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求放过》 正文 1.落水 浩荡云梦绵延千里,乃是楚国独一无二的美景。 一弯河水九曲十绕,如同一条灵蛇,将浮于人眼前的土地分割成好几块支离破碎的小州。 一只船只从河水上漂过,舟上坐着几个男子,艄公站在舟尾,手里的长篙斜斜的插在水里,手里使劲,舟楫就在水面上飘出一段距离。 河水两岸是高高的蒹葭,河岸邻水,草木就近得了水的滋养,生的格外茂密。就算是有活物野兽之类的隐藏在里头也看不出来。 正在此时,箭矢从近乎有人高的芦苇丛中射出,舟上挡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被射中了膝盖,那男子痛叫一声,踉跄着跌入水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舟上的人慌乱起来。几人顿时拿出放在一旁的弓箭,张弓反击。舟上几人训练有素,并不是遇事便慌张不知如何应对的草野莽夫。 楚人善射,其中这几人更是其中好手,他们围在四面,把中间一个少年结结实实包围在里,那个少年穿戴和其他几人一样,他生的唇红齿白,面容秀气,显现出几分男子的阳刚,却还没完全褪去柔和的线条。 少年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厮杀声中,他冷静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拇指上的玉韘拉开弓弦,破空之声在耳畔响开,在苍苍蒹葭里就冒出一声惨叫。 少年目光在芦苇中逡巡。这一带的芦苇生的格外浓密,人藏在里头,不仔细看,还真的察觉不到。 所以才让人给偷袭了。 他抿嘴不语,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顾射杀这群刺客。藏在芦苇里的人数并不多,人数太多,容易暴露,不容易隐藏身形。 这一圈都是射手,被保护在中间的少年也不是等闲之辈,几个交锋过后,四面平静了下来。 四周安静下来的那刻,众人还没等把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给放下来,变故又起。有人从船下重重的往上一推。 这只舟并不大,堪堪可供几人坐下而已。舟头的艄公已经中箭倒在水里,不知死活,现在无人掌舟,下头的那个力气极大,舟身翻覆,几个人全部落水。 楚地别的不多,但就是多水。楚人自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入水的瞬间,少年憋一口气,从水里浮出头来,新鲜的空气才入鼻子,一股劲风就从后脑呼啸而来,裹挟着忽视不得的杀气。 屈眳呼吸一窒,水里不比在陆地上,周围的家臣就算有意相救,有水搁在中间,也是有心无力。 “啊!”紧接着后面那刺客嚎叫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未到。 屈眳转头去看,那刺客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多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掌。手掌生的格外漂亮,手指却紧紧的抠住刺客的眼珠,手腕处连着手臂,一段手臂纤细优雅,肌肤如玉,上头扑了一层水,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光亮。 那个刺客身后攀附着一个女子,女子脑袋靠在男子背后,青白的手掌紧紧的抠在刺客的脸上,她用的力气很大,手背上青筋暴出。 屈眳抓住机会,抓出佩剑,重重的刺入刺客的心口。他狠狠的在刺客的血肉里搅动了两下,然后一剑拔出。 他伸手攀住翻覆浮在水面上的木船,免得自己沉下去。他抬头看向那个刺客那里,发现那个女子如同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草似得,两手紧紧抱在尸体上,屈眳回忆起方才若不是这女子那一下,恐怕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在。咬牙游过去,把这女子救上来。 这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不谙水性,两手死死抓住自己手里的东西,死活不松手。屈眳把她打晕,直接提了上来。 四散的家臣们也聚集过来,帮忙把他们两个给带上岸。 一拖上岸,屈眳和家臣们看清楚这个女子的衣着,惊呼出声。 那女子衣着极其古怪,狂野大胆,竟然不着下裳,原本应当穿在内里的袴紧紧的贴在腿上,沿着双腿一路向上,蜿蜒出诡异而美艳的轮廓。 而且衣也古怪的厉害,两只衣袖,堪堪只到那女子的手臂上。 家臣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这女子到底是哪里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屈眳,屈眳此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看了一眼那古怪的女子,只是一瞥,顿了顿,火速别开眼去。 “把她绑起来,待会等她醒了,再行审问。” 说完,屈眳又加一句,“你们远远看着,不要靠近。” 家臣们连连道了几声唯,照着他的话做。 半夏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炸开似得疼。学校放假,她和几个同学到洞庭湖旅游,她靠在栏杆上,被突然跑过来的熊孩子重重的撞了一下,整个人就掉到湖水里去了。 她无意识里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空气。模糊中耳边传来了什么听不懂的古怪话,半夏拼尽全力,眼睛睁开一条缝。 那个衣着古怪的女子醒了。 屈眳听到家臣的禀告,起身去看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侧卧于地,长发落在身后,露出不同于平常野人们的白皙细嫩肌肤。 “”屈眳走到离女子几步的距离,蹲下来看她。 这女子捞上来之后,他就看过几眼,只不过这女子衣着实在太过暴露,领口开的极大,几乎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让他不好做太细的打量。 此刻她已经醒过来,鸦黑的头发有几缕落在肩上,她眼眸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抬眼的时候,光亮落入她乌黑的眼里,映出朦胧的光亮,莫名的吸人。 屈眳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说着,他再次打量了此女一眼。她衣着古怪大胆,上衣极短,湿透之后紧裹在肌肤上,纤细窈窕的腰腹从衣料之中袒露出来。纤腰细细,妖冶柔韧,恐怕就是家中豢养的那些从郑卫来的舞伎,恐怕也没有眼前女子吸引人。 半夏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小时候看过的历史剧里相似的衣裳,她用力的眨眼,她想要起来,可是稍稍动了动,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 “你们干什么!”半夏挣扎起来。 屈眳听到面前这女子古怪至极的语音,眉梢挑了挑,在家臣错愕的目光里,他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 入手肌肤光滑莹洁,她目光明亮,眼眸黑白分明。她微微张了张嘴,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红唇白齿,竟然还真如卫风里传唱的美人那样。明眸皓齿。万万不是乡野出身,不,就算是士人家里,恐怕也出不了这样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屈眳遭受了一次刺杀,心情很坏,他对待眼前的女子也失却了稍许耐性。 可是这女子开口还是说的古怪的腔调,落入耳里竟是一句也听不懂。 屈眳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紧了点,那女子吃不住他的力道,低低痛叫。她很生气,此女容貌很美,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大而圆。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似乎是发怒了的文狸,只要他松手,她就会狠狠冲上来,咬他一口。 见是问不出什么了,屈眳干净利落的松手。 那女子落地,痛叫一声。 家臣们在一旁看那个女子落地,有些于心不忍,“少主,此女子应该和那些刺客没有关系。” 屈眳嗯了一声,“我知道。” 如果有关系的话,也不会坏了刺客的好事。不过此女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实在是太过古怪。 “看好她。不要让她跑了。” 屈眳说完掉头就走。 他身上的衣裳半干,之前在篝火坐了一会,湿透了的衣裳勉强被烤的稍干,若不是为了见这女子,恐怕他此刻早已经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烘干。 半夏躺在地上,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磨牙。 她不知道自己到哪里来了,这里的人穿着比历史剧里头还要复古的衣服,说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话。 而且那个人 刚才捏着自己下巴的男孩,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十五六岁,眉眼轮廓里是青涩的俊朗俊秀。 生的人模狗样,竟然把她捆成了粽子! 半夏滚落在地,她挣扎了两下,但是好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她也不做无用的挣扎,干脆停了下来。 她惧怕的仰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负责看守自己的大汉,那两个男人生的不是很高,衣着和那个少年相似,他们的腰间都佩戴了一把剑。 现代刀剑属于管制刀具,没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带在身上。半夏恐慌起来,她掉到河里又被人捞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到哪里了? 她躺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眉心忍不住皱了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涨水 屈眳把身上脱的只剩下一条袴,其他的衣物都摆在火边烘烤。 随意在一块比较大的石头上垂足坐下。贵族坐姿大多是跪坐,两腿紧紧贴合在一起,脚后跟压在臀部,一丝不苟。垂足坐太难看,就算是楚人和中原不同,没甚么规矩,贵族里也不喜欢这么做。不过现在不在家里,家臣们也照着他的吩咐去忙了,所以不用担心那么多。 他岔开两腿,把从那女子身上搜来的东西——一只模样古怪的行囊拿到自己的腿上。 这女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古怪,他想起那个女子看他的眼神,乌黑的眼里满含怒意,却亮的惊人。屈眳自幼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他低头看手里的行囊,行囊不似以往他看到的,形状古怪,和个石头一样。不,比石头都还要有规则的多,他低头看了一眼,上头的针脚细密,都是一样宽距不差一丝一毫,皮革柔软,制作的手艺让他都赞叹不已。 行囊的最上面有一圈铜链,他仔细看了一会,用手扯了扯,发现那铜齿之间咬吻紧密,哪怕他扯了两下,也没有扯开。 他看到下头那个垂着的小柄,伸手拉开。 半夏躺在地上,察觉到看守她的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浑身僵硬。她这么一身看在别人眼里,实在是太过香艳。她自小学习舞蹈,身材极好,现在衣服叫水给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没有半点遮掩,全部暴露在人眼前。 那男人时不时转头过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半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那男人看了她好会,终于走过来。她一头扎到地上,泥土把她白净的脸庞给蹭的乌黑。 男人开口冒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这人的口音很古怪,她一个调子都听不懂。但是那两眼放光,哪怕没人和她说明,她也知道这人心里想要作甚么。 家臣靠近地上这女子,伸出手来,半夏吓得尖叫。 她这声尖叫引来了另外一个人,幸好另外一人并不和自己的同伙一样,他皱眉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那个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悻悻离去。 说话的人过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哪怕脸上有胡子,都能看到脸颊上浮出的红晕。 但是现在只要是男人,站在她面前就会有强烈的压迫和危机感。 那男人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的女子在地上躺了好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身上,狼狈的很。不过就算是狼狈,狼狈的美人,也是赏心悦目。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半夏坐在那儿,手指胡乱的在地上搜寻,终于在地上摸索到一小块石头,她迅速把石头收入掌心里。 她自小有个很奇怪的能力,她能预测近三天的天气。自小就有,有时候比天气预报都还要准。寝室里的室友谁要出去玩,还会问问她天气。 半夏看了看天空,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湛蓝的天空上云群密布,不复之前的万里无云。 可是面前的人也不能听明白她的话。 他操着那一口古怪的话,和她说了几句,话语听不懂,但是多少猜到意思应该是警告她不要乱动。 等到天色暗下来,这群人点起篝火,把捕来的鱼烤熟。他们离她又一段距离,并不在一起,但是他们在她面前点了一堆篝火,足够让她取暖。 身上的衣服此刻被白日里的阳光和她自己的体温给烘的半干。她手里使劲,用石头在绑缚手腕的绳索上切割两下,奈何石头边缘还没有足够的锋利。而她自己的力气也不够大。 她听到脚步声,顿时安静下来。乖乖的坐在那里。 之前那个问她话的少年过来了,她立刻低头下去。那个少年手里托着一片新鲜的荷叶,他蹲身下来,把荷叶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看到荷叶里头是烤好的鱼。 屈眳伸手把她的双手给解开,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她仅仅穿着那么一点衣物,站在人前恐怕也就比那些蛮女裸胸露背好些了,尤其 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他的视线下移,扫过她交叠在一起的腿。不管是国人还是野人,除非是那些蛮女,不然双腿都藏在下裳之中。 这女子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修长纤细,她的脚踝从她那怪模怪样的履中露出来,格外的脆弱。 这样的女子能有什么力道,就算是他这个年纪,都能一手轻轻松松把她提起来。 他的视线从纤细苍白的脚踝沿着那罕见的优美笔直的线条向上挪,到膝盖的时候堪堪停住。 半夏被他看的心惊胆跳。幸好他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他向她身后伸手,耳边听得噌的一下轻响,被绑缚的双手一松。 但是双脚还是被捆着。 半夏看那俊秀少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食物,她咬住下唇。这一天下来,被捆了丢在地上,再多的惊慌害怕到了此刻,也变成缄默。她不知道这儿是哪,也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而且四面都是深山老林,她有逃跑的心,但暂时还不敢贸然就跑了。 “谢谢。”她低头把地上的荷叶捡起来。 屈眳听不懂她说什么,但观察她神态不难猜出刚才她那话的意思。 想起他从那个行囊里翻出来的古怪东西,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少主,今日恐怕是不能出去了。” 家臣看到屈眳过来,对他禀告。 屈眳点了点头。云梦泽甚是宽广,进来之后,不走个两三日是走不出去的。 “今日暂且在这里休整一日。” “少主,那个女子”家臣说着,眼神还是抑制不住飘向那边的半夏。 半夏现在草木皆兵,全身的感官极其敏锐,她察觉到投来的目光,身上忍不住一颤。然后屈起膝盖,到肩胛的头发垂着垂首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想要借着这一点点的遮掩把自己给保护起来。 “留下她。”屈眳说着,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行囊,他伸手掏出里头的一块怪模怪样的铜镜看了看。 那铜镜做的四四方方,他拿出来的时候,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若不是黑漆漆的那一面能清楚的映照出人的脸庞,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潦草的吃了一顿晚饭。把鱼骨等物都丢到河水里。 屈眳看了一眼那边的女子,她蜷缩成一团,或许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两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发一言。 云梦泽浩荡无垠,物产丰富,同样丛林里头还有许多凶禽猛兽,男子都不敢单独行走在这大泽之内,女子就更加了。 屈眳的目光在她面上滑过,然后转过头去。 家臣们把干柴放在一边,此刻突然狂风大作,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水如同箭矢一样落下,密集的和石头一样砸落在人的身上。一群人为了取水方便,就离在河边不远。 雨势太大,河水不多时上涨,而且涨的气势汹汹。 水势很快漫涨起来。 半夏感觉脚步逼近自己,随即脚上一松。脚上的绳索竟然是被割开了。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砸在身上,哪怕看的不怎么清楚,她也感觉到了腿上的水。 她立刻跟上了这群人。她知道现在发洪水了,发洪水了要往高处走。她跟在这么一群绑架了她的人身后。 她对这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灾难突然来临,她必须要跟着他们。 点起来照明的火把在雨势之中,一下就熄灭了。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不知道在泥泞之中踩到什么,惊叫一声,滑落在地,半夏下意识就去拉。而后一股力道扣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耳畔传来模糊却又令人忽视不得的落水声。 半夏被手上的那股劲道拖着走,她跟在前面那个人身后,雨水把她身上打的湿透,泥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鞋子,她还是走的飞快。 她体力不错,而且身体平衡也好,哪怕前头的人赶路,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里,她也能很快跟上去,不会掉队。 她有预感,牵着她手的人,并不是因为专门为了救她而牵的。若是她流露出半点力不从心,恐怕就要被撒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雨声被挡在外,噼噼啪啪格外强势。 里头的人摩挲了一下,而后响起磨动的声响,过了好会,有微弱的火星迸溅,紧接着小团的火点了起来。 火光亮起,半夏看清楚山洞里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背上还搭着她的背包。 那一身古味浓厚装束,背着个现代气息浓厚的背包,怎么看怎么古怪。 她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几乎是上去就把她的背包给撸下来。 少年抬头,看着她的动作,眼里光芒晦暗不明。半夏紧紧抱住自己的背包,此刻眼前少年的落单,多少让她鼓起勇气。 “这是我的。”半夏抱紧怀里的东西开口。说着,她拍拍手里的背包,又指了指自己。 要是那些人都在,恐怕她只有装乖的份,但是现在就剩下眼前的少年了,眼前少年最多不过十五岁,青葱和稚嫩都还没有完全褪去。 她或许有那么点胜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相处 火光熹微,半夏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背包。 少年眯起眼睛,明明看上去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可他眯起双眼的时候,却莫名的有股压力。 “”少年看着她,之前他忙着钻木取火,所以让这女子得了手。 半夏心跳如鼓,她抱着怀里的包,忍不住向后退了好几步,背脊贴上石壁。这儿是个山洞,石壁上的石头凹凸不平,贴在湿透了的衣服上,硌的生疼。 细弱的火光里,那个少年蹲在地上,一条手臂搁在他自己的膝盖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他只是静静的看她,保持着那个姿势,顿时气氛沉寂下来。 她抱着背包紧紧盯着他,一动不动。 少年回过眼,拿了一根干燥的木枝把面前小小的火堆捅开了。原本微弱的火苗稍稍变得大了些,将山洞照的更亮了。 半夏侧首看了一眼洞口,火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洞外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还能听到外面激烈的雨声。 她知道外面发洪水了。而且现在是黑夜,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那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次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染上了些许古怪的情绪。 半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哪怕早就有心里准备,还是低低惊叫了一声。之前精神紧绷的时候无知无觉,现在见到原本半干的衣服现在全部湿透了贴在身上。 夏季衣服比较薄,哪怕她穿的是短袖长裤,湿透之后,几乎没有半点遮掩作用,紧紧贴在身上。尤其上半身,里头的文胸的轮廓都已经暴露无遗。 哪怕面前的异性只有面前这个少年,她还是忍不住把背包抱紧了,紧紧的挡在胸前。 屈眳瞟了她一眼,把自己的目光拉回来。这个女子那一身的装束,和光裸着无异,现在更加了。 那个女子要是犯蠢自己跑出去,那就是自己找死。 半夏还没胆子大到自己敢跑出去的地步,何况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她定定看了那个少年好会,见少年没有过来也没有抢东西的意思,才挑个地方坐着。 屈眳微微侧首看了一眼,他拨了一下面前的篝火,坐在那里。 半夏到底还是没能撑住,夏季天气炎热,要是忍忍,湿衣服哪怕穿在身上,也能干个七七八八。但是下雨,尤其这么大的雨,湿气太浓了,气温也跟着下降,湿掉了的衣服穿在身上,汲取着体温,不一会儿就哆哆嗦嗦了。 这个鬼地方,不知道在哪儿,语言都不通。要是在这个地方要是生病了,恐怕不妙。 活命面前,走光都不算什么了。她死死的把背包抱在胸口,挪到篝火面前。 少年满脸高冷,哪怕她过去了,也没有抬眼看她一下。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外头磅礴的雷电交鸣,让她圈住自己怀里背包。 她不敢睡,少年视她为无物,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外面气势磅礴的雨一直下到天色微亮,才停了下来。 半夏看了一眼合眼休憩的少年,咬牙抓住机会跑了出去。出了洞口,她没命的往山下跑,昨夜她到了一处高山上,现在正好是时机 她看到一棵歪脖子老树上挂着的足足有人手臂粗细的斑驳大蛇,吓得面如灰土。还没走几步就见到溢满上来的水。 昨夜的雨下的太大,河水涨上来,把这座不算是很高的山给围成了孤岛。 她看着那泛着泥巴颜色的水,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正茫然无措间,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的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回头,就见到少年的那张脸。 屈眳出来还没走多远就看到那个女子彷徨站在水边。他手掌直接拍上她的肩膀,还不等她出身,掌心用力,就把人往回拖。 他看起来还带着些稚气,也还没有成长为真正的男人,但是力气却已经有些不容人小觑。 半夏被他这么提着给弄回山洞里去。 山洞里的火还留着一点火种,半夏看着把自己提回来的少年,“你要做什么!” 少年依然是冷淡的模样,他明显还是听不明白她说什么,但是他直接把她往地上一丢。 “现在蛇虫多,不要乱跑。”屈眳出声道。 说着他一脚踩中从脚边游过的蛇,蛇被突然踩中七寸,整条身子都扭动起来,发出沙沙声响。 半夏循声看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就惨白了一半。 屈眳面不改色,直接从袖子里抽出铜短剑,一把蛇从中断成两节,匕首穿过蛇头钉在地上。看的半夏脸色苍白如纸。 屈眳当着半夏的面,把那条游进来的蛇给剥皮,还把蛇胆给摘了下去,他利索的把蛇架在火上烤。 等到烤熟之后,丢给她半条。 半夏对着这半条烤的半焦的蛇死活下不去口。她盯着蛇肉,完全没有半点食欲,她不喜欢吃野味,尤其蛇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 屈眳看她不吃,也没管她,直接起身走出去。 半夏见他就这么走了,迟疑了下,没有跟上去。而是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洞口外之后,把手里的蛇肉放下,然后拉开背包的拉链。 不出所料,里头的东西都被翻过了,但是很幸运的是,都还在。背包不是很大,但是里头东西不少,她掏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喝了几口,胡乱吃了点东西。 然后严严实实把东西藏好。 自然灾难面前,食物和干净的水就是保命的东西。在有人过来之前,她必须小心把这些东西都给保管好了。 她呆在山洞里一会,还是忍不住出去看看。 在接受过的自救常识里,她知道发洪水之后,人要往高处跑,而且还要弄点颜色鲜艳的标记在显眼的地方,方便救援。 她迟疑了下,把背包一背,直接走出山洞。下了一夜的雨,地面湿滑的厉害,随便呼吸一口空气都是满当当的湿气。 半夏走的小心翼翼,还折了一段树枝一边走一边敲打脚下的灌木丛,她到水岸边,不敢靠的太近。 这一段路坡度比较大,她扶着一段树干,拉了一段比较软的纸条,打了个很大的结挂在树上。 做完这么一切,她小心翼翼往回走。刚走没两步,听到后面发出噗通一声的水声。半夏转头就看到那个少年从水里冒出个头来,他不复之前的冷静矜持,满脸狼狈不堪。 他在水里扑腾,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了。 人在水里消耗的体力是陆地上几倍,同样的,一旦体力耗尽,那么危险也是成倍的翻。 半夏没有半点犹豫跑过去,虽然这少年是绑了自己的那群人的头头,但她还是不能见死不救。 她从水里把他给拖起来,一拖出来,她就看到他腿上豁开一个伤口,伤口是被咬的,伤口处正在往外流血。 半夏把人给拖上来,那少年把她当做了救命稻草,两手抓住她的手臂,如同铁钳一般,甩都甩不开,半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身后波澜未平的水面上,泛起了小块的波纹。波纹之后又小块的凸起。 她眼神很好,一眼看出就认出那水里的东西是鳄鱼! “走,快走!”屈眳大喝。 半夏听不懂,但还是把他的一条胳膊挂在脖子上,架起他没命狂奔。 她来的时候走的磕磕碰碰,但是现在身上扛着一个人,脚步如飞。 她跑的飞快,完全不觉得累,扛着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她完全不歇气的半抱半拖把他拖拽到山洞口。 半夏把肩膀上压着的手臂给放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喘气的厉害,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腿上的伤口还是在那里。屈眳离开山洞之后就下了水,想要看看四周的情况。虽然水已经涨到了这么高,但是对他这种自小凫水的人来说,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谁知道,水里的猛兽也跟着一块过来了。只在腿上留了一道伤,已经是万幸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伤口,不经意抬头,看到那个女子的眼神在自己的伤上。 那个女子容貌甚美,肌肤白皙柔嫩,几乎吹弹可破。而且齿白整齐,指甲干净整洁,手指修长,掌心柔软。就算是渚宫里的诸芈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她出身应该不低。 出身不低的女子看到这么鲜血淋漓的场面,应该会尖叫颤抖。 屈眳正想着,半夏却已经动了动,她挪动了下腿,抬头看到他的伤腿。伤口在小腿肚上,她不知道是被什么给咬的,但是现在伤口鲜血淋漓,她迟疑了下,但还是过去了。 那个少年浑身湿透了,伤口还不停的淌血。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要是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他可能会出事吧? 这么想,她抱着背包到屈眳身边。少年浓眉大眼,生的格外俊秀。他看她过来,乌黑的眼里生出了些许不解。 半夏的迟疑之持续了那么几秒,然后她就拉开了拉链。出来旅游,尤其是到景区里,都要准备的齐全,零食和水之外,她还塞了一个应急的医疗箱。 现在那个东西派上用场了。 屈眳看到那个女子在他身边蹲下来,她蹲下来的时候,身上那条古怪的袴绷紧,曲线暴露无遗。他双眼看到,默默别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眼角余光去看,见着她从那个古怪的行囊里掏出个盒子,那个盒子他打开来看过,里头的器物也是稀奇古怪,然后他就看到她没有半点避讳直接把破损了的胫衣的系带给摩挲着解开?! 刹那间,他脸上涨红。 此女子c她c她怎么能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触碰 半夏蹲在那里给屈眳处理伤口。 他的伤口看起来格外吓人,如果不处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她伸手就把他的“裤子”给卷起来。 不得不说,这少年的裤子怪怪的,脚踝的裤口那里,竟然还用绳子给扎住了。 她连指带画,和屈眳说要他把这个裤口给解开。 结果少年扭过头去,神情似乎有些狼狈,对她的话还有动作不看一眼。甚至还把自己的伤腿往回收,一条腿鲜血淋漓的,要是还不处理,这深山野林的,拖久了,就麻烦了。 男女之事,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还没有依照习俗,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哪怕还没触碰到他,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湿巾,备用的药物,还有各种小东西,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抓住他的脚踝,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瓶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奇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奇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 半夏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好会,她腾出一只手,手指指指天上,“要下雨啦。” 说着,她生怕这个少年不能明了她的意思,嘴里冒出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而后她就看到少年满脸的怔松。 半夏也没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明白多少。 接下来的半路,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目光让她毛骨悚然。但要说他要有什么坏心,半夏潜意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 要是真有坏心,直接把她绑了的时候,早就动手了。现在他手下生死不明,自己又上了条腿。要是干坏事,被她往坑里一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山鬼?”屈眳轻声道。 话语轻轻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询问那个女子。 楚人相信,山林之中有神女,神女以叶萝枝蔓为衣裳,出入山林之中。 此女难道 屈眳扭头过去不言。 半夏扛着人只管往高处走,到了一处堪堪能容人的洞穴,她就要扛着人往里头走。此刻原本有点泛晴的天乌云密布,而后很快雷声滚动。 半夏正要拖着人进去,少年面色一凛,脚下没动。看到他这样,半夏一时半会的竟然也没敢动。 少年拿起一颗石头丢掷入洞内,洞内传来石头落地的声响,他侧首听了好会,没有听到野兽的嘶吼,点点头进去。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里头还算是比较干燥。 果然外面下起倾盆大雨。 半夏看着几乎连成一条线的雨心里发愁,这三天都会是这种天气,涨水又接连几天大雨。她难道真的要喂鱼吗? 两人各抱心事,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早上的时候她就没吃多少东西,给她的那半条蛇还是没能下肚。 没有肉顶着,又扛着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人,这会肚子早已经空了。 她动了动,拉开背包,从里头掏出一包饼干,撕开了,她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 屈眳盘腿坐在地上,他看也不看那边的女子一眼。腿上失血,加上这一路的颠簸,实在太消耗体力。坐下来没多久,困乏一阵一阵在心头翻涌。 正闭目养神,突然面前传来很奇怪的声响。他睁开眼,见到原本坐在另外一边的女子已经到了他面前,手里还端着稀奇古怪的器物。 她开口说了一句话,还把自己手里的器物往他面前送了送。 屈眳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抬头望了她一眼。 半夏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 终于她看到那个少年动了动,伸手出来,在饼干盒里拿了一块,还迟疑的厉害。好像她不是给他吃的,是给他吞毒药。 半夏看着气闷,但现在就他们两个了。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把手里的饼干放在一边,拿着饼干啃。 半夏斜睨到那个少年脸上,他盯着她一口气吃了三四块,才犹豫着慢吞吞的咬了一口。她看到少年的脸色流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膳食,不知这种膳食到底用何物做的。酥脆无比,香甜迷人。 半夏发现少年看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她做了什么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得救 半夏把包里的水分给了他一瓶,近三天都是下雨天,她把喝空了的水瓶放在外面,前后都用石头挡住。 外面下雨,还有一个伤号,半夏不敢轻易出去。 她可没有经历过野外生存培训,出去了到时候两眼一抹黑。要是跑过来一头老虎,她就白白送饭上门了。 下到第二天,半夏几乎都能嗅到外面的浓厚的水气。不是那种水泊清新的味道,而是夹杂着一股浓厚的腥气,闻着叫人怪不舒服的。 背后传来声响,半夏回头一看,见着坐了两天的少年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这两天里头,两个人连指带画的交流,甚至她还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画图给少年看,结果少年给她的不是冷漠就是迷茫。 到了现在,她算是彻底放弃和这个少年交流的打算了。 山洞狭窄逼仄,呆久了不仅仅心情郁闷,就连身体也一块不舒服。 半夏是个坐不住的人,舞蹈专业的人经常要动,基本上一天上下就没有多少休息的时候。她被困在这里,开始一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人,再坐着,浑身上下骨头缝里头钻进一股酸痛。 半夏把背包背上,在这逼仄的洞里慢慢的伸展开手脚。 屈眳听到窸窣声,转过头来。现在这儿的活人就他们两个,她有半点动作,他也会注意到。 他这两天,除非必要,坚决不看那个女子,就算要看,也逼着自己只看她的脸。 那声音来的突然,一时间屈眳转头就看见她背着他站着,伸展腰肢。 洞口敞开,为了到时候逃命方便,两人都在洞口这块坐着。他看过去,就见到女子优美妩媚的线条一展无遗。 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半点不知廉耻,和他这么一个男子相处,也不知想办法遮挡一下。臀部浑圆的曲线随着她的伸展躯体而在他的眼前展现。 她身形很美,腰肢纤细,却又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美。 楚人爱细腰,就连衣着都和中原诸侯各国完全不同,不是上衣下裳近乎死板,而是结衣绕体,将躯体拉的修长而纤细。 她完全不用衣着,哪怕眼下这么不得体的装束,就已经极好了。 楚人行事,完全不同中原。中原男子二十而冠,算是成人。但是在楚国,男子满十五就算是成人。 虽然还没有完全长成,但也已经不是对女色毫不关心的年纪。 她似乎完全不担心他,伸展手脚,手脚修长纤细,露出来的肌肤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和山野里枯瘦的野人不一样。 是山鬼吧? 或许他真的遇到了巫人嘴里的山鬼。 哪怕她没有薜荔女萝,却也美的惊人。 半夏在洞里呆的快要闷死了,她随意伸展了一下手脚,甚至还踮起脚尖做了几个基础动作。但是很快停了下来。脚上这双价格不菲的鞋子,这会基本上已经和报废没有什么区别了,里头都是泥巴水,而且这会天气因为几天的大雨,潮湿的厉害,鞋子把水倒干净,晾在那里一天都没有干半点。 随时都可能要逃命,所以每她也不敢一直光脚,湿透了还满是泥巴的鞋子穿在脚上难受,但也比不穿的好。 她回过头来,看到那个原先坐在那里的少年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半夏不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有什么好看的。她回头屈起手臂,拉伸一下肌肉。 “明天就能放晴了。”半夏知道他听不懂。但是有个活人在这里,多少也要说几句话。 下了好几天的雨,明天就会放晴。要是再这么下下去,她就只能扛着人跑到山顶上了。跑到山顶上也就算了,要是连山顶一块都给淹了呢? 少年蹙眉,她举起手,手指画了个圆圈,她笑的格外灿烂,“要放晴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听懂了她比划的意思,他冲她露出一个笑容。少年生的俊朗,笑出来的时候,带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爽朗。 第二日如同她预料的那样,雨停住了,头顶上滚滚的乌云散开,见到了阳光。 在洞里闷了几天的半夏,看到外头的好天气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跑出去站一下,不过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山林树木茂盛,树叶上盛满了水,哪怕雨停了,站在下面不一会儿就会被这些树叶上的雨水给浇到。 屈眳看着她跑出去又垂头丧气的跑回来。 他盯着她直看,在这山野老林里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生动色彩。 半夏也没有注意到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叹了口气,“怎么出太阳了还是和没出一样啊。” 她说着心情都坏起来,把背包里的最后一个面包掏出来,掰成两半,自己一半,另外一半递给他。 这是她的最后存粮。当初出来只是出来旅游,根本没有料到还会有这么一遭。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很快一块面包彻底吃完,背包里头除了点药品之外,已经没有别的了。 这一天下来总不能吃这么点东西吧? 她抱着背包发愁,忽视了远处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发愁了好会,突然她听到外面的人声还有狗吠,僵在那儿。半夏伸出脖子往外面一看,见着一群和身后这少年差不多打扮的人往这边赶过来。之前的记忆再次在脑海里被翻出来。 半夏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就往别处跑。 那些武士带的狗立刻吠叫起来。并且向她狂奔扑来,半夏尖叫一声,脚下踩到软烂的淤泥,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她扑倒在地,而恶犬已经张着腥臭的嘴扑了上来,她整个人翻过来,几乎都能看到狗嘴里呲出的獠牙。 “退下!”屈眳一声高喝。 原本要攻击人的恶犬立刻乖顺下来,只是还是围着地上的女子打转。 “少主!”几个家臣围上来,看到屈眳衣衫不整,尤其小腿上还有伤口,顿时令人要把地上那女子给捆住。 云梦泽这地方虽然在楚国境内,但是在一些岛屿上,还活跃着不少部落。这些部落对楚人并不是对楚人发自内心的恭敬,有些部落甚至趁机对落单的楚人下手。 少主浑身的狼狈,恐怕和这女子脱不了干系。 屈眳抬手制止,“把她带回去,”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派人看住她,不要动粗。” 家臣们满心莫名,可是少主都已经发话,哪怕心里有疑虑,还是照做。 半夏趴在地上,被一边一个壮实的男子给扛起来。男人的手握住她的肩膀的时候,她忍不住颤抖。 家臣带了百来个人来搜寻屈眳,云梦泽延绵近千里,水域附近各种小州数不胜数。哪怕知道屈眳走哪条水路,一个个搜寻过去,都不一定能找到。 “臣是看到水域旁有布结,察觉那布料似乎是少主所用。所以臣就带人过来试试。”家臣回答道。 家臣说着,忍不住看屈眳的深衣下摆,原本及膝的深衣上,被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口子被扯的凄凄惨惨,经纬线都从里头露出头来。 靠近水域的树木上绑着的布条是外面锦衣上的,锦罗之类,只有大贵族才有资格享用,士一级的别说往身上穿用,恐怕一年到头都没有机会见几次。 布条缠绕在荆条上,打了一个很漂亮花俏的结。而且一路上来都有。所以他们能很顺利的找到少主。 屈眳闻言,看了一眼后面的人。 这一趟跟出来的人太多,百来人,他和家臣走在前面,后面则是跟着的武士。那女子在后面,他看不到。 “令人善待那个女子。”屈眳吩咐,对上家臣迷惑不解的双眼,“她于我有恩。” 家臣听后,眼神古怪的扫过屈眳的深衣下摆,道了唯。 半夏被人架上船,她看到这么一伙人,再到上船,整个人几乎都蒙住了。之前她心里已经有些猜测,但一直都在心里说不可能。 一直到看到这群人,还有这古朴的不能再古朴的扁舟。原本压抑在心头的那么一点希翼全部消失干净。 她坐在舟头,四面都是穿的古老的没法看的男人。 这些天的担惊受怕一股脑全部涌上心头,化作惊慌失措的绝望。她抱住自己的背包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哭也不是嚎啕大哭,包抱在膝头上埋头哭的肩头颤抖。 看管她的武士,见她只不过是个柔弱女子,而且貌美窈窕,不禁起了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你救了少主,这次回去肯定会有诸多赏赐。不必担心。”有个武士道。 因为这女子衣着古怪,他们也不敢靠的太近。结果那年轻女子听后,抬起红肿的眼睛瞟他们一眼,又埋入膝盖里哭的更厉害了。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莫名其妙,她哭着,传来耳熟的嗓音,相处了这么几天,她都已经记住他的声音了。尤其他还在换声,格外的有辨识度。 她抬头,眼泪汪汪,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另外一条船上的少年冷着脸,仰手把一包东西丢过来。 半夏下意识接住,接到手才发现竟然是一件衣服,衣服很长,下摆几乎及膝,少年坐在舟上,目光从她露出来的肩膀上滑过,而后别眼过去。 半夏把那件深衣拿在手里,她不会穿这个。她把衣裳往头上一罩,把自己裹了个结实。 大雨过后,太阳格外毒辣,正好拿来罩着。 见着她乖乖把自己盖的严实,屈眳转头去。半夏从深衣里露出个脑袋,见着对面坐着的那几个男子满脸的失落,心下一阵后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女子 一行人在水路上足足走了两三天才走出云梦泽。 出了云梦泽,一行人上了当地大夫那里借来的马车。看着完全是人工夯实的土路。 心里的猜测坐实,哪怕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但脑子上重重的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吩咐了,还是当地的大夫有意讨好,竟然还送了两个女子过来。正好接替了之前看管半夏武士的活。武士看着那两个满脸惊讶的女子一左一右把看了一路的美人给簇拥上车,心里有点失落。 车上的美人,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一会儿一个侍女过来,跪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匕首,把面前的铜板给挪回来,然后在半夏惊讶的目光中,侍女把烤肉挪到上面,仔细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着切好的烤肉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发的诡异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不过也顾不上了。 门口的人看了一会之后回去禀报。 屈眳躺在床上,让人清理伤口,说起来也奇怪,被那女子处理过的伤口,到现在愈合良好,并没有出现流脓等加重伤势的情况。 听完禀告,屈眳眉梢扬了扬,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会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却对尊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用餐时候,该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屈眳道。 家臣对他一躬身,转身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请求 家老带了一个老妪到半夏面前,教她楚语,还有基本的生活常识。 半夏从头学习一门语言,而且和教授她的人言语不通,如同一个婴孩。不过比较于从单词和语法开始学,这种和孩子牙牙学语一样的方式,其实更快。 她渐渐的能说出一些不是很连贯的句子。 不过她想要学的不仅仅是说话,还有文字。她之前学外语,不管是学校还是自己报的语言班,都是发音和文字一起学的。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 “”半夏没见过这个男人,不过能猜到应该是这儿的家臣。这段时间里,有人给她把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吾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是否还有别的需求?”男子笑问。 半夏摇头,“没有。” “侍女等人,可还听从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过来问一问半夏还有没有别的需求,毕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女子大多性情内敛,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 男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见半夏是真没有别的要求。行了一礼之后告辞,走出门庭,一头碰上外面站着的人。 家臣想着赶快交差,脚下走的飞快,一不留神险些撞在来人身上。 家臣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慌忙拜下,“少主。” 屈眳站在那里,抬头去看门内。 现在还没到关门的时候,所以大门敞开着。他张首往内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没说要甚么?” 屈眳转头问家臣。 家臣摇头。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顺意 屈眳大步走进去,他站在门口一会了。只是一直没有进去而已,楚人不那么讲规矩,外族男女相见也没甚么,中原的礼节完全束缚不到他。尤其这女子身份来路不明,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指责他。 至于为什么顶着余威还在的太阳在外面站着,屈眳觉得,或许是因为此女对自己有恩,而且两次救了自己。哪怕是女子,也该以礼相待。 他快步走入庭院里,吓得一旁走过的侍女慌忙避让跪下。 一旁窸窣的响动,把半夏的注意力给拉回来。她看到屈眳提着下裾快步而来,惊讶的微微张口。 “你”话语出口,半夏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她屈了屈膝盖,笨拙的行礼。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但没办法,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干脆就披在身后,脸蛋低垂,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自小在渚宫行走,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肌肤如玉,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处,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 半夏点点头,“嗯。” “没有人趁机对你不敬?”屈眳问。 半夏摇头。 屈眳仔细打量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半夏看过来,再次和他的眼睛对上。 “天气热了,叫人给你添些罗衣。”屈眳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过。 她就是套了一套细麻内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强把身形给遮挡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大半,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了脸。 “你虽说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经对我施以援手。总不能真的不给你任何必需之物。”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脸,而且话也说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声。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奇。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身后跟着的侍女看不过去,“苏己不必在意。她们原本就要歇息了。” 女胥两手插在袖子里,腰往下又沉了点,“不知吾子前来有何事?” 半夏想起刚才看的,她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几步,“我刚才看你们跳舞,觉得挺好看的,我可不可以过来和你们一块?” 半夏说楚语还不是特别熟练,但是女胥费劲的把她的话给听明白了,顿时女胥就汗如雨下,好似被人丢到了冰窟里。 屈眳放下手里的简牍,持笔要写几句时,发现墨碇所剩无几。吩咐令人拿来新的,家臣进来说了几句话。 屈眳听后,神色讶然,“她想去看歌舞?” “不,听苏己之意,似乎是想要和那些舞伎在一块。”家臣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那位苏己果然是非常人也,喜欢到处走动也没事,但和舞伎们呆在一块这就 屈眳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身上的谜团多了去,再多几个让人想不明白的,也没甚么了。 他把手里的简牍往漆案上一放,“她喜欢就让她去吧。” 家臣领命而去,又被屈眳叫住,“如果她想作甚么,那就让她去。” 家臣不明白屈眳话里的意思,不过还是应声离开。 走在路上,家臣不由得摸摸脑袋:少主也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震惊 屈眳倒想看看,这女子到底想要干甚么。 他不怕她闯祸。她此刻在楚国无依无靠,前几日除了想要学字一事让他格外惊讶之外,并没有别的。 她想要去看舞伎练舞,虽然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既然想去,那就让她去就是。 女胥是真没想到,少主竟然点头了! 那是什么地方? 人来人往的,不仅仅舞伎们练舞,而且还有那些舞伎的相好在那里。 她看不出此女的具体出身,但是听侍女称呼她为‘苏己’,就明白这位一定是个贵女。堂堂闺女,涉足舞伎的地方,女胥都觉得,那是脏了贵人的脚。但是少主都已经点头了,那么女胥也没有办法。 半夏欣喜若狂。她已经好段时间没有练习了。她自小开始学舞蹈,后来学了舞蹈专业。练习的习惯是入了骨的。前段时间,因为不好到处走动,而且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侍女跟着,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一直都闲坐,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在练舞,顿时压抑的渴望径直溢出来。 女胥不敢随便对待她,在专门练舞的屋舍之内开辟了一个小厢房。贵人来了,总不能真的让她和一群身份卑下的舞伎混在一块。 半夏过来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到里头,然后还把竹帘给拉下来。 她看到这股架势顿时愣住了。不过对上女胥那张赔笑的脸,半夏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因为舞伎们只是在练舞,而不是真正在贵族面前表演,所以都穿着葛麻衣裳。 葛麻衣裳没有经过染色,都是发黄的那种白,只不过穿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子,所以哪怕衣裳质地不怎么样,但穿在身上,还是显出了几分丽色。就是舞伎们有些面黄肌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们几个看起来面色不好。怎么回事?”半夏一面看,一边转头去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听她问,笑了笑,“可能膳食用的不多吧。毕竟随时可能在主君和贵人面前献艺,若是吃胖了,会怪罪的。” 半夏点点头,她自小到大就没有因为保持身材吃过什么苦头,最多不喝饮料少吃零食,和极少外餐。不过她看过同专业的同学,吃一口菜都在水里涮几遍。 舞伎们身材苗条是苗条,不过都有些过于瘦削,曲线有是有,但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是年纪不大的缘故,不是很明显。不过胜在舞技不错。 半夏看了好会,腿脚都有些痒痒,她站起来,在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直接到那些舞伎中间,踩起舞步。 舞伎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动作也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女胥过来赔笑,“苏己这是” 半夏笑,“我在竹帘后面坐着太没意思了。”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是舞伎,“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换了方便她动作的衣服。 女胥张大嘴,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贵族们也会舞蹈,每逢宴会,甚至还会起舞敬酒。不过这,这不该—— 半夏看女胥满脸为难,“有空的地方吗,给我一间就好。” 她总不好叫人难做,但白来一趟,对不住自己。 女胥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让个婢女送半夏去旁边一间宽敞的房间。那房间被洁扫的干干净净,屋子明亮。 那些侍女也跟着进来,她并不喜欢有人跟着,但是侍女们不管她到哪里,都要跟着。她手握成拳头小小的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她转身过去和身后的侍女缓缓道,“你们先出去。” 她楚语说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侍女对她躬身,低眉顺眼的全都出去了。 半夏原本以为侍女们要和外头的那个女胥一样,侍女走了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门一关上。她就把外头的袍子一脱放在一旁,开始练习起来。 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有练习了,上下的骨头似乎开始生锈,要是继续下去,自小辛辛苦苦学的东西,还不知道留下多少。 女胥不知道自己这个男女混杂的地方,到底有甚么吸引这位贵人的。既然还天天来! 这位贵人喜好和平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平常贵女若是喜欢看歌舞,只管令人把舞伎们带去就行了。 但是这位不喜欢看现成的,就爱看舞伎们练舞,兴致来了,还会一起混在里头。 女胥看着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不由得在这位的腰肢上转了一圈。她专司调教舞伎,这么多年下来,看人也不免先看腰腿。 一抹纤纤细腰看的女胥连连点头,再看跳舞女子的脸,饶是见识过了许多美人,都不得不在心里称叹一声甚美。 半夏跳了一下,转头看向其他舞伎,“是这样没错吧?” 舞伎们碍于她眼下在宫邸里的身份,不敢多言,听她问起,都是一片笑脸。 如此倒还算是其乐融融。 屈眳原本以为半夏去那么几次就没多少兴趣了,毕竟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人久待之地,可能楚国这儿和她家里不一样,多去几次,等到看多了也就没多少兴趣了。 谁知道连着大半个月,那女子还是日日往那边跑,而且一呆就是大半天。家臣禀告屈眳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满脸奇怪。 屈眳看了看头上的天色,阳光炽热,他今日没有到渚宫里去。渚宫里现在楚王身体不好,许多事压在一块,而且又对外用兵,事情太多,人心又乱。还不如呆在家里来的舒心。 家臣过来禀告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头射箭。这个天气是不必讲究衣着整齐,他脱了上衣,把脱下来的衣物在腰上一挂,而后开始射箭。 楚人善射,所以屈眳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屈襄就为他寻了名师。这不仅仅是作为贵族的基本技能,也是他上战场之后的看家本事。 若是学不好,上了战车,说不定就要被人给挑了。 “苏己还日日去那里?”屈眳嘴里问着,手指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家臣点头,“不然臣还是亲自和苏己说说?” 家臣说着,小心观望着屈眳的脸色。 屈眳没有说话,他一口气射了好几只箭出去,今天没有起风,他的准头也还算是不错。等到射了几支箭出去,才缓缓道,“不必,待会我自己去看看。” 家臣听他这么说,顿时神情间有些精彩,女子不管有甚么事,派个人过去说说问问也就罢了,少主亲自去看看,未必 家臣正要开口劝说,正巧他射出去一支箭,回头和家臣对视。家臣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股脑的全都吞下了肚子。 屈眳一口气把箭袋里头的箭射的差不多了,伸手接过竖仆送上的细麻巾,随意把脸颊和脖颈的汗珠擦了擦。 他随意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了套衣裳,直接往宫邸后面而去。 其实这种事,交给下面的家臣做就可以了,不过难得他今天在家,也有空闲。亲自去一趟好了。 他到了舞伎的地方,这里他从来只是知道有这么地方,但从来没有来过。 外头路过的武士见到他,惊吓之下就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舞伎们呆的屋子里欢笑连连。 他让人不许出声,自己站在门口往里头看,舞伎们正在休息,他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半夏。 至少还没有和这些身份卑微的女子们混在一起。 屈眳心里突然有些安慰。 女胥出来叱喝休息的舞伎们,转头就看到站在那儿的屈眳。女胥没有见过屈眳,左尹的宫邸里上下多少人,尊卑分明,没有那个身份,根本见不到上位者。 但女胥看到屈眳腰下的玉组,足够她马上认出面前俊秀少年的身份。 “少主”这宫邸里能有资格佩戴玉组的,只能是那对父子。 “苏己呢?”他看了看屋舍内,屋舍内的舞伎们听到少主亲自来了,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垂首站着。 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微微抬头,想要看看少主长什么样,甚至还抱着一点幻想。 屈眳见半夏不在这里头,便没再看一眼。 女胥弯腰,“苏己在另外的厢房里。”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那间厢。 不等屈眳发话,女胥已经颇有眼色的为他带路,把人带到门口便退下了。 这地方紧挨着舞伎们,屈眳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于他来看,半夏虽然身份不明,但她至少还是个贵族女子,既然是贵族,就算亲近,也应该亲近贵族。和这么一群身份卑贱的人混在一块,不但不明智,而且还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门半掩着,窗棂上也没有蒙上细麻,他侧首就看到里头如何光景。 室内的光线并不是十分充沛,不过足够让他看清屋子里。 屋子里头的女子把一条腿紧紧的压在墙上,她身体柔软,柔韧性极好,她整个几乎都伏在墙上,影影绰绰中,露出身体妙曼的曲线。 屈眳站在窗前目瞪口呆,而后他见着那条压在墙上的腿放下来。那条腿还是和他之前在云梦泽看到的线条没有半点差别,笔直纤细,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而后另一条腿压了上去,整个人在墙上起伏成一条诱人的线条。 她脱了下裳,她还脱了外面的结衣 她现在身上还剩下甚么? 不知不觉中,一颗汗珠滑落,径直掉入眼里。眼睛顿时被汗珠激起一阵刺痛,他反射性的闭眼。 身后的人看他呆呆站在那里,迟迟没有推门而入,又见他附身擦眼,不禁有些担心。 “少主。” 屈眳听到身后竖仆的声音,当即扭头大喝,“退下!” 竖仆被他这么一吼,莫名其妙,却又惴惴退下。 屋子里头的女子听到外面的动静,轻轻的嗳了一声,有些惊吓,她抬头的时候正好目光和窗外的男子撞上。 这下看的可更清楚了,她身上只是浅浅的披了一层白纱内袍,而且内袍领口大开,内里是比那几日所见更炫目的雪白。 屈眳不受控制的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还没等他开口,只觉得鼻孔里一热,他伸手触碰了下,手指上是湿黏的血。 “少主!”身后的竖仆们惊慌失措,“少主怎么了少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本事 屈眳鼻下鲜血流淌,竖仆们刚要上来查看,就被他给叱喝了下去。 屋子里头的女子终于后知后觉听到外头的声响,那压在墙上令人浮想翩翩的影子终于拉开。她啊了一声,不知道外头的人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定了之后,还没等屈眳开口说话,竟然径直走了过来。 半夏好不容易寻了个地方练习,自然不会放过。天气很热,侍女给她准备的衣物虽然都很薄,但还是把她上下给罩的严严实实,穿那么一身,在室内不动的话,都觉得有些热,更何况她还要舒展身体。 左右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干脆把那些层层衣物给脱了放在一边。正好练习的时候也会出汗,到时候练完了,把汗擦一擦再穿上,衣裳也不怕被汗水弄脏。 谁知道正忙着呢,窗户那边竟然传来屈眳的声音。 她从墙壁上把压着的腿放下来,走近几步。果然看到屈眳站在那儿,一手捂住鼻子。 屈眳看到半夏走近,原本朦胧的场景,一下变得清晰起来。她几乎把外头的衣裳都给脱了,就剩下里头贴身的亵衣,不过下头的胫衣有些怪异,竟然是从腰一下把两腿给罩起来。 他的目光在她袒露出来的锁骨上停留了片刻,而后飞快的转身过去,“你还过来!” 半夏停住,见着屈眳背着她站在那里,背影里都透着一股气急败坏。 屈眳站了好会,侧首回去看,心头跳的飞快,唇干舌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甚么。哪怕面对刺杀的时候,他也是头脑清明,完全不惧任何事物,现在屋子里头的那个女子的胡闹,竟然就能把他给折腾成这样。 他回过头去,屋子里头竟然不见她站着。屈眳小小的吃了一惊,他令那些竖仆离这儿远些,不许任何人靠近,他走进几步,才发现她竟然已经整个都趴在地上了! 她腿压在地上,和刚才一样,整个上半身,都贴在腿上。 “吾子有事?”半夏见屈眳来了,也没有慌慌张张穿衣服,以前她每天都要练习好几个小时,有时候碰上彩排之类的,一整天花在练功房里也是常有的事。不会因为有个人冒出来,就打断了。 她压了腿,将很基础的动作做完,热身完毕之后,就开始做动作。身上的衣裳都是她偷偷让侍女们给她改好的。这儿所谓的裤子她看过,就是两条布筒直接扎在小腿上,至于合裆的裤子根本没有。幸好侍女们都会做这些东西,她指手画脚了好半天,才让人把这一套练功服给做好。 屈眳看到她在外的肩膀手臂,咬牙回身过去,开口要说话,嘴里“你”了好几次,却还是没能说出句话来。 谁说楚人没有规矩,这屋子里头还有个更加没规矩的!屈眳头脑有些发昏,他站在那里,恨不得把那些自诩守礼的中原人给拉过来瞧瞧。 他站了好会,里头的人也没有出来的意思。过了好会,他迟疑着回看过去,却见着屋子里的女子已经把穿在里头的内袍给套在身上,见他回头,她故作惊慌的一手拉住一边的衣襟。 半夏一半是真被他突然回头给吓得,一半是想要捉弄下他。毕竟在外头站了那么久,还挑这个时候来,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屈眳愤愤扭头,拂袖而去。 半夏一下把衣襟给拉好,满脸无辜的继续穿衣。 屈眳路过被半夏留在外面的侍女,“去伺候苏己穿衣。” 说罢,一拂袖,留下熊熊的怒气。 侍女们不敢违抗屈眳,她们推开门进去,伺候半夏穿衣,半夏见着她们进来,有些奇怪,一个侍女解释,“是少主让婢子们来的。” 说罢,就包围上来,替半夏穿衣打扮。 半夏想着屈眳走之前那几乎黑的和锅底似的脸色。她看了一眼低头给她侍弄衣带的侍女,心里吐了吐舌头。 女胥站在外面等半夏出来,少主在这儿,她可不敢真的只管调~教舞伎。刚才她看到少主满脸怒气走出来,吓得战战兢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己在这儿,所以触怒了他。 毕竟这里不是贵人应该踏足的地方,说出去,还是有些有损颜面。 见到里头窈窕的身影出来,女胥快步走上去,对着半夏便是一拜,“拜见苏己。” 半夏抬了抬手,“有事?” 女胥微微抬身,眼睛垂下,有意无意的落到了她的腰上。女胥专门管调教舞伎的,所以看人也不免先去看女子的腰和身段。 她看到那一把腰肢,心里啧啧了好几下。纤细的一把腰肢,越看越觉得不堪一握,偏偏整个身段窈窕有型,不管是从前头,还是从后面,两条线条从脖颈处流畅而下,勾勒出属于女子真正的魅力。 果然出身低贱的野人就算是再怎么吃饱,也比不上真正出身高贵的。舞伎们出身野人,从中挑选样貌身段过得去的出来,然后给她们衣食,教她们舞技。但是不管怎么调教,为了保持身材苗条,饮食上不能供给过多。那群舞伎,再怎么用心,苗条归苗条,可浑身上下的肉几乎贴着骨头,瘦是瘦,不过也只有穿着宽大的衣服能看,再细究一些,就不行了。 女胥收回目光,脑袋也低垂下去,好让自己看起来更谦卑。 “方才婢子看见少主。”女胥在心里斟酌着话语,“少主看起来似乎甚是不悦” 话语说到这里,应该也明白了。女胥恰到好处的停下来,等着半夏出声。 依照她所见,少主肯定是看到了苏己在这儿,所以才会不悦。她不明白为何应该在中原的苏氏之女为何在楚国,也没听说家主要为少主娶妻。但她猜测两人关系应该不止是普通男女那样。 听到少主不悦,应该也明白不该来了吧? 半夏听她这么说,哦了一声,“明日我还要来,还请吾子海涵。” 她这话女胥怎么也想不到,吃惊之下,甚至抬头看着半夏。 两人目光一对上,女胥立刻低头下去道了一声唯。 半夏还记得女胥之前和舞伎排演的那场舞蹈,她笑,“吾子之前排的那场舞,可否多排练几次?” 女胥哪里还敢说个不字,连连应下。 见着女胥点头,半夏觉得心满意足。她知道女胥不想她来这里,但她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地方了,而且在这儿还能看见原汁原味的古典舞蹈,简直可遇不可求,为什么要因为女胥几句话就放弃? 半夏回去之后,慢慢的伸展手脚。自从找到能够练舞的地方之后,原本压在心头的抑郁一下就散开了。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原本就是人生地不熟,除了屈眳之外,她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认识。可是屈眳和她也没什么太多的关系,她仔细算了算,就是一开始被他绑了,然后再莫名其妙的救了他。 两人恐怕也就比陌生人好那么点,自己的郁闷不可能告诉屈眳,再在那个院子里头呆着,恐怕她迟早要闷出问题来。 屈眳裹挟着一股风,脚下走的飞快,后面的竖仆在后头跟着。 他到了院子内,猛地停下,后面跟着的竖仆们差点收不住脚步,一头栽在地上。 屈眳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深深吸气好几次之后,才去叫家臣,让家臣给半夏寻一个傅姆。 傅姆负责教导贵女们礼仪,而且贵女们不管到哪里,傅姆都要跟着。 有个人跟着她,好歹能收敛点吧。 今天是他,万一要是换了个别的男人呢,难道她还是能和刚才那样轻松以待? 屈眳只觉得额角一突一突的疼,恐怕之前所有的事加在一块也没有她一个叫他头疼。到底苏氏是多得罪鬼神,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 竖仆被留在后面,见着屈眳在大太阳里头站了许久,后背那块都洇出了水迹。竖仆大着胆子上前,“少主,这里太热,还是进去吧?” 屈眳没有回答他,他闭上眼,身子向后小小的退了半步,似乎有些不舒服。这下竖仆再也不敢等了,赶忙把屈眳搀到屋子里头去。 屈眳流了一滩鼻血,又在太阳底下站了会,暑气入体,被人脱了衣裳,拿水在身上擦拭好几遍,躺了好会才好些。 因为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接下来的半天,屈眳除了躺在床上休息之外,也没做什么。 傍晚之后,日光渐渐落下山头,白日里弥漫的暑气渐渐消退。 竖仆跪在矮床前,“少主,主君让少主过去一趟。” 屈眳休息了大半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听到竖仆的禀告,他从床上起身,让人过来伺候他整理好衣冠,而后径直往正堂去。 屈襄早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坐在那里,正堂里的四个角落里摆着巨大的铜盆,盆子里头摆放着冬天就收集的冰块。 外面暑气还残留了些,但是一到屋里,就觉得有些冷。 屈眳给屈襄行礼之后,就听屈襄问,“我记得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有巫人一样的本事?” 屈眳听后,眼眸里的光芒微微一滞,抬起头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询问 屈襄此话问的屈眳怔松了一下,他看着父亲,心底升起犹疑,“父亲,有甚么事吗?”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此女可以预测晴雨,比巫人烧灼龟甲,还更要灵验?” 楚人继承商人遗风,甚好巫风。不管楚王的渚宫,还是贵族,都有自己的巫人。哪怕是出征路上,都会有专门的巫来预测天气的好坏和战事顺利是否。 但是巫人们的话,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调教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出言 半夏闻言,半是惊讶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眼眸乌黑清澈,看的屈眳蹙眉,“走了。” 半夏到堂上,见着屈襄站着一丛铜灯枝前。 他听到一旁的竖仆禀告,看了一眼站着的年轻女子。 屈眳抬手对屈襄一拜,“父亲。” 半夏在屈眳面前并不怎么讲究规矩,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她规规矩矩的给屈襄行礼,而后站在那里听后屈襄吩咐。 屈襄抬眼看了半夏一眼,那一眼看的半夏心里恨不舒服,却没办法躲,只好垂了头。 “后日还是晴日么?”屈襄问。 “是。” 屈襄拧眉,他伸手,拿住两条处理的光滑的竹篾,轻轻往铜灯枝上的烛火上一按,烛火就灭了。 “父亲。”屈眳侧首看了一眼半夏,见到她垂首站在那里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出了甚么事吗?” 从父亲这里早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国君要亲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说着,手里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致小巧的灯盏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宫里的大巫亲自祈雨,但是没有半点作用。”屈襄说着,蹙起眉头。 渚宫大巫亲自祈雨,场面自然不同于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以人血来进献天地鬼神,也没有见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场祭祀屈眳也知道,甚至还亲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鲜血,和人牲临死时候的惨叫,眼神平静,没有半丝波动。 “国君亲自来的话,如果有个偏差,恐怕国君会不悦。”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何止不悦。东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国君都令人专门祭拜,若是国君出面都不能解决,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们,如果是国君,到时候盛怒之下,谁遭殃也是说不准的。” 屈襄嘴里说着担忧的话,但面色平静无波,寻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把头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岁的屈眳有压迫力的多,哪怕他什么话没说什么话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从心里战栗。 “为了此事,莫敖也四处忙碌。”屈襄说着,把手里的竹篾放下来。 “苏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难道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几日之后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过巫人来传达,可是现在看起来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们给出的鬼神之意,有时候灵验,但更多的时候无用。 一个女子,不是巫人,虽然来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贵族。哪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楚国境内,勉强还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说出的预测,远远比那些巫人要灵验的多。 这让他不禁猜测,这个苏己是不是才是鬼神钟爱之人,不然为何别的巫人虔诚的烧灼龟甲,显然各类血牲也换不来一句实话。 她不像其他巫人一样,需要龟甲之类的东西,这些似乎是她天生就有的本事。 屈襄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半夏被看的惶恐不安。 “父亲,那和苏己有何关系?”屈眳问。话语打断了屈襄对半夏的注视。 屈襄看向屈眳,“既然是晴日,那么就禀告国君,让祭祀退后。” 不然一国之君亲自祈雨却没有半点动静,到时候人心惶惶,场面不容易收拾。 “这几日会一直如此么?”屈襄问。 “近三日的确这样。”半夏回话的时候,声调里稍稍露出点害怕。 “但是三日之后就不知道了。”半夏迟疑了下,害怕是害怕,可是嘴上还是道,“不可能一直干旱吧,过了这段时候总会下雨的。” 天气问题,现代也不能解决,比完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代还能用科技手段。她想起那些新闻,干旱严重的时候的确非常严重,但不会一直保持干旱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雨。 只是这里比较麻烦,没有蓄水的水库,一旦河流水流量急剧减少,就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苏己,若是有雨,你能马上知道。是吗?”屈襄问。 半夏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屈襄颔首,“既然如此,你暂时进一趟渚宫。” 屈眳愣住,而后吃惊道,“父亲!” 屈襄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他看向屈眳,“你陪着她去吧。” “渚宫里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她觉察出何时下雨,报知于国君。也是一件功劳。” 屈眳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渚宫之内巫人甚多,父亲把她进献入宫,没有太多益处。何况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雨,若是时日太长,就算之后被苏己说出下雨之时,也得不了多少国君的欢心。” 渚宫是楚王居住的宫室,渚宫里人物众多,派系复杂。他出身屈氏,原本就身份高贵,加上有屈襄的势力,他哪怕在渚宫里呆上多久都没有关系,但是苏己孤身一人在楚国。渚宫内,别说出身苏氏的大夫了,就连出自苏氏的一个妾侍都没有。 那些巫人他是知道的,最是看中自己所为的和鬼神沟通之力。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以巫为业,要是被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给抢了先,在渚宫里又没有任何根系,恐怕到时候会被这些妒火中烧的巫人如何对待,都不知道。 即使屈氏在渚宫有权势,也不一定事事都能护她周全。 屈眳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屈襄点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半夏吊起来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去了。 屈襄又道,“苏己若是感觉到甚么,一定不可隐瞒,必须如实上报。知道了?” “是。”半夏道。 从屈襄那儿出来,半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已经被抽完了。走路的时候脚下轻飘飘的,屈眳看着她魂不守舍,眼神迷茫。知道她是被吓得有些厉害了,眉头蹙起,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她脚下一软。 半夏急促的低叫了一下,然后迅速稳好身形。学舞蹈的时候,不小心摔一下什么的,司空见惯,她脚下踩稳,身形歪了半边下去,可整个人已经好好稳在那里了,没有摔下去。 她还没抬头,就见到面前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扶在她的手肘上。 半夏轻轻的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站直身子。屈眳看着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他抬眼瞥了一眼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该给你找个傅姆了。” 半夏满脸迷茫,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屈眳却已经抬了头,“连路都走不好。你若是真进了渚宫,恐怕还没过一日,就要遭人耻笑。” “说起这个。”半夏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讨好感激的笑,“刚才谢谢你了。” 她不知道屈襄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但潜意识里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要不是屈眳开口,恐怕她就要真的被送过去了。 人不生地不熟已经够惨了,要是还去个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方。那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想着,半夏的笑容里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谢谢你,我知道要不是你的话,恐怕我是真的要去了。” 此刻阳光正盛,炽热的阳光落下来,照在她的眼眸上,被照的浅浅的,却一眼能望到底。 他蹙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有些心烦意乱。 “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向父亲进言?”他转身过去不看她。 连声音都莫名的冷了下来。 半夏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话还是做错事了。原本刚刚还好端端的,现在一下就冷漠了起来。 她惹他不高兴了? 可是她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嘛。 “你现在去渚宫的话,除了给父亲,还有屈氏丢脸之外,还能有甚么?”屈眳说着,给她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 而后拂袖而去。 半夏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踩着这位的尾巴了。她明明没说什么啊,她只是在道谢而已。 还有,给屈氏丢脸是什么?她好像和屈氏没什么关系吧?就算丢脸,也是丢她自己的啊? 屈眳脚下走的飞快,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并没有声响,脚下迟疑的一顿,微微侧头过去,并没有见到她的人。 难道她还真的傻兮兮的站在太阳底下曝晒? 这个天,别说是娇弱的女子,就是他,站久一点就会头晕目眩,还会流鼻血。 真是个呆子! 他叫过一个竖仆,让竖仆去把半夏带回住所,话语吩咐到一半,他干脆自己回过头去找她。 半夏自己走到木廊上,往回路走。 还没走多久,就见着屈眳半路折返,她站住,不知道拿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屈眳见她老老实实走有遮挡的木廊,上前几步,上下打量她一下,目光触及她汗湿的发鬓,掉头过去,“走吧。” 半夏不明白他明明走了又半路回来,她过了一会,小声道,“只要我感觉到会下雨,一定会马上告诉你们的。” 屈眳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下,“如此最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感受 半夏知道天气现在是最重要的事,她每日早上都会有婢女在她门前,等她的话。 半夏的起居已经调整的和其他人差不多,她任由侍女帮她穿好衣裙。因为有个苏氏之女的模糊身份,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贵族,准备的衣裳也是照着贵族来的,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也不会穿。 整理好仪容之后,等在庭中的婢女才进来。 婢女进来就站在那儿,等候她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婢女还会趴在地上给她行礼,半夏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改成了现在这样。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就算有,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不管在哪儿,她都保持着,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她看了好会,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 房间里的冰块哪怕在她入睡之后,也一直及时进行添加。不管外面如何炎热,但房间内就是清凉舒适。不存在被热的睡不着的问题。 可她就是睡不着了。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最后闭上眼酝酿睡意。越是想要入睡,就是睡不着。 她带着几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抖过一道电流窜过似得战栗。 半夏猛然起身,整个人都坐起来。 外面小睡的侍女听到寝室里的动静,掌灯进来。 “苏己可有吩咐?”侍女轻声道。 但是穿上的女子却没回答她。半夏坐在床上,她抬头双手揪住身上被子,靠近领口的那处凹陷被她压在手下面。 还没等侍女继续出声,她直接掀了被子,直接跳起来。 也顾不上脚上没有穿履,赤脚踩在地上,跑到外面去了。 侍女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就是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 侍女赶紧抱起半夏丢在那边不管的鞋履,追了出去。 半夏没有乱跑,她赤足散发站在庭院里,庭燎里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火星还在里头。 “苏己要出来,至少把履穿上。”侍女追出来,赶紧蹲身下来,替她把履穿上。手指触碰到苏己的肌肤的时候,侍女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那绵软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半夏没有顾上搭理侍女,她仰起头,抬头看天空,今天天空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她似乎捕捉到了空气里头那丝丝缕缕,不轻易为人察觉的凉气。 “要下雨了。”她喃喃低语。 侍女没听清楚,以为她是有什么要事吩咐,低头听候调遣。谁知道,半夏一撒腿就跑了。 侍女追了上去,其他的人也听到响动,跟了过来,发现苏己去的方向竟然是少主那儿?! “苏己,苏己!”几个侍女拦下她,“苏己有事可明天再过去,现在少主应该已经就寝了。” 半夏停住。 暑热的天从来不是什么安眠的好时候,屋子里头放了冰,勉强没那么热了,但是外面的虫子一直叫个没停。 屈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甫一起身,就有竖仆过来禀告,“少主,苏己来了。” 屈眳听到竖仆的话,初醒犹带的些许惺忪顿时消弭,他让竖仆给他穿衣。勉强把自己收拾整齐,就让人过来。 此刻天都还没全亮,大门敞开,他看到女子朦胧的俏丽身形在熹微的晨光里浮现。 她走近了,他看到她的发鬓泛着一层浅浅的光。应该是沾上了晨露。 “有甚么事?”他沉声问。 “要下雨了!”半夏抬起头,眼里熠熠生辉,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要下雨了!” 屈眳先是一愣,而后蹙眉不悦,“就为了这个?” 半夏嗯嗯的点头。 就为了这个,在外头等了这么久?!屈眳恨不得叫个巫人给她看看是不是邪祟上身了! 他瞪着她,过了小半会,还是见到她满脸兴奋,隐隐浮动的怒意化为无奈。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让人端上一碗温汤给她服下去。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把那碗汤喝下去,吸了口气。 “我去见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饮酒 半夏听到屈眳去见屈襄,情不自禁的脸上的笑意又多了一分。 屈眳想起屈襄之前和她说的那句‘一定如实禀告’,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在楚国,寄人篱下,想来也过得不如她看起来那么潇洒。不过是一句话,竟然站在外头大半宿。 一个壮年男子在外头站个半宿都受不了,更何况还是个弱女子? “你先回去休息。”屈眳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半夏已经进来小半会了,但是天还没完全亮,外头的竖仆还在换火把。 半夏听了,嘴里应下,可是身子却还没有动。她两眼紧紧的盯着他。 屈眳眉头一皱,叫过来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直接把她给扶起来往外走。 屈眳看着半夏被人“请”回去,没好气的从的鼻子里呼出气。他起身让人给他换衣,刚刚为了免得她在外久等,换衣洗漱都是草草结束,现在去见父亲,不能和马虎了事。 屈襄从屈眳口里得知两日之后将会有雨之事,“苏己亲自过来说的?” 屈眳低头,“正是。” 屈襄点了点头,和屈眳一同入渚宫。 渚宫不仅仅是楚王和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更是整个楚国的权力中心所在,郢都的贵族们每日都要在渚宫里和楚王商量要事,办理公务。 屈襄向楚王进言,说明日最适合求雨。 楚王正在为连日的干旱焦头烂额,楚国说是水泽丰富,可是也扛不住连续将近两个月的滴雨未下。农田里的稻苗因为干旱枯死了不少,再这么下去,秋日的时候只能向秦国借粮,但秦国人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好借的,更何况中原诸国和楚国积怨已深,齐国虎视眈眈,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军就过来。 屈襄上次就请求楚王暂时推迟祈雨的时间,楚王应允了,果然连续几日都是晴热的天气,半点下雨的意思也无。 “不过寡人听巫人占卜,说是后日也是晴日。”楚王还是有些犹豫。 屈襄听后,笑道,“不如国君试试,看是国君更得鬼神之意,还是巫人?” 楚王听后,挥袖令人准备祭祀的一切事项。 “如果寡人亲自出面,未曾有雨呢?”祭祀这种大事,事先必须由专门负责占卜良辰吉日的巫人反复之占卜斟酌好几遍之后,才能确定。像这般直接跳过巫人,还从未有过之事。 “如到那时,臣愿意受国君处置。” 楚人日日都要祭祀鬼神,从来没有一天中断过,准备祭祀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哪怕楚王的命令下的急促,也是有条不紊。 楚王亲自祭祀鬼神求雨,场面远远比之前那些大巫要大的多,甚至祭品都要丰富几倍不止。除去俘虏奴隶这些人牲之外,牛羊牲畜数不胜数。 楚王奉上如此丰富的祭品,用心至诚。 似乎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满意于楚王的诚心,和祭品的丰盛,在楚王祭祀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突降大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路面上噼啪作响。 半夏夜里就被外头隆隆的雷声给吵醒了,外面火光大盛,她也顾不上继续睡觉了,直接走了出去。 打开门,一股浓厚的让人欣喜不已的水汽和潮湿扑面而来。 奴隶们似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喜悦,特意在廊下多添了几只火把,把黑夜里落下的雨滴照的清楚。 “苏己。”侍女追到她身后,给她把外衣披上。看她的目光是感激且十分敬畏。 半夏听出侍女语气里的激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她伸手去接雨水,这场雨下的可真大,不一会儿,她的掌心里就盛满了雨水。 连着几乎两个月滴雨未下,一旦下雨,整整下了两三天。不仅仅旱情有所缓解,就连快要断流的河流也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等雨势暂歇,屈襄派人来请半夏过去。 这次来的人是家老,不是屈眳。家老半夏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拿着架子,可能是觉得她就是投靠在屈氏门下的一个孤女。但是现在,之前的拿着的那些架子全都不见了,小心谨慎的连半夏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半夏跟着家老去了屈襄那儿,见着屈眳也在。 屈眳见她来了,看了她一眼。 “苏己。”屈襄见半夏要行礼,伸手拦住,他让人给她上了一张精致华美的席子,请她坐下。 半夏犹豫了一下,也没推迟,上去坐了。 屈襄看见,面上笑容更盛。他见过中原人的做派,周礼几乎已经到了骨子里头,连主人让客人坐下,客人还算推三阻四,好似那张茵席上有什么让他不满的秽物似得。此女倒是入乡随俗,不在他面前讲究那些没用的礼节。 “我听说,你是亲自送的消息?”说着屈襄看了一眼屈眳。 半夏明白过来,屈襄说的是她亲自给屈眳送消息的事。 她点点头。 屈襄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只要他想,她身边的任何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还知道她还曾经亲自祈雨。 若是说之前他还怀疑苏己是否真正的能通鬼神之人,那么现在,已经完全证实了。苏己她就是能上通鬼神,多少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她偏偏做到了。 此女可遇不可求,也不知苏氏族人到底蠢笨到什么地步,竟然把此女给丢了。 不过能被屈氏遇上,也是一桩好事。 屈襄想到这里,越发心情愉悦,身上的威压逐渐缓和,半夏感觉的压力小了些。 “此次还是多亏了吾子。”屈襄笑道,“今夜我打算宴请吾子,不知吾子可否愿意赏脸。” 半夏有些讶异,她不好拒绝屈襄,也实在想不到拒绝屈襄的理由,她低头,“恭敬不如从命。” 屈襄令家臣下去准备宴会。 宴会还要一会,屈襄和半夏说了几句话,半夏在屈襄面前不轻易开口,有时候不想回答,就装作听不懂,不过有时候没那么好蒙混过去,因为屈襄会换雅言把刚才的话再仔细的说一遍。 幸好有屈眳几次把话头给接过去了,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了一会话,半夏先回去一次。 贵族一天不会一套衣服从白天穿到晚上,一天里好换好几套。女子的话,更要注意。 半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才一进庭院,就看到很多木箱摆在地上。还有一些竖仆才抬着东西进来,没来得及放。 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半夏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幸好门口那儿还站着一个家臣,家臣见着她,笑容满面,看她满脸诧异,为她解释,“这些都是主君赠予苏己的。” 说着,他招呼半夏进屋。 半夏看到屋子里头忙碌的侍女,差点眼珠子都没掉出来。只不过离开那么一会,竟然已经变得她认不出来了。 侍女们忙碌着把精致华美的帷帐挂起来,还有不少婢女穿梭其中,手捧华丽的漆盒。还有各种漆衣箱。 漆盒里头装着的是各种佩饰,漆衣箱里则是各种崭新的绵袍锦袍等物。 半夏看着自己屋子里头所有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她站在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这”半夏指着屋子里头忙得脚不沾地的侍女,神情古怪的看着家臣。 “这也是主君吩咐的。”家臣解释道。 家臣不敢看半夏。这位苏己长得美貌,但凡是男人,只要碰上貌美的女子,不管身份多高贵,都想看一眼。但家臣半点都不敢,外头说是楚王亲自祈雨才让鬼神降雨。可是他就在这里,对里头的内情,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分明是这位苏己事先从鬼神那里祈求神意,甚至连夜送到了少主那里。 如此神通之人,恐怕渚宫里的巫族都比不上她一个。本事的高低,经过这么一次,早已经见了分晓。 对巫人都要毕恭毕敬,更何况是有如此神通之人?哪怕是个女子,家臣都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 半夏看着那源源不断抬进来的东西,好半会才把自己的嘴给合上,她喃喃道,“太多了” 她当然不是不求回报的,只是这些,真的太多了! 多的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家臣听到她这话,微微抬头,“这些都是主君之意,不过照着臣看,这些都是苏己应该收下的。” 半夏莫名的有些心虚。不过话都说了,不收倒是显得自己不识好歹。虽然和屈襄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都能感受到那一股久居上位的说一不二的作风。 既然他已经给她了,那么她就只要安心收下。半夏的直觉告诉自己,屈襄可不是一个喜欢别人和他将客套的人,同样的,他也不喜欢有人拒绝他。 因为屋子里现在所有人都在忙乱不堪,她被侍女们迎到另外一间屋舍里换衣。 凤鸟茱萸锦袍被侍女们小心翼翼的套在她身上,这次还给她腰下照着楚人的风俗,挂了一对玉组。 重新装扮一番之后,侍女簇拥着她出门。 再次回到屈襄那里,屈襄绝口不提自己让人重新布置半夏居所,并且送去许多东西。他不提,半夏几次想开口道谢,都没有机会。 家宴已经摆了起来,宴会上,半夏没有看到屈襄的妻子,甚至孩子也只有一个屈眳。此时上到诸侯,下到贵族,家里的女人不可能只有正妻一个。不仅仅是诸侯娶夫人,就是贵族娶正妻,出嫁的新妇会从家里带上好几个妹妹侄女作为陪嫁的陪媵。 现在只是比较私人的宴会,应该有女眷的。可是愣是一个都没见着。 半夏奇怪了一下,不过很快抛到脑后。 美酒美食很快端了上来,食物的香味扑面,食物卖相不错,烤肉的火候恰到好处,肉烤熟了,冒着诱人的香味。而且硬软适合入口,并不是有些烤肉像干柴那样。 不过半夏最喜欢的还不是这个。 大堂里头,挂起了一个铜架,上面铺面了肉串,下头是火。油在肉片上滋滋作响。 半夏看的眼馋。 “苏己。”上首屈襄向她持起漆耳杯。 半夏端起自己的耳杯,和屈襄稍稍一敬之后,她仰首就把耳杯里的酒液一滴不剩的全部喝下肚子。 屈襄没有预料到她喝酒竟然如此豪爽,喝了一声“善!” 屈眳在一旁看的眉头直皱,男子之间喝酒,一口饮尽,是为不辜负主人家的招待和礼遇。可是女子不必如此,女子原本就不胜酒力,饮酒只需小饮一口便可。她竟然一整杯都喝下去了?! 一整杯的酒都被半夏喝到肚子里头了。旁边的婢女愣了愣,她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来,才反应过来,持着长杓给她把酒水续上。 半夏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下刚刚喝到肚子里的酒。这儿的酒都是拿谷物酿造的,换句话说,其实和米酒没区别,不,根本就是一样的。甜甜的,带着一股谷物特有的香味。仔细品尝,还会觉咂出有点酸。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屈眳在一旁看的眼睛都要瞪出来。 她竟然还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料想 半半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两手捧着耳杯,偷偷朝屈襄那里瞟了一眼。发现屈襄目光含笑,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她徐徐把视线转向屈襄左手边的屈眳。 见着他蹙着眉头看她,半夏疑惑不解的眨眨眼,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瞪她。 想着,她又喝了半杯酒。酒水准备的很合她的心意,她平常喜欢喝这些甜甜的东西。 屈眳见着她已经看过来,可是她不但不改,反而还喝! 这个女子她真的不怕酒后失态么!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这米酒的甜度适中,喝在嘴里淡淡的甜,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没有彻底杀菌成功,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反正酸味并不浓厚,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屈眳把匕首抽出来,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炙肉酥软可口,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跳的舞,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 说话的是个年轻家臣,是受命过来看看半夏有没有酒醉。 半夏让人过来,让人亲自看看她好的很。没有醉酒也没有晕倒。 随便让年轻的家臣去稍微休息一下,至少等雨势小点再走。虽然还是在屈氏宫邸之内,但是这宫邸大的吓人,眼下雨势不算大,但这么来回恐怕身上的衣裳都要湿透了。 家臣不敢久留,婉拒了。 家臣回去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屈眳提了一下。 屈眳隐身在竹帘后,他才从宴会上下来没有多久,身上难免沾带了些酒味,竖仆们拿来干净的深衣给他换上。 听到家臣禀报半夏一切都好。屈眳眸光闪了闪,他伸手整理衣襟,出声问,“当真一切都好?” 他可是盯着她一口气喝了好几耳杯的酒,对于女子来说她今日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 “是。”家臣在竹帘外坐着,听到屈眳这么问,回答了一句,“苏己一切都好。” 说着家臣心里有些奇怪,醉酒一事很不舒服,轻则呕吐,重则昏在床上整日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会头疼的厉害。 怎么少主听到苏己没有醉酒,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苏己”屈眳整理好衣襟,挥手让竖仆退下,“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 就算是楚国,也没有她这样的。喝酒和喝水似得。更别提讲究周礼的中原。 “人这么多,也个个不同,苏己和别的女子不同也没有甚么。”家臣说起来就笑,“若是苏己和普通女子一样,恐怕也不会在楚国了。” 此言似乎有些道理,思及她出现的那日。 “说起来,苏己还真是个有吉兆之人。如果不是她那日出现在云梦” 如果不是她出现在云梦,他现在恐怕都魂魄归大司命掌管了。 仔细说起来,她于他有救命之恩。 这场雨紧接着下了日,而后才慢慢停住。 半夏到底没能在屋子里头呆住。这儿没有什么她喜欢的,可以打发时间的。这儿的游戏她也不喜欢。 屈眳派人给她送过来的竹简,她看了几卷。里头基本上都是些说楚国上古由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楚文,她学的挺快,到现在勉强能把竹简给看的半懂。 外面雨已经停了,几场大雨把咄咄逼人的暑气给逼退了大半,甚至还有些凉意。 她干脆丢了手里的竹简,到外面透透气。 想着之前喝了的酒,晚上一定要少吃点。 正站着,冷不防从背后冒出个声响来,“怎么在这站着?” 半夏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屈眳站在她身后。 他什么时候来的,她完全不知道。 “出来乘凉。”半夏勉强笑了下,她轻轻呼了口气,缓解了一下自己突然被吓到的心。 屈眳看到侍女们正在把窗户板给撑起来,往里头看一眼,看到漆案上散落的书简。 “这些都看过了?”屈眳问。 半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些散落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简牍,“看了好一部分了。” 这话让屈眳挑了眉,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神情。 “那好,过来一下,我想看看苏己楚文到底学的如何了。” 半夏:“” 怎么突然要考她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传闻 半夏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变成一言不合就考试的。 她说不出一个不字,乖乖的跟着屈眳进屋子,此刻天色有些晚。外面的天色微微有些泛灰。在外面的时候还好说,进了屋子就有些暗。 屈眳让侍女捧上铜灯。 屈眳和半夏隔着一张漆案坐定,坐下之后,屈眳不忙着考她功课,反而看了看四周。 屋子里头的摆设已经完全换了一通,之前虽然她的居所也不错,但仅仅是不错。现在几乎已经和他们父子差不多了。 “这几天住的可还曾习惯?”屈眳问。 不是要考试么?半夏心里奇怪,不过听他不是一开口就要考她,悄悄的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嗯,多谢吾子了。” 说着,还附送一笑。 屈眳的眼睛从她脸上的笑上挪开,伸手拿起案几上摊开的竹简。 他看了一眼,上面是关于楚人先妣的。这些东西都是给初学楚文的孩童看的,她学楚文,自然不可能从高深的学起,他就让人送了这些浅显易懂,而且人还愿意看的简牍过来。 “苏己把这个读一次。”说着,屈眳把手里的竹简摆在她面前。 半夏见着自己还是没能逃脱考试,不得不垂头丧气。她伸手把竹简给挪到面前,借着一旁的灯光,开始慢慢读。 竹简上的字,她认了个七八层,她遇到自己暂时不认识的字,就稍稍停顿一下,直接跳了过去。 一口气读完,她抬头看屈眳。 屈眳一副少年模样,却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他指出她几个不认识的字,“怎么还不会?” 听他的口气,她似乎应该在这段时间内把这些简牍全部都看明白,半夏气道,“我已经很好了,就连师傅都说我学的快呢。” “师傅是那你和小儿相比吧?”屈眳嗤之以鼻,他敲了敲竹简,“又不是真正几岁的小儿,学的快是应当的,师傅夸奖几句,还当真了。” 半夏被屈眳说的急了,就要反驳,可话语到了嘴边,对上屈眳的脸,她又不得不坐回去。 屈眳抬手,把袖子一收。指着简牍上她刚才没能读出来的字,嘴唇里吐出一个音节。然后两眼盯着半夏。 半夏会意,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复述。 她声音软软的,半点攻击性也没有,乖乖的。 屈眳听着她乖乖软软的嗓音,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儿,灯光将她的脖颈和肩膀那儿拉出一道柔和的线条。 他不由得多看了会,她抬眼看他,他就垂下眼,目光和她错开。 “会写吗?” “会。”半夏迟疑了下,点头。 不管是楚文还是中原的大篆,这两个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一通鬼画符,但不学的话,做个睁眼瞎并非她所愿。因此花了大力气在上面,幸好以前也学过书法,字也勉强能看。 屈眳点头表示知道,随后令人取来布帛和笔墨,让她写给自己看看。 半夏见他竟然是来真格的,也起了好胜的心思,端正坐在那儿,开始写给他看。 她一丝不苟,沉下心来写字。屈眳坐在那里,见她满脸认真,不由得有些出神。 半夏一张脸,生的和此刻要求的女子端庄长相不太一样。时人认为女子端庄最好,面广额圆,是为富贵之相。 她脸天生就生的小巧,也就比女人一只巴掌大点,五官精致。在旁人看来,一眼之下,也是让人怦然心动的美人。 屈眳看她垂眼写字,她应该是以前就学过,握笔提腕可见架势。纤细的身形在烛火下一览无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来这里了。自从上次苏己言中下雨之日后。父亲对她格外重视,就连放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和奴隶都要比之前多出许多,只要她真的有事,不消半刻,他就能知道。 可是偏偏他还是来了。 毕竟有救命之恩,还是亲自过来看看。毕竟楚人都是善恶分明的性子,厌恶的话,恨不得亲手杀了仇人。对待有恩之人,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恩人。 这么一想,自己这么做,也可以想得通了。 楚文和现代汉字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学的时候把楚文旁边标一个对应的汉字,就这么一个个学过来。 她写的有些慢,不过好歹手很稳。她写完之后,把手里的布帛交给他看。 布帛上的字迹娟秀纤细,和她的人很像。她写完之后,甚至把手里的笔一放,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屈眳手里拿着她写过字的布帛,看她一时又露出了原形,盯她好会。 明明就是个少年,却盯得她有些犯怵。好像又到了屈襄面前。 她老老实实坐好了,有了中原贵女该有的样子,屈眳才回眼过来看她写的字。 看了几遍,半夏见他迟迟没有出声,不禁有些心跳加快。 她小心的觑着屈眳,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侍女点了不少灯,他垂首的时候,面上蒙上浅浅的阴影。 屈眳长相不错,浓眉大眼,面上表露出一股少年人的英朗俊爽。 他察觉到她的窥探,直接抬眼看过来。半夏马上低头。 屈眳看了一遍,“还算不错。” 半夏立刻高兴的抬头,她眼睛发亮。屈眳见到她笑容,竟然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察觉过来,又一阵恼怒。 “只是勉强还入人眼罢了,若是说好,那还谈不上。”屈眳留下一句,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此刻外面已经泛灰了。 屈眳起身,转身离开。 半夏送他出去,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她扯了扯嘴角,“喜怒无常。” 说笑就笑,说变脸就变脸。让人猝不及防。 半夏想了好半会,也没能想出能让他这么快变脸的缘由是什么,干脆到屋子里去算了。 自从下了雨之后,郢都附近的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渚宫内的人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因为下了几场雨,外头没有之前那么炎热,渚宫里的太子待不住,想要出去狩猎。屈眳和一众少年贵族随伺太子,一同出宫狩猎。 楚国境内多山川森林,郢都之外就是一片罕有人迹的林子。 太子带人一头扎到林子里头,半日没有人影出来。 太子十三四岁,才学了御射没多久,少年人精力旺盛,才学到了新的本事,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施展一番。 御射是贵族男子必须学的技艺,一旦学艺不精,上了沙场,就是被敌军割去首级的命。 太子狩猎,一个为了玩闹,另外一个也是为了操练自己学到的技艺,让它更加熟练。 屈眳随伺太子左右,太子身边的随从,全都是从郢都的贵族家里挑选出众的少年。出身高贵,而且容貌技艺出众。等到太子继位之后,这些随从就会跟着新楚王出入疆场,占据渚宫的高位。 太子玩心重,喜欢往那些不熟悉的道路上冲。屈眳和太子同乘一车,担任车右,冷不防林子里冲出一头猛虎。驾车的驷马受了惊吓,御手差点没掌控住。 亏得车上的太子和屈眳临危不乱,和后面赶过来的武士们把猛虎射杀。 猛虎是所有走兽的天敌,哪怕猛虎已经被射杀,但是马匹还是受到了惊吓,嘶鸣着不肯继续前进,没奈何,干脆下了车。 太子年少,玩心最重,上去看武士拾掇地上的死虎。屈眳跟着去看了下,死虎身上中了许多箭,身上的皮毛都已经被箭矢给贯穿了好几处。老虎这一身皮毛已经没多大用了,不过这一身的肉还有骨头,还有些许用处。 武士抽出铜短刀熟练的从老虎脖颈那儿划开一道口子,然后往下开下去。干净利落的剥皮。 “这是你的箭。”旁边的成心把武士递过来,还带血的箭矢,成心看了一眼手里的箭矢上的标记,还给屈眳。 屈眳应了一声,接过滴血的箭矢,塞回箭袋里。 成心是莫敖之孙,出身高贵,和屈眳差不多的年纪。两人自小认识。 “我听父亲说,上回是左尹进言国君改了祭祀的日期?” 莫敖的地位和令尹一样,知道什么也不奇怪。屈眳嗓子里嗯了一声,带着十足的冷漠。 成心倒也不生气,屈眳自小就这样,就算是太子也未必能让他改多少。 “不过我好像听人说,那个日期是你家里一个私巫卜筮出来的?好似还是个女子?” 太子原本双手抱胸看武士剥掉虎皮,听到两人对话,顿时就来了兴趣,“哦?左尹家里何时有了这么厉害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报恩 太子的注意力被成心的话给吸引来过来。 现在的莫敖是由成氏的人担任,成氏原本就是楚国的顶级大贵族之一,在郢都之内消息灵通。太子几乎没有多少疑心,直接就向屈眳看了过来。 贵族们有自己的封地,还有家臣,封地之上的属官,完全由贵族们自己任命。甚至贵族还有自己的私兵。关起门来,日子甚至有时候过得比诸侯还要舒服。 太子半点都不怀疑屈氏有能耐弄到比渚宫巫族还有本事的人。 屈眳见太子已经起了兴致,“回禀太子,家中私巫甚多,而且日日都有日享祭祀鬼神,臣也不记得到底是哪个巫人曾经向父亲进言。况且” 太子看了过来,眼里满是好奇。 “家里的巫人没有女子。” 他也没有说谎,苏己的确不是巫人。巫人都由专门的巫族来担任,而这一族,也因为他们世代为巫人,故而以巫为氏。 但是苏己不出身巫族,相反她还是苏氏之女。既然是苏氏之女,自然不可能是巫人,只不过她似乎格外得鬼神的钟爱,相比较那些时而灵验,更多时候是占卜落空的巫人,更加准确。 “那怎么”太子听着,往成心那边看了几眼。 “兴许谁人传话的时候,说错了吧。”屈眳还是端着原来的面孔,半点神情都没有改。 “女子为巫,而且还十分灵验,难得。”太子似是有些失望,嘀咕了一声。 “若是巫女,渚宫不是有许多么?”屈眳道。 渚宫里的巫人,有男有女。 太子摇摇头,渚宫里的巫人多是多,但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从别的卿大夫家看到的那才觉得意外。 当然若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那就更好了。 太子叫过身边服侍的寺人,急匆匆的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到别处玩闹去了。 等太子一走,屈眳看了一眼成心,“吾子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屈氏宫邸里竟然有一个善于占卜的女子?” 成心笑笑,“听人说的。郢都里头人太多了,想要隐瞒甚么,不容易。” 屈眳嗤笑,“屈氏何来需要隐瞒之事?” 成心闻言颔首,“吾子说的也没错。” 说罢,他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拱手向屈眳一礼,脚步匆匆跟着太子去了。 太子年纪比他们还稍微小一点,喜欢狩猎,一不留神,就跑的不见人影。狩猎的时候,和沙场上也差不多,只说不过敌军是那些野兽罢了。 屈眳跟上去,他在后面定定看了成心好一会。 太子亲自猎了一头野猪,在左右家臣和侍从的劝说下返回渚宫。 太子等人返回渚宫,就有寺人急急切切过来禀报,说国君身体不适。太子立刻前往楚王寝宫。 楚王的身体一直不好,楚国的国君们除去武王之外,其余的国君身体都欠佳。楚国水泽众多,湿气厚重,原本对身体很不好,再加上国君们需要亲自征战,在楚国国君若是三年不出兵,死不从礼,神位不能入庙享受后代祭祀。 而沙场之上,甚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哪怕一国之君也有可能丧命流矢之中。楚王在位几年,对外用兵几次,身上落下了不少伤痛。前段时间,楚王身边的小臣就有传出国君身体不适的消息。不过楚王自己都没有当回事,只让人祭祀了作祟的鬼神之后了事。 这次是在处置政务的时候,一头栽倒在案上,人事不省。 屈眳陪着太子前去楚王寝宫,寝宫内外人人神色慌张,寝宫之外,巫人们忙着做法驱邪。 事关楚王安危,巫人们格外卖命,人坐在殿内,都能听到外面女巫尖利的吟唱声。 屈眳还只是屈氏家的子弟,还没到能随意出入楚王寝宫的时候,只能暂时在外面等着。 成心和他一样,只是偶尔从里头出来的小臣的嘴里,得知那么一点关于楚王的消息。 “渚宫里的巫人是不是最近不得鬼神的信任了。”成心突然问道。 屈眳眼眸一动,拿眼睛看了一眼成心,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想要做什么。干脆不答话。 “这次说是江神作祟,使得国君重病不起。”成心和他并肩站着,此刻人来人往,步履匆匆,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这儿的两个贵族子弟。 “巫人已经在祭祀江神了。鬼神受了祭祀,国君就能好起来了。”屈眳一板一眼,说出来的话也挑不出半点错。 成氏和屈氏两族并不和睦,现在的莫敖年事已高,哪怕没有人开口,但谁都知道,莫敖的时日不多,接下来,接替这个位置的是谁,还不知道。 但屈氏已经露出几分想法了。 左尹位于令尹之下,但靠的也很近了。屈襄不管是年纪,还是军功,都能更进一步。只是这更进一步之后,成氏会不会被打压,就不知道了。 “吾子说的对。”成心点点头。 屈眳总觉得成心似乎在盘算别的,接下来成心似乎没了说话的兴致。后来屈襄走进来,看到屈眳站在那里,走到他面前。 “父亲。”屈眳轻声道。 “左尹来了。” 屈襄点头,“你先回去。” 屈眳应声而去。 马车早已经在外面等候,屈眳先乘车回宫邸,现在国君还不知道情况如何,父亲身为左尹,这几日里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宫邸还不知道。 屈眳下了马车,家老过来禀报,“少主,苏己想要出去走走。” 此时并没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相反贵女们除了出嫁之前不能出母国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可以去。 半夏自从被屈眳带到郢都之后,就没有出过大门,不是在自己的居所,就是在舞伎们的地方转悠。 这么久下来,闷坏了是一定的。 屈眳刚想开口说可以。却又顿了顿,“这段日子还是不太太平,和她说暂时不要出门。” 家老点了点头,打算亲自和半夏说。 半夏除了喜欢和那些舞伎混在一起之外,完全没有别的让人头痛的毛病。当然她喜欢和舞伎一块跳舞,屈眳都装作看不见,别人自然不会拿出来说嘴。毕竟那位可是能通鬼神的,谁会不知死活去触怒她? 屈眳叫住家老,“算了,我亲自过去。” 家老愣住,这点事交给他做就是了,少主亲自去的话 家老正要劝说屈眳,可是屈眳的速度可远远要比他快,话语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只见他脚下走的飞快,没了影子。 半夏的行踪并不难知道,她不是在自己的居所里学那些拗口的楚文,就是在舞伎那儿。他到外面,往屋内一看,果不其然,她还在跳舞。 或许是出身不一样,她浑身上下的气势和那些舞伎完全不同,即使换上差不多的衣裙,也一看能把她从里头分辨出来。 “少主。”女胥一眼就见到了站在窗口的屈眳,连忙低头。 原本还在起舞的舞伎们顿时停下动作,半夏放下手,朝他看过去。看到站在外面的屈眳,她快步走到外面。 屈眳下意识往后推了一步,见到她衣着整齐,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我听说你想出去?” 半夏点点头,她在宫邸呆的有些腻味,想要出去走几圈散散心。之前她一直不敢,到了最近,她发现屈氏父子对她比过去更加礼遇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提出这个看上去十分合情合理的要求。 她仔细的看着他,整个人也变得小心起来,“是不是不行?” “不是。”屈眳摇头,“只是最近郢都里人心浮动,过一段时间再说。” 半夏似懂非懂的,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屈眳这么说,她还是点点头。 屈眳看她这样,眉头蹙起,不过很快又展开,“等这段时日过去了,我亲自陪你出去走走。”说着,他思索了下,女子喜欢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你应该还没有在郢都好好逛过吧?” 半夏摇头。 她眼睛乌黑纯净,只需一眼就能望到底。 屈眳嘴张了张,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他顿时漫上一层浅浅的怒意,不过那怒意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的。 竟然对着一个女子都能口干舌燥,一句话说不出来。脸面真是被丢到天边了! “苏己。”屈眳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她,半夏立刻会意,她快走几步跟上去。 屈眳看她一眼,她今日穿着朱红的衣物,越发衬托的她肌肤雪白。 “苏己可想要找到父母?”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忍不住愣了愣。 一旦找到父母,苏己恐怕也不会在这里多呆。毕竟屈氏和苏氏并没有任何来往,而她也不是屈氏的任何人。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却还抱着一丝希翼看她。 但他看到身边的女子一愣,而后面上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她眼里有泪光闪动,泫然欲泣。 屈眳僵住,心烦意燥起来。 “找到你的父母之后,你要离开楚国吗?”屈眳问。 半夏没答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哪怕没话说,意思已经明了。 她不会留在楚国。 苏氏在亡国之后,大体迁徙往卫国。他不知道她为何出现在云梦泽,但料想她的双亲也应该在那边。若是找到了,被接到父母身边,再见恐怕很难。 “留在楚国难道不好?”屈眳问。 “卫侯昏聩无能,卫国又弱小。即使苏氏和卫国有姻亲,但依照卫侯的能耐,就算你回去了,恐怕也没有多少好日子。” 大国开战,战场不在本国境内,都是卫宋郑这些小国境内。大国一旦打起来,才不管小国是否承受得住。 “你父母来郢都的话,屈氏会给他们安排宫邸和相应的位置。” 半夏听得目瞪口呆,她不由得看向屈眳,“为何” 通过教她雅言的师傅,她知道有些贵族也会在别国担任职务,但那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毕竟外来的,没有几分真本事的话,争不过本国贵族的。 现在屈眳却说要给她族人安排好位置?? 半夏瞬时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她瞪圆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那目光清亮又满怀迷惑,屈眳冷面道,“我只是回报你当初的救命之恩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借口 半夏满脸郁闷,她还没问他为什么会如此热心吧。 屈眳又是要给她父母安排官职,又是安排宫邸。与其说是热心,不如说是殷勤。 时人讲究一诺千金。尤其贵族,更是如此。半夏丝毫不怀疑屈眳会实现诺言,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多谢。”半夏低头,她仔细想了下,“我父母应该是不会来的。” 屈眳眼角狠狠的抽动一下,声音不由得冷下来,“为何?难道是嫌弃郢都比卫国还不好吗?”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她摆摆双手,“不是,而是路途太远了,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她父母又不在这里,再说了,这里要什么没什么,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也一定要回去的。 “那你呢。”屈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却还不放过她,两眼紧紧盯着她,那目光锐利,看的她心头乱跳,似乎又站在屈襄面前了。 “我”半夏嘴唇动了动,她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屈眳转头就忘记了。 “父母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半夏低头道。 她说着半是奇怪的抬眼看他,明明刚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还来问一次,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她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他两眼盯着她,莫名的盯得她心发慌。屈眳才十五六岁,可自幼高高在上,养出来的通身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冷下脸,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半夏都有些怕。 屈眳一言不发直接掉头,而后快步向外走去。丢下半夏一个人站在那儿,老半天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莫名冒腾着几缕怒火的背影,满心莫名。她没说什么吧?她也没做什么让他发火的事吧,怎么他就生气了? 半夏慢腾腾的踱回室内,舞伎们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了,她看到,心思马上就回来了。 天气炎热,也就下雨的时候凉快了一下,等到雨水过去,阳光很快就又出来,热气腾腾的。 半夏只有上午的时候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床,自己到这里训练,免得身体失去了舞者的记忆。等到太阳将要到最猛烈的时候,她就会回去。 舞伎这里条件艰苦。毕竟都是一些身份不高的人,冰块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给她们享用的。 楚国的夏天特别毒,不仅仅热,而且还湿。水汽混着暑气折腾,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半夏回到居所,侍女们把她迎入室内。室内早已经放好了冰块,一到屋内,逼人的炎热顿时就散去。 身上穿了三层衣物,贵族们哪怕在大热天里,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的衣物,内里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侍女们仔细拿着打湿的细麻巾给她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冰凉的衣料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激起一阵舒适。 “嗯。”半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新中衣。中衣不是之前的细麻,而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料子,而且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新送来的么?”半夏问。 “回苏己,正是家老令人送来的。说天热,苏己需要的衣裳多,所以让人送来。”侍女知道半夏为人很好,因此也敢在她面前多说两句话。 “听人说,是齐国的冰纨,最适合暑日穿了。” 冰纨出产齐国,千里迢迢到达楚国,极其昂贵,在楚国,除去楚王公室之外,基本上没谁能享受的到。 就是在屈氏里,也只有那几个人能用。 但却给苏己送来了。 侍女轻声感叹,“主君和少主很看重苏己呢。” 半夏伸手摸了一下身上的料子,很舒服,也很凉爽。再加上室内的冰块,十分舒爽。 她换好衣物,拿起漆杯小口小口的喝冰饮。 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半夏很克制自己,她只喝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甜的东西代表糖分高,热量高。有时候比吃肥肉还要长肉。 半夏看了一圈四周,除去贴身服侍的侍女在给她将各种新鲜果物端上来,其他的侍女都侍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到现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怎么能喜欢。毕竟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要不是那几件衣服实在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她都不用侍女服侍她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不了太久吧? 半夏看了一眼一旁的柜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背包和换下来的衣裤鞋子都在里头。 她要回去,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呆着的。 屈眳所料不错,渚宫里现在人心杂乱。楚王从那次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苏醒。渚宫里的巫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不见任何起色。 屈襄三天之后才回到宫邸。 屈眳把屈襄迎入堂内,屈襄一进堂屋,令左右全部退下。 “父亲,国君如何?” 屈襄坐下,摇摇头。 “那”屈眳神情肃穆,看向屈襄。 屈襄低头思索一下,“苏己有祭祀鬼神的本事吗?” 此话问的突然,屈眳也不由得一愣,“父亲?” “能通鬼神,那么在鬼神那里应该也好说话吧?巫人禀报说国君是因为江神作祟。已经祭祀过江神,祭品也格外丰厚,可是国君也没有好多少。” 屈襄说着,看向屈眳,“既然她有这个本事,何不让她试试。” “父亲。苏己不是楚人。江神也不是中原的神祗,若是惹怒了鬼神,反而不好。”屈眳三两下就把此事从半夏身上推脱开。 “此事若是做好了,可以获得国君欢心和奖赏,但” 但楚王现在情况看着并不好,甚至已经生命垂危。能救过来固然最好,可是若是救不过来,平白惹上麻烦,也不是他们屈氏的作风。 屈襄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 “看来还是用不上苏己。” 屈眳想起之前在渚宫里听到的传言,“苏己可以于鬼神相通,但鬼神之意,又怎么能随意因为人而改变。” 他们献上各种牺牲,只求上天鬼神能怜悯一二。至于让鬼神完全回心转意,不管哪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楚人好巫,对鬼神更是日日祭祀,尊崇有加。关于操纵神意,想都不敢想。 屈襄沉默下来。 “何况苏己在这里,对屈氏尚且有用。若是送到了渚宫,于我们,恐怕半点益处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楚国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除了屈氏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何况她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如果把她送入渚宫,能不能成事另外再说,想要一个和她一样,不,哪怕是差不多的人都很困难。 屈眳几句话把屈襄原来的打算给打消。 屈襄已经累了,和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去休息。在渚宫里的那三天,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多少。 屈眳亲自送走屈襄之后,自己慢慢踱步,他满怀心事,渚宫还有郢都那些贵族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还有苏己。 诸多事涌上心头,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半夏居所那儿。 他看清楚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身过去想要离开,又掉过头来。踌躇了下,还是进去了。 这里原本是一处闲置的屋舍,一直没什么人居住。自从半夏住进来之后,属于女子的柔软气息沁染在这里。 和过去冷冷清清完全不同了。 他一进去,门口的奴隶就见到他了,跪拜在地上。 屈眳摆摆手,不让奴隶弄出声响,他两手背在背后,慢慢走过去。 穿过庭院,走过户道,直接到后面的屋舍里。 “这个还能是这样吗?”在轻轻摇曳的竹帘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 屈眳站住,侧耳听到半夏细声细语的声音,和侍女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放着的冰块很多,从竹帘里头就透出一股股凉气。 “苏己去过就知道了,我们楚国比中原有意思多了。”侍女和半夏说起楚国的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这次侍女说的是云梦泽,也就是半夏被屈眳带回来的地方。半夏对楚国一窍不通,师傅教她雅言之类的,但有些事到底不好问他。只有私下和侍女提几句。 幸好侍女是自小在屈氏侍奉,父母也是屈氏的家奴。见识还是有些的。听半夏提起,就和她说起来。 半夏被侍女的话吓到了。 云梦泽竟然那么大!照着侍女的话来说,云梦泽是楚国第一大泽,水泽相互链接,延绵足足几百里。 她那时候昏头昏脑的被人带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云梦泽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屈眳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好去问。 “苏己?”侍女看到半夏面色凝重,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由得提心起来。 还没等半夏开口,帘子后面传来玉组的轻响,侍女马上退避到一边。 屈眳一手把垂下来的竹帘抬起来,走到室内,看到目露惊讶的半夏。 “吾子来了。”半夏叫侍女摆上茵席。 原本就是自己的地方,屈眳不会和她讲这些客套,他直接就坐下来,坐在她的对面。 “苏己之前是想要派人去中原寻亲么?”屈眳道。 半夏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哪里来的人派,还不是要屈眳帮忙。不过她也没什么亲戚找的。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屈眳看着她,“有人似乎盯上你了。要你入渚宫。” 半夏悚然一惊。 而对面的屈眳仍然不紧不慢的道,“渚宫对苏己来言不是甚么好地方,苏己寻亲的事,还是放一放,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幸运 半夏目瞪口呆,她愣愣的看着屈眳。 屈眳没有丝毫和她说笑的模样,两眼沉沉。容不得旁人对他的话语有半点怀疑。 “我”半夏张了张嘴,“有人要我入渚宫?” “嗯。”屈眳点头,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脚步停了停,“家老说甚么。” “少主出身高贵,苏己虽然上通鬼神,但苏氏现在式微,何况年岁还比少主大。如果为正室” 屈眳干脆停下来,他一停,家老的叨叨不休顿时没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对苏己无意。”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加快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家老在后头看了一会,见屈眳脚步走的极快。少主是他看大的,哪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怕少主嘴上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摇摇头跟上去,“苏己迟早要走的,少主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头一皱,眼底里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气。 “苏己的身份不适合少主。如果苏国还在,依照苏己的出身,勉强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现在” 屈眳心烦意燥,“好了,我说了对她无意,就不用说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楚王病情来势汹汹,五日之后,渚宫里就传来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半夏是从侍女的口里得知消息的,她住在这里,外面的消息如果没有人和她说,那么就真的一概都不知道。 楚王没了。贵族们都要换上麻布的丧服。另外丝竹之乐也要停了。若是有人私下享乐,被人知道,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和半夏没多少关系,毕竟她只是寄住在屈氏家里的一个客人而已。 渚宫之内遍地缟素,处处都是哭嚎之声。 楚王驾崩,太子继位。但紧接着还有另外不少事。头一遭就是拟定殉死之人。 诸侯驾崩,近臣妾侍还有诸多人要殉葬,到了黄泉之下,继续服侍国君。 这种事不管是楚国还是中原各诸侯,都十分常见,所以并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对,关于殉死之人的简牍送过来的时候,屈眳瞥了一眼。上面有楚王之前甚是宠爱的郑姬等人,还有几个小臣近侍寺人。 另外还有那些曾经为楚王祝祷过的巫人。 屈眳看了一下,看了一眼屈襄,“那些巫人也在?” “嗯。毕竟为先王祷祝过,在下面服侍先王应该也不错。”屈襄看了一眼,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是苏己入渚宫的话,上面应该也会有苏己了吧?”屈眳问。 屈襄眉头一皱,他看了屈眳一眼。 屈眳没有答话,把案几上的简牍放在一边,他起身出去,走过几道回廊,见着迎面过来的成心。 两人目光交错,彼此颔首而去。 走的远了,屈眳才回头看一眼。要是苏己入宫,不能救先王的话,恐怕说不定也要一并殉死。 成氏到底想要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探视 楚王灵柩出宫的那天,半夏老老实实躲在屈氏宫邸里哪儿都不去。 她一个外来户,哪怕屈氏父子给她额头盖章,说她是贵族,是苏氏之女。但她知道自己可不是什么贵族,外头有那么大的事,还是乖乖躲起来的好。 侍女们对她很殷勤,见她今日哪里都不去,生怕她闷坏了。侍女们寻来一只精美的铜壶,请她投壶。 这些都是贵族的游戏,半夏看到这些就觉得头大,但是侍女们盛情难却,她只好拿了箭矢过来。 她的准头不错,十支箭矢里头几乎有一半都投到铜壶口里去。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那些竹简笨重不说,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命中率一半,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她擦擦额头的汗,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半夏看了摆摆手,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了一会,回来小声道,“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是吗?”半夏听侍女说,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书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书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书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奇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寝室。 半夏此刻身上贴身穿着细麻的内袍。她额头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湿了衣料,都紧紧的黏在身上。 屈眳进来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只不过因为半夏现在住在他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没人敢说话。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来。 她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 屈眳别开眼,他迟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濡湿伴随着体热从指间袭过来,那明显比常人要高出一点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发热,如果连续发烧两三天,要不人就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死了。 “呜”床上的女子冒出一丝声音,他看过去。她一张脸都要皱起来。 她嘴里喃喃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脚无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给叫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 因为还在病中,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透着一股病弱。 “回卫国?”屈眳问。 半夏摇摇头,她脸颊是两团不怎么正常的红晕。她摇摇头,很快因为头脑昏昏又躺回去,“回家!” 屈眳颦眉,可床上的女子开始扭过头低声饮泣。 她的哭声很低,几乎没有。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时不时抖动两下。 屈眳坐在一边看着,他想要伸出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你先休养好再说。” 半夏没动,她蜷缩了起来,满脸的失望。 “至少等你身体好了,你才能回卫国吧?”屈眳道。 半夏看过去,她头脑昏昏沉沉,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生病了之后,身体和心智都虚弱了许多,连带着胆子都大了很多。 她抬头看屈眳,她还在病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虚弱,纤细的身躯勉强支撑着衣裳,在寝室内昏暗的灯光下,透出诡谲虚弱的美。 “那我好了之后,你会让我回去吗?”半夏满含希翼看他。 乌黑的眼睛亮的有几分怵人。 屈眳被那明亮清澈见底的目光给看的浑身不适,“如果苏己病好了,那说不定还有回去的机会,如果不好,那么我说再多有甚么用处?” 说着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出去。半夏躺在床上,摸摸脸,“什么意思嘛” 她只是有些低烧,加上心里压着事,看起来就格外严重,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头晕嗓子不舒服。 说白了只是有些小感冒而已,过个七八天应该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屈眳竟然还真的来了,所以她就顺水推舟提出想要回家的事。她感觉再在这里呆下去,哪天不好就被人掀了老底。 到那时候,她恐怕会死的很难看。 半夏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哆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振作 屈眳心烦意燥,他想不明白,为何半夏这么想着要回卫国。 卫国只不过是中原的一个小小诸侯,虽然卫侯身上有个侯的爵位。但到了现在,周天子式微,靠着腆着脸皮靠同姓且靠近王畿的郑国接济过日子,卫国就算祖上是周天子近支,也值当不了什么了。 卫国国力弱小,大国之间若有斗争,必定会放在宋卫这些小国里。到时候这些小国就鸡犬不宁,哪怕是卫国的姬姓贵族,也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楚国,国力强大,除去地处湿热之地,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他实在是想不通,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苏国国君自尽而亡,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他心情烦躁,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闭上眼,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 屈襄听后沉默了一下,“国君年岁还小,脾性还没有显露出来。若敖氏如此做派,等日后再看吧。” 今日关于派兵的事,公室和卿族们已经争论了一整天,依然没有结论。不过应该也托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兵。” “此次应该还是若敖氏的人带兵。”屈襄说着,看到屈眳眼底的光,“你还不到能够随军出征的时候。” 屈眳一愣,他的确是想要这次跟着援军一道出征。听到屈襄这么说,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应了下来。 屈眳回宫邸之后,随意的沐浴擦身之后,摊开手臂倒在床上。 竖仆从外面进来,见他躺在床上闭眼小憩,放轻了步子,就要出去。在此刻屈眳睁开眼,“回来。” 竖仆慌张的站在他面前。 屈眳不说话,看着站着的竖仆,竖仆恭谨的跪下来。 “今日苏己的心情还不错,甚至还排了个新舞。” 半夏在郢都到底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再加上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屈眳担心有人会背着自己对她不敬,所以让人说一说她一天里都做了什么。 这个也算是报答她的恩情。 屈眳听竖仆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她排舞?能排出甚么样的舞来? 他不禁有些好奇。 屈眳看的出来,半夏对乐韵格外的敏感,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在母国的时候,有人精心教导。 他在外面累的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明里暗里都是劳神费心。她倒好,还能排舞。 屈眳一条手臂枕在脑袋下。 她行事随心所欲,他也不管束她。一来,她几次救过他的性命。二来,她在楚国自由惯了,就会明白中原周礼多束缚人,到时候说不定也就不想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求情 半夏排舞上瘾了, 在屈氏宫邸里,所有人都对她敬畏有加。就连屈氏父子, 也是对她颇为礼遇。 除了预测天气之外, 几乎没什么事让她做了。她不喜欢闲着, 尤其也没什么东西让她打发时间。侍女们会很殷勤的抬上各种贵族玩的东西,取乐她。但那些东西, 她学会上手之后, 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了。 唯一能让她能全身心投入的,就是排舞。 女胥不说对她言听计从,但她说出的话, 女胥能听进去一半。 女胥和她商量了好会, 终于大致确定下来新舞该是个什么样的。另外人要怎么选, 阵型要怎么变化, 细致到每一个动作的□□神态该是怎么样的,她都和女胥商量了很久。 女胥听了好几日她的设想,目瞪口呆之余,还是照着她的话试了下。可惜, 最后结果却不怎么如人所愿,倒不是半夏说的有问题, 而是那些舞伎们实在是达不到她的要求。 舞伎们十二三岁, 能看出相貌底子的时候,会被筛选出来。贵族对舞伎的要求越颇为严苛, 要求面容姣好, 腰细。但因为舞伎们身份低下, 得不到好的供养,身形上面,瘦是瘦了,但看上去不免有几分干瘦,属于舞者们的宛若天成的美感,还是差了一段距离。 而且舞伎们接受的训练,和现代舞者接受的系统性专业性的训练不一样。加上营养也比不上,最后想要的效果自然是得不到。 女胥满脸讪讪,半夏看着面前一排垂首侍立的舞伎,默默叹口气。 “苏己”女胥开口,莫名的有几分心慌。苏己是拿着自己去和面前那些舞伎们比。两者之间不管是身份还是其他的,都完全比不上。 “罢了,要不然还是和原来一样,就改那么点吧。”她回头道。 女胥点头。 最后阵型变化还是定了下来,另外腰上做了不少的功夫。 楚人好细腰,但此时腰上的动作还不多。就她在课上学到的,腰部动作较多的,还是要到两汉去了。 她这些天看了不少舞伎们的排练,也坐实了书上的说法。 舞伎们身量不足,太过纤细,而且身高也不够,这种身形,其实真的不太好。但也没办法了,她改了下。 然后亲自上场跳了一会,这东西必须自己熟练透了,才能教人,不然就是闹笑话。 女胥在一旁看,虽然已经看了好几次了,但是每次看,她还是不由得在心里咂舌,吃惊不已。 半夏跳了好几次,渐渐找到感觉,熟悉了之后,回身过来,慢慢指导舞伎们。 她耐心十足,也不讲究速成。 舞伎们原本对着她还有几分紧张,后来慢慢放开了。 半夏在这里一呆就是老半天,有时候兴致来了,呆上一天也常有的事。 她每天做了什么,都有人禀告给屈眳知道。屈眳听后,也不怎么在意,吩咐人只要是苏己想做的,除非是她自己想要出门去,不然都随她去。 这么一来,谁也不敢说什么了。 屈眳没有太多空闲时日去看半夏,他虽还没有正式进入朝堂,但每日都要跟着父亲去渚宫,熟悉各种事务。尤其楚王年少,才上位不久,各种事务繁杂,而且再加上若敖新任命的令尹还是成氏的人。其他卿族,不管是蒍氏还是屈氏,都十分不满。 若敖是楚国最高的位置,这个位置不仅仅是位高权重,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指定下个令尹。 若敖指定的令尹是成氏家族的人。蒍氏和屈氏在一旁冷眼看着,很是不满。 再这么下去,楚国恐怕就是被若敖氏给掌控住了,没有别的地方给人站了。 屈眳看楚王对这个的反应,依然和之前一样,几乎完全不放在心上。屈眳是个识趣的人,既然楚王不多说什么,那么他也不会在一旁说太多。 他说得太多,若是传入了有心人的耳朵里就不太好了。 “父亲,国君也太奇怪了。”屈眳出渚宫的时候,忍不住和屈襄抱怨,“不管听到甚么,都不管。” “国君行事,我们能管得了甚么?”屈襄面上没有半点变化,“国君还年少,许多事就算是想要做,他也做不了。” “可是国君看起来也没有多少振奋的意思。”屈眳想起在楚王那里看到的那些齐女郑姬,几乎能把少年楚王给围实在了。周围一圈都是女子,站在那里连说话都不好说。 “”屈襄听到他这话,看过来,“怎么了?” “国君年少,就有那么多的女子侍奉”屈眳说着,眉头皱皱。 屈襄听后笑了一下,“国君身边有女子侍奉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早日诞下子嗣,也是国君之责。” “可是女子太多,国君日日沉湎在女子之中,对诸事都漠不关心,这如何能执掌大事?”屈眳压低了声音。 此话说的似乎倒是有几分道理,日日躺在女子的怀里,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哪怕有天大的志向,说不定都要被消磨了个干净。 “此事会有人向国君进谏,我们尽到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屈襄道。 “只可惜若敖氏太过狡猾。”屈眳说着愤愤不平,他一拳砸在手边的扶手上。“若敖是他们的人,令尹也是他们的人。今日蒍大夫问起,若敖竟然说让手有功劳的人不能在高位会失去人心。这分明就是借口。” 在郢都,谁的身上没有几分功劳? 屈襄看了一眼长子。神情稍稍动了些,“你知道,放在心里就好。当着外人的面不要透露出来。” “父亲!” “你还年少,还不明白。你就算把不满都说出来了,对事情也没有多少用处。”屈襄手臂屈起,靠在那里。 听了父亲的话,屈眳再多不满,都只能沉下脸一声不吭。 “说起来,你也将近十六了,国君身边都有妾侍侍奉,也该给你安排起来了。”屈襄道。 诞下子嗣,是每一个贵族男子的责任,子嗣不繁,势必会让家族人丁凋零,从而引起旁人觊觎。 屈眳一愣,莫名的心烦意燥,“父亲,我不用。” 屈襄颇为意外的看一眼他,却也没多说什么。 突然驾车的御人拉住了驷马,马车停了下来。 家臣小跑过来,“主君,宋国和郑国的质子前来拜访!” 宋国和郑国,国力不如大国,时常夹杂在大国之间左右逢源。也因为他们两边讨好,被大国来回教训。他们国力不足以和大国对抗,如果不能及时等来救援,就会求和,求和的时候还会送来人质。 人质一般都是国内的公室大夫等贵族,不过在别国做人质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两国开战,违反诺言,人质的境遇就很堪忧了。 所以这些到了别国的人质,都会到处钻营,结交当地的卿大夫和公室,力求能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屈襄也和这些人质打过交道,听家臣说了之后,抬头便可见到对面有两辆马车,马车上的人颔首向这边示意。 屈襄笑了一声,言语里头颇为新奇,“宋郑两国向来不对付,今日倒是一块过来了。” 屈眳闻言,不由得仰首看了看。他看到两辆车上的质子,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不由得冷笑,“郑伯和宋公还真是没有多少诚意,送来的人质也这般年轻。” “质子不可能让位高权重的人来。就算质子里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声名极高的,等到他们的国君要用他们的时候,还会另外派人把他们换走。”屈襄说着,看向侍立在车旁的家臣,“你去和两位质子说,今日我想要宴请他们。” 家臣跑过去传话,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宋郑质子感谢的话语。 半夏在偌大的室内看着舞伎们唱歌跳舞。她一半看热闹,一半看门道。瞧着这些十多岁的少女们翩翩起舞,半夏的眼睛盯着前面几个领舞的,眨都不眨一下。 女胥坐在半夏身后,突然合着的门从外面被人拉开,有人进来和女胥贴耳说了几句。 女胥听后,点点头,“苏己,今夜主君要宴请贵客。这些舞伎要去献技。” 半夏听后,明白过来女胥说什么,她点点头。 “那我就在一旁看看。”半夏说着浅浅的笑。她都还没看过这些舞伎们正式表演起来是什么样子。 半夏这么说有些不妥,但女胥也没放在心上,连少主都不管她,她身份低微,不指望能说动苏己。 献艺要提前准备,少女们慌忙去准备,她们拿凉水简单的擦洗一下身躯,就开始装扮起来。 半夏好奇的看了两眼,这些少女的化妆,也只是往脸上扑个粉描眉画眼而已,和她们上台有化妆师发型师比起来,比较朴素。 半夏看着少女们涂的白白的脸,突然明白为什么舞伎们吃的不好,女胥也不担心。因为她们脸上被粉一刷,连原本有些泛黄的肤色都强行刷白了。 她在一边看了两眼,就在旁边的厢里小憩。 现在外头天还亮着,宴会没有开始,但舞伎们必须早早准备起来。 她和舞伎们就隔着一扇木拉门,侍女给半夏呈送上水。 半夏接过来,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到隔壁发出的惊呼。 那声音很大,舞伎们平常小心翼翼,很少发出这么大的响声。半夏放下漆杯,伸手才拉开拉门,一股浓烈的酸臭扑面而来。 原本正在梳妆打扮,为晚上私宴做准备的舞伎们,满脸痛苦,伸手捂住肚子。有人大口呕吐,呕吐物还有秽物的的气味混在一起,此刻还没有出伏,在炎热的室内,那股味道混在发酵成了让人格外忍受不了的恶臭。 半夏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伸手就去叫,“叫医生过来!” 这场景看上去,十有八c九是食物中毒。 半夏推开门,脑子里疯狂搜索关于食物中毒的内容,以前学校里头的安全课,关于食物中毒的内容。 她才前进一步,侍女们已经过来,见到一室的狼藉,侍女们惊呼一声,立刻把门合上。 “苏己还是到另外的地方吧。”侍女们低声道,语气焦急,“这里不是苏己能呆的地方。” “不是,你们不叫医生过来看看么?”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门。 医生这个词,这个时代里还没有,她不得已只好用现代普通话代替,结果侍女们满脸惊恐,尤其见到她伸手去拉门,惊骇欲死,也顾不得念那一套尊卑有别,直接一边一个,扶着她就往外面跑。 侍女们看起来娇娇弱弱,但比起她来,但人数众多,她被侍女簇拥走的时候,见到已经有人往这边赶来了。 半夏被侍女们搀扶到了另外一个干净的屋舍,若不是她坚持,恐怕侍女们能立刻把她搀扶回去。 那边闹哄哄的,哪怕她坐在离舞伎们有一段距离的屋舍,都能听到人声。 不一会儿女胥过来了,女胥脸色灰败,身子摇摇晃晃,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到了半夏面前,整个人和抽掉了骨头似得,双膝一软,竟然径直就跪在了半夏面前。 半夏吓了一大跳,她还是不能接受也没办法习惯有人跪她,一下就跳到旁边去。 女胥跪在下面,哆哆嗦嗦俯身下来,“求苏己救命!” 半夏看着这种状况,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女胥却还不说明,只是跪在地上,“求苏己在少主那里替婢子美言几句,饶了婢子。” 舞伎们已经成了那样,今夜的宴会恐怕是没办法了。主君的宴会因为下面人的失误,弄得不能用歌舞助兴,回头那些舞伎不说,就连她一个都活不成。 女胥哆哆嗦嗦跪着。 半夏听她说要自己去屈眳那里美言几句,她满脑子闹哄哄的:这个时候去找屈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献艺 半夏不知为何女胥求她到屈眳面前说情, 她和屈眳要说见得多,见得也不多, 一见面了, 屈眳开口苏己闭口苏己, 言语冷淡,也没见到和她亲近多少。虽然她曾经救过屈眳, 但救命之恩这个东西, 若是屈眳不看重,她也没办法。 “那些舞伎,是怎么回事?”半夏没有立刻答应女胥的请求。 女胥跪在地上, 颤着声音回答, “应该是吃了甚么不洁净之物。” 因为要提前准备, 所以舞伎们在收拾自己之前就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不然到时候到宾客的面前, 若是因为肚饿发出甚么声响就不好了。 热天里,食物容易变质发臭。但舞伎们地位不高,食物如果不是变化的特别明显,也不会有人去说。 舞伎们吃坏肚子, 也不算什么,要只是那么几个人, 她还可以寻出替换的人, 但是现在,舞伎们差不多都给病倒了, 那个样子, 根本不可能再上场。 半夏坐了回去, 下头的女胥依然瑟瑟发抖。半夏想了好会,“就算我去和少主说,也不见得能有用。” 要宴请宾客的人是屈襄,不是屈眳。找了屈眳又有什么用。 女胥应该也想到了这个,整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 “苏己,苏己救命,”女胥颤着声音,“此事的确不是婢子的过错。若是主君追究下来,不但婢子活不了,就连那些舞伎恐怕也没命。” 说着她伏低了身子,额头近乎贴在还泛着浓厚暑热的地面上,哀声恳求。 半夏倒不是不愿意给女胥和那些舞伎求情,毕竟事发突然,又不是她们的过错。只是屈襄看上去可不是个会体谅下面人的样子。 “我去求情,这个倒是没问题。” 女胥惨白的脸色在听到她这话的时候,缓和了许多。 “但是左尹真的高兴没有舞乐么?”半夏问。 来了这么一段日子,她算是能勉强摸到这些贵族的一些习惯。他们可不管下面人的死活。 果然女胥原本有所缓和的脸色,顿时惨白起来。 宋国人质公子婴和郑国人质公子嘉受屈襄之邀,前来赴宴。 两人到楚国做人质,到了郢都,就必须要和郢都的这些楚国卿大夫们打交道,原本他们应该错开拜访,免得碰到一块,可谁知,竟然会那么凑巧,竟然撞到一块去了。 楚国势力强大,卿大夫们也不是那么好结交的。既然已经碰见了,自然不能白白放弃。谁知左尹竟然将他们一起请到宫邸里。 宋郑两国,百年以来就没有和睦的时候,虽然偶有姻亲,但还是交恶的多。公子婴和公子嘉碰面,互相行礼之后,话语都未曾说过一句,看向彼此的眼神都是冷冷的。 “两位公子。”屈襄领着屈眳从堂上下来,他此刻满脸笑容。见面之后以周到的周礼对待两位客人。 公子婴和公子嘉都受宠若惊,连连还礼。 屈襄请他们上堂入屋,屋子里头,早已经摆设好了漆案和茵席,客人入座。屈襄和他们交谈了几句,都是关于询问他们路途上是否辛苦。 这个只不过是寒暄罢了,随意说了两句之后,屈襄也不再提了。 “寡君对郑宋两国很是看重,”屈襄看向两个公子,“两位千里迢迢来到郢都,也是为此,希望郑伯和宋公能记得当时和楚国在鬼神面前结下的结盟。” 说到这个,公子婴和公子嘉都有些尴尬。 屈襄看向他们,唇边依然是得体的微笑,似乎没有察觉到两人面上的尴尬之色。 “听说郑伯甚是喜欢楚国的鳖鱼?”屈眳发话了。 公子嘉大松一口气,他转头看向坐在屈襄左手边的少年,少年生的一副好样貌,浓眉大眼,眉眼单独分开看并不是那么精致,但是放在一张面庞上就格外俊秀,再加上双眸里透出少年贵族的锐气,就为那原本就俊秀的面庞增添了几分亮色。 公子嘉知道这是左尹的嫡长子,不敢因为他看上去年少,就小看他。 公子嘉应答了一声,“正是,郑国之地从来没有见过鳖鱼。上次寡君得到一只鳖鱼,令庖丁烹汤,滋味鲜美无比,寡君赞不绝口。” “公子也知道鳖鱼的美味?”屈眳说着,颇有兴趣。 公子嘉露出几分敛然来,“寡君得到如此美味,不忍独自享用,赐给臣下分享。臣也分得一份羹汤,的确鲜美难当。” 屈眳不禁笑了,“那正好,楚国盛产鳖鱼,吾子可以尽情享用。” 说着,他又看向公子婴,“为了款待贵客,家君令人准备了不少楚国特产之物,两位一定要好好品尝一番。” 公子婴对公子嘉的本事不得不高看一筹,不知不觉间,捧了楚国一把,让左尹父子高兴。 他笑的有些勉强,心中大骂郑国的公子嘉实在是狡猾。 幸好此刻已经有人捧着铜壶上来,主宾一起投壶为乐。 玩了几把之后,外面的天色堪堪暗了下来,而公子嘉和公子婴的肚子也饿了。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有些时候,天还黑的比较晚。等暮色降临的时候,他们也饥肠辘辘。 幸好此刻左尹令人把那些铜壶箭矢等物收拾起来,让竖仆们把美食美酒都抬上来。 装着鲜美鳖汤的陶鼎摆上来,鲜香从陶鼎里飘出来,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屈襄笑请两位客人享用美食,另外叫人让舞乐上来。 以舞乐佐食,这是贵族们不可缺少的东西,也是主人款待客人的礼数。 屈眳让身边的婢女往自己漆杯里倒酒。 婢女穿着绣衣,低眉顺眼持起长杓,温顺的替他在漆杯里斟酒。 屈眳抬手正要把漆耳杯拿起来,无意一抬头,看到鱼贯而入的舞伎时,顿时僵住了。 领头的舞伎巧笑嫣然,身着一袭白衣白裙。她身量在几个舞伎里,堪称高挑,甚至甩过其他人半个脑袋有余。 熟悉的俏丽眉眼,即使敷上了□□,却依然能瞧出她原来的美艳模样。 坐在竹帘后的乐人们奏乐,舞伎们开始起舞。 这次的舞蹈不同于他们之前看到的,颇为新颖。 舞伎们依然是谦卑的模样,哪怕微笑也不免带了几分怯弱,倒是领头的那个,舞姿身形甚美,神采飞扬,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谦卑,尤其双眼,在烛火下亮的惊人,莫名的吸引人视线。 长袖飘扬,踩着乐声的节奏,旋转扬袖长袖,她纤弱婉转,柔韧的细细纤腰款款摆动,带动了妙曼的身躯。 妖娆款款,投出去的长袖划出妖娆多情的反弧度,舞伎转身去,长袖落下,刹那间回眸浅笑,眉眼间的艳光倾泻而出。 长袖落下,遮掩了那倾泻而出的妩媚多情,她纤腰款摆,侧首过去,已经是和方才格外不同的含蓄风情。 刹那间绽放的艳姿,如刀篆刻在木板上,刻在观舞人的眼里心上。 一时之间,室内没有人动面前的美酒美食,皆盯着那个领头的舞伎。 舞伎回首,身形一跃,纤纤足尖点地,长袖扬摆,遮挡住她的半张容貌,只余那双顾盼生辉的双眼。 屈眳双眼紧紧盯着她,见她仅以足尖点地,嫣然一笑,回转过身去,又是一副娇俏的模样。 “咚。”漆杯砸落到漆案上的声音将屈眳的注意拉回来。 他回首看,见到自己的父亲双眼紧紧盯住那个为首的女子,手里的漆杯已经掉落,却还不察觉。 一舞毕,半夏照着以前排练的最后舞蹈动作,略略低身,眉眼含笑,游步入帷。 炽热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到帷幕之后,室内有短暂的静谧。 屈眳看见公子嘉和公子婴,目光痴痴,依然看着那名女子消失的方向。 他心绪繁杂,定定看了好会,终于开口,“吾子” 他这一声终于打破了诡异的静谧,原本呆滞的宾客终于回神。 公子婴一面借着饮酒来遮掩自己的失态,一面谈起方才的舞乐,“果然美,”所有的话,到了此刻都说不出来,“美,甚美!” 公子嘉和公子婴相处不来,但在此时,却也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来。他依然失神落魄,心思还在方才的舞乐,还有那个人身上。 “公子,方才之舞乐,比起郑国何如?”屈襄问。 郑乐在诸国之中名声甚大,甚至舞乐也很是出名,郑女多情妩媚,不少郑女出现在贵族的宴会上。 “美”公子嘉张了张口,却也只能从嘴里吐出这么一个字。 公子嘉按捺下问左尹讨要方才那个舞伎的冲动,那个舞伎在几个舞伎里头,哪怕一样的妆容和装束,她也依然亮彩夺目。 似乎只让人看得见她,也只能看得到她。 那些郑女,又怎能比得上她! 只可惜如此出色的人,就算是左尹,恐怕也不一定会痛快赠予他人。 公子嘉心绪涌动,匆忙拿起之前放置在漆案上的耳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屈襄点点头,一旁的婢女过来,将之前他失手打翻了的耳杯收拾干净,重新斟酒。 屈襄从婢女的手中接过耳杯,浅酌一口。他再次看向帷帐那边,眸光沉沉。 摆在面前的酒食似乎没了太多的吸引力,公子嘉和公子婴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低头饮酒吃肉。 屈眳从方才迷炫中清醒过来,看到两位宾客面上的惊艳和痴迷神色,以及他们几次的欲言又止。 他低头狠狠灌了自己满满一耳杯的酒。 “左尹,方才领舞的女子”公子婴开口道。 公子婴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多少想要试试。 屈眳眼神不善,他看向屈襄,屈襄神情似笑非笑,“请。” 屈襄嘴里说着,拿起斟得满满的耳杯。 公子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他连忙持起耳杯,和屈襄一礼,把那酒给灌下去。 屈眳冷眼看着,招手让竖仆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竖仆垂首而去,不多时,抬上来的酒,就是楚国烈酒楚沥。楚沥下肚,甚至还没有喝上一半,公子婴和公子嘉便有些不胜酒力,只好低头吃些东西,缓一缓那酒劲。 可即使这样,酒劲上来,还是让两人头晕目眩,过不了多久,便赶在自己酒醉要出丑态之前匆忙告辞。 屈襄没有挽留,还让人送他们出去。 宾客一走,偌大的堂内,就安静了下来。 “方才那个是苏己吧?”屈襄问。 屈眳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即使她擦了□□,但眉目却依然清晰,不容人错辨。 “父亲,苏己”屈眳开口。 屈襄低低笑起来,笑声愉悦。 “真是贪玩的女子啊。”屈襄说着,笑着仰首将手中耳杯的酒水一饮而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召见 女胥袖手等在外面, 夜晚暑气已经退却,可是女胥还是额头上挂着冷汗。她两手在袖子里绞在一起, 心砰砰乱跳, 紧张不已。 明天自己能不能活命, 就看今夜了。 女胥惴惴不安的等着。 也不知道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让苏己出面,女胥是想都没有想过。她只是想让苏己给自己求情而已, 可是苏己想的比她多。 “左尹宴请宾客, 不可能因为舞伎们吃了不洁之物,就推迟宴会。但舞乐不上,让左尹在宾客面前失了脸面, 恐怕就不止求情的事了。” 想起苏己说过的话, 女胥身上的汗出了又凉, 等的心焦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 女胥看过去, 见着一袭白衣裳的女子款步而来。 “苏己。”女胥快步迎上去。 面前女子眉目美丽婉约,身上穿着白纱衣裳,长袖款款,随着她垂手垂落在地上。 “应该是没事了。”半夏道。 这话让女胥猛地抬起头来, 下刻女胥就觉察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当,立刻低头下来。 “你回去吧。”半夏说完, 伸手擦了下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冲女胥笑笑,也不管她是否能看得到。 依照她现在的处境, 最好还是别在人前出面。她在屈氏宫邸里怎么练舞都没关系, 但一旦暴露在人前, 会怎么样,她自己也不太好说。 可她要是真的独善其身,那些舞伎很有可能就真的没命了。舞伎们出身低微,日子可能过得勉勉强强过得去,但其实地位比那些奴隶好不了多少。 奴隶就是主人的私有财产,舞伎们同理,她们在主人的眼里,可能还比不得一头牛来的值钱。 主人是不可能因为舞伎们吃坏了肚子就不摆宴席了。而这笔账就会算到下面人头上。 舞伎们首当其冲要被问责,她们没错,但这可不是现代。她们不能起来取悦主人,那就是她们的过错,到时候那些女孩子面临的处境就要严峻的多,被赶出去都还算是最好的了,极有可能的是连命都丢掉。 女胥求她到屈眳面前求情,是想要保住她自己的命而已。可是那些舞伎,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的事了。 贵族的脸面在他们眼里比天还大。 思来想去,只有自己出面把场面给圆过去,至于以后再说。 女胥不敢再多说话,连道唯唯退下了。 半夏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看了一眼天空,发现今天月亮格外圆。 也不知道舞伎那里怎么样了。 半夏起了大早,洗漱吃了早膳之后,依然和往常一样去练习。 舞蹈这东西真的想要练好,那么就不能停下来。否则退步是完全能看的出来。 她到地方之后,问了一下舞伎们的状况。 楚人们认为人生病,就是鬼神作祟。贵族们生病了,就让巫人们去祷祝,奉上丰富的祭品,这样就能让鬼神满意,让他们的病好了。 这种把戏,半夏当然不信的。 听到那些舞伎们没有遭受惩罚,现在暂时在休息的时候,半夏心里一松。 她练习了三四个小时,从天蒙蒙亮到天光大亮,再暑气蒸腾。 半夏做完最后一个动作,两腿一并,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然后自己去拿擦身子的布巾和水,把身上出的汗给擦拭干净,收拾好之后。她开门就撞见外面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屈眳。 外面暑气折腾,楚地的热是湿热,比干热要更能折腾人,人站在那儿一会,就汗如雨下。 半夏不由自主的看向屈眳的额头,不出所料,果然看到屈眳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 她往四周一瞧,见着原本应该跟着屈眳的竖仆,此刻一个也没有见着。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轻声问。 她不问还好,一问面前少年微微眯眼,他比她还高点。楚人个子不是很高,半夏放在楚国女子里,简直鹤立鸡群,但贵族男子自小营养充足,再加上需要学武艺,运动也够,身量就要比庶人还要高些。 褐色的眼眸眯起来,半夏莫名的感觉了一股压力。她眨眨眼,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她往四处看了看,不仅是屈眳的竖仆,就连她之前的侍女,也不知道哪去了。 “进去,我有话对吾子说。”屈眳语调冷硬,容不得她说个不字。 半夏点头,退后一步,让他进来。 屈眳还是头一次走到这个地方来,虽然以前隔着窗户,看过她在屋子里头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但进来还是头一次。 屋子里头收拾的还算整洁,但也只有整洁了,例如茵席木案这些东西完全没有。就连坐都不知道要坐在哪。 这地方原本就是她当做练功房用的,只要个宽敞的地方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东西,一概都不用。 “有事?”半夏问。 “昨夜里,是吾子吗?”屈眳也不和她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半夏点头。 屈眳拧起眉头,“献舞自有乐伎去做,吾子为何又要出面!” 话语里充斥着怒意。 “不好看么?”半夏抬头反问。 屈眳一下愣住,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女子面上已经洗去了昨夜里覆盖的粉,袒露出原本的白皙肌肤。 两道天然长成的长眉纤细婉约,哪怕半点没画,比那些贵妇折腾着把原有眉毛拔掉重新再画都美上不少。 半夏迷惑不解,她昨天很投入,发挥的自觉还不错。难道是自己出错了,但还没发觉到? “你”屈眳被她这天真无辜的反问几乎给憋的说不出话来。 可是这可恶的女子似乎还没有察觉到,“我真的跳的不好?” 半夏问出这话的时候,一颗心都悬起来,几乎到了喉咙眼。 说起来她的确隔了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练习,而且她自己的练习,还没有老师的指导纠正,要是真的有什么错误,她恐怕一时半会的还发觉不了。 意识到这个,半夏整个人都要炸开了。她该别是好心办了坏事吧?? 屈眳见她惴惴不安,双眸慌乱。好像云梦泽里头知道自己已经被猎人盯上的麋鹿,却不知要往哪里逃才能躲开从暗处射出的箭矢。 “难道左尹真的发怒了?”半夏见屈眳没答话,只好自己胡乱猜测。 屈眳沉默不语,似乎是默认她的话,半夏急的团团转,她着急的脸颊绯红,快要哭出来,“这怎么办!” 她原本就是想要在明面上把场子给圆过去,只要明面上做足了,其他的小事,恐怕屈襄没有时间,也不屑于计较。 屈眳见着面前的女子眼圈都红了,她原本肌肤就白,一着急,眼尾那块就起了浅浅的绯红。 他不说话,故意看她慌乱不堪。 反正他什么都没说,一切都是她自己凭空臆想的。 “这这这”半夏几乎语无伦次,在这里地位仅次于屈襄的就只有屈眳,她慌张无措的看他,“是真跳的不好啊?” 她没有强烈的尊卑意识,面对屈襄这种久居上位的上位者还好说。可在年岁比她还小的屈眳面前,就直视他的双眼。 屈眳眉头拧起,却没有当场斥责她。 昨夜她那一舞,惊艳四座,在座诸人莫不痴迷。 半夏见他不说话,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那,那别罚那些舞伎好不好?我也是没办法了,怕左尹发怒,所以我才” 屈眳看她的目光霎时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你竟然是为了那些人?” 现在能帮忙的只有屈眳,在他面前,她自然不敢隐瞒什么,把昨天发生的事都说了。 “和别人无关,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她说罢,低头下来。 屈眳闭了闭眼,手掌在广袖下数次握紧又放开,“为了那些人?” 半夏听出他话语里的疑惑不解,轻轻咬了咬唇,“要是让左尹失了颜面的话,左尹一定会发怒吧?那些女子是不是活不成了?” 屈眳没想过那些舞伎,家中豢养的这些舞伎,就和平常那些猪马牛羊也没多少区别,若是不能派上用场,也没用处,如果因此触怒主人,自然下场堪忧。 但这些人的死活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也从来看不到。 她竟然为了那些卑贱的女子,亲自献舞。他一时半会间,竟然不知道她想什么。 那些舞伎无法献艺,那就让她们去。怎能让她出来?! 心里想着,屈眳面色浮现一丝怒色,“为了几个贱婢,值得如此?” 半夏听出些许不对,她茫然无措的抬头看他,“终究是人命,我不忍心。” 屈眳闭了闭眼,半夏微微低了低头,“左尹真的不高兴了啊?” 屈眳低头瞪她一眼,半夏微微脖子一缩。 “以后不要出来献舞。”他道。 半夏意外的看他,她嘴张了张,又低头下去,没有答应他。 过了好会,她道,“左尹没有生气?” “父亲并没有发怒。” 半夏咦了两声,“那怎么” 怎么不和她说? “苏己。”屈眳冷下脸,“苏己是苏氏之女,哪怕现在苏国已经不存,但苏己仍然还是苏氏女。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恐怕苏氏要被讥笑。” “苏己好自为之。” 说罢,屈眳转身就走。 他才转身,半夏眼疾手快的伸手攥住他的广袖。 身体的反应要比脑子快,等到半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扯住他的袖子了。 锦袖的一角被她拉住,屈眳停下来,他垂首看着从拉住自己的手。从宽大袖口里探出的那点点细白,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昨晚之事,都是我自作主张,和那些女子无关。” 屈眳的视线从那点纤白上挪开,她满脸焦急,紧紧盯在他面上。 “”屈眳目光悄然下挪,停在了纤细修长的脖颈上。莫名的他想起了昨夜的那一舞,那衣裳领口做的宽大可以看到她整个脖颈,她的脖颈细细的,下面连着优美的锁骨。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下次不可了。”说着他看了一眼被她紧紧拉住的袖子,目光幽深了些许。 半夏赶紧放开。 屈眳的心情莫名好了些。 “苏己要回去了?” 半夏点头。 屈眳转身推门而出。屋子里头还有个遮阳的地方,一到外面热浪铺面,其实现在也快要到夏末了,可还是热浪滚滚,没有半点凉快的迹象。 “对了苏己,这几日还是晴日么?” 半夏听到屈眳问。她点头,“还是晴日。” “苏己万万不可再和昨夜一样。”屈眳看她道。 半夏迟疑了下应了下来。 屈眳今日似乎兴致不错,竟然一路送她到了门口。但他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家臣,家臣见到半夏,对半夏一礼,“臣奉主君之命,前来请苏己到主君处。” 半夏微微一惊,屈襄那里她去的很少,她忍不住瞟了屈眳一眼。 此刻恰好屈眳也向她看过来,“父亲找苏己,可说了是为了何事?” 家臣一拜到底,“这个臣就不知了。” 半夏不敢一个人去见屈襄的,但他要见她,她哪里能说个不字。 正要动身,屈眳道,“我也要见父亲。”说着,和她一道同行。 身边有人陪着,不禁有些安心。 屈襄看到半夏和长子的时候,略有些意外。 “你也来了?”屈襄看向屈眳。 “是,臣有事向父亲禀告。” 屈襄点点头,他也没问到底何事,“你先下去,待会我让人唤你过来。” 屈眳眉头微不可察的拧了拧,但父命难违,他看了一眼半夏,还是遵命退下。 屈眳一走,半夏就低头下来。 屈襄让人将茵席等物摆上来,伸手请她入座。 他看着半夏坐下来。她面上不着半点脂粉,眉形还是原来的模样,弯弯长长。和昨夜看到的模样不太一样。 不过此刻她就算安静的坐着,也赏心悦目。 半夏察觉到屈襄的视线,不禁又紧张了几分。他一直没有说话,室内静悄悄的,她坐在那里,臀压在后脚跟上,腿脚有些麻。 “左尹”她略带点不安抬头看面前的屈襄。 其实屈襄一点都不年纪大,三十五六的年纪,可能在古人看来,已经活了差不多一辈子了。但在现代人看来,还是男人最好的年纪。 而屈襄身为贵族,享用远远超过庶人的供给和侍奉,说实话,半夏是真没见着他哪里老了。 就是因为这样,哪怕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坐在她的面前,都让她倍感压力。 屈襄见到她微微抬了头,然后又垂下头去。 她没有盘髻,乌黑靓顺的长发随意的绑在身后,楚人的衣饰不同于中原,中原诸国不管男女,衣襟掩的严严实实,生怕被人多看了两眼,楚国的衣饰区别于中原的死板无趣,楚服喜欢衬显出穿衣之人的窈窕细腰,而且领口微微敞开,整个衣领向后拉下,露出整个脖颈和稍许后背。 面前的女子一低头,修长优美的脖颈袒露出来,脖颈之下是美如白玉的背脊。被茱萸绣衣遮挡了大半,只露出一道白的亮眼的弧度。 黑发落在上面,遮挡去了大片风光,余下一片秀丽。 “昨夜是怎么回事?” 半夏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敢把实情告诉屈襄,她可以把实情让屈眳知道,但却不敢一五一十全都说给屈襄。 “昨日是我贪玩。”半夏咬牙,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屈襄眉梢略扬了一下,“只是这样?” 他说完,又是一声低沉的笑。 半夏听得头皮发麻,“是。” 说着,她微微抬起下颌,“左尹,是女子惹怒宾客了吗?” 她若是真的没跳好,宾客会不会不高兴她不知道,但屈襄这个主人一定不会高兴。 屈襄有些意外,他饶有兴趣的看她。 半夏感觉到那目光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以前他看她,冷冰冰的没有多少感觉,但如今和过去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那眼神和细针似得,让她在这里如坐针毡。 “苏己觉得呢?” 半夏愣住,她颇有些不知所措,她当时觉得自己很投入。老师说过表演的时候要十二万分的投入,不投入置身事外,是不能把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观众的。现在回想起来,她非常投入,但表演这回事好不好,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半夏摇了摇头,她提心吊胆的,等着屈襄惩罚她。 可老半天都没听到屈襄的声音,她鼓起勇气,壮胆抬头。视线才和屈襄对上,又低下头去。 屈襄看到从交领的衣襟里露出那段秀丽颀长的脖颈,“苏己今年多大了?” “十九了。” “那也该有婚配了。中原女子十五及笄,我们楚人也差不多。苏己的父母也应该有所准备了吧?” “有没有想过在楚国寻一君子嫁了?” 半夏嘴里都在泛苦,不知道屈襄为何对她婚配感兴趣了。 “左尹不要和小女说笑了。”半夏额头冷汗直冒,“现在小女哪里还敢想这些。” 她低头的时候,耳边有细碎的头发落下来,搭在耳边。小巧秀气的耳郭绯红,格外引人注目。 年轻貌美,苏氏出身,却又无所依仗。 屈襄手指动了动,心下想着,正要开口,听到有人大步进来,“父亲!” 屈眳大步进来,抬手对父亲一礼,屈襄不满蹙眉,“不是让你先下去么?” 半夏听出屈襄话语里的不悦,她忍不住向屈眳看去。 屈眳并没有因为父亲的责备而露出不安,“臣有要事和父亲禀报。”说着,他看了半夏一眼,“苏己在这里,应该也没有任何要事吧?” 半夏立刻摇头。 “父亲。” 屈襄让半夏暂时先去等一等。 半夏到主屋旁边的厢里坐着等,她坐在那儿,百无聊赖的看着外头的大树看。 庭院里头的树,也不知道长了多久了,枝叶茂密,把阳光给遮挡了大半,让这处比别的地方都要凉爽些。 她在这里等着,心情忐忑的厉害。外面有侍女路过,脚步细细的。她只是看了一眼,而后那股细细的声音从外面一路蔓延到了室内。 半夏以为是屈襄那里有人来叫她了,可是她定睛一看,却是见到一个梳着总角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室内。 那孩子好奇的看她,一双眼睛盯在她的脸上,来来回回打量她。 “小君子!”外面传来侍女的低叫。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较为矮胖,看起来应该是乳母之类的人满脸着急过来,伸手握住他的手,嘴里低声唠叨,“小君子,快走吧。这里不能乱跑,要是触怒主君就麻烦了。” “阿姆,那个女子好好看。”小孩任由自己一只手被乳母握住,还忍不住回头看她。 乳母闻言看了一眼半夏,飞快的低头下来,“小君子快走吧。那是主君的” 乳母的话语还未完,就被外面来的人打断。 屈眳见到小孩和乳母,面色微冷。 “长兄。”小孩看到屈眳叫了一声。 “带他下去,这不是能随意玩耍的地方。”屈眳说完,乳母立刻带着小孩离开。 “是你的阿弟?”半夏在一旁全都看到了。 屈眳回首过来,眼眸沉沉。这样子一看,就知道他心情不好,半夏立刻安静了。 他眼睫垂下来,走到她面前,“回去吧。” “左尹不是之后要见我么?”半夏迟疑了下问。 屈眳眉头狠狠皱了下,他垂下眼,“哦,那苏己见不到了。庶母过来寻父亲了。” 半夏大窘,她不过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要见屈襄。 她站起来,跟着屈眳往外走。屈眳到了外面,穿过一道回廊,听到有女子声音。半夏抬头,见到两个华服女子领着侍女站在不远处。 那两个女子也看到这边了,见到半夏的时候,神情微愣。 “见过庶母。”屈眳对那些女子行礼。 女子们屈膝还礼之后,往别处走了,只是走之前,还不忘回头过来打量她两眼。 半夏被看的很不舒服,忍不住别过脸去。 “这只是我两个庶母。还有好几位苏己还没有见到。”屈眳突然开口道。 “啊?”半夏目瞪口呆。 屈眳看她满脸迷惑不解,面色都沉下来,“苏己难道羡慕么?” 话语里透出丝丝冷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捅破 屈眳的怒气几乎来的没有什么道理, 他眉头拧起,目光凛冽, 落到人身上, 如同有针刺似得。 半夏茫然不解, 她皱了皱眉,觉得屈眳的诘问来的莫名其妙。屈襄的那些妾室, 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最多,她就会觉得‘哦,传说中的合法小三活着看到了耶’, 羡慕什么, 又有甚么好羡慕的? “吾子说甚么, 小女听不明白。”半夏仰首答道, 她身量不算矮,在楚国一群身材娇小的女性里头可谓是鹤立鸡群,但她还是需要仰首看屈眳。 “”屈眳微微低头,看着她迷惑不解又生气的样子。 “吾子说小女羡慕左尹的侧室, 吾子为何这么说?”半夏说着头仰的更高了些。 屈眳愣住,她满脸的委屈不解, 让他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我失言了。”屈眳心里松了口气。 她向来不知隐藏, 心里的想法,十有八九都要表露在面上。父亲之意若是她无意的话, 应该也不会成真吧。 “”半夏把扬起的头收了回去, 此刻她还有许多事要仰仗屈眳, 生气也好委屈也好,都不能表露的太过,见好就收。 不过她还是情绪低落,低着头,手指绞着袖口。 “走吧。”屈眳说完,向前走去。 原本领她回去,这种事完全用不着他亲自来做,她是屈氏的贵客,不能慢待。派个老资格的家臣,也足够显示自己的重视。他还是过来了。 一路上半夏不说话,缄默的让人难受。 “方才父亲和苏己说了甚么?”屈眳问。 半夏抬头觑了他一眼,似乎没有太多的回话的兴致,屈眳皱了眉头,嘴里却还道,“要是苏己不愿意说的话,那便算了。” 说是这么说,但语气里却还透着一股隐隐约约的怒气。 “左尹问我,想不想在楚国找个男子嫁了。”半夏说着咬住下唇,心里颇有些不高兴。她好年轻的,问这个,让她很不舒服。 哪怕亲戚之间这么问,她都会反感,更何况还是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人。 屈眳脚步顿了顿,“那苏己怎么想?” 说着,他停下脚步,回身过来,眼睛紧紧的盯着她。 她发鬓微微有些濡湿,两眼清澈见底,干净的让人心喜。 半夏嗳了一声,有些不太明白屈眳话语里的意思,屈眳哽了一下,“那苏己怎么觉得?在楚国寻一个男子” “小女没想过。”半夏摇头,答的十分坚决。原本泛着柔光的眼眸也因为这坚决的回答,而略显锐利了些。 “楚国不好?”屈眳问,他目光沉沉的盯着半夏,她若是答想过,他会想别的。可听到她如此坚决,他又不喜。 楚国又有什么不好的,回答竟然如此坚决。 “不。”半夏摇摇头。 “那苏己为何不想在楚国寻个夫婿。”屈眳的面色沉下来,“还是说,苏己觉得楚国的男子不好?” 说到这里,他已经明显的露出了几分不悦。 半夏抬眼,和他视线对上,“小女是要回去的呀。” “再说了,小女父母只有小女一个,父母也舍不得小女远嫁。” 她要回家的,怎么可能在这边嫁人。 “”屈眳好半会说不出话来,半夏被四周的暑气熏的有些头晕,打算催他的时候,终于听屈眳开口,“你父母就你一个?” 半夏点头。 屈眳看她的目光,莫名的有了几分怪异和怜悯。 “苏己父亲难道没有侧室么?若是没有男嗣,苏己以后要怎么办?” “?”半夏面色古怪,“我父亲没有侧室,只有我母亲一人。” “没有?”屈眳惊讶的眼眸微微睁大,贵族们几乎都有妾室,为了女色,也是为了延绵子嗣。 子嗣不繁,对于贵族来说是致命的。 “那苏己以后恐怕日子不好过。”屈眳道。 没有血脉相连的兄弟,女子独身一人日子终究不好过。他心里叹息,对她的怜惜多了几分,苏己的父母他没有见过,也不知为何在正室无子的情况下,依然不纳侧室。按照常理来说,正室出嫁的时候,应该会有随媵陪同主母到夫家去,和主母一同服侍夫君,生儿育女。 不管怎么想,也不会落得只剩下一个女儿的地步。 “”半夏闭嘴,任由屈眳对她目带怜悯。 这么一打岔,之前心里的怒火屈眳倒是忘记了,他亲自送她回去,还在她那儿坐了一会,半夏送走屈眳,从嗓子眼那里松了口气。 她不爱和屈襄打交道,可和屈眳,也是差不多鸡同鸭讲,感觉脑回路从来就没有对在一起过。 “苏己不舒服?”旁边的贴身侍女轻声问道。 半夏摇摇头,“无事。” 屈眳走出来,原本有些闷闷不乐的心情,此刻也大好。看来,父亲的打算也应该成不了。 女子婚姻大事,原本就应该加以占卜,问过父母。随心而欲,可是要被人指摘到脸上的。 更何况,苏己对父亲半点意思都没。 想到这个,原先压心头的怒意被去了一半不止。他重新脚步轻快起来。 过两日等天气凉爽些了,他或许可以寻个由头,带苏己去云梦泽看看。一旦入秋,就要对外用兵,到时候忙得脚都不沾地,而且一直要到暮春才能有些许空闲。要是再不带她出去,恐怕就要食言了。 屈襄听旁边竖仆禀告苏己已经回去了之后且一切都好之后,微微颔首,“到时候再去让人看看,若是苏己那里缺了甚么,只管补上。” 旁边站着的家臣唯唯应下,而后半刻不敢耽误退出去办事了。 屈襄吩咐完家臣,他看向手边的女子,“廖姬有事?” 他和长子说完正事,正要派人去请苏己过来,侧室廖姬急急忙忙过来,说是孩子身上不好。请他派人去请巫人好好看看。 楚人素来疼爱幼子,屈襄听到幼子不好,让人去看看孩子,又令人去寻巫人,为孩子驱逐邪魅。 不过等一切都忙完之后,廖姬却没有走的意思,还坐在那里。 “主君似乎对那位苏己很看重呢。”廖姬没有正面回答屈襄,而是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这个宫邸里,虽然宽广,但人多眼杂。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四周还有人在,过不了多久就会所有人都知道。 她们这些侧室在宫邸之中,都消息灵通,再加上主母早已经离世,而主君又迟迟未再娶,没有主母的管束,侧室们想要知道些什么并不难。 例如主君对宴会上献舞的女子颇为倾心,哪怕一日都还没有过去,侧室们都已经知道了。 “苏己来郢都也有些时候了,婢子却迟迟没有见过她。”廖姬浅笑,“是否也该让苏己过来见见婢子们,毕竟以后就要一同伺候主君了,若是还不见,总有些不好意思。” 廖姬的话语轻轻柔柔,说的话语听在耳朵里,也似乎都是这么个道理。 屈襄并没有太多的表示,他手臂扶在一旁的锦几上,手指轻轻搭在几面,他看过来,“你的意思是,要苏己去拜见你们?” 廖姬面色一滞,听出屈襄话语下的不悦。不知自己说的话到底是哪句不对。 她主动提出见苏己,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不妒。 廖姬略有些僵硬的扯了下嘴角,“主君是另有安排吗?” 说着,她垂下头来,忍不住心跳如鼓。 “”屈襄手指在几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说起来,苏己平日呆在居所,也不怎么和别人来往。” “你们若是有空,可以和苏己聊一聊,苏己出身苏国公室,虽然苏国不在了,但身份还在,你们对她多多照顾些。” 廖姬听明白屈襄话语里的意思,可以和此女见面,但是并不是新侧室来拜见她们这些旧人,而是要颇为礼遇,不能自持身份。 这话里的意思听得廖姬忍不住蹙眉:夫主竟然是这么看重苏己,竟然连先来后到的礼节都不让她守了。 “好了,你下去把。孩子多照看,不要再有甚么事了。”屈襄对侧室的耐心有限,吩咐两句之后,让廖姬离开。 廖姬见屈襄的心情似乎不好,不敢继续停留,应答了之后便退了出来。 她出来之后,若有所思,往侧室们居处走去。宫邸中轴线上的院落屋舍都是有男女主人和嫡长子居住。侧室们,名为侧室,自然只能居住在别处。 廖姬走入了庭院,就听到屋舍内有响动,过不了多会,一个女子便着急下来。 “如何?”巴姬神态急切,她两眼忍不住往廖姬脸上看。 两人之前谈不上多少和睦。屈襄贵为上卿,又是王室后裔,内宠并不少。两人曾经为了夺取夫主宠爱,私下不睦已久,只是担心遭到夫主厌弃,维持着面上的和气。 现在眼瞧着又要有一个新人,原本不睦的旧人,暂且抛下恩怨,走到一起商量对策。 廖姬拉住巴姬登堂入室,把在屈襄那儿的事大致说了一下,最后叹气,“看来,夫主是真很中意这个苏己。” “半点委屈都舍不得苏己受。”廖姬说着,神情寂寥。她微微叹了口气,“我们是比不得新人了。” 两人之前都见过那个苏己一面,果然是生的肤白貌美,什么装扮都没有,只是作贵族的平常打扮,都美的让人舍不得挪眼。 “哼,”巴姬出身巴国公室,巴人脾气暴躁泼辣,和楚人有的一比,听到廖姬这感伤的话,忍不住冷笑。 她持起面前的漆杯,喝了一口蜜水。她好甜,所以加的蜂蜜很多,喝了一口蜜水,巴姬面上冷笑不改,“我令人去打听了,那个苏己是少主从云梦泽带来的人。少主在云梦泽遇险,家臣们带着人去寻,就寻到少主和那个女子在一块。” 巴姬说着,眼眸里的鄙夷更甚,“如果我没记错,苏国亡国之后,苏国公室大体都到卫国去了,这个苏己她是哪里来的?” “偏偏就在云梦泽,而且和少主在一块。”说着,巴姬冷笑连连,“该别是哪个人胡乱装的吧?” 廖姬听着巴姬泄愤一样的话语,她半晌没有言语,贵族和庶人,差距可谓是有天壤之别。假冒贵族,说的简单,可是只要一撩衣袖,看看肌肤和牙齿,就能真相大白。 哪里有这么好骗的,男子或许还能糊弄一二,可是女子,半点都不好糊弄。 若是真有不妥,到现在难道还没有人说? 巴姬见廖姬迟迟不接话,她泄愤的狠狠往自己的膝头捶了一下,满脸愤愤。 “主君都说了,是苏己。” 这话刺了巴姬一下,巴姬咬住下唇,“那又如何,亡国之女,又能好到哪里去。” 廖姬倒是想起屈襄的那些话,屈襄对女子并不是很上心,但对苏己却称得上是礼遇,亲自召见,拿出对士人的态度来。 甚至,上回私宴,主君都没有让她们出席侍奉。 一个女子,能受一国上卿的礼遇,这姿态倒不像是准备把人弄来做侧室。可是男子对女子,不过就是那回事罢了,而且苏己她也亲自看过,不管是容貌还是身段,哪个男子看了她,会不动心? “巴姬,主君看着好像真的很看重苏己。”廖姬说着,神态都落寞了好几分。 巴姬顿时就怒目圆瞪,“那又如何,难道主君还能让她替了主母的位置?” 说着她实在咽不下心口的那口怒气,叫过侍女,让人去那个苏己那里走一遭。当然明面上的话还是说的,说是请她过来一同赏景消暑。 可惜侍女回来却是带话说,苏己身体不适不能前来。巴姬只当那女子不敢出面,谁知几日后叫人一打听,知道那女子日日都往后院跑。 说自己身体不适,结果还日日往外跑。 巴姬被气的不行,连续派了几次人过去,终于把那个苏己给请过来。 半夏不打算和屈襄的妾室们有个什么往来。和屈襄屈眳打交道,是和这家主人打交道,和屈襄的妾室来往算什么? 看看活着的合法小三长什么样吗? 光是想想,都觉得尴尬透顶。 但那些妾室却几次过来请,事不过三,再拒绝下去,对方的脸面就挂不住了。在第三次巴姬派人过来请的时候,她终于还是点头了。 “待会要是你们少主回来了,记得和他说一声我在哪里。”半夏坐在镜台前整理仪容,和身边伺候的侍女提了一句。 侍女持漆梳给她梳理头发,听到她这么说,颇为不解的抬头。 “照做就是。” 半夏估计自己和那些妾室没什么话好说,而且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些人绝对有些不怀好意。 要是一言不合,简直度日如年,又不好立刻就走,只能寄希望于屈眳,能到时候过来带她一块走。 侍女应下。 一切收拾好,准备妥当之后,半夏出发。 半夏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侍女,心里别扭的很。走了好一段路,终于到了屈襄侧室们居住的地方。 一入门就有两个盛装女子等着,廖姬和巴姬之前见过半夏,不愿意在容貌上被压一头,特意盛妆以待。 半夏看到门口两个满脸涂得白森森的女人,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不管看多少回,还是不太能适应这种妆容。 半夏冲她们笑了笑,廖姬上前笑容满面迎接上来,“我们已经等候苏己多时了。” 说完,廖姬伸手,“请。” 半夏微笑颔首,和廖姬一块到室内去。 楚国因为地处潮湿多雨之地,屋舍也多为阑干式,离着地面一大段的距离,来隔绝湿气。 一行人上了台阶,半夏在侍女的服侍下在屋门口脱了履进屋。 “我早已经听说苏己的大名,只不过一直忙,再加上小君子身体不适,所以拖到了现在,苏己不会怪罪吧?” 半夏摇摇头,她笑了笑,“多谢廖姬相请。” 侍女们端来果物,另外还有饮品。 半夏端起漆杯,沾了沾唇之后就把东西给放下来了。因为贵族都比较喜欢甜味,所以不管是饮料还是烤肉,都喜欢加很多蜂蜜。糖分这东西摄取多了,对皮肤和身材保持没有半点好处,而且很容易引起牙病。 “怎么了,蜜水不合苏己的口味?”廖姬见半夏只是浅浅的喝了一口,果物一概不动。 “不,只是太炎热了不思饮食。” 巴姬坐在廖姬身边冷冷的打量半夏,当初隔着一段距离一瞥,都不得不承认美貌,此刻离得近了,更要看个仔细。 那个苏己面上没有半点脂粉,却依然肌肤如玉,纯净齿白。 “听说苏己从苏国来?这可奇怪了,苏国离这里千里迢迢,而且自从狄戎冒犯中原,灭了苏国之后,苏国公室都已经迁徙往卫国。苏己是怎么到楚国的?”巴姬说着,上下打量半夏。 看到她露出在袖口外的白嫩肌肤,眼底都起了愠怒。 廖姬飞快的看了巴姬一眼,却不阻拦。她只是故作惊慌看过去。好显得是巴姬自己失言,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对于这个苏己的来历,她也很是好奇。只是碍于主君不好开口询问,现在巴姬愚蠢,正好听着。 半夏只是一愣,而后笑道,“小女不记得了。” 巴姬面上冒出怒火来,她都已经这么说了,这女子竟然和她说不记得了? “苏己是在说笑吗?”巴姬怒问。 半夏稍稍一惊,“是真不记得了,如何来的云梦泽,小女也很好奇。” 她说完之后,冲巴姬无奈又抱歉的笑了笑。 巴姬脾气原本就不好,此刻听半夏如此回答,越发坐定了她敷衍自己。 “如何来的云梦泽都不记得了,还真是难得。”巴姬出言嘲讽,“听说苏己是在少主被刺杀的时候出现的,这未免也太巧了。” “小女也觉得挺巧的,不过这个可以问问屈氏少主。当时小女晕过去了,的确一概不知。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屈氏少主。” 半夏说着又冲巴姬一笑。 巴姬的怒火她觉得挺无聊的,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不过在人家里做客,不管什么人,都要客客气气。 “”巴姬好半会都没能说出个字来,她上下打量半夏,见到对方笑意盈盈的脸,“苏国亡国,亡国之女乃是不详。主君看上你这等亡国之女,恐怕不是屈氏之幸。” 半夏脸色顿变,“甚么?” 巴姬笑了,“怎么,苏己还不知道?主君对苏己有意,想让苏己和我们一样服侍他。”她神情倨傲,抬高了下巴,“不过主君身份贵重,可不是一般男子,只是貌美可不行。苏己母国既已被狄戎所灭,自身飘摇无所依仗,就算攀上了主君,势必长久不了,也该识趣早早离开吧。” “就算苏己能凭借美貌和身段得宠,又能如何,难道苏己还能日日上外面献艺?” 廖姬没预想到巴姬竟然如此直白,把所有的话都一股脑的倒出来了! 她惊慌失措看向半夏,见着半夏眼目微张,知道她是被吓着了。正要开口补救,就听到外面的婢女们下拜的声响,回头一看,见着屈眳站在那里。 “少主。”廖姬慌忙起身。 她们是侧室,是屈眳的庶母,但在家族之中,屈眳嫡长子的地位远远要高过她们这些侧室。哪里敢在他面前摆出长辈的架势。 屈眳快步走上来,他看了一眼,呆坐在那里的半夏,皱了皱眉头,“苏己怎么了?” 半夏听到他的声音,停滞的头脑终于恢复了运转,她慌忙看向屈眳,话语里还带着哭音,“吾子。” 好好的尊称,从她嘴里说出来,莫名的染上了些许凄婉惆怅。 屈眳看了一眼巴姬,巴姬脾气暴躁,屈眳看过来的时候,她反而理直气壮,“婢子只是和苏己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未曾欺负过苏己。” 廖姬忍不住往一旁走了几步,好离这个蠢货远些。 屈眳冷面如霜,他抬了手,对廖姬和巴姬一礼,“两位庶母和苏己可还有事要说?” “没了。”廖姬强笑。 屈眳听完,看向半夏,“苏己,走了。” 半夏跟着屈眳就走。 “你闯大祸了!”廖姬等半夏和屈眳一走,怒斥巴姬。 巴姬还是一脸无所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廖姬赶快令人准备礼品去送给半夏,好让半夏能把自己想好一些。 半夏跟在屈眳身后。屈眳今日一入门,就有人告诉他苏己被父亲的两个侧室请去了。那些侧室,平日里最喜欢争奇斗艳,找上她恐怕也不是好事。 果然他寻来,就见到她痴呆的模样,想来是巴姬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左尹,左尹真的对我”半夏指了指自己,抬头看向屈眳,屈眳此刻明白巴姬对她到底说了什么了。 “那苏己怎么想?”屈眳不答反问,他双眼紧紧盯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入夜 “苏己怎么想?”屈眳两眼盯紧了她。 半夏闻言回头看他, 屈眳此刻半点客套都没有了,双眼紧紧盯着她, 要是她给不出一个他满意的答复, 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来。毕竟自己脑袋上可是套着献舞勾引的帽子。 “小女对左尹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半夏恨不得立刻对天发誓, “献舞只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勾引谁。” 她说起这个, 满肚子委屈。她哪里知道, 自己不过是顶了那些舞伎们一场,竟然被人误会了,要是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她还是会上场。毕竟人命大于天, 不能为了不让人误会, 就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年轻女孩子没命。 她咬住唇, 心里的委屈翻山倒海。 “当真?”屈眳听到她这话,原本沉下去的心都不由得为之一振。 他嘴角不由自主的添了一抹笑影,可半夏回头过来的时候,眼角发红, 鼻头都轻轻动了两下。 那笑就僵在了他脸上。 半夏很委屈,相当委屈。自小到大, 都还没被人如此误解诬陷过, 被有孩子有女人的男人误解也就罢了,她还能拍着胸告诉自己, 这是自己长得漂亮, 跳舞跳的也好看, 足够吸引人。但被女人骂到脸上,这就太过分了。 她没做什么,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来说她勾引人。 心里委屈着,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哭也不哭出声,只是眼泪直掉,肩头颤抖的厉害。 哪怕半点声都没有,只要人看到,都知道她受了十足的委屈。 屈眳一惊,他很少见女子在他面前哭过。哭起来毕竟不好看,女子们就算要哭,也是在父兄或者夫君面前。 他一时间手脚无措,也不知自己哪句得罪了她。让她如此失态,他看了一眼两人身后的侍女和竖仆,挥手斥退这些人。 “怎么了?”屈眳慌张无措,“怎么哭起来了?” 半夏扭过头去,眼泪珠子依然掉个没停,“我c我才不是要勾引你父亲呢!” 屈眳连连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方才苏己已经说过了。” “我说过了,说过了你信吗?”半夏都顾不得擦脸,任由眼泪顺着脸蛋往下流淌。她哭的厉害了,气都喘不上来,只得断断续续的哽咽,“你也和她们想的差不多,是不是?” “”屈眳已经无话可说,他分明还没说什么,她就已经给他头上加了诸多罪名,而且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 “没有。”屈眳站在她身边,听着她轻轻的抽噎,之前的恼怒此刻全都化成了满腔的无赖,“苏己都这么说了,我自然相信。至于庶母那里。” 他眨了眨眼,又轻叹了口气。 “庶母们的话就不必放在心上,女子原本多嘴多舌,说出的话,根本就当不得真。何必放在心上。” 他此话一出,半夏的抽噎一停,他以为自己劝住她了,谁知她红眼转头过来,“那你信我的话干甚么?” 说完,半夏狠狠抽了口气,压住快要淌出来的鼻涕。她掉了身,抬手就把眼泪和鼻涕一把抹了。 屈眳伸出手臂想要挽留她,谁知她走的飞快,还没等他来得及出声,就走的没有人影。 他手臂伸在那里,过了好会放下来。 怎么突然就气的更加厉害了?屈眳怎么想也想不通,他似乎也没有说什么激怒她的话吧? 屈眳这么想着,看了好半会半夏消失的方向。过了好会,他压下追过去的心思,慢慢往回走。 半夏回去之后,侍女们见着她满脸的狼藉,惊骇欲死。纷纷围上来,伺候半夏更衣整理仪容。 贴身伺候她的侍女,小声问,“是廖姬和巴姬给苏己难堪了么?” 此刻人还比较单纯,那些勾心斗角并不流行,哪怕是贵族,都耿直的厉害,有什么说什么,哪怕要杀仇人,都不藏着掖着,动手之前,直接说出来。 半夏压着哭音到这会,哪怕已经停了泪,说话的时候,嗓音还是透出淡淡的沙哑,“不是。” 她痛哭了一场,满脸的委屈模样。这话任凭谁看都不信那两个没有给她下马威。 换了衣裳,重新把脸给洗了,两只眼睛却还是肿着。 收拾干净,她坐在漆案前。侍女们见她心情不好,也不敢过多出声,生怕让她的心情艮岳恶劣。 半夏让侍女们下去,侍女们离开之后,屋子里就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明白。 巴姬的话说的不好听,但给她提了个醒。她以为在屈氏这里就没事了,但要是屈氏的男人对她有非分之想,那她就危险了。 住在别人家里,主人对她有别的想法,只要还在这里住一天,那么她的危险就多一天。可是去别处,她连屈氏的大门都还没出过,别说现在外面的情况,就连郢都是什么样的,她都知道的不清楚。 要是能早点回去就好了,早点回到她自己的时代,回到她应该在的地方,就一切都没事了。 半夏握紧了拳头,给自己加油鼓气。 正想得入神,原本在外面的侍女进来,“禀告苏己,廖姬遣人过来。” 半夏嗯了一声,还有些不明所以。 廖姬派来的人已经过来了,只见着几个婢女捧着小巧的漆箱进来。 为首的寺人笑道,“这是廖姬令小人送来的。廖姬今日也没有想到巴姬会如此失状,以至于冒犯了苏己。” 寺人说着,给她行礼,“这并不是廖姬的本意,还请苏己明察。” 半夏当然不会怪廖姬,更不会怪巴姬。要不是巴姬的直白透顶的那番话,恐怕她现在都还傻呵呵的呢。 “我没有怪她们的意思。” 寺人略略抬眼,见她脸上并没有怒容,心里信了,让人放下东西之后,毕恭毕敬的退出去。 廖姬见到办事的寺人回来,仔细问了半夏的话和神情。 寺人道,“依照小人之见,苏己心胸宽阔,不像是会记恨人的人。” 廖姬叹了口气,摇摇头,“她不记恨,可是若是传到主君耳朵里可就糟糕了。” 她记得夫主对苏己的看重,她如今还莫不清楚夫主对苏己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自然不敢轻易得罪人。 只是可恨巴姬那个蠢人,长得美貌,但开口说话,就把自己老底都给掉了。只希望她不要连累自己。 巴姬说的那些话,根本就藏不住。她自己都没想过要藏着,说话的时候,四周还有那么多人,真是想让人不知道都难。 屈襄讨厌女子这些嫉妒多嘴的作风,令人把巴姬训斥了一通,另外遣人给半夏送出不少崭新的锦衣华服,另外还有不少的玛瑙首饰。 但不多时送东西的家臣就回来了,满脸难为情,禀告说是苏己不收。 屈襄不解,家臣解释,苏己说自己没有功劳,无功不受禄,所以不受那些东西。 苏己说的话有些怪怪的,家臣复述出来都有些饶舌。 屈襄听后,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看来是真气坏了。” 看来只有先放一放,等她的怒火消了再说。 夏日逐渐走向末尾,不过这天还真没有半点凉快下来的意思,明明都要到初秋了,却还是如火如荼,除去断断续续的几场雨之外,都是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偏偏如此炎热的时候,诸人却是一刻都清闲不下来。 诸国用兵多在春秋两季,尤其秋季,有收粮入仓,准备过冬。乃是一年之中最繁忙的时候。 在这个天气里,所有人都忍着热,辛辛苦苦的为日后忙碌。 屈眳在渚宫除了跟着父亲学习如何处理政务之外,另外还会跟在楚王身边。 楚王年少继位,因为年少,所以国家大事基本上不由他经手。身为国君,不理政事,那么剩下来的只有吃喝玩乐了。 屈眳今日陪侍楚王,在楚王身边可以说是很多少年贵族梦寐以求的事了,因为这位国君一日到晚就是吃喝玩乐,只要略用心点,就不会出错。 不会轻易出错,又可以靠近楚王。这的确是求之不得的好差事。 不过屈眳却有些不太耐烦。 宫室之内丝竹之乐靡靡,舞伎们伴随着乐声起舞,而楚王的左右还围着不少秦女燕姬。屈眳陪坐在下首,女子笑声从开始就没有断过。听得他烦躁不堪。 “怎么了,伯昭。”楚王一手抱着一个女子,看着屈眳垂眼敛手的坐在下面,说不出的正经。 吃喝玩乐,尤其还美女如云。不为美色所动,就已经让楚王够稀奇的了,现在竟然还满脸正经,看这架势,说不定下刻就跳起来,学着那些卿大夫上来觐见说他沉迷女色,不顾国事。 屈眳听到楚王的话语,活动了一下脖颈,向楚王转了转脖子。 “难道这歌不悦耳,这舞不美么?”楚王两条胳膊挂在身边秦女燕姬的脖子上,他年岁不大,被他搂住的女子年纪比他还大,略显稚嫩的脸庞和成熟女子的贴在一块,古怪得厉害。 楚王看了一眼眼前那些女子,“这些舞伎都是郑卫两国送来的,郑卫之女貌美多情,歌舞乃是一绝,怎么不多看看?” “国君已经看了连续五六日的歌舞了,就算郑卫之女再好,也该停一停。”说着屈眳的目光在楚王身边的女子身上转了一圈,“国君,过于耽迷女色,对身体无益。” 楚王才满十五岁,虽然已经可以生育子嗣,但太亲近女子了。对身体没有任何好处。 屈眳这正经的话听到楚王耳朵里,楚王愣住,直直瞪住屈眳好会,而后放声大笑,“伯昭你还真是学了不少左尹的做派!” 楚王搂住美女笑的浑身都在颤,两个女子也跟着楚王笑。 屈眳拉下脸来,“国君,让女子嘲笑上卿,这不妥当吧?” 楚王闻言,松开了挂在女子肩膀上的手臂。那两个女子已经听出屈眳话语下的不悦,楚王的手臂离开她们的躯体,她们就立刻收敛了笑容,垂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卿大夫们地位超然,就算是国君也不能侮辱他们,更何况是侍奉楚王的美人。 楚王点头,“寡人知道,”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原本还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子纷纷退下。 “伯昭,你吓着她们了。”楚王一只胳膊撑着下巴。 “国君。”屈眳不免拉下脸来。 楚王看屈眳那拉长的脸,笑的有几分神秘莫测,“渚宫里的歌舞,都不能让你分心。是因为左尹宫邸里有更好的?” 屈眳一愣,面上飞快的转过一丝不自然,“国君这事何意?” “寡人听成大夫家中长子说,左尹宫邸里有一女子,舞艺出众,可在掌心起舞。要是真这样的话,渚宫这些歌舞你不感兴趣,那也正常。” “不,国君。这”屈眳被楚王这话打的措手不及,原本他打算规劝楚王离这些美女远点,毕竟天天声色犬马,不顾国事。时间一长,郢都一定会有异动。 谁知楚王竟然说这些话? 楚王好整以暇的看着屈眳瞠目结舌,他挑起一抹略点桀骜不驯的笑,“看伯昭这样子,似乎是真的了?” “不,国君。”屈眳急急忙忙开口。 楚王伸手阻止他继续开口,“好了,寡人都已经明白了。”他笑的揶揄,“原来如此,难怪你对那些歌舞半点反应都没有,寡人还当你对女子没有半点兴趣呢。” 说着,楚王嘶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下巴,“郢都内的能人奇士多,不过能在掌心起舞的,寡人还是头一次听说。哪日寡人到左尹宫邸上,亲眼看一看。” 楚王这话顿时让屈眳瞳孔微缩,“国君!” “嗯?”楚王侧头过去,“怎么了?难道这么舍不得,连让寡人看看都不行?” 这话略带责问,让屈眳顿时垂下头,“臣不敢。” “哪日有空,寡人到左尹宫邸上吧。渚宫里的歌舞,寡人也颇有些看腻了,看些新鲜的也好。” 屈眳不知为何原本要觐见的,变成了眼下这样子。 等到他出了宫室之后,见着在楚王身边伺候的寺人,直接伸手把人给拦下来。 寺人对这些卿大夫们有近乎天然的惧怕。 “是谁告诉国君,说我家里有技艺过人的舞伎的?” “这”寺人低着头犹豫不敢作答。 “说。”屈眳看着寺人,看的寺人头皮发麻。 “是成大夫的长子。” 屈眳手一松,把人给松开。 成心在署房外走着,外面炎热,哪怕什么都不说,都觉得暑热逼人,渚宫内外有不少树木,在这个天里,蝉鸣阵阵,闹得人心烦。 成心脚步加快了些许,打算快些到署房里,署房地处幽深之处,哪怕没有冰块,也很凉爽。 这热的,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 “请留步。”背后传来一声声音。 成心背身过去,见到屈眳站在后面。 “是你啊。”成心停下脚步。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不合,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成心和屈眳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见到屈眳在后面,成心有些似笑非笑的,“你怎么来了。” 屈眳和他不睦,除了不得不一同共事之外,其余时间,屈眳都会主动避开。两人之间勉强算得上是平安无事。 “我有话问你。”屈眳快走几步到成心面前,把之前在楚王听的那话说了,“你为何要在国君面前提这事?” “国君近日对渚宫里的歌舞已经厌烦了,想要重新换一换,可是新来的舞伎还没有那么快到,我听说你家里新来了一个能在掌中起舞的女子,便和国君提了几句。”说着,他正色看了几眼屈眳,“看你这样子,似乎国君说了?” “你向国君提这些事作甚么?还嫌国君作乐作的不够?非要搅的天下大乱,你才罢休?” 成心有些意外,“我并无此意,只不过看国君没有多少兴致,随口一提。再说了,你是想要把家里的舞伎藏起来,不让人知道么?” 屈眳面上浮现几丝怒色,两人对视一会,屈眳一拳打了过去。成心也不是乖乖站在那里挨打的人,立刻反击。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一直到来了人把这两人给拉开。 此事送到的时候,屈襄正好和若敖在商量事。两人谁也没有追究的意思,楚人血性浓厚,一言不合拔剑决斗,贵族们也不例外。两个孩子打一场架,根本算不上什么,只要没打出人命来就行了。 屈襄只是问了一句人有没有事,问完之后就没有再提了。 屈眳对上成心,没有打输,只不过身上还是被打出了几块淤青。尤其嘴角略有些裂开。 打了一顿挂了彩,傍晚时候,他坐车回宫邸。因为秦晋两国似乎有异动,所以屈襄今日要留在渚宫里,不回去了。 “少主,郑国公子婴想要来见过少主。”竖仆小跑过来到车边道。 “公子婴。”屈眳花了点力气,想起来,就是那个郑国的质子。说起来,若不是他和公子嘉,恐怕也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想到这里,屈眳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公子婴来这里作甚么?”屈眳问。 “应该来是来拜访主君和少主的。” “告诉公子婴,说父亲现在还在渚宫,我身体不适,暂时不能见客。”屈眳说完,让御人继续往前弛行。 竖仆没有半点犹豫就去回话。公子婴是质子,既然是寄人篱下,自然是看的别人的脸色,听到屈眳那话,公子婴还关切的问了几句之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屈眳心情不好,在心里把公子婴给来来回回骂了无数回。 如果要拜见,什么时候不能拜见,偏偏要挑在这个时候。现在已经是傍晚了,来拜见主人,天黑之后自然而然要留在主人家里,到时候少不了要招待他。到时候就又能见到她了对吧? 屈眳心里想着,咧了一下嘴角,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入夜之后,外面虫子的声音比白日里要响亮。 屈眳沐浴之后,背手走到半夏那里。 到门口的时候,见到大门还开着。 “苏己没睡?”屈眳问竖仆。 竖仆低身答道,“苏己不喜欢睡早了,说是睡不着。” 屈眳点点头。 正说话的时候,半夏从屋子里出来了。屋子里有冰,所以格外凉爽,但待久了也觉得闷,这和空调房一个道理。 她到外面,正好一眼看到在大门那里站着的屈眳。 他气质卓然,再加上高冠博带,真是想要装作看不到都难。 半夏快步过去,“吾子来了?” 屈眳原本打算只是过来看一眼,谁知道那么凑巧她出来。 男子夜里造访女子住处,多少有些不合适。见着半夏都走到了面前,屈眳不免有些羞窘。 “怎么了?”正在他打算开口告辞,却听到半夏开口。她眼睛盯着的是他嘴边的伤口。 他白日里和成心打架的时候,嘴角被成心一拳头擦过,留了伤口。 屈眳正要开口说话,不经意扯到嘴角的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半夏借着火光看到他嘴角的伤口似乎裂开了,她让了一步,“进来吧。” 瞬间,屈眳以为自己听错了。 夜晚的时候,她竟然邀请男子入她的房门? 屈眳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室内的侍女见到他,都纷纷避让。 半夏把他带到室内,让侍女在帷帐外等着,自己去矮柜里掏出了自己的背包,拿了消毒的药水和棉签,坐到他面前,给屈眳处理伤口。 她呆了这么段时间,算是知道这个时代处理伤口基本上都是听天由命。有时候一点点小的伤口都能要了一个壮年男人的命。 屈眳看在面前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伸手去碰。在云梦泽的时候,她曾经给他治疗过伤口,他那时候没办法动,所以也就没有细看,他看到那个瓶子,不是他说知道的任何材质。他用了点力气碰了碰,那瓶子就滚落下来。 他立刻伸手去捞,瓶子却从手掌的旁边滑过,直接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不管什么东西,掉在地上,都会碎掉。但那小瓶摔在地上不但没有碎开,反而完好无损的滚了一个圈。 半夏捡起来,她给他上药。 其实上药也是在消毒,免得到时候发炎。 “这是甚么?”他看着她拿着古古怪怪的器物给他擦拭嘴边的伤口。 “巫药。”半夏知道楚人好巫,也不想解释多了,随口一句。 屈眳眉头舒展开,他看向她洁净的面庞,“你让我进来,不怕外人知道么?” 半夏头也不抬,“吾子是担心有人说闲话么?”她笑了下,把他嘴角的伤口给擦了药水,顺手就把棉签给折断,塞进袖子里。 “可是你有伤啊,比起所谓闲话,还是这个比较重要吧。” 此话让他心底一松。 屈眳见她转身要走,出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稍稍用点力气就将她整个人拖拽到面前来。 两人都是跪坐在茵席上,他突然的那一下,径直把她拉到了面前,她几乎是一头撞到了他的怀里。 “苏己,你到底是何人?”屈眳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沉声问道。 他的体温从手腕处传来,让她慌了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欢心 “苏己, 你到底是何人?”屈眳攥住她的手腕,突然施加在手上的力道, 让她没有丝毫提防, 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半夏心跳如鼓, 咚咚的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被他一条胳膊给桎梏住了,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上, 被迫抬头看着他。他低头下来, 俯视她。 她不明白,明明就是给他上药,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几乎是没有半点征兆的就发难了。 下巴贴在深衣的衣缘上。她惊慌失措, 只睁大了一双眼睛, 茫然的看着他。 屈眳到现在多少察觉到她的不同, 她是苏氏之女, 他相信她不会在姓氏大事上,对他说谎。但她是否真是苏国公室之女,他已经动摇了。 公室之女会有巫药么?楚国好巫,他自小见过的巫人不知有多少, 这东西,巫人们都会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只有要用的时候, 才会拿出来,才不会和她一样, 直接摆在那里, 还任由他把玩。 但这些药的效果他亲身感受过, 擦用之后,效果奇好。比那些巫人珍藏的所谓巫药要好的多。 半夏下巴抵在他的衣襟上,被迫扬起脑袋,整个脖子都在疼,她看着他,嘴张了张,半句话说不出来。 嗓子压在那儿,都快要疼死了,她能说出什么来! 两人对视一会,最后还是半夏受不了,她挣扎起来。身体再柔软,她也扛不住这个姿势。 她一动,稍稍拉开些许距离,但屈眳却还没有完全把她给放开。 “吾子请自重!”半夏低喝。 这话让屈眳如梦初醒,原本圈着她的手骤然一松,半夏飞快的坐好,她伸手揉了一下后脖子,瞪了屈眳两眼,“吾子刚才是在作甚么!” 屈眳坐在那里,被她声势夺人的这么一句给弄得说不出话来。就连刚才的那句质问,也暂时抛到脑后。 半夏看了一眼外面的侍女,那些侍女只是退到帷幕外,并不是全都出去了。这里头的动静,恐怕侍女们也听了去。 “”屈眳不说话。半夏坐在那里,面色都黑下来。 “吾子不是知道小女从何处来么?”她转身过去,把药瓶一股脑的塞到袖子里,“如今怎么来问小女从何处来了。” “难道吾子怀疑小女心怀不轨么?”半夏扬起下巴,结果脖子后面的那根筋又隐隐作痛起来,顿时她又不得不委委屈屈的把下巴给收回去。 “是我唐突了。”屈眳沉默了会,开口道。 唐突?他刚才那个可不是唐突了吧? 难道是看到她给他用的药,开始怀疑她了?两人之前被洪水困在山洞里的时候,她曾经用这些给他处理伤口,就是因为给他用过,所以她才会放心的给他再用,毕竟屈眳已经见过,再藏着也没有什么意思,谁能料到,他竟然有疑心呢。 他不会把自己当邪祟,叫人架上火给烧了吧?半夏提心吊胆。她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看向屈眳。 “吾子会把此事说出去吗?”半夏惴惴问道。 屈眳一愣,反应过来她应该说的是那巫药的事。那巫药不管是效果还是瓶身的材质,都不是他见过的,这东西还是她自己好好收起来的好。要是让人知道起了贪心就不好了。 “苏己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屈眳听出她话语下的不信任,心头涌出些许不悦。他看了一眼她,满脸的惴惴不安。 “天色不早了,吾子好好休息。”说罢,他径自出来。 屈眳一走,半夏让等在外面的侍女们进来,侍女们离的不远,但半夏和屈眳说话的声音都很低,她们也听不到什么,之听到里头有些许响动。 里头发生了什么,她们看不到,也听不到多少。 半夏更衣沐浴,躺在床上。侍女们把床前的帷帐放下之后,将豆灯灭了几盏,退到外面去了。 窸窸窣窣一阵之后,寝室内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床上铺的是竹席,内室里还摆放着冰块,很是凉快惬意,比起现代的空调也不逊色多少,而且还没有那么干燥。 不过再好,也比不上现代的家。 半夏从袖子里拿出那个药瓶,塑料的瓶身给她一点现代的感觉。 屈眳已经对她的来处怀疑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自己到底从哪里来的,一切都是屈氏父子自己想出来的。若是仔细算起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骗过他们。但还是有点心虚气短。 她不想说谎,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 还是哪天找机会去一趟云梦泽,希望她能早点回家。 抱着这个心愿,半夏闭上眼,过了好半会才睡着。 睡梦里,她还是有些不安,手紧紧的握住药瓶,从头至尾都没有放松。 屈襄在渚宫呆了许久,秦晋两国,互相结为婚姻之亲,而且两年前还在结下盟约,南下攻楚。 秦国和晋国,都势力强悍,不容小觑。联合攻楚,哪怕楚国彪悍,也在他们手里吃了亏,甚至若敖氏的斗克都已经成了秦国的俘虏。 按照楚国的传统,打仗打输了,那么主将不管是什么出身,公室也好,卿族也罢,必须自刎谢罪。 可斗克不仅没死,反而还在秦国好好的活着。楚人都觉得这么活着实在是丢脸,还不如在被俘虏之前一剑抹了脖子自我了断,但也不好放任斗克继续在秦国呆下去。正好秦晋两国因为晋侯迟迟不给秦伯之前说好的土地,两国剑拔弩张,甚至陈兵河岸。 楚国看到机会,趁机和秦国靠拢,顺便让被俘虏的人回来。 屈襄为了和秦国结盟的事,在渚宫呆了五六天。若敖让他做出使秦国的行人,出使别国,还要准备许多事,忙了好几日,才有空从渚宫脱身,回自己家宫邸一趟。 宫邸中有负责管事的家臣,哪怕主人不在,宫邸中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屈襄这几日在渚宫累的有些厉害,回来之后,下令没有要事就不要来打搅他,等到睡了好会,才堪堪起来,让家臣们拜见。 临近初秋,家臣们也堆着许多事要见主君。 秋日之后,就要算封邑上的粮草进项。这些和钱财有关的,都十分重要,必须要上报主君,甚至派人去办这些事,都要告知主君知道。 屈襄伸手拿过一支简牍,看了看,扫了几眼,发现依然是和去年一样的。他放下手里的简牍,问了都是关于这次封邑上的事。 屈襄的封邑并不在郢都,隔着一段距离,虽然有专人管理,但到底不是在眼前,很多事如果不问,可能下头人也想不到要说。 说完了封邑,屈襄提了一句,“若是有新得的新鲜物什,记得给苏己一份。” 这话一出,下头的家臣们面面相觑。 屈襄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的心思,或许也没有想过要遮掩,不然也不会才到第二日,就有人揣摩到了他的心思,对苏己别眼相看。 “主君之意是”负责掌管财物的家臣开口。 “但凡是玉器,还有那些女子的首饰衣裳,上好的都给她送过去。”屈襄睡了一会,原先刚进门时候的疲惫已经不见。他正值壮年,多日来的疲劳,小睡一会,就已经恢复。他整个人都靠在手边的绨几上。 “明白了?”屈襄说此话的时候,嘴角略勾了一下,刚毅的脸上因为那一丝笑容生出些许柔情,柔软了他脸上的刚硬。 “唯,主君。”家臣立刻点头答应。 “以后若是苏己有甚么开支,只要不多,不必回我。” 家臣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惊愕之下,抬头起来,正好对上屈襄的眼。 或许是提到了苏己,心情不错,屈襄那张面容都是笑。家臣看到,却吓得连忙低头,“唯。” 屈襄挥手让人准备他出使秦国的要用到的东西。作为出使别国的行人,还会有自己专门有的仪仗,不过那个东西不是他自己准备,而是渚宫赐下。但即使这样,他自己还是要准备不少东西。 听到屈襄要出使秦国的消息,廖姬领着儿子过来拜见屈襄。 廖姬知道上回苏己的事,已经让屈襄不满。这次为了能让夫主见她,甚至还将幼子带上。 楚人偏爱幼子,虽然家里已经有嫡长子,但屈襄对幼子还是很疼爱。他几日没有见到幼子,听说廖姬带着孩子来了,还是让她进来。 屈襄抱着幼子逗了一会,见到孩子已经恢复以前的精神力气,总算是给了廖姬一个赞许的眼神。 廖姬心头的一块石头放下来。巴姬上回对苏己出言无状,糟了夫主的厌弃,到现在人都还被关在那里闭门思过,没有夫主的命令不能轻易出门一步。巴姬的那些话,让她也一块被牵连,自从那天之后,夫主就再没有见过她。 廖姬后悔拉上巴姬那么个蠢人,一道见苏己。幸好她还有个得夫主喜爱的儿子,所以还能再见到夫主。 “好的已经差不多了。”屈襄看了一眼幼子,见到幼子的确已经完全康复,很是满意,手指在幼子的脸上轻轻摸了下。 “父亲!”孩子软软嫩嫩的声音让屈襄笑了笑。 廖姬在一旁看着,见着屈襄被孩子弄得眉笑颜开,悬起来的心慢慢的放下。 “婢子听说,主君要出使秦国?”廖姬问。 屈襄点头,“国君之命,我出使秦国。”他说了两句,就继续去逗孩子了,外面一堆事,让他心累,只有幼子童稚可爱的模样,才能让他从那一堆的烦心事稍稍□□些许。 “夫主这一去恐怕也要好几个月。”廖姬说着,颇有些伤感,屈襄丝毫没有所动。 甚至连搭理她的兴致都没有多少,廖姬垂下头,没有听到屈襄的回应。原本落下来的心,不由得又提起来。 “婢子去看过苏己。” 此言一出,屈襄抬了眼,不过这次的眼神有些不耐烦。 巴姬说的那些话,一个字不落的全都送到了屈襄耳朵里,屈襄对巴姬生了厌恶,但对廖姬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此事是廖姬挑的头,哪怕她并没有和巴姬一眼口出恶言,想要完全把自己摘干净,不可能。 廖姬不由自主的缩了下,“婢子去苏己那里是为了赔罪,”说着,她强笑,“苏己为人很好,和婢子说了几句话。婢子瞧着苏己,似乎有些精神不好。” “如何不好?”屈襄问。 “婢子也说不好,但苏己看上去似乎没甚么精神。”廖姬小心的斟酌语句,“可能她一人在楚国,也没有人陪伴,所以心情不好。” 屈襄终于舍得抬了眼。 苏己的确是孤身一人在楚国,别说族人,就连贴身伺候的侍女随从,都是后来屈襄遣人给她配备的。 她没有一个故乡的人陪着,形单影只。自然郁郁寡欢。 这个道理并不难想。屈襄嗯了一声。 廖姬带着孩子离开之后,屈襄坐在那里闭眼休憩。 身后的婢女等人,见屈襄靠着绨几,扇着葵蒲扇的手又轻了几分。 “”屈襄睁开眼,“还是得见见喃。” 上回巴姬口不择言,吓到了苏己,之后他为了安抚她,就再也没有见她。毕竟看着苏己的样子,并不怎么想留在楚国。 屈襄令人去请半夏。 半夏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屈襄了,原本都已经要把巴姬那件事给淡忘掉。毕竟屈襄的女人很多,那么多人,躲着不见面,时间一长,再加上屈襄自己的事也多,说不定就把她给忘记了。 她缩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等屈襄自己对她没兴趣。谁知屈襄竟然派人来找她了。 两人见面,半夏还是有些尴尬。 屈襄打量了一眼半夏,见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并无什么不好的面色,才稍稍放下心来,“我听说苏己最近有些身体不适?” 半夏摇头,“多谢左尹,小女一切都好。” 屈襄点头,嘴里应了一声,“那就好,如果苏己身体不适,一定要说。” 说完之后,屈襄看向半夏,“我不日将要出使秦国。不知苏己可愿意随行。” 此言一出,半夏目瞪口呆,“左尹要小女一同前行?” 屈襄慎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出使别国,带着女子不妥当,这话原本就是拿来逗她的。果然见到她上当了。 “从楚到秦,千里迢迢,这一路之上风雨恐怕是少不了。”屈襄拉长了调子,抬眼看了半夏一眼,“虽然会有巫人,但那些巫人可没有一个能抵得上苏己。” 这是真的,出行在外,诸多不便。再加上夏末天气变化委实有些快,要是路途突然下场雨,也够叫人戳手不及。那些巫人,现在屈襄不太相信他们的说辞。预测的东西,十个有七八个是不能实现。 半夏目瞪口呆,“这,我去的话,这” 屈襄板起面孔,“怎么,苏己不愿?” 半夏低下头,“不,不是。” 她在屈氏宫邸里,所用的一切都是屈氏父子给的,要她跟着去,预测天气,她也不能说个不字。 屈襄见着她低头,到底还是有些不太忍心,“说笑的。” 半夏垂下来的头抬起,又垂下去。 这下她多少有些无话可说,一个几乎大了她二十岁,而且老婆孩子都有了的,竟然和她一个小姑娘开玩笑? “去秦国长路迢迢,就算是走大道,也十分辛苦。”屈襄看她,“我舍不得让你吃这份苦的。” 他话语说的自然随意,半夏红了脸,很不自在。 屈襄起身,示意她跟上。 他带着她在宽阔的屋舍里走动。 贵族们因为有自己的封邑,只要自己的财力足够,宫邸建造的十分宽敞,比起渚宫,除去面积之外,也不见得会逊色多少。 屈襄带她到一排铜钟面前,铜钟泛着黄金一样的光芒,整齐的排列在那里。 屈襄伸手拿过奴隶呈送上来的枹杖,轻轻在铜钟上敲了一下,发出低沉悦耳的声音。 半夏只是微微侧首,她在博物馆里见过一整套曾侯编钟,而且博物馆里博物馆讲解员还演奏了一曲茉莉花。 钟鼓还有宴会上用的那些铜食器代表的是身份的差距,屈襄是上卿,即使身份尊贵,诸侯级别的铜钟那么他还是不能使用。 他看半夏兴致并不是很高,联想起她的出身,很快就释然了。既然是公室出身,自小恐怕也生长在公宫之中,见过的钟鼓应该还要比这个等级高。 “苏己有兴致吗?”屈襄把手里的枹杖递给她。 半夏对这个略有涉猎,听屈襄开口,下意识从他手里把枹杖接过去。枹杖是实木的,别看只有那么一截,却沉的厉害。 她才把枹杖接到手里,那重量就压的她手腕一坠,险些把枹杖坠落在地。 屈襄压住她的腕子,让她稳稳当当接住手里的枹杖,过了一会,半夏能适应手里的重量了。 成年男子的手掌托在她的手腕上,却没有太多的挪开的意思。 屈襄的手掌宽大,比屈眳的要厚实的多。而且他的手并不怎么像是养尊处优的,掌心和指腹那里都是老茧。 他就在她身后,稍稍上前,身形几乎就能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男人和少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苏己力气不大。”屈襄松了手。 半夏握住手里的枹杖,慌乱的厉害。她走了几步,手里的枹杖把面前的铜钟都给敲了一遍。 叮叮咚咚一片乱响,屈襄看着她走的离自己远了点,她把铜钟敲了一遍之后,他开口道,“苏己会奏乐么?” 半夏咦了一声。 她看了看这片铜钟,“左尹?” “若是苏己有兴致,可以奏上一曲么?” 屈襄都这么说了,半夏难道还能说个不字么? 她点点头,“唯。” “苏己不该说唯,是喏。” 半夏神情古怪。唯是下对上,喏是上对下,甚至是差不多身份的人使用。屈襄此言,倒是让人摸不清楚他的用意了。 半夏到底最后没有顺着屈襄的意思说下去。反正一个应答而已,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抬手敲了一曲茉莉花。 这个曲子是在博物馆听讲解员敲的,再加上自小耳熟能详,曲谱都能背下来了,她刚刚把铜钟给敲了一边,大致辨别这些铜钟各自的音调。她不知道敲击其他的地方是不是就会变了。所以很谨慎的敲击在原来的地方。 屈襄仰首听了好会,等她一曲终了,他笑,“这是苏国的吗?” “这是我家乡的曲子。”她眨了眨眼,笑的有些紧张。手里的枹杖沉的厉害,屈襄看了一眼露出在袖外的木杖,就有奴隶接过去。 半夏手上一松,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 屈襄走到她身边,和她说起了楚国的风土人情。和屈襄说话,如果忽略掉之前那些让她无所适从的暧昧,的确是很舒服。 屈襄此刻没有什么架子,他说话的语速很慢,慢到她能很仔细的听到他说出的每一个字。而且他说话的腔调也恰到好处,既不高高在上,也不显得亲狎无状。 半夏从身边侍女的口里知道不少郢都的风土人情,但屈襄自年少开始,就不停的随楚王出征,去过不少地方,甚至担任行人出使别国,他的见识眼界,远远超过其他人。 半夏原本还有些紧张,在屈襄说的那些奇人异闻里,原先的拘谨也渐渐放开,时不时被他说出来的故事给弄得发出笑声或者惊呼。 身边的女子吃吃笑笑,原先就动人的眉目越发可人。 见到她笑的开心,屈襄心情愉悦,待到反应过来,笑自己竟然也生出了几分少年心思。 屈眳听到屈襄又见半夏,心下估计半夏会很不愿意。为了不让她在父亲面前难堪,他干脆去找人。 苏己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她对父亲也没有任何情谊。这么做就当是报恩。 他问明白屈襄的去向之后,径直寻过去,走到屋舍外面,听到里头年轻女子的笑声。 那笑声很愉悦,顿时屈眳步子停住,浑身僵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意外 年轻女子的笑声轻轻的, 从屋内传出来。 她的声音,屈眳不可能认错。他浑身僵硬, 脸色极其难看。 里头屈襄的声音传了出来, 低低沉沉, 说着秦晋之间的往事。屈眳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对女子除去对母亲之外, 还有这么好的耐性。 他自从记事开始, 便被父亲带在身边,父亲为人严谨,不言苟笑。和贵族之间的交际还好, 但是在家里, 尤其对上女子, 除去已经亡去的母亲之外, 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子能得父亲几分笑容,能让他有几分耐心。 那些庶母都做不到的事,屋舍里的女子却轻易做到了。而且她对此还十分开心。 “少主?”背后的竖仆见着屈眳的脸色黑了下来,站在那里半晌都没有见过动, 不由得提心吊胆起来。 少主的脾气可真的说不上好,若是他生气了, 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人。 “”屈眳转眼, 冷冷的扫了一眼竖仆。 竖仆吃了一吓,低头拢手, 再也不敢出声。 家臣听到里头的声响, 屈襄的声音很是愉悦, 想来和苏己真说笑。这个时候,做儿子的进去,未免有些不妥。 “少主,主君似乎还忙”家臣小心的斟酌着用词。 “父亲忙甚么?”屈眳回头问道。 家臣一下结舌说不出话来,只是拿眼睛瞥了一眼门内:主君忙什么,难道不显而易见么?这个时候就算是最受器重的嫡长子进去,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 屈眳伸手抚平了袖上的褶皱,在家臣和竖仆们劝阻的目光中,径自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就听到半夏问,“秦国的细作,真的在被处死之后四日跑了?” 屈襄在她面前难得的生了少年心思,给她说了一个秦国派到晋国的细作被晋人发现,而后被处死,尸体摆放在城门处曝尸世众,结果四日之后,细作死而复生,并且趁着晋人不注意跑了的故事。 女子大多胆小,这种故事就算是男子听着都觉得惊骇,更别提女子。屈襄说这个故事,已经想到了她可能会大惊失色,甚至在心里把安慰之词都已经想好了。 谁知半夏不但没有半点害怕,还啊了一声,“左尹,这是真的吗?” 她不知道看了多少恐怖片,大学寝室里,女生们打发时间的方法之一,就是一个寝室里女孩子聚在一起看恐怖片。 那种脑浆四溅的恐怖片她都看了不少了,一个恐怖故事算的了什么。而且她还没亲眼见过。 “我出使晋国的时候,听晋国公宫的寺人说的。”屈襄有些意外,“死而复生,也让人足够惊讶了。” 半夏倒是不这么觉得,或许那个人只是假死呢,过了几天恢复过来了就逃跑了呗。 “苏己不害怕?”屈襄问道。 半夏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和屈襄说实话,她摇摇头,“不怕。” 是真不怕,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屈襄开口正要说什么,听到门口那里有脚步声,屈襄之前下令,若是没有要事,不许进来打扰他。一 屈襄有些不悦,看过去,见到屈眳走过来。 “你来了?” 屈眳拱手对屈襄一礼,“臣见过父亲。”他拜下的时候,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半夏。 他那一眼眼神冰冷,看的半夏满肚子的莫名其妙。 “是,父亲。”屈眳站直身子,他转头看向半夏,脸上浮现了一丝笑,“苏己怎么在这?” “左尹想让小女说一下几日的晴雨。”半夏飞快答道。 屈眳点头。 “有事?”屈襄问。 “臣听说,父亲被若敖任命为行人,出使秦国,所以特意过来拜见父亲。” 屈襄做行人出使别国已经有好几次,屈眳早已经习惯了,就算屈襄不在郢都,也不会有多少问题。 屈襄看了眼他,他到堂上,让屈眳坐下。半夏以为自己可以回去了,可是屈襄却没有开口让她离开,她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坐在那里,听父子两个,关于郢都里的那些大大小小事务说个没停。 和长子说话,屈襄的语速便比之前要快许多。她仔细听,还是勉强能听明白点。 他们说的都是渚宫还有那些贵族的事,甚至楚王都已经涉及到了。 半夏听屈眳说起渚宫里的楚王,看他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复杂。 屈眳说只有十五六岁,但他的言辞谈吐,和他年纪丝毫不相符。少年老成的厉害。 屈眳察觉到她的目光,侧首过来回看了她一眼。 “国君那里,你小心侍奉。国君年少,玩心难免太重,但身边人别跟着国君胡闹就行了。”屈襄说着,稍稍露出一点疲态,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恐怕就算臣有心,也比不上成心在国君身边说那些谗言。”屈眳迟疑了下,还是说了,“成心不安好心,和国君说,我们家有技艺出众可以在掌上起舞的舞伎,国君听了之后,说想要到屈氏家里来观赏歌舞。” 能掌中起舞的女子,整个郢都恐怕就一位。 半夏不傻,一下就明白了。原本红润的面庞上一下血色尽失,惨白起来。 屈襄听后,眉心微蹙,“此言当真?” “当真。”屈眳点头道。“上次臣和成心打了一场,也是因为此人的多嘴多舌。” “国君年少,但甚爱美色。”屈眳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却是落在半夏身上。 半夏茫然无措,她坐在那儿。双手持在腹前,无所适从。 “国君那个性子”屈襄说起楚王,颇有些头痛。 楚王和诸位先王一样,喜欢游猎,也喜欢美色。苏己别说现在在他宫邸里,无所依仗,就算是苏国还在,楚王看上了,恐怕也会直接抢过来。 至于周礼,楚王是不会管的。 屈襄冒出将半夏带在身边的念头,但很快被自己压了下去。他出使秦国,身负君命,而且四周都是男子,对于女子来说实在是太过不便。 “我不在郢都的这段时日,家中内外就交于你了。”屈襄道。 屈眳沉默一拜到底。 半夏走出堂室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她暂时不想回去,走在树荫下,满怀心事。 “苏己想甚么?”背后传来屈眳的声音,半夏回首,看到屈眳大步走过来。 屈眳走到她面前站定了,对她稍作打量,“苏己心情不好?” 随即他又道,“方才在父亲那里,苏己不是很高兴么?” 这话刺了半夏一下,半夏蹙了蹙眉,“左尹和小女说话,吾子希望小女不笑反哭么?” 屈眳被她的反问哽住。 时值夏末,骄阳似火。 两人站在树木下面,藏在树叶里头的蝉叫个不停,让人心烦意乱。 “苏己没打算留在楚国,是吗?”屈眳突然问。 半夏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点了点头。 “也没打算在楚国寻一男子嫁了,对吧?” “自然没有。既然都不在楚国久居,怎么可能寻个楚国男子嫁了。”半夏忍不住打断他。 屈眳闻言笑了笑,“那苏己最好不要和父亲来往的太过密切。” “父亲侧室不少,除去我母亲带来的那些陪媵之外,从各国娶来的侧室就有好几位。” “”半夏又想起了巴姬和廖姬,顿时头一抽一抽的疼。 “吾子是在告诉我不要妄想么?”半夏长吐出一口气。 屈眳三番几次问她,到底对屈襄有没有意思。他的多疑已经让她无奈透顶了。 她在屈氏呆了这么久,知道屈眳的生母,也就是屈襄的正妻早就在几年前就离世了,之后屈襄没有再娶。所以正室之位一直空在那里。 他该别是以为自己对他母亲的位置有个什么企图吧? 如果不是这样,她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让他对她阴阳怪气质问的原因了。 “吾子放心,小女对左尹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半夏肃起面孔,“献舞一事是为救人,今日是左尹有命,小女不得不去。” “既然如此,苏己笑甚么?”屈眳问。 他还记得在门外听到她的笑声,放松而愉悦,她和自己在一块的时候,从没如此笑过。 “左尹言语风趣,不笑难道哭么?”半夏道。 她满脸奇怪,真的不知道屈眳到底在想什么了。 屈眳看她满脸的迷茫,一口气憋闷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吞不下去。 半夏笑道,“小女真的没那个意思。”她想了下,“若是真的有意,我至于躲左尹,非得左尹召见,才出现在左尹面前。” 此言让屈眳的面色终于好了些。 “再说,我父母也不愿意我远嫁。”半夏耐着心思,和屈眳解释她对他父亲是真的半点意思都没有。 屈襄身处高位,而且年纪也不是很大,甚至言谈之间,都很有魅力。但她也不可能和一个孩子都好几个,女人不知道有多少的男人在一块啊。 她尽心尽力解释,就差要指天发誓了。可这掏心窝的话,屈眳听了之后,却半点愉快都没有。 他沉下脸,半夏不明所以。 他背身过去,“父亲不日就要动身了,以后苏己暂时由我照顾,若是苏己有事,可以和我说。” “小女不是一直都在由吾子照顾么?”半夏奇怪问。 她是他带回来的,而且他还经常过来探望她。见他的次数要远远多于见屈襄。对他也更熟悉些。 他比她小了三四岁,可比较起来,两人的年纪还算是比较相近,哪怕他那满脑子的奴隶社会奴隶主的思想,很多时候让她觉得没办法沟通。 屈眳愣了下,原本阴郁的面色一下就变了。 半夏侧首过去,见到他白皙的肤色下涌出些许粉色。有些奇怪的问,“是不是太热了?” 这个天气热的很,他又这么衣冠整齐,层层叠叠的,站在室外,哪怕有树荫,也应该会热。 屈眳回头过来,不敢看她眼睛,胡乱道,“嗯,的确很热。” “既然如此,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下雨。” 她的本事已经到一天什么时候晴,什么时候下雨都能说出来的地步了。 这几日屈眳日日都要到渚宫去,这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毕竟若是下雨,他就不好出行了。 半夏却不怎么太爱下雨,这个时间段,就算下雨之后,也不会多凉快,有时候下了大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大太阳就出来了。雨水被太阳一晒,成了蒸汽。比之前还要更热。 “三日之内还是不会有雨水。”半夏答道。 屈眳嗯了一声,点点头。 “既然天气炎热,那么苏己还是好好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了。”屈眳说完,让人送她回去。 半夏离开的时候,总觉得屈眳的心情比较之前的阴郁,已经好了不少。 都说女人心难懂,男人的心思也一样。变来变去的,比头顶上的天还要快。 “苏己小心脚下。”背后传来屈眳的一句。 半夏回过身,对他点点头。 屈眳的心情委实因为她的一句话变好了。他看着她的身形渐渐消失,打算回去。这里虽然有树荫,到底是外面。再加上湿热,树木草丛虫多,还不如到室内休息。 屈眳站了一会,往外快步走去。 阳光毒的有些让人受不住,等到他自己居住的居所内,已经是汗如雨下,内袍全都被汗水给打湿了。 竖仆们把他迎入内室,抬上凉水等物,擦身更衣。 正在忙碌的时候,一个竖仆到内室小声禀告,“少主,家老在外面。” 屈眳点点头,“让家老进来。” 说完,展开手臂,让竖仆把衣裳给他穿上,一切都整理整齐之后,他才出去见家老。 “少主。”家老见到屈眳,立刻从茵席起来行礼。 屈眳抬手,示意家老坐下来,“家老有事?” 家老点头,他看了一眼室内的竖仆。屈眳让那些竖仆退下,竖仆退下之后,家老才满脸痛心,“少主为何又去招惹苏己!” 屈眳一愣,而后面上飞快转过一丝心虚,“家老在说甚么?” “少主不必隐瞒臣,少主三番几次寻到苏己那里。但凡是人,都能看出少主想要作甚么。”家老着急万分,屈眳是他看大的,心里想什么,哪怕不问,他都知道七八分。 “家老说甚么呢。”屈眳自己在席上坐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来掩饰自己面上的窘态。 “如果不是,少主岂会一听到苏己在主君那里,就会立刻前往?”家老叹了一口气,坐在屈眳的面前,“少主,臣说过,苏己实在配不上少主。” “何况,现在主君对苏己有意,少主若是掺和在其中。不管苏己如何,若是主君知道了,恐怕少主讨不了好。” 试问哪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在自己和心仪女子里头插上一脚?尤其这个儿子的生母已经亡故,一旦父子两人真的因此有了嫌隙,连个能调和的人都没有。 “家老多虑了。”屈眳说这话,就见家老抬头,定定的看他。 那目光叫他心虚,他狠狠喝了一杯水,“我对苏己无意。” “少主!” “何况苏己对父亲也是无意,她自己说了迟早要回到她父母身边。” “对主君无意又如何?”家老飞快反问,“只要主君对苏己有意就够了。就算苏己无意又能如何?” 屈眳愣住,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家老长叹一口气,“少主,主母已经离世了。而主母陪媵不受主君宠爱,在主君面前也说不上话,若是父子之间因为苏己而起了嫌隙,要如何是好。” “不会的。”屈眳心情烦躁,嘴里反复说的就是这句。 家老长叹,“少主!” 屈眳回神过来,他抬首,“好了,此事我知道了。” 家老不明白他此刻话语下的意思,明白了,是明白甚么了。 “少主” 屈眳不想和家老说多了,“家老之意,我都已经明白了。以后一定会谨慎行事。” 家老听着屈眳此言,似乎是打算听取自己方才的话。脸色变得好看起来。 “只要少主能听臣一番话,臣就放心了。”家老说着,伸手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少主是他看大的,看着似乎亲近好相处,其实性情再固执不过,一旦认定了的,不管谁来劝,都难以撼动他的想法。 不过看少主的样子,自己方才的那番话,少主多少还是听进去了。 “少主离苏己远点吧,毕竟主君的意思放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何时苏己就成了少主的庶母。” 屈眳的面庞微微抽搐了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我知道了。” 他来来回回都是这一句话。 屈襄几日之后,启程上路。因为这一次出使秦国,不仅仅为了拉拢秦国,让秦晋联盟有名无实,更涉及到把若敖氏的斗克给救回来,所以就显得格外的急切。 屈襄一走,屈氏宫邸里依然还和以前一样,并无多少不同。主人离开了,少主人还在,只要父子两个,有一个还在,那么宫邸里就没有任何事。 屈眳和往常一样在渚宫行走,陪侍在楚王身边。 楚王这里每日都是闹哄哄的,不是游猎,就是听歌赏舞,几乎就没有一天的消停。 屈眳不能每日去楚王身边,都能听到这位年少国君整日里花天酒地。 再这么下去,那些公室难保不会有人心生取而代之的心思。 楚国原本就不在意所谓礼法,国内公室弑君自立已经不是一起两起了,甚至还有太子弑父继位这种在中原看起来大逆不道的篡位之事。 在楚国能者居之,若是国君太贪图享乐,那么公室们心思活跃起来了。 屈眳不知道要如何劝楚王,不要再在吃喝玩乐上那么热衷,在国事上哪怕装一装也好。 心里这么想,但是见到了楚王,看着楚王左拥右抱好不快活,这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来了。 只能随意找了个理由,狼狈而逃。 到了宫室外面,屈眳深深吸了口气,才喘过气来。宫室里头女子说话的声音还有她们身上浓烈的衣香,熏的他头一突一突的疼。 这些女子怎么那么喜欢用香?也不知道身上佩戴了多少个香囊。 同为女子,苏己从来不佩戴这些。 想到半夏,屈眳眸光凝了凝,放下揉按脑袋的手。心情有些恶劣,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去找苏己了。 他站在那里,远眺群山。渚宫修建在高台之上,站在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 “君子?” 屈眳听得有人唤他,转头过去,见到是在楚王身边伺候的寺人。 “可是有事?”屈眳问。 寺人可以近身侍奉国君,知道的消息有时候比贵族还要快。屈眳整了整神情,等着寺人开口。 寺人满脸讨好,“小人特意过来寻君子。”说着,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经过,才道,“国君有意到君子宫邸一趟。” 屈眳脸色一僵,“为何?” 寺人笑,“国君上次听说屈氏有一女子,能在掌心起舞,一直记在心里。” 此事早就被好玩的楚王记在心里,之所以现在才想着要去,不过是因为之前屈襄在。屈襄若是进谏,只会让楚王更加头疼。现在屈襄已经出使秦国,楚王这个念头就冒出来了。 “小人先和君子说一声。到时候国君若是提起来,君子也好有个准备。” 屈眳神色僵硬,知道寺人疑惑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之后,他才缓和了面色。 寺人离开之后,屈眳的脸色重新坏起来。 他不能让楚王见到苏己,楚王年少却好色,才满十五岁,身边的女子就已经很多了。一旦真的见到,楚王绝不可能就此放过此等姝色。 若是进了渚宫,除非被楚王驱逐和楚王离世,不然只能呆在这里。 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他转身欲走,有人叫住了他。 “国君请君子到宫室里一趟。” 屈眳回身过来,看着前来的寺人。 他握紧了拳头,抬步就往宫室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楚王 楚王的话, 做臣下的,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何况能拒绝的人, 并不在郢都。 若是屈襄在, 楚王不会也不敢提出去屈氏宫邸看歌舞的提议。 屈眳从宫室里出来, 魂不守舍。 成心从回廊的另一头出来,见到迎面而来的屈眳, 不由得一愣。屈眳脸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只留下淡淡的痕迹,若不仔细看,根本完全看不出来。 两人动手的时候, 手下可都没有留情。拳拳到肉, 也根本不管是不是揍在人看不到的地方。 屈眳被成心打裂了嘴角, 而成心被屈眳直接一拳揍青了脸颊, 伤口那里肿起一大块。 两人都是要在渚宫日日走动的人,脸上顶着个伤口不好看。成心特意让家里的巫人给他配了巫药,结果到现在,只是堪堪消了肿, 淤青到现在都还没有散去,留个印记在那里。 屈眳看到成心, 目光沉沉, 袖中的手紧了又紧,他按捺下把成心再按在地上一顿痛打的冲动。若不是成心学妇人长舌, 恐怕今日也没有这么多事了。 他快走几步, 在走过成心身边的时候, 低声道,“吾子这段时日小心是刀器。” 成心讶然,他对屈眳看过去,不太明白他这话语里的意思。屈眳笑了一下,“吾子长舌,恐怕不多时,有人会剪掉吾子的舌头。” “哦,不,或许对吾子下聘也不一定。毕竟妇人才长舌不是?”屈眳见到成心勃然变色,露出个快意的笑。 脚下步伐加快,飞快的和成心擦肩而过。 等到走远了,因为看到成心吃瘪而愉快起来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就算让成心吃瘪,楚王要驾临屈氏宫邸的事也不会改变。若是父亲在的话,哪怕国君这么说了,也有把握让父亲打消这个念头。 但是父亲已经出使秦国,不可能因为此事置君命而不顾赶回来。 他脚下一顿,眉头狠狠揪起。 不,他不能任何事都依仗父亲,他已经长大成人,甚至自己一人能面对刺杀。何况不管任何事都向父亲求助,那么他就只能在父亲的羽翼之下。 屈眳脚下的步子加快了。 一到宫邸,他马不停蹄,立刻去找半夏。半夏在那里很好找。她不是在自己的居所,就是在舞伎们的地方。 果然,他一到后院舞伎们专门练舞的地方,看到她混在舞伎里头。她褪去了外面的锦袍,换了细麻袍,扬起长袖,动作轻盈优美,神采飞扬。 这个模样和她平日里和贵族们见面的模样完全不同,她眼里跳动着光。格外生动。 屈眳见到她旋身,眼角闪动的光芒,一时间愣在那里,呆呆的看她练舞。忘记出声唤她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舞伎们排练的是郑的舞乐,一边跳一边唱。 半夏在里头到了兴致上,也跟着舞伎们一道唱。边唱边跳,似乎整个人都融入到里头了。 屈眳的眼睛一直跟着她的身影。或许是因为出身不同,她就算混迹在这些舞伎里,但只要一眼,就能很快把她给寻出来。 她实在是和旁人太不一样了。她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神情肆意张扬,没有半分怯弱和卑微。 她甚至没有多少女子该有的谨慎,有时候站在那儿,背脊挺得笔直,就算是垂首,也只是微微垂首,看上起不像是女子,倒像是个士人。 他看的入神,眼神追着那个人,一点都舍不得放开。 后面的竖仆,见着屈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竖仆小心翼翼的唤,“少主?” 结果屈眳动也不动,竖仆马上识趣的闭了嘴,不敢再出身,免得打扰少主看美人,回头要被训斥一通。 过了好会,排练才结束。半夏额头上起了一层密密的汗水,沿着瓜子脸往下淌,她毫不在意的伸手拿袖子擦了擦。 她不急着去喝水休息,还拉伸了一下。 屈眳见到她就地一坐,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了腿。 她竟然拉开腿了?! 这女子为何这样,难道不知道胫衣只是套住两条小腿,再往上根本遮盖不住多少。 半夏两腿拉的很开,她穿的都是让侍女特意给她缝制的裤子,宽松且两条腿遮挡的严严实实,根本就不怕走光。 这是她学舞多年养成的习惯,训练完之后,要拉伸半个小时,力求肌肉修长,线条优美。这个不能省略过去,不然身上的肉就会股起一块块的,特别难看。 舞伎和女胥早已经习惯她这些奇奇怪怪的举动了。有些舞伎见她身形修长,身姿格外优美,甚至私下偷偷学她。 只不过身体柔韧度不像半夏这样从几岁就开始学的,不能像她那样,双腿开成一条直线。甚至腿还没开下去,筋骨被拉扯的疼痛,就让人坚持不下去。更别提像半夏这样,上半身完全压在腿上,坚持好半会一动不动的。 这地方,屈眳来的不多。毕竟都是女子,而且这些女子绝大多数出身卑微。他被半夏突然的举动给打的戳手不及。 瞧着黄白的麻布胫衣从裙裳下袒露出来,屈眳目不转睛,又惊慌失措。他睁大了眼,整个人往后连连退了两步,想起他身后还跟着一块来的竖仆,而竖仆也是男人。他回身就轰那些竖仆。 竖仆哪里用他亲自出手赶,看到少主神情有些不对,立刻都退到门外了。 屈眳自己后退,但是人却又莫名的调了回头,见着半夏整个人压在腿上,将自己拉成一条直线。她真的不管做什么,身姿都漂亮的厉害。他整个人踉跄的往后退,但是眼睛却舍不得离开她身上。 而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仍然自顾自的。 他步子太大,人又太慌,一时不察。后脑勺撞上后面的墙。 那一下力气不小,头撞上墙发出砰的一声。 “少,少主!”女胥听到声响,转头过来看到捂住后脑勺的屈眳。 屈眳进来的时候,一声不吭,就算外面有人见到他,也被他制止不必禀告。女胥全神贯注的看舞伎们排练,也没注意到屈眳。 女胥大惊失色,屈眳脑袋撞在墙上的那一下着实有些力道,那声音有点大,顿时其他舞伎们也发现了他,纷纷退让开来。 半夏正拉伸大腿肌肉,听到女胥的惊呼,保持着压腿的动作,抬头就见到门那边的屈眳。 屈眳一手捂住后脑勺,两闭着,满脸的不悦。 女胥不知屈眳来了,现在少主在他这儿撞到了头。惊慌失措,又不知怎么办。 半夏站起来,快步往屈眳那边走去。 “吾子怎么了?” 屈眳听到她的声音,心头一颤,他睁开眼,见到她不复方才的模样,衣着整齐。顿时松了口气,可松口气的同时,隐隐约约有些说不上来的失望。 半夏见他一手捂住后脑勺,“是不是撞着了?” 女胥听半夏这么直接的提起,吓得脖子一缩,站在那里不敢言语。 半夏伸头往他后脑勺看了看,屈眳拿手捂着,她看了几眼还真没看出什么来。 屈眳见她还是对自己脑袋看,沉下了脸,“苏己,你和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苏己哦了声,点点头。 见他出去,她也直接跟着出去到一旁的厢里。 那个厢是她用作休息和看舞伎排练的地方,有人日日打扫。屈眳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浅浅淡淡的馨香,不是那种佩戴在身上的香囊发出的味道,而是来自身后女子身上的。 屈眳保持面上不动,坐在茵席上,伸手请她坐下。 仪态之间,尽显主人气势。 屈眳平常待她也不这样,半夏颇有些奇怪的瞥他几眼。 她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屈眳的视线在她衣襟上扫了两眼,“苏己方才那样,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 半夏眉毛一挑给屈眳装糊涂。她要是体统的话,就只能呆在屋子里头,哪里越不能去,发一整天的呆。 她装糊涂,屈眳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俊俏的面庞红了红,他伸手拿起陶杯,宽大的袖子落下来挡住自己微红的面颊。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子并没有注意这边,这叫他松了口气。 不过想起自己要说的话,心又沉下来。 “苏己。”屈眳放下手里的陶杯,定定的看向她。 半夏感觉到他的严肃,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国君要来屈氏宫邸。”说着,屈眳接着道,“国君从成心那里得知屈氏家里有一个可在掌中起舞的女子。”他飞快的看了她一眼。 半夏神情有些愕然。 “国君喜欢玩乐,对国事并没有多少兴趣。近些日子,国君觉得渚宫里的舞乐乏味了,所以” 他说的时候,脸上露出几分讥诮。 半夏心头有点乱,她垂眼思索一下,再抬头的时候,见着屈眳正盯着她。 “如果苏己上回献艺的话,也不会有这事了。” 半夏反应过来,他还在介意那天宴会的事。她有些哭笑不得,“可是眼下说这些又有甚么用。” “国君在女色上并无节制。”屈眳说起这个,就觉得头痛,“为了一群贱婢” 那些舞伎的性命在他看来不值什么,完全不值半夏用自己去顶她们。 “毕竟都是人命。”半夏打断他的话,对他一笑,“所以楚王是来看我跳舞的?” “这可不是仅仅观舞而已!”屈眳提高了声量。他见到半夏一愣,又压下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你难道想被国君看上带回渚宫么?” 半夏摇摇头。 “不过他还是会来吧?”半夏轻声道。 屈眳黑下脸来。 半夏要说不急,那是假的,可是能解决问题的人,并不在这里。 “要是左尹在就好了。”半夏忍不住低声道。 要是屈襄在,楚王就算想要跑到这里,都要忌惮这个上卿几分,更别提胡作非为了。 屈眳听到她的话,握紧拳头。 “不过现在左尹不在,”半夏沉吟了下,楚王驾临,谁也不能阻拦他。她对这个时代的尊卑并不是很看重,但她心里清楚明白,她自己不看重,不代表别人不看重。 尊卑可是能定生死的。 楚王既然来了,不让他看到想看的,那就是在犯上。哪怕屈氏是卿族,也是个罪名。 她在屈氏逍遥自在了这么久,总不能连累他们。 “我去吧。”半夏轻声道。 屈眳急了,“苏己!” “我不想入渚宫,但是我也不想你被牵扯到。”半夏冲他笑笑,“好了,我去就是。” 楚王如约驾临,因为屈襄不在,所以是由屈眳迎接。 楚王下车入门,屈眳跟在楚王身边,“国君这边。” 屈眳将楚王请入了室内,早知道楚王要驾临,所以屋内打扫干净,就连摆设都换上了崭新的。 楚王坐上屋子里的奥位,屈眳陪坐在侧。 楚王落座,坐在那里,看侍女们把应季的各类果物,还有酒水捧上来。 寺人持起长杓,给楚王面前的漆耳杯里注酒。楚王持起耳杯,看向屈眳,见着屈眳颇有些魂不守舍。 “怎么了,伯昭,难道寡人过来,你还不高兴么?” “臣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国君驾临,自然是臣的荣幸。只是现在父亲不在,臣又年少,怕在国君面前出错。” 楚王不以为然,“你在寡人面前都呆了多少年来着,你是甚么样子,寡人是知道的。”说着楚王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酒水甘甜醇厚,楚王喝完之后,还回味了一下。 “该上舞乐了吧?” 他今日就是为此而来。 屈眳颔首,拍手两下。 不一会儿一队舞伎鱼贯而入,坐在竹帘后的乐人奏乐。 楚王抬头,一眼就看中了中间的一个舞伎。楚王也不知道那个到底是不是舞伎,相比较其他舞伎,这个浑身的气质都不像,明明是一样的姿势,她摆出来,就浑然不同。 半夏靠在中间,长袖轻摆,摆出应该有的笑容。 每一场表演,她都会尽力。 屈眳持起酒杯,看见半夏舞姿婀娜。他看向楚王,见到楚王果然盯住她,甚至连手里的漆杯都放在了案上。 这场舞蹈是半夏稍稍改了的。原本她改动的地方有些多,加了很多现代舞蹈动作,但是很快发现实施起来困难。舞伎们没有经受过现代系统舞蹈培训,身体可能比普通人要纤细柔软,但还没能达到轻松就把腿给笔直抬上和肩并行的地步。 所以很多动作,只能由她来完成。 乐声到达激烈处,她纵身一跃,纤纤足尖落地。楚王倒吸了一口气,双眼看的目不转睛。 丝竹阵阵,和舞伎们的舞蹈交融在一处,看的人目不转睛。 一曲已毕,楚王抬手,指了指半夏,“你留下。” 屈眳眉心一跳,半夏却低头站住,乖顺的走到楚王面前。 楚王让半夏抬头,仔细端详她。 此女子初见之时,便觉得她没有半丝卑微之色,到了面前,这种感觉更加浓厚。 她神态略有些紧张,不过只是紧张。 “伯昭,寡人对此女子甚是中意,将她献于寡人如何?” 屈眳放下手里的漆杯,“国君,此女并不是隶籍。甚至不是屈氏门下人,所以臣不能决定。” 此话引起楚王的注意,他颇有些吃惊,手撑在绨几上,整个身子都转过去,“不是隶籍?” 舞伎们就算一开始不是奴隶,但是被挑选出来之后,都会没入隶籍,从此和那些奴隶相提并论。 “不是。”屈眳道。 “”楚王神情有些古怪,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坐的女子。 女子正好抬眼,和他看了个正着。她低下头去。 “此女是臣的救命恩人,她对此道有兴趣,所以才一直让她玩闹。不想却有人传出闲话来。” 楚王听后,抬眼看向半夏。 半夏看看那一眼把楚王看了个正着,楚王样貌端正,还透着一股少年的秀气。肌肤是经常沐浴于阳光里的蜜色。 她垂头下来,听到楚王说,“女子,寡人中意你,可愿与寡人回宫?” 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女子不愿。” 她的回答几乎没有半丝犹豫,让楚王略有些不悦。长到这么大,几乎没有人敢拒绝他,就算是那些卿大夫,摆出诸多道理,让他自己收回命令。 在女子这里被回绝的,还是头一遭。 楚王眯了眯眼,“不愿?” 他大可不管这女子是否愿意,直接带回宫去。就算是左尹,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怎么样。 不过,他今日有兴致,听她怎么说。 “女子当真不愿?”楚王问。 “小女并非楚人,也非隶籍。寄居于左尹门下,胡闹度日罢了。”半夏深吸口气,让自己再冷静些。 “听到国君前来,是为了不让少主失信于君上,所以小女才出来。若是跟着国君回去了,倒是成了借助此次机会入宫的小人了。” “”楚王看了她一眼,会回头去看屈眳,屈眳垂首下来。 “你不是楚人?”楚王问。 半夏摇摇头。 楚王嗤笑,“难怪。” 他抬起手,向面前的女子探过去,手指要碰到她的时候,半夏下意识向后瑟缩,躲避开了楚王探来的手指。 莹白如玉的肌肤就在眼前一晃,拉开了和自己的距离。 楚王的眼神有些微妙起来。 “寡人把你带回去算了。” “小女在中原的时候听说,楚人行事蛮不讲理,全凭自己的喜好。”半夏无视面前楚王变了的脸色继续道,“但是小女认为,此言有失偏驳,若真这样,楚人之地又怎么能从丹阳到如今的称霸南方呢。国君乃是一国之君,不会为难区区一个小女子,更加不会让她失信于人,让她被人鄙夷吧?” 她说着,低下头去。束在身后的长发落到前面,随着她的动作垂到身前来。 楚王笑了一声,“话都让你说了。” 她不答话。 “”楚王盯着她,过了好会笑道,“罢了。” 屈眳送走楚王,回身急匆匆找半夏。他一入室内,就见着人整个都瘫软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 “怎么了?”屈眳走到她身边。 半夏抬头,完全不见之前的稳重,她欲哭无泪的拉住他的袖子,“我腿软了!” “” 之前在楚王面前长篇大论,可是等到楚王一走,死死压在心里的恐惧一股脑全袭上心头。楚王别看年少,但实际上气势十足,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差点没咬着舌头。 等到人一走,她就软下来了,拖着两条腿几乎不会走路。 屈眳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袖子,“现在知道怕了?” 半夏欲哭无泪,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不放。屈眳俯身下来,把她整个人从茵席上给搀扶起来。 手掌按在她的肩头,她身上衣裳并不厚重,隔着薄薄的布料,几乎能感受到绵软纤细的身躯。 屈眳迟疑了下,手却没有挪开。 “郢都苏己暂时不能留了。”屈眳道。 半夏有些意外,“可是国君方才不是” “国君今日答应你了,可是几日之后会不会反悔就不知道了。”屈眳十二三岁开始就在还是太子的楚王身边侍奉,对楚王的性情不说侍奉了解,也知道的比半夏多。 其实他说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在把她往回拉。楚王再怎么好色,也不可能是如此迫不及待。 可楚王的性情里有属于楚人的狡猾和善变,或许今日是答应下来了,但是她这样的样貌和身姿,就算没有那个天生的本事,也让男人难以轻易割舍,等到回宫反悔了,又叫人把她带入宫去。到那时候可不是几句话就能打消念头了。 “苏己不是一直想去云梦泽么?”屈眳说着,双眼里的光芒柔和下来。 “我带苏己过去看看。” 半夏愣住,而后狂喜,她还正在想怎么去云梦泽,没想到屈眳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她高兴之下,直接在茵席上半站起来,手也握住他的胳膊,“真的?” 她喜形于色,屈眳垂眼,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素手,嗯了一声。 门口的侍女看了一眼里头的两人,默默的捧着手里的果物退下去。 退到庭院里,恰逢廖姬走进来。她看到侍女们手上捧着的,没有动过的果物,有些惊讶。这些都是从庄园里送来的,最新鲜的果物。 廖姬进来,颇为不解,“苏己不喜欢这些么?” 送来果物成色上好,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少主在苏己那里,婢子不好送进去。” 廖姬一惊,她抬头径直看向屋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投水 事不宜迟, 屈眳令人给半夏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半夏的东西没有多少, 侍女们给她收拾了不少换洗衣物, 还有首饰等物。 半夏只是把自己来的时候那身衣服, 还有背包给亲自拿着。 衣服当时被屈眳带到郢都的路上,就换了下来。半夏把衣物放到腿上, 衣裳都被浆洗过, 摸上去比原来的柔软有些硬邦邦的。浆洗后发硬的布料摩挲在肌肤上,很不舒服,不过衣服都已经洗干净了。 她定定的看了一会, 然后再次把背包打开, 仔细检查了一回。里头东西没有少一件, 屈眳检查过这只背包, 也把里头的东西翻的乱七八糟。不过东西都还在。 半夏当初出发的时候,往包里塞了不少东西,急救药品,零食, 女性用品,。甚至还有补妆用的口红等化妆品。 她小心翼翼拿出口红, 取了盖子, 拧出点。 口红保存的完好,一直都放在包里, 小心揣着, 没有半点磕碰。 周遭古色古香的, 手里这么一只现代气息浓厚的口红,显得格格不入。 半夏把口红收起来,看到里头被拆了的卫生巾和卫生棉,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头把里头的东西都整理好。 “苏己。”侍女从门外进来,侍立在屋舍门口。半夏在之前把所有的侍女都遣到外面了,屋子里头就剩下她一个,侍女一出声,半夏就把背包的拉链抱好。 “少主令婢子过来请苏己,一切已经准备好了。” 半夏点头,提着手里的背包,起身出去。 屈眳已经在门口等她了,他看到她手里的背包,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这只行囊他在云梦泽的时候,就被他好好的翻看了一番。那只行囊的材质做工,以及里头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都让他好奇不已又完全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半夏一抬头就见到屈眳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背包,她下意识把自己的包抱紧。 “苏己不必担心,行囊中的所有器物,我都已经看过了。”不仅看过,而且还拿出来把玩,只不过他就是摸不明白那里头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尤其是那个比他手掌都还要小的铜镜,不,看那东西的材质,不应该是铜金打造,但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的时候,发现做工格外精致,只是照人的那一面黑魆魆的,虽然可以清晰的照出人的轮廓,但看的并不很清楚。 屈眳觉得那应该不是铜镜,但他那时候看了半日,也没能发现除了镜子之外的用途。至于别的 屈眳记得翻出过一包包的那种小东西,外面贴着一层薄薄的也不知道是甚么材质的布,撕开了,发现里头是白色的,摸着很软,有些舒服,上头还直接压印的花纹,撕开了,里头是没见过的绵絮。 他不知道那个是做什么的,不过被女子随身携带在身边,应该是女子私密用物。 那只行囊里的东西,不管掏出任何一个,都让他格外稀奇,忍不住琢磨一番。不过这行囊还是还给苏己了。 虽然这行囊的材质难得,但终究是别人的东西。他是武王苗裔,抢夺一个女子之物,他还没有卑劣到那个地步。 帷车已经套好了,就停在两人面前。 “苏己上车吧。” 屈眳特意挑了清晨出发,清晨还有些许凉气,等过一会,就要开始热了。他是没关系,只怕苏己这纤弱的身子受不了。 女奴们搬来踏盒,在侍女的搀扶下半夏颇有些不习惯的爬上车。 车体四面都是罗纱制成的帷帐,帷帐用流苏绑在柱子上,只要一动,帷帐就飘起来,颇有轻盈飘逸之美。 她上了车之后,屈眳上了另外一辆驷车。他走在前,给她开道,也是向其他人彰显这一队人的身份。 眼下还是清晨,但大道上行人已经逐渐多了起来。 半夏算了一下,现在换算成现代的计时,应该是早上七点。就算是在现代都市,这个时间点,上班族和上学的学生大部分都还没出来,但现在此刻郢都的大道上已经热闹起来了。 车四面的帷帐都是绑好的,只要侧侧身,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屋舍两旁都是密密麻麻的茅草房屋,应该是平民们居住的地方。 她看到不少妇人身边牵着孩子,而且头上还顶个偌大的陶罐。 这个半夏以前只在那种叙说非洲大草原风情的电视节目里看过,没亲眼看过这种头顶重物的。 不由得压低了声音轻呼了几声。 上次她因为疲惫,在车上坐着什么都没有心思去看。这次出来,倒是可以走马观花的看一看。 “苏己之前没见过?”屈眳不知何时驾车到了她的帷车之旁。 半夏嗳了一下,见到屈眳那神色自得的模样,知道他以为自己被郢都的繁华给镇住了。 其实她只是觉得那个妇人能顶着那么大的陶罐,脖子委实□□。 “见过。”半夏答道。 她见得可比这个要人多而且繁华多了。想到这个,她冲屈眳笑了两下。 半夏看到屈眳一愣神,而后在车上站好了。 郢都很大,在诸国之中也算得上是繁荣。只不过在现代人看来,真的可能也就个大型的集市,而且还是原汁原味的。 最初的新鲜感过后,半夏也没有继续看的兴致了。 郢都城内的修有九条大道,直通城门外。因为来往的都是车马,所以道路修的格外的宽敞,半夏目测,估计有好几米的宽度。 她在车内闲着无事,只能看外面的景色。 突然屈眳喝道,“苏己到车里去!” 他那声来的又快又急,而且不容违抗。半夏吓了一跳,而后迅速的整个人走在车里坐好了。 “伯昭可是携美出游?”她耳朵里听到另外一个少年的声音,那声音还没完全变声。 屈眳看了一眼斗心,“与吾子无关。” 斗心站在车上,侧过头去看帷车中人。 帷车里的女子做的端正,背脊挺得笔直,帷帐半垂,只能看到露出的半张面庞。 不过那优雅流畅的线条,和小巧嫣红的嘴唇,足够向人昭示,坐在车内的事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屈眳知道斗心多事,如果不是他,楚王也不会到屈氏家里来。他厉容微敛,“吾子叔父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被秦军俘虏的斗克是斗心的叔父,楚人视战败为大耻。兵败之后,不自刎谢罪,反而被敌人所俘,更是奇耻大辱。 果不其然,屈眳此言一出口,就见到斗心变了脸色。 斗心面色奇差的令御人加快速度。 “吾子多练练御车的本事,到时候上沙场御敌,逃跑派得上用场!”屈眳在后面大喝。 斗心听到屈眳此言,双眼气的通红,回了一句,“吾子还是担心自己吧!”说着驷车的速度更加快了,差点和前头一辆大夫的车撞上。 那大夫正好是蒍氏一族的,因为若敖氏掌控朝政,连令尹的人选都握在手中,不让其他家族分的丝毫,蒍氏早就对若敖氏不满。 见着斗氏的小兔崽子驾车不长眼,对方也不肯轻易放过,双方顿时就纠缠起来。 屈眳大笑,半夏坐在车里看着这一场热闹。 “怎么了?”她扒在栏杆前,回头看到斗心那边的狼狈,颇为不解。 “遇到一个混账。”屈眳说着,“苏己还是快些回车内坐好,若是有好色之人窥见了苏己的容貌,那就不好了。” 话含调笑,半夏嗖的一下坐回去,她想到自己背包里被屈眳拆了又掰开的卫生条,“我行囊里之物,吾子之前是不是拆过?” 屈眳的笑声半路卡住,他神色有些不自然。 一只千千素手撩开垂下来的帷帐,神色怪异的盯着他。 “是。”屈眳也不隐瞒,直接开口。 半夏有些似笑非笑,她也不继续为难他,放了帷帐。直接坐回去了。 屈眳根本不知道他拆了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半夏暂时也不打算告诉他。要是真告诉他的话,照着屈眳的那个性格,很有可能恨不得一头撞在车上吧。 想到这里,半夏的心情好了不少。她把放在一边的背包提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这一段路走了一段时间,行驰了几日之后,到了一处水泽边。 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下来。和前几日不同,这附近没有城池,只能就地夜营。 屈眳出来的时候,就考虑到会有这种情况,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奴隶们搭建好营帐也就一会的事。 营帐搭建好之后,半夏带着侍女进去。不过没一会儿她就出来了。 楚国多水,接下来要走水路,所以为了方便起见,营帐就搭建在水边。 水边植被丰富,草木众多又带来另外一个缺点,蚊子太多了。 那些蚊子无孔不入,而且咬人特别毒,半夏的手背都鼓起好几个包。 幸好奴隶们采来了艾草,艾草用火点着,灭了明火,就冒出浓烟,那股烟有特别的气味,可以驱逐蚊虫。 屈眳过来看的时候,见到半夏脑袋上罩着一件袍子,几乎都看不到脸。 “我听说苏己被蚊虫咬坏了。”屈眳看着她把头脸包的结结实实,坐在河边的树干上。颇有些好笑,“苏己没事吧?” “有事。”袍子下面动了动,罩着脸实在是不好说话,半夏罩在脸上的袍子拉下来,露出小半张脸。 屈眳看到她袖口露出的那只手的手背上鼓着好几个包,蹙眉攥住她的手腕,蹲身下来仔细查看。 野外的蚊虫格外的毒,只要被叮咬了一口,就会肿鼓出一个老大的红包起来。 她原本肌肤白皙,被咬了之后,一个个包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都肿了。”屈眳看着她几乎肿得比原来大一倍的手,有些担心。 半夏扒拉下头上的袍子,“那边好了没有?” 屈眳看了一眼那边已经快要将营帐内外熏了一遍的侍女,回头道,“还没有。水泽旁边蚊虫甚多,不忙个一会,恐怕是不行的。” 半夏啊了一声,她看着自己肿的和猪蹄似的手。 “”屈眳顺着她的目光下来,看着她手上的包。他眯眼看了会,低头下来,还没等她反应,舌尖就已经舔舐在她的手背上。 湿软的触感惊得半夏几乎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她就要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但屈眳的力气可要比她大的多,她手腕一动,他立刻扣紧。 “干甚么!”半夏道,她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跳起来逃走。 “苏己的手都已经肿成这样了,我替苏己治一治。” 半夏脸涨得通红,她不断的使劲想要把手给抽回来,“有那么治的么?” “有,附近野人都是这么治的。野人弄不来巫药,蚊虫叮咬的肿痛又实在恼人,所以有这么一个办法。” 屈眳说的慎重其事,半夏都忍不住愣住了。他这么个说法,倒是像她不知好歹了。 “算了。”半夏还是想要挽救一下,“过一会,应该就能消肿了。” 屈眳手一松,半夏把手抽回来。手背上留有一道水痕,是舌头舔舐留下来的痕迹。 她颇为不自在的坐在那里,那边侍女们都在干活,她不好过去给人添乱。又把头上的袍子给拉起来。 “过一会就好了。”屈眳看那边烧灼艾草的浓艳滚滚腾起。 “还有多久才到云梦泽?”半夏坐在那里好半会都不知道要和屈眳说什么。 屈眳听到她问,颇有些惊异的扬扬眉,“苏己怎么这么喜欢云梦?” 云梦是楚国的第一大泽,中原诸国都知道云梦的大名。不过她这么急切盼着去云梦,着实让他很意外。 这个天,一般女子都不爱出门,不仅仅阳光会灼伤她们娇嫩的肌肤,更是这热浪抵挡不住。若不是担心她在郢都的安危,让她暂时远离是非,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过来。 但她的表现,不但没有半点不满,反而有股迫不及待? “嗯。”半夏敛了脸上的着急神色,她冲他笑笑,“难得来一趟,自然要好好见识一下了。” 屈眳听这话,眉梢一挑。 “你这么带我出来,楚王不会把你如何吧?”半夏小心问道。 屈眳有些意外,“国君为何要对我怎么样?” “那就不会?”半夏说着,心头上悬着的一颗石头落地,“那就太好了。” “国君虽然年少好玩,但还不是蛮不讲道理的人。”屈眳给楚王说了一句话。 “嗯。”半夏想起那个蜜色肤色的少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她总觉得这个少年楚王,不像别人嘴里说的那样顽劣不堪。真正顽劣的人不会有他那样的气势。 “楚王或许看上去不是他表露的那样?”半夏搜肠刮肚的和屈眳说着她对楚王的观感。 屈眳听后,神色平静,没有多少表示。 不多时侍女们把营帐给整理好了,请半夏过去休息。 野外的条件比不上在郢都,营帐内外用艾草熏了一通,蚊虫是没有了,但也热的厉害。幸好取水方便,侍女们提来了水给她洗浴,换了簇新的衣裳之后,才稍稍觉得好些。 接下来几日都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幸好走水路,要比走陆路快的多。 她坐在舟舱里,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看外面的风景。 现在她已经在云梦泽里了。 云梦泽里的风景处处不同,山川水泽,甚至当地的人情风貌都大不一样。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初在哪里出现了。 那时候她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水从鼻子嘴巴一个劲的往里头涌入,难受的厉害。等到一睁眼,她就已经在岸上,而且被五花大绑了。后来再加上洪水蔓延,她落在这个时代的地方,她完全记不得了。 在舟舱里呆的有些闷,半夏走出来透透气。屈眳在另外一只舟上,他此刻穿着方便行动的及膝深衣,身边就是艄公。 “苏己!”看到半夏从船舱里出来,他眉目都不禁柔和了下来。 半夏冲他点了点头。两只船一前一后,离得并不是很远,只要声音稍微大点,都能听得到。 “这里就是看到苏己的地方了。”那边遥遥传来屈眳的声音。 半夏一愣,她茫然四顾,四周的景色对她来说很陌生。 “今日先住在这里,好不好?”半夏站在舟头大声问那边的屈眳。 屈眳不知为何她想要知道她到底是在哪里来的,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他就点头同意。令人停下来,就地扎营。 原本出来就是游玩,没有什么太多的目的。既然她想留下来,也并无不可。 安顿下来之后,半夏带着侍女和武士在附近走了走,她看到一棵大叔,树枝上还绑着一条布条。 布条的原本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但那个蝴蝶结勉强还是能看出是她的手笔。 屈眳没有骗她,这里就是她来的地方。 半夏顿时又有了精神头。 夜晚来的格外迟。半夏提了自己的背包,她把当初穿过来的衣服也一块塞到了包里。 她到河岸边,借故支开了左右侍女,而后没有任何犹豫,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一头扎入水里。 “苏己投水了!”侍女尖利尖叫,立刻把营帐里的屈眳给惊动了。 屈眳跑出来的时候,见到几个侍女满脸惊惶。 侍女见到他,惊慌失措的指着黑魆魆的河面,“少主,苏己苏己投水了!” 屈眳一听,顾不上身后家臣的大喊大叫,一头扎入水中。 他自小就凫水,对他来说,和水里和在陆地上,除了时不时要浮出水面换气之外,也没有多少区别。 夜里水域一片漆黑,突然水面上亮起了火光,他似乎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沉沉浮浮。 他飞快游去,一手就把那个人影给抓在怀里。 半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中午了。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的就是屈眳的冷脸。 “苏己,你到底要干甚么!”屈眳难得冲她发了脾气,他胸腔里的怒火翻腾,完全按压不住。躺着的女子闭上眼的时候,担忧尚且能压制,但看到她睁开眼的时候,就完全爆发出来了。 黑夜投水,她是打算死么?! 半夏完全睁开眼,她茫然不解的盯着面前的屈眳。她没管他的怒火,手臂撑着自己从矮床上起来。 她看了一圈四周,还是原来一样的,甚至面前的人都没变过。 “苏己,苏己!”屈眳看她两眼发直神情呆滞,握住她的肩头轻轻摇了摇。 半夏哇的一下大哭起来。 她没有回去,这里不是她应该在的时代。 半夏哭的格外大声,也格外的伤心欲绝。 屈眳被她突然的痛苦给吓了一跳,怒火也被她满脸的泪水给浇灭了。 她哭的很伤心,近乎是伤心欲绝。他不知道能有什么事让她哭成这样。 “怎么了,苏己?”屈眳问她。 半夏摇摇头,哭的几乎断气。 她回不去了,半夏满脑子只有这个想法。 屈眳定定盯她好会,半夏也没避着他,哭的涕泪满脸,也不管好看不好看。她抱着膝盖瑟缩到角落里。不搭理谁,谁和她说话也不听。 她就像是个溺水的人,靠着一丝能回家的信念强撑着,可最后费尽心思,却发现完全没用,她没有回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半夏哭肿了眼,等哭得再也流不出眼泪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里发呆。 营帐里,侍女们都已经避出去了,只有她一个。 外面传来脚步声,但半夏对那些声音都没有半点反应。 真坐着,外面闯进来一个人,那人头戴鲜亮的羽冠,身上穿着不知道什么材质衣裳,感觉好像一身的鸡毛。 那人冲进来,还没等她开口,就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说什么东西,而后摊开四肢在营帐内大跳。 半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懵了,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正在发懵的时候,一大盆的血直接泼了过来。 半夏这下真的忍不住了,立刻跳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云梦 迎面泼来的那一盆血, 还是热的。在这热的狗都要趴地的天里,冒腾着一股湿热的腥气。 半夏动作敏捷跳起来, 头脸躲过了那盆血, 但衣襟和胸口上却没能逃过一劫, 被扑了个满怀,她看着自己那半身湿湿嗒嗒, 而后再看着面前头顶顶着鸟喙冠抽风似得抽搐的巫师, 半夏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的厉害。 那巫师相当卖力,浑身上下和得了羊抽风一样, 不停的抽搐颤抖, 围着半夏跳来跃去。 跳到半路, 巫师转身从背后的竹篓里捏出一条蛇, 他一手持蛇,嘴里嘀嘀咕咕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对着半夏施法。 半夏拖着湿哒哒的衣裳,目瞪口呆, 视觉和味觉上的巨大冲击,把她的脑子给弄懵了。还没等她反应, 巫师就已经捏着手里的蛇头, 凑到了她面前。 冰凉恐怖的蛇头就在眼前,她几乎能看清楚蛇脑袋上那两颗绿豆小眼睛。半夏脑子里头的弦顿时就绷断了。她啊尖叫出来, 然后抓起手边的矮几对着巫师劈头盖脸的砸过去。 人面对恐惧的时候反应不尽相同, 有些人会惊慌失措, 尖叫逃跑,而有些人则会抓起东西一顿反抗。 半夏不巧是后者,她尖叫连连,爆发出莫大的力气,连人带蛇一顿痛打。 巫师没有料到这女子竟然中邪如此之深,竟然连驱邪的巫师都敢打。 巫师顾忌到此女的身份,一边躲闪,一边更加卖力。 半夏看着那条蛇还是不停的往自己面前凑,吓得尖叫连连,爆发出比平日几倍的力气,对着巫师一顿抡。 巫师被她打的到处躲闪,冷不防自己脑袋上猛地挨了一下,整个人软绵绵的往后一倒直接昏厥了过去。手上捏着的蛇也因为没了桎梏从他手里出来,在地上游走。 半夏吓得尖叫只跳,她把手里抓住的实木矮几一丢,没命的直接往外逃。 一跑出去,就迎接撞上等在门口的屈眳。 屈眳等她醒后,就亲自审问了那些服侍她的侍女,得知半夏是毫无征兆的,直接往水里跳之后,疑心她是中邪了。 云梦泽这个地方,人烟不多,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部落,山魅鬼怪最容易作祟。于是他令人寻来了巫师给半夏驱邪。 他听到里头的尖叫,正在迟疑要不要进去看看,刚要迈动步子,里头就有人冲出来,裹挟着一股腥气。 半夏冲出来一头撞入他怀里,她半身都是湿黏黏的血,吓得哭了。她伸手抓住他手肘处的袖子。 “蛇,有蛇!”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湿湿滑滑看起来阴冷的东西。 巫师作法的时候,都会一手持矛一手持蛇,来威吓驱逐作祟的鬼神。 屈眳低头见到她半身的血污,忍不住在她肩膀上拍拍,“没事了?” “有事!”半夏委屈道。她闻到自己身上飘着的那股血腥味,半是委屈半是泄愤的往他身上蹭,好把衣裙上的污血给蹭到他身上去。 血是先杀的狗,新鲜的很,她在里头没几把就把巫师给打晕跑出来了,血迹还来记得完全干涸,她有意无意的往他身上蹭,把他那一身也弄得乱七八糟。 “那里头是谁啊,怎么还有蛇!”半夏说着,忍不住哭的更厉害了。 屈眳不答话,他带着她进去,一进去,就见到受了惊吓在地上到处乱游的黑蛇。 半夏看到蛇,把他一推,直接躲到外面去了。 屈眳弯腰下来,手指夹住蛇的七寸,轻松提起来。他看到地上已经不省人事的巫师,巫师旁边还倒着一张矮几。 哪怕他没问,也没亲眼看到,也不难猜出之前到底营帐里发生什么事了。 屈眳捏着蛇出来,半夏尖叫都憋在了嗓子眼里。 屈眳把手里的蛇丢给竖仆,半夏目瞪口呆见着竖仆麻利的把丢到怀里的蛇给收拾好。 “没事了。”他大步走到她面前,见到她眼眸晶亮,不像之前的无神。 他转身过去令人收拾残局,竖仆们把里头晕的七荤八素的巫师给抬出来,赶紧挪到另外的帐子里去。 侍女们提来了水,伺候半夏沐浴换衣。那一身的狗血,味道感人。半夏在水里把身来来回回搓了好几遍,甚至肌肤都搓的发红发疼才作罢。 换上干净的衣裳,半夏在帐子里坐着。刚才的惊吓过后,此刻她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和茫然。 她原本以为,只要沿着原路,她可能就能回去了。 半夏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是“可能”。但她依然对此抱有莫大的希望,可是当她一头扎到河里,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却还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一阵绝望。这样都还不能回去,她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了。 她蜷缩两腿,双手抱住膝盖。 屈眳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这么一副消沉的样子。 屈眳已经重新换了衣裳,发鬓还泛着湿润的光泽。 他坐下来,过了好半会都没有听到半夏开口说话。 “你为何要投水?” 半夏垂下眼没有回话。 屈眳抬眼看她,她没了半点精神,恹恹的坐在那里,甚至他进来的时候,她都没有抬头。 “是有人对你无礼吗?” “”半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依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苏己!” 半夏被他这一声高喝,终于唤回一点点神智,她看着屈眳,咬住下唇,“我回不去了。” 屈眳听不懂她嘴里说的说的什么,忍不住凑近了些,“苏己说甚么?” 这话半夏不是说给他听的,她只是来回反复的说那一句,“我回不去了。” 或许有其他的办法,但是她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办。 半夏抬头,红肿的眼睛盯着屈眳直看。 过了好会,她又垂下头去。 “别哭了。”屈眳听不明白她方才说的什么,不过自从她投水被他就上来之后,一直郁郁寡欢。 “我回不去了。”半夏换了楚语,和屈眳重新说了一遍。 屈眳愣了一下,他盯着半夏,缓慢的开口,在思考她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回不了家了。”半夏伤心欲绝。 屈眳微愕,他抬手想要安抚她,可手举起一半,最终还是放下去了。 一时间,屈眳想笑。他从来就不想让苏己走,她没有在楚国寻个男子嫁了的打算,而且她父母也只有她一个,不想将她远嫁。一旦她回去了,就再也不可能见到了。 屈眳不知她为何会说出回不了家的话,可心里的雀跃却是实实在在。 不过他面上还是摆出了关切的神情,“怎么会?苏己的族人都在卫国,虽然卫国离楚国有千里之隔,但也不是回不去。” 这话只是安慰她,若是面前的女子当真顺势提出要回卫国,他马上能弄出好几个理由把她搪塞过去。 屈眳见过她归心如箭,已经做好了搪塞她的准备,可谁知她并没有提起此事,只是在那里坐着。 “苏己?”屈眳轻轻叫了一声。 半夏一头扎到他怀里,痛哭流涕。 屈眳抬手轻轻抱住她,轻声劝慰,“好了,好了。” 安慰人,还是安慰女子,对他来说还是头一遭,尤其怀中人哪怕隔着层层衣物,都能感受到躯体的柔软。 那和男子的刚硬完全不同,她的躯体柔的和水似得,似乎完全没有骨头。 他不敢乱动,手掌堪堪只在她的手臂上,至于其他地方,实在是不好触碰。 他心猿意马,却又不好乱动。正鼓起勇气,手往她腰间伸过去的时候。半夏一下从他的怀里抬头,然后伸手推开他。 半夏擦擦眼睛,睁着红肿的眼睛吸了几口气。勉勉强强把翻涌的情绪给压下来。 “苏己没事了?”屈眳心头涌上一阵失望,方才只差半点,他就能握住她的腰了。可惜 “没事了。”半夏胡乱的拿袖子把脸上擦擦,“给你添麻烦了。” “无事。”屈眳摇摇头,“苏己若是心里有事,可以和我说。” 半夏轻轻点了点头,屈眳定定看了她好会。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室内一片静谧,突然半夏的肚子咕噜噜了两声。 她捂住肚子,满脸通红。 自从醒过来之后,她就没吃什么东西,就喝了一点水。之前情绪激动顾不上,现在稍许平复下来,就发觉到肚腹的饥饿。 屈眳倒是没有什么笑话她的意思,令人把准备好的膳食端上来。 一条烤鱼还有一碗米羹。 半夏其实并不爱吃鱼,觉得这东西很难做好,而且冒着一股很讨人厌的腥味。可到了这里之后,知道这里物资极其缺乏,除去贵族之外,很多平民甚至一辈子都不能允许吃肉。她也就把以前那些娇生惯养的习惯给改了。 她持箸去扒拉鱼身上的肉,见到屈眳眼带疑惑,才不好意思道,“我手上不洁,不敢直接去拿鱼肉。” 屈眳点点头。 她都已经在用餐,屈眳暂时出去一会。吃了东西,压抑住的困乏如同潮水涌上。她缩在床上睡了好会。 睡梦里是她现代的生活,早上七点爬起来上课,在练功房里排练,休息时候和同学讨论午饭和晚饭去哪家新开的饭店。同时盼着赶紧放长假,好回家吃家里的饭菜。 梦很长,最后是洞庭湖的游船上,一个几岁男孩子直直冲过来,把她撞了个人仰马翻。 半夏惊醒过来了。 旁边的侍女见着她醒来了,低声道,“苏己要不要喝点水?” 自从昨夜里她支开身边所有人投水之后,屈眳便下令侍女不可离她半步。免得她又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久睡之后,喉咙干渴的厉害,半夏点点头,她接过侍女递来的陶碗,一饮而尽。 侍女从她手里把陶碗接过去之后,就跪在那里不敢多言。 半夏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会。她撑着自己起来,让侍女给她换了一套衣裳,出去走走。 营帐挪到树木多的地方之后,炎热就少起来了。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冰凉。 半夏在河边找到屈眳的,屈眳在看当地的几个土著捕鱼。土著是真土著,不像屈眳等人这种衣着整洁,而是几乎全身□□,只是在腰间搭了一条布遮羞罢了。 半夏到的时候,正好有个土著弯腰收拾船上的渔网,两块屁股露出来。吓得她慌忙回身过去,还差点脚下滑了一跤。 跟着屈眳的武士听到声响,回头看到是她,笑起来,“苏己来了。” 不等半夏反应,武士又道,“苏己想开点,不要投水啦。要不是少主亲自救你,恐怕苏己就被鳄鱼给吃掉了。” 半夏脸上一红,武士又道,“这河里好多鳄鱼,一条能吃得下一头牛!” 屈眳听到说话声,回身过来,见到半夏背对着她们。 她没有侧头过来,看到的就是她窈窕的腰身,和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 屈眳大步过去,“睡好了?” 半夏点点头。 他定定看她一会,见着她精神尚可,就是眼睛稍稍有些肿。其他并无大碍。 “”他看半夏一直站在那里,看了一眼她背后,了然于胸。抬手让那些当地人先走。 “好了,可以转过身了,他们都走了。” 半夏听到这句,小心翼翼转身过来。见到身后是真没人了,缓缓出了一口气。 “苏己想要看捕鱼么?” 半夏摇摇头。 她现在不管干什么,都没什么精神。 屈眳听到这话,笑了笑,“都来到云梦泽了,若是这几日一直都闷着哪里都不去,岂不是白来一趟。” “不怕我继续投水么?” 屈眳一笑,“你要是再投水,那就是傻子。” 昨日夜晚,她投水的时候,漆黑一片,他都能把她从水底下给捞出来。更别说现在是大白天。 “我陪苏己走一走吧。” 说着屈眳拉过她的手,径直朝另外一条道走去。 武士们见状,都知趣的不跟上去。 半夏这还是真正意义上来这里,她对四周一切都不熟悉。所以还是让屈眳担任向导。 她兴致并不高,但没有别的事可做。 “看。”前头的屈眳一停,半夏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河岸对面一群麋鹿争先恐后的淌过水到对面小岛上。 这是一个鹿群,前后少说都有十多只鹿。水花四溅,还可以听到小鹿呦呦的叫唤。 岛屿上水草植被丰富,上头光是草,就有人高。鹿群一上岸,整个就混入了人高的草中,寻不到踪迹了。 半夏看的哇了一声,她吃惊的咬住拳头,睁大眼盯着那边已经跑得没影子的鹿群。 “好c好多啊。”她来洞庭湖旅游的时候,听说洞庭湖曾经是古代云梦泽的一个部分。不过洞庭湖之前退化的很严重,旱季的时候,甚至水流下退,船下水都找不到地方。 这几年实行生态保护,情况好转,但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鹿群。 “苏己没见过?”屈眳回头问了一句。 半夏摇摇头。她走了一步,身形趔趄了下。屈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而后无比自然的握住她的手。 他个头比她高,手也比她的大。很轻易的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吾子!”半夏被他拉住手腕,低低叫了声。 “这里很多沼泽,一不小心人和野兽就会踏入里头。”屈眳一本正经的和她解释,“如果落入里头,就会慢慢往下沉,而且脱不了身。” 半夏顿时闭嘴。 他陪着她走了一段路,“苏己之前说的,回不去了,是甚么意思?” 半夏垂头下来,眸光晦涩,“就是这个意思。” “不回卫国了?”他接着问道。 半夏摇头,她的家人根本就不在这个时代,她回不去,就找不到他们。 屈眳的神色缓和了下来,过了会,他望向她的眼里渐渐涌上了些许怜惜。他握紧她手掌,“苏己不会去的话,不如我令人去卫国,给苏己的父母送信。” “不,算了。”半夏摇摇头。 屈眳不明所以,“为何?” 她之前那么思念亲人,恨不得马上回去,现在只不过一夕之间,就完全变了? “我父母,又不在卫国,就算去了,也找不到。” “不在卫国?”屈眳吃了一惊,她之前从来没有说过,所以他也就一直以为她的父母都在卫国。 “那在何处?” 半夏摇摇头。 “至少告知一声,我也要叫家臣去送消息。苏己离开这么久,父母想必也很着急吧。” 说完,半夏却没有半点回答他的意思。 屈眳也不再多言,拉住她的手在山野间漫步。 云梦泽的风景很美,不过听屈眳说,现在还不是最漂亮的时候。云梦泽风景最美是要到雨季的时候,尤其下过雨之后,云梦泽才是真正的烟波浩渺。 水面和山川之间,会有云雾迤逦其中。那时候才是最漂亮的。 半夏靠在山水之边,看着怡人的景色看了很久。 最后她打算回去的时候,看到前头的屈眳停了下来。 “怎么了?”半夏问。 屈眳摇摇头不答,而且反手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半夏心都悬起来。 这个时代很多地方都是处于原始状态,人迹罕至,所以也会有很多野兽潜伏期间。深山之中,野兽伤人,甚至吃人,都不少见。 屈眳手持铜剑,锋利的铜剑在阳光下折射出带着杀气的金色光芒。 他松开手,嘱咐半夏乖乖站在那里不要乱跑,自己一手拂开了高高的草丛,戒备的往草丛里头看去。 屈眳以为草丛里头蛰伏的是犀牛或者是猛虎之类的猛兽,当他用剑拨开灌木丛的时候,看到一只小鹿趴在那里。 半夏提心吊胆,看到卧躺着的小鹿,忍不住探头过来看。 小鹿是真的很小,睁着一双黑圆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们。 半夏慢慢靠近,然后伸手过来。 “不要过去。”屈眳一手拦住她,“这鹿看着好看,但野性十足,会咬人的。” “啊?”半夏转头看过去,和小鹿眼对眼。 鹿眼清澈,又黑又大,它腿上受伤了,卧趴在那里,十足的温顺。 她向前伸了伸手,摸到了小鹿毛绒绒的脑袋。 小鹿应该是之前没有见过人,又或许是太小了,还没来得及养出足够的野性。反正它在她的手下没有咬人。 半夏看到它腿上的伤口,过去察看。 屈眳没有收剑回鞘,“应该是受伤了,和鹿群走散了。” “这么小,不管的话,会死吧?”半夏问。 屈眳点头。 食肉的猛兽的嗅觉很敏感,尤其对血腥味。闻到气味会很快赶过来大快朵颐。 “能把它带回去吗?”半夏有些不忍心。 “好。”屈眳说着,一手把剑收回去。伸手就把小鹿给扛起来。 小鹿被半夏抚摸脑袋的时候,很乖顺,可是被屈眳扛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屈眳动作粗暴,触碰到了它的伤口。小鹿呦呦叫了两声,还蹬了后腿踢了屈眳。 屈眳一手抓住鹿腿,走在前头。半夏亦步亦趋,回到了营地。 一回去,武士们见到屈眳扛着一头鹿回来,欢呼“少主,今日夜里又有肉可食了!” “不是用来食肉的!”半夏跳出来解释。 “这鹿是苏己的,不要偷偷杀了。”屈眳说着,把肩头上的鹿放下来。 小鹿被扔在地上,甚是可怜的叫了一声。半夏让侍女拿来清水,清洗了小鹿的伤口,随便还用一些布条给小鹿包扎伤口。 因为小鹿实在可爱,有侍女拿了果子喂它。 小鹿不客气的就着侍女们的手吃起来。 半夏在一旁看着,冷不防人群那边传来一阵惊呼。半夏抬头去看,见着武士一圈围在那里,她吩咐侍女照顾好小鹿,自己带了两个侍女过去。 结果到的时候,她看到屈眳捂住手臂,鲜血透过指缝往外涌,而对面有个武士惊慌失措。 半夏顾不上其他,上前几步拉了屈眳就到营帐里头。 屈眳和武士比试剑术,一不小心,手臂就被铜剑给划伤了。半夏把他拉到室内,卷起他的袖子。 她仔细看了一下伤口,还好伤口不是很深。已经有人提了水来,半夏转身要让人给他清洗伤口的时候突然想起,这水直接从河里提上来的,里头肯定有细菌,要是导致伤口感染,那就糟糕了。 她让竖仆停住,然后自己跑出去把背包抱进来,打发竖仆出去之后,她才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所以屈眳也没大惊小怪。 清洗完伤口,到了包扎环节,她看了一眼竖仆们准备的布条。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干净不干净,迟疑了一下,伸手到背包里,拿出一包没拆过的卫生巾,撕开了直接贴在他伤口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消息 现代卫生巾比贵族弄来的那些布条可干净多了。 卫生巾出厂的时候可是要经过杀菌消毒处理的, 只要正规大牌子的东西,那基本上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里的布条看着干净, 其实完全没有做任何的消毒措施, 只要上头没有特别明显的污渍, 那就是干净的。 野外原本卫生条件就堪忧,再这么一来, 半夏都担心屈眳的伤□□活被弄得感染。 就是她觉得不是一般的羞耻。 半夏脸滚烫滚烫的, 白皙的肌肤下浮现出两团绯红。她把卫生巾贴在屈眳伤口上,背面粘胶在外面,抱起来, 轻轻一按, 就粘起来了。 屈眳很好奇的抬起胳膊, 左右看了看。 这个东西他之前在那个行囊里头翻出来过, 还很奇怪,为何那上面的材质有些像衣料,但又不是,甚至上都还有压出来的花纹。 “原来是这么用的?”屈眳满脸的纯良, 他满怀着孩子一样的纯洁好奇,把贴在伤口上的卫生巾来回看了又看。 半夏脸上和火烧似得, 见着他好像要从背包里掏出另外一片仔细研究, 马上一把把自己的背包给抢了过来,抱在怀里。 屈眳有些讪讪的, “我只是看看, 并没有抢的意思。” 半夏盯着他, 满脸不相信。屈眳顿时胸脯都挺起来了,“难道苏己不信?我堂堂武王后裔,屈氏之子,不可能贪图你一个女子之物吧?” 说完,见着半夏没有任何松懈的意思,反而抱着自己的包,用越发怀疑的目光瞅着他。 屈眳差点一口气没能上来。 半夏把背包胡乱往背上一背,抓了一旁的布条把包裹伤口的卫生巾给包裹起来。屈眳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但是她知道,看着他这么好奇的瞅来瞅去,莫大的羞耻感都要把她整个人给没顶了。 半夏在外面把那些包扎伤口用的布条给包了一遍,她包的不厚,堪堪能把东西遮掩住就行。 “好了。”半夏收拾完,让竖仆们进来收拾,自己先把背包给放回去。 她刚刚站起身,就被屈眳给叫住,“苏己,你行囊里都是些甚么?” 屈眳对她的包有好奇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一直都没有问。现在终于问起。 “都是女子用的东西啊。”半夏说着,手指拎了拎包,里头已经空了一小半。零食和水都已经没了。 剩下来的,她就要珍惜了。 此言一出,屈眳倒没了声音了。 半夏出来,外面就有武士等着。 屈眳和武士比划剑术,刀剑这东西,只要不小心就会伤到人,比试中受伤只是小事。只是屈眳地位高高在上,他受伤了,若是要追究,那就不是轻易能了结的了。 “苏己,少主无事吧?”家臣小心问道。 半夏摇摇头,她已经给屈眳把伤口给包扎好了,只要屈眳这段日子伤口不去碰脏东西,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又没有伤到什么大动脉之类的。 “多谢苏己。”家臣见着她摇头,心头上悬着的一颗石头放了下来。 半夏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粗壮的男子,男子脱了上衣,身上还绑缚着绳索。 应该是之前和屈眳对练的人。 “这是”半夏看着这架势,疑惑的看向家臣。 “他闯了祸,应该让他去和少主请罪。”说着家臣恭恭敬敬对半夏一拜,带着人进去了。 半夏的目光送两个进去。她倒是不怎么担心那个武士,屈眳并不是什么锱铢必较的人,更何况这个只是无意,不是刺杀。 她回头看到身后的侍女,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侍女西安阿紫比之前对她的态度更加的敬畏。 如她所料,屈眳真的没有把武士怎么样,本来只是无意伤到,又不是有意为之。况且武士也是下级贵族,不是奴隶那等可以随便弄死的人,弄出人命传扬出去,难免落个严苛的名头。 屈眳手臂受伤,暂时不能打猎,跟着半夏一道喂了几天的小鹿。 小鹿年纪太小,才刚刚断奶,可能因为这个缘故,野性还没有养出来。 半夏听身边的侍女说,云梦泽里的鹿不亲人的,不但不亲人,反而还很讨厌。会咬人,还会踢人。 像这只这么温顺的,还真是少见。 半夏拿了一只软桃喂到小鹿嘴边,小鹿嗅了嗅果物的香气,就着她的手吃了起来。 “苏己喜欢么?”半夏蹲在那里喂得正开心,听到背后传来一句。她回头就见到屈眳站在那。 半夏点点头,“总觉得这样子很可爱。” “可爱?”屈眳听不懂这个词语的意思,他看了小鹿一眼,小鹿黝黑又大的眼睛很讨女子的喜爱。 “苏己既然喜欢,就把它带回郢都吧。” 半夏一惊,手里的果子差点落到地上去,小鹿低下脑袋,嘴都拱到她掌心里,软软的舌头舔着她的手心,一阵发痒。 “这”半夏还没想过要把小鹿给带回去,毕竟从云梦泽到郢都也有一段相当长的路要走,何况她自己也是借住在屈家的,怎么可能还带个宠物回去。 给人添麻烦的事,她不好意思做的。 “不好吧。”半夏低声道,“把它带回去,好像也挺麻烦。” 她就是见小鹿受伤了,打算自己养一段时间,等到小鹿伤好了,就放归自然。至于把它真的当宠物养,还真没想过。 “苏己喜欢不是么。”屈眳看她低头喂的那么认真,而且身上多出不少的鲜活气息,“既然喜欢了,那就带回去好好养。” “不好吧。”半夏说着,已经喂完了一个桃子。小鹿亲昵的舔舔她的手掌,甚至温驯的在她手掌上蹭着撒娇。 她看了一眼周围的丛林,“这一路上,人都麻烦的厉害,带上它不是更麻烦。” “这又有甚么,叫几个人看着就行了。” 这在屈眳看来完全不是问题,只不过派几个奴隶照料而已。主人的宠物远远要比奴隶自己的性命要重要的多,到时候一定会好好的到达云梦泽。 “何况苏己喜欢不是么。既然喜欢了就带在身边,免得到时候见不着。”屈眳道,突然他笑了笑,“何况这么一头小鹿,离了鹿群,也没跟在母亲身边,恐怕放回山林,找不到能接纳它的鹿群的话,过不了几天,就要被野兽吃掉了。” 半夏两眼睁大,她对这些野生动物的事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野生动物就应该放归山林,听到屈眳这么说,才知道还有找不到鹿群的问题。 “所以,叫人一块带回去吧。” “可是养在身边不好吧?”半夏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这儿才是它该呆的地方。” “”屈眳见她犹犹豫豫,“可是苏己喜欢不是么?” 既然喜欢了,那就带走。让它日日夜夜都在自己的眼前呆着。若是放归,见不到心还在想,岂不是在折磨自己? 屈眳看向半夏的目光有些晦涩。 “可是,我喜欢了,就不一定非得要带走。”半夏道,“郢都那里,到底人太多了。” “何况它喜欢呆在我身边还是喜欢呆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冒然带回去了,要是它不习惯呢。”半夏仔细的想了想,摆摆手。 “何况喜欢了就不是一定要捆在身边吧。” 屈眳听后,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沉沉浮浮,他微微颔首。 屈眳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下去,也没提是顺着她的意思,把小鹿养好伤就放归山林,还是走的时候带上。 他随手扯了一把青草,拱送到小鹿的嘴边,让它吃。 “苏己不打算去卫国了是么?” 她说她回不去了,那么她是不是就打算留在楚国了? “嗯。”半夏点点头。 屈眳眼眸瞬间亮了,“那苏己打算” “我也不知道。”半夏提起未来的事,语气是说不出的彷徨,她不属于这个时代,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 明明一切都是自己曾经呆过的地方,但就是一股森然的陌生感。 “那就留在楚国吧。”屈眳压下嘴角的笑意,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可靠些。“楚国是大国,在国内不会有战乱侵扰。” “尤其屈氏门下,谁敢给苏己难看?” 这话说的霸气十足,却有底气。 半夏愣住,看到屈眳脸上却没有半点说笑的成分。 她脸上有些热,嘴里却还道,“未来的事太远了。到时再说吧。” 屈眳哪里肯放过这个说服她留下来的好机会?正要开口再说,只觉得手上一痛,他回头过去,发现竟然是小鹿一口咬在了他手上! 或许是品尝到屈眳喂到嘴里的绿草和之前自己吃的水果不是一个味道。小鹿嫌弃的把嘴里的草团吐了出来,还甚是不满的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这东西看着讨女子喜欢,咬人哪怕不破皮,也疼的很。 屈眳冷着脸,丢开手里剩余的草。一手摁在鹿头上。 小鹿被屈眳的手劲给摁在地上,呦呦乱叫,左右晃着脑袋,想要挣脱他。 “吾子!”半夏看屈眳这面无表情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这小鹿应该只有两三月大。若是用来做鹿脯,想必肉质鲜嫩。”屈眳把小鹿的脑袋给摁在地上,回头对半夏说道。那话说的很认真,没什么开玩笑的意思。 前脚还在劝她把小鹿拾掇拾掇抬回郢都当宠物养得了,后脚就要把小鹿给做菜吃? 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吾子。”半夏伸手想要把小鹿的脑袋从屈眳的手里给解脱出来,屈眳膂力了得,两三个月的小鹿,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一个畜生,不要和它计较嘛。”半夏说着,去看屈眳的手,“咬得厉害吗?” 屈眳顺势就把手递给半夏,抱怨,“咬的还真疼。” 手上没破皮也没出血,就留个牙印。左看右看都没能看出不妥来。 半夏伸手在小鹿的脑袋上按了一下,柔声呵斥,“不能咬人。” 小鹿听明白了似得,呦呦叫了两声。 “我看,还是把它给做了” “吾子算了。”半夏连忙转头,生怕屈眳真的把小鹿给做了菜,“反正一个畜生,和它又有甚么好计较的?” 此话说的也在理。 屈眳回头看了一眼小鹿,“既然苏己都这么说,那就放过他一次。” 小鹿却不买账,它腿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卧趴在那里,脑袋往外顶他。明摆着要他走。 屈眳: 果然还是把这头鹿给扒皮烤了吧! 屈眳手臂上有伤,养了一些时日。养伤的时候,去了当地一家大夫的宫邸里借住。 在宫邸,总比在野外好。屈眳年少,好好养着,伤口倒是好的飞快。 伤好之后,他几乎是立刻就带了半夏出去。 最近这几天,下了几场雨,雨水把原本的炎热给冲涮的一干二净,正适合出游。 半夏被他带到舟上去,他自己当艄公,手里的竹篙一撑,船就离岸了。 因为被熊孩子撞下来的经历在前,她坐在船上,两手紧紧抓住边沿,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苏己会凫水吗?”屈眳站在舟头,撑着船回头问半夏 半夏摇摇头,“没学过。” 小时候学过游泳,但后来嫌弃游泳馆里的水的水质不好,家里就不让去了。这么多年下来,原先学的也就忘记了。 屈眳满脸的可惜,“这儿的水倒还算干净。” 半夏不明白他这话语的用意。 他继续行舟,到了江心,把手里的竹篙一放,伸手往自己腰带伸去。在半夏诡异的目光里,他几下就把自己的外袍给扒掉。只留着内里的内袍,然后吩咐她在舟里坐好。而后一头扎到了水里。 半夏两手抓住舟沿,睁大了眼,看着屈眳和一条鱼似得,扎入水底。 江面上还是云雾飘渺,四周一片寂静,半夏在舟上呆的心悸。 “苏己!”背后传来几声大呼,半夏回头过去,发现是屈眳从郢都带来的那些武士们。 “少主呢?”后面武士大声问。 “在水里!”半夏说着,伸手指指黑魆魆的水域。 武士们一听,顿时都放心下来。 半夏一看这架势,顿时觉得有些不对。 难道他们觉得在水下还比在陆地上安全么? 正想着,水面上激起一阵水花,然后重重的咚的一声,一条大鱼落到了舟里。尾巴胡乱拍,噼噼啪啪直跳。 “真大啊!”一旁的武士看见,砸了咂嘴。 半夏定睛看了看,这条鱼还真的很肥美,看上去少说都有十几斤。 一双手扒拉在舟边上,屈眳猛地从水面上浮出来。 别发的玉簪在水下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原本头顶上的发髻被水一泡,全都披下来。他一手扶在船舷上,一面用手拨弄了下自己的长发。 即使还没长成完全的男人,他披散着长发也没有半点的阴柔气息,反而增添了几丝野性。 “苏己,怎么样?”屈眳伏在船舷那儿,话语含笑。 他满怀期待的看着半夏,半夏看着那条肥美的大鱼,点点头。 屈眳不满足于她这么点头,“苏己不喜欢?” 半夏还真不喜欢吃鱼,对再肥美的鱼也没多大的触动。不过她喜欢大虾。 “上来吧。”半夏伸手过去,要拉屈眳上来。 屈眳看着面前那只纤细漂亮的手,一把攥住,然后大力拉了下,半夏身子被他拉的几乎一个趔趄,她下意识的抓住了手边的边沿,才勉强稳定住身形。 屈眳一上舟,舟身晃荡,半夏吓得脸色苍白,抓住舟沿,紧紧的死活不敢放手。 “这条鱼甚美,少主不如赐给臣吧!”那边舟楫上的武士大声道。 “不行,这条是给苏己的。”屈眳摇摇头。 武士们顿时起哄,甚至还有两个人开始吹口哨。 半夏看着基本上半死到现在蹦跶都蹦跶不起来的肥鱼,不觉得有多少好感动的。她不爱吃鱼不爱吃鱼! 刚丢进来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就有点泛着鱼腥味了。 不过好歹是屈眳亲自弄来的,他一个贵族,亲自下水给她捞鱼,也算是一份心意了。 她对屈眳笑了笑,屈眳得了美人一笑,越发心情愉悦。 屈眳又下水了几趟,不过不都是鱼了,还有些螃蟹之类的。 螃蟹比鱼好玩,半夏从后面把螃蟹的后背壳捏住,基本上螃蟹张牙舞爪也没用武之地。 “这个不好。”武士摇摇头,“不容易吃。” 螃蟹浑身上下都是壳,哪怕把壳给敲开了,也没多少肉。 半夏笑笑,“不吃肉,吃黄。” 武士没听明白,半夏也没解释。 忙活了半天,屈眳带着满满的东西回去,路上看到出来打渔的渔民,他心情好,还送了人家一些。 楚国鱼虾这些东西,根本不值得几个钱,到处都是,随手送人不算什么。 等回去之后,那些鱼虾就让专门的庖人来烹调。 半夏让人把螃蟹给蒸了,然后把黄给鼓捣出来吃了。 屈眳很少吃螃蟹,毕竟没多少肉,而且吃起来也麻烦,见半夏喜欢,让人多准备了两只。 当地的大夫对屈眳满脸笑容,频频向他敬酒。 屈眳自然笑纳,大夫看屈眳放下漆杯,目光时不时往那边的女子看去。自然了然于心。 大夫之前也打听过和屈眳一同来的那女子的身份,说是苏国女子,而且还曾经救过屈眳的性命,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过苏国女子是怎么跑到楚国的,大夫真心想不明白。但就现在来看,屈眳似乎对这个女子很是看重。 男子看重女子,尤其一个年少男子对一个貌美女子,除了有情愫之外,还能有什么? 大夫明了屈眳的心思,不禁令人给那女子多添加些酒水。 女子往往不胜酒力,喝酒喝多之后,该如何,是个男子应该都知道。 不过出乎大夫的预料,那个女子一口气把他叫人添加的酒水给一口气全喝了! 半夏最近发现,自己不管吃多少,都不会胖!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害怕发胖,所以对甜品零食敬谢不敏,但是现在她很奇怪的发现,不管她吃什么,都不会胖!就算她特意少吃多动也不会瘦。好像体型就定在出事的那个时候,不会有变化了。 她发现自己这么久头发丝都没掉一根之后,坐实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么就没有太多的忌讳了。 她很喜欢喝这里的酒,如果那酒没有点酸的话就更好了。 甜甜香香的,泛着米香。挺好喝的。 女孩子喜欢这种甜甜的饮料,侍女给她倒多少,几乎一滴不剩都喝下去。 上头的大夫目瞪口呆,看着那个貌美女子不停的喝酒。最多中途起身离开了两三次,然后回来继续! 这这这!!! 谁能这么喝,恐怕男子也没有几个吧? 左尹长子带来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 屈眳也被半夏的酒量给吓到了。 “好了,苏己,不要再喝了。”他看了一眼上首的大夫,大夫已经痴痴呆呆坐在那里,连眼睛都不知道动一下。 屈眳心下不满,压低声音提醒半夏一句。 他现在已经看出来,她是真的千杯不醉。不管喝多少,都不会醉。 不过在男子面前喝这么多酒,还真不知道她心大到什么地步。 半夏哦了一下,把漆杯往桌上一放。 她摸了摸肚子,十分满足。 不管怎么吃都吃不胖,不好好享受,就是傻瓜。 一餐饭吃完,大夫惊疑不定的打量她好会。过了好会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倒是他的打量引起了屈眳的不满,他带着半夏就走开了。 大夫的宫邸比郢都屈氏宫邸要小,而且要稍显寒酸。贵族们之间封邑不同,家底也不一样,屈氏作为楚国数一数二的卿族,封邑甚为宽广,光是从封邑上收来的东西就很丰盛了。 半夏跟在屈眳身后,走了几步。今夜月色很好,屈眳突然停下步子。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嘴唇格外嫣红,还泛着微微的润光。 原本就姝丽的容貌此刻更让人挪不开眼睛。 “苏己。”身体深处有什么在躁动,他开口。 半夏回头,满眼疑惑。 屈眳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家臣就急匆匆跑来。 “少主,主君要回郢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归来 屈眳蹙眉, 他反身看向那个家臣,“父亲这么快就要回来了?” 出使别国, 时间不定, 快的几个月, 长的可以有一年。有时候遇上两国交恶,很有可能会被扣在当国为人质。 屈襄动身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月了, 现在就算是炎热的楚国, 也已经入秋了。 “听说,秦晋两国已经临河列阵了。所以主君早些回来。” 屈眳听得眉头拧了个结。 半夏在一旁听着,见着屈眳让家臣下去。 过了好会, 屈眳满脸抱歉, “看来我不能陪苏己在这里呆久了。” 他再拖, 也不能一直陪着她在这儿, 至少在父亲回郢都之前赶回去。 半夏毫不在意的摇摇头,“无事。” 原本屈眳就是担心楚王会出尔反尔,才把她给带到云梦来避风头的。若是真正论起来,他就算不帮她, 她也不能怪他。毕竟两人无缘无故,至于那个什么救命之恩, 她救人的时候, 其实也没想着一定要屈眳报答什么的,更何况当时那个情况, 屈眳还记得把她带上, 而不是任由她被洪水吞没, 是她应该对屈眳道一声谢才是。 屈眳定定看了她好会,见她唇边含笑,是真的没有怪他,这才松了口气。 说来奇怪,他自小就是屈氏嫡长子,将来也要接过父亲的位置,让屈氏的荣耀继续下去,甚至比之前要盛。所以他自小都是高高在上,受人追捧。除非是和他同等身份的贵族和公室之外,他很少估计别人的心情,更别提女子。 除去故去的母亲之外,他对其他女子尽到一个礼就已经足够,哪怕对那些庶母们,也只是面上礼数周全,至于其他一概不沾身。更别提像现在这般为了一个女子患得患失,心里想着怎么讨她欢心,生怕自己一个不慎,便惹得她的厌恶。 他对楚王,也没有如此谨慎小心。 “其实,吾子若是有急事,可以先走。”半夏和屈眳道。 庭燎的火光照在她脸上,把她的脸照的红艳艳的。喝下肚子的酒水,没让她当场失仪,长醉不醒。却给她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妍丽。这个可比在脸上涂抹茜粉来的美艳的多。 屈眳被她泛着水光的眼睛和泛红的面颊给吸引去了视线,他痴痴望着她,半晌也不知道挪动一下。 半夏以为屈眳有事和自己说,见他低头,她格外乖巧的仰头,等他开口。 他目光深深沉沉,可好半会都没有开口说话,半夏等的脖子都疼了,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半夏不得不稍稍低了低头,让自己可怜的脖子稍稍休息一下。 “苏己。”她才低了头,就听到他轻轻唤了一声。 半夏立刻抬头。 屈眳迟疑了下,还是开了口,“既然苏己决定留在楚国,那么终身大事也该考虑吧?不知道苏己喜欢甚么样的男子,我好叫人注意一二。” 半夏惊讶的微微张大嘴,她才十九岁,结婚嫁人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 屈眳见她没有立刻回答,“例如,苏己喜欢甚么长相的男子,年岁如何?”他顿了顿,“苏己是喜欢年少一点的,还是” 半夏觉得有些好笑,她自己在这儿都还是个黑户,怎么可能想的这么多。 可是屈眳却急着在她这儿得到答案,半夏仔细的想了想,“自然要比我年长的。” 现代有个说法,男性心理成熟要比女性晚。所以半夏一直觉得,找对象找个稍微比自己大些的比较好。 这话一出,屈眳立刻脸就拉了下来。 “为何?” 半夏迷惑不解,这个还有什么为何? 屈眳盯紧了她,似乎一定要从她嘴里掏出个说法,半夏只好胡乱给他个解释,“男子心智成熟的晚,若是年岁小了,恐怕不好相处。” 屈眳嗤笑,“妇人之见。” 半夏恼了,“既然是妇人之见,为何吾子还要来问我?” 是屈眳自己缠着要问,问完了还给她一句性别歧视。 她掉头就走,也不管屈眳还站在那儿了。 她十九年的人生,都是在父母师长的爱护下长大的。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尤其她最讨厌听这种女人怎么怎么的话,不好意思她在现代身边一圈都是能把男人给比下去的女人。 屈眳见着半夏怒气冲冲的跑了,是真跑了,她不顾仪态,提起裙裾,甚至脚踝处的胫衣都袒露出稍许。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如同一卷风,一下就跑的没有影子。 他站在那里,过了好会,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哪句话惹得她生气了。 半夏跑会自己的居所,门口等候的侍女看着她两手提着裙裾,跑的满头都是汗,吓了一跳。 赶紧围上来,簇拥她进屋沐浴更衣。 “苏己怎么跑着回来了?”侍女一边给她宽衣解带,一边问道。 贵女们讲究仪态,就算是对周礼不屑一顾的楚国,贵族女子也没有这般抱起裙裾就跑的。 “你们少主,是不是脾气很怪?”半夏不答反问。 侍女惊讶了下,她微微抬头,目光克制的停留在半夏胸腹部的衣物上,不敢抬头触犯贵人。 “苏己这是何意?” 半夏摇摇头,“我没说甚么。” 一句话就变脸变的那么快,可是把她自己的话仔细的掰开了,揉碎了,也没见着能有一句是得罪人的。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呢。 侍女们见她没了说话的兴致,也纷纷低下头去,伸手给她脱去身上的衣裙。 沐浴之后,半夏趴在矮几上,两个侍女手持葵蒲扇,在后面一左一右给她扇风。 想了半日,半夏想起屈眳的年纪不过是十五六岁,放在现代也就还是个初高中学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身处青春叛逆期,偶尔别人再平常不过的话语,落到他们耳朵里头很有可能就变成了别有深意。 而男孩子么,这个年纪,一言不合就跳起来。 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 半夏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到了真相。既然如此,那还真的没有必要和他生气,和个时不时就暴躁的男孩生气,都没有多少意思。 想明白这点,半夏倒是觉得自己也太没包容心了。 屈眳打算过几日就当半夏回去,既然父亲已经从秦国回来,国君就想要胡来,也要掂量一二。 他去拜访了县尹,县尹也是屈氏族人,只是不和屈眳是同一系的而已。 从县尹出来之后,天色已晚。才到寄居的大夫宫邸门口。他见到半夏站在那里。 他心头一喜,又思及昨晚她的怒火,便把表露在脸上的喜悦给收敛了不少。 “苏己怎么在这?” 半夏见他脾气冷淡,倒也不生气,“我在这儿等你。”说着她看向站在屈眳身后家臣,点了点头。 家臣们今日领教了屈眳变化莫测的脾气,见到半夏在那,也不敢多留,免得少主发怒的时候牵连自己,纷纷退下了。 屈眳见家臣们默默退下,也不阻拦,任由他们离开。 “苏己有事?”屈眳端起面庞,冷冷问道。 半夏见他如此高冷姿态,原本想好的话一下卡在后领里,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昨夜” “昨夜之事,我只当做甚么都没有发生。”屈眳飞快道,“无人知道苏己失态。” 这说的就是她因他一句“妇人之见”而发怒离开。 半夏愣住。 怎么说到最后,他反而是成了要问责的那个了? 半夏看着屈眳的脸,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僵硬的笑,屈眳见她神情不对,却想不通哪里不对。昨夜她提起裙裾就跑了,姿态无礼的很,想来她过来也是因为这事。 他这么说也是为了能安她的心。 半夏一张脸快要皱到一起。 屈眳默默盯住她的脸半晌,“苏己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若是身体不舒服,西安阿紫正好在一个大夫的宫邸里,寻来功力格外高深的巫人应该不成问题。 屈眳回忆起在云梦泽里,被半夏一几抡晕的巫人,一时也无法可说。要是给她寻个巫人,再这么打晕过去,可没之前那么好遮掩过去了。 半夏摇摇头,她干巴巴的说一声没事,然后顶着屈眳诡异到极点的目光飞快跑了。 走在路上,她伸手拍了拍脸,她对自己下手还是有点力气的,拍的肌肤声响。 她真是昏了头,才觉得过来解释一下最好。说自己不是很在乎他昨晚说的话。结果屈眳根本不觉得他自己说的那话有任何问题,相反还告诉自己,他根本不会把昨夜失仪的事说出去。 半夏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能被屈眳给掰扯了过来。 果然隔着两千多年的三观鸿沟不是这么容易跨越的。有时候她都觉得两个人谈话的时候,脑子回路就没有对上过。 半夏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 屈眳带着她回郢都了,回来的时候,顺手把她在云梦泽救的小鹿也一块带了回去。 回到旷别已久的宫邸,半夏颇有些感叹。 屈眳回到郢都之后,就不能像还在云梦那样清闲了。他忙得不见人影,吩咐人把小鹿送到半夏居处。 小鹿到了个新地方,有些害怕,半夏听下头的侍女回禀说是小鹿不吃东西之后,亲自过来看它。 小鹿有些恹恹的,腿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别说站起来,就是跑一段都不成问题。半夏亲自拿了水果喂它,它闻了闻她的手心,确定是熟悉的味道之后,才低头慢慢吃起来。 有段时间没有进食,小鹿吃东西起来就格外的多。半夏喂的全神贯注,冷不防听到背后一句,“甚么时候带来的?” 半夏手上一抖,差点把果物给滚落在地上,她回头一看,见到屈襄站在那里。 屈襄看她吃惊的脸,抬起手轻轻往下按了按,“我吓到苏己了?” 半夏站起来,“左尹回来了?” 屈襄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小鹿,还有她手上没有来得及擦拭干净的汁液。 半夏看到他身上袍服干净,应该已经回来有段时间了。 屈襄绕过她,伸手摸了一把小鹿的脊背,“这是苏己叫人带回来的?” “不,这只鹿是小女在云梦泽救下来的。但原来想在云梦就把它给放生。”半夏可不敢轻易回答是自己的主意。 屈襄不过一问,他看这只小鹿挺得半夏的喜欢,带回来也就带回来了。反正贵族们喜欢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甚至宫里的楚王还喜欢养马,喜欢到让马住人住的屋子,吃人吃的食物。都已经胖的走不动路了。 只是养一头鹿,已经算很正常了。 “左尹刚刚从秦国回来,千里迢迢舟车劳顿,不如早些歇息?”半夏斟酌着言辞,轻声道。 屈襄这一路的确是走的颇为辛苦,因为急着要把秦晋的消息带回郢都,回到郢都之后,几乎没有做任何休憩,只是简单的沐浴净身整理仪容之后就匆匆入宫,到了现在才回来。 要说累的确累,不过看到她也没那么累了。 “怎么,苏己难道不想和我说话?”屈襄似笑非笑的神情,瞬时给人莫大的压迫感。明明他也没说什么吓人的话,更加没有做什么事。可仅仅只是言谈之间,就能让人不敢抬头。 这份魄力,不是十五六岁的屈眳能有的。 半夏心跳砰砰跳的飞快,她摇摇头,“当然不是,左尹能和小女说话。”她声音软嘟嘟的,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娇软。 她说话的时候,微微抬眼偷偷打量他,然后又飞快垂下眼去。 自以为自己这个小动作没有被发现,倒是让人怜爱的很。 屈襄的语气都柔和了下来,“倒也不累,我二十年来,这样的事情都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早已经习惯。”他说着,看着她的发顶。 半夏不喜欢楚女们的发式,所以都是照着最简单的来,就是把头发拿发绳往脑袋后一绑。 乌黑亮丽的头发从前面分成了两边,拢过耳边,一直束到脑后。发鬓那儿还有稍许的卷发,风一吹,那蜷曲的碎发就动,和动物幼崽的绒毛似得。 屈襄私下怀疑她是不是有狄戎血统,毕竟她个头长得在女子里算的上高挑,而且面庞五官也很突出,甚至还和有些狄戎一样,头发卷曲,这不管在中原还是楚人里,都很难见到。 “苏己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族人。”屈襄道。 半夏摇摇头,“我和他们来往的并不密切。” 此时,一族都是抱团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彼此都是一个整体,分开不得。女子更是如此。 不过现代,亲戚只要不是一个地方的,也只有春节见一次。有时候几年都不见一次,都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在年轻人里头更是如此。 半夏更是很少去和其他的亲戚有多少来往。 屈襄听到这话,眉梢挑了挑,心下有了决断。这个女子,可能在苏氏里不被重视。也只有不被重视,所以其他族人才不和这一系往来,因为实在没有多少必要。 他不禁对此女多出许多怜爱。 “苏己辛苦了。” “?”半夏看到他突然柔软下来的眼神,不禁有些想躲闪,可这话,却怎么让她听不明白。 屈襄已经从家老那里得知楚王之前驾临宫邸之事,甚至楚王说的那些话,家老也一句不漏全部告诉他了。 这个国君年少轻狂,再加上若敖氏掌控朝政,甚么事都不用国君亲自决断,所以一身的精力就全部耗费在别的地方。 还有什么比声色犬马更能打发时间消耗精力的? 在渚宫胡来也就罢了,竟然还到下头卿大夫家里来要人,这就太胡闹了。 屈襄打算过几日,好好和楚王说一说。 若真是那些身份卑下的女子倒也罢了,竟然连贵族女子也开始觊觎,这可真说不过去。 “我离开郢都之后,国君是否来过?” 半夏点头。 “苏己为何要为国君献舞?”屈襄问。 “因为那不是楚王么?”半夏仔细的想,“若是忤逆楚王的话,小女担心楚王一怒之下”她说到后面吞吞吐吐。 “不必如此担心。”屈襄听完,仔细和她说,“你的身份和旁人不同,哪里能让任由国君胡来!以后若是还有人这么做,不必有任何担心,拒绝便是。” 她在楚国没有族人,但是还有他在。那些人打她的主意,就是在挑战自己的权威。 这话从甚有威严的屈襄嘴里说出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半夏呆愣愣看着他,过了好会,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就这么直接抬头看了屈襄这么久! 她低下头来。 屈襄看她通红的耳朵,有些好笑,心情也越发好。 屈襄从半夏那里出来,连日奔波的疲惫也好了不少。 “苏己前段时日受了不少惊吓,从齐鲁两国来的那些首饰和衣料多给苏己送去。” 在屈襄看来,半夏的确受了委屈,毕竟楚王即使在他看来如何年少,在半夏看来,还是高高在上。 拒绝了楚王,想必也是受了不少惊吓。 家老想起自家少主这段日子带着苏己跑到了云梦泽,说实话他可从来没从那个女子脸上看出什么受了不少惊吓的样子。 既然家主都这么说了,家老也只能从命。 屈襄回郢都,只来得及稍作休憩,便到渚宫连着几日几日的都不回来。 秦晋之好,看起来佳话一件,可是两国之间结好结的快,可翻脸起来也更快。在屈襄出使秦国的时候,秦晋两国就因晋侯没有兑现之前要赠予秦国几座城池的诺言,甚至秦国国内大灾引起了饥荒,秦国也不肯就此罢休。 两国在界限两旁陈兵对峙,而且看样子,必定会有几场大战。 此刻屈襄便劝说秦伯和楚国结盟,秦伯原本就厌恶晋侯的反复无常,出言无信。被屈襄这么游说,起了转头楚国结盟的心思,甚至连带着那位被扣押在雍城的俘虏,也有释放回楚国的想法。 屈襄赶紧回来,忙得就是此事。 只要和秦国结成联盟,楚国困境可解,而且还能收获实力强劲的盟友。 楚王听完屈襄的禀告,点了点头,“一切就如左尹说的去做吧。” “国君,和秦国联盟,如果不加以婚姻,比起晋国总还是少了甚么。” 此话便是要楚王迎娶秦女了。这个也是常态,诸侯之间彼此联姻,而且有诸侯不内娶的不成文规矩。诸侯之妻,只能是从别的诸侯之女。 楚王无所谓的点点头,“那好,此事就让”他说着微微蹙眉,“君夫人的位置还是暂时留着,寡人记得秦伯除了年幼的女儿,暂时没有适龄的公女了。” 秦国和诸国都有姻亲,尤其前段日子和晋侯联姻,秦伯不仅仅把女儿嫁过去,甚至陪媵了十位秦国公室女子。 如此一来,其他公女,年纪上略有不足。 “国君,君夫人一位乃是为了联系外面的诸侯,和年纪也没太大的关系。”屈襄听楚王这么孩子气的话,不禁有些头痛。 “可是寡人可不想陪着一个幼女。”楚王说着,向屈襄促狭一笑。 “国君,婚姻之事,结两姓之好。秦国公女及时年幼,只要身份还在,那就可以了。” “至于侍寝之事,可交给陪媵和其他侧室。” 这话从屈襄嘴里说出来,让楚王莫名的汗毛倒竖。 “臣听说,国君前段日子去了臣那里,看了一个女子的歌舞?”屈襄问道。 楚王立刻警觉起来,他当时是盯准屈襄不在的时候才去的。谁知道屈襄还是给他算账来了。 “怎么,左尹也会过问这些小事吗?”楚王说着,整个身子都往绨几上一靠。 “小事?国君降临臣下住所,这可不是小事。” 见着那位以严肃闻名的左尹端正坐起来,侍奉楚王的小臣寺人纷纷在心里暗道不妙。 果然楚王看到左尹这幅架势,不由自主的从绨几挪开手臂,跟着屈襄正坐。 楚王这个小年轻自然比不得屈襄,屈襄滔滔不绝几乎要把那边的漏壶都给说没之后,才施施然离开。 等屈襄离开,旁边的寺人弯下腰,“国君,左尹已经走了。” 原本正襟危坐,一动不动的楚王整个人都往一边侧倒。 “寡人的腿好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想法 半夏对着那一堆送来的衣服首饰, 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她在屈家里不愁吃喝,听身边的侍女和她说, 她的吃穿用度, 都是比照着屈氏父子的来的。 所以平常除了无聊点, 她在物资这块并没有太大的需求。看到屈襄令人送来一堆新衣裳和首饰,她整个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这些要是屈眳叫人送来的, 她倒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她对屈眳有救命之恩么。照着楚人的性格,救命之恩,别说用这些东西了, 就算是用他们的性命来报答, 也是舍得的。 可偏偏是屈襄。 半夏想了半日, 都没能想出她对屈襄能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恩情的东西。 十九岁的姑娘, 年纪不大,但说年纪很小,半点事都不懂那也不是。尤其女人第六感出奇的敏锐。哪怕再迟钝,也会对某些东西有所感觉。 半夏面对这一大堆的衣物和首饰, 没有多少喜悦,反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甚至觉得这些东西有些烧手, 恨不得立刻叫人还回去。 心里这么想, 她也这么做了。 “左尹送来的这些,小女实在是不敢收下。”半夏拉住前来送完东西打算走的家臣, 急急切切开口。 家臣一惊, 十分意外。他忍不住抬头打量这个苏己, 俏丽动人的面庞上,没有半点喜悦,满满的都是着急,好似那些上好的齐纨鲁缟都是烧手的柴火,恨不得一把立刻丢了。 家臣也曾经奉命给屈襄曾经的受宠的侧室送过东西,那些侧室不管出身如何显贵,都会喜出望外。 可见女子不管出身如何,都喜欢这些物什。何况这些还是少见的好物,就算有些大夫,都不一定能拿到手。 苏己不但不高兴,反而还想要还回去? 家臣连忙弯下腰,“可是苏己不爱这些?” 若是不爱,那就只有和家老商量,看能不能从府库里调取另外一些来了。只是这些哪怕拿给主君和少主用都是够的上资格,若是要再好的,恐怕很难。 “不是,”半夏见家臣误会了,连连摆手,“只是小女无功无劳的,实在是受不起。” “苏己何出此言?”家臣笑了,笑容里,不自觉的添上几许暧昧,“主君之令,苏己接受便是。” 家臣那略带暧昧的笑容,和那话语都让半夏很不舒服,她正要说什么,家臣抢在她前头开口,“若是苏己不要这些,臣便只能禀告家老,从府库里另外调取些给苏己了。” 半夏顿时瞠目结舌,原来这些东西,她还非得接受不可吗? 她一时半会没了声音,家臣见她不说话,只当是接受了。行礼之后,就离开了。 半夏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不禁觉得脑仁生疼。 她自小家境优渥,物资上面过得很富裕。父母对她,只要合理要求不过分,都会答应她。所以哪怕到了这里,她对物资还真的没有太大的渴望。 和她的忧心忡忡不同,伺候她的侍女们是喜出望外,好像收到馈赠的人是她们。 侍女们打开漆箱,取出里头的妆奁盒,走到半夏面前,细声细语,“苏己看看吧。” 半夏看过去,见着侍女已经把妆奁盒打开,里头是几对几对的玉笄。玉笄材质上佳,通体玉白,没有一丝瑕疵,价值不菲。 半夏拿了一只过来把玩,她看着手里的玉笄,仔细打量笄头雕刻的凤,忍不住叹了口气。 “苏己为何叹息?”侍女们把另外的妆奁盒打开,看到里头的玉项组,玛瑙串,蜻蜓眼等一系列的宝石。一时间侍女们惊叹连连。 这些物什,不仅仅贵重,而且更是象征着身份的高贵。不到那个身份,就算是富裕的大商人,也不能有半点逾越。 这是诸国之间恪守的规矩。 “不,我没有甚么能拿的出手的功绩。”半夏看着侍女送到她手边的玛瑙串,顿时脑子疼的她很不一头栽倒。 父母对她的教育就是,不要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馈赠,这世上一切都是有代价的,除了父母,不会有人会白白送她东西。 尤其是来自异性。 所以半夏感觉自己端着个烫手山芋,而且还扔不掉! “这是好事呀。”侍女听了她的话之后,更加疑惑了,完全不明白,她到底在苦恼些什么,“主君让人送这些过来,那是因为看重苏己。何况有了这些,苏己日后若是出去,也方便不少。” 半夏还是没有因为侍女这话,心头的焦虑有任何缓和。 “苏己,该换衣裳了。” 半夏深吸口气,从茵席上起身,被侍女们簇拥到内室里。贵族一天几套衣裳换个没停,而且还要洗好几次手,来保证自己的仪态干净整洁。 这是规矩,轻易不能改变。半夏原本也不习惯这么一天几套衣裳的换,但入乡随俗,也随便了。 她摊开双手,让侍女把腰间的丝绦系好,并且把玉组给系在上面。 侍女们忙碌得头都没有功夫抬头,半夏任由侍女们打扮自己,她无聊里抬头,见着原本垂下来的帷帐那里竟然冒出个小脑袋来。 那个孩子看上去四五岁左右,年纪很小,两边扎了个浅浅的总角,半夏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他。 那孩子抬头,看到被侍女簇拥忙碌的半夏,两眼圆瞪,嘴都微微张开了。 半夏挑了挑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孩子竟然跐溜一下,直接从帷帐外钻了进来。 恰好侍女们已经忙完了,向两边退开,正好方便那孩子跑到她面前来。 “我见过你——”那孩子长得粉雕玉琢,丝毫不怕生,他一路跑到她面前,腔调拉的老长。 “这是”半夏抬头看身边的侍女。 侍女小声道,“应该是小君子。” 侍女这么一说,她想起来了,有一次她等待屈襄召见的时候,有个孩子跑到自己面前。 “原来是你啊。”半夏蹲身下来,轻轻扶住小孩的手臂摇了摇。 她挺喜欢小孩子的,当然是要小孩子长得很可爱,而且懂事不熊。 那孩子两眼又大又圆,而且亮亮的格外喜人。他上下看看半夏,伸出手就抱住她的脖子,一副要她抱的样子。 半夏看他长得可爱,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自然而然的伸手抱住他。 侍女们把帷帐拉起来,方便半夏通过,这个小孩子是屈襄的幼子。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这边来了,还成功甩掉了身后原本跟着的乳母侍女等人。 小孩子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圆鼓鼓的脸蛋还贴在她的脸上。 半夏也不觉得烦躁,小孩子都很喜欢黏着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只要不吵不闹,她就不会觉得烦躁。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呀?”半夏把身上挂着的孩子给扒拉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小孩子软趴趴的像只无尾熊。 室内经常准备着放了蜂蜜的水,半夏拿过来喂了他一点。 “我听说,这里住着苏妲己——”孩子说话格外好听,尤其这个年纪雌雄莫辨,说话软软的,和棉花糖似得。 “苏妲己?”半夏愣住,这个大名,就算是她也知道。 不就是那个狐狸精吗! 周遭的侍女听到小孩子这话,都勃然变色。 也不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这话语里没有全然都是恶意。 半夏倒是没在意,狐狸精还长得漂亮呢。他把小孩子抱在膝头上逗他,“那你怎么过来的?” “她们说你长得好看。”怀里的孩子答的很诚实。他一边回答,一边扬起脑袋看她。 半夏低头看着脸庞圆圆的小孩子,这孩子还小,看着和屈襄不是很像,和屈眳就更加没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毕竟同父异母,哪怕再相似,也有限。 半夏盯了怀里的孩子半天,也没觉得和屈眳像。 “那你现在看到了,觉得我好看不好看啊?”半夏听到孩子之前的话,不但不生气反而还逗弄起来了。 “好看!”小孩子答的飞快,说着从她的怀里钻出来,跑到她身后,看到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伸手碰了碰,见半夏没有阻拦他的意思,伸手把她垂在身后的乌发给撩起来。 他眨眼看着回身过来浅笑看他的女子。 他噗通一下一头扎到她怀里。 这小子长得粉雕玉琢,拎在手里重量也有不少。半夏两条胳膊接住他,肘弯那里还是有点发麻。 “你是父亲的人吗?”孩子问。 半夏脸上僵住,她摇摇头,“不是。” “可是,别人都说你是,母亲也说是。” 半夏张了张口,还没来记得说话,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廖姬过来了。 半夏让人进来,廖姬满脸着急进来,见到她怀里坐着的孩子,满脸的焦急终于淡了少许,她和半夏互相行礼之后,就要把孩子给拉过来,“你跑到哪里去了?那么多人都寻不着你,可要把人给急坏了!” 廖姬已经带人在外面找了好会,都没有找到。三四岁的孩子说着年纪小,但伺候的人一个不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格外难找。 “姨母说这里有苏妲己,我想看!”小孩子一句话让廖姬面红耳赤。 “胡说甚么!过来!”廖姬飞快的看了一眼半夏,尴尬的叫孩子回来。 孩子不情不愿从香软的怀抱里出来,几乎一步一回头的挪到了廖姬身边。 廖姬一把攥住自己孩子的手,回头看半夏。 那话估计是自己的陪媵私下嫉恨苏己得宠说的,有苏氏有这么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子,再加上苏己自己就是苏氏,自然就把苏妲己的名头往苏己头上套了。 “苏己,小儿不懂事,说出来的话,苏己不要放在心上。”廖姬道,“至于那话,我一定会狠狠惩治。” 半夏摇摇头,“廖姬言重了,此言我从未放在心上。” 廖姬仔细端详半夏的脸,看了好半会,并没有从她脸上察看出半点发怒委屈的痕迹。 廖姬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她看了一眼半夏身上的衣着,还有身上的佩饰。这些都是崭新的,尤其是玉组旁边的玛瑙珠,颗颗红艳如血。 “苏己得夫主喜欢,这是好事。”廖姬一时也说不出来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面前女子虽然不是十三四的青春年华,但是胜在肤白貌美,身形极佳。她们这些旧人,被苏己一比几乎都要成了老妪了。 她不会和巴姬似得,自持身份,什么都恨不得要和苏己比较一通。巴姬到现在都还没能见夫主一面呢。得罪了苏己,不会有好事。 半夏尴尬笑了两下,廖姬勉强说了两句话之后,就携着幼子离开。 这对母子走后,半夏就坐在那里发呆。 侍女端上蜜水,将之前廖姬母子用过的漆杯收走。 “你说,左尹是真喜欢我么?”半夏突然问侍女。 侍女低头,“苏己貌美,哪个男子会不喜欢呢。” 这奉承的话语没让半夏开心。 她低头就看到腰间的玉组,玉组旁边的玛瑙珠。这些东西都是屈襄给她的。 不能这么下去了。 再这么白吃白拿下去,到时候出了事都怪不了谁。 秦楚两国已经大致决定结盟,晋人无信,秦国转而向楚国结盟。另外楚王派遣上卿向秦伯求娶公女为夫人。 不管是和秦国结盟,还是娶秦女为夫人,都是大事,一时间渚宫里人人忙碌。 秦国为了表明和楚国联盟的诚意,把之前俘虏的楚国上卿斗克放归楚国。 斗克能回楚国,多少也有屈襄的功劳。屈襄在雍城的时候,为了能让斗克早日回国,拜访了不少秦国卿族和公室。 斗克回来之后,为了表达谢意,特意请屈襄父子赴宴。 屈眳不太喜欢斗克,或者说不喜欢斗克在战败之后的作风。 等斗克派来的家臣走了之后,屈眳看向屈襄,“父亲,要去吗?” 楚国传统,主将战败之后,无颜苟活,需得自刎谢罪。武王还在的时候,屈瑕征罗失利,不等武王有所表示,自裁谢罪。 现在斗克苟活于世,已经够让人看笑话的了,现在他过来请他们过去赴宴,平心而论,屈眳只觉得丢脸,并不想去。 屈襄也不想去,当初他积极奔走,不过是因为若敖所托。既然答应下来了,自然尽力。可有多看得起斗克,那根本不是。 “走吧。你和我去一趟。” 再怎么看不起,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 斗克家里为了祝贺斗克平安归来,特意把宴会办的格外隆重,只不过,来赴宴的人不多,除去若敖氏的几个人之外,剩下来的便是在楚国为质子的几个。 像屈襄这种上卿,到场的不多。 斗克坐在上首,看到下面摆好的案席,还有许多没有人入座,不由得恼羞成怒。被秦人扣在秦国的时候,他自然料想郢都之人对他的看法,只不过能活着回来,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侥幸。 这一丝侥幸到了此刻,已经没剩下半点。斗克面色青黑,只不过还有外客,不好发作。 斗克看到下面坐着的屈襄父子,难看的脸色终于缓解了些。 斗克拿起漆案上的耳杯,敬了屈襄几杯。 自己能回来,有部分还是多亏了屈襄。 屈襄不冷不热,见到斗克敬酒,自己也回了几杯,但从头到尾没有主动敬酒。 “吾子。你说国君还能用我么?”斗克几杯酒下肚,终于问道。 屈襄八面不动,听斗克这么问,只道,“这个便看吾子的了。” 斗克捏着漆杯,想了想,“我当初被秦军俘虏的时候,也曾想过自尽,可是办不到,现在侥幸活着回来。就算是死,恐怕也成了笑话。还不如留着这条命,为国君效忠。” 屈眳听着,只觉得好笑。若真是决心要死,斗克哪里还会和现在一样坐在这里。他强行忍住快要冒出来的笑,扬起袖子来装作喝酒,避免自己失态。 “这是自然的。现在国君要和秦国联盟,吾子既然在秦国一段时间,或许能派的上用场。” 这话说出来,总有些不太对劲。屈眳差点笑出声来,连连灌了自己好几杯酒,这才把快要出喉的笑给压了下去。 因为还有许多宾客没有前来,原本丰盛的宴会,也不得不掐了一大半,最后早早散场。 斗克满腹心事,先回房去。 “叔父!”斗克回身过来看到侄子斗心追在身后。 “怎么了?” 斗心满脸愤慨,“叔父为何邀请左尹父子?” 他也在宴会上,看见屈眳跟在他父亲身边,惺惺作态的模样,让他看了都作呕。 “左尹出使秦国,为了我的事四处奔波,我回来请他赴宴,也是应该的。” “可是看左尹的模样,若不是若敖的嘱托,恐怕左尹也不会如此卖力。”斗心说着越发不平,“刚才左尹那样子,分明是打心底里看不起叔父!” 斗克才从秦国回来,才遭到了冷遇,心思就格外敏感,听斗心这么说起,他目光倏然锐利了起来。 “竖子不可胡言乱语!” 斗心听到‘竖子’两字,脸色都不由得跟着变了一变,“叔父!难道叔父自己都没有发觉吗?” 斗克脸色逐渐难看,而后渐渐握紧了拳头。 秦楚开始结盟,都道是好事多磨。秦楚正忙着结盟之时,从楚国边关那边传来齐国和晋国还有那些中原诸侯一道,南下攻楚的紧急军报。 此事非同小可,上卿和公室们商量对策。 “臣认为,齐晋联军南下,唯有先遣人去和齐晋两军商谈,另一面,遣出大军备战。” 若敖将卿大夫们和公室商量出来的结果告诉楚王。 上首的楚王胳膊靠在绨几上,听到若敖的禀告,里头该怎么做,要派何人去和齐晋交涉,这些一概都没有问。 “好,这些交给若敖了。” 有楚王这话,若敖自然能放得开手脚。 年少楚王看着若敖往外走去,目光沉沉,待到若敖走出宫室之后,他扬起宽大的袖子,掩在面上,盖住出喉的冷笑。 战事对于楚国来说司空见惯,楚人的彪悍不仅仅体现在他们的暴躁易怒上,更体现在他们几乎每年对外用兵。楚王在位,若是三年不用兵,死后都不能入太庙。 诸侯联军气势汹汹压在楚国边境上,楚国也没有半点胆怯,一面派人和联军谈判,一面派出大军应对。 一般来说,这种大场面,楚王应该亲自出征。但楚王还年少,所以暂时还由卿大夫们代劳。 左尹屈襄也在其中之列。 他位高权重,这种征战来了,他就非去不可。不仅仅他要去,而且他还要把嫡长子给一块带去。 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经到了该上沙场磨砺的时候,再在郢都这么呆下去,迟早要被人笑话。 屈眳等这么一天已经很久了,听父亲提起来的时候,忍不住道,“太好了!” 屈襄见屈眳喜形于色,“不要高兴的太早,沙场之上和你在云梦泽游猎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说着,手掌扶住绨几,整个人都向前坐了些,“记住在军中要听从号令,不要因为有我在,就以为可以胡来。” “是。”屈眳心里记挂着他终于能跟着父亲能带他上沙场一事,至于父亲说的别的,他轻飘飘答应了。 屈襄定定看他一会,知道屈眳没有完全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这次带上苏己。” 屈眳愣住,“苏己?” 屈襄颔首。 “父亲!”屈眳急躁起来, 边关之外,是诸侯联军,女子在这个时候,往别处躲避都还来不及,怎么要把她还带在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帮忙 “父亲!”屈眳正坐起来, “为何要带上苏己?” “苏己一介女子,带上她未免有太大不妥。何况若是被人发现” 屈襄看过来, 他目光如同有实质一般, 沉沉的压的人身上发疼。 屈眳盯着屈襄的视线, 还要再说,屈襄去抬起手来, 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苏己能通鬼神,预测晴雨。这个你忘记了?” 屈眳顿时哑口无言,这个本事, 哪怕放眼郢都, 也只有苏己一个。今年夏日大旱, 渚宫大巫祭祀鬼神多少次, 甚至用商人古法,焚巫求雨,都没有用。反而是苏己言中哪日下雨,结果那一日真的大雨倾盆。 “苏己的本事没有人能替代, 行军打仗,晴雨最为重要。那些巫人, 恐怕是不堪重用了。” 屈眳咬咬牙, 他当然知道晴雨对战事的重要性,有时候晴雨变化, 甚至可以左右战局的胜败。 “可是她一个女子混在男子里头实在是太不方便!若是她不愿” “让苏己过来吧, 我亲自问问她, 愿意不愿意。”屈襄道。 话语强硬,竟然是没有半分退让的余地。 屈眳面色极其难看,见着屈襄叫家臣进来去请半夏。他径自站起来,“父亲,我亲自去吧。” 屈襄看了他一会,点了点头。 这个要求对于女子来说实在是太过分,比起让家臣,还是屈眳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屈眳到了半夏居所,却没见着她的人,她平素不是在和舞伎们练舞,就是在屋子里头哪儿都不去。 “苏己呢?”屈眳问侍女。 侍女见他满身的煞气,脸都黑的不见底了。提心吊胆,答话的时候,细声细语,“回禀少主,苏己在后苑。” “后苑?”屈眳不由得蹙眉。 他拂袖直接往后苑而去。果然在几个见过半夏的奴隶的带路下,见到了蹲在那里喂小鹿的半夏。 小鹿被带回来之后,就安置在后苑,小鹿住的地方有囿人专门负责打扫,一日要扫个三四回,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异味。 因为有人喂食,却不需要奔波逃命逃过天敌。比起救它那回,整只鹿都肥了好几圈。 半夏蹲在那里,一手抓了把上好的青草喂它。 “把你带过来,也不知道好事还是坏事。”半夏嘀嘀咕咕的,在她的观念里,这样的野生动物,就该放在野外。关在院子里头,对自由习惯了的动物来说,简直是酷刑。 “苏己在说甚么?”半夏冷不防,背后突然冒出个声音来。 半夏吓的整个人都跳起来,她弹跳力惊人,头顶一下就撞上屈眳的下巴。屈眳也没防着她那一下,撞的整个脑袋都往上一翘,不过他还是伸手把半夏给扶住,才没让她和小鹿撞上。 半夏捂住头顶,屈眳的下巴上都红了一块。 她伸手揉揉额头,见着他那红了一块的下巴,哭着个脸,“你怎么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呀。” 她的嗓音软软娇娇的,还带着疼痛引起的颤音。 屈眳看她捂住额头,“还疼?”说着伸手过来想要查看。 半夏微微侧了侧头,避开他的手。屈眳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妥当。 “父亲想见苏己。” 半夏疑惑的睁大了眼,她目光里的疑惑看的屈眳满脸狼狈,“苏己,父亲想要你跟着我们一块出征。” “嗳??”半夏呆住了。 果然还是不愿意吧,原本也是。一个女子,就应该好好在郢都呆着。这一路车马颠簸,壮年男子都一定能受得了,更何况是女子。 “我刚才没有听明白。”半夏觑着他,“左尹是要我一块去打仗?” 冷兵器时代打仗,在她的印象里,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的鲜血淋漓的那种。她不会武术,难道要她过去是要做个文艺团,进行慰问演出吗? 想到这里,半夏的目光全是疑惑不解。 “苏己,父亲打算让你做了巫人观日的事,预测晴雨。”屈眳被她纯净的目光看的颇有些狼狈不堪。“若是你不愿意” “啊?”半夏愣了下,她原本以为屈襄要自己过去进行慰问演出呢,原来是这个。 “如果苏己不愿意的话,只管和父亲直言。”屈眳担心半夏会惧怕屈襄的威严,从而不敢拒绝。 “父亲若是发怒,还有我。”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带上了誓言的味道。 “苏己,你不用怕。” 半夏满心奇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怕。但见他满脸的坚毅,半夏还是点点头。 到了屈襄那里,屈襄说的果然和屈眳告诉她的一模一样,半夏等了好会,才轻轻开口,“小女愿意。” 屈襄抚掌大笑,“好,甚好。” 屈眳变了脸色,之前她已经表露了几分不情愿,只要她在父亲面前说一句不愿意,他会马上为她说情。 毕竟女子随军,实在是太荒唐。就算是父亲,也不会和一个女子过于计较。 难道她怕父亲?还是说在她眼里,他还是没有父亲有威势? 屈眳心中转过诸多想法,面色也变得极其不好。 半夏低着头没能看到屈眳那边,“只是,小女有个请求。” “甚么?”屈襄有些意外。 半夏想了想,笑道,“还是等左尹征战回来之后再说罢。” “为何,现在说不也是一样么?”屈襄有些讶异。 若是有所求,现在说也是一样的。 “嗯小女想到时候再说,等左尹取胜归来,小女到时候就可以提更多啦。”她说着就笑了。 她面容婉约甜美,笑起来的时候,笑容边更有一种感染力,让看见的人,忍不住跟着她一块笑。 屈襄坚毅刚硬的面孔柔和了下来,眼里带了几丝笑意,“甚好。” 半夏打算自己搬出去住。屈襄的示好粗暴直接,她都不记得屈襄给自己送了多少衣物首饰。明显的她想要当傻姑娘都难。 她打算自己有一座房子,然后搬出去。屋舍这东西,就算在古代也不是轻易能到手的。而且用钱物购买也不一定能购买的到。 必须身后有人。 屈氏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既然这么想了,那就得给人家干点实事。 而且并且还是不是谁都能取代的。 屈眳等半夏退下,找了个由头,径直找上半夏。 “为何要答应父亲?”屈眳脸都拉下来。他容貌俊秀,浓眉大眼,很有少年人独有的阳光。 但此刻他脸拉下来,茶色眼睛里满满都是不悦。之前的阳光就被厚重的威势取代。 他可以是陪着她在云梦泽到处游玩的屈眳,也可以是屈氏少主。 半夏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屈眳以为她要躲开,一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左右看了一眼,不知何时,两人身后跟着的竖仆和侍女都已经不见人影。 屈眳目光沉沉的瞥她一眼,直接攥住她的手腕,把她就近拖到一间屋舍里。 半夏挣扎着要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控下逃脱出来,可他力气比她大多了。即使只有十五六岁,力气却比现代同龄少年要大上许多,甚至成年男子的力气都不见得能比他强。 半夏被他大力带着,踉踉跄跄的扑入门内去。 一直到屋舍内,屈眳才放开她,一手把门给关了。 半夏见此架势,本能的害怕起来。 屈眳反手把门关上,他背贴着门板,盯着她。 那目光直勾勾的,没有半点含蓄,半夏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 屈眳看了她好会,而后迈开步子,一步步向她走来。 半夏的不安越发强烈,她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连连向后退,直到背脊贴上了墙壁,不等她钻空溜走,屈眳已经迎面逼来。 他两手撑起,垂胡袖就落下来,把两边能逃走的路给彻底封死。 半夏被他锁在两条手臂之间,呼吸紊乱,紧张的心脏乱跳。 “你c你要做甚么?” 话语里的惊惧让屈眳很不悦的皱了眉头,除去初见时候,她被捆绑在地,从来没有见到她在面对自己露出这么惊恐的神情。 “苏己在害怕?”屈眳不答反问,他看着她,似乎很是不解,“苏己为何要惧怕?” “”半夏顿时无话可说。她站在那儿浑身僵硬,两人之间挨的太近了,近到她可以看到他脸庞上在光晕下浮现的那一层薄薄的绒毛。 他身上很干净,干净到只能问到熏在他衣袍上的浅淡的香草气息。 半夏背紧紧的靠在墙壁上,两人无声的对视了好会。半夏咬唇,嫣红的嘴唇被雪白的贝齿咬住,红白的衬托让屈眳的目光忍不住闪了一下。 他自小到大,见过的女子多,只是对女子他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出身高贵的女子,以礼相待,场面上做好就行了,至于出身卑微的,那就更不值得他花费半点力气。 这么近距离,能看的清清楚楚的,除去母亲之外,只有她一个。 “苏己为甚么要怕我?” 明明是他把她救回来的不是么?这天底下就她最不应该怕她。 半夏察觉面前的脸似乎又近了点。和女人完全不同的,属于男人的气息铺面而来,压的她心慌意乱。 “没有。”半夏支支吾吾,“你离得太近了,要是有人看见,会有人说闲话的。” 屈眳看了一眼,发现两人眼下的确是比较暧昧,如果被人看到了的确说不明白。不过他不怕这个。 “之前苏己不是不愿意随军,为何到了父亲面前就愿意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眸微微眯起,平静的眼波里泛起些许冷怒。 半夏目瞪口呆,她记得自己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自己不愿意。这对她来说多好的机会啊,要是办成了,到时候她就能离开屈氏,另外有个落脚的地方,而且还不会得罪人。 “苏己是觉得我到底比不上父亲么?” 半夏听着都要哭了,这一个个的怎么回事嘛。把她拉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我没有”半夏被堵在那里,感觉糟透了。 “这个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甚么好事?”屈眳听得莫名其妙,“你一个女子知道边关之外是甚么样的么?现在齐晋联军在外,男子倒也罢了,你一个女子,行事处处不便,要是” “可有伯昭在,不是么?”半夏轻声道。她打听到屈眳字伯昭,只不过在家里很少人会称呼他的字。 屈眳愣住,原本萦绕在心头的冷怒也随着她那一声软软的伯昭而消弭无形。 “有伯昭在,我就不会有事,伯昭一定会照顾我的,对不对?”半夏放下自己护在胸前的双手,袒露出最没有设防的原本模样。 清亮的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屈眳。 她微微动了动,迈动脚步,离他更近。属于女子的淡淡芳香幽幽扑面。那不是专门熏衣用的香味,而是属于她自身的味道。 女子的柔媚扑面而来,屈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明媚的面庞停在面前,他略略低眼,瞥见她红润的嘴唇。 她今日没有打扮,甚至脸上都没有敷粉,更别提画眉施朱,一张面庞干干净净。可这张没有傅粉的脸,却美的惊人。 属于女子天性里的妩媚此刻调动了起来,屈眳躲开了几步,原本的气势在此刻都消散干净了,他两眼直直盯着她,他知道自己此刻该转开眼,甚至早些离开。 但就是舍不得,两眼紧紧盯着她红润的嘴唇,还有黝黑发亮的眼睛。 “苏己”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她如同一颗诱人的果物,飘逸出淡淡的甜香,来诱人采摘品尝。偏偏她自己对此却毫无察觉。 “对吧?”半夏乘胜追击。 屈眳眼里深深沉沉的,她察觉到气氛暧昧,却也没有打破。这小子之前那么步步相逼,也该她扳回一次了。 “我” “伯昭会照顾我的,也不会让我受伤的。”半夏将之前的话语重复一遍,两眼饱含期待。 那样热切的目光,容不得男子说一个不字。 屈眳听人说郑卫之女多情,而齐女最为貌美鲜妍。可眼下不管是郑卫之女,还是齐女,哪怕这些人全都加在一块,都比不过面前的苏己。 “”屈眳这么多年来头回呼吸紊乱,手脚无措,而面前的女子依然在靠近。 他猛地后退几步,面色涨的通红,也不管之前是他把人给拉过来的,逃命似得一把拉开门跳了出去,跳过门槛的时候,脚上一只履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生怕身后的女子追上来。 半夏目瞪口呆看着屈眳逃了,她不由得摸摸脸,之前屈眳太咄咄逼人,逼得她不得不拿出这幅姿态来应对,毕竟头一遭,她对哪个男生都还没用过这招。心里还担心自己会不会翻车,然而还没等她翻车呢,屈眳倒是先已经翻了。 半夏站在那里,瞪着敞开的门好半会。终于她迈着小碎步,到门口一看,见着屈眳丢在那里的履,差点没笑晕过去。 刚才还表现的那么霸道,结果是个一戳就泄气的纸老虎。 半夏看着地上那只履,笑的弯不起腰。 半夏随军之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屈眳担心的不无道理,毕竟大军都是男人,而楚国也不是秦国,秦国民风彪悍,倒是有女兵。但女子跟随大军一道一起上边关外的前线,也是没有过的。但卿大夫带兵,有部分是自己的私兵,私兵领卿大夫的俸禄,只听卿大夫的调遣,哪怕楚王来了,这些人也不会听楚王的命令。 所以半夏也是安全的。 半夏换上了屈襄叫人送来的衣物,衣物是男子穿戴的。她换上那套及膝深意,把头发往脑袋上扎成一个丸子,往有人高的铜镜面前一站,都看不出什么男人样。毕竟身段和脸都摆在那里,想认错都难。 这模样到了屈眳的面前,屈眳当即就黑透了脸,然后把她给拉到自己那里。 屈襄那里人太多,人多眼杂,半夏要是在他那里呆着,一下就被人给盯出不对来。 半夏被安排坐到一辆车里。四周都有士兵守着。 战事紧急,刻不容缓。几乎是没有半点停顿,就整队出发。 半夏坐在车里,抱着膝盖看外面。 楚人们对出征一事早已经习以为常,不见对战事的厌倦,反而谈起此事的神情里有自傲的神采。 这一路走的马不停蹄,出了郢都,沿着楚国入中原的那条夏道,往北走。 入秋之后,就开始凉快起来,那股燥热就彻底的过去了。 入夜之后,屈襄一行人都歇息在传舍里。传舍里的胥吏见着来的人是上卿,不敢怠慢,所需所求,都尽快满足。 半夏从木桶里头站起身,氤氲的水汽在室内飘荡,路上条件艰苦,她又是男扮女装,所以一个侍女都不能带,幸好她又不是没了别人伺候就活不下去的。 洗衣服做饭,照顾自己,样样手到擒来。 她拿了麻布巾,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外面还是比不上在屈家的时候,麻巾比较粗糙,擦在皮肤上稍微用点力气,就红了。不过半夏也不在乎这个,她随意的把亵衣穿好,伸手拿放在一边的内袍。 衣服拿起来还没来得及套在身上,门外就响起噔噔蹬的脚步声,随即门从外面刷的一下打开。 屈眳站在门外,目瞪口呆见着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美人白玉似得躯体袒露在外,雪白的香肩没有半点遮掩。 乌黑的长发全都拿一根玉笄盘在脑后,袒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还有那 两人诡异的对视一眼,半夏把手里的内袍往身上一盖。 出去两个字抵在舌尖上,都还没说出去,屈眳砰的一下把门关上。 屈眳才从屈襄那里过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先过来看她。半夏现在的身份是个男人,传舍的奴隶都是为传舍做事的,没有事先吩咐,不会过来。 屈眳一路顺通无阻,谁能料到她竟然在沐浴呢。 屈眳背对着背板,俊脸涨的通红。 他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沐浴了。一般来说不是要等天黑之后吗? 过了好会,他开口,“苏己好了吗?” 话语落下,门内传来女子的声音,“嗯。” 一声低低的,和鸟羽一样轻轻扫过他的心口,带起一阵酸胀和麻痒。 门开了,屋子里的女子已经把自己收拾整齐。 屈眳一进去就后悔了,屋子里还泛着清新的水汽。木桶摆在里,还能看清楚地上的水迹。 “有事?”半夏稍微有点不自在,手里挂着一件内袍,勉强遮住了重要部位。可对着人还是觉得难堪的要命。 屈眳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两颊通红,“我方才不是故意的,还请苏己原谅。” 一个招呼不打,就直接闯进来,她应该把他打出去的。 半夏没做声,更没提谅解的事,“吾子这么早来干甚么?” 现在天都还没有黑,甚至晚膳都没有准备好,却是还很早。因为在生气,所以她把吾子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屈眳听出她小小的怒火,越发的心虚气短。 “我过来看看苏己有没有别的需要的。” “现在苏己身边没有人伺候,一定有很多不便。别人不好过来,所以我就来看看。”说完,屈眳蹙眉。 这话听起来,倒是有些替自己开脱。 “不便是有的。”半夏也不和屈眳讲客气。 “有何不便,苏己尽管说。” 半夏抬起眼睛,她看了一眼摆放在屋子那边的木桶。 “例如眼下,没人给我收拾屋子。”半夏如实道,“吾子可以让人过来收拾一下吗?” “现在不好让人进苏己的屋子。”屈眳沉声道。 半夏笑了,她似乎觉得他的话很好笑,眉眼都舒张开来。 笑甚么! 屈眳似乎被踩到了什么痛处,抬头怒视她,可是看到她含笑的眉眼,怒气又消了下去。 “那水就是我问胥吏要来的,没人靠着我自己也挪不出去,要不” “要不?” 半夏胆大包天,她对屈眳略快速眨了眨眼,“要不,劳烦吾子帮忙了。” 他不肯帮她叫奴隶来处理,她自己一个人实在挪不动那么大的木桶,当然只能叫他帮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预言 给半夏沐浴用的那个木桶, 足足有半人高。贵族沐浴,不用这种, 都是站在漆制的浴盆里, 由侍女手持长杓舀水给贵族淋浴。 半夏现在可没有那么好的条件, 身边一个侍女都没有,用那些东西, 不说传舍的胥吏们能不能给她弄来, 就算弄来了,恐怕她自己一个人也洗不了。 或者说,出行在外, 能沐浴, 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屈眳忍不住, 看了一眼还放在那里的木桶, 木桶有再明显不过的,使用过的痕迹,甚至下面的地上,还溅有星星点点的水迹, 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方才香艳的一幕。 雪白的肩膀上,那优美漂亮的锁骨, 白皙的肌肤向下凹, 成了两处格外令人挪不开眼睛的浅窝。 面前女子身形极美,他在云梦泽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 谁知衣裳之下, 竟然还有这样旖旎的风景。 屈眳又莫名觉得鼻子一热, 他慌忙伸手捂住鼻子,幸好这次没有鼻子没有淌血。但热热的还是给他一种危机感。 半夏看他突然伸手捂住鼻子,顿时面上的笑容就有些撑不住了。这家伙脑子里头到底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吾子?”半夏侧头过来瞥他。 屈眳心虚气短,他腾的站起来。径直走到那个木桶旁边,生出两只手就紧紧攥住木桶边沿。 半夏:?? 她只是逗逗他,逼他赶快给弄来几个人,把屋子给收拾一下。不是真的要他给她挪桶! 还没等她开口阻拦,屈眳已经使劲。 他膂力强悍,两三个壮年男子一起使劲,才能抬动的木桶,被他整个抬起来。 半夏目瞪口呆,两眼瞪得有铜铃大。她看着屈眳就那么抱起木桶给出去了。 屋子外面有台阶,当初胥吏是叫了两批奴隶过来,轮流才把木桶给扛进来,而且奴隶们还小心翼翼,才能保证木桶不倒。 半夏起身跟出去,想要搭把手,结果屈眳用眼神示意她走开。 这木桶很沉,他把桶子抬起来,看不到脚下,冲追过来的半夏看了看。 半夏看到他的眼神,后退了两步。 既然屈眳想要装逼,她不让他装,实在是说不过去。 “吾子小心脚下。”半夏道。 抱着那么重那么大的东西,根本不可能看脚下,所以她才想过来帮忙。 然而她话语才落下,耳边就听到重重的咚的一声响。屈眳看不清楚脚下,一腿迈出去,直接踏了个空,手里的木桶也噗通掉落在地。 顿时轰隆一下,木桶从台阶上骨碌碌滚落在地,里头的水倾泻而出。泼了满地。 屈眳的身上也湿掉了大半,地上也全都是水迹。 半夏战争在一旁看着他站在那里,衣服下摆滴滴答答的滴水。一时间都不知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吾子没事吧?”半夏小心问道。 屈眳这一身颇为狼狈,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身上有股弱音若无的香味,好像沾上了她的气味。 半夏见他站在那里没动,以为他是气懵了。一时间顿时有些讪讪的,那话她原本说出来就是为了逗他,也没没想到他竟然还当真了。 她有些内疚,更怕他发火。 入秋之后,楚地的天很快就凉了下来,她挪了几步,“吾子” 屈眳猛地抬头,把半夏给吓了一跳。 “吾子还是快些寻人过来收拾吧。”半夏见到他那亮的吓人的眼睛,向后退了几步。 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屈眳眼里的绿光。 屈眳见她满脸惊吓,转了头,低低应了一声。大步出去,不一会儿就来了几个奴隶过来收拾残局。 屈眳身上都湿了一半,却还没有回去换衣服的打算,他让半夏先避到厢去,自己看着奴隶在那里收拾。 她沐浴完之后,比平常越发动人。这模样,他谁也不许见到。 半夏心惊肉跳的看屈眳站在那里,要知道这个天已经开始凉了,他还不去换衣服,湿哒哒的到时候说不定要生病! 半夏说尽好话,劝屈眳马上回去换衣服。屈眳等奴隶们收拾完之后,这才离开,离开之前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被这一眼看的有些心惊肉跳。 总觉得自己好像之前捉弄他,给捉弄出了不太好的东西。 幸好接下来一段日子,屈眳都没有过来找她。他似乎对她避而不见,就算有事,除非必要,不然都是派人过来和她说。 两人不见面,之前的尴尬事也不必再想,渐渐的,也就在心头淡忘了。 秋日凉爽,下了几场秋雨之后,就彻底的冷了。 连续一段时日的赶路,终于抵达边关之外。 到了的时候,半夏发现,奉命出征抵抗诸侯联军的卿大夫并不止屈襄一个。 到达城关的当天,士兵们安寨扎营。 半夏远远的看到另外一个身着盔甲腰配长剑的男人,走到屈襄面前,正在说什么。 半夏离得远,身边是屈眳的人。 “那个是谁啊?”半夏偷偷的指着那个男人问。 “那个是斗氏家的大夫,和主君一样,奉命出来打仗的。”说着,声音又顿了顿,“吾子记得不要去在这个人面前露脸。” “斗氏是若敖氏的一支,若是惹出麻烦,主君处置起来也不容易。” 斗氏在楚国的权势炙手可热,就算是屈氏蒍氏都不得不让他三分,若是半夏被这群人看到,惹出事端来,少不得要有许多麻烦。 半夏把这句话听在心里,慎重其事的点头。 屈襄和斗参两人商议了一下如今边关之外的形势,之前在外和诸侯谈判的大夫也回来了。 大夫是屈氏的人,说话的时候,脸是向着屈襄的,“已经见到了齐侯和晋侯,不过这两人摆明是为征伐楚国而来。口舌之上,并无太多回旋的余地。” 说着,屈氏的这位大夫,仔细和两人说起来,“臣问,楚国和齐国,一处在南,一处在东,另外一处在北。相隔千里,如同风马牛不相及。为何要征伐楚国。” “齐侯道是没有向周天子进贡苞茅耽误了天子祭祀先祖,臣道今年一定将苞茅送到。然后齐侯又道,当年周天子溺亡于江畔,是楚人的罪过。” 当年楚人受周人慢待侮辱,明明先祖辅佐周文王灭商有功,却一直到周武王之子继位,才封了最末的一个子爵。 后来楚人对周人越发不满,反抗加重。到周昭王时,周昭王亲自率天子六军南下攻楚。 结果到长江江畔的时候,征用当地大船打算渡河,船到江心,莫名其妙的瓦解了。周天子自然就喂了长江里的鳄鱼。 这一桩往事沦为了笑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齐侯竟然还拿着这个来做理由。 “吾子当时说的是甚么?”屈襄问。 “臣道,周天子当年到底如何溺亡的,麻烦君侯自己去问江神吧!” 此言一出,屈襄和斗参都忍不住大笑。 “看来,这一次还是齐侯做主力,晋国只是在一旁看着。”屈襄笑完了,思索片刻道。 出面见楚国使者的都不是晋侯,而是齐侯。 “晋侯并没有亲自前来,看来此事齐晋联盟只是挂了个名头,真正领导诸侯联军的还是齐侯。” 斗参冷笑,“既然来了,也不好让他们连动都没动就这么回去。” “”屈襄明白他话语里的意思,“还是小心行事,齐国不比其他的,他们和周围的东夷就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不可轻敌。” 斗参听着屈襄的话,心头颇有些不舒服。 两人都是二十年的沙场征战中磨砺出来的,身经百战。说这话显得他和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知轻重似得。 斗参拉下了脸,屈襄看见也不作声。 等人都散去之后,屈眳愤愤不平,“斗参太狂妄了!” “父亲劝说他也是好意,还满脸不快。” 屈襄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了,斗参的那点怒气根本就不能让他有多少情绪。 “让他去吧。到时候仗能打成甚么样子,都看他自己的本事。” 说着,屈襄伸手在儿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示意他坐到身边来,“这次你要跟着我一起上沙场,记住千万要下手快,听从号令,不可鲁莽行事,知道了?” 屈眳点头。 谈判失败,接下来的自然是兵戎相见,之前诸侯联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当地的县尹就领着县师和诸侯联军打了一场,诸侯联军没能占到多少便宜。 现在卿大夫们领着精锐前来,双方摩拳擦掌,就要一决生死。 天不亮的时候,军营里头就开始做饭,半夏不敢轻易出去,她身份特殊,要是被人认出来,就给屈襄他们添麻烦了。 外面火光旺盛,她看了一回,知道是准备出发打仗去了。 打仗对她这个从现代来的大学生来说,是个很遥远的事,最多就是从电视上看到过。现在亲眼看到,好奇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今日是大晴。”半夏对着前来的人道。 今天是大晴,而且连着三天都会是大晴。这个天气有利于行军打仗。 半夏对军事这东西不懂,也没太多的兴趣。既然屈襄父子去打仗了,她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争取不给他们添半点麻烦。 到下午的时候,出去的人就回来了,外面人声和马声交织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半夏在营帐里头,小心的打量外面。她看到有人大步往她这里来,马上坐了回去。 来人她认得,是屈眳身边的竖仆。 竖仆此刻满脸焦急,不敢直接进去,站在门口问,“苏己在不在?” “在。”半夏马上过去。 “苏己。”竖仆嗓音压的很低,“苏己能和奴过去一趟吗?” 半夏直觉应该是屈眳不好,应了一声,抓起自己的背包跟着竖仆过去。 女人的自觉是灵验的。 半夏一进帐内,就吻到一股血腥味。 抬头就看见屈眳衣着不整,上身的衣物已经褪下,露出一条胳膊,胳膊上鲜血淋漓。 “少主。”竖仆出身。 屈眳看过来,见着是她,抬手让帐里的人退下。 半夏抱着背包过去,直接掏出消□□水,开始给他清洗伤口。他胳膊上的那道口子是被戟划开的,两辆战车交错,生死都是瞬间的事。若不是他反应快,恐怕脑袋都还不知道在不在脖子上。 半夏看了下,她不是学医的,看到这种鲜血淋漓的狰狞伤口,险些没晕过去。她简单的给他清洗消毒,照着她看,这伤口弄不好要缝针,但她不会,手边也没有工具,只能给他上了止血的云南白药然后包扎起来。 “苏己,你这巫药哪里来的?”屈眳看到她往自己伤口上洒了那些奇怪的粉末,伤口的血凝住,没有继续流淌的迹象。 幸好没有伤到主要血管,要是碰到什么大血管了,恐怕她把背包里头的东西全糊在他伤口上,也没用。 听到他问,半夏抬眼。 她眼睛清澈见底,而且亮的喜人。 “你是巫?” “不是!”半夏飞快的否认,“我不是。” “我只是说说,你是苏氏女,怎么可能是巫。” 巫人都是一族,父死子继,容不得别人插手。 “药是一个大巫给我的。”半夏把他的胳膊包扎好,她动作很轻,生怕再次触裂伤口。她看了一下背包,感觉存货不多了。 “大巫?”屈眳来了点兴趣,若是有大巫能炼制出这么些巫药,请人过来,对屈氏有不少的益处。 “是何人?” 老百姓大药房。 半夏在心里飞快答上一句。 “大巫没说他的来历,原本就是路上遇见的,那时候他遭了歹人,我给了他一些衣食,为了报答,就给我这些。” 屈眳竟然不觉有异,“原来如此。” “还要打吗?”半夏忙完,到一旁的铜水盆里洗手,给屈眳包扎伤口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血。 “还要好几场要打呢。”屈眳以为她怕了,“若是苏己害怕,我可以和父亲说。” 半夏怕是怕,但人都来了,才呆了一段日子就回去,总觉得自己像个逃兵。 “不是,我是担心吾子又受伤了。” 屈眳一愣,胸口闷闷涨涨的,紧接而来的是一阵阵的窃喜。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窃喜什么,可就是说不上来的高兴。 “这没甚么。”屈眳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沙场之上谁能不受点伤。” 沙场之上,生死变幻。就算是主将,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下来,他们都已经习惯这样了。 半夏缄默不语,她屈眳伸手给自己穿衣,因为伤在手臂那里,穿衣不便,半夏叫了外面的竖仆进来。 竖仆们伺候屈眳,屈眳不动声色的看了半夏一眼。方才她过来的时候,他还惊喜了一下,以为她要过来伺候他穿衣,结果是到外面把竖仆叫进来。 正忙着,屈襄从外面进来,见到半夏也在那里,眉头蹙了下,他目光倏地锐利,“怎么你在这?” 半夏张嘴就要解释,屈眳抢在她之前,“臣受伤了,让苏己过来包扎。” 这话说的屈襄眉头越发拧紧,他看向半夏,“苏己?” 他的不悦如同实质,弥漫上面庞。 “嗯,小臣过来给少主包扎伤口。”半夏察觉到他的不悦,低头都不怎么看他。 屈襄听说屈眳受伤,赶过来探视,结果在这里见到了半夏。 一时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半夏站在那里,学着之前见过的,“臣告辞了。”说着抱着自己的背包跑开。 屈襄目送半夏离开,回头看屈眳,“以后少见苏己。” 屈眳眉梢动了动,他别开目光,没有半分答应下来的意思。 屈襄看了一眼屈眳的伤口,见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而且冒着一股古怪的药味,他也没说什么。 等屈襄走后,竖仆这才开口,“主君看着对苏己很上心。” 所有人几乎都明白左尹对从云梦里那个冒出来的女子有怎么样的心思。这下可更加藏不住了。 屈眳踢了竖仆一脚,“还多嘴!” 竖仆挨了一下疼的呲牙咧嘴,这下学乖了,不敢再在屈眳面前多说一句。 连日的晴日,战事也接连不断。 这里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尤其这种兵临城下的时候,就算是贵族,也个个精神紧绷,谁也没那个兴致听歌赏舞。 半夏在里过着天黑就睡,天还没亮,就被外面的牛角号声给吵醒了。 她躺在床上,突然一下心脏提了起来,她跳起来。 虽然天还没有放亮,但外面的声响已经忽略不得了。 帐子里留着一盏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半夏开始穿衣穿鞋。 才把头发整理好,外面就传来了人的询问,“左尹问,今日三日如何?” “告诉左尹,”半夏放下木梳,“今日先是大晴,但之后会有大雨”半夏眉头拧紧了,“很大很大的雨。” 来人立刻去了。 屈襄听说之后,沉默了许久。他起身去和斗参道,“今日战事可推迟几日。” 能让苏己口里说出很大很大的雨,绝非一般。 斗参听了却不以为然,“为何?” 屈襄只道是军中观日说将会下雨,而下雨不利于作战。 “观日?”斗参听完,面色沉下来,可很快又笑了,“观日看到的,十次有□□次不准。信不得,”说着他又道,“要是这样,就不出战,让那些齐国人领着一群中原人在自家门前耀武扬威。我可做不到。” “左尹不愿意去,那我就去了。” 屈襄见斗参嘴角露出个略显嘲讽的笑,面上沉下来。 大雨,格外大的雨。屈襄坐在那里思索了下。 中原入秋之后多为干燥,而楚地不同,地处湿地,一年四季雨水充沛。但秋季很少会下很大的雨。 出战在外,一切事务皆由他们自己拿定,但是耽误了时机,导致战败,那么身为主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到时候只能以死谢罪。 “把苏己请来。” 半夏到屈襄的营帐来的时候,才到屈襄面前,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压力。 那压力如有实质,重重的压在人的身上,喘不过气来。 半夏感觉自己都呼吸不过来了。 屈襄抬眼看她,伸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面前来。 半夏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年月,处处都讲究个尊卑。甚至坐席的位置不同,身份也不一样。这么面对面的,还真是受宠若惊。 “苏己说,会有很大的雨是么?”屈襄没有和半夏寒暄,开门见山。 半夏点头。 “苏己。”屈襄定定看她,目光肃穆,从口中说出的话却很温柔,“我屈襄的性命,还有屈氏荣辱,皆在你一身了。” 半夏惊讶,她头一次,抬起头来,直接的看着屈襄。 那种巨大的责任感,初次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不留一丝缝隙。 她喘不过气来,这个天生有的小技能,她一向只是当做天气预报,随便用用,也不当真。但屈襄告诉她,他的身家性命都在她身上的时候,半夏觉得有一阵阵的惶恐。 这责任太过重大,重大到她根本不能承受。 “苏己。” 屈襄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半夏再仔细回忆了一下,今日清晨的感觉。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感觉,现在她都忍不住有了一丝动摇。 她抬眼看向屈襄,目光直接和他对视。 屈襄微怔。 那双妍丽的有些妩媚的眼里,此刻满是坚毅,似乎是被逼的没有半点退路的亡命之徒。 “是!” 她的回答果断而干脆,屈襄颔首,“好!” 屈襄没有出战,这让他手下将领很是不满。 外面阳光普照,明明就是最好的出战时候,为何要躲在这里,听任那些中原人耀武扬威? “左尹,若是此事传回郢都”下面有人道。 屈襄抬手摇摇头,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骄阳似火,没有半点下雨的痕迹。 半夏怀着孤注一掷的心坐在日头下面,也顾不上自己现在没多少防晒可擦了。 要是这次不行的话,不行的话? 半夏一下哽住,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可是屈襄都那么说了,她总不能说了就跑吧? 这样的话,她下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她任由自己曝晒在阳光下,哪怕现在不热了,但照的人莫名的心颤。 半夏不知道自己在日头下等了多久,终于有人跑过来,“苏己回去吧。” 半夏看着依然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一阵颓然。不可能真的她这次就翻车了吧? 她回到营帐里,就见到了屈眳。屈眳在那里等了好会,见她进来,正要开口说话。半夏就快步过来,她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晒得还是别的。 “要是这次真的失败了,你们就随便怎么处置我吧!”半夏几乎是破釜沉舟一般的,从牙缝里挤出这话。 屈眳抬头看她,满脸的古怪。 “父亲和我没想把你如何。” 这话是真的,他想要的如何,应该和她想的,不一样。 沙场之上,厮杀正酣。 土地上被鲜血给染的猩红。 斗参在战车上,跟着左右一道作战。忙碌之中还不忘嘲笑屈襄,“左尹竟然听信观日之言,今日龟缩不出来迎战,待到消息传回郢都,看他要怎么办!” 话语才落下,突然光线暗淡下来,转瞬之间,头顶上乌云滚滚。只听得头顶隆隆雷声,而后足足有豆粒那么大的雨滴劈头盖脸打下来,不给人半点反应的机会。 紧接着雨越来越急密,声势浩大的让人心惊胆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询问 前一刻明明还是晴空万里,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倾盆大雨, 砸了下来。 天空之上, 乌云滚滚, 伴随着隆隆的雷鸣。雨水砸到人的头脸上,砸的生疼。这场雨来的突然, 也下的极大。原本厮杀正酣的战场, 瞬时就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浇的溃不成军。 双方主将倒还想要再战,可是面庞被雨滴砸的都生疼,睁不开眼, 更别提继续作战。 马被惊吓到了, 嘶鸣不已, 御手连连控制驷马, 免得马匹受惊逃走。 这场磅礴的雨下了好一阵都没有停止的意思,甚至还越来越大,地上集聚的泥水眼见越来越多。 附近河流猛然暴涨,河水湍急, 沿着河岸往岸边上的土地拍打。 这场仗看样子是打不成了,只能鸣鼓收兵。 斗参嘴里咒了一声, 带着余下的兵士先行后退。 士兵们沿着道路往后退。道路上挤满了逃命和躲雨的人, 路过一道狭窄的山路,所有人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队伍最前面的一道山坡, 整个几乎像是散了架一般, 整个向下挪。 顷刻之间,山坡整个都滑下来,把走在前头的人和马给埋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只知道耳边一记震耳欲聋的大响,电光一过,原本走在面前的人和马就被黄土掩埋。 斗参看到那一堆已经滑落下来的土坡,面如人色。方才只要他再上前去半点,这会被埋在下头的人就会是他了。 外面的雨依然下个没停,只是雨势稍小,可再小,说实话,也没有小到哪里去。半夏坐在营帐内看外面大雨如注。 屈眳原本打算回自己的营帐,但是外面雨下的这么大,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磅礴的雨势。神情晦涩莫辨。 “这么大的雨,说不定有秋汛了。”半夏看着外面,感叹说了一声。 屈眳回头看她一眼,“苏己这个本事,是天生的吗?” 他见过那些巫人,都是到几岁上头和家里的父兄开始学习和鬼神沟通,然后说自己能接收到神鬼的旨意。 “”半夏摇摇头,“我打记事的时候,就会了。” 这个对她来说,就是和吃饭穿衣一样自然。 屈眳神色有异,他看了半夏两眼,并没有说什么。外面的雨依然下个没停,不一会儿有人来报,说是附近的河水已经涨上来了。 为了取水方便,营地都是在河水附近。河水涨起来,到时候说不定就要发水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转移到高地去。 这雨下了半天,才慢慢减缓,但还没有完全停下来,半夏披着一件袍子从车上跳下来钻到重新搭建好的营帐内。 到了傍晚时候,屈襄请她过去一趟。 营帐内的所有人,都拿着一种近乎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敬畏目光瞅着她。 这个年月,人对自然的恐惧和敬畏超过一切,尤其此时夏商的蒙昧并没有完全褪去,人殉哪怕在以周礼称道的中原依然存在。自然的变化莫测,更是让他们惊恐不已。 哪怕再平常不过的自然现象,他们都归结到鬼神发怒上。甚至为此准备浩大的祭祀,献上牺牲。 当来一个能够预测天气变化的人,自然而然,也会被视作高高在上。 原先那些质疑屈襄不出兵的人,此刻一声不吭,甚至敬畏的看着半夏。当半夏看过来的时候,那些人马上垂首,露出虔诚的姿态。 所有人都以为进来的会是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巫,毕竟在众人的想法里,只有老资格的老巫,才有这番本事。 谁知道进来的是个身材高挑的纤细美少年。那少年年岁看起来小,眉目婉约的比绝大多数女子都要貌美的多。 屈襄看到不少人盯她,心头生出许多不悦。 她就算不作任何打扮,也是吸引人爱慕惊艳的目光。这些人看她的眼神真是让他很是不高兴。 这把年纪了,还能生出少年人一样的心情,真是不知要说甚么才好。 “斗大夫那里传来的消息。”屈襄看着她,语速说的很慢,方便让她听得清楚明白,“他齐太子休战回来的路上,一面山坡滑了下来,埋了几个人。” 半夏略愣。山体滑坡? 这种新闻在现代媒体上算不上太大,除非是伴随地震,并且滑坡的地方正好是居民居住区,不然真的引不起太大的关注。 但此刻不同。屈襄这话听在别人的耳里,自然就成了斗参不听鬼神警告,在路上遭了天罚。 除非鬼神,谁还能有如此能力? 营帐中坐着的都是贵族,贵族们用虔诚敬畏的目光偷偷望着半夏。 终于有个人忍不住了,原本贴在脚后跟的臀离开,改坐为跪,两手抬起来,就给半夏行了个大礼。 有这么一个人开个头,其他的人也纷纷跟着效仿。 半夏站在那里,见着这么大的阵仗,浑身僵硬。 她干了什么?没有干什么吧?这么大的架势她会方的! “这” 半夏手脚无措的望着屈襄,她指了指那些只差没给她行跪拜大礼的贵族,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别人行礼的时候,哪怕是楚王,也要抬手还礼,受了人家的全礼,说不好听点的,就是目中无人。 人这么多,她一个个回忙得过来嘛? 半夏见屈襄没出声,也不顾上那么多了,抬起两手拢在袖子里就给两边人还礼。 “不必,你受得起。”屈襄见她慌慌张张的,高声道。 要不是她,恐怕他今日也是和斗参一样,而且说不定还不如斗参那么运气好。随军的人都是贵族,若是他遇见了那些人,跟着他的这些贵族,说不定命就这么丢了。 半夏弯腰的动作僵住,过了小半会才迟疑的伸直身子。 屈襄不多时就让那些贵族回去。 外面雨还没停,就算速度够快,也少不得浑身上下要被淋的湿透了。 可是左尹的命令,谁敢违抗? 他们走的时候,背影都透着一股深深的畏惧。 屈襄指了指手边,让半夏坐下。 “经过此次,无人再小看苏己了。”屈襄道。 半夏愣了一下,怪不好意思的。她之前还担心自己会不会翻车,现在看起来,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能放下来不说,能救下人命,她也很高兴。 毕竟山体滑坡,要是真让人遇见了,必死无疑。 屈襄听说她在外面曝晒了一段时日,忍不住责备了她几句。 半夏乐呵呵的,只说自己晒不坏,何况就那么一下。只要不连累到屈襄父子,多晒一点,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关系。 屈襄看她面上肌肤,没有被晒伤的红肿的迹象,这才点点头。 从屈襄的大帐里出来,半夏就觉察到了许多目光都在她身上,那些目光是敬畏的,闪躲的。 看的她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终于有人出来,把自己箭袋里的箭全部拿出来用草绳捆成一束,丢在一旁。 在这里的除去由野人担任的步兵之外,能做车兵的,都至少是士一级的贵族。贵族们表达自己的谢意,更有礼节。 一人这么做了,其他的人也跟着一块动起来。 这是在表达自己的谢意和尊敬。 半夏既感动又不知要如何是好。楚人性情直率,就连谢意都表达的如此直接,直接到让她不知道怎么怎么回应了。 屈眳大步过来,看了她一眼。半夏会意马上冲周边人笑笑,跟着屈眳一溜烟跑了。 群众太热情了,让她有点怕。 “之前没人给你行礼过么?”屈眳丢过去一块干净的麻布巾,半夏拿在手里,把粘在脸上的雨水给擦干净。 “苏氏应该也没有落魄到如此地步吧。” 半夏不说话,讪讪的坐着。 屈眳也没指望她回答,拿了铜戟过来,自己仔细擦拭。他所用的铜戟铜剑这些东西,都是家老准备寻了吉铜令巧匠打造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他自己亲手来擦拭,不让旁人代劳。 “对了,斗大夫那里怎么办?”半夏想了想,还是开口问。 这么大的雨,又路上遭遇了滑坡。这情况怎么看怎么不妙。 说起斗参,屈眳的笑顿时变得有些诡异。 “父亲都已经和他说了不宜出战,他自己要过去,谁也拦不住。”他说着,手里的麻布擦拭过铜戟上的铭文。 金黄的铜戟在他面上折射出一道寒光。 “不过他既然还能派人过来,自然不会太糟糕,父亲已经遣人过去了找了。” “只不过在找到之前,他们能吃甚么苦头,我们也管不着了。” 斗参的确是吃了不少苦头。 他们经过的那段路,并不是宽阔平坦的大道,而是一条靠着山坡的路。路的另外一边就是山崖。 路被堵住了,道路不畅,也没办法前行。 斗参派人徒手翻过去求援,自己领着人在不远处的地方暂做休整。 一趟出来,没有把齐国太子如何,反而路上还遭了这么一次,简直晦气透了。 几日之后,屈襄派的人来了,挖通道路,斗参一行人给救了出来。 斗参自觉自己让人白白看了笑话,尤其屈襄之前说过军中观日道有雨,他不信带着大军去了,结果狼狈而回。 唯一好些的是,听说齐军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些齐国人莫不清楚楚地的脾气,结果河水上涨,把营地都给冲掉了。 让斗参比较好奇的是,到底是哪个观日,看得这么准。楚军里头都会有观日,但观日有时准,有时不准。而且不准时候多。斗参也曾经吃过观日的亏,所以他对这些也就不信了。 管天上是下雨还是晴日,反正只要能打胜仗不就行了? 而且也不是没有主将不听信巫人占卜之言,直接出兵,最后获取全胜的往事。谁知道他这一次没听,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端来。 斗参躲了两天,去见屈襄的时候,提了两句。想要见一见那个能人。 回来的时候他也听说了,那个观日还是个未长成的少年,容貌靓丽胜于女子,这让他越发好奇。 有本事也就罢了,竟然还长得好。 这让人忍不住想要见一见。 可是却被屈襄婉言拒绝了。 斗参窝了一肚子火,只不过是要见见,又不是真的要如何,何必如此小气!可是屈襄对他依然是笑眯眯的一张脸,看的窝火,又不好当场发火。最后斗参只有自己怀着火气走了。 消息传到半夏那儿,半夏拍着胸口,“幸好左尹把人给打发走了。” 她背后有屈襄做靠山,想要动她不容易,不过麻烦这东西还是能少一桩是一桩。 一场大雨下的气势汹汹,几天之后水面上涨,诸侯们面对这种架势,纷纷向后退。楚人倒不见太多的惊慌。 只是这个时候,这个雨水来的真是不巧。 但诸侯联军,却一直在外徘徊不去。声势浩大的过来攻打,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不好意思空手回去,叫人耻笑。 雨水下了几日,眼瞧着要发洪水,堪堪止住了。 雨水一停,呆的河面下降,不会有洪涝危机之后,双方继续打了起来。 如此打了几个月,到了秋末冬初,也没有见到要退兵的意思。 终于楚王亲自出征了。 楚王到了边关,卿大夫们迎接,几月不见,楚王面庞上的稚气减退了些许,不过人还是没有半分稳重的模样。 在渚宫的时候,随便楚王怎么玩闹都可以,只要不出格。但在沙场之上,一个任性妄为的楚王,很有可能拖着大军去死。 一时间卿大夫都怕楚王会干出什么事来。 不过楚王倒也没干什么,除了召见屈襄军中的那个传说言中几日大雨的观日。 斗参对屈襄拒绝他之事,心底不满,和楚王说了之前那个从未谋面的观日。特别还说了那个观日是个纤弱美少年。 楚王好色,年纪小小内宠无数。拿美色来打动他,是最有效的办法。 果然楚王起了兴趣,下令召见。 斗参看屈襄颦眉的模样,忍不住出了一口气。 之前有了人才,藏着掖着,好似别人多看一眼,就要把人给抢走似得。这个做派惹得他越发不满。而且那个观日的确有几分本事,既然如此,那么让国君看一看。 难不成还能拂了国君的意思? 屈襄不能当场扫了楚王的兴,何况他还什么都没有做。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两人一打照面。楚王就瞪圆了眼。 “等等,”楚王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你你稍稍抬头一点,让寡人看看。” 站着的人身材修长纤细,容貌的的确确如同传说的那样,比绝大多数女子都要貌美。哪怕穿着灰扑扑色调的袍服,整个人也没做多少细致的打扮。但就是遮掩不住。 斗参看到人的时候,忍不住惊艳了下,听到楚王开口,转头过去。 半夏抬了抬下巴,看似好像脑袋抬起来了,其实还是和刚才差不多的位置。 楚王瞪大了眼,咦了一声,原本放在凭几上的手,也忍不住整个都撑起来。那模样就像是自己马上要立刻下来,好好看看面前站着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国君!”屈襄看到楚王这跳脱的样子,忍不住额角的青筋都跳出来。 楚王知道屈襄的本事,心里对这位老资格的上卿还是有些怕。他原本腿都抽出来了,听到屈襄那一声,又想起了自己那日正坐在那里到两腿麻痹,一头栽倒在地的往事。顿时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把腿压好。 楚王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眼都揉了两回了,面前的人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那样的美人,见过一次之后,再想要认错,便很难。尤其她不仅仅是长相美,站在那里,便让人心旷神怡。 楚王这下确定自己没看错了,他面色古怪,挑了眉梢,去看屈襄。 屈襄在朝中二十年,心智强韧,心中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楚王打量屈襄,见他面上沉稳,根本没有半点惊慌之色,便知道这只老狐狸早就准备好了如何打发他。 楚王胳膊肘又重新撑在凭几上,他上下打量半夏。 在左尹宫邸里见过的美人,此刻面上不着半点铅华,原本垂在身后的长发和男子一样束在头顶,还拿了一根木簪别住。 身上袍服灰扑扑的,只是还遮不住她浑身的气质。 这东西比容貌更深刻,更加不容人错辨。 “原来是你啊。”楚王又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在渚宫向来如此做派,卿大夫们早就习惯了,所以此刻无人觉得不对。 “寡人之前在左尹宫邸里见你一面,怎么到这里来了?”楚王端起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他伸手从跪侍的寺人手里取过漆杯,喝了一口水。 楚王想要她开口说话,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差别还是很大的,除非有些女孩子天生声线比较低沉,不然只要一开口,就会露馅。 先别说她,到时候屈襄在这么多人面前就会难堪。 楚王这是故意的! 屈襄知道楚王之前已经见过半夏,原本也就没打算隐瞒到底。可看楚王意思,似乎在捉弄她。 “国君,此人身份卑下,实在是不该让国君亲自问话。既然国君看过了,那么也该人下去。”说着屈襄就要让半夏退下。 但楚王抬手制止,“哎,寡人见过她。” 楚王说着,神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寡人累了。” 卿大夫站起告辞,半夏打算跟着溜出去,却被楚王点名,“你,给寡人站住,寡人甚么时候说过让你走了?” 半夏不得不停住,僵硬着身子站在那里。 万恶的统治阶级。半夏在心里磨牙,把楚王从头到脚给骂了一顿。 楚王等帐内的人都走完了,才开口道,“没想到左尹对你这么看重。” 半夏也不知要说什么,“那是因为小女有另外的用处,不然左尹也没有必要留一个女子在这里。” 楚王挑了挑眉梢,她这段时间的事,他都已经听斗参说了。这些卿大夫,说实话,有时候和长舌妇一样,在他耳朵边嚼舌头。不过嚼舌头也有嚼舌头的好处。 “哦。”楚王想起斗参说过的预测晴雨,胜过一干观日和巫人。 “那么斗大夫说的话,都是真的吗?”楚王问。 “国君英明神武,斗大夫所言说的是不是真的,国君一定知道。” 楚王笑了,笑的肩头都颤抖了两下,“胆子倒挺大。” 半夏不言语。 楚王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从她这装扮,看样子左尹是真的没怎么照顾她。一个女子混在这里,他就算不点破,也不追究。恐怕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左尹说,你的一句话,救了许多人的命。”楚王说着,面上的桀骜不驯沉下来,浮上来的是属于一国之君的赫赫威严。 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哪怕隔着一段距离,都觉的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只不过短短瞬间,面前好像换了个人似得。这种气势,天生而来。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能在吊儿郎当和一国之君之间转换的这么快。 “这是小女的本职。”半夏低头。 楚王点点头,“本职。能做好本职的人,不多了。” 他说着,看着半夏白净的额头。 她头发都在脑袋上扎丸子,有几缕碎发落在她耳边。 楚王眼力很好,看清楚发鬓那儿的碎发是蜷曲的。蜷曲的头发,不管在楚人里还是在中原人里,都不多见,甚至很少。 这么瞧着,面前女子倒是有异族血统。 楚王对她好生看了一会,慢慢开口,“上次寡人要你入渚宫,你不愿意,这一次寡人要你跟着寡人,怎么样?” 他原本以为她只是个有美貌的女子,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本事。 能人异士难得,更何况还是有真本事的。 楚王真的生出几分想要把她留在身边的心思。 但半夏很认真考虑了下摇摇头。 楚王眉头皱起来了,“怎么,难道在寡人这里还不如在左尹那边好?” 当然比不得,在屈襄那里,这次自己办好了,到时候要个房子搬出去也方便点。要是跟在楚王身边。那简直被捆起来一样,而且还别想逃。 半夏还没耿直到直接点头,她只是沉默。用沉默来告诉别人自己的表态。 楚王将她如此不知好歹,正要发怒。可对着她,那火气都发布出来。只得一挥手,“你走!” 半夏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就跑了。 屈眳等在外面,见她出来,直接一手攥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屈眳看了一眼左右,“国君和你说甚么了?” 屈眳听说楚王把半夏留下,就等在外面。楚王行事他是知道的,担心会对她不利。 半夏把楚王的话提了一下,屈眳一脸‘果然不出所料’,“那苏己怎么答的。” 半夏摇摇头,“我没说话,毕竟当面说不行,国君会生气的。” 屈眳听后,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其实渚宫里也很好。” “我才不去呢,我一个外来人,无亲无故的。进去了谁也认不得。”半夏立刻否决,半点犹豫都没有。 屈眳笑了笑,心头的愉悦更多了些,见她要咬指甲,一把把手抓住,“不愿意去就算了,反正国君也不会勉强。” 楚王的确没有勉强她,毕竟堂堂一国之君,动手和卿大夫抢人,实在是不太好看。但他日日召半夏过去,而且留在那里不是一会半会,有时候留着到了楚王入睡才会放走。 时日稍稍一长,就有流言流传,道是楚王这次不仅仅好女色,连男色都好起来了。 这下,连带着楚王身边那些小臣都打扮的格外娇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良医 请支持正版!  卫国只不过是中原的一个小小诸侯, 虽然卫侯身上有个侯的爵位。但到了现在, 周天子式微,靠着腆着脸皮靠同姓且靠近王畿的郑国接济过日子,卫国就算祖上是周天子近支, 也值当不了什么了。 卫国国力弱小,大国之间若有斗争, 必定会放在宋卫这些小国里。到时候这些小国就鸡犬不宁, 哪怕是卫国的姬姓贵族, 也过的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 而楚国, 国力强大,除去地处湿热之地, 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他实在是想不通,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 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苏国国君自尽而亡, 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 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 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 他心情烦躁, 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 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闭上眼,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 屈襄听后沉默了一下,“国君年岁还小,脾性还没有显露出来。若敖氏如此做派,等日后再看吧。” 今日关于派兵的事,公室和卿族们已经争论了一整天,依然没有结论。不过应该也托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兵。” “此次应该还是若敖氏的人带兵。”屈襄说着,看到屈眳眼底的光,“你还不到能够随军出征的时候。” 屈眳一愣,他的确是想要这次跟着援军一道出征。听到屈襄这么说,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应了下来。 屈眳回宫邸之后,随意的沐浴擦身之后,摊开手臂倒在床上。 竖仆从外面进来,见他躺在床上闭眼小憩,放轻了步子,就要出去。在此刻屈眳睁开眼,“回来。” 竖仆慌张的站在他面前。 屈眳不说话,看着站着的竖仆,竖仆恭谨的跪下来。 “今日苏己的心情还不错,甚至还排了个新舞。” 半夏在郢都到底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再加上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屈眳担心有人会背着自己对她不敬,所以让人说一说她一天里都做了什么。 这个也算是报答她的恩情。 屈眳听竖仆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她排舞?能排出甚么样的舞来? 他不禁有些好奇。 屈眳看的出来,半夏对乐韵格外的敏感,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在母国的时候,有人精心教导。 他在外面累的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明里暗里都是劳神费心。她倒好,还能排舞。 屈眳一条手臂枕在脑袋下。 她行事随心所欲,他也不管束她。一来,她几次救过他的性命。二来,她在楚国自由惯了,就会明白中原周礼多束缚人,到时候说不定也就不想回去了。 想着,她又喝了半杯酒。酒水准备的很合她的心意,她平常喜欢喝这些甜甜的东西。 屈眳见着她已经看过来,可是她不但不改,反而还喝! 这个女子她真的不怕酒后失态么!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这米酒的甜度适中,喝在嘴里淡淡的甜,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没有彻底杀菌成功,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反正酸味并不浓厚,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屈眳把匕首抽出来,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炙肉酥软可口,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跳的舞,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 说话的是个年轻家臣,是受命过来看看半夏有没有酒醉。 半夏让人过来,让人亲自看看她好的很。没有醉酒也没有晕倒。 随便让年轻的家臣去稍微休息一下,至少等雨势小点再走。虽然还是在屈氏宫邸之内,但是这宫邸大的吓人,眼下雨势不算大,但这么来回恐怕身上的衣裳都要湿透了。 家臣不敢久留,婉拒了。 家臣回去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屈眳提了一下。 屈眳隐身在竹帘后,他才从宴会上下来没有多久,身上难免沾带了些酒味,竖仆们拿来干净的深衣给他换上。 听到家臣禀报半夏一切都好。屈眳眸光闪了闪,他伸手整理衣襟,出声问,“当真一切都好?” 他可是盯着她一口气喝了好几耳杯的酒,对于女子来说她今日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 “是。”家臣在竹帘外坐着,听到屈眳这么问,回答了一句,“苏己一切都好。” 说着家臣心里有些奇怪,醉酒一事很不舒服,轻则呕吐,重则昏在床上整日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会头疼的厉害。 怎么少主听到苏己没有醉酒,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苏己”屈眳整理好衣襟,挥手让竖仆退下,“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 就算是楚国,也没有她这样的。喝酒和喝水似得。更别提讲究周礼的中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赏赐 请支持正版! 想着, 她又喝了半杯酒。酒水准备的很合她的心意, 她平常喜欢喝这些甜甜的东西。 屈眳见着她已经看过来, 可是她不但不改, 反而还喝! 这个女子她真的不怕酒后失态么!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 这米酒的甜度适中, 喝在嘴里淡淡的甜,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 没有彻底杀菌成功, 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 反正酸味并不浓厚, 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 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 屈眳把匕首抽出来,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炙肉酥软可口,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 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 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 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 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跳的舞,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 说话的是个年轻家臣,是受命过来看看半夏有没有酒醉。 半夏让人过来,让人亲自看看她好的很。没有醉酒也没有晕倒。 随便让年轻的家臣去稍微休息一下,至少等雨势小点再走。虽然还是在屈氏宫邸之内,但是这宫邸大的吓人,眼下雨势不算大,但这么来回恐怕身上的衣裳都要湿透了。 家臣不敢久留,婉拒了。 家臣回去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屈眳提了一下。 屈眳隐身在竹帘后,他才从宴会上下来没有多久,身上难免沾带了些酒味,竖仆们拿来干净的深衣给他换上。 听到家臣禀报半夏一切都好。屈眳眸光闪了闪,他伸手整理衣襟,出声问,“当真一切都好?” 他可是盯着她一口气喝了好几耳杯的酒,对于女子来说她今日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 “是。”家臣在竹帘外坐着,听到屈眳这么问,回答了一句,“苏己一切都好。” 说着家臣心里有些奇怪,醉酒一事很不舒服,轻则呕吐,重则昏在床上整日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会头疼的厉害。 怎么少主听到苏己没有醉酒,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苏己”屈眳整理好衣襟,挥手让竖仆退下,“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 就算是楚国,也没有她这样的。喝酒和喝水似得。更别提讲究周礼的中原。 “人这么多,也个个不同,苏己和别的女子不同也没有甚么。”家臣说起来就笑,“若是苏己和普通女子一样,恐怕也不会在楚国了。” 此言似乎有些道理,思及她出现的那日。 “说起来,苏己还真是个有吉兆之人。如果不是她那日出现在云梦” 如果不是她出现在云梦,他现在恐怕都魂魄归大司命掌管了。 仔细说起来,她于他有救命之恩。 这场雨紧接着下了日,而后才慢慢停住。 半夏到底没能在屋子里头呆住。这儿没有什么她喜欢的,可以打发时间的。这儿的游戏她也不喜欢。 屈眳派人给她送过来的竹简,她看了几卷。里头基本上都是些说楚国上古由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楚文,她学的挺快,到现在勉强能把竹简给看的半懂。 外面雨已经停了,几场大雨把咄咄逼人的暑气给逼退了大半,甚至还有些凉意。 她干脆丢了手里的竹简,到外面透透气。 想着之前喝了的酒,晚上一定要少吃点。 正站着,冷不防从背后冒出个声响来,“怎么在这站着?” 半夏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屈眳站在她身后。 他什么时候来的,她完全不知道。 “出来乘凉。”半夏勉强笑了下,她轻轻呼了口气,缓解了一下自己突然被吓到的心。 屈眳看到侍女们正在把窗户板给撑起来,往里头看一眼,看到漆案上散落的书简。 “这些都看过了?”屈眳问。 半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些散落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简牍,“看了好一部分了。” 这话让屈眳挑了眉,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神情。 “那好,过来一下,我想看看苏己楚文到底学的如何了。” 半夏:“” 怎么突然要考她试!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鼓声 请支持正版! 这些都是贵族的游戏, 半夏看到这些就觉得头大, 但是侍女们盛情难却, 她只好拿了箭矢过来。 她的准头不错,十支箭矢里头几乎有一半都投到铜壶口里去。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 那些竹简笨重不说,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 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 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 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 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命中率一半,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她擦擦额头的汗,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半夏看了摆摆手,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 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 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 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 出去了一会, 回来小声道, “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 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是吗?”半夏听侍女说,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书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书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书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奇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寝室。 半夏此刻身上贴身穿着细麻的内袍。她额头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湿了衣料,都紧紧的黏在身上。 屈眳进来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只不过因为半夏现在住在他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没人敢说话。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来。 她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 屈眳别开眼,他迟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濡湿伴随着体热从指间袭过来,那明显比常人要高出一点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发热,如果连续发烧两三天,要不人就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死了。 “呜”床上的女子冒出一丝声音,他看过去。她一张脸都要皱起来。 她嘴里喃喃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脚无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给叫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 因为还在病中,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透着一股病弱。 “回卫国?”屈眳问。 半夏摇摇头,她脸颊是两团不怎么正常的红晕。她摇摇头,很快因为头脑昏昏又躺回去,“回家!” 屈眳颦眉,可床上的女子开始扭过头低声饮泣。 她的哭声很低,几乎没有。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时不时抖动两下。 屈眳坐在一边看着,他想要伸出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你先休养好再说。” 半夏没动,她蜷缩了起来,满脸的失望。 “至少等你身体好了,你才能回卫国吧?”屈眳道。 半夏看过去,她头脑昏昏沉沉,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生病了之后,身体和心智都虚弱了许多,连带着胆子都大了很多。 她抬头看屈眳,她还在病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虚弱,纤细的身躯勉强支撑着衣裳,在寝室内昏暗的灯光下,透出诡谲虚弱的美。 “那我好了之后,你会让我回去吗?”半夏满含希翼看他。 乌黑的眼睛亮的有几分怵人。 屈眳被那明亮清澈见底的目光给看的浑身不适,“如果苏己病好了,那说不定还有回去的机会,如果不好,那么我说再多有甚么用处?” 说着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出去。半夏躺在床上,摸摸脸,“什么意思嘛” 她只是有些低烧,加上心里压着事,看起来就格外严重,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头晕嗓子不舒服。 说白了只是有些小感冒而已,过个七八天应该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屈眳竟然还真的来了,所以她就顺水推舟提出想要回家的事。她感觉再在这里呆下去,哪天不好就被人掀了老底。 到那时候,她恐怕会死的很难看。 半夏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哆嗦。 半夏听了,嘴里应下,可是身子却还没有动。她两眼紧紧的盯着他。 屈眳眉头一皱,叫过来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直接把她给扶起来往外走。 屈眳看着半夏被人“请”回去,没好气的从的鼻子里呼出气。他起身让人给他换衣,刚刚为了免得她在外久等,换衣洗漱都是草草结束,现在去见父亲,不能和马虎了事。 屈襄从屈眳口里得知两日之后将会有雨之事,“苏己亲自过来说的?” 屈眳低头,“正是。” 屈襄点了点头,和屈眳一同入渚宫。 渚宫不仅仅是楚王和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更是整个楚国的权力中心所在,郢都的贵族们每日都要在渚宫里和楚王商量要事,办理公务。 屈襄向楚王进言,说明日最适合求雨。 楚王正在为连日的干旱焦头烂额,楚国说是水泽丰富,可是也扛不住连续将近两个月的滴雨未下。农田里的稻苗因为干旱枯死了不少,再这么下去,秋日的时候只能向秦国借粮,但秦国人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好借的,更何况中原诸国和楚国积怨已深,齐国虎视眈眈,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军就过来。 屈襄上次就请求楚王暂时推迟祈雨的时间,楚王应允了,果然连续几日都是晴热的天气,半点下雨的意思也无。 “不过寡人听巫人占卜,说是后日也是晴日。”楚王还是有些犹豫。 屈襄听后,笑道,“不如国君试试,看是国君更得鬼神之意,还是巫人?” 楚王听后,挥袖令人准备祭祀的一切事项。 “如果寡人亲自出面,未曾有雨呢?”祭祀这种大事,事先必须由专门负责占卜良辰吉日的巫人反复之占卜斟酌好几遍之后,才能确定。像这般直接跳过巫人,还从未有过之事。 “如到那时,臣愿意受国君处置。” 楚人日日都要祭祀鬼神,从来没有一天中断过,准备祭祀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哪怕楚王的命令下的急促,也是有条不紊。 楚王亲自祭祀鬼神求雨,场面远远比之前那些大巫要大的多,甚至祭品都要丰富几倍不止。除去俘虏奴隶这些人牲之外,牛羊牲畜数不胜数。 楚王奉上如此丰富的祭品,用心至诚。 似乎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满意于楚王的诚心,和祭品的丰盛,在楚王祭祀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突降大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路面上噼啪作响。 半夏夜里就被外头隆隆的雷声给吵醒了,外面火光大盛,她也顾不上继续睡觉了,直接走了出去。 打开门,一股浓厚的让人欣喜不已的水汽和潮湿扑面而来。 奴隶们似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喜悦,特意在廊下多添了几只火把,把黑夜里落下的雨滴照的清楚。 “苏己。”侍女追到她身后,给她把外衣披上。看她的目光是感激且十分敬畏。 半夏听出侍女语气里的激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她伸手去接雨水,这场雨下的可真大,不一会儿,她的掌心里就盛满了雨水。 连着几乎两个月滴雨未下,一旦下雨,整整下了两三天。不仅仅旱情有所缓解,就连快要断流的河流也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等雨势暂歇,屈襄派人来请半夏过去。 这次来的人是家老,不是屈眳。家老半夏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拿着架子,可能是觉得她就是投靠在屈氏门下的一个孤女。但是现在,之前的拿着的那些架子全都不见了,小心谨慎的连半夏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半夏跟着家老去了屈襄那儿,见着屈眳也在。 屈眳见她来了,看了她一眼。 “苏己。”屈襄见半夏要行礼,伸手拦住,他让人给她上了一张精致华美的席子,请她坐下。 半夏犹豫了一下,也没推迟,上去坐了。 屈襄看见,面上笑容更盛。他见过中原人的做派,周礼几乎已经到了骨子里头,连主人让客人坐下,客人还算推三阻四,好似那张茵席上有什么让他不满的秽物似得。此女倒是入乡随俗,不在他面前讲究那些没用的礼节。 “我听说,你是亲自送的消息?”说着屈襄看了一眼屈眳。 半夏明白过来,屈襄说的是她亲自给屈眳送消息的事。 她点点头。 屈襄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只要他想,她身边的任何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还知道她还曾经亲自祈雨。 若是说之前他还怀疑苏己是否真正的能通鬼神之人,那么现在,已经完全证实了。苏己她就是能上通鬼神,多少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她偏偏做到了。 此女可遇不可求,也不知苏氏族人到底蠢笨到什么地步,竟然把此女给丢了。 不过能被屈氏遇上,也是一桩好事。 屈襄想到这里,越发心情愉悦,身上的威压逐渐缓和,半夏感觉的压力小了些。 “此次还是多亏了吾子。”屈襄笑道,“今夜我打算宴请吾子,不知吾子可否愿意赏脸。” 半夏有些讶异,她不好拒绝屈襄,也实在想不到拒绝屈襄的理由,她低头,“恭敬不如从命。” 屈襄令家臣下去准备宴会。 宴会还要一会,屈襄和半夏说了几句话,半夏在屈襄面前不轻易开口,有时候不想回答,就装作听不懂,不过有时候没那么好蒙混过去,因为屈襄会换雅言把刚才的话再仔细的说一遍。 幸好有屈眳几次把话头给接过去了,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了一会话,半夏先回去一次。 贵族一天不会一套衣服从白天穿到晚上,一天里好换好几套。女子的话,更要注意。 半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才一进庭院,就看到很多木箱摆在地上。还有一些竖仆才抬着东西进来,没来得及放。 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半夏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幸好门口那儿还站着一个家臣,家臣见着她,笑容满面,看她满脸诧异,为她解释,“这些都是主君赠予苏己的。” 说着,他招呼半夏进屋。 半夏看到屋子里头忙碌的侍女,差点眼珠子都没掉出来。只不过离开那么一会,竟然已经变得她认不出来了。 侍女们忙碌着把精致华美的帷帐挂起来,还有不少婢女穿梭其中,手捧华丽的漆盒。还有各种漆衣箱。 漆盒里头装着的是各种佩饰,漆衣箱里则是各种崭新的绵袍锦袍等物。 半夏看着自己屋子里头所有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她站在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这”半夏指着屋子里头忙得脚不沾地的侍女,神情古怪的看着家臣。 “这也是主君吩咐的。”家臣解释道。 家臣不敢看半夏。这位苏己长得美貌,但凡是男人,只要碰上貌美的女子,不管身份多高贵,都想看一眼。但家臣半点都不敢,外头说是楚王亲自祈雨才让鬼神降雨。可是他就在这里,对里头的内情,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乔迁 请支持正版! 时人讲究一诺千金。尤其贵族, 更是如此。半夏丝毫不怀疑屈眳会实现诺言,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多谢。”半夏低头,她仔细想了下,“我父母应该是不会来的。” 屈眳眼角狠狠的抽动一下,声音不由得冷下来, “为何?难道是嫌弃郢都比卫国还不好吗?”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她摆摆双手,“不是,而是路途太远了,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 她父母又不在这里, 再说了,这里要什么没什么,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也一定要回去的。 “那你呢。”屈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却还不放过她, 两眼紧紧盯着她,那目光锐利,看的她心头乱跳,似乎又站在屈襄面前了。 “我”半夏嘴唇动了动, 她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屈眳转头就忘记了。 “父母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半夏低头道。 她说着半是奇怪的抬眼看他, 明明刚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 还来问一次, 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她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他两眼盯着她,莫名的盯得她心发慌。屈眳才十五六岁,可自幼高高在上,养出来的通身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冷下脸,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半夏都有些怕。 屈眳一言不发直接掉头,而后快步向外走去。丢下半夏一个人站在那儿,老半天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莫名冒腾着几缕怒火的背影,满心莫名。她没说什么吧?她也没做什么让他发火的事吧,怎么他就生气了? 半夏慢腾腾的踱回室内,舞伎们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了,她看到,心思马上就回来了。 天气炎热,也就下雨的时候凉快了一下,等到雨水过去,阳光很快就又出来,热气腾腾的。 半夏只有上午的时候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床,自己到这里训练,免得身体失去了舞者的记忆。等到太阳将要到最猛烈的时候,她就会回去。 舞伎这里条件艰苦。毕竟都是一些身份不高的人,冰块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给她们享用的。 楚国的夏天特别毒,不仅仅热,而且还湿。水汽混着暑气折腾,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半夏回到居所,侍女们把她迎入室内。室内早已经放好了冰块,一到屋内,逼人的炎热顿时就散去。 身上穿了三层衣物,贵族们哪怕在大热天里,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的衣物,内里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侍女们仔细拿着打湿的细麻巾给她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冰凉的衣料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激起一阵舒适。 “嗯。”半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新中衣。中衣不是之前的细麻,而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料子,而且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新送来的么?”半夏问。 “回苏己,正是家老令人送来的。说天热,苏己需要的衣裳多,所以让人送来。”侍女知道半夏为人很好,因此也敢在她面前多说两句话。 “听人说,是齐国的冰纨,最适合暑日穿了。” 冰纨出产齐国,千里迢迢到达楚国,极其昂贵,在楚国,除去楚王公室之外,基本上没谁能享受的到。 就是在屈氏里,也只有那几个人能用。 但却给苏己送来了。 侍女轻声感叹,“主君和少主很看重苏己呢。” 半夏伸手摸了一下身上的料子,很舒服,也很凉爽。再加上室内的冰块,十分舒爽。 她换好衣物,拿起漆杯小口小口的喝冰饮。 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半夏很克制自己,她只喝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甜的东西代表糖分高,热量高。有时候比吃肥肉还要长肉。 半夏看了一圈四周,除去贴身服侍的侍女在给她将各种新鲜果物端上来,其他的侍女都侍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到现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怎么能喜欢。毕竟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要不是那几件衣服实在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她都不用侍女服侍她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不了太久吧? 半夏看了一眼一旁的柜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背包和换下来的衣裤鞋子都在里头。 她要回去,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呆着的。 屈眳所料不错,渚宫里现在人心杂乱。楚王从那次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苏醒。渚宫里的巫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不见任何起色。 屈襄三天之后才回到宫邸。 屈眳把屈襄迎入堂内,屈襄一进堂屋,令左右全部退下。 “父亲,国君如何?” 屈襄坐下,摇摇头。 “那”屈眳神情肃穆,看向屈襄。 屈襄低头思索一下,“苏己有祭祀鬼神的本事吗?” 此话问的突然,屈眳也不由得一愣,“父亲?” “能通鬼神,那么在鬼神那里应该也好说话吧?巫人禀报说国君是因为江神作祟。已经祭祀过江神,祭品也格外丰厚,可是国君也没有好多少。” 屈襄说着,看向屈眳,“既然她有这个本事,何不让她试试。” “父亲。苏己不是楚人。江神也不是中原的神祗,若是惹怒了鬼神,反而不好。”屈眳三两下就把此事从半夏身上推脱开。 “此事若是做好了,可以获得国君欢心和奖赏,但” 但楚王现在情况看着并不好,甚至已经生命垂危。能救过来固然最好,可是若是救不过来,平白惹上麻烦,也不是他们屈氏的作风。 屈襄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 “看来还是用不上苏己。” 屈眳想起之前在渚宫里听到的传言,“苏己可以于鬼神相通,但鬼神之意,又怎么能随意因为人而改变。” 他们献上各种牺牲,只求上天鬼神能怜悯一二。至于让鬼神完全回心转意,不管哪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楚人好巫,对鬼神更是日日祭祀,尊崇有加。关于操纵神意,想都不敢想。 屈襄沉默下来。 “何况苏己在这里,对屈氏尚且有用。若是送到了渚宫,于我们,恐怕半点益处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楚国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除了屈氏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何况她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如果把她送入渚宫,能不能成事另外再说,想要一个和她一样,不,哪怕是差不多的人都很困难。 屈眳几句话把屈襄原来的打算给打消。 屈襄已经累了,和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去休息。在渚宫里的那三天,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多少。 屈眳亲自送走屈襄之后,自己慢慢踱步,他满怀心事,渚宫还有郢都那些贵族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还有苏己。 诸多事涌上心头,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半夏居所那儿。 他看清楚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身过去想要离开,又掉过头来。踌躇了下,还是进去了。 这里原本是一处闲置的屋舍,一直没什么人居住。自从半夏住进来之后,属于女子的柔软气息沁染在这里。 和过去冷冷清清完全不同了。 他一进去,门口的奴隶就见到他了,跪拜在地上。 屈眳摆摆手,不让奴隶弄出声响,他两手背在背后,慢慢走过去。 穿过庭院,走过户道,直接到后面的屋舍里。 “这个还能是这样吗?”在轻轻摇曳的竹帘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 屈眳站住,侧耳听到半夏细声细语的声音,和侍女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放着的冰块很多,从竹帘里头就透出一股股凉气。 “苏己去过就知道了,我们楚国比中原有意思多了。”侍女和半夏说起楚国的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这次侍女说的是云梦泽,也就是半夏被屈眳带回来的地方。半夏对楚国一窍不通,师傅教她雅言之类的,但有些事到底不好问他。只有私下和侍女提几句。 幸好侍女是自小在屈氏侍奉,父母也是屈氏的家奴。见识还是有些的。听半夏提起,就和她说起来。 半夏被侍女的话吓到了。 云梦泽竟然那么大!照着侍女的话来说,云梦泽是楚国第一大泽,水泽相互链接,延绵足足几百里。 她那时候昏头昏脑的被人带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云梦泽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屈眳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好去问。 “苏己?”侍女看到半夏面色凝重,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由得提心起来。 还没等半夏开口,帘子后面传来玉组的轻响,侍女马上退避到一边。 屈眳一手把垂下来的竹帘抬起来,走到室内,看到目露惊讶的半夏。 “吾子来了。”半夏叫侍女摆上茵席。 原本就是自己的地方,屈眳不会和她讲这些客套,他直接就坐下来,坐在她的对面。 “苏己之前是想要派人去中原寻亲么?”屈眳道。 半夏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哪里来的人派,还不是要屈眳帮忙。不过她也没什么亲戚找的。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屈眳看着她,“有人似乎盯上你了。要你入渚宫。” 半夏悚然一惊。 而对面的屈眳仍然不紧不慢的道,“渚宫对苏己来言不是甚么好地方,苏己寻亲的事,还是放一放,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她渐渐的能说出一些不是很连贯的句子。 不过她想要学的不仅仅是说话,还有文字。她之前学外语,不管是学校还是自己报的语言班,都是发音和文字一起学的。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听说 请支持正版!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 此女可以预测晴雨,比巫人烧灼龟甲, 还更要灵验?” 楚人继承商人遗风,甚好巫风。不管楚王的渚宫,还是贵族, 都有自己的巫人。哪怕是出征路上, 都会有专门的巫来预测天气的好坏和战事顺利是否。 但是巫人们的话, 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 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 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 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 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 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 楚王出兵, 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 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调教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半夏在屈眳面前并不怎么讲究规矩,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她规规矩矩的给屈襄行礼,而后站在那里听后屈襄吩咐。 屈襄抬眼看了半夏一眼,那一眼看的半夏心里恨不舒服,却没办法躲,只好垂了头。 “后日还是晴日么?”屈襄问。 “是。” 屈襄拧眉,他伸手,拿住两条处理的光滑的竹篾,轻轻往铜灯枝上的烛火上一按,烛火就灭了。 “父亲。”屈眳侧首看了一眼半夏,见到她垂首站在那里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出了甚么事吗?” 从父亲这里早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国君要亲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说着,手里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致小巧的灯盏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宫里的大巫亲自祈雨,但是没有半点作用。”屈襄说着,蹙起眉头。 渚宫大巫亲自祈雨,场面自然不同于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以人血来进献天地鬼神,也没有见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场祭祀屈眳也知道,甚至还亲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鲜血,和人牲临死时候的惨叫,眼神平静,没有半丝波动。 “国君亲自来的话,如果有个偏差,恐怕国君会不悦。”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何止不悦。东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国君都令人专门祭拜,若是国君出面都不能解决,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们,如果是国君,到时候盛怒之下,谁遭殃也是说不准的。” 屈襄嘴里说着担忧的话,但面色平静无波,寻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把头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岁的屈眳有压迫力的多,哪怕他什么话没说什么话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从心里战栗。 “为了此事,莫敖也四处忙碌。”屈襄说着,把手里的竹篾放下来。 “苏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难道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几日之后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过巫人来传达,可是现在看起来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们给出的鬼神之意,有时候灵验,但更多的时候无用。 一个女子,不是巫人,虽然来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贵族。哪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楚国境内,勉强还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说出的预测,远远比那些巫人要灵验的多。 这让他不禁猜测,这个苏己是不是才是鬼神钟爱之人,不然为何别的巫人虔诚的烧灼龟甲,显然各类血牲也换不来一句实话。 她不像其他巫人一样,需要龟甲之类的东西,这些似乎是她天生就有的本事。 屈襄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半夏被看的惶恐不安。 “父亲,那和苏己有何关系?”屈眳问。话语打断了屈襄对半夏的注视。 屈襄看向屈眳,“既然是晴日,那么就禀告国君,让祭祀退后。” 不然一国之君亲自祈雨却没有半点动静,到时候人心惶惶,场面不容易收拾。 “这几日会一直如此么?”屈襄问。 “近三日的确这样。”半夏回话的时候,声调里稍稍露出点害怕。 “但是三日之后就不知道了。”半夏迟疑了下,害怕是害怕,可是嘴上还是道,“不可能一直干旱吧,过了这段时候总会下雨的。” 天气问题,现代也不能解决,比完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代还能用科技手段。她想起那些新闻,干旱严重的时候的确非常严重,但不会一直保持干旱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雨。 只是这里比较麻烦,没有蓄水的水库,一旦河流水流量急剧减少,就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苏己,若是有雨,你能马上知道。是吗?”屈襄问。 半夏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屈襄颔首,“既然如此,你暂时进一趟渚宫。” 屈眳愣住,而后吃惊道,“父亲!” 屈襄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他看向屈眳,“你陪着她去吧。” “渚宫里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她觉察出何时下雨,报知于国君。也是一件功劳。” 屈眳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渚宫之内巫人甚多,父亲把她进献入宫,没有太多益处。何况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雨,若是时日太长,就算之后被苏己说出下雨之时,也得不了多少国君的欢心。” 渚宫是楚王居住的宫室,渚宫里人物众多,派系复杂。他出身屈氏,原本就身份高贵,加上有屈襄的势力,他哪怕在渚宫里呆上多久都没有关系,但是苏己孤身一人在楚国。渚宫内,别说出身苏氏的大夫了,就连出自苏氏的一个妾侍都没有。 那些巫人他是知道的,最是看中自己所为的和鬼神沟通之力。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以巫为业,要是被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给抢了先,在渚宫里又没有任何根系,恐怕到时候会被这些妒火中烧的巫人如何对待,都不知道。 即使屈氏在渚宫有权势,也不一定事事都能护她周全。 屈眳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屈襄点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半夏吊起来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去了。 屈襄又道,“苏己若是感觉到甚么,一定不可隐瞒,必须如实上报。知道了?” “是。”半夏道。 从屈襄那儿出来,半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已经被抽完了。走路的时候脚下轻飘飘的,屈眳看着她魂不守舍,眼神迷茫。知道她是被吓得有些厉害了,眉头蹙起,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她脚下一软。 半夏急促的低叫了一下,然后迅速稳好身形。学舞蹈的时候,不小心摔一下什么的,司空见惯,她脚下踩稳,身形歪了半边下去,可整个人已经好好稳在那里了,没有摔下去。 她还没抬头,就见到面前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扶在她的手肘上。 半夏轻轻的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站直身子。屈眳看着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他抬眼瞥了一眼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该给你找个傅姆了。” 半夏满脸迷茫,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屈眳却已经抬了头,“连路都走不好。你若是真进了渚宫,恐怕还没过一日,就要遭人耻笑。” “说起这个。”半夏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讨好感激的笑,“刚才谢谢你了。” 她不知道屈襄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但潜意识里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要不是屈眳开口,恐怕她就要真的被送过去了。 人不生地不熟已经够惨了,要是还去个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方。那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想着,半夏的笑容里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谢谢你,我知道要不是你的话,恐怕我是真的要去了。” 此刻阳光正盛,炽热的阳光落下来,照在她的眼眸上,被照的浅浅的,却一眼能望到底。 他蹙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有些心烦意乱。 “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向父亲进言?”他转身过去不看她。 连声音都莫名的冷了下来。 半夏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话还是做错事了。原本刚刚还好端端的,现在一下就冷漠了起来。 她惹他不高兴了? 可是她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嘛。 “你现在去渚宫的话,除了给父亲,还有屈氏丢脸之外,还能有甚么?”屈眳说着,给她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 而后拂袖而去。 半夏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踩着这位的尾巴了。她明明没说什么啊,她只是在道谢而已。 还有,给屈氏丢脸是什么?她好像和屈氏没什么关系吧?就算丢脸,也是丢她自己的啊? 屈眳脚下走的飞快,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并没有声响,脚下迟疑的一顿,微微侧头过去,并没有见到她的人。 难道她还真的傻兮兮的站在太阳底下曝晒? 这个天,别说是娇弱的女子,就是他,站久一点就会头晕目眩,还会流鼻血。 真是个呆子! 他叫过一个竖仆,让竖仆去把半夏带回住所,话语吩咐到一半,他干脆自己回过头去找她。 半夏自己走到木廊上,往回路走。 还没走多久,就见着屈眳半路折返,她站住,不知道拿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屈眳见她老老实实走有遮挡的木廊,上前几步,上下打量她一下,目光触及她汗湿的发鬓,掉头过去,“走吧。” 半夏不明白他明明走了又半路回来,她过了一会,小声道,“只要我感觉到会下雨,一定会马上告诉你们的。” 屈眳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下,“如此最好。” 她从墙壁上把压着的腿放下来,走近几步。果然看到屈眳站在那儿,一手捂住鼻子。 屈眳看到半夏走近,原本朦胧的场景,一下变得清晰起来。她几乎把外头的衣裳都给脱了,就剩下里头贴身的亵衣,不过下头的胫衣有些怪异,竟然是从腰一下把两腿给罩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冲动 请支持正版! 可如今屈襄觉得, 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 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 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 日日晴日, 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 微微叹了口气, “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 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 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 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 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 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 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 他让半夏起来, 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多谢。”半夏低头,她仔细想了下,“我父母应该是不会来的。” 屈眳眼角狠狠的抽动一下,声音不由得冷下来,“为何?难道是嫌弃郢都比卫国还不好吗?”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她摆摆双手,“不是,而是路途太远了,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她父母又不在这里,再说了,这里要什么没什么,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也一定要回去的。 “那你呢。”屈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却还不放过她,两眼紧紧盯着她,那目光锐利,看的她心头乱跳,似乎又站在屈襄面前了。 “我”半夏嘴唇动了动,她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屈眳转头就忘记了。 “父母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半夏低头道。 她说着半是奇怪的抬眼看他,明明刚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还来问一次,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她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他两眼盯着她,莫名的盯得她心发慌。屈眳才十五六岁,可自幼高高在上,养出来的通身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冷下脸,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半夏都有些怕。 屈眳一言不发直接掉头,而后快步向外走去。丢下半夏一个人站在那儿,老半天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莫名冒腾着几缕怒火的背影,满心莫名。她没说什么吧?她也没做什么让他发火的事吧,怎么他就生气了? 半夏慢腾腾的踱回室内,舞伎们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了,她看到,心思马上就回来了。 天气炎热,也就下雨的时候凉快了一下,等到雨水过去,阳光很快就又出来,热气腾腾的。 半夏只有上午的时候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床,自己到这里训练,免得身体失去了舞者的记忆。等到太阳将要到最猛烈的时候,她就会回去。 舞伎这里条件艰苦。毕竟都是一些身份不高的人,冰块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给她们享用的。 楚国的夏天特别毒,不仅仅热,而且还湿。水汽混着暑气折腾,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半夏回到居所,侍女们把她迎入室内。室内早已经放好了冰块,一到屋内,逼人的炎热顿时就散去。 身上穿了三层衣物,贵族们哪怕在大热天里,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的衣物,内里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侍女们仔细拿着打湿的细麻巾给她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冰凉的衣料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激起一阵舒适。 “嗯。”半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新中衣。中衣不是之前的细麻,而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料子,而且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新送来的么?”半夏问。 “回苏己,正是家老令人送来的。说天热,苏己需要的衣裳多,所以让人送来。”侍女知道半夏为人很好,因此也敢在她面前多说两句话。 “听人说,是齐国的冰纨,最适合暑日穿了。” 冰纨出产齐国,千里迢迢到达楚国,极其昂贵,在楚国,除去楚王公室之外,基本上没谁能享受的到。 就是在屈氏里,也只有那几个人能用。 但却给苏己送来了。 侍女轻声感叹,“主君和少主很看重苏己呢。” 半夏伸手摸了一下身上的料子,很舒服,也很凉爽。再加上室内的冰块,十分舒爽。 她换好衣物,拿起漆杯小口小口的喝冰饮。 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半夏很克制自己,她只喝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甜的东西代表糖分高,热量高。有时候比吃肥肉还要长肉。 半夏看了一圈四周,除去贴身服侍的侍女在给她将各种新鲜果物端上来,其他的侍女都侍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到现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怎么能喜欢。毕竟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要不是那几件衣服实在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她都不用侍女服侍她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不了太久吧? 半夏看了一眼一旁的柜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背包和换下来的衣裤鞋子都在里头。 她要回去,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呆着的。 屈眳所料不错,渚宫里现在人心杂乱。楚王从那次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苏醒。渚宫里的巫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不见任何起色。 屈襄三天之后才回到宫邸。 屈眳把屈襄迎入堂内,屈襄一进堂屋,令左右全部退下。 “父亲,国君如何?” 屈襄坐下,摇摇头。 “那”屈眳神情肃穆,看向屈襄。 屈襄低头思索一下,“苏己有祭祀鬼神的本事吗?” 此话问的突然,屈眳也不由得一愣,“父亲?” “能通鬼神,那么在鬼神那里应该也好说话吧?巫人禀报说国君是因为江神作祟。已经祭祀过江神,祭品也格外丰厚,可是国君也没有好多少。” 屈襄说着,看向屈眳,“既然她有这个本事,何不让她试试。” “父亲。苏己不是楚人。江神也不是中原的神祗,若是惹怒了鬼神,反而不好。”屈眳三两下就把此事从半夏身上推脱开。 “此事若是做好了,可以获得国君欢心和奖赏,但” 但楚王现在情况看着并不好,甚至已经生命垂危。能救过来固然最好,可是若是救不过来,平白惹上麻烦,也不是他们屈氏的作风。 屈襄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 “看来还是用不上苏己。” 屈眳想起之前在渚宫里听到的传言,“苏己可以于鬼神相通,但鬼神之意,又怎么能随意因为人而改变。” 他们献上各种牺牲,只求上天鬼神能怜悯一二。至于让鬼神完全回心转意,不管哪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楚人好巫,对鬼神更是日日祭祀,尊崇有加。关于操纵神意,想都不敢想。 屈襄沉默下来。 “何况苏己在这里,对屈氏尚且有用。若是送到了渚宫,于我们,恐怕半点益处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楚国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除了屈氏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何况她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如果把她送入渚宫,能不能成事另外再说,想要一个和她一样,不,哪怕是差不多的人都很困难。 屈眳几句话把屈襄原来的打算给打消。 屈襄已经累了,和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去休息。在渚宫里的那三天,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多少。 屈眳亲自送走屈襄之后,自己慢慢踱步,他满怀心事,渚宫还有郢都那些贵族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还有苏己。 诸多事涌上心头,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半夏居所那儿。 他看清楚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身过去想要离开,又掉过头来。踌躇了下,还是进去了。 这里原本是一处闲置的屋舍,一直没什么人居住。自从半夏住进来之后,属于女子的柔软气息沁染在这里。 和过去冷冷清清完全不同了。 他一进去,门口的奴隶就见到他了,跪拜在地上。 屈眳摆摆手,不让奴隶弄出声响,他两手背在背后,慢慢走过去。 穿过庭院,走过户道,直接到后面的屋舍里。 “这个还能是这样吗?”在轻轻摇曳的竹帘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 屈眳站住,侧耳听到半夏细声细语的声音,和侍女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放着的冰块很多,从竹帘里头就透出一股股凉气。 “苏己去过就知道了,我们楚国比中原有意思多了。”侍女和半夏说起楚国的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这次侍女说的是云梦泽,也就是半夏被屈眳带回来的地方。半夏对楚国一窍不通,师傅教她雅言之类的,但有些事到底不好问他。只有私下和侍女提几句。 幸好侍女是自小在屈氏侍奉,父母也是屈氏的家奴。见识还是有些的。听半夏提起,就和她说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再次 请支持正版!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 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 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 日日晴日, 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 “夏日干旱, 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 楚王出兵, 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不足, 就算楚军气势如虎, 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 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 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 给屈襄行了个大礼, 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 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太子半点都不怀疑屈氏有能耐弄到比渚宫巫族还有本事的人。 屈眳见太子已经起了兴致,“回禀太子,家中私巫甚多,而且日日都有日享祭祀鬼神,臣也不记得到底是哪个巫人曾经向父亲进言。况且” 太子看了过来,眼里满是好奇。 “家里的巫人没有女子。” 他也没有说谎,苏己的确不是巫人。巫人都由专门的巫族来担任,而这一族,也因为他们世代为巫人,故而以巫为氏。 但是苏己不出身巫族,相反她还是苏氏之女。既然是苏氏之女,自然不可能是巫人,只不过她似乎格外得鬼神的钟爱,相比较那些时而灵验,更多时候是占卜落空的巫人,更加准确。 “那怎么”太子听着,往成心那边看了几眼。 “兴许谁人传话的时候,说错了吧。”屈眳还是端着原来的面孔,半点神情都没有改。 “女子为巫,而且还十分灵验,难得。”太子似是有些失望,嘀咕了一声。 “若是巫女,渚宫不是有许多么?”屈眳道。 渚宫里的巫人,有男有女。 太子摇摇头,渚宫里的巫人多是多,但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从别的卿大夫家看到的那才觉得意外。 当然若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那就更好了。 太子叫过身边服侍的寺人,急匆匆的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到别处玩闹去了。 等太子一走,屈眳看了一眼成心,“吾子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屈氏宫邸里竟然有一个善于占卜的女子?” 成心笑笑,“听人说的。郢都里头人太多了,想要隐瞒甚么,不容易。” 屈眳嗤笑,“屈氏何来需要隐瞒之事?” 成心闻言颔首,“吾子说的也没错。” 说罢,他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拱手向屈眳一礼,脚步匆匆跟着太子去了。 太子年纪比他们还稍微小一点,喜欢狩猎,一不留神,就跑的不见人影。狩猎的时候,和沙场上也差不多,只说不过敌军是那些野兽罢了。 屈眳跟上去,他在后面定定看了成心好一会。 太子亲自猎了一头野猪,在左右家臣和侍从的劝说下返回渚宫。 太子等人返回渚宫,就有寺人急急切切过来禀报,说国君身体不适。太子立刻前往楚王寝宫。 楚王的身体一直不好,楚国的国君们除去武王之外,其余的国君身体都欠佳。楚国水泽众多,湿气厚重,原本对身体很不好,再加上国君们需要亲自征战,在楚国国君若是三年不出兵,死不从礼,神位不能入庙享受后代祭祀。 而沙场之上,甚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哪怕一国之君也有可能丧命流矢之中。楚王在位几年,对外用兵几次,身上落下了不少伤痛。前段时间,楚王身边的小臣就有传出国君身体不适的消息。不过楚王自己都没有当回事,只让人祭祀了作祟的鬼神之后了事。 这次是在处置政务的时候,一头栽倒在案上,人事不省。 屈眳陪着太子前去楚王寝宫,寝宫内外人人神色慌张,寝宫之外,巫人们忙着做法驱邪。 事关楚王安危,巫人们格外卖命,人坐在殿内,都能听到外面女巫尖利的吟唱声。 屈眳还只是屈氏家的子弟,还没到能随意出入楚王寝宫的时候,只能暂时在外面等着。 成心和他一样,只是偶尔从里头出来的小臣的嘴里,得知那么一点关于楚王的消息。 “渚宫里的巫人是不是最近不得鬼神的信任了。”成心突然问道。 屈眳眼眸一动,拿眼睛看了一眼成心,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想要做什么。干脆不答话。 “这次说是江神作祟,使得国君重病不起。”成心和他并肩站着,此刻人来人往,步履匆匆,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这儿的两个贵族子弟。 “巫人已经在祭祀江神了。鬼神受了祭祀,国君就能好起来了。”屈眳一板一眼,说出来的话也挑不出半点错。 成氏和屈氏两族并不和睦,现在的莫敖年事已高,哪怕没有人开口,但谁都知道,莫敖的时日不多,接下来,接替这个位置的是谁,还不知道。 但屈氏已经露出几分想法了。 左尹位于令尹之下,但靠的也很近了。屈襄不管是年纪,还是军功,都能更进一步。只是这更进一步之后,成氏会不会被打压,就不知道了。 “吾子说的对。”成心点点头。 屈眳总觉得成心似乎在盘算别的,接下来成心似乎没了说话的兴致。后来屈襄走进来,看到屈眳站在那里,走到他面前。 “父亲。”屈眳轻声道。 “左尹来了。” 屈襄点头,“你先回去。” 屈眳应声而去。 马车早已经在外面等候,屈眳先乘车回宫邸,现在国君还不知道情况如何,父亲身为左尹,这几日里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宫邸还不知道。 屈眳下了马车,家老过来禀报,“少主,苏己想要出去走走。” 此时并没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相反贵女们除了出嫁之前不能出母国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可以去。 半夏自从被屈眳带到郢都之后,就没有出过大门,不是在自己的居所,就是在舞伎们的地方转悠。 这么久下来,闷坏了是一定的。 屈眳刚想开口说可以。却又顿了顿,“这段日子还是不太太平,和她说暂时不要出门。” 家老点了点头,打算亲自和半夏说。 半夏除了喜欢和那些舞伎混在一起之外,完全没有别的让人头痛的毛病。当然她喜欢和舞伎一块跳舞,屈眳都装作看不见,别人自然不会拿出来说嘴。毕竟那位可是能通鬼神的,谁会不知死活去触怒她? 屈眳叫住家老,“算了,我亲自过去。” 家老愣住,这点事交给他做就是了,少主亲自去的话 家老正要劝说屈眳,可是屈眳的速度可远远要比他快,话语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只见他脚下走的飞快,没了影子。 半夏的行踪并不难知道,她不是在自己的居所里学那些拗口的楚文,就是在舞伎那儿。他到外面,往屋内一看,果不其然,她还在跳舞。 或许是出身不一样,她浑身上下的气势和那些舞伎完全不同,即使换上差不多的衣裙,也一看能把她从里头分辨出来。 “少主。”女胥一眼就见到了站在窗口的屈眳,连忙低头。 原本还在起舞的舞伎们顿时停下动作,半夏放下手,朝他看过去。看到站在外面的屈眳,她快步走到外面。 屈眳下意识往后推了一步,见到她衣着整齐,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我听说你想出去?” 半夏点点头,她在宫邸呆的有些腻味,想要出去走几圈散散心。之前她一直不敢,到了最近,她发现屈氏父子对她比过去更加礼遇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提出这个看上去十分合情合理的要求。 她仔细的看着他,整个人也变得小心起来,“是不是不行?” “不是。”屈眳摇头,“只是最近郢都里人心浮动,过一段时间再说。” 半夏似懂非懂的,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屈眳这么说,她还是点点头。 屈眳看她这样,眉头蹙起,不过很快又展开,“等这段时日过去了,我亲自陪你出去走走。”说着,他思索了下,女子喜欢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你应该还没有在郢都好好逛过吧?” 半夏摇头。 她眼睛乌黑纯净,只需一眼就能望到底。 屈眳嘴张了张,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他顿时漫上一层浅浅的怒意,不过那怒意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的。 竟然对着一个女子都能口干舌燥,一句话说不出来。脸面真是被丢到天边了! “苏己。”屈眳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她,半夏立刻会意,她快走几步跟上去。 屈眳看她一眼,她今日穿着朱红的衣物,越发衬托的她肌肤雪白。 “苏己可想要找到父母?”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忍不住愣了愣。 一旦找到父母,苏己恐怕也不会在这里多呆。毕竟屈氏和苏氏并没有任何来往,而她也不是屈氏的任何人。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却还抱着一丝希翼看她。 但他看到身边的女子一愣,而后面上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她眼里有泪光闪动,泫然欲泣。 屈眳僵住,心烦意燥起来。 “找到你的父母之后,你要离开楚国吗?”屈眳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坦白 请支持正版! 一弯河水九曲十绕, 如同一条灵蛇, 将浮于人眼前的土地分割成好几块支离破碎的小州。 一只船只从河水上漂过,舟上坐着几个男子, 艄公站在舟尾,手里的长篙斜斜的插在水里, 手里使劲, 舟楫就在水面上飘出一段距离。 河水两岸是高高的蒹葭,河岸邻水,草木就近得了水的滋养,生的格外茂密。就算是有活物野兽之类的隐藏在里头也看不出来。 正在此时, 箭矢从近乎有人高的芦苇丛中射出, 舟上挡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被射中了膝盖,那男子痛叫一声, 踉跄着跌入水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舟上的人慌乱起来。几人顿时拿出放在一旁的弓箭,张弓反击。舟上几人训练有素, 并不是遇事便慌张不知如何应对的草野莽夫。 楚人善射,其中这几人更是其中好手,他们围在四面, 把中间一个少年结结实实包围在里, 那个少年穿戴和其他几人一样, 他生的唇红齿白, 面容秀气, 显现出几分男子的阳刚,却还没完全褪去柔和的线条。 少年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厮杀声中,他冷静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拇指上的玉韘拉开弓弦,破空之声在耳畔响开,在苍苍蒹葭里就冒出一声惨叫。 少年目光在芦苇中逡巡。这一带的芦苇生的格外浓密,人藏在里头,不仔细看,还真的察觉不到。 所以才让人给偷袭了。 他抿嘴不语,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顾射杀这群刺客。藏在芦苇里的人数并不多,人数太多,容易暴露,不容易隐藏身形。 这一圈都是射手,被保护在中间的少年也不是等闲之辈,几个交锋过后,四面平静了下来。 四周安静下来的那刻,众人还没等把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给放下来,变故又起。有人从船下重重的往上一推。 这只舟并不大,堪堪可供几人坐下而已。舟头的艄公已经中箭倒在水里,不知死活,现在无人掌舟,下头的那个力气极大,舟身翻覆,几个人全部落水。 楚地别的不多,但就是多水。楚人自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入水的瞬间,少年憋一口气,从水里浮出头来,新鲜的空气才入鼻子,一股劲风就从后脑呼啸而来,裹挟着忽视不得的杀气。 屈眳呼吸一窒,水里不比在陆地上,周围的家臣就算有意相救,有水搁在中间,也是有心无力。 “啊!”紧接着后面那刺客嚎叫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未到。 屈眳转头去看,那刺客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多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掌。手掌生的格外漂亮,手指却紧紧的抠住刺客的眼珠,手腕处连着手臂,一段手臂纤细优雅,肌肤如玉,上头扑了一层水,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光亮。 那个刺客身后攀附着一个女子,女子脑袋靠在男子背后,青白的手掌紧紧的抠在刺客的脸上,她用的力气很大,手背上青筋暴出。 屈眳抓住机会,抓出佩剑,重重的刺入刺客的心口。他狠狠的在刺客的血肉里搅动了两下,然后一剑拔出。 他伸手攀住翻覆浮在水面上的木船,免得自己沉下去。他抬头看向那个刺客那里,发现那个女子如同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草似得,两手紧紧抱在尸体上,屈眳回忆起方才若不是这女子那一下,恐怕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在。咬牙游过去,把这女子救上来。 这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不谙水性,两手死死抓住自己手里的东西,死活不松手。屈眳把她打晕,直接提了上来。 四散的家臣们也聚集过来,帮忙把他们两个给带上岸。 一拖上岸,屈眳和家臣们看清楚这个女子的衣着,惊呼出声。 那女子衣着极其古怪,狂野大胆,竟然不着下裳,原本应当穿在内里的袴紧紧的贴在腿上,沿着双腿一路向上,蜿蜒出诡异而美艳的轮廓。 而且衣也古怪的厉害,两只衣袖,堪堪只到那女子的手臂上。 家臣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这女子到底是哪里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屈眳,屈眳此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看了一眼那古怪的女子,只是一瞥,顿了顿,火速别开眼去。 “把她绑起来,待会等她醒了,再行审问。” 说完,屈眳又加一句,“你们远远看着,不要靠近。” 家臣们连连道了几声唯,照着他的话做。 半夏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炸开似得疼。学校放假,她和几个同学到洞庭湖旅游,她靠在栏杆上,被突然跑过来的熊孩子重重的撞了一下,整个人就掉到湖水里去了。 她无意识里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空气。模糊中耳边传来了什么听不懂的古怪话,半夏拼尽全力,眼睛睁开一条缝。 那个衣着古怪的女子醒了。 屈眳听到家臣的禀告,起身去看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侧卧于地,长发落在身后,露出不同于平常野人们的白皙细嫩肌肤。 “”屈眳走到离女子几步的距离,蹲下来看她。 这女子捞上来之后,他就看过几眼,只不过这女子衣着实在太过暴露,领口开的极大,几乎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让他不好做太细的打量。 此刻她已经醒过来,鸦黑的头发有几缕落在肩上,她眼眸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抬眼的时候,光亮落入她乌黑的眼里,映出朦胧的光亮,莫名的吸人。 屈眳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说着,他再次打量了此女一眼。她衣着古怪大胆,上衣极短,湿透之后紧裹在肌肤上,纤细窈窕的腰腹从衣料之中袒露出来。纤腰细细,妖冶柔韧,恐怕就是家中豢养的那些从郑卫来的舞伎,恐怕也没有眼前女子吸引人。 半夏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小时候看过的历史剧里相似的衣裳,她用力的眨眼,她想要起来,可是稍稍动了动,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 “你们干什么!”半夏挣扎起来。 屈眳听到面前这女子古怪至极的语音,眉梢挑了挑,在家臣错愕的目光里,他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 入手肌肤光滑莹洁,她目光明亮,眼眸黑白分明。她微微张了张嘴,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红唇白齿,竟然还真如卫风里传唱的美人那样。明眸皓齿。万万不是乡野出身,不,就算是士人家里,恐怕也出不了这样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屈眳遭受了一次刺杀,心情很坏,他对待眼前的女子也失却了稍许耐性。 可是这女子开口还是说的古怪的腔调,落入耳里竟是一句也听不懂。 屈眳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紧了点,那女子吃不住他的力道,低低痛叫。她很生气,此女容貌很美,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大而圆。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似乎是发怒了的文狸,只要他松手,她就会狠狠冲上来,咬他一口。 见是问不出什么了,屈眳干净利落的松手。 那女子落地,痛叫一声。 家臣们在一旁看那个女子落地,有些于心不忍,“少主,此女子应该和那些刺客没有关系。” 屈眳嗯了一声,“我知道。” 如果有关系的话,也不会坏了刺客的好事。不过此女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实在是太过古怪。 “看好她。不要让她跑了。” 屈眳说完掉头就走。 他身上的衣裳半干,之前在篝火坐了一会,湿透了的衣裳勉强被烤的稍干,若不是为了见这女子,恐怕他此刻早已经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烘干。 半夏躺在地上,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磨牙。 她不知道自己到哪里来了,这里的人穿着比历史剧里头还要复古的衣服,说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话。 而且那个人 刚才捏着自己下巴的男孩,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十五六岁,眉眼轮廓里是青涩的俊朗俊秀。 生的人模狗样,竟然把她捆成了粽子! 半夏滚落在地,她挣扎了两下,但是好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她也不做无用的挣扎,干脆停了下来。 她惧怕的仰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负责看守自己的大汉,那两个男人生的不是很高,衣着和那个少年相似,他们的腰间都佩戴了一把剑。 现代刀剑属于管制刀具,没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带在身上。半夏恐慌起来,她掉到河里又被人捞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到哪里了? 她躺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眉心忍不住皱了皱。 “你”话语出口,半夏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她屈了屈膝盖,笨拙的行礼。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但没办法,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干脆就披在身后,脸蛋低垂,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自小在渚宫行走,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肌肤如玉,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处,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 半夏点点头,“嗯。” “没有人趁机对你不敬?”屈眳问。 半夏摇头。 屈眳仔细打量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半夏看过来,再次和他的眼睛对上。 “天气热了,叫人给你添些罗衣。”屈眳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过。 她就是套了一套细麻内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强把身形给遮挡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大半,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了脸。 “你虽说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经对我施以援手。总不能真的不给你任何必需之物。”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脸,而且话也说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声。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奇。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身后跟着的侍女看不过去,“苏己不必在意。她们原本就要歇息了。” 女胥两手插在袖子里,腰往下又沉了点,“不知吾子前来有何事?” 半夏想起刚才看的,她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几步,“我刚才看你们跳舞,觉得挺好看的,我可不可以过来和你们一块?” 半夏说楚语还不是特别熟练,但是女胥费劲的把她的话给听明白了,顿时女胥就汗如雨下,好似被人丢到了冰窟里。 屈眳放下手里的简牍,持笔要写几句时,发现墨碇所剩无几。吩咐令人拿来新的,家臣进来说了几句话。 屈眳听后,神色讶然,“她想去看歌舞?” “不,听苏己之意,似乎是想要和那些舞伎在一块。”家臣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那位苏己果然是非常人也,喜欢到处走动也没事,但和舞伎们呆在一块这就 屈眳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身上的谜团多了去,再多几个让人想不明白的,也没甚么了。 他把手里的简牍往漆案上一放,“她喜欢就让她去吧。” 家臣领命而去,又被屈眳叫住,“如果她想作甚么,那就让她去。” 家臣不明白屈眳话里的意思,不过还是应声离开。 走在路上,家臣不由得摸摸脑袋:少主也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屈眳见着她已经看过来,可是她不但不改,反而还喝! 这个女子她真的不怕酒后失态么!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这米酒的甜度适中,喝在嘴里淡淡的甜,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没有彻底杀菌成功,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反正酸味并不浓厚,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屈眳把匕首抽出来,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炙肉酥软可口,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跳的舞,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 说话的是个年轻家臣,是受命过来看看半夏有没有酒醉。 半夏让人过来,让人亲自看看她好的很。没有醉酒也没有晕倒。 随便让年轻的家臣去稍微休息一下,至少等雨势小点再走。虽然还是在屈氏宫邸之内,但是这宫邸大的吓人,眼下雨势不算大,但这么来回恐怕身上的衣裳都要湿透了。 家臣不敢久留,婉拒了。 家臣回去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屈眳提了一下。 屈眳隐身在竹帘后,他才从宴会上下来没有多久,身上难免沾带了些酒味,竖仆们拿来干净的深衣给他换上。 听到家臣禀报半夏一切都好。屈眳眸光闪了闪,他伸手整理衣襟,出声问,“当真一切都好?” 他可是盯着她一口气喝了好几耳杯的酒,对于女子来说她今日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 “是。”家臣在竹帘外坐着,听到屈眳这么问,回答了一句,“苏己一切都好。” 说着家臣心里有些奇怪,醉酒一事很不舒服,轻则呕吐,重则昏在床上整日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会头疼的厉害。 怎么少主听到苏己没有醉酒,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苏己”屈眳整理好衣襟,挥手让竖仆退下,“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 就算是楚国,也没有她这样的。喝酒和喝水似得。更别提讲究周礼的中原。 “人这么多,也个个不同,苏己和别的女子不同也没有甚么。”家臣说起来就笑,“若是苏己和普通女子一样,恐怕也不会在楚国了。” 此言似乎有些道理,思及她出现的那日。 “说起来,苏己还真是个有吉兆之人。如果不是她那日出现在云梦” 如果不是她出现在云梦,他现在恐怕都魂魄归大司命掌管了。 仔细说起来,她于他有救命之恩。 这场雨紧接着下了日,而后才慢慢停住。 半夏到底没能在屋子里头呆住。这儿没有什么她喜欢的,可以打发时间的。这儿的游戏她也不喜欢。 屈眳派人给她送过来的竹简,她看了几卷。里头基本上都是些说楚国上古由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楚文,她学的挺快,到现在勉强能把竹简给看的半懂。 外面雨已经停了,几场大雨把咄咄逼人的暑气给逼退了大半,甚至还有些凉意。 她干脆丢了手里的竹简,到外面透透气。 想着之前喝了的酒,晚上一定要少吃点。 正站着,冷不防从背后冒出个声响来,“怎么在这站着?” 半夏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屈眳站在她身后。 他什么时候来的,她完全不知道。 “出来乘凉。”半夏勉强笑了下,她轻轻呼了口气,缓解了一下自己突然被吓到的心。 屈眳看到侍女们正在把窗户板给撑起来,往里头看一眼,看到漆案上散落的书简。 “这些都看过了?”屈眳问。 半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些散落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简牍,“看了好一部分了。” 这话让屈眳挑了眉,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神情。 “那好,过来一下,我想看看苏己楚文到底学的如何了。” 半夏:“” 怎么突然要考她试! 想着,她又喝了半杯酒。酒水准备的很合她的心意,她平常喜欢喝这些甜甜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责罚 请支持正版! 半夏的起居已经调整的和其他人差不多, 她任由侍女帮她穿好衣裙。因为有个苏氏之女的模糊身份, 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贵族,准备的衣裳也是照着贵族来的, 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也不会穿。 整理好仪容之后, 等在庭中的婢女才进来。 婢女进来就站在那儿,等候她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婢女还会趴在地上给她行礼, 半夏实在是受不了这个, 改成了现在这样。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 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 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 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 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 就算有, 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 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 不管在哪儿, 她都保持着, 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 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她看了好会,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 房间里的冰块哪怕在她入睡之后,也一直及时进行添加。不管外面如何炎热,但房间内就是清凉舒适。不存在被热的睡不着的问题。 可她就是睡不着了。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最后闭上眼酝酿睡意。越是想要入睡,就是睡不着。 她带着几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抖过一道电流窜过似得战栗。 半夏猛然起身,整个人都坐起来。 外面小睡的侍女听到寝室里的动静,掌灯进来。 “苏己可有吩咐?”侍女轻声道。 但是穿上的女子却没回答她。半夏坐在床上,她抬头双手揪住身上被子,靠近领口的那处凹陷被她压在手下面。 还没等侍女继续出声,她直接掀了被子,直接跳起来。 也顾不上脚上没有穿履,赤脚踩在地上,跑到外面去了。 侍女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就是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 侍女赶紧抱起半夏丢在那边不管的鞋履,追了出去。 半夏没有乱跑,她赤足散发站在庭院里,庭燎里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火星还在里头。 “苏己要出来,至少把履穿上。”侍女追出来,赶紧蹲身下来,替她把履穿上。手指触碰到苏己的肌肤的时候,侍女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那绵软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半夏没有顾上搭理侍女,她仰起头,抬头看天空,今天天空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她似乎捕捉到了空气里头那丝丝缕缕,不轻易为人察觉的凉气。 “要下雨了。”她喃喃低语。 侍女没听清楚,以为她是有什么要事吩咐,低头听候调遣。谁知道,半夏一撒腿就跑了。 侍女追了上去,其他的人也听到响动,跟了过来,发现苏己去的方向竟然是少主那儿?! “苏己,苏己!”几个侍女拦下她,“苏己有事可明天再过去,现在少主应该已经就寝了。” 半夏停住。 暑热的天从来不是什么安眠的好时候,屋子里头放了冰,勉强没那么热了,但是外面的虫子一直叫个没停。 屈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甫一起身,就有竖仆过来禀告,“少主,苏己来了。” 屈眳听到竖仆的话,初醒犹带的些许惺忪顿时消弭,他让竖仆给他穿衣。勉强把自己收拾整齐,就让人过来。 此刻天都还没全亮,大门敞开,他看到女子朦胧的俏丽身形在熹微的晨光里浮现。 她走近了,他看到她的发鬓泛着一层浅浅的光。应该是沾上了晨露。 “有甚么事?”他沉声问。 “要下雨了!”半夏抬起头,眼里熠熠生辉,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要下雨了!” 屈眳先是一愣,而后蹙眉不悦,“就为了这个?” 半夏嗯嗯的点头。 就为了这个,在外头等了这么久?!屈眳恨不得叫个巫人给她看看是不是邪祟上身了! 他瞪着她,过了小半会,还是见到她满脸兴奋,隐隐浮动的怒意化为无奈。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让人端上一碗温汤给她服下去。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把那碗汤喝下去,吸了口气。 “我去见父亲。”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此女可以预测晴雨,比巫人烧灼龟甲,还更要灵验?” 楚人继承商人遗风,甚好巫风。不管楚王的渚宫,还是贵族,都有自己的巫人。哪怕是出征路上,都会有专门的巫来预测天气的好坏和战事顺利是否。 但是巫人们的话,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这米酒的甜度适中,喝在嘴里淡淡的甜,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没有彻底杀菌成功,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反正酸味并不浓厚,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屈眳把匕首抽出来,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炙肉酥软可口,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跳的舞,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 说话的是个年轻家臣,是受命过来看看半夏有没有酒醉。 半夏让人过来,让人亲自看看她好的很。没有醉酒也没有晕倒。 随便让年轻的家臣去稍微休息一下,至少等雨势小点再走。虽然还是在屈氏宫邸之内,但是这宫邸大的吓人,眼下雨势不算大,但这么来回恐怕身上的衣裳都要湿透了。 家臣不敢久留,婉拒了。 家臣回去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屈眳提了一下。 屈眳隐身在竹帘后,他才从宴会上下来没有多久,身上难免沾带了些酒味,竖仆们拿来干净的深衣给他换上。 听到家臣禀报半夏一切都好。屈眳眸光闪了闪,他伸手整理衣襟,出声问,“当真一切都好?” 他可是盯着她一口气喝了好几耳杯的酒,对于女子来说她今日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 “是。”家臣在竹帘外坐着,听到屈眳这么问,回答了一句,“苏己一切都好。” 说着家臣心里有些奇怪,醉酒一事很不舒服,轻则呕吐,重则昏在床上整日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会头疼的厉害。 怎么少主听到苏己没有醉酒,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苏己”屈眳整理好衣襟,挥手让竖仆退下,“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 就算是楚国,也没有她这样的。喝酒和喝水似得。更别提讲究周礼的中原。 “人这么多,也个个不同,苏己和别的女子不同也没有甚么。”家臣说起来就笑,“若是苏己和普通女子一样,恐怕也不会在楚国了。” 此言似乎有些道理,思及她出现的那日。 “说起来,苏己还真是个有吉兆之人。如果不是她那日出现在云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出猎 请支持正版!  心里的猜测坐实, 哪怕心里早就有所准备, 但脑子上重重的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吩咐了,还是当地的大夫有意讨好,竟然还送了两个女子过来。正好接替了之前看管半夏武士的活。武士看着那两个满脸惊讶的女子一左一右把看了一路的美人给簇拥上车, 心里有点失落。 车上的美人, 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 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 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 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 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 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 赶路一段时日之后, 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 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一会儿一个侍女过来,跪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匕首,把面前的铜板给挪回来,然后在半夏惊讶的目光中,侍女把烤肉挪到上面,仔细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着切好的烤肉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发的诡异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不过也顾不上了。 门口的人看了一会之后回去禀报。 屈眳躺在床上,让人清理伤口,说起来也奇怪,被那女子处理过的伤口,到现在愈合良好,并没有出现流脓等加重伤势的情况。 听完禀告,屈眳眉梢扬了扬,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会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却对尊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用餐时候,该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屈眳道。 家臣对他一躬身,转身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吩咐了,还是当地的大夫有意讨好,竟然还送了两个女子过来。正好接替了之前看管半夏武士的活。武士看着那两个满脸惊讶的女子一左一右把看了一路的美人给簇拥上车,心里有点失落。 车上的美人,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一会儿一个侍女过来,跪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匕首,把面前的铜板给挪回来,然后在半夏惊讶的目光中,侍女把烤肉挪到上面,仔细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着切好的烤肉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发的诡异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不过也顾不上了。 门口的人看了一会之后回去禀报。 屈眳躺在床上,让人清理伤口,说起来也奇怪,被那女子处理过的伤口,到现在愈合良好,并没有出现流脓等加重伤势的情况。 听完禀告,屈眳眉梢扬了扬,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会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却对尊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用餐时候,该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屈眳道。 家臣对他一躬身,转身去了。 车上的美人,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一会儿一个侍女过来,跪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匕首,把面前的铜板给挪回来,然后在半夏惊讶的目光中,侍女把烤肉挪到上面,仔细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着切好的烤肉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发的诡异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不过也顾不上了。 门口的人看了一会之后回去禀报。 屈眳躺在床上,让人清理伤口,说起来也奇怪,被那女子处理过的伤口,到现在愈合良好,并没有出现流脓等加重伤势的情况。 听完禀告,屈眳眉梢扬了扬,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会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却对尊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用餐时候,该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屈眳道。 家臣对他一躬身,转身去了。 屈眳眼角狠狠的抽动一下,声音不由得冷下来,“为何?难道是嫌弃郢都比卫国还不好吗?”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她摆摆双手,“不是,而是路途太远了,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她父母又不在这里,再说了,这里要什么没什么,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没有别的优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大船 请支持正版! 正在此时, 箭矢从近乎有人高的芦苇丛中射出, 舟上挡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被射中了膝盖, 那男子痛叫一声,踉跄着跌入水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舟上的人慌乱起来。几人顿时拿出放在一旁的弓箭,张弓反击。舟上几人训练有素, 并不是遇事便慌张不知如何应对的草野莽夫。 楚人善射, 其中这几人更是其中好手,他们围在四面, 把中间一个少年结结实实包围在里, 那个少年穿戴和其他几人一样,他生的唇红齿白, 面容秀气, 显现出几分男子的阳刚, 却还没完全褪去柔和的线条。 少年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 厮杀声中, 他冷静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拇指上的玉韘拉开弓弦, 破空之声在耳畔响开, 在苍苍蒹葭里就冒出一声惨叫。 少年目光在芦苇中逡巡。这一带的芦苇生的格外浓密, 人藏在里头, 不仔细看, 还真的察觉不到。 所以才让人给偷袭了。 他抿嘴不语,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顾射杀这群刺客。藏在芦苇里的人数并不多,人数太多,容易暴露,不容易隐藏身形。 这一圈都是射手,被保护在中间的少年也不是等闲之辈,几个交锋过后,四面平静了下来。 四周安静下来的那刻,众人还没等把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给放下来,变故又起。有人从船下重重的往上一推。 这只舟并不大,堪堪可供几人坐下而已。舟头的艄公已经中箭倒在水里,不知死活,现在无人掌舟,下头的那个力气极大,舟身翻覆,几个人全部落水。 楚地别的不多,但就是多水。楚人自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入水的瞬间,少年憋一口气,从水里浮出头来,新鲜的空气才入鼻子,一股劲风就从后脑呼啸而来,裹挟着忽视不得的杀气。 屈眳呼吸一窒,水里不比在陆地上,周围的家臣就算有意相救,有水搁在中间,也是有心无力。 “啊!”紧接着后面那刺客嚎叫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未到。 屈眳转头去看,那刺客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多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掌。手掌生的格外漂亮,手指却紧紧的抠住刺客的眼珠,手腕处连着手臂,一段手臂纤细优雅,肌肤如玉,上头扑了一层水,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光亮。 那个刺客身后攀附着一个女子,女子脑袋靠在男子背后,青白的手掌紧紧的抠在刺客的脸上,她用的力气很大,手背上青筋暴出。 屈眳抓住机会,抓出佩剑,重重的刺入刺客的心口。他狠狠的在刺客的血肉里搅动了两下,然后一剑拔出。 他伸手攀住翻覆浮在水面上的木船,免得自己沉下去。他抬头看向那个刺客那里,发现那个女子如同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草似得,两手紧紧抱在尸体上,屈眳回忆起方才若不是这女子那一下,恐怕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在。咬牙游过去,把这女子救上来。 这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不谙水性,两手死死抓住自己手里的东西,死活不松手。屈眳把她打晕,直接提了上来。 四散的家臣们也聚集过来,帮忙把他们两个给带上岸。 一拖上岸,屈眳和家臣们看清楚这个女子的衣着,惊呼出声。 那女子衣着极其古怪,狂野大胆,竟然不着下裳,原本应当穿在内里的袴紧紧的贴在腿上,沿着双腿一路向上,蜿蜒出诡异而美艳的轮廓。 而且衣也古怪的厉害,两只衣袖,堪堪只到那女子的手臂上。 家臣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这女子到底是哪里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屈眳,屈眳此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看了一眼那古怪的女子,只是一瞥,顿了顿,火速别开眼去。 “把她绑起来,待会等她醒了,再行审问。” 说完,屈眳又加一句,“你们远远看着,不要靠近。” 家臣们连连道了几声唯,照着他的话做。 半夏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炸开似得疼。学校放假,她和几个同学到洞庭湖旅游,她靠在栏杆上,被突然跑过来的熊孩子重重的撞了一下,整个人就掉到湖水里去了。 她无意识里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空气。模糊中耳边传来了什么听不懂的古怪话,半夏拼尽全力,眼睛睁开一条缝。 那个衣着古怪的女子醒了。 屈眳听到家臣的禀告,起身去看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侧卧于地,长发落在身后,露出不同于平常野人们的白皙细嫩肌肤。 “”屈眳走到离女子几步的距离,蹲下来看她。 这女子捞上来之后,他就看过几眼,只不过这女子衣着实在太过暴露,领口开的极大,几乎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让他不好做太细的打量。 此刻她已经醒过来,鸦黑的头发有几缕落在肩上,她眼眸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抬眼的时候,光亮落入她乌黑的眼里,映出朦胧的光亮,莫名的吸人。 屈眳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说着,他再次打量了此女一眼。她衣着古怪大胆,上衣极短,湿透之后紧裹在肌肤上,纤细窈窕的腰腹从衣料之中袒露出来。纤腰细细,妖冶柔韧,恐怕就是家中豢养的那些从郑卫来的舞伎,恐怕也没有眼前女子吸引人。 半夏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小时候看过的历史剧里相似的衣裳,她用力的眨眼,她想要起来,可是稍稍动了动,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 “你们干什么!”半夏挣扎起来。 屈眳听到面前这女子古怪至极的语音,眉梢挑了挑,在家臣错愕的目光里,他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 入手肌肤光滑莹洁,她目光明亮,眼眸黑白分明。她微微张了张嘴,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红唇白齿,竟然还真如卫风里传唱的美人那样。明眸皓齿。万万不是乡野出身,不,就算是士人家里,恐怕也出不了这样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屈眳遭受了一次刺杀,心情很坏,他对待眼前的女子也失却了稍许耐性。 可是这女子开口还是说的古怪的腔调,落入耳里竟是一句也听不懂。 屈眳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紧了点,那女子吃不住他的力道,低低痛叫。她很生气,此女容貌很美,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大而圆。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似乎是发怒了的文狸,只要他松手,她就会狠狠冲上来,咬他一口。 见是问不出什么了,屈眳干净利落的松手。 那女子落地,痛叫一声。 家臣们在一旁看那个女子落地,有些于心不忍,“少主,此女子应该和那些刺客没有关系。” 屈眳嗯了一声,“我知道。” 如果有关系的话,也不会坏了刺客的好事。不过此女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实在是太过古怪。 “看好她。不要让她跑了。” 屈眳说完掉头就走。 他身上的衣裳半干,之前在篝火坐了一会,湿透了的衣裳勉强被烤的稍干,若不是为了见这女子,恐怕他此刻早已经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烘干。 半夏躺在地上,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磨牙。 她不知道自己到哪里来了,这里的人穿着比历史剧里头还要复古的衣服,说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话。 而且那个人 刚才捏着自己下巴的男孩,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十五六岁,眉眼轮廓里是青涩的俊朗俊秀。 生的人模狗样,竟然把她捆成了粽子! 半夏滚落在地,她挣扎了两下,但是好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她也不做无用的挣扎,干脆停了下来。 她惧怕的仰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负责看守自己的大汉,那两个男人生的不是很高,衣着和那个少年相似,他们的腰间都佩戴了一把剑。 现代刀剑属于管制刀具,没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带在身上。半夏恐慌起来,她掉到河里又被人捞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到哪里了? 她躺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眉心忍不住皱了皱。 “我”半夏张了张嘴,“有人要我入渚宫?” “嗯。”屈眳点头,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脚步停了停,“家老说甚么。” “少主出身高贵,苏己虽然上通鬼神,但苏氏现在式微,何况年岁还比少主大。如果为正室” 屈眳干脆停下来,他一停,家老的叨叨不休顿时没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对苏己无意。”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加快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家老在后头看了一会,见屈眳脚步走的极快。少主是他看大的,哪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怕少主嘴上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摇摇头跟上去,“苏己迟早要走的,少主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头一皱,眼底里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气。 “苏己的身份不适合少主。如果苏国还在,依照苏己的出身,勉强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现在” 屈眳心烦意燥,“好了,我说了对她无意,就不用说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楚王病情来势汹汹,五日之后,渚宫里就传来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半夏是从侍女的口里得知消息的,她住在这里,外面的消息如果没有人和她说,那么就真的一概都不知道。 楚王没了。贵族们都要换上麻布的丧服。另外丝竹之乐也要停了。若是有人私下享乐,被人知道,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和半夏没多少关系,毕竟她只是寄住在屈氏家里的一个客人而已。 渚宫之内遍地缟素,处处都是哭嚎之声。 楚王驾崩,太子继位。但紧接着还有另外不少事。头一遭就是拟定殉死之人。 诸侯驾崩,近臣妾侍还有诸多人要殉葬,到了黄泉之下,继续服侍国君。 这种事不管是楚国还是中原各诸侯,都十分常见,所以并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对,关于殉死之人的简牍送过来的时候,屈眳瞥了一眼。上面有楚王之前甚是宠爱的郑姬等人,还有几个小臣近侍寺人。 另外还有那些曾经为楚王祝祷过的巫人。 屈眳看了一下,看了一眼屈襄,“那些巫人也在?” “嗯。毕竟为先王祷祝过,在下面服侍先王应该也不错。”屈襄看了一眼,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是苏己入渚宫的话,上面应该也会有苏己了吧?”屈眳问。 屈襄眉头一皱,他看了屈眳一眼。 屈眳没有答话,把案几上的简牍放在一边,他起身出去,走过几道回廊,见着迎面过来的成心。 两人目光交错,彼此颔首而去。 走的远了,屈眳才回头看一眼。要是苏己入宫,不能救先王的话,恐怕说不定也要一并殉死。 成氏到底想要做什么? 卫国只不过是中原的一个小小诸侯,虽然卫侯身上有个侯的爵位。但到了现在,周天子式微,靠着腆着脸皮靠同姓且靠近王畿的郑国接济过日子,卫国就算祖上是周天子近支,也值当不了什么了。 卫国国力弱小,大国之间若有斗争,必定会放在宋卫这些小国里。到时候这些小国就鸡犬不宁,哪怕是卫国的姬姓贵族,也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楚国,国力强大,除去地处湿热之地,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他实在是想不通,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苏国国君自尽而亡,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他心情烦躁,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闭上眼,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 屈襄听后沉默了一下,“国君年岁还小,脾性还没有显露出来。若敖氏如此做派,等日后再看吧。” 今日关于派兵的事,公室和卿族们已经争论了一整天,依然没有结论。不过应该也托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兵。” “此次应该还是若敖氏的人带兵。”屈襄说着,看到屈眳眼底的光,“你还不到能够随军出征的时候。” 屈眳一愣,他的确是想要这次跟着援军一道出征。听到屈襄这么说,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应了下来。 屈眳回宫邸之后,随意的沐浴擦身之后,摊开手臂倒在床上。 竖仆从外面进来,见他躺在床上闭眼小憩,放轻了步子,就要出去。在此刻屈眳睁开眼,“回来。” 竖仆慌张的站在他面前。 屈眳不说话,看着站着的竖仆,竖仆恭谨的跪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照料 请支持正版!  一开始的时候, 婢女还会趴在地上给她行礼, 半夏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改成了现在这样。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 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 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 就算有,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 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 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 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 不管在哪儿,她都保持着, 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 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 她看了好会, 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 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 房间里的冰块哪怕在她入睡之后,也一直及时进行添加。不管外面如何炎热,但房间内就是清凉舒适。不存在被热的睡不着的问题。 可她就是睡不着了。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最后闭上眼酝酿睡意。越是想要入睡,就是睡不着。 她带着几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抖过一道电流窜过似得战栗。 半夏猛然起身,整个人都坐起来。 外面小睡的侍女听到寝室里的动静,掌灯进来。 “苏己可有吩咐?”侍女轻声道。 但是穿上的女子却没回答她。半夏坐在床上,她抬头双手揪住身上被子,靠近领口的那处凹陷被她压在手下面。 还没等侍女继续出声,她直接掀了被子,直接跳起来。 也顾不上脚上没有穿履,赤脚踩在地上,跑到外面去了。 侍女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就是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 侍女赶紧抱起半夏丢在那边不管的鞋履,追了出去。 半夏没有乱跑,她赤足散发站在庭院里,庭燎里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火星还在里头。 “苏己要出来,至少把履穿上。”侍女追出来,赶紧蹲身下来,替她把履穿上。手指触碰到苏己的肌肤的时候,侍女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那绵软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半夏没有顾上搭理侍女,她仰起头,抬头看天空,今天天空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她似乎捕捉到了空气里头那丝丝缕缕,不轻易为人察觉的凉气。 “要下雨了。”她喃喃低语。 侍女没听清楚,以为她是有什么要事吩咐,低头听候调遣。谁知道,半夏一撒腿就跑了。 侍女追了上去,其他的人也听到响动,跟了过来,发现苏己去的方向竟然是少主那儿?! “苏己,苏己!”几个侍女拦下她,“苏己有事可明天再过去,现在少主应该已经就寝了。” 半夏停住。 暑热的天从来不是什么安眠的好时候,屋子里头放了冰,勉强没那么热了,但是外面的虫子一直叫个没停。 屈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甫一起身,就有竖仆过来禀告,“少主,苏己来了。” 屈眳听到竖仆的话,初醒犹带的些许惺忪顿时消弭,他让竖仆给他穿衣。勉强把自己收拾整齐,就让人过来。 此刻天都还没全亮,大门敞开,他看到女子朦胧的俏丽身形在熹微的晨光里浮现。 她走近了,他看到她的发鬓泛着一层浅浅的光。应该是沾上了晨露。 “有甚么事?”他沉声问。 “要下雨了!”半夏抬起头,眼里熠熠生辉,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要下雨了!” 屈眳先是一愣,而后蹙眉不悦,“就为了这个?” 半夏嗯嗯的点头。 就为了这个,在外头等了这么久?!屈眳恨不得叫个巫人给她看看是不是邪祟上身了! 他瞪着她,过了小半会,还是见到她满脸兴奋,隐隐浮动的怒意化为无奈。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让人端上一碗温汤给她服下去。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把那碗汤喝下去,吸了口气。 “我去见父亲。” 他的伤口看起来格外吓人,如果不处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她伸手就把他的“裤子”给卷起来。 不得不说,这少年的裤子怪怪的,脚踝的裤口那里,竟然还用绳子给扎住了。 她连指带画,和屈眳说要他把这个裤口给解开。 结果少年扭过头去,神情似乎有些狼狈,对她的话还有动作不看一眼。甚至还把自己的伤腿往回收,一条腿鲜血淋漓的,要是还不处理,这深山野林的,拖久了,就麻烦了。 男女之事,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还没有依照习俗,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哪怕还没触碰到他,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湿巾,备用的药物,还有各种小东西,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抓住他的脚踝,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瓶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奇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奇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 半夏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好会,她腾出一只手,手指指指天上,“要下雨啦。” 说着,她生怕这个少年不能明了她的意思,嘴里冒出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而后她就看到少年满脸的怔松。 半夏也没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明白多少。 接下来的半路,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目光让她毛骨悚然。但要说他要有什么坏心,半夏潜意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 要是真有坏心,直接把她绑了的时候,早就动手了。现在他手下生死不明,自己又上了条腿。要是干坏事,被她往坑里一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山鬼?”屈眳轻声道。 话语轻轻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询问那个女子。 楚人相信,山林之中有神女,神女以叶萝枝蔓为衣裳,出入山林之中。 此女难道 屈眳扭头过去不言。 半夏扛着人只管往高处走,到了一处堪堪能容人的洞穴,她就要扛着人往里头走。此刻原本有点泛晴的天乌云密布,而后很快雷声滚动。 半夏正要拖着人进去,少年面色一凛,脚下没动。看到他这样,半夏一时半会的竟然也没敢动。 少年拿起一颗石头丢掷入洞内,洞内传来石头落地的声响,他侧首听了好会,没有听到野兽的嘶吼,点点头进去。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里头还算是比较干燥。 果然外面下起倾盆大雨。 半夏看着几乎连成一条线的雨心里发愁,这三天都会是这种天气,涨水又接连几天大雨。她难道真的要喂鱼吗? 两人各抱心事,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早上的时候她就没吃多少东西,给她的那半条蛇还是没能下肚。 没有肉顶着,又扛着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人,这会肚子早已经空了。 她动了动,拉开背包,从里头掏出一包饼干,撕开了,她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 屈眳盘腿坐在地上,他看也不看那边的女子一眼。腿上失血,加上这一路的颠簸,实在太消耗体力。坐下来没多久,困乏一阵一阵在心头翻涌。 正闭目养神,突然面前传来很奇怪的声响。他睁开眼,见到原本坐在另外一边的女子已经到了他面前,手里还端着稀奇古怪的器物。 她开口说了一句话,还把自己手里的器物往他面前送了送。 屈眳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抬头望了她一眼。 半夏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 终于她看到那个少年动了动,伸手出来,在饼干盒里拿了一块,还迟疑的厉害。好像她不是给他吃的,是给他吞毒药。 半夏看着气闷,但现在就他们两个了。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把手里的饼干放在一边,拿着饼干啃。 半夏斜睨到那个少年脸上,他盯着她一口气吃了三四块,才犹豫着慢吞吞的咬了一口。她看到少年的脸色流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膳食,不知这种膳食到底用何物做的。酥脆无比,香甜迷人。 半夏发现少年看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她做了什么吗?? 左右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干脆把那些层层衣物给脱了放在一边。正好练习的时候也会出汗,到时候练完了,把汗擦一擦再穿上,衣裳也不怕被汗水弄脏。 谁知道正忙着呢,窗户那边竟然传来屈眳的声音。 她从墙壁上把压着的腿放下来,走近几步。果然看到屈眳站在那儿,一手捂住鼻子。 屈眳看到半夏走近,原本朦胧的场景,一下变得清晰起来。她几乎把外头的衣裳都给脱了,就剩下里头贴身的亵衣,不过下头的胫衣有些怪异,竟然是从腰一下把两腿给罩起来。 他的目光在她袒露出来的锁骨上停留了片刻,而后飞快的转身过去,“你还过来!” 半夏停住,见着屈眳背着她站在那里,背影里都透着一股气急败坏。 屈眳站了好会,侧首回去看,心头跳的飞快,唇干舌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甚么。哪怕面对刺杀的时候,他也是头脑清明,完全不惧任何事物,现在屋子里头的那个女子的胡闹,竟然就能把他给折腾成这样。 他回过头去,屋子里头竟然不见她站着。屈眳小小的吃了一惊,他令那些竖仆离这儿远些,不许任何人靠近,他走进几步,才发现她竟然已经整个都趴在地上了! 她腿压在地上,和刚才一样,整个上半身,都贴在腿上。 “吾子有事?”半夏见屈眳来了,也没有慌慌张张穿衣服,以前她每天都要练习好几个小时,有时候碰上彩排之类的,一整天花在练功房里也是常有的事。不会因为有个人冒出来,就打断了。 她压了腿,将很基础的动作做完,热身完毕之后,就开始做动作。身上的衣裳都是她偷偷让侍女们给她改好的。这儿所谓的裤子她看过,就是两条布筒直接扎在小腿上,至于合裆的裤子根本没有。幸好侍女们都会做这些东西,她指手画脚了好半天,才让人把这一套练功服给做好。 屈眳看到她在外的肩膀手臂,咬牙回身过去,开口要说话,嘴里“你”了好几次,却还是没能说出句话来。 谁说楚人没有规矩,这屋子里头还有个更加没规矩的!屈眳头脑有些发昏,他站在那里,恨不得把那些自诩守礼的中原人给拉过来瞧瞧。 他站了好会,里头的人也没有出来的意思。过了好会,他迟疑着回看过去,却见着屋子里的女子已经把穿在里头的内袍给套在身上,见他回头,她故作惊慌的一手拉住一边的衣襟。 半夏一半是真被他突然回头给吓得,一半是想要捉弄下他。毕竟在外头站了那么久,还挑这个时候来,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屈眳愤愤扭头,拂袖而去。 半夏一下把衣襟给拉好,满脸无辜的继续穿衣。 屈眳路过被半夏留在外面的侍女,“去伺候苏己穿衣。” 说罢,一拂袖,留下熊熊的怒气。 侍女们不敢违抗屈眳,她们推开门进去,伺候半夏穿衣,半夏见着她们进来,有些奇怪,一个侍女解释,“是少主让婢子们来的。” 说罢,就包围上来,替半夏穿衣打扮。 半夏想着屈眳走之前那几乎黑的和锅底似的脸色。她看了一眼低头给她侍弄衣带的侍女,心里吐了吐舌头。 女胥站在外面等半夏出来,少主在这儿,她可不敢真的只管调~教舞伎。刚才她看到少主满脸怒气走出来,吓得战战兢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己在这儿,所以触怒了他。 毕竟这里不是贵人应该踏足的地方,说出去,还是有些有损颜面。 见到里头窈窕的身影出来,女胥快步走上去,对着半夏便是一拜,“拜见苏己。” 半夏抬了抬手,“有事?” 女胥微微抬身,眼睛垂下,有意无意的落到了她的腰上。女胥专门管调教舞伎的,所以看人也不免先去看女子的腰和身段。 她看到那一把腰肢,心里啧啧了好几下。纤细的一把腰肢,越看越觉得不堪一握,偏偏整个身段窈窕有型,不管是从前头,还是从后面,两条线条从脖颈处流畅而下,勾勒出属于女子真正的魅力。 果然出身低贱的野人就算是再怎么吃饱,也比不上真正出身高贵的。舞伎们出身野人,从中挑选样貌身段过得去的出来,然后给她们衣食,教她们舞技。但是不管怎么调教,为了保持身材苗条,饮食上不能供给过多。那群舞伎,再怎么用心,苗条归苗条,可浑身上下的肉几乎贴着骨头,瘦是瘦,不过也只有穿着宽大的衣服能看,再细究一些,就不行了。 女胥收回目光,脑袋也低垂下去,好让自己看起来更谦卑。 “方才婢子看见少主。”女胥在心里斟酌着话语,“少主看起来似乎甚是不悦” 话语说到这里,应该也明白了。女胥恰到好处的停下来,等着半夏出声。 依照她所见,少主肯定是看到了苏己在这儿,所以才会不悦。她不明白为何应该在中原的苏氏之女为何在楚国,也没听说家主要为少主娶妻。但她猜测两人关系应该不止是普通男女那样。 听到少主不悦,应该也明白不该来了吧? 半夏听她这么说,哦了一声,“明日我还要来,还请吾子海涵。” 她这话女胥怎么也想不到,吃惊之下,甚至抬头看着半夏。 两人目光一对上,女胥立刻低头下去道了一声唯。 半夏还记得女胥之前和舞伎排演的那场舞蹈,她笑,“吾子之前排的那场舞,可否多排练几次?” 女胥哪里还敢说个不字,连连应下。 见着女胥点头,半夏觉得心满意足。她知道女胥不想她来这里,但她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地方了,而且在这儿还能看见原汁原味的古典舞蹈,简直可遇不可求,为什么要因为女胥几句话就放弃? 半夏回去之后,慢慢的伸展手脚。自从找到能够练舞的地方之后,原本压在心头的抑郁一下就散开了。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原本就是人生地不熟,除了屈眳之外,她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认识。可是屈眳和她也没什么太多的关系,她仔细算了算,就是一开始被他绑了,然后再莫名其妙的救了他。 两人恐怕也就比陌生人好那么点,自己的郁闷不可能告诉屈眳,再在那个院子里头呆着,恐怕她迟早要闷出问题来。 屈眳裹挟着一股风,脚下走的飞快,后面的竖仆在后头跟着。 他到了院子内,猛地停下,后面跟着的竖仆们差点收不住脚步,一头栽在地上。 屈眳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深深吸气好几次之后,才去叫家臣,让家臣给半夏寻一个傅姆。 傅姆负责教导贵女们礼仪,而且贵女们不管到哪里,傅姆都要跟着。 有个人跟着她,好歹能收敛点吧。 今天是他,万一要是换了个别的男人呢,难道她还是能和刚才那样轻松以待? 屈眳只觉得额角一突一突的疼,恐怕之前所有的事加在一块也没有她一个叫他头疼。到底苏氏是多得罪鬼神,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 竖仆被留在后面,见着屈眳在大太阳里头站了许久,后背那块都洇出了水迹。竖仆大着胆子上前,“少主,这里太热,还是进去吧?” 屈眳没有回答他,他闭上眼,身子向后小小的退了半步,似乎有些不舒服。这下竖仆再也不敢等了,赶忙把屈眳搀到屋子里头去。 屈眳流了一滩鼻血,又在太阳底下站了会,暑气入体,被人脱了衣裳,拿水在身上擦拭好几遍,躺了好会才好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入怀 请支持正版! 她的准头不错,十支箭矢里头几乎有一半都投到铜壶口里去。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 那些竹简笨重不说,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 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 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 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命中率一半,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 她擦擦额头的汗,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 半夏看了摆摆手,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了一会, 回来小声道,“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 是吗?”半夏听侍女说, 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 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书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书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书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奇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寝室。 半夏此刻身上贴身穿着细麻的内袍。她额头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湿了衣料,都紧紧的黏在身上。 屈眳进来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只不过因为半夏现在住在他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没人敢说话。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来。 她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 屈眳别开眼,他迟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濡湿伴随着体热从指间袭过来,那明显比常人要高出一点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发热,如果连续发烧两三天,要不人就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死了。 “呜”床上的女子冒出一丝声音,他看过去。她一张脸都要皱起来。 她嘴里喃喃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脚无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给叫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 因为还在病中,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透着一股病弱。 “回卫国?”屈眳问。 半夏摇摇头,她脸颊是两团不怎么正常的红晕。她摇摇头,很快因为头脑昏昏又躺回去,“回家!” 屈眳颦眉,可床上的女子开始扭过头低声饮泣。 她的哭声很低,几乎没有。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时不时抖动两下。 屈眳坐在一边看着,他想要伸出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你先休养好再说。” 半夏没动,她蜷缩了起来,满脸的失望。 “至少等你身体好了,你才能回卫国吧?”屈眳道。 半夏看过去,她头脑昏昏沉沉,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生病了之后,身体和心智都虚弱了许多,连带着胆子都大了很多。 她抬头看屈眳,她还在病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虚弱,纤细的身躯勉强支撑着衣裳,在寝室内昏暗的灯光下,透出诡谲虚弱的美。 “那我好了之后,你会让我回去吗?”半夏满含希翼看他。 乌黑的眼睛亮的有几分怵人。 屈眳被那明亮清澈见底的目光给看的浑身不适,“如果苏己病好了,那说不定还有回去的机会,如果不好,那么我说再多有甚么用处?” 说着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出去。半夏躺在床上,摸摸脸,“什么意思嘛” 她只是有些低烧,加上心里压着事,看起来就格外严重,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头晕嗓子不舒服。 说白了只是有些小感冒而已,过个七八天应该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屈眳竟然还真的来了,所以她就顺水推舟提出想要回家的事。她感觉再在这里呆下去,哪天不好就被人掀了老底。 到那时候,她恐怕会死的很难看。 半夏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哆嗦。 至于为什么顶着余威还在的太阳在外面站着,屈眳觉得,或许是因为此女对自己有恩,而且两次救了自己。哪怕是女子,也该以礼相待。 他快步走入庭院里,吓得一旁走过的侍女慌忙避让跪下。 一旁窸窣的响动,把半夏的注意力给拉回来。她看到屈眳提着下裾快步而来,惊讶的微微张口。 “你”话语出口,半夏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她屈了屈膝盖,笨拙的行礼。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但没办法,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干脆就披在身后,脸蛋低垂,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自小在渚宫行走,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肌肤如玉,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处,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 半夏点点头,“嗯。” “没有人趁机对你不敬?”屈眳问。 半夏摇头。 屈眳仔细打量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半夏看过来,再次和他的眼睛对上。 “天气热了,叫人给你添些罗衣。”屈眳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过。 她就是套了一套细麻内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强把身形给遮挡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大半,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了脸。 “你虽说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经对我施以援手。总不能真的不给你任何必需之物。”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脸,而且话也说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声。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奇。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身后跟着的侍女看不过去,“苏己不必在意。她们原本就要歇息了。” 女胥两手插在袖子里,腰往下又沉了点,“不知吾子前来有何事?” 半夏想起刚才看的,她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几步,“我刚才看你们跳舞,觉得挺好看的,我可不可以过来和你们一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封邑 请支持正版!  家老带了一个老妪到半夏面前, 教她楚语,还有基本的生活常识。 半夏从头学习一门语言, 而且和教授她的人言语不通,如同一个婴孩。不过比较于从单词和语法开始学, 这种和孩子牙牙学语一样的方式, 其实更快。 她渐渐的能说出一些不是很连贯的句子。 不过她想要学的不仅仅是说话,还有文字。她之前学外语, 不管是学校还是自己报的语言班,都是发音和文字一起学的。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 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 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 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 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 然后坐过去, 满脸坦荡, 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 “”半夏没见过这个男人,不过能猜到应该是这儿的家臣。这段时间里,有人给她把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吾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是否还有别的需求?”男子笑问。 半夏摇头,“没有。” “侍女等人,可还听从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过来问一问半夏还有没有别的需求,毕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女子大多性情内敛,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 男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见半夏是真没有别的要求。行了一礼之后告辞,走出门庭,一头碰上外面站着的人。 家臣想着赶快交差,脚下走的飞快,一不留神险些撞在来人身上。 家臣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慌忙拜下,“少主。” 屈眳站在那里,抬头去看门内。 现在还没到关门的时候,所以大门敞开着。他张首往内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没说要甚么?” 屈眳转头问家臣。 家臣摇头。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苏国国君自尽而亡,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他心情烦躁,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闭上眼,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变化 请支持正版! 半夏从头学习一门语言, 而且和教授她的人言语不通, 如同一个婴孩。不过比较于从单词和语法开始学,这种和孩子牙牙学语一样的方式, 其实更快。 她渐渐的能说出一些不是很连贯的句子。 不过她想要学的不仅仅是说话, 还有文字。她之前学外语,不管是学校还是自己报的语言班, 都是发音和文字一起学的。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 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 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 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 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 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 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 和上回一样, 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 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 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 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 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 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 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 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 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 “”半夏没见过这个男人,不过能猜到应该是这儿的家臣。这段时间里,有人给她把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吾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是否还有别的需求?”男子笑问。 半夏摇头,“没有。” “侍女等人,可还听从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过来问一问半夏还有没有别的需求,毕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女子大多性情内敛,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 男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见半夏是真没有别的要求。行了一礼之后告辞,走出门庭,一头碰上外面站着的人。 家臣想着赶快交差,脚下走的飞快,一不留神险些撞在来人身上。 家臣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慌忙拜下,“少主。” 屈眳站在那里,抬头去看门内。 现在还没到关门的时候,所以大门敞开着。他张首往内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没说要甚么?” 屈眳转头问家臣。 家臣摇头。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 “我”半夏张了张嘴,“有人要我入渚宫?” “嗯。”屈眳点头,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脚步停了停,“家老说甚么。” “少主出身高贵,苏己虽然上通鬼神,但苏氏现在式微,何况年岁还比少主大。如果为正室” 屈眳干脆停下来,他一停,家老的叨叨不休顿时没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对苏己无意。”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加快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家老在后头看了一会,见屈眳脚步走的极快。少主是他看大的,哪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怕少主嘴上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摇摇头跟上去,“苏己迟早要走的,少主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头一皱,眼底里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气。 “苏己的身份不适合少主。如果苏国还在,依照苏己的出身,勉强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现在” 屈眳心烦意燥,“好了,我说了对她无意,就不用说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楚王病情来势汹汹,五日之后,渚宫里就传来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半夏是从侍女的口里得知消息的,她住在这里,外面的消息如果没有人和她说,那么就真的一概都不知道。 楚王没了。贵族们都要换上麻布的丧服。另外丝竹之乐也要停了。若是有人私下享乐,被人知道,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和半夏没多少关系,毕竟她只是寄住在屈氏家里的一个客人而已。 渚宫之内遍地缟素,处处都是哭嚎之声。 楚王驾崩,太子继位。但紧接着还有另外不少事。头一遭就是拟定殉死之人。 诸侯驾崩,近臣妾侍还有诸多人要殉葬,到了黄泉之下,继续服侍国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53.夜间 请支持正版!  女胥是真没想到, 少主竟然点头了! 那是什么地方? 人来人往的,不仅仅舞伎们练舞,而且还有那些舞伎的相好在那里。 她看不出此女的具体出身, 但是听侍女称呼她为‘苏己’,就明白这位一定是个贵女。堂堂闺女, 涉足舞伎的地方, 女胥都觉得,那是脏了贵人的脚。但是少主都已经点头了, 那么女胥也没有办法。 半夏欣喜若狂。她已经好段时间没有练习了。她自小开始学舞蹈,后来学了舞蹈专业。练习的习惯是入了骨的。前段时间,因为不好到处走动,而且不管走到哪里, 都会有侍女跟着,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一直都闲坐, 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在练舞,顿时压抑的渴望径直溢出来。 女胥不敢随便对待她, 在专门练舞的屋舍之内开辟了一个小厢房。贵人来了,总不能真的让她和一群身份卑下的舞伎混在一块。 半夏过来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到里头,然后还把竹帘给拉下来。 她看到这股架势顿时愣住了。不过对上女胥那张赔笑的脸, 半夏坐在那里看了一会, 因为舞伎们只是在练舞,而不是真正在贵族面前表演, 所以都穿着葛麻衣裳。 葛麻衣裳没有经过染色, 都是发黄的那种白, 只不过穿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子,所以哪怕衣裳质地不怎么样,但穿在身上,还是显出了几分丽色。就是舞伎们有些面黄肌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们几个看起来面色不好。怎么回事?”半夏一面看,一边转头去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听她问,笑了笑,“可能膳食用的不多吧。毕竟随时可能在主君和贵人面前献艺,若是吃胖了,会怪罪的。” 半夏点点头,她自小到大就没有因为保持身材吃过什么苦头,最多不喝饮料少吃零食,和极少外餐。不过她看过同专业的同学,吃一口菜都在水里涮几遍。 舞伎们身材苗条是苗条,不过都有些过于瘦削,曲线有是有,但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是年纪不大的缘故,不是很明显。不过胜在舞技不错。 半夏看了好会,腿脚都有些痒痒,她站起来,在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直接到那些舞伎中间,踩起舞步。 舞伎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动作也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女胥过来赔笑,“苏己这是……” 半夏笑,“我在竹帘后面坐着太没意思了。”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是舞伎,“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换了方便她动作的衣服。 女胥张大嘴,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贵族们也会舞蹈,每逢宴会,甚至还会起舞敬酒。不过这,这不该—— 半夏看女胥满脸为难,“有空的地方吗,给我一间就好。” 她总不好叫人难做,但白来一趟,对不住自己。 女胥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让个婢女送半夏去旁边一间宽敞的房间。那房间被洁扫的干干净净,屋子明亮。 那些侍女也跟着进来,她并不喜欢有人跟着,但是侍女们不管她到哪里,都要跟着。她手握成拳头小小的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她转身过去和身后的侍女缓缓道,“你们先出去。” 她楚语说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侍女对她躬身,低眉顺眼的全都出去了。 半夏原本以为侍女们要和外头的那个女胥一样,侍女走了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门一关上。她就把外头的袍子一脱放在一旁,开始练习起来。 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有练习了,上下的骨头似乎开始生锈,要是继续下去,自小辛辛苦苦学的东西,还不知道留下多少。 女胥不知道自己这个男女混杂的地方,到底有甚么吸引这位贵人的。既然还天天来! 这位贵人喜好和平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平常贵女若是喜欢看歌舞,只管令人把舞伎们带去就行了。 但是这位不喜欢看现成的,就爱看舞伎们练舞,兴致来了,还会一起混在里头。 女胥看着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不由得在这位的腰肢上转了一圈。她专司调教舞伎,这么多年下来,看人也不免先看腰腿。 一抹纤纤细腰看的女胥连连点头,再看跳舞女子的脸,饶是见识过了许多美人,都不得不在心里称叹一声甚美。 半夏跳了一下,转头看向其他舞伎,“是这样没错吧?” 舞伎们碍于她眼下在宫邸里的身份,不敢多言,听她问起,都是一片笑脸。 如此倒还算是其乐融融。 屈眳原本以为半夏去那么几次就没多少兴趣了,毕竟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人久待之地,可能楚国这儿和她家里不一样,多去几次,等到看多了也就没多少兴趣了。 谁知道连着大半个月,那女子还是日日往那边跑,而且一呆就是大半天。家臣禀告屈眳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满脸奇怪。 屈眳看了看头上的天色,阳光炽热,他今日没有到渚宫里去。渚宫里现在楚王身体不好,许多事压在一块,而且又对外用兵,事情太多,人心又乱。还不如呆在家里来的舒心。 家臣过来禀告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头射箭。这个天气是不必讲究衣着整齐,他脱了上衣,把脱下来的衣物在腰上一挂,而后开始射箭。 楚人善射,所以屈眳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屈襄就为他寻了名师。这不仅仅是作为贵族的基本技能,也是他上战场之后的看家本事。 若是学不好,上了战车,说不定就要被人给挑了。 “苏己还日日去那里?”屈眳嘴里问着,手指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家臣点头,“不然臣还是亲自和苏己说说?” 家臣说着,小心观望着屈眳的脸色。 屈眳没有说话,他一口气射了好几只箭出去,今天没有起风,他的准头也还算是不错。等到射了几支箭出去,才缓缓道,“不必,待会我自己去看看。” 家臣听他这么说,顿时神情间有些精彩,女子不管有甚么事,派个人过去说说问问也就罢了,少主亲自去看看,未必…… 家臣正要开口劝说,正巧他射出去一支箭,回头和家臣对视。家臣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股脑的全都吞下了肚子。 屈眳一口气把箭袋里头的箭射的差不多了,伸手接过竖仆送上的细麻巾,随意把脸颊和脖颈的汗珠擦了擦。 他随意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了套衣裳,直接往宫邸后面而去。 其实这种事,交给下面的家臣做就可以了,不过难得他今天在家,也有空闲。亲自去一趟好了。 他到了舞伎的地方,这里他从来只是知道有这么地方,但从来没有来过。 外头路过的武士见到他,惊吓之下就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舞伎们呆的屋子里欢笑连连。 他让人不许出声,自己站在门口往里头看,舞伎们正在休息,他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半夏。 至少还没有和这些身份卑微的女子们混在一起。 屈眳心里突然有些安慰。 女胥出来叱喝休息的舞伎们,转头就看到站在那儿的屈眳。女胥没有见过屈眳,左尹的宫邸里上下多少人,尊卑分明,没有那个身份,根本见不到上位者。 但女胥看到屈眳腰下的玉组,足够她马上认出面前俊秀少年的身份。 “少主……”这宫邸里能有资格佩戴玉组的,只能是那对父子。 “苏己呢?”他看了看屋舍内,屋舍内的舞伎们听到少主亲自来了,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垂首站着。 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微微抬头,想要看看少主长什么样,甚至还抱着一点幻想。 屈眳见半夏不在这里头,便没再看一眼。 女胥弯腰,“苏己在另外的厢房里。”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那间厢。 不等屈眳发话,女胥已经颇有眼色的为他带路,把人带到门口便退下了。 这地方紧挨着舞伎们,屈眳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于他来看,半夏虽然身份不明,但她至少还是个贵族女子,既然是贵族,就算亲近,也应该亲近贵族。和这么一群身份卑贱的人混在一块,不但不明智,而且还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门半掩着,窗棂上也没有蒙上细麻,他侧首就看到里头如何光景。 室内的光线并不是十分充沛,不过足够让他看清屋子里。 屋子里头的女子把一条腿紧紧的压在墙上,她身体柔软,柔韧性极好,她整个几乎都伏在墙上,影影绰绰中,露出身体妙曼的曲线。 屈眳站在窗前目瞪口呆,而后他见着那条压在墙上的腿放下来。那条腿还是和他之前在云梦泽看到的线条没有半点差别,笔直纤细,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而后另一条腿压了上去,整个人在墙上起伏成一条诱人的线条。 她脱了下裳,她还脱了外面的结衣…… 她现在身上还剩下甚么? 不知不觉中,一颗汗珠滑落,径直掉入眼里。眼睛顿时被汗珠激起一阵刺痛,他反射性的闭眼。 身后的人看他呆呆站在那里,迟迟没有推门而入,又见他附身擦眼,不禁有些担心。 “少主。” 屈眳听到身后竖仆的声音,当即扭头大喝,“退下!” 竖仆被他这么一吼,莫名其妙,却又惴惴退下。 屋子里头的女子听到外面的动静,轻轻的嗳了一声,有些惊吓,她抬头的时候正好目光和窗外的男子撞上。 这下看的可更清楚了,她身上只是浅浅的披了一层白纱内袍,而且内袍领口大开,内里是比那几日所见更炫目的雪白。 屈眳不受控制的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还没等他开口,只觉得鼻孔里一热,他伸手触碰了下,手指上是湿黏的血。 “少主!”身后的竖仆们惊慌失措,“少主怎么了少主!” 她想要去看舞伎练舞,虽然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既然想去,那就让她去就是。 女胥是真没想到,少主竟然点头了! 那是什么地方? 人来人往的,不仅仅舞伎们练舞,而且还有那些舞伎的相好在那里。 她看不出此女的具体出身,但是听侍女称呼她为‘苏己’,就明白这位一定是个贵女。堂堂闺女,涉足舞伎的地方,女胥都觉得,那是脏了贵人的脚。但是少主都已经点头了,那么女胥也没有办法。 半夏欣喜若狂。她已经好段时间没有练习了。她自小开始学舞蹈,后来学了舞蹈专业。练习的习惯是入了骨的。前段时间,因为不好到处走动,而且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侍女跟着,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一直都闲坐,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在练舞,顿时压抑的渴望径直溢出来。 女胥不敢随便对待她,在专门练舞的屋舍之内开辟了一个小厢房。贵人来了,总不能真的让她和一群身份卑下的舞伎混在一块。 半夏过来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到里头,然后还把竹帘给拉下来。 她看到这股架势顿时愣住了。不过对上女胥那张赔笑的脸,半夏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因为舞伎们只是在练舞,而不是真正在贵族面前表演,所以都穿着葛麻衣裳。 葛麻衣裳没有经过染色,都是发黄的那种白,只不过穿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子,所以哪怕衣裳质地不怎么样,但穿在身上,还是显出了几分丽色。就是舞伎们有些面黄肌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们几个看起来面色不好。怎么回事?”半夏一面看,一边转头去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听她问,笑了笑,“可能膳食用的不多吧。毕竟随时可能在主君和贵人面前献艺,若是吃胖了,会怪罪的。” 半夏点点头,她自小到大就没有因为保持身材吃过什么苦头,最多不喝饮料少吃零食,和极少外餐。不过她看过同专业的同学,吃一口菜都在水里涮几遍。 舞伎们身材苗条是苗条,不过都有些过于瘦削,曲线有是有,但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是年纪不大的缘故,不是很明显。不过胜在舞技不错。 半夏看了好会,腿脚都有些痒痒,她站起来,在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直接到那些舞伎中间,踩起舞步。 舞伎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动作也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女胥过来赔笑,“苏己这是……” 半夏笑,“我在竹帘后面坐着太没意思了。”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是舞伎,“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换了方便她动作的衣服。 女胥张大嘴,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贵族们也会舞蹈,每逢宴会,甚至还会起舞敬酒。不过这,这不该—— 半夏看女胥满脸为难,“有空的地方吗,给我一间就好。” 她总不好叫人难做,但白来一趟,对不住自己。 女胥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让个婢女送半夏去旁边一间宽敞的房间。那房间被洁扫的干干净净,屋子明亮。 那些侍女也跟着进来,她并不喜欢有人跟着,但是侍女们不管她到哪里,都要跟着。她手握成拳头小小的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她转身过去和身后的侍女缓缓道,“你们先出去。” 她楚语说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侍女对她躬身,低眉顺眼的全都出去了。 半夏原本以为侍女们要和外头的那个女胥一样,侍女走了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门一关上。她就把外头的袍子一脱放在一旁,开始练习起来。 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有练习了,上下的骨头似乎开始生锈,要是继续下去,自小辛辛苦苦学的东西,还不知道留下多少。 女胥不知道自己这个男女混杂的地方,到底有甚么吸引这位贵人的。既然还天天来! 这位贵人喜好和平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平常贵女若是喜欢看歌舞,只管令人把舞伎们带去就行了。 但是这位不喜欢看现成的,就爱看舞伎们练舞,兴致来了,还会一起混在里头。 女胥看着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不由得在这位的腰肢上转了一圈。她专司调教舞伎,这么多年下来,看人也不免先看腰腿。 一抹纤纤细腰看的女胥连连点头,再看跳舞女子的脸,饶是见识过了许多美人,都不得不在心里称叹一声甚美。 半夏跳了一下,转头看向其他舞伎,“是这样没错吧?” 舞伎们碍于她眼下在宫邸里的身份,不敢多言,听她问起,都是一片笑脸。 如此倒还算是其乐融融。 屈眳原本以为半夏去那么几次就没多少兴趣了,毕竟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人久待之地,可能楚国这儿和她家里不一样,多去几次,等到看多了也就没多少兴趣了。 谁知道连着大半个月,那女子还是日日往那边跑,而且一呆就是大半天。家臣禀告屈眳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满脸奇怪。 屈眳看了看头上的天色,阳光炽热,他今日没有到渚宫里去。渚宫里现在楚王身体不好,许多事压在一块,而且又对外用兵,事情太多,人心又乱。还不如呆在家里来的舒心。 家臣过来禀告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头射箭。这个天气是不必讲究衣着整齐,他脱了上衣,把脱下来的衣物在腰上一挂,而后开始射箭。 楚人善射,所以屈眳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屈襄就为他寻了名师。这不仅仅是作为贵族的基本技能,也是他上战场之后的看家本事。 若是学不好,上了战车,说不定就要被人给挑了。 “苏己还日日去那里?”屈眳嘴里问着,手指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家臣点头,“不然臣还是亲自和苏己说说?” 家臣说着,小心观望着屈眳的脸色。 屈眳没有说话,他一口气射了好几只箭出去,今天没有起风,他的准头也还算是不错。等到射了几支箭出去,才缓缓道,“不必,待会我自己去看看。” 家臣听他这么说,顿时神情间有些精彩,女子不管有甚么事,派个人过去说说问问也就罢了,少主亲自去看看,未必…… 家臣正要开口劝说,正巧他射出去一支箭,回头和家臣对视。家臣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股脑的全都吞下了肚子。 屈眳一口气把箭袋里头的箭射的差不多了,伸手接过竖仆送上的细麻巾,随意把脸颊和脖颈的汗珠擦了擦。 他随意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了套衣裳,直接往宫邸后面而去。 其实这种事,交给下面的家臣做就可以了,不过难得他今天在家,也有空闲。亲自去一趟好了。 他到了舞伎的地方,这里他从来只是知道有这么地方,但从来没有来过。 外头路过的武士见到他,惊吓之下就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舞伎们呆的屋子里欢笑连连。 他让人不许出声,自己站在门口往里头看,舞伎们正在休息,他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半夏。 至少还没有和这些身份卑微的女子们混在一起。 屈眳心里突然有些安慰。 女胥出来叱喝休息的舞伎们,转头就看到站在那儿的屈眳。女胥没有见过屈眳,左尹的宫邸里上下多少人,尊卑分明,没有那个身份,根本见不到上位者。 但女胥看到屈眳腰下的玉组,足够她马上认出面前俊秀少年的身份。 “少主……”这宫邸里能有资格佩戴玉组的,只能是那对父子。 “苏己呢?”他看了看屋舍内,屋舍内的舞伎们听到少主亲自来了,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垂首站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54.亲吻 请支持正版! 突如其来的变故, 让舟上的人慌乱起来。几人顿时拿出放在一旁的弓箭,张弓反击。舟上几人训练有素,并不是遇事便慌张不知如何应对的草野莽夫。 楚人善射, 其中这几人更是其中好手,他们围在四面, 把中间一个少年结结实实包围在里,那个少年穿戴和其他几人一样, 他生的唇红齿白, 面容秀气,显现出几分男子的阳刚, 却还没完全褪去柔和的线条。 少年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 厮杀声中, 他冷静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 拇指上的玉韘拉开弓弦,破空之声在耳畔响开,在苍苍蒹葭里就冒出一声惨叫。 少年目光在芦苇中逡巡。这一带的芦苇生的格外浓密, 人藏在里头,不仔细看,还真的察觉不到。 所以才让人给偷袭了。 他抿嘴不语, 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顾射杀这群刺客。藏在芦苇里的人数并不多, 人数太多, 容易暴露, 不容易隐藏身形。 这一圈都是射手,被保护在中间的少年也不是等闲之辈,几个交锋过后,四面平静了下来。 四周安静下来的那刻,众人还没等把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给放下来,变故又起。有人从船下重重的往上一推。 这只舟并不大,堪堪可供几人坐下而已。舟头的艄公已经中箭倒在水里,不知死活,现在无人掌舟,下头的那个力气极大,舟身翻覆,几个人全部落水。 楚地别的不多,但就是多水。楚人自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入水的瞬间,少年憋一口气,从水里浮出头来,新鲜的空气才入鼻子,一股劲风就从后脑呼啸而来,裹挟着忽视不得的杀气。 屈眳呼吸一窒,水里不比在陆地上,周围的家臣就算有意相救,有水搁在中间,也是有心无力。 “啊!”紧接着后面那刺客嚎叫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未到。 屈眳转头去看,那刺客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多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掌。手掌生的格外漂亮,手指却紧紧的抠住刺客的眼珠,手腕处连着手臂,一段手臂纤细优雅,肌肤如玉,上头扑了一层水,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光亮。 那个刺客身后攀附着一个女子,女子脑袋靠在男子背后,青白的手掌紧紧的抠在刺客的脸上,她用的力气很大,手背上青筋暴出。 屈眳抓住机会,抓出佩剑,重重的刺入刺客的心口。他狠狠的在刺客的血肉里搅动了两下,然后一剑拔出。 他伸手攀住翻覆浮在水面上的木船,免得自己沉下去。他抬头看向那个刺客那里,发现那个女子如同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草似得,两手紧紧抱在尸体上,屈眳回忆起方才若不是这女子那一下,恐怕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在。咬牙游过去,把这女子救上来。 这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不谙水性,两手死死抓住自己手里的东西,死活不松手。屈眳把她打晕,直接提了上来。 四散的家臣们也聚集过来,帮忙把他们两个给带上岸。 一拖上岸,屈眳和家臣们看清楚这个女子的衣着,惊呼出声。 那女子衣着极其古怪,狂野大胆,竟然不着下裳,原本应当穿在内里的袴紧紧的贴在腿上,沿着双腿一路向上,蜿蜒出诡异而美艳的轮廓。 而且衣也古怪的厉害,两只衣袖,堪堪只到那女子的手臂上。 家臣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这女子到底是哪里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屈眳,屈眳此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看了一眼那古怪的女子,只是一瞥,顿了顿,火速别开眼去。 “把她绑起来,待会等她醒了,再行审问。” 说完,屈眳又加一句,“你们远远看着,不要靠近。” 家臣们连连道了几声唯,照着他的话做。 半夏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炸开似得疼。学校放假,她和几个同学到洞庭湖旅游,她靠在栏杆上,被突然跑过来的熊孩子重重的撞了一下,整个人就掉到湖水里去了。 她无意识里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空气。模糊中耳边传来了什么听不懂的古怪话,半夏拼尽全力,眼睛睁开一条缝。 那个衣着古怪的女子醒了。 屈眳听到家臣的禀告,起身去看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侧卧于地,长发落在身后,露出不同于平常野人们的白皙细嫩肌肤。 “……”屈眳走到离女子几步的距离,蹲下来看她。 这女子捞上来之后,他就看过几眼,只不过这女子衣着实在太过暴露,领口开的极大,几乎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让他不好做太细的打量。 此刻她已经醒过来,鸦黑的头发有几缕落在肩上,她眼眸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抬眼的时候,光亮落入她乌黑的眼里,映出朦胧的光亮,莫名的吸人。 屈眳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说着,他再次打量了此女一眼。她衣着古怪大胆,上衣极短,湿透之后紧裹在肌肤上,纤细窈窕的腰腹从衣料之中袒露出来。纤腰细细,妖冶柔韧,恐怕就是家中豢养的那些从郑卫来的舞伎,恐怕也没有眼前女子吸引人。 半夏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小时候看过的历史剧里相似的衣裳,她用力的眨眼,她想要起来,可是稍稍动了动,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 “你们干什么!”半夏挣扎起来。 屈眳听到面前这女子古怪至极的语音,眉梢挑了挑,在家臣错愕的目光里,他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 入手肌肤光滑莹洁,她目光明亮,眼眸黑白分明。她微微张了张嘴,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红唇白齿,竟然还真如卫风里传唱的美人那样。明眸皓齿。万万不是乡野出身,不,就算是士人家里,恐怕也出不了这样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屈眳遭受了一次刺杀,心情很坏,他对待眼前的女子也失却了稍许耐性。 可是这女子开口还是说的古怪的腔调,落入耳里竟是一句也听不懂。 屈眳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紧了点,那女子吃不住他的力道,低低痛叫。她很生气,此女容貌很美,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大而圆。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似乎是发怒了的文狸,只要他松手,她就会狠狠冲上来,咬他一口。 见是问不出什么了,屈眳干净利落的松手。 那女子落地,痛叫一声。 家臣们在一旁看那个女子落地,有些于心不忍,“少主,此女子应该和那些刺客没有关系。” 屈眳嗯了一声,“我知道。” 如果有关系的话,也不会坏了刺客的好事。不过此女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实在是太过古怪。 “看好她。不要让她跑了。” 屈眳说完掉头就走。 他身上的衣裳半干,之前在篝火坐了一会,湿透了的衣裳勉强被烤的稍干,若不是为了见这女子,恐怕他此刻早已经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烘干。 半夏躺在地上,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磨牙。 她不知道自己到哪里来了,这里的人穿着比历史剧里头还要复古的衣服,说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话。 而且那个人…… 刚才捏着自己下巴的男孩,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十五六岁,眉眼轮廓里是青涩的俊朗俊秀。 生的人模狗样,竟然把她捆成了粽子! 半夏滚落在地,她挣扎了两下,但是好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她也不做无用的挣扎,干脆停了下来。 她惧怕的仰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负责看守自己的大汉,那两个男人生的不是很高,衣着和那个少年相似,他们的腰间都佩戴了一把剑。 现代刀剑属于管制刀具,没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带在身上。半夏恐慌起来,她掉到河里又被人捞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到哪里了? 她躺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眉心忍不住皱了皱。 她从墙壁上把压着的腿放下来,走近几步。果然看到屈眳站在那儿,一手捂住鼻子。 屈眳看到半夏走近,原本朦胧的场景,一下变得清晰起来。她几乎把外头的衣裳都给脱了,就剩下里头贴身的亵衣,不过下头的胫衣有些怪异,竟然是从腰一下把两腿给罩起来。 他的目光在她袒露出来的锁骨上停留了片刻,而后飞快的转身过去,“你还过来!” 半夏停住,见着屈眳背着她站在那里,背影里都透着一股气急败坏。 屈眳站了好会,侧首回去看,心头跳的飞快,唇干舌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甚么。哪怕面对刺杀的时候,他也是头脑清明,完全不惧任何事物,现在屋子里头的那个女子的胡闹,竟然就能把他给折腾成这样。 他回过头去,屋子里头竟然不见她站着。屈眳小小的吃了一惊,他令那些竖仆离这儿远些,不许任何人靠近,他走进几步,才发现她竟然已经整个都趴在地上了! 她腿压在地上,和刚才一样,整个上半身,都贴在腿上。 “吾子有事?”半夏见屈眳来了,也没有慌慌张张穿衣服,以前她每天都要练习好几个小时,有时候碰上彩排之类的,一整天花在练功房里也是常有的事。不会因为有个人冒出来,就打断了。 她压了腿,将很基础的动作做完,热身完毕之后,就开始做动作。身上的衣裳都是她偷偷让侍女们给她改好的。这儿所谓的裤子她看过,就是两条布筒直接扎在小腿上,至于合裆的裤子根本没有。幸好侍女们都会做这些东西,她指手画脚了好半天,才让人把这一套练功服给做好。 屈眳看到她在外的肩膀手臂,咬牙回身过去,开口要说话,嘴里“你”了好几次,却还是没能说出句话来。 谁说楚人没有规矩,这屋子里头还有个更加没规矩的!屈眳头脑有些发昏,他站在那里,恨不得把那些自诩守礼的中原人给拉过来瞧瞧。 他站了好会,里头的人也没有出来的意思。过了好会,他迟疑着回看过去,却见着屋子里的女子已经把穿在里头的内袍给套在身上,见他回头,她故作惊慌的一手拉住一边的衣襟。 半夏一半是真被他突然回头给吓得,一半是想要捉弄下他。毕竟在外头站了那么久,还挑这个时候来,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屈眳愤愤扭头,拂袖而去。 半夏一下把衣襟给拉好,满脸无辜的继续穿衣。 屈眳路过被半夏留在外面的侍女,“去伺候苏己穿衣。” 说罢,一拂袖,留下熊熊的怒气。 侍女们不敢违抗屈眳,她们推开门进去,伺候半夏穿衣,半夏见着她们进来,有些奇怪,一个侍女解释,“是少主让婢子们来的。” 说罢,就包围上来,替半夏穿衣打扮。 半夏想着屈眳走之前那几乎黑的和锅底似的脸色。她看了一眼低头给她侍弄衣带的侍女,心里吐了吐舌头。 女胥站在外面等半夏出来,少主在这儿,她可不敢真的只管调~教舞伎。刚才她看到少主满脸怒气走出来,吓得战战兢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己在这儿,所以触怒了他。 毕竟这里不是贵人应该踏足的地方,说出去,还是有些有损颜面。 见到里头窈窕的身影出来,女胥快步走上去,对着半夏便是一拜,“拜见苏己。” 半夏抬了抬手,“有事?” 女胥微微抬身,眼睛垂下,有意无意的落到了她的腰上。女胥专门管调教舞伎的,所以看人也不免先去看女子的腰和身段。 她看到那一把腰肢,心里啧啧了好几下。纤细的一把腰肢,越看越觉得不堪一握,偏偏整个身段窈窕有型,不管是从前头,还是从后面,两条线条从脖颈处流畅而下,勾勒出属于女子真正的魅力。 果然出身低贱的野人就算是再怎么吃饱,也比不上真正出身高贵的。舞伎们出身野人,从中挑选样貌身段过得去的出来,然后给她们衣食,教她们舞技。但是不管怎么调教,为了保持身材苗条,饮食上不能供给过多。那群舞伎,再怎么用心,苗条归苗条,可浑身上下的肉几乎贴着骨头,瘦是瘦,不过也只有穿着宽大的衣服能看,再细究一些,就不行了。 女胥收回目光,脑袋也低垂下去,好让自己看起来更谦卑。 “方才婢子看见少主。”女胥在心里斟酌着话语,“少主看起来似乎甚是不悦……” 话语说到这里,应该也明白了。女胥恰到好处的停下来,等着半夏出声。 依照她所见,少主肯定是看到了苏己在这儿,所以才会不悦。她不明白为何应该在中原的苏氏之女为何在楚国,也没听说家主要为少主娶妻。但她猜测两人关系应该不止是普通男女那样。 听到少主不悦,应该也明白不该来了吧? 半夏听她这么说,哦了一声,“明日我还要来,还请吾子海涵。” 她这话女胥怎么也想不到,吃惊之下,甚至抬头看着半夏。 两人目光一对上,女胥立刻低头下去道了一声唯。 半夏还记得女胥之前和舞伎排演的那场舞蹈,她笑,“吾子之前排的那场舞,可否多排练几次?” 女胥哪里还敢说个不字,连连应下。 见着女胥点头,半夏觉得心满意足。她知道女胥不想她来这里,但她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地方了,而且在这儿还能看见原汁原味的古典舞蹈,简直可遇不可求,为什么要因为女胥几句话就放弃? 半夏回去之后,慢慢的伸展手脚。自从找到能够练舞的地方之后,原本压在心头的抑郁一下就散开了。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原本就是人生地不熟,除了屈眳之外,她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认识。可是屈眳和她也没什么太多的关系,她仔细算了算,就是一开始被他绑了,然后再莫名其妙的救了他。 两人恐怕也就比陌生人好那么点,自己的郁闷不可能告诉屈眳,再在那个院子里头呆着,恐怕她迟早要闷出问题来。 屈眳裹挟着一股风,脚下走的飞快,后面的竖仆在后头跟着。 他到了院子内,猛地停下,后面跟着的竖仆们差点收不住脚步,一头栽在地上。 屈眳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深深吸气好几次之后,才去叫家臣,让家臣给半夏寻一个傅姆。 傅姆负责教导贵女们礼仪,而且贵女们不管到哪里,傅姆都要跟着。 有个人跟着她,好歹能收敛点吧。 今天是他,万一要是换了个别的男人呢,难道她还是能和刚才那样轻松以待? 屈眳只觉得额角一突一突的疼,恐怕之前所有的事加在一块也没有她一个叫他头疼。到底苏氏是多得罪鬼神,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 竖仆被留在后面,见着屈眳在大太阳里头站了许久,后背那块都洇出了水迹。竖仆大着胆子上前,“少主,这里太热,还是进去吧?” 屈眳没有回答他,他闭上眼,身子向后小小的退了半步,似乎有些不舒服。这下竖仆再也不敢等了,赶忙把屈眳搀到屋子里头去。 屈眳流了一滩鼻血,又在太阳底下站了会,暑气入体,被人脱了衣裳,拿水在身上擦拭好几遍,躺了好会才好些。 因为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接下来的半天,屈眳除了躺在床上休息之外,也没做什么。 傍晚之后,日光渐渐落下山头,白日里弥漫的暑气渐渐消退。 竖仆跪在矮床前,“少主,主君让少主过去一趟。” 屈眳休息了大半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听到竖仆的禀告,他从床上起身,让人过来伺候他整理好衣冠,而后径直往正堂去。 屈襄早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坐在那里,正堂里的四个角落里摆着巨大的铜盆,盆子里头摆放着冬天就收集的冰块。 外面暑气还残留了些,但是一到屋里,就觉得有些冷。 屈眳给屈襄行礼之后,就听屈襄问,“我记得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有巫人一样的本事?” 屈眳听后,眼眸里的光芒微微一滞,抬起头来。 屈眳没有丝毫和她说笑的模样,两眼沉沉。容不得旁人对他的话语有半点怀疑。 “我……”半夏张了张嘴,“有人要我入渚宫?” “嗯。”屈眳点头,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55.警告 请支持正版!  浩荡云梦绵延千里, 乃是楚国独一无二的美景。 一弯河水九曲十绕,如同一条灵蛇,将浮于人眼前的土地分割成好几块支离破碎的小州。 一只船只从河水上漂过,舟上坐着几个男子, 艄公站在舟尾, 手里的长篙斜斜的插在水里, 手里使劲, 舟楫就在水面上飘出一段距离。 河水两岸是高高的蒹葭,河岸邻水, 草木就近得了水的滋养, 生的格外茂密。就算是有活物野兽之类的隐藏在里头也看不出来。 正在此时, 箭矢从近乎有人高的芦苇丛中射出,舟上挡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被射中了膝盖,那男子痛叫一声, 踉跄着跌入水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舟上的人慌乱起来。几人顿时拿出放在一旁的弓箭, 张弓反击。舟上几人训练有素, 并不是遇事便慌张不知如何应对的草野莽夫。 楚人善射,其中这几人更是其中好手, 他们围在四面,把中间一个少年结结实实包围在里, 那个少年穿戴和其他几人一样, 他生的唇红齿白, 面容秀气,显现出几分男子的阳刚,却还没完全褪去柔和的线条。 少年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厮杀声中,他冷静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拇指上的玉韘拉开弓弦,破空之声在耳畔响开,在苍苍蒹葭里就冒出一声惨叫。 少年目光在芦苇中逡巡。这一带的芦苇生的格外浓密,人藏在里头,不仔细看,还真的察觉不到。 所以才让人给偷袭了。 他抿嘴不语,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顾射杀这群刺客。藏在芦苇里的人数并不多,人数太多,容易暴露,不容易隐藏身形。 这一圈都是射手,被保护在中间的少年也不是等闲之辈,几个交锋过后,四面平静了下来。 四周安静下来的那刻,众人还没等把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给放下来,变故又起。有人从船下重重的往上一推。 这只舟并不大,堪堪可供几人坐下而已。舟头的艄公已经中箭倒在水里,不知死活,现在无人掌舟,下头的那个力气极大,舟身翻覆,几个人全部落水。 楚地别的不多,但就是多水。楚人自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入水的瞬间,少年憋一口气,从水里浮出头来,新鲜的空气才入鼻子,一股劲风就从后脑呼啸而来,裹挟着忽视不得的杀气。 屈眳呼吸一窒,水里不比在陆地上,周围的家臣就算有意相救,有水搁在中间,也是有心无力。 “啊!”紧接着后面那刺客嚎叫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未到。 屈眳转头去看,那刺客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多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掌。手掌生的格外漂亮,手指却紧紧的抠住刺客的眼珠,手腕处连着手臂,一段手臂纤细优雅,肌肤如玉,上头扑了一层水,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光亮。 那个刺客身后攀附着一个女子,女子脑袋靠在男子背后,青白的手掌紧紧的抠在刺客的脸上,她用的力气很大,手背上青筋暴出。 屈眳抓住机会,抓出佩剑,重重的刺入刺客的心口。他狠狠的在刺客的血肉里搅动了两下,然后一剑拔出。 他伸手攀住翻覆浮在水面上的木船,免得自己沉下去。他抬头看向那个刺客那里,发现那个女子如同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草似得,两手紧紧抱在尸体上,屈眳回忆起方才若不是这女子那一下,恐怕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在。咬牙游过去,把这女子救上来。 这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不谙水性,两手死死抓住自己手里的东西,死活不松手。屈眳把她打晕,直接提了上来。 四散的家臣们也聚集过来,帮忙把他们两个给带上岸。 一拖上岸,屈眳和家臣们看清楚这个女子的衣着,惊呼出声。 那女子衣着极其古怪,狂野大胆,竟然不着下裳,原本应当穿在内里的袴紧紧的贴在腿上,沿着双腿一路向上,蜿蜒出诡异而美艳的轮廓。 而且衣也古怪的厉害,两只衣袖,堪堪只到那女子的手臂上。 家臣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这女子到底是哪里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屈眳,屈眳此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看了一眼那古怪的女子,只是一瞥,顿了顿,火速别开眼去。 “把她绑起来,待会等她醒了,再行审问。” 说完,屈眳又加一句,“你们远远看着,不要靠近。” 家臣们连连道了几声唯,照着他的话做。 半夏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炸开似得疼。学校放假,她和几个同学到洞庭湖旅游,她靠在栏杆上,被突然跑过来的熊孩子重重的撞了一下,整个人就掉到湖水里去了。 她无意识里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空气。模糊中耳边传来了什么听不懂的古怪话,半夏拼尽全力,眼睛睁开一条缝。 那个衣着古怪的女子醒了。 屈眳听到家臣的禀告,起身去看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侧卧于地,长发落在身后,露出不同于平常野人们的白皙细嫩肌肤。 “……”屈眳走到离女子几步的距离,蹲下来看她。 这女子捞上来之后,他就看过几眼,只不过这女子衣着实在太过暴露,领口开的极大,几乎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让他不好做太细的打量。 此刻她已经醒过来,鸦黑的头发有几缕落在肩上,她眼眸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抬眼的时候,光亮落入她乌黑的眼里,映出朦胧的光亮,莫名的吸人。 屈眳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说着,他再次打量了此女一眼。她衣着古怪大胆,上衣极短,湿透之后紧裹在肌肤上,纤细窈窕的腰腹从衣料之中袒露出来。纤腰细细,妖冶柔韧,恐怕就是家中豢养的那些从郑卫来的舞伎,恐怕也没有眼前女子吸引人。 半夏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小时候看过的历史剧里相似的衣裳,她用力的眨眼,她想要起来,可是稍稍动了动,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 “你们干什么!”半夏挣扎起来。 屈眳听到面前这女子古怪至极的语音,眉梢挑了挑,在家臣错愕的目光里,他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 入手肌肤光滑莹洁,她目光明亮,眼眸黑白分明。她微微张了张嘴,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红唇白齿,竟然还真如卫风里传唱的美人那样。明眸皓齿。万万不是乡野出身,不,就算是士人家里,恐怕也出不了这样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屈眳遭受了一次刺杀,心情很坏,他对待眼前的女子也失却了稍许耐性。 可是这女子开口还是说的古怪的腔调,落入耳里竟是一句也听不懂。 屈眳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紧了点,那女子吃不住他的力道,低低痛叫。她很生气,此女容貌很美,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大而圆。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似乎是发怒了的文狸,只要他松手,她就会狠狠冲上来,咬他一口。 见是问不出什么了,屈眳干净利落的松手。 那女子落地,痛叫一声。 家臣们在一旁看那个女子落地,有些于心不忍,“少主,此女子应该和那些刺客没有关系。” 屈眳嗯了一声,“我知道。” 如果有关系的话,也不会坏了刺客的好事。不过此女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实在是太过古怪。 “看好她。不要让她跑了。” 屈眳说完掉头就走。 他身上的衣裳半干,之前在篝火坐了一会,湿透了的衣裳勉强被烤的稍干,若不是为了见这女子,恐怕他此刻早已经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烘干。 半夏躺在地上,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磨牙。 她不知道自己到哪里来了,这里的人穿着比历史剧里头还要复古的衣服,说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话。 而且那个人…… 刚才捏着自己下巴的男孩,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十五六岁,眉眼轮廓里是青涩的俊朗俊秀。 生的人模狗样,竟然把她捆成了粽子! 半夏滚落在地,她挣扎了两下,但是好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她也不做无用的挣扎,干脆停了下来。 她惧怕的仰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负责看守自己的大汉,那两个男人生的不是很高,衣着和那个少年相似,他们的腰间都佩戴了一把剑。 现代刀剑属于管制刀具,没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带在身上。半夏恐慌起来,她掉到河里又被人捞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到哪里了? 她躺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眉心忍不住皱了皱。 半夏到堂上,见着屈襄站着一丛铜灯枝前。 他听到一旁的竖仆禀告,看了一眼站着的年轻女子。 屈眳抬手对屈襄一拜,“父亲。” 半夏在屈眳面前并不怎么讲究规矩,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她规规矩矩的给屈襄行礼,而后站在那里听后屈襄吩咐。 屈襄抬眼看了半夏一眼,那一眼看的半夏心里恨不舒服,却没办法躲,只好垂了头。 “后日还是晴日么?”屈襄问。 “是。” 屈襄拧眉,他伸手,拿住两条处理的光滑的竹篾,轻轻往铜灯枝上的烛火上一按,烛火就灭了。 “父亲。”屈眳侧首看了一眼半夏,见到她垂首站在那里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出了甚么事吗?” 从父亲这里早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国君要亲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说着,手里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致小巧的灯盏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宫里的大巫亲自祈雨,但是没有半点作用。”屈襄说着,蹙起眉头。 渚宫大巫亲自祈雨,场面自然不同于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以人血来进献天地鬼神,也没有见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场祭祀屈眳也知道,甚至还亲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鲜血,和人牲临死时候的惨叫,眼神平静,没有半丝波动。 “国君亲自来的话,如果有个偏差,恐怕国君会不悦。”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何止不悦。东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国君都令人专门祭拜,若是国君出面都不能解决,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们,如果是国君,到时候盛怒之下,谁遭殃也是说不准的。” 屈襄嘴里说着担忧的话,但面色平静无波,寻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把头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岁的屈眳有压迫力的多,哪怕他什么话没说什么话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从心里战栗。 “为了此事,莫敖也四处忙碌。”屈襄说着,把手里的竹篾放下来。 “苏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难道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几日之后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过巫人来传达,可是现在看起来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们给出的鬼神之意,有时候灵验,但更多的时候无用。 一个女子,不是巫人,虽然来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贵族。哪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楚国境内,勉强还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说出的预测,远远比那些巫人要灵验的多。 这让他不禁猜测,这个苏己是不是才是鬼神钟爱之人,不然为何别的巫人虔诚的烧灼龟甲,显然各类血牲也换不来一句实话。 她不像其他巫人一样,需要龟甲之类的东西,这些似乎是她天生就有的本事。 屈襄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半夏被看的惶恐不安。 “父亲,那和苏己有何关系?”屈眳问。话语打断了屈襄对半夏的注视。 屈襄看向屈眳,“既然是晴日,那么就禀告国君,让祭祀退后。” 不然一国之君亲自祈雨却没有半点动静,到时候人心惶惶,场面不容易收拾。 “这几日会一直如此么?”屈襄问。 “近三日的确这样。”半夏回话的时候,声调里稍稍露出点害怕。 “但是三日之后就不知道了。”半夏迟疑了下,害怕是害怕,可是嘴上还是道,“不可能一直干旱吧,过了这段时候总会下雨的。” 天气问题,现代也不能解决,比完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代还能用科技手段。她想起那些新闻,干旱严重的时候的确非常严重,但不会一直保持干旱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雨。 只是这里比较麻烦,没有蓄水的水库,一旦河流水流量急剧减少,就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苏己,若是有雨,你能马上知道。是吗?”屈襄问。 半夏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屈襄颔首,“既然如此,你暂时进一趟渚宫。” 屈眳愣住,而后吃惊道,“父亲!” 屈襄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他看向屈眳,“你陪着她去吧。” “渚宫里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她觉察出何时下雨,报知于国君。也是一件功劳。” 屈眳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渚宫之内巫人甚多,父亲把她进献入宫,没有太多益处。何况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雨,若是时日太长,就算之后被苏己说出下雨之时,也得不了多少国君的欢心。” 渚宫是楚王居住的宫室,渚宫里人物众多,派系复杂。他出身屈氏,原本就身份高贵,加上有屈襄的势力,他哪怕在渚宫里呆上多久都没有关系,但是苏己孤身一人在楚国。渚宫内,别说出身苏氏的大夫了,就连出自苏氏的一个妾侍都没有。 那些巫人他是知道的,最是看中自己所为的和鬼神沟通之力。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以巫为业,要是被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给抢了先,在渚宫里又没有任何根系,恐怕到时候会被这些妒火中烧的巫人如何对待,都不知道。 即使屈氏在渚宫有权势,也不一定事事都能护她周全。 屈眳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屈襄点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半夏吊起来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去了。 屈襄又道,“苏己若是感觉到甚么,一定不可隐瞒,必须如实上报。知道了?” “是。”半夏道。 从屈襄那儿出来,半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已经被抽完了。走路的时候脚下轻飘飘的,屈眳看着她魂不守舍,眼神迷茫。知道她是被吓得有些厉害了,眉头蹙起,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她脚下一软。 半夏急促的低叫了一下,然后迅速稳好身形。学舞蹈的时候,不小心摔一下什么的,司空见惯,她脚下踩稳,身形歪了半边下去,可整个人已经好好稳在那里了,没有摔下去。 她还没抬头,就见到面前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扶在她的手肘上。 半夏轻轻的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站直身子。屈眳看着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他抬眼瞥了一眼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该给你找个傅姆了。” 半夏满脸迷茫,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屈眳却已经抬了头,“连路都走不好。你若是真进了渚宫,恐怕还没过一日,就要遭人耻笑。” “说起这个。”半夏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讨好感激的笑,“刚才谢谢你了。” 她不知道屈襄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但潜意识里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要不是屈眳开口,恐怕她就要真的被送过去了。 人不生地不熟已经够惨了,要是还去个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方。那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想着,半夏的笑容里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谢谢你,我知道要不是你的话,恐怕我是真的要去了。” 此刻阳光正盛,炽热的阳光落下来,照在她的眼眸上,被照的浅浅的,却一眼能望到底。 他蹙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有些心烦意乱。 “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向父亲进言?”他转身过去不看她。 连声音都莫名的冷了下来。 半夏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话还是做错事了。原本刚刚还好端端的,现在一下就冷漠了起来。 她惹他不高兴了? 可是她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嘛。 “你现在去渚宫的话,除了给父亲,还有屈氏丢脸之外,还能有甚么?”屈眳说着,给她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 而后拂袖而去。 半夏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踩着这位的尾巴了。她明明没说什么啊,她只是在道谢而已。 还有,给屈氏丢脸是什么?她好像和屈氏没什么关系吧?就算丢脸,也是丢她自己的啊? 屈眳脚下走的飞快,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并没有声响,脚下迟疑的一顿,微微侧头过去,并没有见到她的人。 难道她还真的傻兮兮的站在太阳底下曝晒? 这个天,别说是娇弱的女子,就是他,站久一点就会头晕目眩,还会流鼻血。 真是个呆子! 他叫过一个竖仆,让竖仆去把半夏带回住所,话语吩咐到一半,他干脆自己回过头去找她。 半夏自己走到木廊上,往回路走。 还没走多久,就见着屈眳半路折返,她站住,不知道拿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屈眳见她老老实实走有遮挡的木廊,上前几步,上下打量她一下,目光触及她汗湿的发鬓,掉头过去,“走吧。” 半夏不明白他明明走了又半路回来,她过了一会,小声道,“只要我感觉到会下雨,一定会马上告诉你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56.及时 请支持正版!  她抱着背包紧紧盯着他, 一动不动。 少年回过眼, 拿了一根干燥的木枝把面前小小的火堆捅开了。原本微弱的火苗稍稍变得大了些,将山洞照的更亮了。 半夏侧首看了一眼洞口,火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洞外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还能听到外面激烈的雨声。 她知道外面发洪水了。而且现在是黑夜,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那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次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染上了些许古怪的情绪。 半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哪怕早就有心里准备, 还是低低惊叫了一声。之前精神紧绷的时候无知无觉,现在见到原本半干的衣服现在全部湿透了贴在身上。 夏季衣服比较薄,哪怕她穿的是短袖长裤, 湿透之后, 几乎没有半点遮掩作用,紧紧贴在身上。尤其上半身,里头的文胸的轮廓都已经暴露无遗。 哪怕面前的异性只有面前这个少年,她还是忍不住把背包抱紧了,紧紧的挡在胸前。 屈眳瞟了她一眼, 把自己的目光拉回来。这个女子那一身的装束, 和光裸着无异, 现在更加了。 那个女子要是犯蠢自己跑出去,那就是自己找死。 半夏还没胆子大到自己敢跑出去的地步, 何况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她定定看了那个少年好会, 见少年没有过来也没有抢东西的意思, 才挑个地方坐着。 屈眳微微侧首看了一眼,他拨了一下面前的篝火,坐在那里。 半夏到底还是没能撑住,夏季天气炎热,要是忍忍,湿衣服哪怕穿在身上,也能干个七七八八。但是下雨,尤其这么大的雨,湿气太浓了,气温也跟着下降,湿掉了的衣服穿在身上,汲取着体温,不一会儿就哆哆嗦嗦了。 这个鬼地方,不知道在哪儿,语言都不通。要是在这个地方要是生病了,恐怕不妙。 活命面前,走光都不算什么了。她死死的把背包抱在胸口,挪到篝火面前。 少年满脸高冷,哪怕她过去了,也没有抬眼看她一下。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外头磅礴的雷电交鸣,让她圈住自己怀里背包。 她不敢睡,少年视她为无物,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外面气势磅礴的雨一直下到天色微亮,才停了下来。 半夏看了一眼合眼休憩的少年,咬牙抓住机会跑了出去。出了洞口,她没命的往山下跑,昨夜她到了一处高山上,现在正好是时机…… 她看到一棵歪脖子老树上挂着的足足有人手臂粗细的斑驳大蛇,吓得面如灰土。还没走几步就见到溢满上来的水。 昨夜的雨下的太大,河水涨上来,把这座不算是很高的山给围成了孤岛。 她看着那泛着泥巴颜色的水,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正茫然无措间,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的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回头,就见到少年的那张脸。 屈眳出来还没走多远就看到那个女子彷徨站在水边。他手掌直接拍上她的肩膀,还不等她出身,掌心用力,就把人往回拖。 他看起来还带着些稚气,也还没有成长为真正的男人,但是力气却已经有些不容人小觑。 半夏被他这么提着给弄回山洞里去。 山洞里的火还留着一点火种,半夏看着把自己提回来的少年,“你要做什么!” 少年依然是冷淡的模样,他明显还是听不明白她说什么,但是他直接把她往地上一丢。 “现在蛇虫多,不要乱跑。”屈眳出声道。 说着他一脚踩中从脚边游过的蛇,蛇被突然踩中七寸,整条身子都扭动起来,发出沙沙声响。 半夏循声看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就惨白了一半。 屈眳面不改色,直接从袖子里抽出铜短剑,一把蛇从中断成两节,匕首穿过蛇头钉在地上。看的半夏脸色苍白如纸。 屈眳当着半夏的面,把那条游进来的蛇给剥皮,还把蛇胆给摘了下去,他利索的把蛇架在火上烤。 等到烤熟之后,丢给她半条。 半夏对着这半条烤的半焦的蛇死活下不去口。她盯着蛇肉,完全没有半点食欲,她不喜欢吃野味,尤其蛇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 屈眳看她不吃,也没管她,直接起身走出去。 半夏见他就这么走了,迟疑了下,没有跟上去。而是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洞口外之后,把手里的蛇肉放下,然后拉开背包的拉链。 不出所料,里头的东西都被翻过了,但是很幸运的是,都还在。背包不是很大,但是里头东西不少,她掏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喝了几口,胡乱吃了点东西。 然后严严实实把东西藏好。 自然灾难面前,食物和干净的水就是保命的东西。在有人过来之前,她必须小心把这些东西都给保管好了。 她呆在山洞里一会,还是忍不住出去看看。 在接受过的自救常识里,她知道发洪水之后,人要往高处跑,而且还要弄点颜色鲜艳的标记在显眼的地方,方便救援。 她迟疑了下,把背包一背,直接走出山洞。下了一夜的雨,地面湿滑的厉害,随便呼吸一口空气都是满当当的湿气。 半夏走的小心翼翼,还折了一段树枝一边走一边敲打脚下的灌木丛,她到水岸边,不敢靠的太近。 这一段路坡度比较大,她扶着一段树干,拉了一段比较软的纸条,打了个很大的结挂在树上。 做完这么一切,她小心翼翼往回走。刚走没两步,听到后面发出噗通一声的水声。半夏转头就看到那个少年从水里冒出个头来,他不复之前的冷静矜持,满脸狼狈不堪。 他在水里扑腾,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了。 人在水里消耗的体力是陆地上几倍,同样的,一旦体力耗尽,那么危险也是成倍的翻。 半夏没有半点犹豫跑过去,虽然这少年是绑了自己的那群人的头头,但她还是不能见死不救。 她从水里把他给拖起来,一拖出来,她就看到他腿上豁开一个伤口,伤口是被咬的,伤口处正在往外流血。 半夏把人给拖上来,那少年把她当做了救命稻草,两手抓住她的手臂,如同铁钳一般,甩都甩不开,半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身后波澜未平的水面上,泛起了小块的波纹。波纹之后又小块的凸起。 她眼神很好,一眼看出就认出那水里的东西是鳄鱼! “走,快走!”屈眳大喝。 半夏听不懂,但还是把他的一条胳膊挂在脖子上,架起他没命狂奔。 她来的时候走的磕磕碰碰,但是现在身上扛着一个人,脚步如飞。 她跑的飞快,完全不觉得累,扛着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她完全不歇气的半抱半拖把他拖拽到山洞口。 半夏把肩膀上压着的手臂给放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喘气的厉害,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腿上的伤口还是在那里。屈眳离开山洞之后就下了水,想要看看四周的情况。虽然水已经涨到了这么高,但是对他这种自小凫水的人来说,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谁知道,水里的猛兽也跟着一块过来了。只在腿上留了一道伤,已经是万幸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伤口,不经意抬头,看到那个女子的眼神在自己的伤上。 那个女子容貌甚美,肌肤白皙柔嫩,几乎吹弹可破。而且齿白整齐,指甲干净整洁,手指修长,掌心柔软。就算是渚宫里的诸芈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她出身应该不低。 出身不低的女子看到这么鲜血淋漓的场面,应该会尖叫颤抖。 屈眳正想着,半夏却已经动了动,她挪动了下腿,抬头看到他的伤腿。伤口在小腿肚上,她不知道是被什么给咬的,但是现在伤口鲜血淋漓,她迟疑了下,但还是过去了。 那个少年浑身湿透了,伤口还不停的淌血。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要是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他可能会出事吧? 这么想,她抱着背包到屈眳身边。少年浓眉大眼,生的格外俊秀。他看她过来,乌黑的眼里生出了些许不解。 半夏的迟疑之持续了那么几秒,然后她就拉开了拉链。出来旅游,尤其是到景区里,都要准备的齐全,零食和水之外,她还塞了一个应急的医疗箱。 现在那个东西派上用场了。 屈眳看到那个女子在他身边蹲下来,她蹲下来的时候,身上那条古怪的袴绷紧,曲线暴露无遗。他双眼看到,默默别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眼角余光去看,见着她从那个古怪的行囊里掏出个盒子,那个盒子他打开来看过,里头的器物也是稀奇古怪,然后他就看到她没有半点避讳直接把破损了的胫衣的系带给摩挲着解开?! 刹那间,他脸上涨红。 此女子、她、她怎么能这样! 这女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古怪,他想起那个女子看他的眼神,乌黑的眼里满含怒意,却亮的惊人。屈眳自幼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他低头看手里的行囊,行囊不似以往他看到的,形状古怪,和个石头一样。不,比石头都还要有规则的多,他低头看了一眼,上头的针脚细密,都是一样宽距不差一丝一毫,皮革柔软,制作的手艺让他都赞叹不已。 行囊的最上面有一圈铜链,他仔细看了一会,用手扯了扯,发现那铜齿之间咬吻紧密,哪怕他扯了两下,也没有扯开。 他看到下头那个垂着的小柄,伸手拉开。 半夏躺在地上,察觉到看守她的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浑身僵硬。她这么一身看在别人眼里,实在是太过香艳。她自小学习舞蹈,身材极好,现在衣服叫水给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没有半点遮掩,全部暴露在人眼前。 那男人时不时转头过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半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那男人看了她好会,终于走过来。她一头扎到地上,泥土把她白净的脸庞给蹭的乌黑。 男人开口冒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这人的口音很古怪,她一个调子都听不懂。但是那两眼放光,哪怕没人和她说明,她也知道这人心里想要作甚么。 家臣靠近地上这女子,伸出手来,半夏吓得尖叫。 她这声尖叫引来了另外一个人,幸好另外一人并不和自己的同伙一样,他皱眉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那个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悻悻离去。 说话的人过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哪怕脸上有胡子,都能看到脸颊上浮出的红晕。 但是现在只要是男人,站在她面前就会有强烈的压迫和危机感。 那男人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的女子在地上躺了好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身上,狼狈的很。不过就算是狼狈,狼狈的美人,也是赏心悦目。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半夏坐在那儿,手指胡乱的在地上搜寻,终于在地上摸索到一小块石头,她迅速把石头收入掌心里。 她自小有个很奇怪的能力,她能预测近三天的天气。自小就有,有时候比天气预报都还要准。寝室里的室友谁要出去玩,还会问问她天气。 半夏看了看天空,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湛蓝的天空上云群密布,不复之前的万里无云。 可是面前的人也不能听明白她的话。 他操着那一口古怪的话,和她说了几句,话语听不懂,但是多少猜到意思应该是警告她不要乱动。 等到天色暗下来,这群人点起篝火,把捕来的鱼烤熟。他们离她又一段距离,并不在一起,但是他们在她面前点了一堆篝火,足够让她取暖。 身上的衣服此刻被白日里的阳光和她自己的体温给烘的半干。她手里使劲,用石头在绑缚手腕的绳索上切割两下,奈何石头边缘还没有足够的锋利。而她自己的力气也不够大。 她听到脚步声,顿时安静下来。乖乖的坐在那里。 之前那个问她话的少年过来了,她立刻低头下去。那个少年手里托着一片新鲜的荷叶,他蹲身下来,把荷叶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看到荷叶里头是烤好的鱼。 屈眳伸手把她的双手给解开,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她仅仅穿着那么一点衣物,站在人前恐怕也就比那些蛮女裸胸露背好些了,尤其…… 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他的视线下移,扫过她交叠在一起的腿。不管是国人还是野人,除非是那些蛮女,不然双腿都藏在下裳之中。 这女子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修长纤细,她的脚踝从她那怪模怪样的履中露出来,格外的脆弱。 这样的女子能有什么力道,就算是他这个年纪,都能一手轻轻松松把她提起来。 他的视线从纤细苍白的脚踝沿着那罕见的优美笔直的线条向上挪,到膝盖的时候堪堪停住。 半夏被他看的心惊胆跳。幸好他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他向她身后伸手,耳边听得噌的一下轻响,被绑缚的双手一松。 但是双脚还是被捆着。 半夏看那俊秀少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食物,她咬住下唇。这一天下来,被捆了丢在地上,再多的惊慌害怕到了此刻,也变成缄默。她不知道这儿是哪,也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而且四面都是深山老林,她有逃跑的心,但暂时还不敢贸然就跑了。 “谢谢。”她低头把地上的荷叶捡起来。 屈眳听不懂她说什么,但观察她神态不难猜出刚才她那话的意思。 想起他从那个行囊里翻出来的古怪东西,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少主,今日恐怕是不能出去了。” 家臣看到屈眳过来,对他禀告。 屈眳点了点头。云梦泽甚是宽广,进来之后,不走个两三日是走不出去的。 “今日暂且在这里休整一日。” “少主,那个女子……”家臣说着,眼神还是抑制不住飘向那边的半夏。 半夏现在草木皆兵,全身的感官极其敏锐,她察觉到投来的目光,身上忍不住一颤。然后屈起膝盖,到肩胛的头发垂着垂首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想要借着这一点点的遮掩把自己给保护起来。 “留下她。”屈眳说着,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行囊,他伸手掏出里头的一块怪模怪样的铜镜看了看。 那铜镜做的四四方方,他拿出来的时候,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若不是黑漆漆的那一面能清楚的映照出人的脸庞,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潦草的吃了一顿晚饭。把鱼骨等物都丢到河水里。 屈眳看了一眼那边的女子,她蜷缩成一团,或许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两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发一言。 云梦泽浩荡无垠,物产丰富,同样丛林里头还有许多凶禽猛兽,男子都不敢单独行走在这大泽之内,女子就更加了。 屈眳的目光在她面上滑过,然后转过头去。 家臣们把干柴放在一边,此刻突然狂风大作,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水如同箭矢一样落下,密集的和石头一样砸落在人的身上。一群人为了取水方便,就离在河边不远。 雨势太大,河水不多时上涨,而且涨的气势汹汹。 水势很快漫涨起来。 半夏感觉脚步逼近自己,随即脚上一松。脚上的绳索竟然是被割开了。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砸在身上,哪怕看的不怎么清楚,她也感觉到了腿上的水。 她立刻跟上了这群人。她知道现在发洪水了,发洪水了要往高处走。她跟在这么一群绑架了她的人身后。 她对这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灾难突然来临,她必须要跟着他们。 点起来照明的火把在雨势之中,一下就熄灭了。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不知道在泥泞之中踩到什么,惊叫一声,滑落在地,半夏下意识就去拉。而后一股力道扣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耳畔传来模糊却又令人忽视不得的落水声。 半夏被手上的那股劲道拖着走,她跟在前面那个人身后,雨水把她身上打的湿透,泥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鞋子,她还是走的飞快。 她体力不错,而且身体平衡也好,哪怕前头的人赶路,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里,她也能很快跟上去,不会掉队。 她有预感,牵着她手的人,并不是因为专门为了救她而牵的。若是她流露出半点力不从心,恐怕就要被撒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雨声被挡在外,噼噼啪啪格外强势。 里头的人摩挲了一下,而后响起磨动的声响,过了好会,有微弱的火星迸溅,紧接着小团的火点了起来。 火光亮起,半夏看清楚山洞里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背上还搭着她的背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57.出差 请支持正版!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 此女可以预测晴雨, 比巫人烧灼龟甲,还更要灵验?” 楚人继承商人遗风,甚好巫风。不管楚王的渚宫, 还是贵族, 都有自己的巫人。哪怕是出征路上, 都会有专门的巫来预测天气的好坏和战事顺利是否。 但是巫人们的话,有时候灵验, 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 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 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 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 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 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 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 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 楚王出兵, 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 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他岔开两腿,把从那女子身上搜来的东西——一只模样古怪的行囊拿到自己的腿上。 这女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古怪,他想起那个女子看他的眼神,乌黑的眼里满含怒意,却亮的惊人。屈眳自幼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他低头看手里的行囊,行囊不似以往他看到的,形状古怪,和个石头一样。不,比石头都还要有规则的多,他低头看了一眼,上头的针脚细密,都是一样宽距不差一丝一毫,皮革柔软,制作的手艺让他都赞叹不已。 行囊的最上面有一圈铜链,他仔细看了一会,用手扯了扯,发现那铜齿之间咬吻紧密,哪怕他扯了两下,也没有扯开。 他看到下头那个垂着的小柄,伸手拉开。 半夏躺在地上,察觉到看守她的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浑身僵硬。她这么一身看在别人眼里,实在是太过香艳。她自小学习舞蹈,身材极好,现在衣服叫水给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没有半点遮掩,全部暴露在人眼前。 那男人时不时转头过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半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那男人看了她好会,终于走过来。她一头扎到地上,泥土把她白净的脸庞给蹭的乌黑。 男人开口冒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这人的口音很古怪,她一个调子都听不懂。但是那两眼放光,哪怕没人和她说明,她也知道这人心里想要作甚么。 家臣靠近地上这女子,伸出手来,半夏吓得尖叫。 她这声尖叫引来了另外一个人,幸好另外一人并不和自己的同伙一样,他皱眉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那个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悻悻离去。 说话的人过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哪怕脸上有胡子,都能看到脸颊上浮出的红晕。 但是现在只要是男人,站在她面前就会有强烈的压迫和危机感。 那男人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的女子在地上躺了好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身上,狼狈的很。不过就算是狼狈,狼狈的美人,也是赏心悦目。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半夏坐在那儿,手指胡乱的在地上搜寻,终于在地上摸索到一小块石头,她迅速把石头收入掌心里。 她自小有个很奇怪的能力,她能预测近三天的天气。自小就有,有时候比天气预报都还要准。寝室里的室友谁要出去玩,还会问问她天气。 半夏看了看天空,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湛蓝的天空上云群密布,不复之前的万里无云。 可是面前的人也不能听明白她的话。 他操着那一口古怪的话,和她说了几句,话语听不懂,但是多少猜到意思应该是警告她不要乱动。 等到天色暗下来,这群人点起篝火,把捕来的鱼烤熟。他们离她又一段距离,并不在一起,但是他们在她面前点了一堆篝火,足够让她取暖。 身上的衣服此刻被白日里的阳光和她自己的体温给烘的半干。她手里使劲,用石头在绑缚手腕的绳索上切割两下,奈何石头边缘还没有足够的锋利。而她自己的力气也不够大。 她听到脚步声,顿时安静下来。乖乖的坐在那里。 之前那个问她话的少年过来了,她立刻低头下去。那个少年手里托着一片新鲜的荷叶,他蹲身下来,把荷叶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看到荷叶里头是烤好的鱼。 屈眳伸手把她的双手给解开,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她仅仅穿着那么一点衣物,站在人前恐怕也就比那些蛮女裸胸露背好些了,尤其…… 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他的视线下移,扫过她交叠在一起的腿。不管是国人还是野人,除非是那些蛮女,不然双腿都藏在下裳之中。 这女子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修长纤细,她的脚踝从她那怪模怪样的履中露出来,格外的脆弱。 这样的女子能有什么力道,就算是他这个年纪,都能一手轻轻松松把她提起来。 他的视线从纤细苍白的脚踝沿着那罕见的优美笔直的线条向上挪,到膝盖的时候堪堪停住。 半夏被他看的心惊胆跳。幸好他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他向她身后伸手,耳边听得噌的一下轻响,被绑缚的双手一松。 但是双脚还是被捆着。 半夏看那俊秀少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食物,她咬住下唇。这一天下来,被捆了丢在地上,再多的惊慌害怕到了此刻,也变成缄默。她不知道这儿是哪,也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而且四面都是深山老林,她有逃跑的心,但暂时还不敢贸然就跑了。 “谢谢。”她低头把地上的荷叶捡起来。 屈眳听不懂她说什么,但观察她神态不难猜出刚才她那话的意思。 想起他从那个行囊里翻出来的古怪东西,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少主,今日恐怕是不能出去了。” 家臣看到屈眳过来,对他禀告。 屈眳点了点头。云梦泽甚是宽广,进来之后,不走个两三日是走不出去的。 “今日暂且在这里休整一日。” “少主,那个女子……”家臣说着,眼神还是抑制不住飘向那边的半夏。 半夏现在草木皆兵,全身的感官极其敏锐,她察觉到投来的目光,身上忍不住一颤。然后屈起膝盖,到肩胛的头发垂着垂首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想要借着这一点点的遮掩把自己给保护起来。 “留下她。”屈眳说着,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行囊,他伸手掏出里头的一块怪模怪样的铜镜看了看。 那铜镜做的四四方方,他拿出来的时候,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若不是黑漆漆的那一面能清楚的映照出人的脸庞,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潦草的吃了一顿晚饭。把鱼骨等物都丢到河水里。 屈眳看了一眼那边的女子,她蜷缩成一团,或许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两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发一言。 云梦泽浩荡无垠,物产丰富,同样丛林里头还有许多凶禽猛兽,男子都不敢单独行走在这大泽之内,女子就更加了。 屈眳的目光在她面上滑过,然后转过头去。 家臣们把干柴放在一边,此刻突然狂风大作,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水如同箭矢一样落下,密集的和石头一样砸落在人的身上。一群人为了取水方便,就离在河边不远。 雨势太大,河水不多时上涨,而且涨的气势汹汹。 水势很快漫涨起来。 半夏感觉脚步逼近自己,随即脚上一松。脚上的绳索竟然是被割开了。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砸在身上,哪怕看的不怎么清楚,她也感觉到了腿上的水。 她立刻跟上了这群人。她知道现在发洪水了,发洪水了要往高处走。她跟在这么一群绑架了她的人身后。 她对这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灾难突然来临,她必须要跟着他们。 点起来照明的火把在雨势之中,一下就熄灭了。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不知道在泥泞之中踩到什么,惊叫一声,滑落在地,半夏下意识就去拉。而后一股力道扣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耳畔传来模糊却又令人忽视不得的落水声。 半夏被手上的那股劲道拖着走,她跟在前面那个人身后,雨水把她身上打的湿透,泥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鞋子,她还是走的飞快。 她体力不错,而且身体平衡也好,哪怕前头的人赶路,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里,她也能很快跟上去,不会掉队。 她有预感,牵着她手的人,并不是因为专门为了救她而牵的。若是她流露出半点力不从心,恐怕就要被撒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雨声被挡在外,噼噼啪啪格外强势。 里头的人摩挲了一下,而后响起磨动的声响,过了好会,有微弱的火星迸溅,紧接着小团的火点了起来。 火光亮起,半夏看清楚山洞里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背上还搭着她的背包。 那一身古味浓厚装束,背着个现代气息浓厚的背包,怎么看怎么古怪。 她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几乎是上去就把她的背包给撸下来。 少年抬头,看着她的动作,眼里光芒晦暗不明。半夏紧紧抱住自己的背包,此刻眼前少年的落单,多少让她鼓起勇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58.雍城 请支持正版! 结果少年扭过头去, 神情似乎有些狼狈, 对她的话还有动作不看一眼。甚至还把自己的伤腿往回收, 一条腿鲜血淋漓的, 要是还不处理, 这深山野林的,拖久了,就麻烦了。 男女之事, 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 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 还没有依照习俗, 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哪怕还没触碰到他,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 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湿巾, 备用的药物,还有各种小东西,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抓住他的脚踝, 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 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 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瓶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ap……”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奇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奇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 半夏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好会,她腾出一只手,手指指指天上,“要下雨啦。” 说着,她生怕这个少年不能明了她的意思,嘴里冒出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而后她就看到少年满脸的怔松。 半夏也没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明白多少。 接下来的半路,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目光让她毛骨悚然。但要说他要有什么坏心,半夏潜意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 要是真有坏心,直接把她绑了的时候,早就动手了。现在他手下生死不明,自己又上了条腿。要是干坏事,被她往坑里一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山鬼?”屈眳轻声道。 话语轻轻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询问那个女子。 楚人相信,山林之中有神女,神女以叶萝枝蔓为衣裳,出入山林之中。 此女难道…… 屈眳扭头过去不言。 半夏扛着人只管往高处走,到了一处堪堪能容人的洞穴,她就要扛着人往里头走。此刻原本有点泛晴的天乌云密布,而后很快雷声滚动。 半夏正要拖着人进去,少年面色一凛,脚下没动。看到他这样,半夏一时半会的竟然也没敢动。 少年拿起一颗石头丢掷入洞内,洞内传来石头落地的声响,他侧首听了好会,没有听到野兽的嘶吼,点点头进去。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里头还算是比较干燥。 果然外面下起倾盆大雨。 半夏看着几乎连成一条线的雨心里发愁,这三天都会是这种天气,涨水又接连几天大雨。她难道真的要喂鱼吗? 两人各抱心事,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早上的时候她就没吃多少东西,给她的那半条蛇还是没能下肚。 没有肉顶着,又扛着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人,这会肚子早已经空了。 她动了动,拉开背包,从里头掏出一包饼干,撕开了,她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 屈眳盘腿坐在地上,他看也不看那边的女子一眼。腿上失血,加上这一路的颠簸,实在太消耗体力。坐下来没多久,困乏一阵一阵在心头翻涌。 正闭目养神,突然面前传来很奇怪的声响。他睁开眼,见到原本坐在另外一边的女子已经到了他面前,手里还端着稀奇古怪的器物。 她开口说了一句话,还把自己手里的器物往他面前送了送。 屈眳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抬头望了她一眼。 半夏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 终于她看到那个少年动了动,伸手出来,在饼干盒里拿了一块,还迟疑的厉害。好像她不是给他吃的,是给他吞□□。 半夏看着气闷,但现在就他们两个了。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把手里的饼干放在一边,拿着饼干啃。 半夏斜睨到那个少年脸上,他盯着她一口气吃了三四块,才犹豫着慢吞吞的咬了一口。她看到少年的脸色流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膳食,不知这种膳食到底用何物做的。酥脆无比,香甜迷人。 半夏发现少年看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她做了什么吗?? 半夏听到屈眳去见屈襄,情不自禁的脸上的笑意又多了一分。 屈眳想起屈襄之前和她说的那句‘一定如实禀告’,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在楚国,寄人篱下,想来也过得不如她看起来那么潇洒。不过是一句话,竟然站在外头大半宿。 一个壮年男子在外头站个半宿都受不了,更何况还是个弱女子? “你先回去休息。”屈眳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半夏已经进来小半会了,但是天还没完全亮,外头的竖仆还在换火把。 半夏听了,嘴里应下,可是身子却还没有动。她两眼紧紧的盯着他。 屈眳眉头一皱,叫过来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直接把她给扶起来往外走。 屈眳看着半夏被人“请”回去,没好气的从的鼻子里呼出气。他起身让人给他换衣,刚刚为了免得她在外久等,换衣洗漱都是草草结束,现在去见父亲,不能和马虎了事。 屈襄从屈眳口里得知两日之后将会有雨之事,“苏己亲自过来说的?” 屈眳低头,“正是。” 屈襄点了点头,和屈眳一同入渚宫。 渚宫不仅仅是楚王和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更是整个楚国的权力中心所在,郢都的贵族们每日都要在渚宫里和楚王商量要事,办理公务。 屈襄向楚王进言,说明日最适合求雨。 楚王正在为连日的干旱焦头烂额,楚国说是水泽丰富,可是也扛不住连续将近两个月的滴雨未下。农田里的稻苗因为干旱枯死了不少,再这么下去,秋日的时候只能向秦国借粮,但秦国人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好借的,更何况中原诸国和楚国积怨已深,齐国虎视眈眈,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军就过来。 屈襄上次就请求楚王暂时推迟祈雨的时间,楚王应允了,果然连续几日都是晴热的天气,半点下雨的意思也无。 “不过寡人听巫人占卜,说是后日也是晴日。”楚王还是有些犹豫。 屈襄听后,笑道,“不如国君试试,看是国君更得鬼神之意,还是巫人?” 楚王听后,挥袖令人准备祭祀的一切事项。 “如果寡人亲自出面,未曾有雨呢?”祭祀这种大事,事先必须由专门负责占卜良辰吉日的巫人反复之占卜斟酌好几遍之后,才能确定。像这般直接跳过巫人,还从未有过之事。 “如到那时,臣愿意受国君处置。” 楚人日日都要祭祀鬼神,从来没有一天中断过,准备祭祀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哪怕楚王的命令下的急促,也是有条不紊。 楚王亲自祭祀鬼神求雨,场面远远比之前那些大巫要大的多,甚至祭品都要丰富几倍不止。除去俘虏奴隶这些人牲之外,牛羊牲畜数不胜数。 楚王奉上如此丰富的祭品,用心至诚。 似乎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满意于楚王的诚心,和祭品的丰盛,在楚王祭祀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突降大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路面上噼啪作响。 半夏夜里就被外头隆隆的雷声给吵醒了,外面火光大盛,她也顾不上继续睡觉了,直接走了出去。 打开门,一股浓厚的让人欣喜不已的水汽和潮湿扑面而来。 奴隶们似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喜悦,特意在廊下多添了几只火把,把黑夜里落下的雨滴照的清楚。 “苏己。”侍女追到她身后,给她把外衣披上。看她的目光是感激且十分敬畏。 半夏听出侍女语气里的激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她伸手去接雨水,这场雨下的可真大,不一会儿,她的掌心里就盛满了雨水。 连着几乎两个月滴雨未下,一旦下雨,整整下了两三天。不仅仅旱情有所缓解,就连快要断流的河流也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等雨势暂歇,屈襄派人来请半夏过去。 这次来的人是家老,不是屈眳。家老半夏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拿着架子,可能是觉得她就是投靠在屈氏门下的一个孤女。但是现在,之前的拿着的那些架子全都不见了,小心谨慎的连半夏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半夏跟着家老去了屈襄那儿,见着屈眳也在。 屈眳见她来了,看了她一眼。 “苏己。”屈襄见半夏要行礼,伸手拦住,他让人给她上了一张精致华美的席子,请她坐下。 半夏犹豫了一下,也没推迟,上去坐了。 屈襄看见,面上笑容更盛。他见过中原人的做派,周礼几乎已经到了骨子里头,连主人让客人坐下,客人还算推三阻四,好似那张茵席上有什么让他不满的秽物似得。此女倒是入乡随俗,不在他面前讲究那些没用的礼节。 “我听说,你是亲自送的消息?”说着屈襄看了一眼屈眳。 半夏明白过来,屈襄说的是她亲自给屈眳送消息的事。 她点点头。 屈襄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只要他想,她身边的任何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还知道她还曾经亲自祈雨。 若是说之前他还怀疑苏己是否真正的能通鬼神之人,那么现在,已经完全证实了。苏己她就是能上通鬼神,多少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她偏偏做到了。 此女可遇不可求,也不知苏氏族人到底蠢笨到什么地步,竟然把此女给丢了。 不过能被屈氏遇上,也是一桩好事。 屈襄想到这里,越发心情愉悦,身上的威压逐渐缓和,半夏感觉的压力小了些。 “此次还是多亏了吾子。”屈襄笑道,“今夜我打算宴请吾子,不知吾子可否愿意赏脸。” 半夏有些讶异,她不好拒绝屈襄,也实在想不到拒绝屈襄的理由,她低头,“恭敬不如从命。” 屈襄令家臣下去准备宴会。 宴会还要一会,屈襄和半夏说了几句话,半夏在屈襄面前不轻易开口,有时候不想回答,就装作听不懂,不过有时候没那么好蒙混过去,因为屈襄会换雅言把刚才的话再仔细的说一遍。 幸好有屈眳几次把话头给接过去了,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了一会话,半夏先回去一次。 贵族一天不会一套衣服从白天穿到晚上,一天里好换好几套。女子的话,更要注意。 半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才一进庭院,就看到很多木箱摆在地上。还有一些竖仆才抬着东西进来,没来得及放。 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半夏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幸好门口那儿还站着一个家臣,家臣见着她,笑容满面,看她满脸诧异,为她解释,“这些都是主君赠予苏己的。” 说着,他招呼半夏进屋。 半夏看到屋子里头忙碌的侍女,差点眼珠子都没掉出来。只不过离开那么一会,竟然已经变得她认不出来了。 侍女们忙碌着把精致华美的帷帐挂起来,还有不少婢女穿梭其中,手捧华丽的漆盒。还有各种漆衣箱。 漆盒里头装着的是各种佩饰,漆衣箱里则是各种崭新的绵袍锦袍等物。 半夏看着自己屋子里头所有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她站在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这……”半夏指着屋子里头忙得脚不沾地的侍女,神情古怪的看着家臣。 “这也是主君吩咐的。”家臣解释道。 家臣不敢看半夏。这位苏己长得美貌,但凡是男人,只要碰上貌美的女子,不管身份多高贵,都想看一眼。但家臣半点都不敢,外头说是楚王亲自祈雨才让鬼神降雨。可是他就在这里,对里头的内情,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分明是这位苏己事先从鬼神那里祈求神意,甚至连夜送到了少主那里。 如此神通之人,恐怕渚宫里的巫族都比不上她一个。本事的高低,经过这么一次,早已经见了分晓。 对巫人都要毕恭毕敬,更何况是有如此神通之人?哪怕是个女子,家臣都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 半夏看着那源源不断抬进来的东西,好半会才把自己的嘴给合上,她喃喃道,“太多了……” 她当然不是不求回报的,只是这些,真的太多了! 多的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家臣听到她这话,微微抬头,“这些都是主君之意,不过照着臣看,这些都是苏己应该收下的。” 半夏莫名的有些心虚。不过话都说了,不收倒是显得自己不识好歹。虽然和屈襄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都能感受到那一股久居上位的说一不二的作风。 既然他已经给她了,那么她就只要安心收下。半夏的直觉告诉自己,屈襄可不是一个喜欢别人和他将客套的人,同样的,他也不喜欢有人拒绝他。 因为屋子里现在所有人都在忙乱不堪,她被侍女们迎到另外一间屋舍里换衣。 凤鸟茱萸锦袍被侍女们小心翼翼的套在她身上,这次还给她腰下照着楚人的风俗,挂了一对玉组。 重新装扮一番之后,侍女簇拥着她出门。 再次回到屈襄那里,屈襄绝口不提自己让人重新布置半夏居所,并且送去许多东西。他不提,半夏几次想开口道谢,都没有机会。 家宴已经摆了起来,宴会上,半夏没有看到屈襄的妻子,甚至孩子也只有一个屈眳。此时上到诸侯,下到贵族,家里的女人不可能只有正妻一个。不仅仅是诸侯娶夫人,就是贵族娶正妻,出嫁的新妇会从家里带上好几个妹妹侄女作为陪嫁的陪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59.喜欢 请支持正版!  结果少年扭过头去, 神情似乎有些狼狈,对她的话还有动作不看一眼。甚至还把自己的伤腿往回收,一条腿鲜血淋漓的,要是还不处理, 这深山野林的,拖久了,就麻烦了。 男女之事,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 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还没有依照习俗,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 哪怕还没触碰到他,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 湿巾,备用的药物, 还有各种小东西, 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抓住他的脚踝, 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 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 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瓶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ap……”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奇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奇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 半夏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好会,她腾出一只手,手指指指天上,“要下雨啦。” 说着,她生怕这个少年不能明了她的意思,嘴里冒出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而后她就看到少年满脸的怔松。 半夏也没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明白多少。 接下来的半路,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目光让她毛骨悚然。但要说他要有什么坏心,半夏潜意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 要是真有坏心,直接把她绑了的时候,早就动手了。现在他手下生死不明,自己又上了条腿。要是干坏事,被她往坑里一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山鬼?”屈眳轻声道。 话语轻轻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询问那个女子。 楚人相信,山林之中有神女,神女以叶萝枝蔓为衣裳,出入山林之中。 此女难道…… 屈眳扭头过去不言。 半夏扛着人只管往高处走,到了一处堪堪能容人的洞穴,她就要扛着人往里头走。此刻原本有点泛晴的天乌云密布,而后很快雷声滚动。 半夏正要拖着人进去,少年面色一凛,脚下没动。看到他这样,半夏一时半会的竟然也没敢动。 少年拿起一颗石头丢掷入洞内,洞内传来石头落地的声响,他侧首听了好会,没有听到野兽的嘶吼,点点头进去。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里头还算是比较干燥。 果然外面下起倾盆大雨。 半夏看着几乎连成一条线的雨心里发愁,这三天都会是这种天气,涨水又接连几天大雨。她难道真的要喂鱼吗? 两人各抱心事,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早上的时候她就没吃多少东西,给她的那半条蛇还是没能下肚。 没有肉顶着,又扛着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人,这会肚子早已经空了。 她动了动,拉开背包,从里头掏出一包饼干,撕开了,她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 屈眳盘腿坐在地上,他看也不看那边的女子一眼。腿上失血,加上这一路的颠簸,实在太消耗体力。坐下来没多久,困乏一阵一阵在心头翻涌。 正闭目养神,突然面前传来很奇怪的声响。他睁开眼,见到原本坐在另外一边的女子已经到了他面前,手里还端着稀奇古怪的器物。 她开口说了一句话,还把自己手里的器物往他面前送了送。 屈眳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抬头望了她一眼。 半夏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 终于她看到那个少年动了动,伸手出来,在饼干盒里拿了一块,还迟疑的厉害。好像她不是给他吃的,是给他吞□□。 半夏看着气闷,但现在就他们两个了。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把手里的饼干放在一边,拿着饼干啃。 半夏斜睨到那个少年脸上,他盯着她一口气吃了三四块,才犹豫着慢吞吞的咬了一口。她看到少年的脸色流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膳食,不知这种膳食到底用何物做的。酥脆无比,香甜迷人。 半夏发现少年看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她做了什么吗?? 现在的莫敖是由成氏的人担任,成氏原本就是楚国的顶级大贵族之一,在郢都之内消息灵通。太子几乎没有多少疑心,直接就向屈眳看了过来。 贵族们有自己的封地,还有家臣,封地之上的属官,完全由贵族们自己任命。甚至贵族还有自己的私兵。关起门来,日子甚至有时候过得比诸侯还要舒服。 太子半点都不怀疑屈氏有能耐弄到比渚宫巫族还有本事的人。 屈眳见太子已经起了兴致,“回禀太子,家中私巫甚多,而且日日都有日享祭祀鬼神,臣也不记得到底是哪个巫人曾经向父亲进言。况且……” 太子看了过来,眼里满是好奇。 “家里的巫人没有女子。” 他也没有说谎,苏己的确不是巫人。巫人都由专门的巫族来担任,而这一族,也因为他们世代为巫人,故而以巫为氏。 但是苏己不出身巫族,相反她还是苏氏之女。既然是苏氏之女,自然不可能是巫人,只不过她似乎格外得鬼神的钟爱,相比较那些时而灵验,更多时候是占卜落空的巫人,更加准确。 “那怎么……”太子听着,往成心那边看了几眼。 “兴许谁人传话的时候,说错了吧。”屈眳还是端着原来的面孔,半点神情都没有改。 “女子为巫,而且还十分灵验,难得。”太子似是有些失望,嘀咕了一声。 “若是巫女,渚宫不是有许多么?”屈眳道。 渚宫里的巫人,有男有女。 太子摇摇头,渚宫里的巫人多是多,但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从别的卿大夫家看到的那才觉得意外。 当然若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那就更好了。 太子叫过身边服侍的寺人,急匆匆的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到别处玩闹去了。 等太子一走,屈眳看了一眼成心,“吾子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屈氏宫邸里竟然有一个善于占卜的女子?” 成心笑笑,“听人说的。郢都里头人太多了,想要隐瞒甚么,不容易。” 屈眳嗤笑,“屈氏何来需要隐瞒之事?” 成心闻言颔首,“吾子说的也没错。” 说罢,他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拱手向屈眳一礼,脚步匆匆跟着太子去了。 太子年纪比他们还稍微小一点,喜欢狩猎,一不留神,就跑的不见人影。狩猎的时候,和沙场上也差不多,只说不过敌军是那些野兽罢了。 屈眳跟上去,他在后面定定看了成心好一会。 太子亲自猎了一头野猪,在左右家臣和侍从的劝说下返回渚宫。 太子等人返回渚宫,就有寺人急急切切过来禀报,说国君身体不适。太子立刻前往楚王寝宫。 楚王的身体一直不好,楚国的国君们除去武王之外,其余的国君身体都欠佳。楚国水泽众多,湿气厚重,原本对身体很不好,再加上国君们需要亲自征战,在楚国国君若是三年不出兵,死不从礼,神位不能入庙享受后代祭祀。 而沙场之上,甚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哪怕一国之君也有可能丧命流矢之中。楚王在位几年,对外用兵几次,身上落下了不少伤痛。前段时间,楚王身边的小臣就有传出国君身体不适的消息。不过楚王自己都没有当回事,只让人祭祀了作祟的鬼神之后了事。 这次是在处置政务的时候,一头栽倒在案上,人事不省。 屈眳陪着太子前去楚王寝宫,寝宫内外人人神色慌张,寝宫之外,巫人们忙着做法驱邪。 事关楚王安危,巫人们格外卖命,人坐在殿内,都能听到外面女巫尖利的吟唱声。 屈眳还只是屈氏家的子弟,还没到能随意出入楚王寝宫的时候,只能暂时在外面等着。 成心和他一样,只是偶尔从里头出来的小臣的嘴里,得知那么一点关于楚王的消息。 “……渚宫里的巫人是不是最近不得鬼神的信任了。”成心突然问道。 屈眳眼眸一动,拿眼睛看了一眼成心,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想要做什么。干脆不答话。 “这次说是江神作祟,使得国君重病不起。”成心和他并肩站着,此刻人来人往,步履匆匆,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这儿的两个贵族子弟。 “巫人已经在祭祀江神了。鬼神受了祭祀,国君就能好起来了。”屈眳一板一眼,说出来的话也挑不出半点错。 成氏和屈氏两族并不和睦,现在的莫敖年事已高,哪怕没有人开口,但谁都知道,莫敖的时日不多,接下来,接替这个位置的是谁,还不知道。 但屈氏已经露出几分想法了。 左尹位于令尹之下,但靠的也很近了。屈襄不管是年纪,还是军功,都能更进一步。只是这更进一步之后,成氏会不会被打压,就不知道了。 “吾子说的对。”成心点点头。 屈眳总觉得成心似乎在盘算别的,接下来成心似乎没了说话的兴致。后来屈襄走进来,看到屈眳站在那里,走到他面前。 “父亲。”屈眳轻声道。 “左尹来了。” 屈襄点头,“你先回去。” 屈眳应声而去。 马车早已经在外面等候,屈眳先乘车回宫邸,现在国君还不知道情况如何,父亲身为左尹,这几日里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宫邸还不知道。 屈眳下了马车,家老过来禀报,“少主,苏己想要出去走走。” 此时并没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相反贵女们除了出嫁之前不能出母国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可以去。 半夏自从被屈眳带到郢都之后,就没有出过大门,不是在自己的居所,就是在舞伎们的地方转悠。 这么久下来,闷坏了是一定的。 屈眳刚想开口说可以。却又顿了顿,“这段日子还是不太太平,和她说暂时不要出门。” 家老点了点头,打算亲自和半夏说。 半夏除了喜欢和那些舞伎混在一起之外,完全没有别的让人头痛的毛病。当然她喜欢和舞伎一块跳舞,屈眳都装作看不见,别人自然不会拿出来说嘴。毕竟那位可是能通鬼神的,谁会不知死活去触怒她? 屈眳叫住家老,“算了,我亲自过去。” 家老愣住,这点事交给他做就是了,少主亲自去的话…… 家老正要劝说屈眳,可是屈眳的速度可远远要比他快,话语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只见他脚下走的飞快,没了影子。 半夏的行踪并不难知道,她不是在自己的居所里学那些拗口的楚文,就是在舞伎那儿。他到外面,往屋内一看,果不其然,她还在跳舞。 或许是出身不一样,她浑身上下的气势和那些舞伎完全不同,即使换上差不多的衣裙,也一看能把她从里头分辨出来。 “少主。”女胥一眼就见到了站在窗口的屈眳,连忙低头。 原本还在起舞的舞伎们顿时停下动作,半夏放下手,朝他看过去。看到站在外面的屈眳,她快步走到外面。 屈眳下意识往后推了一步,见到她衣着整齐,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我听说你想出去?” 半夏点点头,她在宫邸呆的有些腻味,想要出去走几圈散散心。之前她一直不敢,到了最近,她发现屈氏父子对她比过去更加礼遇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提出这个看上去十分合情合理的要求。 她仔细的看着他,整个人也变得小心起来,“是不是……不行?” “不是。”屈眳摇头,“只是最近郢都里人心浮动,过一段时间再说。” 半夏似懂非懂的,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屈眳这么说,她还是点点头。 屈眳看她这样,眉头蹙起,不过很快又展开,“等这段时日过去了,我亲自陪你出去走走。”说着,他思索了下,女子喜欢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你应该还没有在郢都好好逛过吧?” 半夏摇头。 她眼睛乌黑纯净,只需一眼就能望到底。 屈眳嘴张了张,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他顿时漫上一层浅浅的怒意,不过那怒意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的。 竟然对着一个女子都能口干舌燥,一句话说不出来。脸面真是被丢到天边了! “苏己。”屈眳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她,半夏立刻会意,她快走几步跟上去。 屈眳看她一眼,她今日穿着朱红的衣物,越发衬托的她肌肤雪白。 “苏己可想要找到父母?”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忍不住愣了愣。 一旦找到父母,苏己恐怕也不会在这里多呆。毕竟屈氏和苏氏并没有任何来往,而她也不是屈氏的任何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60.对战 请支持正版!  至于为什么顶着余威还在的太阳在外面站着, 屈眳觉得,或许是因为此女对自己有恩, 而且两次救了自己。哪怕是女子, 也该以礼相待。 他快步走入庭院里, 吓得一旁走过的侍女慌忙避让跪下。 一旁窸窣的响动,把半夏的注意力给拉回来。她看到屈眳提着下裾快步而来,惊讶的微微张口。 “你……”话语出口, 半夏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屈了屈膝盖,笨拙的行礼。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 但没办法, 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 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 干脆就披在身后,脸蛋低垂,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 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 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 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 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 自小在渚宫行走,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肌肤如玉,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处,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 半夏点点头,“嗯。” “没有人趁机对你不敬?”屈眳问。 半夏摇头。 屈眳仔细打量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半夏看过来,再次和他的眼睛对上。 “天气热了,叫人给你添些罗衣。”屈眳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过。 她就是套了一套细麻内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强把身形给遮挡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大半,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了脸。 “你虽说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经对我施以援手。总不能真的不给你任何必需之物。”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脸,而且话也说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声。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奇。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身后跟着的侍女看不过去,“苏己不必在意。她们原本就要歇息了。” 女胥两手插在袖子里,腰往下又沉了点,“不知吾子前来有何事?” 半夏想起刚才看的,她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几步,“我刚才看你们跳舞,觉得挺好看的,我可不可以过来和你们一块?” 半夏说楚语还不是特别熟练,但是女胥费劲的把她的话给听明白了,顿时女胥就汗如雨下,好似被人丢到了冰窟里。 屈眳放下手里的简牍,持笔要写几句时,发现墨碇所剩无几。吩咐令人拿来新的,家臣进来说了几句话。 屈眳听后,神色讶然,“她想去看歌舞?” “不,听苏己之意,似乎……是想要和那些舞伎在一块。”家臣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那位苏己果然是非常人也,喜欢到处走动也没事,但和舞伎们呆在一块这就…… 屈眳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身上的谜团多了去,再多几个让人想不明白的,也没甚么了。 他把手里的简牍往漆案上一放,“她喜欢就让她去吧。” 家臣领命而去,又被屈眳叫住,“如果她想作甚么,那就让她去。” 家臣不明白屈眳话里的意思,不过还是应声离开。 走在路上,家臣不由得摸摸脑袋:少主也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调教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61.雍水 请支持正版!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 但没办法, 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 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干脆就披在身后,脸蛋低垂, 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 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 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 自小在渚宫行走,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肌肤如玉, 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处,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 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 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 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 半夏点点头,“嗯。” “没有人趁机对你不敬?”屈眳问。 半夏摇头。 屈眳仔细打量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半夏看过来,再次和他的眼睛对上。 “天气热了,叫人给你添些罗衣。”屈眳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过。 她就是套了一套细麻内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强把身形给遮挡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大半,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了脸。 “你虽说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经对我施以援手。总不能真的不给你任何必需之物。”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脸,而且话也说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声。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奇。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身后跟着的侍女看不过去,“苏己不必在意。她们原本就要歇息了。” 女胥两手插在袖子里,腰往下又沉了点,“不知吾子前来有何事?” 半夏想起刚才看的,她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几步,“我刚才看你们跳舞,觉得挺好看的,我可不可以过来和你们一块?” 半夏说楚语还不是特别熟练,但是女胥费劲的把她的话给听明白了,顿时女胥就汗如雨下,好似被人丢到了冰窟里。 屈眳放下手里的简牍,持笔要写几句时,发现墨碇所剩无几。吩咐令人拿来新的,家臣进来说了几句话。 屈眳听后,神色讶然,“她想去看歌舞?” “不,听苏己之意,似乎……是想要和那些舞伎在一块。”家臣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那位苏己果然是非常人也,喜欢到处走动也没事,但和舞伎们呆在一块这就…… 屈眳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身上的谜团多了去,再多几个让人想不明白的,也没甚么了。 他把手里的简牍往漆案上一放,“她喜欢就让她去吧。” 家臣领命而去,又被屈眳叫住,“如果她想作甚么,那就让她去。” 家臣不明白屈眳话里的意思,不过还是应声离开。 走在路上,家臣不由得摸摸脑袋:少主也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出了云梦泽,一行人上了当地大夫那里借来的马车。看着完全是人工夯实的土路。 心里的猜测坐实,哪怕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但脑子上重重的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吩咐了,还是当地的大夫有意讨好,竟然还送了两个女子过来。正好接替了之前看管半夏武士的活。武士看着那两个满脸惊讶的女子一左一右把看了一路的美人给簇拥上车,心里有点失落。 车上的美人,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62.对峙 请支持正版!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 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 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 和上回一样, 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 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 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 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 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 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 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 听明白屈眳的话, 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 “……”半夏没见过这个男人,不过能猜到应该是这儿的家臣。这段时间里,有人给她把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吾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是否还有别的需求?”男子笑问。 半夏摇头,“没有。” “侍女等人,可还听从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过来问一问半夏还有没有别的需求,毕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女子大多性情内敛,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 男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见半夏是真没有别的要求。行了一礼之后告辞,走出门庭,一头碰上外面站着的人。 家臣想着赶快交差,脚下走的飞快,一不留神险些撞在来人身上。 家臣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慌忙拜下,“少主。” 屈眳站在那里,抬头去看门内。 现在还没到关门的时候,所以大门敞开着。他张首往内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没说要甚么?” 屈眳转头问家臣。 家臣摇头。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吩咐了,还是当地的大夫有意讨好,竟然还送了两个女子过来。正好接替了之前看管半夏武士的活。武士看着那两个满脸惊讶的女子一左一右把看了一路的美人给簇拥上车,心里有点失落。 车上的美人,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一会儿一个侍女过来,跪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匕首,把面前的铜板给挪回来,然后在半夏惊讶的目光中,侍女把烤肉挪到上面,仔细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着切好的烤肉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发的诡异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不过也顾不上了。 门口的人看了一会之后回去禀报。 屈眳躺在床上,让人清理伤口,说起来也奇怪,被那女子处理过的伤口,到现在愈合良好,并没有出现流脓等加重伤势的情况。 听完禀告,屈眳眉梢扬了扬,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会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却对尊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用餐时候,该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屈眳道。 家臣对他一躬身,转身去了。 “我……”半夏张了张嘴,“有人要我入渚宫?” “嗯。”屈眳点头,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63.巡田 请  楚王灵柩出宫的那天, 半夏老老实实躲在屈氏宫邸里哪儿都不去。 她一个外来户,哪怕屈氏父子给她额头盖章,说她是贵族,是苏氏之女。但她知道自己可不是什么贵族, 外头有那么大的事,还是乖乖躲起来的好。 侍女们对她很殷勤, 见她今日哪里都不去,生怕她闷坏了。侍女们寻来一只精美的铜壶, 请她投壶。 这些都是贵族的游戏, 半夏看到这些就觉得头大,但是侍女们盛情难却,她只好拿了箭矢过来。 她的准头不错,十支箭矢里头几乎有一半都投到铜壶口里去。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那些竹简笨重不说, 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 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 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 命中率一半, 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 她擦擦额头的汗, 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 半夏看了摆摆手,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了一会,回来小声道,“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是吗”半夏听侍女说,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书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书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书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奇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寝室。 半夏此刻身上贴身穿着细麻的内袍。她额头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湿了衣料,都紧紧的黏在身上。 屈眳进来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只不过因为半夏现在住在他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没人敢说话。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来。 她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 屈眳别开眼,他迟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濡湿伴随着体热从指间袭过来,那明显比常人要高出一点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发热,如果连续发烧两三天,要不人就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死了。 “呜”床上的女子冒出一丝声音,他看过去。她一张脸都要皱起来。 她嘴里喃喃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脚无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给叫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 因为还在病中,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透着一股病弱。 “回卫国”屈眳问。 半夏摇摇头,她脸颊是两团不怎么正常的红晕。她摇摇头,很快因为头脑昏昏又躺回去,“回家” 屈眳颦眉,可床上的女子开始扭过头低声饮泣。 她的哭声很低,几乎没有。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时不时抖动两下。 屈眳坐在一边看着,他想要伸出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你先休养好再说。” 半夏没动,她蜷缩了起来,满脸的失望。 “至少等你身体好了,你才能回卫国吧”屈眳道。 半夏看过去,她头脑昏昏沉沉,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生病了之后,身体和心智都虚弱了许多,连带着胆子都大了很多。 她抬头看屈眳,她还在病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虚弱,纤细的身躯勉强支撑着衣裳,在寝室内昏暗的灯光下,透出诡谲虚弱的美。 “那我好了之后,你会让我回去吗”半夏满含希翼看他。 乌黑的眼睛亮的有几分怵人。 屈眳被那明亮清澈见底的目光给看的浑身不适,“如果苏己病好了,那说不定还有回去的机会,如果不好,那么我说再多有甚么用处” 说着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出去。半夏躺在床上,摸摸脸,“什么意思嘛” 她只是有些低烧,加上心里压着事,看起来就格外严重,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头晕嗓子不舒服。 说白了只是有些小感冒而已,过个七八天应该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屈眳竟然还真的来了,所以她就顺水推舟提出想要回家的事。她感觉再在这里呆下去,哪天不好就被人掀了老底。 到那时候,她恐怕会死的很难看。 半夏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哆嗦。 一个壮年男子在外头站个半宿都受不了,更何况还是个弱女子 “你先回去休息。”屈眳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半夏已经进来小半会了,但是天还没完全亮,外头的竖仆还在换火把。 半夏听了,嘴里应下,可是身子却还没有动。她两眼紧紧的盯着他。 屈眳眉头一皱,叫过来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直接把她给扶起来往外走。 屈眳看着半夏被人“请”回去,没好气的从的鼻子里呼出气。他起身让人给他换衣,刚刚为了免得她在外久等,换衣洗漱都是草草结束,现在去见父亲,不能和马虎了事。 屈襄从屈眳口里得知两日之后将会有雨之事,“苏己亲自过来说的” 屈眳低头,“正是。” 屈襄点了点头,和屈眳一同入渚宫。 渚宫不仅仅是楚王和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更是整个楚国的权力中心所在,郢都的贵族们每日都要在渚宫里和楚王商量要事,办理公务。 屈襄向楚王进言,说明日最适合求雨。 楚王正在为连日的干旱焦头烂额,楚国说是水泽丰富,可是也扛不住连续将近两个月的滴雨未下。农田里的稻苗因为干旱枯死了不少,再这么下去,秋日的时候只能向秦国借粮,但秦国人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好借的,更何况中原诸国和楚国积怨已深,齐国虎视眈眈,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军就过来。 屈襄上次就请求楚王暂时推迟祈雨的时间,楚王应允了,果然连续几日都是晴热的天气,半点下雨的意思也无。 “不过寡人听巫人占卜,说是后日也是晴日。”楚王还是有些犹豫。 屈襄听后,笑道,“不如国君试试,看是国君更得鬼神之意,还是巫人” 楚王听后,挥袖令人准备祭祀的一切事项。 “如果寡人亲自出面,未曾有雨呢”祭祀这种大事,事先必须由专门负责占卜良辰吉日的巫人反复之占卜斟酌好几遍之后,才能确定。像这般直接跳过巫人,还从未有过之事。 “如到那时,臣愿意受国君处置。” 楚人日日都要祭祀鬼神,从来没有一天中断过,准备祭祀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哪怕楚王的命令下的急促,也是有条不紊。 楚王亲自祭祀鬼神求雨,场面远远比之前那些大巫要大的多,甚至祭品都要丰富几倍不止。除去俘虏奴隶这些人牲之外,牛羊牲畜数不胜数。 楚王奉上如此丰富的祭品,用心至诚。 似乎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满意于楚王的诚心,和祭品的丰盛,在楚王祭祀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突降大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路面上噼啪作响。 半夏夜里就被外头隆隆的雷声给吵醒了,外面火光大盛,她也顾不上继续睡觉了,直接走了出去。 打开门,一股浓厚的让人欣喜不已的水汽和潮湿扑面而来。 奴隶们似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喜悦,特意在廊下多添了几只火把,把黑夜里落下的雨滴照的清楚。 “苏己。”侍女追到她身后,给她把外衣披上。看她的目光是感激且十分敬畏。 半夏听出侍女语气里的激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她伸手去接雨水,这场雨下的可真大,不一会儿,她的掌心里就盛满了雨水。 连着几乎两个月滴雨未下,一旦下雨,整整下了两三天。不仅仅旱情有所缓解,就连快要断流的河流也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等雨势暂歇,屈襄派人来请半夏过去。 这次来的人是家老,不是屈眳。家老半夏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拿着架子,可能是觉得她就是投靠在屈氏门下的一个孤女。但是现在,之前的拿着的那些架子全都不见了,小心谨慎的连半夏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半夏跟着家老去了屈襄那儿,见着屈眳也在。 屈眳见她来了,看了她一眼。 “苏己。”屈襄见半夏要行礼,伸手拦住,他让人给她上了一张精致华美的席子,请她坐下。 半夏犹豫了一下,也没推迟,上去坐了。 屈襄看见,面上笑容更盛。他见过中原人的做派,周礼几乎已经到了骨子里头,连主人让客人坐下,客人还算推三阻四,好似那张茵席上有什么让他不满的秽物似得。此女倒是入乡随俗,不在他面前讲究那些没用的礼节。 “我听说,你是亲自送的消息”说着屈襄看了一眼屈眳。 半夏明白过来,屈襄说的是她亲自给屈眳送消息的事。 她点点头。 屈襄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只要他想,她身边的任何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还知道她还曾经亲自祈雨。 若是说之前他还怀疑苏己是否真正的能通鬼神之人,那么现在,已经完全证实了。苏己她就是能上通鬼神,多少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她偏偏做到了。 此女可遇不可求,也不知苏氏族人到底蠢笨到什么地步,竟然把此女给丢了。 不过能被屈氏遇上,也是一桩好事。 屈襄想到这里,越发心情愉悦,身上的威压逐渐缓和,半夏感觉的压力小了些。 “此次还是多亏了吾子。”屈襄笑道,“今夜我打算宴请吾子,不知吾子可否愿意赏脸。” 半夏有些讶异,她不好拒绝屈襄,也实在想不到拒绝屈襄的理由,她低头,“恭敬不如从命。” 屈襄令家臣下去准备宴会。 宴会还要一会,屈襄和半夏说了几句话,半夏在屈襄面前不轻易开口,有时候不想回答,就装作听不懂,不过有时候没那么好蒙混过去,因为屈襄会换雅言把刚才的话再仔细的说一遍。 幸好有屈眳几次把话头给接过去了,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了一会话,半夏先回去一次。 贵族一天不会一套衣服从白天穿到晚上,一天里好换好几套。女子的话,更要注意。 半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才一进庭院,就看到很多木箱摆在地上。还有一些竖仆才抬着东西进来,没来得及放。 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半夏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幸好门口那儿还站着一个家臣,家臣见着她,笑容满面,看她满脸诧异,为她解释,“这些都是主君赠予苏己的。” 说着,他招呼半夏进屋。 半夏看到屋子里头忙碌的侍女,差点眼珠子都没掉出来。只不过离开那么一会,竟然已经变得她认不出来了。 侍女们忙碌着把精致华美的帷帐挂起来,还有不少婢女穿梭其中,手捧华丽的漆盒。还有各种漆衣箱。 漆盒里头装着的是各种佩饰,漆衣箱里则是各种崭新的绵袍锦袍等物。 半夏看着自己屋子里头所有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她站在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这”半夏指着屋子里头忙得脚不沾地的侍女,神情古怪的看着家臣。 “这也是主君吩咐的。”家臣解释道。 家臣不敢看半夏。这位苏己长得美貌,但凡是男人,只要碰上貌美的女子,不管身份多高贵,都想看一眼。但家臣半点都不敢,外头说是楚王亲自祈雨才让鬼神降雨。可是他就在这里,对里头的内情,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分明是这位苏己事先从鬼神那里祈求神意,甚至连夜送到了少主那里。 如此神通之人,恐怕渚宫里的巫族都比不上她一个。本事的高低,经过这么一次,早已经见了分晓。 对巫人都要毕恭毕敬,更何况是有如此神通之人哪怕是个女子,家臣都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 半夏看着那源源不断抬进来的东西,好半会才把自己的嘴给合上,她喃喃道,“太多了” 她当然不是不求回报的,只是这些,真的太多了 多的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64.深夜 请支持正版!  半夏满脸郁闷, 她还没问他为什么会如此热心吧。 屈眳又是要给她父母安排官职,又是安排宫邸。与其说是热心, 不如说是殷勤。 时人讲究一诺千金。尤其贵族, 更是如此。半夏丝毫不怀疑屈眳会实现诺言,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多谢。”半夏低头, 她仔细想了下, “我父母应该是不会来的。” 屈眳眼角狠狠的抽动一下, 声音不由得冷下来, “为何?难道是嫌弃郢都比卫国还不好吗?”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她摆摆双手, “不是, 而是路途太远了, 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她父母又不在这里,再说了,这里要什么没什么, 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也一定要回去的。 “那你呢。”屈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 却还不放过她, 两眼紧紧盯着她, 那目光锐利, 看的她心头乱跳, 似乎又站在屈襄面前了。 “我”半夏嘴唇动了动, 她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屈眳转头就忘记了。 “父母在哪儿, 我就在哪儿。”半夏低头道。 她说着半是奇怪的抬眼看他,明明刚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还来问一次,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她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他两眼盯着她,莫名的盯得她心发慌。屈眳才十五六岁,可自幼高高在上,养出来的通身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冷下脸,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半夏都有些怕。 屈眳一言不发直接掉头,而后快步向外走去。丢下半夏一个人站在那儿,老半天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莫名冒腾着几缕怒火的背影,满心莫名。她没说什么吧?她也没做什么让他发火的事吧,怎么他就生气了? 半夏慢腾腾的踱回室内,舞伎们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了,她看到,心思马上就回来了。 天气炎热,也就下雨的时候凉快了一下,等到雨水过去,阳光很快就又出来,热气腾腾的。 半夏只有上午的时候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床,自己到这里训练,免得身体失去了舞者的记忆。等到太阳将要到最猛烈的时候,她就会回去。 舞伎这里条件艰苦。毕竟都是一些身份不高的人,冰块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给她们享用的。 楚国的夏天特别毒,不仅仅热,而且还湿。水汽混着暑气折腾,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半夏回到居所,侍女们把她迎入室内。室内早已经放好了冰块,一到屋内,逼人的炎热顿时就散去。 身上穿了三层衣物,贵族们哪怕在大热天里,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的衣物,内里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侍女们仔细拿着打湿的细麻巾给她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冰凉的衣料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激起一阵舒适。 “嗯。”半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新中衣。中衣不是之前的细麻,而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料子,而且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新送来的么?”半夏问。 “回苏己,正是家老令人送来的。说天热,苏己需要的衣裳多,所以让人送来。”侍女知道半夏为人很好,因此也敢在她面前多说两句话。 “听人说,是齐国的冰纨,最适合暑日穿了。” 冰纨出产齐国,千里迢迢到达楚国,极其昂贵,在楚国,除去楚王公室之外,基本上没谁能享受的到。 就是在屈氏里,也只有那几个人能用。 但却给苏己送来了。 侍女轻声感叹,“主君和少主很看重苏己呢。” 半夏伸手摸了一下身上的料子,很舒服,也很凉爽。再加上室内的冰块,十分舒爽。 她换好衣物,拿起漆杯小口小口的喝冰饮。 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半夏很克制自己,她只喝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甜的东西代表糖分高,热量高。有时候比吃肥肉还要长肉。 半夏看了一圈四周,除去贴身服侍的侍女在给她将各种新鲜果物端上来,其他的侍女都侍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到现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怎么能喜欢。毕竟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要不是那几件衣服实在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她都不用侍女服侍她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不了太久吧? 半夏看了一眼一旁的柜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背包和换下来的衣裤鞋子都在里头。 她要回去,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呆着的。 屈眳所料不错,渚宫里现在人心杂乱。楚王从那次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苏醒。渚宫里的巫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不见任何起色。 屈襄三天之后才回到宫邸。 屈眳把屈襄迎入堂内,屈襄一进堂屋,令左右全部退下。 “父亲,国君如何?” 屈襄坐下,摇摇头。 “那”屈眳神情肃穆,看向屈襄。 屈襄低头思索一下,“苏己有祭祀鬼神的本事吗?” 此话问的突然,屈眳也不由得一愣,“父亲?” “能通鬼神,那么在鬼神那里应该也好说话吧?巫人禀报说国君是因为江神作祟。已经祭祀过江神,祭品也格外丰厚,可是国君也没有好多少。” 屈襄说着,看向屈眳,“既然她有这个本事,何不让她试试。” “父亲。苏己不是楚人。江神也不是中原的神祗,若是惹怒了鬼神,反而不好。”屈眳三两下就把此事从半夏身上推脱开。 “此事若是做好了,可以获得国君欢心和奖赏,但” 但楚王现在情况看着并不好,甚至已经生命垂危。能救过来固然最好,可是若是救不过来,平白惹上麻烦,也不是他们屈氏的作风。 屈襄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 “看来还是用不上苏己。” 屈眳想起之前在渚宫里听到的传言,“苏己可以于鬼神相通,但鬼神之意,又怎么能随意因为人而改变。” 他们献上各种牺牲,只求上天鬼神能怜悯一二。至于让鬼神完全回心转意,不管哪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楚人好巫,对鬼神更是日日祭祀,尊崇有加。关于操纵神意,想都不敢想。 屈襄沉默下来。 “何况苏己在这里,对屈氏尚且有用。若是送到了渚宫,于我们,恐怕半点益处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楚国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除了屈氏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何况她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如果把她送入渚宫,能不能成事另外再说,想要一个和她一样,不,哪怕是差不多的人都很困难。 屈眳几句话把屈襄原来的打算给打消。 屈襄已经累了,和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去休息。在渚宫里的那三天,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多少。 屈眳亲自送走屈襄之后,自己慢慢踱步,他满怀心事,渚宫还有郢都那些贵族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还有苏己。 诸多事涌上心头,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半夏居所那儿。 他看清楚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身过去想要离开,又掉过头来。踌躇了下,还是进去了。 这里原本是一处闲置的屋舍,一直没什么人居住。自从半夏住进来之后,属于女子的柔软气息沁染在这里。 和过去冷冷清清完全不同了。 他一进去,门口的奴隶就见到他了,跪拜在地上。 屈眳摆摆手,不让奴隶弄出声响,他两手背在背后,慢慢走过去。 穿过庭院,走过户道,直接到后面的屋舍里。 “这个还能是这样吗?”在轻轻摇曳的竹帘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 屈眳站住,侧耳听到半夏细声细语的声音,和侍女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放着的冰块很多,从竹帘里头就透出一股股凉气。 “苏己去过就知道了,我们楚国比中原有意思多了。”侍女和半夏说起楚国的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这次侍女说的是云梦泽,也就是半夏被屈眳带回来的地方。半夏对楚国一窍不通,师傅教她雅言之类的,但有些事到底不好问他。只有私下和侍女提几句。 幸好侍女是自小在屈氏侍奉,父母也是屈氏的家奴。见识还是有些的。听半夏提起,就和她说起来。 半夏被侍女的话吓到了。 云梦泽竟然那么大!照着侍女的话来说,云梦泽是楚国第一大泽,水泽相互链接,延绵足足几百里。 她那时候昏头昏脑的被人带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云梦泽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屈眳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好去问。 “苏己?”侍女看到半夏面色凝重,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由得提心起来。 还没等半夏开口,帘子后面传来玉组的轻响,侍女马上退避到一边。 屈眳一手把垂下来的竹帘抬起来,走到室内,看到目露惊讶的半夏。 “吾子来了。”半夏叫侍女摆上茵席。 原本就是自己的地方,屈眳不会和她讲这些客套,他直接就坐下来,坐在她的对面。 “苏己之前是想要派人去中原寻亲么?”屈眳道。 半夏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哪里来的人派,还不是要屈眳帮忙。不过她也没什么亲戚找的。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屈眳看着她,“有人似乎盯上你了。要你入渚宫。” 半夏悚然一惊。 而对面的屈眳仍然不紧不慢的道,“渚宫对苏己来言不是甚么好地方,苏己寻亲的事,还是放一放,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女胥是真没想到,少主竟然点头了! 那是什么地方? 人来人往的,不仅仅舞伎们练舞,而且还有那些舞伎的相好在那里。 她看不出此女的具体出身,但是听侍女称呼她为‘苏己’,就明白这位一定是个贵女。堂堂闺女,涉足舞伎的地方,女胥都觉得,那是脏了贵人的脚。但是少主都已经点头了,那么女胥也没有办法。 半夏欣喜若狂。她已经好段时间没有练习了。她自小开始学舞蹈,后来学了舞蹈专业。练习的习惯是入了骨的。前段时间,因为不好到处走动,而且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侍女跟着,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一直都闲坐,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在练舞,顿时压抑的渴望径直溢出来。 女胥不敢随便对待她,在专门练舞的屋舍之内开辟了一个小厢房。贵人来了,总不能真的让她和一群身份卑下的舞伎混在一块。 半夏过来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到里头,然后还把竹帘给拉下来。 她看到这股架势顿时愣住了。不过对上女胥那张赔笑的脸,半夏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因为舞伎们只是在练舞,而不是真正在贵族面前表演,所以都穿着葛麻衣裳。 葛麻衣裳没有经过染色,都是发黄的那种白,只不过穿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子,所以哪怕衣裳质地不怎么样,但穿在身上,还是显出了几分丽色。就是舞伎们有些面黄肌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们几个看起来面色不好。怎么回事?”半夏一面看,一边转头去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听她问,笑了笑,“可能膳食用的不多吧。毕竟随时可能在主君和贵人面前献艺,若是吃胖了,会怪罪的。” 半夏点点头,她自小到大就没有因为保持身材吃过什么苦头,最多不喝饮料少吃零食,和极少外餐。不过她看过同专业的同学,吃一口菜都在水里涮几遍。 舞伎们身材苗条是苗条,不过都有些过于瘦削,曲线有是有,但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是年纪不大的缘故,不是很明显。不过胜在舞技不错。 半夏看了好会,腿脚都有些痒痒,她站起来,在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直接到那些舞伎中间,踩起舞步。 舞伎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动作也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女胥过来赔笑,“苏己这是” 半夏笑,“我在竹帘后面坐着太没意思了。”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是舞伎,“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换了方便她动作的衣服。 女胥张大嘴,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贵族们也会舞蹈,每逢宴会,甚至还会起舞敬酒。不过这,这不该—— 半夏看女胥满脸为难,“有空的地方吗,给我一间就好。” 她总不好叫人难做,但白来一趟,对不住自己。 女胥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让个婢女送半夏去旁边一间宽敞的房间。那房间被洁扫的干干净净,屋子明亮。 那些侍女也跟着进来,她并不喜欢有人跟着,但是侍女们不管她到哪里,都要跟着。她手握成拳头小小的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她转身过去和身后的侍女缓缓道,“你们先出去。” 她楚语说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侍女对她躬身,低眉顺眼的全都出去了。 半夏原本以为侍女们要和外头的那个女胥一样,侍女走了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门一关上。她就把外头的袍子一脱放在一旁,开始练习起来。 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有练习了,上下的骨头似乎开始生锈,要是继续下去,自小辛辛苦苦学的东西,还不知道留下多少。 女胥不知道自己这个男女混杂的地方,到底有甚么吸引这位贵人的。既然还天天来! 这位贵人喜好和平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平常贵女若是喜欢看歌舞,只管令人把舞伎们带去就行了。 但是这位不喜欢看现成的,就爱看舞伎们练舞,兴致来了,还会一起混在里头。 女胥看着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不由得在这位的腰肢上转了一圈。她专司□□舞伎,这么多年下来,看人也不免先看腰腿。 一抹纤纤细腰看的女胥连连点头,再看跳舞女子的脸,饶是见识过了许多美人,都不得不在心里称叹一声甚美。 半夏跳了一下,转头看向其他舞伎,“是这样没错吧?” 舞伎们碍于她眼下在宫邸里的身份,不敢多言,听她问起,都是一片笑脸。 如此倒还算是其乐融融。 屈眳原本以为半夏去那么几次就没多少兴趣了,毕竟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人久待之地,可能楚国这儿和她家里不一样,多去几次,等到看多了也就没多少兴趣了。 谁知道连着大半个月,那女子还是日日往那边跑,而且一呆就是大半天。家臣禀告屈眳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满脸奇怪。 屈眳看了看头上的天色,阳光炽热,他今日没有到渚宫里去。渚宫里现在楚王身体不好,许多事压在一块,而且又对外用兵,事情太多,人心又乱。还不如呆在家里来的舒心。 家臣过来禀告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头射箭。这个天气是不必讲究衣着整齐,他脱了上衣,把脱下来的衣物在腰上一挂,而后开始射箭。 楚人善射,所以屈眳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屈襄就为他寻了名师。这不仅仅是作为贵族的基本技能,也是他上战场之后的看家本事。 若是学不好,上了战车,说不定就要被人给挑了。 “苏己还日日去那里?”屈眳嘴里问着,手指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家臣点头,“不然臣还是亲自和苏己说说?” 家臣说着,小心观望着屈眳的脸色。 屈眳没有说话,他一口气射了好几只箭出去,今天没有起风,他的准头也还算是不错。等到射了几支箭出去,才缓缓道,“不必,待会我自己去看看。” 家臣听他这么说,顿时神情间有些精彩,女子不管有甚么事,派个人过去说说问问也就罢了,少主亲自去看看,未必 家臣正要开口劝说,正巧他射出去一支箭,回头和家臣对视。家臣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股脑的全都吞下了肚子。 屈眳一口气把箭袋里头的箭射的差不多了,伸手接过竖仆送上的细麻巾,随意把脸颊和脖颈的汗珠擦了擦。 他随意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了套衣裳,直接往宫邸后面而去。 其实这种事,交给下面的家臣做就可以了,不过难得他今天在家,也有空闲。亲自去一趟好了。 他到了舞伎的地方,这里他从来只是知道有这么地方,但从来没有来过。 外头路过的武士见到他,惊吓之下就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舞伎们呆的屋子里欢笑连连。 他让人不许出声,自己站在门口往里头看,舞伎们正在休息,他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半夏。 至少还没有和这些身份卑微的女子们混在一起。 屈眳心里突然有些安慰。 女胥出来叱喝休息的舞伎们,转头就看到站在那儿的屈眳。女胥没有见过屈眳,左尹的宫邸里上下多少人,尊卑分明,没有那个身份,根本见不到上位者。 但女胥看到屈眳腰下的玉组,足够她马上认出面前俊秀少年的身份。 “少主”这宫邸里能有资格佩戴玉组的,只能是那对父子。 “苏己呢?”他看了看屋舍内,屋舍内的舞伎们听到少主亲自来了,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垂首站着。 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微微抬头,想要看看少主长什么样,甚至还抱着一点幻想。 屈眳见半夏不在这里头,便没再看一眼。 女胥弯腰,“苏己在另外的厢房里。”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那间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65.遇刺 请支持正版!  正在此时, 箭矢从近乎有人高的芦苇丛中射出,舟上挡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被射中了膝盖,那男子痛叫一声, 踉跄着跌入水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舟上的人慌乱起来。几人顿时拿出放在一旁的弓箭, 张弓反击。舟上几人训练有素,并不是遇事便慌张不知如何应对的草野莽夫。 楚人善射, 其中这几人更是其中好手,他们围在四面, 把中间一个少年结结实实包围在里,那个少年穿戴和其他几人一样, 他生的唇红齿白,面容秀气,显现出几分男子的阳刚, 却还没完全褪去柔和的线条。 少年身处险境, 却临危不乱, 厮杀声中, 他冷静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 拇指上的玉韘拉开弓弦, 破空之声在耳畔响开,在苍苍蒹葭里就冒出一声惨叫。 少年目光在芦苇中逡巡。这一带的芦苇生的格外浓密, 人藏在里头, 不仔细看, 还真的察觉不到。 所以才让人给偷袭了。 他抿嘴不语,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顾射杀这群刺客。藏在芦苇里的人数并不多,人数太多,容易暴露,不容易隐藏身形。 这一圈都是射手,被保护在中间的少年也不是等闲之辈,几个交锋过后,四面平静了下来。 四周安静下来的那刻,众人还没等把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给放下来,变故又起。有人从船下重重的往上一推。 这只舟并不大,堪堪可供几人坐下而已。舟头的艄公已经中箭倒在水里,不知死活,现在无人掌舟,下头的那个力气极大,舟身翻覆,几个人全部落水。 楚地别的不多,但就是多水。楚人自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入水的瞬间,少年憋一口气,从水里浮出头来,新鲜的空气才入鼻子,一股劲风就从后脑呼啸而来,裹挟着忽视不得的杀气。 屈眳呼吸一窒,水里不比在陆地上,周围的家臣就算有意相救,有水搁在中间,也是有心无力。 “啊!”紧接着后面那刺客嚎叫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未到。 屈眳转头去看,那刺客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多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掌。手掌生的格外漂亮,手指却紧紧的抠住刺客的眼珠,手腕处连着手臂,一段手臂纤细优雅,肌肤如玉,上头扑了一层水,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光亮。 那个刺客身后攀附着一个女子,女子脑袋靠在男子背后,青白的手掌紧紧的抠在刺客的脸上,她用的力气很大,手背上青筋暴出。 屈眳抓住机会,抓出佩剑,重重的刺入刺客的心口。他狠狠的在刺客的血肉里搅动了两下,然后一剑拔出。 他伸手攀住翻覆浮在水面上的木船,免得自己沉下去。他抬头看向那个刺客那里,发现那个女子如同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草似得,两手紧紧抱在尸体上,屈眳回忆起方才若不是这女子那一下,恐怕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在。咬牙游过去,把这女子救上来。 这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不谙水性,两手死死抓住自己手里的东西,死活不松手。屈眳把她打晕,直接提了上来。 四散的家臣们也聚集过来,帮忙把他们两个给带上岸。 一拖上岸,屈眳和家臣们看清楚这个女子的衣着,惊呼出声。 那女子衣着极其古怪,狂野大胆,竟然不着下裳,原本应当穿在内里的袴紧紧的贴在腿上,沿着双腿一路向上,蜿蜒出诡异而美艳的轮廓。 而且衣也古怪的厉害,两只衣袖,堪堪只到那女子的手臂上。 家臣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这女子到底是哪里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屈眳,屈眳此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看了一眼那古怪的女子,只是一瞥,顿了顿,火速别开眼去。 “把她绑起来,待会等她醒了,再行审问。” 说完,屈眳又加一句,“你们远远看着,不要靠近。” 家臣们连连道了几声唯,照着他的话做。 半夏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炸开似得疼。学校放假,她和几个同学到洞庭湖旅游,她靠在栏杆上,被突然跑过来的熊孩子重重的撞了一下,整个人就掉到湖水里去了。 她无意识里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空气。模糊中耳边传来了什么听不懂的古怪话,半夏拼尽全力,眼睛睁开一条缝。 那个衣着古怪的女子醒了。 屈眳听到家臣的禀告,起身去看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侧卧于地,长发落在身后,露出不同于平常野人们的白皙细嫩肌肤。 “”屈眳走到离女子几步的距离,蹲下来看她。 这女子捞上来之后,他就看过几眼,只不过这女子衣着实在太过暴露,领口开的极大,几乎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让他不好做太细的打量。 此刻她已经醒过来,鸦黑的头发有几缕落在肩上,她眼眸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抬眼的时候,光亮落入她乌黑的眼里,映出朦胧的光亮,莫名的吸人。 屈眳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说着,他再次打量了此女一眼。她衣着古怪大胆,上衣极短,湿透之后紧裹在肌肤上,纤细窈窕的腰腹从衣料之中袒露出来。纤腰细细,妖冶柔韧,恐怕就是家中豢养的那些从郑卫来的舞伎,恐怕也没有眼前女子吸引人。 半夏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小时候看过的历史剧里相似的衣裳,她用力的眨眼,她想要起来,可是稍稍动了动,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 “你们干什么!”半夏挣扎起来。 屈眳听到面前这女子古怪至极的语音,眉梢挑了挑,在家臣错愕的目光里,他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 入手肌肤光滑莹洁,她目光明亮,眼眸黑白分明。她微微张了张嘴,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红唇白齿,竟然还真如卫风里传唱的美人那样。明眸皓齿。万万不是乡野出身,不,就算是士人家里,恐怕也出不了这样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屈眳遭受了一次刺杀,心情很坏,他对待眼前的女子也失却了稍许耐性。 可是这女子开口还是说的古怪的腔调,落入耳里竟是一句也听不懂。 屈眳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紧了点,那女子吃不住他的力道,低低痛叫。她很生气,此女容貌很美,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大而圆。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似乎是发怒了的文狸,只要他松手,她就会狠狠冲上来,咬他一口。 见是问不出什么了,屈眳干净利落的松手。 那女子落地,痛叫一声。 家臣们在一旁看那个女子落地,有些于心不忍,“少主,此女子应该和那些刺客没有关系。” 屈眳嗯了一声,“我知道。” 如果有关系的话,也不会坏了刺客的好事。不过此女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实在是太过古怪。 “看好她。不要让她跑了。” 屈眳说完掉头就走。 他身上的衣裳半干,之前在篝火坐了一会,湿透了的衣裳勉强被烤的稍干,若不是为了见这女子,恐怕他此刻早已经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烘干。 半夏躺在地上,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磨牙。 她不知道自己到哪里来了,这里的人穿着比历史剧里头还要复古的衣服,说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话。 而且那个人 刚才捏着自己下巴的男孩,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十五六岁,眉眼轮廓里是青涩的俊朗俊秀。 生的人模狗样,竟然把她捆成了粽子! 半夏滚落在地,她挣扎了两下,但是好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她也不做无用的挣扎,干脆停了下来。 她惧怕的仰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负责看守自己的大汉,那两个男人生的不是很高,衣着和那个少年相似,他们的腰间都佩戴了一把剑。 现代刀剑属于管制刀具,没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带在身上。半夏恐慌起来,她掉到河里又被人捞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到哪里了? 她躺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眉心忍不住皱了皱。 卫国国力弱小,大国之间若有斗争,必定会放在宋卫这些小国里。到时候这些小国就鸡犬不宁,哪怕是卫国的姬姓贵族,也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楚国,国力强大,除去地处湿热之地,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他实在是想不通,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苏国国君自尽而亡,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他心情烦躁,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闭上眼,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 屈襄听后沉默了一下,“国君年岁还小,脾性还没有显露出来。若敖氏如此做派,等日后再看吧。” 今日关于派兵的事,公室和卿族们已经争论了一整天,依然没有结论。不过应该也托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兵。” “此次应该还是若敖氏的人带兵。”屈襄说着,看到屈眳眼底的光,“你还不到能够随军出征的时候。” 屈眳一愣,他的确是想要这次跟着援军一道出征。听到屈襄这么说,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应了下来。 屈眳回宫邸之后,随意的沐浴擦身之后,摊开手臂倒在床上。 竖仆从外面进来,见他躺在床上闭眼小憩,放轻了步子,就要出去。在此刻屈眳睁开眼,“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66.转变 请支持正版!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 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 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 满脸难以置信, 她乖乖坐在那儿, 轻轻嘟囔了一句, “已经有人盯上我了, 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 更是露出点害怕, 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 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 “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 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 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 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脚步停了停,“家老说甚么。” “少主出身高贵,苏己虽然上通鬼神,但苏氏现在式微,何况年岁还比少主大。如果为正室” 屈眳干脆停下来,他一停,家老的叨叨不休顿时没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对苏己无意。”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加快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家老在后头看了一会,见屈眳脚步走的极快。少主是他看大的,哪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怕少主嘴上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摇摇头跟上去,“苏己迟早要走的,少主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头一皱,眼底里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气。 “苏己的身份不适合少主。如果苏国还在,依照苏己的出身,勉强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现在” 屈眳心烦意燥,“好了,我说了对她无意,就不用说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楚王病情来势汹汹,五日之后,渚宫里就传来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半夏是从侍女的口里得知消息的,她住在这里,外面的消息如果没有人和她说,那么就真的一概都不知道。 楚王没了。贵族们都要换上麻布的丧服。另外丝竹之乐也要停了。若是有人私下享乐,被人知道,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和半夏没多少关系,毕竟她只是寄住在屈氏家里的一个客人而已。 渚宫之内遍地缟素,处处都是哭嚎之声。 楚王驾崩,太子继位。但紧接着还有另外不少事。头一遭就是拟定殉死之人。 诸侯驾崩,近臣妾侍还有诸多人要殉葬,到了黄泉之下,继续服侍国君。 这种事不管是楚国还是中原各诸侯,都十分常见,所以并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对,关于殉死之人的简牍送过来的时候,屈眳瞥了一眼。上面有楚王之前甚是宠爱的郑姬等人,还有几个小臣近侍寺人。 另外还有那些曾经为楚王祝祷过的巫人。 屈眳看了一下,看了一眼屈襄,“那些巫人也在?” “嗯。毕竟为先王祷祝过,在下面服侍先王应该也不错。”屈襄看了一眼,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是苏己入渚宫的话,上面应该也会有苏己了吧?”屈眳问。 屈襄眉头一皱,他看了屈眳一眼。 屈眳没有答话,把案几上的简牍放在一边,他起身出去,走过几道回廊,见着迎面过来的成心。 两人目光交错,彼此颔首而去。 走的远了,屈眳才回头看一眼。要是苏己入宫,不能救先王的话,恐怕说不定也要一并殉死。 成氏到底想要做什么? 家老带了一个老妪到半夏面前,教她楚语,还有基本的生活常识。 半夏从头学习一门语言,而且和教授她的人言语不通,如同一个婴孩。不过比较于从单词和语法开始学,这种和孩子牙牙学语一样的方式,其实更快。 她渐渐的能说出一些不是很连贯的句子。 不过她想要学的不仅仅是说话,还有文字。她之前学外语,不管是学校还是自己报的语言班,都是发音和文字一起学的。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67.草药 请支持正版 不过她想要学的不仅仅是说话,还有文字。她之前学外语, 不管是学校还是自己报的语言班, 都是发音和文字一起学的。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 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 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 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 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 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 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 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 见她来了, 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 满脸坦荡,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 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 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 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 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 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 “”半夏没见过这个男人,不过能猜到应该是这儿的家臣。这段时间里,有人给她把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吾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是否还有别的需求”男子笑问。 半夏摇头,“没有。” “侍女等人,可还听从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过来问一问半夏还有没有别的需求,毕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女子大多性情内敛,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 男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见半夏是真没有别的要求。行了一礼之后告辞,走出门庭,一头碰上外面站着的人。 家臣想着赶快交差,脚下走的飞快,一不留神险些撞在来人身上。 家臣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慌忙拜下,“少主。” 屈眳站在那里,抬头去看门内。 现在还没到关门的时候,所以大门敞开着。他张首往内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没说要甚么” 屈眳转头问家臣。 家臣摇头。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 结果少年扭过头去,神情似乎有些狼狈,对她的话还有动作不看一眼。甚至还把自己的伤腿往回收,一条腿鲜血淋漓的,要是还不处理,这深山野林的,拖久了,就麻烦了。 男女之事,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还没有依照习俗,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哪怕还没触碰到他,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湿巾,备用的药物,还有各种小东西,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抓住他的脚踝,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瓶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a”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奇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奇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 半夏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好会,她腾出一只手,手指指指天上,“要下雨啦。” 说着,她生怕这个少年不能明了她的意思,嘴里冒出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而后她就看到少年满脸的怔松。 半夏也没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明白多少。 接下来的半路,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目光让她毛骨悚然。但要说他要有什么坏心,半夏潜意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 要是真有坏心,直接把她绑了的时候,早就动手了。现在他手下生死不明,自己又上了条腿。要是干坏事,被她往坑里一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山鬼”屈眳轻声道。 话语轻轻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询问那个女子。 楚人相信,山林之中有神女,神女以叶萝枝蔓为衣裳,出入山林之中。 此女难道 屈眳扭头过去不言。 半夏扛着人只管往高处走,到了一处堪堪能容人的洞穴,她就要扛着人往里头走。此刻原本有点泛晴的天乌云密布,而后很快雷声滚动。 半夏正要拖着人进去,少年面色一凛,脚下没动。看到他这样,半夏一时半会的竟然也没敢动。 少年拿起一颗石头丢掷入洞内,洞内传来石头落地的声响,他侧首听了好会,没有听到野兽的嘶吼,点点头进去。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里头还算是比较干燥。 果然外面下起倾盆大雨。 半夏看着几乎连成一条线的雨心里发愁,这三天都会是这种天气,涨水又接连几天大雨。她难道真的要喂鱼吗 两人各抱心事,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早上的时候她就没吃多少东西,给她的那半条蛇还是没能下肚。 没有肉顶着,又扛着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人,这会肚子早已经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68.上庸 请支持正版!  “嗯。”屈眳点头, 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 “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 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 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 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 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 满脸难以置信, 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 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脚步停了停,“家老说甚么。” “少主出身高贵,苏己虽然上通鬼神,但苏氏现在式微,何况年岁还比少主大。如果为正室” 屈眳干脆停下来,他一停,家老的叨叨不休顿时没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对苏己无意。”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加快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家老在后头看了一会,见屈眳脚步走的极快。少主是他看大的,哪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怕少主嘴上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摇摇头跟上去,“苏己迟早要走的,少主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头一皱,眼底里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气。 “苏己的身份不适合少主。如果苏国还在,依照苏己的出身,勉强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现在” 屈眳心烦意燥,“好了,我说了对她无意,就不用说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楚王病情来势汹汹,五日之后,渚宫里就传来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半夏是从侍女的口里得知消息的,她住在这里,外面的消息如果没有人和她说,那么就真的一概都不知道。 楚王没了。贵族们都要换上麻布的丧服。另外丝竹之乐也要停了。若是有人私下享乐,被人知道,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和半夏没多少关系,毕竟她只是寄住在屈氏家里的一个客人而已。 渚宫之内遍地缟素,处处都是哭嚎之声。 楚王驾崩,太子继位。但紧接着还有另外不少事。头一遭就是拟定殉死之人。 诸侯驾崩,近臣妾侍还有诸多人要殉葬,到了黄泉之下,继续服侍国君。 这种事不管是楚国还是中原各诸侯,都十分常见,所以并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对,关于殉死之人的简牍送过来的时候,屈眳瞥了一眼。上面有楚王之前甚是宠爱的郑姬等人,还有几个小臣近侍寺人。 另外还有那些曾经为楚王祝祷过的巫人。 屈眳看了一下,看了一眼屈襄,“那些巫人也在?” “嗯。毕竟为先王祷祝过,在下面服侍先王应该也不错。”屈襄看了一眼,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是苏己入渚宫的话,上面应该也会有苏己了吧?”屈眳问。 屈襄眉头一皱,他看了屈眳一眼。 屈眳没有答话,把案几上的简牍放在一边,他起身出去,走过几道回廊,见着迎面过来的成心。 两人目光交错,彼此颔首而去。 走的远了,屈眳才回头看一眼。要是苏己入宫,不能救先王的话,恐怕说不定也要一并殉死。 成氏到底想要做什么? 男女之事,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还没有依照习俗,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哪怕还没触碰到他,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湿巾,备用的药物,还有各种小东西,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抓住他的脚踝,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奇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奇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 半夏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好会,她腾出一只手,手指指指天上,“要下雨啦。” 说着,她生怕这个少年不能明了她的意思,嘴里冒出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而后她就看到少年满脸的怔松。 半夏也没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明白多少。 接下来的半路,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目光让她毛骨悚然。但要说他要有什么坏心,半夏潜意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 要是真有坏心,直接把她绑了的时候,早就动手了。现在他手下生死不明,自己又上了条腿。要是干坏事,被她往坑里一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山鬼?”屈眳轻声道。 话语轻轻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询问那个女子。 楚人相信,山林之中有神女,神女以叶萝枝蔓为衣裳,出入山林之中。 此女难道 屈眳扭头过去不言。 半夏扛着人只管往高处走,到了一处堪堪能容人的洞穴,她就要扛着人往里头走。此刻原本有点泛晴的天乌云密布,而后很快雷声滚动。 半夏正要拖着人进去,少年面色一凛,脚下没动。看到他这样,半夏一时半会的竟然也没敢动。 少年拿起一颗石头丢掷入洞内,洞内传来石头落地的声响,他侧首听了好会,没有听到野兽的嘶吼,点点头进去。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里头还算是比较干燥。 果然外面下起倾盆大雨。 半夏看着几乎连成一条线的雨心里发愁,这三天都会是这种天气,涨水又接连几天大雨。她难道真的要喂鱼吗? 两人各抱心事,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早上的时候她就没吃多少东西,给她的那半条蛇还是没能下肚。 没有肉顶着,又扛着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人,这会肚子早已经空了。 她动了动,拉开背包,从里头掏出一包饼干,撕开了,她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 屈眳盘腿坐在地上,他看也不看那边的女子一眼。腿上失血,加上这一路的颠簸,实在太消耗体力。坐下来没多久,困乏一阵一阵在心头翻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69.图谋 请支持正版!  他听到一旁的竖仆禀告, 看了一眼站着的年轻女子。 屈眳抬手对屈襄一拜, “父亲。” 半夏在屈眳面前并不怎么讲究规矩,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 她规规矩矩的给屈襄行礼,而后站在那里听后屈襄吩咐。 屈襄抬眼看了半夏一眼,那一眼看的半夏心里恨不舒服,却没办法躲,只好垂了头。 “后日还是晴日么?”屈襄问。 “是。” 屈襄拧眉,他伸手, 拿住两条处理的光滑的竹篾, 轻轻往铜灯枝上的烛火上一按,烛火就灭了。 “父亲。”屈眳侧首看了一眼半夏, 见到她垂首站在那里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出了甚么事吗?” 从父亲这里早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国君要亲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说着,手里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致小巧的灯盏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宫里的大巫亲自祈雨, 但是没有半点作用。”屈襄说着,蹙起眉头。 渚宫大巫亲自祈雨, 场面自然不同于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以人血来进献天地鬼神, 也没有见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场祭祀屈眳也知道,甚至还亲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鲜血, 和人牲临死时候的惨叫, 眼神平静, 没有半丝波动。 “国君亲自来的话,如果有个偏差,恐怕国君会不悦。”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何止不悦。东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国君都令人专门祭拜,若是国君出面都不能解决,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们,如果是国君,到时候盛怒之下,谁遭殃也是说不准的。” 屈襄嘴里说着担忧的话,但面色平静无波,寻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把头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岁的屈眳有压迫力的多,哪怕他什么话没说什么话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从心里战栗。 “为了此事,莫敖也四处忙碌。”屈襄说着,把手里的竹篾放下来。 “苏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难道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几日之后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过巫人来传达,可是现在看起来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们给出的鬼神之意,有时候灵验,但更多的时候无用。 一个女子,不是巫人,虽然来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贵族。哪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楚国境内,勉强还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说出的预测,远远比那些巫人要灵验的多。 这让他不禁猜测,这个苏己是不是才是鬼神钟爱之人,不然为何别的巫人虔诚的烧灼龟甲,显然各类血牲也换不来一句实话。 她不像其他巫人一样,需要龟甲之类的东西,这些似乎是她天生就有的本事。 屈襄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半夏被看的惶恐不安。 “父亲,那和苏己有何关系?”屈眳问。话语打断了屈襄对半夏的注视。 屈襄看向屈眳,“既然是晴日,那么就禀告国君,让祭祀退后。” 不然一国之君亲自祈雨却没有半点动静,到时候人心惶惶,场面不容易收拾。 “这几日会一直如此么?”屈襄问。 “近三日的确这样。”半夏回话的时候,声调里稍稍露出点害怕。 “但是三日之后就不知道了。”半夏迟疑了下,害怕是害怕,可是嘴上还是道,“不可能一直干旱吧,过了这段时候总会下雨的。” 天气问题,现代也不能解决,比完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代还能用科技手段。她想起那些新闻,干旱严重的时候的确非常严重,但不会一直保持干旱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雨。 只是这里比较麻烦,没有蓄水的水库,一旦河流水流量急剧减少,就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苏己,若是有雨,你能马上知道。是吗?”屈襄问。 半夏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屈襄颔首,“既然如此,你暂时进一趟渚宫。” 屈眳愣住,而后吃惊道,“父亲!” 屈襄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他看向屈眳,“你陪着她去吧。” “渚宫里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她觉察出何时下雨,报知于国君。也是一件功劳。” 屈眳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渚宫之内巫人甚多,父亲把她进献入宫,没有太多益处。何况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雨,若是时日太长,就算之后被苏己说出下雨之时,也得不了多少国君的欢心。” 渚宫是楚王居住的宫室,渚宫里人物众多,派系复杂。他出身屈氏,原本就身份高贵,加上有屈襄的势力,他哪怕在渚宫里呆上多久都没有关系,但是苏己孤身一人在楚国。渚宫内,别说出身苏氏的大夫了,就连出自苏氏的一个妾侍都没有。 那些巫人他是知道的,最是看中自己所为的和鬼神沟通之力。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以巫为业,要是被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给抢了先,在渚宫里又没有任何根系,恐怕到时候会被这些妒火中烧的巫人如何对待,都不知道。 即使屈氏在渚宫有权势,也不一定事事都能护她周全。 屈眳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屈襄点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半夏吊起来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去了。 屈襄又道,“苏己若是感觉到甚么,一定不可隐瞒,必须如实上报。知道了?” “是。”半夏道。 从屈襄那儿出来,半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已经被抽完了。走路的时候脚下轻飘飘的,屈眳看着她魂不守舍,眼神迷茫。知道她是被吓得有些厉害了,眉头蹙起,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她脚下一软。 半夏急促的低叫了一下,然后迅速稳好身形。学舞蹈的时候,不小心摔一下什么的,司空见惯,她脚下踩稳,身形歪了半边下去,可整个人已经好好稳在那里了,没有摔下去。 她还没抬头,就见到面前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扶在她的手肘上。 半夏轻轻的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站直身子。屈眳看着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他抬眼瞥了一眼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该给你找个傅姆了。” 半夏满脸迷茫,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屈眳却已经抬了头,“连路都走不好。你若是真进了渚宫,恐怕还没过一日,就要遭人耻笑。” “说起这个。”半夏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讨好感激的笑,“刚才谢谢你了。” 她不知道屈襄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但潜意识里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要不是屈眳开口,恐怕她就要真的被送过去了。 人不生地不熟已经够惨了,要是还去个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方。那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想着,半夏的笑容里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谢谢你,我知道要不是你的话,恐怕我是真的要去了。” 此刻阳光正盛,炽热的阳光落下来,照在她的眼眸上,被照的浅浅的,却一眼能望到底。 他蹙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有些心烦意乱。 “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向父亲进言?”他转身过去不看她。 连声音都莫名的冷了下来。 半夏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话还是做错事了。原本刚刚还好端端的,现在一下就冷漠了起来。 她惹他不高兴了? 可是她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嘛。 “你现在去渚宫的话,除了给父亲,还有屈氏丢脸之外,还能有甚么?”屈眳说着,给她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 而后拂袖而去。 半夏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踩着这位的尾巴了。她明明没说什么啊,她只是在道谢而已。 还有,给屈氏丢脸是什么?她好像和屈氏没什么关系吧?就算丢脸,也是丢她自己的啊? 屈眳脚下走的飞快,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并没有声响,脚下迟疑的一顿,微微侧头过去,并没有见到她的人。 难道她还真的傻兮兮的站在太阳底下曝晒? 这个天,别说是娇弱的女子,就是他,站久一点就会头晕目眩,还会流鼻血。 真是个呆子! 他叫过一个竖仆,让竖仆去把半夏带回住所,话语吩咐到一半,他干脆自己回过头去找她。 半夏自己走到木廊上,往回路走。 还没走多久,就见着屈眳半路折返,她站住,不知道拿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屈眳见她老老实实走有遮挡的木廊,上前几步,上下打量她一下,目光触及她汗湿的发鬓,掉头过去,“走吧。” 半夏不明白他明明走了又半路回来,她过了一会,小声道,“只要我感觉到会下雨,一定会马上告诉你们的。” 屈眳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下,“如此最好。”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此女可以预测晴雨,比巫人烧灼龟甲,还更要灵验?” 楚人继承商人遗风,甚好巫风。不管楚王的渚宫,还是贵族,都有自己的巫人。哪怕是出征路上,都会有专门的巫来预测天气的好坏和战事顺利是否。 但是巫人们的话,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时人讲究一诺千金。尤其贵族,更是如此。半夏丝毫不怀疑屈眳会实现诺言,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70.马车 请支持正版! “”少年看着她, 之前他忙着钻木取火,所以让这女子得了手。 半夏心跳如鼓,她抱着怀里的包, 忍不住向后退了好几步, 背脊贴上石壁。这儿是个山洞, 石壁上的石头凹凸不平, 贴在湿透了的衣服上, 硌的生疼。 细弱的火光里, 那个少年蹲在地上, 一条手臂搁在他自己的膝盖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他只是静静的看她,保持着那个姿势,顿时气氛沉寂下来。 她抱着背包紧紧盯着他,一动不动。 少年回过眼,拿了一根干燥的木枝把面前小小的火堆捅开了。原本微弱的火苗稍稍变得大了些,将山洞照的更亮了。 半夏侧首看了一眼洞口, 火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洞外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还能听到外面激烈的雨声。 她知道外面发洪水了。而且现在是黑夜,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那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次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染上了些许古怪的情绪。 半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哪怕早就有心里准备, 还是低低惊叫了一声。之前精神紧绷的时候无知无觉, 现在见到原本半干的衣服现在全部湿透了贴在身上。 夏季衣服比较薄, 哪怕她穿的是短袖长裤,湿透之后,几乎没有半点遮掩作用,紧紧贴在身上。尤其上半身,里头的文胸的轮廓都已经暴露无遗。 哪怕面前的异性只有面前这个少年,她还是忍不住把背包抱紧了,紧紧的挡在胸前。 屈眳瞟了她一眼,把自己的目光拉回来。这个女子那一身的装束,和光裸着无异,现在更加了。 那个女子要是犯蠢自己跑出去,那就是自己找死。 半夏还没胆子大到自己敢跑出去的地步,何况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她定定看了那个少年好会,见少年没有过来也没有抢东西的意思,才挑个地方坐着。 屈眳微微侧首看了一眼,他拨了一下面前的篝火,坐在那里。 半夏到底还是没能撑住,夏季天气炎热,要是忍忍,湿衣服哪怕穿在身上,也能干个七七八八。但是下雨,尤其这么大的雨,湿气太浓了,气温也跟着下降,湿掉了的衣服穿在身上,汲取着体温,不一会儿就哆哆嗦嗦了。 这个鬼地方,不知道在哪儿,语言都不通。要是在这个地方要是生病了,恐怕不妙。 活命面前,走光都不算什么了。她死死的把背包抱在胸口,挪到篝火面前。 少年满脸高冷,哪怕她过去了,也没有抬眼看她一下。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外头磅礴的雷电交鸣,让她圈住自己怀里背包。 她不敢睡,少年视她为无物,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外面气势磅礴的雨一直下到天色微亮,才停了下来。 半夏看了一眼合眼休憩的少年,咬牙抓住机会跑了出去。出了洞口,她没命的往山下跑,昨夜她到了一处高山上,现在正好是时机 她看到一棵歪脖子老树上挂着的足足有人手臂粗细的斑驳大蛇,吓得面如灰土。还没走几步就见到溢满上来的水。 昨夜的雨下的太大,河水涨上来,把这座不算是很高的山给围成了孤岛。 她看着那泛着泥巴颜色的水,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正茫然无措间,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的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回头,就见到少年的那张脸。 屈眳出来还没走多远就看到那个女子彷徨站在水边。他手掌直接拍上她的肩膀,还不等她出身,掌心用力,就把人往回拖。 他看起来还带着些稚气,也还没有成长为真正的男人,但是力气却已经有些不容人小觑。 半夏被他这么提着给弄回山洞里去。 山洞里的火还留着一点火种,半夏看着把自己提回来的少年,“你要做什么!” 少年依然是冷淡的模样,他明显还是听不明白她说什么,但是他直接把她往地上一丢。 “现在蛇虫多,不要乱跑。”屈眳出声道。 说着他一脚踩中从脚边游过的蛇,蛇被突然踩中七寸,整条身子都扭动起来,发出沙沙声响。 半夏循声看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就惨白了一半。 屈眳面不改色,直接从袖子里抽出铜短剑,一把蛇从中断成两节,匕首穿过蛇头钉在地上。看的半夏脸色苍白如纸。 屈眳当着半夏的面,把那条游进来的蛇给剥皮,还把蛇胆给摘了下去,他利索的把蛇架在火上烤。 等到烤熟之后,丢给她半条。 半夏对着这半条烤的半焦的蛇死活下不去口。她盯着蛇肉,完全没有半点食欲,她不喜欢吃野味,尤其蛇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 屈眳看她不吃,也没管她,直接起身走出去。 半夏见他就这么走了,迟疑了下,没有跟上去。而是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洞口外之后,把手里的蛇肉放下,然后拉开背包的拉链。 不出所料,里头的东西都被翻过了,但是很幸运的是,都还在。背包不是很大,但是里头东西不少,她掏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喝了几口,胡乱吃了点东西。 然后严严实实把东西藏好。 自然灾难面前,食物和干净的水就是保命的东西。在有人过来之前,她必须小心把这些东西都给保管好了。 她呆在山洞里一会,还是忍不住出去看看。 在接受过的自救常识里,她知道发洪水之后,人要往高处跑,而且还要弄点颜色鲜艳的标记在显眼的地方,方便救援。 她迟疑了下,把背包一背,直接走出山洞。下了一夜的雨,地面湿滑的厉害,随便呼吸一口空气都是满当当的湿气。 半夏走的小心翼翼,还折了一段树枝一边走一边敲打脚下的灌木丛,她到水岸边,不敢靠的太近。 这一段路坡度比较大,她扶着一段树干,拉了一段比较软的纸条,打了个很大的结挂在树上。 做完这么一切,她小心翼翼往回走。刚走没两步,听到后面发出噗通一声的水声。半夏转头就看到那个少年从水里冒出个头来,他不复之前的冷静矜持,满脸狼狈不堪。 他在水里扑腾,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了。 人在水里消耗的体力是陆地上几倍,同样的,一旦体力耗尽,那么危险也是成倍的翻。 半夏没有半点犹豫跑过去,虽然这少年是绑了自己的那群人的头头,但她还是不能见死不救。 她从水里把他给拖起来,一拖出来,她就看到他腿上豁开一个伤口,伤口是被咬的,伤口处正在往外流血。 半夏把人给拖上来,那少年把她当做了救命稻草,两手抓住她的手臂,如同铁钳一般,甩都甩不开,半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身后波澜未平的水面上,泛起了小块的波纹。波纹之后又小块的凸起。 她眼神很好,一眼看出就认出那水里的东西是鳄鱼! “走,快走!”屈眳大喝。 半夏听不懂,但还是把他的一条胳膊挂在脖子上,架起他没命狂奔。 她来的时候走的磕磕碰碰,但是现在身上扛着一个人,脚步如飞。 她跑的飞快,完全不觉得累,扛着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她完全不歇气的半抱半拖把他拖拽到山洞口。 半夏把肩膀上压着的手臂给放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喘气的厉害,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腿上的伤口还是在那里。屈眳离开山洞之后就下了水,想要看看四周的情况。虽然水已经涨到了这么高,但是对他这种自小凫水的人来说,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谁知道,水里的猛兽也跟着一块过来了。只在腿上留了一道伤,已经是万幸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伤口,不经意抬头,看到那个女子的眼神在自己的伤上。 那个女子容貌甚美,肌肤白皙柔嫩,几乎吹弹可破。而且齿白整齐,指甲干净整洁,手指修长,掌心柔软。就算是渚宫里的诸芈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她出身应该不低。 出身不低的女子看到这么鲜血淋漓的场面,应该会尖叫颤抖。 屈眳正想着,半夏却已经动了动,她挪动了下腿,抬头看到他的伤腿。伤口在小腿肚上,她不知道是被什么给咬的,但是现在伤口鲜血淋漓,她迟疑了下,但还是过去了。 那个少年浑身湿透了,伤口还不停的淌血。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要是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他可能会出事吧? 这么想,她抱着背包到屈眳身边。少年浓眉大眼,生的格外俊秀。他看她过来,乌黑的眼里生出了些许不解。 半夏的迟疑之持续了那么几秒,然后她就拉开了拉链。出来旅游,尤其是到景区里,都要准备的齐全,零食和水之外,她还塞了一个应急的医疗箱。 现在那个东西派上用场了。 屈眳看到那个女子在他身边蹲下来,她蹲下来的时候,身上那条古怪的袴绷紧,曲线暴露无遗。他双眼看到,默默别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眼角余光去看,见着她从那个古怪的行囊里掏出个盒子,那个盒子他打开来看过,里头的器物也是稀奇古怪,然后他就看到她没有半点避讳直接把破损了的胫衣的系带给摩挲着解开?! 刹那间,他脸上涨红。 此女子c她c她怎么能这样!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71.恋慕 请支持正版! 卫国国力弱小, 大国之间若有斗争,必定会放在宋卫这些小国里。到时候这些小国就鸡犬不宁, 哪怕是卫国的姬姓贵族, 也过的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 而楚国,国力强大,除去地处湿热之地, 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 他实在是想不通, 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 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 苏国国君自尽而亡,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 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 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 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他心情烦躁, 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 闭上眼, 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 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 屈襄听后沉默了一下,“国君年岁还小,脾性还没有显露出来。若敖氏如此做派,等日后再看吧。” 今日关于派兵的事,公室和卿族们已经争论了一整天,依然没有结论。不过应该也托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兵。” “此次应该还是若敖氏的人带兵。”屈襄说着,看到屈眳眼底的光,“你还不到能够随军出征的时候。” 屈眳一愣,他的确是想要这次跟着援军一道出征。听到屈襄这么说,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应了下来。 屈眳回宫邸之后,随意的沐浴擦身之后,摊开手臂倒在床上。 竖仆从外面进来,见他躺在床上闭眼小憩,放轻了步子,就要出去。在此刻屈眳睁开眼,“回来。” 竖仆慌张的站在他面前。 屈眳不说话,看着站着的竖仆,竖仆恭谨的跪下来。 “今日苏己的心情还不错,甚至还排了个新舞。” 半夏在郢都到底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再加上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屈眳担心有人会背着自己对她不敬,所以让人说一说她一天里都做了什么。 这个也算是报答她的恩情。 屈眳听竖仆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她排舞?能排出甚么样的舞来? 他不禁有些好奇。 屈眳看的出来,半夏对乐韵格外的敏感,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在母国的时候,有人精心教导。 他在外面累的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明里暗里都是劳神费心。她倒好,还能排舞。 屈眳一条手臂枕在脑袋下。 她行事随心所欲,他也不管束她。一来,她几次救过他的性命。二来,她在楚国自由惯了,就会明白中原周礼多束缚人,到时候说不定也就不想回去了。 一个壮年男子在外头站个半宿都受不了,更何况还是个弱女子? “你先回去休息。”屈眳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半夏已经进来小半会了,但是天还没完全亮,外头的竖仆还在换火把。 半夏听了,嘴里应下,可是身子却还没有动。她两眼紧紧的盯着他。 屈眳眉头一皱,叫过来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直接把她给扶起来往外走。 屈眳看着半夏被人“请”回去,没好气的从的鼻子里呼出气。他起身让人给他换衣,刚刚为了免得她在外久等,换衣洗漱都是草草结束,现在去见父亲,不能和马虎了事。 屈襄从屈眳口里得知两日之后将会有雨之事,“苏己亲自过来说的?” 屈眳低头,“正是。” 屈襄点了点头,和屈眳一同入渚宫。 渚宫不仅仅是楚王和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更是整个楚国的权力中心所在,郢都的贵族们每日都要在渚宫里和楚王商量要事,办理公务。 屈襄向楚王进言,说明日最适合求雨。 楚王正在为连日的干旱焦头烂额,楚国说是水泽丰富,可是也扛不住连续将近两个月的滴雨未下。农田里的稻苗因为干旱枯死了不少,再这么下去,秋日的时候只能向秦国借粮,但秦国人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好借的,更何况中原诸国和楚国积怨已深,齐国虎视眈眈,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军就过来。 屈襄上次就请求楚王暂时推迟祈雨的时间,楚王应允了,果然连续几日都是晴热的天气,半点下雨的意思也无。 “不过寡人听巫人占卜,说是后日也是晴日。”楚王还是有些犹豫。 屈襄听后,笑道,“不如国君试试,看是国君更得鬼神之意,还是巫人?” 楚王听后,挥袖令人准备祭祀的一切事项。 “如果寡人亲自出面,未曾有雨呢?”祭祀这种大事,事先必须由专门负责占卜良辰吉日的巫人反复之占卜斟酌好几遍之后,才能确定。像这般直接跳过巫人,还从未有过之事。 “如到那时,臣愿意受国君处置。” 楚人日日都要祭祀鬼神,从来没有一天中断过,准备祭祀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哪怕楚王的命令下的急促,也是有条不紊。 楚王亲自祭祀鬼神求雨,场面远远比之前那些大巫要大的多,甚至祭品都要丰富几倍不止。除去俘虏奴隶这些人牲之外,牛羊牲畜数不胜数。 楚王奉上如此丰富的祭品,用心至诚。 似乎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满意于楚王的诚心,和祭品的丰盛,在楚王祭祀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突降大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路面上噼啪作响。 半夏夜里就被外头隆隆的雷声给吵醒了,外面火光大盛,她也顾不上继续睡觉了,直接走了出去。 打开门,一股浓厚的让人欣喜不已的水汽和潮湿扑面而来。 奴隶们似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喜悦,特意在廊下多添了几只火把,把黑夜里落下的雨滴照的清楚。 “苏己。”侍女追到她身后,给她把外衣披上。看她的目光是感激且十分敬畏。 半夏听出侍女语气里的激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她伸手去接雨水,这场雨下的可真大,不一会儿,她的掌心里就盛满了雨水。 连着几乎两个月滴雨未下,一旦下雨,整整下了两三天。不仅仅旱情有所缓解,就连快要断流的河流也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等雨势暂歇,屈襄派人来请半夏过去。 这次来的人是家老,不是屈眳。家老半夏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拿着架子,可能是觉得她就是投靠在屈氏门下的一个孤女。但是现在,之前的拿着的那些架子全都不见了,小心谨慎的连半夏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半夏跟着家老去了屈襄那儿,见着屈眳也在。 屈眳见她来了,看了她一眼。 “苏己。”屈襄见半夏要行礼,伸手拦住,他让人给她上了一张精致华美的席子,请她坐下。 半夏犹豫了一下,也没推迟,上去坐了。 屈襄看见,面上笑容更盛。他见过中原人的做派,周礼几乎已经到了骨子里头,连主人让客人坐下,客人还算推三阻四,好似那张茵席上有什么让他不满的秽物似得。此女倒是入乡随俗,不在他面前讲究那些没用的礼节。 “我听说,你是亲自送的消息?”说着屈襄看了一眼屈眳。 半夏明白过来,屈襄说的是她亲自给屈眳送消息的事。 她点点头。 屈襄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只要他想,她身边的任何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还知道她还曾经亲自祈雨。 若是说之前他还怀疑苏己是否真正的能通鬼神之人,那么现在,已经完全证实了。苏己她就是能上通鬼神,多少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她偏偏做到了。 此女可遇不可求,也不知苏氏族人到底蠢笨到什么地步,竟然把此女给丢了。 不过能被屈氏遇上,也是一桩好事。 屈襄想到这里,越发心情愉悦,身上的威压逐渐缓和,半夏感觉的压力小了些。 “此次还是多亏了吾子。”屈襄笑道,“今夜我打算宴请吾子,不知吾子可否愿意赏脸。” 半夏有些讶异,她不好拒绝屈襄,也实在想不到拒绝屈襄的理由,她低头,“恭敬不如从命。” 屈襄令家臣下去准备宴会。 宴会还要一会,屈襄和半夏说了几句话,半夏在屈襄面前不轻易开口,有时候不想回答,就装作听不懂,不过有时候没那么好蒙混过去,因为屈襄会换雅言把刚才的话再仔细的说一遍。 幸好有屈眳几次把话头给接过去了,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了一会话,半夏先回去一次。 贵族一天不会一套衣服从白天穿到晚上,一天里好换好几套。女子的话,更要注意。 半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才一进庭院,就看到很多木箱摆在地上。还有一些竖仆才抬着东西进来,没来得及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72.下毒 请支持正版!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 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 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 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 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 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 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 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 她点头, “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 屈眳扬了扬眉, 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 “”半夏没见过这个男人,不过能猜到应该是这儿的家臣。这段时间里,有人给她把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吾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是否还有别的需求?”男子笑问。 半夏摇头,“没有。” “侍女等人,可还听从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过来问一问半夏还有没有别的需求,毕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女子大多性情内敛,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 男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见半夏是真没有别的要求。行了一礼之后告辞,走出门庭,一头碰上外面站着的人。 家臣想着赶快交差,脚下走的飞快,一不留神险些撞在来人身上。 家臣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慌忙拜下,“少主。” 屈眳站在那里,抬头去看门内。 现在还没到关门的时候,所以大门敞开着。他张首往内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没说要甚么?” 屈眳转头问家臣。 家臣摇头。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 屈眳又是要给她父母安排官职,又是安排宫邸。与其说是热心,不如说是殷勤。 时人讲究一诺千金。尤其贵族,更是如此。半夏丝毫不怀疑屈眳会实现诺言,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多谢。”半夏低头,她仔细想了下,“我父母应该是不会来的。” 屈眳眼角狠狠的抽动一下,声音不由得冷下来,“为何?难道是嫌弃郢都比卫国还不好吗?”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她摆摆双手,“不是,而是路途太远了,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她父母又不在这里,再说了,这里要什么没什么,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也一定要回去的。 “那你呢。”屈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却还不放过她,两眼紧紧盯着她,那目光锐利,看的她心头乱跳,似乎又站在屈襄面前了。 “我”半夏嘴唇动了动,她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屈眳转头就忘记了。 “父母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半夏低头道。 她说着半是奇怪的抬眼看他,明明刚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还来问一次,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她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他两眼盯着她,莫名的盯得她心发慌。屈眳才十五六岁,可自幼高高在上,养出来的通身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冷下脸,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半夏都有些怕。 屈眳一言不发直接掉头,而后快步向外走去。丢下半夏一个人站在那儿,老半天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莫名冒腾着几缕怒火的背影,满心莫名。她没说什么吧?她也没做什么让他发火的事吧,怎么他就生气了? 半夏慢腾腾的踱回室内,舞伎们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了,她看到,心思马上就回来了。 天气炎热,也就下雨的时候凉快了一下,等到雨水过去,阳光很快就又出来,热气腾腾的。 半夏只有上午的时候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床,自己到这里训练,免得身体失去了舞者的记忆。等到太阳将要到最猛烈的时候,她就会回去。 舞伎这里条件艰苦。毕竟都是一些身份不高的人,冰块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给她们享用的。 楚国的夏天特别毒,不仅仅热,而且还湿。水汽混着暑气折腾,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半夏回到居所,侍女们把她迎入室内。室内早已经放好了冰块,一到屋内,逼人的炎热顿时就散去。 身上穿了三层衣物,贵族们哪怕在大热天里,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的衣物,内里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侍女们仔细拿着打湿的细麻巾给她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冰凉的衣料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激起一阵舒适。 “嗯。”半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新中衣。中衣不是之前的细麻,而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料子,而且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新送来的么?”半夏问。 “回苏己,正是家老令人送来的。说天热,苏己需要的衣裳多,所以让人送来。”侍女知道半夏为人很好,因此也敢在她面前多说两句话。 “听人说,是齐国的冰纨,最适合暑日穿了。” 冰纨出产齐国,千里迢迢到达楚国,极其昂贵,在楚国,除去楚王公室之外,基本上没谁能享受的到。 就是在屈氏里,也只有那几个人能用。 但却给苏己送来了。 侍女轻声感叹,“主君和少主很看重苏己呢。” 半夏伸手摸了一下身上的料子,很舒服,也很凉爽。再加上室内的冰块,十分舒爽。 她换好衣物,拿起漆杯小口小口的喝冰饮。 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半夏很克制自己,她只喝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甜的东西代表糖分高,热量高。有时候比吃肥肉还要长肉。 半夏看了一圈四周,除去贴身服侍的侍女在给她将各种新鲜果物端上来,其他的侍女都侍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到现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怎么能喜欢。毕竟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要不是那几件衣服实在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她都不用侍女服侍她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不了太久吧? 半夏看了一眼一旁的柜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背包和换下来的衣裤鞋子都在里头。 她要回去,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呆着的。 屈眳所料不错,渚宫里现在人心杂乱。楚王从那次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苏醒。渚宫里的巫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不见任何起色。 屈襄三天之后才回到宫邸。 屈眳把屈襄迎入堂内,屈襄一进堂屋,令左右全部退下。 “父亲,国君如何?” 屈襄坐下,摇摇头。 “那”屈眳神情肃穆,看向屈襄。 屈襄低头思索一下,“苏己有祭祀鬼神的本事吗?” 此话问的突然,屈眳也不由得一愣,“父亲?” “能通鬼神,那么在鬼神那里应该也好说话吧?巫人禀报说国君是因为江神作祟。已经祭祀过江神,祭品也格外丰厚,可是国君也没有好多少。” 屈襄说着,看向屈眳,“既然她有这个本事,何不让她试试。” “父亲。苏己不是楚人。江神也不是中原的神祗,若是惹怒了鬼神,反而不好。”屈眳三两下就把此事从半夏身上推脱开。 “此事若是做好了,可以获得国君欢心和奖赏,但” 但楚王现在情况看着并不好,甚至已经生命垂危。能救过来固然最好,可是若是救不过来,平白惹上麻烦,也不是他们屈氏的作风。 屈襄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 “看来还是用不上苏己。” 屈眳想起之前在渚宫里听到的传言,“苏己可以于鬼神相通,但鬼神之意,又怎么能随意因为人而改变。” 他们献上各种牺牲,只求上天鬼神能怜悯一二。至于让鬼神完全回心转意,不管哪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楚人好巫,对鬼神更是日日祭祀,尊崇有加。关于操纵神意,想都不敢想。 屈襄沉默下来。 “何况苏己在这里,对屈氏尚且有用。若是送到了渚宫,于我们,恐怕半点益处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楚国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除了屈氏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何况她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如果把她送入渚宫,能不能成事另外再说,想要一个和她一样,不,哪怕是差不多的人都很困难。 屈眳几句话把屈襄原来的打算给打消。 屈襄已经累了,和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去休息。在渚宫里的那三天,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多少。 屈眳亲自送走屈襄之后,自己慢慢踱步,他满怀心事,渚宫还有郢都那些贵族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还有苏己。 诸多事涌上心头,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半夏居所那儿。 他看清楚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身过去想要离开,又掉过头来。踌躇了下,还是进去了。 这里原本是一处闲置的屋舍,一直没什么人居住。自从半夏住进来之后,属于女子的柔软气息沁染在这里。 和过去冷冷清清完全不同了。 他一进去,门口的奴隶就见到他了,跪拜在地上。 屈眳摆摆手,不让奴隶弄出声响,他两手背在背后,慢慢走过去。 穿过庭院,走过户道,直接到后面的屋舍里。 “这个还能是这样吗?”在轻轻摇曳的竹帘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 屈眳站住,侧耳听到半夏细声细语的声音,和侍女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放着的冰块很多,从竹帘里头就透出一股股凉气。 “苏己去过就知道了,我们楚国比中原有意思多了。”侍女和半夏说起楚国的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这次侍女说的是云梦泽,也就是半夏被屈眳带回来的地方。半夏对楚国一窍不通,师傅教她雅言之类的,但有些事到底不好问他。只有私下和侍女提几句。 幸好侍女是自小在屈氏侍奉,父母也是屈氏的家奴。见识还是有些的。听半夏提起,就和她说起来。 半夏被侍女的话吓到了。 云梦泽竟然那么大!照着侍女的话来说,云梦泽是楚国第一大泽,水泽相互链接,延绵足足几百里。 她那时候昏头昏脑的被人带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云梦泽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屈眳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好去问。 “苏己?”侍女看到半夏面色凝重,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由得提心起来。 还没等半夏开口,帘子后面传来玉组的轻响,侍女马上退避到一边。 屈眳一手把垂下来的竹帘抬起来,走到室内,看到目露惊讶的半夏。 “吾子来了。”半夏叫侍女摆上茵席。 原本就是自己的地方,屈眳不会和她讲这些客套,他直接就坐下来,坐在她的对面。 “苏己之前是想要派人去中原寻亲么?”屈眳道。 半夏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哪里来的人派,还不是要屈眳帮忙。不过她也没什么亲戚找的。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屈眳看着她,“有人似乎盯上你了。要你入渚宫。” 半夏悚然一惊。 而对面的屈眳仍然不紧不慢的道,“渚宫对苏己来言不是甚么好地方,苏己寻亲的事,还是放一放,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他岔开两腿,把从那女子身上搜来的东西——一只模样古怪的行囊拿到自己的腿上。 这女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古怪,他想起那个女子看他的眼神,乌黑的眼里满含怒意,却亮的惊人。屈眳自幼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他低头看手里的行囊,行囊不似以往他看到的,形状古怪,和个石头一样。不,比石头都还要有规则的多,他低头看了一眼,上头的针脚细密,都是一样宽距不差一丝一毫,皮革柔软,制作的手艺让他都赞叹不已。 行囊的最上面有一圈铜链,他仔细看了一会,用手扯了扯,发现那铜齿之间咬吻紧密,哪怕他扯了两下,也没有扯开。 他看到下头那个垂着的小柄,伸手拉开。 半夏躺在地上,察觉到看守她的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浑身僵硬。她这么一身看在别人眼里,实在是太过香艳。她自小学习舞蹈,身材极好,现在衣服叫水给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没有半点遮掩,全部暴露在人眼前。 那男人时不时转头过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半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那男人看了她好会,终于走过来。她一头扎到地上,泥土把她白净的脸庞给蹭的乌黑。 男人开口冒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这人的口音很古怪,她一个调子都听不懂。但是那两眼放光,哪怕没人和她说明,她也知道这人心里想要作甚么。 家臣靠近地上这女子,伸出手来,半夏吓得尖叫。 她这声尖叫引来了另外一个人,幸好另外一人并不和自己的同伙一样,他皱眉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那个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悻悻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73.决心 请支持正版!  屈眳没有丝毫和她说笑的模样, 两眼沉沉。容不得旁人对他的话语有半点怀疑。 “我”半夏张了张嘴, “有人要我入渚宫?” “嗯。”屈眳点头, 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 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 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 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 他们的意思, 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 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 她乖乖坐在那儿, 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 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 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脚步停了停,“家老说甚么。” “少主出身高贵,苏己虽然上通鬼神,但苏氏现在式微,何况年岁还比少主大。如果为正室” 屈眳干脆停下来,他一停,家老的叨叨不休顿时没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对苏己无意。”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加快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家老在后头看了一会,见屈眳脚步走的极快。少主是他看大的,哪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怕少主嘴上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摇摇头跟上去,“苏己迟早要走的,少主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头一皱,眼底里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气。 “苏己的身份不适合少主。如果苏国还在,依照苏己的出身,勉强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现在” 屈眳心烦意燥,“好了,我说了对她无意,就不用说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楚王病情来势汹汹,五日之后,渚宫里就传来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半夏是从侍女的口里得知消息的,她住在这里,外面的消息如果没有人和她说,那么就真的一概都不知道。 楚王没了。贵族们都要换上麻布的丧服。另外丝竹之乐也要停了。若是有人私下享乐,被人知道,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和半夏没多少关系,毕竟她只是寄住在屈氏家里的一个客人而已。 渚宫之内遍地缟素,处处都是哭嚎之声。 楚王驾崩,太子继位。但紧接着还有另外不少事。头一遭就是拟定殉死之人。 诸侯驾崩,近臣妾侍还有诸多人要殉葬,到了黄泉之下,继续服侍国君。 这种事不管是楚国还是中原各诸侯,都十分常见,所以并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对,关于殉死之人的简牍送过来的时候,屈眳瞥了一眼。上面有楚王之前甚是宠爱的郑姬等人,还有几个小臣近侍寺人。 另外还有那些曾经为楚王祝祷过的巫人。 屈眳看了一下,看了一眼屈襄,“那些巫人也在?” “嗯。毕竟为先王祷祝过,在下面服侍先王应该也不错。”屈襄看了一眼,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是苏己入渚宫的话,上面应该也会有苏己了吧?”屈眳问。 屈襄眉头一皱,他看了屈眳一眼。 屈眳没有答话,把案几上的简牍放在一边,他起身出去,走过几道回廊,见着迎面过来的成心。 两人目光交错,彼此颔首而去。 走的远了,屈眳才回头看一眼。要是苏己入宫,不能救先王的话,恐怕说不定也要一并殉死。 成氏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说不出一个不字,乖乖的跟着屈眳进屋子,此刻天色有些晚。外面的天色微微有些泛灰。在外面的时候还好说,进了屋子就有些暗。 屈眳让侍女捧上铜灯。 屈眳和半夏隔着一张漆案坐定,坐下之后,屈眳不忙着考她功课,反而看了看四周。 屋子里头的摆设已经完全换了一通,之前虽然她的居所也不错,但仅仅是不错。现在几乎已经和他们父子差不多了。 “这几天住的可还曾习惯?”屈眳问。 不是要考试么?半夏心里奇怪,不过听他不是一开口就要考她,悄悄的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嗯,多谢吾子了。” 说着,还附送一笑。 屈眳的眼睛从她脸上的笑上挪开,伸手拿起案几上摊开的竹简。 他看了一眼,上面是关于楚人先妣的。这些东西都是给初学楚文的孩童看的,她学楚文,自然不可能从高深的学起,他就让人送了这些浅显易懂,而且人还愿意看的简牍过来。 “苏己把这个读一次。”说着,屈眳把手里的竹简摆在她面前。 半夏见着自己还是没能逃脱考试,不得不垂头丧气。她伸手把竹简给挪到面前,借着一旁的灯光,开始慢慢读。 竹简上的字,她认了个七八层,她遇到自己暂时不认识的字,就稍稍停顿一下,直接跳了过去。 一口气读完,她抬头看屈眳。 屈眳一副少年模样,却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他指出她几个不认识的字,“怎么还不会?” 听他的口气,她似乎应该在这段时间内把这些简牍全部都看明白,半夏气道,“我已经很好了,就连师傅都说我学的快呢。” “师傅是那你和小儿相比吧?”屈眳嗤之以鼻,他敲了敲竹简,“又不是真正几岁的小儿,学的快是应当的,师傅夸奖几句,还当真了。” 半夏被屈眳说的急了,就要反驳,可话语到了嘴边,对上屈眳的脸,她又不得不坐回去。 屈眳抬手,把袖子一收。指着简牍上她刚才没能读出来的字,嘴唇里吐出一个音节。然后两眼盯着半夏。 半夏会意,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复述。 她声音软软的,半点攻击性也没有,乖乖的。 屈眳听着她乖乖软软的嗓音,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儿,灯光将她的脖颈和肩膀那儿拉出一道柔和的线条。 他不由得多看了会,她抬眼看他,他就垂下眼,目光和她错开。 “会写吗?” “会。”半夏迟疑了下,点头。 不管是楚文还是中原的大篆,这两个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一通鬼画符,但不学的话,做个睁眼瞎并非她所愿。因此花了大力气在上面,幸好以前也学过书法,字也勉强能看。 屈眳点头表示知道,随后令人取来布帛和笔墨,让她写给自己看看。 半夏见他竟然是来真格的,也起了好胜的心思,端正坐在那儿,开始写给他看。 她一丝不苟,沉下心来写字。屈眳坐在那里,见她满脸认真,不由得有些出神。 半夏一张脸,生的和此刻要求的女子端庄长相不太一样。时人认为女子端庄最好,面广额圆,是为富贵之相。 她脸天生就生的小巧,也就比女人一只巴掌大点,五官精致。在旁人看来,一眼之下,也是让人怦然心动的美人。 屈眳看她垂眼写字,她应该是以前就学过,握笔提腕可见架势。纤细的身形在烛火下一览无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来这里了。自从上次苏己言中下雨之日后。父亲对她格外重视,就连放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和奴隶都要比之前多出许多,只要她真的有事,不消半刻,他就能知道。 可是偏偏他还是来了。 毕竟有救命之恩,还是亲自过来看看。毕竟楚人都是善恶分明的性子,厌恶的话,恨不得亲手杀了仇人。对待有恩之人,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恩人。 这么一想,自己这么做,也可以想得通了。 楚文和现代汉字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学的时候把楚文旁边标一个对应的汉字,就这么一个个学过来。 她写的有些慢,不过好歹手很稳。她写完之后,把手里的布帛交给他看。 布帛上的字迹娟秀纤细,和她的人很像。她写完之后,甚至把手里的笔一放,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屈眳手里拿着她写过字的布帛,看她一时又露出了原形,盯她好会。 明明就是个少年,却盯得她有些犯怵。好像又到了屈襄面前。 她老老实实坐好了,有了中原贵女该有的样子,屈眳才回眼过来看她写的字。 看了几遍,半夏见他迟迟没有出声,不禁有些心跳加快。 她小心的觑着屈眳,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侍女点了不少灯,他垂首的时候,面上蒙上浅浅的阴影。 屈眳长相不错,浓眉大眼,面上表露出一股少年人的英朗俊爽。 他察觉到她的窥探,直接抬眼看过来。半夏马上低头。 屈眳看了一遍,“还算不错。” 半夏立刻高兴的抬头,她眼睛发亮。屈眳见到她笑容,竟然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察觉过来,又一阵恼怒。 “只是勉强还入人眼罢了,若是说好,那还谈不上。”屈眳留下一句,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此刻外面已经泛灰了。 屈眳起身,转身离开。 半夏送他出去,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她扯了扯嘴角,“喜怒无常。” 说笑就笑,说变脸就变脸。让人猝不及防。 半夏想了好半会,也没能想出能让他这么快变脸的缘由是什么,干脆到屋子里去算了。 自从下了雨之后,郢都附近的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渚宫内的人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因为下了几场雨,外头没有之前那么炎热,渚宫里的太子待不住,想要出去狩猎。屈眳和一众少年贵族随伺太子,一同出宫狩猎。 楚国境内多山川森林,郢都之外就是一片罕有人迹的林子。 太子带人一头扎到林子里头,半日没有人影出来。 太子十三四岁,才学了御射没多久,少年人精力旺盛,才学到了新的本事,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施展一番。 御射是贵族男子必须学的技艺,一旦学艺不精,上了沙场,就是被敌军割去首级的命。 太子狩猎,一个为了玩闹,另外一个也是为了操练自己学到的技艺,让它更加熟练。 屈眳随伺太子左右,太子身边的随从,全都是从郢都的贵族家里挑选出众的少年。出身高贵,而且容貌技艺出众。等到太子继位之后,这些随从就会跟着新楚王出入疆场,占据渚宫的高位。 太子玩心重,喜欢往那些不熟悉的道路上冲。屈眳和太子同乘一车,担任车右,冷不防林子里冲出一头猛虎。驾车的驷马受了惊吓,御手差点没掌控住。 亏得车上的太子和屈眳临危不乱,和后面赶过来的武士们把猛虎射杀。 猛虎是所有走兽的天敌,哪怕猛虎已经被射杀,但是马匹还是受到了惊吓,嘶鸣着不肯继续前进,没奈何,干脆下了车。 太子年少,玩心最重,上去看武士拾掇地上的死虎。屈眳跟着去看了下,死虎身上中了许多箭,身上的皮毛都已经被箭矢给贯穿了好几处。老虎这一身皮毛已经没多大用了,不过这一身的肉还有骨头,还有些许用处。 武士抽出铜短刀熟练的从老虎脖颈那儿划开一道口子,然后往下开下去。干净利落的剥皮。 “这是你的箭。”旁边的成心把武士递过来,还带血的箭矢,成心看了一眼手里的箭矢上的标记,还给屈眳。 屈眳应了一声,接过滴血的箭矢,塞回箭袋里。 成心是莫敖之孙,出身高贵,和屈眳差不多的年纪。两人自小认识。 “我听父亲说,上回是左尹进言国君改了祭祀的日期?” 莫敖的地位和令尹一样,知道什么也不奇怪。屈眳嗓子里嗯了一声,带着十足的冷漠。 成心倒也不生气,屈眳自小就这样,就算是太子也未必能让他改多少。 “不过我好像听人说,那个日期是你家里一个私巫卜筮出来的?好似还是个女子?” 太子原本双手抱胸看武士剥掉虎皮,听到两人对话,顿时就来了兴趣,“哦?左尹家里何时有了这么厉害的人?” 河水两岸是高高的蒹葭,河岸邻水,草木就近得了水的滋养,生的格外茂密。就算是有活物野兽之类的隐藏在里头也看不出来。 正在此时,箭矢从近乎有人高的芦苇丛中射出,舟上挡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被射中了膝盖,那男子痛叫一声,踉跄着跌入水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74.猛虎 请支持正版! 婢女进来就站在那儿, 等候她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 婢女还会趴在地上给她行礼, 半夏实在是受不了这个, 改成了现在这样。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 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 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就算有, 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 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不管在哪儿, 她都保持着, 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 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 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 她看了好会, 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调教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 房间里的冰块哪怕在她入睡之后,也一直及时进行添加。不管外面如何炎热,但房间内就是清凉舒适。不存在被热的睡不着的问题。 可她就是睡不着了。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最后闭上眼酝酿睡意。越是想要入睡,就是睡不着。 她带着几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抖过一道电流窜过似得战栗。 半夏猛然起身,整个人都坐起来。 外面小睡的侍女听到寝室里的动静,掌灯进来。 “苏己可有吩咐?”侍女轻声道。 但是穿上的女子却没回答她。半夏坐在床上,她抬头双手揪住身上被子,靠近领口的那处凹陷被她压在手下面。 还没等侍女继续出声,她直接掀了被子,直接跳起来。 也顾不上脚上没有穿履,赤脚踩在地上,跑到外面去了。 侍女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就是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 侍女赶紧抱起半夏丢在那边不管的鞋履,追了出去。 半夏没有乱跑,她赤足散发站在庭院里,庭燎里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火星还在里头。 “苏己要出来,至少把履穿上。”侍女追出来,赶紧蹲身下来,替她把履穿上。手指触碰到苏己的肌肤的时候,侍女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那绵软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半夏没有顾上搭理侍女,她仰起头,抬头看天空,今天天空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她似乎捕捉到了空气里头那丝丝缕缕,不轻易为人察觉的凉气。 “要下雨了。”她喃喃低语。 侍女没听清楚,以为她是有什么要事吩咐,低头听候调遣。谁知道,半夏一撒腿就跑了。 侍女追了上去,其他的人也听到响动,跟了过来,发现苏己去的方向竟然是少主那儿?! “苏己,苏己!”几个侍女拦下她,“苏己有事可明天再过去,现在少主应该已经就寝了。” 半夏停住。 暑热的天从来不是什么安眠的好时候,屋子里头放了冰,勉强没那么热了,但是外面的虫子一直叫个没停。 屈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甫一起身,就有竖仆过来禀告,“少主,苏己来了。” 屈眳听到竖仆的话,初醒犹带的些许惺忪顿时消弭,他让竖仆给他穿衣。勉强把自己收拾整齐,就让人过来。 此刻天都还没全亮,大门敞开,他看到女子朦胧的俏丽身形在熹微的晨光里浮现。 她走近了,他看到她的发鬓泛着一层浅浅的光。应该是沾上了晨露。 “有甚么事?”他沉声问。 “要下雨了!”半夏抬起头,眼里熠熠生辉,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要下雨了!” 屈眳先是一愣,而后蹙眉不悦,“就为了这个?” 半夏嗯嗯的点头。 就为了这个,在外头等了这么久?!屈眳恨不得叫个巫人给她看看是不是邪祟上身了! 他瞪着她,过了小半会,还是见到她满脸兴奋,隐隐浮动的怒意化为无奈。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让人端上一碗温汤给她服下去。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把那碗汤喝下去,吸了口气。 “我去见父亲。” 屈眳抬手对屈襄一拜,“父亲。” 半夏在屈眳面前并不怎么讲究规矩,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她规规矩矩的给屈襄行礼,而后站在那里听后屈襄吩咐。 屈襄抬眼看了半夏一眼,那一眼看的半夏心里恨不舒服,却没办法躲,只好垂了头。 “后日还是晴日么?”屈襄问。 “是。” 屈襄拧眉,他伸手,拿住两条处理的光滑的竹篾,轻轻往铜灯枝上的烛火上一按,烛火就灭了。 “父亲。”屈眳侧首看了一眼半夏,见到她垂首站在那里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出了甚么事吗?” 从父亲这里早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国君要亲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说着,手里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致小巧的灯盏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宫里的大巫亲自祈雨,但是没有半点作用。”屈襄说着,蹙起眉头。 渚宫大巫亲自祈雨,场面自然不同于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以人血来进献天地鬼神,也没有见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场祭祀屈眳也知道,甚至还亲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鲜血,和人牲临死时候的惨叫,眼神平静,没有半丝波动。 “国君亲自来的话,如果有个偏差,恐怕国君会不悦。”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何止不悦。东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国君都令人专门祭拜,若是国君出面都不能解决,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们,如果是国君,到时候盛怒之下,谁遭殃也是说不准的。” 屈襄嘴里说着担忧的话,但面色平静无波,寻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把头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岁的屈眳有压迫力的多,哪怕他什么话没说什么话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从心里战栗。 “为了此事,莫敖也四处忙碌。”屈襄说着,把手里的竹篾放下来。 “苏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难道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几日之后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过巫人来传达,可是现在看起来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们给出的鬼神之意,有时候灵验,但更多的时候无用。 一个女子,不是巫人,虽然来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贵族。哪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楚国境内,勉强还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说出的预测,远远比那些巫人要灵验的多。 这让他不禁猜测,这个苏己是不是才是鬼神钟爱之人,不然为何别的巫人虔诚的烧灼龟甲,显然各类血牲也换不来一句实话。 她不像其他巫人一样,需要龟甲之类的东西,这些似乎是她天生就有的本事。 屈襄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半夏被看的惶恐不安。 “父亲,那和苏己有何关系?”屈眳问。话语打断了屈襄对半夏的注视。 屈襄看向屈眳,“既然是晴日,那么就禀告国君,让祭祀退后。” 不然一国之君亲自祈雨却没有半点动静,到时候人心惶惶,场面不容易收拾。 “这几日会一直如此么?”屈襄问。 “近三日的确这样。”半夏回话的时候,声调里稍稍露出点害怕。 “但是三日之后就不知道了。”半夏迟疑了下,害怕是害怕,可是嘴上还是道,“不可能一直干旱吧,过了这段时候总会下雨的。” 天气问题,现代也不能解决,比完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代还能用科技手段。她想起那些新闻,干旱严重的时候的确非常严重,但不会一直保持干旱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雨。 只是这里比较麻烦,没有蓄水的水库,一旦河流水流量急剧减少,就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苏己,若是有雨,你能马上知道。是吗?”屈襄问。 半夏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屈襄颔首,“既然如此,你暂时进一趟渚宫。” 屈眳愣住,而后吃惊道,“父亲!” 屈襄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他看向屈眳,“你陪着她去吧。” “渚宫里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她觉察出何时下雨,报知于国君。也是一件功劳。” 屈眳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渚宫之内巫人甚多,父亲把她进献入宫,没有太多益处。何况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雨,若是时日太长,就算之后被苏己说出下雨之时,也得不了多少国君的欢心。” 渚宫是楚王居住的宫室,渚宫里人物众多,派系复杂。他出身屈氏,原本就身份高贵,加上有屈襄的势力,他哪怕在渚宫里呆上多久都没有关系,但是苏己孤身一人在楚国。渚宫内,别说出身苏氏的大夫了,就连出自苏氏的一个妾侍都没有。 那些巫人他是知道的,最是看中自己所为的和鬼神沟通之力。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以巫为业,要是被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给抢了先,在渚宫里又没有任何根系,恐怕到时候会被这些妒火中烧的巫人如何对待,都不知道。 即使屈氏在渚宫有权势,也不一定事事都能护她周全。 屈眳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屈襄点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半夏吊起来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去了。 屈襄又道,“苏己若是感觉到甚么,一定不可隐瞒,必须如实上报。知道了?” “是。”半夏道。 从屈襄那儿出来,半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已经被抽完了。走路的时候脚下轻飘飘的,屈眳看着她魂不守舍,眼神迷茫。知道她是被吓得有些厉害了,眉头蹙起,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她脚下一软。 半夏急促的低叫了一下,然后迅速稳好身形。学舞蹈的时候,不小心摔一下什么的,司空见惯,她脚下踩稳,身形歪了半边下去,可整个人已经好好稳在那里了,没有摔下去。 她还没抬头,就见到面前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扶在她的手肘上。 半夏轻轻的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站直身子。屈眳看着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他抬眼瞥了一眼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该给你找个傅姆了。” 半夏满脸迷茫,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屈眳却已经抬了头,“连路都走不好。你若是真进了渚宫,恐怕还没过一日,就要遭人耻笑。” “说起这个。”半夏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讨好感激的笑,“刚才谢谢你了。” 她不知道屈襄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但潜意识里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要不是屈眳开口,恐怕她就要真的被送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75.两半 请支持正版!  屈襄此话问的屈眳怔松了一下, 他看着父亲,心底升起犹疑,“父亲,有甚么事吗?”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此女可以预测晴雨, 比巫人烧灼龟甲, 还更要灵验?” 楚人继承商人遗风,甚好巫风。不管楚王的渚宫,还是贵族, 都有自己的巫人。哪怕是出征路上,都会有专门的巫来预测天气的好坏和战事顺利是否。 但是巫人们的话,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 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 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 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 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 微微叹了口气, “夏日干旱, 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调教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心里的猜测坐实,哪怕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但脑子上重重的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吩咐了,还是当地的大夫有意讨好,竟然还送了两个女子过来。正好接替了之前看管半夏武士的活。武士看着那两个满脸惊讶的女子一左一右把看了一路的美人给簇拥上车,心里有点失落。 车上的美人,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76.亲近 请支持正版!  一开始的时候, 婢女还会趴在地上给她行礼, 半夏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改成了现在这样。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 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就算有, 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 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 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 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 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 不管在哪儿,她都保持着,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后背贴墙。站了好会, 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 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 她看了好会, 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 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调教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 房间里的冰块哪怕在她入睡之后,也一直及时进行添加。不管外面如何炎热,但房间内就是清凉舒适。不存在被热的睡不着的问题。 可她就是睡不着了。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最后闭上眼酝酿睡意。越是想要入睡,就是睡不着。 她带着几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抖过一道电流窜过似得战栗。 半夏猛然起身,整个人都坐起来。 外面小睡的侍女听到寝室里的动静,掌灯进来。 “苏己可有吩咐?”侍女轻声道。 但是穿上的女子却没回答她。半夏坐在床上,她抬头双手揪住身上被子,靠近领口的那处凹陷被她压在手下面。 还没等侍女继续出声,她直接掀了被子,直接跳起来。 也顾不上脚上没有穿履,赤脚踩在地上,跑到外面去了。 侍女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就是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 侍女赶紧抱起半夏丢在那边不管的鞋履,追了出去。 半夏没有乱跑,她赤足散发站在庭院里,庭燎里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火星还在里头。 “苏己要出来,至少把履穿上。”侍女追出来,赶紧蹲身下来,替她把履穿上。手指触碰到苏己的肌肤的时候,侍女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那绵软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半夏没有顾上搭理侍女,她仰起头,抬头看天空,今天天空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她似乎捕捉到了空气里头那丝丝缕缕,不轻易为人察觉的凉气。 “要下雨了。”她喃喃低语。 侍女没听清楚,以为她是有什么要事吩咐,低头听候调遣。谁知道,半夏一撒腿就跑了。 侍女追了上去,其他的人也听到响动,跟了过来,发现苏己去的方向竟然是……少主那儿?! “苏己,苏己!”几个侍女拦下她,“苏己有事可明天再过去,现在少主应该已经就寝了。” 半夏停住。 暑热的天从来不是什么安眠的好时候,屋子里头放了冰,勉强没那么热了,但是外面的虫子一直叫个没停。 屈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甫一起身,就有竖仆过来禀告,“少主,苏己来了。” 屈眳听到竖仆的话,初醒犹带的些许惺忪顿时消弭,他让竖仆给他穿衣。勉强把自己收拾整齐,就让人过来。 此刻天都还没全亮,大门敞开,他看到女子朦胧的俏丽身形在熹微的晨光里浮现。 她走近了,他看到她的发鬓泛着一层浅浅的光。应该是沾上了晨露。 “有甚么事?”他沉声问。 “要下雨了!”半夏抬起头,眼里熠熠生辉,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要下雨了!” 屈眳先是一愣,而后蹙眉不悦,“就为了这个?” 半夏嗯嗯的点头。 就为了这个,在外头等了这么久?!屈眳恨不得叫个巫人给她看看是不是邪祟上身了! 他瞪着她,过了小半会,还是见到她满脸兴奋,隐隐浮动的怒意化为无奈。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让人端上一碗温汤给她服下去。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把那碗汤喝下去,吸了口气。 “我去见父亲。”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 “……”半夏没见过这个男人,不过能猜到应该是这儿的家臣。这段时间里,有人给她把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吾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是否还有别的需求?”男子笑问。 半夏摇头,“没有。” “侍女等人,可还听从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过来问一问半夏还有没有别的需求,毕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女子大多性情内敛,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 男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见半夏是真没有别的要求。行了一礼之后告辞,走出门庭,一头碰上外面站着的人。 家臣想着赶快交差,脚下走的飞快,一不留神险些撞在来人身上。 家臣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慌忙拜下,“少主。” 屈眳站在那里,抬头去看门内。 现在还没到关门的时候,所以大门敞开着。他张首往内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没说要甚么?” 屈眳转头问家臣。 家臣摇头。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 “……”半夏没见过这个男人,不过能猜到应该是这儿的家臣。这段时间里,有人给她把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吾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是否还有别的需求?”男子笑问。 半夏摇头,“没有。” “侍女等人,可还听从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过来问一问半夏还有没有别的需求,毕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女子大多性情内敛,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 男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见半夏是真没有别的要求。行了一礼之后告辞,走出门庭,一头碰上外面站着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77.约定 请支持正版!  家老带了一个老妪到半夏面前,教她楚语, 还有基本的生活常识。 半夏从头学习一门语言, 而且和教授她的人言语不通, 如同一个婴孩。不过比较于从单词和语法开始学, 这种和孩子牙牙学语一样的方式, 其实更快。 她渐渐的能说出一些不是很连贯的句子。 不过她想要学的不仅仅是说话, 还有文字。她之前学外语,不管是学校还是自己报的语言班,都是发音和文字一起学的。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 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 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 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 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 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 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 然后坐过去, 满脸坦荡, 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 “……”半夏没见过这个男人,不过能猜到应该是这儿的家臣。这段时间里,有人给她把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吾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是否还有别的需求?”男子笑问。 半夏摇头,“没有。” “侍女等人,可还听从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过来问一问半夏还有没有别的需求,毕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女子大多性情内敛,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 男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见半夏是真没有别的要求。行了一礼之后告辞,走出门庭,一头碰上外面站着的人。 家臣想着赶快交差,脚下走的飞快,一不留神险些撞在来人身上。 家臣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慌忙拜下,“少主。” 屈眳站在那里,抬头去看门内。 现在还没到关门的时候,所以大门敞开着。他张首往内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没说要甚么?” 屈眳转头问家臣。 家臣摇头。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 太子看了过来,眼里满是好奇。 “家里的巫人没有女子。” 他也没有说谎,苏己的确不是巫人。巫人都由专门的巫族来担任,而这一族,也因为他们世代为巫人,故而以巫为氏。 但是苏己不出身巫族,相反她还是苏氏之女。既然是苏氏之女,自然不可能是巫人,只不过她似乎格外得鬼神的钟爱,相比较那些时而灵验,更多时候是占卜落空的巫人,更加准确。 “那怎么……”太子听着,往成心那边看了几眼。 “兴许谁人传话的时候,说错了吧。”屈眳还是端着原来的面孔,半点神情都没有改。 “女子为巫,而且还十分灵验,难得。”太子似是有些失望,嘀咕了一声。 “若是巫女,渚宫不是有许多么?”屈眳道。 渚宫里的巫人,有男有女。 太子摇摇头,渚宫里的巫人多是多,但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从别的卿大夫家看到的那才觉得意外。 当然若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那就更好了。 太子叫过身边服侍的寺人,急匆匆的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到别处玩闹去了。 等太子一走,屈眳看了一眼成心,“吾子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屈氏宫邸里竟然有一个善于占卜的女子?” 成心笑笑,“听人说的。郢都里头人太多了,想要隐瞒甚么,不容易。” 屈眳嗤笑,“屈氏何来需要隐瞒之事?” 成心闻言颔首,“吾子说的也没错。” 说罢,他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拱手向屈眳一礼,脚步匆匆跟着太子去了。 太子年纪比他们还稍微小一点,喜欢狩猎,一不留神,就跑的不见人影。狩猎的时候,和沙场上也差不多,只说不过敌军是那些野兽罢了。 屈眳跟上去,他在后面定定看了成心好一会。 太子亲自猎了一头野猪,在左右家臣和侍从的劝说下返回渚宫。 太子等人返回渚宫,就有寺人急急切切过来禀报,说国君身体不适。太子立刻前往楚王寝宫。 楚王的身体一直不好,楚国的国君们除去武王之外,其余的国君身体都欠佳。楚国水泽众多,湿气厚重,原本对身体很不好,再加上国君们需要亲自征战,在楚国国君若是三年不出兵,死不从礼,神位不能入庙享受后代祭祀。 而沙场之上,甚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哪怕一国之君也有可能丧命流矢之中。楚王在位几年,对外用兵几次,身上落下了不少伤痛。前段时间,楚王身边的小臣就有传出国君身体不适的消息。不过楚王自己都没有当回事,只让人祭祀了作祟的鬼神之后了事。 这次是在处置政务的时候,一头栽倒在案上,人事不省。 屈眳陪着太子前去楚王寝宫,寝宫内外人人神色慌张,寝宫之外,巫人们忙着做法驱邪。 事关楚王安危,巫人们格外卖命,人坐在殿内,都能听到外面女巫尖利的吟唱声。 屈眳还只是屈氏家的子弟,还没到能随意出入楚王寝宫的时候,只能暂时在外面等着。 成心和他一样,只是偶尔从里头出来的小臣的嘴里,得知那么一点关于楚王的消息。 “……渚宫里的巫人是不是最近不得鬼神的信任了。”成心突然问道。 屈眳眼眸一动,拿眼睛看了一眼成心,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想要做什么。干脆不答话。 “这次说是江神作祟,使得国君重病不起。”成心和他并肩站着,此刻人来人往,步履匆匆,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这儿的两个贵族子弟。 “巫人已经在祭祀江神了。鬼神受了祭祀,国君就能好起来了。”屈眳一板一眼,说出来的话也挑不出半点错。 成氏和屈氏两族并不和睦,现在的莫敖年事已高,哪怕没有人开口,但谁都知道,莫敖的时日不多,接下来,接替这个位置的是谁,还不知道。 但屈氏已经露出几分想法了。 左尹位于令尹之下,但靠的也很近了。屈襄不管是年纪,还是军功,都能更进一步。只是这更进一步之后,成氏会不会被打压,就不知道了。 “吾子说的对。”成心点点头。 屈眳总觉得成心似乎在盘算别的,接下来成心似乎没了说话的兴致。后来屈襄走进来,看到屈眳站在那里,走到他面前。 “父亲。”屈眳轻声道。 “左尹来了。” 屈襄点头,“你先回去。” 屈眳应声而去。 马车早已经在外面等候,屈眳先乘车回宫邸,现在国君还不知道情况如何,父亲身为左尹,这几日里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宫邸还不知道。 屈眳下了马车,家老过来禀报,“少主,苏己想要出去走走。” 此时并没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相反贵女们除了出嫁之前不能出母国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可以去。 半夏自从被屈眳带到郢都之后,就没有出过大门,不是在自己的居所,就是在舞伎们的地方转悠。 这么久下来,闷坏了是一定的。 屈眳刚想开口说可以。却又顿了顿,“这段日子还是不太太平,和她说暂时不要出门。” 家老点了点头,打算亲自和半夏说。 半夏除了喜欢和那些舞伎混在一起之外,完全没有别的让人头痛的毛病。当然她喜欢和舞伎一块跳舞,屈眳都装作看不见,别人自然不会拿出来说嘴。毕竟那位可是能通鬼神的,谁会不知死活去触怒她? 屈眳叫住家老,“算了,我亲自过去。” 家老愣住,这点事交给他做就是了,少主亲自去的话…… 家老正要劝说屈眳,可是屈眳的速度可远远要比他快,话语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只见他脚下走的飞快,没了影子。 半夏的行踪并不难知道,她不是在自己的居所里学那些拗口的楚文,就是在舞伎那儿。他到外面,往屋内一看,果不其然,她还在跳舞。 或许是出身不一样,她浑身上下的气势和那些舞伎完全不同,即使换上差不多的衣裙,也一看能把她从里头分辨出来。 “少主。”女胥一眼就见到了站在窗口的屈眳,连忙低头。 原本还在起舞的舞伎们顿时停下动作,半夏放下手,朝他看过去。看到站在外面的屈眳,她快步走到外面。 屈眳下意识往后推了一步,见到她衣着整齐,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我听说你想出去?” 半夏点点头,她在宫邸呆的有些腻味,想要出去走几圈散散心。之前她一直不敢,到了最近,她发现屈氏父子对她比过去更加礼遇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提出这个看上去十分合情合理的要求。 她仔细的看着他,整个人也变得小心起来,“是不是……不行?” “不是。”屈眳摇头,“只是最近郢都里人心浮动,过一段时间再说。” 半夏似懂非懂的,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屈眳这么说,她还是点点头。 屈眳看她这样,眉头蹙起,不过很快又展开,“等这段时日过去了,我亲自陪你出去走走。”说着,他思索了下,女子喜欢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你应该还没有在郢都好好逛过吧?” 半夏摇头。 她眼睛乌黑纯净,只需一眼就能望到底。 屈眳嘴张了张,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他顿时漫上一层浅浅的怒意,不过那怒意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的。 竟然对着一个女子都能口干舌燥,一句话说不出来。脸面真是被丢到天边了! “苏己。”屈眳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她,半夏立刻会意,她快走几步跟上去。 屈眳看她一眼,她今日穿着朱红的衣物,越发衬托的她肌肤雪白。 “苏己可想要找到父母?”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忍不住愣了愣。 一旦找到父母,苏己恐怕也不会在这里多呆。毕竟屈氏和苏氏并没有任何来往,而她也不是屈氏的任何人。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却还抱着一丝希翼看她。 但他看到身边的女子一愣,而后面上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她眼里有泪光闪动,泫然欲泣。 屈眳僵住,心烦意燥起来。 “找到你的父母之后,你要离开楚国吗?”屈眳问。 半夏没答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哪怕没话说,意思已经明了。 她不会留在楚国。 苏氏在亡国之后,大体迁徙往卫国。他不知道她为何出现在云梦泽,但料想她的双亲也应该在那边。若是找到了,被接到父母身边,再见恐怕很难。 “留在楚国难道不好?”屈眳问。 “卫侯昏聩无能,卫国又弱小。即使苏氏和卫国有姻亲,但依照卫侯的能耐,就算你回去了,恐怕也没有多少好日子。” 大国开战,战场不在本国境内,都是卫宋郑这些小国境内。大国一旦打起来,才不管小国是否承受得住。 “你父母来郢都的话,屈氏会给他们安排宫邸和相应的位置。” 半夏听得目瞪口呆,她不由得看向屈眳,“为何……” 通过教她雅言的师傅,她知道有些贵族也会在别国担任职务,但那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毕竟外来的,没有几分真本事的话,争不过本国贵族的。 现在屈眳却说要给她族人安排好位置?? 半夏瞬时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她瞪圆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那目光清亮又满怀迷惑,屈眳冷面道,“我只是回报你当初的救命之恩罢了。” 卫国国力弱小,大国之间若有斗争,必定会放在宋卫这些小国里。到时候这些小国就鸡犬不宁,哪怕是卫国的姬姓贵族,也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楚国,国力强大,除去地处湿热之地,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他实在是想不通,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苏国国君自尽而亡,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他心情烦躁,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闭上眼,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78.知道 请支持正版!  半夏满脸郁闷, 她还没问他为什么会如此热心吧。 屈眳又是要给她父母安排官职,又是安排宫邸。与其说是热心, 不如说是殷勤。 时人讲究一诺千金。尤其贵族,更是如此。半夏丝毫不怀疑屈眳会实现诺言,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多谢。”半夏低头,她仔细想了下,“我父母应该是不会来的。” 屈眳眼角狠狠的抽动一下,声音不由得冷下来,“为何?难道是嫌弃郢都比卫国还不好吗?”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 她摆摆双手,“不是, 而是路途太远了, 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她父母又不在这里,再说了, 这里要什么没什么, 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也一定要回去的。 “那你呢。”屈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却还不放过她, 两眼紧紧盯着她,那目光锐利, 看的她心头乱跳, 似乎又站在屈襄面前了。 “我……”半夏嘴唇动了动, 她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屈眳转头就忘记了。 “父母在哪儿, 我就在哪儿。”半夏低头道。 她说着半是奇怪的抬眼看他,明明刚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还来问一次,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她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他两眼盯着她,莫名的盯得她心发慌。屈眳才十五六岁,可自幼高高在上,养出来的通身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冷下脸,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半夏都有些怕。 屈眳一言不发直接掉头,而后快步向外走去。丢下半夏一个人站在那儿,老半天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莫名冒腾着几缕怒火的背影,满心莫名。她没说什么吧?她也没做什么让他发火的事吧,怎么他就生气了? 半夏慢腾腾的踱回室内,舞伎们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了,她看到,心思马上就回来了。 天气炎热,也就下雨的时候凉快了一下,等到雨水过去,阳光很快就又出来,热气腾腾的。 半夏只有上午的时候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床,自己到这里训练,免得身体失去了舞者的记忆。等到太阳将要到最猛烈的时候,她就会回去。 舞伎这里条件艰苦。毕竟都是一些身份不高的人,冰块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给她们享用的。 楚国的夏天特别毒,不仅仅热,而且还湿。水汽混着暑气折腾,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半夏回到居所,侍女们把她迎入室内。室内早已经放好了冰块,一到屋内,逼人的炎热顿时就散去。 身上穿了三层衣物,贵族们哪怕在大热天里,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的衣物,内里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侍女们仔细拿着打湿的细麻巾给她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冰凉的衣料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激起一阵舒适。 “嗯。”半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新中衣。中衣不是之前的细麻,而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料子,而且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新送来的么?”半夏问。 “回苏己,正是家老令人送来的。说天热,苏己需要的衣裳多,所以让人送来。”侍女知道半夏为人很好,因此也敢在她面前多说两句话。 “听人说,是齐国的冰纨,最适合暑日穿了。” 冰纨出产齐国,千里迢迢到达楚国,极其昂贵,在楚国,除去楚王公室之外,基本上没谁能享受的到。 就是在屈氏里,也只有那几个人能用。 但却给苏己送来了。 侍女轻声感叹,“主君和少主很看重苏己呢。” 半夏伸手摸了一下身上的料子,很舒服,也很凉爽。再加上室内的冰块,十分舒爽。 她换好衣物,拿起漆杯小口小口的喝冰饮。 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半夏很克制自己,她只喝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甜的东西代表糖分高,热量高。有时候比吃肥肉还要长肉。 半夏看了一圈四周,除去贴身服侍的侍女在给她将各种新鲜果物端上来,其他的侍女都侍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到现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怎么能喜欢。毕竟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要不是那几件衣服实在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她都不用侍女服侍她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不了太久吧? 半夏看了一眼一旁的柜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背包和换下来的衣裤鞋子都在里头。 她要回去,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呆着的。 屈眳所料不错,渚宫里现在人心杂乱。楚王从那次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苏醒。渚宫里的巫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不见任何起色。 屈襄三天之后才回到宫邸。 屈眳把屈襄迎入堂内,屈襄一进堂屋,令左右全部退下。 “父亲,国君如何?” 屈襄坐下,摇摇头。 “那……”屈眳神情肃穆,看向屈襄。 屈襄低头思索一下,“苏己有祭祀鬼神的本事吗?” 此话问的突然,屈眳也不由得一愣,“父亲?” “能通鬼神,那么在鬼神那里应该也好说话吧?巫人禀报说国君是因为江神作祟。已经祭祀过江神,祭品也格外丰厚,可是国君也没有好多少。” 屈襄说着,看向屈眳,“既然她有这个本事,何不让她试试。” “父亲。苏己不是楚人。江神也不是中原的神祗,若是惹怒了鬼神,反而不好。”屈眳三两下就把此事从半夏身上推脱开。 “此事若是做好了,可以获得国君欢心和奖赏,但……” 但楚王现在情况看着并不好,甚至已经生命垂危。能救过来固然最好,可是若是救不过来,平白惹上麻烦,也不是他们屈氏的作风。 屈襄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 “看来还是用不上苏己。” 屈眳想起之前在渚宫里听到的传言,“苏己可以于鬼神相通,但鬼神之意,又怎么能随意因为人而改变。” 他们献上各种牺牲,只求上天鬼神能怜悯一二。至于让鬼神完全回心转意,不管哪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楚人好巫,对鬼神更是日日祭祀,尊崇有加。关于操纵神意,想都不敢想。 屈襄沉默下来。 “何况苏己在这里,对屈氏尚且有用。若是送到了渚宫,于我们,恐怕半点益处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楚国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除了屈氏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何况她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如果把她送入渚宫,能不能成事另外再说,想要一个和她一样,不,哪怕是差不多的人都很困难。 屈眳几句话把屈襄原来的打算给打消。 屈襄已经累了,和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去休息。在渚宫里的那三天,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多少。 屈眳亲自送走屈襄之后,自己慢慢踱步,他满怀心事,渚宫还有郢都那些贵族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还有苏己。 诸多事涌上心头,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半夏居所那儿。 他看清楚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身过去想要离开,又掉过头来。踌躇了下,还是进去了。 这里原本是一处闲置的屋舍,一直没什么人居住。自从半夏住进来之后,属于女子的柔软气息沁染在这里。 和过去冷冷清清完全不同了。 他一进去,门口的奴隶就见到他了,跪拜在地上。 屈眳摆摆手,不让奴隶弄出声响,他两手背在背后,慢慢走过去。 穿过庭院,走过户道,直接到后面的屋舍里。 “这个还能是这样吗?”在轻轻摇曳的竹帘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 屈眳站住,侧耳听到半夏细声细语的声音,和侍女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放着的冰块很多,从竹帘里头就透出一股股凉气。 “苏己去过就知道了,我们楚国比中原有意思多了。”侍女和半夏说起楚国的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这次侍女说的是云梦泽,也就是半夏被屈眳带回来的地方。半夏对楚国一窍不通,师傅教她雅言之类的,但有些事到底不好问他。只有私下和侍女提几句。 幸好侍女是自小在屈氏侍奉,父母也是屈氏的家奴。见识还是有些的。听半夏提起,就和她说起来。 半夏被侍女的话吓到了。 云梦泽竟然那么大!照着侍女的话来说,云梦泽是楚国第一大泽,水泽相互链接,延绵足足几百里。 她那时候昏头昏脑的被人带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云梦泽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屈眳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好去问。 “苏己?”侍女看到半夏面色凝重,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由得提心起来。 还没等半夏开口,帘子后面传来玉组的轻响,侍女马上退避到一边。 屈眳一手把垂下来的竹帘抬起来,走到室内,看到目露惊讶的半夏。 “吾子来了。”半夏叫侍女摆上茵席。 原本就是自己的地方,屈眳不会和她讲这些客套,他直接就坐下来,坐在她的对面。 “苏己之前是想要派人去中原寻亲么?”屈眳道。 半夏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哪里来的人派,还不是要屈眳帮忙。不过她也没什么亲戚找的。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屈眳看着她,“有人似乎盯上你了。要你入渚宫。” 半夏悚然一惊。 而对面的屈眳仍然不紧不慢的道,“渚宫对苏己来言不是甚么好地方,苏己寻亲的事,还是放一放,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屈眳眉头一皱,叫过来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直接把她给扶起来往外走。 屈眳看着半夏被人“请”回去,没好气的从的鼻子里呼出气。他起身让人给他换衣,刚刚为了免得她在外久等,换衣洗漱都是草草结束,现在去见父亲,不能和马虎了事。 屈襄从屈眳口里得知两日之后将会有雨之事,“苏己亲自过来说的?” 屈眳低头,“正是。” 屈襄点了点头,和屈眳一同入渚宫。 渚宫不仅仅是楚王和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更是整个楚国的权力中心所在,郢都的贵族们每日都要在渚宫里和楚王商量要事,办理公务。 屈襄向楚王进言,说明日最适合求雨。 楚王正在为连日的干旱焦头烂额,楚国说是水泽丰富,可是也扛不住连续将近两个月的滴雨未下。农田里的稻苗因为干旱枯死了不少,再这么下去,秋日的时候只能向秦国借粮,但秦国人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好借的,更何况中原诸国和楚国积怨已深,齐国虎视眈眈,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军就过来。 屈襄上次就请求楚王暂时推迟祈雨的时间,楚王应允了,果然连续几日都是晴热的天气,半点下雨的意思也无。 “不过寡人听巫人占卜,说是后日也是晴日。”楚王还是有些犹豫。 屈襄听后,笑道,“不如国君试试,看是国君更得鬼神之意,还是巫人?” 楚王听后,挥袖令人准备祭祀的一切事项。 “如果寡人亲自出面,未曾有雨呢?”祭祀这种大事,事先必须由专门负责占卜良辰吉日的巫人反复之占卜斟酌好几遍之后,才能确定。像这般直接跳过巫人,还从未有过之事。 “如到那时,臣愿意受国君处置。” 楚人日日都要祭祀鬼神,从来没有一天中断过,准备祭祀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哪怕楚王的命令下的急促,也是有条不紊。 楚王亲自祭祀鬼神求雨,场面远远比之前那些大巫要大的多,甚至祭品都要丰富几倍不止。除去俘虏奴隶这些人牲之外,牛羊牲畜数不胜数。 楚王奉上如此丰富的祭品,用心至诚。 似乎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满意于楚王的诚心,和祭品的丰盛,在楚王祭祀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突降大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路面上噼啪作响。 半夏夜里就被外头隆隆的雷声给吵醒了,外面火光大盛,她也顾不上继续睡觉了,直接走了出去。 打开门,一股浓厚的让人欣喜不已的水汽和潮湿扑面而来。 奴隶们似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喜悦,特意在廊下多添了几只火把,把黑夜里落下的雨滴照的清楚。 “苏己。”侍女追到她身后,给她把外衣披上。看她的目光是感激且十分敬畏。 半夏听出侍女语气里的激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她伸手去接雨水,这场雨下的可真大,不一会儿,她的掌心里就盛满了雨水。 连着几乎两个月滴雨未下,一旦下雨,整整下了两三天。不仅仅旱情有所缓解,就连快要断流的河流也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等雨势暂歇,屈襄派人来请半夏过去。 这次来的人是家老,不是屈眳。家老半夏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拿着架子,可能是觉得她就是投靠在屈氏门下的一个孤女。但是现在,之前的拿着的那些架子全都不见了,小心谨慎的连半夏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半夏跟着家老去了屈襄那儿,见着屈眳也在。 屈眳见她来了,看了她一眼。 “苏己。”屈襄见半夏要行礼,伸手拦住,他让人给她上了一张精致华美的席子,请她坐下。 半夏犹豫了一下,也没推迟,上去坐了。 屈襄看见,面上笑容更盛。他见过中原人的做派,周礼几乎已经到了骨子里头,连主人让客人坐下,客人还算推三阻四,好似那张茵席上有什么让他不满的秽物似得。此女倒是入乡随俗,不在他面前讲究那些没用的礼节。 “我听说,你是亲自送的消息?”说着屈襄看了一眼屈眳。 半夏明白过来,屈襄说的是她亲自给屈眳送消息的事。 她点点头。 屈襄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只要他想,她身边的任何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还知道她还曾经亲自祈雨。 若是说之前他还怀疑苏己是否真正的能通鬼神之人,那么现在,已经完全证实了。苏己她就是能上通鬼神,多少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她偏偏做到了。 此女可遇不可求,也不知苏氏族人到底蠢笨到什么地步,竟然把此女给丢了。 不过能被屈氏遇上,也是一桩好事。 屈襄想到这里,越发心情愉悦,身上的威压逐渐缓和,半夏感觉的压力小了些。 “此次还是多亏了吾子。”屈襄笑道,“今夜我打算宴请吾子,不知吾子可否愿意赏脸。” 半夏有些讶异,她不好拒绝屈襄,也实在想不到拒绝屈襄的理由,她低头,“恭敬不如从命。” 屈襄令家臣下去准备宴会。 宴会还要一会,屈襄和半夏说了几句话,半夏在屈襄面前不轻易开口,有时候不想回答,就装作听不懂,不过有时候没那么好蒙混过去,因为屈襄会换雅言把刚才的话再仔细的说一遍。 幸好有屈眳几次把话头给接过去了,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了一会话,半夏先回去一次。 贵族一天不会一套衣服从白天穿到晚上,一天里好换好几套。女子的话,更要注意。 半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才一进庭院,就看到很多木箱摆在地上。还有一些竖仆才抬着东西进来,没来得及放。 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半夏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幸好门口那儿还站着一个家臣,家臣见着她,笑容满面,看她满脸诧异,为她解释,“这些都是主君赠予苏己的。” 说着,他招呼半夏进屋。 半夏看到屋子里头忙碌的侍女,差点眼珠子都没掉出来。只不过离开那么一会,竟然已经变得她认不出来了。 侍女们忙碌着把精致华美的帷帐挂起来,还有不少婢女穿梭其中,手捧华丽的漆盒。还有各种漆衣箱。 漆盒里头装着的是各种佩饰,漆衣箱里则是各种崭新的绵袍锦袍等物。 半夏看着自己屋子里头所有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她站在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这……”半夏指着屋子里头忙得脚不沾地的侍女,神情古怪的看着家臣。 “这也是主君吩咐的。”家臣解释道。 家臣不敢看半夏。这位苏己长得美貌,但凡是男人,只要碰上貌美的女子,不管身份多高贵,都想看一眼。但家臣半点都不敢,外头说是楚王亲自祈雨才让鬼神降雨。可是他就在这里,对里头的内情,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分明是这位苏己事先从鬼神那里祈求神意,甚至连夜送到了少主那里。 如此神通之人,恐怕渚宫里的巫族都比不上她一个。本事的高低,经过这么一次,早已经见了分晓。 对巫人都要毕恭毕敬,更何况是有如此神通之人?哪怕是个女子,家臣都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 半夏看着那源源不断抬进来的东西,好半会才把自己的嘴给合上,她喃喃道,“太多了……” 她当然不是不求回报的,只是这些,真的太多了! 多的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家臣听到她这话,微微抬头,“这些都是主君之意,不过照着臣看,这些都是苏己应该收下的。” 半夏莫名的有些心虚。不过话都说了,不收倒是显得自己不识好歹。虽然和屈襄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都能感受到那一股久居上位的说一不二的作风。 既然他已经给她了,那么她就只要安心收下。半夏的直觉告诉自己,屈襄可不是一个喜欢别人和他将客套的人,同样的,他也不喜欢有人拒绝他。 因为屋子里现在所有人都在忙乱不堪,她被侍女们迎到另外一间屋舍里换衣。 凤鸟茱萸锦袍被侍女们小心翼翼的套在她身上,这次还给她腰下照着楚人的风俗,挂了一对玉组。 重新装扮一番之后,侍女簇拥着她出门。 再次回到屈襄那里,屈襄绝口不提自己让人重新布置半夏居所,并且送去许多东西。他不提,半夏几次想开口道谢,都没有机会。 家宴已经摆了起来,宴会上,半夏没有看到屈襄的妻子,甚至孩子也只有一个屈眳。此时上到诸侯,下到贵族,家里的女人不可能只有正妻一个。不仅仅是诸侯娶夫人,就是贵族娶正妻,出嫁的新妇会从家里带上好几个妹妹侄女作为陪嫁的陪媵。 现在只是比较私人的宴会,应该有女眷的。可是愣是一个都没见着。 半夏奇怪了一下,不过很快抛到脑后。 美酒美食很快端了上来,食物的香味扑面,食物卖相不错,烤肉的火候恰到好处,肉烤熟了,冒着诱人的香味。而且硬软适合入口,并不是有些烤肉像干柴那样。 不过半夏最喜欢的还不是这个。 大堂里头,挂起了一个铜架,上面铺面了肉串,下头是火。油在肉片上滋滋作响。 半夏看的眼馋。 “苏己。”上首屈襄向她持起漆耳杯。 半夏端起自己的耳杯,和屈襄稍稍一敬之后,她仰首就把耳杯里的酒液一滴不剩的全部喝下肚子。 屈襄没有预料到她喝酒竟然如此豪爽,喝了一声“善!” 屈眳在一旁看的眉头直皱,男子之间喝酒,一口饮尽,是为不辜负主人家的招待和礼遇。可是女子不必如此,女子原本就不胜酒力,饮酒只需小饮一口便可。她竟然一整杯都喝下去了?! 一整杯的酒都被半夏喝到肚子里头了。旁边的婢女愣了愣,她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来,才反应过来,持着长杓给她把酒水续上。 半夏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下刚刚喝到肚子里的酒。这儿的酒都是拿谷物酿造的,换句话说,其实和米酒没区别,不,根本就是一样的。甜甜的,带着一股谷物特有的香味。仔细品尝,还会觉咂出有点酸。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屈眳在一旁看的眼睛都要瞪出来。 她竟然还喝! 浩荡云梦绵延千里,乃是楚国独一无二的美景。 一弯河水九曲十绕,如同一条灵蛇,将浮于人眼前的土地分割成好几块支离破碎的小州。 一只船只从河水上漂过,舟上坐着几个男子,艄公站在舟尾,手里的长篙斜斜的插在水里,手里使劲,舟楫就在水面上飘出一段距离。 河水两岸是高高的蒹葭,河岸邻水,草木就近得了水的滋养,生的格外茂密。就算是有活物野兽之类的隐藏在里头也看不出来。 正在此时,箭矢从近乎有人高的芦苇丛中射出,舟上挡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被射中了膝盖,那男子痛叫一声,踉跄着跌入水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舟上的人慌乱起来。几人顿时拿出放在一旁的弓箭,张弓反击。舟上几人训练有素,并不是遇事便慌张不知如何应对的草野莽夫。 楚人善射,其中这几人更是其中好手,他们围在四面,把中间一个少年结结实实包围在里,那个少年穿戴和其他几人一样,他生的唇红齿白,面容秀气,显现出几分男子的阳刚,却还没完全褪去柔和的线条。 少年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厮杀声中,他冷静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拇指上的玉韘拉开弓弦,破空之声在耳畔响开,在苍苍蒹葭里就冒出一声惨叫。 少年目光在芦苇中逡巡。这一带的芦苇生的格外浓密,人藏在里头,不仔细看,还真的察觉不到。 所以才让人给偷袭了。 他抿嘴不语,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顾射杀这群刺客。藏在芦苇里的人数并不多,人数太多,容易暴露,不容易隐藏身形。 这一圈都是射手,被保护在中间的少年也不是等闲之辈,几个交锋过后,四面平静了下来。 四周安静下来的那刻,众人还没等把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给放下来,变故又起。有人从船下重重的往上一推。 这只舟并不大,堪堪可供几人坐下而已。舟头的艄公已经中箭倒在水里,不知死活,现在无人掌舟,下头的那个力气极大,舟身翻覆,几个人全部落水。 楚地别的不多,但就是多水。楚人自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入水的瞬间,少年憋一口气,从水里浮出头来,新鲜的空气才入鼻子,一股劲风就从后脑呼啸而来,裹挟着忽视不得的杀气。 屈眳呼吸一窒,水里不比在陆地上,周围的家臣就算有意相救,有水搁在中间,也是有心无力。 “啊!”紧接着后面那刺客嚎叫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未到。 屈眳转头去看,那刺客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多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掌。手掌生的格外漂亮,手指却紧紧的抠住刺客的眼珠,手腕处连着手臂,一段手臂纤细优雅,肌肤如玉,上头扑了一层水,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光亮。 那个刺客身后攀附着一个女子,女子脑袋靠在男子背后,青白的手掌紧紧的抠在刺客的脸上,她用的力气很大,手背上青筋暴出。 屈眳抓住机会,抓出佩剑,重重的刺入刺客的心口。他狠狠的在刺客的血肉里搅动了两下,然后一剑拔出。 他伸手攀住翻覆浮在水面上的木船,免得自己沉下去。他抬头看向那个刺客那里,发现那个女子如同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草似得,两手紧紧抱在尸体上,屈眳回忆起方才若不是这女子那一下,恐怕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在。咬牙游过去,把这女子救上来。 这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不谙水性,两手死死抓住自己手里的东西,死活不松手。屈眳把她打晕,直接提了上来。 四散的家臣们也聚集过来,帮忙把他们两个给带上岸。 一拖上岸,屈眳和家臣们看清楚这个女子的衣着,惊呼出声。 那女子衣着极其古怪,狂野大胆,竟然不着下裳,原本应当穿在内里的袴紧紧的贴在腿上,沿着双腿一路向上,蜿蜒出诡异而美艳的轮廓。 而且衣也古怪的厉害,两只衣袖,堪堪只到那女子的手臂上。 家臣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这女子到底是哪里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屈眳,屈眳此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看了一眼那古怪的女子,只是一瞥,顿了顿,火速别开眼去。 “把她绑起来,待会等她醒了,再行审问。” 说完,屈眳又加一句,“你们远远看着,不要靠近。” 家臣们连连道了几声唯,照着他的话做。 半夏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炸开似得疼。学校放假,她和几个同学到洞庭湖旅游,她靠在栏杆上,被突然跑过来的熊孩子重重的撞了一下,整个人就掉到湖水里去了。 她无意识里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空气。模糊中耳边传来了什么听不懂的古怪话,半夏拼尽全力,眼睛睁开一条缝。 那个衣着古怪的女子醒了。 屈眳听到家臣的禀告,起身去看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侧卧于地,长发落在身后,露出不同于平常野人们的白皙细嫩肌肤。 “……”屈眳走到离女子几步的距离,蹲下来看她。 这女子捞上来之后,他就看过几眼,只不过这女子衣着实在太过暴露,领口开的极大,几乎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让他不好做太细的打量。 此刻她已经醒过来,鸦黑的头发有几缕落在肩上,她眼眸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抬眼的时候,光亮落入她乌黑的眼里,映出朦胧的光亮,莫名的吸人。 屈眳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说着,他再次打量了此女一眼。她衣着古怪大胆,上衣极短,湿透之后紧裹在肌肤上,纤细窈窕的腰腹从衣料之中袒露出来。纤腰细细,妖冶柔韧,恐怕就是家中豢养的那些从郑卫来的舞伎,恐怕也没有眼前女子吸引人。 半夏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小时候看过的历史剧里相似的衣裳,她用力的眨眼,她想要起来,可是稍稍动了动,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 “你们干什么!”半夏挣扎起来。 屈眳听到面前这女子古怪至极的语音,眉梢挑了挑,在家臣错愕的目光里,他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 入手肌肤光滑莹洁,她目光明亮,眼眸黑白分明。她微微张了张嘴,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红唇白齿,竟然还真如卫风里传唱的美人那样。明眸皓齿。万万不是乡野出身,不,就算是士人家里,恐怕也出不了这样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屈眳遭受了一次刺杀,心情很坏,他对待眼前的女子也失却了稍许耐性。 可是这女子开口还是说的古怪的腔调,落入耳里竟是一句也听不懂。 屈眳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紧了点,那女子吃不住他的力道,低低痛叫。她很生气,此女容貌很美,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大而圆。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似乎是发怒了的文狸,只要他松手,她就会狠狠冲上来,咬他一口。 见是问不出什么了,屈眳干净利落的松手。 那女子落地,痛叫一声。 家臣们在一旁看那个女子落地,有些于心不忍,“少主,此女子应该和那些刺客没有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79.暴露 请支持正版!  他低头看手里的行囊, 行囊不似以往他看到的,形状古怪, 和个石头一样。不, 比石头都还要有规则的多, 他低头看了一眼,上头的针脚细密, 都是一样宽距不差一丝一毫, 皮革柔软,制作的手艺让他都赞叹不已。 行囊的最上面有一圈铜链,他仔细看了一会, 用手扯了扯, 发现那铜齿之间咬吻紧密, 哪怕他扯了两下,也没有扯开。 他看到下头那个垂着的小柄, 伸手拉开。 半夏躺在地上, 察觉到看守她的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浑身僵硬。她这么一身看在别人眼里,实在是太过香艳。她自小学习舞蹈,身材极好, 现在衣服叫水给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没有半点遮掩, 全部暴露在人眼前。 那男人时不时转头过来, 饶有兴趣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 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半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那男人看了她好会,终于走过来。她一头扎到地上,泥土把她白净的脸庞给蹭的乌黑。 男人开口冒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这人的口音很古怪,她一个调子都听不懂。但是那两眼放光,哪怕没人和她说明,她也知道这人心里想要作甚么。 家臣靠近地上这女子,伸出手来,半夏吓得尖叫。 她这声尖叫引来了另外一个人,幸好另外一人并不和自己的同伙一样,他皱眉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那个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悻悻离去。 说话的人过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哪怕脸上有胡子,都能看到脸颊上浮出的红晕。 但是现在只要是男人,站在她面前就会有强烈的压迫和危机感。 那男人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的女子在地上躺了好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身上,狼狈的很。不过就算是狼狈,狼狈的美人,也是赏心悦目。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半夏坐在那儿,手指胡乱的在地上搜寻,终于在地上摸索到一小块石头,她迅速把石头收入掌心里。 她自小有个很奇怪的能力,她能预测近三天的天气。自小就有,有时候比天气预报都还要准。寝室里的室友谁要出去玩,还会问问她天气。 半夏看了看天空,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湛蓝的天空上云群密布,不复之前的万里无云。 可是面前的人也不能听明白她的话。 他操着那一口古怪的话,和她说了几句,话语听不懂,但是多少猜到意思应该是警告她不要乱动。 等到天色暗下来,这群人点起篝火,把捕来的鱼烤熟。他们离她又一段距离,并不在一起,但是他们在她面前点了一堆篝火,足够让她取暖。 身上的衣服此刻被白日里的阳光和她自己的体温给烘的半干。她手里使劲,用石头在绑缚手腕的绳索上切割两下,奈何石头边缘还没有足够的锋利。而她自己的力气也不够大。 她听到脚步声,顿时安静下来。乖乖的坐在那里。 之前那个问她话的少年过来了,她立刻低头下去。那个少年手里托着一片新鲜的荷叶,他蹲身下来,把荷叶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看到荷叶里头是烤好的鱼。 屈眳伸手把她的双手给解开,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她仅仅穿着那么一点衣物,站在人前恐怕也就比那些蛮女裸胸露背好些了,尤其…… 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他的视线下移,扫过她交叠在一起的腿。不管是国人还是野人,除非是那些蛮女,不然双腿都藏在下裳之中。 这女子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修长纤细,她的脚踝从她那怪模怪样的履中露出来,格外的脆弱。 这样的女子能有什么力道,就算是他这个年纪,都能一手轻轻松松把她提起来。 他的视线从纤细苍白的脚踝沿着那罕见的优美笔直的线条向上挪,到膝盖的时候堪堪停住。 半夏被他看的心惊胆跳。幸好他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他向她身后伸手,耳边听得噌的一下轻响,被绑缚的双手一松。 但是双脚还是被捆着。 半夏看那俊秀少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食物,她咬住下唇。这一天下来,被捆了丢在地上,再多的惊慌害怕到了此刻,也变成缄默。她不知道这儿是哪,也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而且四面都是深山老林,她有逃跑的心,但暂时还不敢贸然就跑了。 “谢谢。”她低头把地上的荷叶捡起来。 屈眳听不懂她说什么,但观察她神态不难猜出刚才她那话的意思。 想起他从那个行囊里翻出来的古怪东西,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少主,今日恐怕是不能出去了。” 家臣看到屈眳过来,对他禀告。 屈眳点了点头。云梦泽甚是宽广,进来之后,不走个两三日是走不出去的。 “今日暂且在这里休整一日。” “少主,那个女子……”家臣说着,眼神还是抑制不住飘向那边的半夏。 半夏现在草木皆兵,全身的感官极其敏锐,她察觉到投来的目光,身上忍不住一颤。然后屈起膝盖,到肩胛的头发垂着垂首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想要借着这一点点的遮掩把自己给保护起来。 “留下她。”屈眳说着,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行囊,他伸手掏出里头的一块怪模怪样的铜镜看了看。 那铜镜做的四四方方,他拿出来的时候,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若不是黑漆漆的那一面能清楚的映照出人的脸庞,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潦草的吃了一顿晚饭。把鱼骨等物都丢到河水里。 屈眳看了一眼那边的女子,她蜷缩成一团,或许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两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发一言。 云梦泽浩荡无垠,物产丰富,同样丛林里头还有许多凶禽猛兽,男子都不敢单独行走在这大泽之内,女子就更加了。 屈眳的目光在她面上滑过,然后转过头去。 家臣们把干柴放在一边,此刻突然狂风大作,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水如同箭矢一样落下,密集的和石头一样砸落在人的身上。一群人为了取水方便,就离在河边不远。 雨势太大,河水不多时上涨,而且涨的气势汹汹。 水势很快漫涨起来。 半夏感觉脚步逼近自己,随即脚上一松。脚上的绳索竟然是被割开了。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砸在身上,哪怕看的不怎么清楚,她也感觉到了腿上的水。 她立刻跟上了这群人。她知道现在发洪水了,发洪水了要往高处走。她跟在这么一群绑架了她的人身后。 她对这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灾难突然来临,她必须要跟着他们。 点起来照明的火把在雨势之中,一下就熄灭了。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不知道在泥泞之中踩到什么,惊叫一声,滑落在地,半夏下意识就去拉。而后一股力道扣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耳畔传来模糊却又令人忽视不得的落水声。 半夏被手上的那股劲道拖着走,她跟在前面那个人身后,雨水把她身上打的湿透,泥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鞋子,她还是走的飞快。 她体力不错,而且身体平衡也好,哪怕前头的人赶路,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里,她也能很快跟上去,不会掉队。 她有预感,牵着她手的人,并不是因为专门为了救她而牵的。若是她流露出半点力不从心,恐怕就要被撒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雨声被挡在外,噼噼啪啪格外强势。 里头的人摩挲了一下,而后响起磨动的声响,过了好会,有微弱的火星迸溅,紧接着小团的火点了起来。 火光亮起,半夏看清楚山洞里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背上还搭着她的背包。 那一身古味浓厚装束,背着个现代气息浓厚的背包,怎么看怎么古怪。 她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几乎是上去就把她的背包给撸下来。 少年抬头,看着她的动作,眼里光芒晦暗不明。半夏紧紧抱住自己的背包,此刻眼前少年的落单,多少让她鼓起勇气。 “这是我的。”半夏抱紧怀里的东西开口。说着,她拍拍手里的背包,又指了指自己。 要是那些人都在,恐怕她只有装乖的份,但是现在就剩下眼前的少年了,眼前少年最多不过十五岁,青葱和稚嫩都还没有完全褪去。 她或许有那么点胜算? 一旁窸窣的响动,把半夏的注意力给拉回来。她看到屈眳提着下裾快步而来,惊讶的微微张口。 “你……”话语出口,半夏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她屈了屈膝盖,笨拙的行礼。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但没办法,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干脆就披在身后,脸蛋低垂,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自小在渚宫行走,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肌肤如玉,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处,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 半夏点点头,“嗯。” “没有人趁机对你不敬?”屈眳问。 半夏摇头。 屈眳仔细打量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半夏看过来,再次和他的眼睛对上。 “天气热了,叫人给你添些罗衣。”屈眳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过。 她就是套了一套细麻内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强把身形给遮挡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大半,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了脸。 “你虽说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经对我施以援手。总不能真的不给你任何必需之物。”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脸,而且话也说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声。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奇。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身后跟着的侍女看不过去,“苏己不必在意。她们原本就要歇息了。” 女胥两手插在袖子里,腰往下又沉了点,“不知吾子前来有何事?” 半夏想起刚才看的,她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几步,“我刚才看你们跳舞,觉得挺好看的,我可不可以过来和你们一块?” 半夏说楚语还不是特别熟练,但是女胥费劲的把她的话给听明白了,顿时女胥就汗如雨下,好似被人丢到了冰窟里。 屈眳放下手里的简牍,持笔要写几句时,发现墨碇所剩无几。吩咐令人拿来新的,家臣进来说了几句话。 屈眳听后,神色讶然,“她想去看歌舞?” “不,听苏己之意,似乎……是想要和那些舞伎在一块。”家臣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那位苏己果然是非常人也,喜欢到处走动也没事,但和舞伎们呆在一块这就…… 屈眳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身上的谜团多了去,再多几个让人想不明白的,也没甚么了。 他把手里的简牍往漆案上一放,“她喜欢就让她去吧。” 家臣领命而去,又被屈眳叫住,“如果她想作甚么,那就让她去。” 家臣不明白屈眳话里的意思,不过还是应声离开。 走在路上,家臣不由得摸摸脑袋:少主也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半夏在屈眳面前并不怎么讲究规矩,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她规规矩矩的给屈襄行礼,而后站在那里听后屈襄吩咐。 屈襄抬眼看了半夏一眼,那一眼看的半夏心里恨不舒服,却没办法躲,只好垂了头。 “后日还是晴日么?”屈襄问。 “是。” 屈襄拧眉,他伸手,拿住两条处理的光滑的竹篾,轻轻往铜灯枝上的烛火上一按,烛火就灭了。 “父亲。”屈眳侧首看了一眼半夏,见到她垂首站在那里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出了甚么事吗?” 从父亲这里早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国君要亲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说着,手里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致小巧的灯盏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宫里的大巫亲自祈雨,但是没有半点作用。”屈襄说着,蹙起眉头。 渚宫大巫亲自祈雨,场面自然不同于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以人血来进献天地鬼神,也没有见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场祭祀屈眳也知道,甚至还亲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鲜血,和人牲临死时候的惨叫,眼神平静,没有半丝波动。 “国君亲自来的话,如果有个偏差,恐怕国君会不悦。”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何止不悦。东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国君都令人专门祭拜,若是国君出面都不能解决,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们,如果是国君,到时候盛怒之下,谁遭殃也是说不准的。” 屈襄嘴里说着担忧的话,但面色平静无波,寻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把头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岁的屈眳有压迫力的多,哪怕他什么话没说什么话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从心里战栗。 “为了此事,莫敖也四处忙碌。”屈襄说着,把手里的竹篾放下来。 “苏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难道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几日之后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过巫人来传达,可是现在看起来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们给出的鬼神之意,有时候灵验,但更多的时候无用。 一个女子,不是巫人,虽然来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贵族。哪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楚国境内,勉强还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说出的预测,远远比那些巫人要灵验的多。 这让他不禁猜测,这个苏己是不是才是鬼神钟爱之人,不然为何别的巫人虔诚的烧灼龟甲,显然各类血牲也换不来一句实话。 她不像其他巫人一样,需要龟甲之类的东西,这些似乎是她天生就有的本事。 屈襄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半夏被看的惶恐不安。 “父亲,那和苏己有何关系?”屈眳问。话语打断了屈襄对半夏的注视。 屈襄看向屈眳,“既然是晴日,那么就禀告国君,让祭祀退后。” 不然一国之君亲自祈雨却没有半点动静,到时候人心惶惶,场面不容易收拾。 “这几日会一直如此么?”屈襄问。 “近三日的确这样。”半夏回话的时候,声调里稍稍露出点害怕。 “但是三日之后就不知道了。”半夏迟疑了下,害怕是害怕,可是嘴上还是道,“不可能一直干旱吧,过了这段时候总会下雨的。” 天气问题,现代也不能解决,比完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代还能用科技手段。她想起那些新闻,干旱严重的时候的确非常严重,但不会一直保持干旱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雨。 只是这里比较麻烦,没有蓄水的水库,一旦河流水流量急剧减少,就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苏己,若是有雨,你能马上知道。是吗?”屈襄问。 半夏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屈襄颔首,“既然如此,你暂时进一趟渚宫。” 屈眳愣住,而后吃惊道,“父亲!” 屈襄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他看向屈眳,“你陪着她去吧。” “渚宫里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她觉察出何时下雨,报知于国君。也是一件功劳。” 屈眳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渚宫之内巫人甚多,父亲把她进献入宫,没有太多益处。何况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雨,若是时日太长,就算之后被苏己说出下雨之时,也得不了多少国君的欢心。” 渚宫是楚王居住的宫室,渚宫里人物众多,派系复杂。他出身屈氏,原本就身份高贵,加上有屈襄的势力,他哪怕在渚宫里呆上多久都没有关系,但是苏己孤身一人在楚国。渚宫内,别说出身苏氏的大夫了,就连出自苏氏的一个妾侍都没有。 那些巫人他是知道的,最是看中自己所为的和鬼神沟通之力。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以巫为业,要是被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给抢了先,在渚宫里又没有任何根系,恐怕到时候会被这些妒火中烧的巫人如何对待,都不知道。 即使屈氏在渚宫有权势,也不一定事事都能护她周全。 屈眳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屈襄点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半夏吊起来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去了。 屈襄又道,“苏己若是感觉到甚么,一定不可隐瞒,必须如实上报。知道了?” “是。”半夏道。 从屈襄那儿出来,半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已经被抽完了。走路的时候脚下轻飘飘的,屈眳看着她魂不守舍,眼神迷茫。知道她是被吓得有些厉害了,眉头蹙起,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她脚下一软。 半夏急促的低叫了一下,然后迅速稳好身形。学舞蹈的时候,不小心摔一下什么的,司空见惯,她脚下踩稳,身形歪了半边下去,可整个人已经好好稳在那里了,没有摔下去。 她还没抬头,就见到面前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扶在她的手肘上。 半夏轻轻的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站直身子。屈眳看着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他抬眼瞥了一眼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该给你找个傅姆了。” 半夏满脸迷茫,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屈眳却已经抬了头,“连路都走不好。你若是真进了渚宫,恐怕还没过一日,就要遭人耻笑。” “说起这个。”半夏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讨好感激的笑,“刚才谢谢你了。” 她不知道屈襄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但潜意识里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要不是屈眳开口,恐怕她就要真的被送过去了。 人不生地不熟已经够惨了,要是还去个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方。那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想着,半夏的笑容里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谢谢你,我知道要不是你的话,恐怕我是真的要去了。” 此刻阳光正盛,炽热的阳光落下来,照在她的眼眸上,被照的浅浅的,却一眼能望到底。 他蹙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有些心烦意乱。 “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向父亲进言?”他转身过去不看她。 连声音都莫名的冷了下来。 半夏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话还是做错事了。原本刚刚还好端端的,现在一下就冷漠了起来。 她惹他不高兴了? 可是她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嘛。 “你现在去渚宫的话,除了给父亲,还有屈氏丢脸之外,还能有甚么?”屈眳说着,给她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 而后拂袖而去。 半夏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踩着这位的尾巴了。她明明没说什么啊,她只是在道谢而已。 还有,给屈氏丢脸是什么?她好像和屈氏没什么关系吧?就算丢脸,也是丢她自己的啊? 屈眳脚下走的飞快,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并没有声响,脚下迟疑的一顿,微微侧头过去,并没有见到她的人。 难道她还真的傻兮兮的站在太阳底下曝晒? 这个天,别说是娇弱的女子,就是他,站久一点就会头晕目眩,还会流鼻血。 真是个呆子! 他叫过一个竖仆,让竖仆去把半夏带回住所,话语吩咐到一半,他干脆自己回过头去找她。 半夏自己走到木廊上,往回路走。 还没走多久,就见着屈眳半路折返,她站住,不知道拿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屈眳见她老老实实走有遮挡的木廊,上前几步,上下打量她一下,目光触及她汗湿的发鬓,掉头过去,“走吧。” 半夏不明白他明明走了又半路回来,她过了一会,小声道,“只要我感觉到会下雨,一定会马上告诉你们的。” 屈眳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下,“如此最好。”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80.挣扎 请支持正版!  楚王灵柩出宫的那天, 半夏老老实实躲在屈氏宫邸里哪儿都不去。 她一个外来户, 哪怕屈氏父子给她额头盖章, 说她是贵族, 是苏氏之女。但她知道自己可不是什么贵族,外头有那么大的事,还是乖乖躲起来的好。 侍女们对她很殷勤,见她今日哪里都不去,生怕她闷坏了。侍女们寻来一只精美的铜壶, 请她投壶。 这些都是贵族的游戏, 半夏看到这些就觉得头大, 但是侍女们盛情难却, 她只好拿了箭矢过来。 她的准头不错,十支箭矢里头几乎有一半都投到铜壶口里去。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那些竹简笨重不说,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 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 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 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命中率一半,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 她擦擦额头的汗, 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 半夏看了摆摆手,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了一会,回来小声道,“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是吗?”半夏听侍女说,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书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书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书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奇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寝室。 半夏此刻身上贴身穿着细麻的内袍。她额头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湿了衣料,都紧紧的黏在身上。 屈眳进来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只不过因为半夏现在住在他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没人敢说话。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来。 她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 屈眳别开眼,他迟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濡湿伴随着体热从指间袭过来,那明显比常人要高出一点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发热,如果连续发烧两三天,要不人就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死了。 “……呜……”床上的女子冒出一丝声音,他看过去。她一张脸都要皱起来。 她嘴里喃喃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脚无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给叫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 因为还在病中,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透着一股病弱。 “回卫国?”屈眳问。 半夏摇摇头,她脸颊是两团不怎么正常的红晕。她摇摇头,很快因为头脑昏昏又躺回去,“回家!” 屈眳颦眉,可床上的女子开始扭过头低声饮泣。 她的哭声很低,几乎没有。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时不时抖动两下。 屈眳坐在一边看着,他想要伸出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你先休养好再说。” 半夏没动,她蜷缩了起来,满脸的失望。 “至少等你身体好了,你才能回卫国吧?”屈眳道。 半夏看过去,她头脑昏昏沉沉,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生病了之后,身体和心智都虚弱了许多,连带着胆子都大了很多。 她抬头看屈眳,她还在病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虚弱,纤细的身躯勉强支撑着衣裳,在寝室内昏暗的灯光下,透出诡谲虚弱的美。 “那我好了之后,你会让我回去吗?”半夏满含希翼看他。 乌黑的眼睛亮的有几分怵人。 屈眳被那明亮清澈见底的目光给看的浑身不适,“如果苏己病好了,那说不定还有回去的机会,如果不好,那么我说再多有甚么用处?” 说着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出去。半夏躺在床上,摸摸脸,“什么意思嘛……” 她只是有些低烧,加上心里压着事,看起来就格外严重,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头晕嗓子不舒服。 说白了只是有些小感冒而已,过个七八天应该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屈眳竟然还真的来了,所以她就顺水推舟提出想要回家的事。她感觉再在这里呆下去,哪天不好就被人掀了老底。 到那时候,她恐怕会死的很难看。 半夏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哆嗦。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 “……”半夏没见过这个男人,不过能猜到应该是这儿的家臣。这段时间里,有人给她把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吾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是否还有别的需求?”男子笑问。 半夏摇头,“没有。” “侍女等人,可还听从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过来问一问半夏还有没有别的需求,毕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女子大多性情内敛,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 男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见半夏是真没有别的要求。行了一礼之后告辞,走出门庭,一头碰上外面站着的人。 家臣想着赶快交差,脚下走的飞快,一不留神险些撞在来人身上。 家臣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慌忙拜下,“少主。” 屈眳站在那里,抬头去看门内。 现在还没到关门的时候,所以大门敞开着。他张首往内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没说要甚么?” 屈眳转头问家臣。 家臣摇头。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 行囊的最上面有一圈铜链,他仔细看了一会,用手扯了扯,发现那铜齿之间咬吻紧密,哪怕他扯了两下,也没有扯开。 他看到下头那个垂着的小柄,伸手拉开。 半夏躺在地上,察觉到看守她的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浑身僵硬。她这么一身看在别人眼里,实在是太过香艳。她自小学习舞蹈,身材极好,现在衣服叫水给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没有半点遮掩,全部暴露在人眼前。 那男人时不时转头过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半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那男人看了她好会,终于走过来。她一头扎到地上,泥土把她白净的脸庞给蹭的乌黑。 男人开口冒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这人的口音很古怪,她一个调子都听不懂。但是那两眼放光,哪怕没人和她说明,她也知道这人心里想要作甚么。 家臣靠近地上这女子,伸出手来,半夏吓得尖叫。 她这声尖叫引来了另外一个人,幸好另外一人并不和自己的同伙一样,他皱眉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那个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悻悻离去。 说话的人过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哪怕脸上有胡子,都能看到脸颊上浮出的红晕。 但是现在只要是男人,站在她面前就会有强烈的压迫和危机感。 那男人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的女子在地上躺了好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身上,狼狈的很。不过就算是狼狈,狼狈的美人,也是赏心悦目。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半夏坐在那儿,手指胡乱的在地上搜寻,终于在地上摸索到一小块石头,她迅速把石头收入掌心里。 她自小有个很奇怪的能力,她能预测近三天的天气。自小就有,有时候比天气预报都还要准。寝室里的室友谁要出去玩,还会问问她天气。 半夏看了看天空,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湛蓝的天空上云群密布,不复之前的万里无云。 可是面前的人也不能听明白她的话。 他操着那一口古怪的话,和她说了几句,话语听不懂,但是多少猜到意思应该是警告她不要乱动。 等到天色暗下来,这群人点起篝火,把捕来的鱼烤熟。他们离她又一段距离,并不在一起,但是他们在她面前点了一堆篝火,足够让她取暖。 身上的衣服此刻被白日里的阳光和她自己的体温给烘的半干。她手里使劲,用石头在绑缚手腕的绳索上切割两下,奈何石头边缘还没有足够的锋利。而她自己的力气也不够大。 她听到脚步声,顿时安静下来。乖乖的坐在那里。 之前那个问她话的少年过来了,她立刻低头下去。那个少年手里托着一片新鲜的荷叶,他蹲身下来,把荷叶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看到荷叶里头是烤好的鱼。 屈眳伸手把她的双手给解开,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她仅仅穿着那么一点衣物,站在人前恐怕也就比那些蛮女裸胸露背好些了,尤其…… 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他的视线下移,扫过她交叠在一起的腿。不管是国人还是野人,除非是那些蛮女,不然双腿都藏在下裳之中。 这女子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修长纤细,她的脚踝从她那怪模怪样的履中露出来,格外的脆弱。 这样的女子能有什么力道,就算是他这个年纪,都能一手轻轻松松把她提起来。 他的视线从纤细苍白的脚踝沿着那罕见的优美笔直的线条向上挪,到膝盖的时候堪堪停住。 半夏被他看的心惊胆跳。幸好他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他向她身后伸手,耳边听得噌的一下轻响,被绑缚的双手一松。 但是双脚还是被捆着。 半夏看那俊秀少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食物,她咬住下唇。这一天下来,被捆了丢在地上,再多的惊慌害怕到了此刻,也变成缄默。她不知道这儿是哪,也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而且四面都是深山老林,她有逃跑的心,但暂时还不敢贸然就跑了。 “谢谢。”她低头把地上的荷叶捡起来。 屈眳听不懂她说什么,但观察她神态不难猜出刚才她那话的意思。 想起他从那个行囊里翻出来的古怪东西,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少主,今日恐怕是不能出去了。” 家臣看到屈眳过来,对他禀告。 屈眳点了点头。云梦泽甚是宽广,进来之后,不走个两三日是走不出去的。 “今日暂且在这里休整一日。” “少主,那个女子……”家臣说着,眼神还是抑制不住飘向那边的半夏。 半夏现在草木皆兵,全身的感官极其敏锐,她察觉到投来的目光,身上忍不住一颤。然后屈起膝盖,到肩胛的头发垂着垂首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想要借着这一点点的遮掩把自己给保护起来。 “留下她。”屈眳说着,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行囊,他伸手掏出里头的一块怪模怪样的铜镜看了看。 那铜镜做的四四方方,他拿出来的时候,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若不是黑漆漆的那一面能清楚的映照出人的脸庞,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潦草的吃了一顿晚饭。把鱼骨等物都丢到河水里。 屈眳看了一眼那边的女子,她蜷缩成一团,或许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两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发一言。 云梦泽浩荡无垠,物产丰富,同样丛林里头还有许多凶禽猛兽,男子都不敢单独行走在这大泽之内,女子就更加了。 屈眳的目光在她面上滑过,然后转过头去。 家臣们把干柴放在一边,此刻突然狂风大作,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水如同箭矢一样落下,密集的和石头一样砸落在人的身上。一群人为了取水方便,就离在河边不远。 雨势太大,河水不多时上涨,而且涨的气势汹汹。 水势很快漫涨起来。 半夏感觉脚步逼近自己,随即脚上一松。脚上的绳索竟然是被割开了。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砸在身上,哪怕看的不怎么清楚,她也感觉到了腿上的水。 她立刻跟上了这群人。她知道现在发洪水了,发洪水了要往高处走。她跟在这么一群绑架了她的人身后。 她对这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灾难突然来临,她必须要跟着他们。 点起来照明的火把在雨势之中,一下就熄灭了。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不知道在泥泞之中踩到什么,惊叫一声,滑落在地,半夏下意识就去拉。而后一股力道扣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耳畔传来模糊却又令人忽视不得的落水声。 半夏被手上的那股劲道拖着走,她跟在前面那个人身后,雨水把她身上打的湿透,泥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鞋子,她还是走的飞快。 她体力不错,而且身体平衡也好,哪怕前头的人赶路,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里,她也能很快跟上去,不会掉队。 她有预感,牵着她手的人,并不是因为专门为了救她而牵的。若是她流露出半点力不从心,恐怕就要被撒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雨声被挡在外,噼噼啪啪格外强势。 里头的人摩挲了一下,而后响起磨动的声响,过了好会,有微弱的火星迸溅,紧接着小团的火点了起来。 火光亮起,半夏看清楚山洞里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背上还搭着她的背包。 那一身古味浓厚装束,背着个现代气息浓厚的背包,怎么看怎么古怪。 她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几乎是上去就把她的背包给撸下来。 少年抬头,看着她的动作,眼里光芒晦暗不明。半夏紧紧抱住自己的背包,此刻眼前少年的落单,多少让她鼓起勇气。 “这是我的。”半夏抱紧怀里的东西开口。说着,她拍拍手里的背包,又指了指自己。 要是那些人都在,恐怕她只有装乖的份,但是现在就剩下眼前的少年了,眼前少年最多不过十五岁,青葱和稚嫩都还没有完全褪去。 她或许有那么点胜算?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81.没有 请支持正版!  这女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古怪,他想起那个女子看他的眼神, 乌黑的眼里满含怒意, 却亮的惊人。屈眳自幼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他低头看手里的行囊,行囊不似以往他看到的, 形状古怪, 和个石头一样。不, 比石头都还要有规则的多, 他低头看了一眼,上头的针脚细密, 都是一样宽距不差一丝一毫, 皮革柔软, 制作的手艺让他都赞叹不已。 行囊的最上面有一圈铜链, 他仔细看了一会,用手扯了扯, 发现那铜齿之间咬吻紧密,哪怕他扯了两下, 也没有扯开。 他看到下头那个垂着的小柄,伸手拉开。 半夏躺在地上, 察觉到看守她的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浑身僵硬。她这么一身看在别人眼里,实在是太过香艳。她自小学习舞蹈, 身材极好, 现在衣服叫水给浸湿了, 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没有半点遮掩,全部暴露在人眼前。 那男人时不时转头过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半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那男人看了她好会,终于走过来。她一头扎到地上,泥土把她白净的脸庞给蹭的乌黑。 男人开口冒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这人的口音很古怪,她一个调子都听不懂。但是那两眼放光,哪怕没人和她说明,她也知道这人心里想要作甚么。 家臣靠近地上这女子,伸出手来,半夏吓得尖叫。 她这声尖叫引来了另外一个人,幸好另外一人并不和自己的同伙一样,他皱眉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那个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悻悻离去。 说话的人过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哪怕脸上有胡子,都能看到脸颊上浮出的红晕。 但是现在只要是男人,站在她面前就会有强烈的压迫和危机感。 那男人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的女子在地上躺了好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身上,狼狈的很。不过就算是狼狈,狼狈的美人,也是赏心悦目。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半夏坐在那儿,手指胡乱的在地上搜寻,终于在地上摸索到一小块石头,她迅速把石头收入掌心里。 她自小有个很奇怪的能力,她能预测近三天的天气。自小就有,有时候比天气预报都还要准。寝室里的室友谁要出去玩,还会问问她天气。 半夏看了看天空,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湛蓝的天空上云群密布,不复之前的万里无云。 可是面前的人也不能听明白她的话。 他操着那一口古怪的话,和她说了几句,话语听不懂,但是多少猜到意思应该是警告她不要乱动。 等到天色暗下来,这群人点起篝火,把捕来的鱼烤熟。他们离她又一段距离,并不在一起,但是他们在她面前点了一堆篝火,足够让她取暖。 身上的衣服此刻被白日里的阳光和她自己的体温给烘的半干。她手里使劲,用石头在绑缚手腕的绳索上切割两下,奈何石头边缘还没有足够的锋利。而她自己的力气也不够大。 她听到脚步声,顿时安静下来。乖乖的坐在那里。 之前那个问她话的少年过来了,她立刻低头下去。那个少年手里托着一片新鲜的荷叶,他蹲身下来,把荷叶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看到荷叶里头是烤好的鱼。 屈眳伸手把她的双手给解开,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她仅仅穿着那么一点衣物,站在人前恐怕也就比那些蛮女裸胸露背好些了,尤其…… 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他的视线下移,扫过她交叠在一起的腿。不管是国人还是野人,除非是那些蛮女,不然双腿都藏在下裳之中。 这女子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修长纤细,她的脚踝从她那怪模怪样的履中露出来,格外的脆弱。 这样的女子能有什么力道,就算是他这个年纪,都能一手轻轻松松把她提起来。 他的视线从纤细苍白的脚踝沿着那罕见的优美笔直的线条向上挪,到膝盖的时候堪堪停住。 半夏被他看的心惊胆跳。幸好他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他向她身后伸手,耳边听得噌的一下轻响,被绑缚的双手一松。 但是双脚还是被捆着。 半夏看那俊秀少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食物,她咬住下唇。这一天下来,被捆了丢在地上,再多的惊慌害怕到了此刻,也变成缄默。她不知道这儿是哪,也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而且四面都是深山老林,她有逃跑的心,但暂时还不敢贸然就跑了。 “谢谢。”她低头把地上的荷叶捡起来。 屈眳听不懂她说什么,但观察她神态不难猜出刚才她那话的意思。 想起他从那个行囊里翻出来的古怪东西,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少主,今日恐怕是不能出去了。” 家臣看到屈眳过来,对他禀告。 屈眳点了点头。云梦泽甚是宽广,进来之后,不走个两三日是走不出去的。 “今日暂且在这里休整一日。” “少主,那个女子……”家臣说着,眼神还是抑制不住飘向那边的半夏。 半夏现在草木皆兵,全身的感官极其敏锐,她察觉到投来的目光,身上忍不住一颤。然后屈起膝盖,到肩胛的头发垂着垂首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想要借着这一点点的遮掩把自己给保护起来。 “留下她。”屈眳说着,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行囊,他伸手掏出里头的一块怪模怪样的铜镜看了看。 那铜镜做的四四方方,他拿出来的时候,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若不是黑漆漆的那一面能清楚的映照出人的脸庞,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潦草的吃了一顿晚饭。把鱼骨等物都丢到河水里。 屈眳看了一眼那边的女子,她蜷缩成一团,或许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两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发一言。 云梦泽浩荡无垠,物产丰富,同样丛林里头还有许多凶禽猛兽,男子都不敢单独行走在这大泽之内,女子就更加了。 屈眳的目光在她面上滑过,然后转过头去。 家臣们把干柴放在一边,此刻突然狂风大作,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水如同箭矢一样落下,密集的和石头一样砸落在人的身上。一群人为了取水方便,就离在河边不远。 雨势太大,河水不多时上涨,而且涨的气势汹汹。 水势很快漫涨起来。 半夏感觉脚步逼近自己,随即脚上一松。脚上的绳索竟然是被割开了。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砸在身上,哪怕看的不怎么清楚,她也感觉到了腿上的水。 她立刻跟上了这群人。她知道现在发洪水了,发洪水了要往高处走。她跟在这么一群绑架了她的人身后。 她对这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灾难突然来临,她必须要跟着他们。 点起来照明的火把在雨势之中,一下就熄灭了。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不知道在泥泞之中踩到什么,惊叫一声,滑落在地,半夏下意识就去拉。而后一股力道扣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耳畔传来模糊却又令人忽视不得的落水声。 半夏被手上的那股劲道拖着走,她跟在前面那个人身后,雨水把她身上打的湿透,泥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鞋子,她还是走的飞快。 她体力不错,而且身体平衡也好,哪怕前头的人赶路,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里,她也能很快跟上去,不会掉队。 她有预感,牵着她手的人,并不是因为专门为了救她而牵的。若是她流露出半点力不从心,恐怕就要被撒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雨声被挡在外,噼噼啪啪格外强势。 里头的人摩挲了一下,而后响起磨动的声响,过了好会,有微弱的火星迸溅,紧接着小团的火点了起来。 火光亮起,半夏看清楚山洞里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背上还搭着她的背包。 那一身古味浓厚装束,背着个现代气息浓厚的背包,怎么看怎么古怪。 她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几乎是上去就把她的背包给撸下来。 少年抬头,看着她的动作,眼里光芒晦暗不明。半夏紧紧抱住自己的背包,此刻眼前少年的落单,多少让她鼓起勇气。 “这是我的。”半夏抱紧怀里的东西开口。说着,她拍拍手里的背包,又指了指自己。 要是那些人都在,恐怕她只有装乖的份,但是现在就剩下眼前的少年了,眼前少年最多不过十五岁,青葱和稚嫩都还没有完全褪去。 她或许有那么点胜算? 整理好仪容之后,等在庭中的婢女才进来。 婢女进来就站在那儿,等候她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婢女还会趴在地上给她行礼,半夏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改成了现在这样。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就算有,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不管在哪儿,她都保持着,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她看了好会,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调教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 房间里的冰块哪怕在她入睡之后,也一直及时进行添加。不管外面如何炎热,但房间内就是清凉舒适。不存在被热的睡不着的问题。 可她就是睡不着了。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最后闭上眼酝酿睡意。越是想要入睡,就是睡不着。 她带着几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抖过一道电流窜过似得战栗。 半夏猛然起身,整个人都坐起来。 外面小睡的侍女听到寝室里的动静,掌灯进来。 “苏己可有吩咐?”侍女轻声道。 但是穿上的女子却没回答她。半夏坐在床上,她抬头双手揪住身上被子,靠近领口的那处凹陷被她压在手下面。 还没等侍女继续出声,她直接掀了被子,直接跳起来。 也顾不上脚上没有穿履,赤脚踩在地上,跑到外面去了。 侍女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就是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 侍女赶紧抱起半夏丢在那边不管的鞋履,追了出去。 半夏没有乱跑,她赤足散发站在庭院里,庭燎里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火星还在里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82.饮酒 请支持正版!  整理好仪容之后, 等在庭中的婢女才进来。 婢女进来就站在那儿, 等候她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婢女还会趴在地上给她行礼, 半夏实在是受不了这个, 改成了现在这样。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 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 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 就算有, 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 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 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 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 不管在哪儿, 她都保持着, 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 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 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 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 她看了好会,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调教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 房间里的冰块哪怕在她入睡之后,也一直及时进行添加。不管外面如何炎热,但房间内就是清凉舒适。不存在被热的睡不着的问题。 可她就是睡不着了。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最后闭上眼酝酿睡意。越是想要入睡,就是睡不着。 她带着几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抖过一道电流窜过似得战栗。 半夏猛然起身,整个人都坐起来。 外面小睡的侍女听到寝室里的动静,掌灯进来。 “苏己可有吩咐?”侍女轻声道。 但是穿上的女子却没回答她。半夏坐在床上,她抬头双手揪住身上被子,靠近领口的那处凹陷被她压在手下面。 还没等侍女继续出声,她直接掀了被子,直接跳起来。 也顾不上脚上没有穿履,赤脚踩在地上,跑到外面去了。 侍女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就是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 侍女赶紧抱起半夏丢在那边不管的鞋履,追了出去。 半夏没有乱跑,她赤足散发站在庭院里,庭燎里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火星还在里头。 “苏己要出来,至少把履穿上。”侍女追出来,赶紧蹲身下来,替她把履穿上。手指触碰到苏己的肌肤的时候,侍女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那绵软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半夏没有顾上搭理侍女,她仰起头,抬头看天空,今天天空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她似乎捕捉到了空气里头那丝丝缕缕,不轻易为人察觉的凉气。 “要下雨了。”她喃喃低语。 侍女没听清楚,以为她是有什么要事吩咐,低头听候调遣。谁知道,半夏一撒腿就跑了。 侍女追了上去,其他的人也听到响动,跟了过来,发现苏己去的方向竟然是……少主那儿?! “苏己,苏己!”几个侍女拦下她,“苏己有事可明天再过去,现在少主应该已经就寝了。” 半夏停住。 暑热的天从来不是什么安眠的好时候,屋子里头放了冰,勉强没那么热了,但是外面的虫子一直叫个没停。 屈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甫一起身,就有竖仆过来禀告,“少主,苏己来了。” 屈眳听到竖仆的话,初醒犹带的些许惺忪顿时消弭,他让竖仆给他穿衣。勉强把自己收拾整齐,就让人过来。 此刻天都还没全亮,大门敞开,他看到女子朦胧的俏丽身形在熹微的晨光里浮现。 她走近了,他看到她的发鬓泛着一层浅浅的光。应该是沾上了晨露。 “有甚么事?”他沉声问。 “要下雨了!”半夏抬起头,眼里熠熠生辉,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要下雨了!” 屈眳先是一愣,而后蹙眉不悦,“就为了这个?” 半夏嗯嗯的点头。 就为了这个,在外头等了这么久?!屈眳恨不得叫个巫人给她看看是不是邪祟上身了! 他瞪着她,过了小半会,还是见到她满脸兴奋,隐隐浮动的怒意化为无奈。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让人端上一碗温汤给她服下去。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把那碗汤喝下去,吸了口气。 “我去见父亲。”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一会儿一个侍女过来,跪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匕首,把面前的铜板给挪回来,然后在半夏惊讶的目光中,侍女把烤肉挪到上面,仔细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着切好的烤肉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发的诡异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不过也顾不上了。 门口的人看了一会之后回去禀报。 屈眳躺在床上,让人清理伤口,说起来也奇怪,被那女子处理过的伤口,到现在愈合良好,并没有出现流脓等加重伤势的情况。 听完禀告,屈眳眉梢扬了扬,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会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却对尊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用餐时候,该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屈眳道。 家臣对他一躬身,转身去了。 “你先回去休息。”屈眳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半夏已经进来小半会了,但是天还没完全亮,外头的竖仆还在换火把。 半夏听了,嘴里应下,可是身子却还没有动。她两眼紧紧的盯着他。 屈眳眉头一皱,叫过来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直接把她给扶起来往外走。 屈眳看着半夏被人“请”回去,没好气的从的鼻子里呼出气。他起身让人给他换衣,刚刚为了免得她在外久等,换衣洗漱都是草草结束,现在去见父亲,不能和马虎了事。 屈襄从屈眳口里得知两日之后将会有雨之事,“苏己亲自过来说的?” 屈眳低头,“正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83.草丛 请支持正版!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 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 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 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 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 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 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 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 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 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 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 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 听明白屈眳的话, 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 “……”半夏没见过这个男人,不过能猜到应该是这儿的家臣。这段时间里,有人给她把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吾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是否还有别的需求?”男子笑问。 半夏摇头,“没有。” “侍女等人,可还听从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过来问一问半夏还有没有别的需求,毕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女子大多性情内敛,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 男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见半夏是真没有别的要求。行了一礼之后告辞,走出门庭,一头碰上外面站着的人。 家臣想着赶快交差,脚下走的飞快,一不留神险些撞在来人身上。 家臣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慌忙拜下,“少主。” 屈眳站在那里,抬头去看门内。 现在还没到关门的时候,所以大门敞开着。他张首往内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没说要甚么?” 屈眳转头问家臣。 家臣摇头。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 人来人往的,不仅仅舞伎们练舞,而且还有那些舞伎的相好在那里。 她看不出此女的具体出身,但是听侍女称呼她为‘苏己’,就明白这位一定是个贵女。堂堂闺女,涉足舞伎的地方,女胥都觉得,那是脏了贵人的脚。但是少主都已经点头了,那么女胥也没有办法。 半夏欣喜若狂。她已经好段时间没有练习了。她自小开始学舞蹈,后来学了舞蹈专业。练习的习惯是入了骨的。前段时间,因为不好到处走动,而且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侍女跟着,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一直都闲坐,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在练舞,顿时压抑的渴望径直溢出来。 女胥不敢随便对待她,在专门练舞的屋舍之内开辟了一个小厢房。贵人来了,总不能真的让她和一群身份卑下的舞伎混在一块。 半夏过来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到里头,然后还把竹帘给拉下来。 她看到这股架势顿时愣住了。不过对上女胥那张赔笑的脸,半夏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因为舞伎们只是在练舞,而不是真正在贵族面前表演,所以都穿着葛麻衣裳。 葛麻衣裳没有经过染色,都是发黄的那种白,只不过穿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子,所以哪怕衣裳质地不怎么样,但穿在身上,还是显出了几分丽色。就是舞伎们有些面黄肌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们几个看起来面色不好。怎么回事?”半夏一面看,一边转头去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听她问,笑了笑,“可能膳食用的不多吧。毕竟随时可能在主君和贵人面前献艺,若是吃胖了,会怪罪的。” 半夏点点头,她自小到大就没有因为保持身材吃过什么苦头,最多不喝饮料少吃零食,和极少外餐。不过她看过同专业的同学,吃一口菜都在水里涮几遍。 舞伎们身材苗条是苗条,不过都有些过于瘦削,曲线有是有,但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是年纪不大的缘故,不是很明显。不过胜在舞技不错。 半夏看了好会,腿脚都有些痒痒,她站起来,在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直接到那些舞伎中间,踩起舞步。 舞伎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动作也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女胥过来赔笑,“苏己这是……” 半夏笑,“我在竹帘后面坐着太没意思了。”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是舞伎,“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换了方便她动作的衣服。 女胥张大嘴,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贵族们也会舞蹈,每逢宴会,甚至还会起舞敬酒。不过这,这不该—— 半夏看女胥满脸为难,“有空的地方吗,给我一间就好。” 她总不好叫人难做,但白来一趟,对不住自己。 女胥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让个婢女送半夏去旁边一间宽敞的房间。那房间被洁扫的干干净净,屋子明亮。 那些侍女也跟着进来,她并不喜欢有人跟着,但是侍女们不管她到哪里,都要跟着。她手握成拳头小小的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她转身过去和身后的侍女缓缓道,“你们先出去。” 她楚语说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侍女对她躬身,低眉顺眼的全都出去了。 半夏原本以为侍女们要和外头的那个女胥一样,侍女走了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门一关上。她就把外头的袍子一脱放在一旁,开始练习起来。 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有练习了,上下的骨头似乎开始生锈,要是继续下去,自小辛辛苦苦学的东西,还不知道留下多少。 女胥不知道自己这个男女混杂的地方,到底有甚么吸引这位贵人的。既然还天天来! 这位贵人喜好和平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平常贵女若是喜欢看歌舞,只管令人把舞伎们带去就行了。 但是这位不喜欢看现成的,就爱看舞伎们练舞,兴致来了,还会一起混在里头。 女胥看着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不由得在这位的腰肢上转了一圈。她专司调教舞伎,这么多年下来,看人也不免先看腰腿。 一抹纤纤细腰看的女胥连连点头,再看跳舞女子的脸,饶是见识过了许多美人,都不得不在心里称叹一声甚美。 半夏跳了一下,转头看向其他舞伎,“是这样没错吧?” 舞伎们碍于她眼下在宫邸里的身份,不敢多言,听她问起,都是一片笑脸。 如此倒还算是其乐融融。 屈眳原本以为半夏去那么几次就没多少兴趣了,毕竟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人久待之地,可能楚国这儿和她家里不一样,多去几次,等到看多了也就没多少兴趣了。 谁知道连着大半个月,那女子还是日日往那边跑,而且一呆就是大半天。家臣禀告屈眳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满脸奇怪。 屈眳看了看头上的天色,阳光炽热,他今日没有到渚宫里去。渚宫里现在楚王身体不好,许多事压在一块,而且又对外用兵,事情太多,人心又乱。还不如呆在家里来的舒心。 家臣过来禀告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头射箭。这个天气是不必讲究衣着整齐,他脱了上衣,把脱下来的衣物在腰上一挂,而后开始射箭。 楚人善射,所以屈眳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屈襄就为他寻了名师。这不仅仅是作为贵族的基本技能,也是他上战场之后的看家本事。 若是学不好,上了战车,说不定就要被人给挑了。 “苏己还日日去那里?”屈眳嘴里问着,手指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家臣点头,“不然臣还是亲自和苏己说说?” 家臣说着,小心观望着屈眳的脸色。 屈眳没有说话,他一口气射了好几只箭出去,今天没有起风,他的准头也还算是不错。等到射了几支箭出去,才缓缓道,“不必,待会我自己去看看。” 家臣听他这么说,顿时神情间有些精彩,女子不管有甚么事,派个人过去说说问问也就罢了,少主亲自去看看,未必…… 家臣正要开口劝说,正巧他射出去一支箭,回头和家臣对视。家臣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股脑的全都吞下了肚子。 屈眳一口气把箭袋里头的箭射的差不多了,伸手接过竖仆送上的细麻巾,随意把脸颊和脖颈的汗珠擦了擦。 他随意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了套衣裳,直接往宫邸后面而去。 其实这种事,交给下面的家臣做就可以了,不过难得他今天在家,也有空闲。亲自去一趟好了。 他到了舞伎的地方,这里他从来只是知道有这么地方,但从来没有来过。 外头路过的武士见到他,惊吓之下就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舞伎们呆的屋子里欢笑连连。 他让人不许出声,自己站在门口往里头看,舞伎们正在休息,他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半夏。 至少还没有和这些身份卑微的女子们混在一起。 屈眳心里突然有些安慰。 女胥出来叱喝休息的舞伎们,转头就看到站在那儿的屈眳。女胥没有见过屈眳,左尹的宫邸里上下多少人,尊卑分明,没有那个身份,根本见不到上位者。 但女胥看到屈眳腰下的玉组,足够她马上认出面前俊秀少年的身份。 “少主……”这宫邸里能有资格佩戴玉组的,只能是那对父子。 “苏己呢?”他看了看屋舍内,屋舍内的舞伎们听到少主亲自来了,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垂首站着。 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微微抬头,想要看看少主长什么样,甚至还抱着一点幻想。 屈眳见半夏不在这里头,便没再看一眼。 女胥弯腰,“苏己在另外的厢房里。”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那间厢。 不等屈眳发话,女胥已经颇有眼色的为他带路,把人带到门口便退下了。 这地方紧挨着舞伎们,屈眳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于他来看,半夏虽然身份不明,但她至少还是个贵族女子,既然是贵族,就算亲近,也应该亲近贵族。和这么一群身份卑贱的人混在一块,不但不明智,而且还拉低了自己的身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84.错误 请支持正版!  半半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两手捧着耳杯, 偷偷朝屈襄那里瞟了一眼。发现屈襄目光含笑, 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她徐徐把视线转向屈襄左手边的屈眳。 见着他蹙着眉头看她, 半夏疑惑不解的眨眨眼,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瞪她。 想着, 她又喝了半杯酒。酒水准备的很合她的心意,她平常喜欢喝这些甜甜的东西。 屈眳见着她已经看过来, 可是她不但不改, 反而还喝! 这个女子她真的不怕酒后失态么!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 这米酒的甜度适中,喝在嘴里淡淡的甜,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没有彻底杀菌成功, 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 反正酸味并不浓厚,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 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 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屈眳把匕首抽出来, 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 炙肉酥软可口, 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跳的舞,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 说话的是个年轻家臣,是受命过来看看半夏有没有酒醉。 半夏让人过来,让人亲自看看她好的很。没有醉酒也没有晕倒。 随便让年轻的家臣去稍微休息一下,至少等雨势小点再走。虽然还是在屈氏宫邸之内,但是这宫邸大的吓人,眼下雨势不算大,但这么来回恐怕身上的衣裳都要湿透了。 家臣不敢久留,婉拒了。 家臣回去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屈眳提了一下。 屈眳隐身在竹帘后,他才从宴会上下来没有多久,身上难免沾带了些酒味,竖仆们拿来干净的深衣给他换上。 听到家臣禀报半夏一切都好。屈眳眸光闪了闪,他伸手整理衣襟,出声问,“当真一切都好?” 他可是盯着她一口气喝了好几耳杯的酒,对于女子来说她今日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 “是。”家臣在竹帘外坐着,听到屈眳这么问,回答了一句,“苏己一切都好。” 说着家臣心里有些奇怪,醉酒一事很不舒服,轻则呕吐,重则昏在床上整日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会头疼的厉害。 怎么少主听到苏己没有醉酒,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苏己……”屈眳整理好衣襟,挥手让竖仆退下,“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 就算是楚国,也没有她这样的。喝酒和喝水似得。更别提讲究周礼的中原。 “人这么多,也个个不同,苏己和别的女子不同也没有甚么。”家臣说起来就笑,“若是苏己和普通女子一样,恐怕也不会在楚国了。” 此言似乎有些道理,思及她出现的那日。 “说起来,苏己还真是个有吉兆之人。如果不是她那日出现在云梦……” 如果不是她出现在云梦,他现在恐怕都魂魄归大司命掌管了。 仔细说起来,她于他有救命之恩。 这场雨紧接着下了日,而后才慢慢停住。 半夏到底没能在屋子里头呆住。这儿没有什么她喜欢的,可以打发时间的。这儿的游戏她也不喜欢。 屈眳派人给她送过来的竹简,她看了几卷。里头基本上都是些说楚国上古由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楚文,她学的挺快,到现在勉强能把竹简给看的半懂。 外面雨已经停了,几场大雨把咄咄逼人的暑气给逼退了大半,甚至还有些凉意。 她干脆丢了手里的竹简,到外面透透气。 想着之前喝了的酒,晚上一定要少吃点。 正站着,冷不防从背后冒出个声响来,“怎么在这站着?” 半夏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屈眳站在她身后。 他什么时候来的,她完全不知道。 “出来乘凉。”半夏勉强笑了下,她轻轻呼了口气,缓解了一下自己突然被吓到的心。 屈眳看到侍女们正在把窗户板给撑起来,往里头看一眼,看到漆案上散落的书简。 “这些都看过了?”屈眳问。 半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些散落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简牍,“看了好一部分了。” 这话让屈眳挑了眉,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神情。 “那好,过来一下,我想看看苏己楚文到底学的如何了。” 半夏:“……” 怎么突然要考她试!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那些竹简笨重不说,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命中率一半,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她擦擦额头的汗,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半夏看了摆摆手,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了一会,回来小声道,“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是吗?”半夏听侍女说,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书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书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书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奇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寝室。 半夏此刻身上贴身穿着细麻的内袍。她额头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湿了衣料,都紧紧的黏在身上。 屈眳进来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只不过因为半夏现在住在他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没人敢说话。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来。 她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 屈眳别开眼,他迟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濡湿伴随着体热从指间袭过来,那明显比常人要高出一点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发热,如果连续发烧两三天,要不人就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死了。 “……呜……”床上的女子冒出一丝声音,他看过去。她一张脸都要皱起来。 她嘴里喃喃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脚无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给叫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 因为还在病中,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透着一股病弱。 “回卫国?”屈眳问。 半夏摇摇头,她脸颊是两团不怎么正常的红晕。她摇摇头,很快因为头脑昏昏又躺回去,“回家!” 屈眳颦眉,可床上的女子开始扭过头低声饮泣。 她的哭声很低,几乎没有。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时不时抖动两下。 屈眳坐在一边看着,他想要伸出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你先休养好再说。” 半夏没动,她蜷缩了起来,满脸的失望。 “至少等你身体好了,你才能回卫国吧?”屈眳道。 半夏看过去,她头脑昏昏沉沉,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生病了之后,身体和心智都虚弱了许多,连带着胆子都大了很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85.打扰 请支持正版! 屈眳眼角狠狠的抽动一下, 声音不由得冷下来, “为何?难道是嫌弃郢都比卫国还不好吗?”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她摆摆双手,“不是, 而是路途太远了,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她父母又不在这里,再说了,这里要什么没什么, 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 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也一定要回去的。 “那你呢。”屈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 却还不放过她, 两眼紧紧盯着她, 那目光锐利, 看的她心头乱跳, 似乎又站在屈襄面前了。 “我……”半夏嘴唇动了动, 她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屈眳转头就忘记了。 “父母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半夏低头道。 她说着半是奇怪的抬眼看他, 明明刚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还来问一次, 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她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他两眼盯着她, 莫名的盯得她心发慌。屈眳才十五六岁, 可自幼高高在上, 养出来的通身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冷下脸,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半夏都有些怕。 屈眳一言不发直接掉头,而后快步向外走去。丢下半夏一个人站在那儿,老半天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莫名冒腾着几缕怒火的背影,满心莫名。她没说什么吧?她也没做什么让他发火的事吧,怎么他就生气了? 半夏慢腾腾的踱回室内,舞伎们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了,她看到,心思马上就回来了。 天气炎热,也就下雨的时候凉快了一下,等到雨水过去,阳光很快就又出来,热气腾腾的。 半夏只有上午的时候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床,自己到这里训练,免得身体失去了舞者的记忆。等到太阳将要到最猛烈的时候,她就会回去。 舞伎这里条件艰苦。毕竟都是一些身份不高的人,冰块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给她们享用的。 楚国的夏天特别毒,不仅仅热,而且还湿。水汽混着暑气折腾,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半夏回到居所,侍女们把她迎入室内。室内早已经放好了冰块,一到屋内,逼人的炎热顿时就散去。 身上穿了三层衣物,贵族们哪怕在大热天里,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的衣物,内里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侍女们仔细拿着打湿的细麻巾给她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冰凉的衣料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激起一阵舒适。 “嗯。”半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新中衣。中衣不是之前的细麻,而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料子,而且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新送来的么?”半夏问。 “回苏己,正是家老令人送来的。说天热,苏己需要的衣裳多,所以让人送来。”侍女知道半夏为人很好,因此也敢在她面前多说两句话。 “听人说,是齐国的冰纨,最适合暑日穿了。” 冰纨出产齐国,千里迢迢到达楚国,极其昂贵,在楚国,除去楚王公室之外,基本上没谁能享受的到。 就是在屈氏里,也只有那几个人能用。 但却给苏己送来了。 侍女轻声感叹,“主君和少主很看重苏己呢。” 半夏伸手摸了一下身上的料子,很舒服,也很凉爽。再加上室内的冰块,十分舒爽。 她换好衣物,拿起漆杯小口小口的喝冰饮。 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半夏很克制自己,她只喝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甜的东西代表糖分高,热量高。有时候比吃肥肉还要长肉。 半夏看了一圈四周,除去贴身服侍的侍女在给她将各种新鲜果物端上来,其他的侍女都侍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到现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怎么能喜欢。毕竟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要不是那几件衣服实在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她都不用侍女服侍她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不了太久吧? 半夏看了一眼一旁的柜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背包和换下来的衣裤鞋子都在里头。 她要回去,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呆着的。 屈眳所料不错,渚宫里现在人心杂乱。楚王从那次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苏醒。渚宫里的巫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不见任何起色。 屈襄三天之后才回到宫邸。 屈眳把屈襄迎入堂内,屈襄一进堂屋,令左右全部退下。 “父亲,国君如何?” 屈襄坐下,摇摇头。 “那……”屈眳神情肃穆,看向屈襄。 屈襄低头思索一下,“苏己有祭祀鬼神的本事吗?” 此话问的突然,屈眳也不由得一愣,“父亲?” “能通鬼神,那么在鬼神那里应该也好说话吧?巫人禀报说国君是因为江神作祟。已经祭祀过江神,祭品也格外丰厚,可是国君也没有好多少。” 屈襄说着,看向屈眳,“既然她有这个本事,何不让她试试。” “父亲。苏己不是楚人。江神也不是中原的神祗,若是惹怒了鬼神,反而不好。”屈眳三两下就把此事从半夏身上推脱开。 “此事若是做好了,可以获得国君欢心和奖赏,但……” 但楚王现在情况看着并不好,甚至已经生命垂危。能救过来固然最好,可是若是救不过来,平白惹上麻烦,也不是他们屈氏的作风。 屈襄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 “看来还是用不上苏己。” 屈眳想起之前在渚宫里听到的传言,“苏己可以于鬼神相通,但鬼神之意,又怎么能随意因为人而改变。” 他们献上各种牺牲,只求上天鬼神能怜悯一二。至于让鬼神完全回心转意,不管哪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楚人好巫,对鬼神更是日日祭祀,尊崇有加。关于操纵神意,想都不敢想。 屈襄沉默下来。 “何况苏己在这里,对屈氏尚且有用。若是送到了渚宫,于我们,恐怕半点益处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楚国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除了屈氏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何况她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如果把她送入渚宫,能不能成事另外再说,想要一个和她一样,不,哪怕是差不多的人都很困难。 屈眳几句话把屈襄原来的打算给打消。 屈襄已经累了,和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去休息。在渚宫里的那三天,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多少。 屈眳亲自送走屈襄之后,自己慢慢踱步,他满怀心事,渚宫还有郢都那些贵族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还有苏己。 诸多事涌上心头,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半夏居所那儿。 他看清楚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身过去想要离开,又掉过头来。踌躇了下,还是进去了。 这里原本是一处闲置的屋舍,一直没什么人居住。自从半夏住进来之后,属于女子的柔软气息沁染在这里。 和过去冷冷清清完全不同了。 他一进去,门口的奴隶就见到他了,跪拜在地上。 屈眳摆摆手,不让奴隶弄出声响,他两手背在背后,慢慢走过去。 穿过庭院,走过户道,直接到后面的屋舍里。 “这个还能是这样吗?”在轻轻摇曳的竹帘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 屈眳站住,侧耳听到半夏细声细语的声音,和侍女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放着的冰块很多,从竹帘里头就透出一股股凉气。 “苏己去过就知道了,我们楚国比中原有意思多了。”侍女和半夏说起楚国的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这次侍女说的是云梦泽,也就是半夏被屈眳带回来的地方。半夏对楚国一窍不通,师傅教她雅言之类的,但有些事到底不好问他。只有私下和侍女提几句。 幸好侍女是自小在屈氏侍奉,父母也是屈氏的家奴。见识还是有些的。听半夏提起,就和她说起来。 半夏被侍女的话吓到了。 云梦泽竟然那么大!照着侍女的话来说,云梦泽是楚国第一大泽,水泽相互链接,延绵足足几百里。 她那时候昏头昏脑的被人带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云梦泽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屈眳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好去问。 “苏己?”侍女看到半夏面色凝重,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由得提心起来。 还没等半夏开口,帘子后面传来玉组的轻响,侍女马上退避到一边。 屈眳一手把垂下来的竹帘抬起来,走到室内,看到目露惊讶的半夏。 “吾子来了。”半夏叫侍女摆上茵席。 原本就是自己的地方,屈眳不会和她讲这些客套,他直接就坐下来,坐在她的对面。 “苏己之前是想要派人去中原寻亲么?”屈眳道。 半夏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哪里来的人派,还不是要屈眳帮忙。不过她也没什么亲戚找的。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屈眳看着她,“有人似乎盯上你了。要你入渚宫。” 半夏悚然一惊。 而对面的屈眳仍然不紧不慢的道,“渚宫对苏己来言不是甚么好地方,苏己寻亲的事,还是放一放,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半夏听了,嘴里应下,可是身子却还没有动。她两眼紧紧的盯着他。 屈眳眉头一皱,叫过来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直接把她给扶起来往外走。 屈眳看着半夏被人“请”回去,没好气的从的鼻子里呼出气。他起身让人给他换衣,刚刚为了免得她在外久等,换衣洗漱都是草草结束,现在去见父亲,不能和马虎了事。 屈襄从屈眳口里得知两日之后将会有雨之事,“苏己亲自过来说的?” 屈眳低头,“正是。” 屈襄点了点头,和屈眳一同入渚宫。 渚宫不仅仅是楚王和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更是整个楚国的权力中心所在,郢都的贵族们每日都要在渚宫里和楚王商量要事,办理公务。 屈襄向楚王进言,说明日最适合求雨。 楚王正在为连日的干旱焦头烂额,楚国说是水泽丰富,可是也扛不住连续将近两个月的滴雨未下。农田里的稻苗因为干旱枯死了不少,再这么下去,秋日的时候只能向秦国借粮,但秦国人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好借的,更何况中原诸国和楚国积怨已深,齐国虎视眈眈,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军就过来。 屈襄上次就请求楚王暂时推迟祈雨的时间,楚王应允了,果然连续几日都是晴热的天气,半点下雨的意思也无。 “不过寡人听巫人占卜,说是后日也是晴日。”楚王还是有些犹豫。 屈襄听后,笑道,“不如国君试试,看是国君更得鬼神之意,还是巫人?” 楚王听后,挥袖令人准备祭祀的一切事项。 “如果寡人亲自出面,未曾有雨呢?”祭祀这种大事,事先必须由专门负责占卜良辰吉日的巫人反复之占卜斟酌好几遍之后,才能确定。像这般直接跳过巫人,还从未有过之事。 “如到那时,臣愿意受国君处置。” 楚人日日都要祭祀鬼神,从来没有一天中断过,准备祭祀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哪怕楚王的命令下的急促,也是有条不紊。 楚王亲自祭祀鬼神求雨,场面远远比之前那些大巫要大的多,甚至祭品都要丰富几倍不止。除去俘虏奴隶这些人牲之外,牛羊牲畜数不胜数。 楚王奉上如此丰富的祭品,用心至诚。 似乎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满意于楚王的诚心,和祭品的丰盛,在楚王祭祀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突降大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路面上噼啪作响。 半夏夜里就被外头隆隆的雷声给吵醒了,外面火光大盛,她也顾不上继续睡觉了,直接走了出去。 打开门,一股浓厚的让人欣喜不已的水汽和潮湿扑面而来。 奴隶们似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喜悦,特意在廊下多添了几只火把,把黑夜里落下的雨滴照的清楚。 “苏己。”侍女追到她身后,给她把外衣披上。看她的目光是感激且十分敬畏。 半夏听出侍女语气里的激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她伸手去接雨水,这场雨下的可真大,不一会儿,她的掌心里就盛满了雨水。 连着几乎两个月滴雨未下,一旦下雨,整整下了两三天。不仅仅旱情有所缓解,就连快要断流的河流也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等雨势暂歇,屈襄派人来请半夏过去。 这次来的人是家老,不是屈眳。家老半夏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拿着架子,可能是觉得她就是投靠在屈氏门下的一个孤女。但是现在,之前的拿着的那些架子全都不见了,小心谨慎的连半夏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半夏跟着家老去了屈襄那儿,见着屈眳也在。 屈眳见她来了,看了她一眼。 “苏己。”屈襄见半夏要行礼,伸手拦住,他让人给她上了一张精致华美的席子,请她坐下。 半夏犹豫了一下,也没推迟,上去坐了。 屈襄看见,面上笑容更盛。他见过中原人的做派,周礼几乎已经到了骨子里头,连主人让客人坐下,客人还算推三阻四,好似那张茵席上有什么让他不满的秽物似得。此女倒是入乡随俗,不在他面前讲究那些没用的礼节。 “我听说,你是亲自送的消息?”说着屈襄看了一眼屈眳。 半夏明白过来,屈襄说的是她亲自给屈眳送消息的事。 她点点头。 屈襄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只要他想,她身边的任何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还知道她还曾经亲自祈雨。 若是说之前他还怀疑苏己是否真正的能通鬼神之人,那么现在,已经完全证实了。苏己她就是能上通鬼神,多少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她偏偏做到了。 此女可遇不可求,也不知苏氏族人到底蠢笨到什么地步,竟然把此女给丢了。 不过能被屈氏遇上,也是一桩好事。 屈襄想到这里,越发心情愉悦,身上的威压逐渐缓和,半夏感觉的压力小了些。 “此次还是多亏了吾子。”屈襄笑道,“今夜我打算宴请吾子,不知吾子可否愿意赏脸。” 半夏有些讶异,她不好拒绝屈襄,也实在想不到拒绝屈襄的理由,她低头,“恭敬不如从命。” 屈襄令家臣下去准备宴会。 宴会还要一会,屈襄和半夏说了几句话,半夏在屈襄面前不轻易开口,有时候不想回答,就装作听不懂,不过有时候没那么好蒙混过去,因为屈襄会换雅言把刚才的话再仔细的说一遍。 幸好有屈眳几次把话头给接过去了,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了一会话,半夏先回去一次。 贵族一天不会一套衣服从白天穿到晚上,一天里好换好几套。女子的话,更要注意。 半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才一进庭院,就看到很多木箱摆在地上。还有一些竖仆才抬着东西进来,没来得及放。 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半夏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幸好门口那儿还站着一个家臣,家臣见着她,笑容满面,看她满脸诧异,为她解释,“这些都是主君赠予苏己的。” 说着,他招呼半夏进屋。 半夏看到屋子里头忙碌的侍女,差点眼珠子都没掉出来。只不过离开那么一会,竟然已经变得她认不出来了。 侍女们忙碌着把精致华美的帷帐挂起来,还有不少婢女穿梭其中,手捧华丽的漆盒。还有各种漆衣箱。 漆盒里头装着的是各种佩饰,漆衣箱里则是各种崭新的绵袍锦袍等物。 半夏看着自己屋子里头所有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她站在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这……”半夏指着屋子里头忙得脚不沾地的侍女,神情古怪的看着家臣。 “这也是主君吩咐的。”家臣解释道。 家臣不敢看半夏。这位苏己长得美貌,但凡是男人,只要碰上貌美的女子,不管身份多高贵,都想看一眼。但家臣半点都不敢,外头说是楚王亲自祈雨才让鬼神降雨。可是他就在这里,对里头的内情,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分明是这位苏己事先从鬼神那里祈求神意,甚至连夜送到了少主那里。 如此神通之人,恐怕渚宫里的巫族都比不上她一个。本事的高低,经过这么一次,早已经见了分晓。 对巫人都要毕恭毕敬,更何况是有如此神通之人?哪怕是个女子,家臣都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 半夏看着那源源不断抬进来的东西,好半会才把自己的嘴给合上,她喃喃道,“太多了……” 她当然不是不求回报的,只是这些,真的太多了! 多的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家臣听到她这话,微微抬头,“这些都是主君之意,不过照着臣看,这些都是苏己应该收下的。” 半夏莫名的有些心虚。不过话都说了,不收倒是显得自己不识好歹。虽然和屈襄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都能感受到那一股久居上位的说一不二的作风。 既然他已经给她了,那么她就只要安心收下。半夏的直觉告诉自己,屈襄可不是一个喜欢别人和他将客套的人,同样的,他也不喜欢有人拒绝他。 因为屋子里现在所有人都在忙乱不堪,她被侍女们迎到另外一间屋舍里换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86.生气 请支持正版! 他不怕她闯祸。她此刻在楚国无依无靠, 前几日除了想要学字一事让他格外惊讶之外, 并没有别的。 她想要去看舞伎练舞,虽然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既然想去, 那就让她去就是。 女胥是真没想到,少主竟然点头了! 那是什么地方? 人来人往的,不仅仅舞伎们练舞, 而且还有那些舞伎的相好在那里。 她看不出此女的具体出身,但是听侍女称呼她为‘苏己’,就明白这位一定是个贵女。堂堂闺女, 涉足舞伎的地方, 女胥都觉得,那是脏了贵人的脚。但是少主都已经点头了, 那么女胥也没有办法。 半夏欣喜若狂。她已经好段时间没有练习了。她自小开始学舞蹈,后来学了舞蹈专业。练习的习惯是入了骨的。前段时间, 因为不好到处走动, 而且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侍女跟着, 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一直都闲坐, 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在练舞,顿时压抑的渴望径直溢出来。 女胥不敢随便对待她,在专门练舞的屋舍之内开辟了一个小厢房。贵人来了, 总不能真的让她和一群身份卑下的舞伎混在一块。 半夏过来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到里头, 然后还把竹帘给拉下来。 她看到这股架势顿时愣住了。不过对上女胥那张赔笑的脸, 半夏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因为舞伎们只是在练舞,而不是真正在贵族面前表演,所以都穿着葛麻衣裳。 葛麻衣裳没有经过染色,都是发黄的那种白,只不过穿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子,所以哪怕衣裳质地不怎么样,但穿在身上,还是显出了几分丽色。就是舞伎们有些面黄肌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们几个看起来面色不好。怎么回事?”半夏一面看,一边转头去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听她问,笑了笑,“可能膳食用的不多吧。毕竟随时可能在主君和贵人面前献艺,若是吃胖了,会怪罪的。” 半夏点点头,她自小到大就没有因为保持身材吃过什么苦头,最多不喝饮料少吃零食,和极少外餐。不过她看过同专业的同学,吃一口菜都在水里涮几遍。 舞伎们身材苗条是苗条,不过都有些过于瘦削,曲线有是有,但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是年纪不大的缘故,不是很明显。不过胜在舞技不错。 半夏看了好会,腿脚都有些痒痒,她站起来,在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直接到那些舞伎中间,踩起舞步。 舞伎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动作也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女胥过来赔笑,“苏己这是……” 半夏笑,“我在竹帘后面坐着太没意思了。”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是舞伎,“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换了方便她动作的衣服。 女胥张大嘴,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贵族们也会舞蹈,每逢宴会,甚至还会起舞敬酒。不过这,这不该—— 半夏看女胥满脸为难,“有空的地方吗,给我一间就好。” 她总不好叫人难做,但白来一趟,对不住自己。 女胥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让个婢女送半夏去旁边一间宽敞的房间。那房间被洁扫的干干净净,屋子明亮。 那些侍女也跟着进来,她并不喜欢有人跟着,但是侍女们不管她到哪里,都要跟着。她手握成拳头小小的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她转身过去和身后的侍女缓缓道,“你们先出去。” 她楚语说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侍女对她躬身,低眉顺眼的全都出去了。 半夏原本以为侍女们要和外头的那个女胥一样,侍女走了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门一关上。她就把外头的袍子一脱放在一旁,开始练习起来。 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有练习了,上下的骨头似乎开始生锈,要是继续下去,自小辛辛苦苦学的东西,还不知道留下多少。 女胥不知道自己这个男女混杂的地方,到底有甚么吸引这位贵人的。既然还天天来! 这位贵人喜好和平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平常贵女若是喜欢看歌舞,只管令人把舞伎们带去就行了。 但是这位不喜欢看现成的,就爱看舞伎们练舞,兴致来了,还会一起混在里头。 女胥看着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不由得在这位的腰肢上转了一圈。她专司调教舞伎,这么多年下来,看人也不免先看腰腿。 一抹纤纤细腰看的女胥连连点头,再看跳舞女子的脸,饶是见识过了许多美人,都不得不在心里称叹一声甚美。 半夏跳了一下,转头看向其他舞伎,“是这样没错吧?” 舞伎们碍于她眼下在宫邸里的身份,不敢多言,听她问起,都是一片笑脸。 如此倒还算是其乐融融。 屈眳原本以为半夏去那么几次就没多少兴趣了,毕竟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人久待之地,可能楚国这儿和她家里不一样,多去几次,等到看多了也就没多少兴趣了。 谁知道连着大半个月,那女子还是日日往那边跑,而且一呆就是大半天。家臣禀告屈眳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满脸奇怪。 屈眳看了看头上的天色,阳光炽热,他今日没有到渚宫里去。渚宫里现在楚王身体不好,许多事压在一块,而且又对外用兵,事情太多,人心又乱。还不如呆在家里来的舒心。 家臣过来禀告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头射箭。这个天气是不必讲究衣着整齐,他脱了上衣,把脱下来的衣物在腰上一挂,而后开始射箭。 楚人善射,所以屈眳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屈襄就为他寻了名师。这不仅仅是作为贵族的基本技能,也是他上战场之后的看家本事。 若是学不好,上了战车,说不定就要被人给挑了。 “苏己还日日去那里?”屈眳嘴里问着,手指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家臣点头,“不然臣还是亲自和苏己说说?” 家臣说着,小心观望着屈眳的脸色。 屈眳没有说话,他一口气射了好几只箭出去,今天没有起风,他的准头也还算是不错。等到射了几支箭出去,才缓缓道,“不必,待会我自己去看看。” 家臣听他这么说,顿时神情间有些精彩,女子不管有甚么事,派个人过去说说问问也就罢了,少主亲自去看看,未必…… 家臣正要开口劝说,正巧他射出去一支箭,回头和家臣对视。家臣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股脑的全都吞下了肚子。 屈眳一口气把箭袋里头的箭射的差不多了,伸手接过竖仆送上的细麻巾,随意把脸颊和脖颈的汗珠擦了擦。 他随意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了套衣裳,直接往宫邸后面而去。 其实这种事,交给下面的家臣做就可以了,不过难得他今天在家,也有空闲。亲自去一趟好了。 他到了舞伎的地方,这里他从来只是知道有这么地方,但从来没有来过。 外头路过的武士见到他,惊吓之下就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舞伎们呆的屋子里欢笑连连。 他让人不许出声,自己站在门口往里头看,舞伎们正在休息,他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半夏。 至少还没有和这些身份卑微的女子们混在一起。 屈眳心里突然有些安慰。 女胥出来叱喝休息的舞伎们,转头就看到站在那儿的屈眳。女胥没有见过屈眳,左尹的宫邸里上下多少人,尊卑分明,没有那个身份,根本见不到上位者。 但女胥看到屈眳腰下的玉组,足够她马上认出面前俊秀少年的身份。 “少主……”这宫邸里能有资格佩戴玉组的,只能是那对父子。 “苏己呢?”他看了看屋舍内,屋舍内的舞伎们听到少主亲自来了,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垂首站着。 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微微抬头,想要看看少主长什么样,甚至还抱着一点幻想。 屈眳见半夏不在这里头,便没再看一眼。 女胥弯腰,“苏己在另外的厢房里。”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那间厢。 不等屈眳发话,女胥已经颇有眼色的为他带路,把人带到门口便退下了。 这地方紧挨着舞伎们,屈眳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于他来看,半夏虽然身份不明,但她至少还是个贵族女子,既然是贵族,就算亲近,也应该亲近贵族。和这么一群身份卑贱的人混在一块,不但不明智,而且还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门半掩着,窗棂上也没有蒙上细麻,他侧首就看到里头如何光景。 室内的光线并不是十分充沛,不过足够让他看清屋子里。 屋子里头的女子把一条腿紧紧的压在墙上,她身体柔软,柔韧性极好,她整个几乎都伏在墙上,影影绰绰中,露出身体妙曼的曲线。 屈眳站在窗前目瞪口呆,而后他见着那条压在墙上的腿放下来。那条腿还是和他之前在云梦泽看到的线条没有半点差别,笔直纤细,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而后另一条腿压了上去,整个人在墙上起伏成一条诱人的线条。 她脱了下裳,她还脱了外面的结衣…… 她现在身上还剩下甚么? 不知不觉中,一颗汗珠滑落,径直掉入眼里。眼睛顿时被汗珠激起一阵刺痛,他反射性的闭眼。 身后的人看他呆呆站在那里,迟迟没有推门而入,又见他附身擦眼,不禁有些担心。 “少主。” 屈眳听到身后竖仆的声音,当即扭头大喝,“退下!” 竖仆被他这么一吼,莫名其妙,却又惴惴退下。 屋子里头的女子听到外面的动静,轻轻的嗳了一声,有些惊吓,她抬头的时候正好目光和窗外的男子撞上。 这下看的可更清楚了,她身上只是浅浅的披了一层白纱内袍,而且内袍领口大开,内里是比那几日所见更炫目的雪白。 屈眳不受控制的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还没等他开口,只觉得鼻孔里一热,他伸手触碰了下,手指上是湿黏的血。 “少主!”身后的竖仆们惊慌失措,“少主怎么了少主!” 太子的注意力被成心的话给吸引来过来。 现在的莫敖是由成氏的人担任,成氏原本就是楚国的顶级大贵族之一,在郢都之内消息灵通。太子几乎没有多少疑心,直接就向屈眳看了过来。 贵族们有自己的封地,还有家臣,封地之上的属官,完全由贵族们自己任命。甚至贵族还有自己的私兵。关起门来,日子甚至有时候过得比诸侯还要舒服。 太子半点都不怀疑屈氏有能耐弄到比渚宫巫族还有本事的人。 屈眳见太子已经起了兴致,“回禀太子,家中私巫甚多,而且日日都有日享祭祀鬼神,臣也不记得到底是哪个巫人曾经向父亲进言。况且……” 太子看了过来,眼里满是好奇。 “家里的巫人没有女子。” 他也没有说谎,苏己的确不是巫人。巫人都由专门的巫族来担任,而这一族,也因为他们世代为巫人,故而以巫为氏。 但是苏己不出身巫族,相反她还是苏氏之女。既然是苏氏之女,自然不可能是巫人,只不过她似乎格外得鬼神的钟爱,相比较那些时而灵验,更多时候是占卜落空的巫人,更加准确。 “那怎么……”太子听着,往成心那边看了几眼。 “兴许谁人传话的时候,说错了吧。”屈眳还是端着原来的面孔,半点神情都没有改。 “女子为巫,而且还十分灵验,难得。”太子似是有些失望,嘀咕了一声。 “若是巫女,渚宫不是有许多么?”屈眳道。 渚宫里的巫人,有男有女。 太子摇摇头,渚宫里的巫人多是多,但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从别的卿大夫家看到的那才觉得意外。 当然若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那就更好了。 太子叫过身边服侍的寺人,急匆匆的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到别处玩闹去了。 等太子一走,屈眳看了一眼成心,“吾子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屈氏宫邸里竟然有一个善于占卜的女子?” 成心笑笑,“听人说的。郢都里头人太多了,想要隐瞒甚么,不容易。” 屈眳嗤笑,“屈氏何来需要隐瞒之事?” 成心闻言颔首,“吾子说的也没错。” 说罢,他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拱手向屈眳一礼,脚步匆匆跟着太子去了。 太子年纪比他们还稍微小一点,喜欢狩猎,一不留神,就跑的不见人影。狩猎的时候,和沙场上也差不多,只说不过敌军是那些野兽罢了。 屈眳跟上去,他在后面定定看了成心好一会。 太子亲自猎了一头野猪,在左右家臣和侍从的劝说下返回渚宫。 太子等人返回渚宫,就有寺人急急切切过来禀报,说国君身体不适。太子立刻前往楚王寝宫。 楚王的身体一直不好,楚国的国君们除去武王之外,其余的国君身体都欠佳。楚国水泽众多,湿气厚重,原本对身体很不好,再加上国君们需要亲自征战,在楚国国君若是三年不出兵,死不从礼,神位不能入庙享受后代祭祀。 而沙场之上,甚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哪怕一国之君也有可能丧命流矢之中。楚王在位几年,对外用兵几次,身上落下了不少伤痛。前段时间,楚王身边的小臣就有传出国君身体不适的消息。不过楚王自己都没有当回事,只让人祭祀了作祟的鬼神之后了事。 这次是在处置政务的时候,一头栽倒在案上,人事不省。 屈眳陪着太子前去楚王寝宫,寝宫内外人人神色慌张,寝宫之外,巫人们忙着做法驱邪。 事关楚王安危,巫人们格外卖命,人坐在殿内,都能听到外面女巫尖利的吟唱声。 屈眳还只是屈氏家的子弟,还没到能随意出入楚王寝宫的时候,只能暂时在外面等着。 成心和他一样,只是偶尔从里头出来的小臣的嘴里,得知那么一点关于楚王的消息。 “……渚宫里的巫人是不是最近不得鬼神的信任了。”成心突然问道。 屈眳眼眸一动,拿眼睛看了一眼成心,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想要做什么。干脆不答话。 “这次说是江神作祟,使得国君重病不起。”成心和他并肩站着,此刻人来人往,步履匆匆,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这儿的两个贵族子弟。 “巫人已经在祭祀江神了。鬼神受了祭祀,国君就能好起来了。”屈眳一板一眼,说出来的话也挑不出半点错。 成氏和屈氏两族并不和睦,现在的莫敖年事已高,哪怕没有人开口,但谁都知道,莫敖的时日不多,接下来,接替这个位置的是谁,还不知道。 但屈氏已经露出几分想法了。 左尹位于令尹之下,但靠的也很近了。屈襄不管是年纪,还是军功,都能更进一步。只是这更进一步之后,成氏会不会被打压,就不知道了。 “吾子说的对。”成心点点头。 屈眳总觉得成心似乎在盘算别的,接下来成心似乎没了说话的兴致。后来屈襄走进来,看到屈眳站在那里,走到他面前。 “父亲。”屈眳轻声道。 “左尹来了。” 屈襄点头,“你先回去。” 屈眳应声而去。 马车早已经在外面等候,屈眳先乘车回宫邸,现在国君还不知道情况如何,父亲身为左尹,这几日里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宫邸还不知道。 屈眳下了马车,家老过来禀报,“少主,苏己想要出去走走。” 此时并没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相反贵女们除了出嫁之前不能出母国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可以去。 半夏自从被屈眳带到郢都之后,就没有出过大门,不是在自己的居所,就是在舞伎们的地方转悠。 这么久下来,闷坏了是一定的。 屈眳刚想开口说可以。却又顿了顿,“这段日子还是不太太平,和她说暂时不要出门。” 家老点了点头,打算亲自和半夏说。 半夏除了喜欢和那些舞伎混在一起之外,完全没有别的让人头痛的毛病。当然她喜欢和舞伎一块跳舞,屈眳都装作看不见,别人自然不会拿出来说嘴。毕竟那位可是能通鬼神的,谁会不知死活去触怒她? 屈眳叫住家老,“算了,我亲自过去。” 家老愣住,这点事交给他做就是了,少主亲自去的话…… 家老正要劝说屈眳,可是屈眳的速度可远远要比他快,话语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只见他脚下走的飞快,没了影子。 半夏的行踪并不难知道,她不是在自己的居所里学那些拗口的楚文,就是在舞伎那儿。他到外面,往屋内一看,果不其然,她还在跳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87.开门 请支持正版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 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 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 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 就算有,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 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 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 不管在哪儿, 她都保持着, 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 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 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她看了好会, 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 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 每次过来, 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 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调教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 房间里的冰块哪怕在她入睡之后,也一直及时进行添加。不管外面如何炎热,但房间内就是清凉舒适。不存在被热的睡不着的问题。 可她就是睡不着了。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最后闭上眼酝酿睡意。越是想要入睡,就是睡不着。 她带着几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抖过一道电流窜过似得战栗。 半夏猛然起身,整个人都坐起来。 外面小睡的侍女听到寝室里的动静,掌灯进来。 “苏己可有吩咐”侍女轻声道。 但是穿上的女子却没回答她。半夏坐在床上,她抬头双手揪住身上被子,靠近领口的那处凹陷被她压在手下面。 还没等侍女继续出声,她直接掀了被子,直接跳起来。 也顾不上脚上没有穿履,赤脚踩在地上,跑到外面去了。 侍女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就是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 侍女赶紧抱起半夏丢在那边不管的鞋履,追了出去。 半夏没有乱跑,她赤足散发站在庭院里,庭燎里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火星还在里头。 “苏己要出来,至少把履穿上。”侍女追出来,赶紧蹲身下来,替她把履穿上。手指触碰到苏己的肌肤的时候,侍女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那绵软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半夏没有顾上搭理侍女,她仰起头,抬头看天空,今天天空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她似乎捕捉到了空气里头那丝丝缕缕,不轻易为人察觉的凉气。 “要下雨了。”她喃喃低语。 侍女没听清楚,以为她是有什么要事吩咐,低头听候调遣。谁知道,半夏一撒腿就跑了。 侍女追了上去,其他的人也听到响动,跟了过来,发现苏己去的方向竟然是少主那儿 “苏己,苏己”几个侍女拦下她,“苏己有事可明天再过去,现在少主应该已经就寝了。” 半夏停住。 暑热的天从来不是什么安眠的好时候,屋子里头放了冰,勉强没那么热了,但是外面的虫子一直叫个没停。 屈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甫一起身,就有竖仆过来禀告,“少主,苏己来了。” 屈眳听到竖仆的话,初醒犹带的些许惺忪顿时消弭,他让竖仆给他穿衣。勉强把自己收拾整齐,就让人过来。 此刻天都还没全亮,大门敞开,他看到女子朦胧的俏丽身形在熹微的晨光里浮现。 她走近了,他看到她的发鬓泛着一层浅浅的光。应该是沾上了晨露。 “有甚么事”他沉声问。 “要下雨了”半夏抬起头,眼里熠熠生辉,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要下雨了” 屈眳先是一愣,而后蹙眉不悦,“就为了这个” 半夏嗯嗯的点头。 就为了这个,在外头等了这么久屈眳恨不得叫个巫人给她看看是不是邪祟上身了 他瞪着她,过了小半会,还是见到她满脸兴奋,隐隐浮动的怒意化为无奈。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让人端上一碗温汤给她服下去。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把那碗汤喝下去,吸了口气。 “我去见父亲。”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那些竹简笨重不说,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命中率一半,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她擦擦额头的汗,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半夏看了摆摆手,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了一会,回来小声道,“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是吗”半夏听侍女说,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书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书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书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奇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寝室。 半夏此刻身上贴身穿着细麻的内袍。她额头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湿了衣料,都紧紧的黏在身上。 屈眳进来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只不过因为半夏现在住在他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没人敢说话。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来。 她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 屈眳别开眼,他迟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濡湿伴随着体热从指间袭过来,那明显比常人要高出一点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发热,如果连续发烧两三天,要不人就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死了。 “呜”床上的女子冒出一丝声音,他看过去。她一张脸都要皱起来。 她嘴里喃喃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脚无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给叫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88.渚宫 请支持正版!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 她摆摆双手, “不是,而是路途太远了,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她父母又不在这里, 再说了, 这里要什么没什么,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 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也一定要回去的。 “那你呢。”屈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却还不放过她, 两眼紧紧盯着她,那目光锐利,看的她心头乱跳, 似乎又站在屈襄面前了。 “我……”半夏嘴唇动了动, 她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屈眳转头就忘记了。 “父母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半夏低头道。 她说着半是奇怪的抬眼看他, 明明刚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还来问一次,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她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 他两眼盯着她, 莫名的盯得她心发慌。屈眳才十五六岁, 可自幼高高在上, 养出来的通身气度, 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冷下脸, 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半夏都有些怕。 屈眳一言不发直接掉头,而后快步向外走去。丢下半夏一个人站在那儿,老半天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莫名冒腾着几缕怒火的背影,满心莫名。她没说什么吧?她也没做什么让他发火的事吧,怎么他就生气了? 半夏慢腾腾的踱回室内,舞伎们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了,她看到,心思马上就回来了。 天气炎热,也就下雨的时候凉快了一下,等到雨水过去,阳光很快就又出来,热气腾腾的。 半夏只有上午的时候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床,自己到这里训练,免得身体失去了舞者的记忆。等到太阳将要到最猛烈的时候,她就会回去。 舞伎这里条件艰苦。毕竟都是一些身份不高的人,冰块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给她们享用的。 楚国的夏天特别毒,不仅仅热,而且还湿。水汽混着暑气折腾,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半夏回到居所,侍女们把她迎入室内。室内早已经放好了冰块,一到屋内,逼人的炎热顿时就散去。 身上穿了三层衣物,贵族们哪怕在大热天里,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的衣物,内里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侍女们仔细拿着打湿的细麻巾给她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冰凉的衣料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激起一阵舒适。 “嗯。”半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新中衣。中衣不是之前的细麻,而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料子,而且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新送来的么?”半夏问。 “回苏己,正是家老令人送来的。说天热,苏己需要的衣裳多,所以让人送来。”侍女知道半夏为人很好,因此也敢在她面前多说两句话。 “听人说,是齐国的冰纨,最适合暑日穿了。” 冰纨出产齐国,千里迢迢到达楚国,极其昂贵,在楚国,除去楚王公室之外,基本上没谁能享受的到。 就是在屈氏里,也只有那几个人能用。 但却给苏己送来了。 侍女轻声感叹,“主君和少主很看重苏己呢。” 半夏伸手摸了一下身上的料子,很舒服,也很凉爽。再加上室内的冰块,十分舒爽。 她换好衣物,拿起漆杯小口小口的喝冰饮。 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半夏很克制自己,她只喝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甜的东西代表糖分高,热量高。有时候比吃肥肉还要长肉。 半夏看了一圈四周,除去贴身服侍的侍女在给她将各种新鲜果物端上来,其他的侍女都侍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到现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怎么能喜欢。毕竟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要不是那几件衣服实在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她都不用侍女服侍她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不了太久吧? 半夏看了一眼一旁的柜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背包和换下来的衣裤鞋子都在里头。 她要回去,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呆着的。 屈眳所料不错,渚宫里现在人心杂乱。楚王从那次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苏醒。渚宫里的巫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不见任何起色。 屈襄三天之后才回到宫邸。 屈眳把屈襄迎入堂内,屈襄一进堂屋,令左右全部退下。 “父亲,国君如何?” 屈襄坐下,摇摇头。 “那……”屈眳神情肃穆,看向屈襄。 屈襄低头思索一下,“苏己有祭祀鬼神的本事吗?” 此话问的突然,屈眳也不由得一愣,“父亲?” “能通鬼神,那么在鬼神那里应该也好说话吧?巫人禀报说国君是因为江神作祟。已经祭祀过江神,祭品也格外丰厚,可是国君也没有好多少。” 屈襄说着,看向屈眳,“既然她有这个本事,何不让她试试。” “父亲。苏己不是楚人。江神也不是中原的神祗,若是惹怒了鬼神,反而不好。”屈眳三两下就把此事从半夏身上推脱开。 “此事若是做好了,可以获得国君欢心和奖赏,但……” 但楚王现在情况看着并不好,甚至已经生命垂危。能救过来固然最好,可是若是救不过来,平白惹上麻烦,也不是他们屈氏的作风。 屈襄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 “看来还是用不上苏己。” 屈眳想起之前在渚宫里听到的传言,“苏己可以于鬼神相通,但鬼神之意,又怎么能随意因为人而改变。” 他们献上各种牺牲,只求上天鬼神能怜悯一二。至于让鬼神完全回心转意,不管哪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楚人好巫,对鬼神更是日日祭祀,尊崇有加。关于操纵神意,想都不敢想。 屈襄沉默下来。 “何况苏己在这里,对屈氏尚且有用。若是送到了渚宫,于我们,恐怕半点益处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楚国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除了屈氏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何况她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如果把她送入渚宫,能不能成事另外再说,想要一个和她一样,不,哪怕是差不多的人都很困难。 屈眳几句话把屈襄原来的打算给打消。 屈襄已经累了,和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去休息。在渚宫里的那三天,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多少。 屈眳亲自送走屈襄之后,自己慢慢踱步,他满怀心事,渚宫还有郢都那些贵族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还有苏己。 诸多事涌上心头,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半夏居所那儿。 他看清楚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身过去想要离开,又掉过头来。踌躇了下,还是进去了。 这里原本是一处闲置的屋舍,一直没什么人居住。自从半夏住进来之后,属于女子的柔软气息沁染在这里。 和过去冷冷清清完全不同了。 他一进去,门口的奴隶就见到他了,跪拜在地上。 屈眳摆摆手,不让奴隶弄出声响,他两手背在背后,慢慢走过去。 穿过庭院,走过户道,直接到后面的屋舍里。 “这个还能是这样吗?”在轻轻摇曳的竹帘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 屈眳站住,侧耳听到半夏细声细语的声音,和侍女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放着的冰块很多,从竹帘里头就透出一股股凉气。 “苏己去过就知道了,我们楚国比中原有意思多了。”侍女和半夏说起楚国的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这次侍女说的是云梦泽,也就是半夏被屈眳带回来的地方。半夏对楚国一窍不通,师傅教她雅言之类的,但有些事到底不好问他。只有私下和侍女提几句。 幸好侍女是自小在屈氏侍奉,父母也是屈氏的家奴。见识还是有些的。听半夏提起,就和她说起来。 半夏被侍女的话吓到了。 云梦泽竟然那么大!照着侍女的话来说,云梦泽是楚国第一大泽,水泽相互链接,延绵足足几百里。 她那时候昏头昏脑的被人带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云梦泽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屈眳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好去问。 “苏己?”侍女看到半夏面色凝重,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由得提心起来。 还没等半夏开口,帘子后面传来玉组的轻响,侍女马上退避到一边。 屈眳一手把垂下来的竹帘抬起来,走到室内,看到目露惊讶的半夏。 “吾子来了。”半夏叫侍女摆上茵席。 原本就是自己的地方,屈眳不会和她讲这些客套,他直接就坐下来,坐在她的对面。 “苏己之前是想要派人去中原寻亲么?”屈眳道。 半夏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哪里来的人派,还不是要屈眳帮忙。不过她也没什么亲戚找的。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屈眳看着她,“有人似乎盯上你了。要你入渚宫。” 半夏悚然一惊。 而对面的屈眳仍然不紧不慢的道,“渚宫对苏己来言不是甚么好地方,苏己寻亲的事,还是放一放,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他的伤口看起来格外吓人,如果不处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她伸手就把他的“裤子”给卷起来。 不得不说,这少年的裤子怪怪的,脚踝的裤口那里,竟然还用绳子给扎住了。 她连指带画,和屈眳说要他把这个裤口给解开。 结果少年扭过头去,神情似乎有些狼狈,对她的话还有动作不看一眼。甚至还把自己的伤腿往回收,一条腿鲜血淋漓的,要是还不处理,这深山野林的,拖久了,就麻烦了。 男女之事,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还没有依照习俗,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哪怕还没触碰到他,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湿巾,备用的药物,还有各种小东西,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抓住他的脚踝,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奇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奇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 半夏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好会,她腾出一只手,手指指指天上,“要下雨啦。” 说着,她生怕这个少年不能明了她的意思,嘴里冒出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而后她就看到少年满脸的怔松。 半夏也没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明白多少。 接下来的半路,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目光让她毛骨悚然。但要说他要有什么坏心,半夏潜意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 要是真有坏心,直接把她绑了的时候,早就动手了。现在他手下生死不明,自己又上了条腿。要是干坏事,被她往坑里一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山鬼?”屈眳轻声道。 话语轻轻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询问那个女子。 楚人相信,山林之中有神女,神女以叶萝枝蔓为衣裳,出入山林之中。 此女难道…… 屈眳扭头过去不言。 半夏扛着人只管往高处走,到了一处堪堪能容人的洞穴,她就要扛着人往里头走。此刻原本有点泛晴的天乌云密布,而后很快雷声滚动。 半夏正要拖着人进去,少年面色一凛,脚下没动。看到他这样,半夏一时半会的竟然也没敢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89.对话 请支持正版!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 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 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 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 和上回一样, 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 然后坐过去, 满脸坦荡, 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 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 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 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 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 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 听明白屈眳的话, 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 “……”半夏没见过这个男人,不过能猜到应该是这儿的家臣。这段时间里,有人给她把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吾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是否还有别的需求?”男子笑问。 半夏摇头,“没有。” “侍女等人,可还听从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过来问一问半夏还有没有别的需求,毕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女子大多性情内敛,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 男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见半夏是真没有别的要求。行了一礼之后告辞,走出门庭,一头碰上外面站着的人。 家臣想着赶快交差,脚下走的飞快,一不留神险些撞在来人身上。 家臣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慌忙拜下,“少主。” 屈眳站在那里,抬头去看门内。 现在还没到关门的时候,所以大门敞开着。他张首往内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没说要甚么?” 屈眳转头问家臣。 家臣摇头。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 楚人继承商人遗风,甚好巫风。不管楚王的渚宫,还是贵族,都有自己的巫人。哪怕是出征路上,都会有专门的巫来预测天气的好坏和战事顺利是否。 但是巫人们的话,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调教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90.相见 请支持正版!  他不怕她闯祸。她此刻在楚国无依无靠, 前几日除了想要学字一事让他格外惊讶之外,并没有别的。 她想要去看舞伎练舞, 虽然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既然想去, 那就让她去就是。 女胥是真没想到,少主竟然点头了! 那是什么地方? 人来人往的, 不仅仅舞伎们练舞, 而且还有那些舞伎的相好在那里。 她看不出此女的具体出身,但是听侍女称呼她为‘苏己’,就明白这位一定是个贵女。堂堂闺女,涉足舞伎的地方,女胥都觉得,那是脏了贵人的脚。但是少主都已经点头了, 那么女胥也没有办法。 半夏欣喜若狂。她已经好段时间没有练习了。她自小开始学舞蹈, 后来学了舞蹈专业。练习的习惯是入了骨的。前段时间, 因为不好到处走动, 而且不管走到哪里, 都会有侍女跟着, 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一直都闲坐,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在练舞, 顿时压抑的渴望径直溢出来。 女胥不敢随便对待她,在专门练舞的屋舍之内开辟了一个小厢房。贵人来了, 总不能真的让她和一群身份卑下的舞伎混在一块。 半夏过来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到里头, 然后还把竹帘给拉下来。 她看到这股架势顿时愣住了。不过对上女胥那张赔笑的脸, 半夏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因为舞伎们只是在练舞,而不是真正在贵族面前表演,所以都穿着葛麻衣裳。 葛麻衣裳没有经过染色,都是发黄的那种白,只不过穿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子,所以哪怕衣裳质地不怎么样,但穿在身上,还是显出了几分丽色。就是舞伎们有些面黄肌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们几个看起来面色不好。怎么回事?”半夏一面看,一边转头去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听她问,笑了笑,“可能膳食用的不多吧。毕竟随时可能在主君和贵人面前献艺,若是吃胖了,会怪罪的。” 半夏点点头,她自小到大就没有因为保持身材吃过什么苦头,最多不喝饮料少吃零食,和极少外餐。不过她看过同专业的同学,吃一口菜都在水里涮几遍。 舞伎们身材苗条是苗条,不过都有些过于瘦削,曲线有是有,但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是年纪不大的缘故,不是很明显。不过胜在舞技不错。 半夏看了好会,腿脚都有些痒痒,她站起来,在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直接到那些舞伎中间,踩起舞步。 舞伎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动作也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女胥过来赔笑,“苏己这是……” 半夏笑,“我在竹帘后面坐着太没意思了。”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是舞伎,“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换了方便她动作的衣服。 女胥张大嘴,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贵族们也会舞蹈,每逢宴会,甚至还会起舞敬酒。不过这,这不该—— 半夏看女胥满脸为难,“有空的地方吗,给我一间就好。” 她总不好叫人难做,但白来一趟,对不住自己。 女胥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让个婢女送半夏去旁边一间宽敞的房间。那房间被洁扫的干干净净,屋子明亮。 那些侍女也跟着进来,她并不喜欢有人跟着,但是侍女们不管她到哪里,都要跟着。她手握成拳头小小的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她转身过去和身后的侍女缓缓道,“你们先出去。” 她楚语说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侍女对她躬身,低眉顺眼的全都出去了。 半夏原本以为侍女们要和外头的那个女胥一样,侍女走了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门一关上。她就把外头的袍子一脱放在一旁,开始练习起来。 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有练习了,上下的骨头似乎开始生锈,要是继续下去,自小辛辛苦苦学的东西,还不知道留下多少。 女胥不知道自己这个男女混杂的地方,到底有甚么吸引这位贵人的。既然还天天来! 这位贵人喜好和平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平常贵女若是喜欢看歌舞,只管令人把舞伎们带去就行了。 但是这位不喜欢看现成的,就爱看舞伎们练舞,兴致来了,还会一起混在里头。 女胥看着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不由得在这位的腰肢上转了一圈。她专司□□舞伎,这么多年下来,看人也不免先看腰腿。 一抹纤纤细腰看的女胥连连点头,再看跳舞女子的脸,饶是见识过了许多美人,都不得不在心里称叹一声甚美。 半夏跳了一下,转头看向其他舞伎,“是这样没错吧?” 舞伎们碍于她眼下在宫邸里的身份,不敢多言,听她问起,都是一片笑脸。 如此倒还算是其乐融融。 屈眳原本以为半夏去那么几次就没多少兴趣了,毕竟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人久待之地,可能楚国这儿和她家里不一样,多去几次,等到看多了也就没多少兴趣了。 谁知道连着大半个月,那女子还是日日往那边跑,而且一呆就是大半天。家臣禀告屈眳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满脸奇怪。 屈眳看了看头上的天色,阳光炽热,他今日没有到渚宫里去。渚宫里现在楚王身体不好,许多事压在一块,而且又对外用兵,事情太多,人心又乱。还不如呆在家里来的舒心。 家臣过来禀告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头射箭。这个天气是不必讲究衣着整齐,他脱了上衣,把脱下来的衣物在腰上一挂,而后开始射箭。 楚人善射,所以屈眳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屈襄就为他寻了名师。这不仅仅是作为贵族的基本技能,也是他上战场之后的看家本事。 若是学不好,上了战车,说不定就要被人给挑了。 “苏己还日日去那里?”屈眳嘴里问着,手指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家臣点头,“不然臣还是亲自和苏己说说?” 家臣说着,小心观望着屈眳的脸色。 屈眳没有说话,他一口气射了好几只箭出去,今天没有起风,他的准头也还算是不错。等到射了几支箭出去,才缓缓道,“不必,待会我自己去看看。” 家臣听他这么说,顿时神情间有些精彩,女子不管有甚么事,派个人过去说说问问也就罢了,少主亲自去看看,未必…… 家臣正要开口劝说,正巧他射出去一支箭,回头和家臣对视。家臣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股脑的全都吞下了肚子。 屈眳一口气把箭袋里头的箭射的差不多了,伸手接过竖仆送上的细麻巾,随意把脸颊和脖颈的汗珠擦了擦。 他随意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了套衣裳,直接往宫邸后面而去。 其实这种事,交给下面的家臣做就可以了,不过难得他今天在家,也有空闲。亲自去一趟好了。 他到了舞伎的地方,这里他从来只是知道有这么地方,但从来没有来过。 外头路过的武士见到他,惊吓之下就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舞伎们呆的屋子里欢笑连连。 他让人不许出声,自己站在门口往里头看,舞伎们正在休息,他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半夏。 至少还没有和这些身份卑微的女子们混在一起。 屈眳心里突然有些安慰。 女胥出来叱喝休息的舞伎们,转头就看到站在那儿的屈眳。女胥没有见过屈眳,左尹的宫邸里上下多少人,尊卑分明,没有那个身份,根本见不到上位者。 但女胥看到屈眳腰下的玉组,足够她马上认出面前俊秀少年的身份。 “少主……”这宫邸里能有资格佩戴玉组的,只能是那对父子。 “苏己呢?”他看了看屋舍内,屋舍内的舞伎们听到少主亲自来了,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垂首站着。 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微微抬头,想要看看少主长什么样,甚至还抱着一点幻想。 屈眳见半夏不在这里头,便没再看一眼。 女胥弯腰,“苏己在另外的厢房里。”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那间厢。 不等屈眳发话,女胥已经颇有眼色的为他带路,把人带到门口便退下了。 这地方紧挨着舞伎们,屈眳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于他来看,半夏虽然身份不明,但她至少还是个贵族女子,既然是贵族,就算亲近,也应该亲近贵族。和这么一群身份卑贱的人混在一块,不但不明智,而且还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门半掩着,窗棂上也没有蒙上细麻,他侧首就看到里头如何光景。 室内的光线并不是十分充沛,不过足够让他看清屋子里。 屋子里头的女子把一条腿紧紧的压在墙上,她身体柔软,柔韧性极好,她整个几乎都伏在墙上,影影绰绰中,露出身体妙曼的曲线。 屈眳站在窗前目瞪口呆,而后他见着那条压在墙上的腿放下来。那条腿还是和他之前在云梦泽看到的线条没有半点差别,笔直纤细,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而后另一条腿压了上去,整个人在墙上起伏成一条诱人的线条。 她脱了下裳,她还脱了外面的结衣…… 她现在身上还剩下甚么? 不知不觉中,一颗汗珠滑落,径直掉入眼里。眼睛顿时被汗珠激起一阵刺痛,他反射性的闭眼。 身后的人看他呆呆站在那里,迟迟没有推门而入,又见他附身擦眼,不禁有些担心。 “少主。” 屈眳听到身后竖仆的声音,当即扭头大喝,“退下!” 竖仆被他这么一吼,莫名其妙,却又惴惴退下。 屋子里头的女子听到外面的动静,轻轻的嗳了一声,有些惊吓,她抬头的时候正好目光和窗外的男子撞上。 这下看的可更清楚了,她身上只是浅浅的披了一层白纱内袍,而且内袍领口大开,内里是比那几日所见更炫目的雪白。 屈眳不受控制的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还没等他开口,只觉得鼻孔里一热,他伸手触碰了下,手指上是湿黏的血。 “少主!”身后的竖仆们惊慌失措,“少主怎么了少主!” 半夏闻言,半是惊讶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眼眸乌黑清澈,看的屈眳蹙眉,“走了。” 半夏到堂上,见着屈襄站着一丛铜灯枝前。 他听到一旁的竖仆禀告,看了一眼站着的年轻女子。 屈眳抬手对屈襄一拜,“父亲。” 半夏在屈眳面前并不怎么讲究规矩,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她规规矩矩的给屈襄行礼,而后站在那里听后屈襄吩咐。 屈襄抬眼看了半夏一眼,那一眼看的半夏心里恨不舒服,却没办法躲,只好垂了头。 “后日还是晴日么?”屈襄问。 “是。” 屈襄拧眉,他伸手,拿住两条处理的光滑的竹篾,轻轻往铜灯枝上的烛火上一按,烛火就灭了。 “父亲。”屈眳侧首看了一眼半夏,见到她垂首站在那里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出了甚么事吗?” 从父亲这里早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国君要亲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说着,手里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致小巧的灯盏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宫里的大巫亲自祈雨,但是没有半点作用。”屈襄说着,蹙起眉头。 渚宫大巫亲自祈雨,场面自然不同于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以人血来进献天地鬼神,也没有见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场祭祀屈眳也知道,甚至还亲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鲜血,和人牲临死时候的惨叫,眼神平静,没有半丝波动。 “国君亲自来的话,如果有个偏差,恐怕国君会不悦。”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何止不悦。东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国君都令人专门祭拜,若是国君出面都不能解决,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们,如果是国君,到时候盛怒之下,谁遭殃也是说不准的。” 屈襄嘴里说着担忧的话,但面色平静无波,寻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把头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岁的屈眳有压迫力的多,哪怕他什么话没说什么话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从心里战栗。 “为了此事,莫敖也四处忙碌。”屈襄说着,把手里的竹篾放下来。 “苏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难道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几日之后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过巫人来传达,可是现在看起来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们给出的鬼神之意,有时候灵验,但更多的时候无用。 一个女子,不是巫人,虽然来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贵族。哪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楚国境内,勉强还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说出的预测,远远比那些巫人要灵验的多。 这让他不禁猜测,这个苏己是不是才是鬼神钟爱之人,不然为何别的巫人虔诚的烧灼龟甲,显然各类血牲也换不来一句实话。 她不像其他巫人一样,需要龟甲之类的东西,这些似乎是她天生就有的本事。 屈襄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半夏被看的惶恐不安。 “父亲,那和苏己有何关系?”屈眳问。话语打断了屈襄对半夏的注视。 屈襄看向屈眳,“既然是晴日,那么就禀告国君,让祭祀退后。” 不然一国之君亲自祈雨却没有半点动静,到时候人心惶惶,场面不容易收拾。 “这几日会一直如此么?”屈襄问。 “近三日的确这样。”半夏回话的时候,声调里稍稍露出点害怕。 “但是三日之后就不知道了。”半夏迟疑了下,害怕是害怕,可是嘴上还是道,“不可能一直干旱吧,过了这段时候总会下雨的。” 天气问题,现代也不能解决,比完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代还能用科技手段。她想起那些新闻,干旱严重的时候的确非常严重,但不会一直保持干旱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雨。 只是这里比较麻烦,没有蓄水的水库,一旦河流水流量急剧减少,就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苏己,若是有雨,你能马上知道。是吗?”屈襄问。 半夏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屈襄颔首,“既然如此,你暂时进一趟渚宫。” 屈眳愣住,而后吃惊道,“父亲!” 屈襄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他看向屈眳,“你陪着她去吧。” “渚宫里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她觉察出何时下雨,报知于国君。也是一件功劳。” 屈眳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渚宫之内巫人甚多,父亲把她进献入宫,没有太多益处。何况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雨,若是时日太长,就算之后被苏己说出下雨之时,也得不了多少国君的欢心。” 渚宫是楚王居住的宫室,渚宫里人物众多,派系复杂。他出身屈氏,原本就身份高贵,加上有屈襄的势力,他哪怕在渚宫里呆上多久都没有关系,但是苏己孤身一人在楚国。渚宫内,别说出身苏氏的大夫了,就连出自苏氏的一个妾侍都没有。 那些巫人他是知道的,最是看中自己所为的和鬼神沟通之力。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以巫为业,要是被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给抢了先,在渚宫里又没有任何根系,恐怕到时候会被这些妒火中烧的巫人如何对待,都不知道。 即使屈氏在渚宫有权势,也不一定事事都能护她周全。 屈眳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屈襄点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半夏吊起来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去了。 屈襄又道,“苏己若是感觉到甚么,一定不可隐瞒,必须如实上报。知道了?” “是。”半夏道。 从屈襄那儿出来,半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已经被抽完了。走路的时候脚下轻飘飘的,屈眳看着她魂不守舍,眼神迷茫。知道她是被吓得有些厉害了,眉头蹙起,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她脚下一软。 半夏急促的低叫了一下,然后迅速稳好身形。学舞蹈的时候,不小心摔一下什么的,司空见惯,她脚下踩稳,身形歪了半边下去,可整个人已经好好稳在那里了,没有摔下去。 她还没抬头,就见到面前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扶在她的手肘上。 半夏轻轻的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站直身子。屈眳看着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他抬眼瞥了一眼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该给你找个傅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91.进谏 请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 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 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 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 “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 楚王出兵, 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 哪怕是令尹公子, 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 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 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 给屈襄行了个大礼, 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 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调教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她可没有经历过野外生存培训,出去了到时候两眼一抹黑。要是跑过来一头老虎,她就白白送饭上门了。 下到第二天,半夏几乎都能嗅到外面的浓厚的水气。不是那种水泊清新的味道,而是夹杂着一股浓厚的腥气,闻着叫人怪不舒服的。 背后传来声响,半夏回头一看,见着坐了两天的少年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这两天里头,两个人连指带画的交流,甚至她还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画图给少年看,结果少年给她的不是冷漠就是迷茫。 到了现在,她算是彻底放弃和这个少年交流的打算了。 山洞狭窄逼仄,呆久了不仅仅心情郁闷,就连身体也一块不舒服。 半夏是个坐不住的人,舞蹈专业的人经常要动,基本上一天上下就没有多少休息的时候。她被困在这里,开始一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人,再坐着,浑身上下骨头缝里头钻进一股酸痛。 半夏把背包背上,在这逼仄的洞里慢慢的伸展开手脚。 屈眳听到窸窣声,转过头来。现在这儿的活人就他们两个,她有半点动作,他也会注意到。 他这两天,除非必要,坚决不看那个女子,就算要看,也逼着自己只看她的脸。 那声音来的突然,一时间屈眳转头就看见她背着他站着,伸展腰肢。 洞口敞开,为了到时候逃命方便,两人都在洞口这块坐着。他看过去,就见到女子优美妩媚的线条一展无遗。 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半点不知廉耻,和他这么一个男子相处,也不知想办法遮挡一下。臀部浑圆的曲线随着她的伸展躯体而在他的眼前展现。 她身形很美,腰肢纤细,却又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美。 楚人爱细腰,就连衣着都和中原诸侯各国完全不同,不是上衣下裳近乎死板,而是结衣绕体,将躯体拉的修长而纤细。 她完全不用衣着,哪怕眼下这么不得体的装束,就已经极好了。 楚人行事,完全不同中原。中原男子二十而冠,算是成人。但是在楚国,男子满十五就算是成人。 虽然还没有完全长成,但也已经不是对女色毫不关心的年纪。 她似乎完全不担心他,伸展手脚,手脚修长纤细,露出来的肌肤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和山野里枯瘦的野人不一样。 是山鬼吧 或许他真的遇到了巫人嘴里的山鬼。 哪怕她没有薜荔女萝,却也美的惊人。 半夏在洞里呆的快要闷死了,她随意伸展了一下手脚,甚至还踮起脚尖做了几个基础动作。但是很快停了下来。脚上这双价格不菲的鞋子,这会基本上已经和报废没有什么区别了,里头都是泥巴水,而且这会天气因为几天的大雨,潮湿的厉害,鞋子把水倒干净,晾在那里一天都没有干半点。 随时都可能要逃命,所以每她也不敢一直光脚,湿透了还满是泥巴的鞋子穿在脚上难受,但也比不穿的好。 她回过头来,看到那个原先坐在那里的少年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半夏不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有什么好看的。她回头屈起手臂,拉伸一下肌肉。 “明天就能放晴了。”半夏知道他听不懂。但是有个活人在这里,多少也要说几句话。 下了好几天的雨,明天就会放晴。要是再这么下下去,她就只能扛着人跑到山顶上了。跑到山顶上也就算了,要是连山顶一块都给淹了呢 少年蹙眉,她举起手,手指画了个圆圈,她笑的格外灿烂,“要放晴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听懂了她比划的意思,他冲她露出一个笑容。少年生的俊朗,笑出来的时候,带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爽朗。 第二日如同她预料的那样,雨停住了,头顶上滚滚的乌云散开,见到了阳光。 在洞里闷了几天的半夏,看到外头的好天气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跑出去站一下,不过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山林树木茂盛,树叶上盛满了水,哪怕雨停了,站在下面不一会儿就会被这些树叶上的雨水给浇到。 屈眳看着她跑出去又垂头丧气的跑回来。 他盯着她直看,在这山野老林里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生动色彩。 半夏也没有注意到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叹了口气,“怎么出太阳了还是和没出一样啊。” 她说着心情都坏起来,把背包里的最后一个面包掏出来,掰成两半,自己一半,另外一半递给他。 这是她的最后存粮。当初出来只是出来旅游,根本没有料到还会有这么一遭。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很快一块面包彻底吃完,背包里头除了点药品之外,已经没有别的了。 这一天下来总不能吃这么点东西吧 她抱着背包发愁,忽视了远处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发愁了好会,突然她听到外面的人声还有狗吠,僵在那儿。半夏伸出脖子往外面一看,见着一群和身后这少年差不多打扮的人往这边赶过来。之前的记忆再次在脑海里被翻出来。 半夏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就往别处跑。 那些武士带的狗立刻吠叫起来。并且向她狂奔扑来,半夏尖叫一声,脚下踩到软烂的淤泥,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她扑倒在地,而恶犬已经张着腥臭的嘴扑了上来,她整个人翻过来,几乎都能看到狗嘴里呲出的獠牙。 “退下”屈眳一声高喝。 原本要攻击人的恶犬立刻乖顺下来,只是还是围着地上的女子打转。 “少主”几个家臣围上来,看到屈眳衣衫不整,尤其小腿上还有伤口,顿时令人要把地上那女子给捆住。 云梦泽这地方虽然在楚国境内,但是在一些岛屿上,还活跃着不少部落。这些部落对楚人并不是对楚人发自内心的恭敬,有些部落甚至趁机对落单的楚人下手。 少主浑身的狼狈,恐怕和这女子脱不了干系。 屈眳抬手制止,“把她带回去,”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派人看住她,不要动粗。” 家臣们满心莫名,可是少主都已经发话,哪怕心里有疑虑,还是照做。 半夏趴在地上,被一边一个壮实的男子给扛起来。男人的手握住她的肩膀的时候,她忍不住颤抖。 家臣带了百来个人来搜寻屈眳,云梦泽延绵近千里,水域附近各种小州数不胜数。哪怕知道屈眳走哪条水路,一个个搜寻过去,都不一定能找到。 “臣是看到水域旁有布结,察觉那布料似乎是少主所用。所以臣就带人过来试试。”家臣回答道。 家臣说着,忍不住看屈眳的深衣下摆,原本及膝的深衣上,被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口子被扯的凄凄惨惨,经纬线都从里头露出头来。 靠近水域的树木上绑着的布条是外面锦衣上的,锦罗之类,只有大贵族才有资格享用,士一级的别说往身上穿用,恐怕一年到头都没有机会见几次。 布条缠绕在荆条上,打了一个很漂亮花俏的结。而且一路上来都有。所以他们能很顺利的找到少主。 屈眳闻言,看了一眼后面的人。 这一趟跟出来的人太多,百来人,他和家臣走在前面,后面则是跟着的武士。那女子在后面,他看不到。 “令人善待那个女子。”屈眳吩咐,对上家臣迷惑不解的双眼,“她于我有恩。” 家臣听后,眼神古怪的扫过屈眳的深衣下摆,道了唯。 半夏被人架上船,她看到这么一伙人,再到上船,整个人几乎都蒙住了。之前她心里已经有些猜测,但一直都在心里说不可能。 一直到看到这群人,还有这古朴的不能再古朴的扁舟。原本压抑在心头的那么一点希翼全部消失干净。 她坐在舟头,四面都是穿的古老的没法看的男人。 这些天的担惊受怕一股脑全部涌上心头,化作惊慌失措的绝望。她抱住自己的背包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哭也不是嚎啕大哭,包抱在膝头上埋头哭的肩头颤抖。 看管她的武士,见她只不过是个柔弱女子,而且貌美窈窕,不禁起了点怜香惜玉的心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92.突生 请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 那些竹简笨重不说, 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 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 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命中率一半, 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 她擦擦额头的汗, 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半夏看了摆摆手,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 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 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了一会,回来小声道,“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 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是吗”半夏听侍女说, 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 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 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书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书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书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奇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寝室。 半夏此刻身上贴身穿着细麻的内袍。她额头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湿了衣料,都紧紧的黏在身上。 屈眳进来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只不过因为半夏现在住在他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没人敢说话。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来。 她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 屈眳别开眼,他迟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濡湿伴随着体热从指间袭过来,那明显比常人要高出一点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发热,如果连续发烧两三天,要不人就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死了。 “呜”床上的女子冒出一丝声音,他看过去。她一张脸都要皱起来。 她嘴里喃喃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脚无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给叫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 因为还在病中,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透着一股病弱。 “回卫国”屈眳问。 半夏摇摇头,她脸颊是两团不怎么正常的红晕。她摇摇头,很快因为头脑昏昏又躺回去,“回家” 屈眳颦眉,可床上的女子开始扭过头低声饮泣。 她的哭声很低,几乎没有。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时不时抖动两下。 屈眳坐在一边看着,他想要伸出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你先休养好再说。” 半夏没动,她蜷缩了起来,满脸的失望。 “至少等你身体好了,你才能回卫国吧”屈眳道。 半夏看过去,她头脑昏昏沉沉,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生病了之后,身体和心智都虚弱了许多,连带着胆子都大了很多。 她抬头看屈眳,她还在病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虚弱,纤细的身躯勉强支撑着衣裳,在寝室内昏暗的灯光下,透出诡谲虚弱的美。 “那我好了之后,你会让我回去吗”半夏满含希翼看他。 乌黑的眼睛亮的有几分怵人。 屈眳被那明亮清澈见底的目光给看的浑身不适,“如果苏己病好了,那说不定还有回去的机会,如果不好,那么我说再多有甚么用处” 说着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出去。半夏躺在床上,摸摸脸,“什么意思嘛” 她只是有些低烧,加上心里压着事,看起来就格外严重,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头晕嗓子不舒服。 说白了只是有些小感冒而已,过个七八天应该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屈眳竟然还真的来了,所以她就顺水推舟提出想要回家的事。她感觉再在这里呆下去,哪天不好就被人掀了老底。 到那时候,她恐怕会死的很难看。 半夏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哆嗦。 车上的美人,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一会儿一个侍女过来,跪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匕首,把面前的铜板给挪回来,然后在半夏惊讶的目光中,侍女把烤肉挪到上面,仔细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着切好的烤肉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发的诡异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不过也顾不上了。 门口的人看了一会之后回去禀报。 屈眳躺在床上,让人清理伤口,说起来也奇怪,被那女子处理过的伤口,到现在愈合良好,并没有出现流脓等加重伤势的情况。 听完禀告,屈眳眉梢扬了扬,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会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却对尊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用餐时候,该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屈眳道。 家臣对他一躬身,转身去了。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93.变乱 请 出了云梦泽, 一行人上了当地大夫那里借来的马车。看着完全是人工夯实的土路。 心里的猜测坐实, 哪怕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但脑子上重重的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 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吩咐了, 还是当地的大夫有意讨好, 竟然还送了两个女子过来。正好接替了之前看管半夏武士的活。武士看着那两个满脸惊讶的女子一左一右把看了一路的美人给簇拥上车, 心里有点失落。 车上的美人,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 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 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 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 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 上下无不遵守, 赶路一段时日之后, 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一会儿一个侍女过来,跪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匕首,把面前的铜板给挪回来,然后在半夏惊讶的目光中,侍女把烤肉挪到上面,仔细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着切好的烤肉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发的诡异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不过也顾不上了。 门口的人看了一会之后回去禀报。 屈眳躺在床上,让人清理伤口,说起来也奇怪,被那女子处理过的伤口,到现在愈合良好,并没有出现流脓等加重伤势的情况。 听完禀告,屈眳眉梢扬了扬,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会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却对尊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用餐时候,该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屈眳道。 家臣对他一躬身,转身去了。 她说不出一个不字,乖乖的跟着屈眳进屋子,此刻天色有些晚。外面的天色微微有些泛灰。在外面的时候还好说,进了屋子就有些暗。 屈眳让侍女捧上铜灯。 屈眳和半夏隔着一张漆案坐定,坐下之后,屈眳不忙着考她功课,反而看了看四周。 屋子里头的摆设已经完全换了一通,之前虽然她的居所也不错,但仅仅是不错。现在几乎已经和他们父子差不多了。 “这几天住的可还曾习惯”屈眳问。 不是要考试么半夏心里奇怪,不过听他不是一开口就要考她,悄悄的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嗯,多谢吾子了。” 说着,还附送一笑。 屈眳的眼睛从她脸上的笑上挪开,伸手拿起案几上摊开的竹简。 他看了一眼,上面是关于楚人先妣的。这些东西都是给初学楚文的孩童看的,她学楚文,自然不可能从高深的学起,他就让人送了这些浅显易懂,而且人还愿意看的简牍过来。 “苏己把这个读一次。”说着,屈眳把手里的竹简摆在她面前。 半夏见着自己还是没能逃脱考试,不得不垂头丧气。她伸手把竹简给挪到面前,借着一旁的灯光,开始慢慢读。 竹简上的字,她认了个七八层,她遇到自己暂时不认识的字,就稍稍停顿一下,直接跳了过去。 一口气读完,她抬头看屈眳。 屈眳一副少年模样,却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他指出她几个不认识的字,“怎么还不会” 听他的口气,她似乎应该在这段时间内把这些简牍全部都看明白,半夏气道,“我已经很好了,就连师傅都说我学的快呢。” “师傅是那你和小儿相比吧”屈眳嗤之以鼻,他敲了敲竹简,“又不是真正几岁的小儿,学的快是应当的,师傅夸奖几句,还当真了。” 半夏被屈眳说的急了,就要反驳,可话语到了嘴边,对上屈眳的脸,她又不得不坐回去。 屈眳抬手,把袖子一收。指着简牍上她刚才没能读出来的字,嘴唇里吐出一个音节。然后两眼盯着半夏。 半夏会意,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复述。 她声音软软的,半点攻击性也没有,乖乖的。 屈眳听着她乖乖软软的嗓音,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儿,灯光将她的脖颈和肩膀那儿拉出一道柔和的线条。 他不由得多看了会,她抬眼看他,他就垂下眼,目光和她错开。 “会写吗” “会。”半夏迟疑了下,点头。 不管是楚文还是中原的大篆,这两个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一通鬼画符,但不学的话,做个睁眼瞎并非她所愿。因此花了大力气在上面,幸好以前也学过书法,字也勉强能看。 屈眳点头表示知道,随后令人取来布帛和笔墨,让她写给自己看看。 半夏见他竟然是来真格的,也起了好胜的心思,端正坐在那儿,开始写给他看。 她一丝不苟,沉下心来写字。屈眳坐在那里,见她满脸认真,不由得有些出神。 半夏一张脸,生的和此刻要求的女子端庄长相不太一样。时人认为女子端庄最好,面广额圆,是为富贵之相。 她脸天生就生的小巧,也就比女人一只巴掌大点,五官精致。在旁人看来,一眼之下,也是让人怦然心动的美人。 屈眳看她垂眼写字,她应该是以前就学过,握笔提腕可见架势。纤细的身形在烛火下一览无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来这里了。自从上次苏己言中下雨之日后。父亲对她格外重视,就连放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和奴隶都要比之前多出许多,只要她真的有事,不消半刻,他就能知道。 可是偏偏他还是来了。 毕竟有救命之恩,还是亲自过来看看。毕竟楚人都是善恶分明的性子,厌恶的话,恨不得亲手杀了仇人。对待有恩之人,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恩人。 这么一想,自己这么做,也可以想得通了。 楚文和现代汉字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学的时候把楚文旁边标一个对应的汉字,就这么一个个学过来。 她写的有些慢,不过好歹手很稳。她写完之后,把手里的布帛交给他看。 布帛上的字迹娟秀纤细,和她的人很像。她写完之后,甚至把手里的笔一放,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屈眳手里拿着她写过字的布帛,看她一时又露出了原形,盯她好会。 明明就是个少年,却盯得她有些犯怵。好像又到了屈襄面前。 她老老实实坐好了,有了中原贵女该有的样子,屈眳才回眼过来看她写的字。 看了几遍,半夏见他迟迟没有出声,不禁有些心跳加快。 她小心的觑着屈眳,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侍女点了不少灯,他垂首的时候,面上蒙上浅浅的阴影。 屈眳长相不错,浓眉大眼,面上表露出一股少年人的英朗俊爽。 他察觉到她的窥探,直接抬眼看过来。半夏马上低头。 屈眳看了一遍,“还算不错。” 半夏立刻高兴的抬头,她眼睛发亮。屈眳见到她笑容,竟然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察觉过来,又一阵恼怒。 “只是勉强还入人眼罢了,若是说好,那还谈不上。”屈眳留下一句,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此刻外面已经泛灰了。 屈眳起身,转身离开。 半夏送他出去,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她扯了扯嘴角,“喜怒无常。” 说笑就笑,说变脸就变脸。让人猝不及防。 半夏想了好半会,也没能想出能让他这么快变脸的缘由是什么,干脆到屋子里去算了。 自从下了雨之后,郢都附近的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渚宫内的人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因为下了几场雨,外头没有之前那么炎热,渚宫里的太子待不住,想要出去狩猎。屈眳和一众少年贵族随伺太子,一同出宫狩猎。 楚国境内多山川森林,郢都之外就是一片罕有人迹的林子。 太子带人一头扎到林子里头,半日没有人影出来。 太子十三四岁,才学了御射没多久,少年人精力旺盛,才学到了新的本事,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施展一番。 御射是贵族男子必须学的技艺,一旦学艺不精,上了沙场,就是被敌军割去首级的命。 太子狩猎,一个为了玩闹,另外一个也是为了操练自己学到的技艺,让它更加熟练。 屈眳随伺太子左右,太子身边的随从,全都是从郢都的贵族家里挑选出众的少年。出身高贵,而且容貌技艺出众。等到太子继位之后,这些随从就会跟着新楚王出入疆场,占据渚宫的高位。 太子玩心重,喜欢往那些不熟悉的道路上冲。屈眳和太子同乘一车,担任车右,冷不防林子里冲出一头猛虎。驾车的驷马受了惊吓,御手差点没掌控住。 亏得车上的太子和屈眳临危不乱,和后面赶过来的武士们把猛虎射杀。 猛虎是所有走兽的天敌,哪怕猛虎已经被射杀,但是马匹还是受到了惊吓,嘶鸣着不肯继续前进,没奈何,干脆下了车。 太子年少,玩心最重,上去看武士拾掇地上的死虎。屈眳跟着去看了下,死虎身上中了许多箭,身上的皮毛都已经被箭矢给贯穿了好几处。老虎这一身皮毛已经没多大用了,不过这一身的肉还有骨头,还有些许用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94.约战 请 屈眳让侍女捧上铜灯。 屈眳和半夏隔着一张漆案坐定, 坐下之后,屈眳不忙着考她功课, 反而看了看四周。 屋子里头的摆设已经完全换了一通,之前虽然她的居所也不错, 但仅仅是不错。现在几乎已经和他们父子差不多了。 “这几天住的可还曾习惯”屈眳问。 不是要考试么半夏心里奇怪, 不过听他不是一开口就要考她,悄悄的松了口气, 她点点头, “嗯,多谢吾子了。” 说着,还附送一笑。 屈眳的眼睛从她脸上的笑上挪开, 伸手拿起案几上摊开的竹简。 他看了一眼,上面是关于楚人先妣的。这些东西都是给初学楚文的孩童看的,她学楚文,自然不可能从高深的学起,他就让人送了这些浅显易懂,而且人还愿意看的简牍过来。 “苏己把这个读一次。”说着, 屈眳把手里的竹简摆在她面前。 半夏见着自己还是没能逃脱考试,不得不垂头丧气。她伸手把竹简给挪到面前, 借着一旁的灯光, 开始慢慢读。 竹简上的字,她认了个七八层, 她遇到自己暂时不认识的字, 就稍稍停顿一下, 直接跳了过去。 一口气读完,她抬头看屈眳。 屈眳一副少年模样,却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他指出她几个不认识的字,“怎么还不会” 听他的口气,她似乎应该在这段时间内把这些简牍全部都看明白,半夏气道,“我已经很好了,就连师傅都说我学的快呢。” “师傅是那你和小儿相比吧”屈眳嗤之以鼻,他敲了敲竹简,“又不是真正几岁的小儿,学的快是应当的,师傅夸奖几句,还当真了。” 半夏被屈眳说的急了,就要反驳,可话语到了嘴边,对上屈眳的脸,她又不得不坐回去。 屈眳抬手,把袖子一收。指着简牍上她刚才没能读出来的字,嘴唇里吐出一个音节。然后两眼盯着半夏。 半夏会意,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复述。 她声音软软的,半点攻击性也没有,乖乖的。 屈眳听着她乖乖软软的嗓音,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儿,灯光将她的脖颈和肩膀那儿拉出一道柔和的线条。 他不由得多看了会,她抬眼看他,他就垂下眼,目光和她错开。 “会写吗” “会。”半夏迟疑了下,点头。 不管是楚文还是中原的大篆,这两个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一通鬼画符,但不学的话,做个睁眼瞎并非她所愿。因此花了大力气在上面,幸好以前也学过书法,字也勉强能看。 屈眳点头表示知道,随后令人取来布帛和笔墨,让她写给自己看看。 半夏见他竟然是来真格的,也起了好胜的心思,端正坐在那儿,开始写给他看。 她一丝不苟,沉下心来写字。屈眳坐在那里,见她满脸认真,不由得有些出神。 半夏一张脸,生的和此刻要求的女子端庄长相不太一样。时人认为女子端庄最好,面广额圆,是为富贵之相。 她脸天生就生的小巧,也就比女人一只巴掌大点,五官精致。在旁人看来,一眼之下,也是让人怦然心动的美人。 屈眳看她垂眼写字,她应该是以前就学过,握笔提腕可见架势。纤细的身形在烛火下一览无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来这里了。自从上次苏己言中下雨之日后。父亲对她格外重视,就连放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和奴隶都要比之前多出许多,只要她真的有事,不消半刻,他就能知道。 可是偏偏他还是来了。 毕竟有救命之恩,还是亲自过来看看。毕竟楚人都是善恶分明的性子,厌恶的话,恨不得亲手杀了仇人。对待有恩之人,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恩人。 这么一想,自己这么做,也可以想得通了。 楚文和现代汉字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学的时候把楚文旁边标一个对应的汉字,就这么一个个学过来。 她写的有些慢,不过好歹手很稳。她写完之后,把手里的布帛交给他看。 布帛上的字迹娟秀纤细,和她的人很像。她写完之后,甚至把手里的笔一放,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屈眳手里拿着她写过字的布帛,看她一时又露出了原形,盯她好会。 明明就是个少年,却盯得她有些犯怵。好像又到了屈襄面前。 她老老实实坐好了,有了中原贵女该有的样子,屈眳才回眼过来看她写的字。 看了几遍,半夏见他迟迟没有出声,不禁有些心跳加快。 她小心的觑着屈眳,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侍女点了不少灯,他垂首的时候,面上蒙上浅浅的阴影。 屈眳长相不错,浓眉大眼,面上表露出一股少年人的英朗俊爽。 他察觉到她的窥探,直接抬眼看过来。半夏马上低头。 屈眳看了一遍,“还算不错。” 半夏立刻高兴的抬头,她眼睛发亮。屈眳见到她笑容,竟然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察觉过来,又一阵恼怒。 “只是勉强还入人眼罢了,若是说好,那还谈不上。”屈眳留下一句,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此刻外面已经泛灰了。 屈眳起身,转身离开。 半夏送他出去,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她扯了扯嘴角,“喜怒无常。” 说笑就笑,说变脸就变脸。让人猝不及防。 半夏想了好半会,也没能想出能让他这么快变脸的缘由是什么,干脆到屋子里去算了。 自从下了雨之后,郢都附近的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渚宫内的人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因为下了几场雨,外头没有之前那么炎热,渚宫里的太子待不住,想要出去狩猎。屈眳和一众少年贵族随伺太子,一同出宫狩猎。 楚国境内多山川森林,郢都之外就是一片罕有人迹的林子。 太子带人一头扎到林子里头,半日没有人影出来。 太子十三四岁,才学了御射没多久,少年人精力旺盛,才学到了新的本事,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施展一番。 御射是贵族男子必须学的技艺,一旦学艺不精,上了沙场,就是被敌军割去首级的命。 太子狩猎,一个为了玩闹,另外一个也是为了操练自己学到的技艺,让它更加熟练。 屈眳随伺太子左右,太子身边的随从,全都是从郢都的贵族家里挑选出众的少年。出身高贵,而且容貌技艺出众。等到太子继位之后,这些随从就会跟着新楚王出入疆场,占据渚宫的高位。 太子玩心重,喜欢往那些不熟悉的道路上冲。屈眳和太子同乘一车,担任车右,冷不防林子里冲出一头猛虎。驾车的驷马受了惊吓,御手差点没掌控住。 亏得车上的太子和屈眳临危不乱,和后面赶过来的武士们把猛虎射杀。 猛虎是所有走兽的天敌,哪怕猛虎已经被射杀,但是马匹还是受到了惊吓,嘶鸣着不肯继续前进,没奈何,干脆下了车。 太子年少,玩心最重,上去看武士拾掇地上的死虎。屈眳跟着去看了下,死虎身上中了许多箭,身上的皮毛都已经被箭矢给贯穿了好几处。老虎这一身皮毛已经没多大用了,不过这一身的肉还有骨头,还有些许用处。 武士抽出铜短刀熟练的从老虎脖颈那儿划开一道口子,然后往下开下去。干净利落的剥皮。 “这是你的箭。”旁边的成心把武士递过来,还带血的箭矢,成心看了一眼手里的箭矢上的标记,还给屈眳。 屈眳应了一声,接过滴血的箭矢,塞回箭袋里。 成心是莫敖之孙,出身高贵,和屈眳差不多的年纪。两人自小认识。 “我听父亲说,上回是左尹进言国君改了祭祀的日期” 莫敖的地位和令尹一样,知道什么也不奇怪。屈眳嗓子里嗯了一声,带着十足的冷漠。 成心倒也不生气,屈眳自小就这样,就算是太子也未必能让他改多少。 “不过我好像听人说,那个日期是你家里一个私巫卜筮出来的好似还是个女子” 太子原本双手抱胸看武士剥掉虎皮,听到两人对话,顿时就来了兴趣,“哦左尹家里何时有了这么厉害的人” 半夏好不容易寻了个地方练习,自然不会放过。天气很热,侍女给她准备的衣物虽然都很薄,但还是把她上下给罩的严严实实,穿那么一身,在室内不动的话,都觉得有些热,更何况她还要舒展身体。 左右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干脆把那些层层衣物给脱了放在一边。正好练习的时候也会出汗,到时候练完了,把汗擦一擦再穿上,衣裳也不怕被汗水弄脏。 谁知道正忙着呢,窗户那边竟然传来屈眳的声音。 她从墙壁上把压着的腿放下来,走近几步。果然看到屈眳站在那儿,一手捂住鼻子。 屈眳看到半夏走近,原本朦胧的场景,一下变得清晰起来。她几乎把外头的衣裳都给脱了,就剩下里头贴身的亵衣,不过下头的胫衣有些怪异,竟然是从腰一下把两腿给罩起来。 他的目光在她袒露出来的锁骨上停留了片刻,而后飞快的转身过去,“你还过来” 半夏停住,见着屈眳背着她站在那里,背影里都透着一股气急败坏。 屈眳站了好会,侧首回去看,心头跳的飞快,唇干舌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甚么。哪怕面对刺杀的时候,他也是头脑清明,完全不惧任何事物,现在屋子里头的那个女子的胡闹,竟然就能把他给折腾成这样。 他回过头去,屋子里头竟然不见她站着。屈眳小小的吃了一惊,他令那些竖仆离这儿远些,不许任何人靠近,他走进几步,才发现她竟然已经整个都趴在地上了 她腿压在地上,和刚才一样,整个上半身,都贴在腿上。 “吾子有事”半夏见屈眳来了,也没有慌慌张张穿衣服,以前她每天都要练习好几个小时,有时候碰上彩排之类的,一整天花在练功房里也是常有的事。不会因为有个人冒出来,就打断了。 她压了腿,将很基础的动作做完,热身完毕之后,就开始做动作。身上的衣裳都是她偷偷让侍女们给她改好的。这儿所谓的裤子她看过,就是两条布筒直接扎在小腿上,至于合裆的裤子根本没有。幸好侍女们都会做这些东西,她指手画脚了好半天,才让人把这一套练功服给做好。 屈眳看到她在外的肩膀手臂,咬牙回身过去,开口要说话,嘴里“你”了好几次,却还是没能说出句话来。 谁说楚人没有规矩,这屋子里头还有个更加没规矩的屈眳头脑有些发昏,他站在那里,恨不得把那些自诩守礼的中原人给拉过来瞧瞧。 他站了好会,里头的人也没有出来的意思。过了好会,他迟疑着回看过去,却见着屋子里的女子已经把穿在里头的内袍给套在身上,见他回头,她故作惊慌的一手拉住一边的衣襟。 半夏一半是真被他突然回头给吓得,一半是想要捉弄下他。毕竟在外头站了那么久,还挑这个时候来,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屈眳愤愤扭头,拂袖而去。 半夏一下把衣襟给拉好,满脸无辜的继续穿衣。 屈眳路过被半夏留在外面的侍女,“去伺候苏己穿衣。” 说罢,一拂袖,留下熊熊的怒气。 侍女们不敢违抗屈眳,她们推开门进去,伺候半夏穿衣,半夏见着她们进来,有些奇怪,一个侍女解释,“是少主让婢子们来的。” 说罢,就包围上来,替半夏穿衣打扮。 半夏想着屈眳走之前那几乎黑的和锅底似的脸色。她看了一眼低头给她侍弄衣带的侍女,心里吐了吐舌头。 女胥站在外面等半夏出来,少主在这儿,她可不敢真的只管调教舞伎。刚才她看到少主满脸怒气走出来,吓得战战兢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己在这儿,所以触怒了他。 毕竟这里不是贵人应该踏足的地方,说出去,还是有些有损颜面。 见到里头窈窕的身影出来,女胥快步走上去,对着半夏便是一拜,“拜见苏己。” 半夏抬了抬手,“有事” 女胥微微抬身,眼睛垂下,有意无意的落到了她的腰上。女胥专门管调教舞伎的,所以看人也不免先去看女子的腰和身段。 她看到那一把腰肢,心里啧啧了好几下。纤细的一把腰肢,越看越觉得不堪一握,偏偏整个身段窈窕有型,不管是从前头,还是从后面,两条线条从脖颈处流畅而下,勾勒出属于女子真正的魅力。 果然出身低贱的野人就算是再怎么吃饱,也比不上真正出身高贵的。舞伎们出身野人,从中挑选样貌身段过得去的出来,然后给她们衣食,教她们舞技。但是不管怎么调教,为了保持身材苗条,饮食上不能供给过多。那群舞伎,再怎么用心,苗条归苗条,可浑身上下的肉几乎贴着骨头,瘦是瘦,不过也只有穿着宽大的衣服能看,再细究一些,就不行了。 女胥收回目光,脑袋也低垂下去,好让自己看起来更谦卑。 “方才婢子看见少主。”女胥在心里斟酌着话语,“少主看起来似乎甚是不悦” 话语说到这里,应该也明白了。女胥恰到好处的停下来,等着半夏出声。 依照她所见,少主肯定是看到了苏己在这儿,所以才会不悦。她不明白为何应该在中原的苏氏之女为何在楚国,也没听说家主要为少主娶妻。但她猜测两人关系应该不止是普通男女那样。 听到少主不悦,应该也明白不该来了吧 半夏听她这么说,哦了一声,“明日我还要来,还请吾子海涵。” 她这话女胥怎么也想不到,吃惊之下,甚至抬头看着半夏。 两人目光一对上,女胥立刻低头下去道了一声唯。 半夏还记得女胥之前和舞伎排演的那场舞蹈,她笑,“吾子之前排的那场舞,可否多排练几次” 女胥哪里还敢说个不字,连连应下。 见着女胥点头,半夏觉得心满意足。她知道女胥不想她来这里,但她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地方了,而且在这儿还能看见原汁原味的古典舞蹈,简直可遇不可求,为什么要因为女胥几句话就放弃 半夏回去之后,慢慢的伸展手脚。自从找到能够练舞的地方之后,原本压在心头的抑郁一下就散开了。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原本就是人生地不熟,除了屈眳之外,她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认识。可是屈眳和她也没什么太多的关系,她仔细算了算,就是一开始被他绑了,然后再莫名其妙的救了他。 两人恐怕也就比陌生人好那么点,自己的郁闷不可能告诉屈眳,再在那个院子里头呆着,恐怕她迟早要闷出问题来。 屈眳裹挟着一股风,脚下走的飞快,后面的竖仆在后头跟着。 他到了院子内,猛地停下,后面跟着的竖仆们差点收不住脚步,一头栽在地上。 屈眳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深深吸气好几次之后,才去叫家臣,让家臣给半夏寻一个傅姆。 傅姆负责教导贵女们礼仪,而且贵女们不管到哪里,傅姆都要跟着。 有个人跟着她,好歹能收敛点吧。 今天是他,万一要是换了个别的男人呢,难道她还是能和刚才那样轻松以待 屈眳只觉得额角一突一突的疼,恐怕之前所有的事加在一块也没有她一个叫他头疼。到底苏氏是多得罪鬼神,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 竖仆被留在后面,见着屈眳在大太阳里头站了许久,后背那块都洇出了水迹。竖仆大着胆子上前,“少主,这里太热,还是进去吧” 屈眳没有回答他,他闭上眼,身子向后小小的退了半步,似乎有些不舒服。这下竖仆再也不敢等了,赶忙把屈眳搀到屋子里头去。 屈眳流了一滩鼻血,又在太阳底下站了会,暑气入体,被人脱了衣裳,拿水在身上擦拭好几遍,躺了好会才好些。 因为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接下来的半天,屈眳除了躺在床上休息之外,也没做什么。 傍晚之后,日光渐渐落下山头,白日里弥漫的暑气渐渐消退。 竖仆跪在矮床前,“少主,主君让少主过去一趟。” 屈眳休息了大半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听到竖仆的禀告,他从床上起身,让人过来伺候他整理好衣冠,而后径直往正堂去。 屈襄早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坐在那里,正堂里的四个角落里摆着巨大的铜盆,盆子里头摆放着冬天就收集的冰块。 外面暑气还残留了些,但是一到屋里,就觉得有些冷。 屈眳给屈襄行礼之后,就听屈襄问,“我记得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有巫人一样的本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95.故意 请 出了云梦泽, 一行人上了当地大夫那里借来的马车。看着完全是人工夯实的土路。 心里的猜测坐实, 哪怕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但脑子上重重的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吩咐了,还是当地的大夫有意讨好,竟然还送了两个女子过来。正好接替了之前看管半夏武士的活。武士看着那两个满脸惊讶的女子一左一右把看了一路的美人给簇拥上车,心里有点失落。 车上的美人,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 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 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 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 只能屈起两条腿, 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 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 留在云梦泽, 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 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 上下无不遵守, 赶路一段时日之后, 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一会儿一个侍女过来,跪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匕首,把面前的铜板给挪回来,然后在半夏惊讶的目光中,侍女把烤肉挪到上面,仔细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着切好的烤肉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发的诡异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不过也顾不上了。 门口的人看了一会之后回去禀报。 屈眳躺在床上,让人清理伤口,说起来也奇怪,被那女子处理过的伤口,到现在愈合良好,并没有出现流脓等加重伤势的情况。 听完禀告,屈眳眉梢扬了扬,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会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却对尊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用餐时候,该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屈眳道。 家臣对他一躬身,转身去了。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脚步停了停,“家老说甚么。” “少主出身高贵,苏己虽然上通鬼神,但苏氏现在式微,何况年岁还比少主大。如果为正室” 屈眳干脆停下来,他一停,家老的叨叨不休顿时没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对苏己无意。”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加快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家老在后头看了一会,见屈眳脚步走的极快。少主是他看大的,哪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怕少主嘴上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摇摇头跟上去,“苏己迟早要走的,少主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头一皱,眼底里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气。 “苏己的身份不适合少主。如果苏国还在,依照苏己的出身,勉强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现在” 屈眳心烦意燥,“好了,我说了对她无意,就不用说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楚王病情来势汹汹,五日之后,渚宫里就传来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半夏是从侍女的口里得知消息的,她住在这里,外面的消息如果没有人和她说,那么就真的一概都不知道。 楚王没了。贵族们都要换上麻布的丧服。另外丝竹之乐也要停了。若是有人私下享乐,被人知道,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和半夏没多少关系,毕竟她只是寄住在屈氏家里的一个客人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96.缠绵 请支持正版! 一个壮年男子在外头站个半宿都受不了, 更何况还是个弱女子? “你先回去休息。”屈眳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半夏已经进来小半会了, 但是天还没完全亮, 外头的竖仆还在换火把。 半夏听了, 嘴里应下, 可是身子却还没有动。她两眼紧紧的盯着他。 屈眳眉头一皱,叫过来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直接把她给扶起来往外走。 屈眳看着半夏被人“请”回去,没好气的从的鼻子里呼出气。他起身让人给他换衣, 刚刚为了免得她在外久等,换衣洗漱都是草草结束, 现在去见父亲, 不能和马虎了事。 屈襄从屈眳口里得知两日之后将会有雨之事, “苏己亲自过来说的?” 屈眳低头, “正是。” 屈襄点了点头, 和屈眳一同入渚宫。 渚宫不仅仅是楚王和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 更是整个楚国的权力中心所在, 郢都的贵族们每日都要在渚宫里和楚王商量要事,办理公务。 屈襄向楚王进言,说明日最适合求雨。 楚王正在为连日的干旱焦头烂额,楚国说是水泽丰富,可是也扛不住连续将近两个月的滴雨未下。农田里的稻苗因为干旱枯死了不少, 再这么下去, 秋日的时候只能向秦国借粮, 但秦国人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好借的,更何况中原诸国和楚国积怨已深,齐国虎视眈眈,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军就过来。 屈襄上次就请求楚王暂时推迟祈雨的时间,楚王应允了,果然连续几日都是晴热的天气,半点下雨的意思也无。 “不过寡人听巫人占卜,说是后日也是晴日。”楚王还是有些犹豫。 屈襄听后,笑道,“不如国君试试,看是国君更得鬼神之意,还是巫人?” 楚王听后,挥袖令人准备祭祀的一切事项。 “如果寡人亲自出面,未曾有雨呢?”祭祀这种大事,事先必须由专门负责占卜良辰吉日的巫人反复之占卜斟酌好几遍之后,才能确定。像这般直接跳过巫人,还从未有过之事。 “如到那时,臣愿意受国君处置。” 楚人日日都要祭祀鬼神,从来没有一天中断过,准备祭祀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哪怕楚王的命令下的急促,也是有条不紊。 楚王亲自祭祀鬼神求雨,场面远远比之前那些大巫要大的多,甚至祭品都要丰富几倍不止。除去俘虏奴隶这些人牲之外,牛羊牲畜数不胜数。 楚王奉上如此丰富的祭品,用心至诚。 似乎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满意于楚王的诚心,和祭品的丰盛,在楚王祭祀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突降大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路面上噼啪作响。 半夏夜里就被外头隆隆的雷声给吵醒了,外面火光大盛,她也顾不上继续睡觉了,直接走了出去。 打开门,一股浓厚的让人欣喜不已的水汽和潮湿扑面而来。 奴隶们似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喜悦,特意在廊下多添了几只火把,把黑夜里落下的雨滴照的清楚。 “苏己。”侍女追到她身后,给她把外衣披上。看她的目光是感激且十分敬畏。 半夏听出侍女语气里的激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她伸手去接雨水,这场雨下的可真大,不一会儿,她的掌心里就盛满了雨水。 连着几乎两个月滴雨未下,一旦下雨,整整下了两三天。不仅仅旱情有所缓解,就连快要断流的河流也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等雨势暂歇,屈襄派人来请半夏过去。 这次来的人是家老,不是屈眳。家老半夏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拿着架子,可能是觉得她就是投靠在屈氏门下的一个孤女。但是现在,之前的拿着的那些架子全都不见了,小心谨慎的连半夏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半夏跟着家老去了屈襄那儿,见着屈眳也在。 屈眳见她来了,看了她一眼。 “苏己。”屈襄见半夏要行礼,伸手拦住,他让人给她上了一张精致华美的席子,请她坐下。 半夏犹豫了一下,也没推迟,上去坐了。 屈襄看见,面上笑容更盛。他见过中原人的做派,周礼几乎已经到了骨子里头,连主人让客人坐下,客人还算推三阻四,好似那张茵席上有什么让他不满的秽物似得。此女倒是入乡随俗,不在他面前讲究那些没用的礼节。 “我听说,你是亲自送的消息?”说着屈襄看了一眼屈眳。 半夏明白过来,屈襄说的是她亲自给屈眳送消息的事。 她点点头。 屈襄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只要他想,她身边的任何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还知道她还曾经亲自祈雨。 若是说之前他还怀疑苏己是否真正的能通鬼神之人,那么现在,已经完全证实了。苏己她就是能上通鬼神,多少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她偏偏做到了。 此女可遇不可求,也不知苏氏族人到底蠢笨到什么地步,竟然把此女给丢了。 不过能被屈氏遇上,也是一桩好事。 屈襄想到这里,越发心情愉悦,身上的威压逐渐缓和,半夏感觉的压力小了些。 “此次还是多亏了吾子。”屈襄笑道,“今夜我打算宴请吾子,不知吾子可否愿意赏脸。” 半夏有些讶异,她不好拒绝屈襄,也实在想不到拒绝屈襄的理由,她低头,“恭敬不如从命。” 屈襄令家臣下去准备宴会。 宴会还要一会,屈襄和半夏说了几句话,半夏在屈襄面前不轻易开口,有时候不想回答,就装作听不懂,不过有时候没那么好蒙混过去,因为屈襄会换雅言把刚才的话再仔细的说一遍。 幸好有屈眳几次把话头给接过去了,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了一会话,半夏先回去一次。 贵族一天不会一套衣服从白天穿到晚上,一天里好换好几套。女子的话,更要注意。 半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才一进庭院,就看到很多木箱摆在地上。还有一些竖仆才抬着东西进来,没来得及放。 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半夏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幸好门口那儿还站着一个家臣,家臣见着她,笑容满面,看她满脸诧异,为她解释,“这些都是主君赠予苏己的。” 说着,他招呼半夏进屋。 半夏看到屋子里头忙碌的侍女,差点眼珠子都没掉出来。只不过离开那么一会,竟然已经变得她认不出来了。 侍女们忙碌着把精致华美的帷帐挂起来,还有不少婢女穿梭其中,手捧华丽的漆盒。还有各种漆衣箱。 漆盒里头装着的是各种佩饰,漆衣箱里则是各种崭新的绵袍锦袍等物。 半夏看着自己屋子里头所有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她站在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这……”半夏指着屋子里头忙得脚不沾地的侍女,神情古怪的看着家臣。 “这也是主君吩咐的。”家臣解释道。 家臣不敢看半夏。这位苏己长得美貌,但凡是男人,只要碰上貌美的女子,不管身份多高贵,都想看一眼。但家臣半点都不敢,外头说是楚王亲自祈雨才让鬼神降雨。可是他就在这里,对里头的内情,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分明是这位苏己事先从鬼神那里祈求神意,甚至连夜送到了少主那里。 如此神通之人,恐怕渚宫里的巫族都比不上她一个。本事的高低,经过这么一次,早已经见了分晓。 对巫人都要毕恭毕敬,更何况是有如此神通之人?哪怕是个女子,家臣都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 半夏看着那源源不断抬进来的东西,好半会才把自己的嘴给合上,她喃喃道,“太多了……” 她当然不是不求回报的,只是这些,真的太多了! 多的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家臣听到她这话,微微抬头,“这些都是主君之意,不过照着臣看,这些都是苏己应该收下的。” 半夏莫名的有些心虚。不过话都说了,不收倒是显得自己不识好歹。虽然和屈襄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都能感受到那一股久居上位的说一不二的作风。 既然他已经给她了,那么她就只要安心收下。半夏的直觉告诉自己,屈襄可不是一个喜欢别人和他将客套的人,同样的,他也不喜欢有人拒绝他。 因为屋子里现在所有人都在忙乱不堪,她被侍女们迎到另外一间屋舍里换衣。 凤鸟茱萸锦袍被侍女们小心翼翼的套在她身上,这次还给她腰下照着楚人的风俗,挂了一对玉组。 重新装扮一番之后,侍女簇拥着她出门。 再次回到屈襄那里,屈襄绝口不提自己让人重新布置半夏居所,并且送去许多东西。他不提,半夏几次想开口道谢,都没有机会。 家宴已经摆了起来,宴会上,半夏没有看到屈襄的妻子,甚至孩子也只有一个屈眳。此时上到诸侯,下到贵族,家里的女人不可能只有正妻一个。不仅仅是诸侯娶夫人,就是贵族娶正妻,出嫁的新妇会从家里带上好几个妹妹侄女作为陪嫁的陪媵。 现在只是比较私人的宴会,应该有女眷的。可是愣是一个都没见着。 半夏奇怪了一下,不过很快抛到脑后。 美酒美食很快端了上来,食物的香味扑面,食物卖相不错,烤肉的火候恰到好处,肉烤熟了,冒着诱人的香味。而且硬软适合入口,并不是有些烤肉像干柴那样。 不过半夏最喜欢的还不是这个。 大堂里头,挂起了一个铜架,上面铺面了肉串,下头是火。油在肉片上滋滋作响。 半夏看的眼馋。 “苏己。”上首屈襄向她持起漆耳杯。 半夏端起自己的耳杯,和屈襄稍稍一敬之后,她仰首就把耳杯里的酒液一滴不剩的全部喝下肚子。 屈襄没有预料到她喝酒竟然如此豪爽,喝了一声“善!” 屈眳在一旁看的眉头直皱,男子之间喝酒,一口饮尽,是为不辜负主人家的招待和礼遇。可是女子不必如此,女子原本就不胜酒力,饮酒只需小饮一口便可。她竟然一整杯都喝下去了?! 一整杯的酒都被半夏喝到肚子里头了。旁边的婢女愣了愣,她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来,才反应过来,持着长杓给她把酒水续上。 半夏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下刚刚喝到肚子里的酒。这儿的酒都是拿谷物酿造的,换句话说,其实和米酒没区别,不,根本就是一样的。甜甜的,带着一股谷物特有的香味。仔细品尝,还会觉咂出有点酸。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屈眳在一旁看的眼睛都要瞪出来。 她竟然还喝! 车上的美人,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97.“喜讯” 请  屋子里头的摆设已经完全换了一通, 之前虽然她的居所也不错, 但仅仅是不错。现在几乎已经和他们父子差不多了。 “这几天住的可还曾习惯”屈眳问。 不是要考试么半夏心里奇怪, 不过听他不是一开口就要考她,悄悄的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嗯, 多谢吾子了。” 说着, 还附送一笑。 屈眳的眼睛从她脸上的笑上挪开,伸手拿起案几上摊开的竹简。 他看了一眼,上面是关于楚人先妣的。这些东西都是给初学楚文的孩童看的, 她学楚文,自然不可能从高深的学起, 他就让人送了这些浅显易懂,而且人还愿意看的简牍过来。 “苏己把这个读一次。”说着, 屈眳把手里的竹简摆在她面前。 半夏见着自己还是没能逃脱考试, 不得不垂头丧气。她伸手把竹简给挪到面前, 借着一旁的灯光, 开始慢慢读。 竹简上的字,她认了个七八层,她遇到自己暂时不认识的字, 就稍稍停顿一下,直接跳了过去。 一口气读完, 她抬头看屈眳。 屈眳一副少年模样, 却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 他指出她几个不认识的字,“怎么还不会” 听他的口气,她似乎应该在这段时间内把这些简牍全部都看明白,半夏气道,“我已经很好了,就连师傅都说我学的快呢。” “师傅是那你和小儿相比吧”屈眳嗤之以鼻,他敲了敲竹简,“又不是真正几岁的小儿,学的快是应当的,师傅夸奖几句,还当真了。” 半夏被屈眳说的急了,就要反驳,可话语到了嘴边,对上屈眳的脸,她又不得不坐回去。 屈眳抬手,把袖子一收。指着简牍上她刚才没能读出来的字,嘴唇里吐出一个音节。然后两眼盯着半夏。 半夏会意,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复述。 她声音软软的,半点攻击性也没有,乖乖的。 屈眳听着她乖乖软软的嗓音,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儿,灯光将她的脖颈和肩膀那儿拉出一道柔和的线条。 他不由得多看了会,她抬眼看他,他就垂下眼,目光和她错开。 “会写吗” “会。”半夏迟疑了下,点头。 不管是楚文还是中原的大篆,这两个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一通鬼画符,但不学的话,做个睁眼瞎并非她所愿。因此花了大力气在上面,幸好以前也学过书法,字也勉强能看。 屈眳点头表示知道,随后令人取来布帛和笔墨,让她写给自己看看。 半夏见他竟然是来真格的,也起了好胜的心思,端正坐在那儿,开始写给他看。 她一丝不苟,沉下心来写字。屈眳坐在那里,见她满脸认真,不由得有些出神。 半夏一张脸,生的和此刻要求的女子端庄长相不太一样。时人认为女子端庄最好,面广额圆,是为富贵之相。 她脸天生就生的小巧,也就比女人一只巴掌大点,五官精致。在旁人看来,一眼之下,也是让人怦然心动的美人。 屈眳看她垂眼写字,她应该是以前就学过,握笔提腕可见架势。纤细的身形在烛火下一览无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来这里了。自从上次苏己言中下雨之日后。父亲对她格外重视,就连放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和奴隶都要比之前多出许多,只要她真的有事,不消半刻,他就能知道。 可是偏偏他还是来了。 毕竟有救命之恩,还是亲自过来看看。毕竟楚人都是善恶分明的性子,厌恶的话,恨不得亲手杀了仇人。对待有恩之人,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恩人。 这么一想,自己这么做,也可以想得通了。 楚文和现代汉字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学的时候把楚文旁边标一个对应的汉字,就这么一个个学过来。 她写的有些慢,不过好歹手很稳。她写完之后,把手里的布帛交给他看。 布帛上的字迹娟秀纤细,和她的人很像。她写完之后,甚至把手里的笔一放,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屈眳手里拿着她写过字的布帛,看她一时又露出了原形,盯她好会。 明明就是个少年,却盯得她有些犯怵。好像又到了屈襄面前。 她老老实实坐好了,有了中原贵女该有的样子,屈眳才回眼过来看她写的字。 看了几遍,半夏见他迟迟没有出声,不禁有些心跳加快。 她小心的觑着屈眳,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侍女点了不少灯,他垂首的时候,面上蒙上浅浅的阴影。 屈眳长相不错,浓眉大眼,面上表露出一股少年人的英朗俊爽。 他察觉到她的窥探,直接抬眼看过来。半夏马上低头。 屈眳看了一遍,“还算不错。” 半夏立刻高兴的抬头,她眼睛发亮。屈眳见到她笑容,竟然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察觉过来,又一阵恼怒。 “只是勉强还入人眼罢了,若是说好,那还谈不上。”屈眳留下一句,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此刻外面已经泛灰了。 屈眳起身,转身离开。 半夏送他出去,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她扯了扯嘴角,“喜怒无常。” 说笑就笑,说变脸就变脸。让人猝不及防。 半夏想了好半会,也没能想出能让他这么快变脸的缘由是什么,干脆到屋子里去算了。 自从下了雨之后,郢都附近的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渚宫内的人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因为下了几场雨,外头没有之前那么炎热,渚宫里的太子待不住,想要出去狩猎。屈眳和一众少年贵族随伺太子,一同出宫狩猎。 楚国境内多山川森林,郢都之外就是一片罕有人迹的林子。 太子带人一头扎到林子里头,半日没有人影出来。 太子十三四岁,才学了御射没多久,少年人精力旺盛,才学到了新的本事,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施展一番。 御射是贵族男子必须学的技艺,一旦学艺不精,上了沙场,就是被敌军割去首级的命。 太子狩猎,一个为了玩闹,另外一个也是为了操练自己学到的技艺,让它更加熟练。 屈眳随伺太子左右,太子身边的随从,全都是从郢都的贵族家里挑选出众的少年。出身高贵,而且容貌技艺出众。等到太子继位之后,这些随从就会跟着新楚王出入疆场,占据渚宫的高位。 太子玩心重,喜欢往那些不熟悉的道路上冲。屈眳和太子同乘一车,担任车右,冷不防林子里冲出一头猛虎。驾车的驷马受了惊吓,御手差点没掌控住。 亏得车上的太子和屈眳临危不乱,和后面赶过来的武士们把猛虎射杀。 猛虎是所有走兽的天敌,哪怕猛虎已经被射杀,但是马匹还是受到了惊吓,嘶鸣着不肯继续前进,没奈何,干脆下了车。 太子年少,玩心最重,上去看武士拾掇地上的死虎。屈眳跟着去看了下,死虎身上中了许多箭,身上的皮毛都已经被箭矢给贯穿了好几处。老虎这一身皮毛已经没多大用了,不过这一身的肉还有骨头,还有些许用处。 武士抽出铜短刀熟练的从老虎脖颈那儿划开一道口子,然后往下开下去。干净利落的剥皮。 “这是你的箭。”旁边的成心把武士递过来,还带血的箭矢,成心看了一眼手里的箭矢上的标记,还给屈眳。 屈眳应了一声,接过滴血的箭矢,塞回箭袋里。 成心是莫敖之孙,出身高贵,和屈眳差不多的年纪。两人自小认识。 “我听父亲说,上回是左尹进言国君改了祭祀的日期” 莫敖的地位和令尹一样,知道什么也不奇怪。屈眳嗓子里嗯了一声,带着十足的冷漠。 成心倒也不生气,屈眳自小就这样,就算是太子也未必能让他改多少。 “不过我好像听人说,那个日期是你家里一个私巫卜筮出来的好似还是个女子” 太子原本双手抱胸看武士剥掉虎皮,听到两人对话,顿时就来了兴趣,“哦左尹家里何时有了这么厉害的人”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那些竹简笨重不说,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命中率一半,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她擦擦额头的汗,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半夏看了摆摆手,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了一会,回来小声道,“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是吗”半夏听侍女说,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书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书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书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奇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寝室。 半夏此刻身上贴身穿着细麻的内袍。她额头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湿了衣料,都紧紧的黏在身上。 屈眳进来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只不过因为半夏现在住在他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没人敢说话。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来。 她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 屈眳别开眼,他迟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濡湿伴随着体热从指间袭过来,那明显比常人要高出一点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发热,如果连续发烧两三天,要不人就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死了。 “呜”床上的女子冒出一丝声音,他看过去。她一张脸都要皱起来。 她嘴里喃喃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脚无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给叫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 因为还在病中,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透着一股病弱。 “回卫国”屈眳问。 半夏摇摇头,她脸颊是两团不怎么正常的红晕。她摇摇头,很快因为头脑昏昏又躺回去,“回家” 屈眳颦眉,可床上的女子开始扭过头低声饮泣。 她的哭声很低,几乎没有。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时不时抖动两下。 屈眳坐在一边看着,他想要伸出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你先休养好再说。” 半夏没动,她蜷缩了起来,满脸的失望。 “至少等你身体好了,你才能回卫国吧”屈眳道。 半夏看过去,她头脑昏昏沉沉,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生病了之后,身体和心智都虚弱了许多,连带着胆子都大了很多。 她抬头看屈眳,她还在病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虚弱,纤细的身躯勉强支撑着衣裳,在寝室内昏暗的灯光下,透出诡谲虚弱的美。 “那我好了之后,你会让我回去吗”半夏满含希翼看他。 乌黑的眼睛亮的有几分怵人。 屈眳被那明亮清澈见底的目光给看的浑身不适,“如果苏己病好了,那说不定还有回去的机会,如果不好,那么我说再多有甚么用处” 说着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出去。半夏躺在床上,摸摸脸,“什么意思嘛” 她只是有些低烧,加上心里压着事,看起来就格外严重,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头晕嗓子不舒服。 说白了只是有些小感冒而已,过个七八天应该就能好的差不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98.父子 请  他的伤口看起来格外吓人, 如果不处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她伸手就把他的“裤子”给卷起来。 不得不说, 这少年的裤子怪怪的,脚踝的裤口那里, 竟然还用绳子给扎住了。 她连指带画, 和屈眳说要他把这个裤口给解开。 结果少年扭过头去, 神情似乎有些狼狈,对她的话还有动作不看一眼。甚至还把自己的伤腿往回收,一条腿鲜血淋漓的,要是还不处理,这深山野林的,拖久了, 就麻烦了。 男女之事, 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 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 还没有依照习俗,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哪怕还没触碰到他, 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 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 湿巾, 备用的药物,还有各种小东西,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抓住他的脚踝,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瓶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奇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奇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 半夏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好会,她腾出一只手,手指指指天上,“要下雨啦。” 说着,她生怕这个少年不能明了她的意思,嘴里冒出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而后她就看到少年满脸的怔松。 半夏也没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明白多少。 接下来的半路,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目光让她毛骨悚然。但要说他要有什么坏心,半夏潜意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 要是真有坏心,直接把她绑了的时候,早就动手了。现在他手下生死不明,自己又上了条腿。要是干坏事,被她往坑里一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山鬼”屈眳轻声道。 话语轻轻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询问那个女子。 楚人相信,山林之中有神女,神女以叶萝枝蔓为衣裳,出入山林之中。 此女难道 屈眳扭头过去不言。 半夏扛着人只管往高处走,到了一处堪堪能容人的洞穴,她就要扛着人往里头走。此刻原本有点泛晴的天乌云密布,而后很快雷声滚动。 半夏正要拖着人进去,少年面色一凛,脚下没动。看到他这样,半夏一时半会的竟然也没敢动。 少年拿起一颗石头丢掷入洞内,洞内传来石头落地的声响,他侧首听了好会,没有听到野兽的嘶吼,点点头进去。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里头还算是比较干燥。 果然外面下起倾盆大雨。 半夏看着几乎连成一条线的雨心里发愁,这三天都会是这种天气,涨水又接连几天大雨。她难道真的要喂鱼吗 两人各抱心事,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早上的时候她就没吃多少东西,给她的那半条蛇还是没能下肚。 没有肉顶着,又扛着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人,这会肚子早已经空了。 她动了动,拉开背包,从里头掏出一包饼干,撕开了,她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 屈眳盘腿坐在地上,他看也不看那边的女子一眼。腿上失血,加上这一路的颠簸,实在太消耗体力。坐下来没多久,困乏一阵一阵在心头翻涌。 正闭目养神,突然面前传来很奇怪的声响。他睁开眼,见到原本坐在另外一边的女子已经到了他面前,手里还端着稀奇古怪的器物。 她开口说了一句话,还把自己手里的器物往他面前送了送。 屈眳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抬头望了她一眼。 半夏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 终于她看到那个少年动了动,伸手出来,在饼干盒里拿了一块,还迟疑的厉害。好像她不是给他吃的,是给他吞毒药。 半夏看着气闷,但现在就他们两个了。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把手里的饼干放在一边,拿着饼干啃。 半夏斜睨到那个少年脸上,他盯着她一口气吃了三四块,才犹豫着慢吞吞的咬了一口。她看到少年的脸色流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膳食,不知这种膳食到底用何物做的。酥脆无比,香甜迷人。 半夏发现少年看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她做了什么吗 半夏的起居已经调整的和其他人差不多,她任由侍女帮她穿好衣裙。因为有个苏氏之女的模糊身份,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贵族,准备的衣裳也是照着贵族来的,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也不会穿。 整理好仪容之后,等在庭中的婢女才进来。 婢女进来就站在那儿,等候她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婢女还会趴在地上给她行礼,半夏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改成了现在这样。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就算有,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不管在哪儿,她都保持着,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她看了好会,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调教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99.忙碌 请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他心情烦躁, 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 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 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闭上眼,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 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 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 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 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 “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 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 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 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 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 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 屈襄听后沉默了一下,“国君年岁还小,脾性还没有显露出来。若敖氏如此做派,等日后再看吧。” 今日关于派兵的事,公室和卿族们已经争论了一整天,依然没有结论。不过应该也托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兵。” “此次应该还是若敖氏的人带兵。”屈襄说着,看到屈眳眼底的光,“你还不到能够随军出征的时候。” 屈眳一愣,他的确是想要这次跟着援军一道出征。听到屈襄这么说,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应了下来。 屈眳回宫邸之后,随意的沐浴擦身之后,摊开手臂倒在床上。 竖仆从外面进来,见他躺在床上闭眼小憩,放轻了步子,就要出去。在此刻屈眳睁开眼,“回来。” 竖仆慌张的站在他面前。 屈眳不说话,看着站着的竖仆,竖仆恭谨的跪下来。 “今日苏己的心情还不错,甚至还排了个新舞。” 半夏在郢都到底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再加上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屈眳担心有人会背着自己对她不敬,所以让人说一说她一天里都做了什么。 这个也算是报答她的恩情。 屈眳听竖仆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她排舞能排出甚么样的舞来 他不禁有些好奇。 屈眳看的出来,半夏对乐韵格外的敏感,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在母国的时候,有人精心教导。 他在外面累的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明里暗里都是劳神费心。她倒好,还能排舞。 屈眳一条手臂枕在脑袋下。 她行事随心所欲,他也不管束她。一来,她几次救过他的性命。二来,她在楚国自由惯了,就会明白中原周礼多束缚人,到时候说不定也就不想回去了。 屈眳见着她已经看过来,可是她不但不改,反而还喝 这个女子她真的不怕酒后失态么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这米酒的甜度适中,喝在嘴里淡淡的甜,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没有彻底杀菌成功,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反正酸味并不浓厚,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屈眳把匕首抽出来,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炙肉酥软可口,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跳的舞,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00.舍得 请支持正版!  屈眳抬手对屈襄一拜, “父亲。” 半夏在屈眳面前并不怎么讲究规矩, 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 她规规矩矩的给屈襄行礼, 而后站在那里听后屈襄吩咐。 屈襄抬眼看了半夏一眼,那一眼看的半夏心里恨不舒服, 却没办法躲,只好垂了头。 “后日还是晴日么?”屈襄问。 “是。” 屈襄拧眉,他伸手,拿住两条处理的光滑的竹篾,轻轻往铜灯枝上的烛火上一按,烛火就灭了。 “父亲。”屈眳侧首看了一眼半夏,见到她垂首站在那里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 “出了甚么事吗?” 从父亲这里早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国君要亲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说着,手里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致小巧的灯盏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宫里的大巫亲自祈雨, 但是没有半点作用。”屈襄说着, 蹙起眉头。 渚宫大巫亲自祈雨,场面自然不同于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 以人血来进献天地鬼神,也没有见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场祭祀屈眳也知道, 甚至还亲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鲜血,和人牲临死时候的惨叫, 眼神平静, 没有半丝波动。 “国君亲自来的话, 如果有个偏差,恐怕国君会不悦。”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何止不悦。东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国君都令人专门祭拜,若是国君出面都不能解决,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们,如果是国君,到时候盛怒之下,谁遭殃也是说不准的。” 屈襄嘴里说着担忧的话,但面色平静无波,寻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把头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岁的屈眳有压迫力的多,哪怕他什么话没说什么话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从心里战栗。 “为了此事,莫敖也四处忙碌。”屈襄说着,把手里的竹篾放下来。 “苏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难道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几日之后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过巫人来传达,可是现在看起来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们给出的鬼神之意,有时候灵验,但更多的时候无用。 一个女子,不是巫人,虽然来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贵族。哪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楚国境内,勉强还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说出的预测,远远比那些巫人要灵验的多。 这让他不禁猜测,这个苏己是不是才是鬼神钟爱之人,不然为何别的巫人虔诚的烧灼龟甲,显然各类血牲也换不来一句实话。 她不像其他巫人一样,需要龟甲之类的东西,这些似乎是她天生就有的本事。 屈襄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半夏被看的惶恐不安。 “父亲,那和苏己有何关系?”屈眳问。话语打断了屈襄对半夏的注视。 屈襄看向屈眳,“既然是晴日,那么就禀告国君,让祭祀退后。” 不然一国之君亲自祈雨却没有半点动静,到时候人心惶惶,场面不容易收拾。 “这几日会一直如此么?”屈襄问。 “近三日的确这样。”半夏回话的时候,声调里稍稍露出点害怕。 “但是三日之后就不知道了。”半夏迟疑了下,害怕是害怕,可是嘴上还是道,“不可能一直干旱吧,过了这段时候总会下雨的。” 天气问题,现代也不能解决,比完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代还能用科技手段。她想起那些新闻,干旱严重的时候的确非常严重,但不会一直保持干旱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雨。 只是这里比较麻烦,没有蓄水的水库,一旦河流水流量急剧减少,就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苏己,若是有雨,你能马上知道。是吗?”屈襄问。 半夏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屈襄颔首,“既然如此,你暂时进一趟渚宫。” 屈眳愣住,而后吃惊道,“父亲!” 屈襄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他看向屈眳,“你陪着她去吧。” “渚宫里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她觉察出何时下雨,报知于国君。也是一件功劳。” 屈眳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渚宫之内巫人甚多,父亲把她进献入宫,没有太多益处。何况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雨,若是时日太长,就算之后被苏己说出下雨之时,也得不了多少国君的欢心。” 渚宫是楚王居住的宫室,渚宫里人物众多,派系复杂。他出身屈氏,原本就身份高贵,加上有屈襄的势力,他哪怕在渚宫里呆上多久都没有关系,但是苏己孤身一人在楚国。渚宫内,别说出身苏氏的大夫了,就连出自苏氏的一个妾侍都没有。 那些巫人他是知道的,最是看中自己所为的和鬼神沟通之力。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以巫为业,要是被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给抢了先,在渚宫里又没有任何根系,恐怕到时候会被这些妒火中烧的巫人如何对待,都不知道。 即使屈氏在渚宫有权势,也不一定事事都能护她周全。 屈眳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屈襄点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半夏吊起来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去了。 屈襄又道,“苏己若是感觉到甚么,一定不可隐瞒,必须如实上报。知道了?” “是。”半夏道。 从屈襄那儿出来,半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已经被抽完了。走路的时候脚下轻飘飘的,屈眳看着她魂不守舍,眼神迷茫。知道她是被吓得有些厉害了,眉头蹙起,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她脚下一软。 半夏急促的低叫了一下,然后迅速稳好身形。学舞蹈的时候,不小心摔一下什么的,司空见惯,她脚下踩稳,身形歪了半边下去,可整个人已经好好稳在那里了,没有摔下去。 她还没抬头,就见到面前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扶在她的手肘上。 半夏轻轻的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站直身子。屈眳看着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他抬眼瞥了一眼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该给你找个傅姆了。” 半夏满脸迷茫,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屈眳却已经抬了头,“连路都走不好。你若是真进了渚宫,恐怕还没过一日,就要遭人耻笑。” “说起这个。”半夏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讨好感激的笑,“刚才谢谢你了。” 她不知道屈襄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但潜意识里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要不是屈眳开口,恐怕她就要真的被送过去了。 人不生地不熟已经够惨了,要是还去个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方。那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想着,半夏的笑容里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谢谢你,我知道要不是你的话,恐怕我是真的要去了。” 此刻阳光正盛,炽热的阳光落下来,照在她的眼眸上,被照的浅浅的,却一眼能望到底。 他蹙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有些心烦意乱。 “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向父亲进言?”他转身过去不看她。 连声音都莫名的冷了下来。 半夏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话还是做错事了。原本刚刚还好端端的,现在一下就冷漠了起来。 她惹他不高兴了? 可是她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嘛。 “你现在去渚宫的话,除了给父亲,还有屈氏丢脸之外,还能有甚么?”屈眳说着,给她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 而后拂袖而去。 半夏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踩着这位的尾巴了。她明明没说什么啊,她只是在道谢而已。 还有,给屈氏丢脸是什么?她好像和屈氏没什么关系吧?就算丢脸,也是丢她自己的啊? 屈眳脚下走的飞快,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并没有声响,脚下迟疑的一顿,微微侧头过去,并没有见到她的人。 难道她还真的傻兮兮的站在太阳底下曝晒? 这个天,别说是娇弱的女子,就是他,站久一点就会头晕目眩,还会流鼻血。 真是个呆子! 他叫过一个竖仆,让竖仆去把半夏带回住所,话语吩咐到一半,他干脆自己回过头去找她。 半夏自己走到木廊上,往回路走。 还没走多久,就见着屈眳半路折返,她站住,不知道拿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屈眳见她老老实实走有遮挡的木廊,上前几步,上下打量她一下,目光触及她汗湿的发鬓,掉头过去,“走吧。” 半夏不明白他明明走了又半路回来,她过了一会,小声道,“只要我感觉到会下雨,一定会马上告诉你们的。” 屈眳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下,“如此最好。” 他低头看手里的行囊,行囊不似以往他看到的,形状古怪,和个石头一样。不,比石头都还要有规则的多,他低头看了一眼,上头的针脚细密,都是一样宽距不差一丝一毫,皮革柔软,制作的手艺让他都赞叹不已。 行囊的最上面有一圈铜链,他仔细看了一会,用手扯了扯,发现那铜齿之间咬吻紧密,哪怕他扯了两下,也没有扯开。 他看到下头那个垂着的小柄,伸手拉开。 半夏躺在地上,察觉到看守她的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浑身僵硬。她这么一身看在别人眼里,实在是太过香艳。她自小学习舞蹈,身材极好,现在衣服叫水给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没有半点遮掩,全部暴露在人眼前。 那男人时不时转头过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半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那男人看了她好会,终于走过来。她一头扎到地上,泥土把她白净的脸庞给蹭的乌黑。 男人开口冒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这人的口音很古怪,她一个调子都听不懂。但是那两眼放光,哪怕没人和她说明,她也知道这人心里想要作甚么。 家臣靠近地上这女子,伸出手来,半夏吓得尖叫。 她这声尖叫引来了另外一个人,幸好另外一人并不和自己的同伙一样,他皱眉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那个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悻悻离去。 说话的人过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哪怕脸上有胡子,都能看到脸颊上浮出的红晕。 但是现在只要是男人,站在她面前就会有强烈的压迫和危机感。 那男人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的女子在地上躺了好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身上,狼狈的很。不过就算是狼狈,狼狈的美人,也是赏心悦目。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半夏坐在那儿,手指胡乱的在地上搜寻,终于在地上摸索到一小块石头,她迅速把石头收入掌心里。 她自小有个很奇怪的能力,她能预测近三天的天气。自小就有,有时候比天气预报都还要准。寝室里的室友谁要出去玩,还会问问她天气。 半夏看了看天空,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湛蓝的天空上云群密布,不复之前的万里无云。 可是面前的人也不能听明白她的话。 他操着那一口古怪的话,和她说了几句,话语听不懂,但是多少猜到意思应该是警告她不要乱动。 等到天色暗下来,这群人点起篝火,把捕来的鱼烤熟。他们离她又一段距离,并不在一起,但是他们在她面前点了一堆篝火,足够让她取暖。 身上的衣服此刻被白日里的阳光和她自己的体温给烘的半干。她手里使劲,用石头在绑缚手腕的绳索上切割两下,奈何石头边缘还没有足够的锋利。而她自己的力气也不够大。 她听到脚步声,顿时安静下来。乖乖的坐在那里。 之前那个问她话的少年过来了,她立刻低头下去。那个少年手里托着一片新鲜的荷叶,他蹲身下来,把荷叶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看到荷叶里头是烤好的鱼。 屈眳伸手把她的双手给解开,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她仅仅穿着那么一点衣物,站在人前恐怕也就比那些蛮女裸胸露背好些了,尤其…… 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他的视线下移,扫过她交叠在一起的腿。不管是国人还是野人,除非是那些蛮女,不然双腿都藏在下裳之中。 这女子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修长纤细,她的脚踝从她那怪模怪样的履中露出来,格外的脆弱。 这样的女子能有什么力道,就算是他这个年纪,都能一手轻轻松松把她提起来。 他的视线从纤细苍白的脚踝沿着那罕见的优美笔直的线条向上挪,到膝盖的时候堪堪停住。 半夏被他看的心惊胆跳。幸好他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他向她身后伸手,耳边听得噌的一下轻响,被绑缚的双手一松。 但是双脚还是被捆着。 半夏看那俊秀少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食物,她咬住下唇。这一天下来,被捆了丢在地上,再多的惊慌害怕到了此刻,也变成缄默。她不知道这儿是哪,也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而且四面都是深山老林,她有逃跑的心,但暂时还不敢贸然就跑了。 “谢谢。”她低头把地上的荷叶捡起来。 屈眳听不懂她说什么,但观察她神态不难猜出刚才她那话的意思。 想起他从那个行囊里翻出来的古怪东西,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少主,今日恐怕是不能出去了。” 家臣看到屈眳过来,对他禀告。 屈眳点了点头。云梦泽甚是宽广,进来之后,不走个两三日是走不出去的。 “今日暂且在这里休整一日。” “少主,那个女子……”家臣说着,眼神还是抑制不住飘向那边的半夏。 半夏现在草木皆兵,全身的感官极其敏锐,她察觉到投来的目光,身上忍不住一颤。然后屈起膝盖,到肩胛的头发垂着垂首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想要借着这一点点的遮掩把自己给保护起来。 “留下她。”屈眳说着,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行囊,他伸手掏出里头的一块怪模怪样的铜镜看了看。 那铜镜做的四四方方,他拿出来的时候,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若不是黑漆漆的那一面能清楚的映照出人的脸庞,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潦草的吃了一顿晚饭。把鱼骨等物都丢到河水里。 屈眳看了一眼那边的女子,她蜷缩成一团,或许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两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发一言。 云梦泽浩荡无垠,物产丰富,同样丛林里头还有许多凶禽猛兽,男子都不敢单独行走在这大泽之内,女子就更加了。 屈眳的目光在她面上滑过,然后转过头去。 家臣们把干柴放在一边,此刻突然狂风大作,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水如同箭矢一样落下,密集的和石头一样砸落在人的身上。一群人为了取水方便,就离在河边不远。 雨势太大,河水不多时上涨,而且涨的气势汹汹。 水势很快漫涨起来。 半夏感觉脚步逼近自己,随即脚上一松。脚上的绳索竟然是被割开了。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砸在身上,哪怕看的不怎么清楚,她也感觉到了腿上的水。 她立刻跟上了这群人。她知道现在发洪水了,发洪水了要往高处走。她跟在这么一群绑架了她的人身后。 她对这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灾难突然来临,她必须要跟着他们。 点起来照明的火把在雨势之中,一下就熄灭了。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不知道在泥泞之中踩到什么,惊叫一声,滑落在地,半夏下意识就去拉。而后一股力道扣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耳畔传来模糊却又令人忽视不得的落水声。 半夏被手上的那股劲道拖着走,她跟在前面那个人身后,雨水把她身上打的湿透,泥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鞋子,她还是走的飞快。 她体力不错,而且身体平衡也好,哪怕前头的人赶路,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里,她也能很快跟上去,不会掉队。 她有预感,牵着她手的人,并不是因为专门为了救她而牵的。若是她流露出半点力不从心,恐怕就要被撒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雨声被挡在外,噼噼啪啪格外强势。 里头的人摩挲了一下,而后响起磨动的声响,过了好会,有微弱的火星迸溅,紧接着小团的火点了起来。 火光亮起,半夏看清楚山洞里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背上还搭着她的背包。 那一身古味浓厚装束,背着个现代气息浓厚的背包,怎么看怎么古怪。 她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几乎是上去就把她的背包给撸下来。 少年抬头,看着她的动作,眼里光芒晦暗不明。半夏紧紧抱住自己的背包,此刻眼前少年的落单,多少让她鼓起勇气。 “这是我的。”半夏抱紧怀里的东西开口。说着,她拍拍手里的背包,又指了指自己。 要是那些人都在,恐怕她只有装乖的份,但是现在就剩下眼前的少年了,眼前少年最多不过十五岁,青葱和稚嫩都还没有完全褪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01.吃醋 请 这女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古怪, 他想起那个女子看他的眼神,乌黑的眼里满含怒意,却亮的惊人。屈眳自幼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他低头看手里的行囊, 行囊不似以往他看到的, 形状古怪,和个石头一样。不, 比石头都还要有规则的多,他低头看了一眼,上头的针脚细密, 都是一样宽距不差一丝一毫, 皮革柔软,制作的手艺让他都赞叹不已。 行囊的最上面有一圈铜链, 他仔细看了一会, 用手扯了扯, 发现那铜齿之间咬吻紧密,哪怕他扯了两下, 也没有扯开。 他看到下头那个垂着的小柄, 伸手拉开。 半夏躺在地上, 察觉到看守她的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浑身僵硬。她这么一身看在别人眼里, 实在是太过香艳。她自小学习舞蹈, 身材极好, 现在衣服叫水给浸湿了, 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没有半点遮掩,全部暴露在人眼前。 那男人时不时转头过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半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那男人看了她好会,终于走过来。她一头扎到地上,泥土把她白净的脸庞给蹭的乌黑。 男人开口冒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这人的口音很古怪,她一个调子都听不懂。但是那两眼放光,哪怕没人和她说明,她也知道这人心里想要作甚么。 家臣靠近地上这女子,伸出手来,半夏吓得尖叫。 她这声尖叫引来了另外一个人,幸好另外一人并不和自己的同伙一样,他皱眉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那个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悻悻离去。 说话的人过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哪怕脸上有胡子,都能看到脸颊上浮出的红晕。 但是现在只要是男人,站在她面前就会有强烈的压迫和危机感。 那男人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的女子在地上躺了好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身上,狼狈的很。不过就算是狼狈,狼狈的美人,也是赏心悦目。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半夏坐在那儿,手指胡乱的在地上搜寻,终于在地上摸索到一小块石头,她迅速把石头收入掌心里。 她自小有个很奇怪的能力,她能预测近三天的天气。自小就有,有时候比天气预报都还要准。寝室里的室友谁要出去玩,还会问问她天气。 半夏看了看天空,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湛蓝的天空上云群密布,不复之前的万里无云。 可是面前的人也不能听明白她的话。 他操着那一口古怪的话,和她说了几句,话语听不懂,但是多少猜到意思应该是警告她不要乱动。 等到天色暗下来,这群人点起篝火,把捕来的鱼烤熟。他们离她又一段距离,并不在一起,但是他们在她面前点了一堆篝火,足够让她取暖。 身上的衣服此刻被白日里的阳光和她自己的体温给烘的半干。她手里使劲,用石头在绑缚手腕的绳索上切割两下,奈何石头边缘还没有足够的锋利。而她自己的力气也不够大。 她听到脚步声,顿时安静下来。乖乖的坐在那里。 之前那个问她话的少年过来了,她立刻低头下去。那个少年手里托着一片新鲜的荷叶,他蹲身下来,把荷叶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看到荷叶里头是烤好的鱼。 屈眳伸手把她的双手给解开,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她仅仅穿着那么一点衣物,站在人前恐怕也就比那些蛮女裸胸露背好些了,尤其 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他的视线下移,扫过她交叠在一起的腿。不管是国人还是野人,除非是那些蛮女,不然双腿都藏在下裳之中。 这女子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修长纤细,她的脚踝从她那怪模怪样的履中露出来,格外的脆弱。 这样的女子能有什么力道,就算是他这个年纪,都能一手轻轻松松把她提起来。 他的视线从纤细苍白的脚踝沿着那罕见的优美笔直的线条向上挪,到膝盖的时候堪堪停住。 半夏被他看的心惊胆跳。幸好他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他向她身后伸手,耳边听得噌的一下轻响,被绑缚的双手一松。 但是双脚还是被捆着。 半夏看那俊秀少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食物,她咬住下唇。这一天下来,被捆了丢在地上,再多的惊慌害怕到了此刻,也变成缄默。她不知道这儿是哪,也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而且四面都是深山老林,她有逃跑的心,但暂时还不敢贸然就跑了。 “谢谢。”她低头把地上的荷叶捡起来。 屈眳听不懂她说什么,但观察她神态不难猜出刚才她那话的意思。 想起他从那个行囊里翻出来的古怪东西,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少主,今日恐怕是不能出去了。” 家臣看到屈眳过来,对他禀告。 屈眳点了点头。云梦泽甚是宽广,进来之后,不走个两三日是走不出去的。 “今日暂且在这里休整一日。” “少主,那个女子”家臣说着,眼神还是抑制不住飘向那边的半夏。 半夏现在草木皆兵,全身的感官极其敏锐,她察觉到投来的目光,身上忍不住一颤。然后屈起膝盖,到肩胛的头发垂着垂首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想要借着这一点点的遮掩把自己给保护起来。 “留下她。”屈眳说着,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行囊,他伸手掏出里头的一块怪模怪样的铜镜看了看。 那铜镜做的四四方方,他拿出来的时候,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若不是黑漆漆的那一面能清楚的映照出人的脸庞,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潦草的吃了一顿晚饭。把鱼骨等物都丢到河水里。 屈眳看了一眼那边的女子,她蜷缩成一团,或许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两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发一言。 云梦泽浩荡无垠,物产丰富,同样丛林里头还有许多凶禽猛兽,男子都不敢单独行走在这大泽之内,女子就更加了。 屈眳的目光在她面上滑过,然后转过头去。 家臣们把干柴放在一边,此刻突然狂风大作,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水如同箭矢一样落下,密集的和石头一样砸落在人的身上。一群人为了取水方便,就离在河边不远。 雨势太大,河水不多时上涨,而且涨的气势汹汹。 水势很快漫涨起来。 半夏感觉脚步逼近自己,随即脚上一松。脚上的绳索竟然是被割开了。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砸在身上,哪怕看的不怎么清楚,她也感觉到了腿上的水。 她立刻跟上了这群人。她知道现在发洪水了,发洪水了要往高处走。她跟在这么一群绑架了她的人身后。 她对这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灾难突然来临,她必须要跟着他们。 点起来照明的火把在雨势之中,一下就熄灭了。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不知道在泥泞之中踩到什么,惊叫一声,滑落在地,半夏下意识就去拉。而后一股力道扣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耳畔传来模糊却又令人忽视不得的落水声。 半夏被手上的那股劲道拖着走,她跟在前面那个人身后,雨水把她身上打的湿透,泥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鞋子,她还是走的飞快。 她体力不错,而且身体平衡也好,哪怕前头的人赶路,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里,她也能很快跟上去,不会掉队。 她有预感,牵着她手的人,并不是因为专门为了救她而牵的。若是她流露出半点力不从心,恐怕就要被撒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雨声被挡在外,噼噼啪啪格外强势。 里头的人摩挲了一下,而后响起磨动的声响,过了好会,有微弱的火星迸溅,紧接着小团的火点了起来。 火光亮起,半夏看清楚山洞里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背上还搭着她的背包。 那一身古味浓厚装束,背着个现代气息浓厚的背包,怎么看怎么古怪。 她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几乎是上去就把她的背包给撸下来。 少年抬头,看着她的动作,眼里光芒晦暗不明。半夏紧紧抱住自己的背包,此刻眼前少年的落单,多少让她鼓起勇气。 “这是我的。”半夏抱紧怀里的东西开口。说着,她拍拍手里的背包,又指了指自己。 要是那些人都在,恐怕她只有装乖的份,但是现在就剩下眼前的少年了,眼前少年最多不过十五岁,青葱和稚嫩都还没有完全褪去。 她或许有那么点胜算 “多谢。”半夏低头,她仔细想了下,“我父母应该是不会来的。” 屈眳眼角狠狠的抽动一下,声音不由得冷下来,“为何难道是嫌弃郢都比卫国还不好吗”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她摆摆双手,“不是,而是路途太远了,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她父母又不在这里,再说了,这里要什么没什么,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也一定要回去的。 “那你呢。”屈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却还不放过她,两眼紧紧盯着她,那目光锐利,看的她心头乱跳,似乎又站在屈襄面前了。 “我”半夏嘴唇动了动,她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屈眳转头就忘记了。 “父母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半夏低头道。 她说着半是奇怪的抬眼看他,明明刚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还来问一次,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她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他两眼盯着她,莫名的盯得她心发慌。屈眳才十五六岁,可自幼高高在上,养出来的通身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冷下脸,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半夏都有些怕。 屈眳一言不发直接掉头,而后快步向外走去。丢下半夏一个人站在那儿,老半天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莫名冒腾着几缕怒火的背影,满心莫名。她没说什么吧她也没做什么让他发火的事吧,怎么他就生气了 半夏慢腾腾的踱回室内,舞伎们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了,她看到,心思马上就回来了。 天气炎热,也就下雨的时候凉快了一下,等到雨水过去,阳光很快就又出来,热气腾腾的。 半夏只有上午的时候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床,自己到这里训练,免得身体失去了舞者的记忆。等到太阳将要到最猛烈的时候,她就会回去。 舞伎这里条件艰苦。毕竟都是一些身份不高的人,冰块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给她们享用的。 楚国的夏天特别毒,不仅仅热,而且还湿。水汽混着暑气折腾,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半夏回到居所,侍女们把她迎入室内。室内早已经放好了冰块,一到屋内,逼人的炎热顿时就散去。 身上穿了三层衣物,贵族们哪怕在大热天里,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的衣物,内里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侍女们仔细拿着打湿的细麻巾给她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冰凉的衣料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激起一阵舒适。 “嗯。”半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新中衣。中衣不是之前的细麻,而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料子,而且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新送来的么”半夏问。 “回苏己,正是家老令人送来的。说天热,苏己需要的衣裳多,所以让人送来。”侍女知道半夏为人很好,因此也敢在她面前多说两句话。 “听人说,是齐国的冰纨,最适合暑日穿了。” 冰纨出产齐国,千里迢迢到达楚国,极其昂贵,在楚国,除去楚王公室之外,基本上没谁能享受的到。 就是在屈氏里,也只有那几个人能用。 但却给苏己送来了。 侍女轻声感叹,“主君和少主很看重苏己呢。” 半夏伸手摸了一下身上的料子,很舒服,也很凉爽。再加上室内的冰块,十分舒爽。 她换好衣物,拿起漆杯小口小口的喝冰饮。 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半夏很克制自己,她只喝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甜的东西代表糖分高,热量高。有时候比吃肥肉还要长肉。 半夏看了一圈四周,除去贴身服侍的侍女在给她将各种新鲜果物端上来,其他的侍女都侍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到现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怎么能喜欢。毕竟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要不是那几件衣服实在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她都不用侍女服侍她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不了太久吧 半夏看了一眼一旁的柜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背包和换下来的衣裤鞋子都在里头。 她要回去,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呆着的。 屈眳所料不错,渚宫里现在人心杂乱。楚王从那次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苏醒。渚宫里的巫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不见任何起色。 屈襄三天之后才回到宫邸。 屈眳把屈襄迎入堂内,屈襄一进堂屋,令左右全部退下。 “父亲,国君如何” 屈襄坐下,摇摇头。 “那”屈眳神情肃穆,看向屈襄。 屈襄低头思索一下,“苏己有祭祀鬼神的本事吗” 此话问的突然,屈眳也不由得一愣,“父亲” “能通鬼神,那么在鬼神那里应该也好说话吧巫人禀报说国君是因为江神作祟。已经祭祀过江神,祭品也格外丰厚,可是国君也没有好多少。” 屈襄说着,看向屈眳,“既然她有这个本事,何不让她试试。” “父亲。苏己不是楚人。江神也不是中原的神祗,若是惹怒了鬼神,反而不好。”屈眳三两下就把此事从半夏身上推脱开。 “此事若是做好了,可以获得国君欢心和奖赏,但” 但楚王现在情况看着并不好,甚至已经生命垂危。能救过来固然最好,可是若是救不过来,平白惹上麻烦,也不是他们屈氏的作风。 屈襄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 “看来还是用不上苏己。” 屈眳想起之前在渚宫里听到的传言,“苏己可以于鬼神相通,但鬼神之意,又怎么能随意因为人而改变。” 他们献上各种牺牲,只求上天鬼神能怜悯一二。至于让鬼神完全回心转意,不管哪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楚人好巫,对鬼神更是日日祭祀,尊崇有加。关于操纵神意,想都不敢想。 屈襄沉默下来。 “何况苏己在这里,对屈氏尚且有用。若是送到了渚宫,于我们,恐怕半点益处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楚国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除了屈氏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何况她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如果把她送入渚宫,能不能成事另外再说,想要一个和她一样,不,哪怕是差不多的人都很困难。 屈眳几句话把屈襄原来的打算给打消。 屈襄已经累了,和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去休息。在渚宫里的那三天,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多少。 屈眳亲自送走屈襄之后,自己慢慢踱步,他满怀心事,渚宫还有郢都那些贵族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还有苏己。 诸多事涌上心头,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半夏居所那儿。 他看清楚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身过去想要离开,又掉过头来。踌躇了下,还是进去了。 这里原本是一处闲置的屋舍,一直没什么人居住。自从半夏住进来之后,属于女子的柔软气息沁染在这里。 和过去冷冷清清完全不同了。 他一进去,门口的奴隶就见到他了,跪拜在地上。 屈眳摆摆手,不让奴隶弄出声响,他两手背在背后,慢慢走过去。 穿过庭院,走过户道,直接到后面的屋舍里。 “这个还能是这样吗”在轻轻摇曳的竹帘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 屈眳站住,侧耳听到半夏细声细语的声音,和侍女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放着的冰块很多,从竹帘里头就透出一股股凉气。 “苏己去过就知道了,我们楚国比中原有意思多了。”侍女和半夏说起楚国的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这次侍女说的是云梦泽,也就是半夏被屈眳带回来的地方。半夏对楚国一窍不通,师傅教她雅言之类的,但有些事到底不好问他。只有私下和侍女提几句。 幸好侍女是自小在屈氏侍奉,父母也是屈氏的家奴。见识还是有些的。听半夏提起,就和她说起来。 半夏被侍女的话吓到了。 云梦泽竟然那么大照着侍女的话来说,云梦泽是楚国第一大泽,水泽相互链接,延绵足足几百里。 她那时候昏头昏脑的被人带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云梦泽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屈眳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好去问。 “苏己”侍女看到半夏面色凝重,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由得提心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02.情人 请 他快步走入庭院里, 吓得一旁走过的侍女慌忙避让跪下。 一旁窸窣的响动,把半夏的注意力给拉回来。她看到屈眳提着下裾快步而来, 惊讶的微微张口。 “你”话语出口,半夏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屈了屈膝盖,笨拙的行礼。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 但没办法,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 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 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 干脆就披在身后,脸蛋低垂,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 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 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 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自小在渚宫行走,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 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 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 肌肤如玉,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处,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 半夏点点头,“嗯。” “没有人趁机对你不敬”屈眳问。 半夏摇头。 屈眳仔细打量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半夏看过来,再次和他的眼睛对上。 “天气热了,叫人给你添些罗衣。”屈眳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过。 她就是套了一套细麻内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强把身形给遮挡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大半,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了脸。 “你虽说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经对我施以援手。总不能真的不给你任何必需之物。”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脸,而且话也说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声。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奇。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身后跟着的侍女看不过去,“苏己不必在意。她们原本就要歇息了。” 女胥两手插在袖子里,腰往下又沉了点,“不知吾子前来有何事” 半夏想起刚才看的,她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几步,“我刚才看你们跳舞,觉得挺好看的,我可不可以过来和你们一块” 半夏说楚语还不是特别熟练,但是女胥费劲的把她的话给听明白了,顿时女胥就汗如雨下,好似被人丢到了冰窟里。 屈眳放下手里的简牍,持笔要写几句时,发现墨碇所剩无几。吩咐令人拿来新的,家臣进来说了几句话。 屈眳听后,神色讶然,“她想去看歌舞” “不,听苏己之意,似乎是想要和那些舞伎在一块。”家臣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那位苏己果然是非常人也,喜欢到处走动也没事,但和舞伎们呆在一块这就 屈眳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身上的谜团多了去,再多几个让人想不明白的,也没甚么了。 他把手里的简牍往漆案上一放,“她喜欢就让她去吧。” 家臣领命而去,又被屈眳叫住,“如果她想作甚么,那就让她去。” 家臣不明白屈眳话里的意思,不过还是应声离开。 走在路上,家臣不由得摸摸脑袋少主也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见着他蹙着眉头看她,半夏疑惑不解的眨眨眼,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瞪她。 想着,她又喝了半杯酒。酒水准备的很合她的心意,她平常喜欢喝这些甜甜的东西。 屈眳见着她已经看过来,可是她不但不改,反而还喝 这个女子她真的不怕酒后失态么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这米酒的甜度适中,喝在嘴里淡淡的甜,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没有彻底杀菌成功,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反正酸味并不浓厚,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屈眳把匕首抽出来,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炙肉酥软可口,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跳的舞,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 说话的是个年轻家臣,是受命过来看看半夏有没有酒醉。 半夏让人过来,让人亲自看看她好的很。没有醉酒也没有晕倒。 随便让年轻的家臣去稍微休息一下,至少等雨势小点再走。虽然还是在屈氏宫邸之内,但是这宫邸大的吓人,眼下雨势不算大,但这么来回恐怕身上的衣裳都要湿透了。 家臣不敢久留,婉拒了。 家臣回去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屈眳提了一下。 屈眳隐身在竹帘后,他才从宴会上下来没有多久,身上难免沾带了些酒味,竖仆们拿来干净的深衣给他换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03.男色 请支持正版!  一弯河水九曲十绕, 如同一条灵蛇,将浮于人眼前的土地分割成好几块支离破碎的小州。 一只船只从河水上漂过, 舟上坐着几个男子,艄公站在舟尾,手里的长篙斜斜的插在水里,手里使劲,舟楫就在水面上飘出一段距离。 河水两岸是高高的蒹葭, 河岸邻水, 草木就近得了水的滋养, 生的格外茂密。就算是有活物野兽之类的隐藏在里头也看不出来。 正在此时,箭矢从近乎有人高的芦苇丛中射出,舟上挡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被射中了膝盖, 那男子痛叫一声,踉跄着跌入水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舟上的人慌乱起来。几人顿时拿出放在一旁的弓箭,张弓反击。舟上几人训练有素, 并不是遇事便慌张不知如何应对的草野莽夫。 楚人善射, 其中这几人更是其中好手,他们围在四面, 把中间一个少年结结实实包围在里, 那个少年穿戴和其他几人一样, 他生的唇红齿白, 面容秀气, 显现出几分男子的阳刚,却还没完全褪去柔和的线条。 少年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厮杀声中,他冷静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拇指上的玉韘拉开弓弦,破空之声在耳畔响开,在苍苍蒹葭里就冒出一声惨叫。 少年目光在芦苇中逡巡。这一带的芦苇生的格外浓密,人藏在里头,不仔细看,还真的察觉不到。 所以才让人给偷袭了。 他抿嘴不语,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顾射杀这群刺客。藏在芦苇里的人数并不多,人数太多,容易暴露,不容易隐藏身形。 这一圈都是射手,被保护在中间的少年也不是等闲之辈,几个交锋过后,四面平静了下来。 四周安静下来的那刻,众人还没等把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给放下来,变故又起。有人从船下重重的往上一推。 这只舟并不大,堪堪可供几人坐下而已。舟头的艄公已经中箭倒在水里,不知死活,现在无人掌舟,下头的那个力气极大,舟身翻覆,几个人全部落水。 楚地别的不多,但就是多水。楚人自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入水的瞬间,少年憋一口气,从水里浮出头来,新鲜的空气才入鼻子,一股劲风就从后脑呼啸而来,裹挟着忽视不得的杀气。 屈眳呼吸一窒,水里不比在陆地上,周围的家臣就算有意相救,有水搁在中间,也是有心无力。 “啊!”紧接着后面那刺客嚎叫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未到。 屈眳转头去看,那刺客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多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掌。手掌生的格外漂亮,手指却紧紧的抠住刺客的眼珠,手腕处连着手臂,一段手臂纤细优雅,肌肤如玉,上头扑了一层水,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光亮。 那个刺客身后攀附着一个女子,女子脑袋靠在男子背后,青白的手掌紧紧的抠在刺客的脸上,她用的力气很大,手背上青筋暴出。 屈眳抓住机会,抓出佩剑,重重的刺入刺客的心口。他狠狠的在刺客的血肉里搅动了两下,然后一剑拔出。 他伸手攀住翻覆浮在水面上的木船,免得自己沉下去。他抬头看向那个刺客那里,发现那个女子如同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草似得,两手紧紧抱在尸体上,屈眳回忆起方才若不是这女子那一下,恐怕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在。咬牙游过去,把这女子救上来。 这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不谙水性,两手死死抓住自己手里的东西,死活不松手。屈眳把她打晕,直接提了上来。 四散的家臣们也聚集过来,帮忙把他们两个给带上岸。网 一拖上岸,屈眳和家臣们看清楚这个女子的衣着,惊呼出声。 那女子衣着极其古怪,狂野大胆,竟然不着下裳,原本应当穿在内里的袴紧紧的贴在腿上,沿着双腿一路向上,蜿蜒出诡异而美艳的轮廓。 而且衣也古怪的厉害,两只衣袖,堪堪只到那女子的手臂上。 家臣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这女子到底是哪里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屈眳,屈眳此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看了一眼那古怪的女子,只是一瞥,顿了顿,火速别开眼去。 “把她绑起来,待会等她醒了,再行审问。” 说完,屈眳又加一句,“你们远远看着,不要靠近。” 家臣们连连道了几声唯,照着他的话做。 半夏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炸开似得疼。学校放假,她和几个同学到洞庭湖旅游,她靠在栏杆上,被突然跑过来的熊孩子重重的撞了一下,整个人就掉到湖水里去了。 她无意识里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空气。模糊中耳边传来了什么听不懂的古怪话,半夏拼尽全力,眼睛睁开一条缝。 那个衣着古怪的女子醒了。 屈眳听到家臣的禀告,起身去看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侧卧于地,长发落在身后,露出不同于平常野人们的白皙细嫩肌肤。 “……”屈眳走到离女子几步的距离,蹲下来看她。 这女子捞上来之后,他就看过几眼,只不过这女子衣着实在太过暴露,领口开的极大,几乎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让他不好做太细的打量。 此刻她已经醒过来,鸦黑的头发有几缕落在肩上,她眼眸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抬眼的时候,光亮落入她乌黑的眼里,映出朦胧的光亮,莫名的吸人。 屈眳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说着,他再次打量了此女一眼。她衣着古怪大胆,上衣极短,湿透之后紧裹在肌肤上,纤细窈窕的腰腹从衣料之中袒露出来。纤腰细细,妖冶柔韧,恐怕就是家中豢养的那些从郑卫来的舞伎,恐怕也没有眼前女子吸引人。 半夏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小时候看过的历史剧里相似的衣裳,她用力的眨眼,她想要起来,可是稍稍动了动,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 “你们干什么!”半夏挣扎起来。 屈眳听到面前这女子古怪至极的语音,眉梢挑了挑,在家臣错愕的目光里,他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 入手肌肤光滑莹洁,她目光明亮,眼眸黑白分明。她微微张了张嘴,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红唇白齿,竟然还真如卫风里传唱的美人那样。明眸皓齿。万万不是乡野出身,不,就算是士人家里,恐怕也出不了这样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屈眳遭受了一次刺杀,心情很坏,他对待眼前的女子也失却了稍许耐性。 可是这女子开口还是说的古怪的腔调,落入耳里竟是一句也听不懂。 屈眳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紧了点,那女子吃不住他的力道,低低痛叫。她很生气,此女容貌很美,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大而圆。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似乎是发怒了的文狸,只要他松手,她就会狠狠冲上来,咬他一口。 见是问不出什么了,屈眳干净利落的松手。 那女子落地,痛叫一声。 家臣们在一旁看那个女子落地,有些于心不忍,“少主,此女子应该和那些刺客没有关系。” 屈眳嗯了一声,“我知道。” 如果有关系的话,也不会坏了刺客的好事。不过此女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实在是太过古怪。 “看好她。不要让她跑了。” 屈眳说完掉头就走。 他身上的衣裳半干,之前在篝火坐了一会,湿透了的衣裳勉强被烤的稍干,若不是为了见这女子,恐怕他此刻早已经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烘干。 半夏躺在地上,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磨牙。 她不知道自己到哪里来了,这里的人穿着比历史剧里头还要复古的衣服,说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话。 而且那个人…… 刚才捏着自己下巴的男孩,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十五六岁,眉眼轮廓里是青涩的俊朗俊秀。 生的人模狗样,竟然把她捆成了粽子! 半夏滚落在地,她挣扎了两下,但是好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她也不做无用的挣扎,干脆停了下来。 她惧怕的仰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负责看守自己的大汉,那两个男人生的不是很高,衣着和那个少年相似,他们的腰间都佩戴了一把剑。 现代刀剑属于管制刀具,没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带在身上。半夏恐慌起来,她掉到河里又被人捞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到哪里了? 她躺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眉心忍不住皱了皱。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就算有,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不管在哪儿,她都保持着,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她看了好会,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调教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 房间里的冰块哪怕在她入睡之后,也一直及时进行添加。不管外面如何炎热,但房间内就是清凉舒适。不存在被热的睡不着的问题。 可她就是睡不着了。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最后闭上眼酝酿睡意。越是想要入睡,就是睡不着。 她带着几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抖过一道电流窜过似得战栗。 半夏猛然起身,整个人都坐起来。 外面小睡的侍女听到寝室里的动静,掌灯进来。 “苏己可有吩咐?”侍女轻声道。 但是穿上的女子却没回答她。半夏坐在床上,她抬头双手揪住身上被子,靠近领口的那处凹陷被她压在手下面。 还没等侍女继续出声,她直接掀了被子,直接跳起来。 也顾不上脚上没有穿履,赤脚踩在地上,跑到外面去了。 侍女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就是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 侍女赶紧抱起半夏丢在那边不管的鞋履,追了出去。 半夏没有乱跑,她赤足散发站在庭院里,庭燎里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火星还在里头。 “苏己要出来,至少把履穿上。”侍女追出来,赶紧蹲身下来,替她把履穿上。手指触碰到苏己的肌肤的时候,侍女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那绵软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半夏没有顾上搭理侍女,她仰起头,抬头看天空,今天天空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她似乎捕捉到了空气里头那丝丝缕缕,不轻易为人察觉的凉气。 “要下雨了。”她喃喃低语。 侍女没听清楚,以为她是有什么要事吩咐,低头听候调遣。谁知道,半夏一撒腿就跑了。 侍女追了上去,其他的人也听到响动,跟了过来,发现苏己去的方向竟然是……少主那儿?! “苏己,苏己!”几个侍女拦下她,“苏己有事可明天再过去,现在少主应该已经就寝了。” 半夏停住。 暑热的天从来不是什么安眠的好时候,屋子里头放了冰,勉强没那么热了,但是外面的虫子一直叫个没停。 屈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甫一起身,就有竖仆过来禀告,“少主,苏己来了。”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壮士求放过》,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04.醉酒 请支持正版!  卫国国力弱小, 大国之间若有斗争, 必定会放在宋卫这些小国里。到时候这些小国就鸡犬不宁,哪怕是卫国的姬姓贵族, 也过的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 而楚国, 国力强大, 除去地处湿热之地,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他实在是想不通,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 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 苏国国君自尽而亡, 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 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 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他心情烦躁, 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 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 闭上眼, 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 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 屈襄听后沉默了一下,“国君年岁还小,脾性还没有显露出来。若敖氏如此做派,等日后再看吧。” 今日关于派兵的事,公室和卿族们已经争论了一整天,依然没有结论。不过应该也托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兵。” “此次应该还是若敖氏的人带兵。”屈襄说着,看到屈眳眼底的光,“你还不到能够随军出征的时候。” 屈眳一愣,他的确是想要这次跟着援军一道出征。听到屈襄这么说,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应了下来。 屈眳回宫邸之后,随意的沐浴擦身之后,摊开手臂倒在床上。 竖仆从外面进来,见他躺在床上闭眼小憩,放轻了步子,就要出去。在此刻屈眳睁开眼,“回来。” 竖仆慌张的站在他面前。 屈眳不说话,看着站着的竖仆,竖仆恭谨的跪下来。 “今日苏己的心情还不错,甚至还排了个新舞。” 半夏在郢都到底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再加上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屈眳担心有人会背着自己对她不敬,所以让人说一说她一天里都做了什么。 这个也算是报答她的恩情。 屈眳听竖仆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她排舞?能排出甚么样的舞来? 他不禁有些好奇。 屈眳看的出来,半夏对乐韵格外的敏感,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在母国的时候,有人精心教导。 他在外面累的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明里暗里都是劳神费心。她倒好,还能排舞。 屈眳一条手臂枕在脑袋下。 她行事随心所欲,他也不管束她。一来,她几次救过他的性命。二来,她在楚国自由惯了,就会明白中原周礼多束缚人,到时候说不定也就不想回去了。 半夏目瞪口呆,她愣愣的看着屈眳。 屈眳没有丝毫和她说笑的模样,两眼沉沉。容不得旁人对他的话语有半点怀疑。 “我……”半夏张了张嘴,“有人要我入渚宫?” “嗯。”屈眳点头,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 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05.谈话 请支持正版!  一只船只从河水上漂过, 舟上坐着几个男子, 艄公站在舟尾, 手里的长篙斜斜的插在水里, 手里使劲, 舟楫就在水面上飘出一段距离。 河水两岸是高高的蒹葭,河岸邻水, 草木就近得了水的滋养, 生的格外茂密。就算是有活物野兽之类的隐藏在里头也看不出来。 正在此时,箭矢从近乎有人高的芦苇丛中射出,舟上挡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 被射中了膝盖,那男子痛叫一声,踉跄着跌入水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 让舟上的人慌乱起来。几人顿时拿出放在一旁的弓箭, 张弓反击。舟上几人训练有素,并不是遇事便慌张不知如何应对的草野莽夫。 楚人善射,其中这几人更是其中好手, 他们围在四面, 把中间一个少年结结实实包围在里, 那个少年穿戴和其他几人一样,他生的唇红齿白, 面容秀气, 显现出几分男子的阳刚, 却还没完全褪去柔和的线条。 少年身处险境, 却临危不乱,厮杀声中,他冷静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拇指上的玉韘拉开弓弦,破空之声在耳畔响开,在苍苍蒹葭里就冒出一声惨叫。 少年目光在芦苇中逡巡。这一带的芦苇生的格外浓密,人藏在里头,不仔细看,还真的察觉不到。 所以才让人给偷袭了。 他抿嘴不语,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顾射杀这群刺客。藏在芦苇里的人数并不多,人数太多,容易暴露,不容易隐藏身形。 这一圈都是射手,被保护在中间的少年也不是等闲之辈,几个交锋过后,四面平静了下来。 四周安静下来的那刻,众人还没等把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给放下来,变故又起。有人从船下重重的往上一推。 这只舟并不大,堪堪可供几人坐下而已。舟头的艄公已经中箭倒在水里,不知死活,现在无人掌舟,下头的那个力气极大,舟身翻覆,几个人全部落水。 楚地别的不多,但就是多水。楚人自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入水的瞬间,少年憋一口气,从水里浮出头来,新鲜的空气才入鼻子,一股劲风就从后脑呼啸而来,裹挟着忽视不得的杀气。 屈眳呼吸一窒,水里不比在陆地上,周围的家臣就算有意相救,有水搁在中间,也是有心无力。 “啊!”紧接着后面那刺客嚎叫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未到。 屈眳转头去看,那刺客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多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掌。手掌生的格外漂亮,手指却紧紧的抠住刺客的眼珠,手腕处连着手臂,一段手臂纤细优雅,肌肤如玉,上头扑了一层水,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光亮。 那个刺客身后攀附着一个女子,女子脑袋靠在男子背后,青白的手掌紧紧的抠在刺客的脸上,她用的力气很大,手背上青筋暴出。 屈眳抓住机会,抓出佩剑,重重的刺入刺客的心口。他狠狠的在刺客的血肉里搅动了两下,然后一剑拔出。 他伸手攀住翻覆浮在水面上的木船,免得自己沉下去。他抬头看向那个刺客那里,发现那个女子如同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草似得,两手紧紧抱在尸体上,屈眳回忆起方才若不是这女子那一下,恐怕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在。咬牙游过去,把这女子救上来。 这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不谙水性,两手死死抓住自己手里的东西,死活不松手。屈眳把她打晕,直接提了上来。 四散的家臣们也聚集过来,帮忙把他们两个给带上岸。 一拖上岸,屈眳和家臣们看清楚这个女子的衣着,惊呼出声。 那女子衣着极其古怪,狂野大胆,竟然不着下裳,原本应当穿在内里的袴紧紧的贴在腿上,沿着双腿一路向上,蜿蜒出诡异而美艳的轮廓。 而且衣也古怪的厉害,两只衣袖,堪堪只到那女子的手臂上。 家臣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这女子到底是哪里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屈眳,屈眳此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看了一眼那古怪的女子,只是一瞥,顿了顿,火速别开眼去。 “把她绑起来,待会等她醒了,再行审问。” 说完,屈眳又加一句,“你们远远看着,不要靠近。” 家臣们连连道了几声唯,照着他的话做。 半夏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炸开似得疼。学校放假,她和几个同学到洞庭湖旅游,她靠在栏杆上,被突然跑过来的熊孩子重重的撞了一下,整个人就掉到湖水里去了。 她无意识里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空气。模糊中耳边传来了什么听不懂的古怪话,半夏拼尽全力,眼睛睁开一条缝。 那个衣着古怪的女子醒了。 屈眳听到家臣的禀告,起身去看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侧卧于地,长发落在身后,露出不同于平常野人们的白皙细嫩肌肤。 “……”屈眳走到离女子几步的距离,蹲下来看她。 这女子捞上来之后,他就看过几眼,只不过这女子衣着实在太过暴露,领口开的极大,几乎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让他不好做太细的打量。 此刻她已经醒过来,鸦黑的头发有几缕落在肩上,她眼眸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抬眼的时候,光亮落入她乌黑的眼里,映出朦胧的光亮,莫名的吸人。 屈眳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说着,他再次打量了此女一眼。她衣着古怪大胆,上衣极短,湿透之后紧裹在肌肤上,纤细窈窕的腰腹从衣料之中袒露出来。纤腰细细,妖冶柔韧,恐怕就是家中豢养的那些从郑卫来的舞伎,恐怕也没有眼前女子吸引人。 半夏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小时候看过的历史剧里相似的衣裳,她用力的眨眼,她想要起来,可是稍稍动了动,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 “你们干什么!”半夏挣扎起来。 屈眳听到面前这女子古怪至极的语音,眉梢挑了挑,在家臣错愕的目光里,他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 入手肌肤光滑莹洁,她目光明亮,眼眸黑白分明。她微微张了张嘴,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红唇白齿,竟然还真如卫风里传唱的美人那样。明眸皓齿。万万不是乡野出身,不,就算是士人家里,恐怕也出不了这样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屈眳遭受了一次刺杀,心情很坏,他对待眼前的女子也失却了稍许耐性。 可是这女子开口还是说的古怪的腔调,落入耳里竟是一句也听不懂。 屈眳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紧了点,那女子吃不住他的力道,低低痛叫。她很生气,此女容貌很美,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大而圆。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似乎是发怒了的文狸,只要他松手,她就会狠狠冲上来,咬他一口。 见是问不出什么了,屈眳干净利落的松手。 那女子落地,痛叫一声。 家臣们在一旁看那个女子落地,有些于心不忍,“少主,此女子应该和那些刺客没有关系。” 屈眳嗯了一声,“我知道。” 如果有关系的话,也不会坏了刺客的好事。不过此女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实在是太过古怪。 “看好她。不要让她跑了。” 屈眳说完掉头就走。 他身上的衣裳半干,之前在篝火坐了一会,湿透了的衣裳勉强被烤的稍干,若不是为了见这女子,恐怕他此刻早已经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烘干。 半夏躺在地上,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磨牙。 她不知道自己到哪里来了,这里的人穿着比历史剧里头还要复古的衣服,说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话。 而且那个人…… 刚才捏着自己下巴的男孩,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十五六岁,眉眼轮廓里是青涩的俊朗俊秀。 生的人模狗样,竟然把她捆成了粽子! 半夏滚落在地,她挣扎了两下,但是好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她也不做无用的挣扎,干脆停了下来。 她惧怕的仰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负责看守自己的大汉,那两个男人生的不是很高,衣着和那个少年相似,他们的腰间都佩戴了一把剑。 现代刀剑属于管制刀具,没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带在身上。半夏恐慌起来,她掉到河里又被人捞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到哪里了? 她躺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眉心忍不住皱了皱。 整理好仪容之后,等在庭中的婢女才进来。 婢女进来就站在那儿,等候她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婢女还会趴在地上给她行礼,半夏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改成了现在这样。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就算有,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不管在哪儿,她都保持着,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她看了好会,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调教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 房间里的冰块哪怕在她入睡之后,也一直及时进行添加。不管外面如何炎热,但房间内就是清凉舒适。不存在被热的睡不着的问题。 可她就是睡不着了。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最后闭上眼酝酿睡意。越是想要入睡,就是睡不着。 她带着几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抖过一道电流窜过似得战栗。 半夏猛然起身,整个人都坐起来。 外面小睡的侍女听到寝室里的动静,掌灯进来。 “苏己可有吩咐?”侍女轻声道。 但是穿上的女子却没回答她。半夏坐在床上,她抬头双手揪住身上被子,靠近领口的那处凹陷被她压在手下面。 还没等侍女继续出声,她直接掀了被子,直接跳起来。 也顾不上脚上没有穿履,赤脚踩在地上,跑到外面去了。 侍女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就是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 侍女赶紧抱起半夏丢在那边不管的鞋履,追了出去。 半夏没有乱跑,她赤足散发站在庭院里,庭燎里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火星还在里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06.惊喜 请支持正版!  而楚国, 国力强大, 除去地处湿热之地,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 他实在是想不通,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 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苏国国君自尽而亡,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 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 他心情烦躁,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 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 闭上眼,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 女子离家也不容易, 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 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 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 里头的香草等物, 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 屈襄听后沉默了一下,“国君年岁还小,脾性还没有显露出来。若敖氏如此做派,等日后再看吧。” 今日关于派兵的事,公室和卿族们已经争论了一整天,依然没有结论。不过应该也托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兵。” “此次应该还是若敖氏的人带兵。”屈襄说着,看到屈眳眼底的光,“你还不到能够随军出征的时候。” 屈眳一愣,他的确是想要这次跟着援军一道出征。听到屈襄这么说,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应了下来。 屈眳回宫邸之后,随意的沐浴擦身之后,摊开手臂倒在床上。 竖仆从外面进来,见他躺在床上闭眼小憩,放轻了步子,就要出去。在此刻屈眳睁开眼,“回来。” 竖仆慌张的站在他面前。 屈眳不说话,看着站着的竖仆,竖仆恭谨的跪下来。 “今日苏己的心情还不错,甚至还排了个新舞。” 半夏在郢都到底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再加上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屈眳担心有人会背着自己对她不敬,所以让人说一说她一天里都做了什么。 这个也算是报答她的恩情。 屈眳听竖仆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她排舞?能排出甚么样的舞来? 他不禁有些好奇。 屈眳看的出来,半夏对乐韵格外的敏感,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在母国的时候,有人精心教导。 他在外面累的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明里暗里都是劳神费心。她倒好,还能排舞。 屈眳一条手臂枕在脑袋下。 她行事随心所欲,他也不管束她。一来,她几次救过他的性命。二来,她在楚国自由惯了,就会明白中原周礼多束缚人,到时候说不定也就不想回去了。 她的准头不错,十支箭矢里头几乎有一半都投到铜壶口里去。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那些竹简笨重不说,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命中率一半,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她擦擦额头的汗,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半夏看了摆摆手,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了一会,回来小声道,“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是吗?”半夏听侍女说,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书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书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书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奇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07.办法 请支持正版!  屈眳眉头一皱, 叫过来两个侍女, 一左一右直接把她给扶起来往外走。 屈眳看着半夏被人“请”回去, 没好气的从的鼻子里呼出气。他起身让人给他换衣, 刚刚为了免得她在外久等,换衣洗漱都是草草结束, 现在去见父亲, 不能和马虎了事。 屈襄从屈眳口里得知两日之后将会有雨之事,“苏己亲自过来说的?” 屈眳低头, “正是。” 屈襄点了点头, 和屈眳一同入渚宫。 渚宫不仅仅是楚王和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更是整个楚国的权力中心所在, 郢都的贵族们每日都要在渚宫里和楚王商量要事,办理公务。 屈襄向楚王进言,说明日最适合求雨。 楚王正在为连日的干旱焦头烂额,楚国说是水泽丰富,可是也扛不住连续将近两个月的滴雨未下。农田里的稻苗因为干旱枯死了不少,再这么下去, 秋日的时候只能向秦国借粮,但秦国人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好借的,更何况中原诸国和楚国积怨已深, 齐国虎视眈眈, 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军就过来。 屈襄上次就请求楚王暂时推迟祈雨的时间, 楚王应允了, 果然连续几日都是晴热的天气, 半点下雨的意思也无。 “不过寡人听巫人占卜,说是后日也是晴日。”楚王还是有些犹豫。 屈襄听后,笑道,“不如国君试试,看是国君更得鬼神之意,还是巫人?” 楚王听后,挥袖令人准备祭祀的一切事项。 “如果寡人亲自出面,未曾有雨呢?”祭祀这种大事,事先必须由专门负责占卜良辰吉日的巫人反复之占卜斟酌好几遍之后,才能确定。像这般直接跳过巫人,还从未有过之事。 “如到那时,臣愿意受国君处置。” 楚人日日都要祭祀鬼神,从来没有一天中断过,准备祭祀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哪怕楚王的命令下的急促,也是有条不紊。 楚王亲自祭祀鬼神求雨,场面远远比之前那些大巫要大的多,甚至祭品都要丰富几倍不止。除去俘虏奴隶这些人牲之外,牛羊牲畜数不胜数。 楚王奉上如此丰富的祭品,用心至诚。 似乎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满意于楚王的诚心,和祭品的丰盛,在楚王祭祀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突降大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路面上噼啪作响。 半夏夜里就被外头隆隆的雷声给吵醒了,外面火光大盛,她也顾不上继续睡觉了,直接走了出去。 打开门,一股浓厚的让人欣喜不已的水汽和潮湿扑面而来。 奴隶们似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喜悦,特意在廊下多添了几只火把,把黑夜里落下的雨滴照的清楚。 “苏己。”侍女追到她身后,给她把外衣披上。看她的目光是感激且十分敬畏。 半夏听出侍女语气里的激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她伸手去接雨水,这场雨下的可真大,不一会儿,她的掌心里就盛满了雨水。 连着几乎两个月滴雨未下,一旦下雨,整整下了两三天。不仅仅旱情有所缓解,就连快要断流的河流也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等雨势暂歇,屈襄派人来请半夏过去。 这次来的人是家老,不是屈眳。家老半夏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拿着架子,可能是觉得她就是投靠在屈氏门下的一个孤女。但是现在,之前的拿着的那些架子全都不见了,小心谨慎的连半夏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半夏跟着家老去了屈襄那儿,见着屈眳也在。 屈眳见她来了,看了她一眼。 “苏己。”屈襄见半夏要行礼,伸手拦住,他让人给她上了一张精致华美的席子,请她坐下。 半夏犹豫了一下,也没推迟,上去坐了。 屈襄看见,面上笑容更盛。他见过中原人的做派,周礼几乎已经到了骨子里头,连主人让客人坐下,客人还算推三阻四,好似那张茵席上有什么让他不满的秽物似得。此女倒是入乡随俗,不在他面前讲究那些没用的礼节。 “我听说,你是亲自送的消息?”说着屈襄看了一眼屈眳。 半夏明白过来,屈襄说的是她亲自给屈眳送消息的事。 她点点头。 屈襄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只要他想,她身边的任何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还知道她还曾经亲自祈雨。 若是说之前他还怀疑苏己是否真正的能通鬼神之人,那么现在,已经完全证实了。苏己她就是能上通鬼神,多少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她偏偏做到了。 此女可遇不可求,也不知苏氏族人到底蠢笨到什么地步,竟然把此女给丢了。 不过能被屈氏遇上,也是一桩好事。 屈襄想到这里,越发心情愉悦,身上的威压逐渐缓和,半夏感觉的压力小了些。 “此次还是多亏了吾子。”屈襄笑道,“今夜我打算宴请吾子,不知吾子可否愿意赏脸。” 半夏有些讶异,她不好拒绝屈襄,也实在想不到拒绝屈襄的理由,她低头,“恭敬不如从命。” 屈襄令家臣下去准备宴会。 宴会还要一会,屈襄和半夏说了几句话,半夏在屈襄面前不轻易开口,有时候不想回答,就装作听不懂,不过有时候没那么好蒙混过去,因为屈襄会换雅言把刚才的话再仔细的说一遍。 幸好有屈眳几次把话头给接过去了,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了一会话,半夏先回去一次。 贵族一天不会一套衣服从白天穿到晚上,一天里好换好几套。女子的话,更要注意。 半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才一进庭院,就看到很多木箱摆在地上。还有一些竖仆才抬着东西进来,没来得及放。 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半夏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幸好门口那儿还站着一个家臣,家臣见着她,笑容满面,看她满脸诧异,为她解释,“这些都是主君赠予苏己的。” 说着,他招呼半夏进屋。 半夏看到屋子里头忙碌的侍女,差点眼珠子都没掉出来。只不过离开那么一会,竟然已经变得她认不出来了。 侍女们忙碌着把精致华美的帷帐挂起来,还有不少婢女穿梭其中,手捧华丽的漆盒。还有各种漆衣箱。 漆盒里头装着的是各种佩饰,漆衣箱里则是各种崭新的绵袍锦袍等物。 半夏看着自己屋子里头所有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她站在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这……”半夏指着屋子里头忙得脚不沾地的侍女,神情古怪的看着家臣。 “这也是主君吩咐的。”家臣解释道。 家臣不敢看半夏。这位苏己长得美貌,但凡是男人,只要碰上貌美的女子,不管身份多高贵,都想看一眼。但家臣半点都不敢,外头说是楚王亲自祈雨才让鬼神降雨。可是他就在这里,对里头的内情,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分明是这位苏己事先从鬼神那里祈求神意,甚至连夜送到了少主那里。 如此神通之人,恐怕渚宫里的巫族都比不上她一个。本事的高低,经过这么一次,早已经见了分晓。 对巫人都要毕恭毕敬,更何况是有如此神通之人?哪怕是个女子,家臣都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 半夏看着那源源不断抬进来的东西,好半会才把自己的嘴给合上,她喃喃道,“太多了……” 她当然不是不求回报的,只是这些,真的太多了! 多的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家臣听到她这话,微微抬头,“这些都是主君之意,不过照着臣看,这些都是苏己应该收下的。” 半夏莫名的有些心虚。不过话都说了,不收倒是显得自己不识好歹。虽然和屈襄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都能感受到那一股久居上位的说一不二的作风。 既然他已经给她了,那么她就只要安心收下。半夏的直觉告诉自己,屈襄可不是一个喜欢别人和他将客套的人,同样的,他也不喜欢有人拒绝他。 因为屋子里现在所有人都在忙乱不堪,她被侍女们迎到另外一间屋舍里换衣。 凤鸟茱萸锦袍被侍女们小心翼翼的套在她身上,这次还给她腰下照着楚人的风俗,挂了一对玉组。 重新装扮一番之后,侍女簇拥着她出门。 再次回到屈襄那里,屈襄绝口不提自己让人重新布置半夏居所,并且送去许多东西。他不提,半夏几次想开口道谢,都没有机会。 家宴已经摆了起来,宴会上,半夏没有看到屈襄的妻子,甚至孩子也只有一个屈眳。此时上到诸侯,下到贵族,家里的女人不可能只有正妻一个。不仅仅是诸侯娶夫人,就是贵族娶正妻,出嫁的新妇会从家里带上好几个妹妹侄女作为陪嫁的陪媵。 现在只是比较私人的宴会,应该有女眷的。可是愣是一个都没见着。 半夏奇怪了一下,不过很快抛到脑后。 美酒美食很快端了上来,食物的香味扑面,食物卖相不错,烤肉的火候恰到好处,肉烤熟了,冒着诱人的香味。而且硬软适合入口,并不是有些烤肉像干柴那样。 不过半夏最喜欢的还不是这个。 大堂里头,挂起了一个铜架,上面铺面了肉串,下头是火。油在肉片上滋滋作响。 半夏看的眼馋。 “苏己。”上首屈襄向她持起漆耳杯。 半夏端起自己的耳杯,和屈襄稍稍一敬之后,她仰首就把耳杯里的酒液一滴不剩的全部喝下肚子。 屈襄没有预料到她喝酒竟然如此豪爽,喝了一声“善!” 屈眳在一旁看的眉头直皱,男子之间喝酒,一口饮尽,是为不辜负主人家的招待和礼遇。可是女子不必如此,女子原本就不胜酒力,饮酒只需小饮一口便可。她竟然一整杯都喝下去了?! 一整杯的酒都被半夏喝到肚子里头了。旁边的婢女愣了愣,她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来,才反应过来,持着长杓给她把酒水续上。 半夏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下刚刚喝到肚子里的酒。这儿的酒都是拿谷物酿造的,换句话说,其实和米酒没区别,不,根本就是一样的。甜甜的,带着一股谷物特有的香味。仔细品尝,还会觉咂出有点酸。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屈眳在一旁看的眼睛都要瞪出来。 她竟然还喝! 侍女们对她很殷勤,见她今日哪里都不去,生怕她闷坏了。侍女们寻来一只精美的铜壶,请她投壶。 这些都是贵族的游戏,半夏看到这些就觉得头大,但是侍女们盛情难却,她只好拿了箭矢过来。 她的准头不错,十支箭矢里头几乎有一半都投到铜壶口里去。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那些竹简笨重不说,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命中率一半,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她擦擦额头的汗,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半夏看了摆摆手,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了一会,回来小声道,“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是吗?”半夏听侍女说,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书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书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书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奇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寝室。 半夏此刻身上贴身穿着细麻的内袍。她额头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湿了衣料,都紧紧的黏在身上。 屈眳进来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只不过因为半夏现在住在他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没人敢说话。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来。 她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 屈眳别开眼,他迟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濡湿伴随着体热从指间袭过来,那明显比常人要高出一点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发热,如果连续发烧两三天,要不人就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死了。 “……呜……”床上的女子冒出一丝声音,他看过去。她一张脸都要皱起来。 她嘴里喃喃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脚无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给叫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 因为还在病中,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透着一股病弱。 “回卫国?”屈眳问。 半夏摇摇头,她脸颊是两团不怎么正常的红晕。她摇摇头,很快因为头脑昏昏又躺回去,“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08.帮助 请支持正版!  见着他蹙着眉头看她, 半夏疑惑不解的眨眨眼,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瞪她。 想着,她又喝了半杯酒。酒水准备的很合她的心意, 她平常喜欢喝这些甜甜的东西。 屈眳见着她已经看过来, 可是她不但不改,反而还喝! 这个女子她真的不怕酒后失态么!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这米酒的甜度适中,喝在嘴里淡淡的甜, 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没有彻底杀菌成功, 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反正酸味并不浓厚, 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 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 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 屈眳把匕首抽出来,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炙肉酥软可口,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 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 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 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跳的舞,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 说话的是个年轻家臣,是受命过来看看半夏有没有酒醉。 半夏让人过来,让人亲自看看她好的很。没有醉酒也没有晕倒。 随便让年轻的家臣去稍微休息一下,至少等雨势小点再走。虽然还是在屈氏宫邸之内,但是这宫邸大的吓人,眼下雨势不算大,但这么来回恐怕身上的衣裳都要湿透了。 家臣不敢久留,婉拒了。 家臣回去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屈眳提了一下。 屈眳隐身在竹帘后,他才从宴会上下来没有多久,身上难免沾带了些酒味,竖仆们拿来干净的深衣给他换上。 听到家臣禀报半夏一切都好。屈眳眸光闪了闪,他伸手整理衣襟,出声问,“当真一切都好?” 他可是盯着她一口气喝了好几耳杯的酒,对于女子来说她今日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 “是。”家臣在竹帘外坐着,听到屈眳这么问,回答了一句,“苏己一切都好。” 说着家臣心里有些奇怪,醉酒一事很不舒服,轻则呕吐,重则昏在床上整日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会头疼的厉害。 怎么少主听到苏己没有醉酒,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苏己……”屈眳整理好衣襟,挥手让竖仆退下,“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 就算是楚国,也没有她这样的。喝酒和喝水似得。更别提讲究周礼的中原。 “人这么多,也个个不同,苏己和别的女子不同也没有甚么。”家臣说起来就笑,“若是苏己和普通女子一样,恐怕也不会在楚国了。” 此言似乎有些道理,思及她出现的那日。 “说起来,苏己还真是个有吉兆之人。如果不是她那日出现在云梦……” 如果不是她出现在云梦,他现在恐怕都魂魄归大司命掌管了。 仔细说起来,她于他有救命之恩。 这场雨紧接着下了日,而后才慢慢停住。 半夏到底没能在屋子里头呆住。这儿没有什么她喜欢的,可以打发时间的。这儿的游戏她也不喜欢。 屈眳派人给她送过来的竹简,她看了几卷。里头基本上都是些说楚国上古由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楚文,她学的挺快,到现在勉强能把竹简给看的半懂。 外面雨已经停了,几场大雨把咄咄逼人的暑气给逼退了大半,甚至还有些凉意。 她干脆丢了手里的竹简,到外面透透气。 想着之前喝了的酒,晚上一定要少吃点。 正站着,冷不防从背后冒出个声响来,“怎么在这站着?” 半夏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屈眳站在她身后。 他什么时候来的,她完全不知道。 “出来乘凉。”半夏勉强笑了下,她轻轻呼了口气,缓解了一下自己突然被吓到的心。 屈眳看到侍女们正在把窗户板给撑起来,往里头看一眼,看到漆案上散落的书简。 “这些都看过了?”屈眳问。 半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些散落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简牍,“看了好一部分了。” 这话让屈眳挑了眉,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神情。 “那好,过来一下,我想看看苏己楚文到底学的如何了。” 半夏:“……” 怎么突然要考她试! 心里的猜测坐实,哪怕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但脑子上重重的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吩咐了,还是当地的大夫有意讨好,竟然还送了两个女子过来。正好接替了之前看管半夏武士的活。武士看着那两个满脸惊讶的女子一左一右把看了一路的美人给簇拥上车,心里有点失落。 车上的美人,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壮士求放过》,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09.安排 请支持正版! 一旁窸窣的响动, 把半夏的注意力给拉回来。她看到屈眳提着下裾快步而来, 惊讶的微微张口。 “你……”话语出口, 半夏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她屈了屈膝盖, 笨拙的行礼。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 但没办法, 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 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 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 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 干脆就披在身后,脸蛋低垂, 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 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 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自小在渚宫行走,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 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 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 肌肤如玉, 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处,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 半夏点点头,“嗯。” “没有人趁机对你不敬?”屈眳问。 半夏摇头。 屈眳仔细打量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半夏看过来,再次和他的眼睛对上。 “天气热了,叫人给你添些罗衣。”屈眳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过。 她就是套了一套细麻内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强把身形给遮挡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大半,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了脸。 “你虽说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经对我施以援手。总不能真的不给你任何必需之物。”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脸,而且话也说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声。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奇。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身后跟着的侍女看不过去,“苏己不必在意。她们原本就要歇息了。” 女胥两手插在袖子里,腰往下又沉了点,“不知吾子前来有何事?” 半夏想起刚才看的,她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几步,“我刚才看你们跳舞,觉得挺好看的,我可不可以过来和你们一块?” 半夏说楚语还不是特别熟练,但是女胥费劲的把她的话给听明白了,顿时女胥就汗如雨下,好似被人丢到了冰窟里。 屈眳放下手里的简牍,持笔要写几句时,发现墨碇所剩无几。吩咐令人拿来新的,家臣进来说了几句话。 屈眳听后,神色讶然,“她想去看歌舞?” “不,听苏己之意,似乎……是想要和那些舞伎在一块。”家臣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那位苏己果然是非常人也,喜欢到处走动也没事,但和舞伎们呆在一块这就…… 屈眳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身上的谜团多了去,再多几个让人想不明白的,也没甚么了。 他把手里的简牍往漆案上一放,“她喜欢就让她去吧。” 家臣领命而去,又被屈眳叫住,“如果她想作甚么,那就让她去。” 家臣不明白屈眳话里的意思,不过还是应声离开。 走在路上,家臣不由得摸摸脑袋:少主也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见着他蹙着眉头看她,半夏疑惑不解的眨眨眼,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瞪她。 想着,她又喝了半杯酒。酒水准备的很合她的心意,她平常喜欢喝这些甜甜的东西。 屈眳见着她已经看过来,可是她不但不改,反而还喝! 这个女子她真的不怕酒后失态么!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这米酒的甜度适中,喝在嘴里淡淡的甜,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没有彻底杀菌成功,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反正酸味并不浓厚,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屈眳把匕首抽出来,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炙肉酥软可口,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跳的舞,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 说话的是个年轻家臣,是受命过来看看半夏有没有酒醉。 半夏让人过来,让人亲自看看她好的很。没有醉酒也没有晕倒。 随便让年轻的家臣去稍微休息一下,至少等雨势小点再走。虽然还是在屈氏宫邸之内,但是这宫邸大的吓人,眼下雨势不算大,但这么来回恐怕身上的衣裳都要湿透了。 家臣不敢久留,婉拒了。 家臣回去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屈眳提了一下。 屈眳隐身在竹帘后,他才从宴会上下来没有多久,身上难免沾带了些酒味,竖仆们拿来干净的深衣给他换上。 听到家臣禀报半夏一切都好。屈眳眸光闪了闪,他伸手整理衣襟,出声问,“当真一切都好?” 他可是盯着她一口气喝了好几耳杯的酒,对于女子来说她今日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 “是。”家臣在竹帘外坐着,听到屈眳这么问,回答了一句,“苏己一切都好。” 说着家臣心里有些奇怪,醉酒一事很不舒服,轻则呕吐,重则昏在床上整日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会头疼的厉害。 怎么少主听到苏己没有醉酒,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苏己……”屈眳整理好衣襟,挥手让竖仆退下,“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 就算是楚国,也没有她这样的。喝酒和喝水似得。更别提讲究周礼的中原。 “人这么多,也个个不同,苏己和别的女子不同也没有甚么。”家臣说起来就笑,“若是苏己和普通女子一样,恐怕也不会在楚国了。” 此言似乎有些道理,思及她出现的那日。 “说起来,苏己还真是个有吉兆之人。如果不是她那日出现在云梦……” 如果不是她出现在云梦,他现在恐怕都魂魄归大司命掌管了。 仔细说起来,她于他有救命之恩。 这场雨紧接着下了日,而后才慢慢停住。 半夏到底没能在屋子里头呆住。这儿没有什么她喜欢的,可以打发时间的。这儿的游戏她也不喜欢。 屈眳派人给她送过来的竹简,她看了几卷。里头基本上都是些说楚国上古由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楚文,她学的挺快,到现在勉强能把竹简给看的半懂。 外面雨已经停了,几场大雨把咄咄逼人的暑气给逼退了大半,甚至还有些凉意。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壮士求放过》,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10.昏礼 请支持正版! 河水两岸是高高的蒹葭, 河岸邻水, 草木就近得了水的滋养,生的格外茂密。就算是有活物野兽之类的隐藏在里头也看不出来。 正在此时, 箭矢从近乎有人高的芦苇丛中射出,舟上挡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 被射中了膝盖,那男子痛叫一声, 踉跄着跌入水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舟上的人慌乱起来。几人顿时拿出放在一旁的弓箭,张弓反击。舟上几人训练有素,并不是遇事便慌张不知如何应对的草野莽夫。 楚人善射, 其中这几人更是其中好手,他们围在四面, 把中间一个少年结结实实包围在里,那个少年穿戴和其他几人一样, 他生的唇红齿白, 面容秀气, 显现出几分男子的阳刚, 却还没完全褪去柔和的线条。 少年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 厮杀声中, 他冷静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 拇指上的玉韘拉开弓弦, 破空之声在耳畔响开, 在苍苍蒹葭里就冒出一声惨叫。 少年目光在芦苇中逡巡。这一带的芦苇生的格外浓密,人藏在里头,不仔细看,还真的察觉不到。 所以才让人给偷袭了。 他抿嘴不语,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顾射杀这群刺客。藏在芦苇里的人数并不多,人数太多,容易暴露,不容易隐藏身形。 这一圈都是射手,被保护在中间的少年也不是等闲之辈,几个交锋过后,四面平静了下来。 四周安静下来的那刻,众人还没等把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给放下来,变故又起。有人从船下重重的往上一推。 这只舟并不大,堪堪可供几人坐下而已。舟头的艄公已经中箭倒在水里,不知死活,现在无人掌舟,下头的那个力气极大,舟身翻覆,几个人全部落水。 楚地别的不多,但就是多水。楚人自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入水的瞬间,少年憋一口气,从水里浮出头来,新鲜的空气才入鼻子,一股劲风就从后脑呼啸而来,裹挟着忽视不得的杀气。 屈眳呼吸一窒,水里不比在陆地上,周围的家臣就算有意相救,有水搁在中间,也是有心无力。 “啊!”紧接着后面那刺客嚎叫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未到。 屈眳转头去看,那刺客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多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掌。手掌生的格外漂亮,手指却紧紧的抠住刺客的眼珠,手腕处连着手臂,一段手臂纤细优雅,肌肤如玉,上头扑了一层水,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光亮。 那个刺客身后攀附着一个女子,女子脑袋靠在男子背后,青白的手掌紧紧的抠在刺客的脸上,她用的力气很大,手背上青筋暴出。 屈眳抓住机会,抓出佩剑,重重的刺入刺客的心口。他狠狠的在刺客的血肉里搅动了两下,然后一剑拔出。 他伸手攀住翻覆浮在水面上的木船,免得自己沉下去。他抬头看向那个刺客那里,发现那个女子如同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草似得,两手紧紧抱在尸体上,屈眳回忆起方才若不是这女子那一下,恐怕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在。咬牙游过去,把这女子救上来。 这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不谙水性,两手死死抓住自己手里的东西,死活不松手。屈眳把她打晕,直接提了上来。 四散的家臣们也聚集过来,帮忙把他们两个给带上岸。 一拖上岸,屈眳和家臣们看清楚这个女子的衣着,惊呼出声。 那女子衣着极其古怪,狂野大胆,竟然不着下裳,原本应当穿在内里的袴紧紧的贴在腿上,沿着双腿一路向上,蜿蜒出诡异而美艳的轮廓。 而且衣也古怪的厉害,两只衣袖,堪堪只到那女子的手臂上。 家臣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这女子到底是哪里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屈眳,屈眳此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看了一眼那古怪的女子,只是一瞥,顿了顿,火速别开眼去。 “把她绑起来,待会等她醒了,再行审问。” 说完,屈眳又加一句,“你们远远看着,不要靠近。” 家臣们连连道了几声唯,照着他的话做。 半夏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炸开似得疼。学校放假,她和几个同学到洞庭湖旅游,她靠在栏杆上,被突然跑过来的熊孩子重重的撞了一下,整个人就掉到湖水里去了。 她无意识里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空气。模糊中耳边传来了什么听不懂的古怪话,半夏拼尽全力,眼睛睁开一条缝。 那个衣着古怪的女子醒了。 屈眳听到家臣的禀告,起身去看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侧卧于地,长发落在身后,露出不同于平常野人们的白皙细嫩肌肤。 “……”屈眳走到离女子几步的距离,蹲下来看她。 这女子捞上来之后,他就看过几眼,只不过这女子衣着实在太过暴露,领口开的极大,几乎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让他不好做太细的打量。 此刻她已经醒过来,鸦黑的头发有几缕落在肩上,她眼眸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抬眼的时候,光亮落入她乌黑的眼里,映出朦胧的光亮,莫名的吸人。 屈眳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说着,他再次打量了此女一眼。她衣着古怪大胆,上衣极短,湿透之后紧裹在肌肤上,纤细窈窕的腰腹从衣料之中袒露出来。纤腰细细,妖冶柔韧,恐怕就是家中豢养的那些从郑卫来的舞伎,恐怕也没有眼前女子吸引人。 半夏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小时候看过的历史剧里相似的衣裳,她用力的眨眼,她想要起来,可是稍稍动了动,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 “你们干什么!”半夏挣扎起来。 屈眳听到面前这女子古怪至极的语音,眉梢挑了挑,在家臣错愕的目光里,他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 入手肌肤光滑莹洁,她目光明亮,眼眸黑白分明。她微微张了张嘴,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红唇白齿,竟然还真如卫风里传唱的美人那样。明眸皓齿。万万不是乡野出身,不,就算是士人家里,恐怕也出不了这样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屈眳遭受了一次刺杀,心情很坏,他对待眼前的女子也失却了稍许耐性。 可是这女子开口还是说的古怪的腔调,落入耳里竟是一句也听不懂。 屈眳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紧了点,那女子吃不住他的力道,低低痛叫。她很生气,此女容貌很美,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大而圆。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似乎是发怒了的文狸,只要他松手,她就会狠狠冲上来,咬他一口。 见是问不出什么了,屈眳干净利落的松手。 那女子落地,痛叫一声。 家臣们在一旁看那个女子落地,有些于心不忍,“少主,此女子应该和那些刺客没有关系。” 屈眳嗯了一声,“我知道。” 如果有关系的话,也不会坏了刺客的好事。不过此女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实在是太过古怪。 “看好她。不要让她跑了。” 屈眳说完掉头就走。 他身上的衣裳半干,之前在篝火坐了一会,湿透了的衣裳勉强被烤的稍干,若不是为了见这女子,恐怕他此刻早已经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烘干。 半夏躺在地上,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磨牙。 她不知道自己到哪里来了,这里的人穿着比历史剧里头还要复古的衣服,说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话。 而且那个人…… 刚才捏着自己下巴的男孩,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十五六岁,眉眼轮廓里是青涩的俊朗俊秀。 生的人模狗样,竟然把她捆成了粽子! 半夏滚落在地,她挣扎了两下,但是好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她也不做无用的挣扎,干脆停了下来。 她惧怕的仰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负责看守自己的大汉,那两个男人生的不是很高,衣着和那个少年相似,他们的腰间都佩戴了一把剑。 现代刀剑属于管制刀具,没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带在身上。半夏恐慌起来,她掉到河里又被人捞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到哪里了? 她躺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眉心忍不住皱了皱。 卫国只不过是中原的一个小小诸侯,虽然卫侯身上有个侯的爵位。但到了现在,周天子式微,靠着腆着脸皮靠同姓且靠近王畿的郑国接济过日子,卫国就算祖上是周天子近支,也值当不了什么了。 卫国国力弱小,大国之间若有斗争,必定会放在宋卫这些小国里。到时候这些小国就鸡犬不宁,哪怕是卫国的姬姓贵族,也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楚国,国力强大,除去地处湿热之地,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他实在是想不通,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苏国国君自尽而亡,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他心情烦躁,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闭上眼,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11.亲热 请支持正版!  屈眳想起屈襄之前和她说的那句‘一定如实禀告’, 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在楚国,寄人篱下, 想来也过得不如她看起来那么潇洒。不过是一句话, 竟然站在外头大半宿。 一个壮年男子在外头站个半宿都受不了, 更何况还是个弱女子? “你先回去休息。”屈眳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半夏已经进来小半会了, 但是天还没完全亮,外头的竖仆还在换火把。 半夏听了,嘴里应下,可是身子却还没有动。她两眼紧紧的盯着他。 屈眳眉头一皱,叫过来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直接把她给扶起来往外走。 屈眳看着半夏被人“请”回去, 没好气的从的鼻子里呼出气。他起身让人给他换衣, 刚刚为了免得她在外久等, 换衣洗漱都是草草结束, 现在去见父亲,不能和马虎了事。 屈襄从屈眳口里得知两日之后将会有雨之事,“苏己亲自过来说的?” 屈眳低头,“正是。” 屈襄点了点头, 和屈眳一同入渚宫。 渚宫不仅仅是楚王和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更是整个楚国的权力中心所在, 郢都的贵族们每日都要在渚宫里和楚王商量要事, 办理公务。 屈襄向楚王进言, 说明日最适合求雨。 楚王正在为连日的干旱焦头烂额,楚国说是水泽丰富,可是也扛不住连续将近两个月的滴雨未下。农田里的稻苗因为干旱枯死了不少,再这么下去,秋日的时候只能向秦国借粮,但秦国人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好借的,更何况中原诸国和楚国积怨已深,齐国虎视眈眈,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军就过来。 屈襄上次就请求楚王暂时推迟祈雨的时间,楚王应允了,果然连续几日都是晴热的天气,半点下雨的意思也无。 “不过寡人听巫人占卜,说是后日也是晴日。”楚王还是有些犹豫。 屈襄听后,笑道,“不如国君试试,看是国君更得鬼神之意,还是巫人?” 楚王听后,挥袖令人准备祭祀的一切事项。 “如果寡人亲自出面,未曾有雨呢?”祭祀这种大事,事先必须由专门负责占卜良辰吉日的巫人反复之占卜斟酌好几遍之后,才能确定。像这般直接跳过巫人,还从未有过之事。 “如到那时,臣愿意受国君处置。” 楚人日日都要祭祀鬼神,从来没有一天中断过,准备祭祀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哪怕楚王的命令下的急促,也是有条不紊。 楚王亲自祭祀鬼神求雨,场面远远比之前那些大巫要大的多,甚至祭品都要丰富几倍不止。除去俘虏奴隶这些人牲之外,牛羊牲畜数不胜数。 楚王奉上如此丰富的祭品,用心至诚。 似乎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满意于楚王的诚心,和祭品的丰盛,在楚王祭祀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突降大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路面上噼啪作响。 半夏夜里就被外头隆隆的雷声给吵醒了,外面火光大盛,她也顾不上继续睡觉了,直接走了出去。 打开门,一股浓厚的让人欣喜不已的水汽和潮湿扑面而来。 奴隶们似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喜悦,特意在廊下多添了几只火把,把黑夜里落下的雨滴照的清楚。 “苏己。”侍女追到她身后,给她把外衣披上。看她的目光是感激且十分敬畏。 半夏听出侍女语气里的激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她伸手去接雨水,这场雨下的可真大,不一会儿,她的掌心里就盛满了雨水。 连着几乎两个月滴雨未下,一旦下雨,整整下了两三天。不仅仅旱情有所缓解,就连快要断流的河流也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等雨势暂歇,屈襄派人来请半夏过去。 这次来的人是家老,不是屈眳。家老半夏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拿着架子,可能是觉得她就是投靠在屈氏门下的一个孤女。但是现在,之前的拿着的那些架子全都不见了,小心谨慎的连半夏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半夏跟着家老去了屈襄那儿,见着屈眳也在。 屈眳见她来了,看了她一眼。 “苏己。”屈襄见半夏要行礼,伸手拦住,他让人给她上了一张精致华美的席子,请她坐下。 半夏犹豫了一下,也没推迟,上去坐了。 屈襄看见,面上笑容更盛。他见过中原人的做派,周礼几乎已经到了骨子里头,连主人让客人坐下,客人还算推三阻四,好似那张茵席上有什么让他不满的秽物似得。此女倒是入乡随俗,不在他面前讲究那些没用的礼节。 “我听说,你是亲自送的消息?”说着屈襄看了一眼屈眳。 半夏明白过来,屈襄说的是她亲自给屈眳送消息的事。 她点点头。 屈襄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只要他想,她身边的任何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还知道她还曾经亲自祈雨。 若是说之前他还怀疑苏己是否真正的能通鬼神之人,那么现在,已经完全证实了。苏己她就是能上通鬼神,多少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她偏偏做到了。 此女可遇不可求,也不知苏氏族人到底蠢笨到什么地步,竟然把此女给丢了。 不过能被屈氏遇上,也是一桩好事。 屈襄想到这里,越发心情愉悦,身上的威压逐渐缓和,半夏感觉的压力小了些。 “此次还是多亏了吾子。”屈襄笑道,“今夜我打算宴请吾子,不知吾子可否愿意赏脸。” 半夏有些讶异,她不好拒绝屈襄,也实在想不到拒绝屈襄的理由,她低头,“恭敬不如从命。” 屈襄令家臣下去准备宴会。 宴会还要一会,屈襄和半夏说了几句话,半夏在屈襄面前不轻易开口,有时候不想回答,就装作听不懂,不过有时候没那么好蒙混过去,因为屈襄会换雅言把刚才的话再仔细的说一遍。 幸好有屈眳几次把话头给接过去了,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了一会话,半夏先回去一次。 贵族一天不会一套衣服从白天穿到晚上,一天里好换好几套。女子的话,更要注意。 半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才一进庭院,就看到很多木箱摆在地上。还有一些竖仆才抬着东西进来,没来得及放。 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半夏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幸好门口那儿还站着一个家臣,家臣见着她,笑容满面,看她满脸诧异,为她解释,“这些都是主君赠予苏己的。” 说着,他招呼半夏进屋。 半夏看到屋子里头忙碌的侍女,差点眼珠子都没掉出来。只不过离开那么一会,竟然已经变得她认不出来了。 侍女们忙碌着把精致华美的帷帐挂起来,还有不少婢女穿梭其中,手捧华丽的漆盒。还有各种漆衣箱。 漆盒里头装着的是各种佩饰,漆衣箱里则是各种崭新的绵袍锦袍等物。 半夏看着自己屋子里头所有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她站在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这……”半夏指着屋子里头忙得脚不沾地的侍女,神情古怪的看着家臣。 “这也是主君吩咐的。”家臣解释道。 家臣不敢看半夏。这位苏己长得美貌,但凡是男人,只要碰上貌美的女子,不管身份多高贵,都想看一眼。但家臣半点都不敢,外头说是楚王亲自祈雨才让鬼神降雨。可是他就在这里,对里头的内情,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分明是这位苏己事先从鬼神那里祈求神意,甚至连夜送到了少主那里。 如此神通之人,恐怕渚宫里的巫族都比不上她一个。本事的高低,经过这么一次,早已经见了分晓。 对巫人都要毕恭毕敬,更何况是有如此神通之人?哪怕是个女子,家臣都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 半夏看着那源源不断抬进来的东西,好半会才把自己的嘴给合上,她喃喃道,“太多了……” 她当然不是不求回报的,只是这些,真的太多了! 多的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家臣听到她这话,微微抬头,“这些都是主君之意,不过照着臣看,这些都是苏己应该收下的。” 半夏莫名的有些心虚。不过话都说了,不收倒是显得自己不识好歹。虽然和屈襄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都能感受到那一股久居上位的说一不二的作风。 既然他已经给她了,那么她就只要安心收下。半夏的直觉告诉自己,屈襄可不是一个喜欢别人和他将客套的人,同样的,他也不喜欢有人拒绝他。 因为屋子里现在所有人都在忙乱不堪,她被侍女们迎到另外一间屋舍里换衣。 凤鸟茱萸锦袍被侍女们小心翼翼的套在她身上,这次还给她腰下照着楚人的风俗,挂了一对玉组。 重新装扮一番之后,侍女簇拥着她出门。 再次回到屈襄那里,屈襄绝口不提自己让人重新布置半夏居所,并且送去许多东西。他不提,半夏几次想开口道谢,都没有机会。 家宴已经摆了起来,宴会上,半夏没有看到屈襄的妻子,甚至孩子也只有一个屈眳。此时上到诸侯,下到贵族,家里的女人不可能只有正妻一个。不仅仅是诸侯娶夫人,就是贵族娶正妻,出嫁的新妇会从家里带上好几个妹妹侄女作为陪嫁的陪媵。 现在只是比较私人的宴会,应该有女眷的。可是愣是一个都没见着。 半夏奇怪了一下,不过很快抛到脑后。 美酒美食很快端了上来,食物的香味扑面,食物卖相不错,烤肉的火候恰到好处,肉烤熟了,冒着诱人的香味。而且硬软适合入口,并不是有些烤肉像干柴那样。 不过半夏最喜欢的还不是这个。 大堂里头,挂起了一个铜架,上面铺面了肉串,下头是火。油在肉片上滋滋作响。 半夏看的眼馋。 “苏己。”上首屈襄向她持起漆耳杯。 半夏端起自己的耳杯,和屈襄稍稍一敬之后,她仰首就把耳杯里的酒液一滴不剩的全部喝下肚子。 屈襄没有预料到她喝酒竟然如此豪爽,喝了一声“善!” 屈眳在一旁看的眉头直皱,男子之间喝酒,一口饮尽,是为不辜负主人家的招待和礼遇。可是女子不必如此,女子原本就不胜酒力,饮酒只需小饮一口便可。她竟然一整杯都喝下去了?! 一整杯的酒都被半夏喝到肚子里头了。旁边的婢女愣了愣,她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来,才反应过来,持着长杓给她把酒水续上。 半夏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下刚刚喝到肚子里的酒。这儿的酒都是拿谷物酿造的,换句话说,其实和米酒没区别,不,根本就是一样的。甜甜的,带着一股谷物特有的香味。仔细品尝,还会觉咂出有点酸。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屈眳在一旁看的眼睛都要瞪出来。 她竟然还喝! 家老带了一个老妪到半夏面前,教她楚语,还有基本的生活常识。 半夏从头学习一门语言,而且和教授她的人言语不通,如同一个婴孩。不过比较于从单词和语法开始学,这种和孩子牙牙学语一样的方式,其实更快。 她渐渐的能说出一些不是很连贯的句子。 不过她想要学的不仅仅是说话,还有文字。她之前学外语,不管是学校还是自己报的语言班,都是发音和文字一起学的。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12.期望 请支持正版! 但是巫人们的话, 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 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 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 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 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 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 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 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 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 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 哪怕是令尹公子, 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 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 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调教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但没办法,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干脆就披在身后,脸蛋低垂,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自小在渚宫行走,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肌肤如玉,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处,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 半夏点点头,“嗯。” “没有人趁机对你不敬?”屈眳问。 半夏摇头。 屈眳仔细打量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半夏看过来,再次和他的眼睛对上。 “天气热了,叫人给你添些罗衣。”屈眳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过。 她就是套了一套细麻内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强把身形给遮挡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大半,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了脸。 “你虽说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经对我施以援手。总不能真的不给你任何必需之物。”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脸,而且话也说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声。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奇。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13.打情 请支持正版!  车上的美人, 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 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 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 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 只能屈起两条腿, 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 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 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 留在云梦泽, 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 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 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 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 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 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 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 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一会儿一个侍女过来,跪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匕首,把面前的铜板给挪回来,然后在半夏惊讶的目光中,侍女把烤肉挪到上面,仔细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着切好的烤肉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发的诡异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不过也顾不上了。 门口的人看了一会之后回去禀报。 屈眳躺在床上,让人清理伤口,说起来也奇怪,被那女子处理过的伤口,到现在愈合良好,并没有出现流脓等加重伤势的情况。 听完禀告,屈眳眉梢扬了扬,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会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却对尊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用餐时候,该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屈眳道。 家臣对他一躬身,转身去了。 屈眳鼻下鲜血流淌,竖仆们刚要上来查看,就被他给叱喝了下去。 屋子里头的女子终于后知后觉听到外头的声响,那压在墙上令人浮想翩翩的影子终于拉开。她啊了一声,不知道外头的人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定了之后,还没等屈眳开口说话,竟然径直走了过来。 半夏好不容易寻了个地方练习,自然不会放过。天气很热,侍女给她准备的衣物虽然都很薄,但还是把她上下给罩的严严实实,穿那么一身,在室内不动的话,都觉得有些热,更何况她还要舒展身体。 左右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干脆把那些层层衣物给脱了放在一边。正好练习的时候也会出汗,到时候练完了,把汗擦一擦再穿上,衣裳也不怕被汗水弄脏。 谁知道正忙着呢,窗户那边竟然传来屈眳的声音。 她从墙壁上把压着的腿放下来,走近几步。果然看到屈眳站在那儿,一手捂住鼻子。 屈眳看到半夏走近,原本朦胧的场景,一下变得清晰起来。她几乎把外头的衣裳都给脱了,就剩下里头贴身的亵衣,不过下头的胫衣有些怪异,竟然是从腰一下把两腿给罩起来。 他的目光在她袒露出来的锁骨上停留了片刻,而后飞快的转身过去,“你还过来!” 半夏停住,见着屈眳背着她站在那里,背影里都透着一股气急败坏。 屈眳站了好会,侧首回去看,心头跳的飞快,唇干舌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甚么。哪怕面对刺杀的时候,他也是头脑清明,完全不惧任何事物,现在屋子里头的那个女子的胡闹,竟然就能把他给折腾成这样。 他回过头去,屋子里头竟然不见她站着。屈眳小小的吃了一惊,他令那些竖仆离这儿远些,不许任何人靠近,他走进几步,才发现她竟然已经整个都趴在地上了! 她腿压在地上,和刚才一样,整个上半身,都贴在腿上。 “吾子有事?”半夏见屈眳来了,也没有慌慌张张穿衣服,以前她每天都要练习好几个小时,有时候碰上彩排之类的,一整天花在练功房里也是常有的事。不会因为有个人冒出来,就打断了。 她压了腿,将很基础的动作做完,热身完毕之后,就开始做动作。身上的衣裳都是她偷偷让侍女们给她改好的。这儿所谓的裤子她看过,就是两条布筒直接扎在小腿上,至于合裆的裤子根本没有。幸好侍女们都会做这些东西,她指手画脚了好半天,才让人把这一套练功服给做好。 屈眳看到她在外的肩膀手臂,咬牙回身过去,开口要说话,嘴里“你”了好几次,却还是没能说出句话来。 谁说楚人没有规矩,这屋子里头还有个更加没规矩的!屈眳头脑有些发昏,他站在那里,恨不得把那些自诩守礼的中原人给拉过来瞧瞧。 他站了好会,里头的人也没有出来的意思。过了好会,他迟疑着回看过去,却见着屋子里的女子已经把穿在里头的内袍给套在身上,见他回头,她故作惊慌的一手拉住一边的衣襟。 半夏一半是真被他突然回头给吓得,一半是想要捉弄下他。毕竟在外头站了那么久,还挑这个时候来,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屈眳愤愤扭头,拂袖而去。 半夏一下把衣襟给拉好,满脸无辜的继续穿衣。 屈眳路过被半夏留在外面的侍女,“去伺候苏己穿衣。” 说罢,一拂袖,留下熊熊的怒气。 侍女们不敢违抗屈眳,她们推开门进去,伺候半夏穿衣,半夏见着她们进来,有些奇怪,一个侍女解释,“是少主让婢子们来的。” 说罢,就包围上来,替半夏穿衣打扮。 半夏想着屈眳走之前那几乎黑的和锅底似的脸色。她看了一眼低头给她侍弄衣带的侍女,心里吐了吐舌头。 女胥站在外面等半夏出来,少主在这儿,她可不敢真的只管调~教舞伎。刚才她看到少主满脸怒气走出来,吓得战战兢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己在这儿,所以触怒了他。 毕竟这里不是贵人应该踏足的地方,说出去,还是有些有损颜面。 见到里头窈窕的身影出来,女胥快步走上去,对着半夏便是一拜,“拜见苏己。” 半夏抬了抬手,“有事?” 女胥微微抬身,眼睛垂下,有意无意的落到了她的腰上。女胥专门管调教舞伎的,所以看人也不免先去看女子的腰和身段。 她看到那一把腰肢,心里啧啧了好几下。纤细的一把腰肢,越看越觉得不堪一握,偏偏整个身段窈窕有型,不管是从前头,还是从后面,两条线条从脖颈处流畅而下,勾勒出属于女子真正的魅力。 果然出身低贱的野人就算是再怎么吃饱,也比不上真正出身高贵的。舞伎们出身野人,从中挑选样貌身段过得去的出来,然后给她们衣食,教她们舞技。但是不管怎么调教,为了保持身材苗条,饮食上不能供给过多。那群舞伎,再怎么用心,苗条归苗条,可浑身上下的肉几乎贴着骨头,瘦是瘦,不过也只有穿着宽大的衣服能看,再细究一些,就不行了。 女胥收回目光,脑袋也低垂下去,好让自己看起来更谦卑。 “方才婢子看见少主。”女胥在心里斟酌着话语,“少主看起来似乎甚是不悦” 话语说到这里,应该也明白了。女胥恰到好处的停下来,等着半夏出声。 依照她所见,少主肯定是看到了苏己在这儿,所以才会不悦。她不明白为何应该在中原的苏氏之女为何在楚国,也没听说家主要为少主娶妻。但她猜测两人关系应该不止是普通男女那样。 听到少主不悦,应该也明白不该来了吧? 半夏听她这么说,哦了一声,“明日我还要来,还请吾子海涵。” 她这话女胥怎么也想不到,吃惊之下,甚至抬头看着半夏。 两人目光一对上,女胥立刻低头下去道了一声唯。 半夏还记得女胥之前和舞伎排演的那场舞蹈,她笑,“吾子之前排的那场舞,可否多排练几次?” 女胥哪里还敢说个不字,连连应下。 见着女胥点头,半夏觉得心满意足。她知道女胥不想她来这里,但她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地方了,而且在这儿还能看见原汁原味的古典舞蹈,简直可遇不可求,为什么要因为女胥几句话就放弃? 半夏回去之后,慢慢的伸展手脚。自从找到能够练舞的地方之后,原本压在心头的抑郁一下就散开了。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原本就是人生地不熟,除了屈眳之外,她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认识。可是屈眳和她也没什么太多的关系,她仔细算了算,就是一开始被他绑了,然后再莫名其妙的救了他。 两人恐怕也就比陌生人好那么点,自己的郁闷不可能告诉屈眳,再在那个院子里头呆着,恐怕她迟早要闷出问题来。 屈眳裹挟着一股风,脚下走的飞快,后面的竖仆在后头跟着。 他到了院子内,猛地停下,后面跟着的竖仆们差点收不住脚步,一头栽在地上。 屈眳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深深吸气好几次之后,才去叫家臣,让家臣给半夏寻一个傅姆。 傅姆负责教导贵女们礼仪,而且贵女们不管到哪里,傅姆都要跟着。 有个人跟着她,好歹能收敛点吧。 今天是他,万一要是换了个别的男人呢,难道她还是能和刚才那样轻松以待? 屈眳只觉得额角一突一突的疼,恐怕之前所有的事加在一块也没有她一个叫他头疼。到底苏氏是多得罪鬼神,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 竖仆被留在后面,见着屈眳在大太阳里头站了许久,后背那块都洇出了水迹。竖仆大着胆子上前,“少主,这里太热,还是进去吧?” 屈眳没有回答他,他闭上眼,身子向后小小的退了半步,似乎有些不舒服。这下竖仆再也不敢等了,赶忙把屈眳搀到屋子里头去。 屈眳流了一滩鼻血,又在太阳底下站了会,暑气入体,被人脱了衣裳,拿水在身上擦拭好几遍,躺了好会才好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14.为妻 请支持正版!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 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 但现在来看, 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 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 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 他们的意思, 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 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 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 “已经有人盯上我了, 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 和他说话的时候, 更是露出点害怕, 他说几句, 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脚步停了停,“家老说甚么。” “少主出身高贵,苏己虽然上通鬼神,但苏氏现在式微,何况年岁还比少主大。如果为正室” 屈眳干脆停下来,他一停,家老的叨叨不休顿时没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对苏己无意。”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加快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家老在后头看了一会,见屈眳脚步走的极快。少主是他看大的,哪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怕少主嘴上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摇摇头跟上去,“苏己迟早要走的,少主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头一皱,眼底里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气。 “苏己的身份不适合少主。如果苏国还在,依照苏己的出身,勉强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现在” 屈眳心烦意燥,“好了,我说了对她无意,就不用说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楚王病情来势汹汹,五日之后,渚宫里就传来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半夏是从侍女的口里得知消息的,她住在这里,外面的消息如果没有人和她说,那么就真的一概都不知道。 楚王没了。贵族们都要换上麻布的丧服。另外丝竹之乐也要停了。若是有人私下享乐,被人知道,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和半夏没多少关系,毕竟她只是寄住在屈氏家里的一个客人而已。 渚宫之内遍地缟素,处处都是哭嚎之声。 楚王驾崩,太子继位。但紧接着还有另外不少事。头一遭就是拟定殉死之人。 诸侯驾崩,近臣妾侍还有诸多人要殉葬,到了黄泉之下,继续服侍国君。 这种事不管是楚国还是中原各诸侯,都十分常见,所以并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对,关于殉死之人的简牍送过来的时候,屈眳瞥了一眼。上面有楚王之前甚是宠爱的郑姬等人,还有几个小臣近侍寺人。 另外还有那些曾经为楚王祝祷过的巫人。 屈眳看了一下,看了一眼屈襄,“那些巫人也在?” “嗯。毕竟为先王祷祝过,在下面服侍先王应该也不错。”屈襄看了一眼,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是苏己入渚宫的话,上面应该也会有苏己了吧?”屈眳问。 屈襄眉头一皱,他看了屈眳一眼。 屈眳没有答话,把案几上的简牍放在一边,他起身出去,走过几道回廊,见着迎面过来的成心。 两人目光交错,彼此颔首而去。 走的远了,屈眳才回头看一眼。要是苏己入宫,不能救先王的话,恐怕说不定也要一并殉死。 成氏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个女子她真的不怕酒后失态么!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这米酒的甜度适中,喝在嘴里淡淡的甜,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没有彻底杀菌成功,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反正酸味并不浓厚,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屈眳把匕首抽出来,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炙肉酥软可口,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跳的舞,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 说话的是个年轻家臣,是受命过来看看半夏有没有酒醉。 半夏让人过来,让人亲自看看她好的很。没有醉酒也没有晕倒。 随便让年轻的家臣去稍微休息一下,至少等雨势小点再走。虽然还是在屈氏宫邸之内,但是这宫邸大的吓人,眼下雨势不算大,但这么来回恐怕身上的衣裳都要湿透了。 家臣不敢久留,婉拒了。 家臣回去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屈眳提了一下。 屈眳隐身在竹帘后,他才从宴会上下来没有多久,身上难免沾带了些酒味,竖仆们拿来干净的深衣给他换上。 听到家臣禀报半夏一切都好。屈眳眸光闪了闪,他伸手整理衣襟,出声问,“当真一切都好?” 他可是盯着她一口气喝了好几耳杯的酒,对于女子来说她今日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 “是。”家臣在竹帘外坐着,听到屈眳这么问,回答了一句,“苏己一切都好。” 说着家臣心里有些奇怪,醉酒一事很不舒服,轻则呕吐,重则昏在床上整日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会头疼的厉害。 怎么少主听到苏己没有醉酒,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苏己”屈眳整理好衣襟,挥手让竖仆退下,“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 就算是楚国,也没有她这样的。喝酒和喝水似得。更别提讲究周礼的中原。 “人这么多,也个个不同,苏己和别的女子不同也没有甚么。”家臣说起来就笑,“若是苏己和普通女子一样,恐怕也不会在楚国了。” 此言似乎有些道理,思及她出现的那日。 “说起来,苏己还真是个有吉兆之人。如果不是她那日出现在云梦” 如果不是她出现在云梦,他现在恐怕都魂魄归大司命掌管了。 仔细说起来,她于他有救命之恩。 这场雨紧接着下了日,而后才慢慢停住。 半夏到底没能在屋子里头呆住。这儿没有什么她喜欢的,可以打发时间的。这儿的游戏她也不喜欢。 屈眳派人给她送过来的竹简,她看了几卷。里头基本上都是些说楚国上古由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楚文,她学的挺快,到现在勉强能把竹简给看的半懂。 外面雨已经停了,几场大雨把咄咄逼人的暑气给逼退了大半,甚至还有些凉意。 她干脆丢了手里的竹简,到外面透透气。 想着之前喝了的酒,晚上一定要少吃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15.亲密 请支持正版!  她眼眸乌黑清澈, 看的屈眳蹙眉, “走了。” 半夏到堂上,见着屈襄站着一丛铜灯枝前。 他听到一旁的竖仆禀告, 看了一眼站着的年轻女子。 屈眳抬手对屈襄一拜,“父亲。” 半夏在屈眳面前并不怎么讲究规矩,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她规规矩矩的给屈襄行礼,而后站在那里听后屈襄吩咐。 屈襄抬眼看了半夏一眼, 那一眼看的半夏心里恨不舒服, 却没办法躲, 只好垂了头。 “后日还是晴日么?”屈襄问。 “是。” 屈襄拧眉,他伸手, 拿住两条处理的光滑的竹篾,轻轻往铜灯枝上的烛火上一按, 烛火就灭了。 “父亲。”屈眳侧首看了一眼半夏, 见到她垂首站在那里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出了甚么事吗?” 从父亲这里早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国君要亲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说着, 手里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致小巧的灯盏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宫里的大巫亲自祈雨,但是没有半点作用。”屈襄说着,蹙起眉头。 渚宫大巫亲自祈雨,场面自然不同于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 以人血来进献天地鬼神, 也没有见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场祭祀屈眳也知道, 甚至还亲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鲜血,和人牲临死时候的惨叫,眼神平静,没有半丝波动。 “国君亲自来的话,如果有个偏差,恐怕国君会不悦。”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何止不悦。东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国君都令人专门祭拜,若是国君出面都不能解决,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们,如果是国君,到时候盛怒之下,谁遭殃也是说不准的。” 屈襄嘴里说着担忧的话,但面色平静无波,寻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把头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岁的屈眳有压迫力的多,哪怕他什么话没说什么话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从心里战栗。 “为了此事,莫敖也四处忙碌。”屈襄说着,把手里的竹篾放下来。 “苏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难道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几日之后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过巫人来传达,可是现在看起来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们给出的鬼神之意,有时候灵验,但更多的时候无用。 一个女子,不是巫人,虽然来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贵族。哪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楚国境内,勉强还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说出的预测,远远比那些巫人要灵验的多。 这让他不禁猜测,这个苏己是不是才是鬼神钟爱之人,不然为何别的巫人虔诚的烧灼龟甲,显然各类血牲也换不来一句实话。 她不像其他巫人一样,需要龟甲之类的东西,这些似乎是她天生就有的本事。 屈襄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半夏被看的惶恐不安。 “父亲,那和苏己有何关系?”屈眳问。话语打断了屈襄对半夏的注视。 屈襄看向屈眳,“既然是晴日,那么就禀告国君,让祭祀退后。” 不然一国之君亲自祈雨却没有半点动静,到时候人心惶惶,场面不容易收拾。 “这几日会一直如此么?”屈襄问。 “近三日的确这样。”半夏回话的时候,声调里稍稍露出点害怕。 “但是三日之后就不知道了。”半夏迟疑了下,害怕是害怕,可是嘴上还是道,“不可能一直干旱吧,过了这段时候总会下雨的。” 天气问题,现代也不能解决,比完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代还能用科技手段。她想起那些新闻,干旱严重的时候的确非常严重,但不会一直保持干旱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雨。 只是这里比较麻烦,没有蓄水的水库,一旦河流水流量急剧减少,就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苏己,若是有雨,你能马上知道。是吗?”屈襄问。 半夏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屈襄颔首,“既然如此,你暂时进一趟渚宫。” 屈眳愣住,而后吃惊道,“父亲!” 屈襄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他看向屈眳,“你陪着她去吧。” “渚宫里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她觉察出何时下雨,报知于国君。也是一件功劳。” 屈眳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渚宫之内巫人甚多,父亲把她进献入宫,没有太多益处。何况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雨,若是时日太长,就算之后被苏己说出下雨之时,也得不了多少国君的欢心。” 渚宫是楚王居住的宫室,渚宫里人物众多,派系复杂。他出身屈氏,原本就身份高贵,加上有屈襄的势力,他哪怕在渚宫里呆上多久都没有关系,但是苏己孤身一人在楚国。渚宫内,别说出身苏氏的大夫了,就连出自苏氏的一个妾侍都没有。 那些巫人他是知道的,最是看中自己所为的和鬼神沟通之力。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以巫为业,要是被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给抢了先,在渚宫里又没有任何根系,恐怕到时候会被这些妒火中烧的巫人如何对待,都不知道。 即使屈氏在渚宫有权势,也不一定事事都能护她周全。 屈眳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屈襄点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半夏吊起来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去了。 屈襄又道,“苏己若是感觉到甚么,一定不可隐瞒,必须如实上报。知道了?” “是。”半夏道。 从屈襄那儿出来,半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已经被抽完了。走路的时候脚下轻飘飘的,屈眳看着她魂不守舍,眼神迷茫。知道她是被吓得有些厉害了,眉头蹙起,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她脚下一软。 半夏急促的低叫了一下,然后迅速稳好身形。学舞蹈的时候,不小心摔一下什么的,司空见惯,她脚下踩稳,身形歪了半边下去,可整个人已经好好稳在那里了,没有摔下去。 她还没抬头,就见到面前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扶在她的手肘上。 半夏轻轻的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站直身子。屈眳看着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他抬眼瞥了一眼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该给你找个傅姆了。” 半夏满脸迷茫,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屈眳却已经抬了头,“连路都走不好。你若是真进了渚宫,恐怕还没过一日,就要遭人耻笑。” “说起这个。”半夏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讨好感激的笑,“刚才谢谢你了。” 她不知道屈襄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但潜意识里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要不是屈眳开口,恐怕她就要真的被送过去了。 人不生地不熟已经够惨了,要是还去个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方。那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想着,半夏的笑容里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谢谢你,我知道要不是你的话,恐怕我是真的要去了。” 此刻阳光正盛,炽热的阳光落下来,照在她的眼眸上,被照的浅浅的,却一眼能望到底。 他蹙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有些心烦意乱。 “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向父亲进言?”他转身过去不看她。 连声音都莫名的冷了下来。 半夏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话还是做错事了。原本刚刚还好端端的,现在一下就冷漠了起来。 她惹他不高兴了? 可是她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嘛。 “你现在去渚宫的话,除了给父亲,还有屈氏丢脸之外,还能有甚么?”屈眳说着,给她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 而后拂袖而去。 半夏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踩着这位的尾巴了。她明明没说什么啊,她只是在道谢而已。 还有,给屈氏丢脸是什么?她好像和屈氏没什么关系吧?就算丢脸,也是丢她自己的啊? 屈眳脚下走的飞快,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并没有声响,脚下迟疑的一顿,微微侧头过去,并没有见到她的人。 难道她还真的傻兮兮的站在太阳底下曝晒? 这个天,别说是娇弱的女子,就是他,站久一点就会头晕目眩,还会流鼻血。 真是个呆子! 他叫过一个竖仆,让竖仆去把半夏带回住所,话语吩咐到一半,他干脆自己回过头去找她。 半夏自己走到木廊上,往回路走。 还没走多久,就见着屈眳半路折返,她站住,不知道拿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屈眳见她老老实实走有遮挡的木廊,上前几步,上下打量她一下,目光触及她汗湿的发鬓,掉头过去,“走吧。” 半夏不明白他明明走了又半路回来,她过了一会,小声道,“只要我感觉到会下雨,一定会马上告诉你们的。” 屈眳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下,“如此最好。” 少年眯起眼睛,明明看上去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可他眯起双眼的时候,却莫名的有股压力。 “”少年看着她,之前他忙着钻木取火,所以让这女子得了手。 半夏心跳如鼓,她抱着怀里的包,忍不住向后退了好几步,背脊贴上石壁。这儿是个山洞,石壁上的石头凹凸不平,贴在湿透了的衣服上,硌的生疼。 细弱的火光里,那个少年蹲在地上,一条手臂搁在他自己的膝盖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他只是静静的看她,保持着那个姿势,顿时气氛沉寂下来。 她抱着背包紧紧盯着他,一动不动。 少年回过眼,拿了一根干燥的木枝把面前小小的火堆捅开了。原本微弱的火苗稍稍变得大了些,将山洞照的更亮了。 半夏侧首看了一眼洞口,火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洞外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还能听到外面激烈的雨声。 她知道外面发洪水了。而且现在是黑夜,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那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次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染上了些许古怪的情绪。 半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哪怕早就有心里准备,还是低低惊叫了一声。之前精神紧绷的时候无知无觉,现在见到原本半干的衣服现在全部湿透了贴在身上。 夏季衣服比较薄,哪怕她穿的是短袖长裤,湿透之后,几乎没有半点遮掩作用,紧紧贴在身上。尤其上半身,里头的文胸的轮廓都已经暴露无遗。 哪怕面前的异性只有面前这个少年,她还是忍不住把背包抱紧了,紧紧的挡在胸前。 屈眳瞟了她一眼,把自己的目光拉回来。这个女子那一身的装束,和光裸着无异,现在更加了。 那个女子要是犯蠢自己跑出去,那就是自己找死。 半夏还没胆子大到自己敢跑出去的地步,何况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她定定看了那个少年好会,见少年没有过来也没有抢东西的意思,才挑个地方坐着。 屈眳微微侧首看了一眼,他拨了一下面前的篝火,坐在那里。 半夏到底还是没能撑住,夏季天气炎热,要是忍忍,湿衣服哪怕穿在身上,也能干个七七八八。但是下雨,尤其这么大的雨,湿气太浓了,气温也跟着下降,湿掉了的衣服穿在身上,汲取着体温,不一会儿就哆哆嗦嗦了。 这个鬼地方,不知道在哪儿,语言都不通。要是在这个地方要是生病了,恐怕不妙。 活命面前,走光都不算什么了。她死死的把背包抱在胸口,挪到篝火面前。 少年满脸高冷,哪怕她过去了,也没有抬眼看她一下。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外头磅礴的雷电交鸣,让她圈住自己怀里背包。 她不敢睡,少年视她为无物,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外面气势磅礴的雨一直下到天色微亮,才停了下来。 半夏看了一眼合眼休憩的少年,咬牙抓住机会跑了出去。出了洞口,她没命的往山下跑,昨夜她到了一处高山上,现在正好是时机 她看到一棵歪脖子老树上挂着的足足有人手臂粗细的斑驳大蛇,吓得面如灰土。还没走几步就见到溢满上来的水。 昨夜的雨下的太大,河水涨上来,把这座不算是很高的山给围成了孤岛。 她看着那泛着泥巴颜色的水,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正茫然无措间,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的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回头,就见到少年的那张脸。 屈眳出来还没走多远就看到那个女子彷徨站在水边。他手掌直接拍上她的肩膀,还不等她出身,掌心用力,就把人往回拖。 他看起来还带着些稚气,也还没有成长为真正的男人,但是力气却已经有些不容人小觑。 半夏被他这么提着给弄回山洞里去。 山洞里的火还留着一点火种,半夏看着把自己提回来的少年,“你要做什么!” 少年依然是冷淡的模样,他明显还是听不明白她说什么,但是他直接把她往地上一丢。 “现在蛇虫多,不要乱跑。”屈眳出声道。 说着他一脚踩中从脚边游过的蛇,蛇被突然踩中七寸,整条身子都扭动起来,发出沙沙声响。 半夏循声看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就惨白了一半。 屈眳面不改色,直接从袖子里抽出铜短剑,一把蛇从中断成两节,匕首穿过蛇头钉在地上。看的半夏脸色苍白如纸。 屈眳当着半夏的面,把那条游进来的蛇给剥皮,还把蛇胆给摘了下去,他利索的把蛇架在火上烤。 等到烤熟之后,丢给她半条。 半夏对着这半条烤的半焦的蛇死活下不去口。她盯着蛇肉,完全没有半点食欲,她不喜欢吃野味,尤其蛇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 屈眳看她不吃,也没管她,直接起身走出去。 半夏见他就这么走了,迟疑了下,没有跟上去。而是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洞口外之后,把手里的蛇肉放下,然后拉开背包的拉链。 不出所料,里头的东西都被翻过了,但是很幸运的是,都还在。背包不是很大,但是里头东西不少,她掏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喝了几口,胡乱吃了点东西。 然后严严实实把东西藏好。 自然灾难面前,食物和干净的水就是保命的东西。在有人过来之前,她必须小心把这些东西都给保管好了。 她呆在山洞里一会,还是忍不住出去看看。 在接受过的自救常识里,她知道发洪水之后,人要往高处跑,而且还要弄点颜色鲜艳的标记在显眼的地方,方便救援。 她迟疑了下,把背包一背,直接走出山洞。下了一夜的雨,地面湿滑的厉害,随便呼吸一口空气都是满当当的湿气。 半夏走的小心翼翼,还折了一段树枝一边走一边敲打脚下的灌木丛,她到水岸边,不敢靠的太近。 这一段路坡度比较大,她扶着一段树干,拉了一段比较软的纸条,打了个很大的结挂在树上。 做完这么一切,她小心翼翼往回走。刚走没两步,听到后面发出噗通一声的水声。半夏转头就看到那个少年从水里冒出个头来,他不复之前的冷静矜持,满脸狼狈不堪。 他在水里扑腾,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了。 人在水里消耗的体力是陆地上几倍,同样的,一旦体力耗尽,那么危险也是成倍的翻。 半夏没有半点犹豫跑过去,虽然这少年是绑了自己的那群人的头头,但她还是不能见死不救。 她从水里把他给拖起来,一拖出来,她就看到他腿上豁开一个伤口,伤口是被咬的,伤口处正在往外流血。 半夏把人给拖上来,那少年把她当做了救命稻草,两手抓住她的手臂,如同铁钳一般,甩都甩不开,半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身后波澜未平的水面上,泛起了小块的波纹。波纹之后又小块的凸起。 她眼神很好,一眼看出就认出那水里的东西是鳄鱼! “走,快走!”屈眳大喝。 半夏听不懂,但还是把他的一条胳膊挂在脖子上,架起他没命狂奔。 她来的时候走的磕磕碰碰,但是现在身上扛着一个人,脚步如飞。 她跑的飞快,完全不觉得累,扛着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她完全不歇气的半抱半拖把他拖拽到山洞口。 半夏把肩膀上压着的手臂给放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喘气的厉害,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腿上的伤口还是在那里。屈眳离开山洞之后就下了水,想要看看四周的情况。虽然水已经涨到了这么高,但是对他这种自小凫水的人来说,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谁知道,水里的猛兽也跟着一块过来了。只在腿上留了一道伤,已经是万幸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伤口,不经意抬头,看到那个女子的眼神在自己的伤上。 那个女子容貌甚美,肌肤白皙柔嫩,几乎吹弹可破。而且齿白整齐,指甲干净整洁,手指修长,掌心柔软。就算是渚宫里的诸芈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她出身应该不低。 出身不低的女子看到这么鲜血淋漓的场面,应该会尖叫颤抖。 屈眳正想着,半夏却已经动了动,她挪动了下腿,抬头看到他的伤腿。伤口在小腿肚上,她不知道是被什么给咬的,但是现在伤口鲜血淋漓,她迟疑了下,但还是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16.运气 请支持正版! 不过她想要学的不仅仅是说话,还有文字。她之前学外语, 不管是学校还是自己报的语言班, 都是发音和文字一起学的。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 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 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 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 和上回一样, 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 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 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 然后坐过去, 满脸坦荡, 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 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 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 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奇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 “”半夏没见过这个男人,不过能猜到应该是这儿的家臣。这段时间里,有人给她把这儿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吾子这段时日,过得可好,是否还有别的需求?”男子笑问。 半夏摇头,“没有。” “侍女等人,可还听从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过来问一问半夏还有没有别的需求,毕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女子大多性情内敛,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负了。 男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见半夏是真没有别的要求。行了一礼之后告辞,走出门庭,一头碰上外面站着的人。 家臣想着赶快交差,脚下走的飞快,一不留神险些撞在来人身上。 家臣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慌忙拜下,“少主。” 屈眳站在那里,抬头去看门内。 现在还没到关门的时候,所以大门敞开着。他张首往内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没说要甚么?” 屈眳转头问家臣。 家臣摇头。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惊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吩咐了,还是当地的大夫有意讨好,竟然还送了两个女子过来。正好接替了之前看管半夏武士的活。武士看着那两个满脸惊讶的女子一左一右把看了一路的美人给簇拥上车,心里有点失落。 车上的美人,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17.报应 请支持正版! 侍女们对她很殷勤, 见她今日哪里都不去, 生怕她闷坏了。侍女们寻来一只精美的铜壶, 请她投壶。 这些都是贵族的游戏,半夏看到这些就觉得头大, 但是侍女们盛情难却,她只好拿了箭矢过来。 她的准头不错,十支箭矢里头几乎有一半都投到铜壶口里去。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那些竹简笨重不说, 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 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 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 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命中率一半, 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她擦擦额头的汗,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半夏看了摆摆手, 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 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 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 出去了一会,回来小声道,“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是吗?”半夏听侍女说,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书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书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书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奇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寝室。 半夏此刻身上贴身穿着细麻的内袍。她额头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湿了衣料,都紧紧的黏在身上。 屈眳进来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只不过因为半夏现在住在他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没人敢说话。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来。 她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 屈眳别开眼,他迟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濡湿伴随着体热从指间袭过来,那明显比常人要高出一点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发热,如果连续发烧两三天,要不人就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死了。 “呜”床上的女子冒出一丝声音,他看过去。她一张脸都要皱起来。 她嘴里喃喃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脚无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给叫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 因为还在病中,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透着一股病弱。 “回卫国?”屈眳问。 半夏摇摇头,她脸颊是两团不怎么正常的红晕。她摇摇头,很快因为头脑昏昏又躺回去,“回家!” 屈眳颦眉,可床上的女子开始扭过头低声饮泣。 她的哭声很低,几乎没有。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时不时抖动两下。 屈眳坐在一边看着,他想要伸出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你先休养好再说。” 半夏没动,她蜷缩了起来,满脸的失望。 “至少等你身体好了,你才能回卫国吧?”屈眳道。 半夏看过去,她头脑昏昏沉沉,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生病了之后,身体和心智都虚弱了许多,连带着胆子都大了很多。 她抬头看屈眳,她还在病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虚弱,纤细的身躯勉强支撑着衣裳,在寝室内昏暗的灯光下,透出诡谲虚弱的美。 “那我好了之后,你会让我回去吗?”半夏满含希翼看他。 乌黑的眼睛亮的有几分怵人。 屈眳被那明亮清澈见底的目光给看的浑身不适,“如果苏己病好了,那说不定还有回去的机会,如果不好,那么我说再多有甚么用处?” 说着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出去。半夏躺在床上,摸摸脸,“什么意思嘛” 她只是有些低烧,加上心里压着事,看起来就格外严重,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头晕嗓子不舒服。 说白了只是有些小感冒而已,过个七八天应该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屈眳竟然还真的来了,所以她就顺水推舟提出想要回家的事。她感觉再在这里呆下去,哪天不好就被人掀了老底。 到那时候,她恐怕会死的很难看。 半夏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哆嗦。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此女可以预测晴雨,比巫人烧灼龟甲,还更要灵验?” 楚人继承商人遗风,甚好巫风。不管楚王的渚宫,还是贵族,都有自己的巫人。哪怕是出征路上,都会有专门的巫来预测天气的好坏和战事顺利是否。 但是巫人们的话,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调教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18.孩子 请支持正版!  她连指带画, 和屈眳说要他把这个裤口给解开。 结果少年扭过头去,神情似乎有些狼狈, 对她的话还有动作不看一眼。甚至还把自己的伤腿往回收, 一条腿鲜血淋漓的,要是还不处理, 这深山野林的, 拖久了, 就麻烦了。 男女之事, 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 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 还没有依照习俗,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 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哪怕还没触碰到他, 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 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 湿巾,备用的药物,还有各种小东西,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 抓住他的脚踝, 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 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瓶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奇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奇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 半夏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好会,她腾出一只手,手指指指天上,“要下雨啦。” 说着,她生怕这个少年不能明了她的意思,嘴里冒出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而后她就看到少年满脸的怔松。 半夏也没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明白多少。 接下来的半路,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目光让她毛骨悚然。但要说他要有什么坏心,半夏潜意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 要是真有坏心,直接把她绑了的时候,早就动手了。现在他手下生死不明,自己又上了条腿。要是干坏事,被她往坑里一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山鬼?”屈眳轻声道。 话语轻轻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询问那个女子。 楚人相信,山林之中有神女,神女以叶萝枝蔓为衣裳,出入山林之中。 此女难道 屈眳扭头过去不言。 半夏扛着人只管往高处走,到了一处堪堪能容人的洞穴,她就要扛着人往里头走。此刻原本有点泛晴的天乌云密布,而后很快雷声滚动。 半夏正要拖着人进去,少年面色一凛,脚下没动。看到他这样,半夏一时半会的竟然也没敢动。 少年拿起一颗石头丢掷入洞内,洞内传来石头落地的声响,他侧首听了好会,没有听到野兽的嘶吼,点点头进去。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里头还算是比较干燥。 果然外面下起倾盆大雨。 半夏看着几乎连成一条线的雨心里发愁,这三天都会是这种天气,涨水又接连几天大雨。她难道真的要喂鱼吗? 两人各抱心事,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早上的时候她就没吃多少东西,给她的那半条蛇还是没能下肚。 没有肉顶着,又扛着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人,这会肚子早已经空了。 她动了动,拉开背包,从里头掏出一包饼干,撕开了,她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 屈眳盘腿坐在地上,他看也不看那边的女子一眼。腿上失血,加上这一路的颠簸,实在太消耗体力。坐下来没多久,困乏一阵一阵在心头翻涌。 正闭目养神,突然面前传来很奇怪的声响。他睁开眼,见到原本坐在另外一边的女子已经到了他面前,手里还端着稀奇古怪的器物。 她开口说了一句话,还把自己手里的器物往他面前送了送。 屈眳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抬头望了她一眼。 半夏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 终于她看到那个少年动了动,伸手出来,在饼干盒里拿了一块,还迟疑的厉害。好像她不是给他吃的,是给他吞毒药。 半夏看着气闷,但现在就他们两个了。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把手里的饼干放在一边,拿着饼干啃。 半夏斜睨到那个少年脸上,他盯着她一口气吃了三四块,才犹豫着慢吞吞的咬了一口。她看到少年的脸色流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膳食,不知这种膳食到底用何物做的。酥脆无比,香甜迷人。 半夏发现少年看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她做了什么吗?? “嗯。”屈眳点头,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脚步停了停,“家老说甚么。” “少主出身高贵,苏己虽然上通鬼神,但苏氏现在式微,何况年岁还比少主大。如果为正室” 屈眳干脆停下来,他一停,家老的叨叨不休顿时没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对苏己无意。”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加快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家老在后头看了一会,见屈眳脚步走的极快。少主是他看大的,哪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怕少主嘴上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摇摇头跟上去,“苏己迟早要走的,少主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头一皱,眼底里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气。 “苏己的身份不适合少主。如果苏国还在,依照苏己的出身,勉强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现在” 屈眳心烦意燥,“好了,我说了对她无意,就不用说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楚王病情来势汹汹,五日之后,渚宫里就传来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19.百日 请支持正版  屈眳心烦意燥, 他想不明白,为何半夏这么想着要回卫国。 卫国只不过是中原的一个小小诸侯,虽然卫侯身上有个侯的爵位。但到了现在,周天子式微,靠着腆着脸皮靠同姓且靠近王畿的郑国接济过日子, 卫国就算祖上是周天子近支,也值当不了什么了。 卫国国力弱小, 大国之间若有斗争, 必定会放在宋卫这些小国里。到时候这些小国就鸡犬不宁, 哪怕是卫国的姬姓贵族, 也过的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 而楚国, 国力强大,除去地处湿热之地, 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他实在是想不通, 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 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苏国国君自尽而亡,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 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 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 他心情烦躁,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闭上眼,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 屈襄听后沉默了一下,“国君年岁还小,脾性还没有显露出来。若敖氏如此做派,等日后再看吧。” 今日关于派兵的事,公室和卿族们已经争论了一整天,依然没有结论。不过应该也托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兵。” “此次应该还是若敖氏的人带兵。”屈襄说着,看到屈眳眼底的光,“你还不到能够随军出征的时候。” 屈眳一愣,他的确是想要这次跟着援军一道出征。听到屈襄这么说,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应了下来。 屈眳回宫邸之后,随意的沐浴擦身之后,摊开手臂倒在床上。 竖仆从外面进来,见他躺在床上闭眼小憩,放轻了步子,就要出去。在此刻屈眳睁开眼,“回来。” 竖仆慌张的站在他面前。 屈眳不说话,看着站着的竖仆,竖仆恭谨的跪下来。 “今日苏己的心情还不错,甚至还排了个新舞。” 半夏在郢都到底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再加上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屈眳担心有人会背着自己对她不敬,所以让人说一说她一天里都做了什么。 这个也算是报答她的恩情。 屈眳听竖仆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她排舞能排出甚么样的舞来 他不禁有些好奇。 屈眳看的出来,半夏对乐韵格外的敏感,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在母国的时候,有人精心教导。 他在外面累的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明里暗里都是劳神费心。她倒好,还能排舞。 屈眳一条手臂枕在脑袋下。 她行事随心所欲,他也不管束她。一来,她几次救过他的性命。二来,她在楚国自由惯了,就会明白中原周礼多束缚人,到时候说不定也就不想回去了。 半夏满脸郁闷,她还没问他为什么会如此热心吧。 屈眳又是要给她父母安排官职,又是安排宫邸。与其说是热心,不如说是殷勤。 时人讲究一诺千金。尤其贵族,更是如此。半夏丝毫不怀疑屈眳会实现诺言,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多谢。”半夏低头,她仔细想了下,“我父母应该是不会来的。” 屈眳眼角狠狠的抽动一下,声音不由得冷下来,“为何难道是嫌弃郢都比卫国还不好吗”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她摆摆双手,“不是,而是路途太远了,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她父母又不在这里,再说了,这里要什么没什么,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也一定要回去的。 “那你呢。”屈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却还不放过她,两眼紧紧盯着她,那目光锐利,看的她心头乱跳,似乎又站在屈襄面前了。 “我”半夏嘴唇动了动,她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屈眳转头就忘记了。 “父母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半夏低头道。 她说着半是奇怪的抬眼看他,明明刚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还来问一次,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她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他两眼盯着她,莫名的盯得她心发慌。屈眳才十五六岁,可自幼高高在上,养出来的通身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冷下脸,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半夏都有些怕。 屈眳一言不发直接掉头,而后快步向外走去。丢下半夏一个人站在那儿,老半天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莫名冒腾着几缕怒火的背影,满心莫名。她没说什么吧她也没做什么让他发火的事吧,怎么他就生气了 半夏慢腾腾的踱回室内,舞伎们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了,她看到,心思马上就回来了。 天气炎热,也就下雨的时候凉快了一下,等到雨水过去,阳光很快就又出来,热气腾腾的。 半夏只有上午的时候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床,自己到这里训练,免得身体失去了舞者的记忆。等到太阳将要到最猛烈的时候,她就会回去。 舞伎这里条件艰苦。毕竟都是一些身份不高的人,冰块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给她们享用的。 楚国的夏天特别毒,不仅仅热,而且还湿。水汽混着暑气折腾,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半夏回到居所,侍女们把她迎入室内。室内早已经放好了冰块,一到屋内,逼人的炎热顿时就散去。 身上穿了三层衣物,贵族们哪怕在大热天里,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的衣物,内里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侍女们仔细拿着打湿的细麻巾给她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冰凉的衣料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激起一阵舒适。 “嗯。”半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新中衣。中衣不是之前的细麻,而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料子,而且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新送来的么”半夏问。 “回苏己,正是家老令人送来的。说天热,苏己需要的衣裳多,所以让人送来。”侍女知道半夏为人很好,因此也敢在她面前多说两句话。 “听人说,是齐国的冰纨,最适合暑日穿了。” 冰纨出产齐国,千里迢迢到达楚国,极其昂贵,在楚国,除去楚王公室之外,基本上没谁能享受的到。 就是在屈氏里,也只有那几个人能用。 但却给苏己送来了。 侍女轻声感叹,“主君和少主很看重苏己呢。” 半夏伸手摸了一下身上的料子,很舒服,也很凉爽。再加上室内的冰块,十分舒爽。 她换好衣物,拿起漆杯小口小口的喝冰饮。 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半夏很克制自己,她只喝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甜的东西代表糖分高,热量高。有时候比吃肥肉还要长肉。 半夏看了一圈四周,除去贴身服侍的侍女在给她将各种新鲜果物端上来,其他的侍女都侍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到现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怎么能喜欢。毕竟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要不是那几件衣服实在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她都不用侍女服侍她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不了太久吧 半夏看了一眼一旁的柜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背包和换下来的衣裤鞋子都在里头。 她要回去,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呆着的。 屈眳所料不错,渚宫里现在人心杂乱。楚王从那次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苏醒。渚宫里的巫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不见任何起色。 屈襄三天之后才回到宫邸。 屈眳把屈襄迎入堂内,屈襄一进堂屋,令左右全部退下。 “父亲,国君如何” 屈襄坐下,摇摇头。 “那”屈眳神情肃穆,看向屈襄。 屈襄低头思索一下,“苏己有祭祀鬼神的本事吗” 此话问的突然,屈眳也不由得一愣,“父亲” “能通鬼神,那么在鬼神那里应该也好说话吧巫人禀报说国君是因为江神作祟。已经祭祀过江神,祭品也格外丰厚,可是国君也没有好多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20.长孙 请支持正版! 屈眳没有丝毫和她说笑的模样,两眼沉沉。容不得旁人对他的话语有半点怀疑。 “我……”半夏张了张嘴, “有人要我入渚宫?” “嗯。”屈眳点头, 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 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 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在宫邸里, 想来是不知道, 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但现在来看, 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 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 他们的意思, 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 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 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 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脚步停了停,“家老说甚么。” “少主出身高贵,苏己虽然上通鬼神,但苏氏现在式微,何况年岁还比少主大。如果为正室……” 屈眳干脆停下来,他一停,家老的叨叨不休顿时没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对苏己无意。”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加快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家老在后头看了一会,见屈眳脚步走的极快。少主是他看大的,哪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怕少主嘴上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摇摇头跟上去,“苏己迟早要走的,少主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头一皱,眼底里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气。 “苏己的身份……不适合少主。如果苏国还在,依照苏己的出身,勉强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现在……” 屈眳心烦意燥,“好了,我说了对她无意,就不用说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楚王病情来势汹汹,五日之后,渚宫里就传来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半夏是从侍女的口里得知消息的,她住在这里,外面的消息如果没有人和她说,那么就真的一概都不知道。 楚王没了。贵族们都要换上麻布的丧服。另外丝竹之乐也要停了。若是有人私下享乐,被人知道,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和半夏没多少关系,毕竟她只是寄住在屈氏家里的一个客人而已。 渚宫之内遍地缟素,处处都是哭嚎之声。 楚王驾崩,太子继位。但紧接着还有另外不少事。头一遭就是拟定殉死之人。 诸侯驾崩,近臣妾侍还有诸多人要殉葬,到了黄泉之下,继续服侍国君。 这种事不管是楚国还是中原各诸侯,都十分常见,所以并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对,关于殉死之人的简牍送过来的时候,屈眳瞥了一眼。上面有楚王之前甚是宠爱的郑姬等人,还有几个小臣近侍寺人。 另外还有那些曾经为楚王祝祷过的巫人。 屈眳看了一下,看了一眼屈襄,“那些巫人也在?” “嗯。毕竟为先王祷祝过,在下面服侍先王应该也不错。”屈襄看了一眼,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是苏己入渚宫的话,上面应该也会有苏己了吧?”屈眳问。 屈襄眉头一皱,他看了屈眳一眼。 屈眳没有答话,把案几上的简牍放在一边,他起身出去,走过几道回廊,见着迎面过来的成心。 两人目光交错,彼此颔首而去。 走的远了,屈眳才回头看一眼。要是苏己入宫,不能救先王的话,恐怕说不定也要一并殉死。 成氏到底想要做什么? 屈眳让侍女捧上铜灯。 屈眳和半夏隔着一张漆案坐定,坐下之后,屈眳不忙着考她功课,反而看了看四周。 屋子里头的摆设已经完全换了一通,之前虽然她的居所也不错,但仅仅是不错。现在几乎已经和他们父子差不多了。 “这几天住的可还曾习惯?”屈眳问。 不是要考试么?半夏心里奇怪,不过听他不是一开口就要考她,悄悄的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嗯,多谢吾子了。” 说着,还附送一笑。 屈眳的眼睛从她脸上的笑上挪开,伸手拿起案几上摊开的竹简。 他看了一眼,上面是关于楚人先妣的。这些东西都是给初学楚文的孩童看的,她学楚文,自然不可能从高深的学起,他就让人送了这些浅显易懂,而且人还愿意看的简牍过来。 “苏己把这个读一次。”说着,屈眳把手里的竹简摆在她面前。 半夏见着自己还是没能逃脱考试,不得不垂头丧气。她伸手把竹简给挪到面前,借着一旁的灯光,开始慢慢读。 竹简上的字,她认了个七八层,她遇到自己暂时不认识的字,就稍稍停顿一下,直接跳了过去。 一口气读完,她抬头看屈眳。 屈眳一副少年模样,却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他指出她几个不认识的字,“怎么还不会?” 听他的口气,她似乎应该在这段时间内把这些简牍全部都看明白,半夏气道,“我已经很好了,就连师傅都说我学的快呢。” “师傅是那你和小儿相比吧?”屈眳嗤之以鼻,他敲了敲竹简,“又不是真正几岁的小儿,学的快是应当的,师傅夸奖几句,还当真了。” 半夏被屈眳说的急了,就要反驳,可话语到了嘴边,对上屈眳的脸,她又不得不坐回去。 屈眳抬手,把袖子一收。指着简牍上她刚才没能读出来的字,嘴唇里吐出一个音节。然后两眼盯着半夏。 半夏会意,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复述。 她声音软软的,半点攻击性也没有,乖乖的。 屈眳听着她乖乖软软的嗓音,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儿,灯光将她的脖颈和肩膀那儿拉出一道柔和的线条。 他不由得多看了会,她抬眼看他,他就垂下眼,目光和她错开。 “会写吗?” “……会。”半夏迟疑了下,点头。 不管是楚文还是中原的大篆,这两个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一通鬼画符,但不学的话,做个睁眼瞎并非她所愿。因此花了大力气在上面,幸好以前也学过书法,字也勉强能看。 屈眳点头表示知道,随后令人取来布帛和笔墨,让她写给自己看看。 半夏见他竟然是来真格的,也起了好胜的心思,端正坐在那儿,开始写给他看。 她一丝不苟,沉下心来写字。屈眳坐在那里,见她满脸认真,不由得有些出神。 半夏一张脸,生的和此刻要求的女子端庄长相不太一样。时人认为女子端庄最好,面广额圆,是为富贵之相。 她脸天生就生的小巧,也就比女人一只巴掌大点,五官精致。在旁人看来,一眼之下,也是让人怦然心动的美人。 屈眳看她垂眼写字,她应该是以前就学过,握笔提腕可见架势。纤细的身形在烛火下一览无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来这里了。自从上次苏己言中下雨之日后。父亲对她格外重视,就连放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和奴隶都要比之前多出许多,只要她真的有事,不消半刻,他就能知道。 可是偏偏他还是来了。 毕竟有救命之恩,还是亲自过来看看。毕竟楚人都是善恶分明的性子,厌恶的话,恨不得亲手杀了仇人。对待有恩之人,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恩人。 这么一想,自己这么做,也可以想得通了。 楚文和现代汉字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学的时候把楚文旁边标一个对应的汉字,就这么一个个学过来。 她写的有些慢,不过好歹手很稳。她写完之后,把手里的布帛交给他看。 布帛上的字迹娟秀纤细,和她的人很像。她写完之后,甚至把手里的笔一放,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屈眳手里拿着她写过字的布帛,看她一时又露出了原形,盯她好会。 明明就是个少年,却盯得她有些犯怵。好像又到了屈襄面前。 她老老实实坐好了,有了中原贵女该有的样子,屈眳才回眼过来看她写的字。 看了几遍,半夏见他迟迟没有出声,不禁有些心跳加快。 她小心的觑着屈眳,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侍女点了不少灯,他垂首的时候,面上蒙上浅浅的阴影。 屈眳长相不错,浓眉大眼,面上表露出一股少年人的英朗俊爽。 他察觉到她的窥探,直接抬眼看过来。半夏马上低头。 屈眳看了一遍,“还算不错。” 半夏立刻高兴的抬头,她眼睛发亮。屈眳见到她笑容,竟然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察觉过来,又一阵恼怒。 “只是勉强还入人眼罢了,若是说好,那还谈不上。”屈眳留下一句,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此刻外面已经泛灰了。 屈眳起身,转身离开。 半夏送他出去,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她扯了扯嘴角,“喜怒无常。” 说笑就笑,说变脸就变脸。让人猝不及防。 半夏想了好半会,也没能想出能让他这么快变脸的缘由是什么,干脆到屋子里去算了。 自从下了雨之后,郢都附近的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渚宫内的人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因为下了几场雨,外头没有之前那么炎热,渚宫里的太子待不住,想要出去狩猎。屈眳和一众少年贵族随伺太子,一同出宫狩猎。 楚国境内多山川森林,郢都之外就是一片罕有人迹的林子。 太子带人一头扎到林子里头,半日没有人影出来。 太子十三四岁,才学了御射没多久,少年人精力旺盛,才学到了新的本事,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施展一番。 御射是贵族男子必须学的技艺,一旦学艺不精,上了沙场,就是被敌军割去首级的命。 太子狩猎,一个为了玩闹,另外一个也是为了操练自己学到的技艺,让它更加熟练。 屈眳随伺太子左右,太子身边的随从,全都是从郢都的贵族家里挑选出众的少年。出身高贵,而且容貌技艺出众。等到太子继位之后,这些随从就会跟着新楚王出入疆场,占据渚宫的高位。 太子玩心重,喜欢往那些不熟悉的道路上冲。屈眳和太子同乘一车,担任车右,冷不防林子里冲出一头猛虎。驾车的驷马受了惊吓,御手差点没掌控住。 亏得车上的太子和屈眳临危不乱,和后面赶过来的武士们把猛虎射杀。 猛虎是所有走兽的天敌,哪怕猛虎已经被射杀,但是马匹还是受到了惊吓,嘶鸣着不肯继续前进,没奈何,干脆下了车。 太子年少,玩心最重,上去看武士拾掇地上的死虎。屈眳跟着去看了下,死虎身上中了许多箭,身上的皮毛都已经被箭矢给贯穿了好几处。老虎这一身皮毛已经没多大用了,不过这一身的肉还有骨头,还有些许用处。 武士抽出铜短刀熟练的从老虎脖颈那儿划开一道口子,然后往下开下去。干净利落的剥皮。 “这是你的箭。”旁边的成心把武士递过来,还带血的箭矢,成心看了一眼手里的箭矢上的标记,还给屈眳。 屈眳应了一声,接过滴血的箭矢,塞回箭袋里。 成心是莫敖之孙,出身高贵,和屈眳差不多的年纪。两人自小认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21.质问 请支持正版!  半夏蹲在那里给屈眳处理伤口。 他的伤口看起来格外吓人, 如果不处理, 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她伸手就把他的“裤子”给卷起来。 不得不说,这少年的裤子怪怪的,脚踝的裤口那里,竟然还用绳子给扎住了。 她连指带画, 和屈眳说要他把这个裤口给解开。 结果少年扭过头去, 神情似乎有些狼狈,对她的话还有动作不看一眼。甚至还把自己的伤腿往回收,一条腿鲜血淋漓的, 要是还不处理, 这深山野林的,拖久了, 就麻烦了。 男女之事,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 还没有依照习俗, 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 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哪怕还没触碰到他, 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 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 湿巾, 备用的药物,还有各种小东西,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抓住他的脚踝,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奇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奇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 半夏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好会,她腾出一只手,手指指指天上,“要下雨啦。” 说着,她生怕这个少年不能明了她的意思,嘴里冒出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而后她就看到少年满脸的怔松。 半夏也没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明白多少。 接下来的半路,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目光让她毛骨悚然。但要说他要有什么坏心,半夏潜意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 要是真有坏心,直接把她绑了的时候,早就动手了。现在他手下生死不明,自己又上了条腿。要是干坏事,被她往坑里一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山鬼?”屈眳轻声道。 话语轻轻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询问那个女子。 楚人相信,山林之中有神女,神女以叶萝枝蔓为衣裳,出入山林之中。 此女难道…… 屈眳扭头过去不言。 半夏扛着人只管往高处走,到了一处堪堪能容人的洞穴,她就要扛着人往里头走。此刻原本有点泛晴的天乌云密布,而后很快雷声滚动。 半夏正要拖着人进去,少年面色一凛,脚下没动。看到他这样,半夏一时半会的竟然也没敢动。 少年拿起一颗石头丢掷入洞内,洞内传来石头落地的声响,他侧首听了好会,没有听到野兽的嘶吼,点点头进去。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里头还算是比较干燥。 果然外面下起倾盆大雨。 半夏看着几乎连成一条线的雨心里发愁,这三天都会是这种天气,涨水又接连几天大雨。她难道真的要喂鱼吗? 两人各抱心事,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早上的时候她就没吃多少东西,给她的那半条蛇还是没能下肚。 没有肉顶着,又扛着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人,这会肚子早已经空了。 她动了动,拉开背包,从里头掏出一包饼干,撕开了,她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 屈眳盘腿坐在地上,他看也不看那边的女子一眼。腿上失血,加上这一路的颠簸,实在太消耗体力。坐下来没多久,困乏一阵一阵在心头翻涌。 正闭目养神,突然面前传来很奇怪的声响。他睁开眼,见到原本坐在另外一边的女子已经到了他面前,手里还端着稀奇古怪的器物。 她开口说了一句话,还把自己手里的器物往他面前送了送。 屈眳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抬头望了她一眼。 半夏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 终于她看到那个少年动了动,伸手出来,在饼干盒里拿了一块,还迟疑的厉害。好像她不是给他吃的,是给他吞毒药。 半夏看着气闷,但现在就他们两个了。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把手里的饼干放在一边,拿着饼干啃。 半夏斜睨到那个少年脸上,他盯着她一口气吃了三四块,才犹豫着慢吞吞的咬了一口。她看到少年的脸色流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膳食,不知这种膳食到底用何物做的。酥脆无比,香甜迷人。 半夏发现少年看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她做了什么吗??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调教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奇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但没办法,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干脆就披在身后,脸蛋低垂,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自小在渚宫行走,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肌肤如玉,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处,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22.相会 请支持正版!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 但没办法, 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 干脆就披在身后, 脸蛋低垂,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 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 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 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 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自小在渚宫行走,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肌肤如玉,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处,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 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 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 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 半夏点点头,“嗯。” “没有人趁机对你不敬?”屈眳问。 半夏摇头。 屈眳仔细打量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半夏看过来,再次和他的眼睛对上。 “天气热了,叫人给你添些罗衣。”屈眳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过。 她就是套了一套细麻内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强把身形给遮挡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大半,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了脸。 “你虽说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经对我施以援手。总不能真的不给你任何必需之物。”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脸,而且话也说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声。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奇。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身后跟着的侍女看不过去,“苏己不必在意。她们原本就要歇息了。” 女胥两手插在袖子里,腰往下又沉了点,“不知吾子前来有何事?” 半夏想起刚才看的,她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几步,“我刚才看你们跳舞,觉得挺好看的,我可不可以过来和你们一块?” 半夏说楚语还不是特别熟练,但是女胥费劲的把她的话给听明白了,顿时女胥就汗如雨下,好似被人丢到了冰窟里。 屈眳放下手里的简牍,持笔要写几句时,发现墨碇所剩无几。吩咐令人拿来新的,家臣进来说了几句话。 屈眳听后,神色讶然,“她想去看歌舞?” “不,听苏己之意,似乎……是想要和那些舞伎在一块。”家臣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那位苏己果然是非常人也,喜欢到处走动也没事,但和舞伎们呆在一块这就…… 屈眳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身上的谜团多了去,再多几个让人想不明白的,也没甚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23.休妻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可如今屈襄觉得, 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 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 “夏日干旱, 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 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 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 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 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 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 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 他让半夏起来, 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调教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苏国国君自尽而亡,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他心情烦躁,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闭上眼,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24.谢谢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这女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古怪, 他想起那个女子看他的眼神,乌黑的眼里满含怒意, 却亮的惊人。屈眳自幼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他低头看手里的行囊, 行囊不似以往他看到的,形状古怪, 和个石头一样。不,比石头都还要有规则的多,他低头看了一眼,上头的针脚细密, 都是一样宽距不差一丝一毫,皮革柔软, 制作的手艺让他都赞叹不已。 行囊的最上面有一圈铜链, 他仔细看了一会,用手扯了扯,发现那铜齿之间咬吻紧密, 哪怕他扯了两下, 也没有扯开。 他看到下头那个垂着的小柄,伸手拉开。 半夏躺在地上,察觉到看守她的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浑身僵硬。她这么一身看在别人眼里, 实在是太过香艳。她自小学习舞蹈, 身材极好, 现在衣服叫水给浸湿了, 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没有半点遮掩,全部暴露在人眼前。 那男人时不时转头过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半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那男人看了她好会,终于走过来。她一头扎到地上,泥土把她白净的脸庞给蹭的乌黑。 男人开口冒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这人的口音很古怪,她一个调子都听不懂。但是那两眼放光,哪怕没人和她说明,她也知道这人心里想要作甚么。 家臣靠近地上这女子,伸出手来,半夏吓得尖叫。 她这声尖叫引来了另外一个人,幸好另外一人并不和自己的同伙一样,他皱眉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那个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悻悻离去。 说话的人过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哪怕脸上有胡子,都能看到脸颊上浮出的红晕。 但是现在只要是男人,站在她面前就会有强烈的压迫和危机感。 那男人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的女子在地上躺了好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身上,狼狈的很。不过就算是狼狈,狼狈的美人,也是赏心悦目。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半夏坐在那儿,手指胡乱的在地上搜寻,终于在地上摸索到一小块石头,她迅速把石头收入掌心里。 她自小有个很怪的能力,她能预测近三天的天气。自小就有,有时候比天气预报都还要准。寝室里的室友谁要出去玩,还会问问她天气。 半夏看了看天空,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湛蓝的天空上云群密布,不复之前的万里无云。 可是面前的人也不能听明白她的话。 他操着那一口古怪的话,和她说了几句,话语听不懂,但是多少猜到意思应该是警告她不要乱动。 等到天色暗下来,这群人点起篝火,把捕来的鱼烤熟。他们离她又一段距离,并不在一起,但是他们在她面前点了一堆篝火,足够让她取暖。 身上的衣服此刻被白日里的阳光和她自己的体温给烘的半干。她手里使劲,用石头在绑缚手腕的绳索上切割两下,奈何石头边缘还没有足够的锋利。而她自己的力气也不够大。 她听到脚步声,顿时安静下来。乖乖的坐在那里。 之前那个问她话的少年过来了,她立刻低头下去。那个少年手里托着一片新鲜的荷叶,他蹲身下来,把荷叶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看到荷叶里头是烤好的鱼。 屈眳伸手把她的双手给解开,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她仅仅穿着那么一点衣物,站在人前恐怕也就比那些蛮女裸胸露背好些了,尤其…… 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他的视线下移,扫过她交叠在一起的腿。不管是国人还是野人,除非是那些蛮女,不然双腿都藏在下裳之中。 这女子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修长纤细,她的脚踝从她那怪模怪样的履中露出来,格外的脆弱。 这样的女子能有什么力道,就算是他这个年纪,都能一手轻轻松松把她提起来。 他的视线从纤细苍白的脚踝沿着那罕见的优美笔直的线条向上挪,到膝盖的时候堪堪停住。 半夏被他看的心惊胆跳。幸好他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他向她身后伸手,耳边听得噌的一下轻响,被绑缚的双手一松。 但是双脚还是被捆着。 半夏看那俊秀少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食物,她咬住下唇。这一天下来,被捆了丢在地上,再多的惊慌害怕到了此刻,也变成缄默。她不知道这儿是哪,也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而且四面都是深山老林,她有逃跑的心,但暂时还不敢贸然就跑了。 “谢谢。”她低头把地上的荷叶捡起来。 屈眳听不懂她说什么,但观察她神态不难猜出刚才她那话的意思。 想起他从那个行囊里翻出来的古怪东西,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少主,今日恐怕是不能出去了。” 家臣看到屈眳过来,对他禀告。 屈眳点了点头。云梦泽甚是宽广,进来之后,不走个两三日是走不出去的。 “今日暂且在这里休整一日。” “少主,那个女子……”家臣说着,眼神还是抑制不住飘向那边的半夏。 半夏现在草木皆兵,全身的感官极其敏锐,她察觉到投来的目光,身上忍不住一颤。然后屈起膝盖,到肩胛的头发垂着垂首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想要借着这一点点的遮掩把自己给保护起来。 “留下她。”屈眳说着,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行囊,他伸手掏出里头的一块怪模怪样的铜镜看了看。 那铜镜做的四四方方,他拿出来的时候,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若不是黑漆漆的那一面能清楚的映照出人的脸庞,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潦草的吃了一顿晚饭。把鱼骨等物都丢到河水里。 屈眳看了一眼那边的女子,她蜷缩成一团,或许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两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发一言。 云梦泽浩荡无垠,物产丰富,同样丛林里头还有许多凶禽猛兽,男子都不敢单独行走在这大泽之内,女子就更加了。 屈眳的目光在她面上滑过,然后转过头去。 家臣们把干柴放在一边,此刻突然狂风大作,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水如同箭矢一样落下,密集的和石头一样砸落在人的身上。一群人为了取水方便,就离在河边不远。 雨势太大,河水不多时上涨,而且涨的气势汹汹。 水势很快漫涨起来。 半夏感觉脚步逼近自己,随即脚上一松。脚上的绳索竟然是被割开了。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砸在身上,哪怕看的不怎么清楚,她也感觉到了腿上的水。 她立刻跟上了这群人。她知道现在发洪水了,发洪水了要往高处走。她跟在这么一群绑架了她的人身后。 她对这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灾难突然来临,她必须要跟着他们。 点起来照明的火把在雨势之中,一下就熄灭了。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不知道在泥泞之中踩到什么,惊叫一声,滑落在地,半夏下意识就去拉。而后一股力道扣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耳畔传来模糊却又令人忽视不得的落水声。 半夏被手上的那股劲道拖着走,她跟在前面那个人身后,雨水把她身上打的湿透,泥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鞋子,她还是走的飞快。 她体力不错,而且身体平衡也好,哪怕前头的人赶路,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里,她也能很快跟上去,不会掉队。 她有预感,牵着她手的人,并不是因为专门为了救她而牵的。若是她流露出半点力不从心,恐怕就要被撒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雨声被挡在外,噼噼啪啪格外强势。 里头的人摩挲了一下,而后响起磨动的声响,过了好会,有微弱的火星迸溅,紧接着小团的火点了起来。 火光亮起,半夏看清楚山洞里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背上还搭着她的背包。 那一身古味浓厚装束,背着个现代气息浓厚的背包,怎么看怎么古怪。 她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几乎是上去就把她的背包给撸下来。 少年抬头,看着她的动作,眼里光芒晦暗不明。半夏紧紧抱住自己的背包,此刻眼前少年的落单,多少让她鼓起勇气。 “这是我的。”半夏抱紧怀里的东西开口。说着,她拍拍手里的背包,又指了指自己。 要是那些人都在,恐怕她只有装乖的份,但是现在就剩下眼前的少年了,眼前少年最多不过十五岁,青葱和稚嫩都还没有完全褪去。 她或许有那么点胜算? 屋子里头的摆设已经完全换了一通,之前虽然她的居所也不错,但仅仅是不错。现在几乎已经和他们父子差不多了。 “这几天住的可还曾习惯?”屈眳问。 不是要考试么?半夏心里怪,不过听他不是一开口就要考她,悄悄的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嗯,多谢吾子了。” 说着,还附送一笑。 屈眳的眼睛从她脸上的笑上挪开,伸手拿起案几上摊开的竹简。 他看了一眼,上面是关于楚人先妣的。这些东西都是给初学楚文的孩童看的,她学楚文,自然不可能从高深的学起,他就让人送了这些浅显易懂,而且人还愿意看的简牍过来。 “苏己把这个读一次。”说着,屈眳把手里的竹简摆在她面前。 半夏见着自己还是没能逃脱考试,不得不垂头丧气。她伸手把竹简给挪到面前,借着一旁的灯光,开始慢慢读。 竹简上的字,她认了个七八层,她遇到自己暂时不认识的字,就稍稍停顿一下,直接跳了过去。 一口气读完,她抬头看屈眳。 屈眳一副少年模样,却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他指出她几个不认识的字,“怎么还不会?” 听他的口气,她似乎应该在这段时间内把这些简牍全部都看明白,半夏气道,“我已经很好了,就连师傅都说我学的快呢。” “师傅是那你和小儿相比吧?”屈眳嗤之以鼻,他敲了敲竹简,“又不是真正几岁的小儿,学的快是应当的,师傅夸奖几句,还当真了。” 半夏被屈眳说的急了,就要反驳,可话语到了嘴边,对上屈眳的脸,她又不得不坐回去。 屈眳抬手,把袖子一收。指着简牍上她刚才没能读出来的字,嘴唇里吐出一个音节。然后两眼盯着半夏。 半夏会意,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复述。 她声音软软的,半点攻击性也没有,乖乖的。 屈眳听着她乖乖软软的嗓音,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儿,灯光将她的脖颈和肩膀那儿拉出一道柔和的线条。 他不由得多看了会,她抬眼看他,他就垂下眼,目光和她错开。 “会写吗?” “……会。”半夏迟疑了下,点头。 不管是楚文还是中原的大篆,这两个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一通鬼画符,但不学的话,做个睁眼瞎并非她所愿。因此花了大力气在上面,幸好以前也学过法,字也勉强能看。 屈眳点头表示知道,随后令人取来布帛和笔墨,让她写给自己看看。 半夏见他竟然是来真格的,也起了好胜的心思,端正坐在那儿,开始写给他看。 她一丝不苟,沉下心来写字。屈眳坐在那里,见她满脸认真,不由得有些出神。 半夏一张脸,生的和此刻要求的女子端庄长相不太一样。时人认为女子端庄最好,面广额圆,是为富贵之相。 她脸天生就生的小巧,也就比女人一只巴掌大点,五官精致。在旁人看来,一眼之下,也是让人怦然心动的美人。 屈眳看她垂眼写字,她应该是以前就学过,握笔提腕可见架势。纤细的身形在烛火下一览无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来这里了。自从上次苏己言中下雨之日后。父亲对她格外重视,就连放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和奴隶都要比之前多出许多,只要她真的有事,不消半刻,他就能知道。 可是偏偏他还是来了。 毕竟有救命之恩,还是亲自过来看看。毕竟楚人都是善恶分明的性子,厌恶的话,恨不得亲手杀了仇人。对待有恩之人,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恩人。 这么一想,自己这么做,也可以想得通了。 楚文和现代汉字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学的时候把楚文旁边标一个对应的汉字,就这么一个个学过来。 她写的有些慢,不过好歹手很稳。她写完之后,把手里的布帛交给他看。 布帛上的字迹娟秀纤细,和她的人很像。她写完之后,甚至把手里的笔一放,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屈眳手里拿着她写过字的布帛,看她一时又露出了原形,盯她好会。 明明就是个少年,却盯得她有些犯怵。好像又到了屈襄面前。 她老老实实坐好了,有了中原贵女该有的样子,屈眳才回眼过来看她写的字。 看了几遍,半夏见他迟迟没有出声,不禁有些心跳加快。 她小心的觑着屈眳,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侍女点了不少灯,他垂首的时候,面上蒙上浅浅的阴影。 屈眳长相不错,浓眉大眼,面上表露出一股少年人的英朗俊爽。 他察觉到她的窥探,直接抬眼看过来。半夏马上低头。 屈眳看了一遍,“还算不错。” 半夏立刻高兴的抬头,她眼睛发亮。屈眳见到她笑容,竟然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察觉过来,又一阵恼怒。 “只是勉强还入人眼罢了,若是说好,那还谈不上。”屈眳留下一句,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此刻外面已经泛灰了。 屈眳起身,转身离开。 半夏送他出去,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她扯了扯嘴角,“喜怒无常。” 说笑就笑,说变脸就变脸。让人猝不及防。 半夏想了好半会,也没能想出能让他这么快变脸的缘由是什么,干脆到屋子里去算了。 * 自从下了雨之后,郢都附近的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渚宫内的人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因为下了几场雨,外头没有之前那么炎热,渚宫里的太子待不住,想要出去狩猎。屈眳和一众少年贵族随伺太子,一同出宫狩猎。 楚国境内多山川森林,郢都之外就是一片罕有人迹的林子。 太子带人一头扎到林子里头,半日没有人影出来。 太子十三四岁,才学了御射没多久,少年人精力旺盛,才学到了新的本事,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施展一番。 御射是贵族男子必须学的技艺,一旦学艺不精,上了沙场,就是被敌军割去首级的命。 太子狩猎,一个为了玩闹,另外一个也是为了操练自己学到的技艺,让它更加熟练。 屈眳随伺太子左右,太子身边的随从,全都是从郢都的贵族家里挑选出众的少年。出身高贵,而且容貌技艺出众。等到太子继位之后,这些随从就会跟着新楚王出入疆场,占据渚宫的高位。 太子玩心重,喜欢往那些不熟悉的道路上冲。屈眳和太子同乘一车,担任车右,冷不防林子里冲出一头猛虎。驾车的驷马受了惊吓,御手差点没掌控住。 亏得车上的太子和屈眳临危不乱,和后面赶过来的武士们把猛虎射杀。 猛虎是所有走兽的天敌,哪怕猛虎已经被射杀,但是马匹还是受到了惊吓,嘶鸣着不肯继续前进,没奈何,干脆下了车。 太子年少,玩心最重,上去看武士拾掇地上的死虎。屈眳跟着去看了下,死虎身上中了许多箭,身上的皮毛都已经被箭矢给贯穿了好几处。老虎这一身皮毛已经没多大用了,不过这一身的肉还有骨头,还有些许用处。 武士抽出铜短刀熟练的从老虎脖颈那儿划开一道口子,然后往下开下去。干净利落的剥皮。 “这是你的箭。”旁边的成心把武士递过来,还带血的箭矢,成心看了一眼手里的箭矢上的标记,还给屈眳。 屈眳应了一声,接过滴血的箭矢,塞回箭袋里。 成心是莫敖之孙,出身高贵,和屈眳差不多的年纪。两人自小认识。 “我听父亲说,上回是左尹进言国君改了祭祀的日期?” 莫敖的地位和令尹一样,知道什么也不怪。屈眳嗓子里嗯了一声,带着十足的冷漠。 成心倒也不生气,屈眳自小就这样,就算是太子也未必能让他改多少。 “不过我好像听人说,那个日期是你家里一个私巫卜筮出来的?好似还是个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25.拥抱 请支持正版!  半夏的起居已经调整的和其他人差不多,她任由侍女帮她穿好衣裙。因为有个苏氏之女的模糊身份, 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贵族, 准备的衣裳也是照着贵族来的,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 也不会穿。 整理好仪容之后, 等在庭中的婢女才进来。 婢女进来就站在那儿, 等候她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婢女还会趴在地上给她行礼,半夏实在是受不了这个, 改成了现在这样。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 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就算有, 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 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不管在哪儿, 她都保持着, 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 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她看了好会,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调教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 房间里的冰块哪怕在她入睡之后,也一直及时进行添加。不管外面如何炎热,但房间内就是清凉舒适。不存在被热的睡不着的问题。 可她就是睡不着了。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最后闭上眼酝酿睡意。越是想要入睡,就是睡不着。 她带着几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抖过一道电流窜过似得战栗。 半夏猛然起身,整个人都坐起来。 外面小睡的侍女听到寝室里的动静,掌灯进来。 “苏己可有吩咐?”侍女轻声道。 但是穿上的女子却没回答她。半夏坐在床上,她抬头双手揪住身上被子,靠近领口的那处凹陷被她压在手下面。 还没等侍女继续出声,她直接掀了被子,直接跳起来。 也顾不上脚上没有穿履,赤脚踩在地上,跑到外面去了。 侍女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就是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 侍女赶紧抱起半夏丢在那边不管的鞋履,追了出去。 半夏没有乱跑,她赤足散发站在庭院里,庭燎里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火星还在里头。 “苏己要出来,至少把履穿上。”侍女追出来,赶紧蹲身下来,替她把履穿上。手指触碰到苏己的肌肤的时候,侍女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那绵软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半夏没有顾上搭理侍女,她仰起头,抬头看天空,今天天空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她似乎捕捉到了空气里头那丝丝缕缕,不轻易为人察觉的凉气。 “要下雨了。”她喃喃低语。 侍女没听清楚,以为她是有什么要事吩咐,低头听候调遣。谁知道,半夏一撒腿就跑了。 侍女追了上去,其他的人也听到响动,跟了过来,发现苏己去的方向竟然是……少主那儿?! “苏己,苏己!”几个侍女拦下她,“苏己有事可明天再过去,现在少主应该已经就寝了。” 半夏停住。 暑热的天从来不是什么安眠的好时候,屋子里头放了冰,勉强没那么热了,但是外面的虫子一直叫个没停。 屈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甫一起身,就有竖仆过来禀告,“少主,苏己来了。” 屈眳听到竖仆的话,初醒犹带的些许惺忪顿时消弭,他让竖仆给他穿衣。勉强把自己收拾整齐,就让人过来。 此刻天都还没全亮,大门敞开,他看到女子朦胧的俏丽身形在熹微的晨光里浮现。 她走近了,他看到她的发鬓泛着一层浅浅的光。应该是沾上了晨露。 “有甚么事?”他沉声问。 “要下雨了!”半夏抬起头,眼里熠熠生辉,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要下雨了!” 屈眳先是一愣,而后蹙眉不悦,“就为了这个?” 半夏嗯嗯的点头。 就为了这个,在外头等了这么久?!屈眳恨不得叫个巫人给她看看是不是邪祟上身了! 他瞪着她,过了小半会,还是见到她满脸兴奋,隐隐浮动的怒意化为无奈。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让人端上一碗温汤给她服下去。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把那碗汤喝下去,吸了口气。 “我去见父亲。” 他的伤口看起来格外吓人,如果不处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她伸手就把他的“裤子”给卷起来。 不得不说,这少年的裤子怪怪的,脚踝的裤口那里,竟然还用绳子给扎住了。 她连指带画,和屈眳说要他把这个裤口给解开。 结果少年扭过头去,神情似乎有些狼狈,对她的话还有动作不看一眼。甚至还把自己的伤腿往回收,一条腿鲜血淋漓的,要是还不处理,这深山野林的,拖久了,就麻烦了。 男女之事,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还没有依照习俗,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哪怕还没触碰到他,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湿巾,备用的药物,还有各种小东西,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抓住他的脚踝,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奇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奇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26.苦恼 请支持正版! 车上的美人, 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 帷幔低垂, 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 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 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 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 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 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 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 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 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 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 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书,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一会儿一个侍女过来,跪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匕首,把面前的铜板给挪回来,然后在半夏惊讶的目光中,侍女把烤肉挪到上面,仔细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着切好的烤肉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发的诡异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不过也顾不上了。 门口的人看了一会之后回去禀报。 屈眳躺在床上,让人清理伤口,说起来也奇怪,被那女子处理过的伤口,到现在愈合良好,并没有出现流脓等加重伤势的情况。 听完禀告,屈眳眉梢扬了扬,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会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却对尊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用餐时候,该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屈眳道。 家臣对他一躬身,转身去了。 屈眳抬手对屈襄一拜,“父亲。” 半夏在屈眳面前并不怎么讲究规矩,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她规规矩矩的给屈襄行礼,而后站在那里听后屈襄吩咐。 屈襄抬眼看了半夏一眼,那一眼看的半夏心里恨不舒服,却没办法躲,只好垂了头。 “后日还是晴日么?”屈襄问。 “是。” 屈襄拧眉,他伸手,拿住两条处理的光滑的竹篾,轻轻往铜灯枝上的烛火上一按,烛火就灭了。 “父亲。”屈眳侧首看了一眼半夏,见到她垂首站在那里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出了甚么事吗?” 从父亲这里早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国君要亲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说着,手里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致小巧的灯盏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宫里的大巫亲自祈雨,但是没有半点作用。”屈襄说着,蹙起眉头。 渚宫大巫亲自祈雨,场面自然不同于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以人血来进献天地鬼神,也没有见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场祭祀屈眳也知道,甚至还亲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鲜血,和人牲临死时候的惨叫,眼神平静,没有半丝波动。 “国君亲自来的话,如果有个偏差,恐怕国君会不悦。”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何止不悦。东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国君都令人专门祭拜,若是国君出面都不能解决,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们,如果是国君,到时候盛怒之下,谁遭殃也是说不准的。” 屈襄嘴里说着担忧的话,但面色平静无波,寻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把头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岁的屈眳有压迫力的多,哪怕他什么话没说什么话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从心里战栗。 “为了此事,莫敖也四处忙碌。”屈襄说着,把手里的竹篾放下来。 “苏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难道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几日之后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过巫人来传达,可是现在看起来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们给出的鬼神之意,有时候灵验,但更多的时候无用。 一个女子,不是巫人,虽然来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贵族。哪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楚国境内,勉强还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说出的预测,远远比那些巫人要灵验的多。 这让他不禁猜测,这个苏己是不是才是鬼神钟爱之人,不然为何别的巫人虔诚的烧灼龟甲,显然各类血牲也换不来一句实话。 她不像其他巫人一样,需要龟甲之类的东西,这些似乎是她天生就有的本事。 屈襄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半夏被看的惶恐不安。 “父亲,那和苏己有何关系?”屈眳问。话语打断了屈襄对半夏的注视。 屈襄看向屈眳,“既然是晴日,那么就禀告国君,让祭祀退后。” 不然一国之君亲自祈雨却没有半点动静,到时候人心惶惶,场面不容易收拾。 “这几日会一直如此么?”屈襄问。 “近三日的确这样。”半夏回话的时候,声调里稍稍露出点害怕。 “但是三日之后就不知道了。”半夏迟疑了下,害怕是害怕,可是嘴上还是道,“不可能一直干旱吧,过了这段时候总会下雨的。” 天气问题,现代也不能解决,比完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代还能用科技手段。她想起那些新闻,干旱严重的时候的确非常严重,但不会一直保持干旱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雨。 只是这里比较麻烦,没有蓄水的水库,一旦河流水流量急剧减少,就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苏己,若是有雨,你能马上知道。是吗?”屈襄问。 半夏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屈襄颔首,“既然如此,你暂时进一趟渚宫。” 屈眳愣住,而后吃惊道,“父亲!” 屈襄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他看向屈眳,“你陪着她去吧。” “渚宫里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她觉察出何时下雨,报知于国君。也是一件功劳。” 屈眳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渚宫之内巫人甚多,父亲把她进献入宫,没有太多益处。何况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雨,若是时日太长,就算之后被苏己说出下雨之时,也得不了多少国君的欢心。” 渚宫是楚王居住的宫室,渚宫里人物众多,派系复杂。他出身屈氏,原本就身份高贵,加上有屈襄的势力,他哪怕在渚宫里呆上多久都没有关系,但是苏己孤身一人在楚国。渚宫内,别说出身苏氏的大夫了,就连出自苏氏的一个妾侍都没有。 那些巫人他是知道的,最是看中自己所为的和鬼神沟通之力。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以巫为业,要是被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给抢了先,在渚宫里又没有任何根系,恐怕到时候会被这些妒火中烧的巫人如何对待,都不知道。 即使屈氏在渚宫有权势,也不一定事事都能护她周全。 屈眳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屈襄点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半夏吊起来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去了。 屈襄又道,“苏己若是感觉到甚么,一定不可隐瞒,必须如实上报。知道了?” “是。”半夏道。 从屈襄那儿出来,半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已经被抽完了。走路的时候脚下轻飘飘的,屈眳看着她魂不守舍,眼神迷茫。知道她是被吓得有些厉害了,眉头蹙起,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她脚下一软。 半夏急促的低叫了一下,然后迅速稳好身形。学舞蹈的时候,不小心摔一下什么的,司空见惯,她脚下踩稳,身形歪了半边下去,可整个人已经好好稳在那里了,没有摔下去。 她还没抬头,就见到面前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扶在她的手肘上。 半夏轻轻的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站直身子。屈眳看着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他抬眼瞥了一眼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该给你找个傅姆了。” 半夏满脸迷茫,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屈眳却已经抬了头,“连路都走不好。你若是真进了渚宫,恐怕还没过一日,就要遭人耻笑。” “说起这个。”半夏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讨好感激的笑,“刚才谢谢你了。” 她不知道屈襄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但潜意识里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要不是屈眳开口,恐怕她就要真的被送过去了。 人不生地不熟已经够惨了,要是还去个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方。那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想着,半夏的笑容里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谢谢你,我知道要不是你的话,恐怕我是真的要去了。” 此刻阳光正盛,炽热的阳光落下来,照在她的眼眸上,被照的浅浅的,却一眼能望到底。 他蹙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有些心烦意乱。 “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向父亲进言?”他转身过去不看她。 连声音都莫名的冷了下来。 半夏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话还是做错事了。原本刚刚还好端端的,现在一下就冷漠了起来。 她惹他不高兴了? 可是她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嘛。 “你现在去渚宫的话,除了给父亲,还有屈氏丢脸之外,还能有甚么?”屈眳说着,给她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 而后拂袖而去。 半夏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踩着这位的尾巴了。她明明没说什么啊,她只是在道谢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27.新年 请支持正版! 而楚国, 国力强大,除去地处湿热之地,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 他实在是想不通, 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 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 苏国国君自尽而亡,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 他心情烦躁,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闭上眼, 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 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 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 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 里头的香草等物, 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 屈襄听后沉默了一下,“国君年岁还小,脾性还没有显露出来。若敖氏如此做派,等日后再看吧。” 今日关于派兵的事,公室和卿族们已经争论了一整天,依然没有结论。不过应该也托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兵。” “此次应该还是若敖氏的人带兵。”屈襄说着,看到屈眳眼底的光,“你还不到能够随军出征的时候。” 屈眳一愣,他的确是想要这次跟着援军一道出征。听到屈襄这么说,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应了下来。 屈眳回宫邸之后,随意的沐浴擦身之后,摊开手臂倒在床上。 竖仆从外面进来,见他躺在床上闭眼小憩,放轻了步子,就要出去。在此刻屈眳睁开眼,“回来。” 竖仆慌张的站在他面前。 屈眳不说话,看着站着的竖仆,竖仆恭谨的跪下来。 “今日苏己的心情还不错,甚至还排了个新舞。” 半夏在郢都到底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再加上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屈眳担心有人会背着自己对她不敬,所以让人说一说她一天里都做了什么。 这个也算是报答她的恩情。 屈眳听竖仆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她排舞?能排出甚么样的舞来? 他不禁有些好奇。 屈眳看的出来,半夏对乐韵格外的敏感,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在母国的时候,有人精心教导。 他在外面累的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明里暗里都是劳神费心。她倒好,还能排舞。 屈眳一条手臂枕在脑袋下。 她行事随心所欲,他也不管束她。一来,她几次救过他的性命。二来,她在楚国自由惯了,就会明白中原周礼多束缚人,到时候说不定也就不想回去了。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28.出墙 请支持正版!  至于为什么顶着余威还在的太阳在外面站着, 屈眳觉得, 或许是因为此女对自己有恩,而且两次救了自己。哪怕是女子,也该以礼相待。 他快步走入庭院里, 吓得一旁走过的侍女慌忙避让跪下。 一旁窸窣的响动,把半夏的注意力给拉回来。她看到屈眳提着下裾快步而来, 惊讶的微微张口。 “你”话语出口,半夏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屈了屈膝盖, 笨拙的行礼。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但没办法,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 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 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 干脆就披在身后,脸蛋低垂, 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 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 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 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 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 自小在渚宫行走,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肌肤如玉,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处,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 半夏点点头,“嗯。” “没有人趁机对你不敬?”屈眳问。 半夏摇头。 屈眳仔细打量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半夏看过来,再次和他的眼睛对上。 “天气热了,叫人给你添些罗衣。”屈眳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过。 她就是套了一套细麻内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强把身形给遮挡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大半,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了脸。 “你虽说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经对我施以援手。总不能真的不给你任何必需之物。”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脸,而且话也说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声。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奇。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身后跟着的侍女看不过去,“苏己不必在意。她们原本就要歇息了。” 女胥两手插在袖子里,腰往下又沉了点,“不知吾子前来有何事?” 半夏想起刚才看的,她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几步,“我刚才看你们跳舞,觉得挺好看的,我可不可以过来和你们一块?” 半夏说楚语还不是特别熟练,但是女胥费劲的把她的话给听明白了,顿时女胥就汗如雨下,好似被人丢到了冰窟里。 屈眳放下手里的简牍,持笔要写几句时,发现墨碇所剩无几。吩咐令人拿来新的,家臣进来说了几句话。 屈眳听后,神色讶然,“她想去看歌舞?” “不,听苏己之意,似乎是想要和那些舞伎在一块。”家臣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那位苏己果然是非常人也,喜欢到处走动也没事,但和舞伎们呆在一块这就 屈眳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身上的谜团多了去,再多几个让人想不明白的,也没甚么了。 他把手里的简牍往漆案上一放,“她喜欢就让她去吧。” 家臣领命而去,又被屈眳叫住,“如果她想作甚么,那就让她去。” 家臣不明白屈眳话里的意思,不过还是应声离开。 走在路上,家臣不由得摸摸脑袋:少主也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卫国国力弱小,大国之间若有斗争,必定会放在宋卫这些小国里。到时候这些小国就鸡犬不宁,哪怕是卫国的姬姓贵族,也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楚国,国力强大,除去地处湿热之地,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他实在是想不通,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苏国国君自尽而亡,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他心情烦躁,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闭上眼,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网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29.抚慰 请支持正版!  半夏目瞪口呆, 她愣愣的看着屈眳。 屈眳没有丝毫和她说笑的模样,两眼沉沉。容不得旁人对他的话语有半点怀疑。 “我”半夏张了张嘴,“有人要我入渚宫?” “嗯。”屈眳点头,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 “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 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 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在宫邸里, 想来是不知道, 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 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 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 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 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 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 满脸难以置信, 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 “已经有人盯上我了, 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 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奇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脚步停了停,“家老说甚么。” “少主出身高贵,苏己虽然上通鬼神,但苏氏现在式微,何况年岁还比少主大。如果为正室” 屈眳干脆停下来,他一停,家老的叨叨不休顿时没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对苏己无意。”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加快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家老在后头看了一会,见屈眳脚步走的极快。少主是他看大的,哪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怕少主嘴上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摇摇头跟上去,“苏己迟早要走的,少主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头一皱,眼底里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气。 “苏己的身份不适合少主。如果苏国还在,依照苏己的出身,勉强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现在” 屈眳心烦意燥,“好了,我说了对她无意,就不用说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楚王病情来势汹汹,五日之后,渚宫里就传来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半夏是从侍女的口里得知消息的,她住在这里,外面的消息如果没有人和她说,那么就真的一概都不知道。 楚王没了。贵族们都要换上麻布的丧服。另外丝竹之乐也要停了。若是有人私下享乐,被人知道,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和半夏没多少关系,毕竟她只是寄住在屈氏家里的一个客人而已。 渚宫之内遍地缟素,处处都是哭嚎之声。 楚王驾崩,太子继位。但紧接着还有另外不少事。头一遭就是拟定殉死之人。 诸侯驾崩,近臣妾侍还有诸多人要殉葬,到了黄泉之下,继续服侍国君。 这种事不管是楚国还是中原各诸侯,都十分常见,所以并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对,关于殉死之人的简牍送过来的时候,屈眳瞥了一眼。上面有楚王之前甚是宠爱的郑姬等人,还有几个小臣近侍寺人。 另外还有那些曾经为楚王祝祷过的巫人。 屈眳看了一下,看了一眼屈襄,“那些巫人也在?” “嗯。毕竟为先王祷祝过,在下面服侍先王应该也不错。”屈襄看了一眼,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是苏己入渚宫的话,上面应该也会有苏己了吧?”屈眳问。 屈襄眉头一皱,他看了屈眳一眼。 屈眳没有答话,把案几上的简牍放在一边,他起身出去,走过几道回廊,见着迎面过来的成心。 两人目光交错,彼此颔首而去。 走的远了,屈眳才回头看一眼。要是苏己入宫,不能救先王的话,恐怕说不定也要一并殉死。 成氏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是巫人们的话,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30.爱妻 请支持正版! 屈眳见着她已经看过来,可是她不但不改, 反而还喝! 这个女子她真的不怕酒后失态么! 半夏慢吞吞的喝酒, 这米酒的甜度适中,喝在嘴里淡淡的甜, 偶尔泛着些许酸。她知道酸味是因为酿酒的时候, 没有彻底杀菌成功,混进来了杂菌。不过这个也没关系,反正酸味并不浓厚,只有一点点。 她喜欢米酒甜度适中的味道,喝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苏己,请。”屈襄再次持起耳杯。照顾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女子, 屈襄只令人把耳杯倾个半满。 屈眳眼睁睁瞧着半夏再次豪爽的把耳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他伸手抓住放在食案上的匕首, 手指攥紧。一旁的竖仆看到他手背青筋都暴出来了,顿时汗如雨下。 在竖仆的提心吊胆的注视里,屈眳把匕首抽出来, 而后往面前的烤肉上割去。今天负责烤炙的庖夫手艺不错, 炙肉酥软可口, 淋浇上去的蜂蜜散发着甜香。但是他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 匕首用力的切割,不一会他就割下一大块肉,但却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思,切下来放在面前的食盘里,没有半点动的意思。 宴会自然少不了歌舞助兴。 歌舞因为半夏的缘故, 舞伎们衣着严严实实, 跳的舞, 唱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半夏因为专业的缘故,兴致勃勃的看舞,倒也看的不是有多好看,主要还是看她们的动作和步伐之类的。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不忘往自己嘴里喂酒。不过舌头再次品尝到甜甜的味道,半夏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是学舞蹈的,所以一定要保持身材,虽然她并不节食,但对高热量的东西,吃的也不多。好像酒这东西,热量也挺高的来着? 半夏顿时持酒杯的手顿了下,也没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她把耳杯放在桌上。两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歌舞,甚至肉串烤好了,被一旁的侍女端上来,她都没有多少动静。 屈眳看半夏终于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放下,紧绷的脸终于缓下来。一旁的竖仆见着少主面色缓和,没了之前的漆黑和犀利,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似得。 屈眳见她不再灌酒,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他吩咐人多给半夏拿些烤肉和肉串。 他之前瞧着她盯着烤炉不放,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这个。 跪在烤炉面前的女奴奉命选了最油光闪闪的放入食盘里,给半夏送去。 半夏看着铜盘里头那油光都要冒出来的烤肉串,顿时食欲全都没了。 屈眳等着她动手,肉食一般来说,油脂充足才能美味。他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令人选了最好的给她。 半夏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烤肉,纠结了一下,纠结了一下,还是持起木箸吃蒸薤。 这年头,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连诸侯们能吃的东西都不多,水草这种在现代根本没人要的东西,竟然是献给诸侯的美味。 楚国地广物博,稍微好些,但在半夏看来,再好,也很有限。 她喜欢那种瘦肉多的,谁要吃那种一个劲滴油的肥肉啦! 屈眳见她竟然不动,不但不动,反而去吃一边根本没有什么滋味的蒸薤?! 屈眳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脑子里头想的到底是什么,美味的肉放在面前不动,反而去吃菜蔬。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她更傻的? 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放在一边。屈眳心下简直怒不可遏。 旁边的竖仆见着他眉眼沉下来,顿时都哆哆嗦嗦起来。 半夏吃的半饱就停了,今天她一时没忍住,喝了两三杯米酒。也不知道热量超过了没有。她心里算了一下,发现不怎么能算的出来。也就算了。 屈襄见她停了下来,当她是不胜酒力,毕竟一个女子,刚才和男子一样饮酒,未免太勉强了。 屈襄正想要出言让半夏回去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着那个娇弱纤细的女子,再次拿起手边的米酒一饮而尽。 半夏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侍女比来的时候更多了,侍女们小心的看顾着她。免得她酒醉之后,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发现侍女和竖仆们已经把上下都已经布置打扫好了,幔帐等物挂起,撤换掉许多摆设。看起来都完全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裾在宴会上沾染了淡淡的酒味。米酒的味道其实还算好闻,就是闻着很容易让她嘴馋。她想吃酒酿鸡蛋或者酒酿汤圆! 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没得吃。 她换了衣裳,回到屋子里,看那些搬过来的漆箱。绝大多数还是布料,不过布料在此刻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不仅仅能拿来做衣服穿用,还能当做钱币使用,可能比各国流行的那些钱币还好用些。只要交换,都会认这个。 她好奇的拿出来看了看,甚至还往身上比了比,问身后的侍女怎么样。 有她人高的铜镜面前,她转了下,其实布料的花纹并不得她喜欢,只不过看着很新鲜罢了。 侍女们当然不会说不好,何况送过来的都是上好的衣料,有些甚至来自齐鲁之地。 那些送来的东西,半夏拿出来一些摆在面前。 外面又开始冒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旱了这么久,土地和河流正是需要雨水灌输的时候,还有农田。 她扭头就能看到外面如线的雨,回头的时候见到侍女们偷偷投来的敬畏的目光。 “今年的秋日,应该不会歉收了吧?”半夏问。 她不懂这些,只好问侍女。 侍女们虽然出身低微,但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至少比她多。 收成这东西,不到最后到粮仓,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苏己要是说了,那就一定是了。 侍女跪伏在地上,“一定是的。” 半夏听出侍女话语里的虔诚,不由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看向别的侍女,发现侍女们都是满脸敬畏。 这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也没人来为她解答。 正疑惑,外面响起声音,“少主令臣来看看,苏己是否安好。” 说话的是个年轻家臣,是受命过来看看半夏有没有酒醉。 半夏让人过来,让人亲自看看她好的很。没有醉酒也没有晕倒。 随便让年轻的家臣去稍微休息一下,至少等雨势小点再走。虽然还是在屈氏宫邸之内,但是这宫邸大的吓人,眼下雨势不算大,但这么来回恐怕身上的衣裳都要湿透了。 家臣不敢久留,婉拒了。 家臣回去把自己所看到的和屈眳提了一下。 屈眳隐身在竹帘后,他才从宴会上下来没有多久,身上难免沾带了些酒味,竖仆们拿来干净的深衣给他换上。 听到家臣禀报半夏一切都好。屈眳眸光闪了闪,他伸手整理衣襟,出声问,“当真一切都好?” 他可是盯着她一口气喝了好几耳杯的酒,对于女子来说她今日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 “是。”家臣在竹帘外坐着,听到屈眳这么问,回答了一句,“苏己一切都好。” 说着家臣心里有些奇怪,醉酒一事很不舒服,轻则呕吐,重则昏在床上整日不醒,就算醒来了,也会头疼的厉害。 怎么少主听到苏己没有醉酒,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苏己”屈眳整理好衣襟,挥手让竖仆退下,“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 就算是楚国,也没有她这样的。喝酒和喝水似得。更别提讲究周礼的中原。 “人这么多,也个个不同,苏己和别的女子不同也没有甚么。”家臣说起来就笑,“若是苏己和普通女子一样,恐怕也不会在楚国了。” 此言似乎有些道理,思及她出现的那日。 “说起来,苏己还真是个有吉兆之人。如果不是她那日出现在云梦” 如果不是她出现在云梦,他现在恐怕都魂魄归大司命掌管了。 仔细说起来,她于他有救命之恩。 这场雨紧接着下了日,而后才慢慢停住。 半夏到底没能在屋子里头呆住。这儿没有什么她喜欢的,可以打发时间的。这儿的游戏她也不喜欢。 屈眳派人给她送过来的竹简,她看了几卷。里头基本上都是些说楚国上古由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楚文,她学的挺快,到现在勉强能把竹简给看的半懂。 外面雨已经停了,几场大雨把咄咄逼人的暑气给逼退了大半,甚至还有些凉意。 她干脆丢了手里的竹简,到外面透透气。 想着之前喝了的酒,晚上一定要少吃点。 正站着,冷不防从背后冒出个声响来,“怎么在这站着?” 半夏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屈眳站在她身后。 他什么时候来的,她完全不知道。 “出来乘凉。”半夏勉强笑了下,她轻轻呼了口气,缓解了一下自己突然被吓到的心。 屈眳看到侍女们正在把窗户板给撑起来,往里头看一眼,看到漆案上散落的书简。 “这些都看过了?”屈眳问。 半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些散落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简牍,“看了好一部分了。” 这话让屈眳挑了眉,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神情。 “那好,过来一下,我想看看苏己楚文到底学的如何了。” 半夏:“” 怎么突然要考她试! 屈眳倒想看看,这女子到底想要干甚么。 他不怕她闯祸。她此刻在楚国无依无靠,前几日除了想要学字一事让他格外惊讶之外,并没有别的。 她想要去看舞伎练舞,虽然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既然想去,那就让她去就是。 女胥是真没想到,少主竟然点头了! 那是什么地方? 人来人往的,不仅仅舞伎们练舞,而且还有那些舞伎的相好在那里。 她看不出此女的具体出身,但是听侍女称呼她为‘苏己’,就明白这位一定是个贵女。堂堂闺女,涉足舞伎的地方,女胥都觉得,那是脏了贵人的脚。但是少主都已经点头了,那么女胥也没有办法。 半夏欣喜若狂。她已经好段时间没有练习了。她自小开始学舞蹈,后来学了舞蹈专业。练习的习惯是入了骨的。前段时间,因为不好到处走动,而且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侍女跟着,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一直都闲坐,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在练舞,顿时压抑的渴望径直溢出来。 女胥不敢随便对待她,在专门练舞的屋舍之内开辟了一个小厢房。贵人来了,总不能真的让她和一群身份卑下的舞伎混在一块。 半夏过来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到里头,然后还把竹帘给拉下来。 她看到这股架势顿时愣住了。不过对上女胥那张赔笑的脸,半夏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因为舞伎们只是在练舞,而不是真正在贵族面前表演,所以都穿着葛麻衣裳。 葛麻衣裳没有经过染色,都是发黄的那种白,只不过穿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子,所以哪怕衣裳质地不怎么样,但穿在身上,还是显出了几分丽色。就是舞伎们有些面黄肌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们几个看起来面色不好。怎么回事?”半夏一面看,一边转头去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听她问,笑了笑,“可能膳食用的不多吧。毕竟随时可能在主君和贵人面前献艺,若是吃胖了,会怪罪的。” 半夏点点头,她自小到大就没有因为保持身材吃过什么苦头,最多不喝饮料少吃零食,和极少外餐。不过她看过同专业的同学,吃一口菜都在水里涮几遍。 舞伎们身材苗条是苗条,不过都有些过于瘦削,曲线有是有,但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是年纪不大的缘故,不是很明显。不过胜在舞技不错。 半夏看了好会,腿脚都有些痒痒,她站起来,在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直接到那些舞伎中间,踩起舞步。 舞伎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动作也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女胥过来赔笑,“苏己这是” 半夏笑,“我在竹帘后面坐着太没意思了。”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是舞伎,“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换了方便她动作的衣服。 女胥张大嘴,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贵族们也会舞蹈,每逢宴会,甚至还会起舞敬酒。不过这,这不该—— 半夏看女胥满脸为难,“有空的地方吗,给我一间就好。” 她总不好叫人难做,但白来一趟,对不住自己。 女胥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让个婢女送半夏去旁边一间宽敞的房间。那房间被洁扫的干干净净,屋子明亮。 那些侍女也跟着进来,她并不喜欢有人跟着,但是侍女们不管她到哪里,都要跟着。她手握成拳头小小的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她转身过去和身后的侍女缓缓道,“你们先出去。” 她楚语说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侍女对她躬身,低眉顺眼的全都出去了。 半夏原本以为侍女们要和外头的那个女胥一样,侍女走了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门一关上。她就把外头的袍子一脱放在一旁,开始练习起来。 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有练习了,上下的骨头似乎开始生锈,要是继续下去,自小辛辛苦苦学的东西,还不知道留下多少。 女胥不知道自己这个男女混杂的地方,到底有甚么吸引这位贵人的。既然还天天来! 这位贵人喜好和平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平常贵女若是喜欢看歌舞,只管令人把舞伎们带去就行了。 但是这位不喜欢看现成的,就爱看舞伎们练舞,兴致来了,还会一起混在里头。 女胥看着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不由得在这位的腰肢上转了一圈。她专司□□舞伎,这么多年下来,看人也不免先看腰腿。 一抹纤纤细腰看的女胥连连点头,再看跳舞女子的脸,饶是见识过了许多美人,都不得不在心里称叹一声甚美。 半夏跳了一下,转头看向其他舞伎,“是这样没错吧?” 舞伎们碍于她眼下在宫邸里的身份,不敢多言,听她问起,都是一片笑脸。 如此倒还算是其乐融融。 屈眳原本以为半夏去那么几次就没多少兴趣了,毕竟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人久待之地,可能楚国这儿和她家里不一样,多去几次,等到看多了也就没多少兴趣了。 谁知道连着大半个月,那女子还是日日往那边跑,而且一呆就是大半天。家臣禀告屈眳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满脸奇怪。 屈眳看了看头上的天色,阳光炽热,他今日没有到渚宫里去。渚宫里现在楚王身体不好,许多事压在一块,而且又对外用兵,事情太多,人心又乱。还不如呆在家里来的舒心。 家臣过来禀告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头射箭。这个天气是不必讲究衣着整齐,他脱了上衣,把脱下来的衣物在腰上一挂,而后开始射箭。 楚人善射,所以屈眳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屈襄就为他寻了名师。这不仅仅是作为贵族的基本技能,也是他上战场之后的看家本事。 若是学不好,上了战车,说不定就要被人给挑了。 “苏己还日日去那里?”屈眳嘴里问着,手指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家臣点头,“不然臣还是亲自和苏己说说?” 家臣说着,小心观望着屈眳的脸色。 屈眳没有说话,他一口气射了好几只箭出去,今天没有起风,他的准头也还算是不错。等到射了几支箭出去,才缓缓道,“不必,待会我自己去看看。” 家臣听他这么说,顿时神情间有些精彩,女子不管有甚么事,派个人过去说说问问也就罢了,少主亲自去看看,未必 家臣正要开口劝说,正巧他射出去一支箭,回头和家臣对视。家臣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股脑的全都吞下了肚子。 屈眳一口气把箭袋里头的箭射的差不多了,伸手接过竖仆送上的细麻巾,随意把脸颊和脖颈的汗珠擦了擦。 他随意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了套衣裳,直接往宫邸后面而去。 其实这种事,交给下面的家臣做就可以了,不过难得他今天在家,也有空闲。亲自去一趟好了。 他到了舞伎的地方,这里他从来只是知道有这么地方,但从来没有来过。 外头路过的武士见到他,惊吓之下就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舞伎们呆的屋子里欢笑连连。 他让人不许出声,自己站在门口往里头看,舞伎们正在休息,他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半夏。 至少还没有和这些身份卑微的女子们混在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31.喂药 请支持正版!  半夏的起居已经调整的和其他人差不多, 她任由侍女帮她穿好衣裙。因为有个苏氏之女的模糊身份, 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贵族, 准备的衣裳也是照着贵族来的, 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 也不会穿。 整理好仪容之后, 等在庭中的婢女才进来。 婢女进来就站在那儿, 等候她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 婢女还会趴在地上给她行礼, 半夏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改成了现在这样。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 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 就算有,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 要想吃多点肉, 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 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 不管在哪儿, 她都保持着, 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 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她看了好会,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 她是专业出身,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舞蹈,到现在已经有十四年了,不敢说很出众,这行里比她时间长,专业技能过硬的多了去。但坚持到现在,多少都有自己的心得和见解。 楚国舞蹈讲究灵动纤细,不过多少还是带着点祭祀风,她改了下,和女胥说了一会。她今天兴致不是很好,和女胥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侍女们把她迎接入室内,给她更衣擦身,把汗湿了的内袍换成簇新的细麻袍子。 半夏想起之前舞伎战战兢兢的脸,那话问出口,耗费了那舞伎的全部勇气,她觉得甚至说不定她还做好了被她处死的准备。 她看了一眼侍女,这群侍女今天也跟着她去了,她随口提了两句。 侍女笑了,“可能是担心父兄吧。” 半夏看过去,满眼迷茫。 侍女知道半夏听不明白。贵人们日日钟鸣鼎食,高高在上,哪里知道庶人们的苦楚。便为她解释,“宫邸里的舞伎和婢子们不同,有些人是下面的人专门从外面挑选的,出身野人。有些人家里有父兄,靠着种耕为生。今年入夏以来,先是涝,后来又连续干旱。恐怕农田要歉收了。” 半夏听了,看了一眼外面炽热的骄阳。 在现代,还有一系列的科技手段,可以缓解自然灾害带来的伤害。可是这里,完完全全只能靠上天赏饭吃。 巨大的差距横在其中,让她感觉这里头深渊一样的差别。 对她来说,连日的干旱可能就是炎热,不,连炎热都算不上。因为奴隶们会把盛满了冰块的铜盆抬入室内,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来自炎炎夏日的烦恼。 可是对别人呢。 不仅仅是不舒服,更加是关乎到性命。 难怪那个舞伎宁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都要来问她一句。 半夏沉默下来,她是第二次面对别人的生死。第一次是在云梦遇见屈眳的时候,那一次她还能拼命自救。但这次,她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想到这里,半夏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活力。 甚至连晚膳都用的很少。 为此伺候她的侍女,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外面的奴隶们把庭燎点起来。庭燎也是身份象征的一种,没有那个身份,哪怕是大商人都不能使用。 半夏拉开门,屋子里头被冰块散发出来的寒气被闷了一天,她拉开门,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庭燎烧的正旺,劈剥作响。 半夏看着庭燎,过了会,她站在门口,看到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她双手抱成拳头闭上眼,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着一旁侍女略带些古怪的眼神瞅她。 侍女们偷偷摸摸的,见她看过来,统统低下头。 半夏径直入门去,早早休息。 她睡下的很早,哪怕睡饱了,睁开眼外头竟然还没有天亮。夏天原本就白日长夜晚短,天亮的很早,但是现在天还晦暗着,只能还很早,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到第二天。 但是半夏却睡不着了。 房间里的冰块哪怕在她入睡之后,也一直及时进行添加。不管外面如何炎热,但房间内就是清凉舒适。不存在被热的睡不着的问题。 可她就是睡不着了。眼睛数次闭上又睁开,最后闭上眼酝酿睡意。越是想要入睡,就是睡不着。 她带着几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上下抖过一道电流窜过似得战栗。 半夏猛然起身,整个人都坐起来。 外面小睡的侍女听到寝室里的动静,掌灯进来。 “苏己可有吩咐?”侍女轻声道。 但是穿上的女子却没回答她。半夏坐在床上,她抬头双手揪住身上被子,靠近领口的那处凹陷被她压在手下面。 还没等侍女继续出声,她直接掀了被子,直接跳起来。 也顾不上脚上没有穿履,赤脚踩在地上,跑到外面去了。 侍女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大跳。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响,紧接着就是脚步咚咚咚的踩在地上。 侍女赶紧抱起半夏丢在那边不管的鞋履,追了出去。 半夏没有乱跑,她赤足散发站在庭院里,庭燎里的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点点火星还在里头。 “苏己要出来,至少把履穿上。”侍女追出来,赶紧蹲身下来,替她把履穿上。手指触碰到苏己的肌肤的时候,侍女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那绵软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半夏没有顾上搭理侍女,她仰起头,抬头看天空,今天天空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她似乎捕捉到了空气里头那丝丝缕缕,不轻易为人察觉的凉气。 “要下雨了。”她喃喃低语。 侍女没听清楚,以为她是有什么要事吩咐,低头听候调遣。谁知道,半夏一撒腿就跑了。 侍女追了上去,其他的人也听到响动,跟了过来,发现苏己去的方向竟然是少主那儿?! “苏己,苏己!”几个侍女拦下她,“苏己有事可明天再过去,现在少主应该已经就寝了。” 半夏停住。 暑热的天从来不是什么安眠的好时候,屋子里头放了冰,勉强没那么热了,但是外面的虫子一直叫个没停。 屈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甫一起身,就有竖仆过来禀告,“少主,苏己来了。” 屈眳听到竖仆的话,初醒犹带的些许惺忪顿时消弭,他让竖仆给他穿衣。勉强把自己收拾整齐,就让人过来。 此刻天都还没全亮,大门敞开,他看到女子朦胧的俏丽身形在熹微的晨光里浮现。 她走近了,他看到她的发鬓泛着一层浅浅的光。应该是沾上了晨露。 “有甚么事?”他沉声问。 “要下雨了!”半夏抬起头,眼里熠熠生辉,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要下雨了!” 屈眳先是一愣,而后蹙眉不悦,“就为了这个?” 半夏嗯嗯的点头。 就为了这个,在外头等了这么久?!屈眳恨不得叫个巫人给她看看是不是邪祟上身了! 他瞪着她,过了小半会,还是见到她满脸兴奋,隐隐浮动的怒意化为无奈。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让人端上一碗温汤给她服下去。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把那碗汤喝下去,吸了口气。 “我去见父亲。” 但是巫人们的话,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夏日干旱,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楚王出兵,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军气势如虎,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32.得救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浩荡云梦绵延千里, 乃是楚国独一无二的美景。 一弯河水九曲十绕,如同一条灵蛇, 将浮于人眼前的土地分割成好几块支离破碎的小州。 一只船只从河水上漂过,舟上坐着几个男子, 艄公站在舟尾, 手里的长篙斜斜的插在水里, 手里使劲, 舟楫就在水面上飘出一段距离。 河水两岸是高高的蒹葭,河岸邻水, 草木就近得了水的滋养, 生的格外茂密。就算是有活物野兽之类的隐藏在里头也看不出来。 正在此时, 箭矢从近乎有人高的芦苇丛中射出, 舟上挡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 被射中了膝盖,那男子痛叫一声,踉跄着跌入水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舟上的人慌乱起来。几人顿时拿出放在一旁的弓箭,张弓反击。舟上几人训练有素, 并不是遇事便慌张不知如何应对的草野莽夫。 楚人善射,其中这几人更是其中好手,他们围在四面, 把中间一个少年结结实实包围在里, 那个少年穿戴和其他几人一样, 他生的唇红齿白, 面容秀气,显现出几分男子的阳刚,却还没完全褪去柔和的线条。 少年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厮杀声中,他冷静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拇指上的玉韘拉开弓弦,破空之声在耳畔响开,在苍苍蒹葭里就冒出一声惨叫。 少年目光在芦苇中逡巡。这一带的芦苇生的格外浓密,人藏在里头,不仔细看,还真的察觉不到。 所以才让人给偷袭了。 他抿嘴不语,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顾射杀这群刺客。藏在芦苇里的人数并不多,人数太多,容易暴露,不容易隐藏身形。 这一圈都是射手,被保护在中间的少年也不是等闲之辈,几个交锋过后,四面平静了下来。 四周安静下来的那刻,众人还没等把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给放下来,变故又起。有人从船下重重的往上一推。 这只舟并不大,堪堪可供几人坐下而已。舟头的艄公已经中箭倒在水里,不知死活,现在无人掌舟,下头的那个力气极大,舟身翻覆,几个人全部落水。 楚地别的不多,但就是多水。楚人自小就在水里泡大的,入水的瞬间,少年憋一口气,从水里浮出头来,新鲜的空气才入鼻子,一股劲风就从后脑呼啸而来,裹挟着忽视不得的杀气。 屈眳呼吸一窒,水里不比在陆地上,周围的家臣就算有意相救,有水搁在中间,也是有心无力。 “啊!”紧接着后面那刺客嚎叫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未到。 屈眳转头去看,那刺客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多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掌。手掌生的格外漂亮,手指却紧紧的抠住刺客的眼珠,手腕处连着手臂,一段手臂纤细优雅,肌肤如玉,上头扑了一层水,在日光下折射出熠熠光亮。 那个刺客身后攀附着一个女子,女子脑袋靠在男子背后,青白的手掌紧紧的抠在刺客的脸上,她用的力气很大,手背上青筋暴出。 屈眳抓住机会,抓出佩剑,重重的刺入刺客的心口。他狠狠的在刺客的血肉里搅动了两下,然后一剑拔出。 他伸手攀住翻覆浮在水面上的木船,免得自己沉下去。他抬头看向那个刺客那里,发现那个女子如同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草似得,两手紧紧抱在尸体上,屈眳回忆起方才若不是这女子那一下,恐怕自己这条命已经不在。咬牙游过去,把这女子救上来。 这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不谙水性,两手死死抓住自己手里的东西,死活不松手。屈眳把她打晕,直接提了上来。 四散的家臣们也聚集过来,帮忙把他们两个给带上岸。 一拖上岸,屈眳和家臣们看清楚这个女子的衣着,惊呼出声。 那女子衣着极其古怪,狂野大胆,竟然不着下裳,原本应当穿在内里的袴紧紧的贴在腿上,沿着双腿一路向上,蜿蜒出诡异而美艳的轮廓。 而且衣也古怪的厉害,两只衣袖,堪堪只到那女子的手臂上。 家臣们看的目瞪口呆,不知这女子到底是哪里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屈眳,屈眳此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看了一眼那古怪的女子,只是一瞥,顿了顿,火速别开眼去。 “把她绑起来,待会等她醒了,再行审问。” 说完,屈眳又加一句,“你们远远看着,不要靠近。” 家臣们连连道了几声唯,照着他的话做。 半夏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炸开似得疼。学校放假,她和几个同学到洞庭湖旅游,她靠在栏杆上,被突然跑过来的熊孩子重重的撞了一下,整个人就掉到湖水里去了。 她无意识里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空气。模糊中耳边传来了什么听不懂的古怪话,半夏拼尽全力,眼睛睁开一条缝。 那个衣着古怪的女子醒了。 屈眳听到家臣的禀告,起身去看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侧卧于地,长发落在身后,露出不同于平常野人们的白皙细嫩肌肤。 “……”屈眳走到离女子几步的距离,蹲下来看她。 这女子捞上来之后,他就看过几眼,只不过这女子衣着实在太过暴露,领口开的极大,几乎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让他不好做太细的打量。 此刻她已经醒过来,鸦黑的头发有几缕落在肩上,她眼眸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抬眼的时候,光亮落入她乌黑的眼里,映出朦胧的光亮,莫名的吸人。 屈眳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说着,他再次打量了此女一眼。她衣着古怪大胆,上衣极短,湿透之后紧裹在肌肤上,纤细窈窕的腰腹从衣料之中袒露出来。纤腰细细,妖冶柔韧,恐怕就是家中豢养的那些从郑卫来的舞伎,恐怕也没有眼前女子吸引人。 半夏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小时候看过的历史剧里相似的衣裳,她用力的眨眼,她想要起来,可是稍稍动了动,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 “你们干什么!”半夏挣扎起来。 屈眳听到面前这女子古怪至极的语音,眉梢挑了挑,在家臣错愕的目光里,他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 入手肌肤光滑莹洁,她目光明亮,眼眸黑白分明。她微微张了张嘴,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红唇白齿,竟然还真如卫风里传唱的美人那样。明眸皓齿。万万不是乡野出身,不,就算是士人家里,恐怕也出不了这样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屈眳遭受了一次刺杀,心情很坏,他对待眼前的女子也失却了稍许耐性。 可是这女子开口还是说的古怪的腔调,落入耳里竟是一句也听不懂。 屈眳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紧了点,那女子吃不住他的力道,低低痛叫。她很生气,此女容貌很美,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大而圆。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似乎是发怒了的文狸,只要他松手,她就会狠狠冲上来,咬他一口。 见是问不出什么了,屈眳干净利落的松手。 那女子落地,痛叫一声。 家臣们在一旁看那个女子落地,有些于心不忍,“少主,此女子应该和那些刺客没有关系。” 屈眳嗯了一声,“我知道。” 如果有关系的话,也不会坏了刺客的好事。不过此女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实在是太过古怪。 “看好她。不要让她跑了。” 屈眳说完掉头就走。 他身上的衣裳半干,之前在篝火坐了一会,湿透了的衣裳勉强被烤的稍干,若不是为了见这女子,恐怕他此刻早已经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烘干。 半夏躺在地上,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磨牙。 她不知道自己到哪里来了,这里的人穿着比历史剧里头还要复古的衣服,说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话。 而且那个人…… 刚才捏着自己下巴的男孩,生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十五六岁,眉眼轮廓里是青涩的俊朗俊秀。 生的人模狗样,竟然把她捆成了粽子! 半夏滚落在地,她挣扎了两下,但是好几下都没有挣脱开,她也不做无用的挣扎,干脆停了下来。 她惧怕的仰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负责看守自己的大汉,那两个男人生的不是很高,衣着和那个少年相似,他们的腰间都佩戴了一把剑。 现代刀剑属于管制刀具,没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带在身上。半夏恐慌起来,她掉到河里又被人捞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到哪里了? 她躺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眉心忍不住皱了皱。 她一个外来户,哪怕屈氏父子给她额头盖章,说她是贵族,是苏氏之女。但她知道自己可不是什么贵族,外头有那么大的事,还是乖乖躲起来的好。 侍女们对她很殷勤,见她今日哪里都不去,生怕她闷坏了。侍女们寻来一只精美的铜壶,请她投壶。 这些都是贵族的游戏,半夏看到这些就觉得头大,但是侍女们盛情难却,她只好拿了箭矢过来。 她的准头不错,十支箭矢里头几乎有一半都投到铜壶口里去。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那些竹简笨重不说,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命中率一半,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她擦擦额头的汗,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半夏看了摆摆手,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了一会,回来小声道,“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是吗?”半夏听侍女说,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寝室。 半夏此刻身上贴身穿着细麻的内袍。她额头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湿了衣料,都紧紧的黏在身上。 屈眳进来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只不过因为半夏现在住在他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没人敢说话。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来。 她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 屈眳别开眼,他迟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濡湿伴随着体热从指间袭过来,那明显比常人要高出一点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发热,如果连续发烧两三天,要不人就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死了。 “……呜……”床上的女子冒出一丝声音,他看过去。她一张脸都要皱起来。 她嘴里喃喃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脚无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给叫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 因为还在病中,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透着一股病弱。 “回卫国?”屈眳问。 半夏摇摇头,她脸颊是两团不怎么正常的红晕。她摇摇头,很快因为头脑昏昏又躺回去,“回家!” 屈眳颦眉,可床上的女子开始扭过头低声饮泣。 她的哭声很低,几乎没有。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时不时抖动两下。 屈眳坐在一边看着,他想要伸出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你先休养好再说。” 半夏没动,她蜷缩了起来,满脸的失望。 “至少等你身体好了,你才能回卫国吧?”屈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33.赐予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时人讲究一诺千金。尤其贵族, 更是如此。半夏丝毫不怀疑屈眳会实现诺言,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多谢。”半夏低头, 她仔细想了下, “我父母应该是不会来的。” 屈眳眼角狠狠的抽动一下,声音不由得冷下来, “为何?难道是嫌弃郢都比卫国还不好吗?”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她摆摆双手,“不是, 而是路途太远了,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 她父母又不在这里, 再说了, 这里要什么没什么, 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 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也一定要回去的。 “那你呢。”屈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 却还不放过她, 两眼紧紧盯着她, 那目光锐利,看的她心头乱跳,似乎又站在屈襄面前了。 “我……”半夏嘴唇动了动, 她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屈眳转头就忘记了。 “父母在哪儿, 我就在哪儿。”半夏低头道。 她说着半是怪的抬眼看他, 明明刚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 还来问一次, 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她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他两眼盯着她,莫名的盯得她心发慌。屈眳才十五六岁,可自幼高高在上,养出来的通身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冷下脸,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半夏都有些怕。 屈眳一言不发直接掉头,而后快步向外走去。丢下半夏一个人站在那儿,老半天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莫名冒腾着几缕怒火的背影,满心莫名。她没说什么吧?她也没做什么让他发火的事吧,怎么他就生气了? 半夏慢腾腾的踱回室内,舞伎们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了,她看到,心思马上就回来了。 天气炎热,也就下雨的时候凉快了一下,等到雨水过去,阳光很快就又出来,热气腾腾的。 半夏只有上午的时候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床,自己到这里训练,免得身体失去了舞者的记忆。等到太阳将要到最猛烈的时候,她就会回去。 舞伎这里条件艰苦。毕竟都是一些身份不高的人,冰块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给她们享用的。 楚国的夏天特别毒,不仅仅热,而且还湿。水汽混着暑气折腾,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半夏回到居所,侍女们把她迎入室内。室内早已经放好了冰块,一到屋内,逼人的炎热顿时就散去。 身上穿了三层衣物,贵族们哪怕在大热天里,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的衣物,内里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侍女们仔细拿着打湿的细麻巾给她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冰凉的衣料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激起一阵舒适。 “嗯。”半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新中衣。中衣不是之前的细麻,而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料子,而且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新送来的么?”半夏问。 “回苏己,正是家老令人送来的。说天热,苏己需要的衣裳多,所以让人送来。”侍女知道半夏为人很好,因此也敢在她面前多说两句话。 “听人说,是齐国的冰纨,最适合暑日穿了。” 冰纨出产齐国,千里迢迢到达楚国,极其昂贵,在楚国,除去楚王公室之外,基本上没谁能享受的到。 就是在屈氏里,也只有那几个人能用。 但却给苏己送来了。 侍女轻声感叹,“主君和少主很看重苏己呢。” 半夏伸手摸了一下身上的料子,很舒服,也很凉爽。再加上室内的冰块,十分舒爽。 她换好衣物,拿起漆杯小口小口的喝冰饮。 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半夏很克制自己,她只喝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甜的东西代表糖分高,热量高。有时候比吃肥肉还要长肉。 半夏看了一圈四周,除去贴身服侍的侍女在给她将各种新鲜果物端上来,其他的侍女都侍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到现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怎么能喜欢。毕竟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要不是那几件衣服实在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她都不用侍女服侍她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不了太久吧? 半夏看了一眼一旁的柜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背包和换下来的衣裤鞋子都在里头。 她要回去,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呆着的。 屈眳所料不错,渚宫里现在人心杂乱。楚王从那次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苏醒。渚宫里的巫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不见任何起色。 屈襄三天之后才回到宫邸。 屈眳把屈襄迎入堂内,屈襄一进堂屋,令左右全部退下。 “父亲,国君如何?” 屈襄坐下,摇摇头。 “那……”屈眳神情肃穆,看向屈襄。 屈襄低头思索一下,“苏己有祭祀鬼神的本事吗?” 此话问的突然,屈眳也不由得一愣,“父亲?” “能通鬼神,那么在鬼神那里应该也好说话吧?巫人禀报说国君是因为江神作祟。已经祭祀过江神,祭品也格外丰厚,可是国君也没有好多少。” 屈襄说着,看向屈眳,“既然她有这个本事,何不让她试试。” “父亲。苏己不是楚人。江神也不是中原的神祗,若是惹怒了鬼神,反而不好。”屈眳三两下就把此事从半夏身上推脱开。 “此事若是做好了,可以获得国君欢心和奖赏,但……” 但楚王现在情况看着并不好,甚至已经生命垂危。能救过来固然最好,可是若是救不过来,平白惹上麻烦,也不是他们屈氏的作风。 屈襄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 “看来还是用不上苏己。” 屈眳想起之前在渚宫里听到的传言,“苏己可以于鬼神相通,但鬼神之意,又怎么能随意因为人而改变。” 他们献上各种牺牲,只求上天鬼神能怜悯一二。至于让鬼神完全回心转意,不管哪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楚人好巫,对鬼神更是日日祭祀,尊崇有加。关于操纵神意,想都不敢想。 屈襄沉默下来。 “何况苏己在这里,对屈氏尚且有用。若是送到了渚宫,于我们,恐怕半点益处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楚国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除了屈氏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何况她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如果把她送入渚宫,能不能成事另外再说,想要一个和她一样,不,哪怕是差不多的人都很困难。 屈眳几句话把屈襄原来的打算给打消。 屈襄已经累了,和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去休息。在渚宫里的那三天,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多少。 屈眳亲自送走屈襄之后,自己慢慢踱步,他满怀心事,渚宫还有郢都那些贵族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还有苏己。 诸多事涌上心头,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半夏居所那儿。 他看清楚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身过去想要离开,又掉过头来。踌躇了下,还是进去了。 这里原本是一处闲置的屋舍,一直没什么人居住。自从半夏住进来之后,属于女子的柔软气息沁染在这里。 和过去冷冷清清完全不同了。 他一进去,门口的奴隶就见到他了,跪拜在地上。 屈眳摆摆手,不让奴隶弄出声响,他两手背在背后,慢慢走过去。 穿过庭院,走过户道,直接到后面的屋舍里。 “这个还能是这样吗?”在轻轻摇曳的竹帘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 屈眳站住,侧耳听到半夏细声细语的声音,和侍女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放着的冰块很多,从竹帘里头就透出一股股凉气。 “苏己去过就知道了,我们楚国比中原有意思多了。”侍女和半夏说起楚国的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这次侍女说的是云梦泽,也就是半夏被屈眳带回来的地方。半夏对楚国一窍不通,师傅教她雅言之类的,但有些事到底不好问他。只有私下和侍女提几句。 幸好侍女是自小在屈氏侍奉,父母也是屈氏的家奴。见识还是有些的。听半夏提起,就和她说起来。 半夏被侍女的话吓到了。 云梦泽竟然那么大!照着侍女的话来说,云梦泽是楚国第一大泽,水泽相互链接,延绵足足几百里。 她那时候昏头昏脑的被人带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云梦泽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屈眳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好去问。 “苏己?”侍女看到半夏面色凝重,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由得提心起来。 还没等半夏开口,帘子后面传来玉组的轻响,侍女马上退避到一边。 屈眳一手把垂下来的竹帘抬起来,走到室内,看到目露惊讶的半夏。 “吾子来了。”半夏叫侍女摆上茵席。 原本就是自己的地方,屈眳不会和她讲这些客套,他直接就坐下来,坐在她的对面。 “苏己之前是想要派人去中原寻亲么?”屈眳道。 半夏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哪里来的人派,还不是要屈眳帮忙。不过她也没什么亲戚找的。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屈眳看着她,“有人似乎盯上你了。要你入渚宫。” 半夏悚然一惊。 而对面的屈眳仍然不紧不慢的道,“渚宫对苏己来言不是甚么好地方,苏己寻亲的事,还是放一放,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人来人往的,不仅仅舞伎们练舞,而且还有那些舞伎的相好在那里。 她看不出此女的具体出身,但是听侍女称呼她为‘苏己’,就明白这位一定是个贵女。堂堂闺女,涉足舞伎的地方,女胥都觉得,那是脏了贵人的脚。但是少主都已经点头了,那么女胥也没有办法。 半夏欣喜若狂。她已经好段时间没有练习了。她自小开始学舞蹈,后来学了舞蹈专业。练习的习惯是入了骨的。前段时间,因为不好到处走动,而且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侍女跟着,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一直都闲坐,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在练舞,顿时压抑的渴望径直溢出来。 女胥不敢随便对待她,在专门练舞的屋舍之内开辟了一个小厢房。贵人来了,总不能真的让她和一群身份卑下的舞伎混在一块。 半夏过来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到里头,然后还把竹帘给拉下来。 她看到这股架势顿时愣住了。不过对上女胥那张赔笑的脸,半夏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因为舞伎们只是在练舞,而不是真正在贵族面前表演,所以都穿着葛麻衣裳。 葛麻衣裳没有经过染色,都是发黄的那种白,只不过穿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子,所以哪怕衣裳质地不怎么样,但穿在身上,还是显出了几分丽色。就是舞伎们有些面黄肌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们几个看起来面色不好。怎么回事?”半夏一面看,一边转头去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听她问,笑了笑,“可能膳食用的不多吧。毕竟随时可能在主君和贵人面前献艺,若是吃胖了,会怪罪的。” 半夏点点头,她自小到大就没有因为保持身材吃过什么苦头,最多不喝饮料少吃零食,和极少外餐。不过她看过同专业的同学,吃一口菜都在水里涮几遍。 舞伎们身材苗条是苗条,不过都有些过于瘦削,曲线有是有,但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是年纪不大的缘故,不是很明显。不过胜在舞技不错。 半夏看了好会,腿脚都有些痒痒,她站起来,在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直接到那些舞伎中间,踩起舞步。 舞伎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动作也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女胥过来赔笑,“苏己这是……” 半夏笑,“我在竹帘后面坐着太没意思了。”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是舞伎,“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换了方便她动作的衣服。 女胥张大嘴,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贵族们也会舞蹈,每逢宴会,甚至还会起舞敬酒。不过这,这不该—— 半夏看女胥满脸为难,“有空的地方吗,给我一间就好。” 她总不好叫人难做,但白来一趟,对不住自己。 女胥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让个婢女送半夏去旁边一间宽敞的房间。那房间被洁扫的干干净净,屋子明亮。 那些侍女也跟着进来,她并不喜欢有人跟着,但是侍女们不管她到哪里,都要跟着。她手握成拳头小小的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她转身过去和身后的侍女缓缓道,“你们先出去。” 她楚语说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侍女对她躬身,低眉顺眼的全都出去了。 半夏原本以为侍女们要和外头的那个女胥一样,侍女走了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门一关上。她就把外头的袍子一脱放在一旁,开始练习起来。 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有练习了,上下的骨头似乎开始生锈,要是继续下去,自小辛辛苦苦学的东西,还不知道留下多少。 女胥不知道自己这个男女混杂的地方,到底有甚么吸引这位贵人的。既然还天天来! 这位贵人喜好和平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平常贵女若是喜欢看歌舞,只管令人把舞伎们带去就行了。 但是这位不喜欢看现成的,就爱看舞伎们练舞,兴致来了,还会一起混在里头。 女胥看着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不由得在这位的腰肢上转了一圈。她专司□□舞伎,这么多年下来,看人也不免先看腰腿。 一抹纤纤细腰看的女胥连连点头,再看跳舞女子的脸,饶是见识过了许多美人,都不得不在心里称叹一声甚美。 半夏跳了一下,转头看向其他舞伎,“是这样没错吧?” 舞伎们碍于她眼下在宫邸里的身份,不敢多言,听她问起,都是一片笑脸。 如此倒还算是其乐融融。 屈眳原本以为半夏去那么几次就没多少兴趣了,毕竟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人久待之地,可能楚国这儿和她家里不一样,多去几次,等到看多了也就没多少兴趣了。 谁知道连着大半个月,那女子还是日日往那边跑,而且一呆就是大半天。家臣禀告屈眳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满脸怪。 屈眳看了看头上的天色,阳光炽热,他今日没有到渚宫里去。渚宫里现在楚王身体不好,许多事压在一块,而且又对外用兵,事情太多,人心又乱。还不如呆在家里来的舒心。 家臣过来禀告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头射箭。这个天气是不必讲究衣着整齐,他脱了上衣,把脱下来的衣物在腰上一挂,而后开始射箭。 楚人善射,所以屈眳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屈襄就为他寻了名师。这不仅仅是作为贵族的基本技能,也是他上战场之后的看家本事。 若是学不好,上了战车,说不定就要被人给挑了。 “苏己还日日去那里?”屈眳嘴里问着,手指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家臣点头,“不然臣还是亲自和苏己说说?” 家臣说着,小心观望着屈眳的脸色。 屈眳没有说话,他一口气射了好几只箭出去,今天没有起风,他的准头也还算是不错。等到射了几支箭出去,才缓缓道,“不必,待会我自己去看看。” 家臣听他这么说,顿时神情间有些精彩,女子不管有甚么事,派个人过去说说问问也就罢了,少主亲自去看看,未必…… 家臣正要开口劝说,正巧他射出去一支箭,回头和家臣对视。家臣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股脑的全都吞下了肚子。 屈眳一口气把箭袋里头的箭射的差不多了,伸手接过竖仆送上的细麻巾,随意把脸颊和脖颈的汗珠擦了擦。 他随意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了套衣裳,直接往宫邸后面而去。 其实这种事,交给下面的家臣做就可以了,不过难得他今天在家,也有空闲。亲自去一趟好了。 他到了舞伎的地方,这里他从来只是知道有这么地方,但从来没有来过。 外头路过的武士见到他,惊吓之下就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舞伎们呆的屋子里欢笑连连。 他让人不许出声,自己站在门口往里头看,舞伎们正在休息,他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半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34.利息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 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 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 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 只能屈起两条腿, 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 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 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 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 赶路一段时日之后, 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 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 屈眳听到来人禀告, 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 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 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 渚宫内诸多事务, 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她径直抬头,就见到正上位置坐着的男人。男子的左手下坐着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两人的容貌颇为相似。那男人看起来不满四十,眉目刚毅,气势非一般人能比拟。 半夏站在那儿,双手颇为不安的绞在一起。 她不知道此刻要如何反应,这时候或许应该跪下?但是她这双膝盖基本上就没跪过谁,半夏低头,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到脸颊边。 屈眳看她站在那里,垂目不语,脸上没有半点此刻应该有的卑微。甚至没有半点要下跪行礼的架势。 她站在那里,身形窈窕,低垂的眉眼里露出一股近乎纯然的洁净。 他下意识看了屈襄一眼,果然屈襄面露不虞。 “父亲……”屈眳开口。 屈襄抬手制止他,“女子,你唤何名?” 下首站着的人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露出一点惊惶。好像知道猎人就在眼前的小鹿,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父亲,此女不会楚语。”屈眳答道。 屈襄听后,看了屈眳一眼,屈眳又加了一句,“也不会雅言。” 屈襄蹙眉。下面的年轻女子看到屈襄皱起的眉头,越发不轻易出声。 “此女的来历,还没有弄明白。” 屈襄颇有些意外,“连你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么?” 屈眳并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贵族该学的他都学,甚至还会放下身为卿族的身段,到士人里。 哪怕年纪尚且有些年少,但眼界绝非同龄人能比。 “是。”屈眳说着忍不住看她,她站在那里,如同初生的赤子,两眼干净的,只要一望就能看到底。 “来历不明。”屈襄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一通,也察觉到古怪之处。 面前女子,除去容貌肌肤之外,似乎对尊卑也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人说,你这几日都是和她在一起?”屈襄转头问道。 家老只是告诉屈襄,屈眳从云梦泽带回一个女子,其他家臣把发现屈眳的一切,事无巨细,都禀告给屈襄听。 “是。”屈眳颔首。 屈襄笑了笑,“看来这女子对你还有恩。” 既然是有恩之人,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个野人,也该诸多赏赐。 屈襄让人把女子带下去,并且派人教此女楚语。来历不明,又对嫡子有救命之恩。不能一丢了之。 半夏被两个侍女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不多时送来膳食。 端上来的是烤肉还有别的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肉汤,这一顿算的上丰盛。半夏在车里被晃了很久,哪怕肚子很饿,但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端上来的烤肉是一整块,上面被浇上了蜂蜜之类的东西,油亮油亮。旁边摆着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个黄澄澄亮闪闪的类似砧板的一块铜板子。 这……这是什么? 她迟疑了下,伸手把手边那块铜板给挪到一边,直接拿了匕首去割肉,周围的侍女见状露出惊讶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一会儿一个侍女过来,跪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匕首,把面前的铜板给挪回来,然后在半夏惊讶的目光中,侍女把烤肉挪到上面,仔细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着切好的烤肉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发的诡异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不过也顾不上了。 门口的人看了一会之后回去禀报。 屈眳躺在床上,让人清理伤口,说起来也怪,被那女子处理过的伤口,到现在愈合良好,并没有出现流脓等加重伤势的情况。 听完禀告,屈眳眉梢扬了扬,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会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却对尊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用餐时候,该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屈眳道。 家臣对他一躬身,转身去了。 不过她想要学的不仅仅是说话,还有文字。她之前学外语,不管是学校还是自己报的语言班,都是发音和文字一起学的。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强告诉那老妪她的想法之后,老妪惊骇欲死的盯着她,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恐惧,让半夏吓了一大跳。 老妪被她那话吓得半死,嘴里飞快的说什么。半夏立起耳朵听,勉强听到获罪之类的词。然后老妪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时分,有人请她出去。 半夏依言过去,和上回一样,到的地方装潢奢华。满眼的翠羽幔帐,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那香味不似现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见她来了,伸手请她坐到另外一张已经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举对女子来说已经是礼遇,他见到面前这女子动作略显生疏的还礼,然后坐过去,满脸坦荡,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身为左尹的嫡长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点礼贤下士的表现,对方无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说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让他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我听说女子想要学字?”知道她学楚语还没有太长时间,屈眳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调都很清晰,方便她能听明白。 半夏仔细听,听明白屈眳的话,她点头,“是的。” 她声音婉转动听,屈眳扬了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学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仓颉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贵族和巫之外,谁也没有那个资格学习上古流传下来的字。 屈眳不知这女子到底是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还是有意试探。他想起两人在山洞里相处的那几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幽深。 半夏听明白他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时候,就学过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奈何楚语还没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时候,说起话来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不过她声音娇软,这么说话的时候,别有一股娇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责备的心思。 屈眳却被她话语给惊到了,“女子学过?” 说着,他看她的目光都显得有些讶异。 半夏缓缓听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她两眼纯净,眼底几乎清澈见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从漆杯里稍稍倒了点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点水,在几面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个他完全认不出来的字体,面色精彩。他会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来这女子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她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让人迷惑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探寻。 “女子写得甚么?”屈眳问。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时虽然称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还没到必须遮遮掩掩藏起来的地步。 屈眳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问过,但那时候她的楚语只能蹦出几个字,根本没办法说一句话。 “半夏。”半夏没有半点迟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顿,“苏半夏。” 话语落下,她就见到屈眳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她嗳了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很怪的话。 “苏?”屈眳抓住她话语里的重点,“你是苏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声,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苏氏,总感觉他说的苏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半夏不明白屈眳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多说多错,干脆闭紧嘴。不肯答话了。 她这幅模样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认。 苏氏是有苏氏,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因为助周伐商,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苏国。苏国公室自然以国号为氏,只是苏国前段时间因为掺和到周王室王位争夺,被郑国攻打,后来亡于狄人之手。 苏氏亡国之后,苏氏公室也迁徙到了和苏国有姻亲关系的卫国。 难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拧着眉头看了那字,心里又否决了她是苏国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写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细打量她,从她露在漆几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当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净,干净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浓厚,但是足够牵住人的视线。 “……”屈眳伸手拿过一只黄澄澄的铜尊,给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苏已想学,那么这样。”屈眳换了个称呼,半夏听的迷迷糊糊的,“苏己可能告知我接下来几天,会是怎么样的天?” 苏氏己姓,称呼她为苏己最恰当不过。 半夏这话听得磕磕碰碰,不过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欣喜的笑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稍稍露出点牙,就连双眼也越发柔和明亮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涓涓细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开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边也露出一抹笑。 “苏己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你还没答呢。” 半夏过了会,慢吞吞说,“明日是晴,不过第三日是大雨,”说着,她眨眨那双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话语说的缓慢。 “好。”屈眳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竖仆,问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结果。 楚人出门都会在家中卜筮凶吉,有时候出门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听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气,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紧,一日日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给出的卜筮结果和她相反。巫人照着龟甲上的裂缝走向,说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确是艳阳高照,不过到人最繁忙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俄顷狂风大作。不多时滚滚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时候,屈眳正在渚宫,他虽然年少,但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经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着这场雨,嘴唇微微张开。 “之前那个女子是说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间,前方传来屈襄的声音。 屈眳点头。 屈襄眼里多了点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帘,转身进了署房内。 屈眳照着自己的诺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国文字和中原诸国不同,仅仅学了楚文出了楚国没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想要和楚国之外的人交流,必须得学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实现诺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现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识字是贵族的特权,平民庶人别说学了,就连触碰那些简牍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学的格外刻苦,这里没人和她说普通话,除了楚语,还是楚语。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师傅一丝不苟,能说雅言的时候,几乎不会冒出一句楚语来。 她每日都过得格外充实。渐渐的她知道了,这地方没太多规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简直能把她给吓死。例如吃饭的时候,吃肉用手拿,吃羹饭的时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夹取蔬菜的时候才用筷子。 半夏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侍女都会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渐渐的她时常的对话没有太多问题了,只要对方放慢语速,就能听个大概没有任何问题。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站在外面一会而已,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没有开口限制她行动,她也不好到处瞎逛的。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特别晚。 晚风习习,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半夏转头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过来。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那男子站定了,对她稍稍一礼,“吾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35.发现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她眼眸乌黑清澈, 看的屈眳蹙眉,“走了。” 半夏到堂上, 见着屈襄站着一丛铜灯枝前。 他听到一旁的竖仆禀告,看了一眼站着的年轻女子。 屈眳抬手对屈襄一拜,“父亲。” 半夏在屈眳面前并不怎么讲究规矩, 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她规规矩矩的给屈襄行礼, 而后站在那里听后屈襄吩咐。 屈襄抬眼看了半夏一眼, 那一眼看的半夏心里恨不舒服, 却没办法躲,只好垂了头。 “后日还是晴日么?”屈襄问。 “是。” 屈襄拧眉, 他伸手,拿住两条处理的光滑的竹篾,轻轻往铜灯枝上的烛火上一按,烛火就灭了。 “父亲。”屈眳侧首看了一眼半夏,见到她垂首站在那里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 “出了甚么事吗?” 从父亲这里早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国君要亲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说着,手里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致小巧的灯盏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宫里的大巫亲自祈雨,但是没有半点作用。”屈襄说着,蹙起眉头。 渚宫大巫亲自祈雨,场面自然不同于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 以人血来进献天地鬼神, 也没有见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场祭祀屈眳也知道, 甚至还亲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鲜血,和人牲临死时候的惨叫,眼神平静,没有半丝波动。 “国君亲自来的话,如果有个偏差,恐怕国君会不悦。”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何止不悦。东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国君都令人专门祭拜,若是国君出面都不能解决,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们,如果是国君,到时候盛怒之下,谁遭殃也是说不准的。” 屈襄嘴里说着担忧的话,但面色平静无波,寻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把头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岁的屈眳有压迫力的多,哪怕他什么话没说什么话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从心里战栗。 “为了此事,莫敖也四处忙碌。”屈襄说着,把手里的竹篾放下来。 “苏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难道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几日之后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过巫人来传达,可是现在看起来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们给出的鬼神之意,有时候灵验,但更多的时候无用。 一个女子,不是巫人,虽然来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贵族。哪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楚国境内,勉强还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说出的预测,远远比那些巫人要灵验的多。 这让他不禁猜测,这个苏己是不是才是鬼神钟爱之人,不然为何别的巫人虔诚的烧灼龟甲,显然各类血牲也换不来一句实话。 她不像其他巫人一样,需要龟甲之类的东西,这些似乎是她天生就有的本事。 屈襄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 半夏被看的惶恐不安。 “父亲,那和苏己有何关系?”屈眳问。话语打断了屈襄对半夏的注视。 屈襄看向屈眳,“既然是晴日,那么就禀告国君,让祭祀退后。” 不然一国之君亲自祈雨却没有半点动静,到时候人心惶惶,场面不容易收拾。 “这几日会一直如此么?”屈襄问。 “近三日的确这样。”半夏回话的时候,声调里稍稍露出点害怕。 “但是三日之后就不知道了。”半夏迟疑了下,害怕是害怕,可是嘴上还是道,“不可能一直干旱吧,过了这段时候总会下雨的。” 天气问题,现代也不能解决,比完全靠天吃饭的古代,现代还能用科技手段。她想起那些新闻,干旱严重的时候的确非常严重,但不会一直保持干旱的状态,过一段时间,就会有雨。 只是这里比较麻烦,没有蓄水的水库,一旦河流水流量急剧减少,就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苏己,若是有雨,你能马上知道。是吗?”屈襄问。 半夏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屈襄颔首,“既然如此,你暂时进一趟渚宫。” 屈眳愣住,而后吃惊道,“父亲!” 屈襄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他看向屈眳,“你陪着她去吧。” “渚宫里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她觉察出何时下雨,报知于国君。也是一件功劳。” 屈眳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只是渚宫之内巫人甚多,父亲把她进献入宫,没有太多益处。何况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雨,若是时日太长,就算之后被苏己说出下雨之时,也得不了多少国君的欢心。” 渚宫是楚王居住的宫室,渚宫里人物众多,派系复杂。他出身屈氏,原本就身份高贵,加上有屈襄的势力,他哪怕在渚宫里呆上多久都没有关系,但是苏己孤身一人在楚国。渚宫内,别说出身苏氏的大夫了,就连出自苏氏的一个妾侍都没有。 那些巫人他是知道的,最是看中自己所为的和鬼神沟通之力。这些人都是世世代代以巫为业,要是被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给抢了先,在渚宫里又没有任何根系,恐怕到时候会被这些妒火中烧的巫人如何对待,都不知道。 即使屈氏在渚宫有权势,也不一定事事都能护她周全。 屈眳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屈襄点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半夏吊起来的心,终于可以落回去了。 屈襄又道,“苏己若是感觉到甚么,一定不可隐瞒,必须如实上报。知道了?” “是。”半夏道。 从屈襄那儿出来,半夏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已经被抽完了。走路的时候脚下轻飘飘的,屈眳看着她魂不守舍,眼神迷茫。知道她是被吓得有些厉害了,眉头蹙起,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她脚下一软。 半夏急促的低叫了一下,然后迅速稳好身形。学舞蹈的时候,不小心摔一下什么的,司空见惯,她脚下踩稳,身形歪了半边下去,可整个人已经好好稳在那里了,没有摔下去。 她还没抬头,就见到面前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扶在她的手肘上。 半夏轻轻的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站直身子。屈眳看着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他抬眼瞥了一眼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该给你找个傅姆了。” 半夏满脸迷茫,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屈眳却已经抬了头,“连路都走不好。你若是真进了渚宫,恐怕还没过一日,就要遭人耻笑。” “说起这个。”半夏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讨好感激的笑,“刚才谢谢你了。” 她不知道屈襄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但潜意识里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要不是屈眳开口,恐怕她就要真的被送过去了。 人不生地不熟已经够惨了,要是还去个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方。那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想着,半夏的笑容里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谢谢你,我知道要不是你的话,恐怕我是真的要去了。” 此刻阳光正盛,炽热的阳光落下来,照在她的眼眸上,被照的浅浅的,却一眼能望到底。 他蹙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有些心烦意乱。 “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向父亲进言?”他转身过去不看她。 连声音都莫名的冷了下来。 半夏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话还是做错事了。原本刚刚还好端端的,现在一下就冷漠了起来。 她惹他不高兴了? 可是她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嘛。 “你现在去渚宫的话,除了给父亲,还有屈氏丢脸之外,还能有甚么?”屈眳说着,给她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 而后拂袖而去。 半夏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踩着这位的尾巴了。她明明没说什么啊,她只是在道谢而已。 还有,给屈氏丢脸是什么?她好像和屈氏没什么关系吧?就算丢脸,也是丢她自己的啊? 屈眳脚下走的飞快,走了一段路,听到身后并没有声响,脚下迟疑的一顿,微微侧头过去,并没有见到她的人。 难道她还真的傻兮兮的站在太阳底下曝晒? 这个天,别说是娇弱的女子,就是他,站久一点就会头晕目眩,还会流鼻血。 真是个呆子! 他叫过一个竖仆,让竖仆去把半夏带回住所,话语吩咐到一半,他干脆自己回过头去找她。 半夏自己走到木廊上,往回路走。 还没走多久,就见着屈眳半路折返,她站住,不知道拿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屈眳见她老老实实走有遮挡的木廊,上前几步,上下打量她一下,目光触及她汗湿的发鬓,掉头过去,“走吧。” 半夏不明白他明明走了又半路回来,她过了一会,小声道,“只要我感觉到会下雨,一定会马上告诉你们的。” 屈眳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下,“如此最好。” 他的伤口看起来格外吓人,如果不处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她伸手就把他的“裤子”给卷起来。 不得不说,这少年的裤子怪怪的,脚踝的裤口那里,竟然还用绳子给扎住了。 她连指带画,和屈眳说要他把这个裤口给解开。 结果少年扭过头去,神情似乎有些狼狈,对她的话还有动作不看一眼。甚至还把自己的伤腿往回收,一条腿鲜血淋漓的,要是还不处理,这深山野林的,拖久了,就麻烦了。 男女之事,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还没有依照习俗,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哪怕还没触碰到他,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湿巾,备用的药物,还有各种小东西,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抓住他的脚踝,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瓶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 半夏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好会,她腾出一只手,手指指指天上,“要下雨啦。” 说着,她生怕这个少年不能明了她的意思,嘴里冒出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而后她就看到少年满脸的怔松。 半夏也没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明白多少。 接下来的半路,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目光让她毛骨悚然。但要说他要有什么坏心,半夏潜意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 要是真有坏心,直接把她绑了的时候,早就动手了。现在他手下生死不明,自己又上了条腿。要是干坏事,被她往坑里一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山鬼?”屈眳轻声道。 话语轻轻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询问那个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36.诱惑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我……”半夏张了张嘴, “有人要我入渚宫?” “嗯。”屈眳点头,见她目光有些闪烁。他又解释, “这次不是父亲的意思, 而是成氏的人不知从何处得知苏己的事,在太子面前提了你。”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 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 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 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 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 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 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 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 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 这姿态平复了少年的不满。 “现在外面太乱了。”屈眳放缓了语气,“苏己等等吧。” 半夏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左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至于去卫国找父母就更别提了。她老家都不是那里的,去那里能找到她父母才怪了。 她想要去一次云梦泽,看看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半夏小心的觑一眼屈眳,目光正好和他对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他长得是真挺不错的,哪怕年岁还不大,但已经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了。 “……我……”半夏小心开口。 “苏己还有事?”他问。 “我可以去云梦泽看看吗?”半夏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她看到屈眳投来的不解的目光,“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是,不过眼下因为郢都内事务太多,就是我也抽不出空闲来。”屈眳并不是拒绝她,“只是云梦泽离郢都有段路程,苏己能受得住车马颠簸吗?” 他当初把她从云梦泽里带出来,她一上马车,就吐的不行。一路走的颇为辛苦。 “受得了!”半夏慌忙点头。 屈眳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用力点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环视左右,屋舍里头已经大变样,和之前的朴素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落到她身上,领口的衣襟露出一点白色光泽。 “苏己。”屈眳唤了声,半夏抬头。 两人眼睛一对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没人说话的时候,很尴尬,尤其她还没有手机给她转移注意力,她眨眨眼,“对了,我之前在宴会上,怎么没见到你们家的女眷啊?” 屈眳有些意外,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些古怪。 半夏立刻解释,“我,我不是……” “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屈眳不知道半夏为何想要知道这个,但还是说了,“其余庶母,父亲为了表示对苏己器重,不让庶母出席。” 嫡庶尊卑,在楚国还是存在的。正经宴请客人,既然没有嫡妻,那就让男主人亲自招待,不必让侧室在一旁。 半夏听了他的解释满脸恍然大悟。 她回看屈眳,见着他直直看着自己,又坐回去。 屈眳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话给苏己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半夏赶紧起身相送,送到门外,一直到屈眳都走了之后。身后的侍女才怯怯的问,“苏己为何问少主那事?” 侍女指的是半夏问屈襄女眷的事。 半夏有些敛然,她只是没话可说了,又不好一直沉默下去,恰好她没见过这家女主人就问了。 “……苏己……”侍女看半夏满脸懵懂,嘴唇动了动。 一般来说,了解男子家里嫡母庶母如何,那都是要嫁过来的时候。避免新妇在夫家出错。 此话侍女附耳悄悄的告诉了半夏,半夏面红耳赤。总算知道为何屈眳刚刚很怪的看了她两眼。 屈眳他该不会误会吧?? 半夏满脑子乱糟糟的。不过看屈眳的样子,他应该也没有误会,如果真误会了,也不是刚才那个样子。 这么想着,半夏原本尴尬的面色一下恢复,直接回房。现在天还没黑,还是很热。出来稍微动一下,就出汗了。 她跑到室内,拿了一卷竹简,持笔在一支干净的简牍上写字。 屈眳出了门,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余光看到那边赶过来的家老,原本翘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了下去。 “少主。”家老在这个天里,一路走过来,走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家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是父亲有事吗?”屈眳问。 家老摇摇头,“主君现在还在休息。” 屈眳点点头,“父亲这几日累坏了,如果没有要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家老颔首应下,他见屈眳要走,跟上去道,“少主为何亲自到苏己那里?”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前来?夏日暑热,少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这么热的天,壮年男人都有可能中暑倒下,更何况一个年少的少年。 “嗯。”屈眳淡淡应下,但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少主,少主是不是对苏己……”家老继续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脚步停了停,“家老说甚么。” “少主出身高贵,苏己虽然上通鬼神,但苏氏现在式微,何况年岁还比少主大。如果为正室……” 屈眳干脆停下来,他一停,家老的叨叨不休顿时没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对苏己无意。”他匆匆留下这句话,加快步子往前快步走去。 家老在后头看了一会,见屈眳脚步走的极快。少主是他看大的,哪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怕少主嘴上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摇摇头跟上去,“苏己迟早要走的,少主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头一皱,眼底里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气。 “苏己的身份……不适合少主。如果苏国还在,依照苏己的出身,勉强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现在……” 屈眳心烦意燥,“好了,我说了对她无意,就不用说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 楚王病情来势汹汹,五日之后,渚宫里就传来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半夏是从侍女的口里得知消息的,她住在这里,外面的消息如果没有人和她说,那么就真的一概都不知道。 楚王没了。贵族们都要换上麻布的丧服。另外丝竹之乐也要停了。若是有人私下享乐,被人知道,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和半夏没多少关系,毕竟她只是寄住在屈氏家里的一个客人而已。 渚宫之内遍地缟素,处处都是哭嚎之声。 楚王驾崩,太子继位。但紧接着还有另外不少事。头一遭就是拟定殉死之人。 诸侯驾崩,近臣妾侍还有诸多人要殉葬,到了黄泉之下,继续服侍国君。 这种事不管是楚国还是中原各诸侯,都十分常见,所以并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对,关于殉死之人的简牍送过来的时候,屈眳瞥了一眼。上面有楚王之前甚是宠爱的郑姬等人,还有几个小臣近侍寺人。 另外还有那些曾经为楚王祝祷过的巫人。 屈眳看了一下,看了一眼屈襄,“那些巫人也在?” “嗯。毕竟为先王祷祝过,在下面服侍先王应该也不错。”屈襄看了一眼,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是苏己入渚宫的话,上面应该也会有苏己了吧?”屈眳问。 屈襄眉头一皱,他看了屈眳一眼。 屈眳没有答话,把案几上的简牍放在一边,他起身出去,走过几道回廊,见着迎面过来的成心。 两人目光交错,彼此颔首而去。 走的远了,屈眳才回头看一眼。要是苏己入宫,不能救先王的话,恐怕说不定也要一并殉死。 成氏到底想要做什么? “后日还会是晴日。”她开口之后,感觉四周的气氛稍稍有些沉了些。 婢女对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准备好了的朝食被两个侍女捧了上来。半夏看了一眼陶鼎里头的肉汤还有一旁早已经熬煮好了的粥羹。 此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肉,平民庶人没有吃肉的资格,就算有,也只是平时打猎打打牙祭,要想吃多点肉,除非自己能活到六七十岁。 阶级尊卑的严格划分,处处可见。但屈氏对她的待遇很不错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亮了,阳光照得人心慌慌的。 半夏胡乱把早饭吃了,而后贴墙站着。 饭后贴墙站着是她的一种保持身材的习惯,不管在哪儿,她都保持着,哪怕到这里她都没能改掉。 她站在屋檐下头,后背贴墙。站了好会,稍作休息和洗漱,她就去练舞。 半夏经常去,那边的女胥见让她回去是没可能了,干脆她做什么都不拦着了。 半夏看女胥新排练的舞蹈,她看了好会,然后和舞伎们一块跳了会。舞伎们已经习惯了她每日过来,只是碍于身份的天壤之别,每次过来,她们都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苏己。”半夏跳完,伸手结果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汗。听到身后有舞伎低低的声音。 她回头过去,见着一个舞伎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半夏立刻笑了,“有事?” 舞伎立刻跪伏在地,半夏最见不得别人给她行如此大礼。别人都以为她是贵族,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幸好对此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应对。 半夏沉声道,“起来说话。” 舞伎怯怯抬头,她站起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婢子斗胆,”舞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甚么时候鬼神才能平息愤怒,下雨呢?” 半夏愣了一下,屈氏宫邸这么大,人多眼杂。她会上通鬼神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平常下头的人拿着敬畏的眼神看她,不敢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现在正值干旱,哪怕是贵族宫邸里也人心浮动,这个舞伎见半夏这段日子和众人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因为她们卑贱的身份,就轻视她们。所以鼓起勇气,问这个问题。 女胥勃然变色,苏己能通鬼神,她也知道。能通鬼神之人,身份超然,哪里容的下身份低微她怒喝,“放肆!此事也是你能问的!” 说着又对半夏道,“苏己莫生气,待会婢子一定狠狠惩戒这个冒犯苏己的贱婢!” 半夏摇摇头,示意女胥不要,而后看向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舞伎,“无事,这两三天应该还是晴日。” 她说完,对女胥道,“她也是无心,算了。” 女胥就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贵女,早知道这位苏己性情好,不轻易责难人,但亲眼看到她对人能宽容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惊。 可是越是好性子,女胥越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位是和鬼神沟通之人,哪怕不和那些巫人一样高傲,可是若是对她不敬,恐怕也会被鬼神记住。 “你跳舞的样子很漂亮。”半夏道,她笑看女胥,“吾子果然会□□人。” 女胥不知为何半夏会说那个胆大包天的舞伎舞技好,不过摆明不想让她处罚此女。这么能行,冒犯苏己,要是什么都不罚,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胆大妄为。 “……”女胥不说话,只是对她一拜。 半夏说出几日都不会下雨之后,气氛有些凝滞,半夏和女胥商讨了一下有几个动作该怎么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37.得知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那是什么地方? 人来人往的, 不仅仅舞伎们练舞, 而且还有那些舞伎的相好在那里。 她看不出此女的具体出身, 但是听侍女称呼她为‘苏己’, 就明白这位一定是个贵女。堂堂闺女,涉足舞伎的地方, 女胥都觉得, 那是脏了贵人的脚。但是少主都已经点头了, 那么女胥也没有办法。 半夏欣喜若狂。她已经好段时间没有练习了。她自小开始学舞蹈,后来学了舞蹈专业。练习的习惯是入了骨的。前段时间,因为不好到处走动,而且不管走到哪里, 都会有侍女跟着, 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所以一直都闲坐,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在练舞, 顿时压抑的渴望径直溢出来。 女胥不敢随便对待她,在专门练舞的屋舍之内开辟了一个小厢房。贵人来了, 总不能真的让她和一群身份卑下的舞伎混在一块。 半夏过来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到里头, 然后还把竹帘给拉下来。 她看到这股架势顿时愣住了。不过对上女胥那张赔笑的脸, 半夏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因为舞伎们只是在练舞, 而不是真正在贵族面前表演,所以都穿着葛麻衣裳。 葛麻衣裳没有经过染色, 都是发黄的那种白, 只不过穿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子, 所以哪怕衣裳质地不怎么样,但穿在身上,还是显出了几分丽色。就是舞伎们有些面黄肌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们几个看起来面色不好。怎么回事?”半夏一面看,一边转头去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听她问,笑了笑,“可能膳食用的不多吧。毕竟随时可能在主君和贵人面前献艺,若是吃胖了,会怪罪的。” 半夏点点头,她自小到大就没有因为保持身材吃过什么苦头,最多不喝饮料少吃零食,和极少外餐。不过她看过同专业的同学,吃一口菜都在水里涮几遍。 舞伎们身材苗条是苗条,不过都有些过于瘦削,曲线有是有,但不知道是不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是年纪不大的缘故,不是很明显。不过胜在舞技不错。 半夏看了好会,腿脚都有些痒痒,她站起来,在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直接到那些舞伎中间,踩起舞步。 舞伎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动作也停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女胥过来赔笑,“苏己这是……” 半夏笑,“我在竹帘后面坐着太没意思了。”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是舞伎,“我和你们一起吧。” 她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换了方便她动作的衣服。 女胥张大嘴,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贵族们也会舞蹈,每逢宴会,甚至还会起舞敬酒。不过这,这不该—— 半夏看女胥满脸为难,“有空的地方吗,给我一间就好。” 她总不好叫人难做,但白来一趟,对不住自己。 女胥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让个婢女送半夏去旁边一间宽敞的房间。那房间被洁扫的干干净净,屋子明亮。 那些侍女也跟着进来,她并不喜欢有人跟着,但是侍女们不管她到哪里,都要跟着。她手握成拳头小小的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她转身过去和身后的侍女缓缓道,“你们先出去。” 她楚语说的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侍女对她躬身,低眉顺眼的全都出去了。 半夏原本以为侍女们要和外头的那个女胥一样,侍女走了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门一关上。她就把外头的袍子一脱放在一旁,开始练习起来。 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有练习了,上下的骨头似乎开始生锈,要是继续下去,自小辛辛苦苦学的东西,还不知道留下多少。 女胥不知道自己这个男女混杂的地方,到底有甚么吸引这位贵人的。既然还天天来! 这位贵人喜好和平常贵女有些不太一样。平常贵女若是喜欢看歌舞,只管令人把舞伎们带去就行了。 但是这位不喜欢看现成的,就爱看舞伎们练舞,兴致来了,还会一起混在里头。 女胥看着那个窈窕纤细的身影,不由得在这位的腰肢上转了一圈。她专司□□舞伎,这么多年下来,看人也不免先看腰腿。 一抹纤纤细腰看的女胥连连点头,再看跳舞女子的脸,饶是见识过了许多美人,都不得不在心里称叹一声甚美。 半夏跳了一下,转头看向其他舞伎,“是这样没错吧?” 舞伎们碍于她眼下在宫邸里的身份,不敢多言,听她问起,都是一片笑脸。 如此倒还算是其乐融融。 屈眳原本以为半夏去那么几次就没多少兴趣了,毕竟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人久待之地,可能楚国这儿和她家里不一样,多去几次,等到看多了也就没多少兴趣了。 谁知道连着大半个月,那女子还是日日往那边跑,而且一呆就是大半天。家臣禀告屈眳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满脸怪。 屈眳看了看头上的天色,阳光炽热,他今日没有到渚宫里去。渚宫里现在楚王身体不好,许多事压在一块,而且又对外用兵,事情太多,人心又乱。还不如呆在家里来的舒心。 家臣过来禀告的时候,他正在庭院里头射箭。这个天气是不必讲究衣着整齐,他脱了上衣,把脱下来的衣物在腰上一挂,而后开始射箭。 楚人善射,所以屈眳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屈襄就为他寻了名师。这不仅仅是作为贵族的基本技能,也是他上战场之后的看家本事。 若是学不好,上了战车,说不定就要被人给挑了。 “苏己还日日去那里?”屈眳嘴里问着,手指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家臣点头,“不然臣还是亲自和苏己说说?” 家臣说着,小心观望着屈眳的脸色。 屈眳没有说话,他一口气射了好几只箭出去,今天没有起风,他的准头也还算是不错。等到射了几支箭出去,才缓缓道,“不必,待会我自己去看看。” 家臣听他这么说,顿时神情间有些精彩,女子不管有甚么事,派个人过去说说问问也就罢了,少主亲自去看看,未必…… 家臣正要开口劝说,正巧他射出去一支箭,回头和家臣对视。家臣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股脑的全都吞下了肚子。 屈眳一口气把箭袋里头的箭射的差不多了,伸手接过竖仆送上的细麻巾,随意把脸颊和脖颈的汗珠擦了擦。 他随意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了套衣裳,直接往宫邸后面而去。 其实这种事,交给下面的家臣做就可以了,不过难得他今天在家,也有空闲。亲自去一趟好了。 他到了舞伎的地方,这里他从来只是知道有这么地方,但从来没有来过。 外头路过的武士见到他,惊吓之下就要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舞伎们呆的屋子里欢笑连连。 他让人不许出声,自己站在门口往里头看,舞伎们正在休息,他在她们脸上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半夏。 至少还没有和这些身份卑微的女子们混在一起。 屈眳心里突然有些安慰。 女胥出来叱喝休息的舞伎们,转头就看到站在那儿的屈眳。女胥没有见过屈眳,左尹的宫邸里上下多少人,尊卑分明,没有那个身份,根本见不到上位者。 但女胥看到屈眳腰下的玉组,足够她马上认出面前俊秀少年的身份。 “少主……”这宫邸里能有资格佩戴玉组的,只能是那对父子。 “苏己呢?”他看了看屋舍内,屋舍内的舞伎们听到少主亲自来了,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垂首站着。 有那么一两个胆子大的,微微抬头,想要看看少主长什么样,甚至还抱着一点幻想。 屈眳见半夏不在这里头,便没再看一眼。 女胥弯腰,“苏己在另外的厢房里。”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那间厢。 不等屈眳发话,女胥已经颇有眼色的为他带路,把人带到门口便退下了。 这地方紧挨着舞伎们,屈眳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于他来看,半夏虽然身份不明,但她至少还是个贵族女子,既然是贵族,就算亲近,也应该亲近贵族。和这么一群身份卑贱的人混在一块,不但不明智,而且还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门半掩着,窗棂上也没有蒙上细麻,他侧首就看到里头如何光景。 室内的光线并不是十分充沛,不过足够让他看清屋子里。 屋子里头的女子把一条腿紧紧的压在墙上,她身体柔软,柔韧性极好,她整个几乎都伏在墙上,影影绰绰中,露出身体妙曼的曲线。 屈眳站在窗前目瞪口呆,而后他见着那条压在墙上的腿放下来。那条腿还是和他之前在云梦泽看到的线条没有半点差别,笔直纤细,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而后另一条腿压了上去,整个人在墙上起伏成一条诱人的线条。 她脱了下裳,她还脱了外面的结衣…… 她现在身上还剩下甚么? 不知不觉中,一颗汗珠滑落,径直掉入眼里。眼睛顿时被汗珠激起一阵刺痛,他反射性的闭眼。 身后的人看他呆呆站在那里,迟迟没有推门而入,又见他附身擦眼,不禁有些担心。 “少主。” 屈眳听到身后竖仆的声音,当即扭头大喝,“退下!” 竖仆被他这么一吼,莫名其妙,却又惴惴退下。 屋子里头的女子听到外面的动静,轻轻的嗳了一声,有些惊吓,她抬头的时候正好目光和窗外的男子撞上。 这下看的可更清楚了,她身上只是浅浅的披了一层白纱内袍,而且内袍领口大开,内里是比那几日所见更炫目的雪白。 屈眳不受控制的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还没等他开口,只觉得鼻孔里一热,他伸手触碰了下,手指上是湿黏的血。 “少主!”身后的竖仆们惊慌失措,“少主怎么了少主!” 行囊的最上面有一圈铜链,他仔细看了一会,用手扯了扯,发现那铜齿之间咬吻紧密,哪怕他扯了两下,也没有扯开。 他看到下头那个垂着的小柄,伸手拉开。 半夏躺在地上,察觉到看守她的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浑身僵硬。她这么一身看在别人眼里,实在是太过香艳。她自小学习舞蹈,身材极好,现在衣服叫水给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没有半点遮掩,全部暴露在人眼前。 那男人时不时转头过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半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那男人看了她好会,终于走过来。她一头扎到地上,泥土把她白净的脸庞给蹭的乌黑。 男人开口冒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这人的口音很古怪,她一个调子都听不懂。但是那两眼放光,哪怕没人和她说明,她也知道这人心里想要作甚么。 家臣靠近地上这女子,伸出手来,半夏吓得尖叫。 她这声尖叫引来了另外一个人,幸好另外一人并不和自己的同伙一样,他皱眉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那个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悻悻离去。 说话的人过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哪怕脸上有胡子,都能看到脸颊上浮出的红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38.攻打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屈眳眼角狠狠的抽动一下, 声音不由得冷下来, “为何?难道是嫌弃郢都比卫国还不好吗?” 半夏被屈眳突然来的诘问给吓了一跳,她摆摆双手, “不是,而是路途太远了, 受不了颠簸。” 更重要的是,她父母又不在这里, 再说了, 这里要什么没什么,贵族都还过得没现代人舒服。除了屋子大之外, 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也一定要回去的。 “那你呢。”屈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却还不放过她, 两眼紧紧盯着她, 那目光锐利,看的她心头乱跳, 似乎又站在屈襄面前了。 “我……”半夏嘴唇动了动, 她才表明自己的态度。怎么屈眳转头就忘记了。 “父母在哪儿, 我就在哪儿。”半夏低头道。 她说着半是怪的抬眼看他, 明明刚才就已经和他说过了,还来问一次,真叫人摸不准头脑。 她看到他脸上面无表情,他两眼盯着她, 莫名的盯得她心发慌。屈眳才十五六岁, 可自幼高高在上, 养出来的通身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冷下脸,哪怕一句话都没说。半夏都有些怕。 屈眳一言不发直接掉头,而后快步向外走去。丢下半夏一个人站在那儿,老半天摸不着头脑。 她看着莫名冒腾着几缕怒火的背影,满心莫名。她没说什么吧?她也没做什么让他发火的事吧,怎么他就生气了? 半夏慢腾腾的踱回室内,舞伎们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训练了,她看到,心思马上就回来了。 天气炎热,也就下雨的时候凉快了一下,等到雨水过去,阳光很快就又出来,热气腾腾的。 半夏只有上午的时候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床,自己到这里训练,免得身体失去了舞者的记忆。等到太阳将要到最猛烈的时候,她就会回去。 舞伎这里条件艰苦。毕竟都是一些身份不高的人,冰块这种奢侈品是不会给她们享用的。 楚国的夏天特别毒,不仅仅热,而且还湿。水汽混着暑气折腾,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半夏回到居所,侍女们把她迎入室内。室内早已经放好了冰块,一到屋内,逼人的炎热顿时就散去。 身上穿了三层衣物,贵族们哪怕在大热天里,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脱下外面的衣物,内里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侍女们仔细拿着打湿的细麻巾给她把身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而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冰凉的衣料和肌肤接触的时候,激起一阵舒适。 “嗯。”半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新中衣。中衣不是之前的细麻,而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料子,而且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舒适。 “新送来的么?”半夏问。 “回苏己,正是家老令人送来的。说天热,苏己需要的衣裳多,所以让人送来。”侍女知道半夏为人很好,因此也敢在她面前多说两句话。 “听人说,是齐国的冰纨,最适合暑日穿了。” 冰纨出产齐国,千里迢迢到达楚国,极其昂贵,在楚国,除去楚王公室之外,基本上没谁能享受的到。 就是在屈氏里,也只有那几个人能用。 但却给苏己送来了。 侍女轻声感叹,“主君和少主很看重苏己呢。” 半夏伸手摸了一下身上的料子,很舒服,也很凉爽。再加上室内的冰块,十分舒爽。 她换好衣物,拿起漆杯小口小口的喝冰饮。 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但半夏很克制自己,她只喝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甜的东西代表糖分高,热量高。有时候比吃肥肉还要长肉。 半夏看了一圈四周,除去贴身服侍的侍女在给她将各种新鲜果物端上来,其他的侍女都侍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到现在,其实她还是不太怎么能喜欢。毕竟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要不是那几件衣服实在她一个人根本穿不好,她都不用侍女服侍她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应该……过不了太久吧? 半夏看了一眼一旁的柜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背包和换下来的衣裤鞋子都在里头。 她要回去,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呆着的。 屈眳所料不错,渚宫里现在人心杂乱。楚王从那次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苏醒。渚宫里的巫族各种办法都用过了,也不见任何起色。 屈襄三天之后才回到宫邸。 屈眳把屈襄迎入堂内,屈襄一进堂屋,令左右全部退下。 “父亲,国君如何?” 屈襄坐下,摇摇头。 “那……”屈眳神情肃穆,看向屈襄。 屈襄低头思索一下,“苏己有祭祀鬼神的本事吗?” 此话问的突然,屈眳也不由得一愣,“父亲?” “能通鬼神,那么在鬼神那里应该也好说话吧?巫人禀报说国君是因为江神作祟。已经祭祀过江神,祭品也格外丰厚,可是国君也没有好多少。” 屈襄说着,看向屈眳,“既然她有这个本事,何不让她试试。” “父亲。苏己不是楚人。江神也不是中原的神祗,若是惹怒了鬼神,反而不好。”屈眳三两下就把此事从半夏身上推脱开。 “此事若是做好了,可以获得国君欢心和奖赏,但……” 但楚王现在情况看着并不好,甚至已经生命垂危。能救过来固然最好,可是若是救不过来,平白惹上麻烦,也不是他们屈氏的作风。 屈襄颔首,表示已经知道了。 “看来还是用不上苏己。” 屈眳想起之前在渚宫里听到的传言,“苏己可以于鬼神相通,但鬼神之意,又怎么能随意因为人而改变。” 他们献上各种牺牲,只求上天鬼神能怜悯一二。至于让鬼神完全回心转意,不管哪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楚人好巫,对鬼神更是日日祭祀,尊崇有加。关于操纵神意,想都不敢想。 屈襄沉默下来。 “何况苏己在这里,对屈氏尚且有用。若是送到了渚宫,于我们,恐怕半点益处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楚国孤身一人,无亲无故。除了屈氏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何况她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如果把她送入渚宫,能不能成事另外再说,想要一个和她一样,不,哪怕是差不多的人都很困难。 屈眳几句话把屈襄原来的打算给打消。 屈襄已经累了,和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去休息。在渚宫里的那三天,不比行军打仗轻松多少。 屈眳亲自送走屈襄之后,自己慢慢踱步,他满怀心事,渚宫还有郢都那些贵族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还有苏己。 诸多事涌上心头,他不知不觉的走到半夏居所那儿。 他看清楚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身过去想要离开,又掉过头来。踌躇了下,还是进去了。 这里原本是一处闲置的屋舍,一直没什么人居住。自从半夏住进来之后,属于女子的柔软气息沁染在这里。 和过去冷冷清清完全不同了。 他一进去,门口的奴隶就见到他了,跪拜在地上。 屈眳摆摆手,不让奴隶弄出声响,他两手背在背后,慢慢走过去。 穿过庭院,走过户道,直接到后面的屋舍里。 “这个还能是这样吗?”在轻轻摇曳的竹帘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 屈眳站住,侧耳听到半夏细声细语的声音,和侍女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放着的冰块很多,从竹帘里头就透出一股股凉气。 “苏己去过就知道了,我们楚国比中原有意思多了。”侍女和半夏说起楚国的事,声音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这次侍女说的是云梦泽,也就是半夏被屈眳带回来的地方。半夏对楚国一窍不通,师傅教她雅言之类的,但有些事到底不好问他。只有私下和侍女提几句。 幸好侍女是自小在屈氏侍奉,父母也是屈氏的家奴。见识还是有些的。听半夏提起,就和她说起来。 半夏被侍女的话吓到了。 云梦泽竟然那么大!照着侍女的话来说,云梦泽是楚国第一大泽,水泽相互链接,延绵足足几百里。 她那时候昏头昏脑的被人带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在云梦泽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屈眳没有和她说过,她也不好去问。 “苏己?”侍女看到半夏面色凝重,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由得提心起来。 还没等半夏开口,帘子后面传来玉组的轻响,侍女马上退避到一边。 屈眳一手把垂下来的竹帘抬起来,走到室内,看到目露惊讶的半夏。 “吾子来了。”半夏叫侍女摆上茵席。 原本就是自己的地方,屈眳不会和她讲这些客套,他直接就坐下来,坐在她的对面。 “苏己之前是想要派人去中原寻亲么?”屈眳道。 半夏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哪里来的人派,还不是要屈眳帮忙。不过她也没什么亲戚找的。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屈眳看着她,“有人似乎盯上你了。要你入渚宫。” 半夏悚然一惊。 而对面的屈眳仍然不紧不慢的道,“渚宫对苏己来言不是甚么好地方,苏己寻亲的事,还是放一放,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屈眳见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在宫邸里,想来是不知道,最近几日国君身体欠安。渚宫中的巫族用尽了各种办法想鬼神祷祝,但现在来看,他们的祷祝并没有甚么用处。” 半夏听得满心无语,生病了当然就得看病吃药,找几个跳大神的又有什么用?只会耽误病情。 而且找她,她又不会看病。 “你会上通鬼神,他们的意思,是想让你与鬼神说情,让作祟的江神不要再侵扰国君。”屈眳多解释了一句。 楚国的巫风远远要胜过其他诸侯,屈眳料想她应该不知道。 半夏听后,满脸难以置信,她乖乖坐在那儿,轻轻嘟囔了一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难道不是更应该离开么?” 半夏想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被人盯上了,那就更应该跑啊。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跑?难道要等着人来打她主意吗? 屈眳被她这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和他说话的时候,更是露出点害怕,他说几句,她嗯几声就表示知道了。 现在竟然还反过来把他给堵的无话可说。 “苏己这么想走?”屈眳沉下脸来。 半夏一听,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她赔笑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若不是吾子,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那双漂亮的黑眼里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美人在皮也在骨。半夏就是皮骨皆有的美人,现在她还年轻,虽然她年纪可能对这儿的人来说有些大,但她生的却要比绝大多数人要细嫩白净的多,这让她的容貌加成了不少。即使比不上十三四岁豆蔻少女那么稚嫩,但略成熟的风情和完全没有褪去的清纯融合,酝酿出别样的引人注目的美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39.帅气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这几天住的可还曾习惯?”屈眳问。 不是要考试么?半夏心里怪, 不过听他不是一开口就要考她,悄悄的松了口气, 她点点头, “嗯, 多谢吾子了。” 说着,还附送一笑。 屈眳的眼睛从她脸上的笑上挪开, 伸手拿起案几上摊开的竹简。 他看了一眼, 上面是关于楚人先妣的。这些东西都是给初学楚文的孩童看的, 她学楚文, 自然不可能从高深的学起,他就让人送了这些浅显易懂,而且人还愿意看的简牍过来。 “苏己把这个读一次。”说着, 屈眳把手里的竹简摆在她面前。 半夏见着自己还是没能逃脱考试,不得不垂头丧气。她伸手把竹简给挪到面前,借着一旁的灯光, 开始慢慢读。 竹简上的字, 她认了个七八层, 她遇到自己暂时不认识的字,就稍稍停顿一下,直接跳了过去。 一口气读完,她抬头看屈眳。 屈眳一副少年模样,却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 他指出她几个不认识的字, “怎么还不会?” 听他的口气, 她似乎应该在这段时间内把这些简牍全部都看明白,半夏气道,“我已经很好了,就连师傅都说我学的快呢。” “师傅是那你和小儿相比吧?”屈眳嗤之以鼻,他敲了敲竹简,“又不是真正几岁的小儿,学的快是应当的,师傅夸奖几句,还当真了。” 半夏被屈眳说的急了,就要反驳,可话语到了嘴边,对上屈眳的脸,她又不得不坐回去。 屈眳抬手,把袖子一收。指着简牍上她刚才没能读出来的字,嘴唇里吐出一个音节。然后两眼盯着半夏。 半夏会意,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复述。 她声音软软的,半点攻击性也没有,乖乖的。 屈眳听着她乖乖软软的嗓音,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儿,灯光将她的脖颈和肩膀那儿拉出一道柔和的线条。 他不由得多看了会,她抬眼看他,他就垂下眼,目光和她错开。 “会写吗?” “……会。”半夏迟疑了下,点头。 不管是楚文还是中原的大篆,这两个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一通鬼画符,但不学的话,做个睁眼瞎并非她所愿。因此花了大力气在上面,幸好以前也学过法,字也勉强能看。 屈眳点头表示知道,随后令人取来布帛和笔墨,让她写给自己看看。 半夏见他竟然是来真格的,也起了好胜的心思,端正坐在那儿,开始写给他看。 她一丝不苟,沉下心来写字。屈眳坐在那里,见她满脸认真,不由得有些出神。 半夏一张脸,生的和此刻要求的女子端庄长相不太一样。时人认为女子端庄最好,面广额圆,是为富贵之相。 她脸天生就生的小巧,也就比女人一只巴掌大点,五官精致。在旁人看来,一眼之下,也是让人怦然心动的美人。 屈眳看她垂眼写字,她应该是以前就学过,握笔提腕可见架势。纤细的身形在烛火下一览无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来这里了。自从上次苏己言中下雨之日后。父亲对她格外重视,就连放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和奴隶都要比之前多出许多,只要她真的有事,不消半刻,他就能知道。 可是偏偏他还是来了。 毕竟有救命之恩,还是亲自过来看看。毕竟楚人都是善恶分明的性子,厌恶的话,恨不得亲手杀了仇人。对待有恩之人,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恩人。 这么一想,自己这么做,也可以想得通了。 楚文和现代汉字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学的时候把楚文旁边标一个对应的汉字,就这么一个个学过来。 她写的有些慢,不过好歹手很稳。她写完之后,把手里的布帛交给他看。 布帛上的字迹娟秀纤细,和她的人很像。她写完之后,甚至把手里的笔一放,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屈眳手里拿着她写过字的布帛,看她一时又露出了原形,盯她好会。 明明就是个少年,却盯得她有些犯怵。好像又到了屈襄面前。 她老老实实坐好了,有了中原贵女该有的样子,屈眳才回眼过来看她写的字。 看了几遍,半夏见他迟迟没有出声,不禁有些心跳加快。 她小心的觑着屈眳,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侍女点了不少灯,他垂首的时候,面上蒙上浅浅的阴影。 屈眳长相不错,浓眉大眼,面上表露出一股少年人的英朗俊爽。 他察觉到她的窥探,直接抬眼看过来。半夏马上低头。 屈眳看了一遍,“还算不错。” 半夏立刻高兴的抬头,她眼睛发亮。屈眳见到她笑容,竟然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察觉过来,又一阵恼怒。 “只是勉强还入人眼罢了,若是说好,那还谈不上。”屈眳留下一句,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此刻外面已经泛灰了。 屈眳起身,转身离开。 半夏送他出去,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她扯了扯嘴角,“喜怒无常。” 说笑就笑,说变脸就变脸。让人猝不及防。 半夏想了好半会,也没能想出能让他这么快变脸的缘由是什么,干脆到屋子里去算了。 * 自从下了雨之后,郢都附近的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渚宫内的人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因为下了几场雨,外头没有之前那么炎热,渚宫里的太子待不住,想要出去狩猎。屈眳和一众少年贵族随伺太子,一同出宫狩猎。 楚国境内多山川森林,郢都之外就是一片罕有人迹的林子。 太子带人一头扎到林子里头,半日没有人影出来。 太子十三四岁,才学了御射没多久,少年人精力旺盛,才学到了新的本事,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施展一番。 御射是贵族男子必须学的技艺,一旦学艺不精,上了沙场,就是被敌军割去首级的命。 太子狩猎,一个为了玩闹,另外一个也是为了操练自己学到的技艺,让它更加熟练。 屈眳随伺太子左右,太子身边的随从,全都是从郢都的贵族家里挑选出众的少年。出身高贵,而且容貌技艺出众。等到太子继位之后,这些随从就会跟着新楚王出入疆场,占据渚宫的高位。 太子玩心重,喜欢往那些不熟悉的道路上冲。屈眳和太子同乘一车,担任车右,冷不防林子里冲出一头猛虎。驾车的驷马受了惊吓,御手差点没掌控住。 亏得车上的太子和屈眳临危不乱,和后面赶过来的武士们把猛虎射杀。 猛虎是所有走兽的天敌,哪怕猛虎已经被射杀,但是马匹还是受到了惊吓,嘶鸣着不肯继续前进,没奈何,干脆下了车。 太子年少,玩心最重,上去看武士拾掇地上的死虎。屈眳跟着去看了下,死虎身上中了许多箭,身上的皮毛都已经被箭矢给贯穿了好几处。老虎这一身皮毛已经没多大用了,不过这一身的肉还有骨头,还有些许用处。 武士抽出铜短刀熟练的从老虎脖颈那儿划开一道口子,然后往下开下去。干净利落的剥皮。 “这是你的箭。”旁边的成心把武士递过来,还带血的箭矢,成心看了一眼手里的箭矢上的标记,还给屈眳。 屈眳应了一声,接过滴血的箭矢,塞回箭袋里。 成心是莫敖之孙,出身高贵,和屈眳差不多的年纪。两人自小认识。 “我听父亲说,上回是左尹进言国君改了祭祀的日期?” 莫敖的地位和令尹一样,知道什么也不怪。屈眳嗓子里嗯了一声,带着十足的冷漠。 成心倒也不生气,屈眳自小就这样,就算是太子也未必能让他改多少。 “不过我好像听人说,那个日期是你家里一个私巫卜筮出来的?好似还是个女子?” 太子原本双手抱胸看武士剥掉虎皮,听到两人对话,顿时就来了兴趣,“哦?左尹家里何时有了这么厉害的人?” 半夏到堂上,见着屈襄站着一丛铜灯枝前。 他听到一旁的竖仆禀告,看了一眼站着的年轻女子。 屈眳抬手对屈襄一拜,“父亲。” 半夏在屈眳面前并不怎么讲究规矩,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她规规矩矩的给屈襄行礼,而后站在那里听后屈襄吩咐。 屈襄抬眼看了半夏一眼,那一眼看的半夏心里恨不舒服,却没办法躲,只好垂了头。 “后日还是晴日么?”屈襄问。 “是。” 屈襄拧眉,他伸手,拿住两条处理的光滑的竹篾,轻轻往铜灯枝上的烛火上一按,烛火就灭了。 “父亲。”屈眳侧首看了一眼半夏,见到她垂首站在那里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出了甚么事吗?” 从父亲这里早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国君要亲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说着,手里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致小巧的灯盏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宫里的大巫亲自祈雨,但是没有半点作用。”屈襄说着,蹙起眉头。 渚宫大巫亲自祈雨,场面自然不同于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以人血来进献天地鬼神,也没有见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场祭祀屈眳也知道,甚至还亲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鲜血,和人牲临死时候的惨叫,眼神平静,没有半丝波动。 “国君亲自来的话,如果有个偏差,恐怕国君会不悦。”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何止不悦。东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国君都令人专门祭拜,若是国君出面都不能解决,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们,如果是国君,到时候盛怒之下,谁遭殃也是说不准的。” 屈襄嘴里说着担忧的话,但面色平静无波,寻不出半点担忧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把头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岁的屈眳有压迫力的多,哪怕他什么话没说什么话也没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从心里战栗。 “为了此事,莫敖也四处忙碌。”屈襄说着,把手里的竹篾放下来。 “苏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难道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几日之后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过巫人来传达,可是现在看起来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们给出的鬼神之意,有时候灵验,但更多的时候无用。 一个女子,不是巫人,虽然来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贵族。哪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楚国境内,勉强还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说出的预测,远远比那些巫人要灵验的多。 这让他不禁猜测,这个苏己是不是才是鬼神钟爱之人,不然为何别的巫人虔诚的烧灼龟甲,显然各类血牲也换不来一句实话。 她不像其他巫人一样,需要龟甲之类的东西,这些似乎是她天生就有的本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40.喜悦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楚人继承商人遗风, 甚好巫风。不管楚王的渚宫,还是贵族, 都有自己的巫人。哪怕是出征路上, 都会有专门的巫来预测天气的好坏和战事顺利是否。 但是巫人们的话,有时候灵验, 有时候不灵验。绝大多数,从龟甲裂缝走向得出的预测, 和最后结果迥然不同。 对此众人都觉得鬼神难测, 人尚且脾气会变化无常, 喜怒难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觉得, 与其说鬼神变化无常,让巫人们难以摸到脾性。还不如说,这些巫人只不过是本事还没到家罢了。 “这两个月来,日日晴日, 少见有雨。”屈襄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 “夏日干旱, 秋日就会歉收。到时候国君又要出兵征讨其他诸侯。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屈眳听着默不作声,楚王出兵, 贵族也一定会跟随。大军除去楚王的左右广精锐之外,贵族们也会带着自己的私兵更随。 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 就算楚军气势如虎, 也不一定得胜。而楚国的军法远远要比其他诸国要严苛的多。战败了的话, 将领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尽谢罪。 “让那女子过来。”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声唯。让人请半夏过来。 不一会儿半夏过来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带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半夏过来之后,照着老妪和师傅教的,给屈襄行了个大礼,就是还不喜欢给人跪来跪去,礼节里还有点生疏。 不过屈襄并不在意,他让半夏起来,开门见山,“我之前听说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听到屈襄这话,有些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用意。她无意识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从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给带出来的,哪怕他是和问她话的男子是父子,却还是给她一种莫名的安慰感。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破壳的小鸭子,见到第一个活物,不管是什么,多少对人有些安全感。 她带着点小小的惊慌,目光和屈眳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亲,“你可知道何时下雨?” 屈襄并不在意儿子突然出声一事,两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怀别人没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无礼。 “……”半夏听到让她来的缘由是为了这个,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点,“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对视一眼,屈襄复问,“当真?” 半夏点头,她反正觉察的出来,至于信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说下雨就下雨,说天晴就天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屈襄眉头上结了个大疙瘩,他问,“难道没有下雨之日吗?” “我说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头道,“三日之后……恐怕要过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听后,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这女子很年轻,“劳烦苏己了。” 说着,让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听到他吩咐旁边的家臣,顿时心头都一松。屈氏的家主身处高位多年,积威甚重,坐在那儿,哪怕不说话,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半点犹豫跟着家臣离开了。 屈眳看着半夏离开,想起白日里自己流了的那滩鼻血。 “看来只有国君让渚宫里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亲。” “渚宫的巫人应该有几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热是常态,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却还多了干旱,如果不及时降雨的话,到时候粮食歉收,流民四起。这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对楚国虎视眈眈的中原诸国肯定会纠结兵力攻打楚国。 到时候可不是几场雨的事了。 都说楚国对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诸侯对楚国何尝不是除之而后快呢。 屈眳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一时间也闭口不言。 半夏不知道父子两揪心什么,她第二次见过屈襄之后,每日都有人来问她三日之后天气如何。 她据实以告。她和屈眳无亲无故,吃穿都是人家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半夏看女胥在排演一场新舞。楚人的舞蹈讲究妖冶灵动,和中原诸国和祭祀完全挂钩的死板不同,同样和齐国的那种充斥着东夷的风情完全不同。 讲究轻盈窈窕,灵动如鹊。 半夏在课上学的就是古典舞蹈。不过汉唐舞多,她也见过学姐们跳教授们排演出来的古舞。不过那些都是从文献里头死抠,然后加上想象和现代舞蹈的演绎。 和原汁原味的古代舞蹈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舞伎们跳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自己做了热身之后,钻到舞伎里头一起跳。 女胥是完全拿半夏没有半点办法了,最能拿住苏己的少主都撒手不管,她还能如何?原本应该跟在苏己身边的傅姆连人影都不见。 这下基本上没人能拉的住她了。 女胥不敢违背贵人,只好站在一边,任由半夏胡作非为。 幸好苏己不打搅她前几次的正常排练,不过排练几次之后,苏己看的兴起,竟然自己也要来一次。 女胥原本要哭出来了,但是看到她真正跟着舞伎们跳起来的时候,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己并不是和她想的那样混进去胡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作和要领记住了。开始还稍稍有些生疏,不过很快那些生疏也不见了,动作轻盈飘逸,一把细柳纤腰,格外的引人注目。 周旁的舞伎是人精心挑选出来,仔细喂养,又在她手下□□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一手□□出来的人,女胥自认哪怕比起渚宫里,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看到半夏扬起长袖的时候,纤腰轻轻一折,那看似不堪一握,只要轻轻用点力气,就能轻易折断的细腰,弯成一段漂亮的弧度。 体态是真的要漂亮太多了。那些舞伎,女胥自己也知道,穿上衣服面前能看,可衣服底下都是甚么身子。瘦的贴着骨头,伸手捏都捏不起多少肉。 也就是能和同样出身的舞伎比比,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半夏驾轻就熟,很快跳完一场。她有小段时间没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果然没有什么是跳一场舞不行的,如果不行那就多跳几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舞伎们,舞伎们看向她的眼神又敬又畏,半夏站在那儿,转了一圈。她看向女胥,“吾子觉得如何。” 女胥看的目瞪口呆,过了好半会,她才反应过来,悻悻垂首,“苏己的风姿,哪里是这些野人能比得上的。” 此话不完全是恭维话,也是她的真心之言。 这贵贱有如天堑,不是多吃几口饭羹,穿个漂亮衣裳就能盖过去,入了肌肤,深入骨髓。 “以后我常来,吾子也不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了吧?”半夏笑问。 哪怕女胥不说,她也看的出来,女胥拿她当负担,恨不得来个人管管她,不要再来了。 女胥顿时一颗冷汗就流下来了,她连连向半夏告罪。 半夏见女胥真的跪在地上,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扶,甚至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听后身后的舞伎们冒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响。 女胥见她真的伸手来搀扶自己了,吓得冷汗如雨,连连向后挪了几步。 半夏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见女胥不让自己扶她,也不强求,“起来吧。” 女胥偷眼看了一下,见半夏是真的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起身。 半夏去了之前的屋子,跳了好会,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谁知才整理好衣着,迎头就碰上屈眳。 屈眳看到她手指还在交合的衣襟上,又想到了她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把她自己给扒的只剩下亵衣。 他就想不明白,为何苏氏会有这种女儿。 “……吾子怎么在这?”半夏没防备屈眳站在门外,突然见到他站在那儿,小小的吓了一跳。 “……”屈眳看她一眼。她此刻已经在屋子里头让侍女给收拾妥当了,只不过擦干净的脸蛋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她肌肤凝白如玉,运动之后,脸颊下透出粉红。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怪,回眸过来看他。屈眳的视线和她对上,很快挪开,“父亲要见你。” 半夏眼眸微微睁大了点。 屈家家主要见她,派人过来叫她就是了,他这个少主亲自过来干什么? 屈眳上下打量了她,见她上下都已经收拾妥当,转身往后走。半夏见状跟上。 走了几步,屈眳听身后人没有出声。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侧目看过去,见着她双手持在腹前,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 “父亲只是问你一些事而已。不用害怕。”屈眳道。 半夏一愣,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燥。 车上的美人,说起来比大夫送来的这两个女子都要美貌的多。 半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女子给搀扶着上了车。 帷车上四面都是帷幔,帷幔低垂,外人只能窥见车内人一点模糊的影子。 半夏上了车才知道,在船上已经算是舒服的了。至少在船上的时候,她两条腿还能放下来,帷车内只有一张精美的茵席,还有一张凭几。 一上去,只能屈起两条腿,老老实实的压在屁股下面。 还没驰出几里地,她就开始双腿发麻肿胀,几乎恨不得一头晕倒。 屈眳遭遇了刺杀,刺客到现在恐怕已经无地查起了,留在云梦泽,不仅仅没有半点作用,说不定还会引来下一波刺杀。不如赶紧回郢都。 有他的命令,上下无不遵守,赶路一段时日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郢都。 到了屈氏的宫邸,屈眳沐浴换衣去见过父亲,他让家臣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安顿下来。 等到傍晚时分,屈眳听到来人禀告,说是家主屈襄回来了。 屈氏一支是武王后裔,到了现在是楚国甚有威望的卿族。屈氏族人在郢都内外担任要职。楚王领兵出征,也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屈襄担任仅次于令尹之下的左尹,渚宫内诸多事务,赶在傍晚回宫邸。 屈襄下车,家老便上前禀告,“主君,少主回来了。” 前段日子,屈眳去云梦泽。此事他也知晓,听家老的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家老的话还没有说完,“听跟随少主前去的人说,少主此行遇上一些事。”家老继续道,“而且少主还从云梦泽里带回了一个女子,并且令人好生照顾。” 家老说着,面上的犹豫更深重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主君,少主这是……” 少年贵族年幼的时候学习乐礼,等到长大就要学射御。屈眳也不例外,云梦泽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玩乐之处,更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竟然带了个女子回来? 屈襄眉头皱了皱。 家老见状,也不再多言。 到庭中时,屈眳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屈襄进来,俯身下拜。 屈襄瞥了一眼屈眳,少年站在那里,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丝沉稳。 父子两人上堂入座之后,屈襄才开口问起云梦泽的事,屈眳把在云梦泽遇刺之事稍稍提了提,屈襄听后,蹙眉思索。 “没有留下活口?” 屈眳摇摇头,当时一场混战,再加上后来河水上涨,哪里还能留下什么活口。 “我听说,你从云梦泽带回来一个女子?”屈襄问道。 楚人男子十五岁,便算上成人。渚宫中太子到了十五岁便可娶太子妇安置满室的妾妇,诞下子嗣。 只是从云梦泽里……似乎有些不妥。 “是。”屈眳颔首,他突然间正襟危坐,屈襄扬眉,还没开口,屈眳就已经解释,“父亲,此女……有不同寻常之处。” 屈襄抬头,目光颇为不解,屈眳腰挺的越发直,“此女不是楚人,也不是云梦泽蛮女。似乎能预测晴雨。” 在山洞里他听不明白那个女子的话语,但是她做了半天的比划。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预测晴雨,看起来又不像是巫。 巫人什么样子,在楚国这片继承了商人好巫祭的地方,完全不罕见。 她不像是巫,相反是从宫室之中贸然闯出来的贵女。 半夏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快就被簇拥到了一处居室前,她被迎进去,而后来了许多穿着麻衣的侍女。侍女们一拥而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了,沐浴净身。 温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有一股药草的清香。融入在沐浴的温水里,洗掉身上的污垢的同时,也在肌肤上激起阵阵清爽。 这群侍女手脚麻利,把她上下洗涮了一通,而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些衣裳的样式比她之前看到的要稍微复杂一些,上衣下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几乎能垂到脚面的结衣。 结衣绕体两圈,在腰后用腰带绑住。 一个侍女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篦子给她梳发。 一切准备好之后,有人过来要领她出去。她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但是却能看明白他们的肢体语言。 她跟着领路的人,走到外面去。这个府邸比她想象里的要大的多,她走在后面,一路上她看到不少手持长戟的武士。 长戟冒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抿了抿唇,收回打量的目光。到了一处装潢豪华宽敞的屋子面前。领路的人毕恭毕敬禀告了什么,然后门从里面打开。 半夏楞在那里,领路的人退到一边,眼睛盯着她。她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41.回来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她的准头不错, 十支箭矢里头几乎有一半都投到铜壶口里去。 这个游戏半夏并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那些竹简笨重不说,一卷竹简上的内容不多,她努力学楚文和大篆的效果已经出来了,一卷竹简她一下就看完了,一卷竹简少说都有将近五六斤,拿在手里真的考验臂力。 投壶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她丢了一把的箭矢, 命中率一半, 额头都丢出一层汗。 半夏体力还不错,她擦擦额头的汗,让侍女过来收拾。 侍女捧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甘浆等物, 半夏看了摆摆手, 让她们准备好饮用的凉水就行了。 甘浆她喝过,甜甜的。但就是甜她怕蛀牙,只愿意喝水,不愿意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 她坐下来,两旁的侍女手持便面给她扇风。 跪坐在面前的侍女听到外面有动静, 出去了一会,回来小声道, “苏己过了今日就好了。国君的灵柩已经从郢都出去了。明日就一切如常了。” 今日先王的灵柩出了郢都, 明日那些禁令就可以不用管了。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 “啊, 是吗?”半夏听侍女说, 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哪里都不敢去, 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她连门都没出过,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屈氏父子对她颇为照顾,但她还是个外人。 这点她知道的。 平常没有关系,但在特殊时候,她得有识趣。 她在学关于楚国的事,但毕竟时间还不是很长,不可能事事都周全到。要是在楚王丧期里头不小心犯错了,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丧期就要结束,半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冲周围的侍女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听说水门那边拥挤的很。”侍女们低头继续给半夏说外面的事。 半夏左右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听到侍女们说新鲜事,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都堵了?事先不是先有人守着么?” 这年月不兴什么交通管制,因为除了必要的商旅来往之外,所有的道路直接被把守住了,除了公室和卿大夫之外,谁也不准通行。 直接把主要水陆路都给占了,还堵住了? “听说是运送些殉人的时候,舟只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水门的时候就翻了。”侍女人没有到外面,但是消息灵通,说这些的时候,好像人就在一旁看似得。 “一舟的棺木全都落水了。满河面上都是,好多人都去打捞,有些封的不严实的,里头还进水沉到河底了。” 楚国多水,甚至主要的城门也是在水路上。 半夏没想到侍女竟然会说这个,悚然一惊。读的时候,到时候学过人殉,不过本上说的是商代的,而且本上的和亲自听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殉人?”半夏故作惊讶看过去。 侍女听半夏问起,也很怪。 “苏己不知道?” 半夏还真不知道,但她不能在侍女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她咳嗽一下,“都翻了……那么多,殉人很多?” “嗯,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死殉了好多。”侍女面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都是奴隶么?” “当然不是,国君生前宠爱的侧室,还有近臣……” 半夏整张脸都僵住,“侧室之类的,是庶人出身还是……” “苏己怎么了呀,”侍女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她,生怕她中邪了,“国君哪里能让身份低微的人侍奉。”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殉死的侧室近臣其实都是贵族? 她以为贵族多少有生命保障,没想到贵族竟然还能被拉去殉葬??! 半夏被这个认知给刷了脑子。 奴隶和庶民生命没有保障倒也算了,没想到贵族都是一样的! 她想起自己这个假冒的贵族,要是被人戳穿了的话,说不定就真死了。好像这里的人对身份还有血统看的很重。 到时候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吧? 半夏哆哆嗦嗦的,感觉自己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屈眳和屈襄在外面参加先王的葬礼。葬礼隆重,足足几天才结束。一回来,家臣就满脸凄惶的过来,“主君,苏己病了。” 屈襄眉头一皱,锐利的双眼里露出些疑惑和不满。 明明走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他一回来就已经病了? 家臣满头冷汗,他知道苏己得主君看重,她身体不适,自然是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 “让巫人看过了没有。”屈襄问。 家臣连连点头,那些侍女发现苏己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及时上报,只不过巫人都已经祷祝一整天了,也没见到苏己好转。 “换个人去。”屈襄道,“苏己若是有个闪失,那你们也要问罪!” 家臣冷汗浃背,低头应下。 屈眳看着家臣匆忙的背影,抿了抿唇。 一路辛苦,而且离开郢都好几天,好多事都在等着屈襄去处理,屈襄梳洗之后就休息了。 屈眳小憩了会,这一路上很辛苦,但他只是小睡了片刻就醒了,他起身让外面的竖仆进来,“苏己那边怎么样了?” 竖仆早就料到他醒来之后会问半夏,早已经打听好了。 “听说苏己那儿还没好,而且还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谁也听不懂,但也谁也不敢不当回事。苏己能通鬼神,谁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不是鬼神降下来的预言。 “巫人已经在那里了。” 屈眳伸手就让竖仆过来穿衣洗漱,一切料理妥当之后,他就直接往半夏那里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在人生病的时候过去,还是头一遭,侍女和奴隶们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吓得纷纷退避。他看了一眼外面持着矛和盾在驱邪的巫人,忍不住皱皱眉。 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寝室。 半夏此刻身上贴身穿着细麻的内袍。她额头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湿了衣料,都紧紧的黏在身上。 屈眳进来已经是十分失礼了,只不过因为半夏现在住在他这里,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没人敢说话。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来。 她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两道优美的锁骨。 屈眳别开眼,他迟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摸了一下。濡湿伴随着体热从指间袭过来,那明显比常人要高出一点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发热,如果连续发烧两三天,要不人就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死了。 “……呜……”床上的女子冒出一丝声音,他看过去。她一张脸都要皱起来。 她嘴里喃喃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脚无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给叫进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 因为还在病中,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透着一股病弱。 “回卫国?”屈眳问。 半夏摇摇头,她脸颊是两团不怎么正常的红晕。她摇摇头,很快因为头脑昏昏又躺回去,“回家!” 屈眳颦眉,可床上的女子开始扭过头低声饮泣。 她的哭声很低,几乎没有。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时不时抖动两下。 屈眳坐在一边看着,他想要伸出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你先休养好再说。” 半夏没动,她蜷缩了起来,满脸的失望。 “至少等你身体好了,你才能回卫国吧?”屈眳道。 半夏看过去,她头脑昏昏沉沉,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生病了之后,身体和心智都虚弱了许多,连带着胆子都大了很多。 她抬头看屈眳,她还在病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虚弱,纤细的身躯勉强支撑着衣裳,在寝室内昏暗的灯光下,透出诡谲虚弱的美。 “那我好了之后,你会让我回去吗?”半夏满含希翼看他。 乌黑的眼睛亮的有几分怵人。 屈眳被那明亮清澈见底的目光给看的浑身不适,“如果苏己病好了,那说不定还有回去的机会,如果不好,那么我说再多有甚么用处?” 说着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出去。半夏躺在床上,摸摸脸,“什么意思嘛……” 她只是有些低烧,加上心里压着事,看起来就格外严重,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头晕嗓子不舒服。 说白了只是有些小感冒而已,过个七八天应该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屈眳竟然还真的来了,所以她就顺水推舟提出想要回家的事。她感觉再在这里呆下去,哪天不好就被人掀了老底。 到那时候,她恐怕会死的很难看。 半夏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哆嗦。 “你先回去休息。”屈眳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半夏已经进来小半会了,但是天还没完全亮,外头的竖仆还在换火把。 半夏听了,嘴里应下,可是身子却还没有动。她两眼紧紧的盯着他。 屈眳眉头一皱,叫过来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直接把她给扶起来往外走。 屈眳看着半夏被人“请”回去,没好气的从的鼻子里呼出气。他起身让人给他换衣,刚刚为了免得她在外久等,换衣洗漱都是草草结束,现在去见父亲,不能和马虎了事。 屈襄从屈眳口里得知两日之后将会有雨之事,“苏己亲自过来说的?” 屈眳低头,“正是。” 屈襄点了点头,和屈眳一同入渚宫。 渚宫不仅仅是楚王和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更是整个楚国的权力中心所在,郢都的贵族们每日都要在渚宫里和楚王商量要事,办理公务。 屈襄向楚王进言,说明日最适合求雨。 楚王正在为连日的干旱焦头烂额,楚国说是水泽丰富,可是也扛不住连续将近两个月的滴雨未下。农田里的稻苗因为干旱枯死了不少,再这么下去,秋日的时候只能向秦国借粮,但秦国人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好借的,更何况中原诸国和楚国积怨已深,齐国虎视眈眈,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军就过来。 屈襄上次就请求楚王暂时推迟祈雨的时间,楚王应允了,果然连续几日都是晴热的天气,半点下雨的意思也无。 “不过寡人听巫人占卜,说是后日也是晴日。”楚王还是有些犹豫。 屈襄听后,笑道,“不如国君试试,看是国君更得鬼神之意,还是巫人?” 楚王听后,挥袖令人准备祭祀的一切事项。 “如果寡人亲自出面,未曾有雨呢?”祭祀这种大事,事先必须由专门负责占卜良辰吉日的巫人反复之占卜斟酌好几遍之后,才能确定。像这般直接跳过巫人,还从未有过之事。 “如到那时,臣愿意受国君处置。” 楚人日日都要祭祀鬼神,从来没有一天中断过,准备祭祀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哪怕楚王的命令下的急促,也是有条不紊。 楚王亲自祭祀鬼神求雨,场面远远比之前那些大巫要大的多,甚至祭品都要丰富几倍不止。除去俘虏奴隶这些人牲之外,牛羊牲畜数不胜数。 楚王奉上如此丰富的祭品,用心至诚。 似乎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满意于楚王的诚心,和祭品的丰盛,在楚王祭祀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突降大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路面上噼啪作响。 半夏夜里就被外头隆隆的雷声给吵醒了,外面火光大盛,她也顾不上继续睡觉了,直接走了出去。 打开门,一股浓厚的让人欣喜不已的水汽和潮湿扑面而来。 奴隶们似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喜悦,特意在廊下多添了几只火把,把黑夜里落下的雨滴照的清楚。 “苏己。”侍女追到她身后,给她把外衣披上。看她的目光是感激且十分敬畏。 半夏听出侍女语气里的激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她伸手去接雨水,这场雨下的可真大,不一会儿,她的掌心里就盛满了雨水。 连着几乎两个月滴雨未下,一旦下雨,整整下了两三天。不仅仅旱情有所缓解,就连快要断流的河流也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42.完结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不得不说, 这少年的裤子怪怪的,脚踝的裤口那里, 竟然还用绳子给扎住了。 她连指带画,和屈眳说要他把这个裤口给解开。 结果少年扭过头去,神情似乎有些狼狈,对她的话还有动作不看一眼。甚至还把自己的伤腿往回收,一条腿鲜血淋漓的, 要是还不处理, 这深山野林的,拖久了,就麻烦了。 男女之事,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 还没有依照习俗,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 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 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哪怕还没触碰到他,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 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 湿巾, 备用的药物, 还有各种小东西, 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抓住他的脚踝,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瓶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 半夏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好会,她腾出一只手,手指指指天上,“要下雨啦。” 说着,她生怕这个少年不能明了她的意思,嘴里冒出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而后她就看到少年满脸的怔松。 半夏也没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明白多少。 接下来的半路,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目光让她毛骨悚然。但要说他要有什么坏心,半夏潜意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 要是真有坏心,直接把她绑了的时候,早就动手了。现在他手下生死不明,自己又上了条腿。要是干坏事,被她往坑里一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山鬼?”屈眳轻声道。 话语轻轻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询问那个女子。 楚人相信,山林之中有神女,神女以叶萝枝蔓为衣裳,出入山林之中。 此女难道…… 屈眳扭头过去不言。 半夏扛着人只管往高处走,到了一处堪堪能容人的洞穴,她就要扛着人往里头走。此刻原本有点泛晴的天乌云密布,而后很快雷声滚动。 半夏正要拖着人进去,少年面色一凛,脚下没动。看到他这样,半夏一时半会的竟然也没敢动。 少年拿起一颗石头丢掷入洞内,洞内传来石头落地的声响,他侧首听了好会,没有听到野兽的嘶吼,点点头进去。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里头还算是比较干燥。 果然外面下起倾盆大雨。 半夏看着几乎连成一条线的雨心里发愁,这三天都会是这种天气,涨水又接连几天大雨。她难道真的要喂鱼吗? 两人各抱心事,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早上的时候她就没吃多少东西,给她的那半条蛇还是没能下肚。 没有肉顶着,又扛着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人,这会肚子早已经空了。 她动了动,拉开背包,从里头掏出一包饼干,撕开了,她看了一眼那边的少年。 屈眳盘腿坐在地上,他看也不看那边的女子一眼。腿上失血,加上这一路的颠簸,实在太消耗体力。坐下来没多久,困乏一阵一阵在心头翻涌。 正闭目养神,突然面前传来很怪的声响。他睁开眼,见到原本坐在另外一边的女子已经到了他面前,手里还端着稀古怪的器物。 她开口说了一句话,还把自己手里的器物往他面前送了送。 屈眳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抬头望了她一眼。 半夏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 终于她看到那个少年动了动,伸手出来,在饼干盒里拿了一块,还迟疑的厉害。好像她不是给他吃的,是给他吞□□。 半夏看着气闷,但现在就他们两个了。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把手里的饼干放在一边,拿着饼干啃。 半夏斜睨到那个少年脸上,他盯着她一口气吃了三四块,才犹豫着慢吞吞的咬了一口。她看到少年的脸色流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膳食,不知这种膳食到底用何物做的。酥脆无比,香甜迷人。 半夏发现少年看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她做了什么吗?? “……”少年看着她,之前他忙着钻木取火,所以让这女子得了手。 半夏心跳如鼓,她抱着怀里的包,忍不住向后退了好几步,背脊贴上石壁。这儿是个山洞,石壁上的石头凹凸不平,贴在湿透了的衣服上,硌的生疼。 细弱的火光里,那个少年蹲在地上,一条手臂搁在他自己的膝盖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他只是静静的看她,保持着那个姿势,顿时气氛沉寂下来。 她抱着背包紧紧盯着他,一动不动。 少年回过眼,拿了一根干燥的木枝把面前小小的火堆捅开了。原本微弱的火苗稍稍变得大了些,将山洞照的更亮了。 半夏侧首看了一眼洞口,火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洞外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还能听到外面激烈的雨声。 她知道外面发洪水了。而且现在是黑夜,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那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次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染上了些许古怪的情绪。 半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哪怕早就有心里准备,还是低低惊叫了一声。之前精神紧绷的时候无知无觉,现在见到原本半干的衣服现在全部湿透了贴在身上。 夏季衣服比较薄,哪怕她穿的是短袖长裤,湿透之后,几乎没有半点遮掩作用,紧紧贴在身上。尤其上半身,里头的文胸的轮廓都已经暴露无遗。 哪怕面前的异性只有面前这个少年,她还是忍不住把背包抱紧了,紧紧的挡在胸前。 屈眳瞟了她一眼,把自己的目光拉回来。这个女子那一身的装束,和光裸着无异,现在更加了。 那个女子要是犯蠢自己跑出去,那就是自己找死。 半夏还没胆子大到自己敢跑出去的地步,何况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她定定看了那个少年好会,见少年没有过来也没有抢东西的意思,才挑个地方坐着。 屈眳微微侧首看了一眼,他拨了一下面前的篝火,坐在那里。 半夏到底还是没能撑住,夏季天气炎热,要是忍忍,湿衣服哪怕穿在身上,也能干个七七八八。但是下雨,尤其这么大的雨,湿气太浓了,气温也跟着下降,湿掉了的衣服穿在身上,汲取着体温,不一会儿就哆哆嗦嗦了。 这个鬼地方,不知道在哪儿,语言都不通。要是在这个地方要是生病了,恐怕不妙。 活命面前,走光都不算什么了。她死死的把背包抱在胸口,挪到篝火面前。 少年满脸高冷,哪怕她过去了,也没有抬眼看她一下。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外头磅礴的雷电交鸣,让她圈住自己怀里背包。 她不敢睡,少年视她为无物,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外面气势磅礴的雨一直下到天色微亮,才停了下来。 半夏看了一眼合眼休憩的少年,咬牙抓住机会跑了出去。出了洞口,她没命的往山下跑,昨夜她到了一处高山上,现在正好是时机…… 她看到一棵歪脖子老树上挂着的足足有人手臂粗细的斑驳大蛇,吓得面如灰土。还没走几步就见到溢满上来的水。 昨夜的雨下的太大,河水涨上来,把这座不算是很高的山给围成了孤岛。 她看着那泛着泥巴颜色的水,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正茫然无措间,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的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回头,就见到少年的那张脸。 屈眳出来还没走多远就看到那个女子彷徨站在水边。他手掌直接拍上她的肩膀,还不等她出身,掌心用力,就把人往回拖。 他看起来还带着些稚气,也还没有成长为真正的男人,但是力气却已经有些不容人小觑。 半夏被他这么提着给弄回山洞里去。 山洞里的火还留着一点火种,半夏看着把自己提回来的少年,“你要做什么!” 少年依然是冷淡的模样,他明显还是听不明白她说什么,但是他直接把她往地上一丢。 “现在蛇虫多,不要乱跑。”屈眳出声道。 说着他一脚踩中从脚边游过的蛇,蛇被突然踩中七寸,整条身子都扭动起来,发出沙沙声响。 半夏循声看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就惨白了一半。 屈眳面不改色,直接从袖子里抽出铜短剑,一把蛇从中断成两节,匕首穿过蛇头钉在地上。看的半夏脸色苍白如纸。 屈眳当着半夏的面,把那条游进来的蛇给剥皮,还把蛇胆给摘了下去,他利索的把蛇架在火上烤。 等到烤熟之后,丢给她半条。 半夏对着这半条烤的半焦的蛇死活下不去口。她盯着蛇肉,完全没有半点食欲,她不喜欢吃野味,尤其蛇之类怪怪的东西。 屈眳看她不吃,也没管她,直接起身走出去。 半夏见他就这么走了,迟疑了下,没有跟上去。而是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洞口外之后,把手里的蛇肉放下,然后拉开背包的拉链。 不出所料,里头的东西都被翻过了,但是很幸运的是,都还在。背包不是很大,但是里头东西不少,她掏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喝了几口,胡乱吃了点东西。 然后严严实实把东西藏好。 自然灾难面前,食物和干净的水就是保命的东西。在有人过来之前,她必须小心把这些东西都给保管好了。 她呆在山洞里一会,还是忍不住出去看看。 在接受过的自救常识里,她知道发洪水之后,人要往高处跑,而且还要弄点颜色鲜艳的标记在显眼的地方,方便救援。 她迟疑了下,把背包一背,直接走出山洞。下了一夜的雨,地面湿滑的厉害,随便呼吸一口空气都是满当当的湿气。 半夏走的小心翼翼,还折了一段树枝一边走一边敲打脚下的灌木丛,她到水岸边,不敢靠的太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43.番外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屈眳眉头一皱, 叫过来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直接把她给扶起来往外走。 屈眳看着半夏被人“请”回去, 没好气的从的鼻子里呼出气。他起身让人给他换衣,刚刚为了免得她在外久等, 换衣洗漱都是草草结束,现在去见父亲,不能和马虎了事。 屈襄从屈眳口里得知两日之后将会有雨之事,“苏己亲自过来说的?” 屈眳低头,“正是。” 屈襄点了点头,和屈眳一同入渚宫。 渚宫不仅仅是楚王和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更是整个楚国的权力中心所在,郢都的贵族们每日都要在渚宫里和楚王商量要事,办理公务。 屈襄向楚王进言,说明日最适合求雨。 楚王正在为连日的干旱焦头烂额, 楚国说是水泽丰富,可是也扛不住连续将近两个月的滴雨未下。农田里的稻苗因为干旱枯死了不少, 再这么下去, 秋日的时候只能向秦国借粮,但秦国人的粮食也不是那么好借的, 更何况中原诸国和楚国积怨已深, 齐国虎视眈眈, 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大军就过来。 屈襄上次就请求楚王暂时推迟祈雨的时间, 楚王应允了, 果然连续几日都是晴热的天气, 半点下雨的意思也无。 “不过寡人听巫人占卜,说是后日也是晴日。”楚王还是有些犹豫。 屈襄听后,笑道,“不如国君试试,看是国君更得鬼神之意,还是巫人?” 楚王听后,挥袖令人准备祭祀的一切事项。 “如果寡人亲自出面,未曾有雨呢?”祭祀这种大事,事先必须由专门负责占卜良辰吉日的巫人反复之占卜斟酌好几遍之后,才能确定。像这般直接跳过巫人,还从未有过之事。 “如到那时,臣愿意受国君处置。” 楚人日日都要祭祀鬼神,从来没有一天中断过,准备祭祀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哪怕楚王的命令下的急促,也是有条不紊。 楚王亲自祭祀鬼神求雨,场面远远比之前那些大巫要大的多,甚至祭品都要丰富几倍不止。除去俘虏奴隶这些人牲之外,牛羊牲畜数不胜数。 楚王奉上如此丰富的祭品,用心至诚。 似乎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满意于楚王的诚心,和祭品的丰盛,在楚王祭祀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突降大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路面上噼啪作响。 半夏夜里就被外头隆隆的雷声给吵醒了,外面火光大盛,她也顾不上继续睡觉了,直接走了出去。 打开门,一股浓厚的让人欣喜不已的水汽和潮湿扑面而来。 奴隶们似乎察觉到了其他人的喜悦,特意在廊下多添了几只火把,把黑夜里落下的雨滴照的清楚。 “苏己。”侍女追到她身后,给她把外衣披上。看她的目光是感激且十分敬畏。 半夏听出侍女语气里的激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她伸手去接雨水,这场雨下的可真大,不一会儿,她的掌心里就盛满了雨水。 连着几乎两个月滴雨未下,一旦下雨,整整下了两三天。不仅仅旱情有所缓解,就连快要断流的河流也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等雨势暂歇,屈襄派人来请半夏过去。 这次来的人是家老,不是屈眳。家老半夏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拿着架子,可能是觉得她就是投靠在屈氏门下的一个孤女。但是现在,之前的拿着的那些架子全都不见了,小心谨慎的连半夏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半夏跟着家老去了屈襄那儿,见着屈眳也在。 屈眳见她来了,看了她一眼。 “苏己。”屈襄见半夏要行礼,伸手拦住,他让人给她上了一张精致华美的席子,请她坐下。 半夏犹豫了一下,也没推迟,上去坐了。 屈襄看见,面上笑容更盛。他见过中原人的做派,周礼几乎已经到了骨子里头,连主人让客人坐下,客人还算推三阻四,好似那张茵席上有什么让他不满的秽物似得。此女倒是入乡随俗,不在他面前讲究那些没用的礼节。 “我听说,你是亲自送的消息?”说着屈襄看了一眼屈眳。 半夏明白过来,屈襄说的是她亲自给屈眳送消息的事。 她点点头。 屈襄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只要他想,她身边的任何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还知道她还曾经亲自祈雨。 若是说之前他还怀疑苏己是否真正的能通鬼神之人,那么现在,已经完全证实了。苏己她就是能上通鬼神,多少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她偏偏做到了。 此女可遇不可求,也不知苏氏族人到底蠢笨到什么地步,竟然把此女给丢了。 不过能被屈氏遇上,也是一桩好事。 屈襄想到这里,越发心情愉悦,身上的威压逐渐缓和,半夏感觉的压力小了些。 “此次还是多亏了吾子。”屈襄笑道,“今夜我打算宴请吾子,不知吾子可否愿意赏脸。” 半夏有些讶异,她不好拒绝屈襄,也实在想不到拒绝屈襄的理由,她低头,“恭敬不如从命。” 屈襄令家臣下去准备宴会。 宴会还要一会,屈襄和半夏说了几句话,半夏在屈襄面前不轻易开口,有时候不想回答,就装作听不懂,不过有时候没那么好蒙混过去,因为屈襄会换雅言把刚才的话再仔细的说一遍。 幸好有屈眳几次把话头给接过去了,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了一会话,半夏先回去一次。 贵族一天不会一套衣服从白天穿到晚上,一天里好换好几套。女子的话,更要注意。 半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才一进庭院,就看到很多木箱摆在地上。还有一些竖仆才抬着东西进来,没来得及放。 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半夏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幸好门口那儿还站着一个家臣,家臣见着她,笑容满面,看她满脸诧异,为她解释,“这些都是主君赠予苏己的。” 说着,他招呼半夏进屋。 半夏看到屋子里头忙碌的侍女,差点眼珠子都没掉出来。只不过离开那么一会,竟然已经变得她认不出来了。 侍女们忙碌着把精致华美的帷帐挂起来,还有不少婢女穿梭其中,手捧华丽的漆盒。还有各种漆衣箱。 漆盒里头装着的是各种佩饰,漆衣箱里则是各种崭新的绵袍锦袍等物。 半夏看着自己屋子里头所有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她站在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这……”半夏指着屋子里头忙得脚不沾地的侍女,神情古怪的看着家臣。 “这也是主君吩咐的。”家臣解释道。 家臣不敢看半夏。这位苏己长得美貌,但凡是男人,只要碰上貌美的女子,不管身份多高贵,都想看一眼。但家臣半点都不敢,外头说是楚王亲自祈雨才让鬼神降雨。可是他就在这里,对里头的内情,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分明是这位苏己事先从鬼神那里祈求神意,甚至连夜送到了少主那里。 如此神通之人,恐怕渚宫里的巫族都比不上她一个。本事的高低,经过这么一次,早已经见了分晓。 对巫人都要毕恭毕敬,更何况是有如此神通之人?哪怕是个女子,家臣都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心。 半夏看着那源源不断抬进来的东西,好半会才把自己的嘴给合上,她喃喃道,“太多了……” 她当然不是不求回报的,只是这些,真的太多了! 多的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家臣听到她这话,微微抬头,“这些都是主君之意,不过照着臣看,这些都是苏己应该收下的。” 半夏莫名的有些心虚。不过话都说了,不收倒是显得自己不识好歹。虽然和屈襄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都能感受到那一股久居上位的说一不二的作风。 既然他已经给她了,那么她就只要安心收下。半夏的直觉告诉自己,屈襄可不是一个喜欢别人和他将客套的人,同样的,他也不喜欢有人拒绝他。 因为屋子里现在所有人都在忙乱不堪,她被侍女们迎到另外一间屋舍里换衣。 凤鸟茱萸锦袍被侍女们小心翼翼的套在她身上,这次还给她腰下照着楚人的风俗,挂了一对玉组。 重新装扮一番之后,侍女簇拥着她出门。 再次回到屈襄那里,屈襄绝口不提自己让人重新布置半夏居所,并且送去许多东西。他不提,半夏几次想开口道谢,都没有机会。 家宴已经摆了起来,宴会上,半夏没有看到屈襄的妻子,甚至孩子也只有一个屈眳。此时上到诸侯,下到贵族,家里的女人不可能只有正妻一个。不仅仅是诸侯娶夫人,就是贵族娶正妻,出嫁的新妇会从家里带上好几个妹妹侄女作为陪嫁的陪媵。 现在只是比较私人的宴会,应该有女眷的。可是愣是一个都没见着。 半夏怪了一下,不过很快抛到脑后。 美酒美食很快端了上来,食物的香味扑面,食物卖相不错,烤肉的火候恰到好处,肉烤熟了,冒着诱人的香味。而且硬软适合入口,并不是有些烤肉像干柴那样。 不过半夏最喜欢的还不是这个。 大堂里头,挂起了一个铜架,上面铺面了肉串,下头是火。油在肉片上滋滋作响。 半夏看的眼馋。 “苏己。”上首屈襄向她持起漆耳杯。 半夏端起自己的耳杯,和屈襄稍稍一敬之后,她仰首就把耳杯里的酒液一滴不剩的全部喝下肚子。 屈襄没有预料到她喝酒竟然如此豪爽,喝了一声“善!” 屈眳在一旁看的眉头直皱,男子之间喝酒,一口饮尽,是为不辜负主人家的招待和礼遇。可是女子不必如此,女子原本就不胜酒力,饮酒只需小饮一口便可。她竟然一整杯都喝下去了?! 一整杯的酒都被半夏喝到肚子里头了。旁边的婢女愣了愣,她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来,才反应过来,持着长杓给她把酒水续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44.番外二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卫国只不过是中原的一个小小诸侯, 虽然卫侯身上有个侯的爵位。但到了现在,周天子式微,靠着腆着脸皮靠同姓且靠近王畿的郑国接济过日子, 卫国就算祖上是周天子近支, 也值当不了什么了。 卫国国力弱小,大国之间若有斗争, 必定会放在宋卫这些小国里。到时候这些小国就鸡犬不宁,哪怕是卫国的姬姓贵族, 也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楚国, 国力强大, 除去地处湿热之地,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 他实在是想不通, 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 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 苏国国君自尽而亡,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 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 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 他心情烦躁, 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 侍立在那里,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闭上眼,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 屈襄听后沉默了一下,“国君年岁还小,脾性还没有显露出来。若敖氏如此做派,等日后再看吧。” 今日关于派兵的事,公室和卿族们已经争论了一整天,依然没有结论。不过应该也托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兵。” “此次应该还是若敖氏的人带兵。”屈襄说着,看到屈眳眼底的光,“你还不到能够随军出征的时候。” 屈眳一愣,他的确是想要这次跟着援军一道出征。听到屈襄这么说,他压下心头的不甘,应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45.番外三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他岔开两腿, 把从那女子身上搜来的东西——一只模样古怪的行囊拿到自己的腿上。 这女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古怪, 他想起那个女子看他的眼神,乌黑的眼里满含怒意, 却亮的惊人。屈眳自幼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他低头看手里的行囊, 行囊不似以往他看到的, 形状古怪, 和个石头一样。不,比石头都还要有规则的多, 他低头看了一眼, 上头的针脚细密, 都是一样宽距不差一丝一毫, 皮革柔软,制作的手艺让他都赞叹不已。 行囊的最上面有一圈铜链, 他仔细看了一会, 用手扯了扯,发现那铜齿之间咬吻紧密,哪怕他扯了两下, 也没有扯开。 他看到下头那个垂着的小柄, 伸手拉开。 半夏躺在地上,察觉到看守她的男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浑身僵硬。她这么一身看在别人眼里, 实在是太过香艳。她自小学习舞蹈, 身材极好, 现在衣服叫水给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没有半点遮掩,全部暴露在人眼前。 那男人时不时转头过来,饶有兴趣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半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 那男人看了她好会,终于走过来。她一头扎到地上,泥土把她白净的脸庞给蹭的乌黑。 男人开口冒出一串她听不懂的话,这人的口音很古怪,她一个调子都听不懂。但是那两眼放光,哪怕没人和她说明,她也知道这人心里想要作甚么。 家臣靠近地上这女子,伸出手来,半夏吓得尖叫。 她这声尖叫引来了另外一个人,幸好另外一人并不和自己的同伙一样,他皱眉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那个试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悻悻离去。 说话的人过来,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哪怕脸上有胡子,都能看到脸颊上浮出的红晕。 但是现在只要是男人,站在她面前就会有强烈的压迫和危机感。 那男人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的女子在地上躺了好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身上,狼狈的很。不过就算是狼狈,狼狈的美人,也是赏心悦目。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半夏坐在那儿,手指胡乱的在地上搜寻,终于在地上摸索到一小块石头,她迅速把石头收入掌心里。 她自小有个很怪的能力,她能预测近三天的天气。自小就有,有时候比天气预报都还要准。寝室里的室友谁要出去玩,还会问问她天气。 半夏看了看天空,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湛蓝的天空上云群密布,不复之前的万里无云。 可是面前的人也不能听明白她的话。 他操着那一口古怪的话,和她说了几句,话语听不懂,但是多少猜到意思应该是警告她不要乱动。 等到天色暗下来,这群人点起篝火,把捕来的鱼烤熟。他们离她又一段距离,并不在一起,但是他们在她面前点了一堆篝火,足够让她取暖。 身上的衣服此刻被白日里的阳光和她自己的体温给烘的半干。她手里使劲,用石头在绑缚手腕的绳索上切割两下,奈何石头边缘还没有足够的锋利。而她自己的力气也不够大。 她听到脚步声,顿时安静下来。乖乖的坐在那里。 之前那个问她话的少年过来了,她立刻低头下去。那个少年手里托着一片新鲜的荷叶,他蹲身下来,把荷叶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眼,看到荷叶里头是烤好的鱼。 屈眳伸手把她的双手给解开,他紧紧盯着她的脸。她仅仅穿着那么一点衣物,站在人前恐怕也就比那些蛮女裸胸露背好些了,尤其…… 不知无意还是有意,他的视线下移,扫过她交叠在一起的腿。不管是国人还是野人,除非是那些蛮女,不然双腿都藏在下裳之中。 这女子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修长纤细,她的脚踝从她那怪模怪样的履中露出来,格外的脆弱。 这样的女子能有什么力道,就算是他这个年纪,都能一手轻轻松松把她提起来。 他的视线从纤细苍白的脚踝沿着那罕见的优美笔直的线条向上挪,到膝盖的时候堪堪停住。 半夏被他看的心惊胆跳。幸好他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他向她身后伸手,耳边听得噌的一下轻响,被绑缚的双手一松。 但是双脚还是被捆着。 半夏看那俊秀少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食物,她咬住下唇。这一天下来,被捆了丢在地上,再多的惊慌害怕到了此刻,也变成缄默。她不知道这儿是哪,也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而且四面都是深山老林,她有逃跑的心,但暂时还不敢贸然就跑了。 “谢谢。”她低头把地上的荷叶捡起来。 屈眳听不懂她说什么,但观察她神态不难猜出刚才她那话的意思。 想起他从那个行囊里翻出来的古怪东西,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少主,今日恐怕是不能出去了。” 家臣看到屈眳过来,对他禀告。 屈眳点了点头。云梦泽甚是宽广,进来之后,不走个两三日是走不出去的。 “今日暂且在这里休整一日。” “少主,那个女子……”家臣说着,眼神还是抑制不住飘向那边的半夏。 半夏现在草木皆兵,全身的感官极其敏锐,她察觉到投来的目光,身上忍不住一颤。然后屈起膝盖,到肩胛的头发垂着垂首的动作,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想要借着这一点点的遮掩把自己给保护起来。 “留下她。”屈眳说着,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行囊,他伸手掏出里头的一块怪模怪样的铜镜看了看。 那铜镜做的四四方方,他拿出来的时候,被这东西吓了一跳,若不是黑漆漆的那一面能清楚的映照出人的脸庞,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潦草的吃了一顿晚饭。把鱼骨等物都丢到河水里。 屈眳看了一眼那边的女子,她蜷缩成一团,或许是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两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发一言。 云梦泽浩荡无垠,物产丰富,同样丛林里头还有许多凶禽猛兽,男子都不敢单独行走在这大泽之内,女子就更加了。 屈眳的目光在她面上滑过,然后转过头去。 家臣们把干柴放在一边,此刻突然狂风大作,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雨水如同箭矢一样落下,密集的和石头一样砸落在人的身上。一群人为了取水方便,就离在河边不远。 雨势太大,河水不多时上涨,而且涨的气势汹汹。 水势很快漫涨起来。 半夏感觉脚步逼近自己,随即脚上一松。脚上的绳索竟然是被割开了。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砸在身上,哪怕看的不怎么清楚,她也感觉到了腿上的水。 她立刻跟上了这群人。她知道现在发洪水了,发洪水了要往高处走。她跟在这么一群绑架了她的人身后。 她对这个地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灾难突然来临,她必须要跟着他们。 点起来照明的火把在雨势之中,一下就熄灭了。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不知道在泥泞之中踩到什么,惊叫一声,滑落在地,半夏下意识就去拉。而后一股力道扣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耳畔传来模糊却又令人忽视不得的落水声。 半夏被手上的那股劲道拖着走,她跟在前面那个人身后,雨水把她身上打的湿透,泥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鞋子,她还是走的飞快。 她体力不错,而且身体平衡也好,哪怕前头的人赶路,在这个恶劣的天气里,她也能很快跟上去,不会掉队。 她有预感,牵着她手的人,并不是因为专门为了救她而牵的。若是她流露出半点力不从心,恐怕就要被撒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雨声被挡在外,噼噼啪啪格外强势。 里头的人摩挲了一下,而后响起磨动的声响,过了好会,有微弱的火星迸溅,紧接着小团的火点了起来。 火光亮起,半夏看清楚山洞里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背上还搭着她的背包。 那一身古味浓厚装束,背着个现代气息浓厚的背包,怎么看怎么古怪。 她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几乎是上去就把她的背包给撸下来。 少年抬头,看着她的动作,眼里光芒晦暗不明。半夏紧紧抱住自己的背包,此刻眼前少年的落单,多少让她鼓起勇气。 “这是我的。”半夏抱紧怀里的东西开口。说着,她拍拍手里的背包,又指了指自己。 要是那些人都在,恐怕她只有装乖的份,但是现在就剩下眼前的少年了,眼前少年最多不过十五岁,青葱和稚嫩都还没有完全褪去。 她或许有那么点胜算?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吩咐了,还是当地的大夫有意讨好,竟然还送了两个女子过来。正好接替了之前看管半夏武士的活。武士看着那两个满脸惊讶的女子一左一右把看了一路的美人给簇拥上车,心里有点失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46.番外四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他快步走入庭院里,吓得一旁走过的侍女慌忙避让跪下。 一旁窸窣的响动, 把半夏的注意力给拉回来。她看到屈眳提着下裾快步而来, 惊讶的微微张口。 “你……”话语出口, 半夏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屈了屈膝盖, 笨拙的行礼。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 但没办法,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 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 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干脆就披在身后, 脸蛋低垂, 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 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 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 自小在渚宫行走, 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 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 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 肌肤如玉,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处,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 半夏点点头,“嗯。” “没有人趁机对你不敬?”屈眳问。 半夏摇头。 屈眳仔细打量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半夏看过来,再次和他的眼睛对上。 “天气热了,叫人给你添些罗衣。”屈眳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过。 她就是套了一套细麻内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强把身形给遮挡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大半,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了脸。 “你虽说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经对我施以援手。总不能真的不给你任何必需之物。”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脸,而且话也说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声。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身后跟着的侍女看不过去,“苏己不必在意。她们原本就要歇息了。” 女胥两手插在袖子里,腰往下又沉了点,“不知吾子前来有何事?” 半夏想起刚才看的,她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几步,“我刚才看你们跳舞,觉得挺好看的,我可不可以过来和你们一块?” 半夏说楚语还不是特别熟练,但是女胥费劲的把她的话给听明白了,顿时女胥就汗如雨下,好似被人丢到了冰窟里。 屈眳放下手里的简牍,持笔要写几句时,发现墨碇所剩无几。吩咐令人拿来新的,家臣进来说了几句话。 屈眳听后,神色讶然,“她想去看歌舞?” “不,听苏己之意,似乎……是想要和那些舞伎在一块。”家臣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那位苏己果然是非常人也,喜欢到处走动也没事,但和舞伎们呆在一块这就…… 屈眳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身上的谜团多了去,再多几个让人想不明白的,也没甚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47.番外五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屈眳见太子已经起了兴致, “回禀太子,家中私巫甚多,而且日日都有日享祭祀鬼神, 臣也不记得到底是哪个巫人曾经向父亲进言。况且……” 太子看了过来,眼里满是好。 “家里的巫人没有女子。” 他也没有说谎, 苏己的确不是巫人。巫人都由专门的巫族来担任, 而这一族,也因为他们世代为巫人, 故而以巫为氏。 但是苏己不出身巫族, 相反她还是苏氏之女。既然是苏氏之女, 自然不可能是巫人,只不过她似乎格外得鬼神的钟爱,相比较那些时而灵验, 更多时候是占卜落空的巫人, 更加准确。 “那怎么……”太子听着, 往成心那边看了几眼。 “兴许谁人传话的时候, 说错了吧。”屈眳还是端着原来的面孔,半点神情都没有改。 “女子为巫,而且还十分灵验, 难得。”太子似是有些失望,嘀咕了一声。 “若是巫女,渚宫不是有许多么?”屈眳道。 渚宫里的巫人, 有男有女。 太子摇摇头, 渚宫里的巫人多是多, 但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稀。从别的卿大夫家看到的那才觉得意外。 当然若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那就更好了。 太子叫过身边服侍的寺人,急匆匆的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到别处玩闹去了。 等太子一走,屈眳看了一眼成心,“吾子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屈氏宫邸里竟然有一个善于占卜的女子?” 成心笑笑,“听人说的。郢都里头人太多了,想要隐瞒甚么,不容易。” 屈眳嗤笑,“屈氏何来需要隐瞒之事?” 成心闻言颔首,“吾子说的也没错。” 说罢,他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拱手向屈眳一礼,脚步匆匆跟着太子去了。 太子年纪比他们还稍微小一点,喜欢狩猎,一不留神,就跑的不见人影。狩猎的时候,和沙场上也差不多,只说不过敌军是那些野兽罢了。 屈眳跟上去,他在后面定定看了成心好一会。 太子亲自猎了一头野猪,在左右家臣和侍从的劝说下返回渚宫。 太子等人返回渚宫,就有寺人急急切切过来禀报,说国君身体不适。太子立刻前往楚王寝宫。 楚王的身体一直不好,楚国的国君们除去武王之外,其余的国君身体都欠佳。楚国水泽众多,湿气厚重,原本对身体很不好,再加上国君们需要亲自征战,在楚国国君若是三年不出兵,死不从礼,神位不能入庙享受后代祭祀。 而沙场之上,甚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哪怕一国之君也有可能丧命流矢之中。楚王在位几年,对外用兵几次,身上落下了不少伤痛。前段时间,楚王身边的小臣就有传出国君身体不适的消息。不过楚王自己都没有当回事,只让人祭祀了作祟的鬼神之后了事。 这次是在处置政务的时候,一头栽倒在案上,人事不省。 屈眳陪着太子前去楚王寝宫,寝宫内外人人神色慌张,寝宫之外,巫人们忙着做法驱邪。 事关楚王安危,巫人们格外卖命,人坐在殿内,都能听到外面女巫尖利的吟唱声。 屈眳还只是屈氏家的子弟,还没到能随意出入楚王寝宫的时候,只能暂时在外面等着。 成心和他一样,只是偶尔从里头出来的小臣的嘴里,得知那么一点关于楚王的消息。 “……渚宫里的巫人是不是最近不得鬼神的信任了。”成心突然问道。 屈眳眼眸一动,拿眼睛看了一眼成心,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想要做什么。干脆不答话。 “这次说是江神作祟,使得国君重病不起。”成心和他并肩站着,此刻人来人往,步履匆匆,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这儿的两个贵族子弟。 “巫人已经在祭祀江神了。鬼神受了祭祀,国君就能好起来了。”屈眳一板一眼,说出来的话也挑不出半点错。 成氏和屈氏两族并不和睦,现在的莫敖年事已高,哪怕没有人开口,但谁都知道,莫敖的时日不多,接下来,接替这个位置的是谁,还不知道。 但屈氏已经露出几分想法了。 左尹位于令尹之下,但靠的也很近了。屈襄不管是年纪,还是军功,都能更进一步。只是这更进一步之后,成氏会不会被打压,就不知道了。 “吾子说的对。”成心点点头。 屈眳总觉得成心似乎在盘算别的,接下来成心似乎没了说话的兴致。后来屈襄走进来,看到屈眳站在那里,走到他面前。 “父亲。”屈眳轻声道。 “左尹来了。” 屈襄点头,“你先回去。” 屈眳应声而去。 马车早已经在外面等候,屈眳先乘车回宫邸,现在国君还不知道情况如何,父亲身为左尹,这几日里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宫邸还不知道。 屈眳下了马车,家老过来禀报,“少主,苏己想要出去走走。” 此时并没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相反贵女们除了出嫁之前不能出母国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可以去。 半夏自从被屈眳带到郢都之后,就没有出过大门,不是在自己的居所,就是在舞伎们的地方转悠。 这么久下来,闷坏了是一定的。 屈眳刚想开口说可以。却又顿了顿,“这段日子还是不太太平,和她说暂时不要出门。” 家老点了点头,打算亲自和半夏说。 半夏除了喜欢和那些舞伎混在一起之外,完全没有别的让人头痛的毛病。当然她喜欢和舞伎一块跳舞,屈眳都装作看不见,别人自然不会拿出来说嘴。毕竟那位可是能通鬼神的,谁会不知死活去触怒她? 屈眳叫住家老,“算了,我亲自过去。” 家老愣住,这点事交给他做就是了,少主亲自去的话…… 家老正要劝说屈眳,可是屈眳的速度可远远要比他快,话语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只见他脚下走的飞快,没了影子。 半夏的行踪并不难知道,她不是在自己的居所里学那些拗口的楚文,就是在舞伎那儿。他到外面,往屋内一看,果不其然,她还在跳舞。 或许是出身不一样,她浑身上下的气势和那些舞伎完全不同,即使换上差不多的衣裙,也一看能把她从里头分辨出来。 “少主。”女胥一眼就见到了站在窗口的屈眳,连忙低头。 原本还在起舞的舞伎们顿时停下动作,半夏放下手,朝他看过去。看到站在外面的屈眳,她快步走到外面。 屈眳下意识往后推了一步,见到她衣着整齐,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我听说你想出去?” 半夏点点头,她在宫邸呆的有些腻味,想要出去走几圈散散心。之前她一直不敢,到了最近,她发现屈氏父子对她比过去更加礼遇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提出这个看上去十分合情合理的要求。 她仔细的看着他,整个人也变得小心起来,“是不是……不行?” “不是。”屈眳摇头,“只是最近郢都里人心浮动,过一段时间再说。” 半夏似懂非懂的,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屈眳这么说,她还是点点头。 屈眳看她这样,眉头蹙起,不过很快又展开,“等这段时日过去了,我亲自陪你出去走走。”说着,他思索了下,女子喜欢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你应该还没有在郢都好好逛过吧?” 半夏摇头。 她眼睛乌黑纯净,只需一眼就能望到底。 屈眳嘴张了张,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他顿时漫上一层浅浅的怒意,不过那怒意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的。 竟然对着一个女子都能口干舌燥,一句话说不出来。脸面真是被丢到天边了! “苏己。”屈眳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她,半夏立刻会意,她快走几步跟上去。 屈眳看她一眼,她今日穿着朱红的衣物,越发衬托的她肌肤雪白。 “苏己可想要找到父母?”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忍不住愣了愣。 一旦找到父母,苏己恐怕也不会在这里多呆。毕竟屈氏和苏氏并没有任何来往,而她也不是屈氏的任何人。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却还抱着一丝希翼看她。 但他看到身边的女子一愣,而后面上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她眼里有泪光闪动,泫然欲泣。 屈眳僵住,心烦意燥起来。 “找到你的父母之后,你要离开楚国吗?”屈眳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48.番外六 最快更新壮士求放过最新章节! 请支持正版! 卫国国力弱小,大国之间若有斗争, 必定会放在宋卫这些小国里。到时候这些小国就鸡犬不宁, 哪怕是卫国的姬姓贵族, 也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楚国,国力强大, 除去地处湿热之地, 让中原人颇为不习惯之外,他实在是想不通, 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区区一个卫国。她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国不要,一门心思想要去卫国。 就算她父母族人在那里又如何, 苏国早已经被狄戎所灭, 苏国国君自尽而亡, 卫国对于苏国公室来说,只不过是个容身之地, 何况那点姻亲又能持续多久!回了卫国, 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屈眳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 他心情烦躁, 也表露几分在面上。竖仆们察觉到他心情欠佳,侍立在那里, 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惹怒了他。 屈眳停下步子, 闭上眼, 半夏楚楚可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好吧, 女子离家也不容易,何况她是身处在离父母千里迢迢之外的楚国。思念父母也是应当的。 屈眳勉强说服自己,可是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他走过帷帐,袍裾的一角被放置在一旁的熏炉挂住。 屈眳抬脚踹翻,里头的香草等物,一股脑的全部倾覆出来。 这下室内更加安静,几乎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屈眳看着倒在地上草末,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招手让人过来收拾干净。 而后他召来竖仆,“让巫人对苏己多上心些。” 生病既然是因为鬼神作祟,那么只能让巫人在祭祀祝祷上多花费些功夫,所用的祭品更加丰盛,好让鬼神能开一面,让人快些好起来。 少主生气归生气,但到底心里还记挂着苏己。 竖仆们应下,身上感应到的压力松了不少,知道少主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生气了,不由得松口气。 屈眳的命令,巫人自然不敢违背,越发的卖力起来。 巫人一卖力,半夏就倒了霉。楚巫作法祭神,声音高亢,动作夸张。尤其还是一群女巫,声音一高,几乎差点没把床上的半夏给吓起来。 幸好她身体底子不错,而且得的只是小感冒,再加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她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养病。 只是她往耳朵里头塞了两小块布团,把那高亢兴奋的声音给堵在耳朵外面。 如此养了七八天,病情渐渐转好,最后好的差不多了。 她病情一好,那些巫人也撤走了,只是她看那些女巫们面有喜色,估计是她们以为她的病是她们多日向鬼神祷祝才好的。 半夏一撇嘴。她得的就是个感冒,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所以表现的才很严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是有些头昏,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和这些女巫没有什么关系,相反因为她们这些天在外面折腾个没完,害的她头疼的很。 “那些巫人医好了苏己,不怕主君和少主怪罪了。”侍女把漆杯双手呈到半夏手边,“少主可是下令,若是苏己不好,那么她们也要受处置。” 巫人在楚国地位特殊,可是那也是在巫人们有用的条件下。如果巫人们做什么都不成,那么就没多少用了。 半夏咦了一声,她慢吞吞的捧起漆杯喝,“其实不用她们,我也能自己好。” 侍女颇惊讶的抬眼,但到底不敢正眼看她。侍女低头,“苏己能和鬼神相通,的确……也用不上她们。” 听到侍女的话,半夏忍不住抽动了下眉头。 她把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而后径直就去后面舞伎们那里,因为感冒,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训练了。 既然好了,就不能乖乖继续坐着了。十几年的习惯让她根本坐不住,更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能回家。既然能回家,当然不能把课业给落下。 舞蹈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练。但只要是偷懒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能看出来。 半夏在自己专属的练功房里,练了大半天,恨不得把养病时候落下的,一块全部补回来。 女胥一边叫人盯着舞伎,不叫舞伎们偷懒。一边小心的看着半夏那边。 苏己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但是那间屋舍女胥还留着。贵人留下来的东西,即使空着,也不能被身份低微的人占了去。 过了一段日子,苏己又来了。 过了好一会,女胥听到那边门响,门扉从里头推开,抬头一看。苏己从里头出来了。 苏己在里头呆的比往常要久些,出来的时候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珠。 她对看过来女胥一笑,“吾子也过来啦?” 女胥下意识的抬头,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下浮现的绯色,不由得愣住。 早知道苏己美貌,但头一次看到她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竟然比她发鬓整齐的时候更加诱人。面颊潮红,双眼泛着微微水光,就连那嘴唇也红润至极。 女胥见娇艳的美人冲她笑笑,女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下来。 “婢子最近新排了舞,不知苏己是否有兴致……”女胥吞了口唾沫,稳下心神。 听到这个,半夏顿时来了精神。 贵族的舞蹈,分为祭祀娱神还有私乐两种。祭祀娱神的,都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好改动,但是供贵族私下娱乐的私舞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半夏坐在那儿看舞伎们排练,看完之后,女胥在一旁问,“苏己觉得如何?” 女胥到现在,已经看出来半夏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向她请教的时候,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半夏想了好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提。她是古典舞表演专业,因为排练的舞蹈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现代舞蹈演绎,她再回过头来看这种原汁原味,就觉得太有野趣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女胥提了几句,并且还说了几个改动的地方。 像这种私下看的舞蹈,自然要赏心悦目,可太野性了,毕竟观众都是贵族,而且她觉得楚人好细腰,再加上此刻长袖舞已经出现了雏形,她倒是觉得舞伎们的纤纤细腰也可以利用起来。 她和女胥说了好会,光说还不够,半夏自己还会站起来和女胥演示动作。 女胥被半夏给弄得一愣一愣的,而后张大了嘴,傻呆呆看着半夏亲自上场。 ** 先王山陵崩之后,太子继位,太子继位之时,还很是年少,不过十四岁。这个年岁,哪怕放在男子早熟的楚国,也实在是太小了。 新继位的楚王太过年少,暂时还不能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大半的事,由公室和卿族代劳。 屈眳站在署房前,看到远处跑来的胥吏。胥吏手里抱着一只竹筒,跑的满头是汗。 “怎么了?”屈眳见到胥吏的满头大汗,伸手把他拦下。 胥吏抬头见到是屈眳,慌忙停下了脚步,“鄀那边来的急报。” 屈眳低头看了一眼胥吏手里的竹筒,点了点头,让他进去。 楚国出兵频繁,和齐晋秦等国频频交手。 先王在位的时候,秦晋联军南下攻楚,楚人出兵抵抗。一直打到现在。 屈眳听着军报里头的内容,顿时就皱了眉头,“输了?” 屈襄一言不发,起身带着屈眳前往令尹那里。 楚军兵败,尤其若敖氏的斗克被秦军给俘虏了,简直说出来叫人笑话。 斗氏和成氏都出自若敖氏,此消息一出,署房内顿时比郢都大道上都还要热闹,公子和卿族们坐在茵席上,争论着此事要怎么办。 斗克被俘,接下来势必要继续出兵。不然秦晋联军一旦继续南下,场面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被俘虏走的人,要怎么弄回来也是个问题。 若敖氏和其他卿族公室争执了半日,却还没有个结论,可事情有迫在眉睫。 “不如到国君面前,请国君定夺。”屈襄见双方争执不下,干脆出了个主意。 卿族和公室们面面相觑,倒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交给少年楚王去处置,不管如何,终究会有个结果。 但是一直沉默的若敖开口了,“国君年少,于治国一道上,还没有领悟多少。这不是小事,交给国君……还为时尚早。” 顿时室内的气氛沉寂下去,诡异的安静下来。 “那,这等大事,至少要禀告一声国君吧?”屈襄道。 若敖点了点头。 此事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毕竟大事,再加上若敖氏的人被俘虏了,就算若敖想要力排众议,也很不容易。 屈眳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入少年楚王的面前。新继位的楚王才十四岁,甚至年纪比他还小,屈眳看着这个楚王听后,没有任何不甘或者愤怒,反而坐在茵席上,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屈眳被楚王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将楚王的反应汇报给屈襄。 “国君这般反应,不太寻常。”屈眳道。 楚国的国君们,从武王开始到先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也完全不喜欢公族和卿族绕过他们做任何决定。 在楚国甚至有公族因为在朝堂上公开反对楚王的决定,被楚王亲手斩杀的先例。 渚宫里的楚王虽然还年少,但是到底是有先王的血统,脾气再好,也有限。竟然不但不发怒,反而不放在心上。委实让他想不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壮士求放过》正文 149.番外七 请支持正版!  “你”话语出口, 半夏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屈了屈膝盖, 笨拙的行礼。 她动作比起老妪教她的要不规范很多,但没办法, 她可不习惯整个人和乌龟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 她这双宝贝膝盖谁都没跪过,突然要她给别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这些,他看她别别扭扭的下拜,伸手就让她起来。 她的头发只到肩胛位置, 干脆就披在身后,脸蛋低垂, 脸颊旁的头发垂落下来,把脸给遮了大半。 屈眳看着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点肌肤, 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贵族女子他见过不少,楚人没中原那么多规矩, 贵女们也不是一日到晚闷在宫室里,他因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自小在渚宫行走,见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论, 她比那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公女, 似乎更出众。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准她的身份,肌肤如玉, 容貌甚美, 不管是哪一处, 都不是平常贵族家能出来的。但她不会雅言不会楚语,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头脑。 她身上谜团诸多,让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细。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会,都没听到屈眳张口说话,她不由得抬眼起来,屈眳视线触及那双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两下。 “苏己这段日子如何?还好么?”为了照顾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语速放慢。 半夏听着,看了他两眼。屈眳见她和在云梦泽里的那几日一样,还是不怎么没有尊卑的意识。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阵无力。 半夏点点头,“嗯。” “没有人趁机对你不敬?”屈眳问。 半夏摇头。 屈眳仔细打量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半夏看过来,再次和他的眼睛对上。 “天气热了,叫人给你添些罗衣。”屈眳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过。 她就是套了一套细麻内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强把身形给遮挡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个肩膀都袒露出来大半,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不由得冷了脸。 “你虽说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经对我施以援手。总不能真的不给你任何必需之物。”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脸,而且话也说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办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声。 屈眳听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是那双眼睛还瞅着别处。 “苏己还有话和我说么?” 半夏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我说的话,吾子会应下么?” 她慢慢说,话语里还是有点发音不准,但言语通顺,甚至尊称还用对了。 屈眳面色稍霁,“只要不过分,自然会应允。” 半夏听他这么说,来了点精神,她眼里冒出细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说着,生怕屈眳以为她不讲礼貌或者图谋不轨,“我真的就是走走,在这里呆着有点气闷。” 这个院落其实挺宽敞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开头几天还好,可是时间一长,就很憋闷。 屈眳听后,点头,“好。” 半夏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时候应该来说什么?她看到屈眳满脸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谢吾子。” 这些都是老妪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过到现在用的还是不熟练。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马上低头下来,忍不住吐吐舌头:好吧,是很不熟练。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显赫,自幼高高在上。他无意识的蹙眉,一股压迫感就从他眉宇间溢出来。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经有些不悦,她竟然还没有半分惧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还是个贵族,但她就是怕不起来。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说恭顺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睁大,两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着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样,可是那张面容故作出来的神情,别说骗他,恐怕连骗骗那些奴隶都办不到。 屈眳略有些头疼。身世成谜,这性情也与众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现在越发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个动作长时间不动,都没有任何难度。两人两两相望,终于屈眳开口,“苏己你可知道这几日可是怎样的?” 半夏啊了一声,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快,有些字句还不等她听明白意思,就已经从耳边飞快的略了过去。 屈眳又放缓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半夏终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来三天应该一直都是晴天。”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见不过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出去走走。原先她还因为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四处走动而触怒这里的主人,但是现在得了屈眳的话之后,就不一样了。 屈眳的许可,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着她的门,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遥自在了。 屈氏的宫邸大的吓人,她走了好会,都没见到尽头。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宫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华,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铺着精心筛选出来的贝壳。越到旁边,就越要简陋,当然这简陋只是相对而言。 她听到有人声,听着好奇。不由得过去看看,到一处很宽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头女子声音款款,她走到窗户那儿,透过窗棂,看到屋子内之有二三十个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专业的,看到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她站在那儿看,里头的女子绝大多数都很瘦削,虽然身形纤细,但有些瘦的过分了。 她老师并不赞同舞者过于瘦削,因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需要一点肉来增加自己的曲线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头的那些舞者大多数穿着葛麻衣料,跟着前头一个年长女子扭动身躯。 她在外头看这些年轻女子练舞,手脚也有些痒。 那些年轻女子练了好会,终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会,原本站着的女子们纷纷松懈下来,其中几个一转头就见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见她们看过来,冲她们笑了笑。 她脸上的笑都还没完全展开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头和女胥道,“有个面生的女子。” 女胥调教完这些舞伎,身体劳累,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舞伎说外头站着脸生女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连脾气都火爆三分。 这个地方是舞伎们练舞的地方,舞伎们地位低下,有时候会被贵人们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甚至舞伎们和宫邸里头的哪个武士看对眼了,来上一段都司空见惯。 这里人来人往是常态,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时候女子也过来凑热闹了! 女胥脾气被这天气挑出了几分火大,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气焰都炽涨了三分。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在外头偷看,女胥就要开口呵斥。 舞伎们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来得及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装束,顿时就把话给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个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国特有的细长结衣下,越发显得高挑窈窕,身形极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绢罗,内里也是白纱中单。 所用的衣料代表着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没有那个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跨越。 女胥几乎是转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头下来,只剩下满脸的恭敬。 半夏看她变脸变的这么快,都有些结舌。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带歉意。 身后跟着的侍女看不过去,“苏己不必在意。她们原本就要歇息了。” 女胥两手插在袖子里,腰往下又沉了点,“不知吾子前来有何事?” 半夏想起刚才看的,她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几步,“我刚才看你们跳舞,觉得挺好看的,我可不可以过来和你们一块?” 半夏说楚语还不是特别熟练,但是女胥费劲的把她的话给听明白了,顿时女胥就汗如雨下,好似被人丢到了冰窟里。 屈眳放下手里的简牍,持笔要写几句时,发现墨碇所剩无几。吩咐令人拿来新的,家臣进来说了几句话。 屈眳听后,神色讶然,“她想去看歌舞?” “不,听苏己之意,似乎是想要和那些舞伎在一块。”家臣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那位苏己果然是非常人也,喜欢到处走动也没事,但和舞伎们呆在一块这就 屈眳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身上的谜团多了去,再多几个让人想不明白的,也没甚么了。 他把手里的简牍往漆案上一放,“她喜欢就让她去吧。” 家臣领命而去,又被屈眳叫住,“如果她想作甚么,那就让她去。” 家臣不明白屈眳话里的意思,不过还是应声离开。 走在路上,家臣不由得摸摸脑袋:少主也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半夏蹲在那里给屈眳处理伤口。 他的伤口看起来格外吓人,如果不处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她伸手就把他的“裤子”给卷起来。 不得不说,这少年的裤子怪怪的,脚踝的裤口那里,竟然还用绳子给扎住了。 她连指带画,和屈眳说要他把这个裤口给解开。 结果少年扭过头去,神情似乎有些狼狈,对她的话还有动作不看一眼。甚至还把自己的伤腿往回收,一条腿鲜血淋漓的,要是还不处理,这深山野林的,拖久了,就麻烦了。 男女之事,犹如人需要膳食和饮水,只不过是需要而已。 楚人在此事上,比中原诸国都要放开的多。屈眳年纪才十五,还没有依照习俗,于仲春之时和女子相约在密林里幽会。 但是没有亲近过女子,不代表他对女子的接触全然没有反应。尤其这女子貌美远超旁人,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胫衣上,哪怕还没触碰到他,也莫名的叫他心慌。 里头备着小剪刀,女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很多。旅游的话那就更多了,湿巾,备用的药物,还有各种小东西,简直一应俱全。她把小剪刀掏出来,抓住他的脚踝,然后持着剪刀的手轻轻用力。 湿透了的布料就被轻易的剪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把裤腿给卷上去的。但是他不肯配合,伤口又看着必须要处理,她把布料剪开,然后掏出一只水瓶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水都是之前没有拧开的,应该还干净。她拿了干净的湿巾,把那些血迹和血痂清理干净,随便把四周破损的皮肤还有异物全都给处理掉,只是清理干净消毒的时候,消□□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忽视不得的痛楚。少年疼的眉头都完全皱起来。 但是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给他用那些古怪的器物包扎伤口。 半夏把伤口消毒,她伸手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伤口处理到这一步,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需要比较专业的治疗手段了。 半夏是学舞蹈的,平常自己或者是同学,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扭伤摔伤了,都很常见。有时候只要不涉及骨头,都不用去医院,自己驾轻就熟的买点药揉揉。可她对这种破皮流血的,只会止血了。 半夏在他伤口附近用少年深衣上的扯下来的布条扎住,过了会血止住了。 “()≈”半夏低头收拾手边的东西,听到少年开口说话。半夏满脸迷茫。 屈眳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眼前这个女子包扎妥当,心里的惊讶如同潮水翻涌上来。 古怪的衣着,神奇的药物。伤口仍然还传来阵阵刺痛,但是比起之前鲜血横流,伤口狰狞,已经好了不少。 她 屈眳不由得向那个女子看去。 那个女子看到他看过来,愣了一下,张嘴说了几句话。 “你是何人?”屈眳问道。 一般贵女看到他那样,恐怕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可是这女子却不,但她身形柔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身野人的庶人。 半夏只听得眼前这俊秀少年嘴里哇哩哇啦说了一句话,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那少年蹙眉打量她,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东西都收入包内,抱着背包挪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是伤患,但她还记得自己被他绑起来的事呢。 救了他,那是她人好。不是说明她原谅他了! 屈眳腿上有伤,过了好会,那个女子又过来,她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胳膊上,扛起他就走。 今天也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水还要上涨。不能在这儿多留。 半夏徒步的很少,尤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走的哆哆嗦嗦。少年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但是个头却不矮,全然已经是抽条起来的势头,而且远远压了她半个脑袋。 她扛着他走的艰难。 肩头上的人,完全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他竟然还真的把体重压在了她的身上,压的她摇摇晃晃,只差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这也罢了,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原本就应该来伺候他。 她能不能现在就把这臭屁家伙给丢这儿不管了? 想着,她脚下踩到了积水的水潭,整个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她差点没被身上人的重量给压的扑倒在地。幸好她平衡能力奇佳,赶在脸砸在地上之前堪堪稳住了身体。 她扛着他往上头走,洪水来了,除了去高处,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压着的重量,让她有些气喘。上坡路难走,尤其还扛了一个人。她把肩膀上的手放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看四周。她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此刻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对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半夏也不客气了,过去,直接就抓住他的下摆在他乌黑的脸色和近乎喷火的怒视中,她扯下了一段布。 布条扯在手里,她低头看了两眼,这布和棉布不一样,里头有好几种颜色的线,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纹路交织在一块,在光线下有低调华丽的光彩。 “大胆!”屈眳没成想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伸手撕扯他的衣物! 他这一声颇有声势,屈氏乃是楚国卿族,更是楚王亲族,他自小便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对待! 衣冠乃是贵族的仪态所在,衣冠不整若是让人看了去,会糟人耻笑。尤其撕扯他衣裳的,还是个女子。 半夏被他这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声给镇住一下,然后她抬头,两眼直盯着屈眳,然后一笑,只听得撕拉一声,又是一条布料被撕下来。 半夏看了手里的布料一眼,这布料摸起来手感格外不同,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把扯下来的布条绑在树枝上。 屈眳见状怒色稍敛,但是还是皱眉盯着她。 忙完之后,她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坐在那里好会,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年。少年之前怒视她,他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是意思她肯定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屈眳看着树枝上打着的漂亮的花结,他转头看了一眼半夏。 半夏触到他的目光,直接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她走过来,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架到她的脖子上,撑着他往山坡的更高处走。 “你要作甚么?”屈眳问。 半夏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过了好会,她腾出一只手,手指指指天上,“要下雨啦。” 说着,她生怕这个少年不能明了她的意思,嘴里冒出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而后她就看到少年满脸的怔松。 半夏也没管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明白多少。 接下来的半路,那个少年一直盯着她,目光让她毛骨悚然。但要说他要有什么坏心,半夏潜意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