ps:读者还有什么需要囚烟补充的,请留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一章 林家有女初长成 第一章林家有女初长成 水朝皇宫凤藻宫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 一身金线黄衣,脚踩金银八股线合绣鞋的,在流金雕花的贵妃榻上闭目斜倚着赫然是当今圣上。 “皇上,您说让臣妾弹琴,却自个快睡着了。想必是臣妾这琴艺远远不如吴妃妹妹了。“一声娇滴滴、半含嗔怒的声音伴着一双纤纤玉手摇醒了正在养神的水泧。 水泧微张开惺忪的星目,看着侧坐在榻前的贤德妃元春,握住元春的纤纤柔荑,似乎不经意的说:“元儿,你这曲《阳春白雪》弹得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不愧为四大国手之一,若是和溶弟合作必是余音绕梁、惊艳四座。” “臣妾惶恐,北王爷的萧谁人能合之?”元妃娇羞的一手捂着小腹答道。 水泧爽然一笑:“朕就是爱你这一层谦逊知书达理,说到水溶那小子,朕最近快是被姑妈逼疯了,天天嚷着唯恐水家无后,让朕给表弟赐个侧妃。” 元妃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凤目微闪:“那皇上可是有了好人选,北王爷风流倜傥,形容秀丽,善文辞而精通音律。北王妃又是吴妃妹妹的亲妹子,礼部尚书之女,这侧王妃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了的,没得辱没了北府名声。“ 水泧:“这也正是朕最为难的地方,出身太好,怕吴妃跟朕闹,出身不好,又配不上表弟的天资俊表。唉,元儿,朕记得南安太妃和姑妈都是跟母后盛赞过你贾府的女子的,说是全金陵最钟灵毓秀的女儿都出在贾家了。号称(抱)琴(司)棋(侍)书(入)画,这丫鬟的名字都如此精致,爱妃的琴艺也是有目共睹的,令妹想来自是不错的。” 元妃心下暗喜,嘴上却装惶恐:“臣妾虽有三妹,但二妹已嫁入孙家为妇了,三妹虽是庶出,但机敏圆润,能决断,她的字省亲后臣妾也是给皇上看过了,确实是极好的;四妹年方十三,脾气秉性尚稚嫩,只怕到时太妃王爷不喜。” 水泧微怒道:“庶出的断然是不行的,溶弟虽不是亲王,但也是最高规格的郡王,朕的嫡亲表弟,行事举止高出流俗,远超那些不省心的亲王们,侧王妃身份自也是最高贵。如何能以一庶出女子糊弄过去。” “是是,臣妾考虑不周,还请皇上恕罪。“元妃吓着忙跪倒在榻前,心下暗暗心惊,本想借着让贾家和北府的关系更进一步,却不想差点弄巧成拙。 水泧淡淡的说“起来吧,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没事不要老跪,朕也没有怪你。”水泧拍了拍榻侧,示意元妃坐上来。 元妃谢了恩,仍坐在原位,柔若无骨的手捏着水泧很是舒服。 水泧眯着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前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是爱妃的表妹是吧” 旁边正执扇轻摇的抱琴闻言,手微顿,轻轻扫了一眼元妃,这个贾母的最在意女儿贾敏的侄女。 只见元妃没事人似得回答道:“是,臣妾表妹是姑母和姑父唯一的女儿,自姑母死后就养在祖母名下,乳名黛玉,年方十五,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前岁归省,皇上盛赞的‘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即是家妹所作,亦略通琴曲,想来和北王爷倒能意趣相投。” 抱琴闻言怔住,诧然的望着元妃,执扇的手也不觉中停了。 水泧:“昔日林探花的文采朕是见识到了,就连每一篇督查弹劾百官的奏折竟也是是文采飞扬的紧,当日殿试时,皇考亦是盛赞不已,说林海风度翩翩,写的一手好文采,只是,终究少年气盛,风格过于凌厉直指人心,暴露出极强的掌控欲,需要历练一下,于是赐为对才智容止均有极高要求的探花郎。林海修为如此,取得又是贤名在外的贾敏,想来其女自也是屈指可数的才女。” 元妃轻轻地道:“皇上若觉得还不错自是不错的。” 水泧不着痕迹的微捏了一下广袖,素来即知道这个元妃是极有分寸的,却不想心细如此,回答的如此委婉,与自身撇开关系,虽知道元妃实属无奈,却也心下为这勾心斗角不喜,遂腾然起身说:“朕还有要事在身,今儿就不宿在凤藻宫了。” 临出门又怜惜元妃的知书达理,勉强暗下心中的不喜,想着还是事先提醒这陪伴自己已久的元儿,顿了顿脚步说:“西宁郡主跟水溶两小无猜,自来也是对水溶芳心暗许已久,朕看水溶对西宁郡主也并非无情,朕不能再弗了西宁老君王的面子了,就让西宁郡主和林海之女皆以侧王妃之礼嫁入北王府吧,待令妹回门后西宁郡主再过门吧,也好取喜事连绵不绝之意。” 是夜,月浅,灯深。 元妃端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里正为自己卸钗环,欲言又止眉头微锁的抱琴,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这也没旁人,你是觉得本宫的心太狠了,对不起祖母的嘱托,对不起宝玉一片痴心,对林妹妹不公是吗? 抱琴惶恐跪下:“奴婢不敢,北静王侧妃何等尊贵的位置,老太君和林姑娘对娘娘感谢还来不及呢。” 元妃幽幽道:“你不用安慰本宫,其实本宫知道这么做,祖母和林妹妹现今必然怪罪怨怼于本宫,但为了贾府的未来,本宫也只能赌上一赌。只怕是会让林妹妹受委屈,西宁郡主可不是任人揉捏的主。” 抱琴趁机笑道:“说到这,可见皇上对娘娘的宠爱了,林姑娘不过一介孤女,若不是皇上偏心,于礼于法,如何会先过门,日后林姑娘若能得北王爷宠爱,必念娘娘的好。西宁郡主再高贵,不也是后入门,凭林姑娘那让宝二爷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让薛大爷酥倒的绝代姿容,必然能让北王爷倾心于她。” 元妃叹道:“林妹妹的容貌身段自是没的说,然则男人又有哪个是从一而终的,取个天仙,三天两头也忘到脑后了,那西宁郡主号称水朝双姝,国色天香,又弹得一手好琵琶,身居四大国手之一。若不是因为对北王爷芳心暗许,这京城哪个王爷的正王妃做不得。心思亦是极慎密的,只怕林妹妹日后有得苦头吃。“ 抱琴说:“娘娘也太低估林姑娘了,林姑娘看上去纸糊的美人灯似得,弱不禁风,其实心下清楚的很,娘娘不要听信贾府那些下人的片面之词,若林姑娘真是尖酸刻薄,只知道使小性子的人,潇湘馆又如何能是大观园内唯一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一团和气的地方,链二奶奶不也曾把林姑娘的管家能力和薛姑娘并举。说到薛姑娘,奴婢只是不解,娘娘为何弃薛姑娘而选林姑娘。” 抱琴还记得,当彩缤(红楼梦中宫里的女官,姑且作为元妃宫中的)偷偷告诉元妃,林姑娘代做《杏帘在望》一诗时,元妃的脸色;也记得当得知薛姑娘的‘怡红快绿‘一举时的欣慰。元妃虽是大度、素有雅量的,却也是有私心私情,岂能容忍自己身为亲姐姐的地位和权威受到威胁和动摇。也正是如此,后来才会有那贾同级,黛玉与众姐妹相同的一幕,这也算是对林姑娘小小的提醒吧。 元妃轻笑道:“就你看的出林妹妹的能耐,本宫就看不出了。于公里说,林妹妹虽是孤女,但钟鸣鼎食,书香世家的清贵身份远是薛妹妹不能比的,若是其他普通郡王的侧妃或许还使得,但北王爷身份特殊,薛妹妹的身份皇上太后岂能看得上;于私里说,林妹妹只有贾家这一门亲戚了,若是将来受宠,自是贾家得益,而薛妹妹的家产和亲戚也正是日后贾府所要依仗的。另则,就算本宫保了林妹妹嫁给宝玉,这贾府的东风西风的事,也不是省心的。本宫虽是私心,以贾府为主,却也是能给的林妹妹最好的选择了。” 元妃不知道,正是今日略带私心的决定救了宝玉一命,日后才勉强保住了树倒猢狲散的贾府。 抱琴轻轻叹息,这个从小服侍到大的贾家大小姐,自己终是没能猜准她的心思吧。人人只看到她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宫车过往频;只知道她贤孝才德,淑冠六宫,恩宠不觉,:总觉得是福气庇佑,却不知道她为这费了多少心思,受了多少苦,真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却说这边元妃顺着水泧的心思,虽知贾母有意,宝玉有心,黛玉有情,权衡再三后终是极力称赞黛玉,舍了木石前盟,促成了水木清华。 却不知北王府和贾府那边又会如何,预知后事,周一见。 ------题外话------ 囚烟写文,向来是基于自己对红楼理解和合理推测,希望各位读者和红粉能多多包容,有不当之处,还请赐教。囚烟亦非有心黑元妃,只是为了剧情需要,也是站在元妃的角度思考,这也是最可能最合情合理的决定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二章 养在贾府北府慕 北王府正厅外 正是暮春烟花三月,北王府的碧池里,接天莲叶无穷碧,一阵轻风刮过,满池的翠荷,摇曳生姿,楚楚动人,流转飘摇出生命之美。 正厅外,春光明媚,暖风和煦,但当今身边最得力的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的影子却似氤氲的热气,微微颤抖。 戴权的斜前方,一青年男子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衣带,一双翦瞳丹凤眼,剑眉玉面,不怒自威,天生贵胄,只见男子似乎看着远方,眼风却扫着戴权,嘴里淡然道:“即是皇上的旨意,本王自是从命,烦劳戴总管替本王谢过皇上,北王府今儿府里杂事颇多,这茶就不请戴总管喝了。” 原来这有着如画眉目的男子正是当今的亲表弟,太上皇同母妹昌平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北王府的主人,北静王水溶,身份自是贵不可言。 戴权心下狐疑,这北王爷虽则年纪轻轻,但历来心机手腕冠绝群雄,为人处世也是极有分寸,对自己历来客气有加,如何今天让自己下不来台,就算是嫌弃林姑娘家世低微了,那周贵人的妹子总是拔尖的了吧,家室样貌哪样可挑剔的,一月之内同娶两位钦赐侧王妃,除了这北王爷,哪有人有这殊荣。心下虽不岔着,面上却不漏丝毫:“北王爷这话太谦了,洒家不过是履行职责罢了,既北王府有事,洒家就先行告退了。” 正厅内,雍容华贵、面若秋水的北静王太妃、太上皇最小的同母妹、当今的亲姑姑抚着北王妃的手说:“静怡,我知道委屈你了,但王儿今年都已经二十有二了,若是没一个名正言顺的儿孙是会被世人所笑的,西宁郡主自是没得挑剔,母妃是看着她长大的,模样数一数二的,弹得一手好琵琶,又跟溶儿知根知底的,给溶儿做侧妃只怕是委屈她了。林丫头那孩子母妃和你也见过,性情和模样都是极好的,虽无父无母,身体略单薄了点,但做北王府侧妃却是刚刚好的,将来生个一男半女,养在你膝下,也是极好的。” “母妃想的未免太远了,这婚期还未定呢。”王妃还未来得及说说话,便被朗声而入的北王爷打断了,闻此言,睫毛微闪,心下甚是欢喜,虽知道王爷必不是为了自己,却还是有几分妄想。悄悄看了北太妃一眼,见北太妃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北王妃有话对水溶说,遂乖巧的站起来:“妾身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恐饶了太妃王爷雅兴,且先退下去了。” 水溶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就消逝了,终是没说话,快到连一直偷偷盯着他的北王妃吴静怡也没发现,太妃知静怡是为了他们好说话,心下对这个媳妇又是更爱了一分,遂说:“嗯,下去吧,最近府里事也是太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北王府的丫鬟自也是人精,半盏茶不到的功夫退得早无人影了,门帘也放下来了。 昌平长公主看着水溶微垂的眼帘,就知道这儿子心里怕是有什么想法,便问:“母妃知道你心气极高,等闲闺秀入不得你眼,但北王府三代单传,不能到你这就断了,将来让我如何面对你父王。何况这两位侧妃模样家室都算担得起北王府侧妃的位子了,西宁郡主跟你打小一起长大的,对你可谓一往情深,那林姑娘不是母妃夸口,那模样皇妃公主也不过如此了,足见当今对你的宠爱器重了,你倒是有几分不满意。” 水溶到不急的答言,踱步到内帘处,把玩着盆栽中九曲枝桠,用低微几不可闻的声音缓缓道:“母妃贵为长公主,只道皇家盛眷、皇恩浩荡,殊不知当今对西宁郡王等早已心生不满,如今四王八公联系如此紧密,要拔必是连根拔起,一个不留,本王历来洁身自好,深恐行错一着棋,今日一纸赐婚,实在是高啊,恐怕将来本王实难自保了。母妃不若早自寻退路。”昌平长公主闻言大骇。 言罢,手中确是一紧,轻拽着一个枝桠,整个九曲翠松连根而出,敦煌厚重的褐色黏土陶瓷盆也碎落一地。 门外丫鬟闻声闯入,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她们的当家主母、水朝最尊贵的王太妃水玲珑第一次脸色苍白、无半点血色。而她们的风华绝代、素来好洁的北王爷脚下狼藉一片,白蟒鹰鞋被湿土玷污面目全非,右袖口点染着几星血梅。 水玲珑不愧是长公主,瞬间回魂,出言示意丫鬟们下去。 待丫鬟尽数走远后,水玲珑开口道:“王儿既知如此,为何不早告诉本宫,本宫好歹也是当今的亲姑姑,本宫就不信他敢对北王府下得了狠手。本宫去找他撤回这道旨意。”北太妃言罢就要起身唤人摆驾入宫。 水溶伸出左手按住了她:“母妃,也太沉不住气了,有本王在的一天,就不会容许其他人动北王府一寸土地,就算是当今也不可能。母妃若是有闲心就多替孩儿操心操心婚事吧,您的儿媳自幼寄人篱下,不若早日娶来也好清明时祭拜列祖列宗不是?” (水溶不知道,今时今日的大满话日后却被他的黛儿激的漏洞百出,甚至供宅相让。) 北太妃愣了一下,咋听来这是王儿在心疼他的新侧妃,细想来确乎是对林姑娘的不尊重不在乎。 北太妃脱口道:“本宫知道你不喜欢这场政治婚姻,但这也不是林姑娘的错,且不说林姑娘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大家闺秀,何况上有贾妃的圣眷浓宠,下有贾府的世交之情。你就这半个月的时间娶人家金枝玉叶过门,这也太仓促太不合礼法,没得传出去让人家笑话。” 水溶不答言,嘴角轻笑,一掀内帘大踏步直奔南书房而去,徒留一地狼藉。 北王府南书房 邱枫偷偷的跟着莫雨嘀咕:“你知道吗?听说咱们北王府马上要来一位新主母,听说是贾府那宝二爷心心念念的林妹妹,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囚烟知道是形容妙玉的,但我觉得这也很适合林妹妹。) 莫雨眼风一扫,早已瞥见那一袭长衫,赶忙示意邱枫,并把帘子掀起,待水溶走到门口,他们明显发现他们这位素日清离、傲绝的主子嘴角有一丝掩不住的笑意,顿时感觉自己面前有煦风拂过,不禁看呆了。 水溶看着,心下好笑,遂板了脸,嘴上端着一如既往的冷然:“闲着就瞎嚼什么舌子,还不快去叫沈皓那小子来。” 邱枫连忙应着一溜烟跑去找沈长吏了,生怕水溶责问他刚才嘀咕了什么。 不愧是水王府的办事效率,不过一口茶的功夫,沈皓即来到了南书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水溶看着一柄扇子出神,右手上是粗略裹着的一条白丝帕,漏出来的手掌处还可以瞧见星点泥斑和枝桠的碎屑,明显没有清理伤口。 还不待沈皓开口,水溶放下折扇,踱步到窗口,出神的望着窗外,迟疑道:“你说本王这是不是小人,夺人所好,做下这不耻之事?”沈皓见他说的含糊,待要问,却看清折扇上的那首:“瓦砾明珠一例抛,何曾石尉重娇娆?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瞬间明了,这不正是宝二爷上次酒后留在府里,被自家爷偷藏起来的折扇,对宝二爷却宣称找不到了。 沈皓遂答到:“这是圣上的旨意,原不是王爷能决定的,何况,看林姑娘笔下的绿珠,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而且,就下官三次见林姑娘的感觉来说,林姑娘似乎并不排斥王爷,反而还有几分好感。日后,必能琴瑟相和。” 水溶默认道:“但愿如此吧,他怨本王也好,恨本王也罢,本王都受了。”一阵寒风卷过,卷起水溶的玄色发带,吹散他迷乱而又决绝的眼神。 北王府正妃寝 “主子,主子,您走后,正厅翻天了,王爷和太妃不知道因为什么争吵,面色铁青,王爷也是一年愠色,而且,听说这个新侧妃很不得王爷的心,您说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哪个不是明媒正娶,三媒六聘,摆足架势才娶进门来的,这么仓促,弄的比小门小户冲喜的还不如。就这过门后,估计连柳姨娘的地位还不如些。”吴静怡的陪嫁丫鬟颖儿一得了消息就兴冲冲地来汇报给吴王妃。 吴静怡正在卸正品大妆,闻言有几分喜色,更多的却是同情和怜悯:“说了多少次了,这里不是吴府,没事别乱嚼舌根,王爷的心思哪是你能乱揣摩的,那林姑娘本宫也是见过的,举止有度,进退得宜,岂是柳姨娘那种小家碧玉可以比拟的,本宫做好本宫的北王妃就是,其他的又与本宫和干,既有这闲工夫,快去膳房看看本宫的人参红枣鸡汤煲好了没有。” 颖儿敛了头,忙道:“是,颖儿越矩了,凭主子的贤淑美貌,如何需要担心其他闲杂人等,只要主子按着鲍太医的养生方子好好歇着,翌日生下世子定是阖家欢乐,宠冠北府。” 吴静怡笑骂道:“你这没嘴的滥蹄子,就知道油嘴滑舌,还不去给本宫端汤。”颖儿知其主子害羞了,遂一溜烟跑了。 (虽然囚烟也希望水溶可以只有妹妹一个妻,但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是不可能,何况此时水溶已经弱冠之年了,位高权重的北郡王爷不可能只有一个王妃,没有侍妾,所以这纯属无奈之举,还希望各位粉粉能多多包容。) 且不说这边北王府状况不断,贾府亦是乱作一团。预知林妹妹宝哥哥的反应,请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虽然大趋势是钗嫁黛死,但囚烟觉得是黛玉先被赐婚了,或者其他更有权势的人娶走了或者订婚了,不然贾母非到特殊情况下应该不会弃黛选钗,而前八十回很明显,贾母定下的是黛玉,而且那时林妹妹虽有旧疾,但身子并没有差到做不了主母的程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三章 一朝赐作北王妃 贾府荣禧堂 暮春三月的京都花团锦簇,百花招展。 往日大门紧闭的荣国府大门前,列队森严,自正门过外仪门、内仪门直抵荣禧堂,站满了贾府老爷们并一干贾氏子孙,楼阁间亦有胆大、偷偷窥视地小厮丫鬟,架势堪比贾家大小姐才选凤藻宫、册封为贤德妃的场面。 荣禧堂正位坐着的正是执掌妃嫔公主内事的六宫都太监夏守忠,荣禧堂正门前列满了宫女太监,夏太监右手边陪坐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男子正是贾元妃的父亲,贾政,字存周的工部员外郎是也。 贾政陪着笑说:“不知夏大人,今儿来,所为何事,也好让下官准备一二。”夏守忠淡淡地品了一口茶,也不直接答言,反问道:“贾大人可是有个内侄女姓林名黛玉的。” 贾政纳罕地愣了一下,心想这玉儿的名声是如何传出去的,心下一跳,难道是女儿给双玉赐婚了,心下虽满意,却又不禁怨恨到母亲和女儿瞒着如此之严,面上忙堆笑答到:“是了,我这内侄女原是敏妹和前盐运使林海的女儿,自幼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可惜我那妹妹和妹夫去的太早了,老太君心疼玉儿,遂接到家中抚养。” 夏守忠不动声色地听着,原来是个才女,到不知道比那吴王妃和西宁郡主如何,心下又是几番比较,不过想来,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能有几分才气姿色,必然不能跟王妃和郡主比的,却又不禁好奇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可以让当今亲自下旨先于郡主嫁入北王府,似乎皇上对这个侧王妃的才气也是赞不绝口的,想当年,太上皇跟太后对林海也是众口一词的夸奖。看来这个侧王妃未来不可限量,想必贾府也是恩宠不绝的,洒家还是拉好关系的好。 夏守忠按捺下心中翻涌地好奇和小九九,想着还是一睹为快,遂笑着对贾政说:“既是令侄女,又是元妃娘娘的嫡亲表妹,想来必是不俗的。实不相瞒,洒家正是为了令侄女而来,贾大人真真好福气,女儿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如今,圣上又亲自下旨给令侄女赐婚,可见圣上对贾家的恩宠了。” 贾政一边忙答道不敢不敢,一边使眼色给贾琏,贾琏人精一样的,还能又不知,赶忙亲自去贾母上房寻林妹妹去了。 贾府贾母上房 贾琏到时,宝玉拿着一片甜糯玉米制成的软米糕引鹦鹉念诗,鹦鹉非但不给他面子,还扇了他一脸的灰,贾母并黛玉姐妹笑着正欢。探春笑道:“二哥哥,这鹦鹉是公的,只认林姐姐这个美人灯,却是不理你的,你若要引它说话,须得拿着林姐姐的帕子,举着林姐姐的画像,学着林姐姐的声音叫‘蓓蓓’,它才会理你一理。” 引着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就连素日正襟危坐,只知吃斋念佛的王夫人也掌不住笑出声来。紫鹃看着宝玉的囧样,忍住笑,上前接过鸟架婉转的说:“二爷,这鹦鹉被姑娘惯坏了,还是给我拿着吧,素日看着我给他喂食的份上,到还听我的话些。”宝玉道:“这就是说的吃人嘴短,拿人爪小了。改日,把它接到,让我养养,看他还敢不敢扇我一脸灰。” 冷不防,鹦鹉突然离了鸟架向帘外飞去,叫到:“琏二爷来了,快掀帘子。”果真,听得一阵脚步声,珠帘一阵响,就见贾琏从屏风后钻了出来。 贾琏还没得及见过贾母并邢王二夫人,宝玉已了迎上去,一把抓过贾琏右臂上的鹦鹉说:“我逗你,你却不理,如何,琏二哥哥一来,你就马上迎上去了,难道我不如琏二哥哥好看不曾。” 贾琏看着宝玉孩子气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宝兄弟也太能胡诌了,整个贾府上上下下谁不夸宝兄弟的面若秋水,貌胜潘安,容貌绝对的阖府第一。若是宝兄弟眼都看不上,只怕是没有人可以入它的眼了。只是这鹦鹉或是因为姑苏一行的缘故,到跟我有几分熟络。” 雪雁闻言悄声嘀咕道:“那可未必。”紫鹃瞅了她一眼,知道她说的是那个神秘莫测、风华绝代的白公子。心下确实知道论容貌宝玉和那个白公子却也不差什么,但论气度,那就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了,遂也没吭声。 却不防宝玉听到了雪雁的嘀咕,宝玉先有不岔之色,后释然道:“是了,琏二哥哥也太大话了,琏二哥哥上次是陪妹妹回南了,没见到水王爷,那真真是好个秀丽人物,凤表龙姿,清新俊逸。”贾母闻言,也道:“是了,若说别人,我们宝玉自是出类拔萃、无可比拟的,若提到北王爷,却真真是玉树临风,论容貌也罢了,只那风姿却是宝玉比不得的。” 说的众人一阵好奇心顿起,史湘云先没忍住,抢道:“二哥哥自谦就算了,叔祖母也这样夸大其词,凭那北静王如何惊才风逸,若说胜过二哥哥,别人就算了,我却是不信的。”言罢未几,又转向黛玉,“林姐姐,你说是不是?”湘云推搡着黛玉道。“ 黛玉没吭声,眼前却不禁闪过那一双深潭似得眼睛,傲绝又杂夹着几许温柔,冷然中又有星点隐忍和忧伤,自己怕是从没读懂过他吧。想到这,又不禁玉面一红,低下头,暗自自责,真是,如何又想起那个只见过数面的男子,若让云妹妹知道了,怕是会羞死我。 贾琏这才想起正事,顾不上跟贾母等人请安,忙一阵风似得走到黛玉面前:”看我这记性,竟差点把正事忘了,林妹妹,快去前厅,夏大人带着圣旨在等妹妹。“ 贾母等人见他说的含糊,到唬了一跳,贾母终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想现在阖府风平浪静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坏事,遂骂道:”做死了的小子,话都不说清楚,到底怎么了,你林妹妹一个姑娘家家的,如何让夏太监亲自来找,还带了什么圣旨。“ 贾琏见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自己轻轻打了右脸一下,自骂道:”你看我这笨嘴,话都说不好,白让老太君和二位夫人担心了。恭喜老太君,恭喜林妹妹“,说着向贾母、黛玉二人作了揖,”听夏大人跟二老爷说,是圣上亲自给妹妹赐婚呢,二老爷遂遣我来请妹妹去前厅接旨。“ 黛玉闻言,狐疑着看了贾母一眼,却不想后者也在看她,一时整个贾母上房默认无声,各人各怀各的心事。这时,冷不防宝玉却高兴的跳起来冲过来握住黛玉的手:”妹妹愣着干嘛,快去荣禧堂啊,必然是大姐姐替我们向皇上求的圣旨,从今后,妹妹就是我贾宝玉明媒正娶的妻了。“ 黛玉闻言,心下虽略有狐疑,却终是信了宝玉的话,羞着低下了头,把手从宝玉手中抽了回来,眼睛也不知道往哪放,怔怔地看着手中揪成一团的黛蓝色丝帕。那边紫鹃确是对宝玉的话深信不疑,又惊又喜,惊得是元妃对自家姑娘的看重,竟亲自求了皇上下旨,喜的是姑娘多年的心事终于得到了保障,后半生有了依靠,遂感激得望着贾母。 若于紫鹃是喜,对王夫人薛姨妈等人来说无疑是惊天霹雳,薛姨妈则是忧心宝钗今后的生活,也暗恨自己的亲姐姐竟骗了自己,这不是白白耽误自己女儿的青春?自家女儿今年都十八了,若是再不嫁出去,就和那个傅秋芳一样成没人要老姑娘了,想到这薛姨妈幽怨地瞅了王夫人一眼,却发现后者脸上的惊异不低于自己,看来这个贾家的二房太太也跟自己一样埋在了鼓里,不禁又觉得有几分解气。 薛姨妈猜对了,王夫人确实不知情,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违背自己的意愿。她狠狠地搅着手中的帕子,难道上天真的对自己如此不公平,自己的长子早抛下自己先走一步,自己的长女嫁入皇宫,自己不得随意相见,而如今自己的幺儿娶个媳妇,自己也没有半分发言权了?不禁暗恨老天,菩萨啊,我对你侍奉至诚,如何你就忍心如此对我呢,人人都说你是最公正无私的,为何对我如此不公。 历经磨难,享尽荣华的贾母一边喜的是自己的孙女儿果然跟自己最亲,一边又有隐隐的不安,凭她多年浩荡沉浮,她总觉得有几分不安,遂强按下心中不安的感觉,宁愿自欺欺人一会,拉过黛玉的手:”玉儿,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宝玉,如今我也算对的起你早去的母亲了,百年之后也有颜面见她和林姑爷了。快去领旨吧,这个夏守忠是六宫都太监,太后皇后跟前最得力的红人,怠慢不得,一会要谨慎行事,彰显我贾府女孩儿的兰心蕙质、贤淑德惠。“一边又嘱咐贾琏备好银子打赏宫中的太监宫女云云。 黛玉闻听贾母提到仙去了的父母,又有几分悲切,后听到贾母的叮嘱,忙收了泪,答应着随贾琏去了。 且不说这边乱纷纷众人各怀心思,那边好事连台上演,预知赐婚详情如何,届时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请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不知各位看官对囚烟笔下的众人眼中的水少是否还满意。 希望各位粉粉,不要觉得囚烟啰嗦,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或希望尽早看到水黛的对手戏,请指明(⊙o⊙)喔。囚烟一定努力更新g。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四章 镜花月木石成空 贾府荣禧堂 贾政见夏守忠面上有微微不愉之色,忙先发制人,训斥昭儿:“你家主子也太不像话了,虽则玉儿自幼家教极严,羞见外男,但夏大人奉皇命而来,如何能让夏大人等着。还不快去催催。” 夏守忠听着贾政这明训斥,实解释开脱的话,明则抬自家,实则暗暗提醒自家不过是奉皇命形式,不禁有点赞叹。以前戴权说这位贾大人大有祖父之风。当时还不觉得,觉得贾政不过一迂腐书生,如何堪当如此赞赏。今日一见,果还算个人物。想自家侍奉六宫多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能力早已炉火纯青,自家一闪而过的怒气到被他察觉到了,看来自家真是太大意了。遂低头假装喝茶,倒要看看这贾府主仆如何圆这场戏。 这边贾赦不过袭祖荫勉强得了一个世袭一等将军,如何能想到政夏二人之间的深意,以为贾政没事招惹夏守忠生气,心下很是不满,又见夏守忠不说话,生怕其迁怒贾府,忙表白道:“二弟,这话可是不通情理,这侄女我虽不了解,但以敏妹那时的品行端貌,断不会培养出一个不知分寸的女儿。而就我见到的那两次看,玉儿,行事举止比敏妹有过之而无不及,岂是那种羞见外男、扭扭捏捏的小家碧玉。我看荣禧堂到潇湘馆很是有一段距离,必定是路上两相整好错过了,何况母亲素来宠爱玉儿,若叮嘱几番话语耽误了也不是可能。” 贾赦自顾自说的高兴,丝毫没有注意到贾政的暗示。他自以为这话说的妙,却不知有个词叫欲盖弥彰,更不知这种事往大里说叫懈怠龙恩、大不敬。幸好夏守忠现在并未计较贾赦话语间的不妥之处,他还沉浸在贾政给他带来的震撼上。 “琏二爷、林姑娘到。”随着一声唱报,夏守忠蓦然抬首,顿时如堕五里雾中,而眼前就是那唯一的光亮来源。想他入宫二十载,从小小的御书房太监一步步爬到六宫都太监,什么美艳不可方物的金陵美人、不赢一握的江淮纤细女子、色艺俱佳的名伶头牌没见过,可谓阅尽美色。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徐徐下拜的女子:“民女林氏黛玉,见过夏大人。”不过简简单单的飞天紒垂鬟分髯髻,一袭水蓝色滚雪细沙半臂襦裙,再简单不过。再观其容貌,甚至说不上来她哪儿好,面色过白似有不足之症,眉目太淡好似隔着水笼着烟,论明艳动人不及西宁郡主周若溪,论雍容华贵不及贾元妃,而端庄典雅更是比不上吴王妃,但目光流转间,顾盼生辉,撩人心怀,而那一低头的娇羞,最是一株睡莲不胜凉风的娇羞,沁人心脾。 那边宫女太监、并若干小厮早已看呆了过去,一则素日里的他们不敢仔细看这位一吹就倒的林姑娘,二则见到的机会少之又少,且当时黛玉年纪尚小,眉目尚未长开来,又整日里穿着白衣,不见一点颜色。今日虽是淡淡的水蓝色,但已然遮不住黛玉倾世的面容。 “瞎了眼的狗腿子,端这么满这么烫的茶想烫死你大爷我啊?”一声怒喝,惊醒了众人,顺着喝声望去,却是银碟(红楼中尤氏丫鬟)跪扑在地,膝盖下、右手边都是满满的脆片,银碟虽知是因为自家爷看呆了人家林姑娘失手打了茶盏,心下虽委屈,也只得连连求饶。 这边夏守忠猛然醒悟,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因自家未说平身便一直打着半福的女子,身段虽单薄却稳稳地保持平稳、端正的女子,忽然想起了义忠亲王满门抄斩时,那个天潢贵胄的水王爷,当时还仅仅是世子的他,为了给姑母一家留下一滴血脉,救下水润,不惜忤逆龙鳞,毅然决然的违背封锁令进宫,亦是如此坚定的入宫跪在太和殿一天一夜,亦是如此身形笔直,最终求得原来的皇上、当今的太上皇饶水润一命。 夏守忠不着痕迹的微叹一口气,想必他们才是最般配的一对吧。感受到贾政急促的眼神,口里忙道:“林姑娘勿须多礼,快快请起。” 黛玉答到:“夏大人位尊权显,就是元姐姐对大人尚且敬重有加,而黛玉不过故臣之女,虽蒙大人抬爱,这礼却是断断不敢废的。”贾政一边点头一边赞赏地看着这个分寸礼数拿捏的恰到好处的内侄女。 黛玉心思极是细腻,虽集中精力应付这个阅人无数的都太监,生怕自己的行事举止被人看轻了去,一面却注意到贾珍不耐烦的吩咐小厮拖银碟下去,黛玉深知这个宁府的族长是最好面子的,银碟此番害的他颜面尽失,岂会有好下场。 黛玉见她哭的凄惨,想到父亲临终前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本不待管,免得落人口实,说自己不过寄人篱下,自己一针一线尚看他人赏赐,却仗着贾母宠爱代越庖俎、作威作福。但转而一想自己马上就是贾府的宝二奶奶了,今日若是还置之度外,这荣宁二府的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只怕不知又会生出什么流言蜚语,遂计上心来。 黛玉款款行至贾珍面前,执半礼:“珍大哥哥家事,原轮不到黛玉多嘴,只是珍大哥哥素来善待族人,对下人也是从宽处理,今日虽是银碟有错在先,触犯了珍大哥哥仁爱恭歉的形象,但是还请珍大哥哥看在夏大人的面子上,暂且饶她一遭。”(不要觉得囚烟牵强喔,其实贾珍在曹老笔下,过年时确实有给贫困的族人提供物品的。) 贾珍见美人开口,又有夏守忠和贾政再上,哪敢说半个“不”字,忙借坡下驴,自是应允。 夏守忠在小信子的提醒下,意识到时间不早了,想自家虽是奉皇命行事,暗自刺探贾家情况态度,却也耽搁不得,自家若是呆久了,只怕又会落人把柄,诬蔑自家与贾家交好,将来若是贾府出了什么事,只怕自家也难逃其难。 遂一甩浮尘,起身肃立,敛容道:“小信子,请圣旨。” 贾政等人闻之,忙焚香,依品级职位双膝面北而跪,黛玉因是正主,遂随跪在贾政之后。其右后方则是紫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先巡盐御史林海之女林黛玉,兰心蕙质,淑娴恭谨,太后与朕恭闻之甚悦。今北静王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林黛玉待字闺中,与北静王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许配北王为侧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夏守忠合上圣旨,平端于胸前,却不见黛玉起身来接,只见后者身如筛糠,面色愈加苍白,似如五雷轰顶。贾政也注意到了黛玉没有起身接旨,但他不敢抬头亦不敢开口提醒黛玉,已是一脑门子的汗。紫鹃和贾琏听闻也是猛然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短短半个时辰,事情、情绪整个掉了个个。但紫鹃终是局外之人,情绪反应并不若黛玉激烈,生怕黛玉这满脸写在脸上的悲痛会招来祸端,遂偷偷扯了一下黛玉的衣角,却不想前者没有丝毫反应。情急之下,轻轻摇了摇手腕上带着的当年林老爷临终前亲手所赠原贾夫人常戴玉镯,果见黛玉回魂,上前接过圣旨,面色虽白却已有了血色。 恭送走夏守忠一行人,黛玉已经软下身段,任由着紫鹃并一个小丫鬟搀扶着、缓慢地挪回潇湘馆。她的思维视线已经涣散,眼前晃过无数人的脸,无数个声音在脑袋中炸开来。这时恍惚听到紫鹃一句:“阿弥陀佛,总算是到了。”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贾府贾母上房 “素日老太君说林妹妹是个有福的,我还不信,这不,圣上钦赐为——”王熙凤一向快言快语,常常未见其人便闻其声,今日听贾琏说黛玉封了北静王侧妃,原本打算来讨个巧,却不想一进门瞥见宝玉并诸姐妹均在内,便生生把话收了回去。 却不想那边宝玉已察觉出什么,一个劲地追问。贾母心里一疙瘩,就知道必有问题,虽有心瞒着宝玉,但如今这事如何瞒得住,想来倒不如趁自己和他姊妹均在,或许还能劝一劝,贾母打定主意,亦也开口逼问凤姐,凤姐无法只得把皇上赐婚黛玉给北静王的事说了出来。 果然,宝玉先是怔愣不语,却不防瞬间爆发,又是砸玉又是要去质问北静王:“让我砸了这劳什子,和尚道士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就是这金玉良缘败坏了我的木事联盟,我要去问问大姐姐,她为什么要拆散我和林妹妹。北王爷再好,那妻妾成群,美姬如云的地方,妹妹这样冰清玉洁的水样女子如何去的。” 贾母见状,又急又气,亦触动了心事,哭喊道:“砸了好,砸了它,砸了你的命根子,把这荣国府掀了也成。” 众丫鬟忙上来抢通灵宝玉,探春和湘云也帮忙拉扯宝玉,却不想宝玉今日力气极大了,一边嚷着要去找林妹妹,一边猛地挣脱了众人的束缚,直奔潇湘馆而去。 王夫人等忙要追,贾母摆摆手说:“随他去吧,凭他闹翻了天也不过在大观园内,见了面说开了便也好了,一味的打压淤积在心,到时反而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 那边又看见宝钗虽然面有几分尴尬,却身形笔直,端庄如初,心下亦是叹服,想也只有这样端庄大气的女子可以引导宝玉向学,担起贾府这一堆乱摊子了吧,更心知现在宝钗无疑是宝二奶奶的最佳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于是一手拉过宝钗:“还是宝丫头端庄知礼,真真是惹人疼,不比我那两个玉儿,真是一刻不让人省心。”宝钗垂了头,脸微红并不接话。 王夫人和薛姨妈欢喜地对视一眼,明白了这是老太君默许了婚事。 宝钗看到母亲眼底的欣喜的神色,不禁苦笑一下,林妹妹虽父母双亡,但以前有宝玉贾母的疼爱,现在又由圣上钦赐给北王爷做了那尊贵的侧王妃。而自己,皇商虽富但地位卑微的出身已让自己嫁入王府侯邸的希望成空,而好不容易得来的选秀名额又因自己那不争气的哥哥败毁了,而为了薛家的荣华昌盛,自己又不得不嫁给早对林妹妹情根深种的宝玉。宝钗的心中很是一阵心酸。 这边宝钗苦涩难言,却不想那边她未来的夫君也是一片心酸委屈。 ------题外话------ ——分割线—— 本来想通过描绘探春和湘云的心理活动,展示一下她们的性格,但是又怕各位看官嫌弃囚烟啰嗦,也罢,待水林婚后,自会让三姑娘这朵刺玫瑰与大家相见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五章 乱哄哄戏台换场 贾府潇湘馆 众丫鬟行色匆匆,端盆倒水,拧换热毛巾,乱作一团。 病榻上她们的主子却是美目暗合,坠入层层的梦境、魔障…… 她径直走着,却见前面九曲栏栈,弯弯曲曲不见光亮,如罩雾中,脚下却又是一望无际的碧池,黛玉忽的心慌,想拼命跑出去,手脚却似缚住了,动弹不得,急的快要哭出来。 突然身后窜出一个人,面若秋水,定睛一看,不是宝玉是哪个。只见他一把向前拦住自己,说道:“好妹妹,千万饶我这一遭,原是我说错了。若是我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教个癞头鼋吞下去,变个大王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言毕,握住了自己的手,深情脉脉的盯着自己看。 自己正待答言,却突然见边上的水聚成一只雄鹰,托着一个少年男子昂然屹立在自己的身边,沈腰潘鬓,长身玉立,面上的笑容神秘莫测,英挺的眉目高傲的莫可名状,虽是与自己平级相视,却有一种压迫感仰面而来,好像在说:“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你只能是我的妃,我的女人,只能与我饮合欢酒、执本王手,共白头。” 观其容,很是有几分像宝玉,一样的面若冠玉,目似明星,但那一对像是刻上去的剑眉硬生生地化柔和为威严,相较下,宝玉干净如雪的面庞终究是太过阴柔秀美了。 黛玉正看着出神,想着出神,却不防手心突然一冷,一侧头却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宝哥哥被这个白衣飘飘、风华绝代的男子推下了池。黛玉猛的握住口,想呼喊却失了声。耳边似有虚无缥缈的乐曲荡过‘水流花谢两无情,镜花水月木石联盟盟盟成空。’ 黛玉狠命的盯着眼前这个男子,看着迷离的月光下,他脸上晕开的得意而又胜券在握的笑意,眉目愈发的清晰,黛玉猛然发觉这个神秘高傲的白衣男子不正是有数面之缘的白公子。一瞬间水月庵初见的震惊、林府的傲然独立、潇湘馆虚弱却决绝,一幕幕如排山倒海向自己袭来,没有了动弹的余地,懦懦的开口:“白公子,我终是错认了你了。” 忽又看到水面漂浮着的癞头鼋,黛玉不禁一阵心悸,握着胸口,大喊道:“宝玉,宝玉,你好——” 正忙着拧毛巾的雪雁听闻,忙跑到黛玉床前,抓住黛玉的手臂:“姑娘,姑娘,我是雪雁啊,姑娘,醒醒啊。” 黛玉恍惚听到什么声音,猛的抓了一下床下的被褥,睁开尤带泪痕微微浮肿的双眼:“雪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紫鹃呢?外面为何如此之吵?” 雪雁尤带哭腔道:“紫鹃姐姐在劝宝二爷,宝二爷非要见你,紫鹃姐姐不让他进来,怕——” 黛玉冷然道:“怕,怕什么,作甚吞吞吐吐的,难道谁还敢说什么不成,再不济我也是林家的大小姐,宝二爷的正经表妹,如何见个面也要畏人造谣生事不成,让紫鹃放宝二哥哥进来。” 雪雁迟疑道:“姑娘,这风头浪尖的,这——” 黛玉冷哼道:“是什么,同是嘱咐,她的就是字字珠玑,我的话就不当回事,一个劲的作践了,只欺我病怏怏、无人做主是吗?”言罢,一口气以堵上来,握着心口咳嗽不止。 雪雁唬着忙端茶倒水,抚着黛玉的背,知其动了气,钻进牛角尖。疑心因为林家无人,自己才被指为北静王妾,又偏信宝玉之言,以为这是元妃的旨意,又回想起当时元妃赏赐贾薛相同而坚信元妃不喜自己。雪雁历来虽忠心耿耿,亦深谙黛玉习性、心绪,却终究因年幼虑事不周,又甚无主见,见状留下春纤照顾黛玉,自己则去找紫鹃。 “紫鹃姐姐,姑娘醒了,让宝二爷进去呢。姑娘似乎有所疑心以为是元妃为促成金玉良缘而先把自己打发走呢,姐姐赶紧去劝劝。”雪雁见到紫鹃像见到救星,忙拉过紫鹃悄悄对她说到。紫鹃留下雪雁,堵住宝玉,自己先径直来见黛玉。 紫鹃掀帘子进来,还不待说话,黛玉早已通过梳妆镜窥见了她的身影,淡淡的说:“我就知道你历来擅做主张,断不会让他进来,既如此,先替我绾好发吧,毕竟我现已是御赐的侧妃,无论如何,也不该妆容不整而见外男。” 紫鹃见其仪容庄重,言语从容,知道扬州那个坚忍卓绝、有林氏家风的林家大小姐又回来了。遂默默接过黛玉手中的紫檀梳静静地替她编了双平髻。编罢,认真的端详了下黛玉的妆容,遂派春纤去请宝玉一行人入内,自己仍随侍黛玉左右。 宝玉直奔黛玉而去,本想像往常一样握着黛玉的手,诉衷心,却见黛玉淡淡而又疏离的神色,不禁苦笑一下:“妹妹果真像袭人说的‘既高做北王妃,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如何还愿意搭理我这类俗人不成’,妹妹果也是那势利的鱼眼珠?” 黛玉径自喂着鹦鹉,并不答言,紫鹃知其自有自的道理,也不出言劝解。袭人见状忙上前拉着宝玉的衣袖:“二爷,咱们快回去吧,你刚大病初愈,林姑娘这边又忙乱着,湿气甚重,若是呆久了,沾染上什么,到让林姑娘过意不去,让宫里的人知道还以为林姑娘不知礼数。”袭人拉着宝玉的衣袖又是好一阵劝,宝玉只是不理,定定的看着黛玉。 王嬷嬷听闻,原还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开口说话,听到袭人这样绵里藏针的话,一时不岔,呛言道:“花姑娘,这话可是不通情理的很。一则我家大小姐、钦赐北侧妃的心思,咱们下人如何可以揣测;二则姑娘有什么不是,自有北王府宫里的人指教,哪轮到贾府的下人多嘴;三则,我家姑娘是前科探花、巡盐御史的嫡女,堂堂书香门第的千金,跟北王爷是门当户对,可不是什么高攀,更不是什么家养的野麻雀;四则,姑娘跟宝二爷是清清白白的兄妹关系,可不是花姑娘跟宝二爷的‘咱们’关系,亲疏有别,还请花姑娘多在宝二爷面前美言几句,别让我家小姐为难才好。” 王嬷嬷见她提侮蔑黛玉见利思迁,遂干脆用林家和皇上钦赐的侧妃身份压回去,狠狠地数落花袭人不知礼数,暗讽她不过是贾家的家奴,更给她扣上一顶以下犯上、私乱关系的大帽子。王嬷嬷一面直讽袭人,维护林府的尊严,一面替黛玉树立威严,堵死贾府悠悠之口。紫鹃也就罢了,雪雁、春纤等人听到最后一句,一时没掌住,笑出声来,又瞥见袭人青白的脸色,笑的更欢了。 宝玉虽知是袭人之错,本待说她几句,看到她尴尬的神色,又忆起旧时的体贴与温婉,又历来讨厌王嬷嬷这一类‘嫁人后便失去光芒成了死珠,再老便与污浊男子同流成为死鱼眼’的老妇人,又见黛玉没有搭理他的样子,牵过袭人的手便要离开。 却不想黛玉突然问道:“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宝玉愤然道:“有所闻而来,有所见而去。”言罢,狠命的盯着黛玉,似乎想猜透她的心思。 黛玉却错开他的眼神看着窗外,飘然道:“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若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宝玉狠声道:“大道本无方,云何是应住。既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黛玉闻言微笑:“佛说一切法,为除一切心。尔有何‘法’?尔有何‘心’?”宝玉垂头良久,忽扭头走地飞快,只余一句“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在空中飘荡回旋。 袭人历来恪守礼数,以宝钗为模范,一言一行皆自持,素日低调谨慎,今日见黛玉冷落宝玉,又是心疼又是气愤黛玉的好命可以钦赐为北侧妃,又为宝钗不公,情急之下,‘咱们’二字一时脱口而出,自己尚悔之不及,又冷不防被素来以老实木讷著称的王嬷嬷一阵抢白,素日哪受过此等待遇,哪还敢开口辩解一分,忙追宝玉而去。 潇湘馆竹下石墩 月浅灯深,凉风习习。 黛玉只着中衣,裹着一袭月白坎肩,临风而坐,手中那一抹明黄,耀眼而令人窒息。 黛玉怔怔着看着“奉天诰命”四个端庄古朴的篆书和钤盖的“制诰之宝”这玺小印,这短短的几行诏书,庄严而肃穆,就这样轻巧的决定了自己的一生。洁白的玉轴在微弱的月光下折射出惨白的光华。 记得当时年幼,祖父慎重的捧出一个古朴的长匣子,取出一份明黄的长卷,也是这样玉轴,只是质地略显黄色。记得当时祖父对弟弟说:“我们林家世代单传,然则到海儿这一代,却不想人丁如此单薄,靖儿,林家虽是书香世家,亦是钟鼎之族,尔父以科举晋身,尚且只做到兰台大夫,任命诏书不过贴金轴罢了。一品为玉轴,二品为黑犀牛角轴,三品为贴金轴。你虽是庶出,但系长房长子,一定要传承家业,为林家再得一份玉轴诏书。” 靖玉似懂非懂,稚嫩却坚定的表情还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但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矣,靖玉、祖父、母亲、父亲,先后过世,徒留自己的人间苟且存活,表姐虽近在咫尺,却早已看破红尘,不敢也不想相认。黛玉回想起往事,又不禁泪落如珠。 紫鹃本在较远处默默的看着守着,突然听到水滴溅落玉轴的清脆之声,忙走上前去。拿过圣旨,强笑着说:“以前林姑爷说‘玉轴,汉白玉为上,黄玉为中,绿玉为下。’贾府二公位虽高也不过白黄玉而已,林家祖上虽为侯,想来也不过白黄玉,如今姑娘这个是上好质地的汉白玉,可见圣上对北王爷的重视了,素日皆听闻宝二爷说北王爷最是极好的,形容秀美,性情谦和,风流潇洒,不为官俗国体所缚。北王爷的贤名,就连二老爷也是赞不绝口的。” 紫鹃本待好好劝慰一下黛玉,极力称赞北王爷,却不想顺口提到了宝玉,悔之不及,知道黛玉素来比较相信的长者阖府唯贾政、贾母而已,忙转移到他们上去,却不想黛玉似乎充耳不闻,好似没有留意到宝二爷二字。径直起身向屋内走去。 紫鹃遂放下心来,跟在黛玉后面,服侍黛玉歇下不提。 这边贾府终算是尘埃落定,却不知北王府那边又是什么光景,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六章 错里错劝情哥哥 北府后厅 拜访、送礼、贺喜、道吉的人灌满了北王府的正厅偏厅。自两年前因水润一事树大招风,引得数人弹劾后,水溶一改初袭王位的锋芒毕露、喜怒无常,以谦和、低调为处事准则,做了那闲散王爷。因此自早朝之后到现在,水溶一直亲自接待拜访亲朋好友、连襟同僚。但实在是有些不支,疲于应付,遂留下沈皓打点接待,自己则在后厅抱厦里略躲一下清闲。 “难道玉菡就长得如此不堪,王爷对那些俗人尚且好言相待,如何对玉菡却屡屡回避么?”水溶正待闭目养神,却不防蒋玉菡跟着自己也来到了后厅,见其直言点破自己心事,也不好再冷脸请他出去,只好讪讪地答道:“玉菡多心了,原是本王体力不支,不比忠顺王爷八面玲珑、雄姿勃发,这应酬一事实非本王所长。实在没有留意到玉菡,用宝玉的话来说‘鲜润如出水芙蕖,飘扬似临风玉树’此等容貌若是还嫌鄙陋了,那这整个京都,只怕都找不出人了吧。玉菡如何会亲自来本王府,忠顺王爷到舍得让他的琪官亲自送礼不成。” 蒋玉菡本见他说的真切,已有心疼之情,不想再计较,却见他第一次明面点出自己是忠顺王男宠一事,心下又急又羞,遂对水溶不再抱任何希望。 遂狠下心来,为自己也为宝玉争口气,狠命的盯着水溶的眼道:“是啊,王爷高高在上、高风亮节,自然不是玉菡这等腌臜可以比拟的。只是林姑娘虽说是秉西子之貌,比干之才,却不知又冰清玉洁几分。” 水溶听到这,咯哒一声,终被他勾起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隐疾,却不想这边蒋玉菡还在咄咄逼人不休:“宝玉历来视王爷至高,皇室王族唯服王爷而已,每每与玉菡语‘王爷,形容秀丽,洒脱不羁’,王爷如今夺了他的‘香芋’,又置其于何地?也不知婚后林姑娘会怎么看待这个宝哥哥口中的贤王知己?” 水溶闻言,终是没忍住,手中的白瓷冰裂纹茶盏狠狠地摔在蒋玉菡脚下:“够了!本王的家事不用你操心指点,本王为人处事,自问无愧,若是蒋公子有闲时,还请好好劝说宝二爷,别让他败坏本王妃的名声,蒋公子请便吧,本王府上简陋,不比忠顺王府邸大气辉煌,留不下蒋公子的大驾,还请移尊就便。” 水溶言罢,转身出后厅,步履慌乱直奔拜月台而去。沈皓闻听响动,忙奔至后厅,走得匆忙,险些撞到蒋玉菡,却不见水溶,沈皓很是一惊,心下登时明了大事不妙了,来不及跟蒋玉菡见礼,亦顾不得礼数,一把抓过在门后缩头缩尾窥视的小丫鬟追问水溶的去向。 可怜这小丫鬟本已被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水溶惊得六神无主,一边又瞥见素日温柔妖媚的蒋公子面如土色、懊恼伤心的神色,又是怜惜又是迷茫,现在见平日谦和有礼的沈长吏这番模样,早已唬的身如筛糠,哪还说得出话,唯向后苑指去。 沈皓冷眼扫了一眼蒋玉菡:“下官看在往日蒋公子为王爷所做的那些事上,暂且奉劝蒋公子一句,王爷眼高于顶,岂是汉哀帝贾宝玉之流。另则,蒋公子精擅野史,不会不知道董贤的下场吧。蒋公子不会忘了宝二爷为你挨得那顿打了吧,现在既有忠顺王的‘断袖’之宠,若让忠王爷知道蒋公子跟贾府的二公子暧昧不清,又倾慕于他的政敌——北静王。只怕蒋公子的下场可就不是一顿板子那么简单了。”说罢,拂袖而去。 蒋玉菡原听到水溶称自己和宝玉为“蒋公子、宝二爷”已灰了意、冷了心。如今听了沈皓的冷嘲热讽,不怒反笑,自言自语道:“静之,既然你忽略掉我的情意,我也让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不过一个病西施而已,先是夺了我的宝兄弟,让他魂不守舍,如今又让你大动肝火,我倒要看看没有了宝玉和你的庇护,流言飞语下的她能撑几时。就算是让你恨我也好,至少我能占据你记忆中的一席位置。” 北府拜月台 落叶簌簌,杨絮翻飞。 光与影穿叶隙而过,缠绵地绕上水溶如墨的长发、洁白的衣带,剑锋指处,惊散一地碎块。匆匆行至的沈皓避之不及,被伶俐的剑气削去一缕长发。 水溶虽心下阵痛,但见伤及属下,亦悔之不及,掷剑于地,只见明晃晃的寒蕊剑劈开一株春笋直插入地三寸之深,足见掷剑之人心气之怒盛。 沈皓发怔间,水溶却悠悠开了口:“沈兄,你可还记得那日在锦香院藏娇阁的琐事。”沈皓苦笑,如何能不记得,你千藏万藏,终究还是躲不过那一家之言。你若是疑心,何不当日便问个水落石出—— 那日,正是薛蟠的生辰,由冯紫英做东,宝玉、冯紫英、卫若兰、蒋玉菡等四大家族知交王孙公子尽在其座,柳湘莲等人也应邀而来,水溶应受宝玉之邀,一则为通过蒋玉菡探听忠顺王府对水润驻边的态度,二则也为了逃避柳姨娘争风吃醋的无理取闹,三则为了化解当今和忠顺的猜忌巩固沉醉声色的假象。虽不耻薛蟠的行径,但也取散心之意,应邀前往。 然到了藏娇阁抱厦外,心下厌恶其名俗艳,又知这是锦香院的后楼,虽仅为艺妓,但终是心中不舒服,遂犹豫踯躅。这时,听见里面宝玉自得道:“宝姐姐虽肌骨莹润,体带幽香,却不过是服用冷香丸的缘故,哪比的林妹妹天生笼香,衣袖染芳。”水溶闻言,一则嫌恶宝玉不知礼数,张扬黛玉闺名,一则又忍不住想探听一二。遂侧身坐在外间藤椅上,把玩着折扇,侧耳细听。 冯紫英等人自是不信,柳湘莲历来直言直语,早对薛蟠以妹自夸不满,现见宝玉也满嘴胡话,冷笑道:“又是宝姐姐,又是林妹妹,上面还来个贾元妃,倒是天下最钟灵毓秀、最标致可人的女子都出在你们贾家了不是?”锦香院头牌云儿也是望着宝玉微笑不语,只当宝玉耍浑。 宝玉本呈口舌之快,现见如今人人都不信他,就连妓女也轻视自己,一时面上挂不住,遂把当日自己如何闻见黛玉衣袖间的香气,如何机灵一动把黛玉比作‘香芋’,胡诌典故一事竹筒倒豆子般尽数吐露。 水溶闻听宝黛共躺一床,本已心下不舒服,却不防里面有道——“如此软香在卧,宝二爷可真真是柳下惠啊。”却是妓女云儿的调笑声。薛蟠闻言,淫笑着在云儿大腿上捏了一把,说:“你替他操甚心,他若是把持不住了,还有——”。 ‘袭人’二字,薛蟠还来不及说出口,只听得一阵锅盘咋响,面前的山珍海味已是一片狼藉,桌子已被掀翻在地,凳子也是七倒八斜。云儿怔怔的望着面前这个虽怒气逼人却仍然风华绝代、羞惭潘安的男子。一瞬间,只觉天地都为之旋转,金银翡翠都失去了光华。 水溶见宝玉等人愕然的望着自己,醒悟过来,深感失态,遂摞下脸继续维持威严道:“堂堂王叔公子,竟在这讨论这不耻下作之事,有何面目见政老等人。柳湘莲,你自诩冷面郎君,世外之人,这里唯你是长,却纵容宝玉学坏,该当何罪。” 柳湘莲闻言心下虽有几分惭愧,却见惯了这些王孙公子的纸醉金迷的私生活,以为水溶不过做做表面文章,虽双膝跪地,却傲然挺立,不置一词。薛蟠等人何尝见过水溶发怒的样子,又恐柳湘莲再惹怒水溶,呼拉拉跪了一地,替柳湘莲求情。 水溶自知有些理亏,心绪又完全沉浸在宝黛之情给他的震惊上,留下一句:“今日看在薛蟠生上,本王暂且饶你们一次。若再有此类事情,自去向政老解释吧。”说罢,一甩珠帘,愤然离去。 水溶留下一时没有勇气听完的话,之后亦抹不下面子探明真相,决绝的转身,亦带走了一生的悔恨。 ——水溶每回想一遍旧事,心便又疼了一分,原以为自己已让它淡忘在风沙中,却不想如今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词句都记得如此清晰,如此痛彻心扉。水溶终究无法再回避内心的感受,留下还在发怔的沈皓,大步下台离去。 皇宫太和殿 水泧看着单膝跪在陛下的白衣男子,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叹道:“静之,你深夜入宫,就是想让朕赐你一道御旨巡边?朕就不明白了,明日就是你的大婚之日,林侧王妃也是素有美名,且不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让朕下旨令你大婚第二日巡视北疆,你让朕如何跟姑妈交代。” 水溶知道于情于礼自己请旨巡边都不占优势,但水溶深谙水泧心事,知水润是其心病,遂以此为借口,一击其软肋:“臣弟知道皇上对臣弟的关心和爱护,但北疆匈奴猖狂,屡屡侵犯我水朝威仪,水润虽有勇有谋,但终究年纪较轻,资历威望不足,若是领兵出巡,恐匈奴欺我水朝无人。因此臣弟斗胆请借皇上威仪,巡视北疆,以扬国威。” 水溶的话实在是高明,一边以‘臣弟’自居,打消水泧的疑虑,一边又提醒水泧若是让水润巡边,只怕加重其威望,更增加了其兵权,这无疑是水泧最忌讳的,最后,水溶又自降身价,言明自己不过是借他水泧威仪,若是巡边成功,功劳也是他水泧的,把水泧捧上了天。 水泧闻言果然心花怒放,当即下旨封水溶为‘巡北大将军’,拜送帅印,命其婚后第二日即领兵巡边。 且不提这边水溶终于如愿以偿,可以正大光明的躲开林妹妹,躲开自己不愿正视的内心。而明日的婚礼又会有怎样的小插曲呢,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下一章,水黛就要开始真正的对手戏了哟,请静候佳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七章 林潇湘出闺成大礼 是夜,琴鼓奏,花街灯如昼。 十里红妆,海棠争香,柳絮纷扬,欢歌笑语飘上船头。 北京城内一片安详温馨,明日即是圣上最宠爱的臣子兼嫡亲表弟北静王与中宫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贤德妃的表妹的大喜之日,合城皆庆,但几个当事人却是心事重重。 北府妙香亭 冷锋坐在亭檐的一角,看着斜下方那个遗世独立、独倚斜栏、银冠墨发的男子,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危险讯息。但凭借着多年的相识相知,冷锋敏锐的察觉到水溶那冷傲漠然的强大气场下萦绕着一缕数不尽的悲痛。 冷锋忆起刚刚沈皓匆匆奔来要自己待水溶从宫中回来后,劝上一劝,但被誉为水溶‘张昭’的沈皓怎么会不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的真谛呢,现在的水溶需要的仅仅是不打扰。数年的朝夕与共和天生异于常人的洞察力,冷锋蓦地发现水溶眉心一紧。 顺着水溶的目光看去,看到那一抹如雾如烟的紫衣,瞬间心下一抖,是她,居然是她,现在的她不应该陪伴在林姑娘的身边?是了,按礼数今日是铺房之人,须得从嫁女使,、亲信妇人亲压铺房,被礼前来暖房,看守房中,不令外人入房以待新人,但是为何是她,她不应该不离林姑娘左右?尤记当日她曾说‘姑娘去哪我去哪,姑娘若执意回南,紫鹃必定相伴。’是的,不是跟随,是相伴,她跟林姑娘的关系堪比自己与水溶,或者说胜于自己与水溶之间的情谊,似姐妹似母女,唯独不像主仆,她跟她的主子一样的机敏聪慧,一样的不拘于流俗,是了,她都如此,何况冰清玉洁的林姑娘,那蒋玉菡的话必有蹊跷,信不得。想到这,一边忧心紫鹃的处境,生怕水溶迁怒于她,一边又有意外相见之喜,一时间五味俱全,百感交集。冷锋猛然坐直,动作幅度太大,自己差点掉下去不说,也惊醒了沉思中的水溶。 冷锋抱定主意,给了水溶一个鼓励而又坚定的眼神,凌波微步,转瞬已到了紫鹃面前。 紫鹃不察,到被冷锋唬了一跳,差点就要叫出声来,但跟随黛玉多年,历经无数,早已养成波澜不惊的性格,待看清是冷锋后,心下虽又惊又喜,面上却仍是礼数有加的向冷锋见了礼。 冷锋本含满怀心事,看着面前梳着垂挂髻、簪着新式紫纱宫花,明眸善睐、齿若编贝的女子向自己徐徐侧福,一时怔住,伸出的本想虚扶的手却不慎撞上紫鹃的发,一时间只觉绕指千柔,发香阵阵。紫鹃哪见过冷锋微怔痴迷的盯着自己的样子,又瞥见他的气宇轩昂、仪表堂堂,早已羞红了脸。 冷锋终是回过神来,开口道:“紫姑娘,如何到这北府后苑来了,莫不是迷了路?”紫鹃正待答言,却不防吴王妃的丫鬟颖儿瞥见了他们,赶忙走过来,却不看紫鹃,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冷锋道:“冷将军,您如何会在这里,您公务繁忙,难道会认识荣国府里一个小小的陪嫁丫鬟不成?”言罢,玩味的看着冷紫,话语中泛着浓浓的酸意。 紫鹃闻言先是震惊,随后却是浓浓的失落和无助袭来,而本比黛玉长5岁有余,又看惯宝黛二人之事的她如何看不出颖儿对冷锋的情意,本已暗恨冷锋隐瞒身份,又忧及自己的身份地位,遂不待冷锋开口,抢话道:“颖姑娘多虑了,紫鹃人微地薄,如何会认识冷大将军,不过是一时迷了路,冷大将军好意指点而已。即碰上颖姑娘,还劳烦颖姑娘带路。”言罢,又向冷锋拜了拜,非但不看冷锋,侧身避开冷锋站在颖儿后面。颖儿虽疑虑历来冷傲、不理俗事、冷心冷情的寒面阎罗将军冷锋会这么好心,但也理所当然的相信了紫鹃的话,虽想多看看冷锋,但一则知其性格,二则却有要事在身,遂领着紫鹃径直去了。 冷锋听其狠狠地贬低了自己,又特意把‘冷大将军’四字咬的极重,知其恼了,但虑及颖儿在场,也不便辩解,遂让过路给颖儿和紫鹃,任其去了。冷锋不知,这一见就是三月有余,误会也愈加根深蒂固、愈描愈黑。 这边冷锋紫鹃风光旖旎,那边水溶却是肝肠寸断,水溶漠然看着香风花雨中相敬如宾的那一对璧人,看着春风托起他们的衣带缠绕缠绵,忆起自己和黛玉,心下的羡慕伤感翻涌而来,搅着五脏六腑极是不舒服。 贾府潇湘馆 黛玉身着真红对襟大袖衫,披霞帔,端坐在梳妆台前,金碧流朱的凤冠和一色金翠花钿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侧,面上看不出喜忧。 其后正准备为其梳发的薛姨妈没有留意到黛玉身上的不自在,只是满意的看着铜镜里那宛若一弯清泉的含情目和那青若远黛的罥烟眉。这一番倾城倾国的容貌,再配上那最是惹人疼的娇羞柔弱,难怪宝玉谓自己的女儿所不及,是了,自己的女儿虽美堪比杨妃,甚至丰莹冰肌甚至更胜黛玉一筹,但终究太规矩死板而又严整了些,必然不若黛玉得宝玉和贾母欢心。不过这样也好,黛玉嫁出去了,这宝二奶奶的位置也自然就是我钗儿的了,贾府虽不及北王府尊贵,但毕竟是八公之后,亦是皇商之女最高的选择了,何况亲上加亲,又有贾元妃这层关系,以后自己和蟠儿也算是有了依靠了。 想到这,薛姨妈用金盆洗净素手,从王嬷嬷手中接过乌黑泛黄的牛角梳,轻快的替黛玉梳起发来,口里唱到“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薛姨妈的本意是好的,声音也是欢愉的,但是或许好事永远是多磨的,才子佳人的情路注定是坎坷的,水黛的感情注定是与这首梳头诗相去甚远的。 素日如槁木人似的李纨看着淡漠的黛玉,深深地感到了那份凄然,像极了贾珠死时自己寡居的无助,一样的心若止水,一样的身心俱疲,一面又恐黛玉这淡淡地神色,会让北王爷不喜,心里又埋怨王夫人做的太绝,这让宝钗的母亲来给黛玉梳头,这不是成心刺激她? 其实这着实是冤枉了王夫人,王夫人以前不喜黛玉实则仅是因为她抢了她唯一的依靠,抢了她的宝贝儿子,而如今木石盟断,她也犯不着为难黛玉了。只是梳头实无人选了,替新娘梳头之人得为有福之人,而前日,开面时王夫人作为贾府唯一儿女双全的妇女已为黛玉‘挽了面’,搬谷豆、撒帐一事,宫中早已命德高望重、宫中后妃公主的教养嬷嬷主持,不用操心。但梳发一事,王熙凤虽有诰命在身,但自小骄纵,哪会梳头盘发;李纨虽有儿女,又是长嫂,但寡居终究不吉利;至于邢夫人之流更不用说了。而薛姨妈毕竟是有儿女双全的有福之人,又是黛玉曾经和宝钗义结金兰时戏称的母亲。 李纨哪懂那其中的关系,一时忘情,不顾自己寡居遗孀的身份走上前去,想以长嫂的身份为黛玉簪上一株红豆色的麒麟送子式样绒花,即是对黛玉早生贵子的美好祝愿,又取荣华富贵之意。 黛玉看到李纨关切的神情,又忆起母亲口中的珠大哥,心下顿生感伤,面上也露了几分。贾母见状,心下甚是不喜,怕李纨触了黛玉的霉头。遂走上前去,夺过李纨的手中的绒花替黛玉簪上。 贾母细细端详着这个神似贾敏却又远超贾敏的外孙女儿,一时间没忍住喜极而泣,黛玉本是淡淡地,见状触动心事,亦是泪落如珠。黛玉本就生的如娇花照水、弱柳扶风,这一哭,更是梨花带雨,好不叫人心疼。一时,左右妇人少女皆为其所触动,都是默默执手而泣。宝钗探春二人见状,忙东拉西劝,好不容易止住了贾母等人的泪,使潇湘馆又恢复了表面上的荣华喜庆。 数月后当贾母得知水黛二人的关系,不知根因的她,却坚定了当时的感觉,心下很是懊恼内疚不已,以至于迁怒于李纨贾兰母子。 黛玉拭去眼泪,重新整理好妆容,由探春姐妹并薛家姐妹陪着用过合欢饭,又任由贾母为自己戴上流金凤冠,绛红色垂珠迷乱了双眼,遂由雪雁搀扶着遍辞亲友,又由王嬷嬷代母亲为自己盖上一层轻若蝉翼却厚不可见的天蚕红丝方巾。后由雪雁引着跟随执筛者执烛者左右引照,出阁登轿而去,终程不见宝玉。雪雁暗叹宝玉的凉薄,却不知此时的内,宝玉迎风而立,心字成灰,已无泪可落,从此无情无感,无欲无求。 李纨看着渐行渐远的花轿,忆起初见时,那个浑身缟素却气质超群的女童,虽比兰儿大不过三岁,却已有姑姑长者的气度,兰儿对她也是极其信服,每每有文章见地总是会向她请教。那个夫君最敬爱的姑姑、贾府尊贵的大小姐贾敏的滴生女儿,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却不但熟知四书五经,竟还研读了《左传》和《史记》,虽早听夫君提过贾敏见识举止不同寻常女子,却不想一个女娃娃见解如此之深,涉猎如此之广。 李纨想起那个落叶缤纷的午后,滴翠亭里的她,衣裙翻飞,如瀑的青丝绕指纤柔,纤纤荑手翻阅着兰儿的功课,露出一截皓腕,凝着霜雪,淡淡地说:“兰儿极爱武艺,亦颇通兵法,又有珠大哥哥遗风,志向高远,且略有良谋,但终究年岁较小,尚属贪玩之岁,而府中又多纨绔子弟、不肖子孙。嫂子不若先私下辅导,待兰儿略知人事之时,再上请二舅舅入私学。嫂子若细心指导,远离声色犬马,则珠大哥哥至君尧舜的夙愿有望了,嫂子的后半生亦有依靠了。若有什么疑虑,尽可来问黛玉,黛玉虽不才,但自幼蒙家父先母如男儿般教养,也略微指导的了兰儿,若是有什么书籍笔墨短缺,亦可差人来告诉黛玉,若在黛玉能力范围之内,必鼎力相助。”正是因着她的一席话,才让自己不顾王夫人的心病,毅然决然亲求贾政让了贾兰提前入了私学,也正是因为她的指点和教导,才有贾兰如今的武艺超群,精通兵法,自己也终是有了盼头。 花轿的一端,宝玉因为黛玉的点播斩断情丝,超然物外了。另一端,他的知己、一生的至爱黛玉却陷入了永无抽身之所的纠葛。预知水黛大婚之景,且见下回。 ------题外话------ 铺房:迎亲前一日,女方派人与男方共同铺设房屋,以亲信妇人或从嫁女使看守新房。 开面:为待嫁女子拔面部汗毛。 合欢饭:结婚当天,新娘上轿前,男女双方家里分别备好酒席,由平辈或晚辈陪吃。 不知各位看官是不是等不及水黛正戏了,要迁怒于囚烟,可是作为黛玉的贴身丫鬟、知心姐姐,我还是蛮欣赏紫鹃的,而且作为将来水黛的红娘、润滑油,她的戏份还是很有必要滴,所以~ 另外不要怪囚烟给王夫人这么高一定义,囚烟说过,一切以原著为出发,绝不会为了突出主角而丑化某一个配角,要是读者不喜,囚烟只好忍痛泪别了。王夫人本没有错,她有的只是当时甚至是现在爱子心切的母亲会有的情感,要怪只能怪林妹妹的魅力太大,给其他情敌(包括王夫人)太大的压力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八章 王府一入深四海 京城迎亲 十里红妆,鸣锣开路。 北静王贤名在外又位高权重,而今娶得又是皇上宠妃才貌俱佳的表妹,京城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今日虽是倒春寒时节,但清晨刺骨冰凉的寒风也无法阻挡比肩接踵、探头探脑的人们,上至小门小户的官宦子弟,下至平头百姓,男女老少早早就把迎亲路堵得水泄不通。以至于圣上亲调京城五司马部下统士兵列队森严,维持秩序。 黛玉端坐于内,静静地听着轿外人声鼎沸、车马喧嚣,自袖中拽出一叶芙蓉色的薛涛笺“学识原知才咏絮,相夫刻烛有余光。水君喜凤如心愿,林女祥龙得意偿。女貌才志汉景宠,玉肌环髻玄宗爱。才女惟应逢贤王,苏绣端合配文萧。”落款正是槛外人妙玉恭贺新婚,娟秀干净的蝇头小楷写满了嘲讽。 记得那时雪雁喜滋滋的拽着这个给自己:“姑娘,你看,妙姑娘亲贺你新婚,还特送了常日她吃茶的那只绿玉斗给姑娘,可见妙姑娘对姑娘的在意和祝福了。”黛玉闻言便隐了笑,是了,姐姐终究是气不过,暗比自己连海饮的蠢物和驴都不如。 待看罢妙玉的贺词,更是苦笑不得,这明面上是夸自己,实际上以王娡、杨玉环为典讽骂自己,还生怕自己看不懂似的,名字也镶嵌上去。更是暗说自己早在扬州就和北静王不清不楚,互相爱慕已久才会引得北王出手相助。可是姐姐,妹妹虽有咏絮才,却也无法执掌自己的命运,而北王爷当日原是看在贾府的面子上出手相助,与自己根本不识,何谈心愿、得意之说。姐姐,你只怪妹妹负了宝玉,可是若他有担当,我们又何至今日。 黛玉正在暗自神伤,花轿已由侧仪门至北府堂屋门前。 北府堂屋 香案上轻烟缭绕、红烛高照。江南丝竹八大名曲之一《云庆》绕梁不绝,南国风韵奏之欲出。北府堂屋王侯公子、诰命美妇按品而坐,职司人员各列其位。北静王水溶一袭红衣隐去了桀骜,更见风流。 当今虽是太平天子,却文治武功并重,身为王侯子弟的水溶既文能安邦,又武能定国,自是被圣上特命沿袭武将旧礼,射轿帘而请新娘。水溶在沈皓的陪伴下莅位伫立于轿前。正待搭弓引箭却听见一声惊呼。 黛玉听到雪雁失礼的尖叫,又听到轿外低语可闻、细细碎碎的嘲笑评议声,心下着实有点后悔,当时念及紫鹃成熟稳重、干练聪慧,而又生怕被北府小瞧了去,雪雁年幼稚嫩又是林家家生子,遂派了紫鹃去北府铺床,却不想今日还是棋失一招,使自己丢脸于人前,只怕今日过后,合城皆知北王侧妃小见多怪,不知礼数了吧。思至此,黛玉微不可闻的叹道:“雁儿,你害的我好苦。”黛玉不知她的雁儿虽不若紫鹃大气从容,但随黛玉历经风雨而来,如何会为射箭这一小事而失仪于众人前,雪雁实在是待明白水溶和沈皓的身份后才失态尖叫的,她实在是不敢相信当日那个衣冠如雪的白公子就是位高权重、深受圣眷的北静王。 黛玉的一声细微如蚊的喟叹,却不想被听力自来敏锐于常人又心系黛玉的水溶听见了,水溶眼角微挑,嘴角荡漾开笑意,原来你也是害怕流言的。 水溶本身生的极好,这一笑自是羞惭卫玠、气死潘安,在旁人看来是倾世风华,在沈皓看来却是心惊肉跳,着实为雪雁捏了一把汗,因为按水溶旧时的习惯,盛怒之极反而化作淡笑,但他不知道从遇上黛玉开始,他的主子就不是以前的那个隐忍自持、喜怒不明的北王爷了。 沈皓忧心雪雁的安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雪姑娘,为何惊叫出声,可是沈皓颇有钟馗之貌,兼具魑魅魍魉四小鬼之形,吓着姑娘了?”伴着一副委屈样到把雪雁闹了个大红脸。北王府众人见状笑声连连,水溶也是忍俊不禁,这个素日呆板忠厚的小子今日到是难得幽默一回还化解了尴尬。 雪雁看着眼前这个鼻直口方的男子,虽没有水溶的凤表龙姿,却也是一表人材,忙答道:“沈长吏多虑了,沈长吏仪表堂堂、文质彬彬,兼备琴瑟琵琶八大王之风雅,怎会吓到雪雁。只是雪雁想起幼时夫人临终前嘱托老爷一定要给小姐找个雅人深致、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今日见到北王爷的惊才风逸,终是替小姐心安了,也算对的起林家对雪雁的假女一般的深恩了。所以一时忘情,雪雁自知失礼,还请王爷责罚。”言罢,跪拜在地。 若是开始众人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情,这下便只剩唏嘘之声,一则雪雁有礼有节,不卑不亢;二则可见林家家教之深,连一个丫鬟也能出口成章,还巧对上沈皓魑魅魍魉的戏言,这样的才学小家碧玉也比不过了,丫鬟如此,更何况素有才名的林家大小姐、书香世家的北侧妃;三则一边感叹林海夫妇的深情和贾敏的拳拳母爱,一边又林家真真是善待下人至极和雪雁的忠心。 黛玉闻言,既有忆起往事的忧伤,又有对雪雁对答的欣慰,一时百感交集。轿外的水溶似乎感触到了她的心事,用仅黛玉、沈雪三人可闻的声音说:“放心,一切有我。”黛玉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没来由得心安,但思及水溶的身份,又不免苦笑:“有你又怎样,叫我如何心安,有你不还有你王府那一群如花美眷?古来今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别人尚且有娘家撑腰,而一介孤女的我又能如何?”黛玉心下虽这么想着,自是不敢说出口。 水溶扫了一眼雪雁,这丫头虽不如紫鹃聪慧,到也是忠心耿耿。你虽孤苦无依,倒也不是身单力薄,到是养了一群好丫鬟,各个深得你秉性,各个伶牙俐齿,半点亏也是吃不得的。也罢,既是你的丫鬟,恩威随你,今日我就暂且替你树树威,也算是我对你新婚却守空房的补偿,在我北巡的日子,你们主仆三人的日子也好过点。 遂清清嗓子开口道:“起来吧,你一片忠心护主,何罪之有。又是大喜之日,本王也没有理由触霉头。另则,既是爱妃的丫鬟,自有爱妃处置,本王也不该插手,不过今日既是大喜之日,本王就赏你纹银十两,讨个喜庆,也去去晦气。”雪雁自是磕头谢恩不止。 那边吴王妃丫鬟颖儿却是气的以指掐肉,西宁王妃和礼部尚书夫人也是气得不轻,这不摆明了偏袒嘛,一口一个爱妃不说,赏而不罚不说,他那言外之意不是以后林黛玉那贱蹄子的丫鬟,外人都没有处置的权力了。吴静怡修养极好,不若母亲和丫鬟气在脸上,口中虽是银牙咬碎,面上却仍挂着笑,身形笔直端庄,不快一丝不见。昌平长公主见状,心下愈加怜爱,这才是北王府当家女主人该有的风范,宠辱不惊,恪守妇德。 不提那边各怀心思,这边水溶早已弯弓如满月,三箭齐发,利落的射下轿帘,周围自又是喝彩连连。水溶径直走向花轿,搭躬拱手延请黛玉。水溶看着一袭红嫁衣,虽繁琐多达九层的黛玉在雪雁的搀扶下飘然下轿,一如既往的窈窕婀娜,不见一丝臃肿,心下又是怜惜,又是暗恨相比于初见,她似乎又清减不少,这宫里派去的教养嬷嬷都是吃斋念佛的?连本王的女人都侍奉不好? 北府新房 水黛并肩走着,男子天潢贵胄、一袭红衣是遮不住的雍容华贵,女子身段婀娜,虽被帕子遮住了脸,但通身的绝代风华却是随风招摇。 若是下轿时,还只是一种熟悉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那现在这种归家的心安感却是骗不了自己的心。黛玉不禁用指腹轻抚还残留着他的温暖的手心,脑海还是刚才就位至香案前时震耳欲聋的乐奏炮鸣声,由他牵着跪,献香烛,明烛,燃香,上香,储伏,兴,平身复位;再跪,三叩首;天地,双亲,对拜。自己这就算正是入了北王府的大门吧,至此以后,世上再没有了林家大小姐,有的只是北侧王妃水林氏;百年后,可还会有人知道有个姑苏女子名黛玉,字颦颦,眉若黛染,颦颦微蹙。 水黛还未到门口,紫鹃早已迎了出来,欣慰的看着红麻袋铺就的阡陌上一对璧人,紫鹃不敢怠慢,忙上前托住黛玉的右胳膊跨过门褴至婚床右沿坐好。 “王爷,请掀盖头。”刚坐定,已有福禄双全的喜娘迎了上来,离水溶两步远处打着全福,躬身倾向水溶,双手捧着用红绸缠绕的秤杆递上。 水溶迟疑了一下,终是接过秤杆,素日执剑以一敌五的手竟有了丝丝颤意,水溶一步一挪的走至黛玉左前方,以杆微叩黛玉头部,旋即微抬,又向下一挑,挑去了盖头篷。 随着盖头篷掀起的那一刻,整个新房鸦雀无声,众丫鬟、喜娘不约而同倒吸一口气,握住了唇,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个画中的女子。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如娇花照水,似弱柳扶风,秉希世之俊美,具绝代之姿容。 纵是见惯了黛玉美貌的紫鹃和雪雁也不禁呆住了,原来不是只有空灵高洁的白色才是适合姑娘的,这泣血丹红嫁衣和黛玉因厚重服饰和紧张而吹弹可破的粉面完美映衬,相得益彰。张扬的红立领勾勒出白皙的颈,大气的金冠拢住三千青丝,长至下颚的水晶垂珠剪不断绝世容颜。 这一瞬间,水溶突然读懂了她的美,她的世无双。是的,其他的女子美则美矣,虽各有各的特色,但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再眉目如画,也只是一幅定格了的仕女图风景画,而她则是灵动的水、连台的戏,兼具江南女子的优雅柔美和京都女子的大气干练。一蹙眉,是江淮名伶的率真灵性;一抬手,又有姑苏碧玉的清秀婉约;轻启丹唇,却是金陵女子的优柔细腻;笑靥微扬,兼备荆楚女子的精致明媚。 黛玉本是粉颈微低,凤目低垂,这半响没听见声音,以为是自己汗水毁了妆容,或是出了什么难堪的事,情急之下抬眼探询。却不想一睁眼,就坠入了那双狭长的翦水瞳,一如初见,就这样忽视众人的对望、凝视,就这样望穿秋水,望断秋月。 “王爷、林侧妃,该饮合卺酒了,谢公子、戚公子可是替你挡了不少酒了,太妃叫您过去救场呢。”昌平长公主的贴身丫鬟、宫中带出来的教养嬷嬷青儿一进门,看到水黛深情对视、喜娘发窘的场景,不禁偷笑,遂开口打破僵局,提醒这一对你侬我侬的鸳鸯。 水溶回过神,一扬广袖,侧身坐在了黛玉的左边。喜娘忙递上盛着合欢酒的两瓢卺,水黛各执一卺,合卺而握,对饮而尽。 水溶看着近在咫尺的黛玉,恍若梦中,清晰地可以数清黛玉微卷上扬的睫毛,自是把黛玉眼底那一抹漾开的喜色收入心底。你眼底的惊喜不是骗人的是?你是喜欢我的是?嫁给我是你心甘情愿的是吗,不因为圣旨,不因为我的身份、权势,仅仅是因为是我,是我水溶,是我这个人是吗?可是,你为什么为宝玉多愁多病,更跟宝玉……我真的不在乎你的过去,可是我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我怕在你心中我只是那个破坏你和你宝哥哥的“臭男人”,我怕我倾尽一生都换不来你的一次驻足。 水溶心力憔悴,头疼欲裂,猛地起身夺门而去,空留下一室映日烛光。 新房内水溶逃也似的离去,而得知夫君真实身份的黛玉又会有怎样反应,且见下回分解。 ------题外话------ ——分割线—— 熬到现在终于更完了,写的实在是有点小纠心啊,唉,囚烟怎么觉得现在每章是字数越写越多的节奏,遁走g,喜欢的看官请留下点评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九章 从此水郎是路人 北府新房 红烛缭绕,红光盈室,红衣染香。 紫鹃正劝黛玉先吃点点心垫下肚子:“北王爷位高权重,宾客盈门,一时应酬颇多,姑娘素日多餐少食,而今日尚且就早起喝了杯玫瑰露,而今早的和合饭也没怎么用,姑娘素来身子骨弱,这如何支撑的住,不若先吃点小点心垫垫肚子。”黛玉摇头:“你没听赵姨娘她们的口气,明里暗里都是我借着元大姐姐攀高枝了,林家虽然人丁单薄,但亦是书香世家,没得让人笑话我不懂规矩。横竖饿不死,若是出事了,左不过一个侧王妃而已,北王府不过费心办场丧事罢了,到乐得给什么西宁郡主、名门千金腾位置。” 唬着紫鹃忙捂了黛玉的嘴,四下看了看:“这大喜的日子姑娘说这死不死的也不嫌晦气,若让人听到了,只怕又是一阵好舌根嚼的。”这时,却见门口一阵响动,紫鹃喜上眉梢的说:“必是王爷来了。” 却是一个闭月羞花,簪金戴银,衣饰繁琐的女子走了进来,女子斜睨了紫鹃一眼,径直掠过她,昂首行至黛玉跟前,侧身敷衍的福了一福道:“苏鸾见过林侧王妃,北王爷因醉酒错进了王妃寝了,太妃让奴婢过来通知侧王妃先行休息,明早待王爷醒了自会过来。”北静王贴身丫鬟苏鸾过来道。 紫鹃听着这一口一个特意重读的“侧”字很是刺耳,又替黛玉担心,知道她素性要强,又极其敏感,只怕听到这个心下又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了。她不知道她这个姑娘经过扬州一事,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美人灯似得娇小姐了,以前的撒娇哭闹那是因为有人疼有人爱,现在的她只能选择坚强。 紫鹃这边正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替黛玉忧心着,那边却见黛玉答道:“来者可是王爷贴身丫鬟苏鸾?替本宫谢谢太妃关心。”却不给苏鸾答话的机会,接着对紫鹃说:“鹃儿,难为苏鸾跑一趟,替本宫看赏。还有那些喜婆们,也赏了让她们下去吧。” 自太妃把自己赏赐给水溶做通房丫鬟以来,在府里任谁不是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就连王妃也是对自己另眼相看。开始柳姨娘说这位新侧妃地位不高,没有话语权,逼自己行个下马威,而自己见太妃和王爷的态度也生了怠慢之心,现在看来真不该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贤德妃的表妹岂会是省油的灯。苏鸾来不及狐疑黛玉是如何刚进门就得知了自己的身份的,瞬间摆明了态度,端着笑脸道:“侧王妃不可,按旧礼,王爷侧妃今夜通宵不睡,共守花烛,若是王爷、侧妃今夜不守,也须得搀扶、伴娘时时进房察看花烛有无损漏。” 黛玉冷笑道:“如何,难不成让她们陪本宫等一晚上?本宫是当今钦赐的侧王妃,难道苏鸾觉得本宫对小小的喜婆处置权都没有?”声音一如开始的婉转动听,苏鸾却觉得有丝丝压力从红纱里刺出来,压着她不敢抬头,不觉中已半跪下去:“奴婢不敢,全凭侧王妃处置。”众喜婆见黛玉动了怒,也呼啦啦跪了一片,一时间新房鸦雀无声。 黛玉见状,终是于心不忍,微微抬了抬手,紫鹃明了,赶紧使了个眼色给雪雁,一人一边搀扶起苏鸾,又令春纤等小丫鬟扶起喜婆等人。紫鹃道:“苏鸾姐姐也太过谦了,这府里虽不知姐姐是王爷跟前第一得力人,却不想苏姐姐这早晚就亲自来了,也没来得及准备,这一柄白玉簪就算是侧王妃给姐姐的见面礼了。时候也不早了,姐姐先回去歇着吧,替侧王妃向太妃问声好,明儿一早就去请安。”声音极其温婉,言辞也拿捏的恰到好处,苏鸾虽很是受用,对紫鹃也是高看了一眼,但聪明如她,如何不懂见坡下驴的道理。 听着周围一片唏嘘声,苏鸾悄悄用袖中太妃刚赏的天蚕丝帕包紧了白黄羊玉凝簪,哪还敢久留。震惊之余,忙告了退。那边春纤和雪雁捧着礼盘给喜婆亦有厚赏。 众人散后,雪雁偷偷埋怨紫鹃道:“鹃姐姐,你也忒大方了,竟把姑娘给姨娘准备的见面礼给了丫鬟,这明儿见了柳姨娘可给什么?” 黛玉笑道:“多嘴的小蹄子,你要是有一半紫鹃的机变,我也省了心了,若不是紫鹃聪慧,现在阖府必小瞧了我们去,哪还会如此客客气气的,不过一支簪子,既嫁做北王妃,这些劳什子留着又有什么用,横竖不是自己的。你喜欢,那个紫玉簪拿去好了。” 雪雁听到这,唬的连连摆手道:“紫玉簪统共京中也找不出一个一样的了,那是姑娘给王妃准备的,我哪儿敢要啊。再说谁又贪那一个簪子了,不过是替姑娘不值罢了,她那样欺负姑娘,姑娘到还要给她白玉簪,没得白糟蹋了。”紫鹃瞪了雪雁一眼,果又见黛玉似有悲戚的神情,忙安慰道:“姑娘又心重了,今日苏鸾虽是不敬了些,但后来见姑娘举止有度,再不敢有半分不满,姑娘是钦赐的北侧妃,又有谁敢给姑娘脸没脸呢,再说有什么事,横竖还有老太君和元妃娘娘呢。” 黛玉摇摇头说:“鹃儿,不用安慰我了,贾府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还少?何况这堂堂北王府?你可是忘了二姐姐了,二姐姐家人俱在,又是元姐姐的亲妹妹,还不是如此,何况我一个孤女。” 雪雁说:“姑娘好好的跟二姑娘比什么,姑娘又不是她,才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说句不好听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日姑娘、三姑娘等人俱在,替二姑娘树威,她到好,推了个一干二净,只求息事宁人。” 黛玉闻言,未免有点同类之感:“不得胡说,二姐姐那性子不过是为了顺应生活,想大舅舅一味高乐哪管二姐姐死活,二舅母又是个没地位的继室,自也不会替二姐姐说话,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在这样的环境里二姐姐明哲保身实属无奈之举,何况二姐姐柔弱但不懦弱,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做,做什么,终究是那孙绍祖太混了。” 紫鹃忙道:“是啊,那孙绍祖就一大莽汉,五大三粗的,哪懂怜香惜玉,水王爷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必会好好照顾姑娘的,这明面上是圣上赐婚,谁知道不是王爷对姑娘爱慕已久,自己亲求的皇上呢?” 黛玉啐到:“好没脸的滥蹄子,越发上脸了,我看要给你找个厉害的夫婿,看你到时还得意不得意。”说着就要上来揪紫鹃的脸。 紫鹃和雪雁、春纤不妨,许久未见自家姑娘艳若桃李、艳压海棠的小女儿模样,不禁看呆了,正忧心来不及躲开,却见黛玉刚起来一半就跌坐回床沿,忙围了上去。黛玉本就有贫血不足之症,又端坐了许久,何况又顶着两斤重的凤冠。 北府葆光室(北太妃上房) 昌平长公主一身超品大妆端坐于主位,凤目微合,任由侧手边站着的青嬷嬷给她按揉着颈脖、肩膀。 苏鸾见状,不敢吭声,只得垂手立在屏障边,以目询问青嬷嬷。青嬷嬷冲其摆摆头示意让她退下。北太妃却开了口:“见过林侧妃了,告诉她溶儿在王妃那歇下了?” 苏鸾偷瞥北太妃,却见她仍旧合着美目,面色安详,看不出对林侧妃的喜恶。苏鸾定了定神,忙一字不漏的把黛玉的反应说了出来。 北太妃闻言睁开眼,似自言自语笑着说:“白黄羊玉凝簪,她倒是舍得,这点倒是跟溶儿像的紧。”一面又想起赐婚时水溶的话,瞬间收了笑,淡淡道:“明日王儿就要奉旨北巡了,而今日又宿在了王妃那,既如此,传本宫话,作揖认亲、闹洞房、开箱礼、回门酒一概省去。一切待溶儿北巡归来再作安排。” 苏鸾闻言大惊,猛地看向太妃,青嬷嬷亦变了颜色,脱口劝到:“公主,这——”话还没说完,看到太妃不耐的神色,和抬起的右手,话到半截又生生的咽下。 北府乐道堂 月色如水,银华满庭。 水溶步履踉跄的直撞进正厢房。吴静怡听下人报水溶来了还以为是思虑过头出了幻觉,来不及疑虑间已听见外间的响动,忙迎了出去,那一袭红衣,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步履踉跄,由小厮搀扶着的,不是水溶还能是哪个。 吴静怡忙走上去搀住水溶,一面又数落邱枫、莫雨二人,虽是大喜之人,王爷素日面皮薄经不住劝,你们也不知道挡着点,喝成这样成什么样?一面又命颖儿等人扶水溶上床。 见众人退下后,吴静怡掩了内门,放下帘子,出来私问邱莫二人:“今日是王爷大喜之日,理应跟林侧妃一起守花烛,如何来了乐善堂?” 邱枫见其眼里虽有三分疑虑,但得意和看笑话的成分到占了七分,眼珠微转,讨巧地笑道:“这其中的官司岂是小人能知道的,是王爷亲口吩咐要来王妃这的,而且一路上王爷虽醉的不省人事到却清清楚楚的记得来王妃这的路。” 吴静怡听闻,心下大喜,面上也带了三分,口中却是竭力维护的平静:“下去吧,好好服侍王爷,自有重赏。”一面又示意颖儿看赏,自己则转身进了内室。 邱莫二人领了赏赐,谢了恩,自回后屋,莫雨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嘀咕道:“你越来越胆大包天了,竟敢欺骗王妃,王爷明明是口中说着来乐道堂,脚却径直往新房去的,若让王妃知道了,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邱枫不屑地斜了他一眼:“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若是按实说了才是吃不了兜着走,哪还有这赏赐。真是榆木脑袋。” 吴静怡一身大红色正妃大品妆尚未换下,亲自端了解酒汤来到床前,看着水溶微蹙却仍然疏朗的眉目,心下一动,本想顺着私心就让水溶这样睡过去,但终是还是推了推水溶:“王爷,先让妾身喂你喝了这醒酒汤吧。” 水溶半张开眼,却没有看向吴静怡手中端着的月白色冰裂纹浅瓷碗。水溶的眼里全是那令人血脉喷张的绛红色。水溶一挥手掀翻了吴静怡手中的解酒汤,月白色的碎片点缀出一地破碎的月光。水溶又是用力一扯,把吴静怡圈入怀中,压在身下道:“什么解酒汤,本王不要,就算这是梦,本王也不想醒来。” 吴静怡本害羞地推搡着水溶,突然听到他恍惚呓语了一声:“黛儿。”一滴清泪顺着如雪的眼角滑入乌发,也停止了挣扎。 乐道堂自是一夜春光,预知水黛新房内又是什么光景,下回自会分晓。 ------题外话------ ——分割线—— 囚烟也不想这样,可是现代的猫尚且抵不住偷腥,何况古时位高权重尚未传宗接代的北王爷呢?为了剧情需要,妹妹就暂且吃亏一下吧,还望水大大以后且行且珍惜。 好吧,这个前奏确实拖得有点长,但是谁让嫁娶几乎实乃古代女子人生最大的事了,哎,囚烟保证下章一定正式对手戏(⊙o⊙)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十章 东风初破丹苞 北府听雨阁 四月初,牡丹正王,芍药相于阶。 水溶握着一束鲜红泣血的芍药,若有所思的看着新床上褪去真红对襟大袖衫,摘去凤冠,美目紧闭,双眉微蹙,仅盖一袭红裘毯的新婚侧妃。头顶正上方的彩灯兀自摇曳。 水溶轻笑,她倒是大胆妄为,凤冠霞披果是未经夫婿就尽数摘去。若是静怡,只怕会端坐一晚上苦等本王吧。 黛玉本身睡眠极浅,虽现在不过四更,早已过了觉头,黛玉敏锐的察觉到有一束目光探寻而来,流离徘徊,于是猛地一坐起来,却见水溶坐在正中央的红木雕花椅上,握着一束血芍药,嘴角挂着一丝嘲弄,看着自己又好似透过自己看向身后不知名的某个远方。 黛玉没来的由一阵心慌,扯过裘毯裹住自己,紧贴里壁而坐。水溶嗤笑道:“如何,本王就这么让你害怕。”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黛玉见状又往里缩了一缩,水溶却不看她,一把掀起赤红金丝的鸳鸯枕,抓过巾帕,黛玉先是有几分迷茫,怔怔的望着那一抹白的耀眼的天丝绸缎,忽然猛地一个冷颤,想起婚嫁前夕凤姐屏退众人,偷偷在自己耳根说的那些话。 一瞬间,黛玉什么都明白过来,别说自己尚不能接受和除宝玉外的男子单独共处一室,更何况还要,还要……一时心惊胆颤又红云萦面。然则,他是自己的名正言顺的夫,若他真要怎样,自己又能如何。 水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看着黛玉忽白、忽青忽粉的玉面,终是扭过头,抖开手中素白的四方巾帕罩住整个手掌,直往芍药上握去,用力一拧,已有鲜红的汁液自指缝渗出顺着水溶如玉的手掌滴落在地。 黛玉瞬间明白过来,又羞又辱,顾不上穿鞋,赤脚奔向水溶,一把扯过水溶手中的巾帕就要丢进废纸篓,却不想被芍药锋利的枝叶划破了纤纤素手,瞬间洁白如玉的手指有一滴滴血泪渗出,黛玉冷冷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冷笑道:“王爷即要欺上瞒下,何必用那没有骨气的芍药,花汁虽艳却没有半点温度,又恶臭扑鼻。不若用黛玉的鲜血可好,虽则卑贱了些但终究不是铁石冷血。” 言罢,不看水溶,用左手狠命的挤那只划破的右手无名指,仍由这猩红的血一点点的侵染那无暇的白,这只手的主人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红与白、血与雪交融的残酷,瓠犀似得皓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如水秋波里含着一丝嗔笑。 “够了,”水溶终是看不下去了,一手握住黛玉的左手扯离右手。黛玉岂肯轻易认输,若是轻易认输便也不是她林黛玉了,当日虽在赌气后又偷跑去借探视袭人一探宝玉反应,但那终究是还太在乎宝玉,否则以自己历来的傲气、自尊岂会轻易低头认错。而如今面对一个不知是敌是友、自昨日来每每见到自己必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所谓的夫君,自己怎能示弱让他小瞧了去。黛玉思至此,亦拼尽了力气,狠命挣扎,但力气怎敌得过本是男人又才兼文武的北静王,不多时已退至墙角。 水溶左手狠狠地握住黛玉的手腕抵在墙上,右手和黛玉十指相握,钳在黛玉腰部右侧的墙面,黛玉整个即被圈围住,动弹不得。右手因为用力过猛,前日因琪官一事狠命舞剑伤及的旧创又迸裂开来,水黛二人的鲜红的血顺着手掌和修长的玉指相互交融、抵死缠绕,渗入了光滑的沉香木墙,亦渗入了对方的伤口。都说十指连心,但专注较量的水黛二人却丝毫未觉指尖手掌的异样。 水溶沉声道:“你以为本王愿意?本王是堂堂千岁,丢不起这个人。对本王如此要死要活的,对你宝哥哥却……”水溶终是说不下去了。 黛玉本是赌气低着头,闻言猛地抬起头,撞上水溶的下巴。本比水溶低近一个头的她,此时却是直直的对上水溶,水溶的眼睛里有薄怒,也杂夹着道不清的隐忍。刚才那一下必然是很疼,却不见他微哼一下,果然是素日隐忍惯了的。既然嫌我丢了你的脸,又何必娶我,以你的手段能耐拒取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想必是易如反掌吧。你能让我如何,从昨日起就在不停的羞辱我,你既要的是端庄大方、助你平步青云的贤内助又何必娶我,我不是宝姐姐,做不到打掉牙齿往肚里咽,亦没有她那么好的涵养和心苦面笑的隐忍功力。 黛玉错开水溶的目光,看向窗户那一对裁剪精良、描着金边的大红双喜字,又瞥见四角那一色水红却神色各异、栩栩如生的凤尾蝶,初见时,亦是这样蝶舞深蓝、落英翻飞吧—— ——三年前—— 京郊水月庵 六月末,菡萏为莲,茉莉来宾。凌霄结,凤仙绛于庭。 黛玉在紫鹃的再三劝说下,又见雪雁、春纤等人擦洗了数遍香案,终是明烛、燃香、上香,祭拜了贾敏。 这时,贾芸带着四个姑子,并水月庵掌事亲送斋饭而来,黛玉见那盛斋饭的容器实在是有几点污渍,素性好洁的她本已恶心到不行,又见送饭的尼姑打扮的花枝招展,风尘味极重,虽表面朝着自己说话,眼风却瞟向贾芸,搔首弄肢,暗送秋波。本待说上两句,一撇头,却见贾芸眼错不见、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下一阵恶寒,沉了脸,斋饭也不用,拂袖而去。 紫鹃见状,心下也是一阵懊恼,深悔早上不该一时耳根软,听任宝玉的话,让姑娘来了这风花雪月、六根不净的水月庵,宝玉也是的,姑娘不知,素日声色犬马的他难道也不知这水月庵尽是些龌龊事。还劝姑娘祭祀不要走远了,在家庙就好了。紫鹃悔之不及,但作为潇湘馆的大丫鬟,紫鹃深知流言飞语的杀伤力,忙匆匆谢过芸二爷并掌事,并嘱咐春纤给了香火钱,一切表面功夫具打点周全,方才去追黛玉。 黛玉果没走远,面上怒气犹未散去,双手提着裙摆,一双金莲却赌气似的边走边踢石子,紫鹃见状不由得好笑:“姑娘自己生气却让人家银丝白莲鞋受气,若是踢脏了、弄破了,到时姑娘可不许心疼。”黛玉狠狠地说:“不过就一双鞋子,哪就心疼成那样,你家姑娘我就是这小气人?”紫鹃笑着说:“是谁巴巴的遣信回家求了徐姨娘纳了三双莲花鞋,三双唯剩这一双绢白的了,平日里尚且舍不得穿,今日到好,新的穿出来,破的拎回去,到时家去看你有几分面目见徐姨娘。”黛玉闻言低了头不吭声,闷头走着。 紫鹃知其知错了,示意雪雁端来点心,紫鹃托过包着点心的巾帕,打开来举在黛玉面前,笑着说:“咯,这是王嬷嬷临行好生祝福雪雁带着,以防这边斋饭不合姑娘口味特意备着的,姑娘看雪雁巴巴抱了一路,不若吃上一口,也算是可怜可怜雪雁了。”雪雁闻言,亦配合着做出委屈欲哭的表情可怜兮兮的凑到黛玉跟前。黛玉见状强绷着的脸再也忍不住了,“呲”的笑开来。(不知亲们有木有数过,原著中黛玉天真浪漫的笑其实是多于多愁善感的哭的。) 却不想世上总是接天碧荷之下却见淤泥,满园春色之中忽见残花,良辰美景佳人总是会被龌龊打扰。主仆四人笑着正欢,在馥郁芳香的桐花林里享用姑苏小点心。 忽听一阵酒肉谄笑:“钟爷,小人就说小人哪敢骗您啊,贾府这水月庵私养着不少绝色姑子还是小人费劲心思从贾芸那小子口里套出来的,您看看这四个,个个如花似玉,貌美如花。您自己私留着,或者献一个给忠顺王爷,忠顺王爷必定高兴,到时高兴了封您一个一官半职,到时钟爷高升了,可别忘了小人。” 黛玉主仆四人哪见过这等涎皮赖脸、恬不知耻的人物,雪雁、春纤二人终究年岁尚小,登时慌作一团,紫鹃也变了颜色。黛玉终是闺阁千金,虽早见过因自己风流婉转而酥倒在地的薛蟠一类的不肖子弟,但当时他碍于长辈众人在场也不敢造次,可如今,这荒山野岭,贾芸等人又是靠不住的主,现在还不知到哪去逍遥快活了,哪还寻得到人,今早真不该逞强,想着这是家庙,当初若是由宝玉陪着自己来,虽免不了落几句闲话,亦会被二舅母嫉恨、嫌弃几分,但好歹还有一干小厮可以依靠,现如今,自己该如何是好。 还不待黛玉四人作何反应,却见桐树林的那边转过一个群人来,为首的男子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红紫色的上好锦缎裹成球状。男子的身边、身后围了不小的一圈家丁式样的人物,很有几分众星拱月的土皇帝架势。 这边黛玉四人唬的心神俱灭,却不知那一群人是什么来头。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虽然很多作者喜欢给林妹妹安排成东方不败、十项全能,但囚烟一直秉持尊重原著原则,如果诸位红粉是喜欢完美、处事圆滑的林宝钗类的,请自行遁走,不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十一章 相逢未识 京郊水月庵 芙蓉失色,闲花落地无声。 紫鹃见春雪二人唬作一团,知道姑娘素日高傲冷然,自也不会搭理这些酒肉饭囊,不得已只好挺身而出:“几位官爷,我家姑娘原是客居贾府,今日因——” 紫鹃本想亮出贾府的身份压住这些人,却不想话未说完,已被对方粗鲁的笑声打断:“我说姑子,你装什么清高,谁不知这寄身在水月庵的尼姑,声名远播,艳旗昭彰,不若早日还俗,跟了我钟大爷,保你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黛玉闻言,罥烟眉微蹙,拦住欲要理论一二的紫鹃,低声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对付这种没脸没皮的人,你欲弱他欲强,你欲讲理他反而更得意。马善被人骑,人善才被人欺,不若以毒攻毒。你历来兰心蕙质,周全知礼,必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若让雪雁出马,雪雁虽是小孩子心性,在府内虽是木讷呆板,但随了我,历来是不让人的,又颇受凤嫂子、小红的影响,那张嘴骂起人来也是一串串的。” 雪雁听见姑娘如此推崇自己,便把素日自卑的心性也退了三分,定了定神,振声道:“不要脸的下作,睁大你的狗眼,我家姑娘岂是水月庵那种只知风花雪月,不知三荤五厌的骚货。” “哪里来的黄毛小丫头,敢对钟大爷这样说话,我们钟大爷可是忠顺王爷手下第一得意的红人。若跟了我们钟爷,还了俗,再不用穿这破衣服,保管你花枝招展。”瘦高个言罢,又谄媚得朝那个衣着锦簇、艳俗的汉子笑笑。堂堂的七尺身高弯的甚至不如五短身材的钟桧。 “啊呸,什么红人,不过走狗罢了,又是忠顺王,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什么样的马配什么样的鞍,蛇鼠一窝,狼狈为奸。陷人家于不义不说,遮天蔽日,现在又来强抢民女,我倒要看看能嚣张到什么时候。”雪雁一口气不喘地马上顶回去。紫鹃冲着她摇头,眨眼也只作不见。 那边阁楼上,冷锋戳戳沈皓的左臂,意味深长的笑道:“倒是跟你一样的直脾气,真真好口才,这成语典故、暗讽、隐喻,一串一串的,哪像个丫鬟,一般官宦小姐只怕都比不过。还有这胆识,敢这样直骂忠顺那狗贼的,也无出其一了。”沈皓眼里却是满满的担忧,道:“这姑娘性子如此直,将来必然吃亏,她主子也不管管?”冷锋嗤笑道:“你终是太杞人忧天了些,那丫鬟既然敢这样说,这主子必定也不是好惹的。哪会让她吃亏,何况就这丫头的口舌,哪能被人欺负,她不欺负人就算好的了。” 水溶静坐在桌边,悠然的品着茶点,似乎漠不关心这边的动态,眼底却是掩不住的欣赏。 黛玉一边听着,一边掩唇微笑作壁上观。那边所谓的钟爷一党却是磨刀霍霍,炸开了锅了,随时想要冲过来似得。 紫鹃见状,心忧贾府,知道忠顺王府惹不得,忙开口打圆场:“我这妹妹一向心直口快,最近感冒了,脑袋不清醒,错把钟爷当做那些不懂事的小毛贼、狗腿子了,钟爷是谁,我这妹妹不知,我却是知道的,忠顺王府的人向来是极重礼数的,对当今也是忠心耿耿,心忧苍生,胸济天下。我替雪雁妹妹给各位爷赔不是了,希望各位爷大人有大量,不跟她一般计较。” 这边雪雁正要说话,却被黛玉扯了一下袖子,遂闷哼一声,愤愤不平的闭上了嘴。 冷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这个女孩到有点意思,使巧招骂了忠顺一伙,却又挑不出错综,反到显得识大体,还遏制了姓钟的张狂的气焰,这机智应变到堪羞煞诸多须眉。”沈皓瞥了他一眼:“倒是有几分像你。” 钟爷摸摸鼻子,嘿嘿一笑,招呼瘦高个叮嘱了几句。那个瘦高个点点头,朝黛玉等喊道:“我家爷说了。”钟爷不满的拿折扇敲了他一下,说:“轻点,别吓着爷的美人了。”瘦高个忙低声道:“是,是,是小人不懂怜香惜玉,辜负了爷的体贴、用心。” 一边又向黛玉道:“我家爷说了,姑娘跟了我们爷,必八抬大轿请进了府,姑娘的一应亲属,也自会接到府中照顾,若将来给我们爷生了一男半女,扶正也是使得的。” 话音未落,连紫鹃都面有愠色,雪雁更是要冲上去,黛玉忙开口:“雁儿,回来。”这短短四个字,如空谷莺啼,那边钟爷一干人等早已酥倒,水溶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黛玉看到这,厌恶的侧过视线,眸光一转道:“平儿蒲柳之姿,恐怕担不起钟爷的厚爱,何况现在重孝在身,又尚未及笄,朝堂亦是风起云涌,事故不断,何况家中尚有年迈的父亲,于情于礼于法,实不敢妄谈婚事。” 沈皓闻言这才发现这个姑娘不是喜爱白衣,实则是隐隐的戴孝在身,然而,让他纳闷的是,为何这孝不像孝,衣不像衣的是怎么一回事。突然像醒悟到什么似的,和冷锋对视一眼,对水溶说:“爷,这位姑娘怕是和那边有点关系。”水溶闻言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走至纱橱窗边向黛玉望去。 瞬间怔住了,那是怎样一个女子,目若秋水无尘,眉似黛山凝翠,两靥似乎笼罩着数不尽的忧伤,丹唇如花露饱满、含蜜,嘴角微钩起一抹嘲讽却又如泣如诉,让他想冲上去拥入怀中,用指尖抚平她微蹙的眉心。是了,她怎么会叫平儿这么俗的名字呢,颦蹙,颦蹙,形容她是最恰当的吧。 钟爷笑呵呵地流着哈喇子,厚颜无耻地道:“这个不用美人操心,美人只消安心嫁过来,其他琐事,本爷自会安排。”说罢,侧头嘱咐瘦高个安排人去传轿。黛玉见缓兵之计不成,没办法只得退为上计,示意紫鹃去通风报信:“既有钟爷这番话,平儿也放心了,但是,水月庵掌事弄月一直对颦儿是极好的,可谓恩如父母,如今平儿既要出嫁,可否请她过来做个见证,以全平儿报答之意。” 却不想姓钟的虽是色胆包天,但手下人的却是精明如猴,颇有点小聪明,一眼看穿黛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算盘。那边紫鹃神色从容,却低头走得飞快。转眼就要消逝在桐花深处,突然面前一堵人墙:“姑娘,何必如此心急,事后,我家爷自会安排人去镐赏弄月掌事。”言罢,瘦高个如拎小鸡似得,只拽着紫鹃回来,却不交还给黛玉,直拖至钟桧面前。 钟爷见状,手上立马不老实的摸了紫鹃一把,淫笑道:“做得好,这个就赏你了。”雪雁等人见状又惊又恐又怒。 黛玉心知逃不过,既如此只能破罐子破摔,至少搏它一个清白,狠下心来,拔下发间的绢白珠钗:“平儿一直忧心自己嫁后,鹃儿何去何从,既蒙钟爷厚爱,替鹃儿择了这么一门好婚事,平儿也就放心了。平儿这有一柄珠钗,乃先母所留,虽算不得有多贵重,但也值几十两纹银了。如今便给了鹃儿做嫁妆吧。”说着提起裙摆,缓步走上前去。 水溶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悸,看着那衣裙摇曳的背影,虚无缥缈,步履极柔,却好似有千斤重,似乎一步一个脚印,踏碎这肮脏的世界。 水溶等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黛玉已至钟桧面前。钟桧只觉一阵幽香袭来,还没来得及回味,只见一道白光划过,直抵喉间。钟桧终是多年练家子的,下意识抓住黛玉的手一扭,只听得‘叮’的一声,钗环碰撞间,支离破碎,坠入满地落红,略掀起一层心事,终回归死寂,隐去踪迹。 待冷锋二人回过神来,才知道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做了一件怎样的事,怎样的刚烈如许,清白自许,才会做出此等以卵击石的胁迫手段。还没待他们作何反应,只觉一阵白风刮过,定睛只看得见远处水溶被风鼓起的广袖。 钟桧好半天才回过神,狠狠地一巴掌就要往黛玉脸上扇去,却不想左手腕一麻,清晰的可闻骨肉分离的‘咔嚓’声,下意识松了右手佳人的玉腕。 黛玉冷不防突然失去重心,眼看自己就要往地上坠去,自己这是要去见娘亲了?如此,就这样也好,遂缓缓的合上美目,突然腰际一紧,睁眼,就对上了一双灿若明溪、深邃狭长的翦水瞳,这是怎样一双眼,傲绝中杂夹着几许温情,冷然中又有星点隐忍和忧伤,还有对自己的关切,自己看错了?这样一对冰雪砌成的眉目中竟然杂夹着对自己的关切。 水溶眉目微皱,她在想什么呢?双唇紧呡,双眉紧蹙,为何对自己脸上也是这隐隐泄露却满满的不信任,难道自己在她眼中亦是钟桧等孟浪之辈?不!她应该是吓坏了,眼中还有隐去的泪光。 冷锋在水溶揽住黛玉之际,也早已救下紫鹃,但冷锋知趣的没有打扰了水黛二人,生性冷然、不近女色的他,救过紫鹃后,就默默地抱剑立在一旁,冷冷地扫视钟桧等人,以防他们兹事。沈皓虽有几下三脚猫功夫,不过勉强防身耳,实在是不懂轻功,水冷二人去后,他也不敢怠慢,亦匆匆赶来了。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虽然很多人都憧憬一见钟情,但我觉得仅靠相貌、气质的肤浅的一见钟情,不足以用来描绘水林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特殊感情。不喜欢其他人笔下夸夸其谈的穿越过去的各种角色,林妹妹绝不是经邦济国的谋臣志士,但其出生钟鸣鼎食之间,自幼男儿教养,学得四书五经又兼聪颖伶俐,自会有几分谋略和胆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十二章 错认是夭桃 京郊水月半坡 白鸟惊枝,桐风穿林。 钟桧醒过神来的杀猪般的嚎叫终是唤醒了水黛二人。水溶轻轻移开目光,目光漂离,远处,木雨落花,钟声缥缈,隔世经年。黛玉则侧过身,避过众人审视的目光。 冷锋见水溶不说话,又见钟桧仆从蠢蠢欲动,大有为主报仇以得奖赏之势,遂冷笑道:“钟爷还不走,可是心下不服气还想较量一番。不过我冷锋可不喜欢被人说倚强凌弱,钟爷不若养好了伤,冷锋随时恭候您的大驾。” 钟桧等人闻听冷锋自报姓名已如雷贯耳,虽不认得高高在上的水溶和神秘莫测的冷锋,但对于北王府的长吏沈皓却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个沈皓凭借一张有理有据、能言善辩的嘴愣是没少噎住自家忠顺王爷。钟桧猜得水溶的身份,顾不得手腕处的钻心疼痛,也来不及喊轿子车夫,任仆从搀扶着一溜烟跑了个不见踪影。 冷锋把突厥小刀插回靴侧,尤忿忿不平得骂道:“若不是怕惊着几位姑娘,我早一刀把那兔崽子的脏手削下来了。”沈皓忙道:“你又想惹麻烦了?那钟桧可是忠顺王爷的嫡亲红人,其父虽因罪罢官,但历来狡诈善于逢迎,焉知不会像那贾雨村一样卷土重来、东山再起。”冷锋冷笑道:“果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蛇鼠一窝。” 雪雁是个藏不住话的,听闻沈皓提起贾雨村已有几分诧异,又涣然觉得忠顺王爷、钟桧这名字似有几分耳熟,果又瞥见姑娘也有几分疑虑,若是平日在府中,自轮不到自己说话,但这是外面,又兼有刚才之事壮胆,雪雁于是问道:“敢问三位爷,那个钟爷是什么身份,如何能让忠顺亲王如此看重,而金陵应天府贾大人也算是学富五车,精通儒学,吃的是皇家粮饷,素日与贾府交好,并不是忠顺王的人,如何会跟那种无赖扯上关系。” 水沈二人还在诧异一个小小的深闺丫鬟,如何懂得这么多官场内幕。冷锋却仍是江湖秉性,并未深思,立马答道:“你只道贾雨村跟贾府王家交好,却不知他是个最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哪方也不得罪,上下其手,欺下媚上那是做到极致了。”冷锋还未说完,却见黛玉身形一颤。 黛玉猛地一个战栗,幽幽的叹道:“父亲终究是错看他了,怪到宝玉如此讨厌他,却是这种禀性,这真是——”,一语未了,又是一阵猛咳,唬的紫鹃忙抚她的背脊,雪雁春纤亦过来顺气。紫鹃只当其羞愧于曾为贾雨村的学生,哪里知道还有林海荐书搭线一事。雪雁当时尚小,又兼此事不便于外人道也,也不知道其中官司。 水溶见黛玉情形,又兼其装扮,已猜到黛玉身份,知其必是悲愤父亲一世英名毁于此,遂开口劝道:“善始者易,善终者难。花朝易改,人性善变。贾雨村、钟大人本都是读书人出身,幼时贫寒苦学,学问极高,一为进士,一为榜眼,但入了官场,虽开始有兼济天下的抱负,但终敌不过声色犬马、荣华富贵的诱惑,沾染上污秽,才会落得如今的模样,不可用旧日的情形来衡量。”黛玉知其说的也有理,但终是钻进了死胡同,固执的认为,当初若不是自己要习儒学,父亲也不会请贾雨村做私塾,若不是自己要进京,也不会让贾雨村趁机搭了关系,做了应天府,将来若是做出什么不耻的事情,败坏了父亲和二舅舅的一世清名,那自己真是最大的罪魁祸首了,想及此,又是一阵内疚。 水溶知其一时转不过弯,也不勉强,想着黛玉等人围已解,又知黛玉等人虽有胆有识,但终是深闺少女,面薄羞涩,遂向黛玉一行拜别。沈皓早已牵过马来,三人上马,因怕吓着黛玉等人,又兼是下坡,并不若上坡要俯身用力,遂身形笔挺,信马由缰而去。真真是碧蹄新压步初成,玉色郎君弄影行。 水月坡街亭 紫鹃知黛玉不喜水月庵的酒肉之气,遂派雪雁、春纤回禀贾芸,只推说黛玉身体不适,欲回府修养,对刚才诸事只字不提。自己则陪了黛玉缓缓行至半坡街亭处,等雪雁并马车夫一行过来。 一阵清风拂过,簌簌地桐花落了黛玉一身,点缀出离世绝尘的凄美。 紫鹃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她,踯躅了半响,仍不知该不该开口。黛玉虽没侧头,但四年的朝夕与共早已心有灵犀,无需紫鹃开口,黛玉已知她的疑虑所在,遂开口道:“钟桧之父即是爹爹同一期榜眼,比爹爹大上一轮,又出生寒微,数十载苦读才换的一朝的中,但跟爹爹关系很是不错,比爹爹跟当年的状元郎,同为书香门第出身、年龄相仿的傅善祥关系到还好上几分,很有几分惺惺相惜、恰逢知己的味道。钟伯伯初为官时愤慨嫉俗、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性情极是耿直,说话直来直去,很是不顾他人颜面,爹爹每尝劝时,虽点头称是,但仍固执如许,对爹爹低调委婉处事原则也常出言讥讽,爹爹爱他耿直忠厚,也不计较。后爹爹娶了娘亲,外调为兰台大夫,关系便也渐渐淡了。后来只些许闻听爹爹跟娘亲说他渐渐也入了邪道,与众人同流合污,更以四品高位屈尊做了忠顺王的门客,言辞之间很是惋惜。 倒是那个傅大人,当时他虽敬服爹爹为人才学,但爹爹当时尚是意气风发的血性书生,嫌他过于迂腐,只知循规蹈矩,纳守家规,不愿与其深交,去不想正是这个看上去圆滑,只知唯唯诺诺、谨慎小微的迂腐书生,在忠义亲王败事之时,不惜触犯龙颜,为姑母一家和忠义亲王正名,也因此革了官职,入狱不久即病故。说到底,我们林家终是欠了他。其长子傅试也是钟桧一类狗仗人势,好弄权柄的小人,不过幸则还略通些文墨,亦是秀才出身,二舅舅怜敬其父,收其做了门生。真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紫鹃闻言亦是唏嘘不已。一时感概万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恰逢这时,雪雁已领了车夫寻来,众人自归去,不提。 忠顺王府内厅 窗外,金葵倾日,木槿朝荣。屋内,冰盆沁水,寒气缭绕。 忠顺王爷歪在太师椅内,左手捏着一柄无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击打着桌案,右手拨弄着身畔美娇郎柔韧如锻的青丝。微眯着双眼,一脸不耐烦:“有话就说,别败坏了本王的兴致,琪官不是外人,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蒋玉菡闻言却是乖巧地假意道:“钟大人小心谨慎,一片忠心为王爷,既然王爷有要事相谈,玉菡还是先行告退。”说着就要起身,忠顺王如何肯依,一把按住:“本王要你待在这就待在这,本王的人本王还做不得主?”言语中是掩不住的怒气。 钟桧吓着什么似的,心里暗恨许长史素日跟自己有隙,今日必是故意不安排丫鬟小厮阻拦自己,成心让自己坏了王爷好事,好让王爷迁怒于自己,一时恨得牙咬咬的,却不能立刻计较,只得说:“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北静王和贾府一些私事罢了。”钟桧深知忠顺对水溶嫉恨之深,也气不过贾府现在的荣宠,故意欲扬先抑,勾起忠顺关注,果见忠顺王沉了面色:“何事。”钟桧连忙将今日之事,倒豆子似得尽数吐尽。 忠顺王明显的感到身侧的美人颤了一下,只当他心忧宝玉,不愉道:“你可查清楚了,确定是林如海的女儿。”钟桧忙不迭的点头:“查清楚了,必是他的女儿,王爷您想啊,这都快七月了,已过了贾敏忌辰,却恰逢其姑母夫妇头七,而且贾敏已去世四年有余,其女虽守重孝,亦不过三年,而今尤穿白衣,虽不是正式的孝衣,却也是通身绢白,其丫鬟虽是便装,掩人耳目,并未着白,但也均是浅色素衣,一应艳色钗环全无,必是借祭贾敏祭拜其姑母。” 忠顺闻言微微点头认可,尤道:“虽则如此,也不能硬说水溶跟贾府林家有什么干系,终是你太好色了些,引得人家看不下去了,才出手制止。”钟桧知道这样说有些勉强,但不借忠顺之手,出出恶气又心有不甘,眼咕噜一转,计上心来:“王爷,您想,虽说这证明不了什么,但北王爷如何就恰恰去了贾府的家庵呢,而且北府素来与贾府交好,老北静王也是因忠义亲王一事忧愤去世,若是说北王爷对林家姑太太一事半点怜悯偏袒之情都没有,下官只是不信的。” 忠顺闻言,皱皱眉头,也没了兴致,挥手让钟桧、蒋玉菡下去,右手中指轻叩桌案,自语道:“水溶啊水溶,既是你撞上这刀口,那也怪不得本王了。” 钟桧闻言自是得意一笑,蒋玉菡却是变了颜色,心忧水溶,出了忠顺王府,上马,围着闹市绕了两圈,确定无人跟踪后再奔北府而去,却不想水溶还未回府。蒋玉菡不得已,又逢冯紫英等派人来请,遂按下心事,暂去寻乐不提。 预知袅娜风流的黛玉和兼具钗黛之美的可卿又会发生什么故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水黛二人对手戏暂告一段落,接下来两章侧写二人故事,为之后二人再见做铺垫。 囚烟会竭力保证人物性格维持原著,但至于水黛之间的故事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十三章 情中情感泣天香 贾府潇湘馆 紫薇浸月,竹影叠叠。 黛玉以手扣架,如兰的气息轻轻吹拂着鹦哥头上三撮绒毛。“紫鹃姐姐,你说那个白公子是什么来头啊?原只道宝二爷长得好,原来世上竟也有如此俊美的人物。他那两个随从也是拔尖的,虽不若宝二爷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倒也是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另有一番大气,想来也不是普通人物。”雪雁见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忍不住跟紫鹃嘀咕道。 黛玉听到雪雁的那句“白公子”,忍不住唇角微扬,白公子,到也配他,衣冠胜雪,眸若辰星,衣袖发丝间最是一尘不染的,想必是好洁至极。只是那样一双溢出满池春水的翦水瞳却是冷的,虽有几分关切却更多的是刺骨的冰凉,言辞间亦是刻意压制的怒气,若是他知道雪雁给他安上这样的一个名号,以他的骄傲想必会盛怒至极吧。 紫鹃闻言又是四处瞅了瞅,见万籁俱静,方放下心来:“虽没有外人,但也不该私议外男。任凭他千好万好,今后跟咱们也再无半点关系。看那三人也该十七八九了,若是正经人家子弟正该闭市研习儒学经典,如何会流连郊外美景。还有那个叫什么冷锋的,一身江湖气,出口不逊,必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仆从,想来不过京郊山庄的少主并两个仆从罢了。”想起冷锋右手扣住自己的手腕,左脚一点,瘦高个已飞出三丈外,自己自幼长在贾府,见过的不过是那些富家纨绔子弟,何尝见过这等臂力惊人、武艺高强的男子,已停止了思维,而他用力又如此之大,害自己一不小心撞进他怀里,真是羞死人了,紫鹃脸上瞬间腾起两团红云,生怕被雪雁瞧出一二,忙低下头,假装继续绣花。 雪雁不过小孩子心性,又历来大大咧咧,心眼实诚,根本没有留意到紫鹃的异样,倒是对紫鹃的论断深信不疑:“原来不过是土豪山寨之家,倒是可惜那一副好相貌,原来也是没才学的庸人而已。”兀自惋惜不已。(土豪之说古今同义哟,不要暗怪囚烟穿越了o(n_n)o哈) 东风初破丹苞,相逢未识,错认是夭桃。才比子键,气煞潘安的北王爷稀里糊涂被安上少庄家、白公子的名号不提,以一当百、不世出的天煞阎罗冷大偏将也成了人人喊打的江湖混混。今日种种,似水流深,明夕何夕,与君饮,交杯酒;执子手,共白头。 荣国府正殿 仲秋,夜凉如水,月满华庭。 荣国府内张灯结彩与月同辉,鼓乐笙萧通衢越巷。 贾母年已七十有余,素喜热闹,因此荣宁二府众老爷太太、公子小姐齐聚一堂,其乐融融。 黛玉本不胜酒力,略喝了两杯热酒已有几分不适,又兼合桌尽是老人家喜欢的甜腻烂食,本又不对胃口,又见贾府沾亲带故的俱列高座,儿孙满堂,思及自身,未免伤感,遂告了退,独生一人沿亭街徐徐归矣。虽知紫鹃父母具亡,只遗一堂哥,关系虽疏远淡漠,但终究是嫡亲族人,又恰逢团聚佳节,黛玉遂偷偷遣了紫鹃家去团圆,因此现在只剩自己一人对月长叹。 黛玉想到这,不禁又加快脚步,想着回去和王嬷嬷、雪雁相聚嬉戏一二,以解思乡之情。回廊深处却转出一个袅娜纤巧的女子,鲜艳妩媚,袅娜风流,望着自己巧笑倩兮。正是贾蓉之妻秦氏是也。黛玉心下诧异,府中皆盛赞她素日孝顺知礼,不在贾母、太太们面前承欢侍奉,为何也孤身一人来此。而且观其行事,却像是等候自己多时。 秦可卿打量着面前这个如亭亭玉树临风立,似冉冉香莲带露开的女子,绝世的容貌掩不住两靥之愁,轻盈的体态娇袭着一身之病。她的眉目中有一丝隐不去的伤痛,是了,同是天涯伤心人,皆有父却不能见。但至少她一直是林大人的掌上明珠,是贾母的心尖子,众人称羡的林家大小姐。而自己,那个只知忠亲护主的父亲,何曾想过自己的感受。自己本也是官宦小姐,却只能以抱养名义入秦家族谱。 秦可卿想到这,眼底又不禁浮上一层泪雾,忙侧头拭去,上前给黛玉请了安。黛玉回了礼,看向无边夜色中那一栋若隐若现的广厦。秦可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道:“姑姑可曾知道为何命名为‘天香楼’。” 黛玉低头略一思索:“莫不是‘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之意。” 秦可卿冷笑道:“姑姑历来心较比干多一窍,为今却就地取材、目光如豆。‘天香’一词,古诗常拟指御香、礼佛之香。如‘金章紫绶带天香’,‘潮声迎法鼓,雨气湿天香’贾府簪缨世胄,以‘天香’名楼,一为颂圣,二为礼佛,亦有彰显皇恩之意。原本不过简单之意,到被一些或有几点才学的断章取义、画蛇添足,极尽意淫之能事。”(好吧,囚烟是在借秦卿嘲讽某些所谓的学者) 黛玉知其素日内敛柔和,性情最是温柔,现时忽见其言辞颇有些嘲讽,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忽闻得鼻尖一缕时隐时现的幽香。黛玉略一侧头,果见一盆芍药正迎风招展,开的好不热闹。黛玉忍不住走上前去,俯身低颈嗅了嗅:“这时节,怎会有芍药。” 秦可卿也行至黛玉身畔,立在芍药前,芊芊素手描摹着花瓣的纹络:“原本是公公见我神情懒怠、病体沉疴,又自夫君那闻得我极爱芍药,特地请人从寒室培育来的,故延迟了花期。而我现在虽大病初愈,但仍喝着中药以求根治,因怕熏坏了它,特带来送给凤婶子。姑姑也喜欢芍药?” 黛玉:“芍药被誉为‘花相’,兼具‘花王’牡丹的雍容大气和芙蕖的绝逸出尘,我常日总不喜牡丹的华贵俗艳,宝姐姐却又嫌菡萏过于减薄,你这珠芍药倒是兼具两家之美了,时堪当‘花仙’。” 秦可卿神色伤离:“姑姑赞它国色天香,我到想说它‘空留倾国色,不见冲天香’,面面俱到反失了特色。” 黛玉笑笑,不置可否。 秦可卿侧过身,迎上黛玉含情的眉目:“姑姑,可曾觉得我有几分眼熟。”黛玉疑惑的看向秦氏,蹙眉仔细想了一下,道:“恕黛玉冒昧,宝姐姐家的香菱倒是有几分像侄媳。”可卿摇摇头:“不是府里的人。” 黛玉喃喃自语:“不是府里的人,那还能有谁?”突然眼前闪过那一袭长身玉立、气度从容的青衫,又猛地摇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秦可卿见状,知道其猜到了七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也不勉强,苦笑道:“以姑姑的七巧玲珑心,以后自会见分晓,这一匣小东西,还望姑姑收下,暂且不要打开,待以后时机成熟姑姑自会明白。” 黛玉见其言辞闪烁,神色凄迷,便有了几分疑虑和警惕,想她以区区营缮郎养女,稳坐宁府长孙媳妇的位置,不仅引得荣宁二府上上下下皆赞不绝口,更是与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凤嫂子交好,常和其在一处密诉衷肠,是主子辈中凤嫂子第一信任之人,必不是简单的。而自己和她素无交情,这私下收受算是什么道理。黛玉打定主意,并不理会秦氏。 秦可卿凄笑道:“林姑姑,可是不信我,姑姑天性聪颖,善察细微,就算不知我秦氏素日怜贫惜贱,爱老慈幼,品度我的言行举止,也不该起疑才是,何况我和姑姑无冤无仇,自没有丝毫理由加害姑姑。”秦氏见黛玉置若罔闻,一时感叹她的心细谨慎如此,不得已,只得道:“就算姑姑不喜可儿,也该替林姑母想想,凭借这个小匣将来或可洗清冤屈也不一定。” 黛玉闻言大恸,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姑姑家的事的,你虽以‘可儿’小名自称,难道我就可以亲信不曾。黛玉定定的看着秦氏袖间微露一角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知道这个小匣子不是她说的那么轻松,檀木本就极难的,何况眼下这个磨得乌黑透亮的天香檀木,衡量再三,终是接过秦氏手中的盒子。 黛玉见盒子小巧,没料到竟有如此重量,一时失察,险些就要失手。忙弯腰欲阻止其下滑,却不想秦氏已先一步抓住,黛玉只闻的鼻尖一阵清香,袖口一沉,已被秦可卿塞进了乌檀盒,耳畔是其吐气如兰的喃喃低语:“姑姑,切记这个乌檀盒不得让外人知道,而且不到万不得已的生死关头不得打开。” 黛玉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宝玉自远处提灯而来。 宝玉远远地看着那一双风姿绰约,同样倾城绝代的两个女子,一种不真切的失落感自心底涌上来,忙紧了步伐,赶上前去:“妹妹怎么和蓉儿媳妇在这吹冷风,妹妹素来弱不禁风,蓉儿媳妇也是大病刚愈,吹坏了如何是好。紫鹃和宝珠又偷跑去哪玩了,也太不仔细了。” 黛玉忙止住了欲去呼唤丫鬟、嬷嬷的宝玉:“原是我想着让紫鹃家去聚聚,你这一喊到让他人知道了,倒是紫鹃的不是了。我不过刚碰上侄媳,略聊了聊桂花、芍药而已。”宝玉闻言不免纳罕,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到投了秉性了,但见黛玉神色坦然,并无异样,虽知黛玉必有什么隐瞒,但也未作他想。 秦可卿本有几分慌张,但见黛玉神色自若,也定下心来,心下自是叹服不已:“我出来也有一会了,老太太、凤婶子那寻不见我,该着急了,宝叔叔、林姑姑慢聊,我先去了。”自离去,不提。 荣宁二府最具风致的双姝月下论花容,自是风流缱绻,想人间却再无此等良辰美景佳人,实乃憾事。预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不知可卿迷们对囚烟给可卿的安排还算满意?可卿的正式出场至此告一段落,后续情节中自会对可卿的情事做一些交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十四章 鸿雁至杜鹃定竹 荣国府画廊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黛玉一袭浅米色半臂襦裙被风吹散成渐盈凸月状,如雾如烟,虚幻缥缈,恍若隔世,好似要羽化仙去,宝玉心猛地漏跳了半拍,一双初长成的玉手也不自觉的攀上黛玉纤细手腕,却不想触指冰凉:“妹妹的手怎么这么冷,也太不知爱惜自己了。若是又引发了旧疾可如何是好。”一边说着,一边解了自己的披风就要给黛玉围上。 黛玉看着面前渐渐放大的玉面,想起那时在薛姨妈那,自己任性而又执著的也是如此张扬不顾众人眼光的为宝玉整理大红猩毡斗笠。那时的自己其实是故意的吧,带着半分赌气,半分刻意,带着一种宣告,一种挑衅,是的,自己没有嫡母照拂一二,没有亲姨母的照料,原以为自己至少还有宝玉,而那天,宝玉似乎也…… 自己不是不知道在众人眼里,宝姐姐什么都比自己好,比自己更得人心,既品格端方、容貌丰美,又行为豁达,随分从时,就连外祖母也似乎略喜欢宝姐姐。众人皆批自己清高自许,目下无尘,自己从来不是她们所认为的那样,想在林府,娘亲一直都很善于处理府里关系,从不以国公女儿的身份自居,也正因为此,虽然没有替林家传承命脉,祖母也舍不得指责一二,当时林府人丁单薄,也没有这么多成规,主仆上下相处何其融洽,可这不是林府,自己也不是那个随心所欲的林家大小姐。在这里,若是自己说错一星半点,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被人看轻。而自己又向来是‘口是心非’之人,从来不知道如何主动去亲近一个人。 宝玉看着黛玉眼神呆呆的盯着脚边破碎的月光,神色很有几分凄迷,不禁伸手在黛玉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素日只说我犯什么呆气,今日可被我抓了个现行,这可堪比那呆头呆脑的大笨鹅了,快给我打包拿去喂狗。”黛玉闻言,想起刚才宴上宝玉被众姐妹捉弄,满以为探春夸他是7岁能诗的聪颖神童骆宾王,结果却被三妹妹打趣是那浮绿水的大笨鹅,莞尔一笑。 宝玉看着面前漾开的春色,一时忘情,脱口而出:“妹妹,你比那月上嫦娥还好看。”黛玉闻言满面羞红,本待骂宝玉造次,又思及他每每对自己的用心,每常有了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巴巴送来给自己,自己受委屈了不开心了他到比自己还急,对自己的丫鬟都是百般维护,想及此不忍再斥责什么,伸出玉葱般的食指挫了一下宝玉的额头:“可又浑说了,说的你见过那嫦娥似得。”宝玉只嘿嘿傻笑并不答话。 “二爷,老爷找你呢。”远处一星点灯火摇曳催紧,正是是袭人领着小丫鬟来寻宝玉。袭人眼错不见的瞟了一眼黛玉身上的披风,思及前日床笫间的温存,没吭声,一贯温和似水的笑上却带了一丝苦楚。宝玉丝毫没有留意到袭人的异样,听到贾政找他,已吓得魂飞魄散,匆匆跟黛玉到了别,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二爷,您慢点,仔细老爷又怪你莽撞不稳重了。”黛玉静静地看着袭人慌忙追去的背影,紧了紧披风的领口,转身,踏碎一地‘残雪’。 荣府贾母上房 腊月,红梅坼,茗花发。 时逢冬底,万里雪飘,千里冰封,呵气凝冰,贾母念及众人身体,一律免了请安,只留宝黛二人解闷罢了。这日,宝黛正在贾母暖房内解九环玩儿,忽闻得凤姐来报:“我就知道老祖宗这有暖和地有好玩的就只留给宝兄弟、林妹妹,可见偏心了,这大冷天的我可怜见的特送林姑爷的信来,也没人理我一理。” 贾母笑骂道:“我才跟鸳鸯嘱咐着把那新上来的好碳送二斤去你那,你到还说这,可见是白养了。既有信也不赶紧来出来看看,还藏着掖着。” 黛玉闻听到有信,已湿了眼眶,待见过凤姐手中的信,急急拆开来,苍劲有力的行书,行云流水,潇洒依旧,笔锋却减了三分力度,墨迹也淡了些许,看罢,却是爹地身染重疾,写信来接自己回去,一时没忍住,泪落成串,片刻湿了整个琉璃白对襟小领。贾母闻听,未免又加郁闷,只得吩咐了贾琏送黛玉回去。宝玉更是好生不乐,但亦不好拦劝,只得细细托了紫鹃好好照顾黛玉。 荣府碧纱橱 银装素裹,满目具白,独留腊梅碧枝笑雪。 碧纱橱内一片忙而不乱,仆从穿梭如云,黛玉只定定用指尖一遍遍读着家书,置身于忙乱之外。这时王熙凤打发了平儿来问,一应土仪盘缠,已备妥帖,姑娘可还有什么要带办的。 紫鹃捧了热姜茶来给平儿,听闻此语,笑道:“也没什么可带的了,姑娘的笔墨纸砚、四季衣物都备齐了,其他的,论棋,我和雪雁也不会下,姑娘每每说自己棋技不若二姑娘,亦不愿意自己和自己对弈,棋自不用准备了;至于一色针线也带了,姑娘说要给林姑爷绣个平安符,待回去了去开个光再给姑爷佩着。倒是新出的书,不知可有没,姑娘带过来的两大箱子书都看了两三遍了,我寻思着有没有浅显易懂的书买上一两本,不仅姑娘可以看,就是我和雪雁路上解解闷也好,这一路可得有七八十天。” 平儿闻言笑着捏了捏紫鹃的手:“你跟林姑娘学了几个字,现在也想找找戏剧小曲解解闷了是吧,来气我这不识字的。” 黛玉却淡淡的:“能有什么好看的,也不过如此,自古以来,那些写才子佳人的莫不是以自身思想意志入文,引得一干钟灵毓秀的女子围着他转,好似全天下只他才比子键,貌比潘安。书生情场官场失意,遂杜撰那些妖鬼狐怪小说,以慰潦破行径;高管显宦落魄,就提笔忆昔,只写当日种种歌舞楼台,却不敢直面现在的陋室空床,衰草枯杨。” 紫鹃笑:“姑娘非写书之人,岂知写书之情,这岂不也是以自身之思想经历,枉解古人之志尚行动了。” 黛玉不答言,雪雁却说:“难怪姑娘五言唯推王摩诘,七言唯尊老杜,绝句首尚李青莲。我说呢,李义山、陆放翁的诗原也不错,原来是意境心境上差了些。” 平儿见状笑着一拍掌:“了不得了,几日不见一个个都成大才女了,到衬得我成大俗人了,罢,罢,我还是先回去复信才是正事。” 紫鹃忙拦:“哪就去了,且不说我们这又得好半年不见面,何况那说买书,原是玩笑话,若你真去回复这,岂不又害我落得一个不知礼数、轻狂惯了的名声。” 平儿道:“偏你就想的这么多,我可没想到这上面去,你也太小心过余了。放心我左不过说说,心里有数的,只禀告奶奶采办些小物什就罢了,哪还可能会去买什么戏词,岂不让人笑话。我原也想跟你多聊些,只是我们那也有人要去,也是好一顿收拾,其他人收拾二奶奶又如何放心的下,生怕短了一点半点,少不得要我去忙活一二。”紫鹃听闻,只得放她去了。 黛玉听闻刚才那番话,知道恰逢年关,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回来的,想及自身,知紫鹃等人必记挂着家里,看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吩咐了要跟随自己回扬州的,贾府的家养仆从丫鬟按批次各自给了一日假期回去道别,次日中午再回。一边又命紫鹃、雪雁拿出每年守岁时打赏的钱提前给了众仆从。一时谢恩声不止,各自归家不提。 众人散去后,黛玉果见紫鹃还未走,以为她是放心不下自己,于是开口道:“回去吧,左不过一天时间,还有雪雁呢,我这也没什么大事。” 紫鹃踌躇了一下,终于开口:“姑娘,若是林姑爷的病好了,你还回府来?”黛玉闻言手中的狼毫湖徽笔一抖,一滴豆大的墨滴落在纸,晕开来一圈泪光。爹地的病还会好?自己还会回来?俗话说得好,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可自己这,算是不孝了吧,父亲病势凶猛,而自己作为唯一的女儿,却心安理得的在万里之外和诸姐妹嬉戏玩闹。 夜,死寂,窗外的寒气亦蔓延了进来,刺骨的冰凌激着黛玉打了一个激灵。 黛玉终是没有回答紫鹃的话,却转过身来,歪着头,忽闪忽闪着淌着水的眼睛看着紫鹃:“若是我不回来,那你又该如何。”黛玉下意识倚上桌沿,似乎想寻一个依靠。 紫鹃定定地直对上黛玉眼睛,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姑娘去哪我去哪,姑娘若执意回南,紫鹃必定相伴。” 黛玉听着这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话,心头一暖,又要落下泪来,终是偏头悄悄拂去,只道,去吧。 预知后事如何,且见下回分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十五章 湖头月淡 伫立看烟涛 秦淮画舫 二月,梅香绽,山茶灼,百花萌动。 好一阵梅香缱绻而来,黛玉于是微拢了秀发,披衣下床,起身挑了窗,正待一展连绵数十日的阴郁,却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低语声,黛玉不悦的蹙起纤柔的娥眉,唤紫鹃:“去问问那两个嬷嬷,一大早上的,背着我嘀嘀咕咕什么呢,也不嫌冷的呛。” 不多时,果见紫鹃挑了门帘进来,后面跟着两个战战兢兢得老嬷嬷,正是当日入府时贾母给黛玉安排的四个教引嬷嬷之二,紫鹃道:“府中刚来信道,宁府的蓉大奶奶没了。”语气低沉,最后两个字几不可闻,眉上也染上几分悲切。 黛玉闻言敛容轻坐到榻上,不自觉的握上袖口:“既是这事,有什么好瞒着的,直说便是。”两个嬷嬷本见黛玉面有愠色,已有几分胆颤,现在又见黛玉神色淡淡,邀功炫耀式地忙道:“姑娘不知,听我那宁府的姐妹说,这个蓉大奶奶素日便跟那珍大爷的关系过于密切,听说这次那边还为她大办丧事,四王八公具设席路祭,那规模高官显宦去了也不过如此了吧。以至于那奶奶气的都托病在床——” 紫鹃听闻唬了一跳,忙止住话头:“浑说什么,这没眼力见得,府中的事岂是你等可以议论的,我倒是听闻蓉大奶奶素日行事又温柔和平,最是知书达理的,岂是你们说的那般不堪,你们这些嬷嬷整日没事做的,就知道多嘴饶舌,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以下论上,侮蔑太太姑娘们,必禀告了链二奶奶,撵你们出去,看以后还敢不敢多嘴多舌。”二婆子闻言唬的魂飞魄散,一个劲得磕头求饶。黛玉叹了口气,终是于心不忍,侧过头,示意二人下去。 紫鹃送走二婆子,进来看到黛玉只着单衣,临窗而立,面水远眺,看不出神色,走上前去,为黛玉披上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又塞了一个精致的多面球状手炉到黛玉怀里,说:“姑娘,你信那婆子的话?” 黛玉紧紧地捧着手炉,想起那日月下,秦氏提起贾珍欲言又止,似无奈似温情的神色,幽幽叹道:“久入鲍鱼之肆,虽衡兰芷若,亦不闻其香,何况天生丽质难自弃的芍药,不过是花期延误,芳香错许罢了。” 紫鹃见黛玉说的糊涂,又不好深问,知道:“我却是不信的,听闻蓉大奶奶死讯,阖府谁不悲嚎痛哭。那长一辈的,想她素日孝顺;平辈的,想她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她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她素日怜贫惜贱,爱老慈幼之思。” 雪雁闻言奇道:“这可又是不通了,蓉大奶奶不是宁府的嫡长孙媳,哪来的下一辈。只是可惜了那好相貌,真真是天妒红颜,不使美人见白发。” 紫鹃一反常态反讽道:“我不过是为了夸她素日温柔平和,深得人心,你却偏偏要咬文嚼字,扣取只言片语。”黛玉见言辞之间有了几分火药,忙开口劝道:“雪雁还是小孩子心性,你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本因婆子的事,紫鹃想起素日那些婆子对黛玉的编排,已心下气愤,听到雪雁迂腐的话不免带了几分气,现在又见黛玉只知护着雪雁,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心下委屈:“又不是三岁小儿了,论理雪雁妹妹自幼跟姑娘习书,才学该是我们众丫鬟中拔尖的,如何每每做出让人发笑的迂腐言论来。我又不是圣人,纵是圣人,哪能字字蕴含机妙,若是真这样,不待你们想破脑袋,我也早就心力憔悴而亡了。姑娘每每只推说雪雁年幼,照理来,雪雁比姑娘还大上3岁,若是雪雁都不能为姑娘分担一二,那——”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黛玉岂有不知紫鹃之意,刚才不过是怕隔墙有耳,不想深究此事,见紫鹃关心自己过甚,以致气的说不出话来,心下早悔不当初,忙接过雪雁的茶亲自递给紫鹃,又替她顺气。 雪雁也吓地低了头:“我知道紫鹃姐姐这样说是为了姑娘和我好,是雪雁思虑不周,言辞莽撞,非但不知维护姑娘,还每每害的姑娘落人口舌。” 紫鹃顺了气,拉过雪雁的手:“你知道我的心思就好。我知道你素日是个聪明伶俐的,原不需要我再多费口舌。” 黛玉见状,终是放下心来,她又岂不知,一则为着顺从外祖母的心意,二则确实紫鹃年长,兰心蕙质,品貌处事又极贴合自己的心意,每每有事必是和紫鹃相商,忽视了雪雁,因此雪雁这些年来天真烂漫的性情隐去不少,在自己面前也略显寡言少语,自卑的心性倒是增添了几分。自己是正经的主子小姐尚且不易,何况她一个小小的丫头,从林府大小姐的贴身一等丫鬟降到一个小小碧纱橱的小丫头必是不好受的,又兼人生地不熟,自己也不能护得她周全,也历来对雪雁有愧,如今见紫鹃亲和,雪雁知恩,四年来的积郁心结终是舒展开来。 杜鹃、孤雁解语释前嫌,片言数语慰草心。 皇宫御书房 水泧一身淡黄色常服,散倚着一张裘毯铺就的软榻,神色凝重地翻看着一份奏折,忽闻得太监报:“北静王到。”水泧坐正了身子,紧锁的剑眉舒展开来,欣赏的看着逆着光、风华万丈的男子,止住了就要下跪行礼的水溶道:“溶卿,你过来。”待水溶行至跟前,水泧把手中的奏折甩给他。 水溶逐字逐句的审阅着奏折,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待看至落款,竟是两江总督李益并苏州应天府王允、扬州应天府、淮扬监察使的联名弹劾书。水溶暗暗心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又牵扯到那一层干系,这林如海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水泧轻轻拍了拍水溶的左肩道:“溶卿,朕思来想去,整个朝堂上也就你能为朕分担一二了,朕知你历来最是恭谦温良、处事公允的,朕想着让你以悄奉朕的旨意,去扬州审查清楚,朕相信你会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水溶此时还能说什么,只能单膝跪地道:“臣遵旨。” 从屏风后转出一袭紫蟒袍,赫然是权倾朝野、一人之下的忠顺亲王,当今的庶兄,太上皇长子——水汯,水汯看着窗前向光伫立、略带欣赏的眼光追随着水溶的背影的水泧,眼里有一丝一闪而过的阴森,嘴上却笑着说:“北王爷既然答应了皇弟,自证明其无私心,而北王爷大公无私、贤良无私,有北王爷办事,皇弟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水泧长长的叹了口气:“但愿如皇兄所言,水溶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希望上次仅仅只是巧合。朕知道你素日跟水润亲厚,但朕也待你不薄,君臣之义你该掂量清楚,若是真出了什么,朕也保不了你了。” 水汯闻言,嘴角是掩不住的得意,这步险棋算是走对了,水溶啊水溶,我本不想这么早与你为敌,既然有此大好时机,你又如此不识相,自寻死路,本王就送你一程。 京郊凌烟渚 湖头月淡,伫立看烟涛。 水溶一袭琉璃白蟒袍,凌风伫立,淡看湖头月色惨惨、烟涛滚滚,手中那枚温润细腻的玉佩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击洁白如玉的大理石桌面,清脆的撞击声在静谧的夜空荡漾开来。 蒋玉菡痴迷的看着凌烟渚上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定了定神,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半跪在地,双手叠加扶着水溶的膝,头靠上水溶大腿,情绪低迷地道:“王爷,你这一去,可是又要半年了,让玉菡如何是好。” 水溶挑起一根蒋玉菡头上猩红缎带,淡淡地道:“本王记得,贾府的二公子是极喜欢猩红色缎带的。”蒋玉菡唬着抬了头,一双渗水的美目委屈地看向水溶道:“宝玉只是跟我略谈得来,玉菡的心从来只属于王爷一人。”水溶挑起蒋玉菡的下巴,修长的手指捏住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声音透着寒冰道:“若真是如此,那为何本王被水汯卖了,到不见你知会一声,若是哪天本王死于水汯之手,怕是该给你记上几分功吧。”言罢,拂袖起身,凭栏而立,伫立看水天一色,滔天烟波里星光点点。 蒋玉菡闻言一头雾水,忽想起今日忠顺王心情很是不错,特差人来请自己去唱上一曲,但因接到冷锋的密信,好歹推辞了,忙忙赶了来,却不想是这般光景,难道水溶被忠顺——不敢深想,欲问水溶又不敢,这时恰逢沈皓牵了汗血马行至亭外,忙以目询问沈皓。 沈皓见这般光景,已猜到几分,笑着上前对水溶说:“王爷这是怎么,这大冷天的到让蒋公子跪在地上,蒋公子那样一个单薄的人,如何受的了,素日王爷跟蒋公子多好啊,如何因为忠顺王向圣上建言王爷私访扬州一事却迁怒于蒋公子,王爷可是糊涂了,这事蒋公子如何能知道。”沈皓表面上是委婉的指责水溶,其实是暗示于蒋玉菡,一方面提醒他,水溶素日对他的恩情,另一方面则是告诉蒋玉菡缘由,替水溶作解释,期冀从他嘴里套出些消息。 蒋玉菡果然不是笨人,瞬间明白过来,忙忙把水月庵一事和钟桧借刀杀人一事吐露了个干净。 北方还是彻骨寒风,扬州已是百花萌动,万物复苏的残冬时节,预知水黛二人在扬州又会掀开什么惊天往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十六章 主人情重,召集吟豪 细雨蒙蒙,清风摇摇。 时值花朝节前夕,正是梨花溶,李花白,紫荆繁,百花含羞待绽的初春光景。黛玉一袭猩红羽缎在漫天嫩芽翠柳中格外招摇,漾开一世风华。 紫鹃犹可,虽是第一次出远门,不免有好奇兴奋之情,但终究是年数较大,有几分少女的矜持羞涩之意,只立在黛玉身畔感叹扬州的灵山秀水,钟灵毓秀。雪雁却是掩不住的兴奋,声音里亦有了几分雀跃,忘了礼数,尖叫的拉着春纤冲下船去。黛玉则是深深的‘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之感,蓦地顿住脚步,就那样傻傻的立在船头,不肯下船。 雪雁不见了黛玉了,回首瞥见黛玉仍站在船头,不明思义,自顾自大声喊黛玉下船:“姑娘,还站着干嘛,快下来啊,到家了。”这一喊不打紧,整个码头的人都登时一起向黛玉望来。 码头、画舫,一切的一切瞬间定格,林府的大管家林伯一眼便看到了那个酷似主母的豆蔻少女,一样的金尊玉贵,一样的风华绝代,一样的眉如远黛,目盛春水,却又纯粹如雪,轻灵如絮。 兴儿、昭儿原是早见过黛玉的,但见黛玉一袭红衣还是第一次,登时看傻在那,那样的面庞身段,真真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了吧,那样的不赢一握,那样的绰约风致,就连呼吸也不自觉屏住了,多怕,一不小心就吹倒了那病似西子的人儿。兴儿不知道这一瞥就镶入了记忆的最低处,以至于数年之后见到那个虽气质上差了不止一点点但身段样貌同样拔尖的尤三姐才会脱口而出。 黛玉被众人的目光看的好不羞涩,登时红了脸,蹬蹬下了船,低着头跟在贾琏后面,直奔缀苏垂珠八宝小轿而去,却不防打前轿的轿夫亦看呆了去,不仅忘了压低前沿,更不小心地撞上旁边的贾琏,忙吓着连连求饶。 贾琏本想发怒,黛玉虽心下着恼,但终究思及是自家的仆从,只好低声唤了一句:“琏二哥哥,家父还卧病在床等我们,我们还是先回府再做计较吧。”好似珠落玉盘,空灵婉转,瞬间浇熄了贾琏心中的怒火。自依允黛玉归去不提。 河的这头,江的那端,无限风光招摇;京都,仍是落不尽的茫茫皓雪,洗不清的黄河浊浊。寒江独陪烟火,月伴昨日星辰。水溶一行,三匹马,三个人,一纸诏书,一段红尘,踏碎漫天心事,徒留马蹄残香残情残惜而已。 扬州林府 彩灯高结,缎带飘摇,好一片喜庆的盛景,但这繁华昌盛中似乎透漏着一丝古怪,是啊,一个偌大的御史府邸竟无半点人气,万籁熄声,很是有几分死寂的寥落感。 黛玉顾不得卸下装束,风尘仆仆的就要直奔林海的卧房,却不想被林伯劝阻:“大小姐,老爷连夜批改文案,才刚歇下未醒。而你一路车马劳顿,不免形容憔悴,让老爷看了如何不伤心,不心疼。不若先沐浴一番,小憩一下,用过早茶,待会和老爷共进午餐。” 林伯知道黛玉孝顺,但想起老爷书房那个不速之客走后老爷枯木似的神色,有气无力的声音,虽左右为难,也只得用这个勉强的理由先劝说黛玉休息一下。黛玉见林伯提起父亲,心下忧虑父亲病情,但细想来林伯的话也并无道理,细细问过林海病情后,得知父亲并无大碍方暂且放下心来,自去休憩不提。 林府花池 垂柳抽芽,迎春漏黄。玉兰解,杏花耀。 满园落花中,黛玉一袭桃色霓裳和接天桃色连成一片,花成人之妖娆,人点花之娇媚。一切的细雨闲花,一切的柳燕穿飞全沦为背景,沦为点缀。 宋清和定定的看着那一抹桃红,那一副绝美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泼墨美人志。她是曲径通幽,她是禅房花木,她是雕梁画栋,她是灵秀婉约的苏州狮园,她是恢宏大气的布达拉宫,她是庄严肃穆的朱燕王府,她是朴素典雅的杜甫江阁。她是读不尽的书,参不透的禅,看不完的景。 “喜欢吗,这些绿萼梅尽是你去后栽的,如今已亭亭如盖。” 黛玉闻声回眸,只见漫天花雨中宋清和一袭青衫,左手握着一卷泛黄的线装书,右手捏着一支一指长的墨茎粉梅望着自己笑,温文尔雅,谈吐如玉,墨发一如既往绾的极其严整,眼底仍是掩不住的脉脉温情。 宋清和走上前去,一如幼时,为黛玉簪上粉桃。绿萼梅从来就是母亲最喜欢的,而这种簪花的熟悉感……一瞬间,漫天的记忆向黛玉砸来,黛玉再也抑不住,低低地唤了一声:“清师兄”,旋即泪雨倾盆。宋清和揽住黛玉,轻轻地说:“哭吧,想哭就哭出来,师兄知道你在贾府受委屈了,放心,咱们回家了,这儿有清师兄,这儿是你的家。” 好半天黛玉终于微微止了止泪,宋清和知道她哭累了,于是松开怀抱,微微后退,半蹲至略低于黛玉,微扬着头替黛玉拂去面上的泪珠,刮了刮黛玉粉嫩的鼻子,打趣道:“可别再哭了,你再哭,我这身衣裳可又毁了,明儿我可把你的生日礼物典了去换衣服。”黛玉看着宋清和纤尘不染的青衫胸口被自己花了泪妆蹭的脏兮兮的,好不狼狈,本羞红了脸,又是破涕而笑又是不好意思。忽听其提起生日礼物,一时又急了:“不行,哪有这样的事,在京都还有呢,如何一回来你到不给了,这也太不公平了,不行,绝对不可以。” 宋清和看着黛玉翘得老高的樱桃小嘴,和那种小猫似的小女儿态,哪还有半点忧伤感,心下欣慰,哪还舍得再气黛玉,忙鞠躬作揖道歉:“是小可的不是,惹着小姐生气了,还望小姐大人有大量,饶小可一着。给小可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黛玉见状又是“扑哧”一笑。 身畔,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远处,紫鹃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不着痕迹地转身回房。 林府煮雨斋 雪雁听到紫鹃掀帘子进来,抬头看了看,却没看见黛玉,不禁纳罕道:“紫鹃姐姐,你怎么就回来了,小姐呢?” 紫鹃想了想,似不经意的说:“没见到姑娘,听小丫头说好像是跟叫什么清师兄的在一起。” 雪雁闻言,喜上眉梢:“真的吗,清和公子也在,真是太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紫鹃闻言大惊,看来这清和公子和姑娘的婚事阖府皆知了?那宝玉怎么办,素日看姑娘和宝玉实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况还有老太君的默许,可看这光景,姑娘和那个清和公子也不像是没有情分的,老太太还叮嘱着一定要带黛玉回去,宝玉也是分分钟离不得的,这若是姑娘不回去了,那宝玉还不闹翻了天,到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虽则自己是跟定姑娘了,但贾府这么多年的恩情也是不能舍的,这该如何是好。紫鹃打定主意,先问清楚姑娘的意思再作打算。 雪雁见紫鹃没接话,自顾自又说开来:“紫鹃姐姐,你还没见过清和公子吧,你们素日只道宝二爷是个好的,我看他就是个呆子,哪比得上清和公子啊,谦谦如玉,才高一世,更兼得一表人才,连老爷素日也赞不绝口,老爷怎么说来着——是了,皎如玉树临风前,得正气之清,聚光华之灵,正是古书中常说的‘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也,最是老爷的得意门生。” “每每就听到你夸清师兄,既清师兄如你说的这样惊才绝艳,举世无双,我便去求了爹爹,把你许配给他可好。”黛玉一掀帘子进来又听到雪雁在高谈阔论,不消问名字,已猜到她必是在说清师兄,忍不住打趣道。 雪雁闻言登时羞红了脸:“小姐又拿我开玩笑,只知道欺负我,我要告诉,告诉——”卡了半响,接不下去了。黛玉以帕掩唇轻笑:“告谁去,要不我替你告诉清师兄。”雪雁闻言急的跺了跺脚,欲辩解一番又自知不敌,只好掀帘逃离,只留黛玉一人抚着桌子笑岔了气。 紫鹃闻听主仆二人的对话又是忧又是喜又是惊,忧的是林老爷很喜欢这个清和公子,而且这个清和公子在林府口碑极佳,似乎是众口一词的称赞;喜的是姑娘似乎对这位品貌俱优的清和公子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感,而且似乎正如雪雁所说,有了这位清和公子,姑娘似乎确实暂忘了忧伤;惊得是雪雁的态度和开朗,完全没了在贾府那份局促感,也有了几分姑娘贴身丫环的景象。 黛玉好不容易收住了笑,看到紫鹃似有几分尴尬的神色呆站在那,登时明白过来,忙示意紫鹃坐下,自己则先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就给紫鹃一一解释起来:“雪雁口里说的清和公子,姓宋字清和,是我的师兄,爹爹的授业弟子,亦是爹爹旧友同僚的独子,母亲闺中姐妹的儿子,因此林宋两家也算得上缘分不浅了,清师兄自幼丧母,其母虽贵为东平郡主,但当年执意嫁给仅是一介书生、家世清贫的宋伯伯后就跟家里断了联系,而宋伯伯痴心为一人,不愿续弦,亦照料不好家事,因此清师兄自幼就常寄住府内,而娘亲没有嫡子,对清师兄自是不比他人。后我入了京,便也和清师兄失了联系,只是每逢年关,父亲派人送来的礼品里总会杂夹着清师兄给我捎上礼物而已,你还记得我偷偷送给三妹妹的那几本小人书和一些精致的小玩意么,那其实就是清师兄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只是不便于宣张,所以我也只对外一律称俱是爹爹准备的罢了。前年,听爹爹说宋伯伯因为官清廉,为世所不容,惨遭奸人陷害,贬迁路上病故了。东平郡王闻听噩耗,念及外孙独身在外,派人来接清师兄进京,只是清师兄那样傲气的一个人,如何肯这样回去,清师兄拒了东王府的仆从,扬言学不成名不入京。索性正式拜了爹爹为师,做了爹爹唯一嫡传的授业弟子。” 紫鹃一则感叹清和的傲气,一则又为其身世叹息不已。便把那欲拿宝玉与之比较一二的心思也淡了。 预知红尘往事和父女相见详情,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话说男配出场了,不知有木有恰好喜欢这一类的看官啊,可惜,他已经注定是男配了~当然如果像当时拍倚天一样高的呼声的话,赵敏还是有可能把芷若挤下去滴,所以亲们的意思(⊙o⊙)?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十七章 玄墓蟠香梅泣雪 上文提到紫鹃正唏嘘感佩不已,黛玉还未来得及叙述详尽,忽闻得小丫鬟来报,老爷请小姐前去偏厅。 紫鹃一愣,这算什么道理,都夜深人静了,虽说父女情深,但这时叙话未免不合时宜。黛玉闻言眼皮微动,难道爹爹打算与自己守花朝不成,自母亲病危至今已五余年了,那些童年的记忆终究是没有淡去,只是爹爹的身体能经得起折腾吗? 来不及多想,黛玉知道林海虽表面上是文弱书生,但向来说一不二,有自己的行事准则,非常人所能动摇,于是谢过欲陪自己前去的紫鹃,只裹了一件大红羽毡,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接过紫鹃递来的一盏球形琉璃怀灯,跟着小丫头去了。 雪雁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来回踱步的紫鹃,道:“紫鹃姐姐,你先去歇着吧,今晚小姐可能不会回来了。往年每逢花朝前夕,老爷和太太必定在偏厅设置花神位,用素馔祭之,和小姐一起挑食家中山庄里献上来的野菜,品尝时鲜,甚至亦会喝些热酒汤茶,行酒令,撰文章祭奠杨贵妃。一则是迎花朝,二则是为小姐守岁之意,三则亦是阖家团聚、享天伦之乐。此夜诸事,必是老爷太太、小姐亲自动手,并不令下人服侍左右。” 紫鹃道:“既是如此意趣情致,为何不令老太君知道,在府中亦可以举办一二。”雪雁冷笑道:“这任何使得,小姐在府里略庆贺个十岁生辰都怕惊扰到众人,若是年年这样折腾,只怕又不知生出什么冷箭霜刀来。何况,太太病重那年,小姐忧心太太身体,老爷亦无心他事,已断了那传统,谁知今日老爷又一时兴起了。” 雪雁满以为林海只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黛玉心思微转间已明了以爹爹的老持稳重,必是有事相商,而府中人多眼杂,到不若借此时机掩人耳目,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传承旧制,不会多想,且偏厅地势开阔,属内可观外景,外不闻内音的绝佳风水布局。 扬州林府 月浅灯深,寒鸦追云。 黛玉进得门来,看得那氤氲腾升的烛光后掩不住的憔悴面容,强装的坚强和淡定,一瞬间分崩离析,顾不得林伯和几个小丫鬟在侧,提着裙角,径直扑到林海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林伯见状亦是一阵心酸,偷偷抹去眼角那滴不争气的泪珠,屏退了小丫鬟,自己也放下帘子掩门出去,只留了两个小厮在正厅的大门处守着,自带着数十个老实忠厚的林家旧仆亲自连夜布置林府。作为林家五代家仆,林伯明白这极有可能是林府的最后一个花朝节了,亦可能是自己能看到的大小姐的最后一个生日,也是唯一一个在扬州老宅的生日了。 林如海见女儿哭得肝肠寸断,也不禁老泪纵横,但三十年载的宦海浮沉已让他深刻的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有些事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就晚了。林海平复了下心情,故作轻松的拍了拍黛玉消瘦的削肩,笑道:“可别再哭了,再哭就变丑了,到时若惹恼了花神,可就不能嫁的如意郎君了。” 黛玉明知父亲是强颜欢笑,却不忍违了父亲的好意,只得强笑着说:“玉儿虽不及娘亲雍容端庄,也不至于——”黛玉突然醒悟过来,忙住了嘴,垂头不敢再看林海,纤手不安的揉着丝帕。真真是一株梨花带笑开,半支海棠含泪漾。 林如海闻言虽是心下一恸,但终究是知天命之人,把持力原非常人所及,不着痕迹的话锋一转:“说到你娘亲,你在你外祖母家呆的可还舒心,你二舅父的儿子宝玉可欺负了你不曾?这五年,本是长身体的年岁,你到似乎又清减了不少,玉儿,你跟爹爹直说,可是贾府那些人对你不好。”说到最后口气又急上了几分,握着黛玉纤细臂膀的手的力度也大了几分。 黛玉忙摇头:“没有,外祖母、二舅舅和宝哥哥对玉儿都是极好的,其他人,有外祖母在,亦不敢欺负玉儿分毫。爹爹还说玉儿,爹爹才是真瘦了,玉儿知道爹爹思念娘亲,为姑姑的事伤神,可是爹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玉儿怎么办,爹爹真的不要玉儿了?”黛玉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咽起来,低低地啜泣声在寂静、辽阔的庭院里格外的醒耳。 林海搂住黛玉,右手轻轻的抚摸黛玉的背脊,只是叹气,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天,黛玉终于收住了泪,浅笑着道:“爹爹,你的发乱了,让玉儿来给你梳理齐整可好?”林如海顺从的被黛玉牵着坐在了梳妆镜前。 林海审视着镜中自己轮廓分明的面庞,自己终究是老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玉面书生了。黛玉看着镜中两鬓已染上白霜,面骨削瘦的男子,鼻头一酸,又滴下泪来,慌忙用袖拂去,却不防手中的牛角梳又滑落在地,齿落梳断,俯身收拾间,吹弹可破的肌肤被划开一个凄美的伤口。 林如海叹了口,转身扶黛玉坐在对面的塌椅上,取出一段洁白的苏纱给黛玉缠上,叹道:“你这样,让爹爹如何放心的下,你姑姑已因为牵扯进忠义亲王的事,被迫上吊自杀了,你表姐若不是早入佛门,岂能善保。昨日我接到朝廷旧友的密信,传闻圣上已派了御史来探寻那批东西,我这巡盐御史府也该不保了。” 黛玉正想说什么,终被林海止住了:“你明日去苏州虎丘花神庙,祭祀花神恭祝仙诞后,就不要去看扑蝶会,顺道去趟玄墓蟠香寺赏梅吧。”黛玉低应了一声,并不多言。 翌日清晨时值花朝佳节,所谓,二月十二花朝灿,仲秋月半月夕明。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姑苏、淮扬城内,花神庙庙庙香氲,玉环殿殿殿祈福,赏红踏青,自得其乐。 巡盐御史府内更是百花萌动,彩笺招摇,红绳细细,狮花点彩,花神灯透,好一番热闹景象。正厅后院林家所有仆从垂手而立,静候他们远途归来的大小姐和往日病体沉疴、神情倦散的老爷。 胥姨娘按照旧制,为黛玉梳了百花垂鬟分肖髻,簪上一枝芙蓉玉粉蕖簪,穿着月白绣花小袄,披上蜜合色坎肩,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锦裙,正如是,美到极处,别无他物,只是天成。 黛玉在众人的簇拥下,挽着林海的手出来的那一瞬间就泪如雨下了,世界虽大,只有在这里,才会有人连夜为自己赶制花灯吧,只有在这里,才会有人视自己为珍宝,宠溺无端;难怪青莲曾道,此心安处是吾家。只有在这里,自己漂泊不安的心才平复下来。 众人见他们离家数年的大小姐哭的如此梨花带雨,想起老爷的身体状况,一时间悲喜交加,俱落下泪来。胥姨娘等忙忙劝了,黛玉于是一一谢过众人,照例发了节赏,便匆匆登车乘船去了一江之隔的苏州。 苏州玄墓蟠香寺 苏州,西南,玄墓坡。梅开,望之如新雪。 蟠香寺正殿,一素面青衣尼姑忐忑不安的看着面前那个清逸出尘的女子,低声道:“对不起,木施主,我家姑子说不见外客。” 黛玉微微笑了一下,不置一词,径直绕开青衣尼姑,从侧二门出,直奔梅林深处,步履从容却轻快,青衣小尼不过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面薄心嫩,何尝见过这类不按常理出牌、不按常规从左门入右门出的主,一时失了主意,也不敢横加阻拦,待醒过神来,黛玉一行已不见了踪影。 果见一片半重瓣紫蒂白玉蝶梅内,妙玉一袭玄色对襟道袍,一手托着玉碟,一手持银匙,正在收集花蕊心雪。妙玉见到黛玉一行,拢了玉碟递与身边的小丫鬟,青衣尼忙忙赶来,犹喘着粗气道:“师姐,她们非要进来,我——” 妙玉一甩拂尘道:“木家大小姐岂是你能拦得住的,下去吧。”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喜怒。青衣尼并小丫鬟忙捧了鬼脸青花瓮走了,紫雪二人亦尾随去了。 妙玉淡淡的扫了一眼这个秉持日月精华宛若神仙天女的表妹,道:“既然来了就喝一盏茶可好。”虽是询问,却自顾自走向蟠香亭。黛玉敛了眉,跟着妙玉的步伐慢慢地走着。蟠香亭内龛焰犹青,炉香未烬,对放着一柄绿玉斗和一只形似钵而小的携着三个垂珠篆书的点犀杯,似两个深闺的少女,安详静谧,静候良人。 黛玉很自然的坐了点犀杯前的石墩,妙玉持壶正要添水,黛玉止了道:“旧年蠲的雨水就好了,外祖母素来嫌六安茶太过于轻淡,偏爱老君眉这类敦厚的陈茶,我少不得也客随主便,已吃不惯轻浮的雪茶了。”妙玉却不理她,自顾自上扇滚了水,道:“京都是京都,这是苏州,难不成喝盏茶也要拿权势压人。”言辞间已有了几分不岔。 黛玉苦笑道:“你这又是何苦,再这样任性妄为,必放诞诡僻,不合时宜,为权势不容。”妙玉冷哼一声道:“世人皆浊我独清,若是事事都以顺着别人意为要,跟猪狗家禽有什么区别。” 黛玉知其素日孤僻惯了,不便深劝,只道:“岂不闻过洁世同嫌,凡事有个度,过犹不及,这事过了可就沽名钓誉了。难道你真要做那以狂狷之态为美,以癖病为佳的张石公。”妙玉冷哼一声:“若是能寄情于三水终其一生,也是人生乐事了,只恨太高人欲妒。 黛玉闻言眼睛一跳,唬着忙捂了妙玉的嘴,四下看了看,再三确认无人后,凛然对着妙玉道:“姐姐,上面来人了。爹爹的官位不保不说,只怕也护不得姐姐周全,姐姐还是早作打算的好,玉儿知姐姐傲极,不愿屈膝于人,而姑姑、姑父亦是重情之人,此事原也怪不得忠义亲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那些东西,虽说本是水润哥哥的,但天下之物从来都是皇上一人的,高兴了就赏赐与你,夺回去也从来无需理由,姐姐拿着始终是祸害,还望姐姐早做定夺。” 妙玉见黛玉提起逝去的娘亲父亲早红了眼眶,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兹事体大,只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曾是水润的未婚妻,父系一族也深受老忠义亲王的大恩,若是让自己这样交出水润最后的护身符、堡垒,于情于理都说过不去,一时相对无言,只能相对而泣。正是执手相看泪眼,更无语凝噎。 黛玉看着这个酷似林夕姑姑清丽出尘的面庞,一时感慨纷纷,为什么林家的女子永远如此命薄,自己和姐姐是不是也逃不掉这个宿命,幼年即被人要化出家,皆是自幼多病,伶仃孤苦,无兄弟姊妹扶持,好不容易身体好了些,至亲又撒手人寰。 黛玉从怀中掏出一方叠着整齐的桃粉丝帕,打开来取出一枚红底黄字银边平安符,下坠一对指甲盖大的银葫芦,葫芦中垂着有绿豆大的小银铃,平安符的右下角缀了一个小小的篆字“玉”,递与妙玉道:“姐姐,这是玉儿亲手绣的,才刚在虎丘花神庙开了光乞了福的。” 妙玉看了看这个秀娟小巧、做工精致的平安符,掩了置于袖中,原无须道谢,浅浅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十八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 转眼已是上巳佳节,林海休了祠部清明七日例假,宋清和也游学归来,时值烟花三月,天气柔且嘉。柳色如烟,花光似锦,正士女踏青之候,家人亲朋赏玩之时,绿杨烟柳,晓寒微轻,红杏枝头,春意喧闹,黄莺早争暖树,春燕悄啄新泥,望不尽白沙浅堤,攀不到借力纸鸢。 黛玉求了清和,好容易劝了如海踏春出游。因则一切从简,林氏父女二人并清和公子、紫鹃雪雁二人,加上车夫不过五人而已,遂同乘了一八宝大顶车往城郊驶去,一路上雪雁不时揭起车幰,偷觑外边光景。如海虽觉有些不合时宜,但念及黛玉亦偷看的津津有味,又和清和聊得正欢,亦不出言制止。却不防道边采花小人虽无,有心君子犹在,至此种下一桩孽缘。 扬州临街客栈 沈皓看着那起起伏伏的轿帘,热讽道:“都说林家是钟鸣鼎食,书香世家,如今看来不过尔尔,此等家教修为,怕是连小家碧玉、刀笔吏女都比不上。” 冷锋冷笑道:“怕只有那恪守礼教、槁木人一般的大家闺秀才能入您法眼吧,我到反认为这林大人并非迂腐之人,难怪生得这行为举止皆高出流俗的女儿。”水溶眼见冷沈二人就要争执起来,为图耳根清净,试图转移话题:“既然冷阎罗这样倾慕林氏黛玉,不如前去提点一二,也好救人家一命,若是时分恰当,做了林大人的乘龙快婿也不是难事。” 冷锋本是江湖中人,后为水溶所救,随了水溶做了幕下偏将,从未经男女之事,听水溶编排他,登时失了口齿,连连摆手道:“算了吧,王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粗人一个,那金枝玉叶、吟诗作对的大小姐我可伺候不起,何况人家堂堂朝廷二品命官之女,公侯子孙,怎能下嫁,倒是跟了王爷方不辱没了。” 沈皓听闻,立马抢过话头:“你说的什么话,王爷和王妃齐眉举案、相敬如宾,正是新婚燕尔,岂能另择佳人,何况以林姑娘家世之尊,除非林大人仙去,圣上亲自指婚才有可能做一侧妃,岂能由你胡闹。”期年之后,沈皓若是知道正是当年他一语成谶,会否吐血身亡。 冷锋冷笑道:“吴静怡一个冲喜之妃,倒真是跟咱主子爷如宾客一般,好一个如‘宾’,用的及时恰当。太上皇当年因了忠义亲王一事,把吴贵妃之妹指给病危的先王做儿媳妇,名则冲喜,实则拉拢北府,焉知为了他的千秋大业,不会故技重施?” 水溶止住冷锋的话头:“太上皇性格刚烈,做事果决,巩固朝纲,原也无可厚非,当今皇上是个仁孝宽和的仁君,虽无主见,素性软弱,受制于忠顺王爷,但绝不会陷我北府于不义,你一个小小的偏将,岂轮到你胡说,非议皇家。这不是你快意江湖,不得放肆,今日回去罚抄一份《论语》,三月之内呈交沈皓。” 冷锋心下委屈,却也知道水溶是为他好,本想辩解求饶,终是诺诺的应了,半响,又忍不住道:“王爷觉得林如海这事还有转机?” 水溶:“难说,那么多举重若轻的人物联名上书,难保皇上不起疑心,何况忠义亲王的事一向是两代君王的心病。不过皇上虽杀伐决断欠缺了些,终究是一代明君,所以才派我去审理此案。只是就算林如海清廉正直,但林家也算名门望族,仆从属吏门客众多,难保仆从下属没有贪赃枉法之人,而现在正是芝麻可以当西瓜,可大可小的时候。” 冷锋笑道:“若是王爷轻判了林府,忠顺王爷必定说王爷办事不力;若是惩罚重了,王爷只怕又会被安上一顶残害忠良的帽子。” 水溶苦笑道:“水汯,你真是下的一步好棋。” 扬州郊外 自黛玉归家始,已半月有余,林海心病去了不少,笑容渐舒展开来,病情也稳定下来,只是终究不是一时能根治的,今日三刻钟车程未免有些疲态,黛玉素日又是少食多餐的,早上略用了一碗清粥,这时不免有些饿了,于是一行三人在街道择了一个较为干净的茶斋坐了歇了,用了些茶点。 林海见黛玉用的差不多了,道:“既然出来踏青,自该去私下走走,陪着我这糟老头子算什么,雪雁素来是个好玩的,玉丫头幼时也是个古灵精怪的,紫鹃,年岁稍大些,又兰心蕙质,我是极放心的,好容易出来了,这时到一个个正襟危坐了,清和,你带她们三个小姑娘去玩吧,照看好她们,只要不吃大亏受辱,遇到小争端凡事忍让些终究是好的。” 黛玉忙道:“爹爹,有紫鹃在足以,上巳节本是士女接伴出游的日子,原不会出现什么事故,清师兄还是留下来陪爹爹吧,你和清师兄也多日不见了,想来也有不少话要说。”宋清和也道:“是啊,老师,师妹她们那些小女生的活动,我去了她们反而不自在,倒不如让她们自己去,光天化日、乾坤郎朗也不会出什么事,我还是在这陪老师吧。”林海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好,既如此,你们姐妹自去逛逛,买点喜欢的小玩意。” 黛玉姐妹自去不提,林海用了茶点,身上方才舒适了不少,仍定了二楼的包厢,嘱咐过店小二,知道黛玉等人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于是在宋清和的陪伴下,也沿着河堤慢慢地踱着。 却见迎面闪入一行三人。为首的,一袭琉璃白长袍,似柔似烈,不过简单的装束,举手投足却尽显高贵,眉心一簇火焰式样的朱砂流转光华,容貌俊美如画,眉目间睥睨众生的傲气却又让人沦陷。其左后侧的男子眉目磊落、轮廓分明,一袭黑衣,寒气逼人,略微束了一个墨黑色发带,颇有侠道之气。黑衣男子右侧的那位玄青色长衫的男子容貌虽略逊色于其他二人,亦是不差的,儒雅的书卷气扑面而来。 为首的正是刚承袭王爵半年有余的北静王水溶,黑衣男子则是兵法武略俱备鬼谷子的高徒,江湖人称‘天煞阎罗’的四品带刀偏将冷锋,玄青长衫的男子自不用说,是三世侍奉北王府的现任长吏沈皓。水溶避开周围艳羡的目光,径直走到林海跟前,神色从容的满面春风的笑看林如海:“林大人好雅兴,原听闻林大人身体抱恙,如今看来已是大好了。” 林海本在感叹谁家生的如何好郎儿,一笑间俘获多少豆蔻少女的芳心,却不防对方径直走向自己,还点名了自己的身份,顿时觉得寒气从脚心向上蔓延,周围巧笑倩兮、暗送秋波的目光也成了冷箭霜刀,林海一个冷颤,猛地盯着水溶如玉的面庞,终于想起了什么。 水溶仍是淡淡地一笑:“怎么,林大人作为东道主,扬州地界的父母官,不请远道而来的客人坐坐。”一笑间,尽是惊才绝艳,又是引来一阵痴迷的目光。 宋清和第一觉得造物者如此的不公,这个时间上如何会有这样亦正亦邪、邪魅与疏朗并存的眉目,本以为自己也算是生的不俗的,又兼文武双全,见到这个衣冠胜雪、眉目如刻的男子,却生出一丝自卑之心。宋清和在打量水溶,却不知后者也暗地生出较量之心。水溶面上仍是淡淡的,却被这个眉目疏朗、气质超群的男子震撼到了,不过是一样的年纪,却这样的从容淡定,即使面对来历不明的自己仍然面容如水,若是一年前的自己怕是做不到这样的稳重淡然吧。 明白过来水溶身份的林如海忙忙引了水溶一行去了隐蔽的包厢。 水溶坐定后,不急不慢的品了一口雨前龙井,却不多言,静静地听着林海嘱咐宋清和去陪黛玉,千万不要放黛玉回来。水溶微微一笑,这个林大人倒真是想的周全,只是,能护得林姑娘几时呢? 宋清和虽极其不愿,但还是谨遵师命,去寻黛玉不提。 水溶道:“林大人确实聪明,置身事外,既不得罪于忠顺王爷,也四处打点、巧妙周旋,护得妹妹遗孤周全。只是,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忠臣不事二主,一女不嫁二夫,两边都不得罪只有可能两边都得罪了。” 林如海道:“本官为官从来不求什么,亦不想逢迎讨好,只想护得林家血脉安全、平稳长大,若是能看到小女嫁得如意郎君已是余生最大乐事。若是圣上对本官工作有什么不满,请自取去就好,这巡盐御史一职不要也罢,只求能护得小女、侄女平安。” 水溶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平安,从来就是最难求的,林大人饱读诗书怎么会不知道?本王也实在不忍心林家一门忠烈竟落得后继无人的下场,更不愿与林大人牢狱相见,若是林大人能劝得令侄女交出不属于她的东西,其他琐事,水溶自当尽心解决。否则,只怕就不是区区一个巡盐御史的官位能平息的了的了,本王言尽于此,还望日后,本王办案,林大人不要为难本王才是。林大人是聪明人,今日之事,不肖本王多说。”说罢,饮尽残茶,告辞而去。 林海略送了一送,即跌坐在竹墩上。 却说水溶下楼,却碰上心系父亲,匆匆赶来的黛玉和紧随其后的宋清和,只是水溶恰好已行至茶斋门侧的绿杨阴里,神色匆匆的黛玉并未留意到水溶三人,水溶和宋清和却都一眼瞥见了对方,二人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交相直视,有敌意、有敬慕、有探寻、亦有较量。 黛玉本要直冲厢房,突然想起若是客人未走,自己这又于礼不合,于是又回身找宋清和,欲让宋清和先去探个究竟。 黛玉没有留意到宋清和的异样,拉了拉宋清和的衣袖道:“清师兄,快走啊,爹爹还在楼上等我们呢。”说着就拽着宋清和往楼上去。宋清和一边跟着黛玉往茶斋里走,一面又回头看了水溶一眼,对方果然还在看着这边,只是视线较多的落在了黛玉身上,若有所思的神色,宋清和心里“咯噔”一声,侧身挡住水溶的视线,随着黛玉去了。 沈皓冷不住道:“真是一点教养全无,如此抛头露面,又何男子拉拉扯扯成何道理,吴王妃、若溪郡主断不会做出如此有失身份的事。” 冷锋忿忿不平的道:“偏就你看人家不惯,人家姑娘还不是太关心父亲,何况她拉的是她师兄,再者她不是为了你们所谓的礼法,回来找师兄,让师兄先去开路了?而且三月三日踏青节,踏青,你见哪个姑娘没事遮着面纱出行的,真是。王爷,你说是不是?” 后者并未接他的皮球,犹在自言自语中,清师兄,原来你是她的师兄,原来你就是那个富有盛名的第一才子,东平郡王的外孙——宋清和。 扬州城内,虽乱花渐欲迷人眼,但浅草才能没马蹄。预知寒食佳节又有何精彩的故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十九章 清明前夕雨纷纷 清明时节雨纷纷,父母墓前僧断魂。林家家墓何处是?刺客领路过姑苏。 姑苏林家祖墓 时值清明前夜,墨色压城,路上静谧的有几分死寂,远处略微有几星灯火,跳跃如灭。 一无字石碑前,袖珍的五寸方长,泼油竹帐里,油纸伞下,紫铜盆里,烈火卷舌,惨白的包袱皮在赤热的红火中剥离开来,刻着音译梵文的《往生咒》,印有12瓣莲座的华贵的红陈木安详的探出头来,上面赫然是已故的林家旧大小姐和其夫的名讳,蓝色的字和黄紫色的火焰缠绵辉映,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墓前,一绝色女子素服跪地,手折荆草,臂胝封树,鲜红的血和黄褐色的泥泞纠缠成画,其身后一个丫头,两个嬷嬷或哭或拜或烧香秉烛,或添新土或烧四行五枚九千白纸,却无一个人敢劝她们的大小姐,亦不敢为其遮雨。 “噗”的一声,烛灭,香消,数十里的墓园,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小丫头尖叫的和嬷嬷抱做一团,身抖如筛。女子徐徐起身,夜幕下是遮不住的孤傲决绝。来人见状气势也不觉弱了几分:“林家的女子果然是不简单的,这风头浪尖的竟敢来墓园扫墓。林如海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收葬了妹妹妹夫,公然违背礼法国规,这巡盐御史怕是当的不耐烦了。幸好主子料事如神。” 妙玉闻言咬了咬嘴唇,一挺腰板,狠狠的道:“这不关舅舅一家的事,斩尽忠义王府中人,逼死我父母还不够吗,难道还要逼死舅舅一家,朝廷命官就是这样可以任由忠顺那狗贼玩弄在掌心的吗?国法皇威何在?” 其中一个黑衣人闻言怒目而视,就要拔剑出鞘,另一个黑衣人忙止住了他,低声道:“这样沉不住气,难怪主公不愿意让你来办事,若是这次再出什么差池,我可再不会帮你说话了。”言罢不管他作何反应,直接转向妙玉假意柔声道:“姑娘,下官本无意冒犯姑娘,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既然姑娘已经猜到我们的身份,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若是姑娘愿意把水润私匿的御用珍宝交出来,我家王爷定保姑娘平安无事,也不会为难于林大人一家,姑娘自幼跟林姑娘一起长大,林大人又几番加护姑娘,若是姑娘害的林大人遭牢狱之灾,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做不出吧?” 妙玉冷笑道:“你如何就肯定忠义亲王那些宝物在我这里,我和水润不过幼时玩笑的娃娃亲,他那么多幕僚清客,倒愿意托付于我一个陌生的外人,岂不可笑之极?” 来人闻言,暗握了握拳头,压制下怒火,道:“现在并无外人,姑娘何不说真话,姑娘以为那秦慕白靠的住?姑娘以为林大人的事是谁捅给两江总督的?姑娘若是老老实实交出来,我家主子还可以饶你一命。” 远处,落雨飞花,千里孤坟,凄凉无处话,水溶一袭墨衣,精致的斗笠掩不去雍容华贵,其右的冷锋亦是一身避雨夜行衣,只是更显出几分侠气。水溶闻言,眉头一锁,脚尖暗里一用力,脚下的大理石块瞬间龟裂开来,原来是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枉林大人那么器重你。 妙玉冷笑道:“何必再费口舌,你我心知肚明,所谓的饶命不过笑料而已,忠顺王素来心狠手辣,岂是那种会遗留祸患、有妇人之仁的人。” 冷锋笑看了一眼水溶,道:“原以为坊间传言林家女子冰雪聪颖、至情至性,不过是徒有盛名,就这两姐妹看来,果然是心智过人,最是不让人的。一句话既骂了忠顺王予夺任情、福威自专的丑恶嘴脸,又暗讽了当今的妇人之仁,受制于忠顺王爷。” 这一次,黑衣刺客失去了耐心,原形毕露,寒光一闪,剑已出鞘,眼看明晃晃的一道就要向妙玉如玉的颈脖削去,只听得一声“哧”,头体分离,血溅圹茔,黑衣刺客的头恰好落在墓前,黄铜大的眼写满了恐惧和疑惑。 三声尖叫合为一,直冲云霄,在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的清明时节,格外的诡异,随着冷锋一个不悦的扫视,嬷嬷丫鬟下意识死死捂住嘴,不敢再多言半点。水溶半踏在残存的那个看似睿智的黑衣人身上,脚尖锋利银饰直抵着黑衣人的喉部,修长的手淡淡地把玩刚从黑衣人绑腿处拽出的藏青宝刀,如玉的面上甚是悠闲:“说,是不是忠顺王爷冒名给林大人送的信?” 黑衣人微不可见点了点头,矢口否认道:“不,我不知道什么信?林如海为官多年,又兼林家世代袭爵,姻亲宗族众多,朝中人脉错杂,自是消息灵通。”冷锋困惑道:“爷,忠顺那老贼怎么会给林海通风报信,他必然巴不得林海革官下狱啊。”水溶笑:“水汯老奸巨猾,冷酷残忍,本该是皇权猜疑的对象,却凭借绝顶心智,缜密布局,统领宫中,权倾朝野。岂是你这种心思简单的人所能看透的,他此举真可谓是借刀杀人、一箭双雕,既使林大人提防于我,又阻挠我查案,失信于圣上。” 黑衣人忙道:“怎么可能,一定不是我家王爷,那给林海送信的明明是大司马贾雨村,跟我们王爷没有半点关系。”水溶轻笑道:“贾雨村素来奸猾,妄想用一封信既讨好忠顺又取信于林府,只可惜聪明太过了些,碰上了本王。对待有知遇之恩,举荐之恩的恩人尚且如此,真是心狠手辣、狼心狗肺到了极点,难怪可以既与贾家交好,又周旋于水汯,以免官之身不仅复职候缺,短短数年竟做到从一品的大司马,果是个不世出的升官天才。若是跟你家王爷没关系,你又怎会对此事了如指掌,当你否认时,却微微点头,可见心口不一,谎话连篇,还妄想欺骗本王,冷锋。”水溶起身,挡了妙玉的视线。 又是一道寒光,刀光剑影间只遗一地残血如红,冷锋吹了吹剑上的血莲,叹道:“到有几分才智骨气,武功也算是上乘,只可惜所奉非人。” 水溶没理他,只勾唇捊发,眼里满是玩味的笑意:“妙姑娘,果是出家之人,寻常闺秀见此场景早已魂飞魄散,姑娘到淡定如戏。”妙玉冰雪人儿,如何不知水溶说她铁石心肠,薄情寡恩。妙玉虽自诩槛外人,可自幼心高气傲,岂容得人家说她,虽是理亏,仍争辩道:“若是王爷从小弃居佛门,见惯生死,一日之内顿失双亲,怕就不会说的如此云淡风轻了。” 水溶闻言,美目暗挑,冷了音调:“既然妙姑娘自诩世外之人,那就安分守己,紧守佛规戒律,永世不得再踏入红尘半步,也算对的起润兄的一片深情。”妙玉看着这个银钩金边面具下那双勾人心魄的翦水瞳,银牙暗咬,修长贝甲掐入柔软的掌心,渗出丝丝红血:“王爷是怪罪我害了水润世子不成?王爷好没有道理,明明是我林家一族深受水家牵连,到现在成了我的不是了,在王爷心里,怕是只保的水家安稳就是正礼了吧。其他人的性命生死在王爷心中只怕连这孤坟上的衰草也比不上吧?王爷跟那忠顺老贼比,又有几分怜悯之情。” 冷锋闻言怒上心头:“我家爷救了你,你到含血喷人,你这女子哪还有半点少女的天真,比吕雉只怕还有余。”水溶止住了冷锋的话头:“本王原无此意,此事确是水家害了林家,本王深知林大人一门忠烈两袖清风,碧血青天情深义重,实在是不忍林家再遭灭顶之灾,无妄之狱,本王希望姑娘不要为难本王,姑娘若是不愿意交出忠义王一家的旧物,那只能入京,圣上、忠顺王尚未查出那批宝物究竟落入何人之手,因此虽是生活在密探监视之下,但终究不敢明面上为难姑娘,还望姑娘深思。” 妙玉沉思了半响,唤过一个略微沉稳的嬷嬷,扶着去了。 水溶看着雨中渐渐消逝的那一抹单薄的身影,终是轻弹了玉玦,清脆的珠玉声漾开来,只见三道黑影划过:“爷,你先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是。” 苏州蟠香寺 雨夜,山寺断肠处,日夜柳条新。 远处,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一辆青油布车由远及近,溅起飞红点点。车停马嘶鸣,帘开,一女子素服白斗,只身翩然下车,却不走正门,直奔后院过侧栏穿入,直抵蟠香寺执掌圆静大师处。 圆静大师正慈目安坐,闻听响动,淡淡地张开双眼,起身下蒲团,面上一片安详:“玉施主冒雨前来,可是有了好的说辞。” 黛玉道:“黛玉没有好的理由,只是此事刻不容缓,昨日有人私访家父,我虽不知其身份,但其见家父后,家父尘满面,鬓如霜,必是说了什么话触动了家父的内隐,且其走后,家父要我通知姐姐离苏入京。我心忧姐姐,知道姐姐不会轻易入京,所以趁姐姐扫墓之际,特来求大师借‘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一事为托词,携家姐入京,去荣国府西门外牟尼院住着,贾家素日靡烂奢侈又家事繁琐,断不会深究此中故事。贾家大小姐深得圣宠,若是比贾府而居,上面亦会比较放心。将来我姐妹二人或还有相见之日。” 圆静大师叹了口气:“玉施主既已有了主意,老衲自是从命,只是不知玉施主有何打算。”黛玉闻言垂下眼帘,半响道:“家父的事,黛玉自当拼命护着,黛玉虽无木兰之勇,尚有缇萦救父之心,姐姐若去,那宫里来的人也没有了滋事的由头,爹爹的困境自也就解了。” 圆静大师摇了摇头:“玉施主怕是想错了,素老衲冒犯,林大人若想善终,林家若想洗去冤屈,只怕还得依仗此人。不独妙玉,玉施主亦是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后半生怕亦是——” 黛玉止住了她的话头,沉声道:“大师是不是又要说木枯水润,水倾木盛。想必姐姐已经告诉大师了,黛玉素来轻狂,不信五行,不信八字,也不信什么牛鬼蛇神,黛玉只知道真正对黛玉好的人也值得黛玉以命相护,以泪相报。大师不要再多说了,就趁了这烟雨蒙蒙的夜色,带着姐姐离了这伤心地,离了这冷月霜刀。这青枣泥团、桃花粥是黛玉亲手做的,尚有几分余温,有劳大师转交家姐,只说是其他人家送的斋饭也就罢了。家中尚有孤寂老父,黛玉就先行离去了。” 好容易一步一挪行至车前,黛玉却又止了步伐回望了数眼这烟雨楼台,她知道自己这会引人生疑,落人口实,但自己就是无法像宝姐姐、娘亲那样口含黄莲面带桃花,就是做不到周全从容,自此以后,姐姐真的就只是路人了,只是那佛门女子,长伴青灯古寺,黛玉长伫无言,终是登车离去。轿帘落下的那一刹那,泪落千行。 苏州客栈 “爷,这是那妙姑娘遗落的,我怕遗落罪证,特送来给你。” 冷锋不悦道:“一枚小小的平安符而已,留着有何用,丢了就是。” 来人见水溶也是若有所思的神色,忙道:“这枚平安符很是精致,颇似慧娘的针脚,何况那妙玉一个出家之人,其会佩戴这平安符之类的祈福之物,必有深意。” 听到慧娘这个名字,水溶冷锋俱是一惊,水溶道:“拿过来给我看看。”水溶迎着光仔细端详了那右下角的“玉”字,这缜密的针脚,精致的绣工却似慧娘的绣法,只是那孤傲至绝、千金难求一寸绣品的慧娘竟为了她特制平安符,这个妙玉观其言,品其行,绝不是个简单的,自己今日因表兄之情放走了她究竟是对是错?想了想揣入广袖。 一枚平安一段情,两枚银铃两处心。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二十章 金陵,春兴动 金陵两江总督府 山水城林相融相生,江河湖泉自得自彰。紫金添来山川秀,幕府借得雄奇势,秦淮金川何迢迢,玄武莫愁岂遥遥。俊彦才女,穿梭其间,文人墨客,争辩一时。相当年,六朝古都何其纸醉金迷,如今全不过茶余笑料,把那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吴宫旧燕做了草堂寇。 水溶看着这满园玉簪,翦水瞳紧了紧,玉簪,玉簪,娇莹如玉,状似头簪,但终究太过清秀挺拔素淡了些,这岂会是李益这种长袖善舞,老奸巨猾的利欲攻心之人喜欢的花类,看来这李益确是对这个女儿宠爱远不止普通父慈女孝之情,传闻中“李家大小姐李玉簪聪类须眉,李益每有大事,必与女议之”所言非虚。若是这样,林大人一事还得李小姐说了算。 李益看水溶半响沉静不语,虽女儿反复叮嘱自己不要主动开口询问,不然不止气场落了一些,更增了几分心虚,但心下忐忑禁不住开口道:“不知道圣上遣王爷亲来调查林如海一事,王爷可是已有了打算了?”水溶道:“虽林大人现被弹劾在身,但终究还是钦点的巡盐御史,李大人直接称其名字,怕是有几分不尊吧,这话在本王这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只怕李大人要落上不恭不敬的帽子了。”声音仍是一贯的慵懒散淡,但那好似不经意的一瞥却似齐发的百剑,千斤的方鼎。 李益闻言,偷偷捊了一把后颈的冷汗,自己终是太轻敌了,素日只闻得这个少王爷形容秀美,性情谦和,幼时极受老太夫人辈、夫人辈钟爱,荒废学业,却不想这小小年纪竟有这等无形的压迫感。刚才一时轻视即被其扣上一个藐视皇威的帽子,看来女儿说的没错,一个以十七岁稚龄却能周旋于祖、父辈间,深得圣心,名士高人畅聚的少年王爷果非等闲之辈,看来自己定要加倍小心应付才是。李益想及此,忙挂上恰到好处的笑容道:“王爷说的是,是下官大意了,素日和两江同僚亲和,并不以官位品级自居,常称名道姓以示亲近,此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下官自是即日改进。” 水溶心下暗叹,好一个明贬实褒啊,一则把自己轻视之意粉饰一干二净;二则又显示自己亲民的父母官、随和的好同僚形象;三则又不至于显示自己和林如海有什么私情或私怨。如此心计,难怪仅凭举人出身,就做到仅次于直隶总督、最高封疆大吏的尊位,督办江南江北军务,粮饷。既然你跟我装傻,那我不如遂了你的意。 水溶道:“李大人宽和爱民,连圣上也是称赞不已,在李大人面前,水溶岂敢托大,另则水溶是晚辈后生,且是微服出巡,原不便表明身份,水溶素性喜白,亦多穿白衣,李大人只称水溶为白公子即可,无须多礼。”李益见其换了自称,面上也带了三分笑意,哪有不应的道理,忙赔笑称白公子。 水溶、李益正在暗自较量,远处一紫衣华绢狂狷少年畅笑而来:“北王叔,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说来给水彧听听。”水溶先是惊异,待明白过来,眉心闪过一丝极轻不悦,不过弹指间,水溶仍是笑颜含春,一派白衣谦谦如玉的公子形象。 李益皱了皱眉头,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忠顺亲王的嫡长子,长得还算有几分英朗,隆鼻方口,剑眉入发,左脸一缕不安分出挑的墨发尽显狂狷潇洒之态。只可惜这副好皮囊竟然生在这等纨绔子弟身上,素日京中同僚就说他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骏马,好花灯烟火,好鼓吹花鸟,看来真是不冤枉他,这等资质怕是比他那虽好戏子,声名狼藉却精明强干的爹差了三辈子去了,这样的声色犬马之辈怎能对付的了运筹帷幄的林如海,更不要提和心智卓绝的北王爷抗衡了。心下虽不齿,但李益多年的官场老手,面子工程做的比谁都老到,仍笑着说:“彧世子,远道而来,舟马劳顿的,也不遣人知会一声,到让下官简慢了。” 李益今日出门想是没看黄历,错算了看人下碟的日子,水彧虽是贪婪剽悍之人,却亦深得其父真传,极是狡诈阴贼,又通晓经济时务,能任繁务,最善察人心,无论是老奸巨猾之辈还是老实木讷之人,具了然于心。水彧早已察得李益的轻视之意,又听见其不痛不痒的客套之词,登时怒上心头,也顾不得水溶在场,当场就变了脸色:“李大人这可是怪罪我了,怪罪我堂堂忠顺世子拜见皇帝叔父尚无需多礼,倒是来了这两江总督府还要低声请安,交递访帖。” 水彧素来瞧不起这个太过温和、只知吟诗作画的北王叔,本以为这次他仍会做和事老,却不想水溶冷了脸道:“水彧,不论如何李大人是你的长辈,不得放肆,何况今日是李家千金的及笄生辰,没得坏了喜庆。”水彧仔细的盯着水溶的神色,却看不出半点端倪,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识人的能力退化了不成,亦或者是这个少年王爷伪装的太好了。 这边,三人各怀心事,忽闻报巡盐御史林如海携女特来庆贺生辰,李益忙命小厮请林如海在偏厅候着,另命小丫鬟领黛玉去后花园宴席处,自己则携了溶汰二人前去偏厅再取道后花园。 李府后花园 黛玉跟着小丫鬟穿过抱厦弄堂、九曲画廊,最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去。待行至后花园,果见玉簪招展,春意盎然,全无四月饯花期颓败凋零之感。 早有幼时姑苏、扬州、金陵姐妹迎了上来,叽叽喳喳,好不热闹,黛玉见状,忆起幼时的嬉笑打闹,旋即红了眼眶,哽咽不已,李玉簪见状,忙笑道:“素日闻三个女人一台戏,果是不差的,你们这叽叽喳喳的,任凭林妹妹有千般耳朵也听不过来,我们到亭子那儿慢慢说。” 姑苏应天府的女儿王燕妮终是天真浪漫,性情直爽,又是跟黛玉大小一块儿长大的,还未等黛玉坐定,便好奇的问道:“林妹妹,我听爹爹说清明时林家祖墓死了两个刺客,是真的不是啊?”黛玉闻言,如五雷轰顶,眼前一片空白,手中的雨前龙井就撒了满身,紫鹃护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黛玉藕荷色的半袖袄裙染上一片污渍。 李玉簪观黛玉神色,瞬间明了林家上上下下必是瞒着黛玉,忙和紫鹃一起整理黛玉身上的茶叶残渣,黛玉尚未清醒,任由玉紫二人摆弄。玉簪道:“幸好茶不烫,没伤着皮肤,只是这裙子是无论如何也穿不得了。整好我那有新定制的衣服,虽较妹妹素日穿的略微大了些,终是比这湿裙子好些,来,跟我去我房里,去把这衣服换了,燕妮,你拉着众姐妹先染甲吧。”言罢,拉着黛玉去了西厢房,燕妮见闯了祸,吓得不轻,悔之尚且不及,只一个劲的点头应和。 待如木偶般被紫鹃换上芙蓉色齐胸襦裙,黛玉终是清醒过来,李玉簪在帘外瞥见黛玉的神情,知其已缓解过来,遂拍手笑道:“我就说妹妹适合芙蓉色,紫鹃那丫头还不信,看这芙蓉面,柳叶眉,真是气死西施,愧杀貂蝉。”一面拿了一枚菱花镜举到黛玉面前。 黛玉闻言,羞红了脸,终是纯白精灵的女儿,只顾害羞,便把那忧心妙玉的心思转了去,黛玉道:“黛玉蒲柳之姿,远比不上玉簪姐姐的雍容华贵,玉簪姐姐才是真正的美人。原怪不得紫鹃,素日她只见过我穿素色衣服,再不就是浅色衣裳,想来不敢想见我穿芙蓉色衣裙的样子。”黛玉说到这,不禁又想起了已故的娘亲、姑母和生死不明的姐姐,悲从心来,睫毛上又染上一层水雾。 玉簪本见黛玉转移了注意力,心下高兴,却又见勾起黛玉的伤心事,忙笑着说:“妹妹这只白玉翠荷簪虽是典雅清贵,但跟这芙蓉色半臂齐胸襦裙终是有几分不搭,去岁入京时,皇后娘娘赏了我一支芙蓉石制的菡萏粉钗,我嫌它太过素淡,并未戴过,如今便给了你吧。” 黛玉忙道:“这如何使得,皇后娘娘给姐姐的,妹妹怎敢越僭。”玉簪本就嫌那芙蓉石太过浅薄低贱,有失身份,弃置不用又不合礼法,现见能买一个人情,还能摆脱这烫手山芋,哪有肯收回的道理,忙从小丫鬟手里接过,替黛玉簪上了,黛玉只得低头称谢。 玉簪见黛玉已收拾妥当,见时间也不早了,于是携黛玉回了后花园,黛玉细细的端详了这个比自己大上三岁的李家大小姐,果似那玉簪花,果是花中白萼,表面上素净低调,实则幽香四溢,不知不觉就摄了人心魄。这般从容淡定好似宝姐姐,精明干练又似三妹妹,心计手腕却又有几分凤嫂子的爽辣,自己怕是永远也敌不上的,永远不能像玉簪姐姐一样为父分忧解难。 预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不知有几人会留意囚烟的题目,有几人知囚烟“春兴动”的实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二十一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李府后花园 玉簪吐芳,芍药相于阶,杜鹃归,荼蘼香梦。 簪黛二人到时,金陵、苏、扬三地的官宦小姐已嬉笑开来,或捣凤仙花,或染葱段般的指甲。 江南民间素有端午或七夕佳节捣凤仙花染红指甲之俗。凤仙花又名透骨草,捣之染甲,鲜红透骨,经年乃消。正是:端午阶前采凤仙,小钵加矾细细研。染红女儿纤纤指,粉白黛绿更增妍。 而今年金陵的花开之候格外的早,恰逢总督府内,透骨草争香斗艳,欲与芍药比娇,于是这日清晨,李玉簪便命了众丫鬟取而捣之,以染指甲。李府二小姐李玉珏一眼就瞥见黛玉二人,忙扑了上去,直赶着黛玉叫:“林姐姐,你回来了,也不来看我,姐姐成日里颂读经史通略,再不就是给爹爹出谋划策,也不陪我玩;哥哥那个二木头,只知道研习兵法,总不理我,连你也不陪我玩了,这四年,我可是过着囚牢一般的日子。”忽的眼珠子又一转:“清和哥哥怎么没有来,素日不是跟姐姐形影相随,生怕我欺负林姐姐了似得。”言语仍是天真无邪的模样,面上却隐隐有了几分羞涩。 数年的两小无猜,黛玉瞬间明白玉珏的心思,一转眼五年了,玉珏比自己尚小半岁,已情窦初开,这些幼时拌家家斗草簪花、拆字猜枚的小姐妹都已是豆蔻少女了,玉簪姐姐都及笄了,自己终不是那个宠爱无边的林家大小姐了,娘亲也不在了,自己也该替娘亲撑起林家的内务了。 玉簪见黛玉不答话,只当她还沉浸在刺客的事里,于是笑着戳了戳玉珏的额头:“你啊你,成天就知道玩,你看不过五年不见,你林姐姐都愈发超脱了,都是窈窕淑女了,哪像你还跟二疯子似的,人家清和公子是要金榜题名的人,哪有时间理会你这疯丫头。” 黛玉讪讪道:“自花朝节后,我也两月不见清师兄了,秋闱在即,清师兄虽满腹经纶,但仍被家父命去游学。”玉簪笑道:“闺阁女儿的饯花节,尽讨论他们做什么?好妹妹,她们都染美了玉甲,就我们俩还素着,来,看我给你染上十指丹蔻。”黛玉推辞道:“今儿是姐姐的生辰,怎敢劳烦姐姐,珏妹妹,你替玉簪姐姐染上透骨红。我的脂粉装扮向来是由紫鹃料理的,有她跟我弄就好了。”玉簪素来爽直,见状也不在客套,随了黛玉。 染甲完毕,玉簪见三请父亲众长辈还未到,也不便开宴,便命了小丫鬟去取瑶琴来。原来这李府,因李玉簪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因此,李家每常宴宾客,并不避外男。 待丫鬟取得琴来,只见这琴为连珠式,琴漆有梅花断纹,琴头微翘,琴腹微凹,前广而后狭,其表象刚柔而音色通透。 李玉簪见黛玉看的出神,便笑道:“妹妹怕是数年没弹了吧,今日在这总督府为我抚一曲算是祝寿可好。”黛玉婉谢道:“黛玉经年不习乐理,何况幼时所学不过嬉戏而已,素来指法不正,技艺不精,不敢在姐姐面前献丑。”李玉簪道:“妹妹何必太谦,妹妹自幼聪敏,又兼有敏婶子和林叔叔的指点,虽指法不精,领悟力想必是通透的,何况现今并无外人,妹妹就算给我这寿星的一个面子如何。”黛玉见推辞不过,只得应允。 遂净手焚香,择了一略高的琴案,端坐于蒲团,左手按弦取音,右手弾弦出音,调了下弦,顺了顺指法,其音通透,其色明澈。一曲委婉深情的《空山忆故人》就倾泻而出,清澈飘逸的泛音,尽诉空山幽谷之静谧;跌宕灵巧的散板,又展空山月下徘徊沉吟之寥落,音律慢慢,琴意绵绵,曲调缠绵而悱恻。 李府画廊长亭 李益领着北王、忠顺世子、巡盐御史林如海、苏州应天府王允、扬州应天府并淮扬监察使自正厅缓缓而来,其子、李玉簪之弟、玉珏之兄玉赞陪侍左右。众人行至画廊,忽闻得一阵叮咚之声,众人皆道:“哪来的琴声?” 李益道:“小女历来喜欢琴瑟丝竹,今日又兼有众姐妹齐聚一堂,想来是她们姊妹在抚琴奏曲。”言罢,偷偷瞅了瞅水溶的神色,见水溶驻足细听,便也长立不动了。 众人在山子石坐着静听,甚觉音调清切,轻柔飘忽。只听得低吟道: 风萧萧兮秋气深,美人千里兮独沉吟。望故乡兮何处,倚栏杆兮涕沾襟。 歇了一会,听得又吟道: 山迢迢兮水长,路遥遥兮断肠,耿耿不寐兮银河渺茫,罗衫怯怯兮风露凉。 又歇了一歇,水彧道:“其琴技拙劣也就罢了,这天朗气清,暖风和煦的,作此悲音,真是不知理趣。”水溶亦感叹低语:“何忧思之深也!” 林海听得这近似贤妻的弦音,早已浊泪湿衣襟,终是偷偷拭去,听得水彧贬低黛玉的琴声,却不敢多言,后思及水彧不过声色犬马之徒,别处也算了,唯独在音律这些赏玩之物上甚是精通,又兼女儿多年未习琴曲,他的品论虽过了点,但林家的抚琴向来不为技巧乐理所束缚,只以真情动人,便也释然了。 忽尔,旋律移向高音区,单音旋律转向空弦,低音转为衬托和音。 子之遭兮不自由,予之遇兮多烦忧。之子与我兮心焉相投,思故人兮情难诉。 琴音渐低,情绪渐趋平静。 众人闻之,却讶然失色,相顾无言。水溶心道:“这个女子,终究是太胆大了些,尽在这总督府伤怀其姐。”水溶终是静不下心来,霍然起身,如入魔障,步履虽轻却极快的直奔琴音源处,众人忙跟上。 边走,又听得里头又调了一回。 烛影兮摇红,灯花兮泣血,恨天涯兮路远,望云沉兮雨散,凭阑干兮东风泪眼,春草年年绿兮山空,陌上花开兮人不归。 低音跌宕,又起泛音,再起波澜。 一曲未了,泪浣衣袖,鸟雀惊飞,不忍再听。 水溶立于桃树下,遥望那石亭里那双泣血描蓝的纤纤柔荑,默然不语。 李玉簪早已瞧见那妖妖灼灼的桃树下,衣冠如雪,眉目如画的身影,笼了烟,罩了纱,隔了雾,遮了光。忙迎了上去:“白公子何时来的,爹爹也不派人通报一声,到叫女儿失了礼数。”虽是对着李益说话,眼风却一直瞟向水溶,丝毫没留意到水彧的存在。 娇娇切切的声音唤醒了沉思中的黛玉,抬眼却见到了那个一面之缘的人,众人间,唯独他长身玉立,玉面羞花。原来,这就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玉珏燕妮众女也看到了水溶水彧二人,水彧虽也生的也还好,亦有几分英气邪魅之惑美,但终究张狂了些,又兼了水溶在侧,不比水溶来的大气雍容,清贵逼人,到显的有几分粗鄙。两相比较下,众女的视眼短短的停留在水彧身上后,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水溶,好一个秀丽人物,眉目流转间数不尽的光华,那一袭染雪白衣洗净铅华。 水彧初见黛玉虽初见黛玉,惊为天人,但终究嫌她太过减薄又稚嫩如婴孩,恍若风过人倒。因此不过略驻足欣赏了一会,便转注视着丰盈妩媚的李玉簪,早已酥倒。 水溶道:“李小姐及笄生辰,在下怎好意思叨扰。若是有什么礼数不周之处,还望李小姐见谅。”玉簪笑道:“何必那么生疏,若称我李小姐,那又称我妹妹作甚么,白公子唤我玉簪便是。” 水彧笑道:“难怪名为玉簪,果是高雅华贵,暗香盈盈。不招蜂引蝶,不妖色媚众,唯玉洁冰清,奇香馥郁,古人以玉簪喻美人,果是不差的。”言辞间满是欣赏。 李玉簪闻言一惊,猛地一侧头,待看清水彧的容貌,更是心下一惊。李益见玉簪神态,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忙介绍道:“这是忠顺亲王嫡子,水彧世子。”水彧笑:“玉簪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同时沉浸在震惊中的还有黛玉、紫鹃主仆,黛玉不是没有听到紫鹃戳她背低声唤的数声“姑娘”,那样一个光彩夺目的人,叫人见了一面怎么会轻易忘记,只是,在这李府之中,自己又能说些什么。 水彧见李玉簪不理他,自讨没趣,便转身尴尬的朝黛玉等人笑:“不知刚才弹奏《忆故人》的是哪位姑娘,情真意切,只是琴技上略差了些。”黛玉这样一个七巧玲珑心的女子,素来敏感善察言色,如何看不出水彧微挑的眼神和李益暗抬的下巴那隐隐的轻蔑,又瞥见李益和玉簪交换对视的眼神,心下明了。叙叙打了个万福,道:“回世子,妾身是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素来在音律上有限,不比玉簪姐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言罢,果见李氏父女面有得色。 水溶闻言皱了皱眉头,原来你也是逢迎取巧的女子,为了你父亲竟极力夸赞奉承李玉簪,原来,我是看错你了。 水溶并未瞧见黛玉咬碎的贝齿,渗血的掌心,黛玉又怎会不知道自己为李玉簪所用,怎会不知道这个水彧就是有着杀姑害姐之仇的忠顺王之子,只是又能叫她如何,她一个小小的巡盐御史之女,又不是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位高权重的北静郡王,自己年过半百老父的身家性命还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 李玉簪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便假意谦道:“玉簪不过略善琵琶,并没有林妹妹说的那么出色。”水彧道:“玉簪姑娘貌美如花,才艺出众,今日有幸,水彧斗胆请玉簪姑娘奏一曲可好。”李益忙替玉簪答应下来,早已有眼色的小丫鬟去取了琵琶来。 古语有言,曲为心声。黛玉的琴如泣如诉,不知爽利妩媚的李玉簪又会奏出什么样的音色来,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二十二章 脉脉此情谁会 苔上雪,窗前霜,敌不过暖春如许;花径寒,风露冷,终不如玉簪正放。多少思念离别,几许独倚楼台,何苍苍天穹浮云,何深深晓风残月。都嫌颦儿泪,谁解其中味。 总督府花园 李玉簪一整套袄裙,泣血燃烛,怀抱琵琶端庄大气羡煞昭君明妃。一曲《十面埋伏》更是弹得出神入化,气势雄伟激昂,听者动情,闻者振奋,如若梦回楚汉沙场,虞姬之泣,项羽之弃,刘备之气,张良之箫,汉卒之楚歌,飞坠之屋瓦,劈天盖地,尽数卷席而来;金戈声,锣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声声入耳;点将事,败阵事,追兵事,乌江自刎事事事惊心。 玉珏闻之早已吓得躲到了黛玉的怀里,其他众姐妹亦是肃然失色。在场众高官显贵们则是肃然起敬,琵琶声未落,水彧已站起身来,带头鼓掌叫好。其他李府门客、两江小官众仰仗李益鼻息无不乘势奉承夸赞。一时间,称赞声、感叹声不绝于耳。 水彧见众人兴致极高,便力邀玉簪再弹一曲。李玉簪飞快地瞄了一眼水溶,见其嘴角似有笑意,红了脸:“玉簪不才,没有林妹妹填词入曲的才学,便再奏一曲《兰陵王入阵曲》为大家助兴,还望大家不要嫌弃玉簪才疏学浅。” 知玉莫若鹃,紫鹃知黛玉素来要强,诗词歌赋、女红刺绣从来是不肯让人的,如今听得玉簪这明褒实贬的话,唯恐其受不住,遂悄悄握了黛玉的手,黛玉知其意,一时感佩于心,虽心下难受,但仍是朝紫鹃勉强笑了一笑。正是:玉簪一株夹霜来,芙蓉点点带露开。 李玉簪于是复又弹《兰陵王入阵曲》,此曲,更是音节多变,节奏急促。军炮齐鸣,铁骑奔驰,刀光剑影宛若眼前,人声鼎沸,擂鼓三通,惊人心魄。 水溶心下暗叹:“闻其曲见其心,此女子曲风尚且如此,岂是良善甘居人下之辈。水汯位高权显,人脉错综复杂,当今抬了自己压制水汯,尚且是艰难平衡,若是李玉簪嫁入忠王府,李益与水汯一联手,自己怕是势单力薄,难以抗衡了,但若是——” 水彧笑道:“不愧是李大人的掌上明珠,这才是千金大小姐的气派。本世子在京时,常闻得先荣国公之女贾敏在家时,何等的娇生惯养,何等的金尊玉贵,林家亦是钟鸣鼎食、簪缨世胄之族,怎么今日一见,林大人到憔悴如斯,若不是李大人引荐,本世子还以为是总督的清客,刀笔小吏耳。” 一时间各色笑声不断,众人俱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李益、李玉簪俩主人也没有解围的迹象,黛玉看着父亲虽面如死灰仍强撑着笔挺的身体,终是忽视了林如海的隐忍的示意目光,霍然起身: “水世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岂不闻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先母不过是寻常女子,所求不过夫慈子孝,后世安稳罢了,水世子这不管不顾的把先母搬上来,不知道的人只当水世子不知礼数,知道的人又不好指责水世子触了喜宴的霉头。” 冷锋立于花影中假山后,心下暗笑:“叫你小子没眼色,一个看门狗被骂了还不够,自己也来讨骂。”水溶本是心怀愧疚,知水彧当面给林如海难堪一部分是为了妙玉的事,更重要的肯定是那刺客的事,自己吩咐属下清理掉北府的痕迹,却给林家留下这一烫手山芋。不过,幸好有她,这样的多心却又善辞令,寥寥数语既讽刺了水彧,又拉了李府下水。 水彧冷了脸,沉声道:“林大人这巡盐御史当的真真是好,所谓修身养性齐家治国,竟生出这样不知礼数,不懂恭敬的女儿,连家也齐不了,难怪连任数届巡盐御史,并无甚功绩,既如此,不若退位让贤。” 黛玉见其语速急促,声调不稳,知其已有几分底气不足,遂笑道:“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多,而耻智之不博。家父不过刀笔小吏,专心于百姓民声,岂敢贪墨成风,骄奢淫逸,尸餐素位。君子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常从容淡静,不好结交俗人,所以不为常人道也。” 水溶把玩着手中的冰裂纹瓷杯,勾唇轻笑,这才是她吧,冰雪聪明,伶牙俐齿,巧言善辩。虽博通经书,娴熟礼制看透一切,了然于心,然则却不肯委屈了内心,委屈了本性。独标风骨于庸脂俗粉之中,风姿绰约,娉娉婷婷。 水彧噎住,半响无语,众人亦是面面相觑,生怕说错一个字,当了那替罪羊。终是水溶解了围,淡笑:“在下常闻世子,善花鸟,好文章,今日,这玉簪园玉簪为魁,芍药争艳,牡丹竞芳。世子不若评点一番,为玉簪姑娘助兴可好。” 水彧虽奸猾成性,然亦是皇室宗族里不世出的鬼才,善察人心之聪比其父尚有余,尤善揣测圣意,因此,当今也是对其宠幸有嘉,恩赐不断。听得水溶慵懒声音里一丝不快和明商量实命令的话语,遂借坡下驴:“玉簪者,其香十里尤不绝,深紫、粉白皆是上品;芍药者,以冠群芳,御衣黄、宝妆成为上。牡丹以大红舞青猊为上。” 众人又是一番点评附和,各怀心思用过午宴后,各自散去不提。 李府玉簪房 玉簪正对镜卸钗环,贴身丫鬟抱了黛玉的换下的旧衣物来:“小姐,你看,这个要不要打发人送去给林小姐。”说着,把一个旧旧的镶嵌有“宝”字的荷包递给李玉簪。 玉簪扫了一眼,即置于桌,淡淡问:“在哪发现的?”小丫鬟:“是林小姐袖口里用一方丝帕包着的,我还打量着以为是什么金碧银饰,没想到不过是一个旧荷包罢了,看来这林家真是败落了,一个这破东西也值得当做宝,想咱们府里,不提小姐,就我们这些小丫鬟哪个没有个三四个新荷包的。” 李玉簪先是困惑,后释然,从抽屉里取出一块约莫二两的银疙瘩甩给丫鬟:“下去吧,这荷包我留下了,这件事——”丫鬟忙接了银子,忙不迭地点头道:“小姐放心,我口风紧着呢,任凭天王老子也别想让我说出去。” 原来那贾雨村说的是真的,你喜欢的竟是他,我就想不明白了,那样一个面若桃瓣的富态女子像,也值得你们一个个趋之若鹜,飞蛾扑火。哪比得上北王爷,英挺如玉,一勾唇,一捊发,自是风华绝代。 想到这,李玉簪又是一阵面红耳赤,忙低了头,好似房内有人,怕被撞见了似的。 可是,那样一个人,那样含着水的眉目,为何永远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疏离。自己悄命父亲领着他沿池桃林小陌缓缓而来,本想用那林黛玉拙劣的琴技衬托自己超神入化的琵琶曲,一曲《十面埋伏》一曲《琵琶入阵曲》是自己练了多久的心血,却不想那人置若未闻,本以为以他的文韬武略,会喜欢这种刚烈大气的乐曲,可为何他似乎向着林氏父女,难道他要拂逆圣意吗,水溶啊水溶,我该拿你怎么办,如果你真的要站在父亲的对立面,我该怎么办。 自己虽明知道燕妮要问什么,故意不阻止,其实也是想通过黛玉的反应验证自己的猜测吧,林妹妹,不要怪我,不要恨我,父亲的官位前程永远是最重要的。我们李家不是你们林家,没有姻亲宗族的庇佑,费了多少心思才能爬到这高位,输不起,更不能输。 不过幸好,自己留了一手,让那水彧喜欢上自己,想想也是,那天见其众星捧月,衣着华贵,仆从俱是京中口音,虽是坐了最普通的客栈,扮作客商,只是那阔绰的出手,盖不住嚣张狂狷,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又兼着京城的耳神报,早知道忠顺世子素喜紫衣。衣紫者,狂妄自大,自尊心极强。这样的人只信服强者,一般般的柔弱女子在他眼里不过泥丸,而自己要容貌有容貌,智谋权略兼备,又兼了那日在客栈掷地有声的话语,定叫其以为自己是其的巨眼知己,怎叫他不心动。既如此,李家的荣华亦可保了。 想到这里,李玉簪又狠狠的拽了拽手中的荷包。 码头画舫 黛玉忍了忍,强忍了一路,看着林如海欲言又止。 林如海知其是恨自己瞒着其刺客一事,见着已到了扬州境内,终是叹了口气道:“为父知道你恨我,怨我,若是我说我也不知此事缘由,你可信。”黛玉道:“爹爹说的,玉儿从来就奉为金科玉律,从来未曾质疑过,玉儿只想知道,姐姐,姐姐她,姐姐她可还好?”言罢,紧张的盯着林如海。 林如海本想瞒着黛玉,终是不忍直视黛玉清澈出水的眸子,叹道:“为父也不知道,但那里只有两具刺客的尸体,你王允叔说是这些刺客都是练家子,你姐姐身边并无人可以抵挡住那些刺客,可见其必是被人救走了。” 黛玉闻得此言,如五雷轰顶:“姐姐那样一个孤僻傲极之人,怎会愿意落入他人之手,任人摆布,这只怕是——”激动之极,惊怒之至,气急攻心,口绽血莲,晕厥过去。 登时整个画舫乱作一团。 韶华虽好,却难长留;名利虽贵,恐难守心;良辰仍在,斯人以远。纵使江南落花好风景,怎能敌楼空难逢君。 一片林,一墨玉,落红满地,残阳如血,前世的水,能否沐浴今朝的草?今世的泪,可能报前尘旧梦?预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二十三章 山雨来兮风满楼 扬州水家别馆 蝉音尤微,竹风穿庭,菡萏尚含羞苞中,不胜凉风,亭亭未举,好一幅初夏晨景。水家别馆内,夜色尚未褪尽,天际,旭日微扬,鱼肚泛白。 别馆主楼二层,一全身墨黛夜行衣的男子在厢房门前踯躅徘徊。“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可是有了秦业那老儿的消息。”男子一回首,就对上一个倒挂着的棱角分明、隆鼻深目的面孔,正是冷锋。 男子忙抱拳,算是行了个礼:“属下见过冷将军,按爷的吩咐,自秦业抵达扬州境内,属下一直紧盯着那营缮郎秦业,今日清晨,天未放亮,那秦业悄悄收拾了一包东西往林府去了,看那架势,应该是去找其弟秦慕白了。属下见其进了林府后竹林,便赶忙来回禀爷,不知爷起了没,又怕惊扰了爷修习。” 冷锋道:“原来是这样,你先下去吧,我告诉爷就是。”言罢,一个鲤鱼打挺,从檐上翻转下来,一把推门进了内室。却不想已见水溶穿戴完毕,一身石青色戎装倒是跟翠竹碧林相映成趣。 冷锋知其已知自己和暗卫影子的谈话,知其历来是惜字如金,清简惯了的人,就不多口舌,只默默的跟着水溶潜去了林府。 林府竹林小屋(渚烟阁) 菡萏接天清风泣,翠荷铺池白露痴。 一样的初夏蝉音,一样的接天莲,映日荷,若在水家别馆则是大气恢宏的,在这赫赫林府却总是有一层数不尽的风露清愁,带着淡淡的凉意,摄了魂,蚀了骨。 水冷二人才临近林府竹林,便有一阵透骨凉意直冲穴脉,让人把那素日争强夸耀的心也淡了几分。你道这扬州城内家喻户晓的“外面任是热浪滔天,这林府竹屋却是终年清寒”是为何? 原来这渚烟阁是林海为其妻贾氏所建,只因贾敏虽是金陵人士,但自幼在北都长大,素性怕热,林海便为其在这炎热如火的扬州御史府内建了一座渚烟阁,其女黛玉虽素性恐凉,但自降世以来,不喜雍容妩媚的百花,到跟着翠竹、青草、碧水却有了数不尽的缘分,因此,虽有自己独居的煮雨斋,到十停有八停是歇在渚烟阁的。自贾氏死后,林海心情悲恸,又恐爱女睹物思人,遂锁了渚烟阁,平日并无人往来,因此,这渚烟阁比往日更寥落凄殇了几分。 “你好狠的心,自己亲生血脉的死活竟比不上一个反叛亲王的后人。忠君爱国,忠君爱国,这孔老夫子的书真是把你读痴了去,早知如此,当日我又何苦舍了这条老命,保了你读书,你让老夫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见先父先母。”说话的老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摸样,皓白的发是数不尽的懊恼,拍打胸口的鸡皮老手也更增了几分力度。被他数落的男子虽垂了头,但面上仍是坚毅的神情,清癯的眉目依稀可以看见当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美少年模样。真应了那句: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忆昔红颜美少年。 这鹤发鸡皮的老人正是年逾古稀,开春借女病逝告病在家的营缮郎秦业,被其数落的则是其相差二十余岁的幼弟秦慕白,这秦慕白原名秦少白,最是个痴人,一味的死忠,原是忠义老亲王的清客,老亲王爱他忠厚,遂把自己与青楼花魁所生的卿儿许配于他,因感敬忠义老亲王的赏识提拔之恩,对忠义王的家人历来是忠心耿耿,在忠义亲王坏了事后,护送忠顺王府的宝物偷偷回了苏州,找到忠义世子、忠义老亲王二子水润指腹为婚的妻妙玉,托放在其处。自己则隐了半名潜进林府做了林如海的幕僚。 秦业见其面上虽有悲切之情却无悔意,甚至有几分羞愧之情的神色,知其是厌恶秦可卿败坏了家风,想到结连拭去的爱子、假女,终是气血盈头,骂道:“你只道秦氏败坏了家风,你又何尝知道她的艰辛,上有贾珍的淫威,下有贾蓉的默许懦弱,她一个门第单薄的女子怎能不苟且偷生。她真是太傻了,以为这样便可以换的你的心疼,换的秦钟的学业前程,用自己的清白换的秦家的安稳繁荣。一个弱女子,地位低微的重孙媳妇,要用多少心思才能换的贾府那样的规矩繁琐、门第森严的公侯世家的尊重和喜爱,可惜,她博得过贾府的轻视,博得过你的忽视,却博不过时间,博不过命。苍天,你何其不公!” 秦慕白叹道:“你以为我不在乎她的死活?她是我的骨血,是我的牵挂,你以为我不想把她留在我身边?若是我不在乎她,又何必在老王爷逝去时,把她寄养给你,只是家国终究不能两全,家国天下,终究是国为大,忠为先。她于我,也只能是舍,只能是弃。多说无益,哥哥还是把木盒给我,回京去吧。” 秦业先是气得不轻,后是惊疑:“木盒,什么木盒?可儿并未留下什么木盒啊,她只让我把这封信还有这个亲手缝制的决明子枕给你,决明子,清火、醒脑、明目,她到死还在记挂着你的身体啊!可卿,可卿,可人的卿儿,你说你黄泉碧落如何再与弟妹相见?” 秦慕白闻听先妻的乳名,只是心恸不已,但终究是忠义二字占了上风,仍是狠命拽着秦业的衣袖,猛烈的摇着秦业苍老单薄的身子,追问木盒的下落:“不可能,那个木盒,可是水润最后的依靠,我当时明明是亲手交给可卿的,她答应盒在人在,盒亡人亡——” 秦业听到这,再也听不下去了,拼尽老力甩开秦慕白:“你这个畜生,孽障,我没有你这个弟弟,秦家族谱上再也没有你秦慕白三个字。”话音未落,颤巍巍的破门离去。 “木盒?难道是——,秦慕白这真是一招好棋啊,任是找翻了天,当今也不会想到那个东西竟然还在京城,在他爱妃府邸。”冷锋禁不住感叹到。被秦业骂的狗血淋头,秦慕白总算是醒悟过来,忙追出去。 却不想,撞上了宋、林二人。原来翌日便是宋清和母忌日,林海恐其难过伤神,又临近端午佳节,便遣人唤清和回府。因心系妙玉和老父,黛玉心下烦闷,便屏退了紫鹃等人,自己则信步游走,不知觉中,已到竹林外,恰好碰上往她房里去的宋清和,于是二人便一同往渚烟阁来。 “秦先生,您也来这散心?”出谷黄鹂般的声音惊醒了张皇失措的秦慕白,也唤醒了沉思中的水溶。 秦慕白忙道:“是,是,来这散心。”黛玉笑:“秦先生要没事,去书房转转吧,爹爹正盼着先生去讲话呢。”秦慕白按下复杂的心情,尽力用平和的音调道:“那我先去了,大小姐、宋公子慢游。” 宋清和看着黛玉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秦慕白消逝在竹林深处的背影,笑道:“你并不信他,是吗?”黛玉道:“说‘是’却微微摇头,神色慌张,步履错乱,回答机械而重复,这分明是说谎。” 宋清和说:“那你为何还要遣他去老师那?若是他将来做了什么对不起林家的事,岂不是?” 黛玉叹道:“人生一梦,白云苍狗,对对错错,恩恩怨怨,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所为弃者,一点执念而已。这个秦先生虽来历不明,但跟爹爹秉性相投,很是受父亲喜欢,作为后生晚辈,我也不好直说什么,只是期望他能看在父亲对他的恩情上留点良心罢了。再者,我总觉得他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对他,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愫在,不忍心点破他。” 宋清和笑:“他,熟悉?你是不是又晕眩头沉了?”说罢,还伸手抚了抚黛玉的额头。黛玉打开他的手:“我没有开玩笑,真的,总觉得他似曾相识,总觉得他的眉,他的固执,他的隐忍像极了一个人,只是一时想不起了。”旋即,又苦笑道:“想起又如何,想刘希夷所悲的‘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这巡盐御史府年年岁岁花相似,人却改换了面目。” 宋清和皱眉道:“我平生最恶的就是那句判词‘红颜命薄一虚花,春风疑不到天涯。’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是一个签一句判词所能决定的。不过五年未见,你到生出这般愁绪,既是这样,那贾府不回也罢,在这里,至少我还算你半个兄长,有我宋清和在的地方,断不许林黛玉悲戚,断不许林黛玉哀伤,断不许林黛玉受半分委屈,断不许——”说着还一面举起食指和中指。 黛玉见状,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忙忙扯了扯宋清和的衣袖,糯糯得娇唤道:“清师兄。”那边果然静了声,放下了发誓的手指:“答应清师兄,以后有事,不要闷在心里,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清师兄说。” “嗯。”黛玉低低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眼脸微动,又想到了什么:“可是,紫鹃说‘姑娘若执意回南,紫鹃必定相随。’清和哥哥,玉儿不能这么自私对不对?紫鹃的亲友家人都在贾府,玉儿不能因为自己就让紫鹃随玉儿回南对不对?” 冷锋、宋清和是震惊,他们虽然都知道黛玉紫鹃二人情同姐妹,但断没有想到一个这样连身体都不属于自己、更谈不上自由的弱女子,竟愿意为了一个半路相识的主子,舍弃了熟悉的环境、家人、旧友,去陌生的城、陌生的地方生活,这是要多大的忠心,多深的情感。 水溶亦是感佩于心,自己见过了多少或绝色或聪慧的奇女子,或淡雅如菊,或孤傲若梅,或娇贵如兰,却从来没见过这样一对主仆,这样的情深义重,这样的视对方为生命,这样相敬相惜相怜。 今日哥哥解妹妹之忧思,却又不知明日宋母忌日,妹妹又会有何举动,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二十四章 寒山寺内影成双 巡盐御史官邸渚烟阁 正是五月初景,锦葵开,山丹赪,榴花照眼。 渚烟阁内,林海滔天,竹影重重。漫天碧色里,一抹琉璃月白随风摇曳,翻飞如蝶,晕开一地月色。 林如海渐行渐近,步履虽轻弱却不失威仪。多年的宦海浮沉早已使这个林家唯一的支柱,黛玉唯一的依靠明了身体的重要性。若是让上面揣测到自己已近大限,怕是就等不到自己安然逝去了吧。按天朝规矩,一旦自己被革职或新御史上任,这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便只能立即搬出这官邸,自己犹可,玉儿该当如何,这本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承担的事。为了玉儿,自己也要挺住,也要跟他们斗争到底。 思索间,林如海已行至黛玉跟前。秋千架上的女子,轻衫有些单薄,美目暗合,眉间却是微微的蹙起,睡的很是不安稳。裙衫上收拢的一包桃瓣已滑落一地,凄凄如残血。 林海叹了口气,为女儿披上一层单衣,扶起树下滑倒的花锄,收拾好锦囊。转身在石墩上坐了,细细的端详着这个已长至自己齐肩的女儿。 仍是五年前的柔柔粉面,晶莹的有如纤手破开的新荔,光洁柔白,玲珑剔透,让人欲咬又割舍不下。如缎的青丝并无多余的钗环,不过一个海棠状华胜缀于额前,隐去了那抹不开的忧伤,却遮不去眉心那如一团雾的风情,湿湿的,叫人看不清楚,却牵引着心魄。 遥想数十年前,也是这样一副眉目,青青涩涩的,裹着小女儿的矜持与娇羞,不过在秋千上瞥见廊外儒雅清俊的自己,忙忙提了鹅黄的裙子跳下秋千架欲往内屋去,却不想下的太急反崴了脚,倒唬的七八个贴身丫鬟忙碌开来。 自己亲自上门提亲那天,她明明看到了自己,却介于礼数,躲进后厅,临进门了,却又顿住,假装命丫鬟折青梅,却于碧枝间朝自己深望了一眼,好似在埋怨自己去晚了。林海想到贾敏,心头一柔,嘴角也升腾起一轮暖阳。 黛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柔柔的目光看着这个年逾半百,鬓染尘霜的男子,心下满是酸楚,爹爹是想起娘亲了吧,那样柔情带水的目光,自娘亲去后便再也看不到了。 可是娘亲和爹爹真像下人说的那样齐眉举案,恩爱两不疑吗?其实,自己是知道的,娘亲后来过的并没有那么开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林家三代单传,作为林府正房太太,不能给林家生下嫡子,便是不孝。娘亲含着泪为爹爹纳了众姬妾,拒让爹爹进渚烟阁,娘亲又何尝放下了,自己借口喜爱这一壁翠竹,执意陪娘亲住在这没有男子气息的阴森之所。 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亲,思念愈重,素衣愈松,最终耗尽了心力。 娘亲贵为国公嫡女,外人明里不好说些什么,尚且积郁于心,导致了早早的撒手人寰。可那贾秦氏,虽是一样的美艳姿容,一样的不让须眉,却比娘亲更不如,地位卑微,还没有丈夫的照料回护,终究是敌不过悠悠之口,四从七出的骂名,早早逝去。 而爹爹,虽是割舍不下娘亲,终究是喜新厌旧的,也许就像书上说的,至亲至疏夫妻。娘亲曾说,作为深闺的女子,能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已是百年才能得的同船渡;若能嫁给一个你爱又爱你的人,那便是千年修得的共枕眠;哪能指望一个人爱你始终,守你一生。玉儿,今生若是你遇上了这样一个人,一定不要轻易放手,就是刀山火海,就是神拦鬼堵,只要他愿意与你共度,愿与你皓首白头,你一定要坚定的跟他走下去,并肩笑对怨恨离别,万世疾苦。 可是,娘亲,你何等的金枝玉叶,初嫁时是何等的称心如意,爹爹又是这般的情深意重,尚且动了司马相如的心思,我不是您,更不是卓文君,既不愿低声下气乞怜,又做不到雍容大气,玉儿又有何德,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林海看到黛玉在盯着他看,遂走过去,坐在黛玉的一侧,右手握住黛玉的垂在腹部的左手,笑道:“玉儿,明儿就是端午佳节了,你清师兄也回来了。今日恰是你宋伯母的忌日,你清师兄虽然体贴深沉,最是沉稳不过的人,但他也是情深义重的性情中人,嘴上不说,心下还不知是怎样的难过伤神。我想着让你今日陪他去寒山寺,散散心也讨个喜头。” 黛玉看着林海期盼的眼神,兰心蕙质的她岂有不知,爹爹这是想让自己跟清师兄关系更近一步,只是爹爹,清师兄于我,再亲密也只是师兄罢了。这一层界限永远是过不去的。何况又有娘亲的期许在那,娘亲希望的是我能嫁给宝哥哥,替她报答外祖母的养育之恩,更是圆她青梅竹马的梦想吧。自己又怎么忍心违了娘亲最后的愿望。 黛玉看了看父亲憔悴的神色,终是没说什么低头答应下来。 黛玉回到房中,瞥见梳妆台上凉尺压着的《金石录》,浅笑道,今日,姑且就让玉儿做一次易安罢。淡淡地侧头嘱咐过紫鹃取了一套士子穿的青衫来,又倌上一个青丝带。揽镜自照,问:“我与那元宵夜的李清照比如何。”紫鹃笑:“林公子自是仪表堂堂,包管赵明城小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黛玉收了梳妆镜,淡淡道:“今日不必跟着我,我要和清师兄去寒山寺求签,你跟雪雁自去歇着就是。若想去街上逛逛也行,只是要找个小厮或者嬷嬷跟着。” 紫鹃闻言,笑僵在脸上,还未来的及说什么,只得眼睁睁地看了雪雁巧笑倩兮的打帘送黛玉。 巡盐御史府书房 黛玉身轻如燕,袅袅娜娜,待得众小厮丫鬟醒过神来,已行至书房前,小丫鬟忙打起帘子:“清和公子,有一士子来访。”宋清和眉间的哀伤凄楚尚未藏好,尽数落入黛玉的眼底。 宋清和看着那青衫下小小的绣鞋已是纳闷,待抬起头来,那眼,有若秋水无尘,那眉,凝着黛山铺着翠。那一袭绿裳,衬得心伤;那一段青丝,搅得愁肠;那肩上的一尺葛布,披的心凉。 黛玉见着宋清和怔住的眼神,不禁扑哧一笑:“宋公子不记得我了?当年,我们可是三载同窗,共读四书,品评五经,研习六艺——”。“托病七日,贬损八股,九字不识,十日作废。”宋清和接过她的话,“敢问林公子何尝认真过了,十日半月的竟有七日是托病请假的,剩下的也只是偷了我的习作充数。” 黛玉听他提起幼时的糗事,好不尴尬,早已羞红了脸,抬首却瞥见宋清和舒展开来的眉目,不禁吁了一口气,笑道:“清和哥哥,今日无事,听说寒山寺的签是极灵的,不若我们去求上一副可好。” 宋清和是儒家子弟,怎会信鬼神之事,只是不愿意弗了黛玉的一片好意和信头。看着黛玉眼底的喜色和期待,心头一暖,抬手刮了刮黛玉的粉鼻,又抚了抚黛玉的头,暖暖的笑道:“好,都依你。” 姑苏寒山寺 柳暗轻笼日,花飞半掩尘。 自张继高中后,每逢三年一期的秋闱,端午前夕,姑苏城内,这寒山寺外,士子秀才云集,文人墨客聚首。 黛玉登亭眺望,一片的羽扇纶巾,青衫招摇,俱是名士风流。宋清和举了一只软毫湖笔挡了黛玉的视线,浅笑道:“既然来了,玉儿不若也题壁一首可好。”黛玉敛了美眸,推开清和的手,侧头失落道:“还是清师兄题吧,玉儿若是题诗,让他人知道了,只怕又该笑玉儿不知礼数了,也该给爹爹招惹麻烦了。” 宋清和见状,也不勉强,不假思索,行云流水间,笔落惊风。黛玉随他的笔尖念道—— 秦统汉武唐鼎盛,不若现世风华茂。黄沙漫漫西羌附,驼铃阵阵国威昭。倭奴来朝高丽归,匈奴小儿何堪恼?寄语云台与凌烟,张继因悔生唐朝。 黛玉一面看一面赞,宋清和见她跃跃欲试的神情,便笑道:“林公子高才,可否与小可对写一首。”黛玉沉思片刻,便就着宋清和的残墨,扬手写了—— 《寄红拂》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巨眼识穷途。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 宋清和还未来得及笑黛玉还是不让人的小情性,自己贬唐朝她便遥赞唐朝的大将女杰,自己夸云台二十八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她便以红拂为例,美人巨眼才识英雄。却听得一阵掌声—— “好诗,好诗,一贬一扬,一夸须眉,一赞巾帼。好一对对诗!” 宋林二人闻声看去,却见石壁后转出一男一女,俱是疏朗英挺的眉目,观之可亲,言辞更是爽朗逼人的紧。 那两人亦是在打量着宋林二人。两人对视一眼,眼里尽是赞赏:好一对璧人,男的宝相庄严,儒雅俊逸;女的风姿绰约,唯美绝代。却是一样清澈见底的眸子,好似立于皑皑白雪中,遗世而独立。 不知来者,所谓何人,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囚烟献丑了,希望没有玷污宋公子的清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二十五章 竹马弄影青梅笑 姑苏寒山寺 蝶舞深蓝,木叶翻飞,昙花娇美,朝露华光。 双方又是好一阵相互打量,终是玄色衣衫的男子一拱手,爽朗笑道:“愚兄和拙荆见二位兴致正浓,不好意思打断二位,愚兄虽不善诗,却着实仰慕二位字里行间的大气,无意中做了那‘壁后君子’,失敬失敬,还望贤弟大人有大量,恕愚兄‘偷听’之罪。” 宋清和宽和的笑道:“无妨,在下也只是跟师妹即兴而作,班门弄斧,还请兄台不要见笑。” 男子笑道:“原来是师妹,我和拙荆还以为有幸逢得当世赵明诚夫妇了呢。”男子顿了顿,瞥见黛玉含羞带怒,压倒桃花的脸,一时间,挠了挠头,很是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子倒是自在,笑着拉过黛玉的手:“妹妹,我这个相公就是心直口快,人称‘云愣子’你别介意。看模样,我略长于你,托长叫你一声妹妹,你只唤我柴姐姐便是。” 宋黛二人,听起提起‘云愣子’,已然有些熟悉,待她自称‘柴氏’,便明白,女子便是江南第一首富柴大老爷的独生嫡女柴少君,人如其名,生来若男,杀伐决断不让须眉,最是极敢爱敢恨的,只因遇上义薄云天、侠肝义胆的云光,便倾了心,生死跟随,全然不顾柴大老爷和柴夫人的反对和断绝关系、逐出家门的威胁,舍弃了家产和父母,便要跟云光私奔。 终是云光,既是心实,又是爱柴子君至深,不忍其父女相离、背上不孝的骂名,终于和柴老爷、柴夫人达成协议。待高中武状元后,便八抬大轿迎娶柴少君过门。正式仪式虽未放定,早在私奔之日,云柴二人已私下拜了天地,做了夫妻。因此,虽对外人尤称柴小姐,云公子,私下二人已是恩爱无穷了。 黛玉本不是扭捏之人,见柴氏爽朗,便也顺水推舟,以姐唤之。四人相互厮认过后,柴氏便做东,邀宋林二人前往柴府游玩。黛玉生性喜散不喜聚,本不待去,又思至柴家在江南甚至天朝的地位,想起父亲、姐姐一事,或能求得柴家援手,少不得去了。 柴府后湖 黛玉本以为,柴氏不过请他们用点茶酒,游赏下花园罢了,待到了柴府,却发现众丫鬟小厮正在准备小画舫、鱼具、蒿等各类游湖泛舟的物什。 柴氏见黛玉杏目迷茫,丹唇微张,不禁笑道:“妹妹可是怕了,无妨,有我和云大哥在,断不许你掉湖里。” 黛玉缓了缓,开口问道:“柴姐姐这是要带我出府去游湖?” 柴氏笑着拉过黛玉的手,往后湖走去,一边说道:“不用出府,在后湖就好。平日,我和你云大哥,每常闲了,便备船游游后湖,常常是‘船前一壶酒,船尾一卷书。钓得紫鳜鱼,旋浣白莲藕。’他撑蒿放歌,我舞剑助兴,他钓鱼洗藕,我煮菜烤鱼。常常一呆便是一整天,不下船。” 黛玉又是几分哀伤,曾经,爹爹也曾带自己和娘亲泛舟游湖。虽不常去,却每次去必尽兴方归。黛玉不知觉就慢了下来,突然侧头看向柴氏:“姐姐,你真幸福。”宋清和在一旁悄悄的看着,心里又是一阵疼。 柴氏笑着看向云光,眼底尽是心满意足。 待来到后湖,宋清和尤可,黛玉却是一惊,这是五年来见过最大的湖了罢。怎么会有一个府邸会有这般大的湖,一望无际,抬眼尽是烟波浩渺、云蒸雾绕。 黛玉还在暗暗惊叹,云光则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离水尚有三尺远的画舫上,柴氏也是一撩裙摆,登上船去。 宋清和虽习了马术,却不善武功,只得先一步跨上船,俯首振臂欲牵引黛玉上船,黛玉虽是从小做男儿教养,爬树登山已是极限,若是要跨过三尺余宽的水域,如何使得。黛玉不敢看水,亦无力应对柴氏鼓励的眼神,只是踯躅不前,怔怔的,突然想起那个桃林深处的男子,若是他在,想必就会携着自己飞跃上去了吧,想到这,又是好一阵羞,黛玉猛的摇了摇脑袋,似要把那个男子甩出记忆。 怔忪间,突然就离了地面,黛玉心下一空,完全没有那日在水月庵的自然心安,下意识闭了眼,紧紧地拽住来者的子衿。 柴氏看着黛玉泛白的脸颊和紧呡的双唇,不禁笑了:“好了,可以睁开眼了,真是,这么轻,就跟一个朵水芙蓉似得,我白担心以为我会抱不动你了。”黛玉一睁眼就是柴氏和云宋既关切又忍俊不禁的笑容,不由得又红了脸,低首悄悄行到另一边去了。 柴氏笑笑跟上去,握住黛玉的手:“妹妹,可还喜欢这后湖的景致,你云大哥常日总说我这柴府是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会消磨了他的豪情壮志,英雄抱负。” 黛玉还未从姑母、姐姐一家或相继逝世或生死未卜的打击中缓过神来,闻得柴氏一句,又悲上心来:“烟柳繁华地又如何,转瞬不过三秋败草;温柔富贵乡岂能长久,回头只余一枕黄粱。” 云光是性情中人,闻得这丧气话,心下便生了几分不快,嘴上也露了出来:“你们女儿家家的,就知道悲春伤秋,要我说,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任他洪水滔天、衰草遍野,我自逍遥。” 柴氏嗤的一笑:“什么叫我们女儿家家的,就你们男儿行,不知道是谁春去诗惜,秋来赋悲,为赋新词强说愁。” 云光闻言不好意思挠挠头:“我这不是为了应付你爹嘛,若不那样,我哪能坐拥娘子这块浑金璞玉。”说着,就要去抱柴氏,柴子君一侧身,让云光抱了个空,柴氏啐道:“呸,好不要脸,谁是你家娘子,还没夺得武状元,你哪来的娘子。” 黛玉见这其乐融融的温馨一幕,不禁又红了眼眶,却不想宋清和在身后瞧见:“又哭了,喜也哭,悲也哭,从冬哭到夏,从春流到秋,我看这西湖是你哭出来的吧。”黛玉闻言破涕为笑,宋清和掏出一方素帕为黛玉轻拭泪痕,又道:“你这素日‘闻解佩而踯躅,听坠钗而惝恍’的毛病可改了吧。” 黛玉接过宋清和手中的素帕,低低地应了一声。 云光拍手笑道:“这就好了嘛。一醉解千愁,来宋兄,难得你我投缘,今日,不醉不归。”说着,抓过一坛酒,就直举到宋清和面前。宋清和忙摆手:“云兄大量,清和本不善酒,今日又是先母忌日,实不能喝,云兄要是有此雅兴,清和便以水酒一杯权当奉陪。” 黛玉闻言,心下一紧,清师兄,你永远都是这般仁厚体贴,一心为他人着想,可是有些事是让不得退不得的。 云光闻听,自是悔不多言,偏这时天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且有愈来愈大的趋势,四人见状,忙掉了头登岸回房。 柴府凉亭 蝶舞黄昏后,泪尽风起时。凉亭雨落,阡陌尘潇。 黛玉遥遥望见凉亭内,一袭红衣裹不住寂寥的柴氏,想起刚才柴子君与柴夫人的争执,心下暗叹,遂回身拿了披风,撑了伞去寻柴氏。 黛玉轻轻收了伞,为柴氏披上大红羽缎,柴氏没有转身,低声谢过,只是抬手紧了紧披风,黛玉迟疑的问道:“姐姐,若是云大哥没有高中武状元,你会——” 柴氏伸手抵住黛玉的唇,不让她再说下去,柴氏幽幽的叹道:“傻丫头,你还小,你不懂得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患得患失,失了他,纵使山珍海味,水晶枕白玉簟,于你,也只是食不甘味,夜不安席。” 黛玉又问:“柴姐姐,你就没有后悔过?没有怕过吗?” “不怕?傻丫头,那可是背弃家门,断绝父女关系的大事,怎么会不怕,怎么会不悔。只是,人生苦短,能遇上一个人,太不容易了。这个世上,从来没有谁离不开谁,若是我不主动,若是他也戚戚于一时一事,汲汲于一得一失,那注定只会错过吧。咫尺,转身,便成天涯。” 旋即,柴子君又自嘲一笑:“我所赌的不过是爹娘对我的宠爱罢了。这个世上,朋友之爱,或出于知己,或出于感同身受,或出于兴致相投;夫妻之爱,或出于虚荣爱慕,或出于彼此取暖;君臣仆从之爱,或出于感恩报德,或出于礼法道德;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不讲立场,不讲原则的,无论孩子做了怎样丧尽天良、败坏家风的事,外人对其有多嗤之以鼻、咒骂怨毒,于父母,也只会包容,也只会奋不顾身,这便是三春晖,这便是血浓于水。” 黛玉错开柴子君薄凉的眼神,不忍再看,低头却瞥见了那双眼睛,那样的柔情似水,却又是那样的决绝—— 玉儿,来,到慧姨这里来。看看慧姨给你新做的肚兜好看不好看,这次你可要好好系着,不然到时着了凉,生病了可不许哭鼻子,不许把药泼到地上。 女娃闻声乖巧的钻进女子的怀里,却不看做工精致的肚兜,却伸出一双细嫩如奶酪的手举到女子面前,小心翼翼的打开来,掌心是用赭黄金线束好两撮青丝,奶声奶气的道:“姨姨,这个是什么啊,为什么姨姨要把它藏在梳妆台的最里面的小绣盒里啊。” 一旁的侍女见了,瞬间变了神色,忙抢走黛玉手中的青丝,就要往房里去放好。女娃冷不防这一下,登时吓得大哭起来。女子叹了口气,抱起女娃,往阁楼走去。 女子从书柜取下一本书,指着其中的一行字问:“玉儿,知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念。”女娃顺着女子玉管似得指尖看去,一字一顿地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这个字念‘yi’,玉儿记住,一匕首一刀矢为疑,疑多了是很伤人的,”女子接过女娃的话头,“玉儿,在你的这一生,终会遇上一个人,长相知,长相思,不相疑,不相欺。” 女娃笑道:“我知道,姨姨说的是那个经常来山庄,每次都给玉儿带好多好多吃的的紫衣叔叔。”女子又叹了口气,神色尽是哀伤:“不是他,我这一生注定是负了他。玉儿,每个女子这一生,只会遇上一个人,他惊艳了你所有的年少时光。从此,其他人,再好,也只是温柔了岁月。错过了他,你的一生,便只余浮光掠影,寂寞流年。” 女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半响又问道:“那,姨姨,你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呢,就像娘亲跟爹爹一样,姑姑和姑爹一样,整天形影不离的。姨姨,能不能让我见见姨爹啊,玉儿都没有见过姨爹的呢?姨姨去找姨爹嘛,玉儿要见姨爹嘛,玉儿要姨爹给玉儿买好多好多的冰糖葫芦,还要好多好多的蜜饯花露。”女娃摇摇女子的广袖,嘟着小嘴,又自顾自掰着手指数着想要的东西,完全没有留意到女子越来越落寞的神情。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认真看了囚烟写父母那一段,唉,囚烟其实就可不孝,老是惹爸妈生气,还老跟妈妈吵架。其实,你的追求和理想已经不是爸妈这个年纪所有的了,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柴米油盐,阖家平安,其他的何必强求。 大道理人人都懂,可是小情绪却永远难以自控。只求看到文章的亲们,能跟囚烟一起慢慢长大吧,多站在父母的立场上思考思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一场心动一场痛 柴府正厅 花开,轻轻;日照,暖暖。 “先吃完早午饭,然后我们一起去你家。”一袭大红戎装的柴氏一把抓过黛玉,不由分说的拉着后者直往正厅去。 却不想后者虽是柔柔的身段,定力却惊人:“柴姐姐,我要回去了,爹爹若是没见到我,会着急的,何况今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女子无声的挣扎着,纤细白嫩的手腕瞬间浮起丝丝残红。 “用过早午饭再回也不迟,我家老爷已派仆人前去报知林大人了,”一个鹤发童颜、五旬上下却仍然精神抖擞的老妇人朗声而入,声如洪钟,极是干练浑厚,全然不见小门小户太太的羞怯与老态,“我跟我那老爷子说用过早午饭后,便拖家带口的去林府闹腾闹腾,也去见识一下官邸的威严气势,玉儿这么急着要走,可是不欢迎我老婆子。” 黛玉忙道:“岂敢,柴夫人亲往寒舍,黛玉求之不得,家父也是极欢迎的,只是——”“没有只是,既来之则安之,来,尝尝我老婆子的手艺。”柴夫人走上前去,温暖宽厚的大手牢牢地握住黛玉纤细的素手,厚厚的茧,咯的微疼,却有满满的真实的母爱,让黛玉放不开,也舍不得放开。 柴氏见状忙追上去:“你瞧瞧,哪有这样的母亲,人家有了媳妇忘了娘,你是有了妹妹不要我了,看人家闺女如花似玉的,便嫌女儿粗粗笨笨的,丢人现眼了,既这样,你干脆跟林世伯换个女儿算了。”柴氏委屈的样子,逗得众人一乐。 黛玉见状也是用丝帕遮了唇,秀气的呡唇一笑,一手拉着柴氏的衣袖:“夫人,您瞧,姐姐欺负我没娘亲疼爱,故意气我呢,既是这样,我可留不得了,不然气哭了柴姐姐,云哥哥可要找我麻烦了。” 柴氏闻言就要来抓黛玉,黛玉围着柴夫人左躲右躲,眼见就要被柴氏抓住,猛地一退,却不防踩住了曳地的裙角,黛玉一时没稳住,侧身往右窜去,却撞进了宋清和的怀里,宋玉二人俱是纤瘦的身形,这猛地一撞,宋清和亦没有防备,虽被黛玉直撞地向地面扑去,却下意识把牢牢地黛玉护在怀中。宋清和的青呢锦缎的广袖登时蹭破了一个大窟窿,纤长有力的臂肘上已是成片血口,想必是极疼的,却没见其哼一声,反而只顾着检查黛玉的是否有磕着碰着的地方。 素性好洁的黛玉看到宋清和肘上发黑沾灰的血块,哪还顾得上脏否乱否,早已泪落如雨,反复的查看反复的询问。柴老夫妇和柴氏夫妻见此景象又是偷笑,又是心疼,早唤了宅里的专属郎中来清理上药。 待用过午饭后,众人俱是各自收拾停当,黛玉也顺从的换上柴氏旧时的大红戎装,你道这是为何? 原来天朝以箭袖、戎装为正式服,素日斋戒、祭祀均要服箭袖、戎装,那柴家祖上本是武将、镖局出身,素喜穿戎装,因此这柴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均有几套正式箭袖戎装做常服。柴家人口虽多,但主子中青年女子中唯有柴氏一人,柴氏奔放热情,素喜服红色,因而黛玉少不得从了柴氏换上了大红戎装。 柴大老爷和柴老夫人只有柴氏一个嫡女,又兼黛玉聪明可人,有大家风范,比柴氏又是一种风致,对黛玉早视作女儿一般,因着云光住所较远,柴家夫妇便拉了黛玉在正厅一边叙了叙家常,一边坐等云宋二人。 只见云光和宋清和从帘后屏风转了出来,俱是墨蓝戎装,却是不同的风姿,宋清和自是丝毫不减儒雅,却又显出英姿勃发的侠客柔情,云光却是英气逼人。二人俱是游山戏水间长大的,或游学,或拜师学武,兼收日月之精华,因则穿起戎服来,更见自然、英挺,不比宝玉等纨绔子弟衣大红箭袖戎装的脂粉气和富家公子惯有的阴柔。 扬州马车 马蹄,追星,赶月,扬起一路尘埃。 “清师兄,是不是很疼啊。”黛玉伸手抚着宋清和的裹了一层白纱的臂肘,鼻头一酸,又要落下泪来。 宋清和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捏了捏黛玉因哭红皱的鼻头,正待答言,却不想又是一个趔趄,受伤的手肘又撞上马车的内梁。 一时间,车内,宋清和低低地闷哼、黛玉关切的询问声、柴氏不满的指责迸发漫溢,车外,马嘶鸣破声、市井小民的惊呼声不绝于耳。 因则只是去一水之隔的淮扬巡盐御史官邸做客,柴大老爷不过略带了几个仆从,其余俱准恩归家过端午去了。今日出了这事,竟一个出面的都找不到。不得已,柴老夫妇只得亲自下马车处理。柴子君又是个闲不住,爱凑热闹的,忙拉了黛玉也下了车来,宋清和只来得及给黛玉匆匆戴上一层薄如蝉翼的蜜合色面纱,便任由着柴子君去了。 只见那马路中间半卧着一个半大的小男孩,紧紧搂着一个更小的女孩,观其模样,似是兄妹。俱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发如枯草,好似风餐露宿了千年。 柴老夫妇年逾而立才得了柴氏这么一个闺女,膝下甚是荒凉,如今见了这小男孩,哪还舍得指责问罪。 云光是幼时是靠百家粮为生的,后来好不容易被山里的高人可怜见的收了做徒弟,才免去了奔波,见此情景,更是侠道柔情悠然而发,不等柴老夫妇发话,自己径直走上前去询问到:“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为何在这里乞讨。” 扬州木耳 木耳看着眼前英姿勃发、豪情冲天的男子,却无半点自卑,反挺直了腰板,朗声回到:“我叫木耳,木头的木,耳朵的耳,我本是木家村的人,只因家父家母相继去世,听族叔说扬州城内繁华昌盛,客栈小店需要招店小二,遂不得已带了妹妹来讨生活。却不想刚进的城来,一点盘缠尽数被族叔盗去,只余了我和妹妹孤身二人。木耳虽不是书生,亦听闻‘嗟来之食’、‘膝下黄金’几字,岂愿乞讨。才刚,本欲去三状元客店求得一份店小二的劳作,赚些工钱,有好给我这妹妹买些杂粮糊糊口,哪知那掌柜不仅不要我,还用扫帚赶我。木耳的妹妹数日未进滴米,一时头晕眼黑,栽倒在地,才阻了大人的车马。” 云光和柴子君听闻,哪还忍得住,就要去找那掌柜算账,好歹被宋清和拖住了:“云兄,何必如此大动肝火,那掌柜也有他的难处,都是出来讨生活的,谁都不容易,你一味的逞强仗义,到害的人家丢了谋生,人家又靠什么养家糊口。” 柴大老爷亦是多年的阅历,也是及明了的,也道:“我那时不愿意君儿嫁给你,就是你们俩脾气性情太像了,皆是意气用事的紧,你们这些人,打着正义、侠道的旗帜,每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逞一时之义气,乱砸乱打一通,最后自己潇洒走了,满足了自己那点可怜的正义感、英雄感,反到给人家留下一堆烂摊子。最后受伤的还是那些弱者。” 云光、柴氏俱是满面羞红,不好再开口。 黛玉并未留意众人的争执,她看着木耳,有如看着自己早夭的弟弟。 木耳眼前一漾,抬眼即是满目的红缎,好似坠入幼时的无忧无虑的红木槿林,那样张扬英气的红戎装,开口却是温软如玉:“你多大了,可曾读过书?”目光亦是柔柔浅浅的,像小猫的爪子,让人沉醉不愿醒。 又见另一个红装女子笑道:“妹妹可是痴了,他哪能读过书,妹妹既有心,不如先带回府中再作打算。”木耳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她低声道:“是了,姐姐说的是,玉儿又犯傻了,我只是看着他想起了靖玉,靖玉若是活下来,应该也这般大了。” 靖玉是谁,是你弟弟?他一个很幸福,有你这样一个姐姐。玉儿,原来你叫玉儿,原来书中自有颜如玉说的是这个。靖玉很想一一回答她的问题,却像失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间又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玉儿,我们先上车吧,木耳的事,回去再说,不能让老师久等了。”温润如玉,和她嗓音一样暖暖的,说不出的心安。 只见她低低地点了点头,顺从的就往回走,临登车前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歪着头对着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说了什么,那个男子嘴角噙着好看的笑意,声音也是好听的紧:“好,都依你。”就见她一步一摇,朝自己走来,像携了四月天的融融暖日,恰到好处的暖意,温软又不至于太炽烈。 她走到面前,俯下身来:“你们随我跟清师兄坐一辆车吧。”声音温柔的可以沁出水来。自己再没想到她会牵住自己的手,自己脏脏的布满尘埃的手。木耳拉着妹妹怔怔的跟着黛玉走向马车,亦步亦趋。 待行至马车前,只见她朝男子莞尔一笑,道:“谢谢清师兄。”便搭了男子的手上了马车,动作一气呵成,可见是素日惯了的。那个男子也要拉自己上马车,低头看看自己脏乱的服饰,本已生出几分自卑羞惭之心,又见那个男子眼角虽有隐隐的嫌恶之情,面上却不漏分毫,这是个修养极好的男子。就像那古书上的君子,温文尔雅,谦和如玉,也只有这样的男子可以配得上她吧。 木耳怔怔的看着黛玉和宋清和谈笑,她应该是很信服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吧。许多年后,木耳才知道这样绝美的画面,古诗歌早有描绘“有女同车,颜若舜花。” 黛玉本欲询问木耳的打算和志向,却见木耳怔怔的,寡言罕语,以为他还有些羞涩,便也不再勉强,只和宋清和说些幼时的事情。 说笑间,以至巡盐御史官邸,不知府内又有什么故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o⊙)…囚烟怎么越写越犀利、讽刺了,呃,那些喜欢武侠的不要拍砖啊~ 问大家一个问题o(n_n)o哈!大家希望喜欢妹妹的人是那样的啊?是觉得王孙公子好呢,还是皇子权臣,还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二十七章 玉燕钗头艾虎轻 扬州巡盐御史官邸 门当前,雄狮威武,门首端处,五彩百索随风摆。户对上方,菖蒲为剑,艾草作鞭,副以桃梗蒜头作锤,端午三友,迎日驱魔。矮墙内,杨柳枝头,五毒符、祥瑞符悬了满树满园。 黛玉尚未下车,挑了帘子一角看去,只见庄严肃穆的红木门前,仅贾琏携着林伯并诸多林家家仆,旁边摆放了几乘绿呢软轿,却不见林如海的身影。爹爹岂是这不懂礼数之人,黛玉心下一紧,难道爹爹出了什么事。 见到柴府的车马,贾琏和林伯忙迎了上去,贾琏微弯着腰道:“柴老爷、柴夫人万福,小侄已恭候多时,姑父本该亲自来接柴老爷、柴夫人,只是府中来了宾客,不得已只得派了小侄替姑父以表敬意。” 闻言,黛玉和宋清和对视一眼,宾客?什么宾客,竟比柴大老爷还贵重,柴老虽是商贾出身,但在这江南二省,却是绝对的座上宾,普通官宦之家见之一面尚且不易,更何况这是节庆日亲自上门拜访,算是数年来破天荒的一次。且不说别的,官场中,最常见的可谓就是人走茶凉、门可罗雀,就凭林府现在的处境,那些达官贵人躲之尚且不及,哪还有上门的道理。 柴老本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又兼心机深沉,见他说的极是恭歉,明面上便也只是一笑置之:“无妨,我等本是叨扰林大人,听闻林大人贵体违和,哪敢让林大人亲自迎接。” 贾琏又是一阵赔笑,林伯知柴老是爽利之人,行事果决,深恐让其等久了不悦,又忧及黛玉舟马劳顿,必是体力不支了,忙上前道:“琏二爷素来礼数周全,只是哪有在大门前赔礼的道理,我家老爷已在思义堂置了酒水为柴老爷、柴夫人接风洗尘,更是取赔罪之意。还请柴老爷、柴夫人、柴小姐、云公子先行上轿。” 林伯见柴老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忙一招手,早有一溜才留头的小厮一字排开,抬着柴老爷并云宋二人往思义堂去了。柴夫人、黛玉和柴子君因是女子,于是按天朝官宦妻女的规矩,遮了面纱,下车入了帘轿,方抬着往内眷后堂去了。 木耳因尚且年幼,也不用避讳礼法,便带了其妹亦随了黛玉等人去了内堂。 林府内阁后堂 刚进得内堂正门,下了软轿,便见胥姨娘携着沈姨娘并众管家嬷嬷迎了上来,相互见了礼。那胥氏本也是小家碧玉,沈氏更是贾敏当年的陪嫁丫鬟,均是聪慧内秀的紧,柴夫人又是个自来熟的,两厢自是很容易便熟捻起来。 另一边,黛玉则嘱咐过林伯家的,带了木耳及其妹去煎蒲、艾等香草沐浴,又托沈娘子寻了宋清和和雪雁等人旧时的幼时衣服,以备木耳兄妹换上。 天朝端午又称“女儿节”,是日,担争迎妇躲端午,遣鼓龙船共赛神。家家妍饰小闺女,玉燕钗头艾虎轻。出嫁之女可回家归宁,待字闺中的小女更是着力装扮一番。 柴氏出自富商武将,尚不能免俗,黛玉身为簪缨世胄、钟鸣鼎食的侯门绣女,自是拉了柴氏往煮雨斋去,依旧礼,沐兰汤,簪榴花,佩豆娘。 林府煮雨斋(黛玉房) 尚是初夏,却见柴氏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头上竟渗出细细的香汗,面前摊了一堆八宝群花、葫芦瓜果、钟铃百状各色艾人状头饰,即端午时节妇女常佩的名曰豆娘的步摇。其身后紫鹃正为其绾发,紫鹃终是忍不住道:“子君小姐,我的手艺历来是最好的,素日姑娘只让我为她绾发,我又不是要给你头施针,也值得吓成这个样子,让我怎么为你篦发” 却见门口传来“噗嗤”一声轻笑,众人回头,却见黛玉斜倚在绣门处,头上松松绾了一个随常云髻,并无其他钗环,只套了一件月白绣花短上衣,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锦裙。 柴氏见得黛玉,如蒙救星,忙上去拉住黛玉诉苦,紫鹃见状,朝黛玉无奈的吐了吐舌头,摊开手。黛玉只是歪着头,含笑看着柴氏难得一见的小女儿态,就跟自己小时候身上一不小心落了只七星瓢虫似得手忙脚乱。 黛玉扶着柴氏到梳妆镜前坐定,又接过紫鹃手中的桃花心木梳,低伏在柴氏的耳畔,轻柔道:“姐姐,让玉儿为你绾发吧。” 黛玉手生的极美,洁白光莹如璞玉,翻飞如蝶,柔美如云,一时间竟将紫鹃看呆了去,黛玉从镜中瞥见,笑道:“如何,你家姑娘我也是会梳发的,以前在家可是常替爹爹束发的。” 末了又问:“你本打算给柴姐姐梳什么发式?”紫鹃见问忙道:“柴姑娘的脸浑圆大气,发质垂厚,很适合牡丹头。”黛玉笑:“闻说江南高一尺,六宫争学牡丹头。牡丹头确实庄重高贵,鬓蓬松而髻光润,又是我苏的经典发式,只是此发高达七寸,重难举首,实在不适合柴姐姐。” 柴氏听闻已惊得站起来,一手指着紫鹃道:“什么!七寸,你要谋杀我?”黛玉笑着垂下柴氏的手,扶她坐定,一面说:“姐姐放心,妹妹仍给盘个圆髻罢了,只是略微蓬松高耸些,再把姐姐素日束顶髻的巾帼换成花冠,后摆再垂个小燕尾。” 柴氏闻听,又是一阵摆手:“不行,不行,我一个粗妹子怎么能戴那种仕女的东西呢。”黛玉按住她:“坐稳了,小心我给你盘成个同心结,我说你可以就可以,姐姐既然学那梁红玉喜用巾帼,岂不知那梁红玉初嫁时,亦是这般‘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姐姐放心,若是云大哥敢说什么,我就让那架上的画眉鸟啄他去。”一语未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柴子君闻言已满面羞红,低头嘟哝了一句:“谁又怕他了。” 黛玉知这个姐姐在情爱上最是面薄的,也不再戏谑,待绾好云鬓高髻,又取来玉簪粉为柴氏敷面,再以燕脂晕掌中,为柴氏点上酒晕妆。又接过黛石描上纤细秀长的蛾眉,细细点上唇妆,方在眉心贴上梅花形金钿。 柴子君怔怔着看着镜中那个顾盼神飞的女子,这是自己?紫鹃看着迷愣住的柴氏不禁呡唇轻笑:“柴姑娘,来,跟我去换身柔和点的衣裙吧。”黛玉和柴氏闻言俱是一愣:“啊,还换装,那妆岂不是花了?”紫鹃道:“没事的,换件宽松点的,注意点,不会花的,若是乱了,我替柴姑娘补好就是。” 黛玉闻言,点点头:“也好,既这样,你带柴姐姐去看看,喜欢什么,整好我本为姐姐裁了三套衣裙,还是簇新的,论理我那姐姐年纪身段和柴姐姐也差不多。”柴氏奇道:“你还有个姐姐,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黛玉背过身去,不敢让柴氏瞧见眼中的点点泪光,只淡淡道:“没什么,已断了联系了。”柴氏虽是大大咧咧惯了的,也觉出黛玉的不欲提起之意,遂径直跟了紫鹃去了。雪雁等诸丫鬟也自去换了件新衣不提。 一时俱梳妆完毕,只见那柴氏穿了件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腰下系着绛紫色织锦百褶裙;紫鹃仍是烟罗紫团蝶百花凤尾裙,雪雁则是月白色对襟羽纱滚雪裳;黛玉则是茜素青色齐胸襦裙,却又罩了一件滚雪细沙衣,好似笼着寒烟隔着月光,看着有些不真切。王嬷嬷见黛玉的妆扮,心头涌上挥不去的阴影,大喜的日子穿这冷色衣裙,美则美矣,终是不吉利。 再观众女儿妆容,那柴氏五官轮廓分明,颇有英气,因此用浓妆柔和之;紫鹃等人均是淡淡的桃花妆,桃子状花钿。黛玉面若秀美,自是只略微点了点施之两颊,描了飞霞妆,额间却无花钿,只在鬓眉间点了两弯彤红月牙状斜红。 柴子君见众人含笑望着她,不免不好意思起来,便假装行至书架前,翻起诗集来,却不想正是杜牧那首“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柴氏见此诗,玩性大起,合了诗,回首对着黛玉说:“妹妹,这青楼是什么样子的啊,你看这小杜来了扬州十年尽呆在那青楼了,还有前朝的冯梦龙的《情史情痴类》曾记载有‘金陵青楼十二钗’,听说青楼里评选还依‘品、韵、才、色’四条标准呢。一定很好玩,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雪雁本在吃茶点,听到这,登时被噎的喘不过气来,紫鹃忙给她递茶水,众人也是笑作一团。黛玉强忍了笑意,正色道:“姐姐,别说我们大家闺秀了,但凡良家妇人女儿也断不会到那种地方去的,就是那些正经的王孙大臣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若是传出去,那女子的名声便毁了,终此一生无人敢娶,王孙大臣的前程官誉也必然受损。” 柴氏闻言,不以为然道:“去个青楼怎么了,云哥哥都去了。”雪雁历来是个心直口快、心里没计量的,闻言顺口接到:“那是云公子,要是清和公子断不会去那等肮脏腌臜地。” 黛玉心下一唬,忙道:“雪儿,你不知道实情就别乱说话,云大哥那是为了救那花魁,并不是去寻花问柳的。若不是事出有因,云大哥也断不会去那。”雪雁闻言,低声嘟哝道:“反正云公子就是没有清和公子沉稳。” “成熟真的就是一个男子必备的魅力吗?我知道你们还有父亲和母亲都嫌云哥不够沉稳,可是那种泛不起任何波澜的冷静难道不令人生畏、恐惧?是不是有一天他看着我的眼也可以说瞎话就是成熟了吗?若是那样,我宁可不要。”柴氏像是动怒,眉目间却透出几许无奈。 黛玉低头默然,并未接话,世人只道“暗中牵袂醉中情,玉手如风已绝缨。尽说君王江海量,蓄鱼水忌十分清。”人人只赞君王的宽宏大量,又有谁看到那个娇小女子眼中的清泪。鱼和熊掌从来不可兼得不是吗?既想富贵,有又什么理由安享清闲。 柴子君突如其来的哀伤怨怼吓了众人一跳,素日伶牙俐齿的黛玉也似乎陷入了悲凉情绪,登时,煮雨斋陷入一片死寂,不得已,紫鹃只好故意拉着柴氏埋怨道:“云夫人也真是的,嫁给了云公子也不明说,害的雪雁讨了没趣。” 柴氏闻言奇到:“我何时又嫁给了云光?”紫鹃歪头笑道:“既没有,如何‘悔教夫婿觅封侯’”黛玉闻言,扑哧一声笑开去,见柴氏仍是一头雾水,只得拉了柴氏的手道:“姐姐不知,王龙标有首《闺怨》,诗曰: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 一语未了,柴氏已然明了,又羞又恼,提了裙子就去追紫鹃,口中尤道:“叫你编排我,欺负我唐诗宋词背的少。”紫鹃只顾着躲,不妨撞上一个人,只听得“哎呦”一声,却不知来者是谁,且见下回。 ------题外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二十八章 金风玉露悄相逢 扬州林府 却见所来为首三人服饰皆精致又不显浮华,其后有管家嬷嬷样的一手牵了个约莫十岁大小的男孩子,眉目极是清秀,另一手则牵了个尚是一团稚气的女娃娃。 紫鹃见撞着柴夫人,唬的不轻,忙连连道歉。却不想柴夫人虽也是富室巨户,却不比贾府那么多规矩等级,被撞了也只是和蔼笑笑并不多责备,反笑着向黛玉道:“你这姐姐岂是不通唐诗宋词,就连那辞藻略丰盈些的元曲,她也是方听得开场便满府满园的去找吃的、玩的,最是闲不住的。我这君儿就是野打野摔上来的,不比的你们官家小姐,知书达礼的,若是朱子在世,见着她,定气的晕将过去。”说着又要去拍柴子君肩。 柴子君却灵巧的一侧,躲过了柴夫人的暗示:“我最厌恶的便是那朱熹,满口仁义道德,自己却跟儿媳妇做出那等龌龊事。哼,若是他在我面前,我定叫他挖地三尺也掩不住他城墙厚的脸皮。” 柴夫人道:“罢了罢了,我是管不住你了,做事从来就是乖张没成算的,只知莽打莽撞,你和云光那小子若有清和一半的严谨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到清和那孩子,真真是三思后行,可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的。我是真心喜欢,若是我还有个女儿,我定要了这孩子做上门女婿。”说着,又拿眼瞅胥姨娘。 胥姨娘又拿眼观黛玉,却见黛玉置若罔闻,不免又是一阵暗叹,自己心下自也是愿意的,只是自己再受宠也只是妾,妾在主子小姐的婚事上从来是没有发言权的,断压不过正室夫人的意愿去。只是不知老爷是何打算,老爷那样一个绝顶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贾家的外强中干?当初老爷思及‘寡妻死后,按制律只能取续弦,而不能扶正小妾’料定贾家或其他想牵绊住林家势力的人可能会插手续弦一事,怕小姐也怕自己受委屈,遂干脆堵死了续弦的说辞。 柴子君闻言嗤笑道:“又是三思而行,人人只道三思而后行,都说我不读书,却不知就是你们这等人,人家好好的一段话到叫你们坏了章法,颠倒了黑白。人家书上明明白白说的是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思可矣!’明明是叫人不要犹豫太久,免得失了果决,反到成了你们说教的框框了。林妹妹,你说世人可笑不可笑?” 黛玉见柴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忙解了话锋,笑道:“可见世人读书都是一知半解的,独姐姐一知全解,可谓事半功倍了,实在是高智卓识。只是,大道理世人皆知,小情绪却是难以自持。好了,大节日里的讨论书牲做什么,我们乐我们的。” 柴子君先是一愣,后来拍手笑道:“好一个‘书牲’,骂得好,骂的妙,不能从书里领悟到事理,反被书所困不是书豢养的牲口是什么?” 黛玉不理她,只招手笑着示意木耳过来,柴夫人这才发现众小丫鬟嬷嬷早退下了,只留着紫鹃并两个黛玉幼时随身的大丫鬟陪侍着,又看见胥、沈两位姨娘仍侍立在一旁,不解道:“你为什么不过来坐,站在那做什么?” 黛玉见到,也忙过去请二位姨娘坐下,二位姨娘仍口中连声道不敢,黛玉笑道:“二位姨娘很是不用在意的,柴夫人不是外人,我们私下不用守那繁杂的礼,随意的就好,我也说了很多次,没外人在,姨娘只随爹爹唤玉儿便是,‘小姐’怪外道的。我自幼丧母,又离了父,这内宅上上下下全凭二位姨娘打点操持,爹爹也多亏了姨娘的照顾,黛玉又怎敢再受姨娘大礼。”说话间,眼眶又红了一红,终是强忍住了泪。 柴夫人已然明了,尤笑:“素日我那老头子只说大户人家规矩多,他不想搭理,我也懒怠的动,又兼了那么多嫌贫爱富、自恃清高的主,往日也很少亲自走动,琐事一并托了几位管家嬷嬷,今日难得进这侯门大院的内宅拜访,果是一丝一毫规矩不肯乱的。夫人小姐、客人在,没有特许姨娘是断不能坐的。还不能直呼小姐闺名或乳名,小姐是主,姨娘是婢,真真是好严密的规矩。” 柴老夫人猛然发现说错了话,果见胥氏一脸尴尬,为妾本是一个女子一生的痛,自己怎么就——暗恨不已,忙转移话题:“木哥儿怎么一个人在这,怎么不见木姐儿。” 木耳仍恭敬的礼了一礼,才答到:“才刚王嬷嬷见屋内有些拥挤,便拉了妹妹和众嬷嬷去外室,本也想叫走我,但我想着夫人或许还有些问题要问我,便留了下来。” 柴夫人见答,笑着对胥氏道:“好聪明俊秀的孩子,倒不像那农户家的孩子,只是这名字取得有些简陋。” 柴子君笑道:“木耳也着实难听,不如叫柴少君吧。” 黛玉听闻,忙拦到:“名字是祖先定下,入了族谱的,怎么能随便乱改。”柴子君满不在乎的道:“那又怎么了,太祖皇帝还不是把北王爷的觉罗水的复姓去掉了,单留了一个水字。” 黛玉听闻暗道,你不是他,岂知道他们的心境,圣上钦赐国姓虽是荣宠,却终究是背离了祖先,此间的无奈自是不便为外人道也。口内只能道:“柴姐姐,你这比的好生没有道理,当年唯北静王功高,又兼是皇族的远支,才钦赐了国姓。现今,木耳虽是白身,却也不是你府下的奴仆,怎能乱给人家冠名,你就是好意取名,也该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木耳道:“我出生时,恰逢涝灾,颗粒无收,仅有木耳可充饥,奶奶说孩子贱名好养,于是取名叫木耳。妹妹出生时,母亲又有什么血症,家中无钱治病,只得用了当归煮蛋的偏方,却不想好了,因而父亲给妹妹取名叫木当。先父不过略认得几个字,取名自是不妥。木耳既入了林府,自然一切全凭夫人、小姐做主。” 闻言,柴家母女、胥沈二人自是叹息不已,在站的丫鬟虽是仆人,却都是家生子,也是未过过苦日子的,闻言也不免唏嘘不已。更有了那年岁较小、藏不住心事的,抹起泪来。 黛玉沉思片刻方道:“你既说了入了林府,全凭我们做主,那我便托一托大,你以后就叫‘穆尔’吧,穆桂英的穆,彼尔维何,维常之华的尔。你妹妹便叫‘穆归’吧,夜幕当归。你觉得如何?” 木耳本是怔怔听着黛玉好听的声音娓娓道来,明知自己入了城便逃不掉被改名的命运,却不想她竟然讨了谐音这个巧,木耳一抬眼便撞进黛玉笑意盈盈的眼睛,他还能说什么,只是傻傻的点了点头。 柴子君闻言笑道:“林妹妹取得名字就是不一样,哪像我这个大俗人,还是木耳,还是当归,单只一个尔雅的‘尔’便牵出多少故事来。暮归竟又有了‘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深意。” 胥氏笑道:“你这一注解,可见也是学识丰富的紧,了不得了,这一间小小的煮雨斋竟汇集了两个顶顶的才女来。”这边是文字较量,取名风波,却不知那边思义堂又生出什么故事来。 林府思义堂 贾琏、林伯引着柴老三人入了思义堂,里间正在吟诗作对,讨端午的签子,见到柴老三人进来,自是相互引介一番。 因水溶在场,众人虽大部分不知其身份,却也猜出一二,自不敢畅谈政务国事,相互厮认过后,免不了又是舞文弄墨。思义堂本是气氛沉闷,如今见得水溶三位青年才俊,便是众推三位比对一番。 云光不是扭捏的人,作诗虽不是其长,却也爽快应下了。水宋二人本互有较量之心,自也不愿意错过这等机会,也各自去思索了。 待三人写罢。众人看去,又是一片称赞恭维之声。这个说云少的气势磅礴,那个说清和的仁厚沉稳,又有说白公子的从容清贵。一时间议论纷纷,难分上下。众清客小官不敢专断,遂呈递给林海、柴老评鉴。 林海先看云光的,文虽大气,却过于凌厉,暴露出极强的掌控欲,恐为主上不喜;再看宋清和的,恰是宅心仁厚,身处繁华之地,不忘百姓疾苦,只是有失舍我其谁的霸气;待看过水溶的诗,林海心下暗叹,果是天潢贵胄的淡定从容,大气却不张扬,好似随神携带定心丸,让人见诗心安,望之心皈。 柴老是商贾,本疏于诗词,正欲推托辞谢,见林海看的出神,诗写其心,字如其人。自己虽不善诗,但见字识人却自问有几分功力,不免也上前观摩一番:自家女婿的字体雄健张扬,力透纸背,果是当武将的料;宋清和笔势含蓄委婉,飘逸俊秀,不余半点废墨,自是文士风流;再看那个少年王爷,遒美健秀,飘若游云,矫若惊蛇。虽是行云流水,看似随心,却一笔一划自有章法,丝毫不乱,隐隐而有力度。 柴老和林如海对视一眼,虽是明了于心,但都是历经风波,阅人无数的长者,自是老练沉稳,不愿明言。柴大老爷一捊胡须笑道:“我们老朽之人,点评起来必不和你们胃口。你们虽不明说,但心下必是不服气。说起来,拙荆和小女俱粗通文墨,胥姨娘和林小姐则是素有才名,想必诸位的夫人常日亦是舞文弄墨的,不若找人誊抄了,隐去姓名,让她们品评一番。” 众人皆曰“善”。早有那书法极佳又善眼色的清客誊抄了,又有小厮小跑着送去给内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二十九章 思义堂内群英会 林府思义堂 过不多时,有伶俐的小厮来报:“诸位夫人小姐说,这三首均是极好的,细论起来,柴夫人首推白公子,胥姨娘则属意宋公子,柴小姐自是钟情于云公子。 柴夫人说,‘第一首直率而真实,风流自许,只是少了章法;第二首辞藻华美而详尽,善用典,且贴近下层,却有失高峻;第三首贵而不显,华而不炫,是鹰,立如睡;是虎,行似病。正是古语所云的圣者无名,大者无形;若公评,自是以这首为上。’ 胥姨娘则说,‘第二首寓劝于颂,富有章法,含厚有力,当属这首为上。’ 柴小姐反驳说,‘我看二三首都过于方正,愈于讲理了,倒不如第一首,豪放,自有丰神情韵。 众夫人小姐争论不休。最后还是大小姐拍的板,小姐说,‘白公子的诗形似李青莲,清师兄的诗神追老杜,云大哥的诗却有贺知章的放达。正如诗仙、诗圣、诗狂各有所爱,各有所长,原无须区分的那么清楚。’” 听见柴夫人和柴子君的点评,云光生性豪放,也不在意,只一笑收住。宋清和却是一丝苦笑,自是公允,只是别人有所不知,难道我会不知在你心中,李太白诗为上,杜甫次之。沈皓瞥了一眼嘴角含笑的水溶,却是暗暗称奇,难不成这个林小姐知道爷最欣赏的是李白。好借这次诗会讨得爷的欢心,以求爷拉林府一把。 众人皆道评的极是公允,又齐声恭维林海养的好女儿,灵秀善断,仅凭作诗风格,即推断出诗的主人是谁。 柴老笑:“难为这孩子了,好聪明见的,那么多话,他到记得清楚。一般的小厮,见那么多夫人小姐早看晕了去,哪还能回复的这么条理井然的。孩子,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林伯笑道:“柴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穆尔啊。”林伯见众人迷茫的表情,便笑着把黛玉等人带木耳、木当回府和改名等事一一解说一番,林如海怜其穷且志坚,还有几分傲气,自又是一阵看赏。 水溶一直未开口,只是挂着淡淡的笑,好似噙着春水,却透出丝丝春寒,听得黛玉改名一事,忍不住嘴角翘了翘,穆尔,你倒是善取巧。 云光闻听,却是爽朗一笑,走上前去,用力拍了拍穆尔消瘦的肩:“好你小子,换了身青衫,洗干净泥猴似得脸,原来也这般人模狗样的。早看出你是不凡的,却不想这般聪明机警。” 林家是书香世族,林如海又是探花郎,因此其座下的幕僚俱是文官出身,听得云光有些粗鄙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柴老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云光虽不善言辞,却也不是笨人,当即明了这不是绿林江湖,说话不能那么放肆,忙作揖自嘲道:“云某摸爬滚打间长大的武夫,一向不拘于礼法,让林伯父见笑了。” 林如海还未来得及答应,柴老爷抢先道:“好了,你们一众青年才子俱在座,老围着我们这群半截入土的老人家做什么。今日是端午佳节,又是纪念忠臣屈原的日子,虽是路漫漫其修远兮,还将上下求索,却终是学成文武艺,或与帝王家。清和,定是学高致仕,他日高中之时,不知清和你有什么打算?” 云光见其岳丈形状,只得讪讪的退坐回宋清和旁。 宋清和本正襟端坐在下首,见问,起身面北答到:“若他日有幸做得一刀笔小吏,清和唯求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地。事不避难,罪不逃刑。” 柴老爷听闻笑接道:“文为示范,行为士则。清和这孩子就是彬彬有礼,谦和持重,不比我们家那个,不通文典,贻笑大方。” 云光闻言头更是低垂下去,林海和宋清和也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云哥是不够温文尔雅,”柴子君朗声道,“但大丈夫,求的是万世名,计的是天下利,成大事者何必拘于小节。” 云光抬眼望去,只见一妙龄女子,螓首蛾眉,花冠拢发,红裙束腰,自廊后渐行渐近,比往日另是一种风情,但那步伐、神态、口吻却是一如往日的爽烈。云光眼里的惊艳还有感激自是全数收进柴子君眼底,柴氏得意的朝云光微抬了下下巴,看你回去怎么谢我。 满座宾客闻声俱惊,往日若非要紧急事或节庆年关,不说林海的妻妾,就是形容尚小的幺女也不便拜见,祭祀宗族、幕僚宾客等宴席,女眷更是一应俱需回避,今日这算是唱的哪一出。 柴老一则很满意柴子君这身装束,又对柴子君抛头露面司空见惯,因此,对柴子君的出言反击不但无太大反感,相反还有几分骄傲。却不想柴子君却不给他丝毫台阶:“女儿尤记得爹爹曾经只愿‘蓬头对客,跣足为宾。坐四座无言,睡三竿而未起。’不知这个又有几分持重?” 黛玉在珠帘纱帐后听得柴氏挑衅的反驳,暗悔没拉住柴氏,姐姐,你只顾云大哥的自尊,你这却又是致柴老爷于何地。黛玉心下着急,月白的裙摆随徘徊忧犹的脚步旋出细小的雪浪。 水溶瞧得分明,却只是挑起一小圈乳白点彩的松穰鹅油卷,优雅的品评着,一派的悠闲自得,置身事外。 黛玉看着满座宾客俱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唯独正前方那人依旧是傲然卓绝,如若无人境地,时不时还跟旁人交流两句,摆明了作壁上观。黛玉恨得银牙暗咬,却也奈何不得,只得暗观事态发展。 终是林海开了口:“‘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乃人之所求最高境界,柴兄果然超然大度,为吾辈所不及。令媛更是颇有柴兄风范,云贤侄也是爽朗大气,很是不俗,非小弟在柴兄面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 冷锋闻言纳罕道:“这话好生熟悉。”众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却不想柴子君尤道:“后来居上,古今通例。” 好一个‘后来居上,古今通例。’随着一阵节奏分明的掌声,只见正二门处一群男子簇拥着一个紫衣华服的男子昂首阔步而来。 饶是水彧多见不怪,却也没想到在这大堂上会立着一个女子,本以为是助兴歌姬,看其装扮却是主子小姐,这样的狂放不羁,饶是李玉簪也不会如此不管不顾的吧。 又有了巡盐御史门户小跑上前俯身跪拜道:“老爷,他自称是忠顺王世子,前来庆拜——”林海已然明了,挥手示意门户下去了。一句忠顺王世子瞬间引起轩然大波,有些年纪较轻、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清客已面露惧色。 林海知道这忠顺王世子不比水溶,绝非善类,只得赔了笑脸起身迎接。却不想水彧连表面上的面子也不愿意做,径直踱步越过林海往内走,口中尤道:“果是好院落,在此间办公宴请,实在是逍遥至极。只是这石栏设计的太过无趣了些。” 水彧左边的男子则赶着赔笑道:“有什么不满意的,等明儿我叫人亲自给您修整。” 不说众人面色大变,水彧也是一惊,扬手就给了男子一个嘴巴,男子一个趔趄滚出一米远,白胖流油的脸瞬间紫肿胀大,如趴了一只秀珍紫貂,足见其力道之狠。水彧醒悟过来,仍假怒道:“林大人这是官邸,哪是你想买就买的。没见识的东西,还不滚回去,别在这给老子我丢人现眼。” 众幕僚和仆从见其真切,便也信了,放下心来,只是林如海、水溶等人又如何肯信得。众人仍是各怀了心事,假装嬉笑庆拜一番后各自散去。 扬州水家别馆 暮色四合,竹林穿风。 水溶听着影子的汇报,面色越来越沉凝:“表兄真是这么说的‘若是林家真有什么事,你可令水彧便宜行事,取而代之’?”影子沉声道:“属下若敢欺爷,做了铜像放于秦侩铜像旁受万人唾骂。” 水溶怎么会不相信跟随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密探,只是自欺欺人罢了,见影子毒咒承诺,终是疲软下来,微微抬了抬四指,示意影子退下。 冷锋小心的揣度着水溶的神色,后者果是重重的颓靠进椅背里,只是让人又有什么理由责备他不够坚强,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早早经历了朝乱、国君改换、父死、年弱袭爵等多重压力,下扬州来,先是被忠顺王摆了一道,遣了水彧来制衡他,若说先时当今对他不信任深深的伤了他,那如今这尽是赤裸裸把他丢给侄子辈宰割。 冷锋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了水溶:“爷,你还插手林海的事?” 水溶幽幽的叹道:“这已不是林家的事了,若是江南的盐政落到水汯的手上——,皇表兄啊皇表兄,我原以为你只是仁慈过了头,英明还是有太祖之风的,可如今这——”又是重重的一叹。 冷锋见一脸颓色靠在椅背里的水溶,狭长的翦水凤目下已有了隐隐的青色,初见时富贵公子惯有的柔和面庞已渐渐勾勒出凌厉的线条,愈见清癯,愈见消瘦,自抵扬州来,更是多日不得安眠。 冷锋本想向往日一样轻拍水溶的肩,告诉水溶,他在这里陪他。手还未碰到水溶的肩,却发现斜倚着的男子抓住自己的手,借力迅速坐起来,俊面离自己仅有三指之隔:“快,把我的桃盒拿来。”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三十章 一方桃木寄心知 扬州水家别馆 冷锋和沈皓互相瞅了瞅,又盯着水溶看了一阵,却仍是不明白这个心思缜密、惯于心计手腕的少年王爷在做什么。 水溶也不理他们,自顾自雕刻的起劲,纤长如白练的十指灵转如风,不一会一个古色古香的长方形精致桃木盒出现在冷锋、沈皓面前。 还不等沈皓发问,水溶已开口道:“去,取阁里藏着的那个百年人参来。”沈皓本欲说什么,闻声也只得去取了百年人参,临走时扫了冷锋一样,冷锋以眸回他,让他放下心来。 水溶却不看冷锋,拿着木盒径直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道:“依你看,本王虽不若水汯风生水起,也不至于学那木工皇帝不是?” 冷锋被他说中心事,噎住半响,顿了顿,跟着水溶下了楼。 却见水溶兴致勃勃绕到藏夏园内折了一支最是饱满晶莹的玉簪花。沈皓心里装着事,脚程便也极快,在水冷二人抵达藏夏园时,他也从阁楼取了人参回来,却不想撞见水溶赏花折枝的场景。 水溶回眸看着呼吸还有些急促的沈皓,又瞥见冷锋神色不明的表情,不禁一笑,他本就生的极白,如今尚是翩翩少年,玉面尤含着桃花,这一笑,漾开不世风华,到把手中那朵鹅脂色的玉簪花衬得暗淡了几分。 水溶笑着夺过沈皓手中那一只用一指宽赭黄镶金缎束着的人参,放进桃木盒内,又把玉簪花放置在人参的一边,一赭黄一蕊白,好不惹人喜爱。水溶心满意足的合上盖子,递给沈皓道:“找个可靠的人把这个送去给林如海,就说是我补上的端午节礼。” 沈皓犹豫道:“那可是圣上钦赐的人参,王爷就这样随意赠人了,这——”水溶轻快地接到:“所以要找个可靠的人亲自送到林如海手上,再不,找水彧的人送去也行。”沈皓虽领命去了,口中却犹自嘀嘀咕咕。 林府林海上房。 众人俱散去后,林海父女并胥姨娘、宋清和,还有紫鹃、雪雁几个贴心人聚在林海上房外的隔间里叙叙话。 黛玉、清和见林海面色虽和悦,眉间却有隐隐的倦意,心知其必是忧心宴上水彧一事,也不便明说,只得拿笑话宽一宽林海的心。众人正笑闹着,却见林伯报有人来访。闻得下人传报,一屋莺莺燕燕俱躲进了屏风后。 黛玉却不似众丫鬟的好奇,她紧紧的盯着来人脸,分明记得这正是忠顺世子身边的一个人,只是这人当时排在队尾,地位应该是极低微的,这深夜风紧的,他来做什么。 黛玉料的不差,此人正是水彧身边位最低的仆从,当沈皓拿了水溶的木盒借口水溶下江南未带仆从,请水彧派人帮忙递送节礼。水彧心知这是水溶怕自己借此生事,送递自己检察一番,水彧又怎好当面点破或拆检,只得打了哈哈随意命了个小仆亲送去给林如海,私下自是吩咐其好好检查一番不提。 来人道:“白公子见林大人身体不适,特请了小人送上当今钦赐的百年人参给林大人,算是补做节礼,小人的主子水彧世子也命小人奉上鹿茸一对给林大人养身。还望林大人笑纳。”话语虽尚恭歉,礼节却减慢至极。 林海皱皱眉头,不知水溶水彧叔侄这是玩的哪一出,难道这是提醒自己年老病衰,该告老还乡了。可是北王爷怎么可能会跟忠顺王统一战线呢?不可能,林海下意识微微摇头。 黛玉见林如海做为难状,忍不住唤过紫鹃,低声嘱咐一番。紫鹃闻言点头,轻移莲步,自屏后转出,行至林海跟前,向林海打了个万福,道:“老爷,能不能让紫鹃问几个问题?”林海知是黛玉的意思遂点头默许。 紫鹃也向来人见了礼,道:“敢问大人,白公子和水世子是什么关系?为何白公子和水世子总是一同出现,又一同送礼?” 来人本想道是叔侄,话到嘴边又想起水溶勒令不准透露他的身份,只得道:“姑娘多虑了,不过是便宜行事罢了。” 紫鹃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点头称是:“原来如此。”又侧身对林海低语了些什么。林如海于是对来人道:“这端午佳节的,难为你跑一趟,既然来了扬州,我也算东道主,今日还请赏脸品一品我们淮扬酒,林忠,你陪客人喝个尽兴。”林伯自是口称来者为大人,千般恭维着领去了正堂偏厅。 林伯领着来者去后,黛玉等人从屏风后转出,见林海愁着脸,黛玉问道:“爹爹,你不看看白公子送了什么吗?你就不疑心这关键时刻他为什么会送来钦赐的人参?” 雪雁诧异道:“小姐,我就说嘛你怎么会认为白公子和水世子是一路的,可是那你为什么还要紫鹃说那些话啊?” 黛玉道:“你这傻丫头,一则防人之心不可无,那白公子是敌是友还说不好;二则他既然不想让忠顺王觉得他跟林家有什么私交,那我何不如助他一臂之力,干脆明白的告诉忠顺,我们林家对他和姓白的都不了解,更谈不上关系密切了。” 宋清和见她后面那一句“姓白的”,又见她噘着嘴,气鼓鼓的模样,不禁笑了,这个玉儿,还是这样的小性子,人家明哲保身本无可厚非,何况还送来了钦赐的罕见人参。 黛玉也知道自己太过小性子了,粉面微红,噤了声,退到一旁。 林海打开桃木盒,众人只见火红的苏缎上,一只婴儿下臂大小的人参和一朵开着正艳的玉簪花相映成趣,好不热闹,桃木盒的上盖还有一幅线条简单却大气的雕画,一个气宇轩昂、仪容威严的男子立在一个柴扉外,扉内,李花花开正盛,竟有出墙之势。 胥姨娘看到先笑:“这个白公子莫不是送错了木盒,这哪像给我们爷的,倒像是给心上人的信物。桃木者,桃花心也,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宋清和也只是不解,迟疑道:“难道白公子是在借机向老师示好?” 林海也是一头雾水,却肯定道:“不会,我现在这处境,落井下石唯恐不及,哪还有趋附的道理。何况,以他的身份根本犯不着讨好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各种猜测迸发。黛玉侧了头,怔怔的看着左前方那一盆修剪的极佳的盆栽,脑海间那些画面电光火石般闪过,俊逸出尘的气质,简单却名贵的装束,远超同辈的冷静,水彧李益对其的恭敬,所有的一切都宣告着非同常人的尊贵。这般年轻权重绝不是一个普通文官武将所能获得的。 四王八公除了北静王俱是垂垂老矣,权力也几近虚设;那个北静王年岁倒是符合,也是唯一有实权的郡王,但按宝哥哥前儿的书信,他先时亲祭秦氏,现也守父丧在家中,必不是他;忠义世子现外放边疆自也不可能是他;难道是当今的皇子?白王不就是皇,黛玉瞬间怔愣住,若真是当今的旨意,那林家还能保得住吗? 紫鹃见其有些走神,不禁戳了她一下,把桃盒递到她面前,唤道:“姑娘,你闻,这玉簪花,真是花香染衣。”黛玉抬手接过桃木盒,手指轻抚着凹凸起伏盒内雕花。突然呡唇一笑,爹爹还是有救的吧。 黛玉猛的合上桃木盒,沉声道:“紫鹃、雪雁去看看,别今日这里说了什么,明日就到千里之外了。” 胥姨娘见其面色庄重,便领着紫鹃、雪雁二人,守着外面三个角。却独独漏了最近的犄角。 黛玉看着林海,半跪着道:“爹爹,女儿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如海忙扶起爱女,疼惜道:“你这是做什么?跟爹爹还有什么讲不得的?你说就是。” 黛玉又跪下道:“爹爹,当今对林家已不复信任了,爹爹性格刚直,若执意做下去,只怕是第二个于谦。女儿恳请爹爹早谋出路。” 林海含泪拉起女儿:“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爹爹现在不能退,手握盐政大权犹可跟他们一拼,若是脱了这身官服,只怕有些事来的更快。玉儿,你给爹爹一年时间处理好这些事,爹爹就带你回姑苏老宅。” 宋清和看着执手对泣的一对父女,鼻头一酸,仰了一下头,终是收回欲落的泪:“当务之急先是处理好忠顺世子这个心腹之患。不知老师可有什么良策?” 黛玉用手绢,掬了掬泪道:“我有。”又拿过桃木盒,指给林宋二人看:“你们看,桃木正是指‘总把新符换旧桃’,人参则是指当今的指令,合起来就是说今天那个人不是口误,是当今密令忠顺世子在合适的时间替换掉爹爹接替巡盐御史的职位。但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你们看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正是忠顺王,李花溢满、柴扉紧闭是说李益和柴老爷有办法阻挡忠顺王。这朵玉簪花则是告诉我们可以从李玉簪入手。” 宋清和一拍脑袋:“李益什么都听李玉簪的,这招确实高明。”又连声赞黛玉灵秀,林海却失了欢愉,自古以来,不许红颜见白头,有道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女儿如此灵秀重情,只怕是命途多舛。 黛玉知水彧好声色犬马,便命紫鹃取了渚烟阁野养的那只稀缺的银眉画眉鸟,又命雪雁取来一盆缀着垂柳、山青水秀的盆景给白公子,两厢包扎妥当了,方命小厮送去给林伯,让林伯送忠顺仆人回去时当作回礼。 却不知那漏掉的一角又生出什么故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三十一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水家别馆剑林 剑林,晓风穿林,松针铺地,剑锋过处,枝断叶离。 魄影御风而来时,水溶正在和冷锋戏剑,冷锋自幼习武,剑龄几近年岁,剑艺本在水溶之上,只是今日心有所系,反到处处落了下风。眼风扫见魄影,水溶一笑,突然一个右后前挑一剑彻底拆化了冷锋的攻式。 水溶笑着收了式,择了魄影对面的枝桠悠闲的坐了,取出一方名贵的天蚕丝帕擦拭爱剑,神情很是专注,口里却漏出一丝掩不住的关切:“她怎么说?” 魄影见问忙把林海上房内发生的事一一诉说了一遍,说到“姓白的”三字顿了一顿,揣度了一下水溶的神色,只见后者嘴角微微的翘起,眸里流转的光华,仍是心情很好的样子,遂接着说了下去。 冷锋听得黛玉的解释,忍不住猛地一拍魄影的肩道:“原来爷打的是这哑谜,我怎么没想到。”魄影本未留神冷锋,冷锋下手又历来不知轻重,魄影受这猛地一拍,直差点没坠下三丈高的槐树洞抵去,索性武力高强。 冷锋忽又想到什么,讷讷得道:“原也怨不得我,这哑谜,就是拿给吴王妃,估计也猜不出。”冷锋闻得“吴王妃”三字,吓得忙用眼看冷锋,冷锋也醒悟过来,二人俱心惊肉跳的看向水溶。果见水溶冷了脸。 自己其实原也没有理由抱怨什么,不是?吴静怡端庄贤淑,高贵美艳,贵为吴妃之妹,又是手握实权的吴尚书的嫡女,娶她,本是当时两朝皇帝能给的最大恩赐不是吗?因了她爹爹和姐姐的帮衬,自己才能有惊无险的度过刚即位的百般刁难。 可是为什么,心中总是有几分失落。看到她便轻快不起来,总想起那些沉重的日子,想起姑妈幽怨的表情,父亲紧蹙的眉头,水润远走的狼狈,想起那些耻辱隐忍的日子。每想到一次,心便痛上一分。本以为自己逃到这江南来,就能逃离那压抑的空气,却不想这层痛,似春草,渐行渐远还生。 “爷,林家送回礼来了。”水溶看着沈皓怀抱着盆栽气喘吁吁地脸,猛地收好寒蕊剑,动作干净利索,只听得见剑扫清风的声音,一概杂声全无。水溶暗聚内力,掌风轻推间,剑朝冷锋飞去,冷锋迅速抓住寒蕊剑,收好抱在怀中。 水溶却不看寒蕊剑的落向,剑飞离的瞬间,已落在沈皓面前,水溶触摸着盆栽中的假山洲水,又轻轻抚过铁凿的垂柳,忆起那个面冷心柔的女子,表面上冷冷清清的,骨子里却是至柔至烈、至情至性。 冷锋不知什么悄悄到了水溶的身后,仍是一贯疏朗的口吻:“这个我知道,莫不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是回复咱们爷,她明了了。” 水溶不置可否,垂了袖,转身回房。 林府煮雨斋前庭 黛玉端端正正挽了随云灵蛇髻,穿着桃粉色褙子,内里是月白色抹胸缎裙,腰间束了一条极细的绫红绸子,松松地卷了一对蝴蝶结,头上一对扇形玉碟,眉心亦是芙蓉色扇形额贴,庄重而典雅。 宋清和掀了帘子进来时,见着的便是这副景象。案上塔香正盛,一室的旖旎风光,佳人却是正襟端坐,说不出的优雅,却失了往日的灵动。 宋清和在塔香上罩了一笼镶金镂空银罩子,笑着回眸顾视黛玉:“你不是历来不喜欢这么浓烈的香气?”黛玉悠悠的叹道:“本是想焚香静气,到不想被它扰了神。”宋清和闻言皱皱眉头,走到黛玉面前的软榻上坐下:“你又在担心老师的事?等会我去找玉簪小姐谈谈。” 黛玉对着镜紧紧鬓角,未经思考,脱口而出道:“又不是玉珏妹妹。”话一出口,顿觉尴尬,偷偷从梳妆镜内揣窥宋清和的反应,却不想对方也在看她,两厢视线在镜中交汇,说不出的干涩。 宋清和动了动唇,很想问,你怎么知道的,却终是没开口。 黛玉顿了顿终是开了口,语气平和的不起一丝波澜:“玉簪姐姐像极了凤嫂子三妹妹,心智才略都不让须眉,也最是要强的。你誉满江南的才气只会激起她高昂的斗志,而她素来瞧不起爹爹的委曲求全,亦不喜我花开溅泪,鸟过惊心的性子,由我来劝说她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宋清和仍是不放心的道:“可是李玉簪最看重李家的权力地位了,你这等于是叫她放弃一步登天的青云梯。”黛玉清冷的眼神淡淡地投向远方:“要的就是她的重视。” “姑娘,清和公子,时辰到了。”紫鹃一手抱了一个石青纹包裹,一手掀开帘子道。黛玉起身对宋清和说:“清师兄,走吧,玉儿送送你。” 一路上,有千言万语在心头,却难开口。行至门口,林海、林伯等人已立候多时,黛玉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宋清和和父亲、姨娘、林伯一一话别,眼里的泪早已蓄满了眼眶,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宋清和最后行至黛玉跟前,强扯着嘴角,笑着说:“你没有什么想跟师兄说的吗?”黛玉轻轻地摇摇头,生怕用力一猛就落下泪来,一开口就哽咽凝噎。宋清和笑笑,数年的朝夕相处,他又怎么会不了解这个看似清冷的小师妹,他张开双臂,用力地把黛玉揽进怀里,在黛玉蝤蛴般粉白的耳畔道:“好好的,等我回来。” 黛玉点了点头,一颗清泪就渗入宋清和后背的青衫。宋清和说着鼻头一酸,就要落下泪来,松开禁锢着黛玉的臂膀,猛地仰了仰头,强笑着说:“看我,一个大男人,到儿女情长起来,好没出息。”黛玉只是拉着他衣袖,不敢评说什么。雪雁等小丫鬟早哭作一团。 林海拭了拭泪,开口提醒爱女和高徒:“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黛玉接过紫鹃怀里的包裹,递给宋清和:“清师兄,这是玉儿准备的一点土仪,你这一路去金陵,多保重。” 林府渚烟阁 黛玉拍了拍右侧的石凳:“穆尔,你坐这,我有话问你。”黛玉空洞的抚着镂空兰花簪,好似不经意地道:“穆尔,若是我给你选择,你是愿意留在林府,还是去柴姐姐那。” 穆尔看着眼前这个自诞生以来见过最美的女子,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肤若凝脂,气若幽兰,偏又是这样的诗情。记得娘亲幼时搂着自己说:“会为一朵云驻足,会因一只素蝶微笑的女子都是有诗情的,可有诗情的女子注定都是悲剧,因为她太向往美好的东西。” 娘亲又说,木耳,你是穷人家的孩子,诗情、琴棋书画这都是富人家的消遣品,断断学不得的,穷人家有穷人的命,龙配凤,王孙公子配公主小姐,咱们老木家就该娶那乡姑、柴火妞,断不能动其他念头。穆尔其实很想问,娘,若不是家境败落了,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看爹一眼。 穆尔直视着黛玉的眼睛,单膝跪地道:“穆尔想跟着云少侠,还望小姐成全。”穆尔分明看见她一侧头,那眼底受伤的神情。对不起,小姐,穆尔很想陪在你身边,留在这巡盐御史府,可是穆尔等不起,穆尔的妹妹等不起,能有尊严的活下去,已是小姐你能给的最大恩赐,可是穆尔不能奢望,不能安享你给的生活。 本以为这一生只能‘卑贱’到老,却不想遇上了你,是你给了我希望,告诉我生命还有另有一种选择。穆尔只是山野农户的儿子,不能耗上十年光阴考取功名,习武是唯一的出路,也只有高强的武艺才能保护你,保护妹妹,保护穆尔在乎的东西。 黛玉看着漫天的榴花,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离开我?姐姐走了,清师兄走了,你也要走?黛玉几次话到嘴边,挽留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她本就不是会勉强别人的人,从来都是委屈自己的心意去迎合别人。 黛玉站起身来,行至穆尔身后,轻声道:“起来吧,你收拾一下,下午跟我去柴府吧。带上你妹妹。” 说罢,一步不敢停留,踩着延绵的花路去了。黛玉好怕在穆尔面前露出一丁点的脆弱。脆弱从来都只能留给会心疼你的人看,不是吗? 穆尔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微风拂过,轻纱曼舞,裙角,榴花开的如火如荼。 她瘦弱的肩好似会消散在风里,让人望去好不心疼。穆尔很想问她能不能让穆归留下了陪她,只是那样一个骄傲的女子,琉璃做的心,怎么肯低下来一分,自己是伤了她吧。 扬州船头 宋清和挑开手中包裹上的层层锦缎,果然是自己最喜欢的藕粉桂糖糕、枣泥山药糕,白白甜软的好不惹人爱,竟然还有几罐木耳酱,腌酱苔干。宋清和小心翼翼的封好包裹,却触到了什么,打开来,原来是隔了内里下一层包裹着一方丝帕,上面唯一拱桥,一朝霞,一匹马,一弯寒水而已。 宋清和先是一愣,忽而一笑,这个玉儿,还是这么喜欢玩字画游戏。一王拱辰,一冯京(为中状元,改名马凉),一个十七及第第一人,一个三魁天下元第一人。只是,玉儿,十七及第未免心胸狭隘,气度欠缺,王拱辰为倾范仲淹逐王益柔、苏舜钦可是为公议所薄,乡试、会试、殿试三元及第,未免太过贪心,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是摘得桂冠,不说“两娶宰相女”,只怕嫁娶亦不得自由了。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不好意思,囚烟一直忘了解释了,北方一般称妈妈,姑娘,南方则是娘亲、母亲、小姐,因此宝钗、水溶都是喊妈,黛玉则是娘亲,紫鹃唤黛玉一直是姑娘,雪雁回南则唤小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三十二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苏州柴府 桐花馥,凤仙绛于庭,鸡冠环户。 柴老夫人闻听黛玉来访,早早等候在堂内,柴子君更是个闲不住的,亲自骑了小马,一路直迎到门口。原来这柴府不比官邸,竟是倚着半山坡建的,柴母上房离正门极远,非乘车马小轿不可。 黛玉不妨柴氏亲自来接,到吓了一跳。柴氏本想拉黛玉一同骑马,思量了半响终是跳下马来,把马鞭塞到穆尔手里,让他和穆归同骑,自己则和黛玉一同乘了小轿。 进的房来,黛玉一一见过柴老爷、柴夫人并云光和一些有头有脸的大掌柜、总管。 柴氏笑:“怎么还喊柴夫人,妹妹不是说认我娘做母亲了吗?这几日不见又疏远了。”黛玉一愣,原先不是只是戏言而已吗?侧头却见柴夫人一脸期盼的神情,柴老爷也是笑容可掬的样子。林伯受林海嘱托今日亲自送黛玉来柴府,见此情形,心下一喜,老爷的身子眼见的熬不了多久了,小姐也算是又有了个依靠了。 林伯看得出黛玉是很喜欢柴氏的,也珍惜这一份假母似得爱,林伯知道黛玉是最乖巧体贴的,此番犹豫再三必是思虑未禀报父亲,可是小姐,自夫人去后,老爷最牵挂的就是你的归宿了,你若是认了柴夫人做母亲,老爷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林伯想了想,终是护主心切,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尴尬,忙上前跪着谢过柴老夫妇,动情道:“我家老爷最记挂的就是大小姐了,小姐自幼丧母,又多年失却老爷的照料,今日小姐能得柴老爷柴夫人的亲眼,老身实在是为小姐感到高兴……”话未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黛玉听得林伯的话,早已泪落成串,走上前去蹲下,轻轻的拉扯着林伯的手臂凝噎低声唤了一声:“林伯。” 众人自然又是一阵好言相劝,黛玉先设了香案,面北临空告知了林家列祖列宗,又修书一封由林伯带着予了林海,才正式拜了柴老夫人为假母。 柴府柴子君房 黛玉仅着一袭中衣,披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独立于花阴之下。远远地望去,竟比那不胜凉风的花枝还单薄上几分。 柴夫人抱了一袭轻锻夹衣,悄悄行至黛玉身后为她披上,黛玉蓦的感到肩上一重,回过头就看见柴夫人关切的眼神。黛玉下意识唤了一声:“娘”。却不想竟勾出柴夫人的泪来。 想自己从当时净身出户嫁柴老,随其白手起家以来,多少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却不想看着黛玉清澈如水的眼底,竟勾起自己那最深处的记忆,柴夫人道:“你姐姐怕是记不得了,她本应该有一个你这般大小的亲妹妹,只可惜当时被仇家追着,那孩子竟然就那样滑掉了,我连见她一面的机会也没有。” 柴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看着黛玉柔柔的拉着自己的小手和关切的眼神,心满意足的笑了:“不说了,都过去了,老天终是待我不薄,把你送到我身边。” 抚了抚黛玉的额角,又道:“傻丫头,可是在担心你爹爹的事,不用怕,有娘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你,你柴爹爹会想办法的。” 黛玉闻言一动,不敢相信的看向柴夫人。柴夫人笑着把黛玉的头靠向自己的肩,半环着黛玉道:“娘知道你面皮薄,不知道怎么开口。放心,有娘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柴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什么时候想回家了,直接回来就是。”黛玉闻言哽咽的只低低的叫了一声“娘亲”就把头埋在柴氏怀里,断断续续的哭起来。 先时还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略有些压抑,后来却张开漫天花雨,如珠玉落地。 柴老遥遥的看着夫人怀抱里的黛玉,秀气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哭的好不伤心。低声唤过当家掌柜:“去,让云光备足四大件、八小件大礼,你恭敬地亲自上京送去给忠顺王,就说恭贺忠顺世子小小年纪即升为二品御史,执掌江南盐政,前途不可限量云云。声势闹得越大越好,务必弄的京城人尽皆知。但,切记,在进京前决不许透露出去分毫。” 柴掌柜低低地应了,自去办理不提。 金陵华严寺 凌霄结,菡萏为莲,茉莉来宾。 李玉簪身着大红牡丹抛金紫霞罗百蝶裙,宽大的裙幅逶迤在身后,优雅华贵,璀璨夺目,清晰可见的锁骨和白皙的颈脖极是张扬。金碧辉煌的朝天珠钗像极了她张扬的性格和非同凡响的身份。 是啊,她有什么理由不骄傲,如今她不仅艳冠群芳,更是这江南二省最有权势的大小姐,家世、才貌样样没得挑。 黛玉仍是寻常清雅的装束,没有刻意的出众,却亦不失礼数,恰到好处的淡扫蛾眉,薄施粉面。既衬托出李玉簪的明艳不可方物,又不卑不亢,美目顾盼间仍是不让人的风致华彩。 黛玉走上前去,轻声道:“谢谢姐姐肯见我。”李玉簪轻笑出声:“那有什么不肯见的。”是啊,她现在是说一不二、举足轻重的李大小姐,一落笔,一启唇,便决定了多少人的前程,又有什么好怕一个前景堪忧的罪臣之女。 黛玉仍是淡淡地口气:“可否让几位姐姐暂且退下,玉儿有话跟姐姐说。”李玉簪挥了挥手示意众丫鬟退下。 黛玉道:“李伯伯贵为两江总督,出则享‘八座之仪’,小红亭为前导,巡府跟马护航,大小文武官员军民人等齐闪开。李氏幕府内,任用提拔,弃用参劾,改换门庭,姐姐亦可指点一二。江南政教恩威,不出于两省之首,好不威风。” 黛玉并不看李玉簪面露的得色,话锋一转:“可是,假若玉儿没记错的,按天朝规矩,三品以上的京官在京城却也只能乘‘四人抬’。李伯伯帐下,门生清客各有所长,或精通政务,下笔有神;或善理财务,包揽钱粮;或熟悉律令,代办词讼。只是,又有多少能帮李伯伯应对的了左右掣肘的?” 李玉簪寒了脸色:“你在说什么?”黛玉笑笑,继续道:“姐姐觉得玉儿的爹爹出了事,李伯伯就可以借此升为京官了吗?忠顺王爷不会留李伯伯为水世子铺路吗?玉儿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李伯伯真入了京,凭李家那点根基能抵得过四王八公和忠顺王的夹击吗?” 李玉簪冷哼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可以。这天下,没有我李玉簪想要而不能得到的,没有我李玉簪想做做不到的。我告诉你,林黛玉,别说这小小的江南,小小的忠顺王,就是这天下,我也等闲视之。我不是你,该属于我的我就不会让,是我的,我就一定要牢牢的拽在自己的掌心。” 黛玉看着豪气万丈,心比天高的李玉簪,林家的女子终究是用情太过,不够理智,没有大将之风,记得娘亲曾说过林家的女子永远是最先放手的那一个,因为用情太深。娘亲抱着自己叹:“玉儿,你知道吗?曾经来了个出家和尚,他那时就说你一生的情路必定是坎坷的,因为你太重情,也就太容易受伤。娘亲好恨,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可以打破这魔咒,这轮回。玉儿,你一定不要像为娘,一定不要主动放手,一定要用尽全力去争取自己的幸福,这样你才有资格不后悔。”可是娘亲,玉儿能做到吗? 黛玉口气软了下来:“姐姐,你是聪明人,你该知道什么事什么时候更合适,现在情势不明,李伯伯纵使入了京,也只能沦为炮灰甚至是替罪羊。而若是留在江南——” 黛玉沉吟良久,终于狠下心来对着李玉簪的眼,待着几许哀求道:“姐姐,你是知道的,我爹爹,爹爹他,他,他的身子,怕是捱不到开春了……” 黛玉憋着一口气,好不容易说完,又哽咽起来,停了半响,平复下心情又道:“若是爹爹出了什么事,那时,李伯伯便可以兼祧江南盐政了,那才是真正的一方权重肋臣了,到了那时,升迁还不是囊中之物。” 黛玉转身道:“妹妹今日说的话,还望姐姐多加考量,家中还有老父,妹妹就先行告退了。”说着,也不回头,步履有些漂浮着去了。 京都忠顺王府 转眼已是七月夏暮初期,木槿朝荣,菱花正盛。 忠顺王府内,繁花似锦的花圃里却有隐隐的暗流涌动。 水汯猛地踹开偏厅门,大踏步走了进去,把正喜滋滋的观赏柴家贺礼的忠顺王妃吓了一跳。 水汯走过去,飞起一脚,只见两个箱子就侧翻在地,散落碰碎一地上好的瓷器、茶具。忠顺王妃心疼的扑过去查看,一边埋怨道:“王爷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拿着这出气,这可是名贵的汝窑瓷器,这种色泽清润无边,为今怕是千金也难寻一个,还有这瓷色滋润,白釉似粉的白定,哪一样不是名贵至极,你这一脚,全毁了。” 水汯骂道:“汝窑、白定,就知道瓷器,你家王爷我都要被你那个不成器的宝贝儿子给打磨成瓷器了,你还在这心疼钱。”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只见笔墨纸砚、上好的镇尺、笔台俱掀下桌来。 忠顺王妃这才瞧出不对劲来,忙赔笑着赶上来追问怎么了。水汯一拂袖躺在床上,不看忠顺王妃:“你那宝贝儿子御史没当上,自己先遛嘴了,到让那柴家打着庆贺的名义,陷我父子于弹劾阵中,这江南盐政的肥差,只怕今生我忠顺王府是无权插手了。” 说毕,水汯翻了个身,背对着忠顺王妃,淡淡地道:“你下去吧,把琪官叫来。”忠顺王妃脸白了白,眉目间尽是怨色,终是没多言,诺诺的下去了。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三生九世绛珠泪 时值七夕佳节,扬州城内,草木浓郁,锦葵载着日光,香菱裹着晚霞。 今日是一年一期的七夕盛会,又恰逢观音大士得道的第一万个年头,天君特请了仙、神、佛三界掌管男女情事的星君前来助兴,众仙女美姬早早梳妆打扮完毕,呼朋唤友、成群的直往那瑶池仙宴赶去,希冀的今日能在瑶池宴上、后花园中获得某位大仙、上神的青眼,好一步登天。 远远的婆娑树下,斑驳的树影遮不住两个窃窃私语的小南天门执掌,只听得一个道:“听说这姻缘,竟是连天帝、帝君都决定不了的,你说那些仙女打扮的再妖娆明艳又有什么用,人家喜欢的还不是那素淡的眉目。”说着朝那遥遥的尊位上努了努嘴。 另一个道:“你倒是越来越胆大了,连紫胤帝君的情事也拿来编排。可要小心你的舌子。”那个又道:“怕什么,这九天之内谁人不知,自那绛珠仙子下凡去还泪,帝君便也坐不住了,听说在警幻仙姑那挂了号,竟也追下天去。真真没想到那万年不化的石心,动起情来也是这般的不顾体面。” 顿了顿又接着道:“你说奇怪不奇怪,这绛珠也真是忒没眼力界的,多少人想攀着做紫胤帝后,那圣水小白龙,你说他多年的灌溉相护之情也就算了,跟那身份不明的神瑛侍者又算怎么一回事。那神瑛侍者哪里是个靠的上的,先时因了他,神瑛宫宫主遣了芙蓉仙子,素日那好成什么样的,也没见他吭一声,我真真是为那芙蓉仙子不值;还有那什么天后娘娘常戴的金钏儿,听说也是因了他——” “嘘!这话你可再说给别人听,当时天后可是下了死令的。就不说别的,单看他对绛珠仙子的照拂和用心,也算的上是一往情深了。”后者忙截住话道。 那人轻蔑的哼了一声:“倒是一往情深了,只是弱水三千又有哪个不是呢?只不过这一瓢水看的最重一些罢了。” 见遥遥的有人走近,二人忙掩了话头和来人打着哈哈,又是一通闲扯,左不过是谁谁又得了什么新法器,谁谁又新收了个徒儿。 原来那二人口中说的紫胤帝君即上古龙神、六界仙术第一人。紫者,天地至尊;胤者,天之子孙也。最是尊贵无比的,却是极冷淡凉薄的性子,遥遥的尊扶了天帝做了这六界共主后,自己则只独居于三十三天外的紫胤殿,不理俗世,不染星点红尘。 本以为沉寂十万年的石心就会这样慢悠悠下去,直至与日月共老,却淬不及防遇上她,别的也就罢了,只有那双眸子,那样的干净,那样的纯粹,清澈的好像聚满了六界、六万年来的月华和朝露,铺着雪,点着雾,顾盼间倾覆了六界,亦倾覆了自己宛若一潭死水的心。 自己不是不知道凭自己的身份,六界之内,四海八方之间,什么样的女子是自己要不得的,却真有一个她,不过三百岁的年华,眉目都淡淡的,好似没长开的样子,却是那样的重情重义,一报守护之恩,二报灌溉之情,那我又算的了什么,就是晚了那么些时辰遇上你,就注定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你们的嬉笑嗔痴? 世人只道‘紫胤帝君什么得不到,什么做不到。’我能做吗?用自己的修行换得时间倒流,却还是错过,还是晚了一步,这就是天命吧,这就是传说中的生生相克吧,终于有了一个你,来克制我,让我的一喜一忧全都深深地被你牵住。绛珠啊绛珠,我该拿你怎么办? 已过三生,已是九世,可每一生每一世都恰恰好晚了那么一点点,这最后一次,若是你我还是错过,我便放手,许你幸福。 扬州观音山 这观音山的观音庙是最守佛家清规戒律的,当朝尤重观音大士,因此,每年六月十九,观音得道之日,万人空巷,香火缭绕整个扬州城三日不止。 而七夕佳节,则是众多青年男女花前月下,情定一生的好时机。每逢七夕,更有淮扬两岸的年轻仕女结伴而来,燃三香,偷偷用“御守宣”写了心上人的名字,再置香炉内焚化,心至诚的,或许还会以“御守盐”清洗神龛、神像。 黛玉被雪雁缠着没法,终究也是豆蔻少女,好奇的紧,便携了紫鹃、雪雁并两三个小丫头,遮蔽严实了,才往观音山去。 黛玉等人到时,天色已将晚,雪雁竟是淘气的紧,硬生生的拽着紫鹃去看莲花水灯和情人船。黛玉也笑着依了她的性子,只说:“这一个时辰的,我也乏了,你们去吧,我在这后殿略歇歇。” 黛玉翻看了几页《藏心经》,终究是静不下心来,看着窗外四合的夜幕,紧了紧衣袍,心下不禁有些后怕,遂点上一盏琉璃玉光灯,挑了杆提在手里,往前殿寻去。 却不防,时值七夕,本只有一弯残月懒懒的斜倚在天上,那少的可怜的月华又被黑压压的鹊桥遮挡了个透彻。 黛玉无奈的凭借微弱的光,勉强走了几步,终究是迷了路。一双月白色的芙蕖绣鞋尽数湿透,精致的鞋面布满深浅不一的青汁、泥水,好不狼狈。 黛玉举目远眺,什么也看不真切,只瞧得见五步开外有个小小的葡萄架,架上还悬着一个藤条缠至而成的秋千。黛玉忆起小时娘亲曾抱着自己坐到葡萄架下,告诉自己每逢七夕,心诚的女儿家可以在葡萄架下听见牛郎织女的情话。可是自己为什么从来也没听见过,是不够诚心吗? 黛玉见四野无人,时光静谧,脚心又腻滑的实在难受,心一横,索性像幼时那样取下三寸莲花鞋,一手挑着灯,提了一只裙角,另一手则掂着莲花鞋,踮着脚,淌过水,缓缓的坐到了秋千上。 不知为什么,自己从小就极度没有安全感,幼时非得让娘亲轻轻地摇晃秋千才能安然入睡。今日坐在这,竟又有了几分倦意。想着想着,竟然真睡着了,长而浓密的睫毛打着卷儿,盛住一滴露珠,手中的琉璃灯盏顺着裙摆缓缓地滑下去,眼见就要落在地上。 当是时,一只修长、洁白如玉的小指有力的勾住灯环,顺着那双美到有些不像话的手指向上看,如雪的衣冠托着一个威仪俊美的头,狭长的翦水瞳里清淡的神色渐渐褪去,一弯笑意慢慢地自男子嘴角荡漾开来。 似乎记忆中也有一个这样脸,这样娇弱的身子,蜷缩在秋千里,就像一只乖巧柔顺的小灵猫,却睡得很不安稳,小小的柔荑不停在面前挥打着什么,好似有人拿了一只翠羽在绕她的鼻尖,凝着鹅脂的鼻头微微的皱着。望着她就有莫名的心安,好像寻了一世,终于有了归处。 黛玉猛的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水溶举着自己的琉璃灯,近近的温柔的望着自己微笑,可是为什么心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排斥。水溶没有料到黛玉会突然醒来,摸摸了鼻子,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方才路过,见你的灯盏快要掉到地上,我捡了正要给你,却不知放哪?所以就,所以就——” 水溶长了这十七年,何尝真认真给人道过谦,一时间急的抓耳挠腮,素日刻薄伶俐的口齿竟结结巴巴起来,语序也十分混乱。黛玉见他白面微红的样,心下也羞恼起来,嘴上却道:“所以就什么?公子看腻了青楼的花魁头牌,拿我来寻开心?”说着侧了身,背对着水溶。 水溶急的不知说什么好,自己确实见惯了美色,天朝双姝在自己眼里也不过是吴道子眼中的天子画,王羲之眼中的武将书,等闲而矣。面前这个女子,虽是一等一的绝色,却也绝不是花魁,更不是唯一。只是那双眼睛,总让人舍不得移开,舍不得放下,只一眼,便攻陷了自己费尽心力构筑的壁垒、城池。 这时,却听得遥遥的却渐行渐近的呼唤,“姑娘”、“小姐”。 黛玉和水溶对视一眼,心下明了,终是水溶先开了口:“你的丫鬟在寻你,快去吧,别让她们等急了。”一面把琉璃灯盏递给她。 黛玉心下早想逃离这,匆匆应了声,提了裙跳下秋千就想落荒而逃,待踏到凉凉的青石板上才想起自己是光着脚的,才刚掩在裙子里,还没有留意到,这可怎么走的了,女子的脚历来跟贞操一样,是同等重要的,非未来的夫君,外男是见不得的。 黛玉顿了顿,僵硬着身子,背了一只手,偷偷地去摸刚放在秋千上的绣鞋,面上强撑着端庄稳重的道:“白公子是客,还是白公子现行吧。”水溶历来听力异于常人,才刚黛玉脚心踏在青石板上极细却清脆的声音已见端倪,现隐约瞧得她身后的小动作,强忍了笑,也不点破,只道了声也好,便沿着雪雁等人来的反方向悄悄的去了。 雪雁等人到时,黛玉已穿好绣鞋,微微仰着头,立在葡萄架下,远远地望去,也不知是月光漾开了佳人的粉面,还是佳人柔柔的面色为月光点上一层光华。听得雪雁等人的声音,黛玉缓缓地转过身,面上的羞意被夜色遮的已经看不真切,声音是佯装的怒气:“你们还记得有我这个小姐啊,都不知被什么魔怔了,都这个时辰了。” 雪雁知黛玉并不是真生气,遂走上前去,笑着攀上黛玉的手肘:“小姐不也没在后殿呆着,一个人偷偷溜出来了。”黛玉道:“我那还不是为了找你们,明知我怕黑,还留我一个人在后殿。” 雪雁小声嘀咕道,明明是小姐你不愿意跟我们去。见黛玉停下脚步拿眼斜她,少不得又住了嘴。紫鹃笑着扶着黛玉继续走:“原也不怪雪雁妹妹,实在是那个说书的说的即有趣,连我也听住了。” 黛玉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歪了头问紫鹃:“喔,说了什么。”紫鹃笑:“也没什么,就是说月色正好的七夕节,一对有情人若是在葡萄架下,共守一盏琉璃灯,若是不灭的话,便能缘许三生,情倾九世。” 紫鹃没有留意到黛玉渐渐变红的双靥,仍自顾自的道:“姑娘,你信吗?我是不信的,哪有这么容易便能长相厮守的,若是真这样,天下便也没那么多痴儿怨女了。” 雪雁笑着赶上道:“紫鹃姐姐,你不知道,这就讲究一个巧字,平日里官家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那么多见情郎的机会,更何况在这七夕节,青楼女子大开盛宴的时节,那些略有些小心思、小盘缠的富家公子都赶着去选花魁了,哪还会守着自己的小青梅啊。” 紫鹃低头细想了一回,笑说:“那倒也是。”一抬头,却看见黛玉一个人抱着灯盏闷头走的飞快。不禁小跑着追上道:“姑娘今日是怎么了,往日口锋都化作脚力了?”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三十四章 扬州城内两相隔 皇宫太和殿 转眼已是仲秋,太和殿前,金盏花夜落。 “还是皇上高明,水王爷果是个能寄百里之命,托六尺之孤的。”掌宫内相戴权轻捏着水昊天的肩,低声奉承道。 水昊天龙目安详的合着,面上仍是一团和气,心底却是掩不住的自得,这可真是一招险棋,所幸水溶啊水溶,你终究没让我失望,替朕挡了忠顺这一招。这个林家,倒是有些能耐,竟能搬得来这柴家这符救兵,看来我倒是低估了你的本事了。 水昊天好似不经意的道:“戴权,朕记得东平王那外孙今岁该参加秋闱了吧。” 戴权仍是温和如水的声音:“可不是吗,不仅是宋清和,柴家的云光亦是今年的秋闱,不过走的是武举。” 这时,又有了掌内事太监领了一排小太监,恭请水昊天翻牌。水昊天托着腮,看了半响,终是挥手让翻牌太监下去了:“朕今日有些倦怠,这就免了吧。” 待众太监散去后,水昊天仍合了目,侧身躺了龙榻上:“朕怎么觉得朕那皇兄近日这戏看的,很是有些勤。”戴权揣度了一番,回道:“兴许是一派昌和,忠顺亲王叫戏班解解闷。”水昊天侧了侧目:“哦,你倒是很了解皇兄啊,只是不知朕那侄儿何日才能抵京?数月不见,朕倒是有些想念的紧。” 戴权拭了拭额头的冷汗:“今日,襄阳侯孙戚公子与定城侯孙谢公子对弈时,卑职隐约听得,北王爷与水汰世子共乘一舟,月末便能抵达京都。”水昊天转了转手中把玩的龙珠,若有若无地笑道:“戚健辉和谢鲸近半年来瞧着,文采风流、潇洒豁达倒更胜之前了,也该锻炼一下了,朕恍惚记得衡州、潭州还缺两位同知。” 自己无心之语竟害得王孙公子贬徙南蛮荒地。戴权暗悔不已,偷偷的拿眼去观摩水昊天的神色,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皇子,曾多次被上皇斥责的喜怒无常,现已是轻轻摸摸一句话,就定了人的生死荣辱。 这个万人敬仰的九五至尊,终究是不复年轻了,不复初为皇四子时的玉树临风,脸已染上有几道岁月的皱痕,素日的剑眉星目也被打磨成帝王惯有的富贵和气,只是眉间那一点内敛而凌厉的霸气却愈加沉淀。 淮扬巡盐御史府 秋,九月,芙蓉霜冷,草木明瑟。 淮扬的一角,大气庄严的御史官邸内,它的主人,连任三届的巡盐御史林海,自八月二十三子夜始,已昏迷近十日,众医师高人束手无策。榻侧,他的独女,林家正房的唯一血脉——林黛玉衣不解带,陪守至今。其身畔,则是他唯一的正式弟子宋清和。 林海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温润如玉的少年挺拔如松,似娇花照水的少女端坐扶风。本来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一幅画,像极了那时的自己和敏儿,可惜因了自己这副不争气的身子,硬是给这可入画的风景点上悲色。 林海合上沉重的眼皮,暗念道,敏儿,我知道后来的我伤了你的心,知道你希望玉儿拥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希望玉儿能在岳母的庇护下平安成长,希望玉儿能拥有世上最好最纯洁无私的爱,但是你看玉儿和清和多般配啊,对不起,就让我自私一回,你骂我怨我,只要玉儿能平安幸福我也认了。待我到了那边再跟你解释。 宋清和看到苏醒过来的林海,深知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绝无生机,忙唤林伯、贾琏等人,却被林海止住了:“清和,先不要叫他们了,我有话跟你和玉儿说。”一语未完,又是一阵猛咳。 黛玉忙上去拍林如海的背,又是端药送水。却被林如海挡开了,林如海虚弱却笃定不容抗拒的命令道:“玉儿,替我端正仪容,扶我坐到首位。”黛玉带着哭腔唤:“爹爹。”到嘴边的话又被林如海凄厉的眼神止住了。 好容易坐定,林如海沉声道:“清和,你过来,给我跪下。”林海满意的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虽双膝跪地,却仍然丰神俊逸、体贴深沉的少年,愈发坚定了心底的念头,令黛玉取过藏在黄杨木枕下的镂空镶金白玉钗。 林海用尽全力自中心接合处掰成两支簪,正色道:“玉儿,你也跪下。宋清和,你是为师唯一的正式弟子,是为师从小看到大的,而玉儿敏质令名,淑慎娴静,打小跟你一起长大,为师知你人品贵重,才德兼备,且尚未婚配。今日,以玉钗为证,为师把玉儿托付给你,待玉儿及笄后你们就完婚。” 黛玉迟疑道:“爹爹,我——” 一语未毕却又被宋清和抢道:“老师,我知道你对师妹放心不下,但学生不愿违背师妹的心愿。我,宋清和,在玉簪面前立誓,若师妹及笄之后,愿嫁我为妻,我宋清和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林黛玉为妻,视林黛玉如先父待先母一般,若掌上明珠,怀中瑾瑜,腰间琼瑶,此生唯许林黛玉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师妹不愿嫁我为妻,我宋清和绝不打扰。我宋清和在此承诺,纵使拼尽全力,也一定护得师妹周全,此生无怨无悔。我心,皇天后土共鉴,日后若做出李益、元稹那样的勾当,愿化此簪为利剑封喉。” 黛玉听到宋清和的话,瞬间怔愣住了,以宋清和的家世身份迎娶一介孤女,已有几分委屈,何况还全依自己的意愿,立下如此毒誓。黛玉下意识握住了宋清和的手,哽咽道:“清师兄,我——” 林海一手抹了抹眼泪,又心满意足的握上清黛二人的手,郑重的把两支玉簪放在二人的手心,又慢慢的合拢握紧。 黛玉感到握着自己的手的力度渐渐消逝,抬眼望去,只见林海面目安详,嘴角欣慰的笑意尚未隐去,脉息呼吸却终是消褪了。 黛玉刚喊了一句“父亲”,便握着颤抖的嘴唇,失了声。宋清和眼明手快的上前一把搂住摇摇欲坠的黛玉,把黛玉托付给闻声赶到紫鹃、雪雁二人后,又请两位姨娘给林海梳洗换上寿衣。 巳时本是天渐高,气渐爽,万物向阳的时节,林府内,却是一片惨白凄凉,又是请和尚道士择日停灵,在棺头尾下燃长明灯;又是开丧送讣闻,上达御庭下告僚佐属下;更不提御史府内,前后进门依次洞开,白幔素灯铺开满院霜华。林家本世代礼佛,林如海位高权重,又素有官名才名善名,不消说淮扬城内林府内外,哭声摇山震岳,百姓巷哭。更兼有那佛山古刹主持、得道高僧、禅师道祖人等前来超度颂念大悲经。 林家是江南世家大族,正房嫡子虽只剩林海一支,但远支偏房很是错综复杂,姻亲宾客更不用说。一时间,巡盐御史府外,客来官迎,人情往来,堪比仲秋赶集闹市。 内院,亲手绘制灵幡经榜,摔丧驾灵,夜守长明灯,黛玉以未嫁独女之身,自是亲力亲为、跪伏尽瘁;世交命妇,巨富公卿夫人小姐,所幸柴子君举止舒徐,言语慷慨,一应帮衬周旋妥当;族内堂客,属下内眷,则全凭胥、沈二姨娘张罗款待,周全承应。 外院,各色路祭,上皇、当今祭礼,洋洋洒洒亦铺了一长街。虽有长袖善舞的贾琏和义薄云天的云光相帮,林伯和柴家管事为用,身经三场丧事的宋清和仍是忙的有些脚不沾地。 宋清和揉着太阳穴,头疼地看着两列黄木椅上指桑骂槐、唾沫横飞的场景,他本是温尔公子,虽身世坎坷却父慈母爱,仆从忠心相护,何尝见过此等为利益,不知廉耻的事宜,不比贾琏和云光,一个打小便是在勾心斗角、计谋策算中长大,一个历经明刀暗箭。宋清和暗暗的庆幸,幸好有自己为玉儿挡了这一遭,以她的身体如何能经得起这豺狼虎豹一般虎视眈眈的亲戚。 宋清和与并坐主位的贾琏对视一眼,示意林伯念林如海的遗书。宋清和看着坐下面色各异却一致谋利,或露喜色,或显不岔的众人,不禁有些为林如海不值。老师啊老师,你为了师妹筹划了一生担忧了半世,却不知他们这些有几分可信。你一应古玩陈设、金银财宝具赠给贾家,只求师妹能拥有幸福的青葱年岁;店铺、扬州的产业和宅地又全予了族人,只盼师妹日后归苏,能得族人帮扶善待。可是老师,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天道有常,命运有轮。 林海,字如海,姑苏人。家世侯。少警敏,有异志。为人威重,美须髯。天启九年,年二十,举探花,初用兰台大夫,后三任巡盐御史。居江南久,功德最盛。清宁元年丁亥,不豫;乙丑子夜,大渐;九月初三巳时,薨于位,年五十二。百姓巷哭,绘像祀之。 姑苏林家祖墓 寒十,汉宫秋老,未央柳败。 姑苏城郊,竹林苍苍,钟声杳杳,月带荷笠,青山归远。林海贾敏合墓前,有女,端坐苍台,风鼓盈袖,月华笼目,十指纤纤,七弦冷冷,《梁祝》清寒,一曲奏罢,乌雀惊飞,三里蒙哀。 月照支影重重,满树相思和风舞,漫天红枫里,宋清和斜倚树干,目光暖暖如清露,随少女的衣袂流转。 随着一声清脆淳厚的响声,名贵的鹤鸣秋月琴坠入苍台下,合墓前的一块修长体正的凹地。少女柔声低语着什么,又取过摆放在一旁泛着清辉的小铁铲,广袖一起一伏间,扬土入坑,忽的,玉手一轻,怔忪间,铁铲已落入一双晶莹如玉却骨节分明,专属于男子的手。 宋清和看着侧首那个握着扫帚花锄,通身洒满月华的少女,突然很庆幸,自己是她的师兄,凭着这一层关系,不用受礼法所拘,名正言顺的守着她,陪着她,可以看着她一颦一笑,一蹙眉一落泪,一举手一投足,可以和她并肩看天地浩大,在她瑟瑟发抖的时候搂着她,在她泪落如雨时递上丝帕,用笔墨记录她的点点滴滴,用丹青定格她的嬉笑怒骂,痴怨嗔念。 未完待续,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巳时:9:00~11:00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三十五章 鹡鸰香系三世缘 荣府碧纱橱 皇城关外,冰封三尺,雪飘万里。白茫茫落了个干净,掩尽风花雪月。 午错,皇城内一角,繁华富贵的荣国府迎来了它阔别一年的表小姐和长房二爷。 宝玉看着忙着整理古卷陈书的黛玉,微微扬起的面庞,相比于离京时,愈发消瘦,却也愈加出落的超逸,一年前仲秋月下那种不真切又隐隐的渗出来。 宝玉下意识抚了抚胸口,突然想起水溶曾说的:“鹡鸰者,高洁纯白,背羽无一丝杂色;鹡鸰香念珠,由黄连、白芷、檀香、川芎、梅花、玫瑰等多种天然香料制成,馥郁非常且有养神的功效。” 忙摸出揣在怀中数日的香念珠,郑重地用丝帕托着,捧送至黛玉面前,道:“妹妹连日舟马劳顿,必有些精神不济,这鹡鸰香念珠是北静王前儿给我的,有静心疗神的功效,极是名贵非常,我特特给妹妹留着的。” 黛玉伸出指尖捏起香念珠,眼前晃过回京前,秦慕白苍白却棱角分明的脸,那张单薄的似有几分寡命的嘴一字一字的道:“小姐觉得那北王爷真会帮林府吗?老北静王受我家主母的牵连,一命归西。北静王临危继命,亦是步履维艰,备受猜忌。不是我秦某妄加猜忌,除了水汯,最希望我家世子和林家销声匿迹的,便是那假意帮扶的北静王水溶。”秦慕白想起当日太和殿上,水溶请圣旨着水润徙边就恨得牙龈紧咬。 黛玉蹙起眉角,北静王,又是北静王,他是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鹡鸰者,兄弟也,是讽刺你和水润的手足之情吗?香念珠者,依照‘君、臣、佐、使’原则配佐而成也,你既是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玩弄于股掌,又何必假惺惺来卖好意。 思及此,黛玉心一沉,轻“哼”一声,骂道:“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掷香串于地,转身不理宝玉。 紫禁城乾清宫 乾清宫外,绣球花落,桃意夭夭,一派旖旎春光。 “水漪,快过来珠帘后坐好,你皇兄一会就领着新科‘三鼎’来了。你若是不乖,我便依了皇儿的意思了。”子孙绕膝,年近花甲的皇太后慈祥的笑着,伸出右手拍了拍榻侧,示意自己的幺女坐到自己的身边,描金绣彩的十指丹蔻在透亮的壁灯照耀下熠熠生辉。 水漪笑着倚上去,缠上太后的胳膊,娇声道:“母后,你坏,就知道欺负漪儿。”又摇着上皇的手,道:“父皇,你就看着皇奶奶欺负漪儿吗?漪儿,不要你们了,漪儿要搬到戎侄子的东宫去住。” 水戎闻言,褐色的大眼睛闪过一丝狡黠:“好啊好啊,泧儿那新养了几只天山雪獒,姑姑陪戎儿一起训练它们吧。”水漪闻言果然绝口不再提去东宫的事宜。 太后闻言却蹙起眉头:“你父皇也是的,如今四海升平,八方朝贡,你素日多加研习马术也就罢了,何必跟那些猛兽折腾什么。” “母后此言差矣,我们水家正是马背上夺得天下,当日四王八公莫不是以武功晋爵,纵是侯爵,林家也是以文治武功封侯。为今,虽南匈奴归顺,北匈奴请求和亲,西羌臣服,交趾版附,高丽进贡,倭奴来朝,但水戎身为储君,必须承袭家风,为一国之表率。”水泧一袭赭黄朝服,扬声而入。 水泧凌厉的眼风扫过水戎,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渗出。对于这个苍白秀美,文雅精致,男生女相的嫡长子,水泧一直是非常不满甚至有几分厌恶的。若不是他势力庞大的后族势力和太后的宠爱,他的太子之位早就易主了。 宋清和一踏入殿内,便觉得有一束熟悉的目光一直追寻着自己左右,因在天子龙座下,也不便探寻究竟,仍是率领着新科三鼎和云光率领的武进士朝着高高在上的龙凤銮驾直直拜了下去。 太后满意的看着座下那个丰神俊逸的男子,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自己心比天高的小女儿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也算是值得自己跟皇儿的争执了。 太后瞥了一眼珠帘后水漪难得的窘迫局促样,笑着清咳了一声:“宋爱卿真乃龙驹凤雏,文采、才华、样貌,无一不是人中翘楚,今日,大魁天下,三元及第,实乃名至实归。古语有云,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夜。由哀家为宋爱卿指一好姻缘,可好?” 云光闻言,剑眉一挑,不禁为宋清和担忧起来。云光虽不知林海临终前托孤一事,却亦看得出宋清和对黛玉的情意不在自己对柴子君之下。太后指婚,谁敢拂了她的面子,何况还有东平王府那层干系,这指婚怕是逃不掉了。 却见宋清和气定神闲的单膝跪地:“微臣谢过太后美意,只是微臣先师待微臣恩深义重,犹如父母。因此,微臣曾在先师灵前立誓,师妹婚嫁之前,清和绝不娶妻。”字字若鼎,掷地有声。 皇都游街 残冬褪尽,皇都城内春意盎然,花团锦簇。 又是三年一载的‘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放榜日。今年且是当今即位以来第一场殿试,皇都内热闹非凡。城头金榜下,人头济济。状元游街路旁客栈上,人头攒动。凑热闹者有之,世家大族择婿者有之,官宦皇子延伸势力者亦有之。 远处,两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披红挂彩,并髻而行。马上文武二状元,虽皆服大红箭袖,气质却是迥异。左边的男子气质清雅,笑起来有如煦风暖阳,自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右边的男子轮廓分明,线条极是刚硬,眉间的英气直冲云霄。 “啧啧,难怪能乡试、会试、殿试,三元及第,原来有此等蛊惑人心的长相。”沿街客栈临窗厢房,一个葛巾青衫酸溜溜的说。 另一个羽扇纶巾的书生接口道:“你知道什么,人家是东平郡王的外孙,前科探花、三任巡盐御史的嫡传弟子,出身就清贵非常,哪是我们可以比得的,只怕又是一个‘三魁天下元,两娶宰相女’的东床快婿。” 前者听闻,轻蔑的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心气高着呢,我听说上头有意给他指婚,他竟然以先师刚离世为由拒绝了,更舍弃翰林院修撰一职,自请外放。那可是翰林院啊,虽是区区六品闲职,但人家接近皇帝,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素有‘储相’的美名。书上说的‘金马玉堂学士,清风明月闲人’不过如此了,他竟视若无物。” 不提客栈厢房议论纷纷,沿街墙角,你一言我一语,这个怪你踩了我的脚,那个怪你挡了我的视线,互相推搡着,竟打起来,登时把游行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龄官本偷溜出来买些小物什,却不想碰上新科状元游街的热闹景象,人流涌动,推搡拥挤着,竟无法逆流而行。龄官索性随着人群驻足观看,却不想身边人打闹起来,本是贾珍着人从苏州买来的娇小戏子,一愣神间,便匍匐在地,怀中精致的小玩物撒了一地。 龄官忙着捡捻回衣兜,突然发觉四周静下来,再一抬眼,却看到那个清俊文雅如玉的男子一手牵着马,一手放在腹前,微微颔首,立在自己面前,璀璨如星的眸子关切的望着自己,通身好像撒着明媚的春光。 宋清和见引起骚乱,阻了道路,又有妇女孩童摔倒在地,不得已翻身下马,上前查看,却不想那个女子一抬首,竟是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玉儿之态。宋清和用力甩甩头,自己这是怎么了,数月未见师妹,竟然见到一个娇小的女子便觉得像师妹,若是让师妹知道,该要不高兴了吧。 龄官看到宋清和眼中的一闪而过的惊异,第一次如此感谢自己拥有这样一副容貌,从小就知道自己生的比一般女子要美,又有姑苏女子独有的灵秀,甚至被他们拿去和地下无双、天上少有的林姑娘比较。也正是凭着这样一副容貌,选入了贾府,并在十二个戏子中脱颖而出,并被贾府草字辈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蔷二爷所宠爱。 定了定心神,宋清和柔声问:“姑娘,你还好吗?是否需要请医师看看?”龄官听到这好听的让人窒息的声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胡乱的摇了摇头,又猛地点了点。宋清和有些怔愣,又问:“姑娘的意思需要看医师吗?”龄官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宋清和终是摇了摇头。 宋清和笑了笑,抬手招来一个侍卫,嘱咐其护送龄官回家,自己则和云光翻身上马,继续游街。 龄官慢慢站起来,谢过侍卫的好意,仍紧紧抱着小物什,独身一人一步一步往回走,脑海里仍回旋着临上马前,那个武状元轻声低语的笑:“她到有几分像一个人。”那个如玉的男子仍是淡淡的笑容,低声接道:“是有几分像。”面上柔情似水。 她?是说自己吗?自己像他的心上人?可是芍药再像牡丹也只是芍药,月季再努力也无法替代玫瑰的地位,不是吗? ------题外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三十六章 沁芳亭下风波起 紫禁城乾清宫 暮色四合,偌大的乾清宫,听不到半点杂声,只有熏香倚着香炉,兀自缭绕。 “漪儿,你也听到了,人家说师妹未嫁前,决不娶妻。你已经十五了,而人家师妹不过豆蔻年华,我们水家的女子可等不起。”水朝最尊贵的女人拉着水漪的手,轻轻拍着半威胁半无奈的说。 “我不管,我非宋郎不嫁。不过两年而已,两年之后我也才十七,我等就是了。”水漪轻哼一声,嘟着嘴,转身坐在圆滚滚的镂空雕花木椅上。 “你这又是何苦,不说你贵为长公主,就凭你和周若溪并肩的‘紫禁双姝’容貌,哪个王孙公子嫁不得。你真真是被你父皇和皇兄宠坏了,你要气死母后吗?”太后气的直抚胸,又就着水漪捧着的茶盏喝了几口。 太后看着自己这年逾不惑才有的掌上明珠,又是讨好又是可怜兮兮的神情,口气又软了下来:“不是母后说你,自有史以来,既是状元又是驸马不过郑颢一人而已,本朝更是额驸均为镇守边疆、军权在握的宗族亲王世子。而自你皇祖父以来,极重进士学者,尤重三鼎翰林。” 顿了顿,又道:“宋清和那孩子,母后看着,虽性情谦和,但跟你溶哥哥一样,绝非池中之物,是心怀天下的。漪儿,你从小聪颖,该知道天家都是极忌畏后族国戚掌权的,宋清和一旦成了你的夫君,他的仕途便只能这样了,终不过虚名而已。你若真爱他,你希望看着他壮志难酬,郁郁寡欢的样子吗?” 水漪叹了口气,翘望着不远处的景山,幽幽的道:“母后,此生不能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纵是坐拥天下又有什么意思。男子或许求的是权,是名,是利,是万人景仰,坐拥妻妾成群。但一个女子,不论是天仙公主,亦或是村妇娼妓,终其一生所求的,不过是所爱之人一生一世的宠溺、迁就而已。” 水漪回神凝视其母仪天下、尊贵无上的母亲,听了半响,正色问道:“母后,你我心知肚明,父皇的眼里只有太妃一人而已,你能不能认真的诚恳的告诉漪儿,你幸福吗?” 太后闻言,隐有薄怒,拂袖而起,高声唤入戴权送长公主回涟漪宫。 荣国府大观园 大观园内,桃羞杏让,燕妒莺惭。好不热闹。 今日,是宋清和离京赴任前夕,便邀了云光同行来贾府,一则拜望,二则游园,三则探望黛玉。进的大观园内来,不过贾政、贾珍、贾琏并宝玉等几个常在内眷中走动的贾家老爷公子在一旁作陪而已。 宋清和、云光一行登山渡水,过树穿花。转过小山,便遥遥瞧见黛玉诸姊妹俱在凹晶溪馆玩耍。 史湘云眼尖,一眼瞥见了黛玉身后两个与宝玉气质迥异,却也是俊逸非常的男子,早羞红了脸,本挠黛玉腰间痒的手也停了下来,黛玉听得一阵请安声,转身后首,却发觉是宋清和与云光。 黛玉虽甚是惊喜,也少不得先问候过舅舅等人,才唤道:“清师兄”,本欲喊云大哥,如水的眸子转了转,又道:“云姐夫”。果把云光闹了个大红脸,所幸云光生的面黑,看不太出来。 探春闻言,不禁又看了宋清和一看,原来这就是那个誉满天下,自青史竹帛记载以来最年轻也生的最好的状元郎。 贾政笑道:“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大姑娘也不招呼状元郎往馆里坐,宋贤侄还不知道吧,这凹溪晶馆便是你师妹取得,还有那凸碧山庄等也是出自你师妹笔下,当日题馆名时,看了大姑娘的拟的轩馆之名,极是新鲜,不落窠臼的,当日我便跟他们说‘凡是大姑娘拟的,一字都不用改了’”。一面说一面引着云宋二人往馆内走。 黛玉笑着说:“我可不敢居功,终是二舅舅太信得过我了。” 虽也不是外人,但宝钗等诸姐妹仍是按着礼法回避了,贾珍率着贾琏、宝玉也去了,只留贾政与宋云二人、黛玉话话家常。一时入得内来,按长幼主客坐定。 因自己为长,贾政便先开口道:“宋贤侄就要去扬州赴任,云贤侄又有什么打算?”云光爽朗一笑:“自是与清和贤弟结伴,先回姑苏娶妻,再携妻赴任长安节度使。”黛玉笑着捂嘴偷笑:“原来云大哥也要学那孟郊,‘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云光尤未语,宋清和接口道:“只怕到时就是‘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了”。云光仍是浑不在意的笑:“‘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既拐了人家如花似玉、辛苦养了二十年的闺女,承些抱怨也是应该的。” 宋黛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终是各自散去。 大观园沁芳亭 春去秋来,大观园内,兰花染紫,菊花转黄。 林潇湘魁夺菊花诗,日将落,西边驼色如醉,暮色渐沉,螃蟹宴罢。大观园内诸夫人奶奶、姊妹们皆在贾母上房奉承,满屋珠围翠绕,花枝招展。 刘奶奶见贾母高兴、宝玉姐妹们也喜欢听,便没了话也编出些故事来讲,正讲到一极标致的少女雪下抽柴,忽听到外面人吵嚷起来:“不相干的,别唬着老太太。” 贾母等听了,忙问怎么了,丫头们回道:“南院马棚里走了水,不相干的,已经救下去了。”宝玉闻言奇道:“好好的怎么又走了水了。”贾母最是胆小的,听了这个话,忙起身扶了黛玉出至廊上来瞧,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 这时却不知又有谁说了句:“那边街连着的是宁府呢”。众人倒也罢了,黛玉闻言却微微一怔,若是没记错的话,那边正对着的该是天香楼吧。 不多时,已过亥时,星残宴罢,各自散去。 黛玉见宝玉悄悄拉了刘姥姥不知在嘀咕些什么,便别了众姐妹,独自一人,抱了一个小小的绣球灯,沿着柳堤慢慢地踱着,尤想着才刚刘姥姥说的那个养到十七八岁的长子和十三四岁聪明伶俐、雪团儿一样的公子,看外祖母和二舅母的神情,该是想起珠大哥了吧。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既是祖父孙三人,偏生又是吃在念佛,那个刘姥姥果是八面玲珑、巧言令色的,说了这些讨巧的来哄骗外祖母。 “爷,你看那是不是林姑娘。”冷锋惊喜的对水溶说,水溶其实早已瞥见那一抹月白的,由远及近婀娜窈窕的身段,只是不知该不该惊扰了她平静安和的生活。 黛玉刚低头慢悠悠踱至沁芳亭心,忽然手心一空,镂空的银绣球花灯便滚落在地,沿着堤滑下溪去。嘴被一只握着丝帕的手堵住,质地柔软冰凉的天冰蚕丝蹭着自己刚喝了烧酒吃了蟹黄,微微有些发烫的唇,说不出的舒服,只是那只手似乎比这天冰蚕丝还冷上几分。这是多好看的一双手啊,甚至比清师兄的还美上几分,骨节分明却不突兀,修长洁白有如新荔,贝壳一般的指甲饱满丰盈,。 冷锋见水溶不开口,黛玉忽闪忽闪的睫毛,流转的眼波却微微垂着,不禁急了,开口道:“我家爷无心冒犯林姑娘,只是实属无奈,还望姑娘看在扬州的事上救我家爷一命。” 黛玉闻言抬眼望去,却见冷锋搀扶着那个神秘莫测的白公子,素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已被额角眉心细细的冷汗侵噬,惨白的面色衬着玄墨色的衣裳更阴沉了几分。 正在这时,却见远处蜂腰桥下一星火忽闪着逼近,冷锋低呼一声“不好”就挟着水溶飞跃上沁芳亭的梁上。 不过半盏茶的光景,果见宝玉行至沁芳桥边。 宝玉不妨沁芳亭上有人,绰绰约约的,竟有几分像黛玉,不禁奇道:“桥上何人,可是林妹妹?”黛玉仍是犹如出谷鹃蹄的声音,沁人心脾:“是我。”宝玉闻言忙提了灯往桥上跑去。 待宝玉气喘吁吁地行至黛玉跟前,把灯放在中心的白大理石桌上,拉过黛玉的手,不待喘息,一连串的问题已脱口而出:“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紫鹃呢?三妹妹呢?怎么连灯也不拿一个?才刚咏菊,妹妹一气三首诗压倒众人,可是又牵扯出愁绪了?纵使这样,也不该一个人在这里,秋天露重夜凉,妹妹每逢春分秋风,必犯旧疾,今夜受了冷风,明日又该复咳嗽了。” 宝玉正握着黛玉有心微凉的手,忧心的说着,突然额角一凉,似有东西滴落,伸手便要去摸。黛玉瞥见,心下一惊,伸手打落宝玉支起的右手,假意怒道:“还是这层脾性,不知什么东西,便伸手去抹,待知道是鸟粪,又该恶心了。走,去河堤边,我给你洗洗。” 黛玉说着,便拉着宝玉往桥下走。宝玉闻言,提了灯牵着黛玉的衣袖,行至堤边。宝玉半蹲在堤边,黛玉则自袖中取出绣帕,躬身打湿。就着宝玉微微凑过来的头,黛玉抑住喉间翻滚的呕吐感,拽着丝帕一角便去拭宝玉那一滴豆大、猩红的,已然滑至眉间的血滴。 宝玉见昏暗灯影下,黛玉鬓角垂下两缕青丝,别有一番妖娆妩媚,不禁看呆了,傻傻的便道:“妹妹,你鬓角松了,去我那里,我用抿子为你抿上去可好。”黛玉看到宝玉笨鹅一样的傻笑,不禁也笑了,伸手弹了一下宝玉的眉心:“呆子,这哪里抿的上,反正也该歇了,随他去吧。” 二人正笑闹着,自曲径处却闪将出一个人,拍手笑着:“可算是寻着了,姑娘和二爷在这月下戏水,可叫我好找。”原来是紫鹃往探春处寻黛玉不见,便往来,却不想在沁芳桥边恰遇着宝黛二人。 黛玉见着紫鹃,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本还忧心着,看那白公子的伤势,在那梁上必支持不住,地上估摸着也渗了一小滩血了,若有人打亭下过,必会发觉。若是自己离了这,便无人周旋。若是自己守在这,宝玉必然疑心,好在有紫鹃解了围。 因笑着对宝玉说:“袭人也该派人来寻你了,你快回去吧。”宝玉有些放心不下的又道:“妹妹也快些回去吧,刚饮了酒,这又碰了冷水,一冷一热的,你的身子骨,如何经得住。别像若玉一样,叫我去哪寻去?” 紫鹃奇道:“只听过林之孝家的有个小女叫红玉的,打哪又冒出一个若玉。”宝玉道:“你不知道,刘姥姥说他们那有个老爷有个知书识字的独生女,叫什么若玉的,生的极标致,老爷太太珍爱如珠,长到十七岁,一病就死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黛玉听了,不自觉的又生出一些莫名的,有些相熟的情愫,又思及水溶的伤势,口内只催促宝玉回房:“她算哪门子姥姥,你也信,快回去吧,寻你不见,袭人姐姐该着急了。” 宝玉又叮嘱一番,才去了。不知那沁芳亭上又是什么光景,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三十七章 梦里云归何处行 大观园潇湘馆 黛玉眼瞅着宝玉的一豆灯火完全消散在夜色中,才拉过紫鹃低声诉说了冷锋、白公子遇刺一事。紫鹃不妨,到唬了一跳。终究是公侯世家的女子,纵是平日里小性子不断,事关生死时,反到比一般的小家碧玉更来的沉稳,几番思量间,黛玉已有了周密的谋划。 黛玉拿过紫鹃来时的灯掩在沁芳桥下乱草堆里,自己则挽了紫鹃借着淡淡的月光,摸上亭去。刚上得亭,还没立稳,一阵杂夹着血腥味的风拂过,就瞧见半步开外,冷锋一手扣握着七寸来长的腰刀,一手用力钳住面白如宣纸的水溶。 黛玉轻声嘱咐紫鹃,待自己和白公子他们离开后,再提了灯上来清理血迹,自己则领着白公子他们先行回馆。 转身又对水冷二人道:“为了隐去血迹,不被人追踪,怕是要委屈两位公子,趟水而行了。”冷锋急道:“这怎么能行,已近秋分,露冷水寒,爷的伤——”水溶虚弱的竖起手指止住了冷锋的话,朝黛玉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烦请林姑娘带路。” 一路摸黑行着,好容易才行至潇湘馆,只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进得门来,地下苍台布满,中间羊肠一遛石子漫成甬路,翠竹掩映间,一条小泉盘旋竹下,绕阶缘屋直至后院墙下。真真是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月夜窗下读书的好去处。 黛玉此时却无心美景,急匆匆的抄小路沿着泉走着,因生怕被人瞧见,一路无灯,前儿倒也罢了,潇湘馆内历来比别处水气湿重些,又兼着时属深秋,苍台露重湿滑,又走得急,脚下一滑,就向泉水倾去。 因泉极窄,仅尺许,更兼着秋日水瘦,因此水溶和冷锋此时恰是一前一后行着,水溶正专心的尽力不弄出淌水声,不妨面前一个道白影扑来,下意识伸出左臂一挡,右臂则呈三角形钳住黛玉的腰,尽力避免黛玉与自己的接触。 黛玉只听得一声闷哼,抬眸就对上水溶因疼痛而蹙起的眉心,火焰式的朱砂红的有些可怕,有如一道残血。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已稳立在甬道上,对方本支起的手臂也迅速抽离,显见着是不愿意与自己有过多接触。黛玉用力咬着下唇,一则是避免自己因屈辱和委屈哭出声来,让那个高傲的白公子瞧不起;另一则却是因他抵住自己腰时太过用力,如今很是有一阵疼,想必淤青了一大块。 水溶自知用力过度,后悔不已,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以为是忠顺那边的人,只是若真有那样的念头,却为何又会下意识救她。那一下该是很疼吧,她那样一个柔弱的人,竟然没有吭一声。 水溶犹豫了一下,抬手解开中衣领衿,用力扯下挂在脖间,贴身带着的一个绛红色水滴状的珠子,放在腰间沾了点自己的血后,绛色的珠子萦绕出一圈淡淡的红光,珠心似有血滴旋转,翻腾,游走,说不出的缠绵婉转。 冷锋低声唤了一声“爷”,水溶没看他,径直递给黛玉:“你先拿着,这绛珠我自幼随身,比那上好夜明珠还透亮些,偏生远处又瞧不见。”黛玉本欲拒绝,却不自觉的伸出右手,待绛珠落入手心后,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心底荡开。 紫鹃因惦记着黛玉等人,确认洗净一路血迹后,便提着灯匆匆赶回潇湘馆,恰好黛玉这边因发生了这一段事故,两厢到遇上了。 却不想因紫鹃提着灯,遥遥着,那月洞窗外的鹦哥到看见了,嘎的一声欲扑来,又被脚链牵住,不得已,仍飞上架去,叫到:“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 黛玉等人不妨,忙命了冷锋携着水溶往一簇较密较粗大的竹子处躲了。自己扶着紫鹃慢慢往屋内走,行至门口,假意怨道:“都这成时刻了,还不去歇着?”雪雁笑道:“姑娘如今到拿我们来说项了,哪日不是过了亥时三刻才睡下的。” 黛玉道:“我心血不足,失眠已是家常便饭,你们也该早些歇了,明日,老太太要还云妹妹的席,又该早起了。快去歇着吧,别错了困头。” 在黛玉的再三催促下,一时小丫鬟散尽,雪雁见紫鹃没动静,黛玉也仍坐在月洞窗前,隔着纱窗逗弄鹦鹉。忙走上前去劝道:“姑娘也该歇了,算来一年间的,统共也只能睡十夜满足的,这几日宴席接着,若是不好好歇着,又该促发旧疾了。” 黛玉尚未答言,却见紫鹃掀了帘子进来道:“姑娘,四下都打点遮蔽严实了,丫鬟婆子也都睡了。”雪雁见说的奇怪,心下疑惑,正待问,黛玉却只是轻猫猫一句待会给你解释,就从袖中仍取出绛珠递给紫鹃,命紫鹃去寻冷锋二人过来。 紫鹃走后,黛玉叫过雪雁,合力抬了两床猩红毛毯,一条铺在榻前,一条铺在榻上。又命雪雁去打了两盆清水,并后院小灶上滚了水。自己则亲自燃了数十根有催梦安眠功效的梦甜香,用香盘托了,往各处丫鬟房帘处放着。 刚收拾完毕,紫鹃便引着冷锋、水溶进来,自廊外到屋内又是铺开一串血迹。冷锋刚扶着水溶行至屋内,后者强撑的身子便向前踉跄了几步,终是站定了,一手仍捂着腰间血涌处,一手掌心朝外举至额前,向黛玉致谢。 黛玉知他最是好强的,一边道:“此时多说无益,冷公子赶紧扶着白公子去榻上躺着吧。”一边递给水溶一个洁净的蜜合色抱枕,道:“这是新做的,上好的棉花心,还未用过,你暂且用着止下血。” 黛玉又侧身吩咐雪雁再端了两盆开水来,又嘱咐紫鹃去后院取梯子,去顶上取从姑苏带来的药匣子,自己则开了里间的箱子,翻出箱底原柴氏给云光准备的箱子。 黛玉先把黄杨木箱子递给冷锋,道:“这本是柴姐姐给云大哥准备的,那日误混进行李,到被我带了来,不想今日到派上了用场。你看看,可还缺些什么,我再去找找。” 冷锋打开来,只见箱内柳叶形、弦月形、梭形手术刀,各色大小刮刀,镊子,启子,一色物什俱是银制的,西洋小银剪、酒精、熏刀灯、棉花纱布白绢等必备物品一应俱全。 黛玉见其不时点头,便知手术刀具想是不差太多了。又接过紫鹃捧着的小匣子递给冷锋,道:“这原是小时候爹爹防蛇虫叮咬而备的药箱,带过来本是念想,也不知可还有药效?” 冷锋略微翻了翻,便惊叹这小匣子所备之全,有解百药之毒的甘草,止血解毒的大黄,止痉的蝉蜕、僵蚕,通络止痛的全蝎、消肿止痛的蚤休、栀子,助阳补火的附子,亦有凉血活血的紫草、定惊的青黛;也金银花、黄连、连翘、黄芩、黄柏、玄参、虎杖等寻常解毒药物。有的瓶装,有的罐装,有的研磨好了用葫芦盛着,有的还是晒干后就用纱布包着,有的是粉,有的是泥,有的液状,有的丸状,有的饼状。 黛玉见状又道:“这一字排开的四个铜盆,西面的是开水,东面的是清水,案上有两匹白布,紫鹃你留在这,冷公子若有需要,只管跟紫鹃说就是。雪雁,你去舀水,先清理干净廊上和退步处的血迹。”说罢,黛玉便垂下帘子,自去翻了仅剩的一点人参肉桂,扇了火炖了。 一时紫鹃出来看见:“姑娘,这种事原该交由我们来做,你身子骨弱,又金贵非常,怎么能弄这个。快,交给我。”说着,便去夺黛玉手中的扇子。黛玉笑道:“不相干的,浮水煎药这事我自幼便是常做的,娘亲和爹爹的药也一直是我亲手煎的。常日做一两针线外祖母尤嫌劳神了,略看多了些书,你也说。我自幼泡药坛子长大的,所谓久病成医,别的也就罢了,递药洒扫我已做不来,若是这也不让我做,岂不成了那四体不勤的人,你自去帮冷公子便是。” 紫鹃道:“冷公子那里已差不多收拾完毕了,只是那白公子衣衫再是不能穿的,我寻思着不若把柜子里收着的那件宝二爷的衣服给他穿罢了,虽是短了些,终比现在好。”黛玉低头沉思了一会,片刻道:“也罢,你去取去吧。” 一时,人参肉桂汤刚煎好,黛玉用纱布垫着揭开盖,又用布裹着握了把,端起倒在碗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样寻常的动作被她做来,却是赏心悦目的紧,冷锋不尽有些看呆了。 黛玉又从碟中取出洗净切好的生姜和青黛放水中滚了,便把那人参肉桂汤用四方小盘托住,端了,转身却见冷锋立在门口。冷锋自觉忘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林姑娘别恼,冷锋是个粗人,往日里只在江湖里行走,未尝见过林姑娘这样的闺英阁秀煎汤药的,一时看呆了,还望林姑娘谅解。” 黛玉知其大气忠义,不是贾珍那等轻薄人,便只笑了笑,道:“无妨”。仍问:“你家公子的伤,怎样了?”冷锋侧身让过黛玉的路,道:“虽不足以解毒,也算暂且克制住了。终究是我不好,一时疏忽,竟害得爷遭此罪。”一面又用拳狠命捶头。 说话间已至内里,黛玉见水溶穿着宝玉的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心底一漾,与宝玉初见时的笑语嫣然便浮上心头。强压下心底的情愫,黛玉示意紫鹃端了人参肉桂汤给水溶:“这人参肉桂,虽有些过热太补,但终究是益气补神的。我这也没什么滋补之物,白公子就将就着用点吧。” 刚走得急,又想起宝玉,黛玉还不觉得,这一阵风吹来,黛玉便被这血腥味熏得一阵猛咳,紫鹃忙递了温茶水,又抚着黛玉的背为其顺气,雪雁忙取了几块牡丹花色香饼,丢进香炉里燃着,又打起正堂和后院的帘子通风。 待黛玉平复下来后,紫鹃提了壶,给冷锋斟上茶水。冷锋接过后,笑道:“这暹罗进贡来的茶,味道太轻,颜色又不大好看,只爷喜欢,我是个粗人,素来不喜这类淡茶,普洱那类浓茶还勉强喝上一喝。”说着便要倾倒进一旁的痰钵里。 紫鹃道:“我也不喜欢它,太过轻淡了些,阖府也只有姑娘喜欢,想来是姑娘脾胃太弱,此类茶反而还受用些。” 黛玉接口道:“既如此,便不喝了吧,深夜饮茶,也容易上头,紫鹃,你去取灶上慢火熬得生姜青黛汤来,一则消寒,二则压惊。” 水溶用过人参桂荣汤,便欲辞别黛玉众人。冷锋忙拦:“爷,你的已伤至脾胃,且尚未解毒,我只是用大黄、虎杖暂压制着毒性,你的毒需得萍影老前辈才能解,若今夜强行动用轻功,只怕会毒性迸发,到时又没有解毒的药物,后果不堪设想。你且在这静养一日,待明晚我携了萍影神医解了此毒也不迟。” 水溶何尝不知此间道理,只是自己有何面目处于闺阁之内。黛玉何等的聪慧敏锐,早已猜出水溶非富即贵,只因在扬州见水溶时,恰巧又有宝玉书信提及其祭拜一事,便一朝想偏,以为是某位皇子,黛玉是极不想与皇家天尊惹上关系的,自是十分不情愿留水溶在馆,但又怕水溶遭此不测,若出了什么事可开罪不起,黛玉几番思量,愈加徘徊游疑。 冷锋虽是心思简单,却也明白了眼下情形,于是便过来求黛玉:“冷锋自知于情于理都不该使林姑娘为难,只是爷本是为救我才受此重伤,我冷锋本已欠爷莫大的恩情了,如今又添了这一层干系,爷若是有什么不测,我真是无复颜面见人,不如舍了这头颅给忠顺王爷换取解药罢了。” 水溶是走是留,又有何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三十八章 梁上君子卧一回 大观园潇湘馆 顷刻间,已是亥末子初,潇湘馆外,纤云弄巧,飞星传恨,缺月高挂疏桐,孤灯底流暗影。 黛玉本是心肠极软的女子,从来下不得狠心,素日跟宝玉闹闹小矛盾也不过一时三刻的就和缓过来,对潇湘馆内婆子丫鬟的管束也素来是承袭林家家风,虽则规矩定是纹丝不乱的,手法却是极尽宽和体谅。 黛玉见冷锋说的诚恳,也着实不愿龙头蛇尾,白搅和一场,便应允了水溶留宿,又令紫鹃雪雁另寻了一处铺盖来,仍旧叫水溶睡了里间的贵妃榻。自己则抱了小抱枕和紫鹃歇在外间。那边,冷锋自去寻萍影神医不提。 刚歇下未几,又至寅卯之交,按常理,少年少女血性充沛,少则也该睡饱三个更次。但那林黛玉黛玉素来是少眠的,自不必说;水溶因则每日早朝的缘故,也是每每寅时便该起了。今日虽遣冷锋找了托词休沐一日,却怕被人撞破,亦不敢多睡,便也起了。 一时间,潇湘馆内,秋风阵阵,秋影憧憧,人影却潇潇,仅有黛玉、水溶二人独对清辉。黛玉不欲与水溶共处一室,只略微向水溶颔了颔首,算是见了礼,就提了鸟架娉娉婷婷的穿过风堂,行至房外,仍旧把架挂在了月洞窗外的钩上。 水溶见黛玉以手扣架,逗弄鹦鹉,全无搭理自己意思,不禁有些气馁,素日人只说我面和心冷,永远走不到心里去,却不想这个女子比自己更甚,连表面上的柔善平和,也不愿意端着。 水溶也是极沉得住气的人,见主人不理他,也不自讨没趣,随手从架上操起一本书,还未来得及细看,随手一翻,便落下一页纸来,却是众姐妹前日题的《咏白海棠》。 水溶依次看去,先看得探春头起一句“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不禁在心底暗叹,果是贾家的女子,先是林夫人,后是贾元妃,原是比其他世家大族的女子来的更有才情气韵。又看得署名“蕉下客”,蕉叶覆鹿,果是有趣的紧。 次看宝钗的,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蘅芜君,果然如那古经书里的蘅芜香草,含蓄却浑厚有力。再看宝玉的,看到“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水溶不禁莞尔,极是风骚妖艳,花间词风,果是宝玉的笔调。 待看得黛玉的诗,水溶一毕看,一毕赞,真真是风流别致,读来满口噙香。看得落款,却是潇湘妃子。湘妃斑竹,倒也配她,只是妃子之号岂能胡诌的,让了那有心之人知道,又不知生出什么事端。 水溶忽又忆起初题轩馆名时,贾家曾命此馆名为‘有凤来仪’,古来只有皇妃寝宫、王妃公主正馆才能名为‘凤’,一个小小的偏馆竟用上贤德后妃才能有的敬词,贾家这也太恣意任情了些吧。贾家虽是百年巨族,经久未衰,待贾元春晋封以来,愈加的烹油烈火,鲜花着锦,只是这层表面的富贵又能维持几时。四王八公里也唯有自家和贾府还勉力维持着,天威难测,贾家这样不加收敛,护官符、私用王木、放利借贷、逼死鸳鸯,哪样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水溶犹自叹息,忽听得一个极熟的声音,“林妹妹,这风寒露重的,你身子骨又不好,站在风口做什么?”。水溶闻声,忙闪将进了窗帏后。 黛玉也是一惊,不知房内什么光景,忙先步入打量道:“这早晚的就跑过来作甚么?”宝玉笑道:“今日老太太还云妹妹的席,早饭摆哪还不一定呢,岂敢贪睡。我想着你素日是最经不得冷风的,昨日那一吹还不知怎么样,恐你身上又不爽了,便来瞧瞧,若是有些懒倦的,不去请早安也罢了,我跟老太太说一声便是。”一面也进来,坐了镜台边。 黛玉也不理他,仍掀起纱窗,端起食盒,喂鹦鹉。宝玉瞥见桌上倒扣的书,拿起一看,却是《黄帝内经》,不禁奇道:“好好的,又看这些书做什么?要我说,依那《饮膳正要》的,‘秋气躁,宜食麻以润其燥,禁寒饮’,你素来不吃那些生凉之物,倒是常饮那银耳蜜桔汤、白莲百合水才是好的。” 黛玉道:“何苦来着,先时托了老太太的大,请了那王太医、熬药,人参肉桂,已闹了个天翻地覆,如今又要开这个小灶,还不知又要生出多少风言风语。”宝玉道:“你也太小心过了,横竖你是正经的主子小姐,我们不挑他们的不是就罢了,哪还轮着他们来说咱们。你别管,我跟老太太说去。” 紫鹃雪雁也醒了,进来服侍梳洗,紫鹃听到这话,先笑道:“我替我们姑娘谢过宝二爷了,姑娘老是这样,再这样下去,只怕比那二姑娘更甚,任人欺负算了,所幸有二爷,不然还不知怎的呢。” 黛玉只不理她,接过雪雁递过的香皂,净了面。雪雁拿了残水便要泼,宝玉又道:“站着,我顺势洗了就完了,省的又过去费事。”说着便过去弯腰洗了两把,紫鹃和雪雁忆起水溶也在房内,见此情形,不知怎么个好,面面相觑。黛玉仍是淡淡的摸样,好似没事人似得,仍像往常一样舆了手,唤过紫鹃绾发,自己则拿了黛笔细细描了丹凤妩媚。 那边宝玉要过青盐刷了牙,漱了口,便也过来坐下拉紫鹃的衣襟,“好姐姐,待会也替我梳上头吧。”紫鹃只得应了。正为黛玉挽着发,却没留意宝玉拿起胭脂盒,顺手沾了一点,嗅了嗅道:“妹妹什么时候又做了胭脂了?也不等我一起。” 紫鹃唯恐水溶瞧见,一手扶着尚未绾好的倭堕髻,一面劈手抢过:“哪有新制了,这还是上回清和公子着人送来的。”宝玉闻言有些不悦,恰巧这时,袭人来寻他,便讪讪着去了。 宝玉刚走,水溶便自帘后转了出来,紫鹃忙另舀了水来服侍他梳洗。一时俱各梳洗完毕,紫鹃又端了几样茶点来与黛玉、水溶吃。 水溶见四下无人,便道:“你都不问我因何受伤吗?不怕我拖累你?”黛玉仍背对着水溶,拿了一柄雕花小银梳去梳理鹦鹉的背羽,道:“白公子,若要加害于我,想必自是易如反掌吧。你也不必谢我,这就当我还你帮林家的事,两两相抵,互不相欠。” 水溶勾唇笑道:“原来这便算抵消了吗?细数起来,我恍惚记得我还多救了姑娘一次。”黛玉气结,知其身份特殊,又不能像刺宝玉一样反驳,索性搁下银梳,随意抽了本书,坐到一旁的椅上,不理他。 水溶也不计较,笑了笑,大摇大摆的坐了黛玉上首的椅子。一时四下无声,却忽闻得一声长叹,竟大似林黛玉素日吁嗟音韵,接着念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紫鹃听了笑起来,黛玉也禁不住莞尔,紫鹃笑道:“这都是素日姑娘念的,难为他怎么记了。” 水溶却是第一次听鹦鹉念诗,不禁站起身去逗弄鹦哥,紫鹃见状忙道:“小心”,原来这鹦哥,极恶生人,尤恶男子,就连宋清和、贾琏等人,也是接触久了才罢了,因此当日林海便选了这只鹦哥陪伴黛玉。 却不防那鹦哥在水溶的手里极是安分乖顺,黛玉紫鹃见状,也微微纳罕,这时,雪雁掀了帘子进来瞧见,笑道:“原来这只鹦鹉也是以貌取人的主,先时只肯顺着姑娘,现在见到风姿绝伦的白公子,便连声都不敢吱了。”说的众人皆笑起来。 那鹦哥听了却腹诽起来:“你才是见色起意的主,小哥我可是潇湘馆里唯一的纯爷们,具有万年灵力的九天第一墨羽苍鹰,玉树临风,法力高强,人称‘鬼炼魔地狱’是也。想当年爷也是万千春闺梦里人啊,就是一着不慎,被这天杀的封了灵力,化自己高贵的鹰身为鹦鹉,去保护他的绛珠草。若不是看着那小妞身边的千年雪雁还比较养眼可人,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紫胤帝君的首席灵座,何至于沦落为一株三百年小野草的宠物。唉,色字头上一把刀,想起来,真是丢人啊,传出去,小哥我以后还怎么在六界混啊。” 九天之外,重华上仙在乾坤湖里瞧见魔狱气的羽毛直抖的模样,徐徐的摇着羽扇,沾了沾胡须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多谢后世人,戒之慎莫忘!” 这时,却见李纨遣了小丫鬟来知会,一会老太太、太太等会过来,紫鹃等人忙洗扫准备,水溶悠哉哉的取了一本诗词,自寻了耳房一处隐蔽的梁上卧着不提。 不多时,果见贾母领着刘姥姥来了,黛玉忙亲自用小茶盘捧了一碗茶来奉于贾母。刘姥姥因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磊这慢慢的书,便道:“这必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贾母笑指着黛玉道:“这是我外孙女儿的屋子。”刘姥姥笑道:“这哪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 王熙凤又笑道:“不是我奉承老太太,只怕林妹妹这房内的书比那皇子公主的书房还齐全金贵些。”黛玉笑了笑,只道:“二嫂子又拿我打趣,我虽有些孤本,岂能跟那些王孙公子比的。”这时薛姨妈也到了,进的门来,恰巧瞧见架上的几部新书,奇道:“姑娘这里书竟这样齐全,连年初的百戏说书都有了。” 黛玉见问,便笑道:“原也没什么新奇的,不过是清师兄给我解闷玩的。”众人没说什么,水溶却记住了,胭脂、百戏书,你倒是个有心的。 贾母见说,便命琥珀取了一本来,略翻了翻又递给王夫人、李纨等人,笑着向薛姨妈等人道:“我像她们这么大,也是个淘气的,不愿看那正经书,每每拣了些人物小传、奇闻佚事来看。到叫姨太太笑话了。” 薛姨妈忙笑道:“老太太言重了,这类书,哪个闺阁小姐的,没私下看几本。那《牡丹亭》出的时候,不也曾是洛阳纸贵。论理,看看这常听的戏文说书,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我到觉得这更显出宋公子的细心之处了,寻常的亲哥哥也不一定想到这一层。” 贾母闻言又对王夫人道:“清和那孩子,我看着便舒服,哪像宝玉那不省心的,北静王府上高人名士常聚,得了空,也该叫他多去北王府走动走动。”王夫人闻言自是点头称是。 王熙凤听闻贾母、薛姨妈众口一词的称赞宋清和,自也是随声附和一番。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三十九章 生辰到凤姐议婚 上文说到,王熙凤因见贾母、薛姨妈众口一词称赞宋清和,便也上来讨喜道:“老太太又来气我们这些没眼缘的,听说那是千年来第一等好相貌的状元郎,比林姑父当年生的还好呢。” 贾母笑道:“你林姑父家规矩最是严谨的,男女长幼划分的极是严密,你说你一个标志的年轻媳妇,怎么好意思巴巴去见人家。就另则,琏儿的长相还短了你不成?大家奶奶的眼巴巴的要去看外男,传出去,我也替你羞死了。”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 凤姐见提起贾琏,便也有了几分羞涩,讷了口。刘姥姥笑着借口道:“原也怨不得奶奶好奇,当日那新科状元跨马游街的时候,我也牵着板儿去看了,那叫一个人山人海,你怨踩我的脚,我嫌你阻了我的视线,那状元郎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那相貌,好的,啧啧,勾的那河里的鱼、天上的鸟都跃将上来看了。”刘姥姥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引着众婆子丫鬟都挤到走廊上探头看。 黛玉听她说的粗鄙,却也由衷的骄傲,便也不做计较。凤姐又笑着拉过黛玉对刘姥姥说:“姥姥还不知道吧,那状元郎就是我这妹妹的师兄。那三十年前天朝最最俊朗绝伦的探花郎便是我这妹妹的父亲。” 刘姥姥又仔细打量了一遍黛玉,方笑道:“怪到这姑娘看着就与众不同,原来竟是那墨水养出来的。我虽不会看相,却觉得林姑娘很是有几分像老太太,福气大着呢。”黛玉被她看着很有几分羞涩了,便夺了手,躲到了贾母的身后。 王熙凤笑着说:“如此这般,我以后可不敢再支使妹妹了,若是折了寿就划不来了。”薛姨妈听闻奇道:“这我又不明白了,你身边难道还缺个识字的,要林姑娘给记账不成?” 贾母笑着搂着黛玉道:“姨太太不知道,我这玉儿,针线活是顶顶拔尖的,不是我老骨头夸口,就是那皇宫内院的司绣娘还不见得能跟玉儿比呢。素日给世交王侯公伯家的节礼或是给娘娘的进度,不少都是出自玉儿之手。” 刘姥姥听了,喜得忙跑过来,拉着黛玉道:“那还了得,长得这般模样,又知书识字的,还善女红,莫不是那天上的嫦娥、瑶台的花神变得吧。”黛玉闻言羞得只往贾母怀里钻。 薛姨妈笑着说:“这又巧了,姑娘又恰是花朝节的生辰,只怕还真是那花神下凡。”素来简淡的李纨也笑着说:“我们家已有了一个巧的入了宫,难道又要出一个王妃不成?” 黛玉闻言拉着贾母的手道:“连大嫂子也打趣我,外祖母不说说她们我不依。”众人又是一阵笑,一时又说了些闲话,贾母仍引得众人去了。黛玉也携着探春,一径离了潇湘馆。 那水溶本在横梁上或看两行书,或听贾母等人闲话一二,或赏内壁檐顶廊上的壁画。昨夜因怕人撞破,虽疲惫到了极点,水溶却仍是强撑着保持半清醒,竟和那林黛玉虽是各处一室,却皆是一夜未安眠。如今在这梁上,虽直不起身,却视眼开阔悠闲自在的紧,在贾母等人的闲话间,竟渐渐睡去了。 此间种种,或黛玉错行酒令;或在栊翠庵品茶;或有那板儿巧姐欢喜冤家;又有那凤姐查祟书本子,却道巧姐在园内东南方恰是潇湘馆那一片得遇花神;暂且不表。只单说在稻香村吃毕晚饭后,黛玉见时间尚早,不欲回潇湘馆见水溶,便慢慢的沿着小路漫步,不知不觉竟绕了大半个园子,到了栊翠庵山脚下。 大观园栊翠庵 天边,墨色渐晕开来,光照淡淡,光隐辉辉。栊翠庵里,已有几处掌上灯来。 黛玉还在山门前徘徊,却忽听的“吱呀”一声,黛玉闻声,下意识间竟像做贼般的往旁边的小树丛蹿了蹿。却不想妙玉姐妹连心,早已瞥见,遂低声嘱咐几位小姑子担了水去洗扫庭院,自己仍立在花阴下,既不唤黛玉,也不离去。 黛玉心知其已看见,从修茂的松柏后转出,也不吱一词,就那么和妙玉对望着,一如当日在蟠香寺,终是妙玉理亏心虚,败下阵来,道:“你来,是为了白日之事?” 黛玉低头思量,她今日白天所作所为是故意气自己,如今又疑心自己是那般小心眼的人来找她理论,姐姐啊姐姐,别人不知我犹可,你怎也这般待我,半响终是隐去了眼角的泪水,再抬起头来,仍是白日温婉的眉眼:“你多心了,我原不过信步游走。哪成想到了这里。” 妙玉长舒一口气,原以为黛玉窥破她心事,见这般,也罢了。仍引着黛玉去喝了一盏茶,又闲话了几行经书。黛玉分明觉得妙玉有意生疏,便也不再久坐,仍寻了借口走了出来。 黛玉仍不愿意回房,又不愿意去,索性仍拐到了柳堤下的一处石墩,用手帕垫着便坐了,淡淡的眉眼和接天的水色连成了一片。月白的裙袂,远远地望去,竟像纷纷扬,落了一场大雪,好不热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东坡那句诗:拂石坐来衣带冷,踏花归去马蹄香。爹爹曾说好马善御马者,心胸非常人可比拟,柴姐姐是这样,云大哥亦是这样,就连温文尔雅的师兄也是如此,踏花,马蹄,自己这一生怕是不能够了。 黛玉回到潇湘馆时,已近亥时三刻。大观园内,月影憧憧,灯影熄了近半了。水溶却早已离开了。 紫鹃早打起垂帘,迎了上来:“姑娘可算是回来了,白公子一行已经走了,临走,那个叫什么萍影神医说‘秋时肺金当令,易伤津液,姑娘虽素有肺疾,经不得寒风,但也不宜过补,人参肉桂的,秋日吃终究太干燥上火了些’便留了一瓶沙参玉竹杏剑丸,要姑娘每日吃三粒,算是聊表谢意。” 黛玉如玉如兰的手指捏住四指宽大小的琉璃瓶,里面数十粒彤红的丸药挤的正欢。黛玉笑,北沙参、紫玉竹、南杏仁、金剑花,你一出手,果然是大方的紧,只是我这原是心病,再养胃生津、补中益气又有什么用。 雪雁抱了新榻毯进来道:“紫鹃姐姐还笑我没见识,姑娘不也看住了,原是那瓶子太精致讨喜了,那白公子看着冷冷的,原来也是清和公子一般的心细。”紫鹃笑道:“哪里是白公子,他跟我们在这一块,想必是昨日咱们的对话让冷公子听到了,才有了这一层。” 雪雁道:“我不信,就他那舞枪弄棒的莽张飞一样的,会想到这些。”紫鹃道:“你这又不通了,偏只许孔明七出岐山北伐,不许张飞绣花不成?”一时紫鹃雪雁二人你来我往,又是好一顿口舌交锋,才各自歇去不提。 不提此间风雨夕闷制风雨词,宝黛蓑衣斗笠互戏;亦不提宫中陈老太妃薨去,北府荣府赁院比邻而居,互有照应。单只说春游夏走,又是一度春秋,时值隆冬,大观园内,山寒水瘦。 荣府凤姐院 凤姐一面服饰贾琏更衣,一面道:“老太太这生日也做的巧,恰好把薛大妹妹的生日也括了去,老太太的生日自有大老爷他们去料理,只单薛妹妹这边的生日还单不单过了?虽是二九的小生,但终究是客,若不过了又说不过去。” 贾琏奇道:“就二九了?” 凤姐瞅了瞅,见只平儿一人在屋内,方压低声音道:“可不是,林妹妹开春也该及笄了。薛妹妹下旬就该十八了。不说比她还小一岁的二妹妹的亲事听说老爷那边也在衡量谋划了,单说这还小些的史大妹妹、薛二妹妹都议定了。你说这老太太和太太拖着算个什么意思,林妹妹还小,薛妹妹可等不得了。过了十八,再结门好亲事就难了。” 贾琏正在解衣襟的暗扣,不耐烦的道:“要你瞎操心,横竖有老太太做主,与我们何干?” 王熙凤掐了他一把:“爷是一味高乐不管事的,老太太哪能做的了全主,上头还有娘娘呢,娘娘再怎么还是偏着自己亲娘不是?” 贾琏道:“薛大妹妹我瞧着也挺好,又是你亲姑表妹?到时又亲近一层?” 王熙凤啐了他一口:“爷也不想想,凭太太和姨妈那层关系,薛妹妹也不是个省油好欺负的,等他们过了明路,到时我和爷还不是哪里凉快哪里去。若是林妹妹就好说多了,虽说她理家才能不在薛探之下,但一则她是个不愿理俗务的,二则老太太不肯累着她。到时少不得还是要我操心。” 贾琏略思索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照太太的意思,姨妈家又有钱又亲近,薛妹妹的身子也比林妹妹好得多,老太太再大也越不过娘娘去,看来这还得定薛妹妹。” 王熙凤笑道:“那也不一定,娘娘最关心宝玉了,宝玉若寻死觅活的要妹妹,娘娘也没办法,另则,林妹妹还有个上下讨喜的状元师兄呢。论理,林妹妹嫁给宋兄弟也是好的,这样府里又有了东平王府这一层干系,只是跟咱们终究是没牵扯了。”末了,王熙凤又笑道,“抛开那层不谈,原先想着,林妹妹嫁给宝玉,薛妹妹入宫选为才人,机缘巧合的遇上哪个皇子王孙,做个侧妃的也是极好的,谁知现如今弄成这般模样。” 贾琏道:“你这又浑说了,薛妹妹虽则人品、样貌跟林妹妹一样是一等一的,只是家世上终究差了一层,那些皇亲王宗最是一等挑三拣四势利眼的,薛妹妹恐怕是不能够。林妹妹倒是样样出挑了,偏偏姑父又去得早,又没了娘家可以依靠。”说着,贾琏又叹了口气。 王熙凤斜了他一眼:“爷又叹什么气,莫不是跟林妹妹多处了一年半载的,喜欢上人家了,若是这样,我也不是那捏酸吃醋的人,爷跟老太太说一声,老太太允了我就替你办了。” 贾琏道:“何苦来着,我原不过感叹一句‘美中不足今方信’,就又招出你这么些话。你就那么恨她了,又替她招些骂名。”王熙凤道:“我不过说说罢了,爷就当真了,这闺阁姊妹中,就她最对我胃口了,宝兄弟和三妹妹还要排后,哪还舍得恨她。” 一时间,更衣完毕,贾琏自去了,凤姐仍歪了歪,补了会午觉。 却不知贾母八旬之庆该是何等热闹,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曹老笔下贾母有两个生日,一为探春所言,正月灯节之后,宝钗二十一日之前,一为七十一回的八月初三。探春是出了名的精细,老太太的生日必不会记错,因此囚烟采用探春的说法,并把时间提到七十一回前。 看到踏花归去马蹄香,有木有想起神马?_?捂嘴偷笑g。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四十章 妃子宫双凤来仪 荣国府凤姐上房 凤姐刚眯缝眼不多时,却又有周瑞家的并太太房里的彩霞亲自来请,你道是为何? 原来今岁正月十八乃贾母八旬之庆,因亲戚高朋全来,恐筵席排设不开,又恐与灯节有冲,因此贾赦早和贾珍贾琏商议定于正月十七日至正月二十五日止,荣宁两处齐开八天筵宴,好好闹腾一番。明日首开筵宴,且请的是皇亲附马王公、诸公主郡主王妃国君太君夫人等。 而娘娘刚传了口谕下来,说是上皇太后最疼爱的小女儿、今上同母妹晋宁长公主水漪亦要前来,嘱咐王夫人等好好款待。因宁国府中单请官客,荣国府中单请堂客,而那晋宁长公主素来是个刁钻淘气的,在闺中素有非名,身份却又顶顶尖的尊贵,是二圣和今上的心尖子,王夫人虽孝诚心实却是个好清静的,一个宝玉尚且照管不住,哪敢跟贾母说这些,少不得请凤姐、薛姨妈并诸位奶奶姊妹讨个商量。 玉钏儿去请黛玉时,恰好宝玉在黛玉房里大家拆解茗烟采办来的小玩意,少不得玉钏儿只得领着宝玉同来了,原来那王夫人知宝玉最喜在姐姐妹妹中玩耍的,唯恐其唐突了晋宁公主,本不欲其知道此事。 王夫人见宝黛湘云一起进来,已然明了又是一处耍惯了的,强按下心中的不悦,笑着对黛玉道:“大姑娘来了,我正跟你姨妈、凤嫂子商量,看明日晋宁长公主来了,怎么接待?姑娘可有好的主意?” 众人不解王夫人之意,黛玉岂能不知,开春就是自己及笄之时,这水漪怕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二舅母想必是想要自己去周旋应付。只是自己不比宝钗,打小人情往来、交际应酬惯了的,林家人丁单薄,父亲也只欲自己守制读书,从不叫管理俗务内事,对于不太投脾性的人,一概怠于应付,这如今是娇惯纵横、来势汹汹的公主,让自己如何周全。 黛玉正在低头思秤,揣摩如何回答才好,宝玉却早坐到王夫人身边,勾着王夫人细问水漪的事情,王夫人心里正烦闷,见宝玉如此,没好气的道:“去去,在这姊妹堆里猴着做什么,明日北王爷来,你父亲恐王爷问询,还不滚去你父亲那。” 宝钗探春姐妹见王夫人心情不好也不敢久坐,都约着出来了。史湘云仍跟了黛玉回潇湘馆不提。原来那史湘云见林黛玉虽有些小性子爱刻薄人,却也是头一等爱玩闹的,戏谑妙语迭出,又每每同自己私下捣腾些新奇玩意,在潇湘馆内虽是暂居竟比家中还自在一二,不比宝钗、李纨庄重自持,总是拿大礼压人,因此虽更敬重宝钗,却更喜与黛玉一处居住玩耍。 一时到了晚间睡时,那史湘云素有择席之病,黛玉又存了心事,两厢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史湘云索性翻身对着黛玉:“我听南安太妃说那个晋宁公主和西宁郡主是皇宫王府的双姝,最是美貌标致的,只是那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娇蛮刁钻。 那史湘云明知林黛玉最是心性要强的,故意拿言语激她,却见她竟不搭理。不禁也失了乐趣,索性翻身睡了。那林黛玉却一行想一行悲愁,直到子时二刻方才渐渐睡去。 荣国府荣庆堂 次日清晨,荣宁二府内已是彩灯高悬,屏开鸾凤,褥设芙蓉。那贾母等自是不敢怠慢,具按品大妆迎接。因今岁上皇高兴,北静太妃、永昌公主陪着多游玩了些时刻,便着了凉,故今日不曾前来,只有晋宁公主、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妃并几位世交公侯诰命。 一时刚入嘉荫堂茶毕更衣,又至荣庆堂拜寿入席,尚未点戏,尤氏亲自托送戏单至上席下阶,那晋宁公主示意赞善接过戏单,却不看,只拿眼瞅南安太妃,太妃会意,便笑着问下席的贾母,宝玉何在?又问众小姐们。 贾母近年来不问外事,而荣宁府中也唯有王夫人因元春私下提过才知一二,奈何既是晚辈媳妇又品阶位卑,哪有答言的资格,思畴间,只听得贾母已命凤姐去叫史、薛、林、探春带来。 宝钗五人进的荣庆堂来,先拜了上首的公主、王妃,又向左边下手的锦乡侯诰命与临昌伯诰命见了礼,才向右席的贾母等人请安。锦乡侯诰命和临昌伯诰命俱不知内情,见黛玉和宝琴相貌在其他三人之上,自是对二人极力称赞,南北二妃却是知根系的,虽见黛玉样貌、气质堪与水漪并美,却不敢表露出来。只细细牵过探春和宝钗连声称赞。 不提南北妃、王夫人的个中心思,只单说水漪黛玉二人眼中的光景。黛玉本以为那个晋宁公主不过是众人奉承出来的蠢物,却见其大气雍容,举止自有皇家的威严尊贵,鲜艳妩媚,有似宝钗,恰是那花中牡丹,艳冠群芳,只是若细比较,水漪是那紫牡丹,张扬夺目,宝钗却是白牡丹,冷处偏佳。 黛玉正在细细度量这个传闻中的跋扈公主,却不想后者亦在审视她。水漪本以为能让宋清和动心的女子会是饱读诗书,清减自持有如班婕妤的女子,却没想到竟是这样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动静皆宜、至情至性的女子,灵动如水,轻灵如絮。水漪平生最恶吴静怡那样随分从时、循规蹈矩的女子,如今见到黛玉如己一样的心性,反到厌恶不起来。水漪本是玲珑心的女子,也不再为难,只叫云赞善看赏。 黛玉本全身心留意水漪,方谢礼时才看到水漪右席的吴静怡,竟有几分大嫂子宝姐姐的味道,举止娴雅,品格端方,像那雪中红梅,一片幽情冷处浓。只是不过双十年华,却像那半截的槁木,早已失却少妇的青春活力。 黛玉看吴静怡极是不走心,那吴静怡看到黛玉却是一惊。吴静怡见黛玉姊妹从屏风后面转出,便再难移目,果如那青黛草,璞玉石,叫人见之忘世,定惊凝神。她记起少时姐姐告诉自己,有这种我见犹怜、空灵清幽却又带一点妖气的女子,虽或恐为族中长嫂婆母不喜,却仍是受尽男子宠爱的。大男子从来是见不得小女儿脾性的,就好比那褒姒之于周幽,西施之于夫差,李夫人之于汉武,武慧妃之于唐玄,杜秋娘之于庄宗。 一时诸家亦有五份表礼,自是按身份品级依序表赠。宝钗等姊妹一一拜谢后,仍退回耳房看戏吃果子不提。 却说黛玉等人走后,水漪回思过来却又有不甘,见贾母等人请点戏,心下不悦形容上也是懒懒的,只胡乱点了一出,便掷给云赞善让南安太妃点。不多时下面已咿咿呀呀唱了起来。水漪本欲找个托词去园内找黛玉,正欲走时却看到台上一个青衣小旦,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便问是谁。贾母忙笑道:“那是龄官,我们家十二个戏子中属她唱的最好。” 原来你就是龄官,原来你就是那个眉眼有些像林黛玉,被史湘云比笑反而恼了的龄官,原来你就是那个让宋公子下马相问讯、嘱咐相送的龄官。 水漪怒从心来,原来一切的一切还是跟你有关,凭什么你一个小小的二品官的遗孤,竟惹得宋公子倾心相护,跟你长得像的女子不是少奶奶、妻妾丫鬟中生的最好的,就是针线活无人能敌,人见人爱,人见人怜,就连一个戏子也比别人不同,占尽风光,拥有一副惹人垂怜的金嗓子。 水漪欲起的身子又重重的坐下,叫云赞善拿过戏单,水漪点了两出《游园》、《惊梦》,王夫人见水漪面带怒色,顾不得身份,忙道:“前些年元妃娘娘省亲时也点了这两出,龄官执意不作。还请公主另点才是。” 水漪闻言手中的名贵的官窑青花瓷茶盏狠狠地砸到下席空地,面上却是如春的笑意:“夫人是在拿元嫂子压我不成?”话锋一转,又怒喝道:“我是公主还是她是公主,一个戏子而已,唱两处戏就这般端架子,本公主今儿偏就要听这两出,云锦,让她们开唱。”说着一拍桌子坐下了。 贾母等人哪敢坐,早已如风过蒲草,跪倒了一整个荣庆堂。水漪本是晚辈后生,对贾母、南安太妃并两个侯伯诰命俱是执子孙礼,见这般,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又令云赞善等女官召令众人起来,又思及是贾母八旬大寿,只得暂掩了怒气,仍看戏不提。 那边龄官见贾母王夫人尚跪拜在地,哪敢多言,只得委委屈屈的唱了两出戏。众人提心吊胆的看了两出戏,这时却见尤氏的丫鬟素云来报林姑娘等人来了,原来刚重新开戏时,王夫人已悄悄命了周瑞家的去请黛玉姊妹。尤氏忙悄悄与贾母说了,贾母闻言点点头,向上席陪笑道:“公主,这戏可还入得了眼,若是看乏了,不如由我那几个孙女陪着去园内转转?” 众人忐忑不定的看着这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公主,既爱慕她的美艳威仪,又怕她再生事端,希望她走,却见她笑道:“既如此,就劳烦林姑娘了。”围屏后探春湘云等人俱是一惊,探春素来是心气高强的,本在辞藻出身上短于薛林二人,今见公主又点名要林黛玉作陪,又是失落又是羡慕。湘云却是为宝钗不公,论理宝姐姐也是与林姐姐一样出挑的,为何水漪独对林姐姐青眼有加。 黛玉感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苦笑着迎上前去,向亲送出来的南北二妃、诸诰命夫人见了礼,却见那水漪笑意盈盈的牵上自己的手,好似相识已久的姊妹,笑着环视众人:“太妃、吴嫂子你们都回去吧,有林妹妹陪我就行。”一句林妹妹又引得众人一阵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 那黛玉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先引了水漪往嘉荫堂更衣。 刚出得嘉荫堂,正欲引水漪往凸碧山庄去,就见宝玉从西大门奔来。贾宝云远远的就看到那一对璧人,一个清幽如莲,一个妖娆若桃;一个长在西岭千秋雪巅,一个藏于东吴万丈谷底;一个高不可攀,一个深不可及。 宝玉混乱给水漪见了个礼,就拉着黛玉的衣袖,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察衣问药,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云锦看到刚欲责罚宝玉不敬之罪,水漪看着黛玉羞红的脸,呵呵一笑,了然如心,高兴还来不及,哪还愿意棒打鸳鸯砸自己的脚,忙止住了云锦。 心情大好的水漪便拉着黛玉想四处逛逛,哪知宝玉爱慕水漪不世姿容,反而欲跟着大献殷勤,云锦自不愿公主跟这样的多情公子纠葛,但水漪却深爱看黛玉吃醋的神情,因此也不拒绝,拉着二人在园内直逛到天色将晚,水溶命人来接方回。 京都舆轿 水溶亲自在嘉荫堂靠西大门处等着,旁边摆放的是俩乘舆轿,青呢的是水溶的,另一乘绣凤版舆自是水漪的。十六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却俱垂首立在西大门外。 水溶见水漪出来,亲上前打起轿帘,水漪却绕开他,往他的舆轿走去,口里说道:“溶哥哥,我跟你一处。”水溶无奈只得跟上。待二人坐定,云赞善放下轿帘,众女官才传令小厮进来,众小厮方进来,抬起舆轿去了。 水溶见水漪面有喜色,不禁笑了:“如何,可是说服你那个宋公子的师妹割爱了。”水漪见他脸色意味深长的笑意,便知其已知席上的事。 水漪因跟水溶年岁相差不大,又是同辈兄妹,脾性相投,从小便缠着水溶舞刀弄枪的,到比其他皇兄皇弟更加亲厚,最是无话不谈的。见问,也不扭捏,笑道:“割什么爱,人家喜欢的又不是宋公子。”于是又跟水溶诉说了宝黛之间的小别扭小情趣。 水漪说的正高兴,突然瞥见水溶脸色不大好,忙住了嘴。水漪虽是胡搅蛮缠惯了的,却深惧这个表兄,比怕她九五之尊的父皇皇兄还甚,见水溶似有不悦,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时不时的挑了帘,盼望着快点见到她的唯一的亲姑姑、昌平长公主水玲珑。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四十一章 待晓堂前拜舅姑 北府听雨阁 前面说的水黛二人藏了千般心思,只在争夺那一方可笑至极的丝帕,而二人却陷入了各自的回忆,这时却听到紫鹃来敲门说太妃那边请用早膳,黛玉收回目光,方觉双方姿势暧昧至极。 水溶一面扬声答应了,一面把帕子随手掷到床上,强拽着黛玉洗净纤手上的残血,又取出一瓶田七淮山药散敷了二人伤口处,止了血掩去伤口,方令紫鹃进来服侍黛玉更衣,自己则径直去了乐道堂。 按世族大家规矩,晚辈媳妇需服侍婆嫂夫君用膳,何况只是个侧室,紫鹃见时辰已晚,生恐礼数不周招来话柄,忙忙匆匆服侍黛玉更衣,又点上淡妆,方和雪雁扶着黛玉去了乐道堂。 北府乐道堂 黛玉等人到时,太王妃、水溶已经坐定了,下手一张桌子却是太王妃从宫里带出来的陪嫁丫鬟、水溶的乳母青嬷嬷陪吃。吴王妃立在一旁端羹进箸,因北府人丁单薄,亦是三代单传,所以柳姨娘亦在堂下听候吩咐,紫鹃雪雁见王妃的陪嫁丫鬟颖儿亦远立在堂门口,遂不敢上前,只在堂下听候差遣。 柳姨娘先见到黛玉,遂笑道:“侧王妃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要明儿才能见到侧王妃呢。”黛玉眼风瞟了瞟水溶,却见对方专注的勺起螃蟹小饺儿,吃的极是精细,一丝出言相帮的迹象都没有,黛玉咬了咬下唇,终是忍了忍,没吭声。 水溶的贴身大丫鬟清韵本要给水溶上碧粳粥,见柳姨娘奚落黛玉,颖儿、苏鸾似有得瑟,水溶太妃也无开解之意,心下不忍,端了碧粳粥递给黛玉。黛玉正不知如何是好,见一个妆扮清雅,眉目温婉的女子递了碧粳粥给自己,又朝水溶努努嘴。 黛玉何等的玲珑心,瞬间推测出女子身份,朝其微微笑笑,便捧了粥行至水溶右侧,刚欲放下,右衣袖却被人不着痕迹的扯了一下,黛玉心知不妙,却来不及收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泛着薄绿色的玉田碧粳粥撒了自己一袖,泼了水溶半身。 苏鸾、柳姨娘等人忙上来替水溶擦拭,太妃亦从主位上下来,一时间竟无人关心黛玉伤势,紫鹃二人无令亦不敢上前。水溶见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夺过吴静怡的丝帕,拉过黛玉,挽起其右臂的水云袖,就擦拂起来。 柳姨娘眼尖,一眼瞥见黛玉那半遮掩的薄纱下,手臂内侧三寸处正心那朵梅花状的守宫砂,见太妃王妃均不大待见黛玉,又仗着水溶素来对她不加管束,以帕掩口轻笑道:“原来府里传闻爷昨儿未进洞房是真的,我还只当新侧王妃长得有多不堪入目呢?”堂上虽无人敢言语,堂下却有隐隐的笑意袭来。 水溶明显感到手中那只皓腕颤了一下,似鼓励似不愉的拽紧了,水溶头也没抬,淡淡的道:“本王记得七出四德、北府家规是王妃亲自教姨娘念过了的,今日却屡犯妇言是为何?”吴静怡和柳姨娘闻言瞬间变了颜色,忙下跪求饶。 水溶却理也不理,接过清韵手中的药膏,为黛玉敷上,淡淡的坐回紫竹椅,转着玉扳指,道:“既然姨娘知错了,那重罚就免了,只在暖苑内禁足三月,抄抄经书也就罢了。”此言一出,不独柳姨娘,堂上堂下俱是震惊一片,要知道自水溶把柳姨娘扶正后,为平衡与吴王妃的关系,一直是宠爱有加的,今时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众丫鬟婆子屏气凝神,生怕一不留神祸从口出。 水溶却不管众人的反应,淡淡的呡了一口茶,又道:“既然今日之事因侧妃而起,那爱妃你也在听雨阁反思一个月吧,除清韵外,无本王命令,他人不得入内。”黛玉闻言诧异的看向水溶,后者好似评点晚饭似得,气定神闲朝着主位上的北太妃道:“府中若还有什么蜚短流长的,母妃看着处理便是。”又掏出西洋怀表看了一下:“时刻不早了,清韵,苏鸾你服侍本王更衣,待会侧妃敬茶的事宜还是全凭青嬷嬷主持吧。” 青嬷嬷闻言和水玲珑对视一眼,方道:“长公主怕时辰不足,想着侧妃过门一切事宜待爷回来再做定夺。”水溶不耐烦的起身往右侧耳房走:“其他的都罢了,只单敬茶一事不能免,若这茶不敬便不算我北府的媳妇。”清韵苏鸾忙抱着石青二色银团龙暗花缎夹箭袖戎服跟上。 黛玉定了定神,恭送走水玲珑吴静怡后,方抽身下堂来,紫鹃雪雁忙上前扶住往堂后左侧耳房内换正装。三人方离了众人,黛玉忙叮嘱紫鹃:“这里有雪雁就可以了,你去把给王妃、柳姨娘准备的回礼取来。”紫鹃正欲去时,又被黛玉叫住:“再取一对玉芙蓉手镯来。” 紫鹃奇道:“好好的又准备一对手镯做什么?就算是给清韵、苏鸾也该私下给,这明面上的岂不落人舌根。”黛玉闻言愣了一愣,雪雁也纳罕道:“难道北府还有什么特别的规定不成,通房丫头地位再卑微,怎么也是王爷的内人,不给怎么也说不过去。” 紫鹃笑:“哪有什么通房丫头,王爷就只有一个王妃并一个姨娘而已。清韵和苏鸾姐姐虽地位极高,却也只是贴身丫鬟罢了,并不是什么平姑娘、袭姑娘那样的准姨娘辈。”雪雁道:“你又浑说了,按贾府的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先都先放两个人服侍的。且不说这是王府了,就以北王爷的品貌,也不可能只有一妻一妾。” 紫鹃道:“先时我也不信,后来听小丫鬟说,王爷近些年来深得圣心,政务繁杂,一月倒要十天半月歇在书房的小抱厦里,纵是这样还不能够,有时竟受了圣上特许,歇在内廷、太妃未出嫁时在宫里的小阁。” 黛玉先时并未理会,后见紫鹃提起袭人,不免心口一紧,是啊,自己从来都是知道的,纵使自己能如愿嫁给宝哥哥,也早在过门前先有袭人、麝香收了房?纵使又外祖母的偏爱,就凭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想二嫂子那样一个要强的人,却也因成亲九载而无子嗣,忍着气给琏二哥哥,尤二姐、秋桐、平儿各种往房里收,想自己这幅模样,宝玉又是外祖母、二舅母、元大姐姐的心尖子,到时我一介孤女,又该如何自处。 紫鹃见黛玉神色有些黯然,自悔失言,忙掀了帘子,往听雨阁取回礼去了。 紫鹃虽走了,黛玉却仍是一顿乱想。又忆起先时在潇湘馆,月浅灯深,四野无声,和云妹妹读罢孝宗和张皇后的一夫一妻的美传,她偷偷在耳边,半是害羞半是认真的说,林姐姐,你愿意跟别人共享一个夫君吗? 愿与不愿又有什么干系,这从来不是女子可以决定的,不是吗?除了寒门薄户、平头百姓,只允许娶一妻外,上至公主郡主,下至小家碧玉,都只能卧榻之侧,忍泪笑看他人鼾睡。何况这还是妇德中的一条,嫉妒更是犯了七出。所谓的白首一人、一世一双人从来不过是戏上才子佳人的唱词罢了。 那个柳姨娘自是敌意深铸,只是不知那个吴王妃又该怎么待自己,连珠大嫂子那样和善老实,并不是那容不下人的,却也是天天见珠大哥哥房内的两个人不自在,珠大哥哥一没了,又趁年轻全都打发了。就连二舅母那样吃斋念佛的一个人,也是成日里和赵姨娘暗里闹不自在。黛玉只一顿胡想,任由着雪雁给其穿衣梳妆,并未留意紫鹃已经回来了,方弄妥当就见王妃的丫鬟颖儿来催。 一时茶已三献,太妃、王妃、水溶各有压茶礼不说,黛玉又亲手递上给王妃、柳姨娘的回礼,青嬷嬷方领着紫鹃等人褪去跪垫等物。 黛玉自出生起,别说服侍人,除了元妃省亲阖府女眷立迎一次,就连久站亦是没有过的,今日经此一遭,未免有些支撑不住,见水溶拜别太妃,往外走,方用手扶了扶头,却见水溶临出门时,又折了回来,在自己耳根叮嘱了一句才离去。 京都北郊 暖春三月的北郊,草长莺飞,姹紫嫣红开遍。 冷锋见列队远远的跟在后面,方笑着对沈皓说:“如何,我就说林侧妃不是那样的人。”沈皓讪讪地没接话,只对水溶道:“王爷这下可以放心了。”却不想水溶看都没看他一眼,勒马向前:“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没有怀疑过她。” 她那样的一个女子,虽爱情至上,决绝叛逆,却是大气、庄敬而又自持的,心气那般高,虽有李易安之才,却不愿闺墨外传,就连外男拿过的香念珠都不愿触碰,又怎么会做出小门薄户女子都不齿的事。 其实自己那样费尽心力,一直逃避不愿面对还是她对宝玉的爱,看似对她的羞辱,到不如说是自己的懦弱,害怕在她面前流露自己真情,害怕耗尽心力却抵不过他的一声“妹妹”。 不知众人见水溶对黛玉的光景,又存了几层心思,且见下回。 ------题外话------ 石青即宝蓝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四十二章 实雪雁情劝痴玉 水玲珑目送着水溶长身玉立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扶着青嬷嬷的手,转身似欲往后堂走,黛玉本在其右后侧,见状忙垂手让道,却不想水玲珑行到她面前又停了下来:“溶儿跟你说了什么?” 黛玉想起水溶那半命令的口吻,心头又是羞又是恼,如今见水玲珑端着长公主和婆婆的架子追问,压抑了半个月的抵触又翻涌上来,遂随口道:“我没听清,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水玲珑哼了一声:“没听清?本宫怎么不知道贾家出的侧王妃耳朵有问题,亦或是林侧妃心高气傲,看不起我们北王府,也不屑于把本宫和王爷的话放在心上?” 黛玉不肖抬头就知道水玲珑现在一定是盛怒至极,既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又想借着这个激怒自己,好给她一个惩罚自己的把柄。你不是喜欢给我扣个虚帽子吗?既如此我偏就连实的也不承认了。不就是装傻扮无辜嘛,若不是大喜的日子眼泪不吉利,就凭我这功力,爹爹、清师兄、宝玉无一不缴械投降,就你,我就不信你能拿我怎样。 黛玉拿定主意,仍是垂手立着,面上是端着恰到好处的恐惧和无辜:“媳妇真不知,若是长公主想知道,想必王爷还没走远,不若媳妇遣紫鹃去问问王爷?”黛玉扬着漾着秋波的眼眸看向水玲珑,又无辜的眨了眨眼,一副我真真的是没听清,万分抱歉的样子。 雪雁看着黛玉又露出小时候那副毁了宋清和辛辛苦苦完成的功课,被林如海抓住后还装天真的标准表情,想笑又不敢笑。 水玲珑恨恨的摆摆手:“不必了,青儿,本宫累了,扶本宫去歇着吧。”说着扶了青嬷嬷的手往东边小厢房走去。 黛玉其实心里也很没底,生怕水玲珑再借题发挥,毕竟她无论地位还是辈分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亦或是她真派人去问水溶,那自己就真的栽了,只能乖乖答应水溶的要求了。如今见水玲珑终是不再计较回了内室,方放下心来。却不想水玲珑刚走,柳姨娘、苏鸾等人又不死心的上来拐弯抹角的追问。黛玉只一概推说没听清。 装傻而已,这对自己从来不是难事不是吗?从一开始假装不知道二舅母不喜欢自己,假装不知道湘云最初对自己的敌对是因为喜欢宝玉,到后来假装不知道袭人跟宝玉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再到假装不知道姐姐也有点喜欢上宝玉了。装傻而已,自己最擅长的一直不都是自欺欺人? 北王府听雨阁 待紫鹃雪雁扶着黛玉回了听雨阁,雪雁没忍住,又问道:“姑娘,王爷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呀?” 黛玉歪着头,回想着水溶临行前那句话,沉吟了半响,终于对雪雁道:“没什么,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雪雁轻轻拽着黛玉的袖子:“我不信,肯定不是玩笑,姑娘就告诉我嘛?”黛玉仍是不答话,紫鹃却笑着戳了一下雪雁的鬓角:“你啊你,都要嫁人的年岁了,还是这样小孩子气,姑娘不愿意说,你就不要逼问了。” 雪雁气鼓鼓的坐到旁边的矮墩上:“谁又喜欢问东问西了,我还不是看着姑娘着急,像姐姐说的,娶个天仙也三两天抛在脑后了。偏偏姑娘还是个啥事也不上心的,要我说,当时就应该劝着老爷果决定下了姑娘和清和公子的婚事,现如今嫁给北王爷,虽是家世、品貌样样比清和公子和宝二爷强了,但我看对姑娘的心竟是万分之一也及不上。姑娘难道不知‘上头不喜,底下便死命作践’的道理?姑娘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紫鹃姐姐想想,先时见姑娘喜欢宝二爷,紫鹃姐姐便拼命为姑娘谋划开解;后来见清和公子也对姑娘百般体贴,姐姐对清和公子也是感激有加;现在见姑娘嫁给了北王爷,紫鹃姐姐又是早早替姑娘在府里周全打点。先时在府里,哪个少爷姑娘的丫鬟不私下为自己谋划一番,也只有紫鹃姐姐成日里守在潇湘馆,所关心目及的只有姑娘的起居饮食、心绪起伏。” 黛玉闻言低头不语,紫鹃被戳中心事,眼眶也红了,忙上来强笑着拉扯雪雁:“要你不要说了,你到还来劲了。”雪雁挣脱她的手,走到黛玉跟前:“姐姐,你让我说完,这些话我也憋在心里好久了。我自问比不上姐姐对姑娘的用心,却也是希望姑娘好好的,姑娘不愿意嫁给北王爷我知道,但木已成舟,姑娘再作践自己又给谁看?再顶撞王爷又能有什么好下场?今时今日不比以前了,没有老爷百般疼爱,没有清和公子的呵护,也没有宝二爷、老太太的照料,姑娘身子又弱,心又细,再这样下去,只怕连尤二姐都比不上。眼泪是流给爱你的人看的,没有人珍惜你、在乎你的时候只能选择坚强。” 黛玉听到先时还是默默的拭泪,到听到那一句“眼泪是留给爱你的人看的”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雪雁尤是止不住的道:“我见紫鹃姐姐对姑娘竟比我还上心些,又是老太太指派的人,便也甘愿作那二等丫鬟,跟在姐姐旁边服侍姑娘。我虽不喜嚼舌根,岂有不知打狗看主人的道理,先时在府里,有老太太、二奶奶、宝二爷的千般疼爱,因此纵姑娘不理俗务,不上下打点周全,也无人敢当面说姑娘一句不是。只是下人难免不遭殃,先时赵姨奶奶欲问我借月白缎子袄与她的小丫头穿,亏得我托了借口只说姑娘叫紫鹃姐姐收着,他才怨不到我,也不至于连累姑娘。姑娘想,难道三姑娘的丫头没有吗?只是三姑娘素来爽辣,又兼着对外宣称欺负‘我的丫鬟就是欺负我’,那赵姨奶奶哪敢去寻她的丫鬟不是,不独赵姨娘,你看阖府奶奶姑娘的哪个不高看三姑娘的丫鬟一眼,每每三姑娘派翠墨去请诸位奶奶小姐,十停有九停能请到,竟比那袭人的话还管用些;姑娘再看那二姑奶奶,原也是跟三姑娘一个出身的,论理二姑奶奶的母亲比三姑娘的还强上十倍,大老爷也不是个省事的,偏生出二姑奶奶这个懦弱求全的性格,上至老太太下至嬷嬷丫鬟,皆当其可有可无,人只道她的丫鬟司棋、绣橘等姐姐泼辣刚硬,却不体谅她们也是为生存所迫。” 雪雁还欲说,却见黛玉以丝帕掩了唇,含泪笑道:“了不得了,先时人只说老太太有鸳鸯,太太有彩霞,凤嫂子有平儿,宝玉有袭人。如今你也是一个,我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快,请另谋高就去。” 雪雁看出黛玉为化解话题,勉强出此下策的无助,便也顺势撇了撇嘴道:“人家一片好意,你只当混听。” 京都外城门 宋清和自接到赐婚消息始,半个月来夜不安席,昼夜星驰,过了万重山,踱了千般水才抵达京都,却只生生和新婚的妹夫打了个照面。 一如两年前,天子脚下,后者仍是锦衣华服,众星拱月,自己却是鬓染三千里路的风沙,好不狼狈。自己终究是输了吧,当年离京时,心底的感觉原是对的,没有告诉黛玉白公子的真实身份,只是千算万算,终是算不过月老的红线。先是贾宝玉,现在又是水溶,自己和师妹永远只是有缘无分。 当年,紫鹃的一席话让自己想放下算了,原想着看着师妹嫁给她心心念念的宝哥哥也罢了,毕竟师妹幸福和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但后来老师临终前的托付又让自己有了希望,可是这希望来的这么短暂这么微弱,就这样被一道圣旨判了死刑。 那边宋清和背对着旭日,随着马蹄声一步步踏进影子里,渐渐远去;这厢水溶却是心满意足的眯着狭长的翦水瞳看着太阳,自己这匆忙举行的婚礼终究是没算错时辰,虽然不足以配上她,但也算是唯美壮观了,至少没有早一天,亦没有晚一天,让自己抱憾终身。 北王府听雨阁 一时到了晚间,紫鹃雪雁服侍黛玉歇下后,紫鹃正谢了钗环,准备歇下,从镜里瞥见雪雁仍蹙起的眉心,方笑道:“原我只当你是孩子心性,如今看来倒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了,只是你也太为姑娘担心过了,姑娘那水晶玲珑心,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拉着雪雁的手坐下,又道:“你想啊,姑娘若是那笨笨傻傻,没点眼色的,能刚入府不久就获得老太太、二老爷这样举足轻重的人喜欢吗?能让为人刁钻狡黠的二奶奶信任并求助于她吗?能独和宝二爷识破尤二姨奶奶的尴尬处境,常暗为二姨奶奶担心悯恤她?能在阖府全以为晴雯是幺蛾子勾引宝二爷却独待她甚厚,相信她吗?姑娘出生清贵,若不是姑老爷去的早,就是做太子妃也是不差的,又自幼是做男儿养大的,怎会是那种心里没成算,只知悲秋伤春的小女儿?姑娘读了那么多书,诗词歌赋、人物传记历史典故无一不涉猎,虽不喜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代表不懂。姑娘是个顶顶兰心蕙质的,只是懒与人共,孤标傲世了些,你我平日点点便是,原毋庸担心。” 吹了灯,各自歇下不提。不知清明节又会生出什么变故,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四十三章 庭轩寂寞近清明 齐国府练武场 “俊二爷,荣国府的宝二爷来了。”陈家尚武,因此就连小厮也比别家身手敏捷不少,这厢宝玉尚未进得二门,早有小厮跑到练武场通报了。 齐国公陈翼嫡长孙、三品威震将军陈润文等一干有世衔的武将奉皇命,送水溶出巡践行尚未归来,因此府内只有其弟陈也俊一人正为陈母暨国公夫人表演剑术。陈母闻得下人来报,奇道:“这节不节的,他来做什么?” 陈母不知,陈也俊却是知道的,想必是为了他表妹的事,心下不自在,又不愿意呆在府中,卫若兰几个又跟着北王爷巡边了,那个琪官近来又被忠顺王看的很死,偏柳湘莲又一激之下出家了,他不得已来找自己诉苦来了。 果然,陈也俊方领着宝玉进了屹然亭,小厮端上茶点酒水退去后,宝玉就忙不迭的说:“本来不该烦扰陈世兄,只是小弟有一事想请教世兄。” 陈也俊替宝玉斟上一杯竹叶青,递到宝玉面前,淡淡道:“喝了它,就好了。”宝玉推开酒杯:“林妹妹说清晨不宜饮酒,伤胃,总不许我饮。”声音渐次哽咽渐次低落。 陈也俊笑笑:“无碍,这是竹叶青,以12种中药为辅料制成,有润肝健体、延年益寿之功效。”说着,又把酒杯往宝玉面前推推:“曾经有个人也这样劝过我,所以我才改喝竹叶青,竹叶青清醇甜美,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奈何她执意坚持,说酒色财气伤肝伤胃、劳心劳神,我才妥协。其实人也像这酒一样,每个时段每种心情所需要的都不一样。” 陈也俊又自斟了一杯,看着金黄透亮的琼酿,晃了晃,接着道:“这烈酒就该大气的漆器、祭红酒杯来盛它;文人墨客的饮得清酒却需素三彩、青花玲珑瓷来配;至于女儿饮得酒,则珐琅彩、景泰蓝为上。人亦是如此。好比宝剑配英雄,良驹寻名将,绝世红颜,如果没有经天纬地的男子与之相称,下场也不过惨淡薄命。容颜倾城又才华倾国的女子,注定了只有足够坚毅、伟岸的一代王侯,才能执手照拂她。” 陈也俊劝勉宝玉,又何尝不是自劝,人海茫茫,自己寻找三年也该放下了,放不下又如何,自己不是三岁小儿,明知爱不起她,除了放手还有什么选择。 陈也俊看着低头不语的宝玉,猛地用力拍了一下宝玉的背,好像要拍掉自己和宝玉的相思之苦:“来,干了,一醉解千愁,今日,我舍命陪你醉笑千万场。”陈也俊想是忘了陪君醉笑千万场的后一句是‘不诉离殇’,可早在宝黛分离之日,他的宝兄弟已是心字成灰,诉尽离殇,从今往后,纵是良辰美景,也只是镜花水月,如同虚设。 暂且不提陈也俊、贾宝玉二人一天饮尽半生风花雪月,却说昨日宋清和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却还是迟了一日,看着已成定局的婚事,便有些心灰意冷,只得按下满腹心事,换上正装,进宫述职,好容易由执事太监领着各处磕头谢安,用了半日才全了宫中的繁文缛节。却又被坤宁宫的总管太监请去。 宋清和明知是为着晋宁长公主的事,却也来不得半点疏忽,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礼对。这好一番折腾,待诸事已毕后,已是夕阳西下,宋清和顾不得要去东平王府拜见,就撩下各种赏赐、文书给已在东门外等候多时的东平府长府官,嘱咐其先回王府,只带了一个善马的贴身小厮,翻身上马直奔北王府。 北府葆光室 清韵等人皆在太妃房里,帮着整理明日入宫祭祀的物品,这时却有小厮来报翰林院侍读宋清和宋大人拜见。 吴静怡忙领着众王府大丫鬟往屏风后躲,顷刻间,大堂内只剩下高高端坐的昌平长公主水玲珑和青嬷嬷,并七八个豆蔻总角的小丫鬟。 宋清和进门时已听说了黛玉被禁足的事,待进了上房,见到的又是王太妃漫不经心的神色和青嬷嬷有一下没一下垂着腿的景象,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堵,她们待自己已是如此刻意无视,那玉儿的日子该过的有多艰难。 宋清和按下心中的不满,捧着表礼,亲自递给了青嬷嬷,又见了礼,方才说明来意:“晚辈受先师嘱托,本该亲自操持师妹婚事,奈何因缘巧合,错过了吉时,今日见过圣上后便赶来赔罪。还望太妃恕晚辈礼数不周之处。” 水玲珑听其似有所指,才明了水溶匆忙举行婚礼的原因,想起水漪为他闹了多少事端,到不愧是一表人才,内外兼修的翩翩佳公子,遂又好生打量了一番宋清和,方道:“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林侧妃嫁到我北府来,你就放心吧。想你也知道了,因了今晨一件小事,林侧妃被王爷罚了一个月的禁足,就连我也不许前去探望,今日就不便安排你们师兄妹相见了。”水玲珑说着,语气也柔和下来。 宋清和知道王府历来规矩森严,亦不想给黛玉招惹闲言碎语,也恢复了素日温润的语调:“既这样,晚辈也就不做过多打扰了,只是明日是清明节,晚辈准备了些祭祀先师先师母用的香案等物,还烦请太妃转交师妹。晚辈还要前去拜望同僚、母族长辈,就先行告退了。” 水玲珑含笑令副长府官送了送,见宋清和离去后,方对清韵说:“既如此,你也去筹备一份祭祀品,晚间一起送去给林侧妃,免得让人说咱们王府不懂规矩。”清韵一时没多想,直接答道:“王爷嘱咐过了,已备上了。” 水玲珑闻言,顺便变了颜色,手中还未饮尽的茶盏便向清韵摔去:“什么!早备上了,你们眼里还有本宫吗?眼见着一个新侧妃,就上前巴结讨好是吗?在本宫面前玩幺蛾子,你们也配,那个病西施,从小到大专克人,就不怕折了你们的贱命。” 吴静怡见事闹大了,忙上来道:“母妃想,不说王爷做事一向果决自持,除了母妃,我们一概不知,清韵又怎么敢过问。此事想来王爷觉得微不足道,不想劳母妃费心,方随口嘱咐了。”水玲珑笑着拍拍吴静怡的手:“还是吴丫头知礼,是我一时心急,错怪了清韵,青儿也不知道劝着点,又看着我出了一回洋相。”又忙命众人扶起清韵:“清丫头怪可怜的,被我骂了一通,还在那跪着,你们还不赶紧扶起来。” 青嬷嬷忙又倒了茶上来:“公主到怪起我来,王妃是公主一手调养出来的,又是王爷的正妻,哪是我和清韵这种笨嘴笨舌的草包枕头可以比的。”一时说的众人都笑了,清韵也只得拭了泪,陪着笑。待晚间方净了面,重新上了妆,命小丫鬟捧着祭品往听雨阁去。 北府听雨阁 紫鹃见自早上禁足一事后,黛玉一直闷闷的,现时见清韵来了,好容易盼得有人来跟黛玉说会话,紫鹃自是忙得脚不着地,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拿果品。黛玉却是淡淡地,微微点头示意一下,就仍转身逗弄鹦鹉。 紫鹃生怕清韵被黛玉气走了,忙拉着清韵道:“好妹妹,你既然来了,就陪我家姑娘说会话吧。”清韵笑着抿了一口茶,道:“还姑娘呢,该改口了。”紫鹃忙不迭的赔罪,又抢过鹦鹉架,拉着黛玉坐到桌前:“这鹦鹉该出去见见阳光了,侧王妃、清妹妹,你们先聊着,我去把这鹦鹉架挂到后面园子的桃树上。”紫鹃说着,便拽了雪雁一起去逛花园。 紫雪二人前脚刚踏出一楼的门槛,黛玉便端了茶仍行至窗前,眺望着后花园里花开婷婷,花谢袅袅,花飞满天。黛玉忍了许久,还是说出了口:“你来作甚么?不怕我克了你?你放心,我不会做辱没你家王爷的事,以后这听雨阁你不必常来了。” 清韵听着这话,便知道有人故意在黛玉耳边漏了风声,王爷那般杀鸡儆猴了,却还有人这般没眼色,真是不知到时候怎么死的。清韵也起身行至黛玉身边,并肩看着窗外的景色:“王爷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也是小女儿,怎么会不怕,当时知道侧王妃自打出生来接二连三的克死数位亲人,也是拐弯抹角的劝了又劝王爷,谁知王爷就是铁了心要娶侧王妃,任是沈长府怎么劝也于事无补。一直不知道王爷费尽心思改造听雨阁是为了什么?后来听紫鹃说起侧王妃的喜好、病情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的一切还是为了那个柔弱的,好像随时便要化蝶飞去的女子。 黛玉闻言轻轻的侧目看了清韵一眼,似自语道:“他,不怕吗?”黛玉听到有人议论那事,明知是故意而为之,却还是忍不住泪湿了衣襟。打那癞头和尚来过,便生了多少口舌,纵是林府老人旧仆还隐隐有言语说自己于父母、亲人不利,说自己生的太好了些,又有一双鬼见尤怜的眼,恐是那妹喜、妲己之徒,会招致祸端。先时,自己还不信,后来见母亲走了、慧姨死了、姐姐出家了,便也开始有了后怕,怕自己真像那签所说的,自己所爱、爱自己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不顾林伯和清和的劝阻,执意远离父亲,远离扬州,原想着这样父亲就可以活的久一点,平安幸福一些,却没想到还是逃不开命运的诅咒。 清韵陷入了旧时的记忆,待回过神来,却看见黛玉无声的哭着,满目的凄凉哀伤。清韵是水溶的贴身大丫鬟,府内第一等得力的丫鬟,哪见过这般的泪美人,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欲知清韵又会跟黛玉说什么北府的秘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四十四章 芙蓉国里尽朝晖 听雨阁芙蓉园 清韵看着黛玉哭的雨打梨花一般,忍不住劝道:“侧妃,你来了这两日,想必还没有机会去阁楼后面的芙蓉园转转吧,这夕阳西下,霞染桃花,更有一番风景,我扶你去看看吧。” 黛玉点了点头答应了,接过清韵递过的水巾,净了净面,并不施脂粉,便扶着清韵的手,款款下楼来。 王府规矩大,听雨阁的洒扫丫鬟、婆子这时方敢正面偷看黛玉,不看不打紧,一看便失了魂,倒水的被水溅湿了裤管,关妆奁的被妆奁匣子夹了手,梳剪花草的撞上了树杈,众人看见黛玉不施脂粉,清丽出尘的面庞,一时间全看呆了去,全然忘了行礼。 黛玉专心走着,眼看就要撞上右前方呆立着的一个执扫帚的婆子,清韵看着好笑,忍不住唤那婆子:“夏嬷嬷,夏嬷嬷——”清韵故意拉长并提高声调,却见那婆子还没反应,又大叫了一声:“夏!嬷!嬷!”那婆子方醒悟过来,忙给清韵二人请安:“我这老婆子没眼力界的,见侧王妃生的极美,跟王爷那真是天生一对,就像那观世音娘娘座下的金童玉女,一时看呆了去,还望侧妃、清姑娘恕罪。”说着众人都笑起来,黛玉脸皮是极薄的,往日听人赞自己便有几分受不住,今日又见夏嬷嬷拿她和水溶一同提,羞得忙拉了清韵往芙蓉园躲。 却说每逢鬼节,各地祭拜神仙的贡品便格外丰盛,那金童领了命,先来下界勘察观音庙宇,这方行到京都地界,在半空中遥遥听得夏嬷嬷拿他比紫胤帝君一句,吓得差点没跌下云来,连说几声“罪过,罪过”,又向着漠北水溶所在处拜了几拜,庙宇也不勘察了,一步不停留的驾着云回了西天。 清韵偷瞧黛玉神色,似乎于水溶也并非无情,遂笑着说:“侧妃博览群书,可认得全这芙蓉园内的花。”黛玉放眼望去只见桃花,不禁有些疑惑的看向清韵,清韵看着黛玉眸中的疑问,笑的折了一朵桃花,簪在黛玉发间:“这园中其实本只有芙蓉并翠竹,后来王爷不知从哪知道了侧妃的桃花行、菊花诗、咏白海棠,便又种上了这些。” 三月桃花发,占尽早春光。桃花浅深处,吹落白衣裳。数年后,二月的春归风雨天,清韵搀扶着吴静怡来碧桃树下赏花,突然想起那个早春三月,那个女子比桃花更娇美的面庞,灼灼其华。又想起那个公主,不是不够妖艳妩媚,只是来的太迟,开错了花季。所谓‘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朵鲜。’遇上王爷那样情深义重的男子,宜早不宜迟,迟了,心中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紫鹃看到黛玉二人,并不急着上前,只挽着雪雁,在后面遥遥跟着。 清韵说着又看了看黛玉,见后者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仍挽着黛玉慢悠悠的散着步,不多时,已踏过小桥,便沿着一闸曲水,走在芙蓉树下,清韵指着小小的几块芙蓉区道:“这是白芙蓉,那边是鸳鸯芙蓉,再前方则是醉芙蓉。王爷说牡丹花花开富贵,花团锦簇,花冠群芳,无人厌恶;而木芙蓉不过单瓣,花色素简,暮秋才开,花开时节,霜侵露凌却丰姿艳丽,只有懂得的人才会有幸欣赏、珍惜她的美。” 清韵记得沈皓曾说水溶说黛玉是芙蓉,遂故意笑着说:“王爷曾说,木芙蓉者,宜植池岸,临水为佳。花开时节,云光水影花枝相映成趣,尤显妩媚动人。我和晋宁公主还常打趣王爷,说这芙蓉花该是水家的吧。”清韵不知黛玉抽签一事,紫鹃闻得这话却是心内一动,偷偷观看黛玉情景,果见后者停下脚步,抚着芙蓉花叶。 清韵又领着黛玉看了花冢、秋千几处,却见后者似无半点触动,不禁有些气馁,但想到水溶生而孤独,生而冷漠,偏生喜欢上的侧王妃也是这样清冷的性格,若是这样慢慢涯下去,该几时才能开解,便又忍不住开口道:“侧王妃可是怨王爷不分是非黑白,惩治了你。” 黛玉捏住一枝开着正盛的桃花,低语道:“我怎么敢怨他,我也犯不着怨他。” 清韵心知她心中不快,最是容易钻牛角尖的人,索性挑明了讲:“我们王爷那人你看着呼风唤雨、位高权重的,在儿女之事上,却最是面薄心软、口是心非的。王爷表面上是令王妃禁足,实际上,王妃也看到了这听雨阁虽闷了些,却比外边来的自在舒心,也省了入宫请安服侍的繁琐礼节。王妃身子单薄,若是出嫁时那些礼节全全了,唯恐身体不支,不若趁这些时间好好宽心静养。” 清韵看着黛玉似有动容,便接着说:“侧王妃只看着王爷雄韬伟略、杀伐决断的,却不知王爷其实也是受尽冷眼暗算,才撑起北王府这片天。我们是女子,累了受委屈了还可以哭,但他是长公主的独子,是王爷,是北王府的天,命运要求他必须坚强,必须伟岸,必须独当一面,纵有天大的苦楚,也只是说不得,哭不得。” 黛玉想起林海,自己怎么忘了,世俗礼教是要求男子不能哭,不能软弱的,爹爹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落过泪,清师兄也只是母丧父丧被自己撞破过两次,顶天立地的男子是不能哭的吧。宝玉,多愁多病身的你能做那个我可以依靠的人吗? 清韵见其听住了,眼中似有清泪,又觉天色已晚,遂和紫鹃扶了黛玉回房歇着不提。 大观园栊翠庵 夜已深,大观园内风起逸逸,风落袅袅。 陈也俊见宝玉实在醉得厉害,唯恐其回去会被贾政责罚,遂亲自护送宝玉回府,和茗烟两人架着宝玉从西角门取道大观园西大门,茗烟想着夜已深,沿墙角进去,不会撞上人,却忘了欲回还要经过栊翠庵。 那栊翠庵的妙玉姑子素来孤高,除了宝黛二人并邢岫烟,大观园内其他人等一概不愿有多少干系,今日因着水黛婚事,心情烦闷,遂沿着小道走到了平日黛玉最喜欢呆的小山坡处看了几出新芽,忽觉得有些冷了,便抽身往回走。好巧不巧,这遥遥的山坡上,两厢竟望见了。 那茗烟是个油头的,早知道妙玉不是个好相与的,遥遥的就想躲开。一侧头刚想跟陈也俊说话,却见那个素日跃马横刀的武将公子呆住了,心下不禁好笑,原当他是个国公后人,尊贵的跟宝二爷似得,没成想也是个没眼界的,见到这个尚且如此,赶明儿见到了林姑娘,该闹到什么地步。 茗烟哪知陈也俊的满腹心事,妙玉早瞧见了,却是说不得也不便说,偏了头,回身把山门关了。 京都紫禁城 次日一大早,水玲珑便携了吴静怡登车进宫,上香祭神拜先帝牌位。而黛玉因禁足一事,便也免去太妃、王妃房请安事宜,倒也乐得清闲。 因此懒懒的梳妆完毕,和紫鹃雪雁做了一回针线,又看了两页书,逗弄了几下鹦鹉,便到了用膳时间。因水溶早有嘱咐,新侧妃吃不得冷食,寒食又不许生烟,清韵便命那手脚利索的去取了昨日便熬好的、藏在千秋阁的千秋温泉里,用西洋食盒盛着的碧粳白玉粥。 黑面厚底红里的红木漆器盛着晶莹泛翠的白玉粥好不可爱,黛玉不成想寒食节竟能吃到暖暖的清淡又养胃的碧粳粥,本又想用几块糕点胡乱应付过去,今见这碗很是古朴别致,这粥一粒一粒饱满的可爱,又连着三日不曾好好用膳,便一气吃了大半碗,哪知碗底还铺着一张心形的荷包蛋,上面卧有一对小小巧巧、嫩白凝脂的鸽子蛋,更绝的是那鸽子蛋上还似用针烫出的两枚笑脸。 紫鹃从旁边瞧见,先笑了:“这真是绝了,碧粳粥好看,荷包蛋也好看,鸽子蛋也好看,这笑脸更好看,是怎么想出来的,这精致的,让人哪还下的了口,我再是想不出来的。” 清韵笑:“你的手艺已是难得的了,哪还能事事争第一不成,王爷第一次寻了那苏州的厨子做了这个,我也是吓了一跳,原来这蛋还能变出这么多花样,跟那刻舟记该有的一拼了。”说着又拿眼瞅黛玉,黛玉果然不好意思起来,把碗一撂,转身坐回了榻上:“谁爱吃那个,看着怪吓人的。” 紫鹃和清韵对视一眼,会心笑笑,端起黑漆红木碗,又勺起一个鸽子蛋递到黛玉嘴边:“姑娘快吃了吧,这鸽子蛋也怪可怜的,在那乌七八黑的温泉洞里卧了一宿半日的,再不吃,岂不白浪费那厨子的一番心意了。”因侧妃二字,紫鹃听着也刺耳闹心,所以私下里无外人时仍唤黛玉‘姑娘’。 黛玉听了这话,越发不好意思起来,扯起身畔薄薄的红绫被,把整个脸都埋了进去:“谁爱吃谁吃,我困了,想睡会,你们退下吧。”紫鹃和清韵用帕子遮了口,会心一笑,为黛玉掩好被角,仍把那碗搁在了桌上,掩门出去。 黛玉听见脚步声已渐渐远去,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打量了下四方,看到那碗还搁在桌上,便想起身去瞧瞧,脚还未踏进鞋子里,又缩回被中,几番挣扎,终是提起裙角,轻轻的踮着脚走到了桌前,又轻轻的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鸽子蛋,正欲仔细端详,忽听的门被风吹了一下,吓得放下勺子,又躺回榻上。 停了半响,见四野俱静,方又探出头来,蹑手蹑脚的摸到桌边,一会勺起荷包蛋,一会又搅了搅鸽子蛋,一面赞一面叹,如此几番,终是勺起荷包蛋,轻轻咬了一小口,哇,咦,怎么这么好吃,这么滑软,却又保留了煎蛋的嚼劲,那种温馨的感觉入口便包满了整个腹腔,又沿着心的最深处蔓延到了四肢。 黛玉看着缺了一个小口的荷包蛋,心想反正吃了一点点了,再吃一点点,也无所谓吧,就这样一小口一小口的,把巴掌大的荷包蛋吃了个精光。隔了好半响,黛玉方醒悟过来,忙起身准备睡回榻上,走到半路,又回头看了看鸽子蛋,忍了几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鸽子蛋连着碧粳粥吃了个碗底净,完全把抗拒和水溶有关的一切事物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吃完后,心满意足的拭干净嘴,净了面,仍回榻上躺着。待晚间紫鹃进来时仍合目装睡。紫鹃看着干干净净的碗,也不戳破黛玉,又是想笑,又是欣慰,收拾了碗筷,仍掩门出去寻雪雁说笑了。 那架上的鹦哥看着翻身坐起的黛玉,十分想笑,奈何现在是人心鹦鹉声,笑都笑不畅快。那警幻仙姑若是知道自己仙花仙果、灵水灵露养大,不食人间烟火、一贯清高孤傲的小仙草又被帝君的美食攻势,攻下了一城该作何想法。 不知黛玉幸免入宫,是否就能逃得过有心人的算计呢?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四十五章 天朝日暮赐锦缎 北府听雨阁 昨夜,至半宿,又纷纷扬,落下几星疏雨,莲叶诉了一宿心事。水玲珑二人直至月上三尺蒿头方回。因黛玉已睡,清韵便放下两匹锦缎就走了,并不敢惊扰黛玉。 按风水星象,自古以来,屋舍皆是坐北朝南的,既如此,床只能是东西摆放了。而黛玉素有气血不足、久卧头晕之症,为此水溶特意寻了萍影神医,得知床的摆放对女子身体有极其重要的影响。因此水黛新房内的床具榻舍俱是合了磁场地脉走向,呈南北摆放,黛玉方睡得安稳了些。 今日亦是如此,天已大亮,紫鹃见黛玉睡得香甜,亦不忍叫醒。彼时黛玉却是被自己的哭声惊醒的,方睁开弥蒙着水雾的杏眼,看到紫鹃正摇着自己唤“姑娘”,眼泪一滚,扑进紫鹃的怀里:“紫鹃,我梦见我拼命地跑,不停地找,跑的喘不过气,找的花了眼,行尽了维扬的羊肠紫陌,走遍了姑苏的大街小巷,却怎么也见不到娘亲和爹爹、姑姑、姑爹。” 紫鹃看着怀里哭的双肩直颤,浑身吓得直打哆嗦的黛玉,也含了泪,只得勉强道:“姑娘想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家了。姑老爷、姑太太都是好人,想是被仙人接去了,自然是见不着了。” 紫鹃和雪雁合力抚着黛玉背,尽力平复她的心情。正忧心不知怎么和黛玉说太后赐锦缎一事,便侧耳嘱咐春纤悄悄撤了桌上的两匹锦缎,黛玉偏又瞧见了:“那是什么,拿过来给我看看。” 黛玉就着春纤的手看去,却是一精白,一玄黑的两匹金银刻丝暗纹蟒缎。黛玉不待紫鹃说话,多年的刺绣功底和侯门千金的身份已知道来者非易。那刻丝,自宋元来就是皇室宗族的御用贡品,素有“一寸刻丝一寸金”的说法,在府中也只有张扬奢靡的凤嫂子常穿两三件;那蟒缎自不用说,先帝早已有旨,非王室贵族不得用蟒缎、妆缎;而玄绛二色一直是最尊贵的颜色,也只有皇帝的冕服才当得起最正统的玄绛色。但凡金银、刻丝、暗纹蟒缎有其二就已经尊贵非常,更何况这两匹蟒缎,玄色中隐隐有暗金,精白中若现浅银,乍看去浑如天成,不见任何纹路,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宝,绝对的价值连城。 紫鹃见其神色明暗不定,忽喜忽惊,只得道:“这是西洋红毛国上贡的金银丝缎,又送到江宁的制造局加工成了刻丝暗纹蟒缎。太后娘娘听吴妃娘娘、太子妃夸姑娘绣工极佳,元妃娘娘又说前些年太上六旬大寿的《紫气东来九龙图》原是姑娘绣的,太后便说让姑娘绣一件衮服给今上祝寿。” 紫鹃小心翼翼的回着,尽量用语平和些,一面观察黛玉的神色,黛玉却是一声不吭,仍用手抚着蟒缎上的暗纹。吴妃想让姑娘出丑就算了,元妃这是怎么想的,姑娘在太后面前失了欢心,于贾府可无半点好处。玄白色再怎么也不该放在生日大典使用,这可是丧色,姑娘若是一着不慎便是砍头累族的祸事啊。 北府牡丹园 京都内,俨然一片暮春初夏的盛景,芍药有情,半含春泪;蔷薇无力,慵卧晓枝。 北王府,牡丹园内,水玲珑扶着吴静怡的手,慢慢的踱着,远远的,只有青嬷嬷遥遥跟着,其他丫鬟一众接令只在栅栏外候着。水玲珑保养的极好的双手,柔柔的不失力度的交握住吴静怡的左手,缓缓地开了口:“溶儿喜欢林丫头,你心里不好受,我知道。” 吴静怡张了张唇,刚欲分辨什么,就被水玲珑以眼神止住了:“但凡一个女子都见不得心爱的男子身边有别人,再贤良再大度,心里也是不好过的,若是一颗刺都没有反到是异事了。只是你该知道男人,你越想抓紧,他逃得越快。想那时先王略宠了一两个姬妾,我也是醋意滔天,直闹到太上那去。为此,溶儿他爹也没少恨我。溶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生而冷淡,生而凉薄,若是他对你情意上有些亏欠还只怕对你好些;若是你伤了他喜欢上的人,只怕这辈子都唤不回他的心了。” 水玲珑说着停下了脚步,看着吴静怡,吴静怡垂下眼帘,落下一行抑不住的清泪:“是,媳妇知道了。”水玲珑顿了顿又沉声道:“你知道就好,有些事,家里闹闹就算了,若是闹到宫里去,没得让人笑话溶儿制内无方,你是正妃,凡事以大局出发,保的北王府的后院安宁,让溶儿安心政务是你的责任,若是因为私心,拖累北王府,那本宫也只怕容你不得了。” 吴静怡知道水玲珑指的是昨日宫中之事,吓得忙要跪下,却被水玲珑一把拽住:“好好的,别动不动就跪,丫鬟婆子们都看着呢。不说你丢了威仪,到累得本宫受了恶名。” 吴静怡忙赔罪:“是媳妇考虑不周,媳妇不敢求母妃相信,但昨日之事,真的与媳妇无关,媳妇也觉得此事不妥,若是母妃应允,等椒房探望时,媳妇再去求求姐姐。” 水玲珑叹了口气:“不用了,太后下了懿旨的事,哪里是你姐姐一个小小的妃嫔所能周旋的,更何况还有晋宁那丫头的攒唆。溶儿这真真是娶了一个什么克夫的祸水回来。只盼着太上、当今素来喜爱溶儿,纵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为难北府。何况这北府还有本宫呢,谁若想动北府,也看本宫答应不答应。” 吴静怡看了看揉着太阳穴的水玲珑,试探着道:“我看母妃也不用太担心了,那九龙图当年可是合宫皆赞叹的,何况那元妃娘娘是侧王妃的亲表姐,再怎么说也是福祸相依的,那元妃能以区区五品小官之女的身份坐到后宫第二把交椅,必不是个简单的,断不会无端揽祸,想来是对侧王妃的针线很是有信心。” 水玲珑又拍了拍吴静怡的手:“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不枉我偏爱你。既这样,让清韵去问问林丫头的意见吧,别又说我欺负他的新媳妇。再怎么,我也不想在溶儿那里落得不是。” 北府听雨阁 春纤捧着托盒,举着手累,看黛玉又不则一声,也不敢放下,紫鹃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清韵却来了:“太妃说了,林妃若是觉得为难,也不必勉强,她自会入宫求太上当今。王妃也让林妃宽心,她会进宫去求求吴妃娘娘,看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黛玉头也没抬,冷笑道:“她倒是个乖人,既可以求,为何昨儿在宫里不说,现在又来这说便宜话。不就是一件衮服,有什么好为难的,我做就是了。让她备好二色金银线。”既没有让春纤休息的意思,也没有看清韵座的意思。 还是紫鹃让春纤放下听命,又让了清韵的座。清韵见黛玉置气,素日就听人道黛玉是个尖酸刻薄的,因这些天黛玉在她面前还算和气,也没觉得,现今见她连王妃都敢说,自己哪敢坐。后又见黛玉爽快的答应了,一时疑心听错了,不禁瞧向紫鹃。后者却是神色紧张的唤了一声:“姑娘。” 雪雁见二人神色,不禁有些好笑:“姐姐不用担心,别说衮服了,就是皇上的龙袍,姑娘也做的下来。”清韵自是知道雪雁夸大了,一件龙袍,五十余人近两年才能完成,就黛玉一个娇娇小姐,谁知要绣到猴年马月。只是想来一件衮服对黛玉来说确实不过一件小事。遂也不敢喝茶,领了命便急匆匆的去回水玲珑和吴静怡了。 紫鹃和雪雁安下心来,只当黛玉胸有成竹了,却不知她们心灵手巧的姑娘岂是不过是强撑着场面罢了。一则是气不过;二则是素来要强,凡自己擅长的事便喜欢争个高低;三则也是李白摹写崔颢黄鹤楼一诗之意,说白了,还是想试试身手,较个高下。 黛玉蹙着眉,手里随意翻着一本宋诗词,不免有些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这可是天子盛宴穿的衮服,就连慧姨缝制,也该有多少技艺精湛的绣工帮扶才可,自己举一人之力,六个月完成。这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时定又要让那家伙看笑话了。 想起水溶,黛玉又想起他那无理的要求,突然觉察出什么,整好,接了这个绣活,自己又可以躲半年的清净了,不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到这,心下又稍许安定了些。方低头认真看起宋诗来,却不想映入眼帘的恰是陆放翁的“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黛玉刚有些欣喜的心又凉了下来,陆游怕京城的污浊气染上自己的白衣,清明尚可回家,回到那一弯灵山秀水中,自己和姐姐却永远永远被困在这一座小小的臭气熏天的城里了。 北府葆光室 檀香静绕,杏花倚红。 青嬷嬷为水玲珑揉着右肩,迟疑的问道:“公主,你信王妃的话?”水玲珑合上威仪的凤目,揉捏着自己的左肩:“吴丫头是个识大体的,我也没什么信不过的,只是她那个姐姐,也该是个有见识的,怎么做出这等蠢事,就这种气量,还想做六宫之主。难怪虽是媚冠六宫,却不被泧儿喜欢。” 青嬷嬷叹道:“想是气不过吧,自己在宫中被元妃压一个头不说,自己妹妹的夫君偏又喜欢上元妃的妹妹。”水玲珑幽幽道:“想女人因一个‘妒’字,生出多少事来。那贾元妃也是可怜见的,后宫妃嫔中唯她父家势弱,偏生又有那么多的不肖子孙。有了苦楚,还无人可诉说。” 却不知水溶那厢知道了府中这些变故,又会如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四十六章 青青子衿悠我心 按北府规矩,每任少主,也就是世子,在束发那年会用比武的方式,亲自挑试四位随身暗卫。然到了水溶这一任,因其身份特殊,又天资聪颖,身手不凡,深受当时的君上,也就是现在的太上和老忠义亲王的宠爱,虽不过十岁年纪便常伴圣驾,无论是铁围山狩猎,亦或是君上亲征,都少不了水溶的身影。水溶幼时又极是淘气,没少捉弄教书的夫子,先王本盼着他跟着稳重礼佛的皇四子水泧收敛下性情,偏生水泧因年岁大上许多,倒是极照顾这个白皙俊美的表弟。外有诸皇亲的照料,内又有水玲珑、先王太妃的宠溺,水溶愈加的无法无天。 先王不得已便在水溶十二岁那年就举行了选卫的大典。虽每位皇子王孙都约定俗成的拥有自己的暗卫,自己的势力,但终究是‘暗卫’,不能让外人得知其样貌、身份、背景等诸多可以被利用、留下把柄的信息。因此,北府每任少主的选卫大典都在不同的悬崖山洞、深渊丛林里举办,待选的侍卫便是北府每任王爷掌下的八十一位死士。 只是先王却又失了算,他这唯一的独子,虽是小小年纪,竟是武艺高强的紧,九九八十一个死士挑下来,虽有几个武艺还算是略强于他的,却又嫌兵法、布阵短了去,竟是一个也入不得他的法眼。后来不知怎地,他眼中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竟收了西域一度最富盛名的杀手组织——水云间的四大护法追命、夺魂、魄影、无踪做了他的暗卫。先王不知道的是水溶其实接收了整个水云间,也不知道水溶是为了收服冷霜池那个虽头脑简单却武功绝世无双的冷少主冷锋,才误打误撞的为他报了仇,又收了水云间这个杀手组织。 这四大护法中魄影武功最差,却鬼心眼最多,又因着考虑冷锋的血海深仇,因此只留了魄影在身边,其他三人或潜去修习,或替他训练死士,或派遣到了水润的身边。但因漠北事出突然,水溶不得已只得召回潜心修习、轻功最佳的无踪替他来往柔然与北府之间。 关外营帐 京都内,虽已花枝招展,香风袭人。关外却仍是风一更,雨一更,夜深千帐灯。 无踪到时,虽已过子时,但沈皓、冷锋仍守在水溶的帐中,在商量着些什么。水溶站在一壁泛黄的图纸前,背对着帐帘,忽的察觉到冷锋腾上些许杀气,便知道无踪来了,回身扫了他一眼,道:“说”。无踪便把黛玉说没听清诸事说了一遍,水溶勾起右唇,道:“沈皓,派个人家去,就说我忘了漠北还未化冻,让侧王妃包几件大毛衣服送来。” 无踪便又说了黛玉回清韵一事,冷锋啧了啧舌:“她那柔柔弱弱,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身子,到也是个彪悍的。”水溶扫了他一眼,似乎在说我的女人能是那种让人威胁的吗? 消息传回府内,众人惊诧,太妃奇道:“林侧妃刚进府,还不习溶儿喜好,莫不是听错了?”莫雨道:“没听错,王爷亲自嘱咐沈长府的。”柳姨娘尚在禁中,得丫鬟来报,气的直捶床:“衣者,忆也,这个病西施有什么好的,刚过门就让王爷给我脸色,这才刚走就诉相思了。”吴王妃也是一肚子委屈说不得,只得嘱咐颖儿领紫鹃去取衣服。 却不想当事人俱无此意。黛玉闻时,正在写诗,听到紫鹃来报,豆大的墨就直直的坠下去,你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既这样,不就是一件衣服吗,你只说我欠你一件衣服,可没明说要我亲自做,想到这,黛玉唤过紫鹃:“王爷的衣服包好了吗?”紫鹃本以为黛玉不想沾染任何和水溶有关的事,没想到她今儿亲自过问,忙道:“包好了。”黛玉道:“拿过来给我看看,外头日头毒的很,你去把芙蓉架下的鹦鹉取回来。”待紫鹃走后,黛玉取出箱底太后给的那匹白蟒缎,又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和一套针线放进锦包里。 莫雨气喘吁吁地赶上军队复命,却见打开包袱后,水溶又冷上几分的俊面,心都吓得跳快了几个节拍。却又见水溶似有笑意的递给他一张一千两银票:“去买点酒肉,就说是本王的新侧妃犒劳将士的。” 莫雨还没来得及雀跃,又见水溶仍把那一匹白蟒缎包好,甩给自己:“去,把这个送回去给太妃,就说谢过林妃好意,但这边没有善针线的,而且本王一向只穿官用御贡的。”莫雨还有几分怔忪,就听得水溶寒着声音道:“若再让本王见着这个白蟒缎,这个白蟒缎就赏你做丧服了。”莫雨哪还敢讨酒吃,气都没喘一口就马不停碲又往回赶。 莫雨这回终是受老天眷顾了一回,这次回话时,他那倾城倾国的主母恰好也在葆光室。恰恰他那可爱的太妃不知其间官司,只当黛玉心系水溶,很是高兴,还顺带赏了他一大颗金裸子。又笑意盈盈的握着黛玉的手道:“你不知道,我这溶儿打小被我和他上皇舅舅惯坏了,这衣服什么的,必要那宫中顶尖的绣娘缝制的。不过林丫头你手巧,既如此,这白蟒袍就交给你亲自裁制吧。若能赶到溶儿及冠礼前必是极好的。” 黛玉有苦说不出,自己这煞费苦心的折腾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了,面上还得端着笑,承受着苏鸾仇视的怒目。 莫雨见事办成了,一时高兴,也顾不得找相好的丫鬟叙叙旧情,略作休息就爬上马,准备找水溶邀功。哪知水溶知道又不乐意了,他知道以黛玉的身子,独立绣制当今的衮服已是劳心劳神了,若再添上自己这一件,只怕是受不住。莫雨见水溶不见缓和的脸色,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惹了这尊财神爷,请了安便弓着背蔫蔫的开溜了。 北府听雨阁 因着有了托辞,黛玉便毫不犹豫堵了水玲珑虚情假意的场面话,虽然出了禁月,仍然真的不曾每日去水玲珑房里请安。水玲珑虽被她气得不轻,也没法驳了自己的话。 黛玉本是懒与人共的,素日在府中宝玉来邀她去给贾母请安,又或者探春来邀她去看王熙凤,她若是在病中,有的时候就懒懒的推了,只是那时是知道宝玉外祖母她们不会怪罪自己什么,有时想想,其实自己还是把那里当家了吧,不然怎么时不时、不知觉的便漏出了只在亲信的人面前才有的小性子,要知道自己在陌生人陌生的环境里,一向也是温婉贤淑,乖巧知礼的很。可是在这里却是百般无奈,虽知道可能会开罪人,却宁愿眼不见为净。黛玉见有水玲珑的话,索性连吴静怡那也不曾去过,柳姨娘又还在禁中,到落得清闲。 吴静怡却是好气量,仍然时不时来瞧瞧她,倒不是因为吴静怡真的是个木头人,浑不在意,只是作为她们贵族青年少妇,每人也就围着小姑子、婆婆、妯娌之间的琐事转转,也不大可能三天两头进进宫,又不能十天半月的就往娘家跑。偏生水家人丁单薄,水溶又没什么姬妾,吴静怡又素来以妇德、女戒为训,也不喜欢琴棋书画之类的,又不善女红,往日还有柳姨娘闹腾闹腾,可这如今,日子过得很是有几分没趣,所以也就盼着黛玉跟她说会话。只是黛玉从来对她皆是淡淡的,不曾给过什么好脸色。 倒不是黛玉故意为难吴静怡,只是她素日也不喜欢场面客套话,对意趣不投的人一向是懒得搭理,有的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那嵇康错投了女胎。 日子便在这落花流水、和风煦日间过了一日又一日,黛玉每日不过刺绣、盘金,和紫鹃雪雁、春纤说说话,连妆容都有些懒懒得,不曾用心打理过,其实原也无需打理,自己连个悦己者都不再有了,要那些精致的妆容做什么。转眼已是四月末五月初的盛夏时节。 这日,黛玉仍向往常一样,拿出了玄墨缎,正准备构勒完最后一只龙爪,却见清韵领着两个打扮的有些寒酸的嬷嬷过来。 两个嬷嬷见到黛玉便急急忙忙见了礼:“请侧王妃的安。我家夫人和姑娘说,因过两日是我家大爷的及冠生辰,想请侧王妃府去闹腾闹腾。”黛玉这才记起那两个婆子,一个是蘅芜苑的,素日给自己送过燕窝和雪花洋糖的;另一个是薛姨妈的,也给自己送过蜜饯荔枝的,又忆起那婆子说的“这么个好模样儿,除了宝玉,什么人擎受的起。”不觉得一阵堵心。 紫鹃雪雁仍是向往常在府里一样捧了茶上来,便要请两位婆子坐。 本按着王府公主府的规矩,商贾家的粗使婆子,是不能领进内苑的,后来清韵唯恐黛玉面子上过不去,终究是亲戚一场,方领了来,却两位婆子不合礼法的请安,又坐姿粗俗,实在有些禁不住,正欲开口,却听见黛玉幽幽的道:“谢姨妈和姐姐费心,紫鹃,你去取贺礼来,先让婆子带回去吧。”又让雪雁一人给了一贯钱作辛苦费。 清韵听着黛玉随口的分配,不禁有点吃惊,本以为那时黛玉只是为了讨好府中的众人,却没想到今日给两个粗使婆子便是二两银子的手笔,要知道寻常小姐每月的月银也不过一二两银子罢了。这个侧王妃原来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寒酸,王爷原还嘱咐侧王妃若短了什么,让自己去他书房取,看来是白担心了。 清韵一行想一行领着两个婆子去了,心下仍在感叹这个新王妃浑身写满了神秘。 紫鹃见清韵走后,方道:“姑娘再这样大手大脚,只怕要当嫁妆了,先时佳慧她们小丫鬟来送个茶叶什么的,就是随手抓两把赏了,什么蘅芜苑的婆子,每每都是几百钱几百钱的打赏,到抵的过人家一个月钱了。” 雪雁笑:“姐姐哪里就着急成这个样子了,横竖姑娘还出得起你的嫁妆。”紫鹃听了便要上来掐雪雁:“我撕了你这个烂了嘴的蹄子,到编排起我来。” 好一阵环佩作响,雪雁告饶,二人方收了手。紫鹃方察觉出黛玉神色不对,便知道她又想起上月云姑娘及笄生辰,姑娘巴巴的先打发了自己送上几部新书,却不想云姑娘不但不邀姑娘前去,甚至还拒收姑娘的贺礼。那些难听的话自己都没敢告诉姑娘。只是以姑娘素来纤细的心思和聪慧,想必也猜出来了。只盼着薛蟠生辰时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却不知紫鹃的心思会不会落空,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四十七章 忍顾鹊桥无归路 等候相见的日子永远是难熬的,好容易才盼得五月初三,黛玉起了个大早,从上到下,细细梳妆起来。紫鹃看到黛玉喜气洋洋的模样,不禁有几分担忧,姑娘这般上心,难道还想见上宝二爷一面吗?只是就算两人见了,又能怎样呢? 贾府薛家院落 京城内当年晋封的六王八公十侯,除了林家偏安江南,远离纷争,北府算是皇族远支。最会享受的,当属荣宁二府,这大观园内一年四季花开盈盈,花谢婷婷;香风招展,乱花眯眼。更不要说这盛夏时节,百花争艳,大观园莺歌燕舞,鸟语花香,好不热闹。 你道历任王朝非皇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列侯,各朝开国皇帝虽坐拥天下,却都是小气的紧,王侯公伯子爵历来是慎之又慎,本朝竟为何有六王八公十侯之盛!原来这水朝的皇族本是偏居关外的,在中原的根基极弱,声名不显。当年凭借区区数万骑兵甲逐鹿中原,内受了中原几家大族的供族恩惠,外又借了二十余位武将的鼎立护航。这世家大族自是以林家为首,那武将则是由其族弟觉罗水一支打头。 当年四野初定,海内初平。太祖皇帝按功行赏,那林家因世代书香,深谙史典,哪能不知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便请归姑苏故里,非但如此,还阁弃了世代修行武术的传统,安心做了二十四功臣中唯一的文臣;那北太王自知身份特殊,是皇族近支宗族的眼中钉、肉中刺,受了林侯的指点,交出了兵符于皇十四子即后来的老忠义亲王,同时上请王位传袭给幼子,以示不干预朝政之意。也正因了这,北林两府深受圣眷,成了唯一仅有的两个沿袭了四代王位侯爵的功臣。 当年唯一出了两门公爵的贾家嫡子和唯一出了两门侯爵的史家独女结亲是缘,如今这水溶迎娶林氏黛玉也是祖上的一层缘分。现在想来,姻缘真是冥冥中注定了的,纵隔了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也是遥遥相系。 往事不堪回首,现今只提那薛家本寄居在荣国府临街的一处院落,薛蟠更是跟贾珍、贾蓉等荣宁二府的不肖子弟臭味相投、狼狈为奸。这次的及冠礼便倚了贾府的权势,在荣宁二府大摆筵席,男宾迎到了宁国府,女眷自是由薛姨妈、宝钗等在大观园内设了宴招待周旋。 黛玉被邢岫烟陪侍着去潇湘馆转了转,又去各处坐了坐,绕了大半个园子方到了设宴处。黛玉这一行走走停停,才体会到了贾元妃的心境,这大观园确实太奢了些,北太妃贵为太上的同母胞妹,合了公主府和北王府两套陈设,也不过如此。俗语有云,登高必跌重,这样张扬不知遮掩忌讳的贾家怕是到头了。 大观园梨香院 因贾母不在,黛玉一人坐了上首一桌,看着下首王夫人、迎春打着陪坐,探春诸姐妹也只能遥遥坐着不得清净,心里好生不自在,便推了懒,由紫鹃雪雁陪着退了席。 方出了宴席,黛玉方觉空气不再压抑了些,便让紫鹃雪雁自去寻园中相好的姐妹,自己沿着柳堤慢慢的踱着,遥遥听着断断续续的戏文,“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过了一会又听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原来不是不相思,只是入了骨,化为了一体,原来不是不再爱了,只是像那饮茶作诗,成了习惯。 黛玉听得这牡丹亭里的戏文,想起那还是落花时节,桃花满天,自己和宝玉躲在漫天的桃树中看禁书,看那才子佳人的唱段,那时太过于专注了,以至于闲花落地于自己也是无声,细雨润物湿衣也只是看不见。 黛玉正一处哀伤,两行清泪,坐在山子石上拭泪,忽听得身后有人唤她:“林姑娘”不禁一个激灵,打入府来,上上下下皆是毕恭毕敬的唤她侧王妃,连傻大姐也只敢唤一声林姑奶奶。黛玉回头方发现是那个跟自己有几分相像的那个小旦。 龄官一向是最有性格的,见到贾元春也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心,如今见到黛玉,也不过虚福了一下,并不以国礼相见。那林黛玉素日苦心维护自尊,在这方面和探春皆是不肯短了分毫去,只是今日见众姐妹不得亲近,历来嚣张跋扈、闲言碎语不断的婆子对她也是敬而远之,心下很是落落寡欢,今见龄官仍当她是未出阁时一般,不免十分高兴,因道:“你后面没戏了吗?怎么也出来了。” “本来她们不让我上的,说怕侧妃看了不高兴,但我执意要上,她们也就随我去了。”龄官一面故意加重语气,一面揣度黛玉神色,却见她不再是往日那般娇柔的模样,便又道,“我本是特意寻王妃,才唱了一折,见王妃出来了,便也谢了妆,跟了出来。” 黛玉看了看她净了面谱,又细细认真点上的女儿妆,顿了顿道:“隔了这么久,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龄官不等她看座,便撩了裙角,坐到黛玉一步开外下首的山子石上,淡淡道:“这是你和宝二爷最喜欢来的,就跟我和蔷二爷常待的那个蔷薇架一样,有什么好猜的。”黛玉不过信步游走,见她这般说,才幡然醒悟,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方转口道:“方才我见并没什么人听戏,你的谢幕却是很特别。” 龄官沾了一朵蔷薇花:“即使没有人为我鼓掌,难道我就不该优雅的谢幕,感谢自己的认真付出吗?女子生就低了一个层次,戏子更是最下层,若是还不让自己活的有力一点,特别一点,那便只能零落成泥碾作尘,无人记醒。对一个女子来说,最残酷的不是红颜凋零,不是穿不得华衣美裳,而是在她用尽全力绽放时,无人赏芳菲。我逃不脱这个俗套,侧妃也逃不脱,侧妃比我幸运,虽然都是自幼没有父母的照拂,但姑娘有宋郎,有二爷,有北王。” 龄官看着她怔住的模样,冷笑道:“姑娘不要告诉我,以姑娘的七巧玲珑心,看不出宋公子对你的一片痴心,看不出北王爷对你的偏爱。” 黛玉一个寒颤,怔怔的看向龄官,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质问自己。是的,自己不是那种矫情的女子,不是不知道,宋清和的爱意。只是自己不过是寻常女子,再聪慧再孤傲,其实是有私心的,在孑然一身的时候,却有一个人视你若珍宝,护你如己命,在意你的一颦一笑,这不能不让自己沉醉,不让自己贪婪的汲取那来之不易的宠溺,甚至自私的贪心的想占用一辈子。 记得小时候娘亲抱着自己去求世外高僧,高僧说自己是水象星命,天生性冷又天生缺爱,前两世,受尽了离苦,又饮尽了灌愁海苦水,若是好容易遇上一点点的怜爱,便不肯撒手,以至于错付了真心,永远是情深缘浅。 不是看不出水溶对自己那一丝喜欢,只是不知道他的喜欢有多少,够不够自己所求的份量;不知道他的喜欢有多久,能不能让自己心安;不知道他的喜欢有几分真心,可不可以容纳迟暮又一身臭脾气的自己;更不知道他的喜欢是宝玉对自己的喜欢还是只是一点点的怜悯;亦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喜欢在他心中有多少份量,占了多少地方。自己不过是寻常女子,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人一生一世的疼爱和宠溺罢了。 可是他是王,是肩负苍生、兼济天下的那个人,是可以坐拥成群美姬的那个人,是俊美无双,威仪绝世的那个人,是万人景仰,是万千女子春闺梦里的那个人。而自己只是一个侧室,是一个偏房,是最微不足道、最尖酸刻薄、最不懂人情世故、最不会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那个人。既不能给他妻族势力的支持,又不能为他在官家太太里周旋齐整。这样的自己,他会喜欢吗?他还能喜欢自己多久?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 黛玉回过神来,层层花瓣中,朦胧见得龄官向她拜别,黛玉像失却了什么一样,忙伸手欲拉她的袖子:“你去哪里?你难道放得下蔷二爷吗?”却拉了个空,黛玉匆忙站起来,却只看到那个卓绝孤傲戏子抽身离去的侧影。 龄官不敢回头看那个比花更娇媚的女子,想起那个腊月寒冬,画船宿岸的维扬,宋清和握着她粉雕玉琢的小手,给自己和其他脏兮兮的老乞丐小乞丐、瘸子拐子盛腊八粥,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小公子,看的呆了,她递过来的热气腾腾的腊八粥便也没接住,撒了一桌,也撒了她满手,自然也撒了自己满手,但是他什么也看不到,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眼里只有他心心念念的好玉儿,好妹妹。 后来阴错阳差进了贾府,又见到了她,那个打出生就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侯门千金,自己也遇上那个说是长得最好的贾府草字辈公子哥——贾蔷,虽也是二爷,甚至比宝玉更有能力,更有担当些,但终究是不是那个凤凰蛋,那个贾府上上下下的心尖子,就像自己和林黛玉一样,虽是差不多的年纪,虽是一样的唤‘林姑娘’‘龄姑娘’,但从一开始,自己就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人是自己爱不起的,而有些人是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比拟一二的。 自己不放手又能怎样,这个世上,允许千金小姐傲娇,却从来容不得一个丫鬟一个戏子存一点点的非分之想。你为了林家,为了宝玉,甘愿入了北府为侧室;自己虽是戏子,却也有尊严,也有自己拼命想保护的东西。若是自己的离开,可以让他过的更幸福些,自己纵是长伴青灯古佛也算是值得了吧。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最是无计可消除的,这边黛玉的入骨相思才下眉头,那边宝玉几杯烈酒下肚,愁却又涌上心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四十八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 宁国府宴席 烛花红,葡萄绿。笙箫鼓乐之声,通衢越巷。 宝玉醉眼迷蒙,杯影觥筹间,柳湘莲入画的俊面叠了千层,越发清晰,越发入骨,宝玉如宝似玉的手攀上半臂开外的若削的美肩:“你不是出家了?”柳湘莲握住抚上他肩有如女子的手打滑下来,美得有几分过分的面孔投向远方:“你我是红尘心热之人,注定无法安心出家。” 宝玉冷笑了一声,并不答话,抬手抓过一旁的乌银梅花自斟壶,也不用海棠冻石蕉叶杯,对着那壶嘴,就要往口里倒。柳湘莲余光里瞥见,就要夺,宝玉抱着壶转过身:“平常不让我吃,这薛大哥哥的好日子,我也不能吃吗?”说到好日子,宝玉又是一声冷笑。 柳湘莲见状,抓着宝玉就去了厅侧的小书房,关了房门,狠命摔到壁上,吼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放不下又能怎样,他是王爷,就你这副模样,拿什么跟他拼。”宝玉通红的眼盯着柳湘莲,不知是因为酒气熏的,还是因为抑住的泪,亦或是愤怒。 柳湘莲见到宝玉原来圆润如满月的富家公子面已有几分消瘦,下巴的轮廓也渐渐露了出来,眼窝也淤青了一片,口气不禁软了下来:“木已成舟,难不成你还要你的林妹妹跟你私奔或者为你泪尽而亡才好?林姑娘跟你朝夕共处,青梅竹马,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才是。她虽跟我那三姐是一样的性情,最是敢爱敢恨、重情重义的,但她不比三姐,再不拘礼法,再诗词歌赋样样不让人,也是受过严密礼教的金枝玉叶、御史遗孤,自是极重名声闺誉的,平日里尚且嘱咐贴身丫鬟远着你,唯恐落人口舌;那样诗文辞赋不愿意落人之下,却连诗作也不许你外传。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女子,你让她私奔或是因你而抑郁而终,这会对她苦心维持的林家遗孤的尊严和名誉造成多大的伤害。” 柳湘莲见宝玉似有几分听了进去,又道:“何况古语有云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相忘。唐婉与陆游的感情可比你们更深更久,若不是十年后陆游的突然出现,凭赵士程的体贴和细心,唐婉也许难忘表兄陆游,但也会幸福平安的老去,何至于一盏对饮后抑郁而终。而王爷品貌、家世样样远胜赵士程,又是天潢贵胄,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王者,他有这样的气度,这样的自信,这样的恒心,等林姑娘淡忘前尘,回心转意。” 柳湘莲看着呆呆的宝玉,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唤过茗烟送宝玉回房,看宝玉如槁木一般的身形,他听到自己心中有个声音叹道:“你没有错,她此生跟他已经注定无缘了。”柳湘莲隔着帘默默的到了别,跨上高头大马,直奔漠北而去。 大观园蜂腰桥 桥身细细,桥头杨柳依依,桥上的人却是雨雪霏霏,斩不断的离愁。 妙玉遥遥瞧见那纤细桥墩上纤细的身影,淡漠地踱到佳人身后:“我见到他了。”黛玉狐疑的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妙玉:“他?谁。”“俊哥哥”妙玉仍是淡漠的口吻,好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陈也俊?!”黛玉急地拖住妙玉往花阴处躲,“你不应该见他的,你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妙玉冷眼剜道:“为什么不可能,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你我都是命里该出家,不能见外男的,凭什么你还是公侯小姐,我却要永生困守在这里。” 黛玉吓得捂住她的嘴:“你苦求着带发出家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还俗?姐姐,你该知道不同往昔,那日你当着我和云妹妹的面说自称闺阁女儿已是僭越了,从今往后,这些话是断不能再说了。”妙玉冷笑道:“为什么不能说,你以为你夫君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吗?凭什么,同是林家的女子,同是自幼失孤,寄人篱下,为什么你就是要比我命好这么多,在扬州,有宋清和的悉心照顾;在这里,又有宝玉的一心相系。就连薛宝钗、史湘云这样的情敌,也跟你义结金兰,情同姐妹。” “依人篱下是好运?受尽冷眼腹剑是独受天眷?姐姐,是你太高傲了,眼里容不得半点尘埃。宝姐姐虽循规蹈矩,随分从时了些,却也是极宽和体贴的;云妹妹虽先时见外祖母和宝玉待我极重,有些吃味,但秉性淳厚,大气爽朗;园内姊妹俱是不错的,姐姐气质高洁,惊才绝艳,若能放下身段,定能觅得一知心姐妹。姐姐,我们都是红尘中人,都免不了与人接触,不食人间烟火终究是不可能的。”黛玉见妙玉认真了,也不免动了气。 妙玉:“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我喜欢长伴青灯古卷吗?你以为我喜欢守着那一座空寺?”黛玉无力接话,妙玉又苦笑一声:“妙玉,妙玉,少女如玉,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黛玉闻言,一阵心酸,下意识去触碰妙玉的手,却被妙玉甩开:“你别碰我,你如今贵为郡王妃,别让我脏了你的手。”黛玉苦笑一声:“王妃?侧妃罢了,不过是偏房罢了。姐姐,你既说我是嫌贫爱富之人,你不照样亲自捧了茶盏端给老太太。”妙玉冷哼一声:“当年我不过是看着她对你真心爱护的份上,知道你喜欢梅花,为了不惹嫌疑,还每人送了一枝,若知道你是周全逢迎之人,我也宁愿烧了这十二株红梅,也不让人玷污了它去。” 黛玉闻言又是感佩于妙玉的刀子嘴豆腐心,又是委屈,心道,你让我怎么办,她是宝玉的母亲,姐姐,你该知道这世上太多事都是不得已。 妙玉那边也是一行想,你说你是不得已?我看是乐而为之吧。不然当年那最是会明哲保身的北静王会动了慈悲心,好心出手相救。现在且不说她们心底的无奈,只说明面上的纠葛,黛玉:“姐姐,不管你信不信,我真不知道他就是北静王。”妙玉心下虽有松动,明面上仍是冰冷的语调:“知道又如何,对你来说,负一个人不过是家常便饭,转瞬即逝的事。” 黛玉捂住胸口,气得呼吸也不畅快起来:“姐姐,你,你,你这是在说我水性杨花?那请问姐姐,你又有几分真心,先是跟润世子有婚约,却又跟陈公子牵扯不清,现在又是宝玉。” 妙玉一惊:“你知道我喜欢宝玉!那你为什么还拦住李纨,不让人跟着宝玉?你难道——” 黛玉看着她,眼底决绝而又真挚:“因为我知道,你对宝玉的喜欢不过是一时情感的排遣罢了,姐姐,爱,从来你无关,你所谓的爱,不过是寂寞要驱逐,放爱成了借口罢了。你从来不肯打开心去相信一个人,接纳一个人。你对宝玉的喜欢不过是因为他关心你,体贴你;就连你对陈公子的感情不过也是因为他爱你你才爱他而已。” 妙玉狠命推着黛玉顶到树干上:“你胡说。”黛玉痛苦的却坚决地看着妙玉,一字一顿的道:“姐姐,你我不过是逃不脱俗事的凡人罢了,你的爱本也没高贵到哪去,不过一个寂寞的灵魂在呼唤另一个灵魂罢了。” 妙玉狠命的掐住黛玉的肩,一寸长的指甲尽数掐进骨血:“你胡说,你胡说。” 漠北柔然国 柔然国恰是五月半,轻寒恻恻风翦翦,小梅飘雪杏花红。夜深,月满苍穹,灯千帐。 柳湘莲潜入水溶暂居的驿馆时,水溶躺在白杨树下的玉簟上晒月光,冷锋抱着剑立在一旁,柳湘莲拔了剑,直指水溶喉间,追命也是立刻拔剑相向,魄影和冷锋素来是知道水柳之间的关系的,忙拦着追命,箭弓拔弩间,眼见就要血光四溅。 哪成想,那水溶眼皮也没抬,迎着利刃淡淡地转了个身:“事办妥了吗?”柳湘莲见正主不但不正眼看他,还迎着剑锋转身,气势便短了下去,手上的剑也惊的随着他翻身往上又抬了几寸:“我一向敬重王爷的为人,可如今王爷先抢了朋友妻,是为不义;又为了令林姑娘死心而让我劝阻宝二爷,是为不忠;这般不忠不义之人,留你在这世上做什么?” 水溶苦笑一声,立起身来,以指轻轻推开随着他的步伐渐渐后退的剑刃,行至柳湘莲面前:“二郎,你若是真怨我,也不会去帮我。你明知道纵使我不娶她,她和宝玉也不会有幸福的未来。我承认我的手段不那么光明,但为了她,我也顾不得什么声名道义了,我不知道她知道后会有多恨我,我只知道若是错过她,我这一生便只剩下荒芜。既这样,不如赌上一把,看我用十年的真心换不换得她心中一寸之地。” 柳湘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背身收剑还鞘:“那湘莲就祝王爷新婚愉快,白头偕老。就此别过。”水溶愣了一下:“你去哪?你不留下来帮我吗?”柳湘莲翻身上马,仍是背对着他:“王爷和我再不复欠了。自此以后以天为被,以地为庐,云游四海,永不复见。”言毕,一扬长鞭,明蓝得衣袍消逝在夜色中,也带走了他和这个世界最后一点牵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四十九章 不如不遇倾城色 京都皇宫 转眼又到了“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的端午时节,皓日当空,郁热的海风,卷席了大半个天朝,雍容华贵的夏姑娘带着微酣的醉意,邀请众人踏入这繁花似锦的盛殿,带着才子佳人共沐夏雨潇潇。 厚重的礼冠和吉服压着黛玉很是有几分眩晕,又是端午倦懒的时节,摇摇间竟有几分睡意。还未来得及闭目安神,就听见三进门执事太监一门接一门,一声接一声的唱诺,尖细的声音登时把黛玉拉回现实。 黛玉揉了揉那日与妙玉的争执、仍有几分疼痛的肩,定睛打量了好一会一旁端坐着的吴静怡,心下自是有几分叹服。自己历来体寒怕热,饶是这样也被繁琐的礼冠头饰压出几丝汗意,而后者无论是服饰还是妆容都比自己更沉重繁琐上几分,却正襟端坐,神色自若,果然是一府王妃的派头,与她的端庄大方比起来,自己似还有几分像没长开的孩子。只是黛玉不知,水溶要的从来不是吴静怡的端庄大方,也从来不在意她的小性子。 皇宫西苑 宴席设在西苑湖心岛的楼阁上,因此是皇家内宴,不比前日万岁山的射柳击鞠操练,但凡品阶较高的京官,有勋爵军功者无特旨例外皆可观武,而今日这宴只请勋戚中贵、皇室宗族,能上岛者屈指可数。紫鹃虽是牵挂不已,也只能目送黛玉由内掖女官引着去了。 当年太祖皇帝创建水家皇朝时百废待兴,传到太上方才繁盛了些,而当今崇尚勤俭,吏治素来严明,而皇后更是个勤俭淡泊、不饰妆扮的,因此常日上至太后中宫,下至答应宫女,一应宫眷素日不过是着石青或蓝黑色袍褂,就连头饰也是极简的盘上去,略戴几簇花,簪两支钗罢了,远没有民间说书口口相传的花团锦簇,花枝招展。今日难得逢此端午佳节,圣上亲自筵宴迎銮,诸位嫔妃自是换上了华美辉煌的吉服,着力妆扮了一番,一时间西苑内众嫔妃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水玲珑婆媳三人到时,几近开席。因阁中俱是妃嫔公主郡君,又是子侄辈,唯水玲珑爵高位尊,见得三人,元妃忙起身离席,领着众姬妾见礼致意,水玲珑微微颔首笑了笑道了声:“免”,早有女官传诺下去,见女吏引着水玲珑在上手次席坐了,诸妃方敢各自归席。 黛玉见四方的阁楼,中间是盘旋向上的楼梯台阶,两边分设宴席,在正南方一个小小的庭处汇聚交接,那东面自是皇子皇叔男宾之所,西面方是女眷之地,隔着悬空的中庭,彩灯华带中错落相望。黛玉度那位次,心知正中地平南向面北的金龙大宴桌必是当今之席,西厅打首一席正中一床坐榻,华美而精致,自是太后之位,其略下方左右两侧对设两椅,想来是昌平长公主水玲珑和晋宁长公主水漪打陪坐,下首左席方是皇后一人席位,右首席再是元贵妃的席位,左次席才是吴贵妃的席位,又次席方是妃位,余者皆按品位阶级以两列左尊右卑交替排下去,两人一桌坐了。黛玉见自己身份着实尴尬,又深知贾妃吴妃暗里不睦,不愿同坐一桌,见吴静怡随着吴贵妃坐了,再三推托不过,只得依着元妃的好意挨着她坐了。 黛玉冷眼瞧去,皇家气派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当今虽推崇朴素适用,不喜华丽工巧,只是皇家内院,怎敢比其他。不说那一色明黄缎地平金银绣五毒活计,宫眷华美的艾虎补子蟒衣,屏上美轮美奂、极尽逼真的天师仙子执剑除毒图,只遥遥看着临水阁楼下的龙舟,就远非巨室富户可用钱堆凿出的大气威严。 黛玉在细细打量场景布置、妃嫔装饰,唯恐错行了一着,惹人笑柄。自己专注于风景,却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悠然展开的风景。 水戎看着那一众宫妃中那一抹绰约的风姿,原来古书夫子都是欺我的,原来美人不是区区画中人、花头月就能描摹殆尽的。自古以来才貌难以两全,班婕妤才气虽有,容貌尚可,却风致欠缺;那李易安就更不用说了,虽号称第一才女,容貌却不过中人之姿。可是,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女子,受尽老天的偏爱,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才华,天惊地动。 原来溶叔执意要娶的女子是她,原来跟贾宝玉闹得沸沸扬扬的是她,原来她就是那个命带克星的女子。可是爱上一个人有什么错,珍惜一段情有什么错,凭什么要柔弱的她受尽口诛笔伐。 水戎看着看着便有些失神,又看了看周围皇子宗室的神色,有垂涎美色的,有轻薄不屑的,却也有不喜厌恶的。对着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忍心轻薄,会心生不喜?水戎心里有一点点疼,他是羡慕她的,羡慕她的敢爱敢恨,羡慕她的一无反顾,羡慕她用尽真心就如他羡慕水溶,羡慕水溶的杀伐决断,羡慕水溶被父皇、皇祖喜爱,羡慕水溶出神入化的骑术剑艺。而他打小便被这副身子和这个尴尬的身份所拖累,他就被夫子太傅教导的温婉和顺、迂回谦让,不像个位尊权显的大国储君,倒像个束手束脚的深闺少妇,早已丧失了追求自己喜爱东西的勇气和反抗的权力。 众人正明里暗里相互较量着,却听得廊下奏中和韶乐,皇子嫔妃们忙起身离席退至两旁,方见二圣御殿升座,乐又复奏,众妃方入席。 水泧、上皇太后自是早已瞧见元春旁边多了一位娇花照水的美人,静静地坐在那,便好像袭来一帘江南春梦。 水泧三人暗暗品度着黛玉的样貌,王皇后却是一眼瞧见黛玉尾髻处簪着的那柄她送给李玉簪、李玉簪又转送给黛玉的芙蓉石簪。皇后心中着实有些着恼,她心知芙蓉石簪对于后妃过于简陋,但她当时着实喜欢李玉簪,觉得她大方稳重知分寸才赏赐给了她,却不想她竟拿去送了人,一面又觉出黛玉的眼光独到之处来,心中不禁滋生出几分特殊的好感来。 水泧知自己不说,亦无人敢语,方笑着对元春道:“这就是你那林家表妹,溶弟的新婚侧妃吧。”元春见问,忙带着黛玉起身答话。见黛玉不见半点喜色的神情,唯恐其又现出那时在贾府毫不在乎的个性,欲悄声提醒,却又困于众目睽睽、有心人众多,却见黛玉似察觉到了什么,侧首朝她了然的笑笑,不觉脸上一阵发烧,心下很是羞赧。 水泧又道:“朕记得林侧妃文才是极好的,今日不若做上一首,咱们也学学那魏晋风骨,就题个开宴序吧。”黛玉尚未来得及开口,李玉簪已笑意盈盈地替她答应了下来。贾元春心知不妙,唯恐黛玉年幼历薄,君前失仪,诗失水准,方又恭歉得笑着对水泧道:“蒙尊上垂惜,原不应辞,只是臣妾担心林侧妃缺乏捷才,恐误了筵席,不若改日另写佳作以呈圣览。” 黛玉清楚的察觉出水泧的不悦,虽感佩元春的用心,只是她本不是甘居人后之人,对宝玉的爱尚且要的是一心相系,何况她素来引以为傲的诗词。黛玉今见席下数个没眼色或持宠的嫔妃鄙夷的笑意,岂容得自己最珍视的自尊受此践踏,遂盈盈得离席向水泧盈盈得拜了下去:“臣妾才疏学浅,蒙尊上厚爱,不敢推辞,只得勉强凑成一诗为尊上、太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并诸位嫔妃皇子助兴。” 黛玉深知太上文功武略、天文地理无一不精,又素来豪爽大气,酷爱书法,尤爱飞白王体,当年正是因着他的喜好,天下士子上行下效,纷纷勤练书法,以求得高中,想当今即位亦是有几分这个意思,偏疼水溶想来也与其书法王孙中第一不无关系。那时元姐姐见独三妹妹书法最佳,笔力大气,方才让她誊抄了。 黛玉想到自己的蝇头小楷唯恐其不喜,又知李玉簪为了讨好太上勤练书法,已有了几分飞白的精髓。一则给李玉簪一个卖弄讨喜的机会,二则也知李玉簪当着众人的面断不好拒绝,三则实在是无奈之举。便请李玉簪运笔,自己念道: 端午节里忆君尊,身逢明主不愿归。金戈铁马战弦铮,孤城深闭角号吹。十语胜败定乾坤,芙蓉花里又一春。郭外幽兰聚王孙,清嘉正好奉孝酒。 黛玉一面说一面看着诸人满意的神情,心下又是冷笑又是好笑,以自己的冰雪聪明,表面上假装迎合一个人,从来不过儿戏。那上皇野心勃勃,好大喜功,历来以明主自居,曹操自是对其胃口;水泧心思深重,不喜人察觉其心思,凡事喜欢迂回来达成目的,欣赏和渴求的从来都是可当知己可当军师的号称三国第一谋士、曹操帐下军前祭酒、郭嘉字奉孝者也。 水泧定定的端详呈上来的诗,看一行诗又看一眼黛玉,好似看到了另一个人,也是温婉的眉目,也是这般惊人的贴合自己的心意。水泧来来回回打量了半响,方命御前太监传阅给诸皇子看。 水戎看了看撒金软宣纸上聊聊数句,逢迎、劝解拿捏的恰到好处,不见半点溢美之词和突兀之显。既契合了端午节景,又贴合了皇祖皇父欲为明主的心境;第二联却隐隐有劝诫之意,第三联镶嵌进郭嘉的最大功效,并用独标风骨的秋牡丹——木芙蓉来比喻郭嘉,季节偷换实有先人“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异曲同工之妙;最后一联的聚王孙则回归了宴席,孝酒又切合了皇祖父皇祖母的心境,更镶嵌入郭嘉的官职、名号,实在是上乘之作。 一时筵宴始开,众传膳太监一字排开,手手相传托盘进热膳。因是端午佳节,热膳是极其油腻的燕窝福在眼前金银鸭子、万年青蜜制猪油、燕窝如意肥鸡等等。吴贵妃瞧见其妹刚勺了一口如意炖肥鸡,便表情有些难受,她知道这个妹妹是极能隐忍,忙问道:“怎么了?” 吴静怡刚欲回话,一张口却用帕掩住了,侧身碎步疾走至一边的痰盂。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五十章 一见清和误终身 西苑筵宴 上文说到吴静怡刚欲回话,一张口却用帕掩住了,侧身碎步疾走至一边的痰盂,“哇”的一声吐出来。吴贵妃忙离席跪拜在地,替吴静怡请罪:“妹妹一向稳重,今日擅自离席必是另有原因,尊上要罚请由臣妾代过。” 吴贵妃本想仗着水泧近几月对她的宠幸大事化小,原没当回事,却不想水泧一脸寒霜,眼看就要风雨交加,水玲珑忙起身赔罪道:“前些日子吴丫头着了凉,想是胃口有些不适,还望尊上看着老身和端午佳节的面上饶恕她的不尊之过。”太后犹豫了一下,道:“该不会是有身孕了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太上和水泧忙命唤御医。水戎眯缝着眼偷偷打量黛玉,见她脸色有几分泛白,不着痕迹的抿着下唇,想起那时暗卫告诉自己溶叔叔新婚之夜留新娘独守空房一事,自己还百般不信,可如今,这算是个什么事? 一时左右院判到了,反复确诊了三回方敢禀报那高高端坐的四人:“恭喜皇上、上皇、太后,贺喜昌平长公主,北王妃脉来流利,如盘走珠,正是喜脉。脉在尺寸之间,脉滑疾,想是二月有余了。”这水溶身份特殊,而天朝皇族一直有十三四岁便成亲生子的传统,因此此番怀孕不啻是重中之重,若是错了一着,自己这从五品院判的职位可就难保了。 黛玉冰凉的手指被元春从桌下伸来的玉手一握,方回过神来,感佩元春的用心。是啊,她贵为贵妃,位仅在中宫皇后之下,是极尊贵的。自己与她血缘上不算近,又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今日她几次关照自己,不论是出于巴结水溶的私心还是什么,也算是难得了。黛玉便回了元妃一个无力却清明的苦笑。 元春见太医院副使左右院判的表情,便知结底,想到自己入宫十年一无所出,自是知道当得知自己唯一的依靠跟别的女人有了骨血那种打击和痛彻心扉,偏偏那个女人无论家世还是地位还皆在你之上。皇妃王妻外人看着光鲜亮丽,其实此中苦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免担心黛玉会禁受不住,方去握住她的手。 是了,其实这是个极聪颖、知分寸的女子,小性子小情绪拿捏的恰到好处,彼时仗着自己对宝玉的偏爱,也是爱到了骨髓,才那般的不管不顾越了矩,否者以她的聪慧灵秀,对着陌生人,永远是一派疏远客气,哪会有出格之举。自己的担心原是多余了。 元春本以为黛玉是那水芙蓉,娇柔,不胜凉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今日才知道她骨子里其实是那木芙蓉——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愈侵风霜愈见丰姿,百花落尽,她自独占深秋风情。 木芙蓉者,宜植池岸,临水为佳。花开时节,云光水影花枝相映成趣,尤显妩媚动人。她本该和北王爷是幸福的一对吧,可如今这未得宠先失宠算是怎么一个境地。但无论如何,以她的心气和对爱的执念,注定不是自己那个难以肩负家国之任的弟弟所能携手一生的。 吴王妃大喜,本以为自己是此间的焦点,却不想几个关键的头头俱在探寻黛玉的神色。天朝有一道前无古帝后无来君的风景——自太祖皇帝始,每任君主俱是情痴,却都偏偏喜欢的不是正宫,那王皇后也逃不离此魔咒,未册封时便失宠,只是因为娘家尊贵势大,连连出皇后妃子,自己贤冠六宫,太子水戎虽然孱弱,却亦无失德之处,又讨得权臣李益能干精明的长女为妃,位置愈发牢固。此时见黛玉遭此打击,也是怜悯之意。 水泧却好似在黛玉身上瞧见了另一个人,明明是不一样的容貌,却是一样的身段举止。那个兰心蕙质又温柔体贴的女子,安静娇小的模样,清澈如水的眼睛,月牙白的裙裳洁净而轻盈,纤细的足,纵使沿着练武房的沙地行走,也不动纤尘。最难得的是,御书房的书浩如烟海,她竟然清楚的记得他喜欢看的书的名称和所在的位置,甚至记得他看到了哪一页,看了几遍。那时的自己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没有母妃可以依仗,也不敢结交心仪的友人,唯恐坐下结党营私的罪名,而她像这宫囚里的一缕清风,带来了春天的欢愉。 水戎自不必说,水漪也紧盯着黛玉的神色,见黛玉有几分受伤,心下冒出一丝喜悦,便离席向着水泧、上皇太后道:“吴嫂嫂有身孕要静养,不如让漪儿和林侧妃陪着吴嫂嫂去内苑歇着吧。”水泧太后知水漪心思,便含笑点头答应了。 内苑水漪阁 皇宫内苑,四季吐香,逢这花繁叶茂的仲夏更是了不得,一路上香风拂柳,绣球高挂。 黛玉和水漪对立在小小临水翼然亭上,风过拂衣,两个绝代佳人一娇柔一妩媚,一知性一活泼,好一处榴花开出照宫闱,美人并肩李琼轩。 黛玉流转的美目紧盯着湖面,并不理水漪,她知道水漪寻她的来意,她更知道谁先开口便落了下风。她自信,比定力,活泼骄横的水漪不是她的对手。 水漪果然冷哼了一声先道:“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人人都说林侧妃冰雪聪明,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是的,她要主动出击了,她是一国的公主,无上的尊崇,顺从认命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黛玉笑了笑,这个天真浪漫的公主也沉不住气了,空有全水朝皇族最标致的容貌,却连者一丁点的定力也没有。 水漪见黛玉笑而不语,未免有些抓狂:“本公主问你话呢,听到没有。”这句话说出来水漪不免有些后悔,她实在拿不准这个看似柔美的嫂子是什么性情。她若是跟水溶一样不认账,厚颜无耻的说:“没听到。”自己就栽了。从小到大,那个比她大不过三岁的世子爷可没少让她吃瘪。 黛玉方幽幽地转头看向气急败坏的水漪,道:“公主岂不闻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何况我也从没有剥夺人家自由的乐趣。”说着,幽幽的行至较宽的栏杆处,舒适得斜倚着,往脸上盖了一方丝帕,闭目养神。她心知这个公主虽有些骄纵,本质不坏,不会拿她怎么样。其实她是感激水漪的,毕竟这水漪阁要比那西苑筵宴自在太多。 水漪听她暗里指责自己困守她的自由和残害生灵的举止,本不是伶俐的口舌,跟水溶斗嘴从来没赢过,如今又遇上一个连她的溶哥哥也照顶不误的嫂嫂,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嘴下只好低声喃喃道:“我才不喜欢钓鱼呢,那怪枯燥的,有什么意思。” 水漪本以为这便算没得说头了,却见黛玉拉下帕子,一双美目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承受它的枯燥,凭什么享受它的乐趣。这个世上,有些东西不是急就可以得到的。清师兄如那隋文帝,表面上性情温文,为人严谨沉默,其实一旦山盟海誓,便是用情专一。”说着端起石桌上的水晶鱼缸往内河一倾,好似不经意的道:“这鱼还是慢慢养着比较有灵性。”说罢,也不管水漪的神色,头也不回地去了。 水漪看着那抹灵秀的身影渐行渐远渐消逝在红豆深处。原来,一晃眼,又到了红豆结遍,相思满枝的季节。但是相思子,其实是有毒的,相思亦是有毒的,一点点的销魂蚀骨。 但是她有什么办法,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不小心。一不小心听见父皇母后议论他,一不小心从素来严苛的夫子案上看到珍藏着的他的诗作,一不小心从在珠帘后瞥见了长身玉立的他,一不小心爱上他,一不小心的步步踏进自己结的相思网,中有千千结,每一个都诉说着自己对他的爱慕、敬仰。 记得那时昌平姑姑笑自己,可千万不要太崇拜他,因为女子对男子的爱慕从来都是简单而卑微的,从来都源自崇拜和欣赏,无论多么尊贵美艳的妃子仙娥都逃不过这个俗套却恒定的诅咒。遇上他,明知是劫,却毫不犹豫的踏了进去,饮尽相思流毒,落尽红烛成泪。 自己该等吗?等他回心转意,等他忘却前尘。不!靠山山会倒,靠水水回流。自己牢牢把握住的才是最真实的。水漪拿定主意,便唤过小丫鬟,扶着去了乾清殿。 北府牡丹园 槐夏阴浓,角黍包金,香蒲切玉。 牡丹园内中晚花期的金星雪浪、玉玺映月、绿豆牡丹及书生捧墨等自在招摇,就连乌金耀辉一众芍药也来凑趣,花团锦簇,开的好不热闹。 宋清和看着面前握着小扫帚专注清理残花冷蕊的女子,气质依旧高华,只是眉眼却隐去了几许狡黠,渐渐铺上几分贵族少妇的温婉。 宋清和轻笑道:“师妹还是这般有雅兴。”黛玉明知宋清和来的根源,却不愿意主动提起,有的时候她也想过自己其实没比迎春好到哪去吧,如果不是宝玉每次闹到人尽皆知,以自己的性子和处境,怕是能躲就躲了,哪还敢招惹是非。 宋清和见黛玉永远是那副天真懵懂的样子,不欲提及,又有了气:“太后刚找我和外祖父了,她想替我谋一门亲事。”黛玉不是没有失落,世人都说失孤的兄妹感情格外亲近,何况他们之间又是两小无猜一同长大的,但口气仍是淡淡的:“喔,这很好啊,清师兄你也该成家立业了。” 宋清和堵了气,也有感情不受珍视的受伤,口气上便有了几分怨气:“好?妹妹饱读诗书,到不记得那史书上的‘状元郑颢与万寿公主婚后不睦,大恨’了?”黛玉不是不知道皇家事多苦多、势大气大,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经过自己的劝导,水漪反到加快了逼婚的进程了。 黛玉无奈,她知道宋清和喜欢的是那种柔顺中带着一点点俏皮的女子,对水漪那般的刁蛮公主从来都是恶而远之的,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只得勉强宽慰宋清和:“晋宁公主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刁钻。”她和宋清和都只是最卑微不过的棋子、皇家情感的附属品,有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牵挂,偏又不是那种无欲无求超脱之人,既这样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躲不过就只能顺应时势世道了。就连神仙都抛不开七情六欲,又有什么理由苛求他们;他们不过红尘中人,放不下虚名浮华。 不知水溶得知京都的变故,又会有什么样的举动,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漠北边陲小镇 漠北柔然国和水朝交接处的边陲小镇,坐落于高原丘漠之上,月光铺满了整个平原,到凸显出几分粗圹。 水溶看着远方红衣红鞋,红缨红带的男子捧着一宝瓶渐渐走近,步步生莲,泣血残红蜿蜒了一路:“紫胤啊紫胤,你还不死心吗,三世了,第一世,我为玉石,她为绛珠;第二世,我为神瑛侍者,她为绛珠仙草。每一世都是我把她带到你身边的,也注定了我会把她带走,你难道还悟不透?你忘了刘兰芝、唐婉的结局了?你等着吧,我出了家,妹妹一定会恨死你的。”似宝玉又不似宝玉,面上的冷漠和恨意是他从没有见过的。 水溶握着剑柄,手心都渗出血来,渗在地上,一路荆棘,一路花开,一路的心泣如血莲:“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肯定不是宝玉?”男子不回答,只是把手中宝瓶的往云下掷去,猩红的血水蔓延开来,触到的花草枝蔓瞬间枯萎凋谢,化成一滩黑泥。 血水终于漫到一株青黛通透、泛着紫红光晕的小草旁边,围绕着,纠缠着,那草渐渐不支,渐渐扑到在地,一瞬间,却幻化出一个最标致最绰约的美人,眉如远黛,眸凝秋水,眉心一团湿湿的雾气,说不出的风情袅娜。水溶霎时愣住,手猛地伸出去,却遥在彼岸,蓦地心一疼,失声喊道:“不!” 守在暗处的冷锋、魄影吓了一跳,二人正在和无踪争执,该不该跟水溶说关内发生的事,听到水溶痛彻心扉的呼声,忙奔了进去:“爷,怎么了?”水溶惨白的脸上犹有几滴豆大的冷汗,见得无踪,知道他有事要禀报,虚弱的摆了摆手:“没事,说吧。” 无踪见他神情有几分疲倦,忙把吴静怡怀孕的事禀报给了水溶,本来以为水溶得知有子会有几分血色,却见水溶脸色更白了。 水溶无力的摊在床上,他本来就晚了一步,一个“侧”字,已是他永远无法挽回的伤痛,若是再添了这洞房花烛夜让别的女子怀孕,他怕是永远也补救不了这道伤疤了吧。 他突然想给自己一巴掌,自己是有多混账,才舍得伤了那么冰清玉洁的女子。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造成的伤痕已经无法消褪,现在只能赶回去守在她身边,不让她添了新伤。 水溶抱定主意,跃起身来走到桌前,修书一封,并贴上三令鸡毛,转身递给冷锋:“快,连夜启程,面见圣上,本王要回京。”无踪和魄影面面相觑,但冷锋却一句话没说,接了密信就往京城赶。三年的朝夕相处,他已经深知那个侧王妃在水溶心中的地位。 王府正殿 转眼已到了五月初十,这日偏又是王之腾之女许与保宁侯之子过门日,王之腾的夫人又来接凤姐儿,一并请众甥男甥女闲乐一日,贾母因命宝玉、探春、湘云、宝钗四人同凤姐去。 北王府那厢自也接到了邀请,只是水玲珑不愿意去,吴王妃亦要养胎,偏生王之腾如今权势熏天,贵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掌京中所有兵马,地位很是特殊,最是开罪不起的,水玲珑想着黛玉和王家也算有点亲戚关系,便命黛玉前去,黛玉如今为人媳,自不敢违拗,只得回房另妆饰起来。这一去便去了一日,掌灯才能回,其间自会生出多少糟心事。 紫鹃雪雁自入府后婢随主贵,也见了不少世面,今日陪着黛玉来曾四次接驾、富丽堂皇的九门提督府,并未有太多的吃惊,见到宝玉一行的时候,也只是有了些许的悬心。紫鹃并不怕宝玉,她知道这个富贵闲人纵有百般不是,但对黛玉的维护比谁都上心些,但心中却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说不清道不明,像一团乌云,黑压压的压在心头。当听到史湘云点了《孔雀东南飞》、《金谷园》两出戏,终于知道那种隐隐却清晰的担忧出自于哪里。 黛玉本来就不是隐忍的性子,听到“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尤似坠楼人。”暂且也就罢了,待听到“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想起当日新婚之时,宝玉送来的那五个字“贺卿得高迁”,心头一阵酸楚,也顾不得全席,托了头晕就抽身扶着紫鹃躲了。 宝玉一直都克制不住留意黛玉的动态,见她离席,不禁埋怨的看了一眼史湘云,终究是没忍住责怪道:“你太过分了。”史湘云气的拂袖而去,就要收拾东西打包回史家,宝钗忙去追,劝到:“你这又是何苦,你林姐姐二哥哥原也没说你什么。”史湘云发狠道:“还留在这做什么,丢人现眼?反正她就是心尖上的明珠,我们就是那地里面的蒲苇,任意作践。” 宝玉一方面放不下湘云,一方面唯恐其闹出什么乱子,也跟了过来,听到这话,冷笑道:“刚骂她是蒲苇一时韧,原来你也是这般。可见青天在上,报应分明,不爽不爽。”史湘云闻言到停了收拾东西的手:“你倒是公平了,只是这世上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而受偏见的历尽劫波也无法求得片刻的安心。”一席话说得宝玉宝钗俱低了头,史湘云见说中宝钗心事也悔之不及,一时三人俱无话,尴尬不已,所幸这时冯紫英来寻宝玉,方各自散去。 探春见宝玉宝钗俱去寻湘云,自己坐在这贵妇千金嫡女中好生没意思,又唯恐黛玉落了单,也告了退去寻黛玉,果见黛玉躲在一簇人际罕至的蔷薇架下无声抽泣,花光泪影交相辉映。 探春咬了咬下唇,终究是站在了贾府的立场上,走到黛玉的身畔道:“林姐姐你知道云丫头向来是个没成算的,你为长,担待着她些也就罢了。” 黛玉凄苦的笑了笑:“旧时有事,你和宝哥哥便劝我忍让着些,现如今还是这样。我原不过虚长几月,就该听她责骂我连绿珠、刘兰芝也比不上?她也要学那白乐天?”探春忙抚着黛玉颤抖的肩背:“她不是白居易,你也不是关盼盼。二哥哥更不可能做石崇。江海不与坎井争其清,雷霆不与乌雀争其声。云丫头只是一时心结没解开,林姐姐你最是聪明伶俐的,不看别的也看看云丫头那时和你同床共枕的情谊,不管怎么说,一日同床白日恩嘛。” 黛玉先时还认真听着,后来听到探春的戏谑,羞得就要夺手打她:“我打你这没嘴的滥蹄子,就知道编排我。”探春一躲,东躲西闪眼见着就要额头撞上一旁的大红顶柱。探春虽然历来爽辣,但终究是女儿,虽未尖叫,却也吓得闭上了眼,却不想额头却撞上了温暖而有力的手心,手指底端还有深厚的小茧,这是一只男人的手,孔武有力,厚实温暖。 冯紫英因寻宝玉不至,只当他又躲到蔷薇架下发痴去了。匆忙撞见黛玉二人打闹,躲之不及,眼见探春就要往木柱上撞去,男女大防又不便以身相挡,情急之下,忍了痛出手相隔。 北府听雨阁 夏日的余辉为最靠近紫禁城的那座辉煌大气的王府,点缀上一层梦幻般的浪漫,只是风景再美,也无法掩盖这其实是个失却男主人的王府的忧伤。小桥,流水,抵不过落花人独立;古道,东风,望不到瘦马踏花归。 “太子妃,您先坐着等会,我们家侧妃在牡丹园跟蝉答应说完话就来。”雪雁还是一团孩子气,虽跟着黛玉读了点书,却仍是天真浪漫的紧,仍以为李玉簪和黛玉还是好姐妹,见李玉簪含笑问她,一点也不拿太子妃的架,便也笑嘻嘻的端了茶给李玉簪,随意的答道。 那蝉答应原名唤蝉儿,和吴静怡的贴身丫鬟颖儿本是一对相好患难的表姐妹,后来随吴贵妃入了宫,原跟抱琴是一样的人,后也借着机缘,攀了个答应,所幸长得不过有几分清秀,不过在水泧醉后侍寝过几次便抛在了脑后,因此吴贵妃方能容她。 李玉簪举到嘴边的茶顿住了,蝉答应!她虽是吴贵妃的贴身丫鬟,但贵为当今的侍妾,根本不需要亲自来。是吴贵妃太宠爱她妹妹了?不,不可能,以她的野心,绝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亦或是来给黛玉下马威的? 李玉簪想着便有些坐不住,起身道:“是吗?正好我也有好久没见过吴贵妃了,倒不如托蝉答应带个问好。”雪雁见她神色有点迷惘,理由又极是牵强,忍不住道:“要不我领着太子妃去?”李玉簪摆了摆手,带着小丫鬟初雪便往牡丹园走。 北府小桥 李玉簪刚转过九曲回廊,就看到小桥边,流水旁黛玉那一抹轻灵的鹅黄身影。黛玉生得肌肤如雪,吹弹可破,又偏爱鹅黄等亮嫩色,暖暖的色调愈发衬得她鬓如云,眉如画。 蝉儿一袭墨绿色宫装,立在桥边的石阶上,高昂着头斜睨着眼,俯视着黛玉:“侧王妃听说了?北王爷听说我家王妃有喜,放心不下,立马修书请旨回京,圣上已经准奏了,不日就要抵京了。”黛玉只是漠然笑笑,并未答话。蝉儿不甘心的又道:“圣上和太上亲自命人赏赐了一堆补胎安神的珍贵药材,侧王妃作为偏房不应该前去清点一二?” 黛玉听着她一口一个侧妃,又兼偏房二字很是刺心,但想起那日王府的糟心事,终于忍住了,仍端了笑对蝉儿说:“多谢蝉答应费心,只是府中家事自有太妃调停,原不需我多插手。”蝉答应还欲说什么,见黛玉客客气气的样子,反到不好再说什么,恰这时颖儿来寻她,姐妹二人难得一见,得了这好时机便也去叙旧情了,遂搁下黛玉不理。 李玉簪本欲看好戏,却没想到黛玉仍是客客气气的回话,不免失缺了乐趣。黛玉在花阴下立了许久,亦暗自神伤了许久,一抽身往回走,却见李玉簪站在数步开外的槐树下,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遂开口道:“太子妃怎么来了,雪雁也不通报一声。”李玉簪笑着走上去挽住黛玉的纤臂:“是我不让他们通报的,侄儿媳妇有话要问溶婶婶。” 黛玉听到那声溶婶婶,身形一颤:“怎么?”李玉簪仍是笑着,语调间却有了隐隐地质疑:“我问你,是几时张飞绣了花,息妫共了楚王言。”黛玉心知她是在问自己什么时候转了性,再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也有长大成人的那一天,何况自己从来不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只是她难道觉得自己这般是为了水溶? 黛玉顿住脚步,落寞道:“这又不是江南了。”旋即又抬头似自嘲似辩解地笑:“何况隐忍也没什么不好,让一分山高水长,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是吗?”李玉簪:“只怕习惯了退让,偶尔前进一步也成了冒犯。”黛玉闻言怔愣的看向李玉簪,后者顿了顿,拍着黛玉的手,描金染紫的丹蔻划过手背:“这个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尊重,于女子更是不公。记住,只有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辉煌,从来没有等得到的尊严。”李玉簪伏在黛玉耳边轻声道:“这样的你,太过乖顺,让我失去了争斗的乐趣,更不配站在水溶身边。” 黛玉闻言诧异地望向李玉簪,但后者娉娉婷婷的身影已渐渐消逝花丛蝶影之中。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不爽:爽,古意为差错。不爽就是没有差错,很正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五十二章 恨不相逢未娶时 京都北府 三月去,烟花凉;七月半,更漏长。 转眼已是七月半,烈日炎炎,酷暑难耐,葆光室内却是一片人声鼎沸,欢呼雀跃之情。今日,是他们阔别四月的少主归家之日。 一贯威仪而严正的水玲珑难得有了笑意,乐善公主带着小儿子肉丸子也在跟前凑趣。肉丸子本名水戔,最是霸气非凡的名字,奈何打脱了奶起,就滴素不沾,只吃肉荤,尤爱各色肉丸子,什么鱼丸、羊球、牛丸、猪圆子来者不拒,又生的滚圆有如肉球,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嫩白松软,就连脚背按一下,都肉的可以凹进去一大块。偏又喜欢黏他那俊美冷面的溶叔叔。 一次趁水溶午歇,小心翼翼爬上床趴在水溶旁边,肉肉的小嘴就要往水溶脸上凑,却不想因为中午吃的太饱,四肢又圆滚滚,一时伸展不开,失去重心,就跌趴在水溶身上,对上水溶狭长的翦水瞳凤目,呵呵干笑一声就想往后退,还未下得床,已经被水溶一把拎起,甩到三米开外空庭设的贵妃榻里,惊魂未定就听到水溶吩咐冷锋:“若有下次,这个肉丸子就送你打狗了。”水戔想起那句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俗语,猛地合上还流着涎水的肉嘴。 自此之后,肉丸子就成了水戔的正式名号,水戔反到没人叫了,水戔自也吓的再不敢偷吃他溶叔豆腐。却不想那日不小心瞥见他溶叔新婚媳妇,见黛玉容貌与水溶也不差什么,便又黏上了这个作的一手好诗的玉婶婶,美其名曰跟师学艺。 却不想直等到日将晚,太上和当今才放水溶归家。 北府葆光室 黛玉冷眼看着水溶被水玲珑拉着去摸吴静怡的肚子,感触胎儿的拳脚,一声不吭。水溶一袭宝蓝色箭袖戎装,数月的漠北风霜日晒把他的眉角面颊打磨的愈加英挺,细白的皮肤也渐渐染上了几分小麦色,虽不若喜服时的俊美,到更见疏朗了。 她知道无论如何水玲珑也不会喜欢上她,所谓母女是前世的情敌,婆媳却是当世的情敌,对于丧夫守寡、宫闱寂寞的尊贵公主更是如此,水溶越喜欢她,水玲珑便离她越远。偏生水溶又是独子,自己又生的太美,没有那个婆婆会喜欢太过娇媚又太过聪慧的媳妇。 记得那时娘亲曾笑着对慧姨说:“你也觉得玉儿的眉毛太寡淡了吗?我还想着怎么给她描浓一点?”慧姨摆摆手:“咱们这样家境的女子,宁愿生粗笨些,生的太好了,只怕是祸端,为公婆所不喜。”按宝玉的话,当年,晴雯正是因为生的太好了,而为二舅母所不喜;尤三姐更是因为生的太好了,让柳湘莲错以为是水性杨花的女子。 水溶虽是顺从的去触摸吴静怡的胎动,眼眸却偷偷的观测黛玉的神色,恰跟黛玉的柔水杏目撞上,水溶看着她慌忙错开的眼神,一笑:“母妃有了孙儿就不心疼儿子了?儿子可是从千里之外巴巴给你带了礼物呢。”水玲珑还没来及回答,肉丸子早就扑过去,肉肉的小手,一个一个翻起来。 肉丸子掰着莲藕般的小指一个个数着:“有昌平姑奶奶的紫貂皮雨氅、千年松根茯苓胆;有吴婶婶的头胎紫河车、青缎地盘金刻丝斗篷;有我的榛子、松果,还有晋宁姑姑的玩意……”肉丸子数了一气,稚气的脸望向水溶:“溶叔叔,你为什么没给玉婶婶带东西啊。” 一席话说得空气俱静下来,颖儿和苏鸾面有得色,乐善公主和清韵却是有尴尬有怜惜。黛玉一行听肉丸子数,一行有几分心凉,越到后来心渐渐沉下去,原来自己在他心中连个外人都不如。 水溶看了看黛玉,笑着揉揉丸子柔顺的乌发:“自然是带了,不过没什么好看的,一株小草而已。”水溶越是轻描淡写,肉丸子就更有了兴致,涎皮赖脸的搜搜爬到水溶的怀中,白莲藕般的臂膀猛地圈住水溶的脖子:“万年的灵芝也是草,什么宝贝嘛,给肉丸子看看嘛,好不好,溶叔叔,溶叔叔。”丸子故意嗲声嗲气的拖长唤着水溶,直没落下一室的鸡皮疙瘩。 水玲珑、乐善公主都是为人长母、唅养儿孙的人了,现见丸子这般可爱童趣,倒是又增几分爱意,也开口劝水溶:“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奇珍异宝,一株小草,你就拿出来给他看看又怎么样了。”水溶见实在托推不过就命沈皓去捧过来。肉丸子一听,大叫一声,喜得就要往水溶脸上蹭,肉肉的红唇还未贴到水溶脸上,忽然觉得一阵寒气从头顶射来,立马萎靡下去,肉肉的脖子挤成一团,粉嫩的肉都快溢出来。 丸子下意识看了一眼水溶,见后者的脸上愈加阴沉,不等水溶拎起他扔出去,滚圆的手脚麻利从水溶怀里蹭蹭蹭的爬下来,溜到黛玉的身后,同时很没眼色的牵住了他溶叔都无缘一碰芳泽的玉手。水溶本来很是郁闷,后来想想这也算是跟黛玉间接性牵手也就释然了,一时脑袋进水,竟想着要不什么时候借丸子实现一下间接性接吻的邪恶念头,脑海间闪现丸子那留着涎水、油淋淋的血盆大口,一阵寒颤。算了,追老婆这种事还是自己来吧。 丸子却没留意到他溶叔快要喷火的龙睛凤目,滴溜溜的大眼只瞧见沈皓捧着的那一盆似草非草,似花却比花娇媚的君影草,肉乎乎的手拉着黛玉就一小拐一小拐,小短腿眨眼就拐到了君影草面前。 只见那君影草,青翠欲滴的六瓣剑叶中,一支藤蔓亭亭净植,高挑抽出,顶端微微下垂,好似一个最是娇羞标致、颔首低眉的深闺少女。九寸来长的藤蔓上窈窈窕窕吹开十八朵各色铃铛花。 肉丸子见那花朵可爱的紧,肉嘟嘟的肥手就要去摘一朵尝尝,唬的沈皓忙抱开来:“我的小祖宗这可吃不得,这株草可是爷单骑入深山老林取了出来的,一路上颠沛流离,不知填了多少棉花,编了多少竹筒保护,费了侍从花匠多少心血浇灌保护。你这一手可就毁了半座城池了。” 乐善公主奇道:“什么草这般金贵,我怎么不知道。”水玲珑慈眉善目的笑看着水溶道:“别说你不知道,连我也没见过,溶儿,这究竟是什么草。”肉丸子也笑嘻嘻小跑过来,拉着水溶的下摆道:“是啊,这到底是什么草,溶叔叔你告诉我嘛。”水溶笑着捏住丸子的下巴,白嫩的肉肉瞬间凹下去两块:“你问我做什么,应该问草的主人。” 丸子忙又跑回道黛玉身边,平时不怎么运动,这来回一折腾,便有几分上气不接下气:“玉、玉婶婶,你、你——”黛玉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道:“这株草,花开一枝,垂若铃铛,想必是古书上的君影草,又名铃兰。有温阳利水,活血祛风的功效。此株花开一枝,一枝十八朵,朵朵不同,想必是传说中天元山里残留的唯一一株玉蝶君影吧。”说完歪头看了一眼水溶,似乎在求证有没有说对。 “夫君的影子、玉婶婶、梁祝化蝶。”丸子愣愣的听着,口中念念有词,猛地抬头看向水溶,惊喜的笑道:“溶叔叔,原来你比爹爹还肉麻耶。”此言一出,黛玉瞬间红了脸,悄悄看了一眼水溶,只见后者很不好意思的挠头,呵呵干笑了两声,口中尤强说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肉丸子尤不服气的嘟囔了两句,被水溶威仪的凤目一扫方兴未艾的住了嘴。 水玲珑眼错不见的看见水黛之间的小互动,一时不岔,冷哼道:“我当是什么灵芝仙草,原来不过一株没名没姓的野草,也值得这般。为了一株观赏性杂草费了半个城池的人力物力,真是作孽。” 乐善公主虽比水玲珑差一个辈分,但年岁上不过略小几月而已,最是和蔼可亲、爱玩爱笑的老太太,见黛玉脸上有几分挂不住,水溶也有几分隐怒,便笑着拉了黛玉搂入怀中:“怨不得史太君老是跟我夸她外孙女儿多好多好,就连这《本草纲目》之类的书籍也广泛涉猎,真真是兰心蕙质的紧。若不是我那些不成器的儿子娶妻的娶妻,小的太小,我倒要涎了这老脸跟姑姑抢媳妇了。”一时众人都笑起来,尴尬也就在不经意间化解了。 肉丸子蹭蹭蹭的窜上乐善公主坐的塌椅:“娘亲,给戔儿娶个媳妇吧,就要玉婶婶这样的。”说的众人又一阵哄笑,水玲珑笑着在肉丸子肥嘟嘟的小白圆脸上捏了一把:“你才多大就知道想媳妇了,真真是不害臊。 水溶看着黛玉面上柔柔的娇羞,忽然觉得自己费了这么多心思也算值得了。只是若是早点遇上你多好,我若是还没娶吴静怡,也就不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了。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画外音:肉丸子:茶叶蛋算什么,真正的土豪就从千里之外用马车运株玉蝶君影吧。 jj2009:说好的文艺小清新呢?烟大你怎么走卖萌路线了。(囚烟作死的飘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五十三章 同床异梦意难平 北府葆光室 暮夏初秋的天,七月流火,秋风吹凉,雨意见长。 葆光室处北府正庭,四座哨楼日影交错其间,又兼着夜渐长早掌上灯来,心系老妻的乐善驸马也亲自引了銮轿来接娇妻爱子。自不必说,那肉丸子又是好一阵闹腾方恋恋不舍的去了。一时间各自散去,宽敞的葆光室正厅内就剩下水溶母子并几房妻妾。 由黛玉、柳姨娘服侍着用过晚膳,水玲珑安祥着往正位上靠了,淡淡地开口:“苏鸾,你去帮颖儿铺床,王儿也累了,早点歇着才是。”吴静怡忙答:“妾身昨儿已经收拾妥当了。” 水玲珑听着又握了握她的手,冷眼瞅了一眼黛玉道:“不愧是我北王府的王妃,王儿的正妻,不比有些来路不明的礼数都不周全。”说着又看了一眼黛玉,接着道:“这些事原不该你亲自打理,自有她们丫鬟去做,你如今怀着我北府的世子,金贵的紧,可别累坏了身子。你们听着,若是王妃出了什么事,我可饶不了你们。”话是对着丫鬟婆子说的,眼却直盯着林柳二人。 紫鹃看着黛玉狠狠咬着下嘴唇,心疼的不得了,想姑娘长这么大以来,谁舍得当面说一句重话,今日受了这不白之冤还怎么承受的住。暗暗握紧拳头,就要不顾身份的上前争辩一番。 却听得水溶慢悠悠的开了口:“母妃说的是,王妃如今静养为好。”水溶悠闲的又品了一口茶,对上紫鹃快要喷火的眼睛,慢慢的又说道:“王儿就不打扰王妃养胎了,我在——”水溶故意停顿了一下,笑看着黛玉唇角右扬,说不出的邪魅蛊惑人心:“南书房歇着就好。” 黛玉见水溶停顿,心一悬生怕他说出听雨阁三个字来,待听得水溶说歇在南书房,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自己并没有喜欢上他吧,只是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被人拒之门外的滋味实在太不好受了。所幸她是个气来的快走的更快的人,有些事情气过了也就忘了,就好像她不曾记得曾被宝玉拒之门外一事。 水玲珑一听果然急了,忙道:“纵使不歇在王妃处,在侧妃柳姨娘处歇着也是可以的,何苦一个人去那阴森森、没人气的南书房。”儿子这是怎么了,已经近五月未及床笫,以他的血气方刚这憋出病来可怎么是好,可别真像那忠顺恋上男宠了。不行,自己一定要找个时间说说他,男宠这种东西玩玩也就罢了,哪个皇子王孙没个男宠娈童的,只是若当了真可就大逆不道了。 吴静怡听得水玲珑后半句话,心瞬间凉了半截,自己早该知道水玲珑再喜欢自己也不过是个外人。在那个享尽荣华富贵的长公主看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工具,只有能为北王府传宗接代、延保荣华,自己才是北王妃。这北静王妃的位子,谁来坐她原也没多关心。她所依靠所维护的自始至终都只是她的王儿,为了水溶在必要时舍弃自己也没什么不可能。 吴静怡幽怨的看了看那个端坐主位的人,想起吴贵妃的话:“这世上,男人的宠爱、婆婆的垂怜,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自己能牢牢握在手里的才是可以依仗的。”是的,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吴静怡用力摸着自己的肚子,按了按,儿子,你要争气,娘只有你了。 水溶笑着立起身来:“不用了,儿子近半年未处理京中公务了,在南书房歇着方便议事,若事忙完了,再往听雨阁歇着就是,反正也顺道。” 水溶见左兜右转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施施然告了退,也不看黛玉主仆的神情反应,大阔步怡然地朝后苑走去。 北府听雨阁 转眼已是月末,听雨阁内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那水溶自从那日得了太王妃的准,这半月来皆歇在听雨阁内,所谓的南书房夜理公务等言辞早已成了那枝头的牡丹,消逝在风中。 黛玉先时还有些忐忑不安,后见水溶不曾有逾矩之举,每夜同床异梦、和衣安睡,倒也一派祥和,渐渐便习惯了。只是不像新婚燕尔、久别胜新婚的小夫妇,倒像多年的老夫老妻。 那鹦鹉架上的魔狱本还忧心水溶年少气盛,又是经过云雨情事的人,只怕忍不住。后来想想他那金石心的主子十几万年都等了还怕这一时半刻不成,也就不替他操心了,只是时不时啄啄雪雁粉嫩白皙的玉颈,吃吃雪雁的豆腐,运气好了还能偷偷睡在雪雁旁边,趁机揩揩油。只是时不往昔,如今他再也不是紫胤帝君座下的法力无边的九天第一墨羽苍鹰,他那不赢一握的小蛮腰,一不留神就会被美人的玉膀压断去。 虽则魔界出身的魔狱得了紫胤的青眼入了神道,可从没有守过神仙界那么多清规戒律,每每看到沈皓不怀好心、拐弯抹角的来寻雪雁,总是仗着飞行功力犹在,拼尽那一身可怜兮兮的鹦鹉毛,本着精卫填海的毅力妄想啄尽沈皓的血肉之躯。所幸他的小主子林黛玉着实喜欢它,那水溶从来又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一心护短的人,这才苟延残喘活下来。 只是魔狱如何省的他腹黑主子的心思,那水溶见黛玉由前几日的假意而眠,最后虽则睡去也是僵硬笔直的紧,到虽仍裹得严严实实却睡到安心的背对着他,再到前儿睡梦中无意识间竟侧身对着他,心下一阵满足,有时甚至连梦里也能听到自己心底强压抑住的笑声。 虽则每日睡前强饮了厚着脸皮从萍影老儿处讨来的药才能抑住揽黛玉在怀的冲动,每每吐血伤身,但为了她什么都值了不是?自己受再多的委屈,能换的她一点点的真心也就够了。 听雨阁顶楼小花房 秋意渐凉,房内湿气渐重。紫鹃知黛玉不喜欢走动又身子虚的紧,见房内阴气较重,深恐黛玉闷出病来,时不时的引着黛玉来这楼顶水溶特命能工巧匠精心设计而成的露天花房晒晒太阳。 说是花房,不若说是树园,当中四株参天大树,四周错落着几株腊梅,几簇寒竹,几丛紫雏菊。只见那树干纵横而卧,盘绕生长出一个小小的屋舍,里面不过三个退步大小,仅容两人坐卧,最是纳凉避风的好去处。那树冠南面悬着数百个小小巧巧的琉璃盏,里面或垂着几株吊兰,或植着几丛鸢尾或满天星;有些是燕巢莺窝;也有些是油灯香烛;还有些却是风铃。一阵清风吹过,叮咚作响,有如灵动的乐符。另一面却设着一张琴案、一方棋谱,还悬着两人宽的秋千。 黛玉初来时吓了一跳,这不是幼时自己童年无忌画的梦境?只是那些画卷旧物不是已经随着老宅尘封于姑苏了?难道当时那个神秘的买主是水溶。黛玉想到水溶出其不意攻其无备、高高在上俯视他人惊慌失措的偏好,也不大意外。你也不必费那么多心思了,我承你的情就是了。反正除了宝玉,我嫁谁不是嫁,难得你肯放下身段。只是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仅仅是因为我?黛玉心下苦笑水溶,你要的到底是什么?是姐姐的命还是水润那批东西。 清韵到时,黛玉握着两色金线,正在收龙尾最处散开的最后一朵金光。清韵深知水溶是君子中的君子,对待感情一贯谨慎而隐忍,自持而内敛,从来都是深埋在心底的,偏生那林黛玉又是仙子中的仙子,于情上极是敏感而纤弱的。素日到跟那紫鹃一条心,时不时悄悄替水黛二人穿针引线。 今见黛玉绣的衮服极是精致,便道:“侧妃,你手巧,不如用美玉水晶什么的串编个璎珞式样的坠饰给王爷系上吧。”黛玉奇道:“璎珞是颈饰,何况王爷那么多玉玦、瑾佩不系着,拿个璎珞做什么。”清韵苦笑道:“侧妃什么时候见着王爷腰上系过玉佩什么的了?侧妃不知,我们家爷天生古怪,从不肯系这些东西,纵是幼时,太妃、太上夜里偷偷给系上了,任是多名贵的祖母绿、蓝田暖玉、天山血玉,一概扯下,转身赏给小厮了。” 雪雁闻听,接口道:“原来如此,怪道那时见到王爷时身上空无一物,又俊美非凡的,害的我还以为是宫中的——”雪雁还没说完,便下意识住了嘴。那边魔狱到替她悬了一阵心,咳咳,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乱说话,若让帝君知道了,我就成鳏夫了。再说了,这能怪帝君吗?还不是你们家那小主子醋意乱飞,害的帝君誓言‘从今往后,非绛珠,本尊衣上绝不再系任何东西。’不过这样也好,到便宜了我多少美玉。 众人说着,却听得下人来报倾城公主和吴王妃到了,清韵闻言脸色大变,黛玉等人却是一头雾水。不知这个倾城公主又是什么来头,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为什么亲们都不喜欢水水_,不知这一章的水水配的上妹妹了?水水是男人中的男人,妹妹又是女子中的女子,注定了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五十四章 此波未平余波起 北府听雨阁 初秋时节,凤仙展奇葩,雏菊满枝黄。听雨阁内人比花娇,花枝照水,水云长卷。黛玉把衮服往紫鹃怀里一塞,低声道:“收好。”紫鹃知她不欲让外人见到衮服,领了命忙去了。清韵偷偷端详着黛玉的神情,暗道“不好”,想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还是被这个乌莎公主钻了空子,待王爷回府还不大发雷霆。 那乌莎是柔然国的大公主、未来的女皇。柔然发迹于盛唐,打五代十国以来,一直偏居漠北,衣着风俗犹有盛唐遗风,领口开得极低,腰线又束的极紧。那乌莎高挑身材,丰乳纤腰,臀翘腿长,偏又喜欢着贴身衣饰,那日入朝觐见时,酥胸半露,白花花的一片直没晃得那些个没见识的深宫太监从御龙陛上坠下来。有惧怕皇威的拿眼偷窥的,也有堂下的侍卫光明正大端详的,更有那虚伪的假学究各种遮挡议论纷纷。 那乌莎还酷爱男装,每每穿着武士的戎装、书生的深衣招摇过市,堂堂一国公主竟抛头露面、放马香山。只因水朝数世无战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将士长了一身肥膘,骑士马术荒废,在漠北边疆很是要仰柔然国鼻息,而乌莎身份尊贵,开罪不得,任平她闹得紫禁城内鸡飞狗跳,竟无人敢说一个不。 反正打那乌莎进京以来,除了水溶刻意瞒着的黛玉数人,偌大皇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宫中,则宫女太监争相爬窗观望;在宫外,则前呼后拥,引得万人空巷,很是出了一回风头。她又生的姿容非凡,比中原人很是不同,有那见识浅、不知根系的人甚至视她为天外飞仙、世外来客。 黛玉倚着栏杆一垂眼就看到大跨步迈过横桥,往阁内走的倾城公主乌莎。生的那叫一个碧眼金发,肤白貌美,高高的鼻梁细长挺直、媚眼如丝,眉眼间的英气跟水溶很是有几分相像,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乌莎是在权谋中摸爬滚打长大的,又自幼习武,自是一眼瞥见那空中阁楼里白衣白裙、白衫白玉簪的少妇,第一次有了媲美较量之心,在漠北那一片广袤的草原,她是集权势宠爱于一身的第一美人,独孤求败,在这里才发现美人的标准从来不唯一。若说她遇上水溶是彻底折服,遇上黛玉却有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之感。真正的美人与英雄一样,所求的从来都不是独孤在上,她也希望她的美、她的孤寂有人能懂,她也希望穷其一生能得遇一旗鼓相当的对手,所以见到黛玉,她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有嫉妒有不甘也有欣喜。 女子对待情敌永远有种天生的敏锐嗅觉,黛玉和倾城相互一打量,便明白了双方的身份和来意。 乌莎笑着接过清韵亲自奉来的茶,喝了半钟就往黛玉手里递,众人皆愣住了,有那没眼色欲看笑话的已侧脸偷笑起来。 黛玉冷眼望向乌莎,她还真当自己是北府的女主人了,自己素来洁癖,那次喝了宝钗剩的半盏茶,一则是不欲撕破脸皮,二则是也算是默认自己和宝钗的关系,而今日你当我是什么,不论我现在是什么身份,至少我才是北府的女主人,黛玉冷笑道:“公主不知道我从小到大连珠花都不会戴别人剩下的,又怎么会喝别人的剩茶。”说着把茶盏往地上掷去,青黄的茶水四溅开来,显见着就要染上乌莎金银刻丝马靴,所幸乌莎躲得及时。 还记得那时二嫂子笑着打趣自己和宝玉‘喝了我们家的茶,怎么不给我们家做媳妇’想那乌莎是柔然国人怎么会知道这传统,必是有人教唆她的。黛玉猜的不差分毫,那乌莎果是被吴贵妃教唆的。 乌莎听得蝉答应一干吴妃宫里的宫女的闲言碎语,她又是自幼众星捧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比水玲珑、水漪更来的娇惯,哪肯善罢甘休,也不理欲打圆场、和稀泥的吴王妃,冷笑道:“一个克父行母、不能生养的郡王侧妃也敢本公主托大。” 黛玉终究是书香门第的千金,闻得此番重话哪经受得住,闻言握着胸口猛咳一阵,就依稀感受的到喉间一阵瘙痒的血腥味。乌莎的话字字如剑直插胸口,词词命中心病,戳中了她心底最忌讳的事。人人只怨她无病呻吟、敏感刻薄,哪知道她一直强撑着的其实是那不堪一击的自尊心,她的刻薄多心,她的小性子一切都源于那埋在心底的自卑。 以宝钗、探春的家世寻不得一门好亲事,自己又好到哪去,虽勉强顶着侯门绣女、重臣遗孤的名声,但终究是没落人家、连个同胞兄弟都没有的孤女,天家王侯的姻亲从来都是出于政治考量,偏生自己又犯了“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的五不娶之一,打出生起命数极差,连克数人,又兼着身子骨阖府皆知的薄弱,唯恐不能生养,若不是水溶,别说侧王妃了,连成为宝二奶奶、长房媳妇都悬之又悬,所以那时在贾府才有那么多流不尽的眼泪,宝玉那么爱自己,外祖母那么怜惜自己都躲不过宗族礼教的约束规制,以秦氏之贤名、凤姐之善妒,都因为无子的尴尬,少不得默许夫君偷点腥荤,何况是自己和水溶。 黛玉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是一阵心酸猛咳。她不怕宝钗不怕湘云,亦从没有担心过吴静怡。她怕的从来是不爱,是宝玉对她感情的淡漠和消褪,害怕的是水溶对她厌倦和乏味。爱从来不是可以分割的,如那醇酒,若不能越来越醇厚,便只能渐渐香消褪尽。 黛玉正在暗自神伤,忽听一男子扬声而入:“倾城公主好雅兴,竟然驾临本王这小小的王府。”众人闻声一齐向那个丰神俊朗、举世无双的男子望去。水溶不紧不慢地走近,步履从容而轻快,好似并未听闻黛玉和乌莎的争执。 水溶很自然的搂住黛玉的腰,轻笑着望向乌莎:“不知公主有何要事,需得本王的三位妻妾一并接驾。”水溶明显感到掌下的纤腰微不可见的内缩了一下,水溶不留痕迹的也往内用力搂了一搂。 乌莎冷眼望向水溶:“溶王爷似乎也不见得有多喜爱林侧妃吧,我恍惚听说你们到现在还未圆房。”此话一出众人皆怔住了,此事只有听雨阁的几个贴身丫鬟知道,如今被乌莎拿到台面上讲好不尴尬。吴妃心一凛,他那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居然为了她忍了半年未及床笫之欢。柳姨娘却是半惊半喜,以她的见识哪想得到此间的深意,只当水溶厌恶林黛玉。 黛玉听到乌莎很亲密的称溶王爷便有几分不受用,又听得她放下公主的要强,自称“我”便有几分恍惚,再听得后面的话,脑袋便嗡嗡炸开了。翻遍整个水朝的史书竹帛,也只有自己会新婚独守空房,甚至自己的夫君连碰都不愿意碰自己一下。虽然自己爱的从来不是水溶,但是被夫君冷落如斯对一个女子来说只怕没有比这更尴尬丢脸的奇耻大辱了,偏生为了对的起一脉单传的林家列祖列宗又死不得,为了洗刷林府和姐姐一家的冤屈也只能赖活着。如今还被人当众戳破,黛玉只觉得喉间的血全都涌上了太阳穴,一阵阵胀的生疼。 水溶感到怀中的人儿面色苍白如纸,纤弱的身子也渐渐软滑下去。水溶一把抱起黛玉:“她是我的王妃,纵使对她不好,也只能是我。清韵,送客。”说罢也不管乌莎铁青的脸色,抱着黛玉便入了卧房。 听雨阁水黛卧房 黛玉侧头望着坐在床榻,一勺一勺喂自己喝木瓜燕窝西米露的水溶,半是无奈半含赌气:“王爷声名远播,闻于闺闼。公主也是慕名而来吗?”有一丝黛玉自己也未察觉到的醋意沿着话语渐渐蔓生开来。 水溶放下手中的用一方丝帕托着的木瓜碗,握住黛玉的手:“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庆幸她今天来了。”他已经等了一年了,他不能也不愿意再等了,如今让这番心意大白于天也算是歇下了心头的重担。 水溶顿了顿望向黛玉:“她确实是来寻我的,她跟圣上说愿做我的平妻。但是我的心已经装不下任何人了。”他从来不是长于情事、精通情话的人,打他有记忆以来,从来都是别人主动送上门的,要他表白还是头一遭,偏偏他爱慕的人早已心有所属,说完此话,他很是没有底气,伪装强撑的霸道在触到黛玉波澜不惊的面庞的瞬间分崩离析。 水溶其实误会黛玉了,黛玉只听得“平妻”二字,就再也听不见其他的了。平妻,平妻,一国的公主居然愿意做他的平妻。自己一个偏房又算的了什么。在淮扬,她是二品大官的独女,再家道没落再如履薄冰,虽比不得水溶,至少能求得一点平等保的一点自尊。但是从嫁入北府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只是水溶随手可遗弃可践踏的偏房。自己和水溶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不是吗?黛玉唇角强撑着的一抹笑意渐渐冰凉。 水溶尴尬不已,见此番借了半年胆的表白居然无半点回应,面上便有几分挂不住,起身拂袖而去,刚行至门口,忽然听得紫鹃大喊一声“侧王妃”,水溶一转身就看到黛玉惨白的脸色,猛地奔过去刚抱住,就见黛玉哇啦哇啦的吐了自己一身,才刚吃的木瓜燕窝西米露吐了个一干二净。 清韵紫鹃等人吓了一大跳,都知道水溶素性好洁,此番被黛玉吐了半身的污秽肮脏还不知他该发多大的脾气。水溶却是浑然不觉,眼帘里只有黛玉无半点血色的玉面,唬的叠声叫太医。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五十五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上文说到林黛玉气急攻心,吐了水溶一身,听到紫鹃下意识的一声“侧王妃”,更是扎心,一口气没喘过来,昏死过去。急的水溶等人手忙脚乱,又是唤医寻药,又是压惊拍胸。 黛玉昏睡了足足一天两夜,第三日日上半空方才醒来,醒来时身边亦无了水溶。紫鹃看黛玉轻蹙眉心,目光似在寻找着什么,面上有些许的失落。紫鹃忙道:“王妃可算是醒了,王爷这两日急的不知什么样,又是寻医问药,又是亲自陪护守夜,王妃昏睡了两夜,王爷便守了王妃两夜。实在是股肱之臣,当今离不得王爷,方才入朝还未归呢,等王爷回府一定头一个来瞧王妃。” 黛玉见她刻意省去的“侧”字,更是悲从心来。自己能求他什么,他不是宝玉,宝玉并无功名在身,才能时刻守着自己,而他贵为郡王,自己再重也敌不过他所追求的权势功名吧。 她没有那么的自作多情,会傻到觉得水溶是为了报复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女才娶得她。水溶对她的情意她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些所谓自怜自艾的话不过是求得一个心安,似乎骗自己水溶对自己不过是出于某种目的,这样内心的内疚便可以少上几分。她毫不怀疑她先遇上水溶便会爱上水溶,只是爱没有如果,晚了一步就是晚了一步。她不能辜负宝玉的一番情意,更不能成为姐姐和云妹妹所鄙夷的人,以她的骄傲,她不能也不容许自己以这般卑微的身份爱上水溶。 紫鹃正不知该作何劝解,抬眼却看到形容有些憔悴的水溶在右侧门处踯躅着,忙迎上前去解水溶的披风,一边道:“王爷可算是来了,侧王妃刚还念叨着呢。”黛玉闻言瞅了一眼紫鹃,暗怪她的自作主张。 水溶本还在犹豫该不该进来,唯恐黛玉见着他又生气,闻此言却是一喜,也不敢走近,只在离睡榻处两步开外的竹椅上坐下:“因着过几日就是当今寿辰,有些事耽搁了。也不敢过来,生怕你们王妃看着我又气出病来。”水溶心情愉悦,口上便也带了几分自嘲。 黛玉冷哼一声道:“什么王妃,不过是一个偏房罢了。”紫鹃忙打圆场:“哪会,侧王妃时刻盼着王爷来呢,怎么会生气。侧王妃、王爷你们聊,我们先退下了。”紫鹃看出水溶有话要说,忙使了个眼色,领着一众小丫鬟退下了。 水溶听了黛玉的话,也有了一股气涌上心头:“你以为我这样没日没夜是为谁操劳。你赌气惹了倾城公主,还不是要我给你善后。你跟宝玉不清不楚的一干事,也要我出面打点,本王可丢不起这个人。” 黛玉先时见水溶形容憔悴,眼窝也有一圈淤青,心下亦有几分松动,听得这话,一时气急攻心,伏在床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行哭一行赌气道:“王爷既然嫌我抹黑了你风流王爷的名声,那王爷只管休了我,做柔然国的驸马爷去。” 黛玉对自己的容貌从来都是有十足的自信,也知道自己的气质和容貌对一个血气方刚男子的吸引力,她担心水溶对她的喜欢是因为她的冷若冰霜、艳若碧桃琼花,而古语有云色衰而爱驰,偏偏他举手投足间便能招来多少蜂浪蝶舞。男子喜欢的从来都是得不到,毕生追求的都是征服的快感。可是那时的自己是有骄傲有资本做他明媒正娶的妃,而如今自己,自己。想那时爹爹娘亲何等恩爱甜蜜,终究是抵不过时间。所谓的时间会冲淡一切,其实首当其冲的并不是恨而是爱,仇人之间的恩怨是非远比情人的耳鬓厮磨来的更缠绵持久。而他总有一天会厌倦了自己整日哭哭啼啼的小性子吧。 水溶看着黛玉愈加苍白的脸色,心痛不已后悔不及,自己心知她那样好强的个性,岂容得一点点的不平等,一点点自尊被践踏,自己努力不愿违了她的意愿,以免让她有受辱之感,却不想这种刻意的保护哪逃得过她的慧眼,弄巧成拙,伤了她的心。水溶忙大跨步上前一把把黛玉揽进怀里,让黛玉的头靠在他的左胸口:“你知道吗?如果可以,我宁愿用十年的阳寿换得早一年遇上你。” 黛玉闻言怔了怔,疲惫的闭上眼睛埋在水溶的怀里:“这又是何苦。” 紫鹃隔着重重珠帘,看着相拥着相互取暖的二人,掐指算了算,距草长莺飞的三月初二,黛玉和水溶已成亲整整半载了,只是如今这般田地到显见着比一年前更加生疏了些。 自从八月初二那日水溶大胆表白,双方之间那层薄薄的纸捅破后,黛玉既没有和水溶走近一点,也没有刻意的回避,不过顺其自然而已,只是无奈地真正接受了自己已经嫁为人妇的事实,叫外人看来倒像是齐眉举案了。其实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若要双方打开心结只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紫禁城乾清宫 平和安详的日子如流水,总是转瞬即逝。紫禁城内满城落红辊轻尘,忙杀看花人。 这日恰是八月初八,是当今的三十五岁生辰,虽只是小整生,但算起来竟是登基以来第一个大一点的生日,前两个生日一逢忠义王坏了事,一逢太上最宠爱的陈老太妃薨了,过的好不扫兴。为今逢二圣皆已逾耳顺,另则又兼了中秋的休沐国假,这些年又国泰民安,万国来朝,今上遂降旨称:“自秦汉以降,称帝者一百九十有三,享祚绵长,无如皇父之久者”,决定举办隆重的庆典,宴席直从八月初八始摆到十五日中秋止,一时间天朝辖内俱是喜气洋洋,京师更是热闹非凡。 到了初八日,京官服蟒袍、补褂,命妇按品大妆,着吉服;自皇亲宗室以下,内外文武大臣、致仕大臣、受封文武官阶者,凡京官从四品以上、外放大吏凡从二品以上皆可列席,一时间,乾清宫内是熙熙攘攘,欢聚一堂。 那皇极殿更是庄严宏大,皇极殿檐下,陈设着中和韶乐;宁寿门内,陈设着丹陛大乐。陛上正中一席,旁边对设俩席;殿内陈设王公、一二品大臣10席,殿廊下布设柔然朝鲜等藩属国使臣12席,丹樨内20席,甬道左右各12席,丹樨外左右各12席,后苑皇后率领着众嫔妃公主、郡主王妃36席自不详说,共计100余席。 一时宴席开始,中和韶乐奏响,众官员宗族出席退侍两旁,躬身垂首恭迎当今和二圣,水泧先侍奉着二圣升上左右对席,再由水戎侍奉着升上正中宝座。乐声稍缓,太子水戎率领众皇子皇孙、忠顺王水汯率领偏支宗族皇亲、北静王水溶率领公侯伯爵,文武百官三列而下山呼万岁,为当今祝寿。 一时茶酒三献,叩首三拜,众人归席这才抬头看向上座。只见那水泧穿的竟不是旧日的朝服,虽也是衮服,只是竟然是黑色的。那衮服绣着龙与九子,正面和背面,一条威仪的巨龙盘旋而上,龙头伏在肩头,栩栩如生。龙尾处,金光点点,金光万朵。两臂和衣服的下摆,胸背处则恰到好处的散缀着龙的九子,或坐卧,或待哺,或长啸,或翘首,行色虽各异却皆是敬慕的仰望着他们的父君,表情甚是虔诚,却又不失龙子的霸气。黑中有金,金下有黑,层层叠叠,大气辉煌,直衬得水泧有如二十出头的翩翩公子,极是尊贵威仪。 不知谁说了一句“这是北侧王妃林氏所绣,取‘日照龙鳞万点金,龙戏九子一条心’之意。”一时恭维之声迭出。贾政、王之腾闻言面上掩不住的喜色,贾赦、贾珍更是得意洋洋。二圣、水泧又是好一阵打赏自不必说。 一时君欢臣悦,酒兴正酣,觥筹交错。贾赦借歌姬舞娘且歌且舞之际,谄媚的过来给水溶敬酒:“王爷大喜,前些日子不方便到您府里拜访,今日一见,王爷越发俊美了,直把那潘安都比下去了,我素日就常跟我那老婆子说,外甥女跟了你方不辱没了。” 贾赦还欲说,却被王之腾拉住了:“存忠,你喝多了,这殿堂之上怎好随便离席,快跟我去坐下。”说着又向水溶到了一声歉,方拉着贾赦归了席。原来那王之腾在一旁瞥见水溶似有不耐,又见贾赦谄媚的露骨,强攀关系,唯恐他又说出什么视水溶为外甥女婿的话来,连累王家,忙上前打圆场。 水溶见那贾赦厚颜无耻信口雌黄,又说的不伦不类,早知其来意,本欲发作,顾及当今颜面,又见王之腾倒是个有眼色的,想到好不容易才让黛玉慢慢接纳了自己,如今可不能为一点小事前功尽弃,也就罢了。至此连带着对贾家又不喜一层,原先他不过就跟宝玉投些脾性,贾府长一辈的也就贾政能说上几句话,对贾赦贾珍依仗着祖上的荫庇、勉强袭了个一三等爵位的粗野匹夫从来是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 贾家这样不加收敛,不出三载必大祸临头,虽是这样想,但终究贾家和林家是姻亲,若是将来贾府有什么事,只怕首当其冲的就是他那爱妃最在意的外祖母和表哥,一个年老体弱,一个没有担当,都不是个省心的。到时自己虽想置身事外,但为着黛玉也少不得该帮上一把。忽又想到王之腾,将来或许用得着他,能凭自身能力混到九门提督高位的人也不是个简单角色。 不知第二日家宴又会滋生什么事端,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五十六章 风送宫嫔笑语和 京都乾清宫 旦日方是家宴,除圣上特旨外,只皇亲国戚方可参加。乾清宫内,当今高坐龙椅,二圣对坐左右,太子水汰领着皇子皇孙亲王郡爷坐了大殿左端,皇后则引着众妃嫔并王妃公主等女眷沿着右道一字排开。 水漪带着乌莎坐了右首第三桌,右首第一桌皇后独坐一席,太子妃李玉簪在右后方打了个小桌陪侍着,第二桌方是贾贵妃和吴贵妃,第四桌方是周贵人和昌平长公主水玲珑,其后乐善公主和永昌公主,忠顺王妃、世子妃,北静王妃、侧王妃,西宁王妃、郡主周若溪,南安太妃、王妃等诸皇子妃王妃一字排开。左边为首一桌自是水戎的浅黄坐榻,其后忠顺王、世子,北静王水溶、乐善驸马带着小丸子水戔,永昌驸马,西宁郡王,东平郡王刘宇,东宁郡王穆雪,南安郡王许穆,西平郡王并诸皇子皇孙也是按品阶高低亲疏尊卑坐下。 不多时,殿上觥筹交错,殿下排箫之悠远,古筝之行云,琴瑟之铮铮,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正在兴头上,乌莎猛地端着斗大的酒殇站起身来:“今日既是皇上的好日子,久闻北侧王妃人美艺高,乌莎有心请北侧妃比上一比,为圣上助兴,乌莎先干为敬,北侧王妃自便。”说着端着硕大的翡翠夜光酒殇一饮而尽,一口气也未喘一下。见状众人又是一阵喝彩。 吴贵妃见状,连声附和:“倾城公主就是豪爽,非我中原女子可比拟,既这样林侧妃就替我们和倾城公主一比高下,方显得大家王府气概,若再推辞,不知道的外邦不当林侧妃妹妹出不得市面,只当我朝无人呢。”说的又是掩帕半捂嘴,一阵巧笑倩兮,勾的几个随侍心猿意马起来。 黛玉还未出言,贾元春就先笑将出声:“我那妹妹虽然诗词歌赋、绣艺女工皆是一等一的好,其他实在是不精,不比公主容貌倾城,又英姿飒爽,想来就连那武媚娘见了公主都要自愧不如。”乌莎虽是蛮横无理,但毕竟是边塞未开化之地的公主,不懂得中原的人情世故,一向以武则天自比,见贾贵妃这般夸奖她,只当是恭维献媚,好不得意。 吴贵妃一听,立马变了颜色,她马上明白贾元春知道了她的算盘,转念一想,是啊,这个乌莎岂是个好打发的,只怕比那武则天还闹心些,自己为妹妹挤兑林黛玉,待这个乌莎真的嫁入北王府,吃亏的还不是自己妹妹。何况那林黛玉一介孤女,无依无靠的,身子又弱,远不是那萧淑妃,自己妹妹可比那王皇后明智多了,决不能落得引狼入室的下场。 吴贵妃想到这马上也学乖了,又不好直接拒绝乌莎打自己的脸,若这般放过林黛玉她又不甘心,想了一想,笑着对水泧道:“依臣妾看,北侧妃长于诗词歌赋和苏绣,公主长于剑艺武术,若是比这些自然是不公平。不若这样,让公主舞一曲,林侧妃伴奏为圣上助兴,也算比试一场了。” 吴贵妃只当那乌莎男子气概,粗野山人不习歌舞,哪知道那乌莎素有舞名,在柔然是一舞倾人城,再舞倾人国;又貌若天仙,艳帜早张,在未及笄前就跟几个侍卫王孙闹得满城风雨;但因着一脉单传,所以柔然国主无奈立其为王储,在及笄那年册封为倾城公主。乌莎听到此言自是一口应承下来。 女眷中李玉簪、皇后及那些皇子王孙等人都是熟知乌莎身世背景,不禁为黛玉悬了几分心。水泧不知为何看到黛玉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也许是为着元春的缘故,有心相帮,婉言道:“林妃身子不好,又为朕这衮服费了数月神,若是林妃精神不济就罢了吧。” 黛玉看了一眼水溶,见他眼底似有一丝担忧和不信任,好强的倔性子又上来了,虽明知难敌乌莎,却不愿意低头求饶,她要的从来就不是怜悯和垂惜,与其做一株攀附着水溶而生的菟丝花,她更想做一株可以和他并肩看天地浩大的木棉;她不是宝钗,也不是慧姨,除了为她所爱的人,做不来委曲求全,乐天安命亦从不是她所追求的,与其凄凄惨惨的无声凋谢,不如轰轰烈烈的绽放,烟花再易冷,至少灿烂过。 黛玉昂首对上水泧半含担忧的龙睛,坚定的说:“臣妾无碍,谢尊上关心。”水泧看着这个似单薄似柔情的女子,心下一动,好似看到了另一个女子,一样的决绝一样的绝不回头,只是终究是不一样的吧,她再决绝也是温婉可人的,而这个女子却是天生的傲骨,跟溶小子一样,认准的事绝不低头。他听见自己轻声道:“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口气轻柔的好像在哄一个孩子。 水溶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是怕黛玉输,而是怕黛玉那样好强的心境会受伤,待听到黛玉既出乎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答案,到长出一口气,若不是这样也不是她了吧。 肉丸子看着他王叔紧张的有些泛白的玉指,笑着凑上前去涎皮赖脸的生出小舌头舔了舔水溶的手,道:“溶叔叔,你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暖暖。”水溶又是臊又恶心,猛地一抽手,道:“哪里来的狗腿子,案下有骨头,自己啃去。” 肉丸子一个重心不稳,跌趴在地上,也不要人扶,自己拍了拍,挣扎的爬起来又借着他爹的力,肉嘟嘟的身子好容易才攀回位子坐稳,掰着一只大龙虾,边啃边含混不清的道:“不好不好,肉丸子比狗腿子好听些,我才不要叫狗腿子呢。”想着他平日面若冰霜、一贯板正的王叔难得有窘样,哪肯放过,搜肠刮肚的琢磨了半日,终于坏笑着问水溶:“溶叔叔,我要是狗腿子,你的手是骨头,那你是什么?” 众人听得分明,看见水戔还流着油,一手握着龙虾头,一手握着龙虾尾,眼睛滴溜溜直转,一脸无辜一脸正经的望着水溶,一时间全都没憋住,殿内登时笑作一团,只听得众嫔妃美人咯咯莺语。 水溶打读书识字以来,头一次被人噎住,开始见被一小儿窥破心事,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待明白过来悔不当初,今见众人俱是捧腹大笑,黛玉也是笑得梨涡笑绽,香腮带赤,白净的面色更是又添了几分羞赧的红晕,愈发衬得他俊美无双、殊世难得。 这时还是乌莎解了围,只见遥遥的殿下空旷的歌舞场,不多时已盛开了一个娇艳欲滴、鲜妍别致的桃花台,一阵急音旋出,一个极长轻高音猛地坠下去,随着撩人的漫音滑出,只见那桃瓣渐渐打开来,一个红衣红裙、红鞋红霓绸的美人从中飘出来,金碧辉煌的凤凰腰扣在秋日下溢出万道光芒。妖艳的桃花妆越发衬得她妖艳妩媚,活脱脱一个古书戏文里祸国殃民的九尾狐妖,一个秋波一个回眸便勾掉多少人的三魂二魄。 众皇子王孙皆痴痴傻傻、直勾勾的看着,全然不顾一殿之隔的妻女;其实他们也很不用担心,就连他们的妻女也被勾了魂,既吃惊又艳羡的看着台上那个一舞倾城的美艳女子,妖娆的不似在人间;就连那殿下的太监也淫心大帜,甘愿做那牡丹花下鬼。 女眷端坐高处却有几席没有看乌莎,一席是元春和吴妃紧盯着水泧的表情,生怕他一时色心勃起,收了这个花妖狐媚;一席是李玉簪打量水溶的神色,一面喜自己没看错人,他果是那柳下惠,一面又觉揪心,连乌莎这等花容月貌他都等闲视之,那自己岂不是更没有机会了;另一席却是黛玉一席。 黛玉本见着众人都痴迷的盯着乌莎,见吴静怡也看的很专注,一时好奇遂眺望水溶,却不想后者也在看她,水溶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紫红色的葡萄酒,一次次的撞击着晶莹剔透的翡翠杯沿上方,折射出如梦如幻的光影,斑驳的落在水溶洁白修长的手指上。 水溶把酒杯举到唇侧,却不喝,唇角右扬,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眼里却是玩味的笑意,“怎么,心虚了,若是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黛玉觉出水溶眼里的笑意,狠狠地剜了水溶一眼,遂别过头去看乌莎。 水溶见状,大乐,狭长的翦水瞳也笑成了好看的月牙,一仰脖子,香醇的美酒便一饮而空。 却不想台上的乌莎一横秋波看到了,心下暗妒,干脆一拢水袖,一御乘风飞上殿来,几个半旋轻摇,晃到水溶案下,纤细的柳腰随风轻摇,长长的水袖扫过水溶的俊面,后来索性将半边身子倚上水溶,纤细白净两支手指轻盈捏住一只酒杯喂到水溶嘴边,周围好一阵喝彩起哄之声。 水溶略一迟疑,自乌莎纤手中取过酒殇,眼风却越过乌莎凹凸有致的身段,探寻黛玉的神色。不知水溶终究是喝了还是没喝,乌莎会善罢甘休?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五十七章 分明曲里愁云雨 紫禁城乾清宫 水溶见黛玉浑若不觉的神色,置了气便要举着翡翠夜光杯往嘴边饮。肉丸子看到了,趁水溶犹疑、乌莎不察间,笑嘻嘻的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肉丸子看着乌莎铁青的脸色,强忍住呛喉的辛辣感,嬉皮道:“我肉吃的腻歪了,正恶心着,所幸有全天下最美的美人酌着酒,果然甘美非常啊。溶叔叔,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小侄这里给您赔不是了,要杀要剐随您便是。”说着下位拱手朝水溶鞠了个大躬,圆嘟嘟的身子一弯下去,便头重脚轻跌趴在地,引得众人皆是一阵笑,方才尴尬的气氛便也化解了。 乌莎到有心跟一个小孩子置气,但奈何殿上笑作一团,实在不是一个发作的好时机,只得又围着水溶载歌载舞了好一会方退回到舞台中央,又跳了半支小曲才谢了幕。 一曲《凤舞九天》歌毕,众人喝彩之声连绵,都存了心看黛玉笑话,毕竟此舞无人能及,而黛玉的琴技可谓无名。 众人思索间,却见席上早没有了黛玉的身影,遥遥的香山坡的小月台铺开一方琴案。一桃紫一雪白的两个婢女服侍着一青衣缓带的女子净了手,只见那女子缓缓坐到琴案前,先用中指微弹商角,侧耳听了一下,再翘起纤纤玉指划过琴弦,闭目静听了片刻,复又弹奏起来。 只听其声先是欢快、喜悦,含蓄而又深情,男女初见初恋的喜悦之情倾泻而出,时不时一个挑音,又尽显热恋中的小纠葛小情调,一缓一收恰是好处,原来是《凤求凰》的篇章,听其吟道——玉轸珠弦兮瑟瑟徽,吴娃徽调兮奏湘妃。 慢慢的声调缓下来,说不尽的犹疑徘徊。又听吟道,踏杨花兮过谢桥,过谢桥兮穿弄堂;穿弄堂兮绕回廊,绕回廊兮近轩窗。 少女深夜提袜蹑手蹑脚的好不容易到了情郎的窗外,看着轩窗里剑眉星目的男子,却不敢近前,不停地在月下徘徊游疑。 停了半响,歌吟声断,曲调也一改初识绵延不断缓音抒情,先是一个挑音,又连着几拍,又是一声间歇,再连挑了三声,曲调尽是幽怨和悲凉,早有那善音律之人听出是《长门怨》的手法。再听其吟道,近轩窗兮星目朗,星目朗兮人难近;人难近兮妆容懒,妆容懒兮江岸隔。 少女为什么会忧愁呢?原来是情郎不得见。再深的情话也抵不过身份的尴尬,他是天生王者,尊贵非常,而她只是一方婢子,怎敢高攀怎敢求得一句承诺。何况她还虚长他几岁。 忽然琴声急促起来,如烟雾般散开来,琴声似悠扬似回旋,像极少女心事时而期盼时而愁苦,原来是《潇湘水云》的第一段《洞庭烟雨》,只听其吟道,山迢迢兮水长,路遥遥兮草蔓。水长兮音茫,草蔓兮愁远。 日子一天天的滑过,少女的心一点点愁苦起来,是啊,山长水阔,路遥人难觅。他已不再是那个懵懂踟蹰的小皇子,他的心他的位置容不下儿女私情。 那琴声愈加呜咽起来,似从遥远的深谷传来,愀然空灵,声声催空雨,那曲里分明哭愁云雨,似乎在埋怨郎啊郎,你还记得我?还记得御书房那个为你研墨持书的侍女? 曲子已转至第八段《寒江月冷》一段,忽又听到那呜咽的女声低吟道,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那曲子忧郁哀婉,紫禁城内的秋菊丹桂尽像打了霜一般,洋洋洒洒落下一地残雪。少女的心愈加孤寂,一头青丝也等得斑白了起来,素日被王孙公子爱慕的绸缎似的滑腻皮肤也布上了皱子,美人终究是躲不过迟暮。 众人正在唏嘘不已,却听得琴声一阵高扬,七十二滚拂指法两叠而出,气势雄伟,惊涛拍岸,竟是十大名曲之首的《流水》半阙。只听其决绝的吟道,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从今分两路,各自向前程。 原来这个女子是如卓文君、崔莺莺一般的刚烈女子,竟然情缘已断,你我也就不必再有任何关系了。 又是一阵轻缓交叠尾音方收了曲,曲罢良久,黛玉已回至殿堂请安,众人方回过神来。刚才那支琴曲,虽则“吟、揉、绰、注”技法稍显不足,但那古琴曲上所追求的“清、微、淡、远”之美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短短的一刻钟却像是看了半月一台的大戏,十分酣畅淋漓,回味无穷,实在是和才刚的《凤舞九天》难分上下。 如果说乌莎是牡丹,花开富贵,艳冠群芳;黛玉却是芙蓉,风露清愁,香远益清;若说乌莎是那火狐狸,一身红衣魅惑九天;黛玉却是离恨天外的孤傲白凤,随身携带六界怡人清新。 黛玉仰首悄悄打量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子,水泧的神色很是哀伤凄婉,浑不似壮年天子该有的英气,像是勾起什么肝肠寸断的往事。一旁的太后见水泧这般神情也漏出隐隐的惧色和不悦,忙迭声叫唱戏。 水泧毕竟不在是当年那个初经世事的皇子,在太后叫戏的当口一回过神来,随手命黛玉归座,仍各自归座看戏不提。 水泧的这个生日注定过的不太平,台下幽幽拉开的戏台上,弦歌婉转,轻舞长剑的青衣小旦赫然是大名鼎鼎的琪官蒋玉菡。 忠顺亲王迷恋男宠这事,京城内有点权势的官宦皇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何况还有午夜追拿、棒打元妃之弟一事。一时间殿上议论纷纷,连太上和水泧都有几分坐不住了,倒是那忠顺王妃仍是端坐在高位上,静静的品茗看戏,全然大家风范。众人皆是替其惋惜不已。 黛玉冷眼瞧去,忠顺王妃高贵典雅,就像那天边惹人迷醉的祥云,只是水汰生来便处在云端,又是那位高权重、权倾朝野的亲王,早已厌倦了高高在上,那匍匐在林间的一抹灵动反而更惹他眷恋。蒋玉菡,就是那林野里一只白兔,茕茕孑然,东走西顾,好不惹人怜惜,却又是那样的青春洋溢,朝气蓬勃,他的到来,点燃了水汰的征服欲和少年心。 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男人从来都是喜欢美人的,而美人从来不局限于女子,他爱上他原也不是什么破天荒的事。就连水溶,听宝哥哥的语气,跟那琪官好似也很是熟捻。 水泧也有了不悦,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水家果然世代有情痴,自己数十年牵挂着御书房一个小小的宫女;水汯却迷上一个戏子一个男宠;水漪却是非宋清和不嫁。他不知道他最欣赏的表弟和最孱弱的嫡子又同时喜欢上了一株卑微到不能在卑微的绛珠草。 水泧瞥了一眼太上的神色,呵斥道:“这什么日子,谁叫的这戏段,退下退下,不看了。传歌舞姬上来。”众人见当今龙颜不悦,明知是借故发作也不敢辩解,一连声唱诺,戏台又改换了歌舞场。 经过蒋玉菡一场搅席,几位头头也再没了兴致,众人撑到掌上灯来也全意兴阑珊了。水泧便一一看了赏,吴王妃自不必说自是奇珍异贵的补品安神养胎的药物,诸后妃公主皆是金银珍宝,独黛玉同亲王皇孙一样赏的是文房四宝,独她得的砚又与众不同些,虽不如端砚名贵,却是水泧做皇子时最喜欢的金星雪浪砚。 黛玉离席跪了安,又平抬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金星雪浪砚,又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水泧,以前一直想不出来这样一个相貌平平、七尺身材,除了神明英发,天生贵胄威仪并无半点出彩之处的男子怎么会惹得慧姨、元春争相爱上他。今日才发现他确实有过人之处,至少他确实是个体察入微、顾全大局的圣明天子,吏政虽严苛,但终究是一心为民,挽回了太上在位暮年的颓势。 记得那时慧姨曾说女子所爱的男子不一定有多朗眉星目,多温文尔雅,只要他有一双看着你笑起来有如四月暖日的面庞就足够了,想来慧姨所求的也不过如此罢了,自己呢,自己所求的又是什么?自己所追求的爱恋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娘亲曾恨铁不成钢的说慧姨不该单恋一支花,甚至觉得慧姨喜欢上水泧是受世俗所趋,是平民百姓对高坐龙椅之人的景仰,这种爱,爱的太卑微太不切实际。可是娘亲,你和卓文君摒弃了更高更优异的人,下嫁给自己心心念念、千挑万选、倾心相许的人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无‘亿’,白首一人心从来不是贫贱和地位就可以保障可以高枕无忧的。其实佳人喜欢上浊世里的佳公子是多么自然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人走高处,马奔前程本就是天性所趋。黛玉一行想一行心落千泪,她不知道这是在为慧姨辩护还是压抑心中那股说不出的情绪。 黛玉跟水溶同乘一车,水溶是个性冷的,不爱说话。黛玉又存了心事,一行想竟一行睡着了,身上还未痊愈,接连二日的宴请实在把她累坏了,连水溶命舆轿绕道从侧门直抬到二门,又抱自己下轿入房一概不知。 好不容易清闲了日又到了仲秋佳节,不知那厢乌莎又闹出什么动静,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五十八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紫禁城乾清宫 一时羹残炙冷、团圆宴罢,诸宫女上来撤去杯盏,又有一列绿衣翠裙的宫女捧了漱口茶上来。那乌莎自幼是御厨随身的,入了宫仍吃的是柔然吃食,前些日子的几场宴席皆未终席,哪懂得这礼仪,只当是饭后的茶汤,正吃了甜腻的荷叶膳粥,端起来就一饮而尽。随后又叉起一块时令水果往嘴里送。 众嫔妃公子皆是一阵愕然,已有低微的笑声传来。黛玉想起初入贾府的境遇,也有些不合自己的脾性饮食,差点也出了笑话,今日见乌莎这般,物伤其类也动了恻隐之心。恰这时一旁的宫女捧送至她面前,她于是也优雅的端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水溶见状微笑一下亦饮尽残茶,水泧在龙座上瞧见了,也笑着端起茶盏和皇后互敬一礼,相笑饮尽,众人见当今都是这般,也少不得苦了素日尊贵的舌头,也是纷纷效仿。 这时茶尽桌空,又上来一溜粉衣宫女摆上时令鲜果拼盘和桌花,另一列宫女则捧上真正的告别香茗——杨河春绿。 众人喝了茶,该散的散去,有亲有情的仍往各宫叩头问安。元春携了黛玉回了凤藻宫,吴静怡挽着她姐姐去了吴宫,水玲珑自是拉着水溶跟着二圣回了坤宁殿,水泧夫妇、水戎夫妇自不必说先各自回住所换了一身常服,也到太上太后面前凑趣。 紫禁城凤藻宫 黛玉自幼棋艺不精,从来都是林海和宋清和怕了她的‘胡搅蛮缠’,也乐得佯装输给她,到了园里跟探春湘云下下已是极致,哪比得过深宫寂寞为了迎合水泧喜好的元春,今日元春又存心让她输不得,赢不得,两相为难间已有了细细的汗珠渗出。 元春看着拽着黑子苦苦挣扎的黛玉,吃了一口桂花露,朝抱琴点了个头,抱琴便知她不吃了,忙递过一方刻丝巾帕让元春拭了嘴,又早有一溜排开的青衫宫女,打首的端着用金盆盛着的温水,其后是一个宫女捧着皂盒和干枣,在后又是一个捧着金盆的宫女,随后有一个浸了花汁香精的温水;又跟上一队人,打首的用盘子托着一方质地略硬的棉帕,在后又是一方丝绵帕,再后才是刻丝巾帕;抱琴一一接过托盘呈与元春净手。贾敏初嫁时也极是金尊玉贵,但后来服侍公婆虽收了些繁礼,但教育黛玉从来是丝毫不马虎,黛玉自嫁与水溶来也有了不少见识,饶是这般见到此阵势,很是有几分发怔。 元春净了手便挥手让众宫女下去了,握着一盏茶,歪在了榻上,懒洋洋的看着黛玉道:“母亲想让我下旨命宝钗宝玉完婚,外祖母原中意于史大妹妹,不甚喜欢薛妹妹,你意下如何。” 黛玉大震,惊得手上的黑子都要掉下来。元春这是作什么?这种事岂能跟自己商议。 黑子者,技艺高超者持之,这个妹妹果然是个要强的,元春慵懒的扫了她一眼,又道:“论理这话我不该跟你说,但你也出了阁,讨论这些也不算是越礼之事。而且你我也知道我那弟弟虽是个爱博心劳之人,却是一片痴心全在你身上,当初外祖母深宠你娘,一心想叫你们结亲,说心底的,外祖母养育我一场,倒是比母亲还亲近些,只是若是依了外祖母,母亲那边我又不好交代。原想着就这样拖着算了,却又生出这等变故。” 元春说到这呷了口水,见黛玉低了头,翻来覆去绞着手里的帕子,知她冰雪聪颖,有些事瞒也瞒不住,索性今天撩开了来,又道:“我也不瞒你,我初时更看好薛妹妹,毕竟她身子骨好最善持家,你也知道你身子不好,我们这做女子说到底再多的宠爱也抵不过色衰爱驰几个字,传宗接代是必须的。另则你和宝玉脾性太相向了,皆是不愿理俗务的,可是我贾家家大业大,大伯宁府那些人你也知道,父亲又宽厚不理家事,难免有些不肖子孙。府里常有些闲言碎语,偏你又是个素来体恤下人,舍不得拿狠,我那弟弟更甚,若是将来你和宝玉掌家还不闹翻了去。所以为了贾家,我也容不得你做我这唯一的弟弟的妻。” 黛玉心下凛然,怨不得娘亲老是夸元大姐姐,在这深宫之内却心如明镜,件件事理得比自己这身在局中之人还透彻。黛玉见元春这样推心置腹、坦诚相待,本是心软之人,哪还计较的了她元宵节赏赐的不快,毕竟自己现在已经是水溶的妻妾,跟宝玉已是往事了。 元春犹疑了一下道:“说实话,我也有些担心,薛家财大气粗,但那薛蟠岂是个省心的,万一将来教唆着宝玉惹出什么乱子来,那贾家可如何是好。”黛玉见她紧蹙双眉,很是有几分担心,却没有半点惧色懊恼,便知薛家闹出人命官司一事王夫人必是瞒着她的,只是不知是编的什么理由。黛玉也不好多言,怕说漏了嘴,也不愿再和宝玉宝钗扯上什么干系,若让二舅母知道了,只当自己又使了什么绊子,只得道:“贵妃娘娘看着拿主意便是,妾身已是出阁之人,不好干预内事。” 元春见她口称贵妃娘娘,又自称妾身,疏远之意又岂能不懂。元春恨声道:“北侧妃倒是避的干净,只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北侧妃可别忘了你也是从我们贾府嫁出去的。若没有我贾府,你早就流落街头了。” 元春这边一番心意被黛玉驳了回来,正置了气,却听得外面一阵嘈杂声,抱琴还未来及通报,乌莎已扬声进了殿内。后面跟着花枝招展吴家姐妹,吴静怡笨重的身子看在黛玉眼里愈加扎眼,元春更甚,跟了水泧十几年来好不容易年初怀上一个未成形又滑掉了。所谓母以子贵,在这后宫若没个一儿半女,纵使位置再高也只是虚空一场。未老恩先断,身死繁华散。 紫禁城坤宁宫 那元春何等精明的人,一眼便知来着绝非善类,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早悄悄打发人送新制的月饼给太上等人,只说是自己、吴妃和乌莎的一点孝心。 二圣宫殿什么不缺,要巴巴的等她的月饼,水泧自是明白元春的意思,笑着对水溶道:“你女人我媳妇都在凤藻宫,我们也过去瞧瞧吧。”宫里能爬到高位的那个不是人精,自是明了此间官司。太上挥挥手:“每次刚来就要走,溶小子更是可恨,打从漠北回来也不主动来看我,罢了罢了,反正你们也嫌我这老头言语迟缓乏味,你们都走吧,留着玲珑妹子陪我说会话就完了。” 水玲珑闻言借势发作到:“那边又拌住了,我一天都见不上不几回,还来皇兄你这呢?”水溶也不想跟母妃争,无奈的朝水泧和太后摊了摊手,就告了退,一行人直往凤藻宫来。 乌莎不知是不知道黛玉于殿上的相助之情还是娇惯无情惯了,见到黛玉又是好一阵没好气,打坐定以来便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把抱琴紫鹃闹了个百般不是。元春好说歹说拉着她到宫内的小园子里转了转。 乌莎赏着中原的风光,刚高兴了几分,一回身却看桃花树下,蝉答应小心翼翼的扶着怀胎五月的吴静怡走甬道,微微凸起的笨重身子很是扎眼,那孕妇特有的母性容光在桃花的照拂下愈加刺眼。她是柔然未来的女君,从来只有她养男宠、看众男子为她争风吃醋的份,哪有自己心爱的人却跟别人有了骨血这等骇人听闻的事。 乌莎一移眼又看到颜比花娇的黛玉,一时气急攻心,挥鞭就扫向吴静怡,口里尤道:“这只死乌鸦,看打。”黛玉毫不犹豫背对乌莎,瘦弱的臂膀揽住吴静怡,替其挡了。 眼见着马鞭就要扫上黛玉的背脊,一道白影闪过,水溶从丈远的地方窜出来抓住马鞭,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长长的缰绳扫过黛玉的颈肩,瞬间血流满颈。水溶的手也被缰绳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众嫔妃宫女艳羡不已,水溶却冷了脸,他知道黛玉只是因为善良才护住吴静怡,若是此时是宝钗,她心中肯定会纠结的疼一下,虽亦会挡,但不会如此毫不迟疑,这只能说明自己还不足以让她吃醋心疼。只是此时无心计较这些,一手抓过黛玉的手帕就往她伤口处悟,狠狠的扫了一眼乌莎,沉声道:“我连说她一句重话都舍不得,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打她。” 水溶说完也不理乌莎的表情,拉着黛玉便往太上特意给他和水玲珑在宫内留的别馆——玉漱宫走,一扬手又把乌莎不离身的名贵马鞭丢到了凤藻宫外的曲河里,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咕哝”,马鞭就坠到了淤泥里。 所有的人都瞬间愣住,黛玉也埋着头看着脚尖,任由水溶牵着。最震惊的当属乌莎。 打在樱花乱舞的五月见到青骢马上的他,这还是第一次当众这般弗自己的面子。她本是柔然国的公主,未来的女皇陛下,尊贵非常,本可以享尽人间富贵繁华,却淬不及防遇上他,一个秀面冷心的异国王爷,于惊鸿一瞥中误了终生。 乌莎噙着泪,努力维持着作为柔然王储的最后一点尊严,对着水黛的背影用力喊道:“好,你想让我走,我走就是了。水溶你听着,从今往后,我柔然乌氏与你们觉罗水家生生世世不再有任何牵扯。” 但那俊秀英挺的身影连停都没停一下,置若罔闻。乌莎再也抑不住眼泪,捂着脸一口气跑回了外国王孙公主居住的别殿。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五十九章 此生途径君盛放 北王府听雨阁 金秋八月,雏菊满枝黄,丹桂香十里。听雨阁水墨锦屏后的一双剪影,绰约而摇曳,漾出一室旖旎。 黛玉侧头看着面前那个好看的有些不真切的俊面,近的可以看清面上细细的绒毛,腾地泛起一阵红云,夺过水溶手指尖夹着的棉花,垂眼低声道:“我来吧。”水溶却不理她,一手扶住黛玉的颈脖,一只手微微翘起,沾了沾酒精为黛玉擦净残药,又涂上云曦金创药膏。 黛玉被那只凉的有些过分的手搅得心有些乱乱的烫,僵硬的直着颈脖,停了半响,迟疑道:“王爷,你真的不去送送倾城公主?”。水溶头也没抬,专注的批注手中的《六韬》:“不去,有什么好去的。” 《六韬》者,兵家权谋始祖,人所谓色欲人之天性,乌莎倾城的容貌在他眼里竟然比不上一本看过百遍的兵书。听到那个答案,作为水溶的妻,黛玉是有欣喜的;但同为女人,听到水溶这般决绝的话,她又有几分心凉,若是将来水溶不爱自己了,也该是这般干净利落吧。 一时间,听雨阁内静得有几分可怕,忽听得外院冷锋粗犷的声音:“爷呢?我要见爷。”又听得紫鹃的训斥声:“瞎喊什么呢,不知道内廷不是你来的地方?”冷锋嬉皮笑脸的道:“姑奶奶,你不知道四品带刀侍卫也不是你随便能训斥的吗?”冷锋看见紫鹃白皙的脸上浮起一阵红晕,很有几分尴尬,又笑着凑到紫鹃的跟头:“好妹妹,你就帮我通报一声吧,赶明儿我也送你一盆草。”紫鹃腾地倒竖起两道柳眉,愈加不好意思起来:“去去去,谁是你妹妹,那乐道堂的才是你妹妹。”说着掀了帘子往里走。 冷锋见她提起颖儿,急的就要往房里赶,还没进的二帘就撞上水溶,唬的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爷,好爷,我的大慈大悲的好佛爷,你发发善心,帮我跟鹃鹃解释一下吧。”水溶看到他那架势,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自己身边怎么尽是些遇到女人就没骨气化成一滩泥的家伙,故意拉长声音疑惑道:“鹃鹃?鹃鹃是谁?没听过啊!” 冷锋苦着脸望着他,素日横眉冷对有如光照小麦的脸也似哭丧起来:“爷——”水溶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忍住笑:“好了,什么事?”冷锋见状方道:“乌莎公主离宫了,临行前让人送来了雪翼青骢马,沈长府让我来问问爷看是放在武场好,还是在马厩单独搭一个棚?” 黛玉明显看着水溶握着《六韬》的手顿了一下。雪翼青骢马,是月氏大宛宝马中的宝马,通身青黑,唯面部正中央和头上尾部毛发是雪白的,背为虎纹龙翼骨,嘶青云,振绿发,汗流之赤红如鲜血。这头乌莎从漠北带来的通身无半点杂毛的雪翼青骢马,更是百年难得一遇。想那时水溶在柔然瞧了又瞧,爱不释手,甚至提出跟柔然国主以万金易马,奈何柔然国主就是不许。吴静怡、黛玉和乌莎皆知道雪翼青骢马在水溶心中的地位,今日乌莎以此马相赠,怎让他不动容。 水溶工于权谋,虽是感动于乌莎的用心和豁达,却知道此马收不得,因此强按下心中蠢蠢欲动的想法:“谁允许你收的!去,哪来的回哪去!”冷锋听到水溶的吩咐,当时就愣住了,这不是你千方百计、使了不少不光明的手段也想得到的坐骑嘛? 冷锋知道水溶说一不二的性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黛玉娓娓动听有如深谷清泉的声音:“还去做什么,收着吧,免得到时又后悔了。”又吩咐紫鹃:“你去拿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对钗、额贴、花钿、金冠、刻丝霞披全套,还有那川陕总督进贡来的金凤白药、两湖总督进贡的九嶷山常青紫灵芝,你拿着这些礼包跟冷将军一同去送送倾城公主吧,就说是我和王爷王妃的一点心意。” 黛玉不是天上的三圣母,也有私心,也知道乌莎想借此提点水溶的小心思,她也很想自私的要水溶一心一意只对她一个人好,但是她现在有什么资格要求水溶,她的心还留在半城之隔的大观园。爱从来都是自私的,她自私的‘身在曹营心在汉’,既不肯丢开宝玉,又容不得水溶心中有别的女子。只是,她自问对水溶远没有乌莎来的情真意切,来的敢爱敢恨,来的肝肠寸断;或许一个女子一生只能爱上一个人,只能为一个人辗转反侧,食不知味,夜不安席;她也想宝玉未来的妻能容许宝玉留下她的一点东西留下一点念想,毕竟比恨更残酷的东西叫淡漠;一匹马而已,留下就留下了吧。 江畔的乌莎勒马停在关隘许久,迟迟不前,她还在等,等那一个永远不可能出现的身影。她知道,一旦踏上回程的路,此去经年,她就是那嫦娥,再尊贵,再青春永驻,也只余下碧海青天,夜夜心字成灰。 北王府菊花园 八月,秋高气爽,秋日暖暖。黛玉身体不好,素来气血不足,御医不令在屋里闷坐着;吴静怡怀胎在身,也当隔三差五的散散步、稳稳胎气;时值百花开败的季节,北国的秋更是萧瑟,偌大的北王府也只有菊花园草木茂盛些,于是乎,两厢撞上了。 一则吴静怡有孕在身,二则身份摆在那。黛玉虽是百般不甘,也只得先一步走上前去给吴静怡见礼。吴静怡忙命紫鹃扶起:“妹妹无需多礼,你我皆是一般的人。”黛玉苦笑一下,一般的人,怎么可能,你是正妃,是他的妻,而我不过一个偏房而已。 吴静怡看出她脸上明明白白的生人勿进的疏远之情,忍了气道:“还要谢谢妹妹前日的以身相护。”却不想黛玉完全不领她的情,冷淡的道:“王妃不用谢我,毕竟那也是王爷的骨血。”吴静怡、颖儿被她的话堵得说不出话,要发火却又找不到由头,若要这样咽下去却又跟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 不独颖儿紫鹃等人吃惊,黛玉自己也被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自己救下她是因为水溶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了?不,不可能,自己只不过是觉得亏欠罢了,不过是不想让水玲珑失望,免得又牵扯到自己,惹上一堆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的闲话。 黛玉想着想着,便觉得心绪极是绪乱,也不管吴静怡的反应,扶着紫鹃便回了房。 颖儿看着吴静怡满是愁容的容长脸,轻声劝道:“王妃,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横竖那病秧子喜欢的是那贾府不成器的公子爷。”吴静怡叹道:“刻骨铭心,也会归于云淡风轻,何况那时的爱不过是情窦初开的悸动,贾公子是她唯一的选择,未经沧海自然局限于一隅浅池,如今遇上情深似海的王爷,终会忘却途中的盛放。”本以为她是他的劫,是他注定要执手一生的人,原来和乌莎一样,纵使怀了他的骨肉,此生也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甚至连过客也算不上,只是一个观众,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瞻仰他途经盛放的万丈风华。 颖儿打小跟在吴静怡身边,哪能不知道吴静怡的脾性,心知不是一时可开解的了的,索性撇开不谈:“黄昏风大露凉,王妃,我们回去吧。”吴静怡点了点头,用力扶着颖儿,拖着笨重的身子回了房。 紫禁城花亭 虽是暮秋时节,因为打理的精细,紫禁城内仍是暖风浮浮,香薰袭人。李玉簪一眼望见傲然挺立在花亭玉栏前的宋清和,几步赶上前去,后者也看到了她,抽身想走。 李玉簪大跨步迎上去:“妾身给驸马爷见礼了,驸马爷吉祥。自打圣上赐婚以来,妾身还未尝见过驸马爷,驸马爷近来可好?”宋清和心下暗骂,面上仍是一平如水的答道:“清和未察太子妃驾到,还请太子妃恕微臣礼数不周之处。微臣与公主尚未完婚,太子妃还是不要称呼微臣为驸马爷的好。”一驸马一太子妃,针尖对麦芒,皆是直戳对方最忌讳之处。 半月前,水泧一道御旨命水漪和宋清和三月后完婚,元春也是终究下定决心命宝钗宝玉二月后成亲,以避水漪尊讳。说是简简单单两道八字相合的喜庆指婚,其实是几方势力的妥协。是水泧、二圣和水溶暗地达成的协议,毕竟得罪漠北柔然盟国可不是小事一桩,也算是用水漪的幸福换黛玉的舒心吧;另一边贾元春在宫中开销捉襟见肘,也算是以薛家之富换薛家之贵,一得尊贵一稳坐妃位也算各取所需了。他们各处筹谋高枕无忧了,至于那成亲之人的心绪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这世上小人物的情绪和心境从来不在那高位上的人的考虑范围,大人物随心所欲下着自鸣得意的棋局,而那棋子的苦痛和离楚不过是他们台上的折子戏,桌上的酱料,茶余的笑柄。 李玉簪一步迎上去堵住抬脚欲走的宋清和,逼问道:“宋公子原来就这样放下了,我还当你有多爱林妹妹呢,原来为了锦绣前程也是什么都不顾。”宋清和心下苦痛却是说不出来,眉目哀伤的看向李玉簪:“你不懂,爱一个人,怎么忍心让她处于风间浪口之上,受口诛笔伐之苦。” 李玉簪心知他是劝自己不要打扰水溶的生活,瞬间冷了端和的笑容,一双丹凤三角眼狠狠往中间挤起,粗黑的眉毛往下拉:“我可不像你那般软弱,此生若不能叫他爱上我,也要叫他恨我一生,爱也好恨也罢,好歹平分一席之地,总好过淡忘。”言罢拂袖而去。 两人在这里你来我往,皆是神伤心痛,却不知此番言语尽数被人听去。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六十章 谁把流年暗偷换 紫禁城花亭 花亭外木叶纷纷,日色向晚。 沈君墨看着孤身独立树荫之中的宋清和,叹了口气,这个皎如兰芝玉树的男子,虽受尽荣宠,却也是一般的苦楚,比自己没好到哪去,自己至少能光明正大的守在元春身边,而他现在连见上林侧王妃一面都难。 李玉簪笑他攀龙附凤,可是二十四时时时左叩右揖、三十六宫宫宫礼数不同,上受公主母兄之冷眼,中遭同僚志士之冷眼,下有公主府乳娘之刁难索贿。驸马爷岂是好当的,而他宋清和心怀四海,当世能臣,又怎么愿意受这一层身份所拘束,避嫌不得掌权治世。 今人有云:“大丈夫苟不能干云直上,吐气扬眉,便须坐绿窗前,与诸美人共相眉语,当晓妆时,为染骡子黛,亦殊不恶。”可是他和他,已不能干云直上,为天下百姓效犬马之劳,又不能名正言顺的守着自己所爱之人执手话桑麻,西窗共剪烛,所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 宋清和站了良久回身望见沈君墨,心下虽惊,但是还是长揖一礼:“沈院判。”他是知道沈君墨的,虽是罪臣之后、一介书生,却极善医术,但当年为当年圣上最宠的陈妃所医治时,为奸人所陷害。险些做了替死鬼,所幸得当年还只是皇四子侧妃的贾元春私下周旋,方留下一条贱命,只是受了宫刑之人终究是断了沈家一支血脉。但近年来时来运转,因医术高超极受圣宠,未及而立已是凤藻宫的总管太监兼太医院左院判,前途不可限量。 沈君墨听到宋清和像称呼同僚一般唤他,鼻头一酸,差点滚下泪来,院判之位本不容宦官阉党涉足,所幸太后、当今隆恩,才兼了这一职务。只是皇都内外诸人当着他面唤一声“沈公公”,背地里“死太监、死阉人”什么侮辱性的词语没人叫过;好一点的像太后、皇太妃等人也是叫他“小沈子”,旧时元春还唤他“君墨”,后来因他生的面孔白皙、眉清目秀,滋生了好些风言风语,随水泧入宫后也只是叫他职名。打他自父族因文字不当获罪以来,雪中送炭的人少之又少,落井下石层出不穷,今日见宋清和并不以他的隐疾所鄙夷,怎么能不思潮起伏、感动万分。 沈君墨长叹一声,有几分哽咽,说不出话来,朝宋清和长揖到地,低声道了一声:“保重。”便抽身离去。宋清和先是一愣,后来反醒过来,是啊,道路阻且长,保重不易,相守何难!且行且珍惜才是。 北府翼然亭 温馨的日子总是如细水,渐流渐绵长,转眼已是秋末冬交。云光转了京官,柴氏也托家带口的随夫进京了。这几日刚收拾妥当,就兴冲冲带着穆归,也就是那穆尔的亲妹妹来了北府讨教来了。 黛玉正带着雪雁几人在小亭子里挑选晒干的各色花瓣,准备做些香囊香枕香坠子什么的,正瞧得仔细,就听得柴氏那清脆悦耳的女高音:“妹妹,你果在这,快快,我有要事请教你。” 黛玉袅袅娜娜的从迷人眼的花瓣丛中站起身来,回身就看到三四人从丹桂小道的尽头转出来,打首的一人着红衣红裙,面上艳压红菊,虽是大跨步走着,腹部已有几分凸出。待柴子君走近,黛玉发觉她真是有几分丰盈了,面颊上也泛出点点孕妇特有的雀斑,眼窝处几片黑沉,笑道:“都是要做母亲的人,还是这般不让人省心。” 柴子君还未来的及说什么,就听得后面云光一阵埋怨:“可不是,让她当心点,她倒好,又是舞刀弄棒又是带着丫鬟小厮抓贼追凶,差点没上房揭瓦,还要逞强骑马。”云光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不已,眼角眉梢却是说不出的宠溺。 柴子君一嘟嘴:“人家还不是没事做?这怀孩子太无聊了,你说的轻松你自己生去,我不要他了。”说着作势要捶肚子。云光忙上前抓住她的手:“我的好祖宗、大小姐,你也要我能生啊,你要一气之下不要她了,将来谁陪你玩啊。你要玩就玩,我陪你玩还不成?”柴子君又嘟了嘟嘴:“这还差不多。” 黛玉深知她这姐姐的性子,纵使闹得这北府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她也是信的,今日见柴子君和云光其乐融融、亲亲我我,虽是斗嘴实则温馨的紧,想这京都规矩多门第严,实非柴子君这类女子安居之所,见在云光的讨巧下,姐姐全无孕期的幽怨燥郁,便也含笑看着,不置一词。 水溶见黛玉许久未这般舒心笑过,心下一动,走上前去,却不敢造次,只静静立在黛玉身边,午后的阳光暖暖照在二人身上,小巧的影子在地上交汇成趣,好似一对总角幼童。 黛玉看着出神,半响才想起柴子君的来意,方问:“你刚才说要请教我?请教我做什么?难道你这副使夫人要学那刘夫人,掌夫典籍。”柴子君忙摆手:“罢罢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性,最是怕那些文史典籍的,就别来打趣我了。” 黛玉奇道:“既不是为了这诗词歌赋,那又是为甚?我这庙小可没什么可教你这尊大佛的。”柴子君红了红脸,声音降低了些:“我是想让你教我裁剪衣服。”雪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我的柴大小姐,你绣花,快别逗我了,这可真真是比张飞绣花还奇闻异事些。”雪雁本不是拘于礼法之人,数月来见水溶待她主子和善,又和云柴是旧识,倒也不避尊讳,黛玉还未答话,她到顺口接道。 柴子君倒是大方,满不在乎得说:“这又有什么,只许州官放火,难道不许百姓点灯?”黛玉等人见她这比方不伦不类,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柴子君见诸人不语,戳了一下云光的头说道:“何况这死鬼说什么‘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说什么我亲自做的衣服保暖些。什么弯弯道道的,我是不懂,反正也闲着没事,就算是胡乱折腾一番呗。” 这时从亭外风风火火跑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直朝黛玉扑去,眼见就要把弱不禁风的黛玉撞在地,后衣襟却被水溶拎起,口中仍兀自哇哇大叫:“我知道,我知道,溶叔叔,快放我下来。”水溶不理他,拎着他就要丢到亭外,还是黛玉不忍心了:“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水溶这才放肉丸子下来。 肉丸子刚着了地,利索的爬起来,就往黛玉怀里钻,黛玉吃力的握住肉丸子张牙舞爪的两只肉手,柔声道:“好了,别闹了,再闹婶婶就生气了。”水溶听她自称“婶婶”,心下一动,好不开心。 又听柴氏道:“你知道?你一个小娃娃知道什么?”肉丸子昂首斜睨着柴氏,哼了一声,道:“我知道,这是出自《国风》中的《唐风》,太子哥哥才教了我的。”肉丸子口中的太子哥哥即当今的嫡长子——水戎,因生性怯弱秀美,长于文史而短于武略,不通兵法权谋,深为当今不喜,几欲废除,奈何废立皇储岂是小事,而水戎仁厚有善名又颇得老臣宗族之心,这才保全下来,平日不过教诸同辈小生晚辈子侄研习史学罢了,相较于同等年岁的水溶、忠顺世子水彧到退了一箭之地。 柴氏轻笑一声:“是吗?那你倒是说说啊。”肉丸子朗声念道:“《无衣》,《无衣》,岂曰无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岂曰无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一边踱着方步,一边摇头晃脑,很是有几分老学究的模样,逗得雪雁紫鹃等人又是一阵笑。那水戔见众人笑逐颜开,越发得意起来,又道:“《无衣》此乃男子览衣伤逝之作,说的是衣服再多,不如亡妻亲手缝制的美好暖和。”水戔走的正欢,脚下没留神,一脚踩空,一个跟头栽下亭阶去,直摔了个狗啃泥。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雪雁直笑的捧着的一盏茶全折在了盘子里,蹲在地里揉肚子叫“哎呦”。紫鹃和清韵勉强撑住去扶水戔,又替他拍了土。 黛玉因此时今非昔比,再怎么说,现在她也算媳妇辈的,是这儿的女主人,只好忍了笑,上来用手帕为水戔拭面上的尘土,检查胳膊手掌的伤势,又命小丫鬟去打水。柴氏这边好一阵也才收住了,柴氏方对黛玉道:“我不管那么多了,反正你不是也要给妹夫做衣服,顺便教我做一件糊弄过去也就罢了。反正做的丑了,又不是我穿。” 这一句话,真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的黛玉面色绯红侧头垂了眼睑。水溶听得“妹夫”二字先有几分不悦,很是觉得柴氏有几分没大没小没尊卑,忽又见黛玉神色,方回味过来,喜不自禁,含笑对柴氏说:“自家姐妹,何需客气,有什么事只管来找内子便是。”黛玉的面色愈发红的滴血,偏生肉丸子还不省心的插了一句:“玉婶婶,你脸怎么了?” 黛玉恨不得往肉丸子嘴里再添一把泥,水溶这时却是越看这肉丸子越爱,长臂一览,便把肉丸子从黛玉怀里抱了起来,含笑道:“你来了这半日,还没好好见过姑奶奶吧,走,我带你去昌平姑奶奶去。”说着也不理众人的神色,抱着小水戔便率先离了翼然亭。 水溶等人走后,云光这才会想起柴氏的话,登时苦了脸:“我的好贤妻,你还是给咱们儿子做吧。”柴子君揪起云光的左耳:“你说什么?哼,你敢不穿!?”云光“嗷嗷”直叫疼,忙叫柴子君放手:“我穿,我穿还不行?”柴子君这才罢了手。 云光这才转脸对紫鹃低声抱怨:“你说,万一生出个女儿像她一样暴虐,我可怎么办?”紫鹃莞尔一笑:“没事,云夫人有了孩子就会收心了。”说的云光又高兴起来,希冀的借孩子套住柴氏。黛玉紫鹃却悄悄对视一眼,抿嘴一笑,一切自在不言中。 云光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喜滋滋、屁颠屁颠的尾随水溶去了前厅,不知后事如何,且见下回。 ------题外话------ 亲们,十一快乐~编编也是喔\(o)~ 再次o(n_n)o谢谢那个不知名的小读者的评分和jj2009、金果、yafo、anne、shanshan、jkh22一如既往的支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六十一章 今宵灯影纱红透 荣国府嘉荫堂 虽已是秋末初冬时节,荣国府内却仍是鲜花烹油之势,好不热闹。今日是当今最宠爱的皇贵妃同胞兄弟的大喜日子,更是由贵妃亲自赐婚,好不恩典。荣宁二府上上下下一派喜气洋洋,连那垂暮的紫槐、静默的古井也点染上几许喜灯的红晕。 吉时已过,新人三拜三献茶,由紫鹃、袭人好说歹说送入了洞房。高旷的苍穹上挂着几片闲云逸星,天边静影沉沙,寒鸦数点绕西窗。 黛玉略用了点酒菜便想作辞,凤姐等人忙上来拦:“好妹妹,你好歹再留上一留,不说万一待会那边又闹出什么动静,我们脸皮薄罩不住,还得你镇镇场面;再者,你难得回来一次,姐妹们怪想你的。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留一个时辰?” 黛玉知道凤姐等人是怕自己走了,宝玉那又滋生事端,刚才喜宴上冷不丁喊出自己的名字已经够难堪了,若是待会再——,黛玉不敢深想亦不忍深想。只是自己若是留的久了,指不定那边有些什么闲言碎语的。顾了这头,又顾不了那头。黛玉心下为难,几番欲语又止住了。凤姐什么人,只是明白黛玉的难处,只得又道:“要不,就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好不好?” 黛玉终是放心不下宝玉宝钗,刚要答应就听得帘外轻轻脆脆的声音:“夫人用的可还好,王爷说林妃一向身子不大好,怕青年妯娌姐妹相见一激动走了乏就不好了,特地让我来接林妃家去歇着,改日再来拜望。”凤姐本还想借着和黛玉素日亲厚的关系托一托大,听得水溶差人来请,哪还敢说什么,要知道饶是清韵品阶都比自己高上一层。 黛玉心知水溶这不过是走个过场,给自己留一点颜面罢了,这贾府自己怕是留不得了。想到水溶顾及她的心思,命阖府上下称自己‘夫人’,省了那个闹心的‘侧’字,气又不知该往哪发,他做的每一桩事于情于理都挑不出刺,只是他从来都是可恨的紧,从来都是这般自作主张,半点不由人,纵使是为你考虑,却强硬的让人谢也不是恨也不是。 黛玉闻得清韵的话松了口气,总算是免了这一遭为难事。黛玉看了看清韵和雪雁,对凤姐道:“二嫂子,紫鹃,我就托付给你了,索性让她在这住几天,跟家人旧日的姐妹聚聚也好。” 清韵便笑着走上来扶住黛玉另一只手:“有我呢,夫人还怕我服侍不周不成?”说笑间,几人已出了回廊,行至堂外,只一乘凤轿,却不见水溶,清韵正要问,就见莫雨几步小跑上来道:“请夫人金安,王爷说他还有些事要办,让夫人先行回府。” 雪雁清韵闻言面面相觑,黛玉却没理她们,轻飘飘落下一句不痛不痒、半点情绪也无的话:“知道了。”就吩咐小厮起轿。留下一脸茫然的众人,清韵等人忙几步快走赶了上去。莫雨垂首恭送,明显觉出黛玉置了气的小性子,又想起才刚宁府酒宴上听得喜堂这边发生的事后水溶阴暗不明的神色想笑又不敢笑,待凤轿出了三门方笑出声来。 北府听雨阁 听雨阁外落花闲池阁,残红抱香枝头;阁内梦甜香自帘帐内慢慢溢出,倦意渐渐缠上心头。黛玉略微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论衡》,走到梳妆台前刚要闭目养神,又想起紫鹃不在,只得自己对镜卸钗笄,雪雁抱着绣被进来笑道:“夫人不等王爷了?”黛玉淡淡地道:“他自有他的睡处。” 紫鹃笑着一掀帘子进来:“什么叫他有他的睡处,夫人这又说的什么话,打王爷回府来可日日宿在听雨阁,若是夫人不让王爷进,难不成让人家堂堂王爷睡大街去。” 黛玉正要卸耳上的明珠,闻言一惊,猛地回身,手下一抖便生生扯出几滴血珠:“我不是把你托付给琏二嫂子了?你怎么回来了。”紫鹃听得黛玉“托付”二字,鼻头一酸险些滚下泪来,当时只当人误传,没想到黛玉真真是托付姐妹一般把自己区区一个丫环郑重托付给贾府当家奶奶。紫鹃侧头悄悄拭了眼角的泪,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和雪雁趁我不在算计我嘛?” 黛玉知其对自己的牵挂之情,心下登时柔软了一片,嘴上仍强道:“你怕也晚了,我和雪雁已经商量好了,以三千两的市价把你卖给云大哥做小妾,那钱我们二一添作五分了。”紫鹃也不恼,走上来从桌上拿起黛玉常用的象牙梳替黛玉篦发:“那敢情好,等这笔买卖真做成功了,也分我一份。到时我也去买几个小丫头,调教调教拿去卖。” 雪雁春纤等几个小丫头闻言笑作一团,黛玉啐道:“去去去,真不害臊,那成什么了,该成那李贞丽了。人家云大哥对柴姐姐一往情深,可容不得你这个小蹄子作祟。” 紫鹃见黛玉白日蹙了整日的眉目舒展开来,心下宽慰,仍是笑道:“我到有心做李大娘,只是可没一个好女儿给我当李香君。”黛玉尤是取笑她:“人家有侠气,你有什么,夜里一只猫儿都可以把你吓三跳,也敢自比人家。”说着突然静下来,只听得窗外一阵响,黛玉几个都是小女儿,除了雪雁有几分无知者无畏,都是胆小心细的,闻得这一阵重重的脚步声,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还是紫鹃上去开了门,刚解下门栓,门就被倚在门口的一个倾长的身段跌撞开开来,春纤等人唬得连声尖叫,黛玉却一眼就认出是水溶,喝止住众小丫鬟,亲自上前扶住踉踉跄跄得水溶,水溶怔怔的睁大睁大眼睛看着她:“你是黛儿吗?”黛玉犹未来得及接话,水溶又自言自语道:“你不是她,她不会这么温柔地看着我。” 紫鹃见状,又看到阶下冷锋急的团团转,直朝自己招手,示意冷锋在西面的桃花池等自己,一面又担心水溶说出什么不当的话来招惹风言风语,便命雪雁领着众丫鬟先去睡觉,一时房内便只剩下水黛二人和紫鹃,。 紫鹃正欲帮黛玉服侍水溶更衣,又听得水溶道:“我原想着‘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十六君与行,坐愁红颜老。’我用三年,虽不敢贪求她‘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总是表面上的相敬如宾也是好的,谁承望她竟连一个笑脸也不肯施舍给我。”黛玉闻言手顿在那里,呆立在榻前,紫鹃也没了主意。 水溶自顾自举起抱在怀里的烈酒又猛灌了一口,笑道:“原是我太傻,忘了李青莲的前半段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两小无猜,两小无猜。”又苦笑一下:“长相思,原是唯有长相识才能长相思。” 黛玉又何尝不心酸,这些日子和水溶朝夕相处,若说不感动没有一丁点的喜欢上水溶自然是骗人的,只是自己又何尝不是晚了一点,先时隔了个云妹妹和宝姐姐,现在又来个什么吴王妃、西宁郡主,自己这又算得上什么? 黛玉见水溶一仰脖子又要灌,忙扑上去夺:“王爷,你喝醉了。”水溶却甩开她的手道:“黛儿,我是不是太贪心了,至少你没有‘三年不共楚王言’,我该知足了,是不是?”声音渐渐低下去。 只听得“咕咚”一声,却是水溶抱着酒瓶子睡着了,一头栽下了地。 紫鹃忙上来扶,黛玉朝她摆摆手:“我来吧,你去打盆水来。”紫鹃打了水来看到水黛二人的光景,本要劝解什么,突然想到这样也好,两人都是极收敛的性子,若是这样解开心结倒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便放下金盆,换了更香,又轻轻掩上门退出去了。 北府桃花池 夜已深,秋夜更是漫长而寒凉刺骨。天上早已挂上繁星数点,连月亮也慵懒的打了几个哈气。 秋日霜重露冷,饶是冷锋结实的身子也冻得有几分禁不住,看到紫鹃忙迎了上去:“你可算来了,爷怎么样了?可还好?夫人说什么了?今日夫人是不是又生爷的气了?那个宝二爷是不是又骚扰夫人了?”紫鹃本是忧心忡忡,见冷锋急切的神色和抛出的一连串问题,到笑了起来:“爷没事,夫人也没事,我看王爷酒后的真言到让夫人听进去了。你还说我们?清韵姐姐要你好生看着王爷,你到好,看出一个酒坛子来。” 冷锋不好意思的挠挠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爷那脾气,我哪管得住,今日又是贾家那兔崽子的好日子,怎么能劝的住。这不,幸好有冯紫英冯公子好说歹说才止住了,不然还不知怎么个收场呢。你们那阁内,爷又不许我们去,他又不让丫鬟近身,你们半日不开门,到让我和魄影悬了好一阵心,万一着凉了明日早朝可怎么办。”二人又好一阵闲话,方各自散去。 北府听雨阁 黛玉一边为水溶擦拭着,一手又抚上水溶睡梦中的俊仪修容。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睡得这么不安心,眉心怎么皱的这么紧,颦颦二字,其实该说的是你吧?傻瓜,你喜欢谁不好,为什么要喜欢上我,喜欢上一个心灰意冷、身心疲惫的我,喜欢上这个一无是处、命带煞星的我。若是,若是能早一步遇上你该多好,这样就不会你痛我也痛,宝哥哥宝姐姐也伤心。若这世间的红线只系着一端多好,何苦来着,生出这么多事故。又若是,只如初见多好,你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偶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风景,而我还是那个心心念念一心想嫁给宝哥哥的“尖酸刻薄”的少女多好,没有那么多对不起,那么多的相思相恨相怨。 水溶呢喃着‘黛儿’,又翻了个身,到惊醒了一旁坐着的黛玉,忙洗净了白绢,倒了残水,进来放了盆,在床前的月光里站了良久,终是为水溶盖好被子,掩上床帘退了出去。转身进了紫鹃房,仍像旧时那样掀了被子钻进去。紫鹃已半进入梦乡,忽感到身畔一凉,半眯缝着眼,发现是黛玉,心一惊,就要坐起来,黛玉止住她,道:“睡吧,我没事,只是贴着你睡安心些。”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六十二章 冤家宜解不宜结 上文说到黛玉听到水溶诉衷肠,一时间又是羞又是喜,真个是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得用冷水敷了好多次通红的脸,冷却下来,强压下心头涌动得甜蜜,草草收拾了就往紫鹃房里宿了。 紫鹃本欲劝导黛玉几番,却见后者一翻身却背对着自己自顾自的睡了。哪知打那次事过后,黛玉待水溶到不比往日了,水黛二人的关系也愈加亲厚了,虽比不上宝黛之间的你侬我侬,到别有一番欲诉还休的绵绵情意。 这日,冬日和暖,黛玉带着肉丸子在水溶素日练舞的沙地里,看肉丸子捏着一支槐树树杈在那里比划。水溶从小书房里看见了,握着《经略》走了出来,肉丸子本黏在黛玉脚边,脏兮兮的手就要往黛玉脸上抹,见到水溶吓得立马跑开了。黛玉一回头瞧见水溶,站起身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沙子,随口嗔怪水溶:“你看你,都把人家吓跑了。” 水溶看着她香腮带杏,眼眸流转,丹唇畔舒展开的笑颜,垂下握着《经略》的手,另一只手仍拢在袖间,迟疑了一下:“你,喜欢孩子?”黛玉顿了顿,怎么这么问,哪有人会不喜欢孩子:“嗯,他们很可爱很纯真。” 水溶顿了顿又道:“你,喜欢肉丸子?”肉丸子很是淘气,掀翻自己砚台、毁了自己辛辛苦苦画的画,把自己绣的丝帕弄的乱七八糟等等,让自己炸了他的心都有,诸如此类的事一本书都记不完,但是若没有他,自己这些日子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哪还能笑的这么开心。黛玉绞着手帕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嗯。” 水溶在她一愣神的功夫走到了她跟前:“那,我把他要过来,给你做儿子吧。”黛玉一惊,猛地抬头看向水溶:“啊!”水溶坏笑地问:“怎么?又不乐意了?乐善皇姐很好说话的。” 黛玉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是喜欢水戔,但王爷也没有理由剥夺他们阖家团圆的天伦之乐啊,再说了……”水溶含笑望着她,看着黛玉急得晕红上颊,髫垂耳畔,有如饮了一盏女儿红,耐心地听黛玉一一梳理不妥之处:“说完了?”见黛玉点头,笑道:“夫人若是不忍,为夫到有一计,只是要劳烦夫人了。” 黛玉忙问是什么?水溶笑着俯身侧头在黛玉耳畔低语:“为夫不是说了吗?那就只能劳烦夫人生一个了。”水溶满意地看着瞬间红到耳朵根的美人,抬手抚落黛玉鬓角被肉丸子抹上的沙子,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黛玉耳根啄了一下,方笑着扬长而去。 冷锋虽是比水溶还略大上一两岁,却未经男女之事,素日大包大揽,走路生风,也不着丫鬟通报,径直走到内苑,却不想撞见这一院旖旎的风光,窘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四顾望天,口中尤兀自默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水溶从他身边一步也没停,手中的书却直直的往冷锋脸上抛去,坚硬的书角不偏不倚打在冷锋的鼻尖。冷锋连“嗷”一声都不敢,也算自己理亏,只得拽下脸上盖着的书跟上水溶的步伐。此后一连几日看到黛玉或是紫鹃都是不好意思的远远避开了。黛玉本兀自心烦羞愧,见冷锋小麦色面庞时不时隐隐透出的娇红色到握着绣帕笑的差点没岔气。 皇宫尚书房 宋清和虽是翰林院侍读,却因文学兹长,被圣上钦点,兼了年幼皇子皇孙的点教功课。水漪虽已是待嫁女的身份,却因了宋清和,竟然时不时跑来旁听一二,只因她是长公主深得圣心,见得也不是外男,倒也无人敢劝说。 往日掌灯时分皇子习的是骑射之艺,只因再过数日就是年关考核之时,因此虽已华灯初上,众皇子们仍在刻苦研习,那头发花白、病体孱弱的孔夫子——孔圣人嫡系传人、尚书房执掌见皇子皇孙不走自己哪敢告假,不得已也只得陪侍在书房,猛一侧头瞧见门口朝他挤眉弄眼的水漪,不禁唬得眼皮跳了又跳。想那时为了逃他的古文课,这个骄纵的公主可是没少下圈圈套套陷害他,不说害的他吃了有老鼠尾巴的碧叶荷花羹粥,直至今日仍是见粥反胃;只单说尚未回暖的早春害他掉进御池就已经令人发指了。 孔夫子三步并两步、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却见水漪一改往日的横眉冷目、古灵精怪,向他客客气气的询问宋侍读的去向,孔夫子哪敢怠慢,忙不迭的向右侧耳房指了指,轻声道:“宋侍读正在批阅皇子们上午的功课,公主往耳房寻便是。”水漪朝他客客气气的打了个万福方轻移莲步转向偏房去了。那轻盈灵动的步伐举止哪还有半点当日连挑数位皇子下马的刁蛮公主的模样,直没把孔老儿的尺把长的胡须惊掉下来。 水漪立在树下看宋清和印在窗纱下的剪影,怔怔的止住了步伐,银灯下的宋清和,温润无双,银冠青衫衣带长,风华无暇。自己这样恬不知耻的询问,只能让他更厌恶自己吧,何况以他的修养,纵是再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像溶哥哥和贾家傻子那样让新婚妻子下不来台,自己的担心该是多余了吧。 云锦偷偷的紧了紧青缎夹棉褂,实在是不知她这个喜怒不定的主子立在这瑟瑟北风里半个时辰了,盯着一片剪影看,是何欲意,欲劝又不敢劝,停了半晌刚准备开口却听到水漪有气无力的声音:“云锦,我们回去吧。”还没等云锦反应,水漪颓唐而又沉重的步子已经行至三米开外了,忙小步疾走追上去,口中尤喊道:“公主,公主,你等等我啊。” 水漪忙回身欲止住云锦的喊声,却看到纱窗里的身形顿了一下,他终究是知道了吧,只是那个身影仍是继续审阅着书卷,连出来送一送她的情意也不肯施舍给她。水漪无力的叹了口气,不知是在责怪云锦还是自责:“还不快走,还要在这丢人现眼?” 宋清和自是知道水漪的来意,打刚才就感到有一束目光一直缠绕他左右,只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这时才知道果又是那水漪,心下有感动却亦有失落,若是师妹,不肖跟自己探讨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可省去,只要一个心灵的交汇,便尽知对方的心意情绪。这样的一种默契天成是水漪永远也不能给予自己的。 心心念念黛玉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宝玉予夺任情、恣意妄为之举,不是不气恼,却又有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这个从小无忧无虑、金尊玉贵的公子对玉儿的爱是这般不知遮掩这般轻浮任性,全然孩子心性,丝毫不顾玉儿的闺誉;另一方面却又羡慕宝玉昭告天下的勇气,也许自己和水溶就是输在这一层吧,输在太过理智太过谨慎,爱,上天馈赠的这么美好的礼物,本来也没什么好遮掩见不得人的。 北府听雨阁 窗外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窗内炭火星星,暖烟袅袅。 水溶垂着眼帘看着面前那双为他系缎地盘银龙灰鼠斗篷的葱白玉手,兀的就有些出神,想抓过来啃一口。只是距那次唐突了佳人,好几日的体贴周全才换的佳人略略回眸,可不能再前功尽弃了。 水溶忽又想起昨日捧着上好八宝顶鞍、谄笑的来寻他的冷锋,抬脚正欲走,遂又转身道:“我想向夫人你讨个人。”黛玉本缩回榻侧在为水溶及冠礼的礼袍做最后的修缮工作,听得水溶这一说,登时回转过来,脸也沉了下去:“王爷要收谁,妾身哪管得着,王爷知会一声,妾身和姐姐照办就是。” 水溶知其会错了意,看得黛玉吃味的小神情真是爱也爱不过来,故意道:“虽说如此,但紫鹃毕竟是夫人最得力的大丫鬟,怎么说还是先过问一下夫人的好。免得显得本王不够正式,让紫鹃姑娘受了委屈。” 黛玉愈加觉得心里难受,比得知王夫人抬了袭人的姨娘份例更伤心上几分,只是按七出“妒忌”的说法,却也来不得半分拒绝不悦,扭过身子不看水溶,只是定定的绣着手中最后一只龙眼,叹道:“什么正式不正式的,偏房的偏房还能正式到哪去。王爷收房,论理妾身没资格插足,只是紫鹃待妾身甚厚,亦朋亦友亦长姐,王爷若是还顾念一丁点的夫妻情意,就请答应妾身这唯一的要求——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另设别馆正居。紫鹃三千两嫁妆妾身自从梯己里出。” 水溶听得她说“偏房”两字哪还忍得住,心疼的五脏六腑具裂,上前一把把黛玉揽在怀里,后面又听她那般言辞,一边觉得心中的愧疚愈发深了一面又觉出黛玉的心地纯良、情深义重非其他小儿女可比,自己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水溶深怕误会愈甚,忙不迭地道:“好好好,我一定让冷锋那小子十六人抬大轿把紫鹃从冷府正门抬进去。”黛玉一愣,仰面看着他,面上已是清泪纵横,泪眼婆娑:“冷锋?”水溶心疼得为黛玉拭去眼泪:“嗯,冷锋。你误会我了,冷锋喜欢紫鹃多时了,昨日特地求了我,我不知紫鹃是什么想法,怕你和紫鹃不愿意,所以才先来过问你的意见。至于收房——”水溶拉着黛玉的手,放在左心口:“至始至终,我水溶的这一片小小的房内只容得下夫人一个。” 欲知黛玉做何反应,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六十三章 历尽劫波情意在 北府听雨阁 阁外风舞,雨寄相思,风月为媒。 黛玉听着水溶诉说难得袒露的心事,无力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搂着水溶的腰滑在他怀里:“说那些做什么,罢了罢了。”他是堂堂王爷、天生情种,此生怎么可能只对一个偏房一往情深。水溶似读出她的心事,低声在黛玉耳畔叹道:“等我扳倒忠顺这条老蛀虫,为姑父洗清冤屈,我就带你回江南。什么偏房正室的,都跟我们无关。” 黛玉被他的话震得有些心惊,勤王讨贼从来都杂夹着腥风血雨,哪有能轻易全身而退的。再也顾不得连日来一直克制的感情,蓦地抬头堵住水溶的嘴:“不许说傻话。我现在只有你和紫鹃了,不能留下我一个人。”水溶拿下抵在他唇际的手,牢牢地拽在手里:“不,一定不会的。” 水溶本不是宝玉那样的风月公子,从不长于甜言蜜语、绵绵情话,今日这还是头一遭在双方清醒时大胆表白。偏生那黛玉也是个柔肠绕了千回百转的,小心翼翼得比水溶更甚。这样兜兜转转,总算是见得了半刻天明。 听雨阁外,冷锋踱来踱去踱得沈皓眼睛都花了。一见到水溶出来,二人赶忙迎上去。冷锋不待沈皓传轿,急切切得就开了口:“怎么样?夫人怎么说?”水溶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闪了一闪,终于用一贯漠然的口吻沉声道:“急什么?还跑了你的不成?” 冷锋还欲问,沈皓忙道:“我的大将军,你等爷回来再问也不迟。看看这时辰,迟了就不好了,圣上虽不说些什么,但其他人还有不嚼舌根的道理。” 北府南书房 炭火凌劈,水溶穿着缎面白貂裘里立领盘金龙衣随意的靠在软椅里翻看着这半月来的大理寺的命案,似乎他手下翻阅着不是一桩桩生死命案,笔端轻轻一勾,便决定了多少家的生离死别、欢喜哀愁。 冷锋殷勤的奉上茶又端上两碟水溶酷爱的西洋糕点,他不敢打扰水溶,又不欲离去,于是乎在这小小的南书房正厅内,又是布扫又是整理案几,又是插花添水,东转转西弄弄,就是不离开。 水溶从三年前便就是这般沉稳若水的性子,喜怒哀乐收敛的极好。此时看着慵懒不羁,其实心里也是一团乱麻,身为远支外姓郡王,执掌兵部大权已招了多少人的眼红心妒了,又添上这大理寺的一茬,实在是有几分心乱如麻,终于放下案卷,骨骼分明、洁白修长的左手优雅地托起靛青冰裂纹碟,右手懒懒挑起一块贝壳状的绿豆红枣泥咬了一口,狭长的星眸似不经意地瞥向冷锋:“赶你打扫完,我今晚就可以睡地上了。” 冷锋被他看的有几分发麻,忙放下手中还乱飞的鸡毛掸子,又去捏衣上粘着的几朵绒毛,奈何他粗苯皮实的指尖怎么也弄不下来,一气之下猛地拍了几拍,哪知力度过猛,把鸡毛掸子打落在地,乌黑发亮的马靴又粘上了几片灰黄的绒毛,乍看去倒像是夜空上的群星。 眼看冷锋就要手舞足蹈的跳将其来,折腾一地鸡毛,水溶终于收了戏谑的心情:“好了,待会让清韵来收拾。就你这副模样,怕那张翼德还要给你磕三个响头,叫一声爷爷。难怪——”冷锋急忙问:“难怪?难怪什么?难道夫人不答应?” 水溶眉心轻蹙了一下,还未等冷锋察觉,又恢复了一贯清冷的表情,轻叩着漆黑的桌案道:“她倒罢了,你倒是该问问紫鹃姑娘的意思,你要求亲也得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 冷锋不好意思的拍了拍头,连声道:“是是是,你看我这脑子。”说着朝水溶施了个大礼就急冲冲往听雨阁走。 水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合上案卷,召唤出魄影:“去,等冷锋找完紫鹃姑娘,你要她在桃花池西北角等我。” 北府绿萼梅林 西北角,梅开,望之如新雪。 紫鹃满面通红的挣开冷锋拽着她的手,整理了一下被冷锋拉歪的衣襟,又拂去绿绸鞋上的枯草,靠着一枝粗壮的绿萼梅,好半晌才缓过气,娇羞的嗔怪刚拉着她一路小跑的冷锋:“有话就好好说,拉拉扯扯的让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冷锋绕着小树杈走了几圈,满腹的话语到这时又说不出来了,几次断断续续的“我”,几次话到嘴边却有噎住了,只把一张麦色的面庞憋得通红。冷锋话未出口却把紫鹃又臊了个大红脸,她虽没经过男女情事,却也对宝玉每每搜肠刮肚,围着黛玉乱转赔礼道歉、表白诉衷心的情形滥熟于心了,又是兰心蕙质的女子,见冷锋这般光景,便猜出了什么,抬脚便要走:“冷将军要没事,我就回去了,夫人那边还等着我呢。” 冷锋急的忙几步走上去拽住,用力过猛,直拽得紫鹃吃痛,冷锋忙又鞠躬作揖,一没留神硕大的脑袋又磕在紫鹃头上,又要赔礼道歉,直把魄影看着忍俊不禁,想笑又不能笑,憋得生疼差点没憋出内伤。 好一顿闹腾,终于止了这出情意绵绵的闹剧。冷锋这么一闹一笑,到放松下来,双手握住紫鹃的玉臂使她正对着自己。紫鹃开始见冷锋那窘迫的模样,很是可爱,忽见他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刚要笑,却听得冷锋正色道:“鹃儿,我想娶你为妻。”声音认真的有几分不真切,虽然她早知道冷锋喜欢自己,但是这般露骨的表白情意,却是连宝二爷也不敢有的,何况他是四品武官,算起来比琏二爷还高一个等级,而自己不过一个陪嫁丫鬟,姑娘还总觉得太妃看不起她的出生,那自己这算的了什么。 冷锋见紫鹃默然不语,以为她不愿意,急得竖起食指和中指:“嫁给我,鹃儿,虽然我不是王爷,我不能给你穿金戴银,许你一世无忧,甚至会让你担惊受怕。但我冷锋发誓,我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会护得你周全。”紫鹃听他发毒誓,心下一紧,忙拿下他指天的手:“好好的,胡乱许什么誓。” 冷锋顺手就紧紧拽住紫鹃的手道:“那你是答应了?”还不等紫鹃说什么,忽听得远方传来清韵干净的嗓音:“那边可是紫鹃妹妹?妹妹在那做什么呢?夫人找你呢?”唬的紫鹃忙抽回手,提声答应了一句。 清韵待走到跟前好似才发现冷锋一样,满是诧异的道:“冷将军也在这?妾身见过冷将军,冷将军近来可好?”心下却在暗叹,好险,总算是赶上了。冷锋干笑了两声,也不知怎么作答,只得机械地答道:“好,好。”算是相互见过了。只得任由着清韵领着紫鹃去了。 北府桃花池 紫鹃看着悠然立在盘桓乱树杈中的水溶,轻裘缓带,优雅的有如立在和风煦日的艳阳庭苑,忙几步走上前去给水溶见礼,刚曲半膝,那倾长的身段便悠悠的转过来,虚扶起自己:“紫鹃姑娘请起,你既跟夫人情同姐妹,跟我也不必见外。”还没等紫鹃答话,水溶又开了口:“今日,请姑娘来,其实是有求于姑娘。” 紫鹃唬了一跳,忙道:“王爷请说,用得着紫鹃的地方,紫鹃一定不会托辞。”水溶凝视着她清秀干净的面庞,顿了良久还是开了口:“我想——求姑娘不要答应冷锋的求亲。” 紫鹃猛地一惊,顾不得礼数法规,直直地望向水溶,你终究还是忍不住了?觉得我配不上你的四品带刀侍卫,觉得我和姑娘是高攀了你们北府?觉得娶我们这样的妻妾丢了你堂堂王爷的面子? 水溶倒是没有猜到紫鹃此时的心思,顿了顿,移开视线看着十步开外的一株老梅:“我知道我这样做有些自私有些不近人情,但姑娘也知道——”水溶还没有说完便被紫鹃带着哭腔的责骂声打断了:“知道什么?我不过是个陪嫁丫鬟,连姑娘也要看别人脸色,为别人端茶倒水,我一个陪嫁丫鬟还能有什么说的,反正姑娘也只是王爷名义上的侧妃罢了——” 一语未了,水溶又冷了脸,白皙的脸有如冰霜:“你说什么?林紫鹃我告诉你,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本王这话就撂这里了,没有本王的允许,你就别想嫁入冷府。”言罢拂袖离去。 旦日,冷锋兴冲冲地的来寻紫鹃,却得的是佳人的冷颜:“奴婢高攀不起,将军请回吧。别让这听雨阁玷污了将军和王爷的尊名。”冷锋见她说的奇怪,还欲追问,却早已不见了佳人。 冷锋揣了一肚子气没地方发,一路斩枝折叶到了南书房外,猛地想起紫鹃那句“将军和王爷的尊名”,想起清韵昨日来的蹊跷,又想起这几日水溶故意推拖的言谈举止,料到必是水溶使得坏,待想明白过来一气之下便快走几步,直奔南书房而去,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六十四章 誓拿天下换笑颜 北府南书房 冷锋气哼哼得直奔南书房,但一则慑于水溶素日的威仪,二则又没有确切根据,待行至门口,放缓了脚步,化解了劈门的掌风,只是大力推开门。 水溶头也没抬,甩给他一卷录罪文书:“来的正好,让沈皓把这个拿给岳丈大人看看,问问他的意思。”冷锋下意识就要端过去寻沈皓,脚刚迈开就意识到不对,迈在半空的脚又狠狠地收回来,大力把文书砸在桌上:“我今日来,是向王爷讨个说法。” 水溶听他口称“王爷”,便知道冷锋的来意了:“黛儿她现在只信的过紫鹃,所以我——”“所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可以自私自利?我知道林夫人在你心中的地位,但紫鹃对我来说也是我的唯一,我对鹃儿的爱不比你少一丁点。你凭什么为了你的女人伤害我爱的人!是的,我是欠你两条命,但是不代表我能任由你伤害我爱的人。”冷锋话音未落,猛地化掌为拳挥向水溶,水溶躲之不及,右脸重重地挨了一拳,嘴角溢出一道血丝。 北府听雨阁 “紫鹃,紫鹃!”黛玉连唤数声,才听见紫鹃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哎,来了。”黛玉立起身来,凑到紫鹃跟前,点着丹蔻的白细指尖不容抗拒地掰过紫鹃的脸,少女的脸虽不算有多美艳,却有着双十年华特有的明丽鲜妍,就连那眼睑微微残存的泪痕也是动人的紧。 “这是怎么了?”黛玉知道这个沉稳早慧的女子若非触动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否则绝不会让愁闷外露,就连那欢喜也是收敛得极好。 紫鹃本还顾全大局百般克制,推托“没什么”,见黛玉再三追问,知其聪颖瞒也瞒不住,又暗恨水溶的冷酷残忍,终于忍不住和盘托出。 紫鹃先是为了发泄心底的郁闷,本是和黛玉一般的性子,最是纯善真性情不过的人,说过了发泄完了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待看到黛玉愈加惨白的脸色,不禁有些后怕和悔恨,刚欲说话,却见黛玉豁地站了起来:“走,我们去问问他。” 紫鹃看着前面那个颜色雪白,身子晃晃荡荡,眼睛直直的女子,不敢拦也不敢劝,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一步之外,生怕言语脚步重了些,惊醒了梦中人,惊飞了那残存了一缕游魂。 北府南书房 何人花魂又踏梅花过谢桥,过谢桥,穿弄堂;绕回廊,近轩窗;近轩窗,声渐消;声渐消,南书房内灯花结一双。 南书房里的惊天响动早已惊动了小半个后苑,奈何水溶有令,派沈皓带着家丁小厮在拜月台下把守,因而众奴仆丫鬟也只能遥遥在台殿下观望事态发展,哪有敢上前劝架的,也有那善见风使舵的偷偷去禀报了水玲珑、吴王妃。 沈皓领着一众小厮听到那振山撼岳的打斗声,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揪心间却突然静了下来,那九重月台上的南书房一片死寂,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忽听得一阵窸窸窣窣得议论惊叹声,回首就见到那个面若白纸的绝色女子,还有她身边那个永远一袭紫衣紫裙的贴身丫鬟。 沈皓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便命年副长府官领着众小厮垂首退了一箭之地,自己则走上前去低声请示道:“夫人,王爷和冷将军在里面比武,不许外人前去打扰。”黛玉微微颔首,示意沈皓免礼,轻柔却坚决地吩咐:“既然王爷有令,那有劳年长府官带领诸位下去吧。”又转向沈皓:“沈长府,请带路。”沈皓瞬间明白了这个有着玲珑心的女子的心思。 沈皓刚要敲门低声叩问,却听到水溶无力却坚定的声音:“我给不了她全天下,所以我只能用我的全天下换她,纵是负尽天下人我也在所不惜。”水溶的话掷地有声,穿墙过缝,不独沈皓,黛玉也听得清清楚楚,当时沈皓的手便顿在那且自然的缩了回来,下意识拿眼询问黛玉的意思。 黛玉本欲装傻,但此间光景,谁都听得透透彻彻,哪里抵赖的了。这边紫鹃却又是感动又是诧异,这北王爷唱的到底是哪一出?也拿眼瞅着黛玉,等她这位体素羸弱、心又纤细的主母示下。 这时又听到冷锋吃痛得声音:“说的好像只有你家那个离不开我家鹃儿一样,我还能不知道现在在她心中排第一的只怕也只有那个过风倒的夫人了。好好,我不跟你争,等过完你的生,我总能娶鹃儿过门了吧?” 按理说冷锋的要求并不过分,掐指一算距离水溶的生辰还有足足一个月,但水溶却沉默了,南书房又陷入了死寂。他没有信心,他不知道以黛玉的执拗和痴情,能不能用一个月换来她笑靥如花。 紫鹃悬着心想等到水溶的答案,但黛玉和沈皓却知道这个喜怒不定的王爷只怕是不会给个确切答案了,此时若不进去收拾残局,万一又打起来了或者昌平长公主、吴王妃来了可不得了了。沈皓看了看黛玉,见她微微颔首,便一边叩门提高声调道:“爷,冷将军,夫人到了。” 水溶和冷锋对视半晌,他们都没有料到黛玉这时候会过来,这还是成亲之后黛玉第一次主动来南书房,水溶瞅了瞅自己和冷锋,如此狼狈落魄样,怎么能让自己心爱的女子看到,忙给冷锋递了个眼色,冷锋忍着疼,爬起来开了个一掌宽的缝,刚准备找托词,黛玉已从门外看到了,莲步轻移向前,冷锋便自觉地让开了道。 不独紫鹃,就连沈皓也吓了一跳,举目望去,整个南书房正房一片狼藉,书籍画卷散落一地,桌倒柜倾,案断椅折,上好的笔墨纸砚尽是残块,名贵的云母松石笔台案尺也折成两截。 黛玉静静地凝视着那个素日里高高在上冷傲尊贵的郡王爷,如今脸上鼻头、胳膊手肘无一处不挂彩,血的红、凹的淤青、凸的肿紫触目惊心,狼狈至极。只是那双眼睛永远深邃而脉脉含情,黛玉分明瞧见水溶迅速地站起身来,侧身端坐在了那仅存的完好的黄梨花木椅上,错过了脸,又竭力自然地把划破的手拢在了广袖里。是啊,他是王爷,那般的好强自尊,永远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对自己对他人从来不会掏心剖腹。他永远也不会是宝玉,宝玉对所有人都是友善呵护,所关心所围绕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冷暖喜好。 沈皓见黛玉水溶都不说话,怕再耽误下去太妃那边不好交代,忙上前道:“爷,夫人,有话里屋说,这里让紫鹃她们收拾一下,待会太妃王妃来了看到就不好了。”水溶冷哼一声:“不好,怎么不好了,本王才是不好了。” 黛玉收回视线转看向沈皓:“沈长府,你亲自去一趟葆光室和乐道堂吧,就说惊扰了太妃的千秋,原是我的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些,王爷和冷将军比划武艺,下手略重了些,现在没事了。请太妃好好将养着,就别过来了,明日一早王爷和我再一起过去问安请罪。”沈皓来不及纳罕,这个小性子的小主母今日怎么就转了性了,心知黛玉这个安排实是上佳之策,又揣度了水溶的神色,得了默许方告了退抽身往前殿复命。 黛玉见沈皓去了,又转脸对紫鹃道:“你先找人好生护送冷将军回府,让莫雨几个打几盆热水来,再让雪雁拿两件王爷常穿的衣服来。等诸事妥了,让清韵安排几个人把这里收拾一下。”黛玉顿了一下又低声道:“至于日子,我和王爷再商定商定,将军自去备好八字礼表就是。” 冷锋一听喜得疼也忘了礼法也忘了,全然不顾紫鹃含羞带喜的桃花人面,激动地一把抓住紫鹃的手,一口气跑到门外,朝着天高呼:“我冷锋可以娶紫鹃了。”惹得月台下众人一阵侧目。 黛玉默默地收拾着一地残卷,隔了好一会终于万籁归静,水溶看着书架前那个专注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就不该关心一下你相公的伤势?”黛玉方问水溶:“药箱在哪?”说着却头也没回,还在用拂尘清理书架。 水溶一愣,还是回答了。水溶看着黛玉移到暗壁前,勾住拉环,抽出精致的楠木匣,娉娉婷婷地行到自己面前放下药匣,又取了几方洁净的素白绢浸湿,用一个浅红木裹金铂盆盛着,又倒了半指深的热水,仍旧放在了案几上的药匣旁。 水溶愣愣的看着握着白绢的手就要给他擦拭伤口,下意识握住那只纤手,身子往后一仰:“你要干嘛?”黛玉没留神水溶会来这一出,她是千金大小姐,除了为宝玉擦拭过胭脂,幼时笨拙地拿了方巾往父亲脸上抹就算洗了脸尽了孝道,若非怕明日太妃、朝中诸官僚见了看出端倪,再生事端,又怕请大夫御医惊动众人走了风声,这才做出此等举动,被水溶这么一问,又是羞愤又是恼怒:“难不成王爷还怕在太妃的眼皮底下被我害了?王爷若不想毁容就别乱动。” 黛玉这话全然是小女儿赌气心态,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哪想水溶真乖乖地坐在椅子里,微微扬起头,把脸凑到自己面前:“来,给你毁。”见黛玉不动,抓着佳人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胡乱蹭,黛玉这下真是恼羞成气,夺了手,赌气坐到布艺矮墩上:“王爷既然行,那王爷自己弄吧。” 水溶也不勉强,真的自个涂将清洗起来,打他习武来,这受过的大伤小伤也不是什么可以拿个账本记得清的数,又有萍影神医的真传调教,医术也不比一般的御医低到哪去。 水溶得了黛玉的便宜,心情好容易回转了不少,却又听到黛玉淡淡地不容置疑地开了口。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六十五章 佳期如梦银汉渡 水溶正笑逐颜开,却又听到黛玉好似不经意地开了口:“我想,让紫鹃和冷将军下月初完婚。”水溶一愣:“怎么这么赶,这弄得,好似你想赶走紫鹃,怕她被我抢了做陪房。”水溶尤含笑戏谑着,完全没留意到佳人脸上渐浓渐深的阴影。 “是,奴家忘了,紫鹃是王爷的人了,奴家不过寄人篱下之人,原没权过问,没得传出去让人家笑话北王府的侧王妃不知礼数。那一切就烦请王爷操持,奴家就不叨扰了。”黛玉说着就往门外走。 水溶忙一把拉住,笑道:“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就当了真了,小生前日受了凉,还发着高烧,说错了话,是打是骂,一切全凭夫人做主。”水溶听得左一个‘寄人篱下’,右一个‘传出去让人笑话’和那咬牙切齿的‘侧王妃’,便知大事不妙,必是有人把当日自己和母妃的对话添油加醋传了出去,真真是也太胆大包天了些,自己和母妃的私话竟敢偷听宣扬,看来这北王府是时候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黛玉看着水溶假意战战兢兢地伸出两只纤长干净的手指假意拭额鬓的虚汗,想起那句“发高烧不出汗——胡说”的歇后语,“噗嗤”一笑,一手捂嘴一手狠命揉着肚子笑得掬起小蛮腰:“呸,还万人之上的王爷呢,这般会打花唿哨,我看去做戏子到很合适。”水溶闻言果真伴起戏子敲起铜盆来,活生生的“唱戏的敲铜盆——不着调”。 黛玉一手扶着腰,一手拽着方帕指着水溶笑得喘不过气:“你——”水溶笑着大跨步揽住她的腰:“笑什么?我若是戏子,你就是戏子的坐堂妻。”说着低头用自己的额头去碰黛玉的额头,黛玉后仰侧脸躲开,一手推搡挡开水溶伸过来得头:“去去去,谁是你妻子,你妻子是那上头端坐着的活菩萨。”黛玉说着抿嘴轻笑,翘起食指刚要往乐道堂的方向一指,却看到门口面色铁青的水玲珑、尴尬不已的吴王妃,一脸担忧的清韵,还有幸灾乐祸的柳姨娘、苏鸾和颖儿。 水玲珑冷哼一声径直坐到了刚扶起的太师椅上,却不想那椅子脚磕了一块,水玲珑坐下去力道又猛,身形一晃,险些就仰翻过去,黛玉没什么心机小九九,见此景未免想笑,水溶心知他这个妻子城府不深道行甚浅,深怕她一不留神又加深与母亲的矛盾,忙偷偷捏了黛玉白皙的手腕一下,却不想水玲珑眼尖,又看到了,登时大怒:“堂堂王爷,众目睽睽之下跟个小妾勾三搭四的成何体统!” 黛玉胸口一疼,终究是没说话,水溶大力扣住她柔若无骨的手,狠狠地剜了一眼一左一右陪侍在水玲珑身后的柳姨娘和苏鸾,正色看着水玲珑沉声道:“太妃怕是会错意了,第一,黛儿是北王府的侧王妃,本王的侧妻,不是什么不清不楚的姨娘和陪房丫鬟;第二,她是我的妻子,夫妻之间的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第三,至于众目睽睽,本王记得这南书房好像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吧。” 水玲珑冷着脸站起身来:“好好!我们都是无关人等,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走。”黛玉刚准备说什么,却被水溶抓住了,水溶拉着黛玉不软不硬的施了个礼:“儿子儿媳恭送母妃。” 黛玉见水玲珑等人走后,颓唐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了这不孝忤逆的名声愈加坐实了,自己该犯了多少次七出,怕是七次都不够休的,自己就是那诸人口诛笔伐的红颜祸水、狐媚花妖,活该受此屈辱,活该得不到幸福。 水溶蹲到黛玉面前,把她圈进怀里:“母妃有时就是太好强了些,刀子嘴豆腐心,你这么好,我看的到她也一定能看的到。你现在安心操办紫鹃的婚事就好。其他的,交给我。” 京都冷府 是日黄昏,冷府大门外,武将军官,翩翩少年,忝列其间。 荣国府内也是热闹非凡,紫鹃素日相好的姐妹自不必说,就连那些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也是面上有光,分明在说看我们贾府就是势大权大,就连一个普通丫鬟也是人家四品将军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请进门的正妻。 王夫人房内,莺莺燕燕挤了一屋,皆在感叹黛玉主仆的好福气。王夫人见李、王也在便笑着对王熙凤道:“论理紫鹃是老太太房里出去的,又是你林妹妹的头一等的得力人,我们家也该打点些礼数才是。” 王熙凤心下好笑,想紫鹃在时,何尝看你关心过潇湘馆里的主子丫鬟,不嫌服侍的丫鬟婆子太多了些就不错了,如今想借此跟北府、冷府攀关系,也不觉太晚了些,不说林妹妹,就连那紫鹃又岂是粗笨好糊弄的,明面上却不敢说什么,只道:“已经以老太太的名义差人送了一份了。我听平儿说林妹妹为紫鹃准备了三千两的嫁妆,王爷又赏了一大笔银钱,想来东西是不会短了紫鹃的,太太有心,紫鹃自会念着太太的好。” 王熙凤话音未落,又是惊起一片诧异,那可是三千两啊,像贾府这样的公侯世家孙辈小姐出嫁也不过三四千两,莺儿下意识看了一眼宝钗,其实她知道别说三千两,就是三十两也是绝无可能的。只是她心底还有一点点的期盼,她跟紫鹃一样都是家养的奴婢,都是大家小姐的贴身大丫鬟,紫鹃能做从四品的诰命夫人,她为什么不能,或者,本来自家小姐就要比林姑娘低了几个等级,自己自然也不可能和紫鹃相提并论。 一阵唢呐声,一匹扎着一朵红的泣血大绒花的枣红色高头大马昂首阔步而来,马上端坐着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将军,面上掩不住的洋洋喜气,一个利落矫健的侧翻下马来,周围又是一阵喝彩声。 其身后,美轮美奂的八宝盖喜轿,车身通体朱红描金,顶飞天凤,帘垂流苏。轿帘掀起,端庄慧敏的新娘躬身而出,别致的锦绣苏缎晃花了人眼,那娉娉婷婷的身影,慢说姿容美难描,便是影儿也是绰约的另有一番风致。 紫鹃紧紧的拽着红绳,一步步走的很稳很坚定,她知道她不是为了她一个人走,她知道她的姑娘有多舍不得她走,她知道她想看着她嫁个如意郎君,想看着她能穿上她娘亲亲手缝制的礼服,她知道她有多希望看着她幸福。紫鹃记得那天黛玉含泪亲手为自己穿上礼服:“我希望你幸福,你一定要幸福,请你一定要幸福。”请你一定要穿着这身礼服嫁给你的如意郎君,替我穿着这身礼服嫁给喜欢的人。请你一定要替我幸福,替娘亲、慧姨和姐姐幸福。 北府听雨阁 北府后苑,寒鸦数点绕树杈,孤寂高远的天上嵌着几星疏光。水溶接过清韵递来的解酒茶一饮而尽,掀开阁楼后门厚厚的帘帐,果见他的玉儿裹紧厚厚的毛边鼠锦大氅,微仰着消瘦的面庞,不知在想什么,含笑着走上前去环住佳人的纤腰,笑道:“在找什么呢,这寒冬腊月,可瞧不见银汉迢迢、鹊桥纤云。仔细脖子酸了又要叫疼了。”说着,还在黛玉的耳根哈了一口热气。 黛玉微微侧了侧脸,她还是不习惯水溶近日越来越亲昵的举动,虽然不是不知道从今往后她所能依仗的只是她的夫君,这个嘴角噙笑、眼眸藏霜的男子,但是她做不到,做不到以这么卑微的姿态去爱一个人,迎合一个人。也许真的像慧姨说的,因为在乎所以卑微,因为卑微所以抗拒。其实对待感情上她其实比二姐姐还不如,她永远是被动的那一个,所幸她遇上的男子都真挚而深情。 黛玉缩了下脖子,躲开水溶越来越滚烫的呼吸,不自然地道:“紫鹃她,开心吗?”水溶不理,搂着更紧了,把头埋在黛玉的颈脖里,声音低低的闷哼道:“嗯。”,末了又道:“黛儿,我困了,我们去睡觉吧。”声音愈加沉闷,满含着情欲的磁性。 黛玉猛的一惊,挣开水溶有力的双臂,下意识回到:“王爷,你今日是不是酒喝多了。”又叠声叫清韵:“清韵,拿醒酒茶来,王爷喝醉了。”黛玉一面说,一面惊魂甫定的自顾自掀帘帐进了内房。 水溶疲惫地揉了揉眉头,挡开清韵递来的醒酒茶:“我没醉。”是的他没醉,他还不够醉,不够醉的有什么都不管了的勇气。他这才知道原来这半个多月来的努力不过是白费,自己于她或许从来只是一个挡箭牌一个名义上的依仗。 清韵见水溶难得一见的疲惫神色,心一紧,完全想象不到她的小主子又怎么顶撞了水溶,忙快步跟上去:“时候不早了,要不爷早点和夫人歇下吧。”水溶倦懒得摆了摆手:“你不用跟着了,从今以后我在乐道堂歇着便是。”爱之一字,本来就该是互相友好关爱的。冷锋虽然等得久,但至少等待的日子是甜蜜的,而他和黛玉从来只是他一个人唱的独角戏,从来只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拉锯战,他也是众星捧月的王孙公子,他从前也是那般的不屑一顾,他累了,这样的等候太累,他再也没有精力没有心绪强撑下去了。 清韵本想跟上去,却见水溶银钩般的目光,终是住了口,十几载的陪伴服侍,她太了解这个冷心冷情的王爷了,虽然她一直有几分嫉妒那个娇弱多病的女子,却也真心为水溶渐渐打开心防而开心,为了水溶难得的笑脸,纵使是让她服侍那个他唯一记挂的女子,她也绝无怨言,但是这是怎么了,她无所不能、说一不二的王爷这是要缴械投降了吗?他难道真的不爱那个病西施了?他怎么忍心怎么舍得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清韵看着水溶和黛玉的感情日渐升温,既酸楚又高兴,却不想事情急转直下,竟然生出这等变故,本来她就想安安分分的做水溶身边的“青嬷嬷”,不嫁不婚、不离不去,一直侍奉着水溶就好,她不是苏鸾,她没有那么不自量力,不会妄想攀龙附凤。但是此时此刻,她突然特别想知道那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听闻此噩耗会有什么反应,先是为婆家不喜,现在又遭夫君离弃,身边也再没有紫鹃可以依仗,她突然有点小坏心思,想看那个被水溶捧在手心的女子也体味到她的心境,想她作为北王府第一等的大丫鬟,居然被水溶指给一个阖府排斥的女子做丫鬟,她不是圣人也不是看破红尘的道姑,这份痛这道伤怕是自己永远也不会忘的。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六十六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北府听雨阁 雪雁看着那个端坐如钟的女子,淡淡的眉眼淡淡的神色,好似置若罔闻,那宽大广袖里紧拽着丝帕、微微发颤的玉指,终是暴露了她的心思。 那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古往今来的女子,再气势汹汹不让须眉,离了夫君,离了可以依仗的臂膀,天便塌了。 清韵看着那个面若沉水、纹丝不动的美少妇,突然觉得自己这一步棋是不是下错了,水溶把她丢给了林氏,若林氏也不要她了,她在这北府可就成了无主可依之人。不!不会,她才不相信自己的眼会欺骗自己,黛玉每每见到水溶眼底的那抹喜色不可能是假的。自己在府中素来以温顺恭谦著称,这一次就让自己赌一把,赢了便是黛玉的信任,水溶的感激,紫鹃的位置;输了,大不了发配个小厮过活。不,一定不会输。 清韵打定主意,小步迎上前笑着对黛玉道:“王爷恐是怕扰了夫人的清修,想着王妃那日子快到了,便去看看,以尽孝心。等明日也就回来了,夫人还是早些歇着吧,免得让王爷悬心。” 黛玉打量了清韵片刻,不愧是水溶身边的袭人,不,较其衷心来,应该是贾琏身边的平儿,说话果然是滴水不漏的紧,偏不说为父为夫之道,只说孝心二字,道尽水溶无奈。只是,你了解你的主子爷,难道我会不了解我的夫君吗?以他的脾气,若不是他自愿为之,谁敢看管他,你也不必劝慰我,我只当从没嫁过他便是,我林家的女儿,绝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人。 黛玉寻思片刻,叫过雪雁:“你去收拾收拾王爷的铺盖,让清韵送去乐道堂,就说我说的‘姐姐也快临盆了,让王爷安心陪姐姐养胎,我这里就不劳王爷挂心了’。”清韵领了命刚想走,却又被黛玉叫住:“慢着,雪雁你把清师兄前儿打发人给我送来的和田红枣和冰糖血燕窝送去给姐姐,也算尽了我一点心意了。”清韵闻言微笑:“夫人果然最是贤淑,最是体贴人不过的,王爷王妃一定会念着夫人的好。”自己这个赌果然没下错,原来你也不是个全然不食人间烟火、不通人情世故的。 乐道堂产房 腊月十二,雪,大雪,整个北王府一片喜气洋洋,黛玉看着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的太医仆人,喧闹的有几分头疼。 黛玉素性好洁,素日在贾府,纵是血痂烫痕,宝玉也断不许她见,可如今作为水溶的妻妾,吴静怡的妹妹,她除了跟柳姨娘一起服侍吴静怡生产别无他法。铺开的鲜血看着她一阵一阵的揪心反胃,联想起水溶近几日视而不见的淡漠,心下更是酸楚,忽听得一连串的传唱声:“生了生了,是个公子。” 瞬间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吴静怡惨白的脸色,柳姨娘气急败坏的咬牙切齿,颖儿的得意,产房一地的血光,在那一刻交织、重叠,黛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栽了过去,模糊间觉得清韵搀扶住了她,是了,雪雁是没有资格来这种地方的,恍然间又看到风尘仆仆的水溶,是了,风尘仆仆,行色匆匆,在他心里,这个孩子想必是最重要不过了的。 “夫人,夫人,你可算醒了”,黛玉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放眼望去只有雪雁焦急的神色,“我的大小姐,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清韵姐急急忙忙派人通知我说你昏倒在了产房,我急冲冲跑过来,却只有清韵姐一个人在这,你说王爷也真是的,王妃生都生了,太医不整好在?派一两个过来给夫人你看看,岂不是顺水人情。” 黛玉听得这刺耳的话又是一阵抚胸猛咳,傻丫头,在贾府尚且是顾了宝玉便顾不得其他人,何况这是北王府,有了那个凤凰蛋,哪还有你我容身之所,他,怕是巴不得我死了给他的西宁郡主腾位置。黛玉终是没说出来,只是一边挣扎地要坐起来,一边不甘心地问道:“清韵呢?” 雪雁忙上来扶住她,撇嘴道:“还能在哪,苏鸾一来说太妃找就走了。姑娘,你说,要不我让沈皓偷偷传话给清和公子,让他找个御医来给你看看。” 黛玉虽有些伤心却也在意料之中,她能屡次私下帮扶自己已算是仁至义尽了,有什么理由让她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得罪北府最有权势的三个人呢。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百日恩的夫妻尚且如此,对一个丫鬟又能强求什么。此生遇上紫鹃,已是自己三世修得的福分,原不能也不敢贪求什么。只是自己求得从来也不多,当时,外祖母暗许的晴雯,自己也接纳了,对袭人既然是二舅母的属意,自己也心甘情愿的受了,可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嫁给水溶,虽上有吴王妃,下有柳姨娘的兴风作浪,外头那些莺莺燕燕,只要水溶待自己如初,也就罢了,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此生唯一,自己从来没有奢求过,不过挣个真心挣个白首为什么这么难。呵呵,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呵呵! “雪雁,扶我起来,走,去前厅。”什么御医,心病还须心药医,自己得的从来不是什么神医可以治的,你们虽礼数鄙薄,可我林家的女儿怎么可以让人看轻了去,怎么可以落下话柄。 看到水溶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乐道堂厅房 “看,这孩子长的多俊啊,多像你小时候。”水玲珑一脸慈爱的看着襁褓里的婴孩,保养得极好的手缓缓地轻轻地拍打着婴孩,慈祥地柔声道,“不哭,不哭,来爹爹抱,爹爹抱。”水玲珑一边说一边把婴孩往水溶怀里放,水溶笨拙地接过婴孩,面上也柔了几分,素日冷俊的眉眼因了这初为人父的喜悦更是皎皎如月中玉树。 吴静怡歪在榻上,含笑道:“王爷哪能会这种细致活,还是妾身来吧。”水溶头也没抬,专注的拿着一个银汤匙逗弄婴孩,水玲珑笑着说:“怎么就不会了,他是孩子的父亲,也该学着点。” 青嬷嬷也在一旁笑道:“你看,王爷一抱他就不哭了,还真是跟王爷亲。这咬勺子的样跟王爷活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众人说说笑笑,全然没有留意到黛玉主仆的到来。还是吴静怡先瞧见了,因近日水溶皆是在她那歇着,虽未同床共枕,毕竟是歇在了乐道堂,自己又刚为北府添了这么个足月的大胖小子,对黛玉便也消退了那芥蒂之心,想想自己站在制高点上,便也主动招呼起来,好借机拉拉关系,以全自己贤德之名:“妹妹,也过来抱抱——” 水溶和黛玉闻言皆是一惊,皆没听见吴静怡后面的话。黛玉分明瞧见水溶眼底的喜色,你是怪我打扰了你们一家和乐融融?一时又羞又窘迫,惊慌失措间顾不得吴静怡和水玲珑的反应,下意识就抽身跌跌撞撞的往门外跑去。 水溶先是不可置信的抬头,他并不相信以黛玉的秉性会来服侍吴静怡,也没有人告诉他黛玉晕倒一事,他本以为他会因为吴静怡厌恶这个孩子,却没想到看到那个酷似的眉眼、粉嫩嫩的一团终究还是牵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弦,那一瞬间确实忘了这几日和黛玉闹别扭的堵心,待看清黛玉倚住房门单薄的身子,掩饰不住伤痛的眼角,一瞬间半年来的揪心全部涌上胸口,忙把婴儿往太妃怀里一推,就追了出去。 黛玉听见水溶在后面唤“黛儿”,明知自己这样离去于礼不和,必会落下很多口舌,却管不住自己的心,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用帕子掩口抑住哭声,跑的飞快。丫鬟见其自是各自避让,见到水溶却不敢不请安道喜,以至于这一路追赶竟直追到听雨阁才赶上。 水溶看着紧掩地窗扉沉水门,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为好,欲撞开门,又怕更惹得黛玉伤心,只得一个劲地拍门:“黛儿,你开开门,是我的错,你开门,让我进去,别哭坏了身子。有什么气什么火都往我身上发才是。”一面雪雁也气喘吁吁地赶上了,也是着急上火,她虽有心,但并不若紫鹃能解黛玉心事,也是束手无措,也只得跟水溶一起敲门:“夫人,你开门啊,这样若让长公主知道了,多不好,还有王妃她们——” 雪雁不说还好,她一说又勾起黛玉的隐疾,只听得屋内压抑的哭声登时变大,带着气结:“是,贱妾这里庙小,容不下王爷,王爷自去一家和乐融融就是,贱妾就是死了也不与王爷相干。” 水溶听得这话,心如冰刺火炙,下了狠劲敲门,却不防里面的人儿用瘦弱的身体死死的抵住了沉水门。外面喊声震天,屋内只是摇头抗拒,不一会天色渐黑,凉意袭人,只听得屋内的哭声渐低,消瘦的人影顺着沉水门脊缓缓地滑坐在地上。水溶恐其身体支撑不住,顾不得其他,心一横破窗而入。 欲知后事如何,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六十七章 欢歌笑语绕云飞 水溶看着疲软靠在门脊的黛玉,忙奔过去,刚触碰到黛玉脸颊的那一瞬间被刺得手后缩了一箭之地,那白若凝脂的脸上已无半点血色,触指冰凉有如坠入冰窟,往日柔若无骨的身子现在也似一块寒冰玄铁,僵硬冰冷地吓人。 水溶顾不上其他,忙一把抱起黛玉上床,笨拙地脱了黛玉的小羊皮靴和外衣褂子,用厚重的棉被把黛玉裹了个结结实实,自己也脱了外衣中衣,仅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里衣便往锦被里钻,紧紧的把黛玉抱住,把黛玉千年冰雕似得脚往自己怀里放,又用自己的滚热的大手狠命的蹉黛玉已然失去知觉的手。 过了许久,不知是自己暖了黛玉,还是黛玉凉了自己,水溶也有些失去温觉,只得尽力用自己最温暖的地方去捂热怀里这块寒冰,又过了良久,水溶好半天才感到怀里的玄铁微微地蜷缩了一下,旋即锁骨处一滴温凉,一低头过看见怀里的人儿又默默地落下泪来。水溶叹了口气,凉薄的唇下意识去吮吸佳人的泪,这一次黛玉不想躲也无力挣扎,一个多时辰的哭泣伤心,她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只是无力的靠着这唯一一片温热。 水溶见佳人没有抗拒,唇便有些不安分起来,渐渐的低俯下去,从宛如蝶翼的睫毛眼角、粉白的耳根、蝤蛴似得脖颈、精致的锁骨一路吻下去,渐探寻渐深重。他终究是历过云水之欢的人,又将近一年未及床笫,渐渐地就有些把持不住,他只觉得唇下的肌肤渗出一丝丝滑腻的香汗,似乎厌倦了这隔着几层的生硬,右手死死的锁住怀中战栗的身躯,滚烫的右手不安分地滑到了肚兜腰背处的锁宫结。 水溶忽然觉得腰际一阵生疼,似有尖锐的利物抵着他的腰,水溶猛地一低头,赫然看见腰际那串极尽雕琢之能事的鹡鸰香麝串,果然,北王府的东西你全都掷之不取,难道我的东西只有经了他才能入你的眼?一个香串子,你都当宝贝一般随身带着。 水溶狠命地握住黛玉的右手扣在她的背腰际,心头又怒,动作也就不复刚才的征询似的温柔,猛地起身把她放倒在榻上,倾长的身段压上去,一不小心对上她的眼,那双眼那么明澈,干净的像枝上初雪、初秋新月、岁末浅潭,仿佛多看了一眼都是亵渎,只是那里面化不开的浓雾轻烟和深深地抗拒,沉沉的刺痛了他,他猛地俯下脸,不再看她,狠命的吮吸、撬开、撕咬那小巧不堪一支的丹唇,他蓦地觉得一疼,血腥味就在舌尖齿床横冲直撞开来。 听雨阁卧房 雪,漫天的雪,落了一宿未停,不知道在诉说那个闺中少妇的心事,沁人透骨的凉意顺着窗檐蜿蜒地渗进房内。 水溶知道黛玉在假寐,也不点破,毕竟有些事非一朝一夕可成。 黛玉感到眼角处点下一个蜻蜓点水般浅浅的吻:“好好休息,母妃那里就不用去了,我下了朝就过来。”,黛玉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昨晚也不知翻来覆去折腾了几次,自己这就算正式沦为了“鱼眼珠”了吧,不知不觉几行清泪自眼角顺着耳郭渗入发丝打湿了一大片枕巾。 “雪雁,打水来,我要沐浴” “夫人,这大清早上,寒意逼人,着了凉就不好了,还是等天气暖和点吧。”雪雁正在拾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忽听黛玉开口,吓了一跳。 “我说!去打水来!”雪雁听得黛玉一字一顿的口吻,不禁有些失神,哦了一声,便急匆匆地唤小丫鬟去抬水,准备香料草药了。 “你们退下吧,雪雁,你也下去。”雪雁明显觉出黛玉的一反常态,但紫鹃尚在新婚期,又不方便打扰,清韵是外人,自己又什么都不懂,只得无可奈何地说:“我就在门外候着,夫人有事就唤我。” 雪雁听到房内隐隐的压抑的哭声,禁不住也滚下泪,临关门前无意瞥见黛玉白皙如玉颈脖上和锁骨上的吻痕触目惊心,手腕处的一抹淤青更是惨森森,她虽尚不通人事,但也猜到了十之八九。雪雁怔怔地看着沉香木盆里那床薄薄的刻丝锦被上的点点血迹,王爷他——他就这样不顾姑娘的心意?原以为姑娘有福气,嫁了一个生的好又知冷暖的翩翩君子,却不想也是贾府中人之流。姑娘她以后可怎么办?雪雁本是藏不住心事的性子,想到这便嚎啕大哭起来,在里面的黛玉本来还犹可,听得雪雁的哭声更是堵心。 清韵听到雪雁憾山震岳的哭声,吓得够呛,忙把雪雁拉到远处好生安抚,因出了这一节插曲,谁都未留意到房内黛玉的境况。 北府葆光室 水玲珑接过第四道呈上的帕子净了手,抱过水戨轻轻地拍着,见水溶要走便道:“去辞了你媳妇再出门也不迟,她才为我们水家添了嫡长孙,身子虚的很,你最近几日就别去后苑了,多陪陪她们母子。”水溶不想在大清早跟水玲珑争执什么,毕竟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嗯”了一声便要从小门拐去乐道堂,又被水玲珑叫住:“回来,都当爹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让苏鸾给你系好披风再走。”苏鸾刚要像往日一样为水溶系上披风,却不防被水溶硬生生地挡了回去:“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水玲珑眉心微皱,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 吴静怡不妨水溶来,忙命颖儿放下帘帐:“妾身仪容不整,不便见王爷,还请王爷恕罪。”水溶闻言百感交集,一则怕黛玉误会不愿踏足乐道堂,一则又生出对吴静怡浓浓的歉意,因吴氏虚长他三岁,打成亲以来,对自己是百般照顾,妇言妇德妇容无一处可挑拣之处,向来是仪容端正,恭歉和顺,只可惜遇人不淑,与自己气场不和。这四五年来,为了巩固王位让朝野小人臣服,违心的事没少做,对她也从来没以真心相对过,就连内宅也很少去,却借了她娘家的势省了不少烦心事,自己待她有如棋子,可她待自己和母妃却是任劳任怨,以柔弱的肩扛起了水家的半边天,也让自己全无后顾之忧。水溶啊水溶,你真是个混蛋,得此贤妻而不能珍惜,得遇心仪的女子,却连让她快乐无忧的能力都没有。 行出北府半条街,水溶总觉心绪不宁:“停轿。”冷锋忙勒马上前:“爷怎么了?”水溶一手扶额:“我也不知怎么了,总有点心绪不宁的样子。你速速回府让沈皓拟个折子,就说本王身体不适,请休沐假。”水溶又忙嘱咐轿夫回府,下了轿,小丫鬟便上来给他系斗笠,水溶心下郁烦,推开丫鬟的手,斗笠也不系了,木屐也不穿了,也不走遮蔽严实的回廊和隔水的涌石道,顶着漫天的风雪穿庭过院的就往听雨阁赶。 水溶到时已踩了半脚的泥水,一双簇新的银靴湿了大半,如墨的青丝因被雪水打湿极服贴,鬓角由有几缕墨发滴着水。清韵和雪雁听闻响动匆匆赶来,见到水溶这个模样不禁下了一跳,还没来的及请安,就被水溶一把推开,跌了个踉跄。 待紧跟着水溶进了内房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水溶正在猛拍黛玉的背,而她们的玉夫人面色惨白,口中呛出几大口水。这这这,难道是溺亡了?雪雁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吓得又大哭起来,被水溶狠狠地一瞪:“哭什么哭,你主子还没死呢,你还有脸哭,让你看着你家主子,你怎么看的?” 黛玉缓过神来,见水溶责骂雪雁,忙拦:“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让她们出去的。”水溶冷冷地立起身来,眼见黛玉重心不稳又要栽倒滚下床,清韵和雪雁忙上前掺住,水溶看着又疼又气:“林黛玉,你听好了,若是你再敢寻死觅活,这整个听雨阁上上下下都给你陪葬。”说着也不理黛玉的反应,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清韵不敢耽搁,嘱咐雪雁和春纤好好服侍黛玉,又嘱咐听雨阁的主管婆子封锁消息,一面忙着让人通知沈皓,一面又担心水溶的身体,忙包了一包换洗的衣物鞋子匆匆赶至南书房,正撞上闻讯赶来的冷锋,清韵略一思忖便把衣物递给冷锋,自己仍去收拾听雨阁的烂摊子不提。 冷锋刚碰上门,门却从里面开了,冷锋瞥见一脸倦色的水溶连忙往边上让了一让,水溶疲惫地朝他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去看看她。” 皇宫朝堂 “溶卿,你怎么看?”水泧头也没抬,蹙着眉翻着递上来的奏折。见半日没人回话,陛下大臣议论纷纷,交头接耳,方醒出什么。 一向与北府交好的南安王爷、乐善驸马等忙战战兢兢地出列跪倒:“回圣上,北静王今日身上不好,请了休沐。”水泧闻言勃然大怒:“说不来就不来,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上。传朕指令,即刻宣北王爷觐见。退朝。” 诸王爷大臣皆是面面相觑,忠顺父子恨得咬牙切齿,明知水泧是借题发挥使缓兵之计,挡悠悠之口,却也不敢做那出头鸟,只得山呼万岁,恭送水泧。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og节操都毁完了,要是烟爸烟妈看到了,呜呜~(_)~,默默地跪搓衣板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六十八章 红颜未老恩先断 “夫人,来,先把这碗姜汤喝了。”雪雁苦着脸劝黛玉,奈何后者一副随时要羽化仙去的神色,全然不搭理自己,却突然听见身后一个清离的声音:“我来吧,你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你了。” 雪雁见是水溶,哪敢再多说半句,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辛苦不辛苦。”,一溜烟跑没影了。水溶心下又好气又好笑,端起姜汤也不急地逼黛玉喝,慢慢地搅着搅着,漫不经心地的问道:“我问你,为什么要寻死觅活,就这么容不下北王府?不想面对我?” 黛玉下意识回嘴道:“我没有寻死。”带着孩子气式的赌气和委屈,自己其实真的不是有意要寻死,只是躺麻了,四肢无力才跌了下去。黛玉看着水溶优雅地舀起一勺吃了下去,有点发怔,却又见水溶又挖了一勺送到自己唇边:“喝了。”短短两个字却含着隐隐的命令。 黛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他终究不是宝玉,绝不会事事顺着自己的心意。被水呛了的那一刻,其实自己是可以呼救的吧,只是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傻傻的想法,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吧,只可惜,自己再也不能质本洁来还洁去,现在的自己怕是渠沟都嫌我肮脏,不愿收埋,天何大,地何方,却没有我林黛玉容身之所。 黛玉往后退一寸,水溶捏着勺子的手则往前伸一寸,两人皆是不语,僵持了良久,却见沈皓神色慌张来报:“爷,快去前院吧,戴权戴总管带着圣上的口谕来了,皇上大怒,要王爷即刻进宫。” 黛玉闻言也是一惊,从外祖母她们口里没少听说戴权,自是知道所来事关重大。水溶却是纹丝不动,他早知戴权来的始末,淡淡地把碗递到黛玉面前:“你把它喝了,我就带你回南。”水溶的声音很轻很轻,黛玉疑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但面前男子笃定的神情却又不像是装的,受了蛊惑似得,就着水溶的手饮干了已经有些凉的姜汤。 水溶见状,终是舒展开了紧锁的眉头,放下黑釉漆金碗,俯下身吻了一下黛玉的发又低语了一声:“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向母妃和她辞行。”黛玉不傻,自是明了水溶指的她是谁,只是,这样真的可以? “假如回南,你想干什么?”雪雁整理着床榻,冷不丁听黛玉问了这么一句。她便叽叽喳喳说开了:“嗯,让我想想,先要吃椒盐糕、枣脯蜜饯、卤汁豆腐干,嗯,还要去太湖泛舟垂钓,阳澄湖吊蟹……”听得黛玉也笑了起来:“还是这么小孩子心性。到时候让胥姨娘知道了又该说你了。” 雪雁一嘟嘴:“别人也不过白说一下,呈一下口舌之快也不许?反正又不可能回南。”黛玉迟疑了一下,道:“他答应我回姑苏了。”雪雁吓了一跳:“什么时候?”“他没说具体日辰,但他说等他回来就辞行,我想应该就是这几日了吧。”黛玉描着眉,口气极是平淡,其实她也心存疑虑,但她想既然水溶答应了她,就一定会兑现承诺吧,毕竟他是那样说一不二的一个人。 雪雁吓得跑到黛玉跟前低声道:“姑娘,你疯了?当今勤政,官吏假本来就少,今年因了姑娘的事王爷例行的休沐已经所剩无几了,临近年关这样的多事之时,像王爷这样的股肋重臣,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南下。姑娘,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若是一不小心惹恼了圣上,别说南下,王爷的身家性命可能都不保了。”黛玉没接话,看着雪雁为她簪上最后一股钗,端详了下镜中的自己,向门外走去:“走吧,也该去看看太妃和吴王妃了。” 禁城禁地 水溶云淡风轻地看着这龙泉宝座上那个男子,心下冷笑,即位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四皇子原来也有这面柔心冷的一天,只是不知你们父子三人如何有颜面去见圣祖,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地扮演仁慈帝君,面上却仍是一副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模样,诚惶诚恐的样子纯善如刚出生的小虎仔,定定地拜下去:“臣来迟,还望陛下恕罪。”水泧不耐烦的摆摆手,招水溶过去:“溶弟,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水溶听着那一声“溶弟”,说不出的怪味,假意翻着奏折,面上装出惊讶地模样:“这怎么会?万岁派人核实过了?水润深受皇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来不及,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水润他怎么敢做?” 水泧冷笑一声:“他是不敢,不代表他老子以前部下那些不敢。那些剽悍地骑兵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什么做不出来,再上演一出黄袍加身也不是不可能,何况自从皇叔去后,那东西也销声匿迹了,那可决定着天下半数兵马,他们若想造反,纵是造一枚假的也没什么不可能?” 水溶虽不欲趟这趟浑水,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懂,现在水泧需要他来制衡水汯、水润,若是等他彻底解除了水润背后忠义旧部那不可忽视的势力,下一个待宰的除了我这异性王还能有谁? 当年圣祖离世,天下兵权分半,太上皇和忠义老亲王各执一半;后来,太上因偏爱长子,便有心给水汯一半兵权,后来好歹是被几个死谏的老臣劝住了,便有了水汯、北府和冯将军三分兵权的闹剧,这么多年,你一直旁敲侧击不就惦记着这一点兵权?我水溶要兵权,从来不靠这形式上的一块小小的兵符。你以为我在军中的威信是这个可怜巴巴的兵符所给予的?不是不给你,只是怕给你,你要不起。 水溶想到这,后退半步撩起常服,单膝跪地:“水润断不敢有这心,还望圣上明鉴,圣上若还有什么疑虑,臣弟愿把臣弟麾下掌的那一份兵权交予冯唐冯老将军统领,以拱卫皇城。”水溶一面说,一面掏出袖中已准备多时的兵符双手执着捧送给水泧。 水泧心花怒放,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总算是放下心腹大患,但面上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水泧便假意道:“溶弟,你这是干什么?兵符在你手里,朕比放谁手里都放心,你这样做,把朕的一片托孤之心置于何地?”水溶心下冷笑,口中便故意一迟疑:“为皇兄分忧解难本是臣弟的分内之事,但,臣有一事相求——” 水泧心下一紧,生怕他把那兵符收回去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那兵符拿到手,虽然暗探说那日无论是水汯还是水溶都没找到那枚兵符,但万一这个诡计多端、深不可测得表弟真的私藏了那枚兵符,后来一切不过演戏给自己和水汯看,再让他执掌六分之一的兵权!朕这江山可就不保了。水泧想到这,忙一把上前搀扶起水溶,含笑道:“有话就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想要什么,表兄都答应你。” 水溶故作轻松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那侧王妃数年未回乡了,有点想的紧,微臣想带她回姑苏看看。”水溶没有那么没眼色,皇上跟你称兄道弟,作为一个攀附着老虎生存的卑微臣子,若是当真了,逾了界限,只怕比于谦还不知怎么死的。一个“微臣”一个半含着恳求的仰视眼神,他知道以水泧的好面子,这事就定下了。 水溶步履轻快的出了乾坤殿,也不要小轿,步下生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宫门,临上轿看到忠顺父子打量自己的眼神,不知怎的,一抹四月暖阳般的笑意就漾开来,笑意盈盈地跟水汯致了礼,脚下一点,留下惴惴不安地水汯父子,便稳坐进舆轿扬长而去。任你们争得洪水滔天也好,斗得天翻地覆也罢,跟我都没什么关系了。 北府葆光室 水玲珑虽有气,但更多的是无奈,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还能不知道?只能尽力维持庄重:“跟我说什么,儿大不由娘,你去问你媳妇。”水溶看到水玲珑发间的几缕银丝和眼角眉梢遮不住的皱纹,鼻头一酸,竟有几分泪意,忙低下头。“知道,儿子一会就去看看王妃。儿子不在的这些日子,还请母亲多多保重身体,贾府史太君那边若是有事,还望母亲照拂一二,毕竟——”水溶停顿了一下,终究是还是道,“毕竟她是黛儿的亲外祖母。儿子就此别过,还请母亲多多珍重。”水溶说完跪下给水玲珑重重的拜了三拜。 水玲珑见水溶不同往日的凝重,心下也是有如百条江在翻滚,但身为北府的太王妃、水朝的长公主,她知道有些事不能以情来衡量,她终究是狠下心看都不看水溶一眼,还有意拍着水戨道:“水戨啊水戨,你怎么这么命苦,你娘刚生了你,身子弱不能照顾你,你爹又不要你,水哥儿,不哭啊不哭,还有我这个糟老婆子陪你照顾你,来,奶奶来给唱你三字经,子不教,父——” 水溶听着背后水玲珑故意加大的声音,顿了顿,终究是没回头。父母在,不远游。自己这算是不孝之至了吧,只是母亲,黛儿她不是你,你太过坚强,没有儿子照样可以过的很好,但是黛儿她身边只有我了,我是她唯一的依靠,若是不能让她开心、幸福的活着,那我这么努力的维持北府的权势又有什么意义。其实自己不是不知道一直以来的任性妄为都是因为有母亲做后盾,自己就是那曹操,如今拥有的一切全都拜“曹嵩”所赐,明明是借了母亲父族的势,却还标榜清高的想要和这肮脏划清界限。 黛玉是一心想走,水溶也不想留在这肮脏之地,但吴王妃会让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爹就这样离开?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六十九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 北府乐道堂 雪,漫天的雪,凝集相思灰成泪。 吴静怡面上的笑渐渐沉下去,不相信地抬头盯着水溶:“爷,你刚才说什么?臣妾刚才有些走神,没听清。”这是成亲以来她第一次和水溶对视,一直以来,她谨慎小心的服侍水溶,生怕错了一点惹水溶不喜。却没想到千般委屈万般恭顺仍是换的这个下场。 水溶垂眼看着这个一派端庄的王妃,心下生出几番不忍,却终是开了口:“圣上有旨,封我为两江总督,兼理两湖军政,即刻启程下扬州。皇命难违,王妃刚生了水戨,就不要太操劳了,我决定带林侧妃去赴任,今特来向王妃辞行。”声音一贯的平淡如死水,似乎就连泰山投进去都泛不起一点波澜,自己从来都是这样吧,除了那屈指可数的几个,其他人再好都走不近一步。 水溶见吴静怡半晌没说话,不过白嘱咐了颖儿几句好好照顾她主子之类的话便抬腿往外走。颖儿虽很是为自家小姐难过,却又不敢明面上顶撞水溶,这可是得罪不起的主。好不容易盼着给水家添了长房长孙,这一出又让这几个月的努力全付之流水。 颖儿刚要安慰吴静怡却忽见她脸上绽开诡异地笑容,颖儿一愣神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吴静怡一把掀开被子,只着中衣,光着脚奔到门口,冲着水溶的背影笑道:“好一个为国为民的王爷,你知道她命里犯克,于自己不利,却曾信誓旦旦的宣称连命也不要也要跟她在一起。家国君父孝子,王爷置君国于不顾,父子之礼不能全,试问王爷拿什么正官衙,拿什么服百姓?” 黛玉撑着三十二骨满穿楠竹大红缎面油伞的手狠狠地震了一下,却只见水溶略略停了停,道:“王妃,你失态了。”便跨过院门惊诧地又稳稳地向自己走来,淡凉的声音静静地化作飞雪隐入漫天的银色里,凉的有些刺骨。 水溶一抬眼便看到几步开外小桥上立着的女子,红唇红鞋,红衣红裙红披风,撑着金丝楠木红伞,还簪着一朵淡粉的芙蓉花玉。像是从桃花源里走出来的新娘子,美得有几分不真切。 水溶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接过黛玉手中的伞,撑开自己身上的墨金大氅把黛玉围起来:“你怎么来了,这水上寒气重,怎么也不叫雪雁跟着,东西都清好了吧,咱们走。”黛玉看着面前含情脉脉的俊面,有几分失神,似乎刚才那个寒冰泼墨一般的男子跟面前这个不是一个人,但是吴静怡凄凉得声音倔强而固执地回荡在耳边,失态,自己的夫君都走了,要这份端庄给谁看? 黛玉任由水溶扶着往前走,忽然蓦地想起那句诗“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作为水溶的侧妻,自然是不希望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但是他怎么可以那样冷若冰霜,那样不留情面,那可是他的正妻,他成亲数载、同床共枕的妻,一日夫妻尚且有百日恩,何况她还刚刚为他生下一个孩子,这样的水溶,真的会一直在乎自己一直珍视自己? 水溶觉出黛玉的反常,便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我倒是忘了你一向心思重,我的话你从不走心,她的话你倒是又听进去了。” 黛玉这才又想起吴静怡的那句“命里犯克”,这说的是自己?当时不是说八字恰合,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当日周瑞家的一堆婆子还恭维自己是什么金命,非得王爷才消耗的起,多可笑,金命,自己不过一个草木人罢了,金命那说的是薛大姑娘吧,照这样说,合该我配宝玉,她千金大小姐配水溶才是,到怎么把我一个病秧子推到人家王府来。 水溶见黛玉不吭声便知是当日合八字的事,便道:“你也知道和尚道士的话信不得,什么合不合的,本王说合就合,不合也合,要那和尚道士装什么神弄什么鬼,白讹诈化钱去。” 黛玉便知道当日那八字水溶做了手脚,难怪入了府以后长公主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成见,就连青嬷嬷也是连连叹可惜,水溶是什么身份地位的人,和尚道士哪敢惹他不高兴,想来那八字也真是不利到了极点,才会当着堂堂王爷公主说出自己命里犯克的话来,或许自己真是不吉利之人吧。 黛玉看着密密麻麻的飞雪,团枕般的压过来,一时有些晕眩,有些话不说也许就永远只能烂在心底了吧,她扶了扶额头,看着水溶深邃的翦水瞳,轻声道:“小时候,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一世。”说完她不敢看水溶,她好怕,一说出这话便把水溶吓跑了,就像当年吓跑王夫人二舅舅一样。 水溶闻言大笑,抬手托起黛玉的脸:“傻瓜,照你这么说,我的名字可是你的姓氏,你现在可是叫水林氏了,赶回了扬州可不许哭着吵着要见族人啊,他们可不就是外姓亲友。” 黛玉闻言羞得埋头疾走,水溶忙撑伞跟上,又用自己温暖的大手包住黛玉冻得堪比芙蓉玉色的手。 沈皓突然觉得周围安静下来,顺着诸侍卫随从目瞪口呆的眼神望去,一抬头就看到了大门那并肩而立的一对璧人,水溶正小心翼翼地扶着黛玉,有如扶着一个瓷娃娃:“小心,这个台阶有点滑。”沈皓虽见惯了,但有点怔神,王爷这样真的好?这不是告诉全天下人,这就是我的软肋。兵符、与太妃、王妃彻底闹翻,这前路上还有多少未知数等着他和他的病西施。 沈皓来不及多想,忙上前回命:“爷,去京杭运河的路还有一段路,天色将晚,您看是不是先在南郊的凌烟渚住上一晚,明日再行船。”水溶闻言笑看向黛玉:“也是,雪夜路滑风大的,不利于行船,是我疏忽了。你嫁入北府这么久,还没去过北府在南郊的庄子,那是先王和太妃一手打理的,冬暖夏凉依山傍水,推开窗便可见浩海如烟、层林似浪,想来一定很合你胃口,咱们今日就去住上一晚,也不耽误行程。” 南郊凌烟渚 黛玉轻轻打开一丝小缝,贪婪的吮吸着这专属于凌烟渚的冬天的味道。一树一树的雪,一树一树的柳枝垂着冰帘,一树一树的冬,北方的冬,不同于南方的羞羞答答,是疏狂而又炽烈,似乎想拉你舞一场冬日恋歌,这场舞,不求章法,也没有节拍,只是全然从心所欲。 黛玉终于没忍住,微微提起袄裙奔出去,去迎接这大自然的礼赞,舞,轻触,雪花在指尖轻吻,雪之精灵轻吻着人间的精灵儿。 水溶看着这幅雪下美人蝶舞图,突然,不想开口,生怕一开口,这蝶儿就飞走了。 水溶看呆了,来禀报的管家更是呆了,虽说凌烟渚来来往往的金枝玉叶、大家闺秀数不胜数,美姬名伶更是多如过江之鲫,只是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女子,妩媚俊俏却又不失精灵,风流袅娜却又有着一派自在优雅,她是坠入凡间的仙女,美的有些不真切,如雾似幻,却又明媚如四月暖天,让人见之心喜,见之心安,见之生怜。 蒋玉菡见管家半晌未归,便轻车熟路的从侧门取道直往水溶常日起居的地方来,因怕忠顺知道,蒋玉菡一直走的是旁门小道,今日一路走来,便也未撞上人,便见到了这幅让他一生也忘不了的场景。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宝玉那个多情种子会对这个女子情有独钟,为什么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的水溶会爱她如生命,是的她很美,她的美美得空灵,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但是,她的天真她的纯美才应该是水溶最倾心于她的原因吧。 还是黛玉先看到了蒋玉菡,管家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一步:“爷,蒋公子已等候多时了,在爷没来庄子这段时间,蒋公子也常来,爷总是不在,爷看是不是和蒋公子房内说话。” 黛玉听到“蒋公子”,便直直地盯着蒋玉菡,虽然她明知道这于理法不合,可是这是蒋玉菡,是那个琪官,那个害宝玉挨打的戏子,那个忠顺王最宠爱的名伶,是惹得整个贾府上蹿下跳的娇客,水溶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也是不清不楚的。 水溶见黛玉的神色,便知道她误会了,却也顾不上辩解,蒋玉菡才是当务之急,留他跟黛玉在一起还不知生出什么事端。思及此,水溶故意用蒋玉菡刚刚好能听得见的亲昵声唤黛玉:“黛儿,你先回房等着我,我和蒋大人去去就来。” 一个黛儿一个蒋大人,听在蒋玉菡耳里自是别样的刺耳,听在黛玉的耳里却是水溶的故意撇清干系。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消失许久的分割线又出来啦—— ps:因为怕有人又来跟囚烟争,说怎么把妹妹写俗了,其实妹妹就是一个外表很仙内心很接地气的女子,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善于打扮,明媚有如最娇艳的红芙蓉,优雅的活着,让人看了便觉欢喜,而不是宝姐姐那类看破红尘有如槁木人一般的女子,不喜欢花儿粉儿,生活已然全无色彩。 曹老拿尤三姐拿晴雯、秦可卿、香菱比妹妹,她们都是风流妩媚俊俏的女子,无一不美得张扬美得大气美得动人心魄,所以,不要再跟囚烟争了o(n_n)o哈,不认同囚烟的请自动屏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七十章 床头吵架床尾和 凌烟渚主房 蒋玉菡见水溶一副不悦送客相,心里的痛更深了一层,他是大名鼎鼎的琪官,是京师最红的名角,从来只有别人千道万道的帖子请他求他去的,什么时候轮到他被人撵了。终究是唱念惯了、走遍风月场的人,蒋玉菡心思微动间便抢先一步道:“不必了,玉菡此来,本也没多大事要劳烦王爷,何况王爷有内眷在此。玉菡不便叨扰,就此离去。” 水溶还有几分诧异,蒋玉菡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就见他笑意盈盈地看向黛玉,“素日只听人说林侧王妃颇有西宁郡主的神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蒋玉菡说着志在必得地看了水溶一眼,水溶自发丝莫明的感到一阵森然,“以小生之见,侧夫人更像西宁郡主幼时。” 水溶听到那故意咬出的“侧夫人”,一阵的头疼,这个蒋玉菡果然不是个省心的。“人说”,打哪冒出来的人啊,我怎么就从没见过,是瞎了眼,还是多了张嘴添了个舌,却听到他那素来被人称作是刻薄不饶人的娘子清凌凌地开了口:“蒋大人抬爱了,妾身蒲柳之质,怎么敢跟西宁郡主比,以妾身数面之缘的福分,到觉西宁郡主和忠顺王妃颇为神似,身份高贵,气质高华,更难得的是温柔贤惠气量过人,远非小门小户子女可以比拟。”她是侯门千金,自然跟小门小户沾不上关系。 一席话说得蒋玉菡快没背过气去,早听得王夫人赵姨娘等人对这个狐媚子恨得牙痒痒,偏偏又口笨嘴拙说不过那个被标为“牙尖嘴利”、“专会勾引人”的狐媚子。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林黛玉敢当着水溶的面这样得罪于他,不说他是水汯面前的红人,只单说她就不怕自己和水溶有那层关系,亦或者她现在不应该为水溶娶她只是把她当作周若溪的替身而伤心欲绝?他印象中的林黛玉可不是这样的,她是脆弱的,是一击便倒的。 蒋玉菡不知道,她已经不是以前的林黛玉了,她是孤傲卓绝的,她是天山上的雪莲,绝不容许任何一个人染指她的尊严,王夫人不可以,他更不可以。苦难是会让人成长的,何况她经历了那么多,现在的她不是在贾家了,不管太妃再怎么不喜欢她,她也仍然是水溶明媒正娶的妻,是北王府的女主人,不是那个什么寄人篱下、一草一纸皆靠人施舍的孤女。只是黛玉自己也不知道的是,她的自信她的这份决绝其实是她的夫君帮她建立起来的,她不知道她潜意识已经有了那种莫名的信任,那种我知道,不管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你都会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信任,那种笃定的托付。 水溶脸上抑不住的笑意,他不是第一次见识黛玉的伶牙俐齿了,但是,子曰,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的黛儿,你怎么这么可爱,怎么办,我更爱你的小性子了,不行,这个习惯可不好,得改,得改啊! 水溶怕再闹下去事态扩大,其实是有心把蒋玉菡撵走,好私下逗弄他可爱的小娘子,便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咳,时候不早了,雪夜路滑,管家,你替我送送蒋大人吧,让沈皓把南安王前日送我的那坛福禄双全八宝药蛇酒包好给蒋大人带上。” 凌烟渚卧房 水溶进去果见佳人已置了气面壁睡下了,便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嬉皮笑脸地道:“这边屋子地暖足,不用娘子给我暖被子,不过,娘子盛情,为夫这厢有礼了。”水溶说着一揖到地,还没来得及直起身来,面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击:“谁是你娘子,你娘子一个在府里抱你儿子,一个在西宁王妃等着你八抬大轿抬她进门呢,你去接她去。” 水溶捡起抱枕,仍是嬉皮笑脸地贴到黛玉身边,搂住黛玉:“我哪也不去,我娘子在这里呢。”说着又故意往黛玉颈脖嗅了一阵:“娘子,时候不早了,我们熄灯就寝吧,怎么好辜负这一夜冬宵。” 黛玉见到水溶放大的俊面,忽的就想起水溶生辰,以剑与西宁郡主共舞,一个水袖轻扬的女子,一个长剑当风的男子,瞬间全天下沦为背景。黛玉不想则已,越想越生气,死命推开水溶:“你走!你走!”水溶深爱看黛玉吃醋的模样,别人生气脸或白或青,唯独他的黛儿小脸气得通红,怎么看也看不够,便仍嬉笑:“不走,这是我和娘子的卧房,娘子让我走哪去?” 黛玉实在气不过,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挣开水溶又黏上来的怀抱,已累的有些娇喘不定:“好,你不走,我走行了吧。”说着便翻身下床,只抓过外氅披上就往外走,袜子都没穿,歪汲着鞋子。 水溶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眼见着黛玉就要推门,忙道:“若溪喜欢的是润弟。”果见佳人止住了步伐,这厢水溶也才来得及下床抓住黛玉,鞋也没顾上穿,自然意识不到脚凉与否,忙又对着黛玉幽幽抬起的疑惑的眸子:“是的,若溪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润弟,她知道润弟不会娶她,为了不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所以她来求我先让她借着北静王侧妃的名义躲一躲风头。” 黛玉冷笑道:“当我是三岁小儿呢,妇唱夫随的,说的比唱的好听,且不论欺君之罪,凭王爷的阴险狡诈到甘心为别人做嫁衣了,若不是贪恋人家郡主的倾城之色,又怎么会乖乖接下这门亲事。”水溶笑:“我自然是不会做亏本生意,一则当时太后母妃诸人也催我订下一位新侧妃,我索性也拿她做挡箭牌推出去,落的耳根清净;二则,当时我新晋王位不久,朝野上上下下窥伺蠢蠢欲动之人不在少数,多了西宁郡王,终归是多了一份保障。我承认我答应这门亲事确实心术有些不正,但贪恋她的美色这真真是无稽之谈,有四海八荒第一等的美人在我面前,我看都看不够,哪还需要看别人。” 黛玉先时还听得认真,后来见又转到了自己身上,便啐道:“呸,不正经的,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水溶见黛玉不再生气了,便又嬉皮笑脸起来:“因为——我喜欢看你为我吃醋的样子。” 黛玉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一低头瞥见水溶只着一双单袜踏在地上的双足,毫不犹豫的狠狠踩了上去,在临踏上的那一寸终究是收回了力道,却不防水溶抱着脚喊将起来:“嗷!”直窜到榻别坐下,一边揉着脚。 黛玉唬了一跳,忙赶上前去察看水溶的伤势,真以为自己力道没把握好。却被水溶一个侧压压在床上,哈了哈手,就往黛玉腰骶骨挠去:“凡人说上一句有的没的你就当了真,看我今日不给你个厉害,让你看看什么叫夫为妻纲。”黛玉素性触痒不禁,水溶还没怎么碰她,自己就先被吓得左躲右闪,立马告了饶,只是水溶岂肯轻易饶他,不一会便闹出了一身汗,黛玉无力地靠着水溶的肩,浑身酸软,发垂肩胛,酥肩半露,香腮带赤,让人看去看不可怜。 黛玉猛然又想起什么,坐起身来,直勾勾地看着水溶。水溶虽未睁眼,却也感到了那一束要杀人的目光,便半耷拉着眼皮道:“又怎么了?”黛玉停了半晌问道:“你说西宁郡主她喜欢水润公子,那水润公子他是什么意思?” 水溶笑着振臂一揽把黛玉圈入怀中:“你啊,就喜欢瞎操心,若是林大小姐还在这世上,那水夫人的位置自然是她的。润弟从来没有想过要解除婚约。” 黛玉长出一口气,口里却故作感伤道:“姐姐至今下落不明,解除不解除的又有什么意义。” 水溶明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却也无力戳破,毕竟,如果信任可以一蹴而就,她也就不会如此弥足珍贵了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自己会是她最信任最能依靠的人。 水溶心下不舒服,口里便懒懒地接道:“你啊,总是喜欢想太多,早点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说着一个翻身沉沉地睡去。自己其实也不算输了吧,她不是也没有告诉宝玉?自己这算不算上勉强打了个平手,至少现在她心里渐渐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这便是值得欢喜的。 一袭水路一袭暖,桃花吹乱二月天。不知不觉间,已是二月早春,江南已有了几分春意,舒舒卷卷的云疏疏懒懒的躺了小半个天。扬州,自古繁华,云下,早市已渐渐散了,小商小贩熙熙攘攘挤满街了大街小巷、不知勤学早的孩童正迎着似剪春风追风筝,人群如织。 两江总督府内却是格外的清净,昨夜,他们的总督大人已偷偷嘱咐了,今日不理事,准大家一日清闲。上头有令,下面自是无人敢去打扰那主卧里的一对鸳鸯,因此,今日日上枝头了,府内还是一派清宁。 不知房内是什么光景,水溶此为所欲何事,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七十一章 春宵苦短日高起 两江总督府主卧 悄悄,一案桃花乱庭苑;暖暖,二月暖阳探入房。 黛玉刚想趁水溶没有醒,探出半个身子要去够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忽听得一个清越的男声慵懒地蔓延开来:“就醒了?”黛玉吓得立马缩回被窝,裹着严严实实的,尤嫌不够,想要拉过被水溶压着的那床大红菱被,突然想起什么,红着脸又抱着被子紧靠向内壁。 水溶一笑,故意支起半个身子凑在黛玉面前:“嗯,在发什么呆呢?”末了,还故意伸出修长的食指在黛玉面前探了探。黛玉看着清瘦骨骼分明却宽广伟岸的独属于男子的胸膛,羞得伸出一只手就要扯水溶的被子往水溶身上盖,待看清自己雪白的臂膀才反应过来,忙又缩回被子,羞得把脸埋进被子不敢看水溶:“你把被子盖好,我们躺着,有话好好说。” 水溶戏谑道:“你不看我,我们怎么说话。”黛玉尤未抬头:“你裹好被子,我们就好好说话。”水溶含笑道:“我裹好了,你可以抬起头了。”黛玉虽抬起了头,却扭头不看水溶:“这样就好,王爷有话请说。”数月的相处,他已经把黛玉的脾性摸得清清透透,见状也不急,漫不经心地又开了口:“你若再不转过来,我就过去了。”这话果然比令箭还管用,佳人猛地一侧头,却对上水溶那双有着几分清冽几分魅惑的星眸和裸露着的精致的锁骨。 黛玉倒吸一口冷气又埋下头,红色锦被下粉面压倒桃花,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水溶含笑握住挡在粉面前的玉手:“好了,别闹了,太阳都升上第一个树杈了,再不起来,该让丫鬟们看笑话了。”黛玉这才想起,迟疑地问道:“你今天不用办公?” 水溶又重重躺下了,懒洋洋地闭上眼睛:“不用,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水溶不急黛玉到急了,用力推搡着水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既然挑了这副担子就该对百姓负责。你怎么能这样——” 水溶饶有兴致地看着黛玉着急的模样,也不急告诉黛玉实情,嘴上爽快地道:“好,那就有劳娘子服侍为我更衣了。”说着作势就要来拉黛玉,黛玉忙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背过身去:“我还有点困,再睡一会,王爷请自便。” 水溶也不戳破,自己换上衣服,假意重重地走到门口开了门,再关上,悄悄退回来坐在床边的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小娘子。只见从锦被里慢慢探出一只手,四处乱摸,一时摸到了自己的衣角,便拽着往床上拉。 黛玉突然觉得上方传了一阵热气,睁开眼睛一看,却是水溶,唬了一跳:“你,你,你不是走了?怎么在这里。”水溶委屈地道:“我是想走的,奈何娘子舍不得我,拽着我的衣角,所以我又回来了。”黛玉这才发现自己拽着的是水溶的衣角,吓得手一缩,跟拿了个烫手山芋似得。 水溶又是一阵大笑,好一会方止住,这才拉下黛玉挡着脸的锦被,又拨开黛玉面上凌乱得青丝,一本正经地道:“好了,别闹了,该起来了。这都巳时一刻了。”水溶嘴角一挑,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又或者,娘子是在等为夫服侍你更衣。” 黛玉忙拽着被子又往里面缩了一缩,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水溶掏出西洋嵌紫水晶金怀表又看了一下,方收了笑,道:“好了,我就在外间看书,你要有什么事就喊我。” 一时黛玉身上穿戴已毕,便唤紫鹃,却不想水溶一掀帘子进来了:“要她们做什么,有我服侍你呢,敢问黛夫人唤小的何事?”黛玉又被他逗的一乐,好一阵才收住,方才又急又羞,黛玉这才看清水溶的装束,竟然是他及冠礼时,自己绣的那件白底银边挑红绣丝银袍。 华贵的精白色银刻丝暗纹蟒缎穿在水溶身上说不出的尊贵清离,穿插点缀的丹红绣丝又让他的眼角眉梢晕开几分暖意,似孤标傲世似四月暖阳竟在他身上刻画的如此和谐。 水溶看着她皱了皱眉头,便洞悉了她的担心,便道:“没事,我里面穿了貂裘里衬,不冷的。而且,谁让我娘子这么能干,有一双气死织女的巧手,不让世人见见岂不是暴殄天物。” 黛玉见他那么说,也只得罢了,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便道:“你过来,我看看。”水溶听话地走过去让黛玉试他中衣的厚度。水溶整好对着黛玉的头顶,下意识的就去触碰黛玉如缎如瀑的青丝,一面又想去取梳子,当拉开银钩,看到梳妆屉里一溜整整齐齐大小不一形状略有差异的九把梳子又顿住了。 黛玉从镜子瞥见水溶犹疑的表情,轻车熟路地抽出右侧第二般大小的凸月状牛角梳,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你那拿剑执笔的手,怎么做得来妇道人家的事。”水溶一撇嘴,赌气地抢过黛玉手中的梳:“怎么就做不来了,只许张敞画眉,不许我水溶梳发了?” 黛玉明了水溶的性子,便任由着水溶折腾,奈何水溶生怕弄痛了她,笨拙的给她绾了个松松散散的云髻。紫鹃和雪雁恰这时捧着沉水盆等物什进来,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水溶见镜子里佳人凌乱的发髻,不免也讪讪的笑了,尴尬地把梳子递给紫鹃:“算了,还是你来吧,我去看看冷锋那小子好了没?” 雪雁最是嘴快没心机的,随口就接道:“我刚碰到冷将军,他都准备好了。”紫鹃忙拉了她一下,给她使了个眼色,强忍住笑道:“王爷还是亲自去看看吧,冷锋向来粗枝大叶的,万一漏了什么就不好了。” 二人待水溶走后,方才捧腹大笑起来,黛玉见诸人皆是喜乐融融,不免也笑起来。隔了好些时候,还是紫鹃先收住了笑,先慢慢地为黛玉篦着发,又仔细绾起头发来,梳了个高贵而不失灵巧的惊鹄髻。紫鹃看着镜子里那个明眸善睐的美艳少妇,含笑道:“先时我还担心夫人在府里过得不如意,每每临睡前还跟夫君说你和王爷怎样怎样,夫君只笑我瞎操心,如今看来,确是我过虑了,王爷能这般对夫人,纵是太太老爷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了。” 一句话未完,主仆三人眼角皆有了几分湿意,紫鹃忙替自己和黛玉拭泪,破涕笑道:“你看我,又不会说话了,夫人的好日子,我说什么呢。真是该打该打,呸呸呸。” 黛玉哪舍得看紫鹃自己打自己,也只是紧紧地拽住紫鹃的手,说不出话来。还是雪雁一贯大大咧咧地惯了,便道:“就是,哭什么呢,今日可是夫人的生日,王爷筹划了那么久——”雪雁话未说完,忙握住嘴,只可惜已经晚了,黛玉一字不落的全听进去了:“什么?今天是我生日?” 见瞒不下去了,紫鹃方笑道:“是,夫人忙的连生日都忘了,王爷想给夫人一个惊喜,便也不让我们提醒夫人,王爷已经准备大半个月了,前些日子早出晚归的就是为了今日能空出一天时间。” 这是门帘又是一阵作响,只见水溶进来了,三人方收住了话头,紫鹃朝雪雁努了努嘴,雪雁这次倒是明白,抱着换洗的衣服和紫鹃一起退了出去,末了,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水溶见状,便笑道:“这又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黛玉抬起蒙蒙得泪眼,看向水溶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水溶便明白了一定又是雪雁那个嘴漏子走漏了风声,哎,自己千算万算还是太高估了这个小孩子了。不过也好,所幸挨到了今天。 水溶也不急得解释,他知道黛玉这么问要的不是自己的解释,便笑着拿起胭脂膏递给黛玉:“妆全花了,来,补好妆,我可不希望待会出去,有人喊我,‘仁兄,小心,你后面跟了一只熊猫。’”黛玉破涕为笑,便也忘了自己开始的问题,娇嗔地啐了水溶一口:“呸,谁是熊猫了,我看你还是那没嘴的耗子呢,专油嘴滑舌的。”黛玉嘴上虽说着,却还是乖乖地对着镜子重新理妆。 水溶在旁边看着她细细描出丹凤妩媚,轻轻点出朱唇含丹,贴上芙蓉花钿,簪上素净云簪,忽然觉得现世安好,静水流长,所有的纷争都尽数褪去。纷争,呵呵,纷争,自己到底是高估了水泧的心机还是低估了他,这一招不可谓不狠啊。 水溶正想着无踪刚亲自传来的情报,却听到黛玉清甜的嗓音:“待会出去?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不用戴面纱?” 水溶看着面前那个有点雀跃又有点胆怯、忐忑不安地女子,笑着蹲在黛玉面前,温柔地抚上黛玉的脸:“嗯,不戴,什么妇规礼法都没有,今天我们就做一回这世上最普通最平凡最简单的夫妇,也跟他们去凑凑热闹,赶一次花朝会。你,愿意?” 黛玉忙不迭地点头,但冷静下来又有点犹豫:“这样好吗?若是让那边的人知道了,岂不是——”水溶打断黛玉的话,用力地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不用理他们,今天你的生日,你最大。” 黛玉虽有几分担心,但她终究不是宝钗,不会时时刻刻都背负着礼法教条,见水溶这么说,便欣然应允了,眼咕噜一转,不知又有生出什么小心思,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那啥啥袍,请自动脑补镶白旗旗服和武则天范冰冰夫妇的那一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七十二章 花喷温馨一夕开 “真的呀?我最大?”黛玉眼咕噜一转,歪头看着水溶,“那如果我说就我们两个人去,不带紫鹃雪雁他们呢?” 水溶一愣,断没想到黛玉会提出这个,还没来得及回答,额上便挨了黛玉没有力道地一戳,又听到黛玉“扑哧”一笑:“我就随口一说,看你吓的。” 水溶看着黛玉眉目间强藏住的失落,他何尝不明白黛玉绝非随口一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不知道我周围埋伏着多少双眼睛,为了你的安全,对不起。 黛玉见水溶面色有几分凝重,便笑着岔开话题:“我们今儿去哪里啊?王爷这么大阵势,莫不是要去苏州。”话一出口,黛玉便后悔了,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老是不知不觉透露了心事,也叫水溶为难。 金陵花朝会 金陵好,韵事说花朝。红树小窗穿耳女,绿杨深巷卖饧萧。淮扬少年,白衣翩翩,忝列其间。苏杭士女,锦衣彩袖,蝶舞深深,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一眼望去,一城的桃红柳绿、燕语莺歌,好不热闹。 自最繁华热闹不及之处,晃悠悠驶来两架美轮美奂的油壁车,车身通体朱红,顶雕祥朵,帘垂流苏。每驾马车皆有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悠闲从容地坐在车前执鞭驱马,前面那位恂恂如书生,后面那位却倜傥似贵公子。但皆是一般的气质自化,风度翩翩。 人们不自觉得让开一条道来,纷纷猜测,这是谁家女儿出行,就连赶车的人都是如此气宇轩昂,不知内里的端坐的是何等的尊贵。 只见那马车停了,后面的马车先下来两位女子,一个少妇妆扮,盘发在顶,紫衣紫裙紫罗兰花紫金玉簪;另一位观年岁也有十七八九,但却是稚气未脱,黄衣翠裙,到似两江的细雨连芳草,都被她带将春去了;两人气华虽各禀异,但皆端的是“碎剪名花为貌,细揉嫩柳成腰。”。持铃商贾、担担小贩、俊逸书生、倜傥公子、小家碧玉、官宦千金皆忍不住或停或缓,期望一探究竟。 只见一只素手轻轻挑起轿帘的一角:“到了?”那并肩两立的两男两女忙道:“到了,请爷和夫人下车。”一面说,一面上前挽起轿帘,就见一白衣缀红的男子倾轿而出,待看清其容貌的那一瞬间,诸人皆是叹服不已,漫言姿容俊美难描,便是影儿亦好。乍看去温良恭俭有如花下鸣泉可亲可爱,细看来却清贵威仪恰似天外游云唯仰唯敬。 众人如那惊枝的白鸟,还未缓过神来,又见那白衣银袍的男子施施然伸出手去,道:“娘子,下来吧。”只见那纱帐微动,已翩然飘下一位女子,其身段之轻盈,举止之温柔,不可状貌。诸人皆是屏息凝神,生怕气大了,吹跑了这位孱弱的画中人、卷上影。 这可是秀色如云、笔墨倾湖的淮扬,出其闉阇,士女如荼,青楼丛生,歌姬遍地;入其楼巷,巨富显贵似雨,书院林立,举人才俊漫山。但无人能企及此男女一二,有如天外飞仙,海上来客,点亮了金陵,惭愧了苏杭。一时间,男女老少不禁为之痴狂,纷纷欲逐车而行。但微微一眨眼间,只见那三男三女隐入茶楼酒肆再难觅芳踪。两辆马车也让小厮驾驶到不知哪里去了。 水溶笑看着黛玉翘起玉葱般的手指,倒了一次又一次的水去烫小茶杯,欲拿丝帕擦,又嫌弄脏了丝帕,口渴欲喝水,拿起小茶碟仔细嗅了又嗅,看了又看终究还是放下,落落寡欢的取了一只橙子,用手帕包着欲剥了吃,奈何她何尝做过这种事竟无从下手。 紫鹃见了几次欲相帮,却被水溶用眼神止住了。店家见了很是难堪,赶上来道:“我这路边小店岂是诸位老爷夫人能来的地界,不过寻常过路客打打牙祭罢了,夫人若是看着不合适,另寻大酒楼的包厢为是。”说着便欲收桌上的茶碟。水溶笑着朝店家摆摆手,道:“店家也太看轻我们了,想我少时在北疆西域南蛮闯荡的时候,生死关头,浑浊的河水、屋檐上的积露都是好的,何况如此温凉无害的一杯清茶。”水溶说着拿起黛玉面前的茶杯,自己用茶壶自斟了一杯,品了一口:“嗯,比我想象的清醇许多。”水溶一面说,一面又把自己喝过的茶递给黛玉:“娘子觉得呢?” 黛玉茫然地就着水溶的手喝了一口,诺诺地应了一声:“嗯,很甜。”心下却是涌动如潮,他,笑意盈盈的他,尊贵非凡的他,竟受过这样的苦?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的世界他的身上终究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一直以来都很反感他的深沉莫测,怨他不似宝玉那般天真贴心,可是原来他竟然承受了这么多,以王爷之尊,以稚气未脱、别人犹在祖母娘亲怀里撒娇打诨的年纪竟然承受了怎么多。是啊,他是王爷,他是百姓苍生的王爷,他身上有自己难以想象的责任和抱负。黛玉忽然觉得很内疚,很懊悔,自己以前是不是太蛮不讲理太无理取闹,作为他的妻妾,非但不懂得为他分忧解难,还平添了那么多烦恼。 不独黛玉,除了自幼跟随水溶的沈皓,诸人闻言皆是一惊,冷锋这才明白为什么水家拥有那样一支誓死效忠的兵马,为什么水溶会放心的把兵权交还给皇上,为什么水云间和四大护法会对水溶死心塌地,为什么冯唐等老将军会对这个毛头小子心悦诚服,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打下来的,一直以来自己都在感佩他的运气,感佩他的身世他的文治武功,却从来没想过他为这些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俊美或是承受天恩,但尊贵威仪全恃人功啊。生的惊为天人算什么,十年之后,有人成为了权倾朝野的郡王,有人不过安居山野的村夫。 诸人的反应,尽收水溶眼底,他只是不理,故作淡然地问店家:“你这有什么特色菜,报上来,让我们听听。”他不是不想跟黛玉说,但有什么好说的呢,有些苦有些乐,自己知道就够了。他只有足够努力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活的毫不费力。 记得不过总角幼儿,祖母、母妃皆是对自己百般疼爱,舍不得自己受一星半苦,只有忠义舅王力排众议,带着年仅十一二岁的自己上战场冲锋陷阵。尤记那个为水朝打下半壁江山的男人站在塞外最高的山峰,剑指月锋,身披日华,站在山巅,低头则俯视着芸芸众生,抬头则举目迎向苍穹:“溶儿,你记住,这个世上,没有人在乎你努力的过程,他们只看到结果,你只有默默忍受所有的漆黑所有的寂寥,才能看起来游刃有余举重若轻。你是舅王的骄傲,也是水家的未来,这水家的江山非你不可。” 记得当时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舅王,你放心,我水溶愿忍他人所不能忍,享他人所不能享。”但是多么可笑,一个月后的铁围山秋狩,戎马一生的舅王竟然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死了,水氏王朝如此信誓旦旦地向世人宣称他们的尊贵无上的亲王,一个马术精湛、技艺绝伦的名将战神被自己的马给摔死了。呵呵,这是多么精彩的一出戏。 舅王,在你生前,你的权威无人可以挑战,可是你身后呢,被诬蔑为谋逆之臣,爵位被削,撤去庙享,罢黜宗室,就连棺木也被薛家拿去做了人情,儿孙散尽,孙女受辱,唯一遗存的幼子也是百般受人排挤。这样的结果,你安心? 水溶,忽然觉得鼻尖一股奇异的味道忽浓忽淡,挥之不去,定定心神却发现紫鹃雪雁诸人皆消失不见,只有黛玉端着一个小碟子,认认真真的摆弄着什么东西,其状方若豆腐,却小若元宵;其色红若猪血,却鲜而不腻。 黛玉察觉水溶的目光,便有心捉弄一下水溶,轻轻用银匙挑起一小勺喂到水溶嘴边,只见水溶犹疑地嗅了嗅,终是微微张开唇,喉结一滑吞咽下去,好看的剑眉拧成一团,一手捂嘴,一手便急着要找茶杯,黛玉早递上一杯白水,眉开眼笑地问水溶:“要不要再来一口。”水溶呛得直咳嗽,眼里也被逼出几星泪光,指着腐乳问黛玉:“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股怪味。” 黛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柔声道:“王爷怎么了,这可是维扬腐乳,天下名传,入口即化,滑润过喉,无限香软。别人我都不给他吃呢。王爷第一次吃可能不太习惯,喔,对了,这个还有一个俗称叫猫屎,王爷觉得这个形容是不是很贴切呢?” 黛玉假装没看到水溶憋着通红的俊面和不停提壶倒水的手,哼,谁让你刚才说大话,号称自己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接受不了,我这可是干干净净的美味,让你笑话我。黛玉想着高兴,自顾自翻阅着餐牌:“嗯,让我看看,这里有腐乳东坡肉、腐乳千丝笋鸡、腐乳百花卤肉饼——” 水溶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忙盖上黛玉翻餐牌的手,叠声叫道:“夫人,夫人,为夫已经饱了,我们出去看看沈皓他们去做什么了吧。”黛玉装作狐疑地道:“可是你不是还没用什么东西?没有关系,他们一会会回来找我们的,我们先吃着不用理他们。”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づ ̄3 ̄)づ╭~囚烟放假啦,好开心~ (_)谢谢亲们,不离不弃的等这么久,留下来的都是真爱(д)b哇 ☆⌒(^—゜)vthx!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七十三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 上文说到黛玉终究还是拗不过水溶劲大,被水溶拽了出去,却不想二人出去整好碰上说说笑笑归来的紫雪诸人,紫鹃刚要询问水黛欲去哪?雪雁已风风火火的把怀里抱着的一堆小吃糕点往沈皓怀里一堆,拉着黛玉就往外走:“夫人,走,快去瞧,又有人走天桥了呢。好热闹……”雪雁一面走一面嘴就没停,什么新娘子的服饰、新郎官孱弱差点把新娘摔到桥上云云。 水溶听得糊涂,紫鹃便笑着跟他解释:“爷,别说你不知道,我今儿也是头回见,走天桥即‘过三桥’,是这儿平民百姓结婚的习俗。由新郎背着新婚媳妇走过三桥,寓意‘走鹊桥,过天河,以后的日子长长久久、圆圆满满’。因此,维扬人俗称走天桥。不过平民百姓家的讨个吉利喜庆,孩子们也得几个糖果,左不过图个热闹,大户人家断不许自家小姐如此折腾的,爷也只当热闹看看也就罢了。” 水溶若有所思地道:“是?我看雪雁倒是兴致勃勃的很。”紫鹃笑道:“雪雁孩子家家的,爷还不知道,什么芝麻大点的小事在她那里也可以唱出三十六折的连台大戏。”沈皓一听紫鹃这么说,心下便有些不高兴了,虽然说得不是雪雁的坏话,但是他也听不得别人说雪雁一二,便道:“我倒觉得这个还挺有意思的,过三桥,这非一般臂力而不可为,男子愿意背女子走这么远也是难得了。何况雪雁自幼跟随夫人长于侯门绣府的,自是很难见如此盛况,兴奋激动也是情理之中。” 沈皓话音刚落却见水溶朝着一溜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轻猫猫地撂下一句话:“这些我全要了。”冷锋还倒罢了,素日就是个练家子的,拿个百八十斤的重物不在话下,何况这一点点糖葫芦,只是苦了沈皓和紫鹃了,直后悔没偷偷叫几个小厮丫鬟跟着。 雪雁一回头瞥见水溶等人,唬了一跳:“买这么多糖葫芦做什么?”却见水溶含笑望向黛玉:“好看?”,完全没有看到自己的存在,黛玉脸上的笑还没有收住,狐疑地接道:“嗯,怎么了。” 黛玉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轻,脚下一空,已横腰被水溶抱起,大踏步的往石桥上走去,步履稳健而安心。黛玉这才明白过来水溶要做什么,瞬间鬓泛红晕,连耳郭也红若朝霞,羞得只把头埋进水溶怀里,脸贴着水溶的胸口,却满耳满眼只有那坚实有力的心跳和那令人心安沉醉的胸膛。 黛玉分明察觉自顶上发间传来的水溶滚热得呼吸,面上的羞意又重了一层,却离开口跟水溶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默默地默默地想着水溶对她的好对她的百般呵护,为她做的那些置于礼法于不顾的蠢事。傻瓜,水溶,你真是个傻瓜。 紫鹃等人见状忙跟上,桥上桥下的游客旅人也反应过来,孩子们早从四面八方跳着脚、拍着手、唱着儿歌拥堵上桥去,文人侍女踏青赏春的城郊异常热闹起来。刚过了一桥,水黛二人便被孩子们拦在桥下索要糖果。 黛玉笑容明媚含春,压倒桃花;水溶也是难得的一派温良恭俭让,全不似素日执法如山的冷面王爷、两江总督。紫雪冷沈也忙着分发糕点糖果,没有一个人留意到桥头伫立着的两位衣袍缥缈一长一少的一道姑一青尼,“师父,你怎么不开心呢?帝君和妃子很幸福的样子呀。”小青尼实在不明白师父为何眉头深锁的样子,便忍不住发问道。鹤发童颜的老道姑闻言又是一叹:“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何况一桥一春秋,二桥方十年,三桥才可守得百岁无忧啊!”青尼闻言掐指算了算,失声道:“呀,不好,再等不到下个满月帝君他就新婚一载了。” 道姑闻言吓得往黛玉那边看了一眼,责备她冒失的徒儿:“你这般沉不住气,如何担师门重事。”,青尼委屈地说道:“隔了这么多人,又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何况帝君妃子他们法力已无,如何能听见?”道姑闻言冷笑一声:“潇湘妃子冰雪聪颖,又天生敏感,你以为她是凭那连五百年修为的小妖都打不过的法力稳坐九重天的。此地不宜久留,你快速速随我离去。”说着二人一溜烟没了踪影,连桥边的柳叶都不曾惊动。 紫鹃见黛玉神情恍惚,一直往桥头眺望着什么,似乎在寻找什么,便问道:“夫人,怎么了?”黛玉支了支头:“没什么,总感觉那边有人一直打量着我。”紫鹃笑道:“夫人这么美,我整天看都看不够,别人一时看住了,不奇怪,若是见到夫人的美色,目不斜视的倒是破天荒了。”黛玉被紫鹃说的,那种一直被监视的不适感方暂且消褪了一些:“人家把你当知心的,才跟你说,你就知道拿人家打趣。” 水溶见黛玉二人嘀嘀咕咕的,便笑着走过来:“怎么了,莫不是为争冰糖葫芦绊了嘴了。”紫鹃随口接道:“爷也太会说笑了,不过是夫人觉得有人一直打量着她——”黛玉不想让水溶担心,忙打断她的话:“没什么,是我多虑了,今日是花朝节,爷作为一方父母官,是不是该率领部下出郊,召见父老乡亲,赐以酒食,劝以农桑了。” 说出的话黛玉自己都不信,何况长于权谋暗算之中的水溶,但黛玉有体贴他的心,他又何尝想让黛玉担心,私下自是吩咐冷锋无踪诸人前去盘查,明面上左不过也打趣黛玉一二:“我一直打量着娘子,娘子才发觉过来?怎么这般迟钝了,是不是刚才抱得太紧抱傻了。”一面说一面又凑上前去仔细打量黛玉。黛玉被他弄的羞也不是,恼也不是。 沈皓这时赶上来道:“爷,他们都已经准备就绪了。请爷和夫人移驾西郊。”黛玉忙道:“这个我就不去了吧。”水溶笑道:“不让你去劝课农事。我已让沈皓备好了轻舟画舫,待会你去那等着我就好。”黛玉虽也有玩心,但亦不想水溶落下把柄招人口舌,便拒绝道:“我今日已经玩的很尽兴了,有些乏了。想早点回去歇着,你自去便是。” 水溶看着她心口不一的话,不免想笑:“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该带你好好闹上一闹。就算你不愿意,为了雪雁也该再撑起精神,她可陪了你十余年了,你就陪她一日还不行。”雪雁暗骂水溶狡诈奸猾,却也舍不得回去,便作势走上前去:“是啊,是啊,夫人就可怜可怜我,再转一转吧。今后,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忘夫人的大恩大德。”黛玉笑道:“陪你花朝出游就够你下刀山火海了?让我算算,你欠了我多少次刀山火海,紫鹃,等回了府,找个玩杂耍的来,让他教我们雪雁表演刀山火海。” 雪雁拖长了音,带着哭腔叫道:“夫人——”。旁边的人看着雪雁哭丧的脸,皆是笑作一团。也有那认真热心的当真给紫鹃介绍名角来,结果被雪雁撵了一鼻子的灰:“去去去,你还当真了。”黛玉笑:“怎么不当真了,我还等着你跟云妹妹比试比试呢。” 金陵西郊 西郊,士女如云,才子似雨。轻舟画舫,鳞次栉比,热闹非凡。草色引开盘马地,箫声吹暖卖饧天。桨声水声叫卖声声声入耳,服色食色白花色色色吸睛。肩挑腕挎的小贩挤满了河堤,临河叫卖,或敲铜锣,或摇手鼓,或吹短萧,或执新铃。或浓或稀、或深褐或浅黄的饧沿着河堤小桥排开,中间尔或穿插着椒盐糕、汤米酒、青糍团。 因水溶不在,黛玉又不耐乏,便就这画舫上的卧榻浅息,去不想这一睡便睡过了夕阳西下、夜暮四合,直睡到华灯初上。黛玉睁开眼,只见三步开外水溶挑灯专注的画着什么,秀丽的手翻飞如翼,黛玉披衣下床缓缓行至水溶身后。 水溶没有看她,仍然专注于画,含笑道:“如何,为夫的画技与你那四妹妹比如何?”黛玉先时听这话还会惊讶,如今已习以为常,自己在他面前早已没有秘密了不是?闻声探出头去,只见那华贵绢布上赫然是自己熟睡的模样,不,怎么会是自己,那个画布上的女子那么美,睡觉也是可人的紧,嘴微微张着,鼻翼似有风,眼皮静默地合着,一派的云水恬静,相思绕肩。黛玉轻声接道:“原以为王爷书法绝伦,没想到画技也是如此精湛,只是不知王爷画的是谁?” 水溶笑着接道:“你就存心安慰我吧,连我画的是你都看不出来,还说我画技不错。”水溶一面说一面瞅瞅黛玉又端详画:“不像?我觉得还挺像的啊。”黛玉摇头:“不像,王爷的画浑似天女下凡,黛玉怎敢比的。”水溶大笑,掷下笔,抓住黛玉的胳膊:“我只担心我怪我把你画丑了呢,我的黛儿这么美,什么画中人能比的了,来,把衣服系好,我们出去看烟花吧。” 画舫桥头,水墨如画,水溶紧紧搂着黛玉,宽敞厚重的大氅把两人紧紧裹住,用自己的脑袋拱着黛玉:“我特意叫他们从湖广运的烟花,好看?”黛玉轻轻地“嗯”了一声,莫明的又有几许伤感,随口念道:“绚烂至极归平淡,烟花盛处剩残烟。”念完黛玉就后悔了,果见水溶不高兴了。 “林黛玉,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水溶的女人,我不允许我的女人不幸福。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看着我的眼睛。”黛玉被他揪着生疼,被迫对上水溶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是你的,我不开心就是惩罚你,有你在,我就不会不幸福。’” 黛玉从来没见过水溶这样的模样,对她,他一向非常有耐心非常能容忍,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仿佛隔着漫长的岁月年华,直接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终于黛玉小小的向前迈上一步,对上水溶的翦水瞳:“我,林黛玉,是你的,我不开心就是惩罚你,有你在,我就不会不幸福。” 她不知道也不关心面前这个男人能不能给她所要所求的幸福,但她知道失去了他也就失去了获得幸福的唯一机会。是的,他不能给自己想要的所有,但他一定会拼了命把他所拥有的给自己,就像当年的宝玉。 一滴泪自眼角渗出,渗入水溶漆黑描金的大氅,什么也看不见,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留不住,就像那场年少不知事的两小无猜。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麦芽糖,又名“饧”。 (__)嘻嘻……,亲们,有木有吃过麦芽糖,那可是人间美味喔,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小时候最开心的就是过年回老家时有一大碗的麦芽糖和一袋一袋的龙须酥。那时候不懂事,还老跟表弟抢吃的,另外腐乳也是很好吃的哟。亲们有机会去南岳记得吃腐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七十四章 文星喜趁梦熊回 金陵总督府 窗外的天渐渐回暖,但黛玉似乎越来越懒怠地动,早上也是日照东橱方起。紫鹃等人先时还欣喜,黛玉终于可以久睡片刻,哪成想竟春困如此。虽说现在有王爷在,无人敢说一句不是,但王爷终究是王爷,总有一天是要回到京师的,那时,又该当如何。 紫鹃正想着心事,听见黛玉犹犹豫豫地道:“紫鹃”,紫鹃忙答应:“夫人,怎么了?”却见黛玉仍对着镜子摆弄手腕上的水玲珑送她的镯子,连连道:“没,没事。”,如此反复几次,紫鹃虽心下狐疑,但也不便深问,只得随黛玉去了,绾好发,便去打水整理床榻。 弄完了琐事,端了食盒进来,仍看着黛玉坐在梳妆台前对着手镯发呆,纠结再三,放下食盒,坐到黛玉面前另一把椅子上拉着黛玉的手道:“夫人有什么事,跟我说便是,若是我和爷都说不得,那夫人还能相信谁呢?”黛玉急得直摆手:“不,不不,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 紫鹃心惊,什么事要瞒着王爷,妙玉姑娘那边出什么事了,亦或者是贾府那边,紫鹃一直窥测黛玉的神色,忽见她两颊的红晕愈加深重,噢,不,难道是跟宝二爷有关。 紫鹃兀自担心不已,却见黛玉绞着手帕,咬着下唇,好半天终于道:“你答应我不要激动,不能声张。”再获的紫鹃再三点头保证后,黛玉终于扭扭捏捏,红着脸用细若水滴的声音道:“我那个,已经推迟了好些日子,我想是不是——”。却见紫鹃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天啊,夫人,你——”紫鹃话没说完便被黛玉捂住了嘴:“说了让你不要声张。你也知道,我月信一向不准,我怕这次不过是空欢喜一场。”黛玉说着黯然地颓坐在漆红描金楠木椅上。 紫鹃自是明白黛玉的心思,笑着安慰黛玉道:“不会的,夫人和王爷都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夫人这次一定是有了。那夫人是怎么打算的,打算搁些日子再跟王爷说?”黛玉摇摇头:“没确定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他的,我不想先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偷偷请两个有经验的大夫,让他们给瞧瞧。” 紫鹃忙站起身来往外走:“好好,我这就去。”黛玉笑着拉住她:“你也是个无事忙,先用了早饭再去也不迟。”紫鹃回眸笑道:“我早用过了,谁像你睡到日上枝头才起,哦,对了,难怪‘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原来是这个缘由。看来这次实打实的准了。”黛玉被她说的才褪下的红晕又染将上来,羞得拿起果盘里盛的一瓣如意甜柚就掷过去。黛玉的力度如何仍得到紫鹃,倒被雪雁撞了个正着,也亏得雪雁身手利索,直直的竟抓住了。 雪雁拿下柚子就剥着吃了,不解地问黛玉:“紫鹃姐姐这是怎么了,往日可曾见过她这般火急火燎的样子。”黛玉低头品着荷叶白玉粥,若无其事地道:“想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她本无心瞒着雪雁,但一想起水溶的前车之鉴,还是对这个傻大姐守口如瓶好了。 两江苏州府尹官邸 自水溶上任来两月有余,又是大刀阔斧整顿吏治,又是雷厉风行实行新令,整个两江已然焕然一新,然则时不利兮雨难停。时逢春汛,因着前两任总督疏于防治,今年的春汛又格外的迅猛非常,两江两广洪灾水患不断,水溶因兼祧四省事务,自是忙得焦头烂额,不得已亲自在受灾区督导防洪建堤事宜,已连着十数日未回总督府了。每日不过跟黛玉互通书信倾诉相思之情。二人皆是体贴对方之心,书信里自然无半点报忧之事,所以也无甚实质事情,水溶放心不下,仍每每叫无踪偷偷护着府中事宜。 这日水溶刚审阅完新报上来的各地灾情,正要召见两江大小官员商讨事宜,却见无踪和沈皓在争执着什么,水溶心下一紧,他知道无踪无要紧事绝不会叨扰自己,难道黛儿她出什么事了?忙快步上前拽住无踪:“说,黛儿怎么了?”沈皓见瞒不下去了,忙接道:“爷,您先别急,夫人让紫鹃去找大夫,想来应该是偶感倒春风寒,不是大问题,若是大问题紫鹃焉敢不告知爷。” 水溶冷冷地斜视了一眼沈皓,道:“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就是有你们,她万事不敢麻烦人。有什么苦什么泪都自己揣着。”水溶说着再也不看沈皓,抓起披风斗笠大踏步走了出去:“无踪、冷锋跟我走,沈长府,你留在这吧,让他们万事依照旧例便宜行事便是。” 沈皓还在劝雨天路滑,让水溶改日再去,水溶无踪早已行出数米之外。冷锋冷笑地拍了拍他的肩:“不是你的女人你当然不心疼。”水溶知道,他也知道沈皓一向钦佩和同情出生名门、有长公主之风的吴王妃,对与宝玉有染的黛玉一直心存芥蒂。只是,饱读诗书、跟随爷多年,你难道还不知道爷的脾性?何况夫人自嫁给爷以来也是恪守礼教,从没做半分对不起爷的事,与宝二爷有旧情那也是旧情了,如今爷和夫人两情相悦,你若是还这么不知趣,也怨不得爷冷遇你。 总督府内苑 水溶诸人到时,已近深夜,到了黄昏时金陵也淅淅沥沥的卷下几场濛濛细雨,地愈发的泥泞粘鞋,天愈发的寒冷彻骨,路上难见人影难觅。 黛玉紫鹃等人正笑盈盈地比划着布料,这个说那烟霞色的适合给小小姐做衣衫,那个说这块靛蓝的适合给小公子做连襟褂,忽听得一阵马蹄声,黛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身带着湿湿的寒气的水溶狠狠地抓住胳膊:“黛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怎么不让人通报我?”怀里捧放着的针线琳琅满目地撒了一地。 诸人先是一愣,无踪、冷锋也是紧张兮兮的立在门口,既不敢进来又怕水溶迁怒于人。紫鹃雪雁对视一眼笑着朝水溶和黛玉作揖:“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夫人有身孕了,王爷就要当爹了。”无踪、冷锋等人悬了半路的心终于放下来,水溶还有几分不相信,摇着黛玉道:“真的吗?紫鹃说的是真的?”黛玉被一屋子的人看的很是有几分不自在,红着脸低下头细细得“嗯”了一声:“大夫说,已经快两个月。” 黛玉话音未落,就见水溶傻兮兮地笑着一步一步往后退:“嘿嘿,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退到门口没留神门槛,差点被绊倒,所幸冷锋、无踪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却被水溶反扣住双手:“你听到了?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冷锋忙答道:“听到了,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水溶却似乎并没有听他回答的意思,只见水溶一气穿廊越栏,抓着每个过往的丫鬟婆子、小厮管家道:“你听到了?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 脚下没留神,险些又要绊倒,那些丫鬟小厮哪个敢答话也不敢扶他,所幸终究是厮杀惯了的武将,踉踉跄跄自己又站住了。 雪雁扶着春纤的手看着捧腹直笑,紫鹃扶着黛玉立在门口,笑着笑着却落下泪来,王爷他终究是很在乎姑娘的吧,姑娘和小公子将来总算是有靠了。 内苑卧房 一时人声散去,诸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水黛二人,往日总是黛玉服侍水溶宽衣,今日水溶说什么也不让她弄,自己笨手笨脚的褪去沾满泥浆雨气的湿衣,又沐浴换了干净中衣方上床吹灯就寝。 手刚搭上黛玉的肚子,又吓得小心翼翼放下来,黛玉自己开始也是小心翼翼,如今却被水溶逗得乐不可支:“哪里就小心成这样了,她又不是院子里的雪人,说化了就化了。” 水溶道:“她?你猜,她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黛玉一滞,你终究还是问出来了是吗?说到底,你还是在乎能不能为你传宗接代,是吗?水溶哪猜到黛玉那么多小心思,自顾自又说开了:“要我说,生个女儿吧,一定像你这么好看,这样你又多了个贴心小棉袄了,多好!生个儿子也可以,这样世上又多了一个男人爱你了。不不,生个儿子太闹腾了,只怕比那肉丸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是生女儿好,不不,女儿万一嫁出去让人欺负了怎么办?黛儿,你说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啊?” 黛玉听得水溶的话,心内翻滚如潮,黑夜中泪珠也不断地滚下来,他自始至终考虑的不过是我的感受,我却那样想他。 水溶见黛玉半天不答话,探过去却碰了一手的泪,水溶吓了一跳,就要开灯,但被黛玉拉住了:“不要开灯,我没事。”水溶感到怀中的佳人搂着自己的腰部的手紧了紧:“水溶,我没事,我只是太害怕太害怕你会不喜欢这个孩子。”水溶笑着低头吻了吻黛玉光滑细腻的额头:“我怎么会不喜欢,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就是来个十个八个的哪吒我都认了。”黛玉破涕为笑:“十个八个!你当我是红拂女?纵是是,王爷难道要等三十年?”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ps:红拂女,巨眼识英雄李靖,怀胎三年生子哪吒。 亲们,是喜欢大长腿天天这样帅气滴男孩子(ˉ﹃ˉ)or萌萌哒一生气就脱衣的王诗龄捏(~ ̄(oo) ̄)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为怜妾貌侍君王 金陵总督府 自上次水溶无意暴露了他一直派人“关注”黛玉动向的事实,两人自是好一番争执,不得已,水溶思索再三终于答应黛玉不再派人“监视”她,只是那面又千般叮嘱雪雁紫鹃多加小心,总督府的戒备也愈加森严,夜间又增添了一队巡逻队。另一面,又令冷锋以探紫鹃之名来回奔波,不过冷将军丝毫不觉这是件苦差事,很是乐此不疲,呆的时间比水溶命令他的还久,很有几分乐不思蜀之嫌。 这日惠风和畅,春光明媚,因事务繁忙,冷锋好不容易被水溶招去了扬州,黛玉便抽了空子招紫鹃商谈给水溶纳妾一事。 “什么?姑娘!你是疯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王爷纳妾?王爷必不会答应的。”紫鹃吃惊的看着面前这个端庄高贵的女子,面上一平如水的淡漠,陌生的竟有些像王夫人。 黛玉护着腹部,眼睛平静地看着远处的垂柳,道:“这些事不用你管,你和春纤封两份银子,去城南请陈、李两位大媒人来,再叫几个养瘦马的好人家。”紫鹃还欲劝些什么,却被黛玉止住了:“快去吧,速去速回,我和雪雁在耳房等你们。”紫鹃想起早些时候还在京师时,夫君的同僚都在明里暗里劝他娶一房正经人家的千金,别掉了面子。常言道“起个号,娶个小,刻部稿”,自己的夫君尚且要纳妾以彰身份,何况是位高权重的郡王,若是屋内没人只怕要落人笑柄,紫鹃张了张口,终于没有吭声,取了钥匙便去礼库封上门礼了。 紫鹃存了心事没说话,雪雁却憋不住了:“我的大小姐,人家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到好自动给别人腾位。自己把自己的夫君往别人怀里送。”黛玉苦笑一声,低头看着腹部,眼底布满伤痕:“不让位又能怎样,还等着别人来撵你?贾府未讨功名的公子哥未娶亲前尚且屋内会先收两房,等有了个一官半职哪个不是三房四房的姨娘往家里搬。我又何苦落的讨人嫌,倒不如主动些,赚个好名声。” 大夫说三月内不许同房,他是王爷,又是血气男儿,为自己守身如玉岂不是太可笑了些,当年娘亲何等尊贵、姑母何等好强终究还不是忍着泪一房一房的侍妾往父亲、姑父房里送。这些话她不敢也不能跟雪雁说,她何尝不想水溶只有她一个人,只属于自己。对宝玉,她尚且可以笑纳晴雯袭人,对水溶她原也不敢求得太多。娘亲说男女之间的感情像一壶酒,容量只有那么多,越到后面越醇香,若是开始要的太多,后面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别人对饮了。他能给的都给了,不能给的也给了,自己不能太自私。 总督府耳房 诸人听是总督府才貌无双、风华绝代的北静郡王要纳妾,喜不自胜,忙忙挑了自己手中最是一等的女子的名册坐上马车随紫鹃等人去了,有性急的养瘦马甚至直接带了自己养的处女去。 黛玉信手翻着呈递上来的名录册,眼光扫过台阶下铺开数行媒婆、养婆,以及他们身后各自端立的秀丽的江南女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虽然一开始便知水溶深得女子欢心,却没想到这般招蜂引蝶,她不是薛宝钗,更没有吴静怡的修养,心里装着事,面上便漏了出来。 诸位媒婆、养婆先时还赶着撵着,想讨份好彩礼红包,一看这位沉鱼落雁的侧王妃的面沉如水的神情便息了声,藏在袖中的一摞厚厚的红单也偷偷往内里掩了又掩,刚才狮子大张口书写红单的那股兴奋劲全收了起来,暗悔自己财迷心窍。那些带来的女子本来就是各行各户最出类拔萃的,自然是心知肚明,知这位侧王妃是个不好相与、好吃小醋的人,又怀着王爷的骨血,京中还有一位嫡子,便都把攀龙附凤的心收了几分。瞬时间刚才还熙熙嚷嚷、唧唧喳喳的总督府登时噤若寒蝉,这时,听得门吏小厮雄厚的嗓音一层层得由远及近得传来——老爷回府了。 水溶刚进二门,除了黛玉微微曲了曲腿,其他人都是埋头弯腰行全礼,水溶随手把银马鞭递给冷锋,大踏步往阶上黛玉身畔的椅子坐了,狭长的翦水瞳往桌上一扫,心下很是哭笑不得,这个黛儿又在试探自己吗,难道这么久你还对我放心不下,水溶便故意跟她装糊涂,和颜悦色、面含春风地柔声道:“都免了吧,诸位小姐站着多不好,紫鹃,看座。”紫鹃和雪雁闻声一紧,全都侧头向黛玉看去,只见后者面色有几分泛白,仍是强笑着朝她们点了点头。 诸女早对这个冷面王爷有所耳闻,先时本是战战兢兢,后听得水溶如此吩咐,落了座偷偷拿眼瞧阶上高高端坐着的水溶,银冠银靴刻丝银袍,生得那叫一个俊仪修容,真真个是明月当中,群星失灿,流萤无光。一瞬间喜悦自心底蔓延攀爬,向上在面颊生出两团红云,向下钻土入地开出满园春色。更有甚者,媒婆养婆本就不安于室、惯于抛头露面的女子,有些养婆又是娼家出身,颇有几分姿色和韵味,见得水溶年轻秀丽又尊贵非常,心下便也打起小九九。 黛玉瞧得分明,手中的丝帕已被撕扯的有几分变形,指尖也因用力过猛生出几道勒痕且有些发红,水溶更是瞧得分明,便故意拿起案上的金钗问黛玉:“夫人这是做什么?这么大阵势,难道是与诸位官家太太小姐讨论妆扮。”站在水溶身后的冷锋和琼花树杈上挂着的魔狱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敢情你家招呼人家官宦名媛是在外庭啊,爷,你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都能跟蒋玉菡同场竞技了。 黛玉紧咬下唇,自不欲接话。这时下首坐着的一位打扮入时、花枝招展的养婆笑着往前倾了倾身子,兰花指捏着小丝帕娇嗔地往前一甩,笑着说:“哎呦,我的青天大老爷,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可怜家家的,又没个知冷知热的可以依靠,也没托生个好人家,便只能靠养女卖给他人做妾为生,俗称‘养瘦马’,若是诸位老爷夫人看中了,便用金簪或是钗一股插其鬓,曰‘插带’,就算定下了。”那女子一面说一面搔首弄姿,朝水溶抛着媚眼,频送秋波。 水溶含笑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这样啊,不知夫人看中了哪个?”一句话勾着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黛玉,众人虽各怀心事,却都是忐忑不安、紧张兮兮,心都悬在嗓子眼。黛玉看着水溶泰然自若的神色,恨到不行,谁让自己多事,嘴上却是有些不甘:“依妾身看来,诸位小姐都是顶好的,只是为爷娶妾一事事关重大,妾身实在不敢私自定夺,万事还请爷和姐姐、太妃定夺。” 水溶暗自想笑,要娶的是你,不让娶的还是你,这时候晓得跟吴静怡统一战线了,等赶母妃的准书来了,我也该回京了吧。诸媒婆养婆一听就急了,这不摆明了缓兵之计嘛,七嘴八舌炸开了锅,各施所长,纷纷劝说水黛,“北太妃、王妃深明大义、体恤王爷一定会同意的,王爷与夫人定夺便是。”如此云云,黛玉仍旧是冷着脸不说话,水溶则故作思考状:“诸位说的很在理,夫人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诸位先回去吧,等本官和夫人商量后再做定夺。沈长府,诸位姑娘来的辛苦,每人一吊钱权当车费了。” 总督府主卧 黛玉仍然不解气,便故意拨亮了灯,端坐在桌前给北太妃写书信,水溶忙了一天实在有些疲乏,实在没有力气再纵容黛玉闹小性子了,便道:“你不用问母妃的意见了,她的眼里只有清韵。” 黛玉手一抖,便有一滴豆大的墨珠毁了金贵的撒金宣纸。因为心中带了气,黛玉一反常态的抓起纸揉成一团掷到纸篓里,却用力过猛砸了出去。黛玉没有回头,闷声道:“好,那贱妾就请示太妃,好早日让王爷和清姑娘完婚。”说到后面,话音里已经有了隐隐的哭声。 水溶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拾起黛玉丢在地上的纸丢回纸篓,走到黛玉面前,扶住黛玉的肩:“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算她愿意做袭人,我也不是宝玉。”黛玉听到这话,不自觉的就落下泪来,低头用手帕去拭怎么擦也擦不干的眼泪。 这一次水溶没有管她,任由她哭个痛痛快快,自顾自的喃喃自语道:“黛儿,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累,有的时候我宁愿你是雪雁,虽则没心没肺,一个挈榼登山、听布谷声便能欢呼雀跃到不行。但至少她每天都是快乐的。出征前,忠义王叔曾对王婶说‘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只要你我心里有对方,纵是天涯也不过咫尺’黛儿,你知道?这么多个日月,每每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近了一步,还没来得及暗自庆幸却又被你的不信任打回了原地。我知道是我来的太晚,不够让你全身心相信,但你能不能答应我,在我和外人之间永远选择相信我。” 黛玉先时暗自拭泪,后来听到水溶的话心猛地一抽,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一年来,她和水溶总是前进一步又退了三步,他们之间的那道岁月造成的鸿沟,就那样硬生生躺在那里,填不平,也跨不过去。黛玉抬头看着水溶,缓慢但坚定地说:“我答应你,不仅仅是在陌生人之间选择相信你,在任何时候任何事,我都毫无保留无条件的相信你。”她静静地说着,没有迟疑没有犹豫,甚至连思虑也没有,下意识的接到。 他和她都不知这其实就是那个三百年之后,世界的另一端叫弗洛伊德的心理学家所说的潜意识,她之所以那样闹小性子那样折腾,其实是意识深处明明澈澈地知道他是爱她的,他会纵容她。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记得曾有亲说囚烟笔下的黛玉太哀怨了,又或者说水溶不够大度。囚烟知道有些亲心中的溶大应该是何以琛or其他霸道总裁那样永远强势霸气的,但囚烟更喜欢有血有肉的水溶和颦儿,他们或许不够完美,有普通人的脆弱也会疲倦,但囚烟就是爱那个小性子的颦儿,爱不是不够高冷的水溶,爱那个也会消沉chuck和有阴暗面的bir(gossipgirl),爱那个强迫症的onica和不够英俊的chandler(friends) 张岱《陶庵梦忆》:扬州人日饮食于瘦马之身者数十百人。娶妾者看中者,用金簪或钗一股插其鬓,曰“插带”。“插带”后,本家出一红单,上写彩缎若干,金花若干,财礼若干,布匹若干,用笔蘸墨,送客点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七十六章 结发夫妻恩爱疑 黛玉伸手抚上水溶日渐清癯的面颊,蓦地有一阵心酸,踮起脚尖,第一次主动地轻轻地吻上水溶冰凉的唇,水溶惊愕的看着她,黛玉被他看得有些害羞,却又钻进水溶的怀里,用力搂住水溶的腰,冰冷的脸颊贴上水溶温暖的胸口,缓缓地道:“其实,这一生能遇上王爷,我已经很知足了。” 其实她知道紫鹃说的对,她林黛玉就像一匹骏马,代代皆有,再多的小心思小情绪其实不过是女子的常态,而像宝玉、水溶这样的惜花人才是举世罕见,千年难遇。只是正因为来的太美好,她才更惶恐,害怕这是一场梦,灶上的黄粱还没来得及熟,她就醒了。 皇城 黛玉有身孕的消息传到京都自是引起轩然大波,如一场风,吹到后宫,吹灭了吴妃趾高气昂的嚣张气焰,更把一些专喜欢嚼舌根又无事可做的趋炎附势之徒吹向了凤藻宫;又向一层浪,绵延不绝的把贾府诸人托到有一个高峰,水朝因是塞外民族建立起的王朝,因此并未遵循传嫡长子的礼法,反是立贤不立长,自高皇帝创业以来,历经五代,无一人是嫡长子。水溶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炙手可热、权倾朝野的青年郡王,王妃和侧王妃所出之子本就有同等袭爵权,而江南一行无疑把水溶的心思昭告天下,一时间,稍有眼色的权势较弱的小官小吏或素与荣宁府交好的世家大族踏破了贾府门厅。 贾家诸老爷皆是喜上眉梢、喜不自胜,相较之下,贾母和宫内那位尊贵非常的皇贵妃的表现就云淡风轻的多了,毕竟能坐稳高位的心思都非常人可揣摩,眼光也非常人能及,贾家尸餐素位、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老爷公子们可以只看到视野以内的一亩三分地,他们有的也只是视力;而执掌贾府大权的贵妇们,她们立于不败之地的所依仗正是超脱视野以外的眼光。贾母曾叹儿孙福气短了些,眼光既不在了谈何福气。 皇宫凤藻宫 四月的天,花开一树,香铺十里,床帏间颠鸾倒凤的旖旎风光点亮了凤藻宫阴沉沉的天。一连数月来,凤藻宫太静了,静的有些可怕,除了飞禽走兽,偌大的凤藻宫便再无阳刚之气涉足。 龙延香萦绕开一室春光,尊贵华美的明黄帐底,元春懒懒地伏在水泧汗津津的胸前,任由水泧的手指在她发间游走,乖巧的像个刚睡醒的小卷猫。水泧看着心下一动,低首就要吻上玉人白皙如脂的颈,当水泧的唇触到元春耳根欲往下深吻的一瞬间,却没想到元春躲开了:“臣妾有话想问皇上。”水泧被她弄的很有几分不悦,往后一仰,闭目养神,冷冷地道:“你说。” 元春大胆地看向水泧:“臣妾知道皇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忘过她,也自问不敢跟她争,臣妾只想知道这么多年皇上有没有爱过臣妾,还是从来只把臣妾当做一个替代品?元儿不敢求太多,只求皇上能给元儿一个真正的答案。”元春定定地看着水泧,一眨也不眨。第一次她正视了内心,没有了20年来的躲躲闪闪,委曲求全,这一次她不愿再做那个顾全大局、交口称赞的贾家大小姐,这一次她不再是卑微的五品小官的女儿。 她知道她一直以来不过是那个叫慧纹的女子的影子,只能模模糊糊存在着,承受着这一份众人艳羡却不属于自己的爱情,她太明了宝钗的心情了,若是两个人能同场竞技一较高下也就罢了,可是不可以,他们之间的两小无猜、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是你永远无法涉足的。或许这也是她一直不怎么喜欢黛玉的原因,一方面那个女子太幸运了,轻轻松松地占去了她弟弟的全部心绪;另一方面那个女子竟然有几分像自己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像慧纹。 她就像那庄姜,才情、样貌、家世样样不差,却输给了时间,偏偏就来晚了那么一步,任凭你淡雅如菊,清幽如兰也是枉然,那个人心里早已住进了一个人,这个人不必比你好,比你美,只因是得不到,只因是已失去,只因是铺满了空白的青涩与美好,就占尽了天时地利,任你耗尽心力,也不能搬动一分一毫。 她怎么也忘不了那日看到水泧宝贝一样珍藏着的画像时心底的那种无法言说的痛,以前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只凭一面之缘,水泧就向皇上讨她一个小小五品官员的女儿做侧妃。那日在乾清宫,少年英挺如玉,星眸似电,只一眼不小心的对视,她就乱了阵脚,乱了的琴弦,乱了的心事,满堂的哗然,她本以为死到临头了,却没想到那个素来以冷面著称的皇四子竟下跪替她求情。后来许多年里,不是没听到闲言碎语,也不是没留意到太后眼底的怜悯,当时一心沉醉在爱情里的她只是天真的以为其他的妃嫔不过是嫉妒水泧对她的好。原来一直以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像个傻瓜欢喜了那么久。 良久的沉默,死一般的静寂,水泧终是叹了口气,抚着元春的面颊:“元儿,你想什么呢?朕怎么会不喜欢你,你是朕的元儿啊。”这个问题,其实他也问过自己很多次了,只是就连他也不知道他到底爱的是谁。 元春避开水泧的手,起身钻出褚黄的帘帐,背对着水泧低声道:“臣妾知道了,皇上不用再说了。”话音未落,泪水已顺着眼角一点点往下掉,喜欢,呵呵,原来这么多年的同床共枕,只是一个喜欢。一个为君为官者对劳苦大众的喜欢,那么卑微,那么怜悯。 贾府 是日,饯花节,亦是宝玉、平儿的生辰。大观园内,除了黛玉外,史湘云、贾迎春等都来了,大观园里绣带飘香,花枝招展,倒把因诸姐妹嫁的嫁、搬的搬的萧条感尽数掩了去。 史湘云正和宝钗等人说说笑笑,忽听得一阵帘响,果然是宝玉,史湘云忙迎了上去:“爱哥哥,我好容易来了,你也不理我一理。”宝玉看着史湘云巧笑倩兮的样子蓦地便想起了那年三人“幺爱三”的嬉戏,只是她的夫君虽不咬舌,想来也是时时刻刻‘爱’、‘厄’吧,一时按捺不住,心下难受,恐人察觉,便说身上燥得很,换换衣服去。众人不解其意,独史湘云见宝玉这般光景,便明白过来,气的一甩帘子,嘟囔道:“人家幺爱三也不干你的事啊。” 众人皆不解,宝钗恍然明白了什么,便上来要拉史湘云,却被史湘云闪开了:“你好脾气不说他,我可受不了,这都这般田地了,还整日介闹闹,像什么样子。”话音未落,珠帘尤摆,人已远去。 史湘云绕了好几个地方皆不见宝玉,走的有些累了,便坐在山脚的一处石墩上休息,忽听见山坡那边有男子的声音:“你走了也不来收拾这些花了,前些日子我大病了一场,也没能帮你料理,这花冢都长上青草开出了小花了。”声音好不哀伤,却压抑着没有哭泣,史湘云起身绕到山坡那边一看果是宝玉,登时气就冒了上来,还没走到近前,却听见宝玉幽幽地开了口:“这个地方只有林妹妹我和我知道,常日里若是和她置了气,寻她不着,她准在这里。” 史湘云一肚子的话再说不出来了,她被宝玉的哀伤感染了。便默默地走到宝玉身边蹲下,帮他去收葬那些残花冷蕊。又听见宝玉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空对着宝姐姐,终忘不掉林妹妹。宝姐姐是海,浸泡在海里总有一天会翻船会淹死会厌烦;而林妹妹是山,沉甸甸的压在胸口,你让我怎么忘得掉。”宝玉说着流下了一行清泪,蓦地又狠命憋住,他不能哭,蒋玉菡说过眼泪只能流给爱你的人看,他和林妹妹的眼泪只有对方才能看,不是? 他不是不想忘,他不是不想放手,但那就像一团火在烧,烧的撕心裂肺、皮焦肉绽,让他怎么放下,她是他的林妹妹啊,那个替他整理衣襟、喂他喝酒的林妹妹,那个会因为自己跟别的姐姐妹妹走的近了一点就流泪生气的林妹妹,让他拿什么相信他拼尽全力、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还爱他就够了的林妹妹会爱上另外一个男人,为他“绿叶成荫子满枝”。 至于她,再端庄得体,终究不是那个可以交心的人,有些话,自己宁愿跟湘云说,跟晴雯说,也不愿跟她说。晴雯,晴雯,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离我远去了。 宝玉的问题,他不知道,上天也不知道,或许他注定了不是那个惜花人。江的那一边,一次又一次的雷电交加,一场又一场的风吹雨打里,水黛的爱的种子终于在江南这片小小的慢慢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只是这香风花雨里,来的那个不速之客,是敌是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其实我还蛮心疼元春的,更深层的原因是她身上重叠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不知风雨几时休 淮扬水家山庄 梨枝掩映里,水家山庄照水阁若隐若现,水溶闲适的闭目垂钓,黛玉在一旁做针线,暖暖的四月日光斜斜的洒在二人身上,不远处花儿吐艳,柳枝婀娜,碧水传情,山峦叠翠,处处入画,点点如歌。 沈皓却顾不得水溶的禁令,焦急地声音打破了静谧:“爷,冯公子来了。”水溶猛地睁开眼,冯紫英!他来做什么,什么事让冯老将军亲派他亲自赶赴淮扬,难道事情糟糕到了这等程度,忙起身放下竹竿,走到黛玉身畔低头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故作平静道:“一个知交故友叙叙旧情,我去去就来。”说着疾步出去了。 帘子掀起的那一瞬间,黛玉分明瞧见一袭武将紫衣,冯公子,难道是冯紫英,那个冯唐冯老将军的独生儿子,宝玉不知,她却知道当年铁围山狩猎,突生变故,忠顺王联系了其他几位皇子,意欲图谋当时还是皇四子的当今,多亏了冯紫英和水溶的贴身护卫,冯老将军带兵入京才助当今顺利即位,也正因如此,当今即位这三四年来竟未曾再行水朝秋狩的传统,只一味固守京城,兢兢业业,勤勉执政,连后宫也无暇顾及,因此子嗣很是单薄。 她知道冯紫英来必然是有急事,而水溶不肯叫她担心也不会明说。黛玉心里存了事,便坐不住了,索性收拾了针线,扶着紫鹃的手往惯常走的小路散着步,走到水溶书房后的小山坡一处石子山,忽然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愤怒地说:“王爷为了一个女子交了兵权,因为儿女情长让水朝的江山陷入动荡之中,王爷这般举动想过江山社稷吗?想过刚刚脱离战火的黎明百姓?对的起夫子和先王、老忠义王的教诲?” 黛玉脚下一歪,终究是死死地抓住紫鹃的手站稳了,水溶,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原来你轻描淡写的下江南竟是用北府的兵符换来的,你这样做,让我有何颜面再见长公主。 无踪魄影一开始便察觉到了黛玉的存在,依着水溶的指令本该阻止黛玉近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她也该知道爷为她付出了什么。 水溶心下有愧,便不欲接冯紫英的话,他知道如今这个局面都是他造成的,南安郡王战败,冯唐徙边都是他置之不理的错,是他对不起一手扶持他的南安郡王和对他恩重如山的如父如师的老将军,他没有权利反驳冯紫英的话。冯紫英见他不说话,怒气终于平静下来,其实也不能全怪水溶,西部叛乱本不是凡人可预料之事,而谁也不会想到当今圣上和太上争执不休的情况下,竟会弃水彧和自己的父亲不用,派了一个对兵法布阵一窍不通的异姓郡王去。结果自然是在意料之中。至于水溶,无论是水泧还是水汯其实都一万个不想让他插手,自然联手把他排挤在此事之外。 冯紫英想到这,口气便软了下来:“水溶,你的家事我管不着,我当你是患难之交、生死朋友,奉劝你一句若保不住北王府,也别想保住她。圣上勒令我去南疆充任水润的副将,路过淮扬,我乔装辗转来见你一面,希望你不会让我和父亲失望。就此别过,请王爷自己衡量。” 水溶强打起精神,收拾好情绪回到卧房,脚刚跨进内门,就看到黛玉坐在窗前,无声地啜泣,惊了一惊,忙走上前去,扳过黛玉的肩:“怎么了?”黛玉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不想因为我,让你受制于人。” 水溶当即明白过来,一面暗骂无踪几个渎职,一面又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笑着替黛玉拭泪:“傻瓜,你从来不是我的负担,纵使是,也是最甜蜜的负担。”水溶拉着黛玉到床上坐下:“你真是个傻孩子,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了?那个兵符不干你的事,那块兵符已经不仅仅是烫手山芋了,已经是他们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利刃了。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水溶一面说一面把那日入宫的详细始末和北府掌控兵符的缘由告诉了黛玉。 黛玉明知道水溶在宽慰她,但经水溶一说出来便觉得安心不少,黛玉认真听着,片刻还是微微仰头问水溶:“可是,那兵符?”水溶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兵符不过一个象征而已,水泧他拿得走兵符,拿不走那些跟随我和先王多年的忠心。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这话其实他也没有把握,毕竟他能掌控的兵权太少,虽有冯老将军的鼎立支持。王之腾现在态度还不明朗,若是真撕破了脸,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一年的朝夕相处,现在相互一个眼神,便尽知对方的心意。黛玉看看水溶,思索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起身,走到内间,打开箱子,揭开层层包裹,取出那个精致昂贵的乌黑透亮的天香檀木,双手捧在怀前,缓缓地步行到水溶跟前,水溶似察觉到什么,也站了起来,诧异地看着黛玉,只见黛玉抚摸着乌檀盒,道:“这个匣子是离京前,贾秦氏交给我的,我虽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但看她极其慎重,当日她叮嘱我千万不可告诉他人,不到万不得已的生死关头也不能打开,想来王爷那日潜入贾府为的也是它吧。我想我既是王爷的人,这个自然也当由王爷代为保管。” 水溶颤抖地接过乌檀盒:“黛儿,你知道这托付的是什么?”黛玉摇头:“不知道,难道?难道是——”黛玉惊讶地握住了嘴。水溶拉她坐下,握着她的手一起打开这个尘封了五年之久的密盒。 半壁兵符,古铜色的玄铁,阴深深的泛着光,触指冰凉,几次沉浮易手间,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水溶颤抖着把那枚虎符放在黛玉手心,黛玉只觉得手猛地一沉,手心这块半月牙状的虎符重的像一柄经霜的宝剑,承载着无数的冤魂和血泪。 黛玉噙着泪看向水溶,终于向下定了决心似的把那枚价值连城的虎符郑重而又决绝地放到水溶手里,这个托付已然不一样了,以前的她不知道那里面是这个倾城倾国的物什,如今的她托付的已然不是一块兵符而是全身心的信任,是她最后的资本最后的价值。 黛玉紧紧的靠在水溶怀里,握着虎符的手暖暖的被水溶包在手掌里,慢慢地合上了双眼,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已经选择了站在了前半生的对立面。从前的她是断不肯居于人下的,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涉足王孙公子的勾心斗角,但却遇上了身畔这个男子,腹有经纶又不甘于人下。自幼熟读经史子传的她看惯了宦海沉浮,看透了世家大族的兴衰更替,明明知道烟花易冷、浮华终散,但她没有选择,因为他是他的夫,是血气男儿,没有谁的双十年华没有雄心抱负,他亦如此。从这一刻起她只能做他身后那个睿智包容的女子。 金陵 时光渐渐流淌,因水溶说圣上无令便只能照常行事,黛玉成日里也只能无所事事的逗弄逗弄鹦鹉,翻翻经史子集,就连柴府、姑苏旧宅也不再去了。这日好不容易说动水溶,由他陪着去郊外散散心,却又出了一系列不省心的事,水溶急急忙忙而去,黛玉兴致顿失,便命车夫回府。 走到半路上,半道窜出一男一女,车夫猛地一拉缰绳,终究是晚了一步。因黛玉有孕在身,水溶特地命人选用了两匹已近衰垂暮的老马,以求安稳平缓。受此惊吓,年长体弱的一匹竟惊吓过度猝死,另一匹稍微健壮的,马蹄高扬,拖着马车窜出一箭之地。 车内,黛玉正拽着水溶急冲冲离去遗落的护身符,小小的平安符,一面是子安的子,一面是子安的安,是她一针一线绣的,又特地去姑苏开了光,只因听人说那儿的庙灵。 男子二十而字,记得当日水溶及冠赐字时,太上水玲珑商量来商量去,都不甚满意,最后太后说了句要不就叫“子安”吧,公子如玉,平安久久。当时她听着怎么都觉得有一丝淡淡地不安,可是她是晚辈妻妾,轮不到她发言,如今想来——王勃,字子安,少年英才,盛极而衰,终究是个不太吉祥的字号罢。 转而一想又忆起初见宝玉时,宝玉莫名给她安上的“颦颦”,她这一生竟真的蹙眉难展。幼时她也是不信命的,但先生口中那个失火走散的雇主之女、姐姐的长伴青灯古卷、金玉良缘竟像寻求一种什么验证般的接踵而至。 车身剧烈摇晃着,黛玉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会朝紫鹃压去,一会又被雪雁扑在壁上,一会又向前一个趔趄,眼见就要直直的栽出马车去,这时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扣住手腕,还没反应过来,连人带氅都被圈进怀中。 黛玉站到地上,见一地的扬子江鱼、冷锋等人扑簌簌的跪了一地,又有一个青衣武将直挺挺得跪在自己面前,说什么把总穆尔见过侧王妃。黛玉只觉得头晕沉沉的,自腹腔涌上一股恶心苦涩,哇的一声吐了跪着的男子半身,便失去了知觉。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分割线—— 一直觉得能承受女友酒后呕吐之相和为男友洗臭袜子的才是真爱。爱,不是人前的美好,而是人后的收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七十八章 美人鱼里说纷纭 金陵总督府 穆尔任由春纤为自己更衣端茶,看着春纤等诸丫鬟面上同情嫌弃和殷勤谄媚两种截然相反的神情,他知道嫌弃是对黛玉所吐的污秽之物,殷勤是出于自己小小的七品把总一职,凭自己的样貌年岁已算的上是寒门孤女眼中的新贵。 “穆把总,王爷有请。”穆尔平静地打量府中景观,完全不理会侧后方那个领路的小厮。以前他们出于黛玉的面子,不情不愿的叫他穆公子,而如今他们毕恭毕敬的称他为穆把总,要知道,把总虽小,却是实权。如今这个将乱之国,兵权才是硬道理。 进的厅房来,水溶坐在宽大的主位上,面容有些憔悴,那双翦水瞳却仍然熠熠发光,不同于忠顺王的咄咄逼人、世子的桃花眉眼,他的眼睛像是一出戏,初看如四月春水,再看却又觉得勾的你后脊发凉,再定睛一瞧却又疑心自己多虑了。穆尔一垂眼便瞧见水溶腰上悬着的那枚平安符,那枚黛玉一直紧紧拽着的平安符,那枚黛玉执意要捡才被颠出车外的平安符。 水溶见到穆尔进来,礼貌性的起身:“不好意思,内子她有孕在身,受不了颠簸,弄脏了穆大人的衣衫,还望穆大人海涵。”穆尔看着水溶一脸真诚的歉意,心内跟什么抓了一样的难受,你不嫌弃她,我又怎么会有怨言,自己终究是外人吧。不管心内是什么滋味,穆尔面上仍是一派公事公办的模样:“没有,怎么会呢,王爷太客气了。” 真的没有,他从来没觉得那些白色的东西是污秽,当时自己头微微低俯下去,生怕黛玉瞧出自己面上的潮红,自己终是自作多情,她跟本没认出自己,没得及抬头只觉得头上下了一场雪,四月的雪,想想都是不可能的吧,就像她跟他,从一开始她便是遥不可攀的侯门千金,而他,不过是她偶然拾起的一枚石子。 总督府内苑 黛玉苏醒过来已在府中,明白了事情缘由,正闭目养神,忽听得一阵哭喊声,一问才知道水溶下令裁制那两个拦路人。 若是幼时,黛玉必不会参这趟浑水,幼时掌上明珠的优越生活和林府特有的安详和谐的氛围使她很难体会到劳苦民众的无奈,而后来寄居贾府,特别是母丧父亡后那种寄人篱下难堪和羞怯的感受才愈加刻骨铭心。以前,清高、目下无尘的她看不惯宝钗凤姐刘姥姥等人刻意讨好的举动,所以才不懂事得借着刘姥姥暗讽了一把。直到后来,经历了迎春探春诸事,又无数次跟云妹妹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她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每个人为了自己爱的人和所爱的人必须学会委曲求全和隐忍谦让。她渐渐学会了隐藏心事远着宝玉,学会自己偷偷抹泪咬碎相思。 黛玉挣扎地站起身来,扶着紫鹃的手踱到外庭。水溶见到她忙迎了上去,一手半环住她虚弱的身子,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好好在房里休息?”黛玉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扶着他的手,向庭阶下跪着的一老一少、一渔夫一丫鬟模样的两个人走去:“这是怎么了?”那个丫鬟模样的伶俐女子见问忙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是城南倚红轩的厨娘的女儿艳儿,因诸主子小姐想吃美人鱼,老鸨便命我来这里采购。谁知这个老不死的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样,居然严重缺斤短两,我跟他理论,他还羞辱我是娼妓养的,不肯给我足份的鱼。”艳儿说着还朝那渔夫吐了口唾沫,举手投足俨然娼家风情。 无踪魄影不知,冷锋沈皓却知道艳儿口中的美人鱼,产自扬子江,传说是西施跳江而化,又名西施鱼,一日形貌数变,细滑肉嫩,妇女食之而媚,深受淮扬娼妓喜爱,因其稀而少,价格也是极其高昂,一尾不过三寸来长的小鱼竟可卖到十两赤金的价位。 黛玉用手帕按住嘴唇,强忍住喉间的恶心,冷笑道:“称本由南北十三星和福禄寿三星组成,他缺斤短两,减了他的俸禄阳寿与你何干?”艳儿不成想黛玉会这样说,一时愣住了。那渔夫听闻,气得胡子直抖,指着黛玉道:“我林老汉有眼无珠错认了你了,说话竟这样恶毒,真是侮辱侯爷几代的清誉。” 诸人见其指着黛玉,先是脸色大变,后又听其自称姓林,不待水溶发话,已经一窝蜂把他扑按在地。那边黛玉听其提起先父早已是五脏俱裂、心恸不已,握着帕子软倚在水溶怀里。沈皓等人则忙着命小厮把这老汉拖将下去,黛玉忙喊了一声:“慢”,弱弱地扶住水溶有力的臂膀,缓缓地走上前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老汉打量良久,才发现那个人竟是旧时林府的管家林伯,只是那番沾满鱼腥味的旧麻布衣服和满头白发的模样,哪里还有旧时在扬州巡盐御史府的神气。 半晌,黛玉才用不敢置信的声音颤抖的说:“你,你,你是林伯?”那老汉长叹一声,带着哭腔:“小姐,你还记得老身啊。”黛玉顾不得脏和鱼腥味,忙挣扎地上前一把握住林伯的满是老茧和死皮的老手,然而黛玉没想到林伯的手竟然粗糙成那个样子,竟一不小心划破了她娇嫩的双手,不仅水溶,早已呼啦啦围上一群丫鬟仆人。 水溶见是老管家,便命人先带林伯下去换洗,又让人予了那娼妓些钱俩把她打发走了,又扶着黛玉去内厅。 总督府内厅 一时间,闲杂人等俱下去了,主位上坐着的不过水黛二人,冷锋等人散侍一旁,雪雁、春纤则在底下为林伯布菜。 黛玉看着虽仍保持着基本礼仪但仍大口咀嚼的林伯,不禁一阵心酸,水溶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便捏起一颗草莓在她面前晃了晃,轻声道:“你不饿,可也不能让我的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是不?来吃颗草莓,这可是管家才让人从庄园里摘了上来的。”黛玉心知水溶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又着实吐得难受,便吃了几颗酸甜的草莓压了压难受的感觉。 一时林伯饭毕,黛玉这才问道:“林伯,你不是在姑苏老宅?如何又到了金陵,当日父亲去时,不是留了两万两银子给你和两位姨娘,让你们守着老宅过活?又如何落得这般境地?为何不叫人送封书信给我?”黛玉不问不打紧,一问便惹得林伯老泪纵横:“原也不至于这般,姑娘去后不久,贾府便派人来典卖书画古董等物什还有扬州的田产庄园,说是要修什么省亲的宅子,老身和胥姨娘也是想着说问问小姐你再做决定,但是那沈姨娘说来人是府里二太太的亲信,又是得了老妇人的默许的,何况当时老爷故去时也是说一应扬州的财物均由贾家处置,胥姨娘本还想着说去请淮扬柴老爷柴夫人做做主,谁知那沈姨娘说,说——” 林伯看了水溶一眼,欲言又止,黛玉心下明了,冷冷地道:“说什么,王爷不是外人,你只管说便是。”林伯犹疑了半晌终于道:“沈姨娘说,小姐横竖是贾家的人,老身想着沈姨娘既是主母的陪嫁丫鬟,她说的话自然是不差的,便也只能随着他们去了。再后来,胥姨娘病重,沈姨娘怕拖累闹着要分家,胥姨娘无法只能给了沈姨娘一万两银子由着沈姨娘去了。再后来胥姨娘病重花了一大笔银子,实在是无以为继,可是柴老爷柴夫人又随着女儿女婿赴任长安,清和公子亦不在姑苏,老身无法只能捕鱼勉强贴补家用。” 黛玉忙问道:“胥姨娘呢?可还好?”林伯看了她一眼,侧过脸去大哭起来:“老身没用,辜负了老爷和小姐的嘱托,胥姨娘去岁已随老爷去了。”黛玉闻言也是泣不成声。诸人又是好一阵劝方止住了。 总督府厢房 紫鹃进去时果又见黛玉暗自垂泪,便拧了拧一块热巾帕递上去:“姑娘心里不舒服也该跟我们说说,或是跟爷说说也是好的,这样憋得可怎么好,姑娘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这样愁对胎儿可不好,都说母子连心,姑娘这样哭,将来小公子可也成个泪人了。” 黛玉用巾帕遮住泪面,哽咽道:“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想起外祖母她,我就——”,紫鹃劝道:“沈姨娘的话如何信的,老太太想是后来才知道也不一定。老太太许是想着暂时先用着林姑爷的钱,到时再补上。若是姑娘那时真嫁给了宝二爷,自然也就是贾家的当家太太了,自然这财物也就不分内外了。” 黛玉脸仍埋在巾帕里:“我不是在乎那些财物,旧时闲了我也每每替府里算过,贾府用度太奢,收远不抵支,那一房二房又哪个舍得拿出自己的钱盖省亲别墅,我虽知外祖母的无奈之处,但我还是怨还是气不过府里竟然都不从来提过一次这件事,外祖母是这样,凤姐姐竟然也是这样。这些年来,我谨言慎行,步步小心,生怕浪费了一分一厘惹人闲话,谁知到头来竟是这等境况。我原以为外祖母和凤姐姐待我是真心的,却——” 黛玉正喃喃的哭诉着,忽听见紫鹃低唤了一声:“爷!”就听见水溶淡淡地道:“下去吧,这里有本王就行。”黛玉半是羞愧半是哀伤,羞愧的是她有那样一门不顾他人死活的亲戚,哀伤的是原来她一度最信任最依赖的人竟然瞒着她坐了这么多事,黛玉不敢看水溶,背过身去伏在床榻上,整个脸都埋在被子里。 水溶也不勉强她,只是坐在床边,轻声道:“当年那件事我派人调查过,当时确确实实先是王夫人和邢夫人的主意,史太君是后来才知道,我想,史太君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她只是没有想好怎么跟你说,只是怕你伤心,其实,我完全可以理解贾府的做法,而且毕竟当你肩负着整个家族兴盛的重任时,所有要考虑的便都不一样了。另外,你旧时那些字画玩物我都命人化名买了下来,全都运到了京城的别馆里,因为怕你伤心就一直没跟你说,你是想要搬到听雨阁还是想要运回姑苏老宅都随你。” 黛玉听到这里,惊得坐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水溶。水溶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当时我原想着说水润的东西会不会存在了那里,现在想来到或许是冥冥中注定,或许我比自己意识到的还要早喜欢上你。”当年沈皓一直劝说自己拍暗叹调查清楚再出手,免得浪费一笔银两,而一向谨慎自持的自己不知为何非要买下林家旧物不可。 原来,爱竟是来的那样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那样的不经意间就乱了心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七十九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皇城贾府 这日,正是五月十五,宫里嫔妃的娘家长辈或是有品阶的娘家亲戚进宫拜谒之日。贾家上下几位有名位的太太奶奶们早梳妆打扮起来,那贾王二位太太更是踹了一肚子的话。 因宝钗已为宝二奶奶,薛姨妈便顺利成章仍住在贾府,这日早上正陪着王夫人用些早点以免待会久立等候身体不支,而宝钗作为晚辈媳妇少不得服侍王夫人用膳,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只见薛蟠之妻夏金桂那边的几位丫鬟发髻有些松散的跌跌撞撞跑进来冲着薛姨妈和宝钗喘着气道:“太太、姑奶奶,快回去吧,府里,府里出,出大事了。” 薛姨妈忙问:“怎么了?”,那丫鬟上气不接下气道:“还问什么,速速归去方是大事。”薛姨妈还待说,宝钗忙拦住:“妈妈快去方是正事,待我回禀老太太便回府里与妈妈回合。”王夫人抚摸着宝钗的手道:“我的儿,难为你想的周全,你自去便是,老太太那我替你回禀,家去后有事千万要记得跟我说,都是自家人,万事有宝玉有我。” 宝钗道过谢,就扶着薛姨妈往薛家赶,出的外门,恰碰上早一步接到通知的薛蝌,顾不得太多礼数三人共乘一车,宝钗这才知道她那不省心的哥哥又打死人了。薛姨妈倒吸一口凉气就托靠着宝钗怀里老泪众横,满面愁云,又是一路哭骂薛蟠。 不一会便到了夏金桂和薛蟠院所的小偏门,宝钗忙劝薛姨妈:“妈快别哭了,府里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凡事还得靠妈主持大局呢。”薛姨妈这才收住,扶了宝钗的手强撑着往府里走,薛蝌见送得二人回府,忙抓过一匹快马便急奔去衙门打探详情。 宝钗等人还未进的二门就听见夏金桂的哭号声,见着是薛姨妈和宝钗二人哭嚎着更凶了:“平日里你们只道他们贾家如何有钱有权有势,如何今日就这样慌了手脚没了折子了,你们诓骗我嫁给那个短了心好色之徒,为了一个香菱打死冯渊,现在又为了一个戏子打死当槽儿张三多,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到时爷明儿有个好歹回不来,你们做你们的国舅爷奶奶去,撂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守活寡。”如此云云好一顿说。 宝钗气得不行,一面拍着薛姨妈的背给她顺气,一面也带了哭腔:“好嫂嫂,你快住了吧,生怕有人不知道哥哥的事似的,嚷着全城皆知,与你又有什么益处。” 一时又见王夫人和老太太那边差人来问,宝钗忙强打起精神,让人好生回复,无论如何,如今也只能指着贾家不是?一面让香菱扶了薛姨妈去休息;一面又差人给薛蝌送银两去,让他只管照料打点,不用怕花钱,凡事便宜则行;一面又嘱咐着管家收拾好庭苑;一面又好生劝着夏金桂回了房间。这一通折腾下来,虽纹丝不乱大有凤姐之风,却实在是把她折腾的不轻,乏累至极,今早因要服侍王夫人等人早早收拾了听候恩准进宫探视元妃又起了个大早,然而薛蝌还没信回来,也歇息不得。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幸好她素来是个恪守自持、极能忍耐的,当下心里虽忧恸不已,面上仍是不漏分毫,阖府莫不叹服。 皇宫凤藻宫 却说,那王夫人等人临上轿得知了薛家消息也是烦心不已,各揣了心思,一路无话。 不过一会便行至神武门外,又是好一通等和传报方进得凤藻宫,那元妃也翘首以盼多时。然而祖母女三辈不过略闲话一会东家长李家短,气氛便有些凝重起来,想那元妃自幼长伴当今,早是人精一般的人物,哪里看不出有隐情,便找了个理由屏退了诸宫女太监,只留两三个亲信方一手携了史太君一手携了王夫人去后花园静僻处散步,待到无外人时,元春方问何事。 不问不打紧,一问那元妃因着两次滑胎身子本来就没大好,这些日子又感了些风寒,听得薛家背负着两条人命官司一事,一口气没缓过来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众人一见都是乱作一团,那边又有人赶着去通报了水泧。 凤藻宫诸位丫鬟们又是忙着请太医又是端汤送药的,又是捶背按摩,那王夫人也是唬的不轻,不待老太君怪罪于她邢夫人给她摆脸色,自己心下早不知悔成什么样,什么儿子媳妇娘家妹妹哪比得上这个嫡亲女儿的安危重要,直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更是急着要打自己的嘴,被贾母一瞪方回想这是皇庭内院,最是不能动声色的地方。 几人各怀了心事,偏又是外人,只能心绪不宁的坐在偏厅等候消息。那邢夫人是个小家子出生最是没注意的,见半晌没消息,便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今早上又被薛家的事唬的不轻,素日其便不甘心被王夫人压了一头,今日便借势数落起王夫人来:“就是你那一堆好亲戚,我们都要被你害死去……”正说着就被贾母喝止住:“还嫌不够丢人,还要嚷着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不成?” 这边正互相埋怨着,那边元春终于有了消息。琴答应也就是元春在府中的大丫鬟抱琴这才来请贾母等人过去,只见元春早已屏退众人,素日保养的极好的脸上尽是颓色,元春弱弱得陷在软靠背里,叹了口气:“母亲啊,你真是糊涂啊,让我九泉之下有什么颜面见外祖父、太祖太公。” 王夫人还待解释些什么,元妃竟转移了话题,只拉过贾母满是褶子的手:“老祖母,宝玉今日怎么样了?可还好?可肯用功读些书了?”贾母抚摸着元春有些消瘦下来的手:“家里一切事都好,娘娘放心,家里有老身在乱不了,娘娘才是要放宽心,好生将养着,等过些时日给皇上添个一儿半女就万事顺心了。” 元妃没有接话,默然无语,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也不知道自己这肚子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前儿太妃去的时候因着跪拜之礼太繁重,本来有个成型的男胎就那样硬生生的死在了腹中。那时还在潜邸的时候,自己还是侧王妃的时候也不是没生养过,谁知那个苦命的孩子不过长到八个月就夭折了,连个周岁都没来得及给他办。自己想来注定命里无子。 贾母等人见元春精神不济,然而祖孙几人还没来的及好好说会话,领事太监就来催促了,皇家规则虽然敢违,王夫人等人只得含泪叮嘱元春几句就家去了。 江南金陵 那五月正是江南的雨季,这一个月来不是雨打池塘叮咚歌唱也是淫雨霏霏,而这几日竟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雨,久不见晴,紫鹃犹可,那雪雁实在是无聊至极,每日闲暇时也不过逗弄逗弄画眉喜鹊,终究比不得京城北王府那只毛羽光亮的鹦哥。 这日刚开得门来,却被一阵杂夹着雨气的翅膀扇了一脸。雪雁又是惊又是喜,一把抱住魔狱,又拿帕子给他擦雨水,嘴上却道:“作死了,又扇了本小姐一脸的水。”魔狱却不计较,只拿舌头舔着雪雁的手心:“乖乖,爷的美人,可想死小爷我了,几日没见你又便漂亮了。” 奈何雪雁听不懂他的鸟语,自顾自言道:“你叫什么叫,可是着凉了还是饿着了。”一面说一面又把他放在小抱枕上,拿巾帕盖住便去小厨房给它找小米等吃食,魔狱哪肯离开她半步,哧溜一声飞到雪雁肩上跟着去了。 黛玉见到自幼养着的鹦鹉本也高兴,便一直含笑望着魔狱雪雁二人的互动,待雪雁离去后,才一侧头看到水溶,这方觉出不对,只见后者一身雨气,连防雨的木屐竟也没来得及脱在门外。 黛玉心下不安便上前去替水溶整理氅衣,一面柔声道:“怎么了?”水溶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眸子顿了一顿:“京里来信了,说是元贵妃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 水溶见她虽有些悲恸但也还算能自持,便犹豫了一会又道:“你那宝二嫂嫂的哥哥前些日子打死了人,虽花了一大笔银子买通了县令,但到了刑部那又审了出来,前些日子我知道了,怕你伤心便没有跟你说只让人帮衬着贾家尽力不判死刑罢了,终究是晚了一步,忠顺王爷早秉明了圣上,说是要秉公执法不徇私情,又牵扯出那薛蟠早年抢香菱的旧案,龙颜大怒,亲自给判了死刑,说是延迟到秋后问斩。看在元贵妃病重的面上,暂时没动贾家。只是听说皇上有些日子没去凤藻宫了。” 水溶果见黛玉慢慢地扶着他软坐在了软椅上,神色尽是哀伤:“了不得了,还不知道外祖母伤心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府里是个什么光景,还有大姐姐她。” 黛玉知道水溶说得委婉,怕是自打元春病后水泧就没去过凤藻宫了吧,大姐姐那样在意水泧,最让她伤心欲绝的恐怕还不是不争气的贾家不肖子孙而是那高高在上妻妾成群的冷面帝王,没了夫君的宠爱又没有儿子可以依靠,深宫大院里的女人还能指望着些什么。早先时候在府里时隐隐约约听下人议论过,怕是贾家很是做了些不合礼法的事,只是当时自己是客居的亲戚如何说的,况且当日也总觉得贾家家大业大总能有办法应付过去不是,用不着也轮不着自己担心。如今看来只怕是风雨飘摇了。 水溶看着她道:“你放心,有本王在,我能照拂的一定照拂。你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回京。” ------题外话------ ——我是分割线—— o(n_n)o哈哈~,还有多少人记得我们家可爱的小魔狱~ 不知有多少人读到这看出囚烟的元春的原型是谁了?小小的剧透一下,那可是囚烟下一本小说的女主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八十章 与君共三千风雨 上回说到京里来信,说了贾家的一番变故,这日清晨起来,黛玉主仆便忙着收拾行李。 那黛玉孕期刚满3月,孕吐虽减轻了很多,不再像早些日子的清晨很是有些吐得死去活来,胃口也是极度不佳,有时一整日不过喝了一碗豆浆或是稀粥,一概油腥都是闻不得的,连累着那北王爷也瘦了一圈。 然而,那北侧王妃素来贫血,未出闺前,久坐了一会站起身来便是头晕眼黑站立不稳,后来嫁给水溶后虽是好生将养着,但血钙仍是低的,更何况现在还添了一个需要汲取营养的,早些日子饭量又不足,那血钙可想而知的低,这几日夜间数次抽筋,只累得水溶晚上又是给她按摩,每日早上又是亲眼见着她吃下一整碗冰糖红枣燕窝方才放心去了,这不,早上正指挥着雪雁等人收拾行囊,自己略久坐了一会,腿就麻了,刚挪动一下又小腿肌肉痉挛起来,直惹得紫鹃忙放下手中的衣物过来给她按摩。 京杭运河码头 水溶等人略用过一些吃食就忙着就赶往码头。往日水溶出行常是肃清道路的,而这日因着不想惊动百姓便免了,谁知必经之道上竟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群人,那本是不大的一条羊肠小道,如今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如何过得去,沈皓和冷锋忙上前开道。 待二人拍马上前去才看清车道的正中央竟卧了一对对视相拥的尸骨,原来连日的大雨竟将那地下的尸骸冲刷了出来,这等晦气事该如何是好,叫人移走又惊动了亡灵,实在是一等一的罪过;若是不移走,车马又过不去。沈皓冷锋二人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那边水黛二人见他们去了半天未回,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便命雪雁前去查看。 那雪雁虽最是大大咧咧的性格,饶是这般也被唬了一跳,毕竟自幼跟着黛玉居于深宅大院之中,何尝见过尸骸白骨。见冷沈二人也不知所措的样子便道:“我看这事还是回禀王爷夫人为好,让他们做定夺。”沈皓也只得道:“是。”便去回禀黛玉和水溶。 黛玉听了到面无惧色,只是喃喃地道:“生同衾死同穴,这便是寻常人家最大的幸福了吧。”水溶看着她,握了握她的手,笑着对沈皓道:“既是有情人,你找个管事的,拿五百两银子把他们好生合葬了吧,仍是现在的姿势原来的模样,不要妄自拆动。替他们立个墓碑,查得到身份的就按寻常规制来,若是查不到,就立个无字碑,单描个涉水鸳鸯追逐对蝶,便是妥当了。你再去问问前面的村民,这附近还有没有小道可行路的,我们绕个道便是。”沈皓答应着便去了。 沈皓走后,水溶笑着看着仍陷入沉思的黛玉,宠溺地刮刮她的粉鼻:“谁告诉你,只有平民百姓才能生同衾死同穴的?”黛玉被他一弄,回过神来,却不答话,闷闷地挑了垂帘的一角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青山绿树、长草飞莺。 心里暗道,你说的到轻巧,谁不知道自打太上皇为先帝爷配置陪葬后妃时已立下明确规定,非皇后不得陪葬帝陵,而下至王孙公侯谁又敢违抗皇家规矩,不过正室夫人有陪葬的机会罢了,何况也仅仅是陪葬一旁。罢了,说的谁好像稀罕似得。黛玉想着又侧了侧身,只光顾着拿眼睛看窗外的景色。 水溶本还想说些什么,撩拨撩拨他的小娇妻,然而转眼已到码头。 京都运河头 水黛的船纵是昼夜不歇,然而千里的行程实在是太遥远,何况黛玉还有身孕不宜速速行船,行至京来,已是月余已是仲夏时节,这期间京中、边疆又是几多故事。 黛玉听得雪雁来报:“夫人,还有90里的水路就到京城了。”黛玉挑灯看着窗外昏黑的夜色里水溶江牙坐水白蟒袍在江风中翻飞,低声道了一句“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待雪雁走后,自己却抓起案上不怕风的琉璃球灯,扶着船舱小心翼翼往船头走去,仿佛是心有灵犀,水溶回眸就发现了他怀有身孕的娇妻,忙上前扶住:“你怎么来了?” 黛玉道:“睡不着,过来看看你。”水溶打趣她:“你莫不是近乡情更怯,怕你那些闺中姐妹笑你臃肿的身子吧?”水溶本是想惹黛玉笑,却恍然意识到说错了话,便住了嘴。 黛玉想起一周前的清晨,水溶看过京中送来的书信后,沉思了良久,看了看自己欲言又止,此后一连数日,他和冷沈等人在船尾小书房谋划着什么,有时也会在僻静无人处小声争论着什么。但每次看到自己去时,众人便住了嘴,水溶只是笑着让自己回船舱内养胎,自己虽觉出众人眼光有些异样,但她知道水溶嘱咐过的事,下人也不敢跟她透露些什么,便也就不问了,虽明明隐隐觉出大姐姐可能不好了,但水溶不说,她也就自欺欺人不问,直到今日白天她被水溶谨慎地拉着坐定后,迟疑地告诉她元妃死了,今日是头七,她竟毫不意外。是的,有什么好意外的,心死了肉身岂能独存于世间,至少她不是这样苟且赖活的女子,元春自然也不会是。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莫源于万念俱灰。当元春相信她自己不过是深爱了十二载的男子所钟爱的女子的幻影的时候,她的心便已经死了,至于贾家之奢、薛蟠的罪案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她不是宝钗,从来不能仅为了家族荣耀而活;她亦不是李纨,不能独守着儿子活下去,更何况她还没有子嗣,槁木人一样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她所期盼的,权势富贵也非她的追求。 水溶见她毫无表情,以为她吓傻了,其实她不过是意料之中而已,她知道害了元妃的永远不仅仅是贾家也不是所谓的病,而是水泧,那个伤了慧姨和大姐姐心的男人,他那么睿智,甚至不用真正做些什么,便可以让爱他的女人们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其实元妃绝望伤心俱极而死,她又何尝没有责任,她只是不甘心看着待她如女的慧姨一个人伤神孤寂的死去,而那个男人却登顶为九五之尊,坐拥后宫佳丽三千,所以她才用了小心思让他想起她,也让皇宫后苑养尊处优的人们忆起了那个御书房的小小女吏,那个针线女红千金难求的慧纹。 水溶收回眺望远方的视线,紧紧地拽住黛玉的手:“怕?”黛玉摇摇头,把身子又往水溶怀里缩了缩。 纵使明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她也没有选择。从一开始跟着水溶南下她便选择了与他风雨同舟,明知会招来全京都的骂名,却没有挣扎半分。黛玉侧头看着身边皎如玉树的男子,突然明白了戚夫人、赵合德、杨贵妃的心情,不是不知,只是遇上了那样一个位高权重,坐拥三宫六院的男人,却对你一心相系,宠溺无端,倾尽天下也只为博得你一个笑颜,这份霸道却甜蜜的爱恋,任是再清高无情的女子也会心动不已吧,毕竟一个女子倾尽一生所求的不过是有一个人爱着你,顺着你,宠着你,甘愿就这样傻下去,一厢情愿的相信会白头共老。 水溶黛玉二人站在船头,共看远处乌云滚滚压船而来,天际江水昏黑一线,江风鼓鼓,江浪涛涛。元妃已逝,薛蟠也判了秋后问斩,边疆战事不利,欲知后事如何,且见下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八十一章 树倒猢狲散 京城狮子园 明明是七月的天,狮子园的风却有几分寒意,凉凉得竟吹着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膝下的蒲垫也不顶用似得,大理石砌成的台阶那样的凉那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寒气直直的渗进膝盖,蹿上头来,她本就贫血,又腆着大肚子,这怔怔的便有几分头晕,正欲唤紫鹃扶自己起来,忽想起本是躲了诸人,一个人悄悄来祭奠的,不免又有几分自嘲,这时的又会有几人来拜祭一个死去且失宠的贵妃呢。 黛玉看着那袅袅升起的安魂香的烟圈,往事旧情也如涟漪烟圈般的漾开来。由记初在深宫后苑相见时,那时的自己终究是太年轻,仍跟在贾府似得不过略有些少女的小心事,终是没存如今这般多心思。听着那“封狼居胥”的戏文,听得元春略有所动的掐了一片菊花瓣道:“倒不如这菊花来的清新自在。”见元妃提起陶潜的诗,自己竟有感而发脱口道:“平头百姓只羡慕皇亲贵戚、文官武将的杀伐决断,泰山压顶而毫无惧色的从容淡定。却不知?”说到这时才方想起来什么似的住了口,不再言语。 元春笑:“不知什么?世人总是得陇望蜀的,有想要清闲有想要富贵哪来的那等好事。”黛玉本是心一动,本以为元春是跟她一般的心思,后又听见元春提起宝钗富贵闲人的论调,又有些不喜起来。元妃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也不戳破,但心里这时才真正向她这位优胜姑母一层的姑表妹敞开。 遥想起那时在御花园,和元妃携手漫步在花丛树荫之中,无意中聊到那个不管不顾仗着家世背景深厚惩戒水泧前日宠幸的一个小宫女的吴贵妃,那个敢明目张胆的的斥责那个小宫女借机上位的吴贵妃,那个敢使小心思让水泧把其他年轻漂亮的答应常在送进冷宫的吴贵妃。 她遥想起元妃那日隐忍而落落寡欢的凤眼:“其实我是羡慕吴妹妹的,至少她敢爱敢恨,对当今的爱挚烈而浪漫。”说着元妃便低头不自觉的抚上她那平坦而绝望的小腹,掩去眼中那一抹凄凉神伤的无奈。 元妃羡慕,她又何尝不羡慕,女人的任性和底气其实都是男人给的,只有真正被宠爱的女子才敢闹小性子才敢折腾,而元妃不敢她亦不敢,她们都太过于聪慧,聪明到把爱里面那一点点与情无关的事情都看的通透,反而错放大成了根本,看不到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真心。偏偏她们的夫君又是那般的理智高傲,不愿意低下来扮一点点的糊涂,让她们安心、安魂、安命。 黛玉越想就越有几分收不住的心酸头疼身累,只能强按下心头的酸楚,准备撑扶着地,努力站起来,双臂却被一个有力的属于男子的臂膀托住了,黛玉震惊的看着面前那个不过而立之年却鬓染尘霜的男子,没有一丝害怕也没有一丝恐惧,她只是她太过惊讶了,惊讶到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之礼,也忘了向水泧见礼,只是任由水泧把她扶到一旁的竹椅上坐下。 水泧看着她黛玉震惊而又冰冷的神色,自顾自走到元春的棺倌前,为元贵妃棺倌下那盏长明灯添上香油,一面自嘲道:“你是在想朕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是?”也不待黛玉答话,有自言自语道,“朕也不知道,走的走的就到了这里,就像朕少年时不自觉得就走到了御书房。” 黛玉心猛地一紧,难道他知道?水泧接下来的话肯定了她的猜测:“朕如果说朕如果爱过且爱着她们两个你信?她曾问我有没有爱过她,是不是仅把她当做慧娘的替身,我也曾扪心自问过,问自己是不是只是一直只把她当做一个影子,一个绝妙的棋子,一个让我忘记慧娘的影子,一个助我登上皇位铲除贪官污吏世家大族的棋子,直到她病重奄奄一息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在我的心里有多重。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悔恨,悔恨为什么怕见到她而借口要登泰山祭拜上苍,未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水泧后面又说了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只脑袋嗡嗡作响,“铲除贪官污吏世家大族的棋子”,她满脑子都是那两个“铲除”,铲除谁,难道是外祖母?难道是贾家,她便有些发黑,只觉得恍恍惚惚间,夏太监出现了,向自己见了个礼,那眼里分明是惋惜和怜悯,隐隐听得他低声对水泧说了什么“抄家”之类的胡言乱语,就拥着水泧回宫了,她只觉脚又千斤重,勉勉强强扶着墙和栏杆往外走,走不多时,就看到远远雪雁和紫鹃来寻她。 黛玉顾不得什么,扶着紫鹃就往马车上爬,嘴里喃喃道:“水溶在哪?快快,快去找水溶,外祖母家要、要、要出大事了。”黛玉一句话没说完,眼泪便顺着脸颊旁的发丝滑了下来。 紫鹃和雪雁对视一眼,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回想起刚才水溶特定差了沈皓过来让她们找到黛玉送黛玉回府,便知不是什么好事,但终究没想到贾家上去,元贵妃这才尸骨未寒,难道皇上就要对贾家动手了?就连秋天竟也等不得。 那雪雁到也就罢了,素日在贾府时,除了凤姐主仆几人并宝玉院里几个丫鬟等人还略看得起她一看,其他人多半把她当个透明人,就连赵姨娘的小丫鬟也不把她当回事,况又想着那贾家家大业大,三姑娘不还说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也没什么要紧。因此她虽在府上住了十年八年的,有几分感情,为几个关系好点的姐妹忧心,到也不至于怎么伤心悲痛。 而紫鹃就不同了,说到底,无论是陪在黛玉身边还是嫁进冷府,贾府终究是她的家,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何况还有对她恩重如山的贾母和那些要好的姐妹,这样想着便欲落下泪来,又恐招惹了黛玉,忙低头用袖口拭了泪,强笑着向黛玉道:“万事有王爷呢,王爷已经去贾府了。姑娘放宽心,皇上那么在乎元贵妃娘娘,想皇上那样一个至勤至俭至仁的人,竟为元贵妃娘娘的葬礼大肆挥霍,那金银花的跟流水似得,还迁怒责罚礼部尚书等人,可见他对元贵妃娘娘的看重了,断不会对贾家怎么样的,何况百足之虫断而不蹶,贾家那些素日相好的达官显贵们也断不会置之不理。” 黛玉凄苦的笑了笑,握着紫鹃的手,想说什么,终究又没有开口。她突然羡慕起紫鹃和雪雁来,幼时总是不明白那样惊才绝艳的娘亲怎么会屡屡说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原来不是迂腐,只是害怕,害怕自己也会走上她和慧姨一样的路,怕自己慧极自伤,若是不知道便也就罢了,知道了却也无力挣扎,这知道与不知道又差得了多少。 慧姨不是不懂,所以那时在后花园紫罗兰花藤下辅导自己做女红的她,闻听他被立为太子,即将继承大统,却安详的不为所动的拒绝了父亲和母亲派人欲悄悄送她回京的好意,犹记得父亲走后,慧姨蓦然地止住了母亲的劝说,哀婉地叹道:“他风华正茂,我却已近迟暮。” 那时候自己怎么也不懂,不过略虚长个几岁,怎么就一个荣华正茂一个风烛残年了,原来说到底还是权势。若说这世上真有青春不老药,那便是权势了吧,有了权势的男人好似家世清贵的俊美少年,那样的风华绝代,不可一世,就连坐下的马也好似开过佛光似得,目下无尘。而唯一能让女子容光焕发的便只有爱,夫君的爱,然而帝王家的爱那么凉薄,那么少,她又怎么会那般不知趣。 而长于公侯之家的元妃更是心知肚明,什么病重时的床前探视,堂上晋封为皇贵妃,都抵不过江山社稷,龙椅安稳。 还记得那时上元佳节,灯火通明,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笙萧鼓乐之音,通衢越巷,而大姐姐做的灯谜竟是爆竹,那样一个盛极命消、外热闹内凄凉的不详之物。幸好她走的并不孤单,还有沈院判,那个清俊秀气的太医院左院判。谁又敢想象一个小小的院判敢冒着大不违用自己的温暖的怀抱去捂热一个垂死渐冷的生命呢,而这个生命从来就不容他人触碰甚至是瞻仰的,只因她是皇帝的女人。呵呵,君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且情深似墨。 若是真传出去了,这王气所在的皇城的闲言碎语怕是要遮天蔽日了,只是有谁敢议论皇上的女人死在了一个太医的怀里这件事,世人所知晓的不过是他们的爱妃心切深情款款的真龙天子因为一时情不能自已而迁怒一个医术不精的太医,呵呵,真是讽刺啊,生前的授受不亲,死后到成了黄泉鸳鸯了。 什么晋封为皇贵妃,什么破例陪葬地宫,不过是掩耳盗铃的托词吧,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的荣华富贵,都永远不能收买一颗真心。 贾府 明明是仲夏花草盛极之际,这竟满是暮秋之气。 内花草狼藉,一地脏乱,哪还有往日富贵雍容的光景,院里满是士兵,或拖着踢着一箱箱漆器古董往前厅走,或骂骂咧咧地推搡着贾府那些着绫罗绸缎的娇艳婢女往外赶,或执鞭抽打着小厮嬷嬷们……水溶皱着眉头看着这些士兵,动了动唇,终是板着脸没说话,士兵们见着她一下子安静起来,动作轻柔起来,只低头搬着查抄之物,不敢言语。庭院里一下安静下来,只听见丫鬟婆子们压抑的啜泣声。 水溶没看见宝玉,便抽身凭着印象沿着小溪往潇湘馆走去,那潇湘馆里因没剩什么值钱的物什,看院的婆子也被赶到女眷统一看管处去了,因此除了散落的一些书卷和红木桌椅和一些碰碎的瓷器,只剩一片寥落凄凉之景。 水溶捡起一卷书册,弹了弹上面的灰,正欲翻看时忽听得一段低低的对话,只听得一个年轻的男声道:“宝叔叔,你在这里作甚么,你不上荣禧堂陪着曾祖母和祖母?祖母她们都急坏了,你快些随我过去,让她们安心吧。” 另一个苦涩又沙哑的声音道:“我过不过去又如何,难道我过去了,这家就可以不抄了?”果是宝玉的声音,只是不似往日的轻快明亮了,末了,又听见宝玉道:“你抱着什么?给我看看?”又听见那个年轻的男声有些羞赧得道:“没,没什么,只是一些林姑姑的东西。” 水溶心下一紧,就又听得宝玉嘲讽似得道:“是了,是想赶着巴结他不是,人人都想着攀上他那个高枝,只是皇上要拿银子填补南方的军费,他一个小小的外姓郡王能有什么本事。难道你指望他为了你的林姑姑捐弃北王府的家产来保全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娘家不成。” 水溶和贾兰听着宝玉的话,具是一惊,只是贾兰惊得是宝玉敢出言不逊诋毁水溶,而水溶却惊得是宝玉竟然看的穿这抄家背后的根由,原来他竟真的是如宝似玉,真的是聪慧过人,只可惜贾母、黛儿都错爱了他,他不是不能为只是不欲为,而这不欲为终究是不为,不能护得黛儿、贾家上上下下周全。 ------题外话------ (⊙o⊙)…别告诉我,你们还猜不到囚烟笔下元贵妃的原型是谁(vv)~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八十二章 榴花开处照宫闱 禁中养生殿 水溶以郡王之爵兼挑吏部尚书一职,带领百官立于殿堂之下,水溶静默地看着陛下跪着的刑部侍郎贾雨村:“贾家父子不忠不孝,请立正典型。”一面列数贾家二十九条大罪一面把一叠厚厚的参贾家的本子举过头顶。 贾敬和王之腾素日夸你机敏灵巧,这点到没看走眼,别人到也算了,偏你赶着上,生怕抢了你升官发财的道。水溶看看素日与贾府宁府交好的百官王公隐隐露出的惊讶,又环视了一圈,再次确认贾政和王之腾均不在朝堂之上,只能默默在心底叹息,水彧选的好日子呀,那贾政应元妃葬礼一事被圣上特命在家“休养”,而贾史王薛家能说得上话的贾元春的亲舅舅王之腾这一年来也是因着什么自恃其功、骄横不敬一贬在贬由奉旨查边的边疆重臣权臣的九省都检点贬为九省统制,元妃病重之时又贬为了区区四品的京营节度使,现阶段又称病赋闲在家。 水溶正在一面思索一面把殿堂之上诸人神色收入眼底,这时,却见系着明黄腰带的水戎自宗族世子中挺身而出,单膝跪地:“儿臣斗胆启禀父皇,贾侍郎素日与贾家交好,最是了解贾家的,所言句句属实,恳请父皇罚不避亲,刑不畏贵,做天下人的表率。” 水溶看着殿下那个还有些青涩的少年,在心底默默地叹息,仿佛看到了幼年时的自己,极力想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并巩固自己的地位,却屡屡被人玩弄于掌心。这着棋狠准毒,必是那李玉簪的手笔,只是水戎这孩子也是聪明伶俐的,如何就愿意听她的话呢,难道我看错了,他喜欢的不是黛儿,而是那个工于心计又伪善、城府深重的李玉簪。 其实这也怪不得水戎,毕竟那端坐于上手握生杀大权的君王已经挖好了井,也怨不得那些善于逢迎的百官落井下石了。 不过他终是不笨的,也不是李玉簪所能掌控的,一个“素日与贾家交好”终是彻彻底底送断了这位八面玲珑的官场天才官位名声。一个卖主求荣的主,谁人敢用谁人敢深交。 养生殿内厅 养生殿内,烛光昏暗,正值盛年的当今却宛若饱经风霜的老人,早生华发,百病缠身,批阅奏折时竟沉沉睡去,恍惚间,华贵的黄色华幔竟如片片雪花吹散开来,一个最是标致的女子翩跹而至,恍若神女仙子,却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她的模样,只隐隐觉得最是风华绝代。 只见那女子娉娉婷婷端立在华幔中,一只皓若霜雪的玉手遥遥的向自己伸来,自己欲去握时,那女子却又一步一步往外退去,宛若要凌空而去。水泧心下一空,扶着桌壁就颤颤巍巍地往外追去。 只见华庭内,月华满地,又似波光荡漾开来,那女子凌空站在清澈水波里,漫天的花雨,绚烂至极,那女子用手去接那石榴花瓣,那一片片盛放的榴花绚烂如火的颜色一点点的染上女子惨白的指甲和嘴唇,颜色欲渐深重,而那被摄去颜色和光泽的榴花却渐渐萎缩褪色散落一地,好不凄惨,女子却看不见这血与雪的残酷,只顾舞之蹈之,直至满地如雪,白皑皑一片刺透了黑暗,照亮宫闱。 忽然间那女子停下来了,赤红如血的裙漾开来,眉心一束红光妖艳炽烈,红唇轻启:“水泧,我被你困在这里了,困在这不足方寸的一小片天里,每日想着你能多来一刻钟便也是好的,又怕你来的太勤,这凤藻宫便成了众矢之的,更怕那不肖子孙仗着圣宠败家丧业,毁了你的清明,自古以来,哪个外戚之家能长保久安的,元儿终究是抵不过命,终究逃不离这一片窄窄的城池。”那女子一面说一面往下沉,那水不知不觉中又变幻成黑色,宛若万丈深潭,女子说到最后,朝水泧惨淡的一笑,便整个人淹没在墨池里。 水泧欲冲上去拉住女子,却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地似得,动弹不得,忽然间,狂风大作,那天上的石榴花瓣越变越大,越来越狰狞,竟变幻成一个个带刺生棱的龙鳞向水泧砸来。 皇城刑部 水溶端坐右首位看着以西宁郡王周平、东平郡王刘宇为首的外姓四王八公党和以忠顺世子水彧为首的皇室宗族党为如何处置贾家薛家争执不休,而忠顺王爷水汯则端坐左首位轻松的跟着战战兢兢地坐在中间首席的满汉两位刑部尚书,眼角写不尽的得意,面上却是一派端正,他和水溶都是久经官场的人,最是人精的,谁都知道究竟如何处置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罢了。 如今皇上欲下狠手,拿贾家的银子填边疆的军需物资,水溶都相帮不了,不过略照拂着抄家时轻柔点罢了,何况这些个不成气候的当时跟着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后人们。 水溶一则不愿意参和这毫无疑义的讨论,一则心系黛玉,自抄家之后,同水汯又马不停碲地进宫向水泧汇报抄家结果,之后又被太上太后叫去问话,又陪着太后吃了晚饭,这不又忙着过来刑部这边协理案件,离北王府都没时间回,更不用说见黛玉了。 水溶正想着心事,忽听得一个谄媚得男声道:“卑职久闻北王爷最是公正的,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水溶闻声冷眼望去,那正中端坐前言令色的中年男子不是贾雨村又是哪个。原来那贾雨村数月前犯了事,后降了一级,不知怎地竟得了东宫的青眼,或说得了太子妃李玉簪的力荐,在水戎的保举下竟成了刑部侍郎,后因查举薛蟠的事和这次揭露检举贾家种种罪状,有功特被圣上擢升为刑部尚书。 水溶本不欲答,但他一向面上做的很好,从不轻易为难谁,不然如何得了个笑面虎的称呼,虽是刻薄的很,但他也无力反驳,毕竟自来就是个笑面冷心的主。 本着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的原则,水溶面带春风地笑看向贾雨村:“不知贾尚书觉得应该怎么处置为好?毕竟本王也只是奉旨协助贾大人办案,具体如何,还是贾大人做主。” 诸人本都各怀心思紧盯着水溶,听闻这话,皆是一惊。到亏得那贾雨村反应快,立马回道:“岂敢岂敢,有诸位王爷在上,下官怎敢专断,还是诸位王爷商量着办。” 诸人正说着,忽见那锦衣府堂官赵全领着一个二等服饰的太监进来了,向水溶道:“北王爷,圣上有请。” 你道那赵全是谁?那赵堂官是个心狠手辣的粗人,全凭行酷吏事做水泧忠贞的爪牙才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上,早就摩拳擦掌、按捺不住,本想借着抄查贾家带领手下的弟兄捞上一笔,哪知贾家竟窘迫到了那个地步,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抄家时又被西宁郡王左阻挠右喝止,好容易想借着好好查办贾家罪状向当今和水汯邀上一功,奈何位卑职低没有他说话的份。这不,听得圣上要召见水溶这座瘟神,忙赶不迭的上来传话。 水汯面上便有些挂不住,问了句:“周公公,你可听清楚了,皇兄他单叫了北王爷?”那周公公听水汯这冷冰冰的话,腿如糠筛,面若寒霜落秋叶,生怕得罪了这个权倾朝野的忠顺亲王,忙结结巴巴道:“是,是,奴才,奴才在外头听得圣上龙体欠安,请北王爷即刻进宫见驾。”水溶和西宁郡王周平对视一眼,心下虽是疑虑重重,如今,也来不及细想,水溶得了周平一个坚定的眼神,方放心的去了。 禁中养生殿 水溶看着龙榻上那个已有几分老态的中年的男子,终是生起几丝怜悯和同情之心,幸好他爱的女人没有这样一门亲戚,幸好自己不是水泧,不用硬生生的在这混沌灰色之中开辟出青天之白,驱散尽贪欲之黑。世人都想做那人上人,可那黑白是非又哪里能轻易理清的,又想要宽容仁厚的美名,还想要吏治清明的政绩,世上的好事哪能让你一个人占全的。 水溶向水泧请过安后就没说话了,只是静静垂手站在一旁。他知道水泧叫他来从来不是要听他说话的,而是他有话要说,身为帝王,他有太多的话不能说,太多的喜好不能展露,以免受人以柄,为人所用。 水泧看了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似得说道:“静之,你跟朕说说,贾家的罪到底有多重?”水溶故意停了半晌道:“回皇上的话,臣弟不敢妄断贾家罪责轻重,但据臣弟所知,贾家纵是有罪,却也跟元皇贵妃一支无干,只是宁府和贾氏长房一支有关。”水泧沉思片刻,终于道:“既若如此,你传话给水汯他们,就说贾家一事从轻发落,不许动元儿一支。”他终是向他的元儿缴械投降了,他终究是无法做到完完全全的一视同仁,做不到像他所崇拜和向往的古代圣贤、佛家得道高僧。 水溶领命转身正欲离去,水泧又在后面幽幽地开了口:“戴权,你带一壶空酒去替朕看看王子腾吧。” ------题外话------ 好吧,六一快乐,宝宝们,你们还看不出元春和王子腾以及水泧的原型嘛(tot)~是我写的太失败了嘛><委屈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八十三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 京城王府 王子腾夫人满脸狐疑的把玩着那个精致的银酒壶,笑道:“你说当今好不好笑,给你送个空酒壶竟连酒都舍不得装一壶,节俭成这个样子,还皇上呢,如此窘迫,竟比不上我们王家,你说当皇上当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意思。” 王子腾惨笑一声,抓过桌上的酒就往口里灌,踉踉跄跄的酒溢出来洒了满身,流到他剑伤刀疮的旧伤处火辣辣的疼,他竟然一下眉头都没皱,王子腾夫人忙扑上去抢酒,又招呼王子腾的偏房给他擦洗换衣服:“作死了,你不知道你不能这样猛喝酒?还怕短了你的?”王子腾任由她给擦洗,竟仰天大笑起来:“有你这么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也怨不得我一世英明权重天下竟会落得身死家灭的下场。” 王子腾夫人一愣,吓得忙赶了下人出去,一把抓住王子腾的衣服:“死人,你说什么呢,谁要死了,你说话啊,啊,啊!”王子腾推开死命摇着他的夫人,走到桌前抓起银酒壶,用那久握兵柄长满老茧的手去细细抚摸那精雕细琢、镶金缀玉的银酒壶,苦笑道:“不是空酒壶,难道你还想要圣上装满一壶毒酒,让世人皆知他要处死辅佐他顺利登基、为他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的妻舅?” 王子腾夫人吓得面如土色,泪如雨下:“不不不,你骗我,你去面见皇上,去向皇上求情啊,皇上肯定会看在才仙去的元皇贵妃的面上放你一马的,快,快,快,你快进宫去求皇上。我让人给贾家和薛家送信,再让那贾雨村去打点打点。”王子腾夫人一面说一面拿过朝服把她的夫君往外推。 那王子腾二三十年的军旅生涯岂是她一介夫人能推动的,任着王子腾夫人用尽了力气,王子腾只是立若磐石,纹丝不动。听得贾雨村三字却是瞬间爆发了,一把抓住她的双臂:“记住,永远永远都不要去找贾雨村那个忘恩负义的畜生。”王子腾夫人被他抓的生疼,看着他那要吃人的眼睛,又不敢深问,只能弱弱地说:“爷,你弄疼我了,为什么,他不是爷一手保举才能做到如今的位置?” 王子腾也意识到他的手劲太大了些,方松开手,黯然的道:“不要问了,反正你记住他是我们贾史王薛家的仇人就是了。”其实又何止是贾雨村,想当初自己得意时,保举了多少人,如今却全是落井下石之辈,也怪自己糊涂,见钱眼开,贪恋权势,拿着水泧的宠幸当利剑,伤了别人也丢了自己的盾牌。 北府听雨阁 不知不觉中,竟到了初秋,虽闷热的紧,却也时常落下些雨。 一为避嫌,一则也是身子太重不宜整日奔波,黛玉虽心系贾府,但为了水溶为了北王府的名声,也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终是只能偶尔探望下外祖母陪她说会话,陪着姐妹奶奶太太们叹息垂泪,其他一概事,她也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丫鬟来报迎春死讯时,黛玉正和同是有孕在身的紫鹃在房里做着针线。紫鹃知道她心系外祖母和兄弟姐妹们,忧心不已,便拿过针线劝黛玉给即将临盆的小公子做针线,尝试转移她的注意力。听得迎春的死讯,黛玉和紫鹃同时手一抖,绣花针定定地扎入指尖,血在洁白的白蟒缎上生出一棵最是妖娆不过的花骨朵,触目惊心。 京郊孙府 黛玉到时,宝钗探春等人已经到了。 见到她来,宝钗等人并孙家主妇、管事婆子忙上前请安,生怕怠慢这位皇上面前红人的侧王妃。 黛玉看着面前这两个虽有几分疲倦却仍然神采奕奕、光彩照人的女子,二舅母眼光终是不差的,宝姐姐和三妹妹这一份庄重和大气从来不是其他女子可以轻易模拟的。 黛玉免了诸人的礼,就要走上前去送迎春最后一程。孙家的太太奶奶们对视一眼忙上前拦住道:“请侧王妃留步,死人晦气,侧王妃有孕在身,还是不要冲撞了好。” 黛玉扫了她们一眼又看看了宝钗和探春,便知道她们也没能见迎春最后一面。黛玉心知有样,便佯装生气道:“孙太太这是在怪本侧妃惊了您儿媳的灵魂了?”那孙太太被她这么一喝吓得便有些魂不附体,但心下心虚,仍想阻拦黛玉,便又劝道:“老妇自是不敢,只是怕亡媳的不洁之气冲撞了侧王妃的胎气,那就真真是老妇的罪过了。” 黛玉大怒道:“北王爷的小公子还轮不到你来诅咒,让开,难道本侧妃想见表姐最后一面也要你们批准不成。”黛玉说着就要扶着宝钗向灵柩走去,又思及这个宝姐姐最是循规蹈矩拘于礼法的,便转扶着探春向灵柩行去,那些法士丫鬟婆子哪里敢拦,忙让开了道,又有丫鬟战战兢兢地的推开灵盖让黛玉探春等人探视迎春最后一眼。 黛玉看着灵柩里瘦的不成人样、厚重的脂肪都遮不住的淤紫青肿的迎春,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凉气,幸好有探春扶住了她。 黛玉不知,探春等人却是早有心理准备,上次元妃病重时迎春回贾府时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而如今元妃已逝贾府被抄,那孙绍祖哪还有顾忌。 黛玉神情恍惚的被探春扶着上了香烧了纸钱,又扶着到偏厅坐下休息了,喝了一会热茶方回过神来。 黛玉动了动唇,终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停了半晌,方问道:“凤嫂子他们怎么没来?”宝钗探春二人对视一眼,探春道:“家里事多太太琏嫂子她们也抽不开身,便派了我们同辈的姊妹们以尽心意。”宝钗却道:“妹妹也知道,前些日子抄家,凤嫂子那也被牵连了进去,受了些惊,如今卧病在床,怪可怜见的,老太太、太太身上也不见好,最近也是吃些丸药养着,便只能派了我们来。”惜春冷笑道:“如今谁又顾得上谁,来多了知道的当是拜丧,不知道别人只当来趁白食的。” 清韵自幼跟着北静太妃,后又随了水溶,自是最火眼金睛不过了,一席对话间便把探惜薛三人看得通透。对爽朗且聪明伶俐而又不卑不亢的探春心下又是更爱上了几分;虽是能谅解宝钗长于商贾之家、从小担起一家重责的辛酸劳苦,为夫家娘家考量之心;但终究是厌恶了世家官宦里算计心计,相比于识大体的宝二奶奶,孤僻乖张、直言直语的惜春反到更让她耳目一新。 黛玉听得宝钗的话,却终是没有接话,只是低头喝茶,她不是不知道贾家现在的窘迫,贾母和凤嫂子现在的境况,只是于情于礼于法她不能管,于情,她不能置水溶北府于不顾;于礼,亲友有罪,君虽权重然不应插手也;于法,贾家薛家乃至王家所获之罪,件件可查,绝非欲加之罪。 孙家上上下下一面惧怕应贾迎春一事得罪了这位侧王妃,一面又想借着水林氏的关系攀上水溶这座大山,便打起千般小心,欲留黛玉宝钗等人用饭。黛玉看着孙家婆媳的嘴脸,眼前就飘过迎春那消瘦凹陷的脸庞,心下一阵恶心,摆摆手,话也不愿意说,起身就往外走。 北府听雨阁 烛火暗,雨打残荷声萧索。 水溶一走进门,黛玉便嗅到了他身上独有的体味。也顾不得水溶尚未褪下的雨衣,一猛子就扎进他的宽大的怀里大哭起来。水溶一愣,搂住她抚摸着她的背,轻声道:“怎么这么晚还没睡?难道是被这雷吓住了?” 黛玉只是不答,摇着头一个劲的抓住水溶的前衣襟,失声痛哭。她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水溶了,自回京以来,一面是元妃的葬礼一面又是贾家王家的罪责,一面又是西南的军事战务,水溶多歇在玉漱宫,又或是呆在军机处,每次回王府也是匆匆见上她一面就走,这不,西南军务告急,水溶又是快马加鞭亲赴关外,往内蒙亲王处调兵遣将。 哭了好一会,终带着哭腔道:“二姐姐她没了。”水溶在路上也听说了,只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没有时间留心一个小小的兵部候缺的夫人,何况素日也没听说他的黛儿跟这位孙姑奶奶有多大的交情。何况一路风雨兼程、风餐露宿,他也确实累到了极致,心知黛玉这段时间很是不好受,也只能强撑起精神安慰黛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不要太伤心了,说不定你二姐姐已经升天做了天上的仙女了。” 黛玉听到水溶有些敷衍的话,心下有几分不舒服,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二姐姐是硬生生被那中山狼折磨死的。”说着便抬头去看水溶,不看也罢了,一看心都漏了半拍,这哪是她丰神俊逸的夫君,面前的男子满面风霜,冠玉的面庞瘦的愈发棱角分明、见匹见骨,往日深邃的眼睛更是深深得凹陷下去。黛玉看着一阵心酸,不知怎的,下意识的踮脚去吻她的夫君硬硬只剩骨头的脸颊,似乎她的吻可以让他恢复往日的风姿。 水溶愣了一会,就捧住黛玉泪面深深地吻了起来,这深深的一吻好似地老天荒,也好似所有的雨声雷声都不在存在。 乙巳年秋,贾元妃仙逝后月余,王子腾死,对外宣称病亡;贾家被炒,贾氏子弟问斩的问斩,撤职的撤职,徙边的徙边,病死的病死;而昔日亲朋故吏却或落井下石上门催债,或避而远之不相往来,好不凄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八十四章 恨君不似江楼月 北府听雨阁 初秋,一夜宿雨,室外清冷阴湿,室内却仍是闷闷的潮气,让人的胸口莫名堵得慌。 黛玉披散着秀发贴上同是一身薄汗的水溶赤裸的上身,低声道:“静之,你说能不能让二姐姐归葬贾府祖墓?”水溶低头吻了一下她光洁白皙的额头,心不在焉地随口问:“为什么?”水溶心系西南军事,想着如何跟水泧商议,便没把这个孙二奶奶的事放在心上,他也有些许诧异,不知道他这个小黛儿又在盘算些什么,出嫁从夫难道她不懂? 黛玉支起身子,正脸对上水溶的眼睛,正色说道:“不是,你是没有二姐姐那惨样,都被那孙、孙、孙”,黛玉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糙词去形容孙绍祖那个她生活中从未见过的粗人,想起葬礼上他竟不顾礼法的闯进来看自己,涎着口水的样就反胃,黛玉出神思索了半晌,都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猪狗不如的人,只好又加了一句,“反正,反正二姐姐是他害死的,若是二姐姐将来旁边葬着他,二姐姐肯定死也不会瞑目的。” 黛玉说完,就看向水溶,希望水溶能做些什么,却见水溶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黛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只系了一个小小的薄如蝉翼的肚兜,想起昨夜的光景,面上一红就趴下身子抱着被子一滚,到把水溶整个人暴露在了初秋轻薄的凉意里,水溶不妨她来这一招,冷不丁打了一个“啊切”。 黛玉闻声有些紧张,水溶却没事人似得,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去拎地上的中衣,迅速穿好后,一面又唤了清韵她们过来服侍他更衣,待清韵她们闻声进来前,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在黛玉耳根处吻了一下,轻声说:“好好休息,等我回来,至于贾二小姐的事,你放心,我自会想个万全之策。”直把黛玉羞得待水溶走后才敢翻身仰卧。 一旁服侍水溶更衣的清韵和雪雁看了,想笑又不敢笑,知她们这位主母最是脸皮薄的,于是抿嘴偷笑一面放下干净的中衣,一面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掩门退去,抱着黛玉今日要穿的衣物立于外等候黛玉召唤。 北府葆光室 一上午的忐忑等候,终于等来了水溶。却见水溶虽泰然自若得陪母妃和自己等人用饭,却被冷锋、魄影二人唤出了两次,黛玉知道若非极重要的事,水溶不会任由外务搅了北府安详的中饭。果见水溶回来在自己耳畔飞快地说道:“快些吃,待会回房我有话跟你说。” 不一会,水溶很快便用完了膳,黛玉见状也放下了碗筷,太妃和吴静怡也是最聪慧不过的,知水溶有话要说,也放下了碗筷,吩咐丫鬟撤去碗碟,那小世子水戨还年幼不知世事还想吃,吴静怡无法只得抱了水戨去了偏厅。珠帘纱帐落下之时只听见水溶向北静太妃道:“母妃,西南军务告急,圣上特命王儿前去匡助水润和南安王,请母妃恕王儿不孝之罪,家中一切事务皆仰仗母妃操持了。王儿就此别过。” 水玲珑纵是不舍,也知道军家战事非同小可,皇命不可违,也只是垂泪挥手道:“罢了罢了,让清韵、雪雁去给你收拾衣物。苏鸾,你去,让司膳房给溶儿备些吃食。”众丫鬟领命去了,水玲珑看着黛玉欲言又止的样子,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小两口自说体己话去,一会叫上静怡和小戨儿,咱们祖孙三人一起给你这个名重天下的郡王送行。” 水溶听得这话,反而笑了:“瞧母妃说的,原也没什么悄悄话,只是与母妃无关,怕叨了母妃的精神气。”水玲珑听得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一车鬼话,直翻白眼,那你就在这说啊,你执意要把这媳妇娶回来,还少让我操心?现在到会说这便宜话。水玲珑终是一国的公主,皇上的亲姑姑,自不会小儿女心思,在这当头和水溶计较这些,只是白眼目送水黛远去。 北府听雨阁 一关上房门,水溶便把黛玉扶到贵妃椅处坐下:“你二姐姐的事,我派人跟你祖母还有孙家商量了,他们的意思还是让你二姐姐归葬孙家为好,一则怕人闲话,二则你也知道贾家现在的境况。”黛玉只顾听着,低头不语。 水溶见她明了了,便又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还是先知会你的好。前两日,西南军事告急,现在平西王马培武已打到了衡州,占据了云贵湘三省之地,镇南王张国志也起兵依附于他,原定东王已逝,其子龚继忠年少袭爵,地位未稳,现在正是摇摆不定之时,因而,圣上想着从宗亲王侯家选个女子嫁给龚继忠,一为拉拢,二也是为了安插个联络人。” 黛玉惊诧睁大了美目道:“这,这,这不是把人家女儿往死里送?万一那定东王造反,或是被地下蠢蠢欲动的大将斩杀了,这个女孩儿岂不是首当其冲,成为刀下亡魂?又有哪个人家舍得送自己的女儿去那蛮夷之地,生活在这不测恐慌之下。” 水溶道:“这也是我想说的,这个王妃绝不是什么美差。所以我想让你今日去见见你那三妹妹,劝劝她。”黛玉猛的抓紧水溶的手:“什么!三妹妹!” 水溶怜惜的反手把她的小手包在了手心:“是的,你三妹妹。因为王室宗亲、公侯之家都不愿意嫁女,皇上便命吃了大败仗的南安王出人,那南安太妃又岂能舍得让自己如花似玉的闺女嫁过去遭罪。便趁机想认你三妹妹做义女,代嫁东南。偏生你那三妹妹竟一口应允了,如此这般,史太君也不好说什么了。我只听说她那亲生母亲唤什么赵姨娘的哭得死去活来,一直跟政老哭闹,政老也是没得办法。你去劝劝你那三妹妹,若是碍着南安太妃的面子不得已应允了,其实不想去,只管跟我说,我或许还能想想法子。” 黛玉摇摇头:“不用了。”她知道水溶他们都误以为探春是那目光短浅见识狭隘的女子,误以为这是个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好时机,但她也不想解释。她太了解这个比她小不了二十天的三妹妹,以前在大观园内,姊妹俩比邻而居,最是知根知底知心的。那样一个兰心蕙质不让须眉的女子怎么会不知道此去艰险,但她虽是女子却有报国保家之志,或许这是她最好的选择,远离了贾府庶出小姐的尴尬地位和亲身母亲弟兄的作践自贬,去那小小的八山一水一分田之地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也为潦倒的贾家保住一分容光,添一分进账。 黛玉想了一会,抬起头来问水溶:“那三妹妹现在在哪?”水溶接道:“今日圣上的旨意下来后,若不出意外,你三妹妹就要入南安王府,由宫里的教养嬷嬷和各色司仪宫的女官教导的学习皇家礼仪和了解龚继忠以福建为中心的东南封地的民俗风情。” 水溶看了黛玉一眼,洞若观火的笑道:“你若是想你三妹妹,我让母妃奏明圣上,让你三妹妹在此接受礼仪民俗教导也是可以的。”黛玉闻言,眉目轻扬:“此话当真?”水溶笑着抚了抚她的秀发:“你呀!夫君都要上战场了,你一点也不关心,就记挂着你那姐姐妹妹们。好咯,我就禀明圣上,恐贾三姑娘孤寂冷清,望皇上可怜见的,准了我这最是标致美貌、知书达理的狐仙夫人好生调教,方不失了我天朝上国的正统。” 黛玉先时还怔怔的听着,后见水溶拿那《聊斋志异》里的封三娘和小狐仙打趣自己和探春,忆起以前在府中时,也曾数次和云妹妹同床共枕过,不觉涨红了脸,嘴一撅,侧身道:“人家只是姐妹情深,偏生你又拿来说项,偏只许你有琪官解闷,我到连个说话的人也不许了。” 黛玉话一出口悔之不及,果见水溶面色有些难看,因着与水溶在一起的日子实在屈指可数,她也每每注意着提醒自己不乱吃飞醋,不和水溶闹别扭,奈何管不住自己的心自己的嘴,一张口话就顺溜出来了。 黛玉见水溶有些呆滞的神情,生怕他说出什么自己永远不愿意知道的话,便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抢先道:“你啊你,只许王爷放火,不许我这小老百姓玩笑玩笑不成?” 水溶虽知黛玉此话必有来由,只是一时片刻也解释不清,何况他对那蒋玉菡确有些情愫,他竟也不敢否认自己是否曾把那娇媚柔弱的琪官当做了他见不得得不到的林家女儿,以致真真假假间虚生出了情愫。他不似宝玉,今见黛玉如此这般言语,只当她虽有些疑虑,但终不过一时揶揄之语,竟也搪塞过去,不再解释,如今倒是省事清减了,哪知今后又生出那般故事来,可知佛经上说的一报一环,因果相生,不爽不错的。 今后种种暂且不表,如今只说那黛玉并太妃王妃送了水溶一行离去,直送到大门外,连人影不见马蹄不闻方回。真真个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八十五章 日边红杏倚云栽 北府倚云斋 自水溶走后,深秋的天愈发风紧,黛玉临盆之日日近,偏那紫鹃亦有孕在身,不能服侍左右,那黛玉每日不得出门,实在既无聊又心系水溶,不过每日为未出生的小公子做些针线,或是去往探春的倚云斋坐坐,看探春学习王族礼数和闽地习俗方言。 那探春也是个极聪颖,虽不及黛玉一日记遍皇家礼数,也不过略花上五日一周的便不差什么了,只是那闽语实在是难学的紧,与这北方官话差了十万八千里,纵是黛玉这个江南女子也是一丁点也听不懂的,更不用说言语了。 这不黛玉莲步轻移,刚从帘子后转了出来,就见探春一个人在念念有词:“爱贾、假奔”,黛玉闻言便以帕掩嘴轻笑:“错了错了,不是爱贾,是爱龚,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想着出奔了?” 探春闻言,脸涨得通红放下书卷过来作势要打她,奈何黛玉有孕在身,又不敢惊动,只能站在桌子旁,指着跺脚黛玉道:“呸呸呸,还侧王妃呢,没个正经,自己没文化,到拿我说嘴,‘爱’在闽南语里是想、很喜欢的意思,‘假奔’是吃饭,真是。” 黛玉一边笑道:“好好好,我的好王妃,这太阳还没出来,这小脸到就布满朝霞了,一边移步到她旁边,轻轻按着探春的肩头,让她坐下,又招呼着小丫头们端点心:”快快快,把那杏花糕端上来让你们倚云乡主尝尝。“小丫头还不明所以,讷讷地回道:”这什么季节,哪里又来的杏花糕?“探春腾地就站起来,抓起一块绿豆糕就要往黛玉嘴里塞,看我不堵住你这没蹄的烂嘴,让你乱说。” 黛玉一面笑的喘不过气,捂着胸口叫哎呦,一面抓过清韵做挡箭牌。侍书和雪雁忙上前扶住探春坐好,又替她整理有些散乱的云髻,因清韵脾性极好,也不拿大,侍书也只拿她当袭人平儿一般的人物,便笑着像她道:“清姑娘不知道,我们家姑娘和侧王妃未出阁时,一日夜里喝酒抽签时,得了一个瑶池仙品的签,上面说的什么‘日边红杏倚云栽’、‘必得贵婿’的,当时大奶奶还打趣说我家姑娘将来莫不是王妃,没想到还真被她说中了,偏这次圣上下旨封的又是‘倚云乡主’,你们说巧不巧,可见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雪雁正替黛玉把垂下来的鬓发绾上去,闻言笑道:“什么巧不巧,是我们夫人跟王爷说向圣上请旨让三姑娘住北王府,又想起来旧事,兼着三姑娘旧时在贾府时住的是秋爽斋,便说把这座小阁楼改名为倚云斋。后来爷跟圣上请旨时,圣上笑道‘倚云,怎么想到的,竟是这般别致,来人拟旨,着封南安乡主贾氏为倚云乡主,赐居倚云斋。’才有了这个封号。” 京都码头 转眼,已是十月初五立冬日,探春也囫囵吞枣般的学习了所有该学习的礼仪习俗。西南方战事愈发告急,按圣上的旨意,今日即是倚云乡主出嫁之日,由数日前进京汇报战况的冯唐冯大将军之子冯紫英护送前往闽地。 前日夜里,探春已悄悄趁夜潜回贾府挥泪拜别了老祖母、老父和往日看不起如今却悬在心头的母亲和弟弟。只有到这种生离死别的时候,她才明白别人的嘲讽和冷眼、母亲和弟弟的粗俗低贱又算的了什么,他们终究是她骨血相融的亲人。是十年后唯一可能记挂着她的人。 这日天蒙蒙亮,探春大妆已定,自南安王府弛往京都码头。自有汉以来,有着安抚意味“和亲”的公主虽多为假冒代嫁之女,但为了妆点门面,饶是再心急,也多是不紧不慢前往。然而如今战事告急,也顾不得许多,舍了颠沛动乱的马路,借着冬季寒冷的西北风和东北风,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鼓风南下。 杭州西湖畔 这厢当今太上打着如意算盘,希冀借“和亲”拉拢龚继忠,好牵制占据云贵湘三省的平西王马培武和占据两广的镇南王张国志。哪知三王早就暗通款曲、沆瀣一气了,想借着“和亲”之事,打着以示敬重之意,由龚继忠亲自率部将前往杭州明着接亲,实则趁官兵不备好抢占浙江地盘。 然而水溶、水润又岂是绣花枕头,自是嗅出了狐狸的味道。水溶心想,自己是正义之师,绝不能主动戳破这层纸,否则反让这只小狐狸得了理,到时就是以恼羞成怒之名举兵造反,自己只怕也终是落了情理的下风。水溶这般思索一二,便半委婉托辞半威胁地向那笑里藏刀的龚继忠的副将龚生道:“请代本王转告定东王,定东王有心了,然而苏杭一带历来商铺连街,文人墨客、游子民夫络绎不绝。圣上重民,还是不要扰民为是。若非如此,一不小心伤了几个大家族的百姓,不说圣上倾力维护闽浙百姓,就是发怒的平民百姓只怕也有如那星星之火,能有燎原之势,那时可就不是定东王能把控的了的。” 听了水溶这番说辞,看着笑容有些僵硬的龚生,曾被马培武打的灰头土脸的南安王终也反应过来,忙堆笑道:“是啊,北王爷说的很对,还是请定东王静待佳人就是,当今圣德,只要是按着圣上的旨意走,两江自是风调雨顺,官民和乐。” 亦日夜,探春一行抵达。龚继忠却着龚生托言说感了风寒,不便前来迎亲,请龚生护送探春来闽便是。 冷锋暗笑龚继忠的胆小,冯紫英却急了,直挺挺站起身来,顾不得阶层高低,抢在水溶等人说话前,率先道:“倚云乡主舟马劳顿,水土不服,需要稍作休息,调休一下再上路。” 水溶头回见他这赤面上火的模样不由想笑,心下了然,嘴上只道:“既如此,就让倚云乡主稍作休息一晚,明日清晨再启程也不迟,龚副将,你说呢。”龚生虽然有些战战兢兢,并不想在这是非之地逗留半刻,然而也不得不赔笑听从水溶的吩咐。 事既已议定,众人各自散去不提。冯紫英勉强耐着性子恭送南安王等上级离去后,就急急忙忙追上水溶的背影,一起进入藏书阁。 水溶站在悬挂着的绘有万马奔腾图的大折扇前,好似在欣赏名画。冯紫英已经顾不得什么尊卑臣下之礼了,一个大步上前站在水溶右边,面朝水溶单膝下跪,喘着气说:“王爷,紫英求王爷救救贾三姑娘,此去定东王府她必是死路一条。” 水溶转过身俯瞰着这个昂着头的俊俏的紫衣少将,眼底的那抹视死如归终究是藏不住的情愫,或许当日跪在陛下求水泧赐婚的自己想必也是这般神情。水溶停顿半晌道:“紫英你多虑了,定东王既然已经打算和我们撕破脸皮,那贾三姑娘就构不成牵制和威胁了,既然如此,三姑娘也不用左右为难,整日提心吊胆了。另一方面,龚继忠能在这么短时间稳定局势,制服父亲威高权重的老部将,又连横二藩,想来也不是个简单角色,他绝不会轻易斩杀三姑娘,最多不过是受点囚禁之苦。” 冯紫英腾地站起来,直视着水溶的眼睛,怒道:“北静王,你这算什么意思,我冯紫英信你敬重你才求你帮忙,你竟然这样,如果今时今日奉旨出嫁的是林姑娘,看你还能这样气定神闲。” 冯紫英说完生气地转身就走,水溶不紧不慢地回道:“我绝不会让她落到这个境地。”冯紫英闻言收回放在门上的手,问:“什么意思?” 水溶缓缓打开两江两湖地区的地图,漫不经心地说:“第一,注意你的称呼,她是本王的林王妃,不是你那宝兄弟的什么林妹妹;第二,如果是我,我肯定会趁路上没几个认识她的时候,就把她的贴身侍女奶妈什么的找个借口打发走,然后找个能钳制住的女子替她出嫁。” 水溶瞥了一眼捶胸顿足却又欣喜兴奋的冯紫英,顿了顿又说:“但是,现在见到贾三姑娘的人又多了一些,其中还有定东王派来的仆妇,你断不能使此手段,否则将是玩火自焚。” 冯紫英闷闷不乐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水溶说:“眼下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现在唯有按兵不动、随机应变罢了,切记,贾三姑娘目前无性命之忧,你护送她前往定东王府先探虚实,我们再商量计策,切不可轻举妄动。” 冯紫英一行护送探春去闽地成亲不提,自探春从京城出发至今已经半月了。那边龚继忠称病卧床不起,由幼弟代为拜了天地,就让探春一人独居府中西北角的阁楼的二层。名为体贴新夫人,实则囚禁,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饭上去和长伴左右的侍书,日子很是寂寥冷清。 只是楼上一日,府外早已不知何光景,改了头换了面。欲知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木清华》正文 第八十六章 风筝随风杏添紫 闽城定东王府 探春嫁给龚继忠数天来,虽夫妻未曾谋面,定东王府上下也没人把这位京城来的乡主当回事。虽没有笔纸和信鸽等一切可以和外界联系的东西,但有了侍书的陪伴,探春待在西北角的小阁楼的二层也算岁月静好、安详平和。 然而生逢乱世,刀光剑影中哪有一座遗世独立的阁楼生存的空间。 这日,正是十一月初一,适逢贾政60岁大寿,然而别说贾家已经没有大操大办的财力,就算有,家国动荡之际,当今抱恙之时,戴罪之臣岂有庆贺之理。虽说当时抄家之日,圣上有令元皇贵妃舅舅——贾赦、贾敬一支的事与元皇贵妃之父和其它女眷无关,不可为难,然而时至今日,除了贾母那一点体己,整个贾府上上下下基本上已经是一个华而不实的空壳子了。仆役卖的卖,打发走的走,主动攀高弃主的也有。原先占据整条街的偌大的一个家族,如今一个大观园甚至也能装的下,虽然外面看上去仍然是那样的庄重肃穆,然而里面终究是萧条和破落了,花草树木均疏于打理,也不见了往日熙熙攘攘的奴仆。 探春虽然极少跟贾政见面,也很难跟她那古板严苛的父亲说笑,但终究是她的父亲大人。这日临近傍晚探春正在招呼侍书摆放前几日攒下来的一些茶点水果肉菜,又拿出两方手帕和描眉用的黛墨端端正正的放于桌前。探春拔下一柄银簪,以簪头挑起一点黛墨,一笔一划地写下祝寿词和祈福词,为父亲和其他家人祈福。 探春写毕两首词,忽听得一声,“好词,不愧是贾姑娘,这时候还有这等闲情逸致。”探春和侍书不妨,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却是冯紫英,背上还背了个大包袱。探春急忙把冯紫英往屏风后面让,又派侍书去楼梯口守着,以防有送饭的婆子上来。 探春又四处查看了一番,方走道冯紫英面前,半是担心半是怒道:“你疯了,这里是定东王府,你来这里岂不是自寻死路。”冯紫英笑着抓住探春的手,拉着她的手道:“没事的,这里马上就不是他龚家的底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在这牢笼中,还不知道吧,你大婚当晚,龚继忠就率部趁江浙一带守军不备,趁夜占领了浙南,杀了浙南的巡抚、各县县长、县丞等重要官员。若不是水王爷预先在浙中设了一道防线,只怕这长江以南尽数归了这些个逆臣贼子,呸!” 探春急道:“那你还过来!”冯紫英笑着扶她坐下:“你听我说完,在北王爷、水润王爷和家父的指挥下,靠着和江浙的配合,浙南昨日已经收复,王爷他们和龚继忠正在浙闽边界对仗。虽然闽地多山,占据地利,然而终敌不过天子雄狮和军民一心,最迟不出七日,定能攻下定东王府。” 探春掩不住的欣喜,问道:“真的?那你为什么还孤身前来?”冯紫英表情立马变严肃了:“你听我说,我们在定东王府有内线,据可靠消息,他们将会在你今晚的饭菜中下麻醉药,待药效起后你动弹不得时,以天干物燥为借口,放火烧了阁楼。” 探春闻言,素日机敏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悲痛和绝望,自嘲道:“原来我出生时是死是活都没人在意,现如今我的死法到值得人们如此煞费苦心,也算不白活一场了。”冯紫英看着落寞伤神的她,心痛欲裂,一把抓住探春的双臂,道:“瞎说什么,你的生死当然有人在意,我在意,你的母亲在意,你的林姐姐和宝哥哥也在意。北王爷让我这时候来,就是为了救你出去的。” 说话间,忽听到一阵锁响,探春忙让冯紫英驮着麻袋躲进里屋,自己则走到梳妆镜前补妆。那婆子送饭上来,因怕探春起疑,到也没留下来守着探春吃完,只说三刻(1刻=15分钟)后来收食盒。 待那婆子走后,冯紫英连忙从里屋出来,让侍书拿绸缎包好大部分饭菜,留下一部分假装是吃过的,放回食盒。冯紫英看着忙碌的侍书,柔声对探春道:“我可以救你出去,但是,有一点,你以后再也不能以贾探春或者倚云乡主这个身份存活于世了。你的东西也不能带走。甚至你活着的消息,在你父母的有生之年也极有可能无法知晓了。因为—— 这几位藩王祖上为人最是反复不定,有便宜占就打和抢,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降,待主上放松戒备后又起兵造反。你今日虽逃出去了,但若是到时龚继忠真降了,无论他曾如何待你,名义上他仍是你的夫君,出嫁从夫。若是他提出要迎你回府,重修旧好,出于大局的考量,只怕那时今上仍会把你指派于他。” 冯紫英看了看探春凝重的面色,又道:“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你走上绝路。诈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若是知道你还活着,龚继忠也可能买通江浙一带文士,污蔑当今,造谣说你本是安排在他身边的一名细作,是当今逼他反的。若是这般,天下人都信了他,他起兵倒成了正义之师了。而就算龚继忠死了,难保三王的余党不借此生事。而一旦你的母亲等人知道你的消息,极有可能走漏风声。因此,今天这件事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来,换了这身衣服,吃下这三颗子丸,”冯紫英掏出一套大妈装束和三颗灰色心型石头样的小药丸递给探春,“吃了这三颗子丸,你的皮肤会松弛,眼角会有细纹,嘴会变大,鼻子会塌,眼皮会干瘪起褶皱,眼角会下垂坍塌,眼睛会变小,就像一个丑版的你还老了10岁,这样就没人能认出你了。” 冯紫英又给了侍书三颗黑色药丸:“侍书,你把这三颗药丸吃了,先去把食盒送下楼,你在楼下观察一下,待会上来换龚王府厨房婆娘的衣服下楼,混进他们的厨房然后自谋生路,你放心,厨房那我都打点好了,你跟了你家姑娘这么多年,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家人的。” 冯紫英看着感激服了药,领命下楼的侍书,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我说过的话会做到的。”忽然听见探春笑道:“你在说什么?”冯紫英有些惊吓地回过头:“没什么,这套衣服的裁剪倒是挺适合你的身形的?待会路上可能会有些荆棘和刀光剑影,怕吓着你,我要先把你打晕了。”还没等探春反应过来,冯紫英一个单手侧劈过去,探春便晕了。 冯紫英打开麻袋,拉出一个穿着探春一样衣饰的女子来,把她扶到餐桌前面朝下趴好。冯紫英又下楼把已经中毒身亡,没有鼻息的侍书扶到二楼楼梯口,伸手合上了侍书睁着的眼睛:“对不起,三儿活着的消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第三个人也包括你,更何况只有这里有两具遗骸,有你,他们才会真的相信三儿没了。我说过不会亏待你家人的话我会记着的。”冯紫英让侍书呈仰面躺倒状,又伪装成倒地时不小心碰到了楼梯口的灯。一时间火势沿着裙带渐起。 冯紫英忙带着晕厥过去的探春趁着昏暗的夜色和起火的乱势逃了出去。 杭州作战中心 数日后,杭州大军驻扎中心冯少将营帐,水溶看着那个长相略微平凡、眉宇间却透着一丝机敏英气、忙着收拾碗筷的中年妇女若有所思。冯紫英忙介绍到这是拙荆——甄红杏,乡野村妇,让王爷见笑了。水溶心下了然微微一笑,没说话。倒是探春上前一步,行了个大礼:“贱妾见过王爷。”水溶笑道:“起来吧,玫瑰易谢,红杏到是个难得的好名字,花虽俗艳俗但持久,以前我听‘老人’说得此名者当得贵婿,紫英也算得上英姿勃发的少将了,希望你能对得起你的名字。” 红杏闻言笑道:“风筝随风,杏花随紫。英落树在,来年尤能出墙迎风笑。然而竹生花,其年便枯。听闻王爷喜竹,且有耐心等竹林开花,然而不知道王爷有没有能力让花开不败,竹林长青呢?” 水溶心一阵闷疼,像是被人挑开了千年前的旧伤。水溶第一次正眼凝视着这朵带刺的玫瑰花,终于明白黛儿为什么在四姐妹中唯独与她最好,两人虽表面上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和性格,骨子里却有相似的心性,极是重视维护自己的自尊,最是半点也是不肯落下风的,纵是一时半会退让半步,之后仍是会以某种方式还回来。 只是在应对的方式上,她比黛儿聪明太多,更直接却也更一针见血。而他那傻傻的娘子,除了默默落泪除了不加修饰不合时宜的话语,除了伤敌一千自损一万,没有丝毫保护她自己的能力。嗯,我的黛儿,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还好?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题外话------ 史学渊博的大家们or读过《明朝那些事儿》的,猜猜这些原型都是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