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元帅不早朝》 第一章 为女细作的发育程度操碎了心 第一章 为女细作的发育程度操碎了心 入夜的苍琉海像一方无边的砚台。 墨色之上，数十艘八槽战舰铺开阵形，未眠的海鸟们绕着桅杆飞翔鸣叫，那些旗杆上，“萧”字帅旗迎风猎猎，霸道招摇。 这是北胤水军的舰队，此刻主帅萧起正站在了望台上。他目光所及，是夜幕之下的苍琉王城，这一站，他志在必得，他的赫赫战功中，必定又添狼毫重彩的一笔。 片刻之后，他从了望台上下来，往起居的舱室走去。他未着甲胄，一身玄色衣衫更显清逸。墨染眉，刀裁鬓，春风雕画桃花眼。然而，这双眸子并不常笑，偏偏冷似利刃上的寒光。 天下皆知，战神萧起是无双的美男子，但若非亲眼所见，还是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是一方虎狼铁军的统帅，风流与铁血，竟能这般奇异地融合。 管事胡安守在他起居室门口，见萧起走过来，垂手禀道:“元帅，人已经在里面了。” “唔。”萧起这才想起，里头还有个麻烦要收拾。 房里头，阿狸被结结实实地捆在床上，嘴里塞了一团巾帕，无声哭瞎。她只身出海去寻赤睛海狸，海狸倒是抓着了，可归程时竟然遇上海战，炮火中被捞上这艘战舰，还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哪晓得，这舰队竟是北胤水军，是来攻打她们苍琉国的！最要命的是，她被人洗白白绑到了这床上。她就是再傻也知道，有人要睡她！ 阿狸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声。元帅？她脑子里，一群传说中的元帅扑过来。托塔李天王、天蓬元帅、门神老爷……清一色大胡子，酒糟鼻，将军肚。阿狸绝望了，被他们睡，还不如当日在海里被鲨鱼撕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在酒糟鼻将军肚引发的绝望中，阿狸看到一男子推门进来。 然而，阿狸呆住，那男子缓步朝自己走来，画中人一般，神仙？妖精？总不会是元帅吧呵呵呵呵……长这么俊当什么元帅啊，投身勾栏或后宫，肯定是天下第一面首！脑子里猛地钻出一个念头—被他吃和被鱼吃，选哪个？ 萧起已经走到阿狸面前，冷冷盯着她。伸手扯下她嘴里的巾帕。阿狸被捆住手脚，挣扎不起来，只能不停点头，如鸡啄米一般。 “民女谢元帅救命大恩！”阿狸不想被他吃，也不想被鱼吃，只盼乖顺些，求他放过过自己。 萧起脸上看不出喜恶，只问:“你叫什么？” “民女阿狸。” “苍琉人？” “是，呃……不是！” “到底是不是。” “回大将军，草民没有户籍，算不得苍琉人。 “黑户？” “我是我爹……在外头生的，因家中主母不喜，入不了族谱，生母又早死了，所以从小被寄养在西边的粟粟岛上。”阿狸把她平时在岛上时那霸王面孔收起来，只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多大了？” “十五。” “出海做什么？” “采珊瑚……” 萧起终于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阿狸心中惊叹，这厮笑起来太俊了！却万万没想到，此时萧起怀中正揣着一封线人发来的密报。密报中称，宫中尤太后已派出一名美人细作接近萧起，伺机留在他身边以便监视。那女细作姿容绝美，年满十九，具体化名以及接近手段等信息，尚无法查实。只知道此行动的代号与“梨”有关。 萧起挑眉，梨？狸？细作？美人？萧起曲起两指抬起她的下巴，灯下看这一张素脸。 烛火摇曳，红光流转，把她眼尾一颗朱砂痣映得更红了些，也氲得那一双黛色长眉淡如远山。眉眼之下，一抹稚幼的红晕如烟霞轻笼。这张脸稚气未脱，却绝对是个少有的美人胚子。 萧起揣摩着密报中那“姿容绝美”四个字，世间美女虽多，可称得上“绝美”的能有几个？但眼前这女子，绝对是担得起的。 眼线这种事，萧起早习以为常。近年来，他战功赫赫，兵权在握，对于尤太后和皇帝来说，他是一把双刃剑，既要靠他镇守疆土抵御外敌，又怕他拥兵自重。于是，一边重用他，一边往他身边安插眼线。此番征讨苍琉大胜在望，此滔天战功会使得他手中权势更重，所以，尤太后母子更加不放心。 萧起抄着手臂上下打量阿狸，看上去饶有兴致，心头却窝着火。类似细作他已经了无痕迹地处理掉了几个，可尤太后仍然孜孜不倦地送过来，这样杀一个补一个，什么时候是个头？所以这回他索性留下来，横竖监视着，将计就计。 眼前这个女细作，小小年纪的，竟能将自己置身于鲨群中，演出苦肉计来换取信任，真是狠绝阴毒至极。不过……信报里说，女细作年满十九，但她说自己未满十六岁，就看身段……也不像十九岁……一时间，元帅爷端详着女细作的身段，为她的发育程度操碎了心。 阿狸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忙低头道:“元元元帅，您的救命大恩阿狸没齿难忘，阿狸愿为元帅鞍前马后，为奴为婢报答您。” 阿狸说了半天不见他答话，纳闷地抬眼一看，整个人都要抽抽了—这厮开始脱衣服！腰带，外衫，里衣……整个后背裸露出来，那麦色肌肉增一分太壮，减一分太瘦，因为常年征战时常受伤的缘故，背上疤痕交错，却并不显狰狞，反而有一种奇异的魅惑…… 其实，阿狸自小混迹海岛不拘小节，见惯了船工们赤身坦胸的样子，可是家猪能跟山猪比么！这是北胤元帅啊！啧啧，论姿容，论出身，论才干，都是百年难遇的上品。阿狸知道自己不能再看，可眼神却如脱缰的野马，撒着野蹄子就奔过去，笃笃笃笃笃，多看一眼都赚一两银子！ 萧起转过来看向她，她心虚得吓了一跳，被口水呛到，“圣圣圣人有有有训！男女授授授受不亲。你竟然脱脱脱脱衣裳！” 萧起耐着性子听她结巴完，心里笑:尤太后这次是总结了经验，之前那些妖艳女子不甚讨他喜欢，这回就换青涩的来。 他一弹指就解开了捆绑她的牛筋绳，他又指了指屏风后面的浴房，冷冷道:“给本帅搓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床上缺娇娘，母猪变貂蝉 第二章 床上缺娇娘，母猪变貂蝉 “给本帅搓澡。” 阿狸吓得小腿肚抽搐，却挣扎起来跪倒，堆起十二分谄媚的笑，“阿阿阿狸野岛之人，这双手从小是摸鱼的，糙得很，恐怕搓搓搓烂元帅的皮！” 真结巴？还是假装紧张？那实在装得太像了。萧起眼神又冷了几分，看来这一次派来的，真是压箱底的厉害角色。 萧起又是一声冷笑，抓过她的手摸上去。这手果然不算嫩滑，他抚过指尖，虎口，掌心……都没有硬茧，只是整个手掌略显粗糙。不会武功？还是只是不擅长兵器而已？ 摸手了！阿狸是真怕了，心想这样的美男子，应该不屑于行那霸王硬上弓之事吧？可是……据说男子常年不见女人，母猪都会变貂蝉的。这大军出海，哪儿来的女色……况且，她阿狸绝对不是母猪！阿狸瞄一眼他油色上好的赤膊肉，太完美了，摸了会折寿的！ 她嚎叫着冲下床，贴着门板又擂又挠:“放我出去，放……” 一个剑指点在她某处穴位上，天地间都清净了。萧起伸手一捞，女细作就只能靠在他肩膀上干瞪眼。 “蜉蝣撼树。”他冷笑，呼出的热气熏染在女奸细的颈窝里，一语双关:“放你出去，你还有命焉？” 他将阿狸抛在床上，又抬臂一挥，雕床两侧的幔帐随着他的绵劲掌力无声落下。阿狸这样三生有幸地被关进了元帅的大床。 床为刀俎，我为鱼肉，人生最窝囊莫过于此。她挂在床栏上，张着嘴却嚎不出声音。听着床幔外头悉悉率率脱衣服的声音，应该是脱完了。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越走越近。房中的烛光投射在床幔上，勾勒出他俊美谪仙的身形，可在阿狸眼里就是黑压压的一座坟！ 男人走到床前，咦？拐开了，往后头浴房里去了。阿狸的心咣一声砸回肚子里。 烛花噼啪，更漏无声。 一开始，阿狸恨不得他身上污垢有三寸厚，最好在里面搓一辈子澡别出来。可是一炷香时间过去，阿狸明显感到，对贞操的担忧，渐渐被另一种折磨所代替—子曾经曰过:人有三急！ 苍天！这种时候，什么礼义廉耻统统都败给下腹中那一腔滚滚洪水，阿狸只求能冲开穴道，让她大声喊出来—元帅开恩呐！草民要如厕！ 浴房里，萧起从兵书的精彩绝伦中回神，慢悠悠地把书放在一旁，从已经凉了的浴桶里站起身来，神清气爽。等他穿好睡袍走出浴房，这才伸手打开床幔，阿狸憋德满脸通红涕泪横流的样子扑面而来。害羞？害怕？萧起伸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玩味地看着她—这美人演得真是入木三分。 他抬手拍开她的穴位，等着看她娇身半躺，说“求元帅饶了小女子吧”，可始料未及地是，这女奸细迅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直奔后室。他愣了一下跟上，却见她的身影飞闪入净室，那门砰一声甩上，然后就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战神萧帅杵在原地，嘴角抽搐。 **苦短日高起，次日元帅不早操。 萧起卧房门口围了一撮人，往里打望。 副将赫连恺:“还没起？都几时了？” 内务管事胡安:“辰时已过了。” 行军主簿裴衍:“昨晚是何动静？” 胡安:“嗯……有跑动声，有水声，有挠门声……” 赫连恺:“咦？挠门还是床？” 胡安:“嗯……听不真切，不过门啊床的，也差不多吧。” 裴衍点头:“嗯……也是，各人喜好不同而已。”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开了。萧起神采英迈地从房里走出来，看见大伙儿杵在门前，扫视过去，冷哼一声。然后转头吩咐旁边的亲卫:“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她，不许她出房门一步。” “元帅！”阿狸冲了出来。众人眼神齐刷刷盯过去，啧啧，这眼睛浮肿，腿脚蹒跚……昨晚是多大动静啊！ 主簿裴衍摇着扇子，半真半假地调侃:“元帅好艳福，这黑风孽海之处，竟有这样的美人。不过书上怎么说来着？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不不不，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反常？”萧起那笑容不掩狷狂:“是有一点，通身白净，看来，海岛女子也不全是黑黝黝的。” 哈哈哈哈，众人下流地哄笑开，但心里也嘀咕，元帅这回怎么了？ 这些年来，很多人为了巴结萧起，往他府里塞美人，他后院的女人一茬一茬的，跟韭菜似的不值钱，他怎么可能稀罕女色。而且，平日军营里老爷们说荤段子时，萧起鲜少搭腔，更别提主动开这种下流玩笑。 “听说，胶东的富贵人家都爱养苍琉女奴？”萧起踱步至阿狸面前，在众人的诧异目光中缓缓道:“本帅不辜负风月，巡航途中救得苍琉孤女一名，收入房中，日夜陪伴……”说完，意味深长地斜了裴衍一眼。 “咳咳。”裴衍会意，躬身深深一鞠道:“如此美事，自当传为佳话。” 阿狸却惊恐地看向萧起。收房？他昨夜把她扔在小榻上就自行睡去了，哪有半点看上她要收房的意思啊？只是她担惊受怕，那小榻又窄得腿都伸不直，乃至翻来覆去一夜没睡，今日看起来才如此憔悴。 正说着，船舰猛刹了一下，众人脸上都露出警觉神色。 萧起墨色剑眉微拧:“怎么回事？”萧起水军多是舶深六七丈的八槽舰，在大浪中都能平稳行驶，这么大的晃动八成是行进中遇到什么状况。 士兵急匆匆跑上来:“禀报元帅，水下有小股敌军偷袭，赫连将军已命人下水回击。” “去看看。”萧起说着，领着众人往前方去了。 萧起走远，阿狸直接被士兵拖回了屋里。她坐在窗前捶着酸胀的腿，看着成排的侍卫，欲哭无泪。她不瞎不傻，猜出这男子的来头了。这等相貌，姓萧，官拜元帅，除了传说中那个俊美异常却杀人如麻的北胤战神萧起，还能有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龙精虎猛萧元帅 第三章 龙精虎猛萧元帅 萧起此人，北胤老将萧阎之子，前些年在虎牙关下一夜斩杀五名戎人猛将，一战成名。从此担起他精通兵法谋略，屡建奇功，逐渐担起北胤兵防大任。 来攻打苍琉的是他？阿狸越发觉得这一战非同小可。 适逢乱世，两朝分江而治，北有大胤，南有大昭，其余一众小国，或夹着尾巴称臣纳贡，或凭借天堑地势，偏安一隅。而天下谁人不知，大胤朝最精锐的兵力，已经渐渐集中在了元帅萧起的手中。换句话说，这萧起，现如今是北胤一霸！ 萧起都已经攻进了苍琉港，恐怕，苍琉国真要亡了。 “这苍琉，以前叫琉州，和北胤本也是一国疆土，‘裂图之乱’时，湛雷趁乱把琉州占了去，从此立国。弹丸大的岛国地瘠人稀，湛雷这匹夫还横征暴敛，搞得民怨载道！你看这些年，为了采苍琉珠死了多少珠民。我看早晚要亡喽……”这都是阿狸他爹生前喝了酒以后叨叨的，阿狸想着，心里一酸。 爹您这乌鸦嘴可真灵喂，您两腿一蹬死了，哪里知道您那宝贝大女儿落云，削尖了脑袋嫁入苍琉王室当世子妃去了，苍琉真要是亡了，她怎么办？阿狸啪嗒掉下一颗眼泪，负罪感涌起—这倒霉催的亡国世子妃之位，本来是她阿狸的。 算起来，她还是苍琉落府的二小姐。其父人称无漏子，医术在苍琉一带小有名气。但是，阿狸是无漏子年轻时在外面私生的，她亲娘福薄，生下她就死了。落府大夫人梁氏十分凶悍，无漏子惧内，只好将她寄养在苍琉边上的粟粟岛上。几乎没人知道她的存在，整个苍琉城的人都以为落府只有一个嫡出的小姐落云。两年前无漏子身故之后，阿狸更是形同孤女。 一个多月前，梁氏突然寻来。原来，苍琉王室开始为世子选妃，竟派人秘密到落府来，表明世子属意落府小姐，要落府务必送女儿参选，还附上一样落府小姐之物用以确认小姐身份。那是一枚兽牙磨的书签，刻有“落府闺镌”的小字。落夫人惊喜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但叫来女儿落云一问，却发现这书签是阿狸的。 阿狸也纳闷，她压根没见过世子，并不知道自己闲来技痒时磨的书签，为何会到世子手里。落夫人问清情况后，却十分兴奋，她推断世子是听闻落府小姐美貌，有心求娶。所以，她想偷梁换柱，把女儿落云送进王宫。 阿狸本就犯愁，不知道世子长得是圆是扁，万一是矮冬瓜麻子脸咋办？而且，她有更重要的事，她得出海去寻赤睛海狸！于是，她顺水推舟答应梁氏，将入宫机会让给姐姐落云，自己出海去寻海狸。只是没想到船只漏水，更没想到北胤会突然攻打苍琉，自己还撞上北胤舰队。 阿狸暗自后怕，幸亏一开始就没说自己是落家人，不然扯上了苍琉王亲国戚这层关系，这会儿还能站这儿吹海风才怪了呢！只是，落云如今不知道怎么样了？虽然她对自己很糟，但好歹是姐姐。 苍琉沦陷的话，她这世子妃自然不会好过，会不会被充做贱奴？会不会被毒打？总不会被砍头吧！阿狸倒吸一口冷气，眼泪又啪啪地砸下来。 此时，萧起已经站到了先锋舰的了望台上。 骄阳将这片海涯烧成淬火的琉璃盏，青蓝靛紫，流光浮盈。远处是苍琉城的海岸线，眼下苍琉海防全线溃败，苍琉王城只怕是萧军囊中之物。 不一会儿，赫连恺手上拿着一物了走过来:“元帅，舰底的口子全堵住了，可他娘的！那些水猴子一个活的也没抓到。呐，他们用的这个。” 众人瞧向他手上那形制古怪的铁家伙。 裴衍接过去鼓捣几下，“就这铁轮钻头确实机巧，恐怕只消半刻钟就能将舰底凿出海碗大的洞。这苍琉王号称自己手头有《天舆图》之中的《鬼工》，搞不好这事还真有谱。” 萧起却轻蔑地笑了笑，“你这大胤第一智囊，竟也信那些野史传言？传言还说得《天舆图》者的天下，难道你也觉得，单凭五部图册就能治国平天下？” 裴衍笑笑:“当然只是笑谈。” 萧起目光扫过那铁家伙:“不过，苍琉军械之强，不容小觑。” 赫连恺连连点头，“幸亏元帅之前交代吾等将水下盯紧，否则等他们放上鱼雷，后果不堪设想。眼下已经探清了，对方是苍琉世子湛风麾下。看来是想从侧面攻击我们，好让他老爹有机会从苍琉城里突围出来。” “做梦。”萧起冷笑，望着海面深呼一口气，朗声道:“传令全军，整肃待命，今夜攻城！” 众将士铿锵:“遵命！” 萧起想了想，又转头交代:“盯紧那个阿狸，今晚绝不能让她有什么异动。” 赫连恺点头，又挠头，心中对元帅龙精虎猛佩服万分:“已经加派了守卫。目前也没啥异动，就是刚跟管事要了药酒，自个儿在屋里推拿。说是昨晚……腿给睡麻了。” 萧起:“……” 当晚，萧起没回后方舰上。阿狸推了好一会儿药酒，心想腿脚搞利索了，这仗打起来以后才能趁乱逃跑。夜里她抵不过睡意睡过去，半夜又被炮声震醒。她一咕噜坐起来，听到王城方向有火炮声，隆隆的犹如闷雷，远远听着，已觉心底发颤。 她扒着窗子往外望，只见天边已经被火光映得通红。她猜是萧军对苍琉王城发起了总攻。哎，果真像阿爹说的那样，苍琉海这口大锅，终被架在这乱世烈焰上烧滚了，只不知道，这一锅，几人分羹？ 她冲守在门外的卫兵问:“这是在攻城吗？” 卫兵一动不动站着，跟吃了哑药似的。 阿狸也不再问，随手就从窗台上摘了朵花下来，扯着那花瓣。 “萧军胜？苍琉胜？萧军胜？苍琉胜……”扯到最后一枚花瓣是苍琉胜，她把秃了的花萼揉的粉碎，“呸呸呸！萧军输的话，还不恼羞成怒，把我当苍琉人叉出去祭旗啊！”复又摘下一朵，继续扯继续念:“萧军胜？苍琉胜？”这回结果是萧军胜，她又急的把花丢在地上猛踩，“狗屁！萧军胜了落云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抱住你精壮的大腿 第四章 抱住你精壮的大腿 其实，连阿狸都看得出来，北胤与苍琉这一战，胜负没有多大悬念。 苍琉军事所长在于制造军械，多年来倚仗苍琉港易守难攻的地势，用精良的舰炮防守，偏安一隅。所以，当萧军摧毁舰阵，苍琉防线就全线溃败，一切抵挡只是最后的挣扎罢了。当下，萧起麾下最精锐的步兵登陆苍琉，杀声震天。不善水战的他们，此刻才能彻底展露陆战优势，如鱼得水，放手厮杀。 在萧起的霸道布局下，没有攻心的巧计，没有乖张的阵型，没有神威的战械，他的军队展示了近乎蛮横的实力，一切都是正面的进攻！斩杀！ 而萧起，如神祗立于战车之上，看着眼前土地的颜色越来越红，阵前的敌军越来越少……冲车驮着巨木反复撞向城门，很快，那白岩砌就的苍琉王城以颓丧姿态，无力地洞开。 冲锋声再起，赫连恺带领的先锋营是弄潮的第一波怒浪，冲入城门。很快，城头的苍琉王旗颤抖着倒下，萧军鹰旗高高扬起。萧起抬眼看一下天色，天边红日西坠，丹霞渐消。晨起国之将倾，日暮王城易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日月星辰，东升西沉，从不卖哪一个姓氏的面子。 此时，阿狸听得外面侍卫换岗的动静，伸出脑袋去瞧。见卫兵们一个个面带喜色，心知是萧起胜了。哎，她不会被叉出去祭旗了，可是落云怎么办？ 隔了一会儿，管事大叔笑吟吟地来安排早饭，猛地看到窗台那盆秃花，心碎怪叫:“花呢！花呢！上等的海雪娇！二两银子一盆！” 萧军大破苍琉王城，生擒苍琉王，及其宗室嫡亲皆押解回京。然而百密一疏，苍琉世子湛风在城破之际，逃亡出海。好在失了国君的苍琉官员们审时度势，纷纷降顺。 捷报回京，朝廷大大嘉奖萧军，给萧起的封赏更是滚滚而来。朝廷将苍琉改回州制，命萧起暂时驻扎。 萧起在苍琉城中选了个宅邸来安置暂居的帅府。这天，萧起的内务管事胡安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新府邸。阿狸跟在人群里，看着那雕梁画栋的大宅，想起了落府那边。也不知道落府现在是怎样光景？她想了想，跑上前问胡安:“胡管事，你说这苍琉亡国了，朝廷会怎么处置苍琉的王室宗亲啊？” 胡安上下打量她一番，不屑道:“你是苍琉的王亲还是国戚？操心这个？” “嘿嘿，这不就好奇问问嘛。苍琉人一夕之间都成了亡国奴，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得朝廷善待？” 胡安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阿狸姑娘，这不是你该操的心。倒是元帅说了，让你做他房里的大丫鬟，你以后也不用为生计犯愁了。” “哦……”阿狸心思飞快转着。 对她来说，最紧要之事就是查出阿爹横死的真相。当日阿爹和师父同时遇险，阿爹身故，师父中了活死人毒，所以她必须配出解药唤醒师父，才能知道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在，制作解药所需的赤睛海狸是捕着了，但还差几味药，都是极难寻得的，需些时日慢慢筹谋。而且，苍琉沦陷，落云境况堪忧，她留在帅府多少还能打听点情况，找机会救她……她盘算着，当下有了决定—既来之，则安之。 她对着胡安俯首:“阿狸旦听胡管事安排。只是……阿狸从没做过婢女，不知要干些什么。” 胡安摆着手，“无事无事，明日上工慢慢学，无非是伺候元帅起居和笔墨茶水。” “嗯呐。”阿狸屈膝一礼，婢女生涯就此开启。 说起来，这一等大丫鬟的差事儿还真不赖。萧起是军旅之人，生活起居俭朴随意，伺候他很轻松。到了月末，二两银子的份例钱也不算少（当然，阿狸第一月的份例钱被胡管事扣了个干净，用来赔那盆海雪娇）。 单有一件事儿难受，就是萧起没给她单独的住处，甚至也不在起居室的隔间里给她按个床，她每晚值夜都只能蜷在那小榻上睡。虽然，跟萧起同吃同睡了多日毫发无损，早不担心他会起什么下流心思，可是每日睡醒起来，当真是腰酸背疼得紧。 这日，她伺候完萧起早膳，自己溜达到墙根上倒立，一侍婢端着茶水走过，吓了一大跳，“阿狸姑娘，您这是做甚呀？” 她翻身下来，一边捶着肩膀一边说:“在元帅房里一晚上睡下来，身子当真是酸疼，得活动活动。” 侍婢倒吸一口冷气，涨红了脸，哎呀，这阿狸姑娘也太豪放不羁了！这事儿也能说得这么大声。 萧起站在树后的，嘴角抽搐…… 他正巧经过，此番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皱起了眉头。他之所以留下阿狸，无非是唬弄尤太后，省得她再安排别的人来，而且关键时候，还能利用阿狸传递些伪情报，布些反间之计。 只是……这女子的行事路数却叫人看不懂。她刚才那番话，像是要让人认为她在床榻间深得萧起喜爱。可关于这一点，她从未做过实质上的努力。别说什么美人计了，每日一躺上小榻，呼噜比他还响！ 他也让暗卫青翼安排了人手监视她，可一连多日过去，她一点儿异动也无。就连他之前怀疑她身怀内功的事，也不太可能。这每日同吃同睡，她饮食毫无禁忌，睡眠鼾声大作，哪有一点儿像练内家功的人。萧起沉吟着往书房去。书房里，赫连恺和裴衍见他走进来，笑着行礼:“元帅。” 萧起打了一溜响指:“何事？” 裴衍笑嘻嘻地指赫连恺:“他摊上事儿了。” 这些日子，赫连恺负责清剿苍琉王势力的余孽，也负责俘虏和罪奴的押送，恨不得三头六臂。此时急急地说:“元帅，有个事儿挺怪。今日押送苍琉王宫的内侍和宫女去采珠池服役，末将就过去看看，结果一个宫女看见我，突然就闹将起来，冲过来拉住我……” 裴衍在一边跌笑:“是抱！抱住你精壮的大腿哈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乌趾病卷土重来 第五章 乌趾病卷土重来 裴衍在一边跌笑:“是抱！抱住你精壮的大腿哈哈哈哈!” 赫连恺瞪:“闭嘴！” 萧起一贯冷硬的面部线条也柔和起来，忍着笑落井下石:“难得盛况。” 裴衍:“我就说，这小娘子好识货，看咱们赫连将军英俊，竟拼死一抱。” 话说赫连恺确实仪表堂堂甚是英挺，只是少年时便跟着萧起东征西战，一直未顾得上娶妻。这般被调侃，急的老脸发烫，成了大舌头。 “她她她……她要见的是元帅！说是有重要事宜要说。” 萧起一本正经道:“你告诉她，有什么体己话跟你说就行了，横竖也没什么事比赫连将军的亲事还重要。” “你你你……你们！”赫连恺跳着脚:“我急吼吼跑回来跟你们说正事儿，你们倒消遣我！” 这时候阿狸正好端着茶盘进来，看见赫连恺急的样子甚是稀奇，就伸长了耳朵听。 赫连恺:“那女子是先前苍琉世子府里的，我恐怕其中真有什么利害，便想细问，可她死活要见了你才说。” 萧起这才收了笑，正色道:“带过来问问吧。” “我已经叫人带着她候在外面……”赫连恺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转头吸着鼻子。萧起和裴衍也开始吸鼻子，循着那臭源闻，闻来闻去，眼前只杵着个阿狸。三人面面相觑，这姑娘可是几天不洗脚么！隔两丈远都熏得慌！ 萧起忍不住觑起眼看，她身上的衣服是府里发的婢女服侍，她穿着宽大了不少，可她也懒得修改一下，而那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臂上，敷了一层不明膏体，想必就是那恶臭之物。 萧起:“你这一身是什么气味？” 阿狸有一丝扭捏，“之前落海时被鲨群围攻，落了点儿伤痕，我用土法子调制的祛疤药，只是……气味不大好。”阿狸心里嘀咕，要别的方子也有啊，只是得找药材，就这个方子的材料最容易搞，就去厨房讨点儿猪胰、大豆、鱼鳔，再混几位草叶，腐烂发酵后就成了。 三个汉子却无语了，别的女奸细恨不得在香粉里滚几圈才好，她却搞得一身恶臭，是剑走偏锋么？ 萧起扶额，这一次派来的绝品，果然……熏国熏城。萧起在恶臭中极力保持头脑，之前一直未曾发现她有何本事，今日算是一大发现，自古医毒一家，她多半是个用药高手吧。 萧起问:“你会医？” 阿狸摇头:“不会，只不过我阿爹是郎中，从小听得多了，知道些偏方。” 正说着，赫连恺说的那女子被带了上来。那女子是苍琉王宫中最普通的官婢打扮，水色束腰衣裙，单螺髻上束着一根银色丝绦。虽是被押着上来，却脊背挺直，目光清朗。款款走来时，脚步掀动裙裾，堂中顿如徐徐海风拂过。 女子站定，萧起冷眼看她，这女子五官算不上绝美，但唇红如染，眉眼细长，眼中似有万语千言，只是静静立在那里，自有一段风流。 女子抬起头望向萧起，又低下了头。尽管对萧起俊美早有耳闻，可此番见着还是被狠狠惊艳。而且，萧起的目光森冷霸气，叫人不敢直视。她稳一稳心神，姿态恭敬地行礼:“罪婢琉璃见过元帅……” 萧起冷淡道，“冒死见我，所为何事？” 那琉璃看了看四下，沉默。 萧起突然就竖起眉，转头对着阿狸斥道:“你滚下去，熏死个人！还不快去沐浴！” “有那么夸张吗……”阿狸嘴里嘀咕着，抬起手臂来使劲嗅了一下，哦哟，这酸爽！自己都有点两眼发黑，一边就滚出书房去了。 “你可以说了。” 这女子再次跪拜:“求元帅救苍琉于水火！” 萧起不语，投以疑问的眼光。 琉璃:“苍琉恐怕要起大片毒疫，是……乌趾病！” 此言一出，萧起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和裴衍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近日来，苍琉城里有人得了怪病，军医们担忧是疫病，已经悄悄地做了隔离，可是染病人数仍有增多的趋势，若真是乌趾病，就真是万分棘手！ 乌趾病极易传播，如不及时对症下药，染病之人必死无疑。此病多年以前曾肆虐于北胤几座城池，病过之境生者寥寥，犹如鬼城，故此至今人们提起此病还胆战心惊。 萧起沉声:“此言有何根据？” “奴婢本是苍琉世子府的婢女，元帅大军压境之时，奴婢无意间听到苍琉世子与人商讨，说如若苍琉国破，城防失守之时便要放出乌趾病毒气，散播疫症。等乌趾病大片流行之时，他们将散播谣言，说北胤逆天行事攻占苍琉，惹来上苍惩戒，毒疫横行。等苍琉城人心惶惶，元帅难以管控之时，他们将卷土重来，有望复国。” “复国？”萧起的表情像听到一个笑话。 裴衍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这个叫琉璃的，容貌身条虽不及阿狸生得好，可是举手投足间清媚袅娜之态更胜阿狸。阿狸好听里说是活泼，实则就是个抠脚汉，跟美人二字没半毛钱关系…… 裴衍突然插话:“你在世子府什么位分？” 琉璃一愣，回答道:“奴婢是世子府长房大丫鬟。” “长房大丫鬟……”裴衍手指在扇骨上摩挲:“那也是得脸的。你来抖落此事，岂不是坏你家主子大事？难道你家主子失势落败，你就这般不念旧情了么？” 琉璃大方回视他，掷地有声:“大人，民女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只知道此阴谋有悖天道，如若不加以遏制，整个苍琉将陷入大疫。又有什么旧情，比万千百姓的性命更重要？” 当下无人接话，堂上鸦雀无声。 赫连恺突然粗着嗓子问:“就算你所言不虚，那毒也早已放了，你今日来见，又待如何？” 琉璃咬了咬下唇，从身上取出一张纸笺，高举过头:“琉璃冒死从世子府盗出了治疗乌趾病的秘方！” 座上三人大大吃了一惊。 琉璃膝行上前，“琉璃愿按此方亲自侍奉感染者。若是有不实，元帅再治琉璃妄言之死罪。” 又一番细问，萧起让人领着琉璃退下去。 萧起和裴衍这才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吐出一个字—璃（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勾人功夫恰到好处 第六章 勾人功夫恰到好处 萧起派人去查琉璃底细，证实她确实在世子府为奴。但萧起总不会听她红口白牙，就将防疫大事倚重于她。于是萧起借口要肃清苍琉余孽，在苍琉城中戒严防疫，一边迅速通报朝廷，让太医院提档当年克制乌趾病的药方。哪知道太医院回话—日前太医院存档之所失火，许多文书资料付之一炬，防治乌趾病的药方竟一时找不出来。 萧起震怒，大骂太医院蠢物，又担心有人故意为之，连忙派出几路脚程最快的高手去寻人。因为当年乌趾病爆发之时，太医署召集了几位民间的杏林高手一同会诊，这些名医手里，当然也有防治乌趾病的方子。 萧起这头忙得脚不沾地，阿狸反倒得了空，琢磨着要溜出府去。这日她端着早膳进来，她殷勤地盛好了，双手奉上筷子。“元帅，今日厨房熬了瑶柱白玉粥。” 他端着尝了，点了点头。 她又把盘子推到他面前，脸上七窍都溢出马屁味儿，“现蒸的鸡油糕，闻着可香了，您快尝尝。” 萧起把手中筷子放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阿狸搓着衣襟，“嘿嘿……元帅，我有一事相求。” “说。” “我看这府里有个藏书阁，里面很有些好书，将军能不能许我去那里借书看啊，那个，我看完会放还回去的。” 萧起扯扯嘴角:“许你去。” “那……今日阿狸想出府买些东西，请假一日，行么？” “行。” “那……我没钱，能先预支一点工钱不？” “能。” “谢将军！” 萧好人却被她倒了胃口，扒了两口就推开碗站起来，用眼角不屑地看她，“你这也叫‘一’事相求？”说完，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萧起去了书房，阿狸找了条面巾蒙住脸，拿着预支的银两就出了府。她有将近一年没进过苍琉市集了，看着战后的市井巷陌，并没有大战后的萧条，依旧是熙熙攘攘，酒肆商铺里都很红火。 再过一月就到乞巧节了吧……从小，阿爹不大愿意带她进城来，只有每年乞巧节才会带她来看海女娘娘庙的庙会。每到那晚，青年男女们会到往海里放水灯，莲花灯、鲤鱼灯、鸳鸯灯……漂浮在海面上，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而庙街上，糖葫芦、钵儿糕、糖霜橘饼等摆满一路。那时，个子小小的她，被阿爹的大手牵着，陷在接踵摩肩的人群里穿梭，抬眼所及全是美景美食，当时至今，这是她对快乐和满足的全部理解。 阿狸不知不觉走到落氏医馆的对面。医馆已经关门歇业，门可罗雀。阿狸鼻子发酸，在街角站了一小会儿，在泪珠沾湿眼睫之前，甩甩头往前走去。她之前落海，御兽用的工具大多掉海里去了，如今有了银子，少不得再备制一份。阿狸在城里跑上跑下，没发现萧起的暗卫青翼一直跟在身后。 阿狸置办着她要的东西，一路上也不望打听她关心的事儿，回到府中已是日渐西沉。她把买回来的东西规整好，又去花园里取了些桃花蕊，牡丹花瓣等，开始制作祛疤药。之前落海被鲨鱼围攻，身上落了不少疤痕，小姑娘终归是爱美的。 阿狸一边捣药，一边想起小时候。她被养在岛上，粗枝大叶的，不像闺阁小姐们有胭脂水粉打扮，但阿爹每次上岛采药，会顺手采些花果香草作些洗脸的胰子和润肤的香脂。丢给她的时候就念叨:“你娘生的美，不把你养美了，简直对不起你娘。” 有爹疼得日子真好…… 这头，青翼已经去向萧起汇报阿狸一日行踪。 “苏木、葳蕤、皂刺、穿山甲、白花蛇、全蝎、僵蚕……”萧起看着手上的单子，又换了一张看:“罗盘、牛筋绳、蝈蝈笼、铁钩。”还有就是一叠打造铁器的图纸。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军械监的大人们认出，这些图纸上的工具是捕兽用的，不过设计得十分机巧。这些药材交给卢大人看了，他说是应该是用来配润肤生肌的方子。还有就是，她沿路都在打听朝廷对苍琉王室亲宗的处置。” “润肤生肌？”萧起简直无语，又问:“她回府后又有何动作？” “她回来以后，去了一趟花园，采了不少花瓣花蕊什么的，在房里好一阵捯饬，又是捣药，又是沐浴……看不出名堂。” 沐浴？萧起皱了皱眉，“她沐浴时都做什么？” 青翼的脸腾地就红了，心里嘀咕，主上啊，就算这女子是个细作，可也上了您的床榻了，你说她沐浴我敢看嘛？只得吱吱呜呜道:“属下……在外面守着，只能听得有水声……” 萧起也知道这个太为难他，只说:“嗯……你去吧。”自己也往房中走去，正巧看见阿狸也往这边走来。 “元帅回来啦？”她嬉皮笑脸地。 萧起鼻端闻到一股清新之气，如兰似麝。不由得细看向她，她刚沐浴过，新换的艾绿夏衣带着水汽，头发虽绾起了，但脸畔还有几缕微湿。 萧起想起她买的那些材料，便似随意一问:“你身上熏了香？” 她嘿嘿笑，挠了挠头:“不是熏香，之前大伙儿不是嫌我那祛疤膏臭嘛，这回就配了个香一点的。”她说着，伸手给萧起倒茶。手臂一抬，一股幽香往萧起心窝里钻。他似乎看见那香气顺着她的晧臂，化出一缕缕酥人的红烟，游弋缠绕向自己。 他在心里冷笑了声。呵，小丫头平日不施粉黛，但这一出手，勾人功夫拿捏得恰到好处。 萧起突然问:“你说过，令尊是医者，叫什么？” 猛地提起阿爹，阿狸眼前又出现了阿爹满身鲜血的模样，阿爹硬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去寻你师父……”没说完，就咽了气。 萧起发现阿狸走神，幼鹿般的眼睛里又是哀痛又是迷惘。 “嗯？” 阿狸这才回过神来，含糊答:“我爹就是我们那小岛上赤脚行医的，说了元帅也不会认识。” “那你知道乌趾病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阿狸和小厮私通？ 第七章 阿狸和小厮私通？ “那你知道乌趾病吗？”萧起问。 阿狸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答道:“儿时听过。” 正说到此，亲卫匆匆来报，说前厅有急事禀报，萧起神色一凛，搁下茶盏过去。 萧起走进书房就问:“怎么回事？” 裴衍:“当年参与会诊的名医全都死了。” 赫连恺:“派出去的人已经全部发回消息，我们要找的那些名医，或病死，或被杀，或失踪，连当年朝廷派出的那几个老太医也死了。总之，拥有乌趾病药方的人在这一个月内全死绝了，我们现在是一个也找不到了。” 萧起面色铁青，太医院失火他就觉得蹊跷，这么多名医又全都死光，绝非巧合。 裴衍也眉头深锁:“杀光这些人就是为了让我们拿不到药方。” 萧起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案上的青石镇纸都跳了跳。 赫连恺:“这个苍琉世子委实歹毒下作。” 萧起:“如此一来，岂不是只能用那个琉璃的方子？” “可不是。”裴衍道:“隔离区刚刚过来禀，琉璃那个方子确实见效。但问题在于，这药方所用药材大多是极金贵的，要大量熬制出来供应民众的话，需要大笔银两。” 这难处萧起岂会不知道，苍琉世子湛风出逃时将国库席卷一空，所以如今琉州府衙一穷二白，银库都比狗舔过的还干净。萧军军饷也有限，他只能上报朝廷请求调拨银两，可朝廷拨下来的数目少得可怜。 可气的是，朝廷对毒疫之事不加重视，却把白花花银两都用到皇上的生辰上。据说，后宫梨园为了皇上高兴，歌舞表演用的水袖都采用水绸缝制，红茜晕染，光这一小处的花费就是几百两银子…… 骄傲如萧起，此刻却逃不开心中气苦。他在朝中一直多受掣肘，尤太后和皇帝想方设法分释他的兵权，他都忍了。怕就怕，他和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打下疆土，本以为是救一方百姓于水火，结果却被龙椅上的人糟蹋得更惨。 他难过地闭了闭眼，“如今药材供应不上，先保肱骨，以免大乱。明日起，军中司戈以上军职的，州衙知事之上官职的，都先服下琉璃的药剂。其余地……另想他法。” 为避免消息引发恐慌，萧起将相关官员暗中召集到帅府来商议防疫之事。一时间，帅府书房人进人出，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阿狸作为大丫鬟，萧起越忙，她就越闲。这日在藏书阁找了本养生医书看，看着看着就有些技痒。其实，相较于阿爹教授的医术，阿狸还是对师父所授的御兽术更感兴趣，所以学医时总偷懒，医术是真不咋地，最愿意鼓捣的就是那些好吃的食疗方子。这会儿她技痒，说白了就是—馋了。她眼珠一转，往厨房去了。 这头萧起议事到下午，厨房给书房送来茶食。一人一份摆上，盘中是点心两样，一个是碧绿如玉的软糕，另一个是攒心松囊卷，搭配的茶汤酸酸甜甜。这甜、咸、酸三味，搭配精巧用心。 既是商议防疫之事，在座官员大多是懂医的，有人忍不住道:“帅府的吃食可让吾等开了眼界，东西虽不矜贵，但搭配大有讲究！” “是啊，这软糕里的艾芽温经祛湿，松囊又润燥补身，茶里也有乌梅、陈皮等多味消积行气的材料，搭配食之，大有裨益。” 萧起挑眉看向胡安。 胡安垂手道:“这点心是阿狸姑娘备的，她说是近日秋燥，冷热不定，最易犯些时疫，所以帮厨房做了些调理身子的吃食，让府里人都分食些。” 众人听着说什么“阿狸姑娘”，只道是元帅的宠妾之类，更啧啧称奇，心道，竟是女子巧意，还以为哪位老郎中的妙招呢。 萧起阴沉了几分，这个阿狸，之前那么些日子，都不曾显露本事，眼下正值继续医者的节骨眼上，她露这一手，是为何故？而她的医术究竟又精通到何程度？他一边想着，目光扫过屋内众人，看见琉璃正捻着一块艾芽软糕细细地品。 当晚，萧起回房。阿狸正抱着一本书看，见他进来忙把书放下，上前帮他将披风接下来挂好，又去冲热茶。 他看向桌上的书，“百兽奇行集？”他将那书拿起来翻了翻，那书大概是写各种奇珍异兽的，图文并茂，精要之处还都做了批注，批注的笔迹苍劲有力，并不是她这小丫头能写出来的，萧起猜想是她父亲的笔迹。 “这书以前从未听说。” “没用的闲书，哪能入元帅的眼啊。” 萧起突然问:“阿狸，令尊医术如何？” 阿狸摇头:“其实我也不知深浅，我整日在岛上呆着，也没跟阿爹出去行医。” “如此……”萧起觑眼，曲起两指轻轻敲着桌面，“你去歇着吧。” 但因着萧起又提起父亲，阿狸夜里就做起梦来。梦境杂乱无章，一会儿是小时候跟着阿爹上山采药的情景，一会儿又是师父命她背那些枯燥的口诀，一会儿又是落夫人骂她是小娼妇的种。最后又变成阿爹满是鲜血的脸。 “阿爹……阿爹……阿爹！”她惊恐地发出梦魇之语。而两丈开外的那张大床上，萧起坐起身来，透过床幔看到她蜷在小榻上的朦胧身形，陷入深思。 一夜乱梦，阿狸醒来后顶着两泡微肿的黑眼圈，伺候萧起起身。 萧起依旧在书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到了下午才稍微得空，往门口扫了一眼，无意间就看到管事胡安站在门口，搓着手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萧起将他喊了进来，“怎么了？” 胡安无奈，他也知道眼下元帅正烦忙着，却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元帅，后院出了点事。方才阿狸被人撞见跟小厮阿米在浴房里。说事发时阿米衣衫不整，颇为……蹊跷，我已将涉事人等全部带至耳房，还等元帅处置。” 耳房里聚集了一堆人，几个小丫头和琉璃都立在一旁，而阿狸和那少年关在最里间。她正扒着门缝囔:“元帅！我要见元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证据都烧掉了 第八章 证据都烧掉了 房门被打开来，外面的光线射进来，把里头衬得更加阴暗。萧起一看之下，只见阿狸身上湿漉漉的，素色衣衫被水打湿后贴在身上，年轻的身子曲线毕露。那小厮更是没穿里衣，只在**的身上拢了件外袍，魂不守舍地坐在一旁凳子上。 被抓的小厮名叫阿米，此时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萧起看他衣裳不整没出息的样子，顿觉厌恶 ，提脚就踹过去，阿米被踹到墙根。 阿狸怒了，“元帅要草菅人命吗！” 阿米滚了两圈，忍痛爬起来磕头，“将军，阿狸姑娘说我身上生了虫子，不捉会死，我才跟她进浴房的。” 萧起目光转向阿狸，“捉虫？” “他身上长了一种寄生的虫子，不捉出来，要生大病。” 萧起转过头向后面问:“当时谁人在场！” 管事胡安:“事出是在浴房，当时琉璃姑娘和两个小丫头在场……” 两个个小丫头被带到萧起跟前，哆哆嗦嗦的。 “看到了什么，如实说来。”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丫头答话:“因为琉璃姑娘说府中潮湿处最易起病气，要熏一熏，所以我们拿了艾香去浴房，哪知道到了浴房门口，看到……看到阿狸姑娘和阿米都在里面，阿米还没穿衣裳，我吓了一跳就惊叫起来，琉璃姑娘她们闻声就来了。” 阿狸忙看向琉璃，因为那小丫头只走到浴房门口就开始瞎叫唤，听到声音最先进入浴房反倒是琉璃。阿狸急切地对琉璃说:“琉璃姑娘，你告诉他们，我当时正用金针给他针灸啊！” “啊？”琉璃瞪大眼，像听到什么奇怪说法，冥思苦想半天才说:“当时阿米……没有穿衣裳，想必应该……是在针灸吧。” 阿狸简直要给气晕，当时她手上捏着的金针足有两寸长呢，她是个睁眼瞎吗！ “针灸？”萧起盯着阿狸:“针呢？” 阿狸忙说:“在浴房里，就在浴桶边的台子上。” “有么？”萧起问向胡安。 胡安直接摇头:“我一到事发处就命人看住现场，所有东西都没有动过，并不曾看见有什么针具。” 阿狸一愣，她被众人手忙脚乱拖出来的时候，怕那金针伤着人，就随手丢下了，但那么长一根针，不至于说没就没了。难不成，是因为那针是金制的，有人趁乱偷偷捡了去？无奈之下她说: “元帅，就算没找到针，我当时正用药物给他药浴驱虫，药渣用油纸包了就丢在浴房门口的。” 萧起也不多言，押着人往浴房去。到了浴房门口一看，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药渣。再进那浴房查看，里面除了巾帕和散落的衣物，并没有其他东西。浴桶里的水也被放干了。 金针找不到，药渣也没了，桶中的药水还被放空，怎么证明自己是在治病？她愣了，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不是误会，恐怕有人存心要害她！可是，她在这帅府猫着，没招谁没惹谁，谁要害她？而且这人说不定盯上她很久了，不然的话，她明明是悄悄地给阿米药浴，怎么这么容易被人发现？ 她的眼睛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目光停在琉璃身上。她还是一副低着头不愿多事的样子，阿狸反复回忆自己可有何处得罪了她，可想来想去，从她入府到现在，别说过节，两人根本就全无交集。可是，那金针她真看不见？而且当时一片乱中，琉璃站在最里头，最有机会拉动绳索扯掉桶底皮塞。 萧起居高临下，看着阿狸:“你有什么话说？” 阿狸想着事情前后细节，沉默不语。 “将她就地笞刑三十！” “等等等，我有法子证明我确实在针灸治病，而且有人故意污蔑我。” 萧起斜眼，好整以暇:“如何证明？” “元帅随我来。” 众人便跟着阿狸往前走，直走到帅府厨房门口，阿狸指着厨房外一个炉灶道:“如果我推测的不错，我的针和药渣，都在这里面。”那锅炉极大，随时有火，是专门设在厨房外头方便府中人打取热水所用的。 萧起:“何以见得？” 她指了指琉璃和那几个小丫头，缓缓道:“第一，所有涉事的人都被直接带到这里，看守的侍卫们也都没离开过事发现场。那么，我的金针和药渣，只可能是在现场混乱之时就被人拿了。第二，此人不可能将金针和药渣一直揣在身上等人来搜，所以一定要在中途就脱手。第三，金针细小，却不是常见之物，药渣常见，体积却打眼，如果直接抛弃有可能很快就被人发现。所以，从浴房到此处，途经之处只有一个地方最适合销毁这两样东西—就是这敞着口又燃着火的炉灶。” 萧起戏虐一笑:“照你说，你的证据都被烧掉了？死无对证？” 阿狸摆摆手，“元帅有所不知，我那针跟一般郎中们用的不一样，是足赤牙金所制，极其弹韧，火烧融而不消。此外，我这次用的驱虫药材中，有一味是洞魈的趾骨，此物入火化石。所以请元帅叫人熄了这锅炉的火，砸开炉壁，我自能找到它们的踪迹。” 萧起命人照做，很快，炉肚大敞，炉中灰烬全露在众人眼里。阿狸又叫人提来一桶井水，拿瓢舀起来轻轻浇在那些灰烬上，自己直呛得猛咳，才把灰全部浇湿了。此时她蹲下来，用铲子一点一点地扒拉那湿透的灰烬。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举动，过了许久，终于听到她兴奋地高喊:“找到了！元帅，找到了！” 萧起凑近了低头一看，一片乌黑泥泞里，一些星星闪闪的细密金沙散落着，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还有这个！”阿狸两指捻起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石子，“这一味就是洞魈的趾骨，元帅还不信吗？” 她仰着脸，脸上沾了不少黑灰，手上早已乌黑一片，可她双眼扑闪地望着他，那种灼灼期盼的表情让人目眩，他差一点脱口口而出:“我信。”可是，那足赤牙金矿只在西疆边境出产，比起普通金子金贵不止十倍，她一个海岛孤女，使得起这针具？ “元帅？”阿狸一脸期待地问，“您相信我的话了吧？” 他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将阿狸笞刑三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起夜吗？一晚上几道？ 第九章 起夜吗？一晚上几道？ “将阿狸笞刑三十。” 阿狸愣怔住，眼里那亮光熄灭下去，终于跳脚:“元帅！萧帅！萧起！你昏聩！” “再加十笞。”萧起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一直到荆藤拿出来了，阿狸才相信萧起是真要打她。胡安无奈，“阿狸姑娘，您就忍着点儿吧。”说着一挥手，左右走上来，将她摁趴在一张长凳上。 一笞抽下去，浸泡过药水的荆条毫不留情地鞭打在皮肉上，阿狸惨叫出声。 那荆条上的尖刺一次次划破肌肤，阿狸背上血肉淋漓……笞型三十，足以让一般小丫鬟哭爹喊娘吓怕胆。但对于训练有素的女细作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萧起站在房中，手中端着一杯新沏的雀舌，将阿狸受刑后的反应，当做配茶的点心。他就想看看这女细作，合不合格？ “我要见元帅！我有话要说！”阿狸很快就受不了，哭喊着求见萧起。其实，今日她是偶然发现那名小厮面色有异，很像乌趾病的发病征兆，于是悄悄给他医治。给人治病本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因为阿爹临终嘱咐她隐姓埋名，她也想着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有所隐瞒，哪知道反而受此鞭刑，划不来，划不来啊！ 鞭笞毫不留情地继续着，阿狸哭喊没用。此时，裴衍走进院落，他是来向萧起呈送文书，猛见阿狸受刑，有些吃惊，不由得走进前去。 阿狸趴在长凳上，目光正好对着裴衍低垂的手。突然，她从这只手上看到了异常—这是双患了乌趾病的人的手！如果说阿米身上的染病程度，她还不能完全判定是乌趾病，那从裴衍手上的症状，她能确诊无疑！ 像裴衍那样的身份，食宿洁净，马车出入，并不去什么人群密集之所，如果连他都染上病了，只说明乌趾病已然蔓延。事到如今，她不可能再三缄其口。他挣扎着喊着:“裴主薄救我！我有要事要见元帅！” 可裴衍只是为难地摇了摇头。情急之下，阿狸对着自己的舌尖用力一咬，噗一声将一口鲜血对着地上喷吐出去。行刑的仆妇以为给打吐血了，惊得手中的荆条都掉了。裴衍听着声响不对回头一看，一阵风似地刮过来，将她从椅子上拖起，一看之下才知道她是故意咬了舌尖。 阿狸却一把将扯过裴衍，伸出双手将他的脸扳正。 裴衍惊得三魂去了七魄，这阿狸被打了一顿可是给打疯了不成？“不不不……不要啊！” 阿狸又是翻眼皮，又是看牙口的，也顾不上舌头疼，急着问:“主薄大人您最近是否常觉得口渴难耐？饮食倦怠。” “嗯啊。”裴衍点头，不过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来不及喝口水，顾不上吃饭也是常事，他并不曾多想。 阿狸拉过他的手，搭脉，“是否排便硬结不畅？” “……”怎么问这么不雅的问题！ “起夜吗？一晚上几道？”阿狸仿佛没看到他磕磕巴巴的样子，又补上一刀。 裴衍瞪眼，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他不耐烦地顺着她的问题一想，一下子刷白了脸，完了，好像前天昨天，都是起夜两三次！ “我……我怎么了？”肾虚吗？还能治吗？他望向阿狸，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已到药石无灵的地步了？ 阿狸仍然按着他的脉，许久才放开来，自言自语:“怎会死灰复燃了？” 这话没头没脑，听得裴衍毛骨悚然。 萧起此时才慢慢从房中走出，厉声道:“阿狸，你再故弄玄虚？” “不是……”阿狸嗯嗯啊啊，舌尖伤口渐渐血肿起来，口齿越来越不清楚。 萧起命人取来纸笔，丢在她面前，“长话短说！若有不实，死无全尸！” 阿狸想了想，在纸上一五一十写道，她怀疑阿米得的是一种的虫疫，极易传染十分凶险，只是他症状很轻，目前不能确诊。而我现在发现主薄裴衍也染上了一样的疫症。” 疫症，又是疫症！萧起定定地望着她，探究她这话里几分真假？几分隐瞒？ 阿狸叹了口气，在纸上写道:“裴大人染病程度比阿米深很多，应该明后日就会发作，我先不给他医治，等他症状严重发作，元帅便可知我并未骗人。” 裴衍看了跳脚:“甚意思，知我有病不给治？还要等我发出病来给大家看看？” 萧起不理他，只问阿狸:“你的意思，这疫症你能治？” 阿狸落笔:“能！主薄大人发病后，三日之内我必能止住凶险病势。” 萧起想了想，命人把太医校尉卢龄请来。这卢龄从萧起之父萧阎领军之时就在萧军任职，算德高望重。此次出征负责萧起的医药，就宿在府里，所以很快就过来了。 萧起让卢龄附耳过来，交代了几句。然后对阿狸说:“你说此病能治，那你将方子写下来。” 阿狸眼中明显露出犹豫之色，但还是淅淅沙沙地在纸上写了个方子。萧起让卢龄看那方子。卢龄研究半天，才道:“此方配伍的路数十分乖张，制法也奇特。这开方之人的功底，绝不是泛泛之辈。” “如此。”萧起点点头，对阿狸说:“我就给你三日。三日之内，治好裴主薄的病。” 裴衍如遭雷劈，甚意思？！拿我打赌？拿我堂堂行军主簿的性命来试这毛丫头的医术？ 萧起还指着裴衍，问:“是否要将他隔离起来？” 阿狸摆摆手:“那倒不必，我写一个方子，元帅命人制成粉剂，撒在患者住处四周和府中沟渠中即可。”阿狸写完，突然又写了一句话出来:“元帅是否敢跟阿狸打个堵？” 萧起一笑，“赌什么？” “若是阿狸三天之内将裴主薄的病症制住，就算阿狸赢了，请元帅答应我做一件事。” “何事？” “如果阿狸赢了，元帅就用最快速度采办我需要的药物回来，向百姓们散药，防治疫症。” “这些药难寻吗？” “不难，都是平常药物。” 萧起听完似笑非笑，眼前少女亭亭而立，看向他目光灼灼，而她清艳绝伦之色，并未因为被打得衣鬓散乱而折损半分。而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虚虚实实，神神秘秘，他有一瞬间觉得，她不像细作，倒像个什么狐灵花妖之类的精怪，深不可测，变化多端。 许久他答:“依你所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元帅和阿狸姑娘是那种关系？ 第十章 元帅和阿狸姑娘是那种关系？ 裴衍惊恐地看向萧起，“我就这样被你们当成了赌局吗？” 赫连恺正好过来有事禀报。见裴衍神色奇怪，用力拍了一下他肩膀，“你被鬼摸了啊？这什么表情？” 裴衍从袖兜中掏出一方巾帕戴上，蒙住自己的口鼻，“裴某正因公发病中，赫连将军莫要打扰我专心发病。” 心里早已哼哼卿卿—你们这些莽夫以后再炫耀什么浴血奋战出生入死，说本公子在后方享清福之类的话，本公子就跟你们拼命！ “发病？”赫连恺莫名其妙的，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你也染上乌趾病了？” 裴衍哭啊，“鬼知道是不是乌趾病！现在阿狸姑娘正和元帅打堵，就等我发出来看看是不是呢！” 赫连恺哈哈笑开了，凑到他耳边说:“染上怕甚，元帅不是有琉璃姑娘那个药吗。那药贵是贵，但裴主薄就是要吃上一年，元帅肯定管够。”说完又不由得鄙视他，“帅府里这么多人，就你染上了，你这等整日吊酸文的瘦书生果然没用。” 裴衍不语。只伸手在他结实的膀子上摸了摸，赫连恺恶心得一阵哆嗦，用劲甩开，大吼:“做甚！”他娘的！鸡皮疙瘩都摸出来了。 裴衍一脸无辜:“想咬上一口，赫连将军身强体健百毒不侵的，就算挨了我这书生的钢牙，必定也不会染病。” 那二人只顾磨牙，萧起却不由得陷入思索—毒疫，药方，两个美貌女子一前一后出现，一个说帮着抵挡乌趾病，一个说要“捉虫”？究竟哪个才是尤太后派出的美人细作？又或者……都是？ “我先回去准备准备。”阿狸一瘸一拐地就要走。 “明日再去不迟。”萧起伸手拎住她的衣领，不理会众人目瞪口呆之状，提着她径自往房里去。 卢龄磕磕巴巴问裴衍:“元帅和这阿狸姑娘是……那种关系？” 裴衍翻了个白眼:“大人这把年纪了，还这般八卦。” “嘿嘿，我是看这阿狸姑娘拿出的方子很不一般，猜想来路不小。再说了，元帅以前从不……”卢龄想说，以前元帅从不在属下面前跟女人有什么动作的。 裴衍扯扯嘴角:“我这样一个染了虫疫的将死之人，操不了这份心！” 阿狸被拎进房中，萧起手一甩，她就被重重丢在床上。嗷……阿狸碰到了伤处，疼得嚎了一声，眼眶都红了。 “说。” “啊？”她抬起眼回看他，那眼睛里有着湿漉漉的水光，让他想起他还是少年羽林郎的时候…… 那时候，最让他们羽林郎最兴奋的，莫过于秋猎大赛，那是他们在御前展露身手的好机会。然而，连年围猎的魁首，从来不是他。 他不用弓箭，也不贪功捕捉狮虎一类的大兽，只喜欢徒手弹射石子之类，打中一些小兽的气门，捉到点个数就放走。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生于将门，注定手握屠刀满手血腥，所以面对这些无辜生灵，少杀一只算一只。 每当大家围着猎物拼比战果的时候，他就独自在一边，逗弄那些苏醒过来的小兽，有时是野兔，有时是雪貂，有时是银狐。眼前这对眼睛，像极了那些小兽的眼，时而大胆放肆地到处张望，时而机灵地骨碌碌转着，时而又会露出怯怯的可怜劲儿……她，是只狐狸？还是狡兔？ “刚才人多嘴杂，现在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阿狸知道瞒不住，呶呶嘴说:“其实此病就是多年前曾肆虐北境的乌趾病。” 萧起拍桌:“为何不早说！” “元帅……阿狸也有为难之处。”阿狸面露难色，“此病阿狸能治，只是希望悄悄进行，请元帅莫说是阿狸献的方子。” “给我个理由。”若她真扼住一方大疫，朝廷会重赏于她，她却要藏着掖着？ 阿狸有些沮丧:“元帅，阿爹从小对阿狸说，每日吃饱喝足便好，莫要多管闲事。但他自己却死的不明不白，恐怕就是因为医术高明坏了人家财路，才被寻仇的。所以，阿狸有点害怕，不想多事。” “不妨告诉你，乌趾病已经蔓延开了。” “果然……”阿狸沉默，这世间，人不找事，事未必不找人。 “乌趾病的方子是令尊传下的？” “嗯。” “令尊高姓大名？” 阿狸不自觉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两根食指也在身前相互交缠搅着，支支吾吾说:“我阿爹……江湖人称无漏子。” “无漏子？” 萧起觉得耳熟，略一细想，前日他在当年会诊乌趾病的医者名单里，才看到这个名字。这么说来…… “令尊几时过世的？” 阿狸黯然:“两年前了。” “如此……”萧起思索着，散播乌趾病的毒计，是湛风狗急跳墙时想出来的下作招数，自然不可能两年前就部署。但以阿狸所言，她爹两年前就被仇杀，那到底与此事有无关系？萧起一时间也捋不出头绪。 “当日救你起来的那片海域极凶险，你出海究竟是去做什么？” “我是去抓赤睛海狸的。” “就是你养在后面院子里那两只？”当日将她从海里救出来的时候，她身上绑着个笼子，笼子里有两只双目赤红的海狸。裴炎还因此推敲过，“阿狸”这个名字，是不是与这两只海狸有关，和尤太后的“梨”计划，又是什么关系，只是想来想去，也没能破译。 阿狸说起这个却有点得意，“那可不是一般的海狸，是一种极金贵的奇兽，一雌一雄从不分离，被召唤到后，终身只会跟随一个主人。” “你抓这个做什么？” 阿狸叹了口气:“我有个师父，他中了一种毒，解药很难配置，其中一味配药就需要从赤睛海狸的腺体里取。” 萧起疑惑:“你师父是谁？” 阿狸哭丧着脸:“元帅，真不是我瞒你，连我都不知道师父叫什么。阿爹从没告诉我师父姓甚名谁，我只管叫师父。打我记事起，他每月都会到岛上来教我习武，还有御兽之术，这捉海狸的本事就是他教的。” “你打记事起就习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我思春了？ 第十一章 我思春了？ “你打记事起就习武？”就那功夫？还是从小练的？萧起突然离题。 阿狸扯扯嘴角:“自然不能跟元帅比，但是……人各有志嘛。” 好一个人各有志，萧起面容不由得抽了一下，“你师父为何中毒？” “其实这是同一桩事。那天我回到家，见阿爹重伤在地，浑身是血……”阿狸有些哽咽，“阿爹只说叫我去寻师父，然后就咽了气。我转头去寻师父，却发现师父就在后屋，身中剧毒，不能动弹。我至今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 萧起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知道亲人惨死在面前，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没查出什么线索么？” 阿狸长长叹了口气，“现场并无凶器，阿爹什么都来不及说，师父沉睡不醒，我查不出什么。现在只能先解了师父的毒，再问当日情形。” “沉睡不醒？什么毒？” “唉，都怪我从小偷懒，没跟阿爹好好学医，竟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毒。那毒若再深一分，师父肯定没命了。现在是不能说话，不能动作，跟活死人一样成日昏睡，好在性命无碍。我采了他的血，推敲出一个解药方子，可要用的药奇奇怪怪的，我好不容易找到几味，还有大半没寻到呢。” “这么说，你出来就是为了找药？” 阿狸心虚的看他一眼，“不瞒您说……解药需要的另几味药，有的北境才有，有的西疆才有。我打小在野岛上连个户籍都没有，北上或西行时通关都麻烦。所以……就是想等着您什么时候回京，我能跟着一路北上。” 阿狸这番话出乎萧起意料，不由将她的话前后推敲一遍。这么说，她隐姓埋名神神秘秘只是怕仇家追杀？一切似乎合情合理，但这并不排除她是奸细的可能，谁知道阿狸和无漏子父女倆，会不会都是尤太后养的细作？ 他问:“你当真叫阿狸？” 阿狸点头:“对啊，从小叫这个，不信你去粟粟岛上问，人人都认识我。” “到底是那个狸？可是梨花的梨？”他紧盯她眼神。 阿狸莫名其妙，“不是啊，不是梨花的梨，狐狸的狸。” 萧起气极反笑:“你当得起这个字！” 阿狸一脸懵，而他琢磨着，谅她眼下不敢轻举妄动，于是说:“裴衍的病你若治不好的话，等着受死。但如果防疫有功，可饶你不死。”说罢，拂袖而去。 夜深了，月都倦了，萧起才从书房忙完回房，进屋发现阿狸竟然已经睡着了。萧起站在榻边冷眼看她。她外裳未除，想来只是躺着休息，竟睡过去了。屋中温融，她睡得脸色酡红，鼻翼轻扇。不知为何，萧起越来越觉得阿狸不像细作。如果她的没心没肺是装的，那未免演得太出神入化了。 他长叹一口气，走到桌边拿起茶倒了一杯冷茶，踱到窗下慢慢喝着。凉月沐人，满身清辉。 天下人看他，大都是热闹的那一面，荣耀，力量，抱负，担当，狷狂倨傲，一路铁血。日子久了，连他自己也不去深究这些热闹里，掺杂多少疲累和遗憾。其实，今日阿狸含泪的眼睛，让他不由得想起另一个纤弱的身影，初儿，当年马背上那英姿飒爽的姑娘，如今也被这世道所累，孤独凄苦？ 他又喝下一口冷茶，心里暗下了个念头—阿狸就算是细作，到底只是十几岁的小丫头，被摆上这对弈天下的棋盘，也是无辜。只要她此番治好裴衍的病，止了乌趾病，再将尤太后的计划和盘托出，便饶她不死。 此时，睡梦中的阿狸发出嘤咛一声。他闻声看过去，见她脸上露出很痛苦的样子，嘴里不知嘟嘟囔囔，大概是今日被笞刑吓着了。萧起摇摇头，自去床上睡。 夜光透过床幔的轻纱，一向浅眠的萧起又听到阿狸说胡话了。萧起烦躁地走到小榻边，见她嘴里含含糊糊念着什么，不由得俯下身子凑过去听。 “五魁首啊六六六！”原来，这些日子，为了诈她身份，裴衍他们少不了找她吃吃喝喝，套她话。她今日不知怎么就梦到了，梦中的阿狸酒到酣处，正与裴衍划拳， 元帅爷登时有种被人劈头扇了俩耳光的感觉。他缓缓直起身，木然别过脸……本帅为了你的死活多有思虑，你倒是睡得有滋有味！ 他忍着气要折回床上，阿狸却突然伸手拉他。原来，梦中裴衍划拳耍诈，她正拉住他理论。于是，萧起就看见这小妖精紧紧搂住自己的胳膊，声音含糊娇软:“裴衍，不许走……不许走……” 裴衍？！萧起呕得眼前一黑，火冒三丈，用力将她从床上提了起来。这下，阿狸再是好睡也醒了。乍醒之下，双眼迷离地傻瞪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全身正软绵绵地靠在萧起身上。 她猛地倒抽一口气！不是和裴衍喝酒吗？怎么又和元帅抱在一起了！难道是……春梦！传说中少女思春才做的梦？ “我思春了？”她喃喃道。 萧起也怔住，眼前是她初醒的模样，那惊惑的眼睛里满是水雾，嫩如娇花的唇瓣微微张着。她说“我思春了”，然后脸慢慢变红，从眼尾一直蔓延到脖根，都像染了胭脂，直红到他眼底去了。 萧起气息不稳起来，空着的一只手不自然地僵着，不知道要不要去扶她。他甚至听到自己心里角落里有一个下流的声音，怂恿道:就要了她何妨？ 可是，紧接着，他就看见那笑妖精伸出手，对着自己粉嘟嘟的脸颊，狠狠地就拧下去！ 嗷！阿狸在萧起讶异的目光中，大嚎:“不是春梦！”坑死我了，吃奶的劲儿拧下去的！ 萧起发誓，他一刻也不想对着这个蠢物了。他一言不发放开手，大踏步走到外间。 一肚子莫名其妙的火，各种火都有。这些年来，他遇见的美女细作不少，怎么偏这丫头让他感到棘手？况且，他以前一向认为，细作这种事，宁杀错，不放过。他突然心头一凛，刚才还想放她一码，难道真是色令智昏了？ 这妖女不是省油的灯！萧起心下万马奔腾尘嚣四起，抬眼忘见偏厅墙上悬着的断业锏，径直走过去取下来。锃地一声，寒光出鞘，他拎着锏，杀气腾腾地返回房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看看你家这位乘龙快婿！ 第十二章 看看你家这位乘龙快婿！ 萧起拎着锏，杀气腾腾地返回房中 他愣住，这货又睡过去了？小榻上，阿狸瘪叽瘪叽嘴，转了个身，打鼾…… 萧起一口老血涌上来。这哪门子细作啊！但凡细作，都是刀口舔血命悬一线，警觉性极高。这货真要是细作的话，是天底下睡得最香的细作！他伸手端起桌上冷茶，仰头灌下，提着锏，默默往院中练功去了。 不出几日，萧军上下皆议论，元帅才刚大破苍琉，却毫不骄傲懈怠。为了安邦兴国之抱负，竟在院中彻夜练锏。我朝有此好元帅，实乃国之大幸啊！ 清晨，阿狸醒来已不见萧起，自去准备治病的东西。 可怜的裴衍，这回彻底尝到了因公发病的待遇。卢龄那老头倒是一大早过来，隔半个时辰就诊脉，翻眼皮，瞧舌头，看脚趾，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细致记录。但主治的阿狸却不见人影，一问之下，说阿狸姑娘先给阿米诊治去了，还叫裴衍耐心发病，可把裴衍气得眼冒金星。 到了傍晚，裴衍果然发起热来，脚趾也有了暗青之气，隐约就是乌趾病的症状。 “像，像！”卢龄兴奋得不那么应该。如果裴衍得得是乌趾病，阿狸又能治好的话，岂不是解决了大问题。 裴衍咬牙切齿:“卢大人晚饭要不要加个菜？” 卢龄这才一拍脑门，叫人赶紧去请阿狸。可过了会儿接到回话—阿狸姑娘这会儿不得空，正和阿米一起烤红薯吃呢。阿狸姑娘还交代说，主薄大人反正是用来打赌的，不妨等病发得厉害些再治，才显得她医术高明，这赌才赢得漂亮。 裴衍扯着被子仰天长啸，“没有医德的败类！” 过了好久，阿狸才吃着红薯唱着歌儿过来了，进门就见裴衍仰面躺在床上，面色灰败。 卢龄哭笑不得，“阿狸姑娘您总算来了。这病发起来实在凶险，裴主薄不比旁人，真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得了，您快些给他诊治吧。”裴衍这时已病得昏昏沉沉，眼皮子抬了抬，表示卢龄这话还算有点儿见识。 阿狸点点头，走过去切了下裴衍的脉，笑眯眯地安慰卢龄:“没事哒卢大人，放心吧。”说着把药具等都摆出来。 “卢大人，之前我是用针灸药浴之法给阿米治疗的，此法能最短时间内治愈。但现在看来，这病很快就蔓延开，针灸之法不易推广，应对不了大批病人。所以，我现在用汤药法给裴主簿治疗，见效会慢些。但此法便于直接复制推广，还请您仔细将方子疗法记下。” “好好好！”卢龄满口答应。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裴衍心里却再次受伤，干涩地喉间发出呻吟:“我不要汤药法，我要针灸法，好难受，针灸……快针灸……” 只是，没人理他。 阿狸为裴衍施治，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做派，接连三日，衣不解带，照料得十分细致。三日之期一到，卢龄兴奋地去找萧起。 “元帅，阿狸姑娘医治的手法不循常理，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 萧起用鼻孔哼了声:“她当然会使出浑身解数，要不裴衍死了的话，她找谁五魁首六六六。” “啊？”卢龄一头雾水。 萧起这才收起调侃之态，“裴衍已治愈了？” “现下已无大碍，再过三五日便能痊愈。元帅，阿狸姑娘的疗法用的都是极寻常的药材，可以向民众大量供应的，眼下苍琉这乌趾病，有救了。” 萧起点头，让人把阿狸叫来，劈头就问。 “我问你，琉璃也献出一个药方，为何与你的不同？” 琉璃？阿狸冷笑，想起之前种种。一开始，她知道琉璃是苍琉王室旧人，只当萧起见色起意才扒拉进帅府的，没想到竟与这防疫大事有这层关联，而且那金针之事她表现得太奇怪了。 阿狸两手一摊:“她从哪儿得的方子我并不知晓。不过，因为虫疫的病原会随着时间发生些变化，方子也要相应变化才行。当年那些大夫帮朝廷止了乌趾病后，大多也就将方子抛在脑后，只顾着沽名钓誉赚银子去了。但我阿爹是个医痴，对此病的关注不曾间断。所以，我手上的方子，是不断改良出来的。” 卢龄点头:“令尊实乃真正高手。” 阿狸:“这乌趾病的病原寄生在一种叫“椒蝇”的虫子身上，是经由这“椒蝇”叮咬病人而传播的。如果没有大批“椒蝇”出现，乌趾病是不会大规模蔓延的。” 说到这里卢龄一拍大腿:“难怪了！难怪阿狸姑娘那个用来隔离传染的药散中，全是灭虫的药材。” 阿狸点点头，“嗯嗯。只是……我不明白，此病怎会卷土重来？” 萧起便将苍琉世子投放毒疫一事说来。 阿狸听得一愣，万万没想到这毒疫竟是苍琉世子弄出来的，想到自己还差点被嫁给这种狠辣之人，直抚着胸口给自己压惊。她一边接着问:“那毒气可是红色的？” “正是。” 阿狸大大哦了一声，“怪不得……那椒蝇的卵便是红色的。看来，他们弄了大量椒蝇虫卵，将病原和虫子一起散播出来。”阿狸说完，又不禁自语:只是……这病原又是从何得来的？” 萧起冷笑:“这种下作伎俩，他湛风真还有脸使出来。” 阿狸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想元帅你可不知道，这人差一点就是她阿狸的夫婿哩。她心里揣着这小秘密，脸上嘿嘿嘿地笑得十分尴尬。 萧起看她这笑就来气，“哼，看看你们落家这位乘龙快婿！” “嘿嘿，我是我爹在外头生养的，没有什么富贵亲戚。” 卢龄:“元帅，如今城中每日有人病死，既然阿狸姑娘的方子可行，应尽快义诊散药为好。” 萧起点头，“阿狸听命，即日起，你随卢大人到病区去散药治病，所需药材物料，我必全力支持。” 阿狸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这事……张扬出去……” 萧起菜不耐烦地添了一句:“你也无需顾虑太多，此事由卢大人主持，你只管暗中配合，我自会为你保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传说中的春宫图！ 第十三章 传说中的春宫图！ 阿狸领了萧起之命，即刻就收拾了前往病区。整整一个月都在病区奔忙。终于，乌趾病的势头被压了下去。又过了半月，疫情大定，阿狸将后续治疗交接给军医，回府复命。 萧起果然没有对外透露阿狸治病一事，反而宣称此次防疫用的药方是琉璃所献。又对琉璃说是军医在她的方子上做了改良，药效良好。 琉璃不知内情，在帅府住着萧起待她又格外好，大家也琢磨不透她是个什么身份，看她的目光总带着几分探究，总觉得这友不友，婢不婢，奴不奴，妾不妾。 这日，小丫头笑眯眯地来找琉璃，说是元帅有请。 琉璃翩翩然到了书房，只见萧起一人在。 萧起看见她，放下手中书卷笑道:“乌趾病疫情大定，多亏你了。” “琉璃深感欣慰。”她低着头，荷绿的衣领边上露着一截修长的粉颈，耳上的粉碧玺耳坠垂下来，衬得整片肌肤格外白皙粉润。 “你这次立了大功，自然要嘉奖你，以你的才干胆识，举荐你做个女官倒合适……”萧起语气一转:“只不过你是前世子府出来的，暂不便那样安排。你且留我府里吧。” “谢元帅。”她答应着，脸上却带着明显的疑惑之色—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留在府里？是继续客居？还是为奴仆？还是做妾？ 萧起从怀中取出一枚琉璃佩，“喜欢么？” “啊？”琉璃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接，只见那琉璃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绝非凡品。琉璃又惊又喜，却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小模样:“元帅这是？” “于你很衬，琉璃。” “琉璃怎敢……” “你怎敢不受？”萧起脸上笑得霸道，又带几分春色。 琉璃红了耳根，深深低下头去:“琉璃谢元帅。” “你先下去吧，有事我让胡安喊你。” “是。”琉璃欠欠身子退了下去。待得她走得远了，萧起收住脸上温温柔柔的笑，对这门外没好气地斥了一句:“滚进来！”然后，阿狸就滚进来了。 “皮痒了？敢听墙根？嗯？” 阿狸把手里的汤水端出来放在桌上。见他发难，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嘟囔:“我只是候在外面，并没有没看到元帅和琉璃姑娘咬耳朵说悄悄话。” 萧起听她说得好笑，眯着眼指着那碗，问:“这什么？” “暖身润体的膳茶，我熬了一大锅，府里大伙儿都喝了，元帅也喝点儿吧。” 萧起端起来瞅了瞅，那汤汁不像茶，也不像药。 “没毒哒。连阿黄都喝了。” 萧起正往嘴里送药，被那句“阿黄”呛得咳起来。门口阿黄是条狗！ 萧起瞪向她，这一个多月没见着她，一看之下发现她瘦了一圈，脸只巴掌大，想来这阵子是真辛苦了。 他笑问:“防治乌趾病的大功劳被人领了，不觉得可惜吗？” 阿狸耸耸肩膀:“比起当出头鸟，我宁愿不领这功劳。” “缩头乌龟。”萧起轻笑。 “千年王八万年龟，虽然缩着脑袋不太体面，但图个长命百岁啊。” 萧起笑出声来:“你立了大功，我会赏你。但你人前人后要敬着琉璃。听见没？” 阿狸仰起脸哼哼:“原来元帅也这般儿女情长。” “小小年纪，懂什么叫儿女情长。” 阿狸听了这话，眼前立刻浮现出方才他对着琉璃温情脉脉的样子，语气里捎上三分讥讽:“儿女情长就是说说软话，又赠个定情信物什么的呗。” 萧起一听就知道刚才情形都被她偷看去了，又好气又好笑，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拍在桌案上，“这是琉璃的方子，你拿去仔细瞧瞧，回头我问你话。” “哦，”阿狸答应着，却不明就里，只把纸笺接过去。 萧起一扇手:“滚下去吧。” “是，阿狸滚了。”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小把东西，散在他案前，“这是我做的糖，元帅尝尝。” 萧起看着桌上那几颗油纸包着的糖块，摇头:“哪个大男人吃糖。” “我看您这两天血热气躁得很，我这糖消火的，您吃两颗吧。”说完扭头走了。 萧起好笑地摇摇头，拿过一颗糖剥开来丢进嘴里，眼睛却瞬间瞪大—酸得牙都倒了！这分明是青梅子炼的酸饴。再抬头看，那死丫头正一阵风似的往外跑去。 “反了你了！”萧起指着阿狸的背影拍案而起:“给我回来！ 裴衍和赫连恺正好走过来，赫连恺听见里面拍桌子，一把抓着阿狸的衣领提溜回来。 裴衍笑问:“这丫头干什么了，惹得元帅爷拍桌子？” 萧起没好气:“你这害了瘟的人，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又晃出来做什么？” “元帅哪里话，拿了元帅的俸禄，累得想死都不敢死呢。”裴衍说着将一卷东西递出去，“乌趾病刚止住，新的阴招又来了。 赫连恺:“多半又是苍琉那狗世子干得好事。” 萧起将那物展开来看，是一幅半尺见方的小画。他用手指轻轻摩挲，发现这画布滑腻湿重，不是纸帛，竟是……特制过的人皮！再看画上，一裸女身长羽翼，腾空于海上，而她脚下踩着一杆秤，秤的下面有一黑一白两条巨龙。 赫连恺道:“苍琉城冒出来许多。” 裴衍:“眼下苍琉民众议论非非，传说这画中玄机，是上天忠告。” 萧起却将画递给阿狸，“可见过这画？” 阿狸接过去只看一眼，就涨红了脸。 “这这这……”她上下牙直打架，满脑子是—画上那女的光着身子！光着身子！光着身子！ 春宫图！ 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宫图！ 这群色胚！恬不知耻到此等地步，公然同赏春宫图！ 萧起见她神色奇怪，追问道:“你见过这个？” 阿狸怒啊！本姑娘上哪儿见这么大世面！阿狸脊背挺直，横眉冷对:“我虽在野岛上长大，却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没见过这种伤风败俗的春宫图！” 众人愣住，春宫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三个头牌男倌 第十四章 三个头牌男倌 春宫图？ 萧起扶额:“……” 裴衍一股笑气憋在胸腔里，上不上下不下，一下子猛咳起来。 赫连恺早喷了，猛拍桌子，“谁家春宫图还在海上滚，你咋不上天啊！” 阿狸被三人笑得恼火，翻了个白眼，又重新瞟了眼人皮画。没穿衣服啊，还不是春宫图吗？那是……鸟人？妖精？还有这画布……她伸手去摸，滑滑腻腻的。 “人皮做的。”萧起淡淡说了一句。 阿狸迅速缩回了手，一脸惊恐。 赫连恺终于笑停，说:“这玩意儿近日出现在苍琉境内，有的从椰子里剖出来，有的系在大雁翅膀上的，还有从井里捞上来的，总之故弄玄虚。还传起一个童谣，什么……秤杆挑南北，秤砣海里藏，乾坤有定数，八图绘江山。” “秤砣？”萧起冷笑，“想用此言论蛊惑民心，让苍琉人不服我朝的管控。” 裴衍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自知再难翻身，就想当个秤砣。” 阿狸两眼一抹黑，“什么秤砣？” 萧起却斜她一眼:“下去看看厨房准备妥当没有，我要和两位大人饮酒。” “哦。”阿狸默默退下去。赫连凯看着阿狸的背影，压低声音:“阿狸的身份还没查清楚吗？” 赫连恺扶额，“眼下人皮画这事儿怎么对付？“ 裴衍摇着扇子道:“我朝与南昭南北对峙，原本还有苍琉梗在海路上，如今苍琉被我朝收复，南昭定然十分不甘。所以，苍琉世子自喻秤砣，是想凸显自己的平衡作用。一来，拉拢南昭助他复国。二来，以鬼神之说扰乱民心，让苍琉人不服我朝管制。如果我所料不差，现下他们两方已经结盟。” 赫连恺:“这孙子脑子倒不笨。只是……他鼓捣这鬼神乱力之事，怎么破？” “不必太担心。管好咱们手底下的兵，不许他们做出危害苍琉百姓之事。”萧起抬眼往出窗外，海滨的天，总是格外的蓝。他朗声道:“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正说着，阿狸从门外探头进来，“元帅，外头月亮好着呢，要不，把酒桌摆到那边院子的木兰下面去喝吧。” 萧起扇扇手当是默许，奴仆们便把一张花梨木方桌摆到那边院子里，摆上酒菜。阿狸架起了个红泥小炉，把酒温进去。 萧起三人踱步到院中，此刻云淡星稀，一轮皎白满月挂在那木兰花枝上。一个小丫头把两盏烛台摆餐桌上，正在点蜡烛，阿狸走过来一把就给撸了，“缺心眼呐？露天摆一桌子点上蜡烛，你当祭祖宗呐？”说着取来一盏镂空羊皮八角灯，挂到一旁花枝上，登时月光灯光相辉映，坐在那如雾清辉里畅饮的话，当真是美事一桩。 啪，啪，啪，裴衍拊掌走到跟前，学着方才萧起的语气赞叹道:“咱家阿狸真风雅，这般美食美景交给我们三个大老粗，反倒是可惜了。” 阿狸直翻白眼，你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还自称大老粗，忒矫情！但也装模作样:“怎敢承主薄大人谬赞。” 赫连恺一阵恶心，“你俩说人话！”说着在酒桌边坐了下来。 裴衍笑嘻嘻地:“阿狸也坐下喝一盅吧，正好我们行酒令，你来当个令官。”。 阿狸抬眼看，院中木兰聘婷，花影绰绰，后头游廊外的内湖连着苍琉海，这里都能听见潮声阵阵。看眼前三人，萧起风流绝世，裴衍俊逸斯文，赫连恺英武挺拔。简直是景好！酒香！人美！恐怕去天下最奢靡的销金窟里，花上千两银子点出来三个头牌男倌，也敌不上眼前这景致半分。 萧起自然不知道阿狸心里这等狗胆包天的想法，只看到裴衍狗胆包天地伸出手去，拉着她，让她挨着自己坐下了。萧起想了想，对一旁说道:“去请琉璃姑娘，说吾等请她月下共饮，就当是庆祝她防疫有功。” 不一会儿琉璃便款款而来，一身海棠红的衣裙，婷婷袅袅，更画了个飞霞妆，更显得娇艳。 “谢元帅宴请。”她正正经经行了个礼。 萧起站起来虚扶了一下:“谈不上宴请，只不过大家尽兴小酌一番。” 见完了礼四人坐下饮食。在座的萧起为尊，酒令从他行起。只见他沉吟片刻，一曲《破阵子》激昂而出，霸气斐然。裴衍吟了个《醉花阴》，咏当下之幽夜闲逸之景，自是雅致潇洒。赫连恺嗯嗯啊啊半天，好不容易憋出来个《昼夜乐》尚算工整，也是过关。 轮到了琉璃，她手中捋着垂下来的一缕发丝，偏着头思附片刻，口中吟出一首《西江月》，也是咏今夜月色。虽然词作称不上精妙绝伦，但也是精致婉约，加上她声音柔美，一句句吟出来叫人听着极是舒服。 裴衍拊掌:“没想到琉璃姑娘如此才情，琉璃姑娘不是自小在世子府么？” 琉璃神色添上几分黯然:“琉璃虽是奴籍出身，但在世子府为奴时，还是想办法读了些书的。” 阿狸犹自兴奋着，“以前只知道你们领兵打仗本事大，没想到还会诗词歌赋！我去寻纸笔来，把这些好词赋记下。” 从仆们一听赶紧笔墨伺候。阿狸提笔，将三人大作尽付诸纸上，而萧起盯着她疾书而下的字迹，不是一般闺阁惯习的行楷之类，竟是大气磅礴的狂草。 琉璃也盯着纸上的字迹:“阿狸姑娘好才气！这等笔力没个十来年可不成，看来习字很早，不知是谁人所授啊？” 阿狸微微愣怔，笔下一滑，心中暗暗叫苦——当真是喝多了，竟然露了真章。当下也只有嘿嘿傻笑:“我爹也爱写几笔，从小也教我写字。” 裴衍瞟一眼琉璃，转向阿狸道:“阿狸，你也来一个吧？诗词歌赋任你喜好，莫辜负此良辰美景。” 阿狸正要拒绝，却听到萧起戏谑地说:“作，不作出来今晚就别想睡了。” 赫连恺和裴衍在一旁挤眉弄眼，元帅爷怎么当着我们的面商量“睡不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明日元帅不早朝！ 第十五章 明日元帅不早朝！ 此时小丫头正好送菜上来，摆上的果盘中放着切好的梨瓣。想到信报中说，此次尤太后的细作计划代号为“梨”，萧起三人都暗暗紧盯阿狸和琉璃的神色。琉璃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没有一丝波澜。阿狸则捻起一块梨吃了。吃完咬着手指头想了会儿，拖了纸笔过来写上: “梨梨梨， 润肺好东西， 但莫太贪食， 多吃恐伤脾。” “……”一片鸦雀无声，就只有清风还在枝桠树叶间嬉闹出声。三个青年才俊面对这首蠢诗的心思，恐怕比品鉴什么大家名篇还要用功，九转玲珑，也没看出个屁来。 好一会儿裴衍才摆摆手，“这是消遣我们吗，重做重做。” 阿狸一脸无奈。她本来就不善诗词，所以一用力装蠢，就蠢得过了些。于是叹了口气，“那我再试试。”这回也不在纸上写了，直接站起身来，对着夜色当空舒臂，吟出声来: “明月清风听海潮， 美酒美男伴佳肴。 不醉不归真尽兴， 明日元帅不早朝！” 噗！噗！噗！ 裴衍喷酒，赫连恺喷口水，萧起只想喷血。 裴衍和赫连恺笑完了四目交接，啧啧，合着平日里都是元帅被调戏？萧起见他们幸灾乐祸的表情，胸中一股恶气，侧头冲着阿狸吼了一句:“滚下去！” 阿狸被吼得一愣，想想萧起对琉璃和颜悦色，对自己却总是这般喝来喝去，心里不舒服，气呼呼地下去了。琉璃总不好跟三个男子同席痛饮，于是没多久便告退了下去。 裴衍摸着下巴，看着琉璃走远的背影道“这是越来越有戏了。” 赫连恺:“这狸、璃、梨，到底是哪一个啊？” 萧起捻起一瓣梨送入口中，一丝清甜润喉，他才慢悠悠说:“阿狸不止会治虫疫，还写得一手好字，读过不少书，所以，她说自己是无漏子的女儿，还真的没有破绽，但其他疑点甚多。” 赫连恺:“落府把大女儿送进苍琉王宫，小女儿却是尤太后的细作？这事儿也太离奇了。” 裴衍在桌旁坐下，自顾斟茶喝:“元帅交代的事儿我也叫人细查了。阿狸从小呆的那座小岛就在苍琉往西，接近龙牙岛的位置，叫粟粟岛。土地贫瘠，人烟稀少，景致倒是不错，以前还有些苍琉富商会去岛上游玩。不过，近年来在附近失事的船只渐多，人们都不往那边去了。” 赫连恺则怪道:“龙牙岛附近？那一带地方不大，可邪乎得很，尤太后的爪子能伸得了这么长？” “这说不准。”萧起又看向赫连恺:“让你弄回来的人呢？” 赫连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萧起说的是落云，也就是阿狸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攻占苍琉王宫之后，她本来作为苍琉王室余孽，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前两日，萧起却下令将她从押送队伍中截下，秘密带了回来。 赫连恺回道:“人弄回来了，往上头只说途中病死就成了。” 萧起点点头:“嗯。” 赫连恺挠着头:“我都闹不明白，元帅要她做什么？” 萧起皱眉:“我总有种直觉，阿狸不是尤太后的人。所以，此人在我们手上更妥些。” 赫连恺听了他这话，蹭地站起来，对着裴衍怪叫道:“我没听错吧！元帅说直觉？军机情报之事凭直觉？嘿，元帅爷憋了这些年终于要开光了，真瞧上阿狸生得好看？” 裴衍幸灾乐祸，在一旁抚掌，“元帅开荤你跳什么，莫不是嫉妒，我早说了色字头上一把刀。” 萧起横一眼过来，他又嬉皮笑脸地作揖:“元帅息怒。是赫连这莽夫出言无状，元帅一杆钢枪挑四方，威名远扬。即便这些年宝刀蒙尘，再开封想必也不会变钝的，不会钝，不会钝。” 萧起终于破功，抬起长腿踹过去:“活腻了你！”看着这俩随他一起长大的哥俩，也是没脾气，只哼了一声说:“若只图她生得好看，却不用这么费心，大不了享用够了这身皮肉再处死。” 赫连恺竖起大拇指:“元帅爷神武！” 萧起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要尽快弄清，阿狸和琉璃究竟谁才是尤太后的人，或者……两人都是？” 赫连恺不耐烦地冷哼:“咱哥仨千军万马都不怕，还怕俩毛丫头？” 裴衍叹道:“真要狠查还能查不出来吗？关键是不能查得太狠，否则翻到明面儿上来，咱跟太后皇上是掐架？还是打仗？少不了要把这哑巴亏生吞了。” “他们在政事上，也这般殚精竭虑就好了！”萧起语气森冷，目现星芒，“早晚，我叫他们吞回去！” 盘中的梨已被吃得所剩无几，只留几瓣躺在盘中，雪白的梨肉渐渐被夜风吹黄…… 夜里，萧起回房。 阿狸乖巧地帮他脱下外袍挂好，又去给他倒热茶。 “这茶里焙了海石榴进去，是苍琉人的喝法儿，您尝尝。” 萧起接过茶，抬眼看她:“你每回这么殷勤，就是求这个，讨那个。说，这回是什么？” 阿狸腮帮子一鼓，气馁地在旁边一屁股坐下，“有这么明显么？” 萧起好笑，如果……她这一切举止都是纯粹真实的，多好。这种小势利小聪明，一眼就能看得透透的，反而让人莫名安心。 “元帅，阿狸今儿是有话想问你。” “何事？”他抿一口茶，海石榴的馥郁混在茶香中，有种他不习惯的柔和甜。 阿狸把手肘搁在桌上，双手捧着脸看向他:“元帅，既然您攻占了苍琉，那苍琉人也是大胤朝子民，对吧。” “这是自然。” “可是，朝廷会善待苍琉人吗？会不会将他们划做贱民？”阿狸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可怜巴巴的。 “为何这样问？”萧起看向阿狸，盯着她的眼睛。阿狸眼中透出的深重忧虑，与她年轻稚嫩的脸庞，十分不匹配。他不知道，她这个话题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目的。 “各朝各代，免不了血统之分，百姓分三六九等，被吞并的一方，往往会被当做异族、贱民。这样一道圣旨下去，这一方百姓几代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这倒不假，但也难免。”萧起声线不自觉地变得柔软。 阿狸一下子就着急了:“百姓何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王八被逼急了也会咬人 第十六章 王八被逼急了也会咬人 “百姓何辜？” 萧起看她愤慨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谁人开掘了她的心头江山，千沟万壑？从没有哪个女子，在他的房里为这样的事质问他，仿佛在烦恼着他的烦恼，这是陌生而奇异的感受。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阿狸有些不解地戳戳他手臂:“元帅？你怎么不说话？” 他收回目光，喝了一口茶，迫使自己保持头脑清醒—她勾起这个话题，很可能是在试探他对皇帝的看法和态度……如果这一切背后没有阴谋伎俩……他开始讨厌这个如果。 他试探道:“自古乱世必用重典，今上为了社稷稳定，这么做无可厚非，不是吗？” “可是，苍琉并非外族，只不过多年前被湛氏割据，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他们心底对大胤朝并没有太大的仇恨，反倒是对这些年来湛氏的暴政极为不满。只要大胤朝廷施以仁政，苍琉人吃饱穿暖，必会感恩戴德，绝无反心。”阿狸一口气说完，竟有些微喘。 萧起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踱到窗下，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苍琉是我打下来的，谁要施以暴政，都要问问我手中的断业锏。” “什么？”阿狸愣住，怔怔地看向他。他这话推敲下去，可是要诛九族的…… 萧起却笑笑，不再多言。心想，你若是尤太后的狗，这句话，想必很快就能传进尤太后耳朵里吧？ 以前，他言语上会多有顾忌，但经乌趾病一事，看清龙椅上那位草菅人命的昏君，他不能再让步了。她若是细作，自然懂得这一句，是敲山震虎。 “元……元帅，这话往后别再说了。”阿狸听到胸腔里那颗心砰砰地跳着。这一刻，她似乎透过萧起那谪仙般的皮肉，看出他的一身反骨。这是个危险的萧起，然而，她觉得这样的萧起好看极了，像史书上的大人物，像戏本上的大英雄。“自古美人爱英雄？”她迷迷瞪瞪地，就想到这句话上头去了…… 萧起立在一旁，看着阿狸脸上那五颜六色的表情，嘴角是微勾的。 她吓着了？他再一次肯定自己的直觉—她不是尤太后的人。人可以让自己眼底盛满各种虚情假意的戏，却清不空眼底的污浊，唯独透明，是演不出来的。 “你担心苍琉人的日子不好过？如今你是我府上的人，不管朝廷对苍琉人如何，都不会波及你。” 阿狸还没彻底回过神来，顺着他的话题摇头道:“一人快活有何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话一出口，想收住却来不及了。她愣在原地，呆头鹅一般地看着萧起。 萧起好笑:“是谁说什么千年王八万年龟，不愿意当出头鸟。如今又说匹夫有责，我倒是不懂了。” 阿狸站在灯下，被他的眼神笼罩着，大概是烛光太暖，照得人有些发晕，忍不住想推心置腹。 “谁都想长命百岁，谁都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可哪怕是王八，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萧起忍不住朗声笑起来:“大错特错！” 阿狸不解:“哪儿错了？” 萧起摆手:“我就从没有想过要当长命百岁的王八。”他走过来，抬手将她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边说: “不过你有句话没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所以，你把本帅的伺候好，正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功劳。” 阿狸犯了个白眼:“我今日说这些，也是有缘故的。” “哦？” “是那个人皮画的事”阿狸很认真的样子，“我觉得那个人皮画上的，是海女。” “海女娘娘？”萧起知道苍琉人十分信奉海女，苍琉境内有大大小小不少海女庙，庙里都供奉海女娘娘像，很多渔家也会将海女像贴在舱内，保出海平安。可以说，海女在苍琉当地，有着至高无上的神权。 “在我们岛上的海女庙里，有间石室，我进去过。那里面有一些壁画，壁画上的女神相跟人皮画有些像，也是身有鸟翼，腾云驾雾。我师父说那是海女娘娘最古的样子。”她声音越发小下去，“只不过……我看到的，都有穿衣服。所以刚看到人皮画时，一时没想起来。” “如此。”萧起点点头，“你想来，湛风也是费了一番心思，这画上的海女相越古仆考究，越发显得神妙。” 可阿狸却还在琢磨那件事:“可是为何不让海女娘娘穿衣服呢？” 萧起笑，“应该是为了增加此画的神怪意味罢了。” “哦……不穿衣服还有这功效。”阿狸挠挠头，越想脸儿越红。 萧起忍不住逗她:“你还没告诉我，海女娘娘不穿衣服，和天下兴亡有何相干？” “为了不让外族侵入，我们岛上有规矩，岛上的事物不得透露给外人。所以，海女一事，我本不该告诉你。” “那你又为何告诉我了？” “虽然坏了岛上规矩，但总好过让湛风利用海女一说，制造事端。只要朝廷善待苍琉人，那苍琉还是长治久安的好。” 萧起心里琢磨这这事，却不置一词，只将脱下来的一件衣裳丢给她，。 “将它补好。”他一边往内室浴房走去。 阿狸翻看那衣服，只见袖口一个半寸长的口子，应该是他练武时刮破的。 “元帅，我拿去前头，让绣工好的姑娘给你弄吧，我的女红工夫烂到家了。” 萧起停住脚，“你一个做丫鬟的，不会缝衣服？要你何用？” 阿狸死皮赖脸地嘿嘿:“我也不是一无所长啊，我缝人身上的伤口倒是缝的好，嘿嘿。” 萧起笑，伸手指向她衣袖，“少偷懒。缝上了照你这样子绣一个。” 阿狸顺着他的手看向自己袖口，那是她帮他磨墨时，不小心溅上了一滴墨汁，于是她就自己绣了一簇墨竹叶在哪里。 阿狸扯扯嘴角，“就这个也行吗？元帅这衣料挺好的，我这绣工……” “好多废话！”他打断她的牢骚，径自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此“狸”非彼“璃” 第十七章 此“狸”非彼“璃” 阿狸也不知道萧起今日刮哪一起妖风，只好找出丝线开始折腾。 萧起沐浴吼出来，坐在一旁看书，喝空了壶里的茶正想唤她来添上，却见她抱着自己的衣服，埋着脑袋凑在灯下，一眼一纫的绣得极为认真。他不由一笑，也不喊她添茶了，自己亲自烹起水来。 寂静深夜，只有茶炉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响着。两人相对，一切悠长静好。他顺手冲了一盏茶，放到她手边的小几上。她绣得入神，觉得渴了，看到茶水本能地端起来喝掉。他又添上，她又很自然地端来喝了。萧起无声地笑起来，吃了豹子胆，敢让爷给你掺茶倒水。 他笑着伸出手去，将她的脑袋往后推。阿狸吓了一跳，被迫仰着头，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仰视他。 “我可不养秃子。” “啊？”阿狸纳闷。 萧起指了指烛火，“再往前凑，头发就烧焦了。” 阿狸:“……” “早些去睡。明儿再绣。” 阿狸只道是他自己想睡了就撵人，于是放下针线，去帮他将床褥打整好。 “那元帅早些歇息。” 阿狸往隔间外退去，夜里她都是睡在那边的。萧起反倒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清晨，阿狸照常伺候萧起早膳。裴衍却一大早进门来。 萧起瞥他一眼，“这么早来干什么。” “元帅府的早膳香些。” “本帅两袖清风，不值得你惦记这一顿。”萧起说着，把桌上吃食往桌子中央推了推，又使唤从仆道:“给他盛一碗。” 裴衍也不客气，端过碗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边说:“好玩儿的事来了。” 萧起嚼着油酿酸辣小笋心，“嗯？” “关于人皮画的。” 裴衍注意到，萧起听到这里，竟也没停下吃饭动作。不由得停住话，瞟向桌上的那碟油酿笋心。 “这什么？”裴衍捻起一块小笋心放进嘴里，频频点头道:“怪好吃的，阿狸做的？” 阿狸听了很是欢喜，“嗯嗯嗯，是竹笋最嫩的那截心子泡的。” 裴衍吃得俊眼弯弯的，“咱家阿狸手就是巧。” 萧起伸出大长腿，从桌子底下踹过去就是一脚，“正事！” 裴衍疼得咝地猛吸气，“元帅看你抠的，吃几根笋子能把我踹死。阿狸你这笋心放得太酸了，太酸了……” 眼看着萧起的第二脚又要过来，他抱起碗闪到一边，“说正事，说正事！”他扫一眼阿狸，又不说下去。 萧起:“阿狸，你去，让厨房加两道裴主簿素日喜欢的菜来。” 阿狸应声去了。 裴衍才说:“昨夜截下一封密语信报，我连夜破译，果然，是尤太后给琉璃的密令。那边下令，让琉璃针对人皮画之事向你献上一计。” “何计？” “琉璃会向你提议，让你选一妙龄美女扮成从偏远海岛上修行的灵女，能与海女娘娘通灵对话，来替海女娘娘广施福泽。” “意欲何为？” “尤太后让琉璃自告奋勇来扮这海女娘娘的使者，到民间筑台祈福广施善举，让苍琉百姓们都念这海使女的好，然后海使女再对针对人皮画一事辟谣，百姓们自然信服。” 萧起点头，“从明面儿上看，此计倒是可取。但那边总不会光送锦囊妙计来，后招是什么？” “后招就是，等海使女在民间威望渐稳，朝廷将加封她女史品级，名正言顺地步入苍琉政局，届时她一边继续取得元帅信任，一边私下在苍琉官员们活动，暗中操控苍琉大小事宜。” 萧起放下碗，想起昨晚阿狸说起海女一事，事情渐渐明晰起来。 “琉璃自荐的理由是什么呢？” 裴衍:“元帅试想，这海女娘娘的使女，必定不能面容庸常，总要生得美貌才行，而这节骨眼儿上，元帅又不能大张旗鼓地甄选美人，她不是顺理成章吗。” 此时，阿狸正好从厨房回来，两人止了话题。 “阿狸。你可听说过海岛灵女修行之事？”萧起问道。 阿狸摇头:“不甚了解。不过听说过。东边的海岛上，有些灵修的教派是以海女娘娘为尊。其中最大的一个教派就只收女弟子，自称海使女。” “那些人平日里做派如何？” “这些人都神神秘秘的，根本也没几人见过，关于他们的传闻都只是道听途说。” 萧起:“可有做过什么危害百姓之事？” 阿狸:“之前官府曾怀疑这些人与一些商船失事的事件有关，但没有证据，不了了之。” 裴衍点头:“我打听到的也大抵是如此。这些小教派只要不出太大幺蛾子，朝廷不会多管。”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住，转头把阿狸通身上下打量，又和萧起两人面面相觑。 裴衍一拊掌:“有了！” “做甚么……”阿狸被他的眼神吓到，不明就里。 萧起和裴衍却不再言语，两人吃了饭，就往书房而去。 待进了书房，萧起看向裴衍:“说。” 裴衍踱着步道，“让阿狸来扮海使女。琉璃是世子府的大丫鬟，要扮海使女也少不了带个面纱，阿狸带上面纱，没人认得出来。随后我们切断琉璃与尤太后的联系，只说有位“璃”姑娘是海使女，“璃”“狸”同音，尤太后离这里十万八千里，我们只管混淆视听，李代桃僵，届时朝廷加封女史的旨意下来，便让阿狸去受领。” 萧起闻言，却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元帅，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对阿狸……” 萧起摆摆手:“只是她身份尚未确定，不想牵扯无辜罢了。” “其实元帅不必多虑，等尤太后发现此“狸”非彼“璃”之时，苍琉政局已尽在元帅之手，届时，尤太后再杀阿狸也没多大意义，她没必要为此跟元帅撕破脸，阿狸反倒安全。” 萧起望向悬挂在壁的断业锏，叹了口气，“罢了，也没有更周全的法子，你着人去办吧。” 这头阿狸闲来无事，把她的海狸笼子提了出来，拎到后院木兰林里。前段时间为防治乌趾病而奔忙，这会儿总算有空闲照料一下这俩祖宗。 阿狸把笼栓打开，两只雪球一样的小家伙立刻拱出来，手脚并用地在草地上撒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通你个猪八戒的房！ 第十八章 通你个猪八戒的房！ 赤睛海狸不像普通海狸那般长牙尖利，反倒浑身是淡黄的蓬松绒毛，一副憨憨乖乖的蠢样子。有趣的是，这赤睛海狸一生只认一个主人，一旦被召唤诱捕就会至死跟随。 为了召唤到这一对赤睛海狸，阿狸孤身前往苍琉海深处的那些无人岛，还差点儿搭上性命，就为了取它们腺体里的狸香。而且，要取五个月之久，才能攒够活死人毒解药所需的用量。 阿狸和海狸在草地上正玩着，耳边传来细碎脚步声，又听到木兰阵林外两个小丫头在说话。 “你这副鸡血石的耳坠好看得紧，以前可不见你戴过？” “好看吧，前日琉璃姑娘送我的。” “要说琉璃姑娘可真是礼数周到，又大方。” “可不是嘛，而且心又细，说平日见我爱穿石榴红的裙子，搭这个正好。要说她这番气度的姑娘也不多见，难怪元帅喜欢她。” “是哦，哎你说元帅怎么不收她进房？” “我看是早晚的事儿。” “可元帅房里还有阿狸姑娘呢。” “唉，元帅到现在也没给阿狸姑娘一个像样名分，我看阿狸姑娘这辈子只能做个通房丫头了……” 通通通、通你个猪八戒的房！ 阿狸忍住咆哮的冲动，憋着气，等那两人走远去，才闷闷地关好海狸出了花园，索性到帅府外面去透气。 某些犯堵的缘分肯定是八字里带的。阿狸刚走出府街没多远，就看到琉璃正在前头。前头转角就是大街，一些货郎儿的摊子摆在那里，琉璃正在一个梨摊前挑梨。阿狸本想绕开去，但看到那担子上的梨黄澄澄的很是不错，想想自己的梨膏糖也快吃完了，于是也往那边走过去。 琉璃正拿着一颗梨问:“大哥，您这卖的是哪儿的梨。” “姑娘，我这是正宗的南溪冬宝珠。” 琉璃又问:“挑梨可有什么说道？” 老板接口:“桃南杏北梨正枝。这梨不用挑，个个都是枝上最正中央那一颗。” 阿狸忍不住抬眼瞧了瞧这老板，心想这老板一句一句跟戏词儿似的。琉璃见她过来，对她一礼:“阿狸姑娘也买梨吗？” 阿狸扯扯嘴角:“嗯，火大。” “那……老板，帮我挑一斤送给这位妹妹。” “好嘞！我来挑……” 老板话没说完，阿狸就一个手势拒绝了，“不必，我自己挑。”说着自己就伸手挑起来了，挑了六个后利索地给了钱，也不跟琉璃客套一句，抱着梨就往里走。 走到中庭，突然觉得膝盖一软，停了一步。琉璃走在她的后头没刹住脚，两人愣是撞得踉跄好几步，手里的梨骨碌碌滚了一地。 “实在是抱歉啊阿狸姑娘，都怪我挡着你的路了。”琉璃一脸歉意，急忙俯身去捡。 “不用，坏了也能吃。”阿狸扯扯嘴角，悻悻地抱着几个烂梨回屋去。 阿狸回到房里，看着那几颗烂梨，突然琉璃那张方子。于是翻找出来看。 看着看着，阿狸就发现了蹊跷之处。琉璃这方子，竟然像是当初众多医者会诊时的那个方子，也就是最初的方子。这太奇怪了！ 追溯上一次乌趾病爆发之时，苍琉还是北胤的疆土。所以那这份最初的药方，只有北胤皇宫太医署才存有。而苍琉王室的药方怎么来的，阿狸最清楚不过，那是她阿爹无漏子一路行医云游到苍琉定居后，为了防疫大计，将药方进献给苍琉王室的。而这一份药方，正是阿狸此次用的这份，是无漏子研制改良过的，和北胤皇宫存档的那份已经大不相同。如果琉璃的方子果真来自世子府，那应该也是改进后的方子啊？ 依萧起所说，最初参与会诊的医者几乎全部失踪或死去，那琉璃这份药方是从何得来的？那太医院的大火……果真把最初的方子烧掉了吗？这琉璃究竟是谁？她的方子究竟从何而来？ 阿狸在房中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下午，才想起一事，往厨房去。原来，萧起近日常说饭菜淡，阿狸琢磨他是北地人，这苍琉饮食恐怕不合他胃口，于是叫厨房多弄了一份焦烤狍子。 阿狸脚下生风，心里飘飘然地给自己这份殷勤找着理由—萧起供我吃喝，我阿狸可是知恩图报的人。 此时胡安迎面走过来说:“阿狸姑娘，我正要告诉你，元帅今日晚膳不在府中用。” “啊？”阿狸一头热情被泼了冷水。 “元帅携琉璃姑娘去街市游玩了。” 胡安说完走了，阿狸翻了个白眼往回走。直骂这萧起忒没有眼光，那琉璃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气鼓鼓地走到在院中，遇上裴衍，二话不说就拉了他一起吃狍子肉。喝酒吃肉猜拳，而且吃得太狠，等裴衍走时，她已经撑得躺在房里不能动了，只拿了本戏词看个消遣。 夜间，萧起回来，也是一身的酒气，走到隔间里看见阿狸正捧着戏本，津津有味的样子。他没什么好脸色，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突然伸手将书一把扯过去。 “看什么？”他略翻几页，对着书上念了出来:“那小婢生得花容月貌，公子一见之下心生爱慕，席间趁众人不察，将扇子上的扇坠取了下来，偷偷塞到那小婢的手中，那小婢面红耳赤……” 真会挑……阿狸无语，这种书里有点儿才子佳人的，但也不全是写这些，他偏偏挑出这几句来念。 萧起将书丢回她怀里，冷笑，“很羡慕人家有扇坠子可以收吧？要不明儿让裴衍也收罗十个八个扇坠子给你？” “我又不摆摊，要那么多扇坠子干嘛？”她嘟囔，只觉得萧起的话阴阳怪气，又闻见他身上酒味，心想他指不定跟琉璃有个什么呢，就算那药方之事古怪，他多半也不会追究吧。 萧起一股气却还在扇坠子上打转，讥笑道，“也是，裴主簿百忙之中都有空陪你喝酒划拳，你该亲手绣一个给他才对。” “那元帅赏我点儿好丝线吧，我给裴主簿绣几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她和我是同谋 第十九章 她和我是同谋 “那元帅赏我点儿好丝线吧，我给裴主簿绣几个。” 萧起脸上酒色未消，眼底冒火，“叫胡安给你开库房，你尽管挑个十斤八斤的，把他这辈子要用的扇坠全做了，到时候你嫁过去的时候，我也不用给你备嫁妆了。” “嫁过去？嫁哪儿去？”阿狸呆愣，想了好一会儿，腾地蹿到萧起面前，用一种极度震惊地眼神对着他，“你打算把我嫁给裴衍？！” 速度之快，音量之大，语调之急迫，反倒把萧起镇住，两人定定对视，一时无语。 “那你想嫁他吗？”过了好一会儿，萧起才开口。 阿狸没有回答，却看着他鬓角那微微跳动着的血管，有一丝怔忪。萧起的眼神渐渐阴下去，然而，在他咆哮前的一瞬，阿狸伸手把住了他的脉。 “可真喝多了，说胡话了。”她喃喃道。 她细白的手指搭在他手腕上，萧起感觉自己因酒气而燥热的身体，被她指尖的微凉抚慰了，但仅仅一瞬，又变得更热。他想伸出手，去抓这双惹祸的小手，然后……但毕竟不是真醉，最后只是抽出自己的手，往内室去了。 阿狸呆坐在小榻上，愣愣的。他真琢磨过将自己嫁给裴衍？其实，做东家的把丫鬟赏给属下，也不是多么离奇的事儿，可此刻自己心里却怒火燃烧，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没有起身去伺候酒后的他歇息，反而倒头躺下，扯过锦被将自己头脸都盖了个严严实实。 第二日的早膳，阿狸和胡安等人陪着萧起一桌吃，萧起对府里人素来宽厚，日常并不拘礼，饭桌上都是有说有笑。此时，胡安端着碗，看看元帅爷，再看看阿狸，也不知今日这膳桌上的安静是为哪般。 才吃完，胡安才将碗筷撤下，裴衍走进来。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阿狸，将一丸小东西呈给萧起。 “元帅，看看这个。” 萧起拿接过那颗小蜡丸，用指尖用力一捏，蜡丸裂开一个口。他从里面扯出一根字条，字条上写了些明显是暗语的字符，皆是往外透露萧起的起居习性等细节。 “怎么回事？” “今早琉璃姑娘拿了一袋梨，让厨房的安大娘帮她熬梨膏糖。结果安大娘在一颗梨里头发现了这个。事关军机，少不了报到我这来。” 萧起深深看了阿狸一眼，才说“去把琉璃和安大娘都传过来。” 没一会儿，人被带到书房来。萧起手里捏着那小蜡丸问:“大娘是如何发现这东西的？” 安大娘知道此事关系情报，非同小可。于是认认回忆道:“下午我正在厨房里，琉璃姑娘来找我，提了这袋梨过来，说近日咽干，让我帮她熬些梨膏糖，我自然答应。后来我把这些梨洗净了打算切碎，可是切出这个东西来了。” 萧起:“从琉璃送梨到你发现这个蜡丸，中途你离开过厨房吗？” “没有，我一直在厨房里呆着。” 萧起点头，看向琉璃:“琉璃，这东西在你的梨里面找到，你有何话说？” 琉璃咬着自己的下唇，面上难掩委屈之色，“元帅，我当真不知情。这些梨我一买回来就送去安大娘那里了，这东西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我当真不知道。” 萧起:“那你就好好想一想，此事有什么可疑之处？” “可疑之处倒没有，只是……”琉璃再一次咬住自己的下唇。 “什么？” “只是我买梨的时候，阿狸姑娘也买了。进门时我们撞了一下，我们的梨滚落在地全部都混了，当时我就说这些梨都摔坏了，全部给我就好，想赔新的给阿狸姑娘，可阿狸姑娘客气推辞了。府中好些人都看到的。” 萧起感觉到自己鬓角的筋轻轻跳了两下。 安大娘也急忙插话:“我刚拿到这些梨时，发现多有碰伤。琉璃姑娘也说是进门的时候在院子里跟阿狸姑娘撞了一下，梨滚了一地，才碰伤了。” 此时，站在萧起身后的阿狸渐渐听出端倪了，这意思，是说这放了蜡丸的梨很可能是阿狸之物，只是因为意外碰撞滚落混在一起又分辨不出，才变成了琉璃的梨？ 萧起举着蜡丸，笑得阴冷，“你的意思是，这是阿狸的？” 阿狸心里火光熊熊，站出来毫不客气地指着琉璃，“你把话说清楚！” 琉璃像是被吓了一跳，摆着手回答:“我只是将今日情形全部陈述，相信元帅明察秋毫自会定夺。” “定夺个鬼！他自然是护着你！”阿狸胸口怒气翻涌。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从买梨，到两人相撞混了梨，送梨给安大娘，一步一步，只怕都是琉璃在设计！那药方古怪，肯定也有隐情。只怪昨日只顾着跟萧起闹脾气，没跟他提起药方之事。 阿狸上前几步逼视琉璃，“我问你，你那药方从何得来？” “够了”萧起冷冷打断二人对话，“阿狸，试问你在帅府这些时日，我可曾薄待你？” 萧起的话仿佛一股岩浆，从她耳朵里灌了进去，阿狸整个脑子被烧熔了—原来，他根本没打算信她。 她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硬硬地答:“自然没有，元帅待阿狸很好。” “谁派你来的？” “呵。”阿狸反手一指琉璃，“她派我来的！她和我是同谋，借乌趾病一事接近元帅……” “阿狸姑娘！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琉璃做出着急的样子，上前拉住阿狸一只胳膊。阿狸感觉到小臂上微微一麻，一股酥软感往上臂游走，而那只胳膊立刻失了力，挣不开琉璃的手。 阿狸心中大惊，知道琉璃肯定是用内力催使药物化作水雾，趁方才拉她的时候将毒气沁入了自己体内。这内功并不见得多高明，但如果使用了令人身心俱乱的阴损药物，她的言行会受琉璃控制。 好一个让帅府里人人称道的琉璃姑娘，竟精通这种手段！ 阿狸无计可施，情急之下狠狠咬下自己的舌根，让自己在在痛觉中获得暂时的清醒，然后抬起自己手掌，狠狠往琉璃身上招呼过去。 一声闷响…… 琉璃还好好儿的站在远处，而众人却看到阿狸飞出去，听到阿狸筋骨撕裂的声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我的人，生死由我 第二十章 我的人，生死由我 萧起赶在阿狸出手之前，一记掌刀打在阿狸身上，她的哼声都还未出口，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口中鲜血溢出，然后软软地倒下去了。 琉璃的手在袖中微抖。阿狸那一掌并未落在她身上，因为，萧起的无情厉掌先一步狠狠打在了阿狸的背上。出手之快狠准，让她后背都微微发寒。 “阿狸！”赫连恺、裴衍和胡安三人同时惊痛出声，完全没想到萧起能下得了这样的重手。他的武功虽不说独步天下，但这世上也找不到几个对手，这么一掌下去，阿狸岂有命在！ 裴衍一步上前，只见阿狸躺在地下不省人事，唇边溢出鲜血，脸上却血色全无，他伸手去探她鼻息，发现游丝若在，慌忙将她抱起。赫连恺则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拊掌在她脉门上，要将内力注入。 “不许救。”他的声音冷若冰霜。 裴衍:“元帅要杀要剐也等问清楚再说！” “我的人，生死由我，不用三堂会审。” 赫连恺闻言，却不管不顾，径自给阿狸用内力推动经络，点住她这几处大穴，然后才抬头道:“不死也是半条命！元帅也不想想其中可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 萧起冷淡一句，“丢到炼狼窟。” 听到炼狼窟，众人惊得低呼出声。那是萧军独有的兽骑队，如今在苍琉北面深山里安营。虽然叫炼狼窟，其实里头驯养的野兽还包括了豺、豹、虎等多种猛兽。萧起要将阿狸丢进去任野兽撕咬？ 裴衍沉痛，“元帅就不怕他日后悔？” “叛我者……死！”他一个手势，士兵上前拖起阿狸昏迷的身体，似拖拽一床破絮一样将她拖了出去。 这一天，元帅房里的灯一直没熄，没人敢去打扰盛怒中的元帅。只是大家远远看到，窗纱映出他立在窗下的剪影，寂寞，孑然。 当帅府众人听到更夫在院墙外敲响四声的时候，阿狸从一片黑暗中醒来。 知觉一点一点回归，先是弥漫全身的闷痛，然后那种痛渐渐聚集在她的后背，变得尖锐，终于令她猛然睁开双眼。 目光透过无数高大树木的枝桠缝隙，她看到了满天繁星的夜空，放佛听到了山鬼恸哭。她不知道，这是炼狼窟的夜。 疼痛让她明白过来—自己还活着。断掉的记忆一点一点连接起来，最后停在萧起一掌向自己劈过来的那一幕……咳，伴随胸口闷痛，她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没杀她？还是以为她已经死了，弃尸于此？她呵一声，是什么缘故都没区别，总之他不在乎她的命。她深吸一口气，将萧起这个名字，随呼吸深深吸进胸腔，压至肺腑深处。 一阵山风过去，本就发寒的身体抖如筛糠。兽啸又在这老山深处响起来，苍凉呜咽，虽远犹近……看这夜色，离天亮少说还有一两个时辰，她必须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否则身上的血腥味只怕会把野兽引过来。 她擦掉挂在唇边的鲜血，颤抖着撑起身体，借着逐渐变亮的天光往下山走。悉悉率率的脚步声，混着风声鸟鸣，在这寂静深山里听起来格外清晰，而每一步，都牵扯出后背的剧痛。 人，恐惧到了极点反而会无所畏惧吧，阿狸走着走着，恐惧渐渐隐退下去，那些被压抑的痛苦重新翻涌上来，所有杂乱无章的钝痛都来源于一个名字—萧起。 她神思出离，机械地拖着已然麻木的双脚，行尸走肉一般，脑子却格外清明，她却想起昨夜，他们共处窗下，他推开她凑在灯下的脑袋，说“我可不养秃子”。她胸中气血翻涌，又是一口热血溢出嘴角。 突然，前方传来的异动，几个黑影急速地朝这边过来。阿狸下意识地就去摸刀，哪儿有刀？她只能伸手将头上盘发的簪子拔下来。 此时，一群嗜血好杀的家伙，已经从眼前的茅草堆里钻出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十来条斑豺将她团团围住。黯淡晨光里，阿狸看不清它们的毛色，却能听到他们贪婪的喘息，能闻见它们口涎的气味。它们的前爪在地上刨着，随时会朝她扑来，撕咬她的门脸眼睛，撕开她的胸腹，分食她的内脏。人固有一死，但这死法忒难看，对不起爹娘给自己的这身漂亮皮肉。 不容她多想，斑豺朝她扑了过来。在尖爪和利齿间，她踩着师父教授的御兽术脚法，左躲右闪，连滚带爬。 老天爷，此番让我活下来，我必定每天好好练功，再不偷懒！阿狸绝望地想。但临时抱佛脚是不灵的。她后背、双臂和腿上，很快有了几道血痕。幸而师父所授的御兽术当真厉害，阿狸总算没有落於下风。 可是，当斑豺已经死伤大半的时候，阿狸开始觉得不对劲。这种斑豺极其狡猾，稍觉不安全就会放弃猎物快速撤退。可眼前这些斑豺有种不死不休的势头。难道……这不是普通斑豺，是有人驯养的？ 她身上伤口越来越多，已经分不清疼痛的来源，而当最后一只斑豺倒下不动之后，她整个人立刻瘫软在地。一动不动躺着望着天，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阿狸这辈子绝对大富大……贵字没念叨完，一声兽啸响彻山谷。 阿狸忍痛爬起来,目瞪口呆—一头比斑豺不知“富贵”多少倍的银豹，弓着身子伏在前方的草丛中，蓄势待发。而天空中鹫鸣声声，银豹还没咬死她呢，捡漏抢食的血鹫都已经飞来了。 银豹一个纵身，离她又近了一步，阿狸握紧了手中的簪子。如果各种野兽猛禽这么一波接一波地对付她，就算她靠御兽的步法闪躲，早晚会用尽体力的。 就在她的绝望即将决堤的一刻，银豹突然开始在一旁打转，血鹫们也在空中焦虑地盘旋起来。 阿狸看到一股青烟在远处腾起。循着晨风，她闻到了诱兽香的熟悉气味。不一会儿，银豹终于撇开她，向着青烟那边飞奔，而那群血鹫也呼啦啦地往青烟处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天下之大，她该去哪？ 第二十一章 天下之大，她该去哪？ 阿狸不敢耽搁，拼死往反方向跑。满心里却满是难解，是谁？是谁燃起御兽香救她于险境？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野兽猛禽？ 炼狼窟！奔跑中，这三个字她脑子里冒出来。她常在萧起身边听他议事，自然知道炼狼窟的存在。萧起……竟把她丢到炼狼窟？即便要她死，就忍心她死得这样惨烈？悲愤中，她疯狂奔跑，天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终于跑出了山道。。 她以为自己安全了，脚步渐渐滞涩放缓下来，却没想到，山道旁那郁郁葱葱的枝桠后面，沾满剧毒的暗器正在杀手掌中闪着幽蓝冷光。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岔道口。往东，应该是往城里能回帅府的路，可是她回帅府干什么？跟萧起申辩吗？他都下令用这种方法处死自己了，就算有一百张嘴一百样证据，他都不信她。往西，不知道是往哪儿，是啊，天下之大，她该去哪儿？ 此时，密林后的杀手飞身而出，阿狸听到声响猛回头，已经晚了。 暗器朝她咽喉处射去。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脑子里有根弦啪一声断裂，阿爹，师父，萧起，苍琉，粟粟岛，落府……所有的人和事，猛地涌进脑海，又在刹那间消失殆尽。 电光火石间，一声细微的金属撞击声响起。阿狸在绝望中闻声睁眼，看到青翼挡在自己面前。又有好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将杀手团团围住。阿狸欲哭无泪，几位爷跟在我后面多久了？刚才的御兽香是他们点的？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阿狸一个激灵，是谁来了？脚比脑子早一步反应，直接往反方向跑去。背后的打斗声越来越远，她听到萧起的声音:“阿狸！阿狸！”也不知道在恐惧什么，她拼命忽略声音里的焦急，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甚至运起她少的可怜的内力，飞跃而行。风刮过她的脸侧，脸上温热的液体瞬间凉透，飞洒在清晨的山岚里。 眼前是一片石林断壁前。 “开休生……杜门在巽四。”情急之下，她暗循口诀，一头钻进石林。 “阿狸！阿狸！”萧起的呼喊声和马蹄声，由远而近， 他来寻她？不是要一掌拍死她吗？不是要丢她在林子里喂狼吗？是丢了她之后心里后悔了？她冷笑出声，谁要他的后悔，谁要他开恩？没错，自己只是野岛长大的丫头，比不得他们这些大人物，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命和脸，她阿狸此生都轻易丢不得！萧起是救过她，但此番伤她辱她，也是两清了！ 萧起拍马进了石林，里面石柱林立错综复杂，跟鬼打墙似的。萧起更没想到，阿狸利用石林的地形，按师父教授的方法布了个小阵，障了他的眼，一时间找她不见。 阿狸听着萧起一声声喊着她名字。渐渐的，听不见萧起声响了。阿狸内牛满面，师父，您瞧，我也不是不学无术，我只要往乌龟壳里一缩，连堂堂大胤兵马大元帅都找不到。阿狸抱着膝头缓缓蹲下去，将脸埋进双手，泪水打湿了掌心…… 以后，她还会见到萧起吗？大概不会了吧？彼时种种却不断在眼前浮现: 萧起弹她脑门，骂她“缩头乌龟！” 他笑她“小小年纪，懂什么儿女情长……” 他指着她袖子上的墨竹，说“照着你这个样子的，给我绣一个”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狸双腿都坐麻了，天色早都大亮了。 还有……赫连恺，裴衍，胡安大叔，卢龄大人，安大娘，还有阿黄……她的赤睛海狸还在帅府呢！没有赤睛海狸她怎么给师傅配解药啊！与其说阿狸是猛地警醒，不如说她终于找到了理由，立刻行起口诀解了阵法，往石林外走去。 阿狸奔出石林，听见远处稀疏几声马蹄响，看见一人一马从树后出来。萧起坐在马上，远远的，阿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狠狠一扯缰绳，喧尘宝骑扬起前蹄，腾空嘶鸣。 萧起扬手一鞭，电光般飞驰而来，眼神却没有从她身上挪开一丝半点。他看到他从恶海里捡回来的丫头，衣裳破损，披头散发，狼狈地站在晨光里。 他越来越近，阿狸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然，又有种挣不脱的落败感—还是落在他手里了。 萧起将马控在她的面前，从马背上飞身下来。他看到阿狸红红的眼圈，明明很多话，偏说了一句听不出情绪的来。 “事发突然，来不及先跟你说清楚……” 阿狸仰着头看他，双眼清澈见底，张口是要说什么，却软软地倒了下去。 “阿狸！”他一把搂住她下滑的身体，一时无措，好像他不曾是沙场舔血的修罗，好像从来没见识过人死人伤。 萧起快马回府，天已大亮。 “让开！”萧起抱着阿狸跳下马来，挥开府兵要接过阿狸的手，抱着阿狸进门。卢龄早已候在房里。 “卢大人，您快看看她伤势如何。”萧起将阿狸放在自己的床上。 “阿狸姑娘没多大内伤，只是身上被野兽咬抓得伤有些多。”卢龄切脉之后道。 此时，裴衍走进来，关切地看向床上的人。 萧起立刻怒瞪他:“你们不是说炼狼窟那边安排得万无一吗！” “元帅也没告诉我，您会出那一掌。”裴衍冷笑，“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而已，死便死了，元帅还真心疼？” 卢龄听出来两人言语中剑拔弩张的味道，赶忙打圆场道:“无事无事，阿狸姑娘伤势很轻，将养几天就好了。” 萧起:“那她怎么还昏迷不醒？” “十几岁的姑娘家，这么连伤带吓的，山上冷，长时间没有进食，这会儿昏迷也是正常的，等醒来给她吃些清淡的粥食就是了。” 裴衍哼一声，“元帅放心，死不了的，顶多是身上留个十道八道伤痕，照样是嫁得掉的！” 此时床上的阿狸醒来，下意识要爬起来，牵痛了伤处口中直嘶气。 “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做妾合适，做妾，做妾 第二十二章 做妾合适，做妾，做妾 “醒了？” 萧起一步上前。阿狸别开脸，一言不发。裴衍却走到桌案边，将早就备好的食盒打开来，里面是熬得香浓的瑶柱小米粥。 他端着粥走到床头，说:“你现在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先吃点儿缓一缓，过会儿想吃什么再吃。” 阿狸点头，伸手接粥，裴衍却不让:“你刚醒手上没力，别一会儿把我这江窑瓷碗给打了。来，张嘴……” 介个……卢龄暴汗，拿一边眼角瞧那两人喂食的情形，又偷偷打量元帅颈上那口漆黑漆黑的大锅底，啧啧，裴主薄今生仕途无望啊无望哉！ 萧起看着裴衍喂食，好一会儿，阴测测地说:“裴主薄可喂饱了，不然你的扇坠子没着落。”阿狸的脸刷地涨成了猪肝红。 裴衍却不明就里，扇坠子？“什么扇坠子？” “没什么，本帅备的好嫁妆而已。” 此时，赫连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进门听到半截，“嫁妆？什么嫁妆？谁要备嫁妆？”环顾一周，这屋里三个青壮男子，一个老头子，除了床上那丫头，还有谁用得上嫁妆？ 他大吃一惊！“阿狸你要嫁啦？！”再一看裴衍正往她嘴里喂粥，登时结巴道:“你你你你……你要嫁这死秀才？” 骂得好！萧起默默赞道。 裴衍怒道:“赫连莽夫你骂谁！” 赫连恺不理会他，去拉卢龄。“卢大人您也给元帅瞧瞧，元帅打阿狸那一掌时，暗暗收了内力，只怕他自己已经内伤了呢。” “啊？”卢龄一听可不得了了，赶紧来摸萧起的脉。一边摸一边摇头。 “元帅，您这次内力逆势而收虽然无碍，但您不该仗着自己内力雄浑就行如此险招啊……身体发肤手指父母……” 卢龄啪啦啪啦啪啦，萧起也只有点头。一旁阿狸和裴衍却已经停下动作，眼神复杂地看向萧起。原来，那一掌他收了内力？ 萧起被阿狸看得有些不自在，故作淡然开口道:“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引出与琉璃接头的人。不做得逼真些，只怕她生疑。” 女子真是奇怪的东西。阿狸想，他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自己的愤怒和不甘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心底甚至还生出欢喜来。眼泪泳到眼眶里，她不愿说话，身子往里一转，到头躺下。 “怎么了？”萧起皱眉，慢慢走到她背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厌烦见着我。那我先出去，你好生歇着。” 阿狸背对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身后是悉悉率率地脚步声，她忍不住还是转过身来，看到众人都往门外走去。萧起突然回过头来，对上她的目光。阿狸挤出一个笑容。。 多好看的人啊，阿狸想，对着他这么好看的脸，生不起气来。 萧起和裴衍等人走到院中，萧起停住脚。 “琉璃那边要盯好。” 裴衍:“放心。” “药方之事呢？” “和您推测的……差不多。”裴衍的声音黯淡下去，“琉璃得知苍琉世子将投放乌趾病毒后，从尤太后那里拿了当年太医院存档的药方，借此来接近你。太医院失火和那些医者的死，都是尤太后所为。他们做这一切，就是让你只能依靠琉璃的药方，让琉璃立下防疫大功，取得你的青睐。” 萧起气极反笑，“他们这样折腾，就不怕延误了防治乌趾病的时机？就为在我身边安插个钉子，置苍琉百姓于不顾？”说到后面，颇有些咬牙切齿，“我看，那位是在龙椅上坐得乏味了。” 裴衍和赫连恺默默对视，神色凛然。 裴衍拱手:“元帅，不管前方的路怎么走，裴衍誓死相随。” 赫连恺也哼哼，“如今我们也干不了别的，元帅要跟谁翻脸，咱都跟着打！” 萧起笑笑，他们当年都是皇家征选的少年羽林郎。一帮将门虎子拉帮结派招猫逗狗，兵部的大人们都头疼他们横行无忌，还戏称他们是“螃蟹军”。 想到这些，萧起摇摇头，“不可妄动，我带累的人已经够多了。” 赫连恺瞥一眼背后的房门，意味深长地笑了，“元帅，如今查清了这丫头不是细作，元帅打算怎么安置她？” 裴衍哼哼，“元帅真看上她了？” 萧起斜了他一眼，“我看你才看上她了，又是喂饭又是送汤的。怎么？觉得吟香楼的姑娘不好了？” “我好歹是大胤朝第一智囊，怎会沉溺于庸脂俗粉。” 萧起勾了勾嘴角:“你听好了，阿狸当不得你裴府夫人。” 赫连恺揶揄道:“元帅的意思是说，做妾合适，做妾，做妾。” 萧起烦躁了，一拂袖，“深更半夜哪儿那么多话，赶紧滚回去睡！” 裴衍晃着脑袋:“哎……夜夜寂寥，孤枕难眠，再不娶妻，都不知道睡哪儿才睡得着啊。” 赫连恺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谁管你睡吟香楼，还是西大街上！” 萧起笑着送走了他俩，摇摇头往书房走去。走到中庭，他放慢脚步，抬头往一边阁楼方向望去。果然，不一会儿，那个纤美袅娜的女子就从阁楼画栏处缓步走来。 “元帅？”琉璃似乎是恰好走出来，碰见萧起赶紧福身微微一礼。琉璃美人是操碎了心啊！从阿狸被拖出去后到现在都没闭一下眼睛。杀手那头迟迟没信，突然阿狸又被萧起亲自抱了回来，到底刺杀是否成功也不知。 萧起他走上前去，看她一眼后，指着她眼圈下的淡淡青色“这么晚没歇着？” “听见府中人声嘈杂，也不知道是出了何事，就一直没敢睡下。” 萧起点头，面色凝重，“我正打算去找你。” “哦？”琉璃心头一紧。 “阿狸在炼狼窟那边遭遇了苍琉余孽，受了些伤。” “苍琉余孽？”惊讶之色在她眼中打转，是真真切切的惊讶，“那……那阿狸姑娘没事吧？” “性命无碍，但伤了脑子，神志不清，恐怕没那么容易恢复……”又说:“阿狸通敌之事是有人陷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终于要“染指染指”的意思吗？ 第二十三章 终于要“染指染指”的意思吗？ “阿狸通敌之事是有人陷害。” 琉璃手心里沁出薄汗，频频点头，“我就奇怪，阿狸这样的姑娘家，怎么可能通敌呢？” 萧起点头，“嗯，分明是苍琉世子布的局。” “苍琉世子？”琉璃已经晕头转向。 “我们抓住了一个杀手，不过他自杀了。但我推测，这些事都与你有关。” “我？”琉璃感到冷汗沿着自己后背流下。 “你破了乌趾病毒计，而且你是世子府上的人，太了解湛风了，他肯定觉得你在我身边对他极其不利。我推断这次设计通敌之事，本来是针对你的，后来因为买梨，阴错阳差把阿狸扯了进来。” 琉璃听得心惊肉跳又迷迷瞪瞪，只能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下次恐怕还会针对你。” “是，是，是……” 萧起语重心长:“不过，你也别怕，我给你换个住处，再多派几个暗卫保护就是了。” 美人憋出感激流涕的样子，“谢元帅照拂。” 萧起又对琉璃嘘寒问暖了几句才走。琉璃站在冷风里，整个后背都湿透。 其实，一开始她只是觉得阿狸精通医药，呆在萧起房里的话，对她来说是个阻碍。所以，当日她故意将阿狸给阿米治病一事闹大，想让阿狸因行为不端被撵出上房。然而，就是那一次出手，她发现阿狸不简单，而萧起对她也不像对一般奴仆。 而这一次，是因为尤太后怀疑“梨”代号有所泄露，她才策划安排了反间之计，利用“梨”的信号做一次假暴露，牺牲那名卖梨的接头人，意在混淆视听，一来让萧起以为“梨”计划已破，不再深入追查，二来又可以顺势栽赃给阿狸，赶走这碍眼的丫头。 本来，她没打算要阿狸的命，没想到阿狸显然是发现了什么，竟质问她乌趾病药方之事，所以，她才派出杀手去灭口。可是，失算的地方太多了！没想到萧起将阿狸抛到炼狼窟后会后悔，还亲自去寻，否则，杀手不会失手。 万幸的是，杀手自杀，阿狸又撞坏了脑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对萧起提起药方之事。萧起现在的注意力都锁定在苍琉世子湛风身上，没有对她起疑心。 接下来几天，琉璃把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听着萧起那头的动静，也免不了殷勤地打探。这日，她又张罗了一盅炖品，往萧起书房端起。 “元帅，这几日我闲来无事，配了一味固本平气的汤膳，让厨房做了不少，这份是您的。” 胡安在一旁捋着胡子，“是呢是呢，今日一早就听厨房说有好汤喝，不过，看来元帅这份儿，是琉璃姑娘亲手熬的。” 琉璃闻言低头笑着，萧起看起来也格外高兴，走过去将她带到他的书案前。 “看，喜欢吗？” 琉璃望向案上，那是一幅宅院图，雕梁画栋山石落英的，十分华美。 琉璃不解地抬头，“这是？” “喜欢这宅子吗？我叫人备下的，打算给你住，你可喜欢？” 美人震惊了，这又是闹哪一出啊喂！她好不容易才进了这帅府留在萧起身边，费了牛劲儿才把情报接头的各个通路都安置好，这又要换地方住吗！ “元帅为何要送琉璃宅子？难道……难道是琉璃做错了什么？元帅要逐琉璃出府吗？”她一边说，一边就地跪了下去。 萧起叹口气:“哎……”他伸手将她扶起来，这才说:“绝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要逐你出府，而是近日有人在圣上面前参了我一本，说我沉溺美色，私下将苍琉宗室罪奴养在府中。” 琉璃一听，心里暗骂，也不知道是哪一路不长眼的大臣，管起了这等闲事。她还巴不得萧起真能沉迷于她的美色，只可惜萧起到现在也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其实我大可以不理会那些老酸腐说我什么，只是，我不好授人把柄。”萧起叹口气道:“你放心，这回你搬过去，我也尽量抽空歇在那边的。” 琉璃听着这话里的意思……这是要让她当个外宅夫人，终于要“染指染指”的意思吗？于是，她乖顺地躬身道:“是琉璃让元帅为难了。” 萧起摆摆手，“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现在苍琉世子盯上了你，帅府人多手杂对你安全不利，这宅子我也到时加派侍卫更能护你周全。” “哦……”琉璃咬咬牙，问道:“元帅，琉璃有一事不明。” “何事？” “元帅不是喜欢阿狸姑娘吗？” “哈哈哈哈！”萧起笑开来，“果然女人都喜欢吃这等闲醋。阿狸是阿狸，你是你，阿狸伺候我饮食起居，自然有她的苦劳，这回她伤势严重，我自然要好好补偿她，但这跟我对你是不同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琉璃反倒不好再纠缠，哪个男人不喜欢妻妾成群，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她顺着萧起的话，赶紧打探起来:“阿狸姑娘伤得很严重吗？好几回我想去看看她，门口的守卫都说她在休息，也不知道她伤势究竟如何？”关键是这姑奶奶到底提没提药方之事啊？ “唉！”一旁的胡安大大叹了口气，“可怜的阿狸姑娘哦！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这脑子……” “啊？脑子怎么了怎么了？” “逃命时脑子撞到石头了，现在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啊。”胡安仰天长叹。 “胡言乱语？” “是啊，说她才是什么神医再世，唉！” 可怜琉璃的小里衣又湿了透，舌头都僵了:“这病得还挺、挺严重的。” 萧起:“卢大人说她脑子里有血块，只要血块不散，这神智就清醒不了。” “那血块多久才能散呢？” “说不准，卢大人还说有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哎，不提这事。你来看看，我让给新宅子种上绿牡丹，你看这太湖石……” 琉璃刚被一道雷劈得头昏脑涨，又被他拉着看什么绿牡丹啊太湖石，就这样昏昏噩噩地接受了搬离帅府的安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海女娘娘的使者 第二十四章 海女娘娘的使者 萧起把搬家的日子看在了月中，说是日子吉利，琉璃算算没几天了，只得加紧时间给各路接头人发出信号，更改以后在新宅的接头方式和地点。这可乐坏了裴衍他们，他们顺着她跟人接头的小动作，就将一条又一条大鱼顺顺当当地钓上钩。很快，琉璃的整个信报网络都被萧起所控制。 乔迁之日转眼就到，新宅子这边一大早就吹打起来。且不说萧起手握重兵，就单说他兼任的琉州都督一职，这回搬宅子宴客，还不得叫苍琉的官老爷们操碎了心。新宅子的鞭炮声一响，各方权贵齐聚元帅新宅。 戏台子那边摆了数十桌酒水席，萧起在主位上接受众人敬贺，琉璃则一身华贵衣饰，站在萧起身畔。她今日穿着一身凤穿牡丹的绣裙，头上宝珠钗环极其华贵，特别是头上那赤金华胜垂下了一排长长的红宝石流苏，挡得眉眼若隐若现，又是美艳又是神秘。 而每当来人敬酒时，萧起就会向对方介绍——这是璃姑娘。几圈酒下来，琉璃美人被众人的马屁拍得飘飘然，却万万没想到，今天自己这一身装扮，跟阿狸是一模一样的。 此时阿狸正在花厅里猫着，百无聊赖地在花厅里翻那些贺礼。 羊脂玉如意，沉香画屏，百花琉璃灯……”她朝着那些礼盒一样一样看过去。 “琉州绸缎总号？”难得看到一样不那么奢华的，她念叨着打开那锦盒，“哇……”狗眼被闪得更瞎了，里面确实是一块绸缎料子，只是那百碟穿花的底料上，缀满了各色宝石。 “墨玉、红宝、猫眼、苍琉珠……这成色，这块料子算起来至少值几百两。”她分辨着那些宝石。 “你还挺识货的。”裴衍在一边摇着扇子，今日奉萧起之命，他得领着阿狸。 阿狸摇着头:“啧啧啧，朱门酒肉臭啊，你们真是贪官污吏。” 裴衍白目，“酒肉臭的是你家元帅，我可没人送贺礼。我裴衍为官清廉，两袖清风。” 阿狸哼哼，“你当然两袖清风，因为银子都花在吟香楼了。” “你……”裴衍语塞，好半天才辩驳:“我那是品酒吟诗，行风雅之乐，哪里是你说的那般了。” 阿狸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那般？我说了是哪般了？你那风雅之乐就不用花银子了？” 裴衍:“……” 前面又是一阵鼓点，丝竹之声想起，想是贺宴开场了。 “元帅又做什么妖啊？你们那什么妙计到底怎么回事？叫我换上这身，又抹得一脸粉，却不让我到前头去看热闹。”阿狸撇撇嘴，撩起眼前碍眼的红宝石流苏，透过雕花窗看出去。 裴衍看看花厅里的时漏，时辰差不多了，上前拍开她的手，将她那流苏理好。 “跟我出去，不许说话，见人只管笑着点头致意。人喊你狸姑娘，只管点头。听见没？” “哦……”阿狸云里雾里的，就被拉了出去。 那边席间早已酒过三巡，萧起亲手递给琉璃一杯“好酒”，让人将她带回房去歇着了。而裴衍带着阿狸绕过院中小径，到了萧起身边。 萧起领着阿狸站在月洞门口送客，戏台子就搭在一旁，戏到酣处锣鼓喧天，人来告辞也不大听得清言语，阿狸只管站在萧起身侧点头致意。 这一天折腾下来，苍琉城上下官员都知道萧元帅添了个红颜知己，叫什么璃（狸)姑娘。只是，那模样儿，还真没几个人看清楚了。 宴席散后，阿狸顶着这一身装扮和萧起回到房中，刚进门又被裴衍拉过去。 裴衍把一包东西放在桌案上，说:“阿狸去试试，才让赶制出来的。” 阿狸看过去，是一包衣饰，那衣料颜色白中带银，泛着微微荧光，流淌着似冰似水的光泽，衣服上缀满晶莹透润的上品苍琉珠。阿狸伸手摸去，竟然冰凉细柔得像一汪泉水。 “难道是冰蚕鲛绡？” “你竟然认得？” “书中看到过。”阿爹生平最得意的，就是粟粟岛上那些藏书，她从小泡在书堆里长大，杂学旁收。记得书上说，深海冰岛上的鲛族，会用海蚕吐的丝织出一种衣料，极难获得，价值万金。 裴衍点头，“正是冰蚕鲛绡，海女娘娘的使者，穿着自然不是凡品。” 阿狸不解，“什么使者？” “阿狸去穿上试试。”萧起开口。 阿狸大吃一惊，“啊？我？” “嗯。”萧起点头，“阿狸，我们需要你扮做海女娘娘的使者，在城里开坛布施，破解谣言，平息人皮画的风波。” “为、为何我来扮了？” 裴衍笑:“因为阖府上下，你生得最美啊。” 阿狸从小在岛上，鲜少听到男子夸赞自己相貌，一时间竟脸红的低下头去。 萧起看着两人腻腻歪歪，冷着脸佯咳一声，“阿狸，你只需要知道，你做的是能救苍琉百姓于水火的要事。” 阿狸仰着头，似懂非懂。 萧起又道:“如今南北对峙，苍琉就是海上咽喉，至关重要。一旦苍琉因人皮画一事而生乱，很可能牵一发动全身，引得天下大乱，那时候，遭殃的还是百姓。” 阿狸点头，“道理我懂，只是……扮个仙姑，百姓就能信服？” 裴衍:“当然不只，海使女开坛设讲之外，我们还会有其他惠民之策，也会施粥、义诊，让百姓有实惠可得。” “如此。”阿狸点点头，十分配合的拿了衣服随两个婢女进去试。 好一会儿，婢女扶着她出来。那水色衣料顺着玲珑身段垂顺而下，流淌到脚畔，小小的美人脸衬着珠绣围镶的领口，竟比那珠光更夺目几分。只是，她两只手一直捏着衣襟的批纱不松开，别别扭扭的样子。 裴衍走过去，一把拍开她的手，“挡着作甚。” 阿狸一声低呼松了手，萧起和裴衍这才看清，这衣襟极短，露出了一整截象牙色的粉嫩细腰，跟歌舞坊里的波斯舞姬穿得差不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您走马放鹰，带我去吗？ 第二十五章 您走马放鹰，带我去吗？ 阿狸没穿过这样的衣裳，很是害臊，手忙脚乱地挡着。 萧起寒着脸，“去换了。” 阿狸一阵风地跑进去。 萧起转头对着裴衍低声叱道，“什么劳什子衣赏！” “元帅爷，是您说照壁画上九天玄女的衣裳做！”裴衍看着萧起被拔了毛一般的恼怒样子，委屈得两眼望天…… 三日之后，天高云淡。 一辆珠玉和鲜花装点的巨轮高车缓缓驶入苍琉王城。一个身着异服脸蒙面纱的绝色美人立在车上，被缓缓迎入城中。车上还有数名衣着鲜亮的童男童女，不断往人群里抛散着鲜花、糖饴、香囊等物，引得人们沿路追逐观看。 “那女子的是什么人啊？看上去好美，像仙子一样。” “你们没听说吗？萧元帅这次是得了海女娘娘派出的女使者相助。” “海女娘娘的使者？那不就是神仙？” “不是神仙，但据说一直在海那头仙岛上幽居，能通观世事，断言祸福。” “真的真的，前两天海女娘娘庙里的老居士就预言了，说今日城中必迎海上贵客。” “那海使女怎么不把面纱摘下来？” “废话，那是仙子般的人物，当然不能随便让我们凡夫俗子看到容貌了。” 就这样，琉璃扮成的海使女沿着苍琉城巡了一圈。百姓们追逐相看，万人空巷。在萧起的授意部署之下，市井之谣把海使女传得神乎其神，真真假假，三人成虎。 海使女又对苍琉百姓各种布施，在海女娘娘庙前设了粥棚，在城西捐了一所义学，又救治了无钱买药的难民……一时间，海使女在苍琉百姓心中的地位堪比圣贤，威望极高。紧接着，萧起破了“诅咒人皮”案，将制作“人皮画”的窝点公之于众，民众都只道这诅咒压根是人为编造，再不当真。 萧起这头顺风顺水，琉璃这边却如堕冰窖。等她发现自己已经被萧起软禁时，已回天无力。 七月流火，蝉鸣声一天天渐弱下去，苍琉人最重的拜月节将近了。 苍琉的拜月节素来是要拜海女娘娘，虽然才经过战乱，但今年有了海使女一说，百姓们过节的热忱足足的。萧起顺应民意，自然要让海使女做做样子，于是便在海女娘娘庙街的琼楼上搭了一座祈福台，要在拜月节之夜为苍琉民众祈福。 拜月节当天，阿狸被叫起了个大早，穿戴成海使女去城楼下施粥。阿狸站在高台上，跟着萧军士兵们一起，亲手给前来领取救济的贫民舀粥。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阿狸抬头，看见前面一队官兵开道，一些人簇拥着萧起而来。 “是萧元帅，快看，萧元帅来了！” “原来萧元帅长这般模样，比传言的还俊美哪。” “多亏了有萧元帅啊，不然我家娃就冻死了。” “是啊是啊……多亏他……” 阿狸看着萧起大步向自己走来，耳畔全是人们对他的称赞声。只见萧起跨上高台，对着人群拱手，朗声道: “父老乡亲们，今日是苍琉人的大节。今夜，我将携海使女一起，登上海女庙前的琼楼，为苍琉祈福，求上苍佑我苍琉福祉绵长，百姓安居乐业！此外，我上表朝廷，求废除所有苍琉珠民的贱籍，已获恩准。将来，苍琉珠民不再终身奴籍，服完珠役后可归家务农或作其他营生，与我大胤其他百姓并无二致。” “天呐，这是真的吗？” “想都不敢想！” “元帅恩德！” …… 夸赞声，拊掌声不绝于耳，高台前簇拥的人越来越多。阿狸看到，叩谢萧元帅的队伍堵得长长的，绵延出百姓对父母官的希望和信赖。而她知道，萧起为苍琉做的，远远不止刚才说的那些，乌趾病事件之后，他着手整顿苍琉的贪腐官员，设立义仓，招农归业，请旨减免当地苛捐杂税…… 阿狸抬头看向他。他背后是苍琉王宫那巍巍宫墙，被血与火洗劫过的殿楼还看得见残损。而他立在那里，一身簇新的软甲轻胄，丰神朗逸，俊美绝伦，掩不住的王者霸气似在无声宣告，这个被他铁蹄踏破的王城，终也会因他而鲜活过来。 萧起也恰好侧头朝她看过来。此刻，朝阳彻底跳脱出来，金霞在他身上镀出一道光边，阿狸看不太清他的脸，觉得他似乎对自己微微笑了一下。就这样不甚清楚的一下，让阿狸感到头顶的整个天空都格外蓝了起来。 入夜，海女娘娘庙街上人山人海。 阿狸和萧起盛装出场。萧起换上了一袭刺绣夔纹的银色长衫，银冠束发。而阿狸除了那身价值万金的冰岛鲛绡裙，还精心梳了一个飞仙髻，戴上珠玉琳琅，环佩有声。一声礼炮后，这一对天资出尘的璧人，同登高台，上香祈福，朗声而赋。万民仰望，惊为天人。 此刻，琼楼百尺，阿狸和萧起两人并肩而立，头顶彩月追月，脚下万家灯火。远处海天一线，那些青年男女们放的海灯星星点点，随着浪潮荡到天边。阿狸侧过脸去看萧起，他脸上带着舒展微笑，极目远眺。他突然开口，也不知是对她，还是自语。 “枭雄终化黄沙，帝号也不过青史数笔，唯有万民生灵，生生不息。” 阿狸不由得问:“元帅，你喜欢打仗吗？” “不喜欢。”他毫不思索。 “那如果以后不打仗了，您做什么？” “攒点儿银子，带着妻儿四海游历，或边城走马，或大漠放鹰，什么做营生都比当武将这种双手染血的行当好。”他说完朗声笑起来。 他话音刚落，高台上烟火齐放，漫天地火树银花绽放开来，绚丽得让阿狸一阵晕眩。烟花太美的缘故吗？怎么看到元帅笑，有头重脚轻的感觉？ 她迷迷瞪瞪地，莫名就问:“那……那时候阿狸还跟着您吗？您走马放鹰，带我去吗？” 萧起被问得愣了一下，然后才看着她，暖声说:“那时候，阿狸肯定已经嫁得好夫婿，自有人带着你四海游历，走马放鹰。” 阿狸闻言，微笑着转开脸去，望向天边那些代表着爱恋和希望的盏盏微光…… 元帅和海使女（璃）狸姑娘登台祈福，传为美谈。而在北胤官场，又开始传言萧元帅新纳了个美艳外室，叫什么“璃姑娘”。此外，裴衍封锁了琉璃与尤太后的情报通道，炮制出一些假信报，源源不断送进皇宫里。 尤太后不知此“狸”非彼“璃”，寻机让皇帝下了一道恩旨，说感念海使女广施善举仁德可表，特敕封其为从四品女史，留任苍琉，云云。和八百里加急的圣旨一道来的，还有一道太后口谕，说万寿节将至，要萧元帅携海使女一同入宫面圣贺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萧起到底娶亲没有？ 第二十六章 萧起到底娶亲没有？ 阿狸一听要北上，拍手叫好。活死人毒解药里需要的那一味九尾鸩，只有北边儿山上才有，到了京城她就想办法出府去寻。 萧起看着阿狸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滋味更是复杂，总担心百密一疏，阿狸面圣后出什么差池。连着几天，他脾气也火爆起来，搞得府里众人小心翼翼地，就怕撩到了元帅逆鳞。赫连恺等人看他一副肝火旺的样子，便来劝他。 “元帅想那么多做甚，这是阿狸的命，天注定的。从她被咱们从海里救起来那一刻起，就已经误打误撞入了这个局。” 裴衍更是幸灾乐祸，“元帅这是老了吗？前些年看你狂的，只差把天捅下来，如今还怕保不下一个毛丫头。我看元帅好是先想想，带阿狸回去后，将军府后院还装得下？” 萧起斜他一眼:“不劳费心。” 裴衍想了想又说:“我看这回带阿狸回京后，将她安置在我府上吧，省得伤了那一后院女人的心。我不介意身体力行，娶了阿狸，为元帅解忧。” 赫连恺那个乐啊，“我也可以我也可以，为元帅解忧，义不容辞！” 萧起被气笑了，这俩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他正了正颜色，“当日将阿狸留在房中，是事出有因。此事知晓的人不多，我自会处置，不让此事外传。如今，她是皇上亲封的女史，自然不能再到我跟前当差。所以，我就以以兄妹之礼待他。等过两年，她相中了哪个男子，我便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裴衍和赫连恺闻言皆沉默下来，好一会儿，裴衍问:“元帅此话当真？” “阿狸为苍琉解了毒疫，又为了吾等扮作海使女行事，如今被尤太后盯上，是本帅欠她一份情。” “我说的不是这个。”裴衍叹气，“我是说，元帅真舍得将阿狸嫁给别人？” 赫连恺更犯嘀咕，“我还以为元帅喜欢阿狸。” 萧起摆手笑笑，“你还操这种闲心。” 裴衍叹气一声，搭着赫连恺的肩膀说:“行了赫连，糟心的事儿元帅自己琢磨吧。咱吟香楼喝花酒去。” “快滚吧！”萧起直接起身，“去把那点儿俸禄花光，就舒坦了！” 几日后，回京的车马就准备停当了。萧起为了渲染海使女的名声，那回京队伍的阵容硬是浩浩荡荡，富得流油。 阿狸被管事胡安领到一辆大马车前。 “阿狸，你坐这车，有什么吩咐的尽管喊人。只是有一件，切不可私自离开队伍。” 阿狸打量那马车，雕花拱翠的很是漂亮，随口道:“啧啧啧，民脂民膏啊，这样一辆马车的造价，够我们粟粟岛上的人家吃好几年了。” 胡安一头黑线，“女史大人可以再口没遮拦一点，您现在一句民脂民膏，够吏部参元帅十几本。” 正说着，有两个小厮抬着一口箱子从阿狸身旁经过，阿狸顾着说话没瞧见，一不小心就后退一步撞上，两小厮手一滑，那箱子就哐当掉落在地。 “哎哟！小心点儿！这里头可全是金贵东西，千万碰撞不得！” 胡安赶紧打开那箱子检查，那是并不大的一口紫檀木箱，箱体上嵌着螺钿花，四角雕着枝蔓纹，阿狸以前从未在萧起房中见过这样温婉精巧的东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然后就看见打开的箱子里，当满了各色珠宝首饰…… 阿狸瞬间有些恍惚—这些首饰的颜色都极其鲜丽跳脱，显然不是萧起给他母亲买的那……她就从没细想过这事，这会儿猛地想起来，一时间有些愣怔，是啊，萧起也不小了，应该有家室了吧？ 也难怪阿狸迷糊，跟着萧起那么些日子，她从未听人提起过萧起的家室。一来，她是萧起房里的大丫鬟，位份算高的，打交道的都是萧起身边的那些老人儿，这些人守规矩，不会多言元帅的私事儿。二来，乌趾病一事，海使女一事，使得阿狸在帅府一直是个比较特别的存在，小丫头们对阿狸捉摸不透，有什么小话也不会在她面前言语。 萧起到底娶亲没有？阿狸猜着，猜急了想去问裴衍或胡安，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下。 回京的队伍终于启程。阿狸备了一打怪志小说和零嘴吃食在车上，吃吃看看，打发时间，才渐渐把这事儿丢开不想。而萧起等人行军惯了，一路在马背上的时间居多，和阿狸也鲜有打照面的时候。 以萧起的权势，每到馆驿都有当地官员安排伺候，食宿很是可心。不过，有个事儿甚是麻烦，就是阿狸那两只海狸。萧起本是不准她带的，但她说这赤睛海狸不是一般小兽，时间长了别人伺候不了。一路上，伺候海狸吃喝就罢了，关键这海狸不止香腺有用，粪便也有用处。阿狸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车尾看看，生怕它们下了粪没及时捡起。 这日走的山道格外抖些，阿狸被摇得头昏脑涨，抵不住就在午间睡得久了，等醒过来已经过了海狸下粪的时辰，到后面一看，笼子里干干净净的。原来，这海狸甚爱干净，见笼子里有粪便，会用爪子刨了丢出去。 “停车停车！”阿狸一咕噜从车上下来，沿着来时的路就要去寻。 一旁的卫兵一看，如临大敌。这山岭地势狭长，容易遭匪寇伏击，最不宜在此多做逗留。而今还带着女眷，自然更紧张些。士兵们忙将她拦住，“女史大人，您什么事尽管吩咐，我等全力代劳，请您切勿离开车驾。” 阿狸便从车后面抓出一个口袋，掏出里面一坨散出异香的海狸屎。“帮我沿之前的路找找，有没有这个，有的话捡回来。应该就在刚才那一截。” 士兵们嘴角抽搐……找屎？ 阿狸尴尬地扯扯嘴角，就把那屎坨往人家门脸儿上凑去，“这是香的，真的，这海狸屎是宝贝，可金贵的！” ……香的屎也是屎，士兵们无奈至极，一边嘀咕着找去了。 “阿狸姑娘，您看是不是这个。”没一会儿，一个士兵就捧着一小坨“香屎”。 “这个不是，这是母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屎还分公母？ 第二十七章 屎还分公母？ “这个不是，这是母屎。” 阿狸摇摇头，又掏出兜里的那几坨，“这样的，你比着看，这样的才是，要公屎，不要那个母屎。” ……士兵们倒吸冷气—屎还分公母！？ 这时赫连恺也走过来了，“怎么了，后头怎么停下了？” 阿狸跟赫连恺解释了一通，说，“这是稀有的药材，用对了地方能救人性命的，不捡回来简直暴殄天物。只是，这分了公母，那母海狸下的粪就一文不值。” 赫连恺当下看了看那几枚东西，就对士兵们恨铁不成钢。 “饭桶！这明显就不一样……”索性自己到前边儿去找去了。不一会儿，果然就捻了一坨回来，递给阿狸，问:“是这个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赫连将军就是厉害！”阿狸兴奋地大赞赫连将军找屎的才干，一不小心就在踩到一个小土包，她脚下一滑，眼看着人往后倒，赫连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扶她站好。 “好了吗？”萧起的声音伴着减慢的马蹄声而来，他一身劲装，发冠高束，鬓角眉眼间因为跑马而微汗发红，更显几分邪魅俊美，阿狸看了一眼，脸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发烫，忙松开赫连的手臂，“好了。” “好了就快上路。”萧起说完调转马头往前面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着赫连恺说，“赫连，这一路上，找这玩意儿的事就交予你。” “是。”赫连恺习惯性地应下，然后才觉得哪哪儿都不对了。不对劲啊！我赫连恺堂堂将军，出生入死战功累累，让我满山坡的找屎？ “诶诶诶……”他几步赶上元帅爷，“凭啥我去找啊！” 萧起扫他一眼，淡淡地:“全军上下，就你赫连将军分得清公屎母屎，你就能者多劳吧。” 赫连恺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上金贵的屎坨，再把刚才情形好一阵子想，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耐人寻味，这元帅之意不在屎吧！莫非……是因为自己刚才虚搂了阿狸一把，他看着就吃味了？绝对是！还说什么要将阿狸嫁人，口是心非！当下热血沸腾啊，激动地去找裴衍八卦去了。 车马走走停停，渐行渐远，口鼻间再闻不到海国的腥咸气息了，山道两边的葱郁灌木也渐被高高的落乔所替代。总囔囔着要闯荡江湖的阿狸，扒着车窗看身后长长的车辙，却第一次体会到乡愁离苦—那座与世无争的野岛，那埋葬阿爹尸骨的故壤，就这样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阿狸放下车窗，轻轻叹了口气。人生际遇这是奇妙，短短一段时日，她先是成了元帅的婢女，又应对了乌趾病之浩劫，逃过了琉璃的诬陷，还被封作女史，这样的风云跌宕，试问几个青葱少艾能淡然处之？ 她想着，忍不住笑了。曾几何时，她都在心里偷偷笑话阿爹，一个江湖郎中，却整日里妄议朝政，纸上谈兵。但如今，她倒是庆幸自幼听了阿爹这么多昏话，大风大浪改朝换代的典故听得多了，胆子真比一般姑娘家大些，要不这一番波折，可不把心肝都吓裂了。 她整了整车座上的垫子，侧靠着，舒服地眯上了眼。不庸人自扰是她最大的本事，离了阿爹和师父庇护，面对未知的前路，她本能地把恐惧和无助化做飞鸟，羽过无痕，格外利落。 进了北胤腹地，萧起沿路顺道打点人脉，队伍行进的速度变慢了下来。不过，阿狸乐得慢慢走，因为萧起沿途面见的这些人，都卯足了劲儿对萧起献殷勤，她这海使女跟着沾光，收了不少礼。她每日在车里把小算盘打得啪啪的，算这些东西能换的银两，脸都笑大了。 又走了些时日，入了京城地界。阿狸以前只在阿爹口中听说这是怎样寸金寸土的地方，如今真来了，心下免不了兴奋，只觉萧瑟的秋意都被帝都雄霸之气冲淡了许多。 快到城门口时，队伍行进的速度突然加快。阿狸好奇地撩开车窗上的帘子，只见整队人马都跟被鬼撵似的，卯足了劲儿狂奔。再看最前头，一人一骑冲出队伍好远，那大宛龙驹上一身劲装的不是萧起是谁。 “出恭憋不住了着急回家么？”阿狸嘀咕，却见远处有匹白马朝萧起的方向奔来。马背上是一名穿碧青袄裙的女子，带着纱笠，看不见模样。萧起奔到那女子跟前，两人下了马来，立在那开满了花的官道上说话。 阿狸回头看看浩荡回京的队伍，又看向不远处就是巍峨的京都城门，城门底下杵着一堆来迎接元帅爷的人马。阿狸突然觉得，这两头乌泱乌泱的包括自己在内，全都是些不相干的人。只有那对下马相见的人儿，才该出现在这蓝天白云下，野花烂漫中…… 队伍一点一点挨近，阿狸看清那是个身条清瘦的女子，纱笠顶上露出利落的凌云髻，髻端簪着一枚龙眼儿大的苍琉珠。萧起整个上身微微低着，勾着头与她说着什么。未几，又亲自将那女子扶上马背。忽然，那美人抬起头往阿狸这边望过来，阿狸莫名紧张，手一抖，车窗帘子落了下来。 车马进城，正是大胤朝皇城根儿下，商铺酒肆，热闹非凡。然而，阿狸初入皇城的兴致全散落在地，被滚动的车轮碾得七七八八—元帅果然是有心上人的。她缩在车里连打了几个喷嚏，北边儿果然要冷一些啊，得做几件厚衣裳了。 将军府门口，萧夫人江氏携家仆们立在门口翘首以盼，听到马蹄声几步上前。 “母亲。”萧起语气难掩兴奋，利落地跳下马来。 阿狸透过车帘子往外瞧，那萧夫人江氏四十开外，五官很是端丽，看得出年轻时必是一等一的美人。她走上前照着萧起的胸口就是一拳头，又将他的手臂砸得砰砰的响，笑开来:“黑啦！” 萧起也笑，“黑点儿好，免得您懒得给我做新衣裳，就推说我穿什么都好看。” 江氏笑得不行，“我儿是大胤第一美男子，但难保那苍琉岛国上姑娘口味奇特，看不上我儿。” 萧起朗声大笑:“非也非也，苍琉的姑娘们只是惧怕母亲威名，不敢肖想进我们萧家大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碧青衣裙的女子 第二十八章 碧青衣裙的女子 萧老夫人笑着，往前面马车看去，“那女史大人和你一路回来的？” “在后面马车上。”萧起笑笑朝那头喊:“阿狸，下来。” 江氏当然听过萧起和什么狸姑娘的闲话，见萧起对她无半点客气，也不奇怪。而此时，刚才那碧青衣裙的女子从车里下来，望向阿狸的马车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阿狸听到萧起喊自己，只得硬着头皮下来，走过来朝江氏一礼:“阿狸见过萧夫人。” “女史大人不必多礼。一路车马劳顿，请进府歇息。”江氏笑道。 “谢萧夫人款待。”阿狸答着，又见那碧衣女子走过来，也赶紧行礼，却不知如何称呼。胡安赶忙上前道，“这是尉迟曼姑娘。” 那女子却先施礼，“女史大人安好。” 阿狸恍恍惚惚如置云端，回礼道:“尉迟姑娘好。” 萧起淡笑，“阿狸，阿曼比你长两岁，你叫姐姐就行。” 那以后叫你姐夫吗……阿狸心里翻了个白眼，顺着萧起的意思再礼:“尉迟姐姐。” 众人又客气一番，相请而入。 萧起夫人笑着说:“你父亲和三弟去了兵部议事，晚些回来。” 萧起点点头，叫人把带回来的那个木箱呈上来，阿狸了然，那木箱里首饰之类的东西，是萧起带回来送给妹妹和尉迟曼的。 江氏热情地对阿狸问长问短，阿狸一一答话，却觉得自己杵在这里实在多余，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看到胡安从厅前走过，便跟江氏告了退，起身出去。 “安叔，安叔。” “怎么了阿狸？”胡安停住脚。 “安叔，我这些时日就住在萧府吗？” 胡安点点头道:“元帅说了你就住这府上。你若是累了，我便先带你去歇着。” 阿狸点头，跟着胡安往一旁偏院去，进了个收拾齐整的客房。 “阿狸姑娘，你且先在这里休息，需要什么喊人就是。” “嗯。”阿狸点点头。想了想忍不住还是拉住胡安，“安叔，那个尉迟姑娘是……” “哦，那是帅府的客人，元帅一至交好友的妹妹，跟着哥哥来京都游玩，出了些事，就暂且客居在帅府，人挺和善的。” “哦……”阿狸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她……不是元帅夫人啊？” “啊？”胡安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不是，不是。” 阿狸闻言正要露出笑脸，胡安后半句话又把乌云刮回她脸上了—“现在不是，可说不准往后是不是。”说着就哈哈大笑着走出去了。 阿狸把自个儿的东西从包袱里取出来一一放好，又发了好一会儿愣，才取了医书来看看打发时间。可是，眼睛盯着书，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眼前又不受控制地出现刚才在官道上看到的一幕，萧起和那尉迟曼璧人相对，堪堪入画。 傍晚的时候，萧起之父萧延已经回府，命人来请阿狸去用晚膳。阿狸跟在家仆身后，沿路打量着府中景致，这将军府没她想象中的华美精致，十分质朴大气。这萧家世代从戎，萧起的曾祖就官拜将军，满门俱是忠肝义胆的将才，如今萧军由萧起掌控，萧延只在兵部领个虚职。 片刻间就到了厅里，只见众人已入席。萧延坐在席首，一头花白须发，面色红润，果然是大将气派宝刀未老。坐在最下首的公子剑眉星目，五官与萧起有几分相似。旁边还坐着个穿茜色衣裙的姑娘，看样子和自己年龄相当，粉嘟嘟的瓜子脸很是娇俏。再加上萧夫人江氏和尉迟曼，这一屋子还真是姿容俱佳，鸾翔凤集。 萧延见阿狸进来，起身抱拳:“这位便是女史大人吧，幸会。”他那声音亮如洪钟，房梁上的灰都要给震下来。 萧延这作派对了阿狸的胃口，阿狸也一抱拳，豪气冲天的架势:“久仰萧将军威名，幸会！幸会！” “噗……”席间有人笑出声来，阿狸回头，只见那穿茜色衣裙的姑娘正捂着嘴笑。 “龄儿不得无礼。”江氏作势在那小姑娘手上拍了一下，“女史大人莫见怪，小女萧龄是顶不懂事儿的。龄儿，快见过女史大人。” “什么大人啊，她就跟我一般儿大。”萧龄嘀咕着地站起来，却学着刚才阿狸的样子，一抱拳:“久仰女史姐姐威名，幸会！幸会！” 额……阿狸被有些尴尬地回敬说:“龄儿姑娘好。” 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那公子也站起来微微一礼，“女史大人。” “这是我的小儿子，起儿三弟，萧扬。” “三公子好。”阿狸恭恭敬敬地行礼，却听见萧扬说:“父亲，母亲，你们看，女史大人和龄丫头有些挂相呢，站一块儿跟一对姐妹似的。” 萧起附和道:“可不就是，就连脾气秉性也像，都毛毛躁躁没大没小的。” 萧龄翻着白眼瞪了哥哥一眼，阿狸不知道说什么好，嘿嘿傻笑。其他众人也都笑起来，心里却犯嘀咕，萧起对女史的态度，一点儿不像对同僚，语气甚是亲近呢。 萧起扇扇手示意阿狸坐下。阿狸落了席，正对着尉迟曼。此刻尉迟曼正抬起眼看过来，那水亮眼眸清澈见底，目光毫不躲闪地投在阿狸脸上。阿狸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冲着又是嘿嘿一傻笑。 萧延指着桌上，“女史大人，府上粗茶淡饭不成敬意，还望见谅。” “不敢不敢，大家叫我阿狸就行了。”阿狸一边说，一边往桌上看。满当当一桌子菜品，萧家父子行军之人口味偏野，多是生烤狍肉、芫爆山鸡、凉拌新笋之类的。她心里又翻了个白眼，这都算粗茶淡饭的话，那我一个人在岛上时，吃的那些算狗粮吗？ “那阿狸姑娘，动筷子吧。”萧延豪爽干脆，大手一挥，筷子已经叉出去了。 “新笋刮油伤胃，你还是多吃点鱼肉。” 阿狸低头扒着眼前的饭菜，突然听到萧起的声音。那关切的语气听得阿狸虎躯一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循声看过去，萧起正看着尉迟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龙肉我都吃 第二十九章 龙肉我都吃 “大哥偏心眼儿，我离那鳜鱼最远，怎么就不叫我吃呢？”那萧龄眼睛笑得弯弯的，打趣萧起和尉迟曼。 萧起闻言朗声一笑，给妹妹捻了一块鱼肚子上最肥嫩的，放进她碗里。 江氏则看向女儿道:“食不言寝不语。” 阿狸一言不发，使劲扒着饭，只想着赶紧吃完就遁，别碍着人家一家子其乐融融。 江氏却把一碟京酿鹅脯挪到阿狸跟前，“阿狸姑娘，这是本地的做法，尝尝。” “嗯嗯，夫人千万别太客气，晚辈自己来。”她刚起身礼让，就听见萧起说:“娘您甭张罗，她吃不惯鹅肉的。” “……”阿狸却气鼓鼓地用筷子戳起一块鹅肉，塞进嘴里狠狠嚼着。谁说我不吃鹅肉，龙肉我都吃！ 一顿饭下来，阿狸把那盘子鹅肉被吃得秋风扫落叶一般，嚼得腮帮子生疼。吃后大家又喝茶说笑一番才散了。 阿狸跟在萧起和尉迟曼后面走出膳厅。她低着头，眼里只有尉迟曼的碧色裙边，正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摇曳着，干净飒爽之余又称出了几分灵动…… “下雨了。” 阿狸听到萧起说话，抬头才发现外头下起了小雨。只见萧起从家仆手中接过伞，递给阿狸和尉迟曼，“慢点儿走，别毛毛躁躁的，别走小径，小径上的青苔滑……” “哦。”阿狸压根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接过伞撑开就埋头往前走。 后面传来萧起和尉迟曼的说话声，“走吧。” “起哥，这把伞大，你用这把，你看你肩膀都淋湿了。” “没事。” 阿狸足下生风，被狗撵似的越走越快。 突然，后头想起萧起的一声断喝:“别走小径！” 别走小径径径径径径径……还没反应过来萧起喊的什么，阿狸脚底一滑，已经呲溜一声摔出去了，狗啃屎的摔法，在石板小径上结结实实地滚了一圈。膝盖和手肘钻心的疼，她龇牙咧嘴地从泥水里艰难地爬起来，身上脸上全是污泥，尉迟曼和萧起快步过来，尉迟曼扶住狼狈至极的她，“摔着哪儿了？回房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萧起板起脸呵斥:“说了不要走小径，你聋了吗！” 阿狸觉得自己是真聋了，不知道是不是摔着耳朵，浑身血管都膨胀着，昏昏沉沉什么也听不真切。长这么大，大大小小的伤受过不少，这一跤算什么？然而，此刻在尉迟曼面前，她尴尬到极点，只能低埋着头，不让人看见自己红了眼圈。 “阿狸？”萧起略觉得不对劲。阿狸把脸转向一边去，掉在一边的伞也不拿了，转身就跑。 跑回屋里，刚把门栓上，萧起就追上来了。 “阿狸？摔着哪儿了？要不要叫卢大人来看看？”萧起拍着门。 阿狸这才略微稳住心神，觉得自己方才太过失态，于是吸了吸鼻子，隔着门说:“我没事，只是衣裳弄脏了，换了就好了。” “可需要帮忙？”尉迟曼上前来问道。 “哦不用，只是擦破点皮，我正擦药呢，不方便开门。” 萧起:“真没事？” “没事。”阿狸一边答着，一边透过门缝看出去，只见叹口气:“那我们就先走了，你要是哪儿不舒服千万要说。” “好。”阿狸木木地回答着，看着萧起打起伞，和尉迟曼往外走。 阿狸低头看自己这一身污泥，心想，等应付完朝廷的召见，就早点儿去找九尾鸩才是。 第二日，阿狸一大早醒来，起床梳洗停当，拿了个铜丝小网笼走出房门。这萧府门风勤勉，一家武将嘛，都惯于早起练功。所以下人们也起得早。此时晨雾未散，大伙儿都已经忙活开了，花匠正在修建院子里那两排北蔷薇，两个小丫头扫着庭院，厨房那头更是人进人出的。 阿狸向众人问早，往花圃里去逮昆虫。不一会儿就逮了好些蝗虫、蛐蛐和秋蝉，装在笼子里，又往厨房去。 阿狸走到小厨房门口，听到里面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尉迟姑娘，您看这汤色可还凑合？” 尉迟曼也在？阿狸从门口看进去，看见一仆妇正揭开蒸锅上的一个小盅，尉迟看了淡淡点头，“就这样吧。” 那仆妇一边将炖盅取出，嘴上也没闲着:“姑娘今儿天还没亮就起来准备汤料了。光这份心，大公子就能高兴。” 尉迟曼听了也没反驳，只扯了扯嘴角。 阿狸心想，尉迟姐姐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萧起壮得跟牛似的，犁八亩地都不带喘，补他做什么啊！此时尉迟曼已经走出厨房来了，阿狸躲也来不及，杵在那里只好傻笑。 “呵呵，尉迟姐姐早。” 尉迟曼猛地撞见她，吓了一跳，退开一步，“阿狸姑娘早。” “尉迟姐姐早。”阿狸笑了笑。 尉迟曼见她打量自己手中的汤罐，大大方方抬了抬说:“起哥以前在战场上留了些老伤，这是我祖传的汤方，给他试试。” “哦……”阿狸点点头，把手中笼子举了举，“我来厨房要点儿果子，拿去喂我的海狸。” “海狸？” “嗯啊，我养了两只，用来取香。” 尉迟曼若有所思，“取香？是什么海狸？” 阿狸见她问得内行，也不隐瞒道:“是两只赤睛海狸。” 那尉迟曼一贯冷淡的眸子竟亮了一下，问:“能让我看看吗？” “能啊。”阿狸有些好奇:“尉迟姐姐也懂御兽？ “我兄长很是精通，我常看他摆弄。” 正说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插进来:“尉迟姑娘今日起得可真早。” 阿狸回身看，哟呵，美娇娘哟，那女子一身鹅黄绢纱裙，胸前佩着缠丝百宝璎珞，鬓角斜簪一朵大大的墨玉牡丹，配她那飞扬的丹凤眼，当真明丽动人。阿狸心道，这女子穿着体面，也是萧家什么姊妹么？昨日家宴怎么没见这人。 “难得能看到尉迟姐姐的影子。平日这时候，尉迟姐姐可都是在练剑的呢。” “早。”尉迟曼只点了下头，连笑一下都懒。 此时，那丹凤眼好像突然看到阿狸一般，对她大大一礼，“哎呀，这莫不就是……女史大人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只差一个幺鸡了 第三十章 只差一个幺鸡了 阿狸有点被这女子的夸张礼仪吓到，尴尬地笑笑说，“这里不是前堂，叫我阿狸就行。” “早听说元帅会带着女史大人一同回府，早该来向大人请安的，女史姐姐万福。”女子说着又是一个躬身。 这丹凤眼看起来明显比阿狸大两三岁，却一口一个姐姐的，阿狸很不自在，只能笑着说:“不敢不敢。” “你不是要拿果子喂海狸吗？”尉迟曼突然对阿狸说。 阿狸哦了一声，溜进厨房讨了几颗果子出来，看到尉迟曼站在原地等她。 “走吧。” 两人出了小厨房前头的垂花门，尉迟曼见四下无人了，才停下来，指了指后头的院门:“以后，那边院子少去，碰见那边院子里的人，少搭理。” “哦……”阿狸又是惊讶又是了然。虽说她看到萧起与尉迟曼亲近，有些别扭，但也有另一层认定—人以群分，萧起欣赏尉迟曼，那尉迟曼必然也是磊落之人。于是忍不住问:“刚才那是谁？那边院子都住了些什么人？” “刚才那个是江姬，是盐铁使张大人送来的，不用搭理。那边院子里还有颜姬、丹姬、尤姬……全是那些达官贵人送给起哥的……礼物。” 阿狸倒吸冷气:“哟喂……下回哪位大人再送个幺鸡，凑一桌打麻将了喂！” 一向表情冷淡的尉迟曼，被阿狸这话逗得嗤一声笑出来，清丽的脸瞬间变得娇艳生动，看呆了阿狸。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阿狸。”裴衍从前头走过来，“正到处找你呢。” 裴衍对尉迟曼拱拱手:“尉迟姑娘早。” 尉迟曼也对裴衍点头致意。 “主薄大人早。”阿狸笑嘻嘻的， “阿狸，快跟我去见元帅。” “怎么了？” “宫里来消息，太后下了口谕，今日会召你进宫。” “啊？这么快！” “估计很快就有人来宣太后口谕。你快随我去跟元帅商量。” “可是……阿狸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几颗果子，对尉迟曼说:“要不……尉迟姐姐，你能不能去帮我喂一下。” 尉迟曼有一丝惊讶，“你放心？” “嘻嘻，放心，只要你别给它们喝热水就行，它们就喝生井水。你还可以带它们在这院子里玩，只要你给它们闻闻我这个香囊，它们就不会咬你了，很乖的，喏。”阿狸解下一个香囊，和着笼子钥匙一起交给她。 “好。”尉迟曼干脆地伸手接了过去。 “那走吧。”裴衍拉着阿狸往书房去找萧起。一路不放心地念叨:“我之前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显示才能，让太后觉得你蠢才好，蠢到她们都不屑杀你，你就安全了。” 阿狸点头如鸡啄米，“恩恩恩，这个我在行！” “认真点儿！”裴衍一巴掌拍她脑门上。阿狸委屈，哪儿有不认真，小命儿悬着呢。单单苍琉世子妃这些瓜葛，被知道了就得杀头！ 果然，才走进书房，宣旨的太监就来了。阿狸战战兢兢领了旨，那太监一走，她哭丧着脸对萧起说:“元帅，万一我横着出来，您可别心疼银子，办得风光点儿。” 萧起一下子就不耐烦听了，阴着脸呵斥她:“小小年纪说话没忌讳！” 阿狸被他训得嘿嘿傻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萧起看她那笑嘻嘻的样子，又叹气，“见太后时该怎么答话裴主薄也都教你了。如果她们刁难你，你就忍着，莫犯浑。我会在殿外守着，你不必害怕。先去梳洗准备吧。” “还要梳洗啊……”阿狸头皮发紧，往自己房里走。给她梳妆的丫鬟已经守在房前。见她来了，让小厮抬进来几个箱笼，取出里面的衣裳头面对着阿狸好一阵比划。选出来两套，一套洋红撒花垂绦裙，和一套月白缎底的仙鹤采芝绣裙。 “这个洋红撒花的衬出您肌肤胜雪，那仙鹤裙更显您气质出尘。女史大人看看穿哪套？” 阿狸哭丧个脸，“只需让我显得蠢些就行。” “……”这小丫鬟是萧起临时从后院调过来的，最是心灵手巧擅于梳妆，平日依着那江姬、尤姬、幺鸡的心情，要美艳的要华贵都不在话下，可就从没接手过要蠢的要求，一时哭笑不得。 阿狸扯扯嘴，在箱笼里翻看，最后选了一套石榴红的茜草纹绣珠裙。让梳了个繁复考究的燕尾飞天髻。小丫鬟帮她选了支简单的玲珑衔珠钗，阿狸却连连摆摆手，将妆匣里式样最繁复的一对百宝花蝶金步摇挑出来，又指了指一旁插着牡丹花的将军瓶说: “那花，弄几朵来插上。” “几朵？这这这……”丫鬟瞠目结舌，那牡丹朵朵都有碗口大啊！这一身都够繁复的了，哪还能插这么多！ “没事，插吧，脑袋重点儿总比脑袋掉了好。” “……” 簪了发，又画妆，阿狸从丫鬟手里抢过胭脂，使劲儿地补了两层，再看向镜中的自己，频频点头，满意！ 妆罢走出帅府，萧起已经在马车上等她，她提了裙角爬上车去了。 萧起闻到一股脂粉香扑鼻而来，转头就被红彤彤的她唬了一跳，“你！这是进宫面见太后，又不是去驱鬼，你弄这一身吓唬谁。” 阿狸抚了抚头上的步摇，“主薄大人让我装蠢。这样可够蠢了？”她把脑袋探过来问，巴巴望着他，水眸亮晶晶的，透着古灵金怪的聪明劲儿，里头满满的信任像一汪清泉，一望见底。 萧起点头:“够蠢。”说完就转过脸不再看她，看不下去啊！ 到了宫门口，阿狸和萧起下了车来。阿狸亦步亦趋跟在萧起后头，看着那高高的宫墙，止不住紧张起来。过了前殿，萧起作为外臣是不好进去的，只能停下脚。而太后跟前的大太监已经候在甘霖宫外头。 阿狸跟着往里走。萧起却上前一步，下意识就抓住她的手腕，手上微微使力，目光沉沉映进她眼底。 “我在外面候着你。” “嗯。” 萧起站在殿门口看着阿狸进去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此时，一阵玉玲珑的叮当声响传来，伴着一声娇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棺材钱暂时用不上了 第三十一章 棺材钱暂时用不上了 “别跟着我！” 萧起听到声音，想退开已经来不及，身着五色掐牙织锦裙的叠玉公主，蹬着一双镂花小皮靴快步走来。到了跟前又缓下脚步，在萧起面前两丈远的地方站定。一向鼻孔向人的团圆粉脸此刻却低敛着，只两只眼睛里还存着一丝骄傲，看向他。 “公主金安。”萧起礼仪得体。 叠玉咬了咬下唇:“你回京那么久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萧起听着这不伦不类的话，颇有些头疼，只说:“公主近来可好？” “还不就是这样……我给你写信，你为何不回？”虽是嗔怒，但那语调还是让候在周边的内侍们下巴掉了一地，叠玉霸王在撒娇！ 萧起微微躬身:“臣并没有收到公主书信。前线忙乱，除了朝廷和军务书信，其他信件都没有送来。” “哼。”叠玉知道这是推辞，不由得心底烦躁起来，眼下这么站着也聊不上什么，跺跺脚，只能先进去了。 此时，阿狸已经跨过那高高的朱漆门槛，进了内殿。她紧张之下双脚绵软，光看到自己的脚尖，这皇宫究竟有多华美，她是一点儿也没体会。渐渐地，她听见谈笑声传出，跨进暖阁看到太后一袭织金凤纹锦绣宫装坐在主位上。 太后就是太后啊！只是静静地朝阿狸望过去，阿狸立刻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再往前走，就看清太后的面容了，容长脸，悬胆鼻，飞扬眉，丹凤眼，美艳中透着威严，明显是副肝火过旺惹不得的面相啊这是！ 再看坐在左下那位，身着百鸟朝凤九阙宫裙，头上的一溜凤钗，十二翅的，那不就是皇后的规制啊！一想法涨闷她的脑袋—十五岁之前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船长了，今年是喝了哪位神仙的洗脚水？从将军元帅到皇亲国戚，今天直接见到了皇帝老娘和老婆…… 一旁还坐着几个宫装美妇，全都看着阿狸。这海使女被封女史一事传遍了内宫，大家都好奇这海岛修行的女子是何等姿容，所以听说太后今日召见她，后宫有脸面的几位都跑来凑趣。 阿狸深吸口气，伏地拜下:“女史阿狸，叩见太后娘娘，叩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们千岁千岁千千岁。” 阿狸憋足了丹田之气一嗓门喊下去，声量比响锣还咋呼，生生把众美妇吓了一跳，各个犯嘀咕，这女史看着也是纤纤弱质，嗓门儿竟然这般雄壮！再看她那一身红衣，头上大朵大朵的钗饰群英荟萃，加上这红扑扑的脸蛋……马上要进洞房也不是这打扮啊？！ 阿狸跪叩在地，一直没听到太后叫平身的声音，心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后背发凉。 坐在一旁的皇后见太后迟迟未做反应，也有些纳闷，偷眼去看太后，却见太后胸口起伏，似乎有些激动？ 尤太后从阿狸一进殿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了，体态不对，打扮不对，声音更不对。 尤太后稳了稳气息道:“平身。”然而，等阿狸起身抬起脸来，她一眼过去，涂着丹蔻的手暗暗捏紧了凤座的扶手。谁来告诉她，面前这个红彤彤的蠢物是谁？ 她知道琉璃这颗钉子显然已被萧起拔除。损失一个细作倒不打紧，重要的是，敕封女史不是小事，这个冒牌货能一层层蒙混过关，走到这跟前来，说明从吏部到礼部一条线上的人，都被萧起渗透了……一股寒意从她后背泛起，她是不是又低估萧起的能耐了？ 尤太后瞪着凤目不出声，阿狸也不敢动，直愣愣地站着。此时叠玉长公主走了进来，对着太后行完礼，然后看向阿狸。 “母后，这就是女史？”那音调上扬，微微透着不屑。 阿狸见那少女不过十**岁的年纪，生得明眸皓齿，面若月华，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审视着自己，叫人阵阵心虚。阿狸听她唤“母后”，知道总归是公主，赶忙又是一礼，声音还是那般震耳欲聋:“民女叩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尤太后现下也不能明着跟萧起撕破脸，两斤老血咽下肚，硬着头皮接见起这该死的女史来，说些没营养的场面话。 甘霖宫外，萧起候在那里。这种心情他不陌生，为帅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他的本分。每一次出兵后等待前方消息，俱是这样的心情。然而眼下在里头的不是他的兵，只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他开始觉得秋阳真有点晒人，身上都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坐立难安中，听到又一阵环佩玲珑之声传来，他抬眼，那红彤彤的阿狸从那边出来了。步履和面色都正常，没缺胳膊没少腿。 “如何？”他一步上前，压低了声音，略有些急迫。 阿狸接到萧起的眼神，莫名一阵安心，不由得放松一笑，点头说:“还好。你准备的棺材钱暂时用不上了。” “你！”萧起剑眉倒竖！他现在手心里的都还全是汗，这丫头还口没遮拦。 阿狸嘿嘿一下，然后低声将方才殿内的情况细细告诉萧起，包括她如何行礼应答，太后的表情和语言等等。萧起松了口气，根据这情形细细思量，她装傻充愣的样子还是起了作用，太后暂时应该不屑于动她。 而此时甘霖宫里，叠玉公主正在哭闹。她贵为公主，萧起竟不稀罕做她的驸马，而一向宠她的母后，明知道自己喜欢萧起，也不帮她。刚才在殿外见了萧起，怨念又起，也不管此刻尤太后脸色有多难看，就闹将起来。 “母后，你明明知道我喜欢萧起，怎么就是不肯指婚？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女儿！” 尤太后心里正窝火呢，听这不长进的女儿还在胡言乱语，登时对着桌案一拍，“够了！由不得你放肆！你是我的女儿，天底下比你尊贵的女子还有几个？非要上赶着嫁那赳赳武夫，将皇家脸面置于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到处都是风流债 第三十二章 到处都是风流债 叠玉愣愣地看着她的母亲。虽然尤太后一向强势，治下手段凌厉，可是对她最是宠爱，她的日子甚至比皇帝还骄奢些，也从来没得过一句重话。 尤太后从鎏金雕漆凤座上站起来，恨恨一个拂袖，宽大的织金袖口如凤鸟的翅翼掠过。她沉沉盯着叠玉，“他若无二心，我早指婚了。何况，他从不曾正眼瞧过你，若我硬把你指婚给他，你的命就只会被他当做我的软肋，捏在手中任意要挟！” 叠玉倒退一步，瞪圆了眼说不出话来，只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皇后见母女俩俱气成这般，也不敢对太后多言，只能去劝叠玉。 “公主……”可她刚着扶住叠玉的手臂，就被她猛力挣脱。 叠玉一个跺脚就冲了出去。 “公主……”皇后一脸尴尬，“母后，这……” 尤太后抚着额，脸上露出疲色，“随她去吧，让她自个儿好好想想。” 可是太后真高看自己的女儿了。刚才那番犀利的道理叠玉愣是没听进去，只觉得连母后都瞧不起她，胸中邪火乱窜，脚下生风地往外冲。 这甘霖宫出去的大巷只有一条，叠玉没几下就冲到了萧起两人的后头。正撞见萧起与阿狸低头切语，十分亲近的样子。阿狸那一身红艳艳的装束，瞬间在她眼底点燃了两团火。 萧起听到脚步声正觉不对，叠玉已解下腰上长鞭，朝着阿狸一鞭子过去。 本朝尚武，皇家子孙都会练习骑射，而且叠玉为了让萧起看注意自己两眼，拜了名师苦练这九节鞭，如今真发难起来可不是花拳绣腿，每一鞭的力道都极其狠戾。萧起总不好明着跟公主过招，只能拉着阿狸躲闪，无奈阿狸今日这身“红戏袍”太长，仓促躲闪间，脸颊还是被鞭尾扫过。 萧起眼见阿狸白生生的脸蛋上添了一道血痕，火气瞬间腾起来。当叠玉又一鞭子过来时，他竟展开掌心生生接住了那一鞭。 叠玉惊叫着倒退了一步，她只不过想往阿狸身上发气，何曾想过伤及萧起。阿狸也愣怔怔地望着萧起的手。萧起一言不发，只缓缓摊开手心，一道齿红的鞭痕横在掌中。 “公主保重，萧起告退。”萧起冷冷一句，牵起阿狸离去。 “你……”叠玉想拖着他们理论，突然觉得手中鞭子触感不对，低头一看，那玄铁凝铸的鞭柄竟然裂了开来，再去捞起鞭身，一触之下整条鞭子瞬间化成了粉末，从她指缝溜走。 原来，萧起在抓住鞭子的同时运了内力，从里头将整个鞭身震碎了。叠玉目瞪口呆，她之前只知道萧起统帅有方用兵如神，而今日亲眼见识到他的内力修为，竟然可怕到此种程度。 马车上，萧起扳过阿狸的下巴看她脸上的伤，眼色又黯了几分。叠玉这泼皮公主实在刁蛮，那鞭身上有许多细小倒刺，他是手心都疼得厉害，阿狸这嫩豆腐一般的脸就更不用说了。 阿狸刚才精神紧张不觉得疼，现在才觉得脸上火烧火燎，嘴里不停嘶着气。 “这里有药。”萧起常年征战，身上总带着伤药。 阿狸将小瓷罐接过去，环顾一下车里，见一旁横着把铮亮的大刀，便凑过将那刀面当镜子，对着擦药。 萧起皱眉，“你一个姑娘家，身上不带镜子的吗？” “我又不天天被打脸，带镜子作甚？”又小声地嘀咕:“元帅坑死我了，到处都是风流债，还连累我。” 萧起忍住笑，“什么风流债，此事说来话长……” 阿狸顿时来劲儿，整个人凑过来，双手捧腮望着他:“不急，您慢慢说。” 萧起被她水汪汪的眼睛盯得烦躁，索性将身子侧到一边，硬硬地说，“与你何干。” 阿狸哼了一声。 萧起又想起一事，“对了，我已经打点好了，后日你就去礼部上任。” “我？”阿狸只差跳起来，“我这女史不是散官吗？” “就是去应个卯，太后原打算将你安排如尚宫局，应该是想让你进了后宫好牵制住你，我费了不少周折，才让你改去了礼部。” 这些事阿狸据不知情，一时间有些后怕，闷声道:“谢元帅救命大恩。” 萧起听得好像:“可不是，我第二回救你的命了。” 哪知阿狸嘀咕道:“可若不遇见元帅，哪有这许多事……” 萧起被噎住，听了会儿才说:“到了礼部，记住少说话，少出头。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他们会安排你进国子监做个闲职，你只管偷懒就是，他们不会把要紧的事交给你。” “嗯。”阿狸点点头，“对了，太后说月中有什么采薇宴，要我也去。” 萧起一听，头大了一倍。 “采薇宴是什么东西？”阿狸问。 “太后设了一年一度的采薇宴，将皇亲贵族们聚到一起，办野菜席，大家亲手摘采野菜，亲手烹调，比谁做得好。美其名曰体会民生疾苦。” “听起来还不错嘛？” “每年劳民伤财地在宫苑后山上养野菜，到了采薇宴，一群人漫山遍野的乱挖。这些人为了争第一，炒一根鸡毛菜，要用瑶柱鱼唇鹿筋来配，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啊？那我也要参赛？” “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安排。” 一晃五天过去。 长街上车水马龙，参加采薇宴的车马排了一串。阿狸一大早被拖起来梳妆打扮，此刻顶着满头珠翠坐在马车上。 一辆辆马车绕过宫门，停在后山骊苑门口的无极巷。骊苑是皇族跑马游玩的地方，挨着禁宫后山，那些尤太后辛苦养着的野菜苗苗，就在这后山上。 阿狸从车上下来。她牢记“装蠢”要领，穿了条格外长的流苏望仙裙，走起来一步三颠。众人目光俱往这边看来。之前太后召见女史大人的情形早就传遍了宫里，都知道那号称海岛清修的女史大人，不但没半分仙气，还是个满头花的大俗胚。如今一见，都深觉名不虚传。 阿狸立于车前，看到萧起拍马而来，那得得马蹄声，在清晨的宫苑门口显得格外招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元帅爷真是命犯桃花 第三十三章 元帅爷真是命犯桃花 皇家园林，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可他萧起不必。当年他阵前斩杀数名北戎大将，立下奇功，皇帝御赐殊荣，准萧元帅佩刀入殿，禁宫骑马。 萧起远远就看到阿狸，脸上漾开一个明晃晃的笑容，衬着头顶明晃晃的天空。一群宫里养的信鸽带着响哨飞过。阿狸又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因为萧起的笑，还是这信鸽掠过时，嗡嗡的哨鸣。 “萧帅别来无恙啊？”响亮的话语声让阿狸回过神来。只见一名白面美髯，身着一品蟒袍的中年文官正朝萧起走去。 萧起翻身下马，对他拱手施礼:“孟相安好。” 阿狸心里哇了一声，原来这是当朝右相孟之远。她这些日子在礼部，虽然没什么正经事，但对朝中之事多有了解，知道现如今北胤官员里，势大的除了萧起就是左右两个相爷。这孟之远虽然总被左相严禧压一头，但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萧帅，孟相。”一老者笑着走来，“哈哈哈，老朽早起时听到喜鹊鸣叫，原来是要遇见二位。” “侯爷安好。”萧起淡笑，温和施礼。 孟之远也笑道:“侯爷兴致不错啊，看来，今日吾等有幸品尝侯爷亲手做的野菜佳肴喽？” 老者大笑着摆手:“哈哈哈，不巧不巧，今日老朽可是看客而已。”说着朝后头车上轻唤:“婧儿，还不快来见过两位大人。” 后头的车帘被丫鬟掀开，一只纤纤素手伸出来，轻轻搭在丫鬟手上。那如手十指尖尖，柔弱无骨，腕上的翠绿玉环衬得肤色格外白腻，让人忍不住想象，拥有这双玉手的会是怎样的绝色佳人。 这名唤婧儿的女子被丫鬟搀着下车来，正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踱着三寸金莲缓缓走向萧起。看得出来，这女子年纪甚小，但确实是个美人。 “也不怎么样嘛？”裴衍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窃窃响起，吓了阿狸一大跳，也不知道这人何时猫到自己旁边的。 阿狸压低声音:“什么不怎么样？” “我说老侯爷这曾孙女，没咱阿狸好看。” 阿狸扯扯嘴角，只问他:“老侯爷是？” “长宁侯，听说过吧？” “哦……”阿狸点点头。她听父亲说过，胤朝新皇登记后，官员大换血，老臣里还保留原职的不多，这长宁侯算一个。不过听说他早就不理朝事，深居简出，就是个闲散侯爵。 裴衍又用胳膊肘捅了捅阿狸，用下巴指了指前面，“快看，热闹了。” 只见孟之远也走到一座车驾旁，掀起了帘子，“姝儿，你也下来见过几位大人。” 又是一佳人下车来，身量看上去比刚才那婧儿大个一两岁，也是面容明丽，身姿窈窕。缓步上前对萧起等人见礼。 “啧啧，你家元帅爷真是命犯桃花。裴衍又凑在阿狸耳边说:“看不出来啊，两位大人们竟势利得紧，裴某也尚未婚配，他们怎么不把自家小姐领我跟前来。” 阿狸忍住笑，揶揄道:“那你去把元帅手里的虎符抢了呀。” “孺子可教。”裴衍意味深长地看了阿狸一眼。 突然，前方高唱“皇上驾到！” 阿狸跟着跪下去，山呼万岁。远远地也看不清皇帝长什么模样，阿狸还看到那个叠玉长公主也来了。不由得想起自己脸上的伤痕，心底忿忿地骂了两声。 皇帝赐座萧起，就开始说些采薇宴开场的场面话，什么要节俭啊，要体恤民间疾苦啊云云，阿狸跪在下头只觉得跪得膝盖发疼，偷偷朝旁边座位上的萧起看了一眼，看到他面容紧绷，嘴里却噙着一丝冷笑。 皇帝发完了话，采薇宴大赛开始。鼓点一响，山坡上人仰马翻，亲贵们使出十八般武艺，扒在地上闻的闻，刨的刨，阿狸都不忍直视。她随便折了两棵，就找了个亭子躲进去纳凉。鼓点声落，堂堂女史就拎着两根鸡毛菜回来。 好在萧起有备而来，早安排人把辅料拿出来，两根鸡毛菜跟着山珍海味一下锅，总算过了关。 好在皇帝看上去对这采薇宴也没什么兴趣，尝了前头几样就离席走了，阿狸大大松了口气，但一抬头又看见叠玉长公主坐对面，两眼射出冷冽的光，正恶狠狠盯着自己。 “我又不是骨头，盯着我干嘛……”阿狸嘀咕着，却不敢对视。 这么挨了一会儿，阿狸肚子咕咕叫起来，她起身离席。 萧起一把扯住她，“上哪儿去！” “我……水喝多了……” 萧起了然，扇扇手喊来一个小太监，“女史带路，速去速回。” 阿狸跟着小太监往更衣之处去。野菜性寒，加上她入京以来水土不服，蹲得久了点。此时，叠玉长公主背着手往这头走来，对着那守在净室门口等阿狸的小太监说:“你，去御膳房给我取些消食解腻的凉果来。” 小太监望了望净室的门，没立刻回话。 叠玉眉毛一横:“嗯？” 小太监被她眼神吓住，哪敢不从，一刺溜就往御膳房射出去了。 叠玉得意笑笑，将自己的内侍太监留在原地，哼着曲儿走了。 过了会儿，阿狸出来，跟着小太监往回走。走着走着，她看四周的景色觉得不太对劲，“这位小公公，方才来的路好像不是这条。” “回女史大人，方才路上端送菜品的人多，咱走这边绕过去更好。” “哦……”阿狸跟着继续走。 可是再穿过一道洞门时，阿狸越发觉得方位偏了，刚想问话，那小太监突然就朝前面跑去。 “诶诶诶！”阿狸慌忙追上去。 那小太监像个兔子似的窜来窜去，阿狸追出去好远，追到一处梅林里，追丢了。阿狸这才一惊，不知已经追到了什么地方？皇宫大内哪是能随便走动的。正着急，听到前方有人声。就想找人问路。她拐过一颗老梅树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这梅林里别有洞天，竟然有座林中宫室！ 不好！这地方铁定不是一般人能来的！阿狸撒腿想跑，却来不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皇上您肾阳不济 第三十四章 皇上您肾阳不济 “谁！” 几个侍卫冲上来，阿狸跑不出几步，就被扭住了带进那宫室里。 阿狸被摁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场景目瞪口呆。 一个宫女身上衣裳被撕毁，露出身体大片肌肤。而另一个宫妃打扮的美人，拿着画笔，正在她背上作画。那宫妃执笔的手一直颤抖，落笔处，红梅在雪肤上绽放，殷虹似血……她们的旁边，坐着个穿着明黄绸衣的男人，正端着酒杯欣赏美人作画。 等等！明黄？这普天之下，谁人敢穿明黄颜色？阿狸整个后背都汗湿了，谁来告诉她，皇帝呆这阴森森的宫室里折腾啥？她知道自己是被谁设计了。那小太监把她带到这附近，明摆着要让她误闯宫室。 皇帝转过脸来，看着跪在眼前的阿狸，眼中闪过惊讶，得意，戏谑，阴戾…… 阿狸怕到极点反而镇静下来，规规矩矩地跪拜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 “爱妃不必停，安心画。”皇帝对那作画的宫妃说道。然后，阿狸看到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靴子一步一步踏过来，停在跟前。 “女史大人？” “皇……皇上，微臣走错路了。” “哦？”皇帝尾调上扬，充满戏谑。 “微臣打扰皇上雅兴，实在该死，微臣这就告退。” “急什么？”皇帝弯下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那喜怒难辨的目光，像火舌一般舔上阿狸的脸。 “急着回去陪萧元帅喝酒？” 阿狸不敢挣扎，心中又羞又怕又恨。 “朕这里也有好酒，就让萧元帅等久一点吧。” 皇帝说着，伸出另一只手将她头上的牡丹花一朵一朵扯落，又拔去她簪发的步摇。步摇叮当落地，阿狸的心跟着那声响猛颤了一下，只能任由自己如瀑的乌发披散而下。皇帝又端起一旁几案上的酒，一下子泼在她脸上，然后撩起她外衫的衣襟，就着酒水将她脸上的浓妆用力擦掉。 阿狸浑身颤抖，泪如雨下，她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姐，但从小有阿爹和师傅罩着，并没真受过什么委屈。即便当时被捆到萧起床上，也没受这等羞辱……但她只能咬牙受着，她怕惹怒了皇帝，萧起等人会受牵连。 一张绝美的脸暴露在皇帝的视线里，他冷笑一声，将阿狸整个身子扯过来，拖到那作画的宫妃面前。 “爱妃，你看，与萧元帅日夜相伴的女史大人，竟是这般好颜色。我后宫佳丽三千，竟无人能比。爱妃，你说，萧起一定爱极了她吧？” 阿狸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那妃子的手抖得厉害，落笔的红梅残了半朵。 皇帝突然抬脚踹向那名被当做画布的宫女，宫女惨叫着滚到一边。 “朕说过，画坏一朵，就在她身上划下一块皮肉。拖下去……” “不！”那宫妃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皇上，皇上赎罪，求求您不要……不要……” 皇帝任她跪在脚边哭泣哀求，脸上反倒露出一丝扭曲的快意。 里头传来一声惨叫，妃子浑身一颤。很快就有內侍端着一个托盘出来，皇帝当着那宫妃的面，轻轻掀开盘子上的布，里面是一块铜钱大的血淋淋的人皮。 整个人脱力一般松开皇帝的脚，不再哀求。 阿狸也看得浑身发冷，之前从萧起口中得知北胤皇帝并非明君，而今日所见，更觉他的阴郁暴戾远超自己想象，更不明白他为何要折磨这宫妃主仆俩。现在自己羊入虎口，除了拖延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皇帝突然将阿狸拖拽起来，摁到一旁座椅上。阿狸脊背抵到椅背硬处，钻心的痛，她颤着声说:“皇上，您不觉得奇怪吗？微臣怎么会在这里？定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呀。” 她是想提醒，既然此人设计她入梅林，难保不会有下一步举动，那皇帝此刻是不是该收敛点儿。没想到，皇帝却狂笑起来。 “哈哈哈，此人深得朕心。” 皇帝整个上身压迫过来，阿狸退无可退，被一手擒住脖子。皇帝另一只手端起酒杯，往阿狸嘴里灌酒。 “唔……”阿狸紧紧咬着牙关不张嘴。皇帝移动手指，对着她下颌一处穴位摁下。阿狸的嘴不受控制地松开了，此刻她才惊恐的发现，皇帝武功不低。烈酒猛地灌进来，如熔岩一般灼烧过她的口腔和咽喉。 一杯，两杯，三杯…… 酒、汗、泪，将阿狸身上全部浸透。烈酒吞噬着她的神智，脑袋越来越沉，身子越来越软。 “女史大人也别贪杯，喝得太醉就坏了兴致了。”皇帝的手抚上她细软的腰肢，拉开她腰上的束带。 “爱妃，把脸传过来好好看着，看这女史大人是不是生得比你美多了？”沈妃跪在原地一动不动，死人一般，阿狸听到了皇帝发出的冷笑声。 阿狸用最大力气挣扎，然蚍蜉撼树而已。阿狸被仰面摁着，眼里是梅林上空的万里碧霄，太阳很大，亮得人睁不开眼睛，可她的心却已一寸一寸地暗下去—萧起你怎么还不来？ 皇帝的嘴唇越靠越近。阿狸看到他青色的眼圈，浮肿的眼袋，一股灵光冲进她的脑子里。 “皇上！您最近眼花脱发，肾阳不济！” 皇帝怔住，终归听清了“肾阳不济”四个字。 “你说什么！”皇帝逆鳞被触，瞳孔收缩，伸手箍住阿狸脖子，慢慢收紧。 阿狸憋红了脸，急喘着说:“皇上，您不要讳疾忌医！杀了阿狸，世间无人治得了。” 皇帝下意识松开手。阿狸整个人瘫到椅子下面，跪地磕头。 “微臣医术比不上太医院的大人们，唯独这个病是微臣的祖传家学。您看看萧元帅，您和他年纪差不多，但他面色光华，须发乌亮，一看就阳气十足。” 皇帝咬碎了一口牙，一字一句从唇缝里吐出来:“朕要将你凌迟处死。” 这个疯女，竟敢当着沈蔻初的面这样说他。大胤朝谁不知道，沈妃进宫前和萧起有过婚约。可恨后宫佳丽三千人，皇帝却独爱沈蔻初。想他尊为天子，却事事比不过萧起，皇帝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阿狸已有婚约。 第三十五章 阿狸已有婚约。 阿狸并不知道沈妃和萧起还有这段故事，只是看皇帝这反应，知道自己乱下药下对了。她吞了口口水，接着扯: “皇上皇上，萧元帅也不是天生强健，前阵子他早不行了，为此事非常苦恼，四处寻医问药呢！” “……你说什么？”皇帝愣住。 “可不是嘛！元帅是认识了微臣以后，吃了臣的药膳才好的！以微臣看啊，皇上龙体强健天赋异禀，只是操劳国事有所损耗。这调理起来很快，不出三月，臣保证皇上比萧元帅龙精虎猛百倍！” 皇帝听得嘴角抽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之前，尤太后告诉他，说那冒牌女史脑子愚笨不足为惧，他并不信，所以今日故意羞辱于她，就像看看她和萧起的反应。而今他却有点儿弄不清了，真女人是蠢，还是真蠢？ 阿狸被他那种眼神盯得发毛，“微……微臣是阿狸啊。” 此时，几声惨叫在院外响起。几个侍卫被踢飞进来，横七竖八一地。皇帝只觉得一阵劲风刮过，身下一空。再抬头，就看到萧起一脸怒色，搂着阿狸站在两丈之外，身后还站着裴衍和赫连恺。 阿狸心里一群乌鸦飞过，元帅爷，您这时候抖什么威风，找个借口带我走就行啊，众目睽睽之下得罪皇帝，这事儿还能完吗？ 果然，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咆哮道:“萧起，你吃了豹子胆了！” 萧起恍若未闻，却将目光投向那个跪着的柔弱身影。沈蔻初却一动不动地跪着，像一尊没有血肉的石像，放佛身旁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毫不相干。 萧起收回目光，声音有些僵硬:“皇上息怒，臣和女史闲逛到梅宫，无意中惊动圣驾，还请皇上赎罪。” 皇帝怎会没看出萧起那目光里的深意，新仇旧恨一齐涌了上来。 “萧起等人硬闯禁宫，无视圣驾，给我拿下！” 萧起一字一句:“皇上三思。” 萧起此言，是在提醒皇帝，也是在给皇帝找台阶下。 原来，在针对萧起的问题上，皇帝与尤太后各有主张，皇帝恨不得将萧起千刀万剐，而尤太后却坚持暂做安抚，暗中监视。一来边境安稳要仰仗萧起，二来，哪个杀手有把握杀得了萧起？就算杀了，萧军上下还如何稳住？到时候只怕不是萧起造反，是三军皆反。 皇帝看到身边侍卫都踌躇不前，更觉颜面尽失，气得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刀，指着萧起。 “给我杀！” 侍卫们不敢不从，只得拔刀相向。赫连恺又岂是吃素的，一步上前挡在萧起和阿狸前面，右手按住刀把，与一众侍卫对峙着。 “慢着！”尤太后的声音犹如平地一声雷，但这响雷来得很是时候。 “参见太后！”满院的人齐刷刷跪倒，萧起也拉着阿狸叩下。 尤太后气定神闲，环视一周，当目光扫过阿狸时，目光不由一缩。阿狸涂了厚厚脂粉的大红脸蛋，被皇帝拿酒水洗过，露出了原本的面容，美得让太后心惊。 尤太后心道，原来这蠢货如此美貌，难怪萧起一路贴身带着，英雄难过美人关哪，当下心下有了计较，便朝萧起走过去。 “萧帅这是和皇上在切磋武艺么？刀剑无眼，可有伤着元帅？” “母后！”皇帝气晕，这娘还是不是亲生的了！ 萧起当然知道尤太后这是铺好了台阶等自己下，于是恭敬行礼。 “谢太后关心，臣等无碍。” “皇兄。”一个骄纵的女声插进来，叠玉长公主冲到众人面前。 尤太后扶额，这活祖宗这会儿来干什么，这兄妹俩嫌朝局还不够乱吗？ 叠玉看向阿狸，也是被她露出的绝美容貌吓了一跳，心里的嫉恨更甚，立刻指着阿狸惊叫，“呀！女史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衣衫不整的，难道……难道你和皇兄……” 叠玉此言一出，众人表情各异。而尤太后最清楚不过—叠玉是看萧起和阿狸这些日子同进同出，打翻了醋坛子。今日故意将阿狸骗到这里来，无非想让皇帝把阿狸收进后宫，拆散萧起和阿狸。 阿狸哭了，公主真是个火油筒，哪里太平捅哪里。 尤太后心里盘算……叠玉此举虽不成体统，但可以借机试探一下萧起。 于是，尤太后佯作惊讶。 “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的脸上挂上挑衅的笑，“朕很是欣赏女史大人。” 阿狸急得一头汗。萧起面色阴沉，但他知道这是一种试探，于是沉住气不动声色。 尤太后犹自笑道:“若是如此，女史大人入宫长伴君侧，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阿狸惊恐，“太后，皇上，万万不可啊！” 萧起皱眉，暗中扯了扯阿狸衣襟，示意她稍安勿躁。 “哦？”尤太后挑眉:“为何不可？女史大人可要知道，皇上垂青于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 叠玉火上浇油:“做我的皇嫂，还辱没了你不成？” 萧起终于开口，“皇上，太后，女史大人醉了，胡言乱语，容臣先将她带回去醒酒。” “何须回去？”皇帝挑衅地与萧起四目相对，“来人，将女史大人带到朕的寝宫，好好……醒酒。” 阿狸体内酒气越来越压不住，再次脱口而出: “阿狸……已有婚约。” 萧起闻言心头一沉，阿狸却不知道，婚约二字，让皇帝眼中射出更加阴冷的光。 “婚约所订，何许人也？”皇帝的语调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尤太后勾起嘴角:“女史大人，你可别因害羞就随口推辞。要知道，你若所言不实，便是欺君大罪。” 阿狸跪在原地汗流浃背，不知作何回答。 此时，裴衍伸手从背后扯了扯阿狸衣襟。萧起耳力极好，听到悉悉率率的衣料声响，暗暗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裴衍和阿狸的小动作。阿狸和萧起都明白，裴衍的意思是要她说婚约之人是他。萧起慢慢转过脸去，只觉得胸口莫名一股气闷，鬓角的血管也突突地跳动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我已经是元帅的人了 第三十六章 我已经是元帅的人了 阿狸心乱如麻。叠玉偏偏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逼视阿狸，“女史大人迟迟不说出婚约之人是谁，只怕……女史大人是不愿意进宫，才推说已有婚约吧？嗯？” “不……”阿狸被逼到绝境，兵荒马乱。她没有看到萧起正打算开口为她开解，就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婚约之人，是……是元帅！” 满院子是倒吸冷气的声音。萧起猛地回过头来，狠厉的眼刀竟让阿狸觉得心口刺痛。 其实阿狸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说，是觉得只有萧起的破天权势才护得住她？还是内心深处觉得，如果自己的名节非要与谁有所牵扯，她愿意此人是萧起。只是，萧起似乎并不愿意…… 尤太后看看萧起，再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沈蔻初，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颤动着。尤太后嘴角勾起来，萧起啊萧起，今日要让本宫一箭三雕吗？ “贱婢好不要脸！” 只听见叠玉公主一声娇叱，手中鞭子已朝阿狸打去。啪的一声脆响，鞭子落在阿狸前胸，她痛得猛颤了一下，血痕从锁骨一直延伸到衣襟处。她咬牙忍着痛，抬头看到萧起站在原地，面若冰霜。这一次，他没有再帮她挡鞭子。 叠玉再次扬起鞭子。 “住手。”第二鞭落下之前，尤太后出声制止。 叠玉气极反笑:“母后，我教训一个荒岛来的野丫头，也不成吗？” 裴衍忙上前几步道:“公主，阿狸现已是朝廷五品女史，若无故鞭打……” “叠玉退下。”尤太后再次开口，叠玉不敢忤逆，只好退后一步。 “女史大人，公主年幼，你海涵吧。”尤太后笑得慈爱的样子，“没想到，你与萧元帅之间早已情根深种，这是好事。今日若不问起，不知元帅还要瞒大家多久？” “母后！”叠玉和皇帝气得大眼瞪小眼，却又听到尤太后说:“今日女史大人喝多了，就有劳萧元帅陪女史大人先行回府吧。有什么事，改日再做商议。” 阿狸的心落回了肚子里，跟着萧起走出梅宫。阿狸偷看去看萧起，他一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阿狸虽知自己理亏，心里却是没来由的一阵委屈—就算占了你嘴上便宜，但我阿狸好歹是黄花大闺女，你也不亏嘛。 阿狸悻悻地上了马车，萧起却没上车，只让人牵了马来。萧起坐上马背，抬头望向那高高的红宫墙，心里无声地叹了一下，沈蔻初在宫里过得很艰难吧？他不敢深想，一想整颗心都要炸裂。战功齐天有什么用？只要沈蔻初在尤太后和皇帝的手上，他就只能被他们牵制着。现如今，又…… 裴衍和赫连恺走到跟前，裴衍抬头，和他对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勒住缰绳，淡淡说:“回府吧。” 而此刻在梅宫里，叠玉和沈妃已经回宫，皇帝正冷声质问尤太后。 “母后这般处置，皇家威严何在？” “今日若不是哀家及时赶到，事情还能善了吗？”尤太后狠狠一拂袖，“皇上竟然为了一时之气，就与萧起翻脸？” “可母后这般姑息养奸，他日萧贼势大，如何制衡？” “不用他日！就现如今皇儿要与他刀兵相向的话，有几分胜算？”尤太后语气凌厉，步步逼视，那凤冠上的金翅，随她的怒气而颤巍巍地抖动着。 “道理哀家已经说过很多次。不要硬碰硬，只要他有软肋被我们捏着，来日方长，慢慢筹谋。哀家不妨告诉皇儿，哀家不但今日顺他的意，明日还要赐婚他和阿狸。” “为何？”皇帝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一开始哀家以为，这个阿狸是萧起为了解决琉璃一事，随便找来的冒牌货。但今日发现，萧起对此女甚为在意。萧起此人念旧重情，一个沈蔻初都能让他忍气吞声，如若阿狸与他成婚，我们又多了一个可拿捏的人。” 皇帝冷哼一声，“一个女人，怎可与江山相提并论！萧起又怎会为了区区一个阿狸，就被我们牵制。” “这是自然，所以刚才所言，只是其一。” 皇帝不解，“那其二呢？” “其二，如今萧起势力都在军中，在内阁并无羽翼。但他尚未婚配，若有重臣嫁个宗女给他，他岂不如虎添翼？” “难道母后听闻什么风声了？” 尤太后的眼线遍布朝野，什么风声能逃过她的耳朵？她冷笑了一声道:“左相孟之远的长女待字闺中，长宁侯的曾孙女也到了婚配年龄。” 皇帝皱眉:“孟之远就罢了，长宁侯？一个从三品的闲人，即便做了萧起的岳丈，又有何惧？” 尤太后却缓缓摇头，“皇儿难道忘了，当年我们留下他，正是顾忌人言可畏，怕杀太多先帝老臣惹来非议。像长宁侯这样的开国老臣，不问朝事便罢了，若他开口，在朝野上下都极有分量。” “所以，母后是觉得阿狸无根无基，想让她占了元帅正妻的位置，堵了萧起联姻这条路？” 尤太后点头:“眼下朝中就萧起、严禧和孟之远三人势大，严禧与我们亲厚，孟之远却始终中立，若是萧起与他联姻，两人联手起来，我们光靠一个严禧，如何制衡？” “母后思虑深远，儿臣自叹弗如。” “如果萧起正妻之位没了，那些重臣难道会将正经宗女嫁过去做妾不成？萧起少了联姻这条路，想靠旁的手段结党的话，就费力多了。” 皇帝点点头，“母后所言极是，只是……这阿狸只怕也不是省油的灯。”皇帝想起阿狸那张绝美的脸，又咬牙道:“这个阿狸，明明姿色出众，却故意扮丑，装疯卖傻，其心可诛！” “哀家怎会不知。只是，她再刁钻，也是一介孤女，背后并无势力，不足为患。而且，哀家指婚，不止这些缘故，还有其三。” “儿臣不明白。”皇帝看向尤太后。 尤太后握住皇帝的手，牵着他走到一旁慢慢坐下，“今日萧起当着沈蔻初的面，承认自己与阿狸有婚约。来日两人成婚，沈蔻初还能有什么指望？兴许她就会彻底死了心，好好跟着你。” 皇帝语塞，只紧紧地回握母亲的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记得给阿狸一纸休书 第三十七章 记得给阿狸一纸休书 尤太后视线穿过殿门，延伸到天际，重重叹了口气，“皇儿，别怪母后平日严厉。毕竟母后最在意的就是你和叠玉，母后何尝不希望你们过得快活些。” “母后……”皇帝眼眶微红，脸上阴郁在此刻消散掉大半。 尤太后低头拍了拍皇帝的手背，“皇儿不必与萧起争朝夕之长短。帝王之道，从来不是比带兵打仗，否则古往今来，龙椅不都被那些带兵的武夫坐穿了？” 皇帝深深一礼，“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尤太后点点头，突然压低了音量问:“龙牙岛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路线已勘察清楚，只等航线图绘制出来即可遣往，母后放心。” “嗯，这些才是顶顶要紧的事，不能再出差池。”尤太后突然有些恼怒道:“之前派出去那群饭桶，到现在都没拿到湛风，还在苍琉海上迷了航。” 皇帝沉吟道:“湛风这丧家之犬，每次都靠机巧的战舰军械逃脱。没想到，仅一册《鬼工》就有如此助益，这《天舆图》实”朕志在必得！” 尤太后的目光变得幽深:“你父皇为这五册《天舆图》倾尽心力，此书可谓是大胤龙脉，怎能任它落在别人手里。” 阿狸回到萧府。或许是不敌酒力，或许是惊吓太过，总之在房间闷头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大清早被人从梦中摇醒。 “阿狸姑娘快起来了，宫里来了人，你快到前院去接旨！”小丫鬟兴奋地推着她。 阿狸一头雾水，“接旨？” 片刻后，阿狸跪在堂下，听到太监提着细尖嗓音，念着太后旨意，大概就说元帅萧起赤胆忠心，女史阿狸天姿国色且防疫有功，乃天作奇缘，特赐婚二人。 啊噗……裴衍等人跪在后面，仿佛听到了阿狸口喷鲜血的声音。 良久，萧起隐忍的声音响起，“臣，接旨，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阿狸跪在那里三魂去了七魄，直到裴衍伸手从后头狠狠掐了她一下。 “啊！微臣阿狸接旨，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帅大喜啊！”宣罢的公公犹自不知死活地赔笑，“太后还有一道口谕，说让您趁着人在京城，早些操办婚事。” 赫连恺和裴衍都默默别过脸去，替这公公捏把汗，但愿萧起不会暴怒之下把他脑浆扇出来。 萧起却面无表情回道:“臣，谢太后隆恩。” 阿狸还跪在地上，仰头呆呆看着萧起。 这男人是我的了？九泉之下的爹啊！您老人家在天有灵都干嘛了？一会儿世子妃，一会儿元帅夫人，都是您老人家保佑的吗？！ 太监宣完旨回宫复命去了。众人见萧起面色阴沉，都不敢多言。书房里鸦雀无声，萧起立在窗下，连背影都渗透出隐忍的怒气。阿狸站在原地看着萧起，竟还是痴痴傻傻的样子。 萧起转头，触到阿狸那直勾勾的眼神。他胸口气息起伏。这些年来他虽然兵权在握，却处处受掣肘，太多的事身不由己。那日，她在宫里信口雌黄，让尤太后又多了一个制约他的手段，让他又多一个软肋。 萧起猛地将手伸向兵器架。咻地一声，断业锏破空出鞘，直指阿狸，锏身散出的杀气，嗡嗡作响。 “元帅！”众人惊呼，阿狸呆住。 窗棂上镂刻的鸳鸯蝴蝶纹，把射进来的日光雕得细碎，散在萧起左脸上，将他的脸色分割出明暗两面。阿狸在阴影的那一面里，看到了他对自己的厌恶。阿狸苦笑—我还没替我爹问你要彩礼呢，你倒要我的命吗…… 萧起一个腕劲，断业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朝阿狸狠劈下去。 阿狸没躲，天下之大，几人躲得过战神萧起的断业锏？她只是迎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下意识闭上了眼。锏气清冽凉薄，似最萧瑟的秋风掠过，阿狸脸畔微微一痒，不是想象中的疼痛。 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阿狸睁开眼，看到阳光中，有缕缕青丝轻舞飞扬缓缓飘落在地。他只是用锏气震断了自己耳畔一缕头发而已，可她莫名觉得，自己像被削掉了半边身子，空了半条命。 赫连恺两步上前，夺下萧起手中的锏，“元帅不喜这桩婚事，来日再想办法就是。就算要吓她，也不是这么个吓法儿，把我们都吓死了。” 阿狸却一言不发，只慢慢看了萧起一眼，弓下身子，拾起地上那缕断发，轻轻地转身出去了。 裴衍突然一声冷笑，“元帅，太后赐婚，不能抗旨，就劳烦您作作戏娶了阿狸。将来等元帅大业有成，与沈姑娘相亲相守时，记得给阿狸一纸休书便是。届时我会安顿好她，不劳烦元帅挥锏伤人。” “你！”萧起猛地就想起那天他的小动作，气结。 赫连恺倒吸冷气，忙将裴衍拉到一旁，“你还嫌不够乱吗！” 裴衍掰开赫连恺的手，一拂袖走了书房。 裴衍刚走到院门口，突然听到阿狸的声音。 “主薄大人。” 裴衍停住脚，回身看到阿狸站在花荫下，小小的个子，巴掌小脸因为昏睡了两天而略显浮肿，在他看来格外可怜。 他叹了口气，“阿狸。” 阿狸心中淌过酸楚，却大大方方走上前问:“裴大人，赐婚一事真的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吗？” 裴衍一下子紧张起来:“你想干嘛？抗旨不尊是死罪！” 阿狸有些自嘲地笑笑:“我才不会冒死抗旨呢。” “那便好，这事……总有法子的……”裴衍望向她的眼神，满是担忧。 “恩，我也这么想，所以有些话，你帮我转告元帅吧。” “你说。” 阿狸扯扯嘴角,“我知道元帅不想娶我。” 裴衍沉默，不知如何安慰。 “我想要的夫婿也不是他这样的！” “啊？”裴衍汗。 “当武将的，一年到头在外带兵打仗，顾不上家，除了会骑马砍人也没什么实惠的本事。” 裴衍一头黑线，“元帅可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许多女子青睐于他。” “那些女子眼皮子浅，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能下饭吗？” 裴衍都替萧起委屈了，“元帅爷有的是银子，嫁给他锦衣玉食，还愁什么下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元帅的脸被打肿了呢 第三十八章 元帅的脸被打肿了呢 “元帅爷有的是银子，嫁给他锦衣玉食，还愁什么下饭！” “我阿狸是这种俗人吗？战场刀剑无眼，找个这种相公只会成日提心吊胆，锦衣玉食又有何用？” “自古美女爱英雄，元帅武艺高强，有战神之称！” “我就不喜欢这种擅长打架的蛮子！而且他太老了，我喜欢那种谦谦玉质，探扇浅笑的少年郎。”阿狸一口气说完，顿觉一扫心中郁闷，浑身通泰。 “这些……你要我告诉他这些？”裴衍看着阿狸哭笑不得，你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么祖宗。 “将我的原话一字不差告诉他。”阿狸不理会他风云变幻的表情，自顾继续说:“虽然我看不上他，但我也不想抗旨掉脑袋，只能勉为其难嫁给他。等过些时日，我自会想办法脱身，届时随便编个谎话儿说我死了失踪了，都成。” 裴衍倒吸一口冷气，这简直叫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只是这些话听起来，元帅的脸被打肿了呢。 阿狸顿了顿，接着说:“还有，让他准备一笔银两，足足的，管我离开之后衣食无忧。我毕竟是黄花大姑娘，就算做假夫妻也还是我亏了。他又不缺钱，总不好太小气吧。” 噗……刚才还在气萧起拔锏无情的裴衍，不禁开始同情起萧起了，他给阿狸深深做了个揖:“姑娘人才！” 裴衍跌笑着返回萧起书房，不负阿狸重托，把诸如“长得好看又不能下饭”“他太老了”“勉为其难嫁给他”等话转达了个结结实实。 萧起听得俊脸抽搐，硬着声音说:“她能如此想，很好，很好。” 裴衍和赫连恺对视一眼，忍笑忍得全身的肉都在抖，只觉得元帅爷这“很好”二字，意味深长。 萧起说完转头看见这俩货脸上的笑，格外烦躁，一拂袖:“帅府没做你们的晚饭！” “吾等不饿。”裴衍和赫连恺笑都笑饱了，装模作样地行礼告退。 萧起扫过裴衍背影，一句话突然灌进脑子里，不由得出声喊住:“裴衍。” “唔？”裴衍和赫连恺两人都停住脚步望过来。 萧起双眼觑起，踱步上前，手指着他手上的扇子，“谦谦玉质，探扇浅笑的少年郎，说的，莫不是你这款？” 裴衍倒吸一口气，愣了一下子才笑着摆手，“非也非也，裴某就算勉强凑上谦谦玉质，探扇浅笑，却绝对不是少年郎啊，我与元帅一般老，一般老。” 萧起:“……” “走吧，小心元帅把你扇子撕了！”赫连恺拉过裴衍，大笑着走了。 萧起一个人踱回书案旁。断业锏还横放在案上，压着一叠雪浪纸，是前两日阿狸裁好的。他突然想起阿狸曾问过自己一件事。她问，有朝一日不打仗了，元帅想做什么？他记得自己说要“带着妻儿四海游历，边城走马，大漠放鹰。” 其实他未必非要那种浪迹天涯的恣意洒脱。若真天下太平，他书卷在手，她红袖添香，新春里逛逛哪儿有好看的波斯歌舞。夏夜一弯小舟，荷塘野钓。秋来打听打听谁家收的菱角最甜，哪儿的冬蜜最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未尝不曾奢望过这些鸡毛蒜皮，甚至早已悄然浅尝，然而他知道，这是奢望。 阿狸说得对，“找这种相公只会成日提心吊胆”。乱世浮沉，刀头舔血，他面对的何止是敌国刀兵，还有那些围绕皇权的博弈和对决。往前一步是壮阔山河，后退一步粉身碎骨，他并不愿阿狸闯进这破釜沉舟的勇气和风险里来。 他看着那叠雪浪纸，胸口微疼，想起一句话—当时只道是寻常。 梅宫里，宫女悦儿将一小盅吃食放在案上，走到沈蔻初的身旁。 “小姐，吃点儿东西吧，您午膳几乎没吃。” 沈蔻初恍若未闻，只对着窗子呆坐，手中拿着一把短刀。那刀鞘上镶嵌满象牙宝石，侧边刻着一个小小的“萧”字，因长年的摩挲，早也看不清了。 “小姐……”悦儿打小就是沈蔻初的贴身丫鬟，她当然知道沈蔻初这几日的消沉都是因为萧起被赐婚一事。她屈膝在她身边蹲下，“小姐，您要想想戎少爷。” 沈蔻初听到她说戎少爷，眼皮子才动了动。那是她的幼弟，世上唯一还活着的亲人。 记得父亲事发前不久，母亲还带她进宫。太后拉着她的手，说她越长越标致水灵了，还说有意立她为后。可几日后风云骤变，竟传来父亲与北边戎人结盟谋反的晴天霹雳。 朝廷以叛国和谋反大罪，将沈勐判了斩立决，合族连坐。行刑那天，沈氏男丁黑压压一片跪满刑场。可怜本朝第一将门，钟鸣鼎食的望族，最后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 然而，在一众问砍的男丁里，她并没有看到一直在大音寺习武的弟弟沈戎。若不是这一线希望支撑着她，她早就自尽了。 她被判流放，押送边境。本是名满京城的名门才女，被娇养了十几年，却被锁着镣铐，被人像畜生一样驱遣。最可怕的是，押解她的兵痞对她起了色心，若当日萧起晚到一步，大概只能捡回她悲愤自尽的残尸了。 萧起将她从那些兵痞手中救出，告诉她，他已将沈戎已送到他的授业恩师那里，十分安全。 可是，皇帝很快发现了她的踪迹。那时候的萧起，只是个小小的骁骑尉，保护不了她和弟弟沈戎。她知道皇帝倾心于她，于是只能选择仰仗皇帝的保护，她对皇帝说，只要不追查沈戎下落，她愿意入宫为妃，否则，她选择自尽。皇帝同意了。 入宫后，皇帝为她建造梅宫，将天下奇珍异宝搜罗给她，为了立她为妃跟尤太后争执……她知道皇帝真的在乎她，她也知道，朝政由尤太后把持，沈府一案不是皇帝能左右的。她不是没有想过和这个从小熟识的年轻皇帝好好开始，可是，她们之间不止隔着一个沈氏的血海深仇，还隔着一个萧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青葱慕少艾的一段过往 第三十九章 青葱慕少艾的一段过往 当年，沈勐手握兵权，萧延还在沈勐麾下。萧沈两家走得极近，她幼时和萧起兄弟常一起玩耍。后来渐渐长大了，碍于男女之防不在一起玩，但在官学和宫宴上，也常能碰见。特别是春猎和秋闱的时候，总是一起骑射，萧起还猎过一只银狐给她…… 后来，北境戎人来犯，萧起去了北大营，在阵前屡立战功，成了最年轻的骁骑尉，沈勐私底下还说，选婿当如萧家二郎。但沈萧两家还未来得及下定亲文书，太后就宣她和母亲进宫，说她是立后人选。随即，沈家出事…… 说到底，那时她和萧起之间，也就写过几首朦胧的小诗，互赠过一些小玩意儿，无非是青葱慕少艾，小儿女心思罢了。 然而，皇帝对萧起妒入膏肓，他害怕萧起势力渐大，有一天会谋反弑君，将他取而代之。此外，尤太后把持着朝政，他无法亲政。长此以往，在嫉妒、焦虑、压抑的多重夹磨下，他越来越偏执，喜怒无常，对她与萧起的过往也愈加介怀。 而那一次，听到她在睡梦中喊出萧起的名字，皇帝的妒火再也无法熄灭了。从此所有怒火发泄在她身上，独宠着她，又践踏着她。日子久了，恐怕皇帝自己都分不清，宠和虐有什么区别。 冬去春来，她在这血染的红宫墙里挨过多少风刀霜剑，从不曾绝望。可如今听到萧起婚事，才觉得自己一切坚持皆是枉然。 “小姐？元帅也许有他的苦衷，但他心里最在意的肯定是你。”悦儿轻声说。 她回神，点点头:“嗯，把吃的端过来吧。” 且不说萧起，若她没有长命百岁的身子，怎么背得起沈家数十条人命的血海深仇？她凄然一笑，接过悦儿端来的燕窝粥，一口一口地喝完，又吃了两块镂花枣泥糕。 “爱妃倒是好胃口。” 沈蔻初闻声，心里一颤。皇帝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脸上似笑非笑。 “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笑笑，走过来拉起她。沈蔻初悄悄向悦儿递了个眼色，月儿不动声色地将那柄短刀收走，退了下去。 皇帝把沈蔻初的手执在掌中，看她手上戴的点翠红宝石戒指，却问:“想必听闻太后赐婚的恩旨了？” 她垂首答:“听闻了。” 皇帝拉她一起坐下，在蟒纹软枕上斜靠着。他环顾沈蔻初这宫室，还是素净得紧，窗纱幔帘尽是月白或淡青等色。没什么别的华贵摆设，只在窗边的平几上放了一盏水晶盘，里面飘着两朵白瓣鹅黄蕊儿的睡莲。 “前日暹罗国来使进贡的东西，我不是叫人送回来好些吗？那架鸡血珊瑚屏风呢？好像还有一盏孩儿面砗磲的摆件，皇后想要，我却叫人都送你这儿来了，她还跟母后告状呢。”他突然笑起来，像是做了一件多么得意的事。 他一来就提起赐婚萧起一事，沈蔻初以为是他要发难的前奏，他却突然转了话题，她反而一时愣怔。 皇帝展开自己的手掌，“你看。” 一只玉雕的螳螂趴在他手心里，雕工精妙，惟妙惟肖。 熟悉的玉螳螂……沈蔻初想起来，这是小时候，他送她的礼物。那时她入宫给叠玉公主当伴读。有天皇帝来看叠玉，拿出好些玩意儿给妹妹挑，她在一旁，只觉得这玉螳螂最有意思。 “你喜欢这个？”他发现了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这玉螳螂，抬手就把这个给她:“这个送你。” “今日翻检旧物，看见了这个，我还记得，我把这个给你那时，你高兴得连谢恩都忘了。” 沈蔻初红了眼眶，是啊，他们也有过竹马青梅，嬉戏玩耍的好时光。 皇帝将她拉进怀里，“初儿，以后我们好好的吧。” 她浑身发颤，满面泪痕，“嗯……” 没有人看到，她心底的冷笑:这种话，皇帝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她再也不会信了。 这赐婚懿旨一下，阿狸成了准元帅夫人，又是女史，自然不再去书房端茶送水，做那丫鬟的活儿了。于是，阿狸接连数日，都猫在房里研究御兽术。 这御兽术是一种起源于番邦的异术，共分九重，她已经研习成了第一重，能诱捕和调教大多数小兽。当日那两只赤睛海狸，就靠这御兽术抓到的。眼下，阿狸正研究怎么诱捕九尾鸩，要给师父配置解药，就只差九尾鸩和血珀蜗两样材料了。 一小丫鬟走进来问:“女史大人，午膳去花厅里用，还是就在房里？” “还是劳烦姐姐送回房里吃吧。”阿狸对丫鬟说道。 正说着，裴衍的声音传来:“这两天都不见你人影，怎么？新婚在即，害起羞来了吗？” 阿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主薄大人不忙正事，跑来恶心我有意思么？” 裴衍对小丫鬟扇扇手:“去温一壶酒，再弄几样小菜，我跟你们夫人喝两杯。”说完走过来径自坐在阿狸旁边。 阿狸一头汗:“谁是她们夫人！你不膈应我会死么？” 裴衍自己倒了杯冷茶，一边喝一边冒酸水:“或者叫你嫂子？” 阿狸腮帮子都气得鼓起来:“没见你家元帅一听赐婚都要拿锏削我吗？还喊。” 裴衍看着她皱成一团的笑脸，叹了口气:“唉，行了，先糊弄住尤太后，过阵子我会想个办法，诈死也行，失踪也罢，反正说元帅夫人已死，那时你就可以离开了。你无父无母，没有牵挂，要抽身还是很容易的。” “谁说没有牵挂了。”阿狸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看书。 裴衍见她手里一直拿着本书，伸手抽了过去，“这什么书，破破烂烂的，还看这么入迷。”他翻了翻:“御兽伏魔咒？有点儿意思，哪天借我看看。” 阿狸把书抢回去，“我师父独传给我的，恕不外借！” “小气！” 阿狸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有个事一直忘了问你，上回在炼狼窟，那支开云豹和血鹫的诱兽香可是你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炼狼窟的兽群是谁人在驯 第四十章 炼狼窟的兽群是谁人在驯 “不是我点的，但是我交代练狼窟的人办的。” “哦，那炼狼窟的兽群，都是谁人在训？” “兽骑队校尉君九擎。他在这方面很是精通。怎么了？问这干嘛？” “就是那天闻见了那诱兽香的气味，用料配伍精妙，而且那么多兽类能训出来，可见此人深谙御兽之术。”她突然谄媚地笑着，“嘿嘿，主薄大人，我很佩服这位君九擎大人的能耐，你哪天带我拜会拜会吧，我好向他讨教一二。” “不去。”裴衍傲娇道，“你都要出嫁了，不琢磨针线女红，琢磨禽兽打架的事儿干什么？” 裴衍一边说着，一边轻车熟路地打开桌上的点心盒子，捻出一块杏仁酥来。阿狸爱吃杏仁酥，恰好裴衍也好这口。 “那你别吃我的！”阿狸一把拍掉他手里的杏仁酥，滚了他满衣襟。 裴衍掀桌:“拿个杏仁酥就想要挟我！”说着重新拿了一块。躲开了，一边吃着杏仁酥，一边笑:“本来还想着等你了元帅接触婚约，我就勉为其难把你收了。可你这么凶悍，是不能当正室的，不然我府里那些小娘皮没法儿活了。” “谁要当你正室！”阿狸上手打了。 裴衍左躲右闪:“不当正室？做妾也可以吗？我考虑考虑……” “裴主薄可要好生考虑。”一个比冰块还硬的声音冻得他俩一个哆嗦。阿狸回过头去，看到萧起和赫连恺站在门外。萧起一身绣金织锦的黑色骑射服，斜倚着门站着，姿势潇洒闲适，但脸色比衣服更黑。 裴衍打了个寒战，仿佛元帅爷射出来的全是杀猪刀，嗖嗖嗖嗖，已经把他剁成了五花肉。 赫连恺在后头忍笑忍得浑身乱颤。想起回京路上，自己就扶了阿狸一把，萧起就令他捡了一路海狸屎。这回裴衍说娶阿狸做妾，恐怕得吃海狸屎了。 此时小丫鬟走过来:“裴主薄，女史大人，外头酒菜吃食都摆好了。” 阿狸伸手拉裴衍:“走，咱们喝酒去。” 裴衍赶紧拍开她的手，凑到萧起跟前，僵硬地指着外头花荫下的桌子，咧嘴一笑，“元帅，一起吗？” 此时阿狸走到外头去了，裴衍压低嗓音狗腿的样子，“元帅元帅，我正帮你安抚阿狸呢，您看您那天拿锏要削她，我怕她气跑了，那不是抗旨嘛。” 萧起看着裴衍，脑海中却浮现那天在太后面前，裴衍偷偷扯动阿狸衣襟，暗示她愿意为她扛下婚约的那一幕。 裴衍，你是真的喜欢阿狸吗？话已经到了萧起的嘴边，可是说出口就变成了:“裴主薄，限你十天后交十万支羽箭上来。” 裴衍膝头一软，差点扑通一声跪下，亲元帅爷！你就是要我草船借箭，也得十天之内找得到人打仗啊！得有人射才行啊！ 萧起咧嘴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也是，十天太看不起裴主薄？要不，五天？” 五你个头啊！一手遮天残害忠良啊这是！裴衍知道别的事都好说，碰了这男人的逆鳞真没好果子吃的，眼巴巴看着萧起， “元帅……” 萧起这才正了脸色，说:“阿狸现在是太后指婚的元帅夫人，多少双眼睛盯着的，你下回再口没遮拦试试？” 裴衍两眼望天，“我说做妾的时候又没人在场，谁想到元帅会在背后偷听啊。” 赫连恺一脚踹裴衍屁股上，“要羽箭太便宜你，应该要你交一万门火炮上来！” 萧起反倒没说什么，只指了前头花荫那边说:“去吧，再磨蹭菜都凉了。” 裴衍这才扯扯嘴角，“元帅不一起喝两杯吗？” “不了，我只是路过，还有军务要处理。”萧起走出两步，突然停住脚，回过头来说:“她没其他朋友，你们得了闲，常来陪陪她也好。”说完转身离去。 阿狸坐在花荫下，看着萧起头也不回地走了，一抹失望从眼底溜过。她沮丧地想，当时脑子是抽了吗？为什么要说婚约之人是萧起？说裴衍不是好好儿的吗？真不划算呢，假成亲一回，名声搭进去就算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裴衍走过来坐下。抚着胸口，“姑奶奶，你这里的浑水可不是好淌的。” 阿狸扯扯嘴角没接话，两人也不再提这些事，温了酒，闲扯其他的。 正喝着，尉迟曼提着个笼子进院子里来。她穿着一身墨蓝裙衫，箭袖斜襟，露出月白色的中衣领子。两鬓的头发编成蜈蚣一路走到头顶高高束起，插着一只镂花羊脂玉挑心。 尉迟曼本就生得清丽修长，这一身更衬得她格外干净，见之忘俗，看得阿狸眼前一亮。 “尉迟姐姐。” 阿狸站起来喊了声，心里却有一丝丝别扭。自从太后赐婚，她就觉得自己对不起尉迟曼，都没脸去尉迟曼那屋溜达。想到人家和萧起郎情妾意，却被自己横插一脚。想找尉迟曼解释假成亲一事，又没想好怎么开口，一拖就过了数日。 尉迟曼的样子却十分坦然，“你们真有雅兴。” “尉迟姑娘来的正好，坐下一起喝两杯。”裴衍起身道。 “嗯。”尉迟曼点点头，把手里的笼子放在桌角，“阿狸，你认得这个吗？” 尉迟曼将笼子上的布幔掀开，只见一只肉呼呼的似鸟非鸟的东西在里面扑腾。 “这什么怪鸟啊！”裴衍讶然。那东西体格有拳头大小，喙嘴极其尖利，双翼双爪，分明是一只鸟的形态，但是浑身无毛，反倒长了一身肥厚的肉皮，头上长了个大大的肉冠。 阿狸盯着那笼子里的东西好一会儿，问:“这哪儿来的？” “我在城郊的雉莽山下捕到的。” 阿狸想了想，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簪子，旋开来竟是空心的，里头是长短不一的金针。她取出一根捏在手里，然后对着笼子吹了几声怪异的口哨，那鸟儿就呆愣住了。她迅速出手，将金针刺向了肉鸟头部，然后就打来笼子伸手进去。 “别啊！”裴衍光看着那鸟就恶心出鸡皮疙瘩了，她竟然伸手去抓！ 阿狸丢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别吵！” 她虎口箍住那肉鸟的脖子，将它抓出来。肉鸟中了针，一动不动地任她摆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赤条条的阿狸 第四十一章 赤条条的阿狸 阿狸仔细地翻看肉鸟全身，还捏开喙嘴查看，过了一会才拔了金针将它丢回笼子里。 阿狸一边拿清水涮着手，一边说:“这就是普通的竹鸡，只不过被人用药养大，成了这个样子。” 尉迟曼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只是不确定。阿狸，你看这鸟是被喂了什么药？” “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不过，养上几天，看，应该能从它的粪便和饮食习惯里发现些端倪。” 尉迟曼点点头，问:“那你能不能帮我养上一阵子，看看它哪些药，我好找找线索。” 阿狸一口答应:“没问题。” 裴衍受不了了，“两个姑娘家，不琢磨绣花样子，却鼓捣这些个怪东西！” 阿狸白了裴衍一眼，不理会他，只问:“尉迟姐姐，你也在学御兽吗？” 尉迟曼眼底一暗，“其实我对御兽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琢磨这个只是为了找我哥哥。” 阿狸之前就听人说过，尉迟曼一年前和哥哥进京游玩，她哥哥突然失踪，到现在也没有一点儿音讯，她才一直留在京城。 “你是觉得这鸟儿跟你哥哥的事有什么关系吗？”阿狸问。 尉迟曼却摇摇头，“并没发现这鸟儿跟我哥哥的事有什么关系。但我哥哥懂御兽，中原御兽的人并不多，所以我见到有御兽人出现的痕迹，都会查一查，生怕错过什么线索。只是一年多了，什么也没查出来……” 尉迟曼的话，让阿狸不由得想起了师父和阿爹的事，同样是孤身一人寻找线索，同样是一团迷雾毫无头绪。她想了想说:“我闲暇时间多，御兽也懂点儿，我可以陪你找。” 尉迟曼也不客套，展开一朵清淡却诚恳的笑，爽快道:“那好，谢了。” 裴衍想到阿狸现下处境，正色道:“阿狸你现在不比以前，眼看就是元帅夫人了，不管去哪儿都要安排周全。” 提高元帅夫人几个字，阿狸心虚地去看尉迟曼。尉迟曼脸色并无异常，反而还说:“裴主簿言之有理。而且，我还在想，阿狸你在这里也没个娘家人，成亲时，总不能这花轿从后门出来，再从前门儿进去？这些起哥怎么打算的？” 阿狸张了张嘴，脑子嗡嗡地，难道自己误会了？尉迟曼压根就不喜欢萧起？过了好一会儿才抠着脑袋说，“我没想过这许多。” 尉迟曼看了看坐在一旁喝酒的裴衍，笑说:“我倒有个法子，让裴主薄认你做义妹，婚礼前你搬去裴府，到时候从兄长家出嫁，不正合适？” 裴衍头大如斗:“尉迟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亏我一直赞誉你是一等一的冷美人。” 尉迟曼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一口，轻飘飘的说:“看人，我对那种自命风流的男人，向来无话。” 裴衍:“你……” 阿狸:“哈哈哈哈！” 三人平日里交道不多，但其实兴味相投，直聊到夜间才收了席散了。 尉迟曼多喝了几杯，身子微微有点儿发飘，回房路过萧起书房时见里头还亮着灯，想起下午说的那事，就走上前去。 “起哥。” 萧起闻声从书案前抬起头来，“还没歇下？” 尉迟曼走进去，“还没呢。” 萧起吸吸鼻子，微微有些讶异，“喝酒了？”他知道尉迟曼天性淡薄，难得会跟人喝酒。 “跟阿狸喝了几杯。” “哦？你跟她倒聊得来。”他了然地笑笑，府里后院有一堆女人，但平日里尉迟曼是一个也不搭理的。 尉迟曼也笑笑，因喝了酒，说话有些没头没尾:“对了起哥，让阿狸搬去裴府去吧。” 萧起愣住，脑子里一百种念头闪过，好一会儿，才用滞涩的语气问:“她……想搬去裴衍那里？” “嗯，她说能搬出去最好。” 萧起沉默。 “下午裴主簿在，我们都商量好了，我就跟你说一声，到时候我帮她搬家。时候不早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就出了房门。 萧起一股莫名邪火烧上脑子，这一个个都反了！都商量好了才通知他！越想越怒，他搁下手里的书，大踏步跨出了书房，往阿狸房里走去。 阿狸这一下午她也喝了不少，这会儿刚沐浴完，正在穿衣裳。 萧起大步流星过来，下午才说什么“做妾不做妾”，这会儿公然要搬去裴府了？生气！很生气！ 值夜的小丫头正在桌前绣花，看见萧起一阵旋风刮进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萧起已经进了内室。 “元帅……”小丫头后半句“女史大人在更衣”根本没来得及说出来。 阿狸还光着背，正把两只手绕到脖子后面，绑肚兜的脖绳。听到动静抬头，然后就看到萧起对着自己。 惊恐之下手指一松，肚兜绑带从手中滑落，身上唯一的遮羞布也掉了下去。 萧起愣住，竟然目不转睛，满眼赤条条的阿狸，嫩生生的阿狸，肉呼呼的阿狸，白花花的阿狸…… “啊！”阿狸的尖叫声在将军府上空想起，冲破云霄，响彻九天。 霸气邪魅，权势滔天，面对千军万马无惧无畏的萧元帅，在尖叫响起的那一刻，运起了全部内力。小丫头就看见她家元帅一个提纵，身形自房门倒射而出，宛若一只鹰隼掠过虚空，投向远处。 这陡然出现在将军府上空的飞影，惊动了各处守卫。 “什么人！” 萧起贴身暗卫青翼的声音响起:“都闭嘴，是元帅！” 只一瞬，萧起身影已经消失，留下一连串赞叹声。早都听说元帅轻功身法是为一绝，曾靠此绝技在万军之中擒获敌首。今日一见，果真是鸡飞狗跳，翩若惊鸿啊！ 但是，这不是战场，是在京中。能命元帅一展身法的人，没有；能逼元帅一展身法的人，也没有。元帅今日怎么这么好兴致呢？守卫们目光里透出深深的不解—元帅的身形，其实有些狼狈呢…… 萧起飞射到书房门口，萧扬正好从书房出来，自然也三生有幸地装上了萧起扶着墙，喘着气，一头汗的样子。 萧扬从小到大哪见过萧起这个样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走上前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二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二哥中邪了 第四十二章 二哥中邪了 “出什么事了二哥。” 萧起甩甩头，没好气地，“没什么。” 萧扬奇了，“怎么感觉有鬼在撵你？” “有甚好问的！滚去睡！” 萧扬莫名其妙，伸手去摸萧起的额头，“中邪了？” 萧起挡开他的手，沉着脸一言不发。那白花花的肉在眼前挥之不去。他气极，不就白点儿嫩点儿吗？何至于吓得一身冷汗双腿发抖！失控之下他骂了一句:“他娘的！” 萧扬又吓了一跳，觉得一向斯文有礼的二哥，今日真的中邪了。 此时阿狸当然已经穿上了衣服，抱着被子呆坐在床头。耳边就一句话反复响起，震耳欲聋:我被萧起看了！被看了，被看了！ 这样呆坐了一个时辰，阿狸压根咬碎也就得出一个极没骨气的决定—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第二日，尉迟曼想问问那只肉鸟的情况，到阿狸房里去找她。 走到院中，萧扬眉头深锁，迎面过来， 萧起看到尉迟曼，忙喊住她，“尉迟姐姐。” “嗯？”尉迟曼停住脚。 “尉迟姐姐，昨儿个晚上你跟我二哥见过吗？” “见过。” “你又发觉他哪儿不对劲吗？” 尉迟曼纳闷:“没有啊。怎么了？” 萧起抱起膀子，虎口托着下巴，“难不成真像厨房安大娘说的，中邪了？” “中邪？” “嗯，我二哥从昨晚开始就很不正常。在院子里上蹿下跳飞来飞去，把他压箱底儿的轻功都使出来了，还跑到后院的泉池里沐浴。” “沐浴不是很正常嘛？” “吓！这个时节，那泉池水能冻死狗，脑子有病才这个天去那里沐浴啊！” 尉迟曼点头:“这倒是。” “而且，他沐浴完了也不睡觉，大半夜的在院子里练功啊，那断业锏舞得呼呼作响。今儿早上，他的衣带都系反了，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过他这种状况。” 尉迟曼拧着秀气的眉毛，也觉得问题有点儿大条了。 萧扬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厨房的安大娘说，他可能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尉迟曼摆摆手:“自家院子里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再说了，他是元帅，天降煞星，他的断业锏亮出来就是辟邪的，还会怕鬼么？” “也是。”萧扬点头，“其实我也不信什么鬼神。不过，我娘已经让安大娘他们悄悄去请法师了。” 尉迟曼汗，只得说:“驱一驱也好，免得夫人心里不踏实。”说完就往阿狸房间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跨进房门，“阿狸，那怪鸟早起下粪了吗？” 阿狸一个人坐在桌前，眼神呆呆傻傻的，尉迟曼走到面前了也没反应，突然还叹了一声气，踢了桌子腿一脚。尉迟曼看得心里发毛，想起刚才萧扬说的中邪一事，心道，这个不会也中邪了吧？ 她伸手在阿狸面前摆了摆，“阿狸？” “啊？”阿狸一下子站起来，反倒下了尉迟曼一跳。 尉迟曼见她没披外衫，穿得单薄，就说:“真是的，衣服也不穿！” 阿狸听到这句就吓尿了，难道，她没穿衣服被萧起看了的事，一夜之间已经传遍将军府了吗？ 天啊！阿狸她拉着尉迟曼的袖子，哇哇大哭:“尉迟姐姐，我不是故意不穿的哇哇哇哇……我真的不是故意不穿衣服的呜呜呜……” 尉迟曼完全凌乱了，“好好好，不是故意的，不穿也没有关系的，没关系的。”一边安抚一边想，完了完了，阿狸也中邪了！ 阿狸还在哇啦哇啦地嚎着:“怎么办啊，我要杀了他哇哇哇哇！” “好了好了，你先歇着，我让人给你送早膳来。”尉迟曼唤来小丫鬟，叫好生看住女史大人，然后一溜烟找萧夫人去了。 尉迟曼一头汗地冲进正厅，见江氏和萧扬都在，胡安和安大娘也在一边。 “夫人，女史大人……她今天很不对劲。” “啊？怎么说？” “我只不过提醒她多加件衣裳免得受凉，她就又哭又跳的，真跟鬼附身了似的。” 众人正琢磨萧起的状况呢，一听这个都大如斗。 萧扬突然想起来，“对了，侍卫们说昨夜我二哥就是从女史大人房里飞出来的，然后就在院子里各种飞，飞来飞去，然后就中邪了。” “飞？”安大娘瞪大了眼，“听过中邪的，没听过这么严重的，还两个一起中邪！” 江氏年轻时跟着萧延叱咤战场，喋血半生，老了来想起那些刀下亡魂，总觉得有些无奈，越发信神佛之事。 她无助地望着安大娘，“那……还是驱一驱吧，大家安心，那法师什么时候能来？” 安大娘经验老道地说:“应该午后就能赶到。” 尉迟曼和萧扬都一头黑线。尉迟曼道:“真是中邪吗？莫不是中了什么异毒吧？” 萧扬:“我之前也怀疑二哥中毒，让卢龄大人来看过了，卢大人说二哥身体一切正常。再说，阿狸自己也是懂医的。” 尉迟曼沉默了。 安大娘站起来，“三公子，尉迟姑娘，您们毕竟年轻听闻得少，中邪这种事我们可听多了。我们村里的二腿子上回中了邪，大白天不穿衣服满村子里走，拿绳都捆不住。”安大娘说到激动处连比带划，口沫横飞:“后来，就是这位高人画了一道符，贴他头上！念了咒以后烧了吃了就好了，立刻好！” 尉迟曼:“……” 萧扬跳起来:“在我二哥头上贴符？吃了豹子胆还差不多！” 到了下午，那个号称治好了村口二腿子的高人，还是坐着驴车来了。 这乡野术士好不容易遇到个富贵人家，自然是唾沫横飞胡侃一通，把事情说得极其严重，只想多收点银两。 “夫人您放心，本法师在院中摆下法阵，只需将中邪之人带到本法师面前，本法师便能能作法驱邪！” 于是，萧扬和尉迟曼依着江氏的意思，连哄带骗地把阿狸和萧起两人带过来。 阿狸被尉迟曼拖到上房院子里，看见萧夫人江氏也在，还有一张大供桌当天摆着，上头供着瓜果祭品，点着香烛，一个山羊胡子老头手持铜铃站在桌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你看了我还想赖吗？ 第四十三章 你看了我还想赖吗？ “夫人，这是？”阿狸眨巴着眼。 还没等尉迟曼回答， 萧起也往这边走过来，脸腾的红了，不敢转过脸来，好似自己脸上就写着“被萧起看了”几个大字。萧起看阿狸一眼，也偏过头去，表情甚不自然。 尉迟曼和萧扬对视一眼，交换眼神—这俩太不正常了，真像中邪了！ 山羊胡子见到来人，打量阿狸发髻松散，面色憔悴，知道中邪的就是她。立马开始摇铃念咒，围着阿狸跳起脚来。 啪地一声，一张半尺来长的黄符贴在了阿狸脑门上。阿狸直接就吓傻了。萧起惊悚地看向母亲，江氏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山羊胡子又将符扯下来，放到烛火前点燃，烧成灰丢进一个水碗里，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然后对着阿狸，噗！ 喷了，山羊胡子狗胆包天地喷了。他的口水混着香灰水，啪嗒啪嗒地从阿狸头上滴下来。 众人还没反映过来，紧接着又听到嘭地一声，山羊胡子整个人飞了出去，贴在墙上—他被盛怒的元帅爷一个窝心脚踹出去了，抖成狗。 萧起看阿狸一头污秽，呆若木鸡的样子，仰天长啸:“怎！么！回！事！” 众人心里都一个哆嗦，尉迟曼和萧扬更是被山羊胡子那一口水雷翻了，心道你把符贴人脸上都够本事了，还敢喷口水？再看他在地上抽抽的样子，还是喊了下人来将他抬下去医治。 安大娘早躲到江氏身后去了，江氏也被儿子的怒气吓了一跳，有些结巴:“这……这……” 胡安见几个主子都怂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元帅爷息怒……” 萧起带着怒气的眼神横扫过去，“怎么回事！” “大伙儿瞧着阿狸姑娘这两日精神恍惚，觉着不对，所以找了个道长给她……驱驱邪。”胡安心道:元帅爷，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也是请来给您驱邪的。 “驱邪？”萧起气极反笑:“什么妖邪敢在堂堂将军府作怪？” 众人狂汗，元帅爷哪有一点儿中邪的样子？这幅活阎王的样子，哪门子鬼敢去惹他？ 胡安哪敢说这是夫人的意思，一口认下:“是属下愚昧，属下愚昧。” “罚你半月份例！” 胡安心里苦啊，主子的黑锅，哭着也要背稳，“是是是，罚罚罚。” 萧扬看着胡安的样子，忍不住就笑出声来。萧起听到笑声，立刻指着他吼:“你这么大人了，也跟着瞎折腾！回头派个好差事给你，去西校场放马！”说完转过去安抚江氏道:“都是三弟和胡安干的好事，让母亲受惊了，不过没事了，母亲先歇着，回头我收拾他。” 江氏扶着安大娘，猛点头:“嗯嗯嗯，都怪扬儿，都怪扬儿。” 萧扬:(‵′)！ 萧起言罢，伸手把湿哒哒的阿狸提溜过来，拉着回房去。一路上回头看她那一身污秽，再看她眼睛浮肿很是憔悴，气不打一处来。想起胡安说的“阿狸姑娘这两日精神恍惚”，心想，只不过是身子被我看了，就这般过不得了？ “你这两日半死不活是闹哪样？” 阿狸已经臊得不想说话，前两天一丝不挂被萧起看了，今日又被山羊胡子喷了一脸口水，霉到家了，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听萧起还这么问她，更加羞恼，于是用力别开头，一味装死，白眼向天。 萧起见她不答，又想到那天说要搬去裴府一事，气得讥讽道:“我还没问你呢，你瞎闹什么？婚礼在即，你就不顾着点儿名声？”萧起说的是搬去裴府的事，阿狸听着，却以为说的是光身子被他看了的事。 看了老娘还说这种话！阿狸彻底觉得伤自尊了，泼皮劲儿被激出来，扯开他的手，牙缝里蹦出一句:“要不是因为赐婚不能抗旨，鬼才会嫁你！” 萧起被这话轰出一口老血，冷笑着，反唇相讥:“本帅还真想抗旨算了！” “你！”阿狸脸上的小横肉狂抖:“你都已经……” 阿狸收住口，萧起却听明白了，心里升腾起一种解气的感觉，邪笑道:“已经什么？” 阿狸站定了脚，破罐子破摔，仰着脖子朝他咆哮:“你，你看了我的……你想赖吗！” 再斯文的男子其实都有下流的潜质，而萧元帅这样闻名天下的美男子，不仅有下流的潜力，还有下流的实力，他唇角一勾，“呵，你见我第一面时，就看过我光膀子，前日被我看回来，就算扯平了，两清了。” “你你你你……”阿狸气得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难道不是？”萧起恶劣地笑着，“难不成，你还觉得亏了？” 阿狸气得发抖，他忒不要脸，竟说不过他。 萧起见她吃瘪，心里舒坦了不少，又拎起她快步往前，走到房门口将她放下，道:“赶紧去，看着都烦！” 看着都烦……阿狸明知道他说的，是她头上那些脏水，可内心却不可控制地想到之前那句“还真想抗旨算了”。心口像被打了一记重拳，闷疼。也不想还口了，她噤了声，垂了眼，默默地回房去，关上了房门。 这话当真让人难过啊。阿狸想，萧起你有什么了不起呢？我本来就是跟着你北上来给师父找药的，谁想过要嫁给你……眼泪和着她头上流下的脏水，无声无息地滚落下来。 阿狸伤了心，连着两日躲着萧起，不出院门，就在屋里琢磨解药的事。而自从那天驱邪一事后，江氏觉得自己害阿狸被山羊胡子喷了口水，心里过意不去，又连着两日不见她，实在有些担忧，就亲自过来看她。 说起来，江氏和萧延两人戎马半生，膝下本有三儿一女，但那年大儿子战死沙场，就剩下萧起、萧扬和萧龄三兄妹了。这越到老来，越盼着儿女们早早成家，早点抱孙儿。 然而，萧起和沈蔻初有缘无份，一耽搁就是这么些年。如今江氏最担心的，就是萧起因为放不下沈蔻初而不愿意成亲。 萧起领着尉迟曼回来的时候，她还好一阵高兴，以为两人有戏。可萧起只说是朋友的妹子，让客居在府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两人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渐渐也就不指望了。 这次赐婚虽然让人意外，但阿狸这姑娘看着喜兴，当儿媳妇的话，她还真有点喜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十万支羽箭造出来了？ 第四十四章 十万支羽箭造出来了？ “阿狸。”江氏轻喊了声就走了进来。自从赐婚懿旨下来后，她也就不再叫她女史大人了。 “夫人，您怎么来了，快请坐。”阿狸忙放下手里的书，给江氏让座，又是烹茶又是取点心。 “别忙活了丫头，快坐下，咱们娘俩儿说会儿话就成。”江氏说罢，关切地打量阿狸的气色，见还是有几分憔悴，不由得皱眉道:“哎，那天把你吓坏了吧？是我老悖晦了，怎么信了那江湖骗子。” 说到这，阿狸也忍不住问:“夫人，那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江氏一脸尴尬:“哎，丫头，我说了你别往心里去啊。那两天，他们说你和起儿两人行色反常，说……说你们是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中了邪。劝我请那人来驱邪。哎，都怪我。” “原来是这样……”阿狸搞懂了，但想到他们说自己“行色反常”，脸红了又红。江氏见状立刻追问:“丫头，到底怎么了？那这两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狸脸已经红得跟关公一样了，直摇头:“夫人，哪有什么事啊，没有没有。” 江氏见她不说，又一脸羞红，心里一嘀咕，难道……对啦！江氏一拍大腿，高兴得脸上的笑都收不住，一把拉过阿狸的手，“丫头，是不是起儿欺负你了。” 欺负两个字说的很是暧昧，可阿狸愣是没听懂，却看着江氏喜上眉梢的样子，心惊肉跳，合着您儿子欺负我，您就这么高兴啊？ 江氏以为她害羞，也没再追问。只说:“丫头，婚期已经着人在选吉日，东西呢都着人去准备了，你放心。” “哦……”阿狸乖乖答应着，又突然想起尉迟曼说搬去裴府的提议，就对江氏说了。 “裴衍认你做义妹？从裴府出嫁？好好好，这主意好。”江氏很是赞同，“原本我也一直琢磨，你娘家人都不在了，这花轿该从哪儿抬出来，才不至于委屈你。如此安排，甚好。” 江氏又朝自己的丫鬟扇扇手，让把带来的东西呈上来，“好孩子，试试这嫁衣合不合身。” 阿狸由着丫鬟扶她进去试衣裳。江氏等阿狸刚一进里间，立刻把伺候阿狸的小丫鬟叫来。 “这几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姑娘是怎么了？” 小丫鬟哪敢隐瞒，一五一十地把萧起怎么莽撞推门，怎么看了阿狸身子的事情说了个干净。江氏一听，原来呢！原来是萧起这混小子占了人家姑娘眼皮子便宜。臭小子，江氏牙根一咬，干得漂亮！ 阿狸换上火红的嫁衣，拖着长长裙袂，缓步走出来。 江氏一瞧，嫁衣很是合身，比翼双飞织锦的红衿带束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并蒂连理枝的纹绣顺着领口蜿蜒而下，衬出小姑娘莹白细润的颈项。 “来来来，把凤冠也戴上试试。”江氏满脸笑意，亲手把那赤金攒百宝的凤冠给阿狸戴上，再退开一步打量眼前的准媳妇儿。 “孩子，挺起脊背来。大婚的时候多少人看着呢，别不好意思，你的气度召显的是咱们将军府上下的荣光，与旁的事无关。” 阿狸细细体会这话，点点头，大方抬起头来。她平日里打扮素净，好不容易为了进宫打扮打扮吧，又得搞成满头花的蠢样子，所以眼下正经装扮起来，竟让江氏有一瞬间愣怔。 本来，江氏想着阿狸年纪小，担心华丽繁复的嫁衣会盖住她的清秀灵气，然而，眼前这个被裹在一身红妆里女子，目光灼灼，气度万千，那天生的灵动并不曾被沉沉凤冠压住一丝半点，反倒衬出不同往日的明艳大气，竟似淬火而生的仙子，灿若春华。 江氏沉浸在惊艳之中，移不开眼，也说不出别的褒奖，只反常地握着她的手，反复道:“好，好，好。” 阿狸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再次低下头来。 “夫人，女史大人，裴大人来了。” “我先去更衣。”阿狸一溜烟猫进内室，江氏这才回过神来，“快请。” 裴衍紧跟着走进来，笑眯眯地向江氏行了个礼:“夫人。” 江氏想起阿狸从裴府出嫁的事，正好坐下来与裴衍好好叨叨。 阿狸换下嫁衣，从内室走了出来。江氏便说:“阿狸平时穿得忒素净了，就该穿些喜兴的颜色，我这就去让人到裁缝庄去，裁个十身八身新衣裳，红的，绿的，粉的！穿得热热闹闹的，我看着高兴。” 阿狸自有没娘，江氏这样疼她，叫她心里很是受用，也愿意让她老人家高兴，于是乖巧点头。 裴衍摇着扇子，已经是一副“义兄”的口吻:“对对对，好好打扮打扮，看看整个京城谁有咱阿狸标致！” 一屋子有说有笑，阿狸正想说点什么，看到萧起无声无息地走到门口，站在了裴衍身后。 裴衍对萧起的到来浑然不觉，继续眉飞色舞道: “阿狸，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什么时候让马车来接你？” “裴主薄，十万支羽箭造出来了？”一道雷就这样滚滚地劈下来。 “十万支羽箭？”咦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裴衍下意识喃喃自语，转过头，看到他家元帅爷抄着膀子站在身后，俊脸阴沉，比老鸹屁股上的毛儿还黑。 裴衍心里哇哇两声，萧起，你拿这十万支羽箭威胁我还上瘾了！他哭丧着脸: “元帅爷！咱们库里有的是羽箭，您哪儿气不顺直说，要什么羽箭啊？现在就是给我十万草船，我也找不着人来射我啊！” 江氏和阿狸一头雾水—兵器这等机要之事，还说到家里来了啊？ 萧起气闷，他听说阿狸这两日把自己关屋子里闷闷不乐，心下有些歉疚，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听到裴衍问她什么时候搬走。 搬走？明儿本帅把裴府铲平了！ “娘。”萧起对着母亲一礼，随即怒气冲冲地朝裴衍一甩袖子，“滚去书房！”说罢又与江氏告退，就赶着裴衍傲娇离去。从头到尾，仿佛都没正眼瞧过阿狸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像极了一个旧人 第四十五章 像极了一个旧人 阿狸看着萧起冻死人的背影，心头凉了又凉。 “这孩子！回头我收拾他！”江氏看出阿狸不快，也觉得萧起的表现差强人意，于是拉过阿狸的手安抚道，“孩子，咱们萧家世代从戎，舞刀弄棒的，粗鄙惯了。他呢，难免有许多地方不细心不周到，你别放心上。” “嗯，我知道的，讲究多了我才头疼呢。”阿狸声如蚊呐。 “噗……”江氏笑出声来:“我就知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江氏跟阿狸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就告辞回房。走到房门口，江氏又忍不住回头看了阿狸一眼。小姑娘站在房门口目送她，素白的小脸清妍无双，和她记忆中那张脸再次重合在一起。 江氏若有所思地走了。阿狸退回房中，怔怔地看着摊在榻上的嫁衣。想到方才萧起冷酷的背影，这嫁衣就红得刺目，格外讽刺。她在一旁轻轻坐下，指尖从那些金线绣的并蒂连理枝上抚过。看起来就若非两厢情愿，这千丝万缕缠缠绕绕的，有什么意思？ 然而，将她推入这尴尬境地的不是别人，是那日在宫中，对太后说已与萧起订下婚约的，那个鬼迷心窍的自己。 阿狸抱着自己的嫁衣，深深后悔起来…… 江氏从阿狸房里出来，一路闷头走着，一进门就撞上了刚刚回府的萧延。 萧延纳闷，“想什么呢，夫人？走路都心不在焉。” “哦，刚从阿狸那儿回来。” “哦？婚礼在即，她很高兴吧？”萧延很不以为然。 江氏白他一眼，“你酸溜溜的什么意思？” 萧延耸耸肩。自从太后赐婚一事之后，萧家老两口的嘴仗就没消停过。 江氏知道。萧延心里放不下当年沈勐一案。当年，尤太后把那个局设得太狠太绝，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勐冤死，看着沈蔻初被迫入宫以身侍君。 而且，当年沈勐答应把沈蔻初嫁到萧家，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定亲之礼。尤太后突然属意沈蔻初为后，沈勐当即面见尤太后，说沈蔻初已经许配萧家。正是沈勐这一举动，让尤太后下定除掉他的决心，因为她害怕沈萧两家联姻，控制兵权。 所以，这也是萧延和萧起多年来的心结，总觉得亏欠了沈勐一族。这些年来，他们没有放弃寻找证据，想为沈勐翻案。然后一无所获，还因此让尤太后对萧府更加不满。若说萧起手中的兵权是一根刺，那沈勐旧案，就是一颗暗疮毒瘤。 此刻，江氏见丈夫沉默不语，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告诉你，沈蔻初现在是皇上的沈妃，难不成，你还指望把她救出来，让她跟起儿做夫妻吗？何况，当年是她自己选择入宫为妃的。” 这话萧起不爱听了，“她那是迫于无奈！” “换做是我，跟着起儿远走高飞罢了，有什么可怯的！” “她还不是顾念起儿的前程！” “情义千斤，前程算个什么？”江氏的火气也上来，萧起这些年孑然一身，江氏也不是没怨气的，气得指着萧延道:“你这老莽货，越老了越没脑子，这个时候不安抚儿子乖乖成亲，却揪着陈芝麻烂谷子不放，想让他抗旨，和那边撕破脸开战吗？” “陈芝麻烂谷子？夫人做人好讲情义！” 嘴仗渐渐升级，然后两位叱咤疆场的老将，就在自家房里拉开了阵势。噼里啪啦乒砰嘭嘭呲呲……老两口的房门紧闭，里面的声响惊天动地。 咣啷！江氏掀翻了梳洗架前的鎏金掐丝铜盆。 哐当！萧延把那架乌漆描金嵌螺钿的屏风推倒了。 叮咣！银雕天球瓶从江氏手中飞出。 噗呲！萧老将军徒手撕蚊帐的绝技不是盖的，新换的茜素纱帐又成了碎片。 房门外胡安领着一排家仆，屏气凝神，耳朵贴墙，愣是没人敢进去劝。 以前也有冲进去劝架的，被误伤惨烈。他们两口子武艺高强，打半天自己身上一根汗毛也没伤着，劝架的反倒断胳膊断腿。之后大伙儿再不劝架，只是把房里器物都换成结实耐摔的。 “你这刁妇！看老夫把你绑起来打一百军棍！”萧老将军身披蚊帐，花白胡须倒竖。 江氏气得耳鸣，“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绑我？” 放肆，简直就是放肆！萧延怒吼:“我扎马步的时候你还在地上摸鸡屎呢！” …… 胡安听里面的动静，掐着时间。 几十年来，将军府里雌雄斗殴的戏份，是京城里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把府里一众奴仆都练出听声辨招的绝技了。听这动静，光打嘴仗，应该是打累了，就快鸣金收兵了。 胡安推开房门，给众奴仆一个手势，大伙儿熟练地拖的拖，拉的拉。等人都散了，剩下老两口在屋里。两人毕竟上了年纪，都打累了，只坐在那里互相不搭理，喘着粗气。 江氏略理了理头绪，斜萧延一眼，“被你胡搅蛮缠的，倒忘了先前要跟你说的事。” 萧延还气呼呼的，“什么？” “我今儿让阿狸试穿嫁衣，突然觉得她穿戴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旧人”。 “谁？” 江氏想着阿狸身批嫁衣的样子，思绪飞得极远，喃喃道，“当年观礼时，她离我不过数丈，一身嫁衣，恍若九天仙子，那神态气韵，真的太像了……” 萧延越听，眉头皱的越深，心明白过来，却摆着手，“都穿着凤冠嫁衣，当然像了。” “不不不，”江氏比划着，“是真的像，眉眼，还有下巴这个的弧线，都特别像。哎，当年那孩子要是能活下来，也差不多是阿狸这么大了……” 萧延不语，许久叹了口气，把江氏搂到自己怀里，“唉，我看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成日里惦记这那些旧事。” 江氏哼了一声，“你不是说我不念旧情吗？” 萧延语塞。 “我告诉你老头子，我一刻也没忘掉。我做梦都常梦见他们。只是，这是咱们这一辈人的因，种下的苦果不该让起儿去尝。” 萧延灰了心，长吁一声，“造化弄人，罢了，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第四十五章 像极了一个旧人 第四十五章 像极了一个旧人 阿狸看着萧起冻死人的背影，心头凉了又凉。 “这孩子！回头我收拾他！”江氏看出阿狸不快，也觉得萧起的表现差强人意，于是拉过阿狸的手安抚道，“孩子，咱们萧家世代从戎，舞刀弄棒的，粗鄙惯了。他呢，难免有许多地方不细心不周到，你别放心上。” “嗯，我知道的，讲究多了我才头疼呢。”阿狸声如蚊呐。 “噗……”江氏笑出声来:“我就知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江氏跟阿狸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就告辞回房。走到房门口，江氏又忍不住回头看了阿狸一眼。小姑娘站在房门口目送她，素白的小脸清妍无双，和她记忆中那张脸再次重合在一起。 江氏若有所思地走了。阿狸退回房中，怔怔地看着摊在榻上的嫁衣。想到方才萧起冷酷的背影，这嫁衣就红得刺目，格外讽刺。她在一旁轻轻坐下，指尖从那些金线绣的并蒂连理枝上抚过。看起来就若非两厢情愿，这千丝万缕缠缠绕绕的，有什么意思？ 然而，将她推入这尴尬境地的不是别人，是那日在宫中，对太后说已与萧起订下婚约的，那个鬼迷心窍的自己。 阿狸抱着自己的嫁衣，深深后悔起来…… 江氏从阿狸房里出来，一路闷头走着，一进门就撞上了刚刚回府的萧延。 萧延纳闷，“想什么呢，夫人？走路都心不在焉。” “哦，刚从阿狸那儿回来。” “哦？婚礼在即，她很高兴吧？”萧延很不以为然。 江氏白他一眼，“你酸溜溜的什么意思？” 萧延耸耸肩。自从太后赐婚一事之后，萧家老两口的嘴仗就没消停过。 江氏知道。萧延心里放不下当年沈勐一案。当年，尤太后把那个局设得太狠太绝，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勐冤死，看着沈蔻初被迫入宫以身侍君。 而且，当年沈勐答应把沈蔻初嫁到萧家，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定亲之礼。尤太后突然属意沈蔻初为后，沈勐当即面见尤太后，说沈蔻初已经许配萧家。正是沈勐这一举动，让尤太后下定除掉他的决心，因为她害怕沈萧两家联姻，控制兵权。 所以，这也是萧延和萧起多年来的心结，总觉得亏欠了沈勐一族。这些年来，他们没有放弃寻找证据，想为沈勐翻案。然后一无所获，还因此让尤太后对萧府更加不满。若说萧起手中的兵权是一根刺，那沈勐旧案，就是一颗暗疮毒瘤。 此刻，江氏见丈夫沉默不语，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告诉你，沈蔻初现在是皇上的沈妃，难不成，你还指望把她救出来，让她跟起儿做夫妻吗？何况，当年是她自己选择入宫为妃的。” 这话萧起不爱听了，“她那是迫于无奈！” “换做是我，跟着起儿远走高飞罢了，有什么可怯的！” “她还不是顾念起儿的前程！” “情义千斤，前程算个什么？”江氏的火气也上来，萧起这些年孑然一身，江氏也不是没怨气的，气得指着萧延道:“你这老莽货，越老了越没脑子，这个时候不安抚儿子乖乖成亲，却揪着陈芝麻烂谷子不放，想让他抗旨，和那边撕破脸开战吗？” “陈芝麻烂谷子？夫人做人好讲情义！” 嘴仗渐渐升级，然后两位叱咤疆场的老将，就在自家房里拉开了阵势。噼里啪啦乒砰嘭嘭呲呲……老两口的房门紧闭，里面的声响惊天动地。 咣啷！江氏掀翻了梳洗架前的鎏金掐丝铜盆。 哐当！萧延把那架乌漆描金嵌螺钿的屏风推倒了。 叮咣！银雕天球瓶从江氏手中飞出。 噗呲！萧老将军徒手撕蚊帐的绝技不是盖的，新换的茜素纱帐又成了碎片。 房门外胡安领着一排家仆，屏气凝神，耳朵贴墙，愣是没人敢进去劝。 以前也有冲进去劝架的，被误伤惨烈。他们两口子武艺高强，打半天自己身上一根汗毛也没伤着，劝架的反倒断胳膊断腿。之后大伙儿再不劝架，只是把房里器物都换成结实耐摔的。 “你这刁妇！看老夫把你绑起来打一百军棍！”萧老将军身披蚊帐，花白胡须倒竖。 江氏气得耳鸣，“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绑我？” 放肆，简直就是放肆！萧延怒吼:“我扎马步的时候你还在地上摸鸡屎呢！” …… 胡安听里面的动静，掐着时间。 几十年来，将军府里雌雄斗殴的戏份，是京城里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把府里一众奴仆都练出听声辨招的绝技了。听这动静，光打嘴仗，应该是打累了，就快鸣金收兵了。 胡安推开房门，给众奴仆一个手势，大伙儿熟练地拖的拖，拉的拉。等人都散了，剩下老两口在屋里。两人毕竟上了年纪，都打累了，只坐在那里互相不搭理，喘着粗气。 江氏略理了理头绪，斜萧延一眼，“被你胡搅蛮缠的，倒忘了先前要跟你说的事。” 萧延还气呼呼的，“什么？” “我今儿让阿狸试穿嫁衣，突然觉得她穿戴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旧人”。 “谁？” 江氏想着阿狸身批嫁衣的样子，思绪飞得极远，喃喃道，“当年观礼时，她离我不过数丈，一身嫁衣，恍若九天仙子，那神态气韵，真的太像了……” 萧延越听，眉头皱的越深，心明白过来，却摆着手，“都穿着凤冠嫁衣，当然像了。” “不不不，”江氏比划着，“是真的像，眉眼，还有下巴这个的弧线，都特别像。哎，当年那孩子要是能活下来，也差不多是阿狸这么大了……” 萧延不语，许久叹了口气，把江氏搂到自己怀里，“唉，我看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成日里惦记这那些旧事。” 江氏哼了一声，“你不是说我不念旧情吗？” 萧延语塞。 “我告诉你老头子，我一刻也没忘掉。我做梦都常梦见他们。只是，这是咱们这一辈人的因，种下的苦果不该让起儿去尝。” 萧延灰了心，长吁一声，“造化弄人，罢了，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第四十六章 天下何处无芳草 第四十六章 天下何处无芳草 萧府把婚礼的日子看在了下月十六。算算也就剩不到一个月时日了。 这日，裴府派了马车来，阿狸便跟萧延夫妇辞了别。 她的东西并不多，几件换洗衣裳，一些书，就装了一箱笼而已。尉迟曼帮她收拾着，哭笑不得道:“你竟然只有一把梳子，胭脂水粉都扔哪儿了？” “用不惯那些。”阿狸探过头看尉迟曼的脸:“嘿嘿，谁让咱们长得标致呢，再打扮怕把旁人迷死。” 尉迟曼嘴角抽搐，“还真不要脸呢。” “要脸干嘛？脸大了不好看的。” “哈哈。”纵然是尉迟曼这样不苟言笑的冷美人，都绷不住噗嗤出声:“以后你就是元帅夫人了，一品诰命呢，不嫌脸大的！” 阿狸听着尉迟曼这话，心里翻腾，尉迟曼到底喜不喜欢萧起啊？阿狸再糙也是个姑娘，姑娘家特有的直觉，让她能从尉迟曼看萧起的眼神里，感觉到某种不同。但是，赐婚之后，尉迟曼对她的态度并没有丝毫改变，阿狸难免困惑。 尉迟曼碰碰她的手肘，“想什么呢？别又中邪了怪吓人的。” “什么中邪啊……”阿狸汗。 “脸怎么那么红？” “尉迟姐姐……”阿狸欲言又止。 尉迟曼性子虽清冷，但骨子里爽直，见她这样很是不屑，“有话就说，藏着做什么？” 阿狸鼓起勇气问:“尉迟姐姐，你跟元帅……” “嗯？”尉迟曼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微微一滞，索性停下手头的活，“我和元帅怎么了？” 阿狸默默鼻子，有些尴尬，“刚见着你时，我还以为你和元帅是一对儿呢。” 尉迟曼一笑，脸上依然清清淡淡的，“很多人都这么以为。” “那……”阿狸一脸疑问。 “起哥是我兄长的至交，我在京城也无其他亲友，对起哥多有倚靠，你……不用多想。”尉迟曼走到窗前，目光投向远处。 午后的清风携着院中花香，悠悠懒懒地吹进来，阿狸看到她两鬓垂下来的发丝，随风微动。阿狸分不清，鼻尖那芬芳是风里的花香，还是尉迟曼身上的。阿狸眼里，尉迟曼就像芳香挺拔的花树，胜过庭院中的任何一棵。 在粟粟岛上，阿狸也有相亲相爱的伙伴，但随着年纪渐大，她慢慢体味到伙伴和友人的不同。幼时情谊，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亲人，哪怕隔得远，也融在骨血里。而友人则不同，譬如裴衍、赫连恺、尉迟曼……倾盖如故心思相通，并不需要时间来堆砌。 特别是尉迟曼，让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同性的真诚，似远犹近，虽冷犹热。阿狸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尉迟姐姐，我没料到太后会赐婚，这事儿……我特别怕你怪我。” “胡思乱想什么呢，起哥又不是我夫君。”尉迟曼转过身来，叹口气:“阿狸，你是你，我是我，我和起哥之间，没有任何会影响你们关系的事。” “呃……”阿狸挠着头，似懂非懂。 “哎……”尉迟曼扶额，咬咬牙，“我是喜欢起哥，但是他并不喜欢我。他既无意，我何必执着，天下又不是没有其他好男儿。” 第一回听女子说出这样泼辣爽快的话，竟是出于尉迟曼之口，阿狸佩服得眼神都直了。 “嗯嗯嗯，天下何处无芳草。萧起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何必非得喜欢他！” 尉迟曼笑，“好像这根草不是你家的。” 阿狸嗫喏:“那只是因为赐婚，又不是真的做夫妻。” 尉迟曼一脸不解:“夫妻还有真假啊？而且，起哥是不喜欢我，但他喜欢你啊。” 阿狸像被鬼摸了一般跳起来，“萧起要是喜欢我，母猪都上树了。” 尉迟曼汗，这什么比喻？她摇着头说:“旁观者清，他是喜欢你的。成了亲你就安心跟他在一起，别胡思乱想的。” 阿狸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想解释什么，又似乎被尉迟曼的话说服了，几分愧疚，几分安心。 “好了，我叫人拿到车上去。”尉迟曼转身去喊丫鬟，才出房门就看到萧起走过来，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起哥……”尉迟曼不明就里。 “嗯。”萧起点头致意，却没有停下脚步，阴着脸从她身边走过去。他刚从外头回来，走到府门口就看见裴府的马车，说是来接女史大人的，呕得他一口老血差点当场喷了。 萧起走到阿狸跟前，将屋里环顾一圈，呵，包袱箱笼都装好了。他连客气一下都没，劈头盖脸质问她: “你又出什么幺蛾子！” 阿狸不语，低头忙个不停。其实哪还有东西要收捡，不过是手上动作着，掩饰心头情绪。然而，胸腔里就跟养了条疯狗似的，时刻不停在吠着，挠着。 想想之前的日子，日日相对，起居一室，他大多时候都和颜悦色，相谈甚欢。可自从赐婚后，他动则拔锏相向，抑或一脸厌恶。事情如此明显—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不想跟她成亲。想到刚才尉迟曼说的“起哥喜欢你”，阿狸冷不丁发出自嘲一笑。 萧起见她冷笑，气更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追问:“我问你话。” 她停下手中动作，突然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水眸不躲不闪，就这么直直看着他。 “元帅何必呢？”她说。 一句何必呢，让萧起愣怔。 从门口看到马车开始，他就怒火熊熊，似乎生气是理所应当的，可此刻被她一问，慌乱突如其来。自己的怒火，是什么立场？ 不是决定了不耽误阿狸的吗？不是决定等时机适宜就放她走的吗？那么，阿狸喜欢谁，愿意住哪儿，和自己什么相干。 阿狸走到萧起面前，不紧不慢，不慎不怒道:“我就问元帅几句话。” 她一扫平日里的孩子气，萧起愕然，“什么话？” “赐婚一事，是因阿狸当日酒后在宫中胡言乱语，给元帅徒增烦恼，是阿狸的错。元帅锏下留情，阿狸不胜感激。” 有股闷气往萧起胸腔里猛灌，他胀得难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第四十七章 紫烈公子安好 第四十七章 紫烈公子安好 萧起偏过脸，声音硬硬地，“赐婚一事，并不完全是因你那日的言行，并不能怪你。那日，那日我拿锏对着你，是我昏了头，你不要往心里去。” “谢元帅大人大量。那么，阿狸也有一事表明。”阿狸艰难地说道:“前日，元帅无意间看了阿狸的……身子，但也是无心之失，阿狸并不打算当真，也不需要元帅负责。” 萧起的心紧缩发疼，无言以对。阿狸突如其来的冷静大度，像一盆凉水对着他当头浇下，浇熄了他的怒火，让他的心**地晾在这里，冷，且狼狈。 阿狸目光灼灼，“而且，阿狸这条命是元帅救下的，元帅大恩，阿狸不敢忘记。” 日光洒进来，在她眸底折射出晶亮细碎的光。萧起仿佛怕被这光芒灼伤一般，再一次躲开眼。好半天才说:“我并不需要你报什么恩。” “我欠元帅一条命，我不会忘。所以，赐婚一事，我不想抗旨，不想坏了元帅的前程。等时日渐长，时机成熟时我自会离去，绝不耽误元帅往后的姻缘。” 萧起怒火又被激起，目光如刃，“这话你已经托裴衍说过了，无须再说！” 阿狸点头:“是说过。但当日生着气，言语刻薄了些。这几日阿狸想通了，之前是阿狸狂妄无礼，还请元帅见谅。”她说着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对萧起行了个礼。 “你！”萧起站在原地，受着她的礼，拳头却握得死紧，鬓角的青筋突突跳着。 “赐婚礼成之后，我会谨守本分，不会真的以元帅夫人自居……” “说够了没有！”萧起打断她的话，带着某种慌乱，抬脚要走。阿狸却几步跑上去拦住了他，眼里的坚定不容拒绝。 “元帅，请容我把话说完。” “你还想说什么？” “元帅，我知道您不想娶我。但我也不希望元帅仅仅因为讨厌我，就抗旨，这不值当。我留下来与元帅完婚，成婚后，除了在人前扮演假夫妻之外，私底下阿狸依然为婢，直到找到适当时机离开。这段时日，请元帅多多担待。”阿狸深深鞠躬，然言语不卑不亢。 萧起居高临下看着阿狸头顶乌发，声音闷得像是蒙了一层纱，“你说上这么一达通干什么？我不过是来问你一句，为何要搬去裴府？” 阿狸错愕，“夫人没跟你说吗？” 萧起的表情可谓是气急败坏了，“说什么？！” “裴主薄认我做义妹，成婚时从裴府出嫁。” “义妹？”萧起木了。 “我以为她们早都告诉过您了。” 萧起无语，再一想，也就是说，一转眼裴衍成他大舅子了？他动不动逼大舅子造十万支羽箭？！ 阿狸叹口气，“这事夫人同意了，所以裴府的马车今日就来了。”说着，她站起身来，把那个装着细软的包袱抱在怀里。 “元帅，那阿狸这就去了。”阿狸慢慢走了出去。 “阿狸！”萧起猛地出声，看着她站在门前，仿佛她这一走，之前所有似是而非的情愫，就一笔勾销，等她再次回来时，一切都会变了。做一场为了分离而结合的夫妻，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姻缘吗？ “元帅还有什么吩咐？”阿狸问。 他心底笑出一声，萧起，这不是你要的结果？ 他缓缓摇了摇头，终归什么也没说。 午后，阿狸到了裴府安顿下，裴衍父母将认收阿狸为义女的仪式办得很是体面，从此，阿狸又多了一重羡煞旁人的身份—裴府千金。 接着，裴衍又张罗给她置办嫁妆。阿狸过意不去，多有推辞，谁知裴衍笑道:“这银两是元帅给的，置办了嫁妆，又嫁回他家去，左手挪右手，他不亏呀！走走走，买买买！” 阿狸:“……” 头面首饰衣料都置办的差不多了，走到西大街一家装饰华丽的楼前，裴衍下车撩开车帘，对阿狸说:“下来吧妹子。” 阿狸下了车，见是个很气派的药铺。“延禧堂？你生病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呸呸呸，谁生病了。你哥哥我刚健着呢。咱们是来买药膳补品的，燕窝雪蛤野山参什么的，到时候你给公婆请安的时候，用得上。” 阿狸点头:“你还挺细心的。” 两人说着进了延禧堂。这药铺上下三层小楼，潢饰颇为精美。药铺掌柜见是裴公子来了，忙迎上来。 裴衍抖着兄长的威风:“你带着舍妹转转，有上好的补品药材就给她过目。” 裴府认了准元帅夫人为义女，这事儿京城早都传遍了，掌柜的自是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大小姐请跟我来。” 阿狸于是跟着掌柜的上楼，东挑西选一阵，然后坐在一边等伙计装包。此时，里间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跟掌柜的说着什么，身后站着两个身着劲装的侍卫。 阿狸一眼扫过，觉得这男子乌发长眉，眼角斜飞，不像北地人的相貌，还真是清俊无双，气韵出尘。又见他虽然穿着质地普通的绛紫挑银长衫，但手里所执纸扇，扇骨木质墨紫油润异常，倒像是凰脊木所制，执在那白皙修长的手里，阿狸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男子也察觉到阿狸目光，看了过来。自从被皇帝用酒洗脸，在众人面前露出了本来容貌，阿狸也懒得再刻意扮丑，此刻端坐在那里，男子一眼之下，只觉赏心悦目，又觉似曾相识。再看她衣饰之物皆是极金贵的，料想是哪户高门世家的小姐。想了又想，却毫无印象在哪儿见过。 阿狸接过包好的药材下了楼，等裴衍结账。刚才那紫衣男子也下了楼来，正好看见裴衍，顿时一笑，朗声道:“没想到在这里碰见裴主薄，许久不见，裴主薄别来无恙？” 裴衍也没想到会遇见他，行礼致意:“紫烈公子安好。” 那紫烈走近前来，看着阿狸问:“这位姑娘是？” 裴衍淡笑:“这是我义妹，也是皇上新封的女史阿狸。” 紫烈哦了一声，了然，微微点头致意:“百闻不如一见。方才不识女史，还望女史海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第四十八章 谦谦玉质，探扇浅笑 第四十八章 谦谦玉质，探扇浅笑 阿狸虽在野岛长大，但她阿爹没少教她礼仪规制，眼力劲儿是有的。此刻，她见这男子举手投足矜贵大气，猜想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但见裴衍并不介绍，也只好胡乱行礼道:“公子安好。” 裴衍和紫烈寒暄了几句，告辞道:“今日裴某有事先行回府。改日设宴，再请公子到鄙舍小酌。” 紫烈潇洒一礼:“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裴衍带着阿狸上了马车。阿狸一上车就问:“刚才那人是谁？好有气度！” 裴衍斜她一眼，“你从哪里看出他的气度了？” 阿狸学着方才那紫烈说话的样子，“喏，谦谦玉质，探扇浅笑，气度非凡。” 谦谦玉质，探扇浅笑？裴衍只觉得这八个字有点耳熟，猛一想起，上回阿狸说她不喜欢萧起那种擅长打架的蛮子，还说萧起太老了，她喜欢那种谦谦玉质，探扇浅笑的少年郎。 裴衍乐了，“谦谦玉质，探扇浅笑？你喜欢这款的？” “啊？”阿狸一脸懵，其实“谦谦玉质，探扇浅笑？”几个字，她是在那种才子佳人的戏本上看来的，这会儿被裴衍一问，还以为他笑话自己爱看这种卿卿我我私定终身的玩意儿，脸腾地一下红了。 裴衍倒给吓到了，疑惑地看向阿狸:“莫不是真瞧上了？”他一巴掌拍她脑袋上， “不说气度，就他手上那扇子也不是寻常人有的，是凰脊木做的！把凰脊木拿来做扇骨，啧啧，那可不是有钱而已。” “那是什么？” “那一定是非常非常有钱！” “……”裴衍白她一眼，但还是认真回答起她的问题，“他就是南昭来的质子，紫烈。” “啊？大昭质子？”阿狸瞪大眼，难怪了。她记得阿爹说过的事。裂图之乱后，南北对峙，连年征战，后来两头都打累了只得议和，商定互换质子，分江而治。本来，南昭要遣来的是年幼的十四皇子，哪知道南昭皇帝突然驾崩，二皇子即位为帝，又因十四皇子得了疾病暴毙，便换较为年长的五皇子紫烈为质子，遣送至北胤。 裴衍叹了口气，“他这皇子当的也是憋屈，还不如个平头百姓舒坦。你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人没有？” “那是他的护卫吗？” 裴衍摆摆手，“是大内高手，看着他的。” “这样啊……那以后要是南北开战，他岂不是难得善终？”阿狸想到这翩翩公子如玉，却要这般受命运作弄，一声唏嘘。 裴衍点头，“嗯。到时他是挺麻烦的。”忽又觉得奇怪:“不对啊，谁告诉你南北要开战？” “自古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有甚奇怪的。” 裴衍笑骂，“小丫头片子还妄议朝政，哼，还真跟萧起登对，都不是省油的灯。” 阿狸翻了个白眼。 裴衍又道:“你怎么识得那个什么凰脊木？” “我爹书房里有套《眷木谱》，我小时候常看。” “眷木谱？”《眷木谱》是一本集齐了世间上千种树木的标本的奇书，传世的应该不出五套。如今市井间书斋里的《眷木谱》全是誊抄或复刻的，就是一本图解罢了。如果看了复刻的《眷木谱》就能认出凰脊木的话，也未免离谱，于是裴衍疑惑道:“不会是珍本吧？” 阿狸一脸骄傲，“当然是珍本，誊抄的，就算倒背如流也没什么用。” 裴衍发出赞叹声，“啧啧，令尊可真能捯饬，连这个都让他寻着了。” “那当然，我父亲的书房，揽尽天下好书奇书。” 裴衍却甩着头:“啧啧，好个元帅爷，亏我最佩服他公正清廉，竟然……哼哼。” 阿狸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颇为不解，“嗯？你在说什么？” “嘿嘿。”裴衍打着哈哈，“没什么。” “说，肯定有什么鬼怪。”阿狸伸出两指，做出要掐他的样子。 裴衍认怂，“就是……那个落府，因为你那个世子妃姐姐的缘故，被抄了，这抄检的差事，嘿嘿嘿，是我和赫连办的。” 阿狸哦了一声，“落府也不是我家。不过，这跟元帅清不清廉有什么关系？” “你父亲有那么多藏书，可落府抄检的时候根本就没看见，肯定是元帅爷先就叫人收走了！” “哈哈哈我爹的书不在落府里，在粟粟岛上。” “真的？” “嗯。”阿狸点点头，“岛上的书房，比将军府那个还大呢。” 裴衍抚掌，“那太好了，以后你带我去，我在岛上住个三年两载的，把那些书统统看一遍！” “切，你可是萧军主薄，元帅能让你赋闲三年两载？” 裴衍突然沉默了，目光透过车窗望出去，街市上商贩云集人来人往，一张张脸或喜悦，或平和，或焦虑，或嗔怒……都在为未知的命运而奔忙着。他幽幽道:“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总有停下的时候。只是不知道，那时天下是谁的天下，元帅在哪里？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阿狸似懂非懂，低眉垂眼，沉默着，突然想起萧起说过几句话。她在心自语:那个时候，他会带着他的妻儿四海逍遥，大漠放鹰或边城走马吧…… 两人皆不再言语。马车渐渐走过了喧闹的闹市，拐进小街。 行到裴府门口停下，裴府管家迎上前来:“公子，小姐，萧元帅和赫连将军来了，在正堂等了好一会儿了。” “哦？”裴衍立刻两眼发光，转身对阿狸眨眼睛，“元帅爷来了。” “你每天不都得见他，高兴成这样干嘛？” 裴衍得意道，“每日见他那是公事，他是元帅，可是今天是他来咱们裴府探望大舅子呀？那怎能一样。”说着，裴衍跳下车，蛇行雀跃往正堂走去，鼻孔朝天的样子，恨不得把全身的毛都抖下来才过瘾。 萧起和和赫连恺见二人回来，都站起来，“你们回来了？” “嗯哼。”裴衍下巴都抬到天上了，“今日带舍妹去采办嫁妆，不成想元帅会来，有失招待啊有失招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第四十九章 千错万错都是元帅姑爷的错 第四十九章 千错万错都是元帅姑爷的错 阿狸恭敬地屈膝行礼:“元帅万福，赫连将军万福。” 赫连恺回京后也多在京郊大营里忙活，鲜有机会见他们，见到阿狸呵呵呵笑开来:“阿狸长高了，果然是要出阁的姑娘了哈哈哈。” 阿狸笑眯眯地，“赫连大哥倒是晒黑了。” 萧起也看着阿狸。阿狸今天穿了裴夫人给她新裁的衣裳，一身妃色刺玫纹织锦长裙，头上簪了朵奶白的蔷薇，两样娇而不妖的鲜色配在一起，将她的脸映衬得比新梅吐蕊还妍丽几分。 他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才说:“今日有事从这边路过，便进来看看，看看阿狸还缺什么没有。” 阿狸看向萧起，他应该确实是从京郊大营巡检回来，一身银丝软甲都没来得及换，也显得更加英气逼人。 “不缺什么。阿狸谢元帅挂念。”阿狸言语比平日里客气了几分。 裴衍和赫连恺瞅瞅萧起吃瘪的样子，再瞧瞧阿狸傲娇的表情，懂了，小两口好像还没成亲就闹起别扭了。 裴衍并不知萧起和阿狸前两日那番言谈，也不知这别扭因何而起，但现在阿狸是他义妹，自家人，所以千错万错都必须是这元帅姑爷的错！这个妹夫，还没娶过门就敢惹阿狸生气，娘家人怎么能袖手旁观！于是裴衍一甩袖子，清了清嗓子。 “咳咳，那个妹婿啊。啊不，还没过门都是可以反悔的，所以应该叫……未来妹婿，对不对？” 众人:“……” “那个未来妹婿啊，你来得正好，咱们这个成亲前呢，娘家有些风俗你得准备准备啊。” 萧起点头:“嗯，我自当尽心准备。” 裴衍一拍大腿:“有你这句话就成！” 阿狸有种不太对头的直觉，从后头扯了扯裴衍的衣袖。裴衍却刨开她的手，继续道:“我们老家有些风俗，元帅爷在成亲下聘时，要准备以下几样东西。” 萧起:“请讲。” 裴衍歪着脑袋:“介个，东西很常见，也不值什么银子，不过就是有点琐碎，你看……” 萧起侧头对赫连恺道:“拿纸笔帮我记一下。” 这可是元帅的终身大事，赫连恺不敢含糊，踩着军靴蹬蹬蹬地去把纸笔找来了。将纸在书案上展开，执笔等着裴衍开口。 “我们那里的风俗呢，要新郎官亲手挑选一些五谷杂粮送来。亲手哦，一定要亲手。” 萧起点头:“嗯，我亲手。” “嗯嗯嗯，那听好了，要粳米66颗，江米88颗，小麦120颗，荞麦199颗，黍米240颗，高粱米266颗，稞子299颗……”赫连恺停下笔，裴家书生这什么操蛋礼单啊！这些谷物都又细又小，让元帅爷那双杀敌破阵的手来数这个？他抬眼去看萧起，萧起却面不改色，一副任君蹂躏的样子。他扯扯嘴角，低头继续记着。 裴衍那张师爷嘴还在一张一合，“薏仁300颗，绿豆333颗，赤豆444颗，菽豆499颗……” 赫连恺记着记着，心里就笑开了，再次偷眼去看萧起，只见萧起眉头微微皱着，阿狸则背向一侧不敢抬头，肩膀明明就在狂抖。 终于，萧起佯咳了一声，唇角勾起来，“裴兄老家的婚俗当真是有意思啊。” 赫连恺也帮腔:“裴衍你祖上不就是河东郡嘛？以前倒不知道河东郡的婚俗是这样的。” 裴言摇着扇子，慢悠悠走到一旁坐下，翘起二郎腿抖，对着赫连恺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我们河东郡像你这么大还没讨着老婆的，出门都贴着墙走你知道不？” “你！”赫连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萧起背着手踱步到裴衍面前，脸上依然笑得一派清新俊逸，可是射向裴衍的眼神嗖嗖嗖的，射出来的也是十万羽箭。 “本帅回去就数，哪怕数上个几夜，裴兄到时可得收好了。” 哼，威胁我？裴衍硬着脖子，“嗯，我当然会收好。” “为确保我没有弄虚作假，也为了昭显我的诚心，届时裴兄收这些豆子稞子的时候，也当着大家的面清点清楚颗数才是。” 哈哈哈哈哈哈……赫连恺和阿狸在一边已经抖得内伤。心想还是元帅厉害，裴衍搬石头砸自己脚了。谁知，裴衍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和萧起对视，一字一顿道:“奉陪到底！” 赫连恺拉着阿狸，压低了声音说:“裴衍这小子怎么了？怎么好像真气了？” 阿狸只对赫连恺摇摇头，还在暗笑着，似乎有点笑得过了，停不下来一般，还笑出了眼泪。 好一会儿，她从这种笑里停下来，笑意被一种兴味索然的感觉迅速驱赶散了，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在萧起紧锁的眉头里看出了某种不耐。他本来对这婚事就极其厌恶，还捉弄他，为难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想着，站了出来，清丽的声音在这堂屋里响起，三个大男人都安静下来。 “我看，这些就不必了吧。我和元帅既非两情相悦，也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是因为太后赐婚不能抗旨，成婚是权宜之计罢了，所以，不用这么正经八百的，婚俗一类的能免则免吧，只要能糊弄过太后就行。” 言落，无人接话，厅堂里一片沉默。裴衍不痛快地把头偏向一边，赫连恺则挠着头，不明就里。 萧起看了阿狸一眼就垂下头去，怕自己心底的波澜会翻涌到眼睛里。 “裴兄有什么要准备的就直接告诉赫连，我自当尽力。”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阿狸注视着他走远的背影，他应该……确实是顺道进来问问的吧。 赫连恺对着着裴衍啧啧啧地摇头，“你说你个麻杆退书生还呛什么声啊？看吧，元帅毛了呢。” 谁知裴衍也不搭话，突然推开椅子也走出去，留下阿狸和赫连恺面面相觑。 “元帅留步！”裴衍在院门口喊住萧起。 萧起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裴衍单刀直入，“元帅，前几回你生气，我以为是因为我与阿狸意气相投，你吃醋了，索性依尉迟曼的主意，认阿狸做义妹。可现在我越来越看不懂，你对阿狸，究竟是怎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第五十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 第五十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 “你对阿狸，究竟是怎样？” “这是我自己的事。” “是，元帅后院的事，裴某管不着。但我既然认了阿狸这个妹子，就不能看着她受委屈。” 萧起沉默。裴衍放软了声音，“萧起，你我是打小在一起的过命交情，阿狸就是再好，但你们两情相悦的话，裴衍绝不痴心妄想，只会尽我所能为你们清扫一路的障碍。” “我知道。”萧起闻言，满心苦涩。 “不要为一些已经过去的人和事而伤了阿狸。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难道你不懂？” “我就是不想害了她。”萧起眉头深锁，“我的处境，你难道不知？皇帝和尤太后早晚会像当年对付沈勐一样对付我，夺了我手中兵权，卸磨杀驴。萧起这样的前途未卜之人，这些年来连累你们已是歉疚，怎忍心再拖上旁人。” 裴衍皱眉，“阿狸不是旁人！我们也不要你的歉疚。” ““裴衍，你忘了我大哥是怎么死的吗？”院中不时有家仆走动，萧起并不能肆意放声，只能压抑着声量，明明是愤然咆哮，发出来却似冬日闷雷，似困兽呜咽。 ”我永远不会忘。”裴衍哽咽，他当然不会忘了。萧家大公子萧遥，从小带着他们玩的大哥，替他们挡过了多少明枪暗箭，最后还是没能躲过去。这不只是萧起一人的遗恨，也是他们所有人的。 “他若不是我的大哥，怎么会被害！我知道你们不需要我的歉疚，可是我不能放下。若护不住你们，泼天权势拿来何用？若我萧起一身荣光要拿你们的安危来换，就是龙椅给我坐，又有什么趣味？” “如今形势不可同日而语，当年能伤害你的手段，如今已经动弹你不得。” 萧起摇着头:“不，我不敢赌。爹娘和萧军上下弟兄是早早就在这个局中，但阿狸不一样，她还有机会脱身。” 裴衍沉默着，他没想到萧起暗暗做了这样的决定。 “当日我答应让阿狸替代琉璃时，想好了将来放她走，护她周全。现在却把她拖进这个局里，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 裴衍看到萧起眼底的猩红，像他身后凤凰花树上的残蕊。他望着那树，无奈道。“如此，我不多言。只是，元帅不要太自苦，让一切随缘吧。” 萧起闭眼，说:“我会想法子的，放她走。她年纪小，过不了多久，就会忘了我们的……” 萧起言罢，匆匆而去。裴衍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却突然笑出声来。哼，成亲还能是假的？这样日夜相对下去，再放她走？说得轻巧！只怕到时候放不下的人，是他萧起自己吧？ 这日萧起走后，再没来裴府。 阿狸每天晨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撕黄历，每撕一张，婚期又近了一日。府里置办的嫁妆一样样多起来，房间里放满了妆匣衣饰，各色箱笼。阿狸常常看着上头贴着的红喜字发呆，心底五味杂陈。 这天，恰好是裴夫人的寿宴，阿狸比平日起的更早一些。才刚撕下昨日的黄历，小丫头甜儿就端着洗漱之物走进来。 “小姐，大公子说，今日夫人寿宴，元帅也会来的。”甜儿说到元帅，语调愈加调皮几分，看着阿狸眨眼睛。 阿狸干笑着:“呵呵，怪不得今儿床头老鸹叫。” “啊？什么？” 甜儿是裴夫人家生的婢女，裴夫人怜惜阿狸只身一人，便把甜儿给了她，说是到时跟着陪嫁到萧府去。这丫头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看着很是喜兴。 此刻甜儿拿象牙梳沾了沾蔷薇露，一边梳着她的头发一边问:“小姐，今儿梳个什么头呢？元帅喜欢什么样的？” 阿狸白眼翻到抽筋，凭啥要梳他喜欢的？ “他喜欢什么样儿的你都能梳？”。 甜儿小脸庞一扬，“那当然，我梳头的本事，去给宫里娘娘梳也不差的！” “吹牛！”阿狸指着餐桌上刚摆上的一笼小包子说，“那你给我梳个狗不舔包子的式样试试？” 甜儿小圆眼瞪得老大，“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式样的头！” 阿狸乐了，抖着腿，“能梳出跟别人不一样的，那才叫本事。” 甜儿很认真地思考主子的话，热血沸腾，“也对！”下了决心，又问:“那蒸笼也要梳出来吗？” 阿狸笑得捂肚子:“有本事连灶台都梳出来！” “小姐别激我！”甜儿当真使出浑身解数，鼓捣了半个时辰，终于停手。 “好了小姐，您看！” 阿狸望向镜中，啧啧啧啧，底下一圈高出来的宽髻是蒸笼，上头错落堆着的，是一个个小包子，别说，远远瞧着，还挺好看的。 “天啊，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那是！” 甜儿正得意着，裴衍遣人来问:“小姐，大公子问您妥当没有，宾客已经陆续来了，请您入席。” “这么快？”阿狸又朝镜子里看了看，反正她打扮怪异的事天下皆知，这包子发髻也不用换了。她理了理身上的烟纹碧霞绮罗裙，就走了出去。 正厅里果然已经宾朋满座。裴府本就不大，今日将前厅、花园和半边抄手游廊都打理出来待客。裴衍正在待客迎人。裴衍虽然官阶不高，但因是萧起的左膀右臂，在朝中的脸面是极大的，来的宾客皆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阿狸一走出来，嘈杂的人声一下子安静下去，目光都往她身上聚来。阿狸名声在外，但见过她也就上回采薇宴上那些人，自从太后赐婚，她的风头更甚，人人好奇这未来的元帅夫人是什么样子的。今日是家宴，所以有不少女眷来贺，好奇探究的眼光就更多了。当下也无法，只跟着裴衍有礼有节地应酬。 之前，萧起正妻之位空缺，朝中人都猜他将来娶的，必是哪个贵胄世家的千金，两家联姻如虎添翼，也只有那样身份女子，才配得上萧起这等人中龙凤。而且，传言叠玉长公主爱慕萧起，有下嫁之愿。却没想到，太后一道恩旨，竟让萧元帅娶那不知所谓的“海使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第五十一章 我替她喝 第五十一章 我替她喝 谁不知道，朝廷敕封这女史只是为了安抚苍琉民心，昭显仁德而已。这女史一无家世根基，二无实惠的权势，所谓海岛教派灵女的身份多半也是捏造的，连裴府小姐的身份都是半路认来的。 关于女史姿容粗鄙，装扮怪异的说法，早已传遍北胤京城，所以，赐婚懿旨一下，人人都道萧起亏大了。 可今日一见，阿狸与裴衍并肩迎客，虽然发式很是奇怪，但姿容绝美，进退有礼，并不比任何高门贵女逊色，而且谈吐款款大方，比深闺中的小姐们还多了几分洒脱大气。 众人腹诽，先前传言说女史阿狸蠢笨丑陋，未免有失偏颇。 阿狸正跟一位女宾见礼，突然感觉一道人影笼过来，遮去了一侧光线，她一抬头，就看到萧起站在旁边，身后跟着赫连恺，两人俱都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那女宾立马识相地闪了，不敢耽搁元帅和准夫人说话。 “元帅。”阿狸屈膝行了个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赫连恺的粗嗓门炸开了:“阿狸，你头上这是什么？” 阿狸耸耸肩，“甜儿给我设计的新发式，好看吧……” 赫连恺盯着她的头，“可我怎么觉得，这上头的样式……” “包子。”萧起脸上的筋明明狠狠抽了两下，但迅速恢复了淡然霸气的样子，“是西街头的狗不舔包子。” 赫连恺倒吸冷气，“果然是包子吗？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没错。”萧起指着发髻上零星点缀的翠玉珠子，“还有葱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赫连恺的笑声放肆地回荡在花厅里。 萧起在这笑声和众宾客的诧异目光里，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厅外的荼蘼花架下面，才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嘴角的弧度根本就放不下来。 宾客陆续到齐，阿狸好不容易落了座，发现自己的座位被排在了萧起旁边。谁要挨着他坐啊，阿狸嘀咕了一句，朝萧起看了一眼，他正被人围着恭维。 萧起正好从人群里回过头来，四目相对，阿狸瞪着一双水眸，腮帮子还气鼓鼓的。她今天脸上扫了一层香粉，染了淡淡的眉黛和胭脂，遮不住的春光明丽。他明明贪看，心底却一阵烦躁，用力别过脸去。 阿狸刚收到他眼底一丝光彩，还未看明白，就被他冷冷的后脑勺堵住了所有遐想。 她闷闷低头，去看桌案上那些精致的吃食，一看之下，肚子愣是叫出了声响。可她的元帅夫君还在和人寒暄应酬，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好盯着眼前的菜品，又饿又气！ 萧起停下谈话，转过去看了她一眼，突然就朝座位走了。他落了座，伸手取来餐刀，将眼前的烤羊腿片下一块，放进她的碗中，又伸手给她舀了一碗羹汤。 “你且先吃，不用等我。” 阿狸本能地抬眼看四周，果然，人人都盯着这边看—元帅亲自给未过门的新夫人布菜啦！ 果然为官之人都会演戏！阿狸心底冷笑，看在你这片烤羊腿的份上，将来要休妻补偿的时候，就少要你五十两。 阿狸再不管四周，埋头嚼着烤羊腿，姿态斯文但分量实惠地吃着。席间众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她充耳不闻，只不过中途总有人来敬酒，确实躲不过的。北地的酒烈，她眉眼很快就有了熏红之色。 “去把你家小姐的酒杯撤了，换碗甜汤上来。”萧起突然招来裴府的家仆交代道，又亲手给她拣了几样骗嘴巴的小食，“不许饮酒了，谁来敬都不必喝了。再吃点旁的。” 阿狸愣愣的还没回话，他就端着酒杯起身，与边上的人对饮交谈起来了。 阿狸喝着家仆端来的甜汤，闲看这满堂热闹酒话连篇，只觉得一起高官权臣，多是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甚是辣眼。突然，她发现一旁年轻男子很眼熟，再一细看，这不是那个南昭质子紫烈吗？ 紫烈今日穿着一袭梨白长衣，手里依旧执着那把纸扇，那明显区别于北地人的长相，虽不及萧起英挺耀眼，却有另一番风流。 紫烈感觉到阿狸的目光，侧头往这边看来，那斜飞的细长眉眼本就自带三分妖魅，此刻又被酒气熏出七分迷离，只这么远远地看过来，就足以让阿狸在桌子底下猛掐大腿。额喲，这桃花眼不是什么的灯！ 紫烈朝阿狸一笑，端起手中酒杯向她隔空致意。阿狸一愣，也点头致意，去端桌上的酒，想回敬紫烈。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将端起来，一只大手罩上她的酒杯。阿狸抬头，看见萧起眼底冷飕飕的怒意，随即，萧起端着酒杯，高举面前，用嘴型对着那头无声说:“我替她喝。” 紫烈了然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就看见萧起一仰脖，将酒干了。 萧起放下酒杯，定定看着阿狸。他看上去也已经喝了不少，从眼角眉梢到耳后，都染着薄红，看阿狸的目光也不同平日，明晃晃地，贪婪地，盯着她的脸。 阿狸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元帅喝高了……” 萧起勾起唇角，笑得那叫一个柔情款款，笑得阿狸后腿肚都酥了，才说:“男人喝酒，别管。”说完端起酒杯，往紫烈那头去了。 阿狸定在那里，好半天才打出来一个大寒颤。 萧起这一去很长时间，阿狸在席上坐得腿脚发麻。此时酒过三巡，女眷大都离席了，她便也起身转到后头的游廊里，找专供歇息的地方坐下透气。 因为喝了酒，此时觉得头上那笼包子格外沉。她看看四下无人，伸手捶起脖子。酒意恍惚间，看着满院宾朋，感叹自己昨日还是海岛上野丫头，转眼间成了裴府小姐？元帅夫人？ 一切离自己的本意越来越远，和萧起这假夫妻得演到什么时候才好？什么时候才能找齐药料给师傅配制解毒啊？ 此刻，紫烈就站在游廊另一端，看着阿狸小脸上风云变幻，时而翻白眼，时而叹气，时而撅嘴，时而咬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第五十二章 公子胆识 第五十二章 公子胆识 紫烈就站在游廊另一端，看着阿狸小脸上风云变幻，时而翻白眼，时而叹气，时而撅嘴，时而咬唇。 前日，他翻看父皇遗物，又看到那副女子画像，画中的女子极为年轻，衣饰不似中原人，衣饰华贵，衣袖裤脚却高高挽起，露着纤瘦的脚踝和小臂。她手执一只小锤，站在一块巨大岩石上，笑得尽兴，甚至可以说笑得放肆。 再次看到这画，他突然明白那日在药铺，自己为何觉得女史阿狸似曾相识，原来，她和这画上的女子有几分神似。 紫烈并不知晓画中女子何许人也，无从推测她与阿狸是否有所关联，但对阿狸难免多了几分好奇。他又看了阿狸一眼，转身走向裴府后花园。 裴府的规制虽然比不得将军府，但是这院子年份久远，里头的老树老藤长得十分茂盛。紫烈走到花园深处，轻车熟路地拐进一条小径，隐入一处如瀑的花藤。 花藤遮住的墙面上有一道小门，看上去像是花匠们平日堆放工具的地方，毫不起眼。紫烈开门进去，里头确实放满杂物，但他掀开几样东西，伸手进去鼓捣两下，墙上一扇暗门就显现了出来。 紫烈弯腰进入，里头亮着烛火，竟别有洞天。暗室虽不算大，但摆放着地图、沙盘、战车船舰模型等。萧起背手而立，正看墙上的地图。显然是时常与人在此谈论兵法战略。 萧起听见声响回过头来，波澜不惊地说:“公子来了？” 紫烈淡笑，“萧兄别来无恙？” 萧起点头:“一切安好。公子呢？” 紫烈笑起来，“过得不错，只怕气色太好了，还要惹人怀疑，说一个敌国质子，怎还心宽体胖。” “哈哈哈哈，公子胆识，萧起佩服。” “哎，外头那些个老头，话是最多，缠着我说好久。可惜了裴兄家上好梨花白，都没能好生品上一壶。” 萧起笑，指着案上的酒具，“更好的在这里。” 紫烈笑这坐下，“身为质子，落魄之极，定然是一壶酒的便宜也要占的。” 萧起亲手给紫烈斟酒，两人对饮，接着之前的话题。 “你们大昭朝皇帝百般挑衅，尤太后一味主和，而我迟迟不表态，他们也是着急。” 紫烈点头:“嗯，不说他们，我也等不及想听元帅表态了。” 萧起闻言，爽朗大笑起来。 这头，阿狸顺着游廊溜达，走到后花园无人之处，坐在花架子下面休息。这午后阳光最是熏人，加上喝了酒，差点就靠着竹椅背睡了过去。她起身晃晃脑袋，甩掉睡意，估摸宴席应该是结束了。 于是，她正了正自己头上钗饰，打算回屋里去。可顺着耳畔一抚，却发现耳朵上的碧玺流苏耳坠没了，低头往地上瞧了一阵并没有，猜想是刚才在游廊里捶打脖子，给震落了。 “女史是在找这个？”一双梨白云纹锦靴停在她面前，一柄凰脊木纸扇别在腰间，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展开着，上头红艳艳的，正是她的碧玺流苏耳坠。阿狸再抬头，见紫烈噙着笑，春阳般温煦。 这人怎么神出鬼没……阿狸心里嘀咕着，略退了一步，行了个恭敬周到的礼:“公子安好。”然后才伸手，用指尖将自己的耳坠捻起，小心的不触碰到他的手。 “方才宴席之上，我一直在看女史大人。” “啊？”阿狸不太明白他这么说是何意，但一男子说自己一直看她，总是……不大好吧？ 紫烈却笑笑，伸手指了指她的头，“这个。” 阿狸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这才反应过来，脸刷一下红了。毕竟是个姑娘家，在这风流清俊的公子面前兜着一头包子，总是有点丢人，她咧了嘴呵呵干笑了两声:“这个……新式样，嘿嘿。” 紫烈却愣是不笑，很真诚的样子，点着头，“确实别出心裁？”又从自己的袖兜里取出一件小东西，“跟这个很配。” 阿狸好奇地看向他手中，只见是个砗磲雕的小手串，稀奇的是，雕的不是万福莲花之类的珠子，而是饺子、包子、炊饼、萝卜、葱头、鱼虾……总之全是吃食，难得雕工细致，惟妙惟肖。 阿狸忍不住赞道:“竟有这么巧夺天工的手串？” 紫烈听到“巧夺天工”这个至高评价，忍了忍笑，说:“和女史大人的新发式，倒是异曲同工。不如今日做巧，将它赠予女史大人。” “不用了不用了，公子自己收好。我戴不惯这些个饰物的。”阿狸不假思索地推辞。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门儿清呢。 “阿狸，原来躲在这里透气，叫我好一阵找。”突然，萧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阿狸吓了一跳，可气，这些人走路怎么都没声音！ 紫烈看到阿狸背着萧起翻白眼，隐隐好笑，嘴角不由得又勾了勾。 阿狸转过身去，“元帅。” 萧起几步上前，与紫烈点头致意。阿狸心头闪过一丝讶异，这两人倒是一点儿都不客套，像熟识深交的友人一般。 正想着，萧起已经伸手取过她指尖的耳坠，寻着她白皙小巧的耳垂，要帮她将耳坠戴上。紫烈看到，阿狸的眼睛蹭地一下瞪大了，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 阿狸的耳珠被萧起的手指拨动，脸又挨得这样近，他带有酒香的温热气息呼在她脖间，阿狸僵直了身体，生生退开一步。 她睁大眼看着萧起，他无以伦比的俊容在酒后更显风流，此刻凤眼微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帅。” “嗯？” 她压低声音:“此间无人，倒是做戏给谁看。” 萧起眼神往后一飘，“你骂他？” 骂他？阿狸顺萧起目光看过去，看到紫烈，暴汗，我没骂他不是人…… 正不知道萧起这又刮哪一起阴风，就听到他朝后面笑道:“阿狸淘气，让公子见笑了。” 紫烈抽出腰间的扇子，展开来轻轻摇着，微笑道:“元帅哪里话。不过，我也不能做不解风情之人，妨碍元帅与佳人叙话。这便告辞，改日再与元帅相叙。” 萧起拱手:“那便不送了，公子慢走。” 紫烈点头，笑着又看了阿狸一眼，摇着扇子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第五十三章 大吉，宜婚嫁 第五十三章 大吉，宜婚嫁 待紫烈走远，阿狸问:“元帅，这个紫烈公子，总不会是尤太后的人吧？” 萧起没有回答阿狸的话，却对着阿狸嘲弄一笑，口中吐出八个字:“谦谦玉质，探扇浅笑？” “啊？”阿狸懵的。 紫烈转出园子，在墙边停住脚步，他摊开掌心，看着那串砗磲。奇了，明明是雕给十四弟的东西，却差点儿顺手送了出去。他将手串仔细放回衣兜，笑笑往前头走去，也该去给那几个监视他的大内高手解开迷穴了。 此时，阿狸与萧起也是无话，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回阿狸房间。 阿狸跨进房门，想了想还是问，“元帅，可要进来喝杯茶再走？” 萧起的脚抬了抬，又放了下去，“不了，你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还过五日就是吉日，那一天礼节繁多，所以这几日你好生休息。” “嗯，元帅也是。” “嗯。” “元帅慢走。”阿狸躬身行礼，埋着头，直到脚步声消失才抬起头来。 萧起走远了。阿狸站在房门口，望着空无一人的院落，檐下，窗棂，门廊，枝头……都挂满了喜庆的红色。还差五日了，阿狸恍恍惚惚地想，这心头隐隐的高兴骗不了自己，压都压不住，到底应不应该？唉。 阿狸照样每天撕着黄历，一张，两张，三张，四张……每撕一张都能感觉到，裴府鸡飞狗跳的程度又增加了一分。看到大家忙进忙去喜气洋洋的样子，阿狸就有些内疚—这名不副实的婚事，算不算辜负了大家的美意？ 婚礼前夜，裴衍父母领着家人来到房中，照习俗要给新娘子“上头”。 阿狸被换上了金丝绣珠玉的寝衣和锦履，由裴夫人牵着走到窗下。一张桌案当月摆放着，上头燃着儿臂粗的龙凤烛一对，清香一柱。 案上的碗碟里头装着莲子、红枣、汤丸，阿狸知道这大概是早生贵子什么的意思，但另一边那些缠有红绸的尺、镜、剪刀等物，就不太明白了。 阿狸以前在岛上也凑过人家婚礼的热闹，可这是北地，婚俗和苍琉大有不同，阿狸只得依着做就是。 裴夫人见她懵懂，指着案上东西，笑着解释，“这个啊，叫龙头镜、较剪尺，是光明继后之意。” “哦……” 阿狸在裴夫人的指引下拜了夜空，听到裴夫人说:上了头就算长大成人。以后为人妇了，可不能再孩子气了。” 听到这话，阿狸热泪决堤，她低下头，泪珠砸落衣襟，渗进交颈鸳鸯的纹绣里。假亦真时真亦假，大家戏做得太足，阿狸已然动情。她想阿爹，想让阿爹看到自己出嫁的样子。 裴老爷看见了，怪嗔妻子:“老太婆你看你，做什么叫阿狸不能孩子气。” 裴夫人笑起来，拿手绢擦她的眼泪，“哎哎哎，只要元帅受得了，阿狸想怎么作就怎么做！” 阿狸噗一声破涕为笑，指向裴衍:“谁都没有他能作。” 裴夫人:“对对对，你要是作不出花样儿了，还可以请教你兄长，让元帅头疼。” 众人哄得笑开来。 裴衍笑着摇摇头，从进房门开始他就一直没做声，看着阿狸当月参拜，心里五味杂陈。此时才说:“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裴夫人白他一眼:“难养你还养那么多！“ 裴衍:“……” 众人陪着阿狸又说说笑笑了一会儿，裴夫人才嘱咐阿狸早些歇息。阿狸送众人出去，裴衍和裴夫人走在最后，在门口停下。 裴衍传过来看着阿狸，“阿狸，你这兄长，父母，不是白认的，以后有什么事，一定和我说。” 裴夫人也摸摸她的头，“从裴府嫁出去，就永远是裴家的女儿，只要得了空儿，多回娘家。” “嗯。”阿狸噙着泪，猛点着头。 送走了所有人，阿狸转身回屋。刚才热热闹闹的房间此刻显得格外安静。案前那柱香已经燃尽，红烛也烧过了大半，大滴大滴的蜡泪滚落，凝积在烛台上，红雪堆就一般。 甜儿进来帮阿狸卸了钗环，伺候她洗漱，小嘴儿得吧得吧地说个没停，阿狸昏昏噩噩地应声，根本没听见甜儿在兴奋地念叨些什么。 洗漱完，她闭眼躺在床上想，萧起这会儿在干什么？他也拜了夜空吗？他被周围红彤彤的气氛包围着，会像她一样隐隐兴奋，还是会烦躁气闷？不论如何，大概都像她一样睡不着…… 累到尽头，就没什么睡不着的，也没有醒不来的梦。这一晚的梦里，阿狸预演了第二日的风光大嫁，十里红妆。萧起向她伸出手说，阿狸，我来娶你过门了。 当天发蒙蒙亮的时候，丫头婆子们来敲阿狸的房门。把阿狸梦里那金玉良缘中唤醒。 “进来吧。”阿狸从床上坐起来。 她从床上下来，和往常一样走到墙边撕掉一张黄历，那上面写着—大吉，宜婚嫁。 穿戴，梳头，上妆……陌生的北地婚俗礼乐和着鞭炮声人声灌入耳中，阿狸却有些木讷，人偶一样地让甜儿和喜娘摆弄。 照规矩，新娘却扇，阿狸整张脸被手执的纱扇遮挡着。直到登上喜轿，阿狸都没敢抬眼看萧起今天是什么样子，只通过低垂的目光，看到他喜靴上的龙凤呈翔金绣，断续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登上喜轿那一刻，她迅速地抬了一下头，目光掠过扇沿，看到了满城的红色。红绸挂满街巷阡陌，喜字贴遍楼宇店肆。这恣意艳丽的红色，似乎要蔓延到天际才甘心。 阿狸当然知道，萧起娶亲是一桩大事，但并未料到这等程度。看这规制恐怕只有皇帝大婚才有吧？这么操办，是萧起的意思？还是尤太后的意思？ 胡乱猜想中，喜轿门帘已经落下，阿狸被关在了轿厢里。外头日光正艳，照在轿身的锦面上，红光就溶溶地透进来。阿狸在红光里起伏摇晃，目眩神晕。 这红色，是那苍琉海岸的火烧云吗？曾几何时，她抱怨阿爹不带她闯荡江湖，说一辈子留在苍琉那破地方做什么？ 还是粟粟岛上的石蒜花？草籽扬落，红花就渐渐爬满山坡，开满了整个童年。 还有阿爹身上的鲜血，那么红，那么热，又那么快就变凉，叫人绝望。 还有，她喜欢看萧起甲胄上的缨穗也是这般殷红，他一身戎装在马背上的样子，比他拔锏相向时的臭脸，好看太多太多。 不过，同样鲜红的，还有那瘆人的乌趾病虫卵，尤太后指尖描画的丹蔻色。还有那日沈蔻初被皇帝逼着，在婢女背上画下的朵朵红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第五十四章 阿狸，我来娶你过门了 第五十四章 阿狸，我来娶你过门了 阿狸被喜轿抖到了将军府门口，人还迷迷糊糊的，也听不清人们在轿前做什么，有哄笑声，有赞叹声，有拊掌声，大概是射轿帘那一类礼俗规矩。 突然，喜轿的帘子被撩开，萧起高大的身形跟着目阳光一起挤进来。她紧紧抓着那柄障面的扇子，不敢松手。 她从来不是这么乖乖守规矩的人，只是，如果没有这扇子挡着，她并不知此刻该如何面对这个人，恩人？主子？朋友？夫君？她知道一切只是做戏，可婚礼之盛大，轻易地在她的心底催生出几分旖念。 她从扇沿边，看到萧起一只脚跨进来，挨到她身边。 “阿狸……”今天的阿狸红成了一团火，灼得萧起眼睁不开。他不敢多看，移开眼，又觉以后再不能看到她一身红妆的样子，贪念难忍。 阿狸垂眼，看到萧起朝自己伸出手，此情此景与梦境重合，梦里，他向她伸出手说，阿狸，我来娶你过门了。 萧起伸着手，他想说“阿狸，我来娶你过门了。”但终归还是说:“阿狸，该下轿了。” 照规矩，新郎要抱新娘子进门。阿狸把手放进萧起掌中，被他轻轻一拽，放身子一轻，她就从喜轿这团空虚的火红里，落到了他温热的怀中。 新娘子下轿，跃马镫，过火盆，过门槛。过了门槛，萧起放阿狸下地。他抬眼能看见红彤彤的喜堂，他的爹娘端坐在里面，等着儿子领回他的新娘。再望远去，那条穿花游廊，通向他们的新房。 身前身后，礼乐喧哗，萧起突然觉得，这一日不管真假，终归是他和阿狸此生的一个大日子。他侧头看向阿狸，看到她抓着扇柄的指尖因过分用力而发白。他眼眶忽然就热了，只是不满十六岁的丫头，他名义上的小新娘。 萧起低头，看着地上的百子多福绣垫，又看看她嫁衣的长长裙摆，说:“这么走多费事。” 阿狸执扇的手微微松开一些，让微愕的目光透出去。从一早到现在，两人终于对视，但她看不透他眼里那些浓烈复杂的东西是为什么。 萧起却再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将阿狸抱了起来，阿狸始料未及，只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慌乱地抓住他喜服胸口上的鸳鸯锦绣。 萧起抱着阿狸一路走进去，任由司仪和喜婆们在后头追着撵着。也任由后头一众友人发出惊叹:抱上瘾了还！ 进了院门，一条长案当中摆设，上头的紫檀雕花架上搁着赐婚懿旨。照规律，这门婚事是太后所赐，所以新人除了拜天地外还要拜谢赐婚的懿旨。 宫里派来的礼官早已经候在那里，猫着腰说:“元帅，这个照规矩……” 萧起抱着阿狸，站定脚步，“规矩？”他轻蔑一笑，笑得那礼官魂儿都吓散了。 萧起紧了紧抱住阿狸的手臂，转过身来，冷眼扫视这前来观礼的，敌友交杂的人潮。嘈杂的人声渐渐敛息下去，连乐工们也停止了吹奏。 一片静穆中，他郑重开口:“我萧起，自幼征战沙场，本就是满手鲜血之人，自是不拘礼教，不信鬼神，不畏命数。所以，今日阿狸进我萧家门，只拜天地高堂与良人！”萧起感觉到怀里的人一记颤抖，他下意识用手轻拍了两下。 这一通话，在座都听得出是说给谁听的，那宫里派来的礼官哪还敢放一个屁，准备的那一箩筐感念太后恩德的词儿，当下自己吞了个干净，乖乖滚回宫去。 紧接着拜天地敬媳妇茶等礼数时，一番折腾。终于，阿狸被搀扶着进了洞房。 众人都退出去了，甜儿就立马凑过来:“小姐小姐，你饿了吧。那桌上的合卺宴是不能先吃的，不过我一直揣着你最喜欢的杏仁酥，你先吃点。” 阿狸却仍是一副神游太虚之状，于是，甜儿伸手在阿狸面前摇摇，见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心里有些毛毛的，于是壮起狗胆狠狠掐了自个儿主子一下。 “哎哟！”阿狸疼得叫出声来，这下才算清醒了点，怒瞪:“掐我干嘛！” “小姐，你刚才跟个偶人似的，怪吓人的。”说着递过一块杏仁酥给她。 阿狸看着杏仁酥，肚子果然冒出咕的一声。她接过来塞嘴里，说:“有你在我不担心饿着。” “小姐以后是元帅夫人，哪会挨饿啊！” “……”阿狸无语，闷头吃着杏仁酥，却嚼不出滋味来。萧起今日的举动，在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一刻不停。她越想越不明白，赐婚时他拔锏相向，两人也说好了，成亲只是缓兵之计。可刚才，就在他的怀里，她能听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能感受到他肌肉的微颤…… 阿狸头都要炸了，她用力咽下嘴里杏仁酥，狠狠地想，天地间除了人命，哪还有什么天大的事？赐婚以来心事辗转，她已经受够这种折磨。猜个什么猜？等他进来了，索性就问个明白！ 不错，就问，萧起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若是有点儿喜欢，你我……你我不妨把这真夫妻做了！若不喜欢，我阿狸他日潇洒离去，山高水长，两不相欠。 阿狸腾一下从喜床上跳下来，壮士扼腕般道:“甜儿，拿酒来！” “酒？”甜儿不明就里，指着桌上的合卺酒，“等会儿就是要喝合卺酒啊。” 阿狸撸袖子:“拿来我先喝点！” “啊！”甜儿惊跳起，“不成不成，哪有新郎还没进洞房，新娘子就把合卺酒喝了的？” 阿狸一脸焦躁:“我现在要喝酒，快点儿，一会儿他来了就来不及了！” 甜儿偏着脑袋一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小姐，你是紧张那个事吧？” “哪个？哪个事？” “嘿嘿。”甜儿一副很有见识的模样，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小姐，你是不是怕元帅洞房的时候不够温柔啊？不用怕的，咬咬牙，一闭眼就过去了。” 阿狸倒吸一口冷气，这丫头在说什么哇？可是脑子还是难以把持地往个方向想了，对啊，做真夫妻不就要……第一次见萧起时，他脱掉衣裳露出精瘦上身的样子出现在她眼前，怎么赶也赶不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第五十五章 酒壮怂人胆 第五十五章 酒壮怂人胆 “小姐，做女人都要走这一着啊，你别怕。” 阿狸扯扯嘴角，看向甜儿:“说的好像你试过似的。” 甜儿脸红红的:“嘿嘿，府里那些个已经嫁人的姐姐们，和厨房的婶子们私底下都摆谈这些个事，我听了不少的嘿嘿。我跟你说啊小姐，就第一回忍忍，以后就好了。” “谁要你教！没羞没臊。”阿狸难得红了脸，不再跟甜儿瞎扯，径自走到那嵌着石榴多子螺钿的梨花木桌案前，去拎起桌上的那个鎏金酒壶。 所谓酒壮怂人胆，阿狸觉得今儿自己不喝个半斤，肯定没胆量向萧起摊开来问话。再说了，万一他回答说一点儿也不喜欢她，那她老脸往哪儿搁啊！喝点儿酒，到时候真不成了，至少还能当酒后发疯，酒醒后不认账就是，见面也不至于太别扭。 阿狸这么想着，打开酒壶盖子闻了闻，这酒不够烈啊。 甜儿却如临大敌，“哎哎哎小姐，不成啊，合卺酒不能一个人喝的，不然不吉利的，为了你和元帅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得等元帅来一起喝！” “真的？” 百年好合，白头偕老。阿狸吟着这些字眼，乖乖放下了酒壶，“那你去厨房给我找半斤烧刀子来，越烈越好！” 甜儿被吓一跳，“烧刀子！小姐，这是洞房花烛夜啊，醉成个死猪，不煞风景吗？” “你要废话是不是？”阿狸斜她一眼，再次拎起合卺酒，“那我就喝这个了。” “成成成！放开那壶合卺酒！我去找烧刀子，烧刀子！” 甜儿一溜烟找酒去了，阿狸这才放下酒壶。洞房里剩她一人，她拖着嫁衣裙摆，舒展了下筋骨，四下打量这房间。以前在苍琉的时候，她与萧起日日在一个屋子里处着，但回到京城后，萧起的房间她没怎么进来过。 虽然新房布置得花团锦簇，但仍能看出以前的布置是极清简的，家私摆设都是大刀阔斧的样式，透着出行伍之人的粗犷。突然，阿狸注意到里侧那一面墙，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上碧海青天，皓月当空，星星点点的水灯飘在海面上，一直往月的方向荡漾去。 这画阿狸认识，苍琉拜月节那天，萧起与她同登高台为万民祈福，之后作下此画。只是没想到他带回了京城，还将它装裱了挂在这里。阿狸自己不擅画，但在阿爹书房里杂学旁收，赏画的本事还是有的。这幅画和萧起别的画作很是不同，他平日爱画大漠边城，苍鹰骏马，一贯的磅礴大气，而这幅海景图，虽也波澜壮阔，可那些寄托着男女情思的点点水灯，多少映出了些许柔肠。 阿狸又想起了那日他说话的样子，他说等将来不用打仗了，要与心爱之人边城走马，大漠放鹰……阿狸想，如果她鼓起勇气说，元帅，带上我，我愿意与元帅海角天涯，他要吗？ “小姐，烧刀子来了！”甜儿推门进来，打断了阿狸的思绪，她压低了音量仍显得兴奋，“厨房里没有烈酒，这是看炉子的大爷给自己备的，全给我了。你闻闻！” 小酒坛子的口子冲着阿狸的口鼻凑过来，浓烈的酒气熏得她脚下一个趔趄，“哦哟，这个厉害，赶得上跌打师父的药酒了。行行行，就来这个。” 甜儿从一旁找了个空杯，斟满了递过去，阿狸一仰脖子干了，辣得眼冒金星。那感觉就像喝了一口铁水，从舌头到喉间再到胃底，全给烧化了。 甜儿盯着她的反应，“怎么样怎么样？” “辣死我了。”阿狸哈着气，伸出空杯子，“再来！快点儿，不然等他来了，酒劲儿都还没上来。” 阿狸干三杯。甜儿伸长了脖子看她，“有反应了吧？” “肚子要烧糊了……” 话音刚落，洞房外响起脚步声，门紧接着被推开，萧起一身红衣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礼官啊喜婆之类的人。 阿狸看着萧起走进来，紧张又心虚，呼吸急促，肚子里更是一团火热。她抬眼去看他，他显然在喜宴上喝多了，脸颊到两鬓都染出了桃花色，原本冷酷坚毅的眼神，因酒意而变软，似乎含了一泓深水，多情，妖冶，变幻莫测。阿狸忘记挪开眼，怔怔站在原地。 喜婆走上来，说着吉利话，斟合卺酒，又往床上撒花生桂圆莲子，各种摆弄。 “下去。”萧起只嫌聒噪，不容分辨道:“全都下去！” 元帅，还是酒后的元帅，此言一出，谁还敢多说一句什么规矩不规矩，全都嗖地一下，一阵风似的跑干净了。 洞房里只剩阿狸和萧起面对面站着，两人都是一身红衣，满心酒意。阿狸被他的气场笼罩着，刚才喝下去的酒，一点一点发起来，她努力保持清醒，没话找话。 “要……要不要早点歇息？” 嗷呜！阿狸说完恨不得把舌头咬碎了下酒！哪有新郎官儿刚进门，新娘子就开口着急叫睡的！情急之下结结巴巴地解释:“啊不不不，过会儿再歇息……” 嗷呜！好像更不对了，阿狸真想两眼一翻直接死过去。 萧起反倒没听出什么奇怪来。前头宾客太多，他被敬了太多的酒，此刻正上头呢。他看阿狸脸色通红，于是一步上前凑到她脖子边上，轻轻吸了吸鼻子。 “喝酒了？” “喝了点。” 他靠这么近，他身上的气味混了酒香，钻进她鼻子里，是最妙的酒曲，在她胸膛里酿了一瓮女儿红，飘香四溢，偷偷盼着他来开启。 她实在扛不住这陌生的暖意，退开两步，故作镇定地走到摆着合卺宴的桌前，顾左右而言他。 “你饿吗？” 萧起没回答，只看着她的眼睛，那里头有红烛映出的碎光，比她身后那幅海景图里荡漾的水灯还美还亮。 萧起忽然明白，之所以世上有那么多好酒之人，是因为酒会令人对自己宽容，**如海，人为扁舟，酒却是那只桨，想哭，想笑，想说什么做什么，有了酒，就能划到放纵的渡口。就像他现在，他看着这双眼睛，不想管什么江山社稷，百姓疾苦，一世英名更不值一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第五十六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第五十六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终归压抑住心里的起伏，闷声道:“我不饿。” “我们是不是……得喝这个合卺酒？” 萧起看向那两个并排摆放的杯子，男女合卺而醑，从此举案齐眉，生死相随。生，死……他脑海中那些借酒涌上来的热烈，随着这种字眼，一点一点冷却下去。他不要她生死相随，不要她陪着自己深陷在这胜负难料的朝局之争中，放她悠然快活一辈子，和谁举案齐眉都好，都好。 萧起张了张口，想说眼下没有旁人，这些规矩不用做了。 可他还没开口，阿狸已经伸手提起那壶合卺酒。细细酒柱从壶口斟出，杯中凝起两汪琥珀光。此时的阿狸，酒已发出来了七八分，她端起一杯递给萧起，扬着脸，颇有些豪气地吆喝: “这杯你的！” 她动作来势汹涌，萧起像吞了铅块，那些拒绝的话全堵在喉间，下意识就接过了酒杯。 阿狸半醉的脑海里混混沌沌，像一片被浓雾笼罩的荒野，她循着头顶的月光向前奔跑，那月光便是一个念头—问他，可喜欢我？ 她抬起一只手，摇摇晃晃指着他，“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萧起愣怔，酒也惊醒大半，他用尽全力保持沉默，心中却巨浪滔天。他不知道洞房里刚才发生了什么，阿狸为何突然问这样的话？ “到底，喜不喜欢我？”阿狸天旋地转，但牢牢记着自己要追那个答案，她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袖口，垫着脚尖仰视他，“到底，喜不喜欢？” 萧起难掩仓皇，兵荒马乱，阿狸靠这么近，仰着脸，唇就在他面前，只要一勾头就能够着。绝世将才有什么用，他知道自己此刻丢盔卸甲，一溃千里。 他迟迟不答，阿狸觉得自己醉得快站不住了，于是拖了把凳子过来，双脚一缩，蹬在凳子上，一手抱着膝盖一手指着对面的椅子。 “你坐那儿，慢慢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萧起看着她缩在椅子上软软小小的一团，当然知道她是醉了，心前所未有的软，柔声说，“阿狸。” “嗯？”阿狸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眼底是讨要答案的执着。 “你喝醉了阿狸，我扶你去睡。”他伸手去扶她两边手肘。没想到，她猛地挣开，力道大得出乎他意料。 “不行！你快说，喜不喜欢我？” 萧起无措了，又有些气恼，有本事统领千军万马又如何？眼下就治不住一个喝醉了的小娘皮呐？他烦躁地踱了两圈，又耐着性子安抚她，“阿狸，你乖，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不行！” 萧起:“……” 萧起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慢慢涌上另一个疑问，她醉得厉害，是不是根本认不清人？她急着追问的那个人，或许压根不是他萧起。 “阿狸……你知道我是谁吗？嗯？”他俯下身子来看着她的脸，疑惑地开口。 “你？”阿狸笑得活色生香，缓缓伸出双臂，攀住了他的脖子往下拉。萧起呆若木鸡，任由她的手臂像两根蔓生的花藤，缠住自己的脖根，小臂内侧细嫩软糯的肌肤，还有那越来越近的红唇，叫人血脉倒流。 但只一眨眼间，阿狸已经松开手臂，改用手端着他的脸，“你是谁？” 萧起一口老血涌到喉咙，这死丫头到底当他是谁啊？她跟谁说话是这样的？ 阿狸又指着他，狡黠的笑，“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我是谁！”萧起的呼吸粗重起来。 “你是……”阿狸的音量越来越低，萧起只能弓下高大的身子，凑到她嘴边去听，却半天也没听清。刚要再问，怀里一重，阿狸已经整个人栽过来了。 “阿狸，阿狸？”萧起抓着她肩膀摇，可她闭眼歪嘴，已经醉死过去了。萧起欲哭无泪，只得将她打横抱起，往喜床走去。 这千金一刻的洞房，花洒鸳鸯枕，烛影撩红帐，香薰雕花床，娘子醉得猪一样…… 萧起将她放在床上，注视她通红的小脸。他揉着太阳穴，猜不出她刚才究竟将他当做何人，裴衍已经认她做义妹了，总不可能是裴衍，那是谁？萧起烦躁得想把这洞房给拆了。 萧起想，若我为了她的安危，不敢要她，她却还是选了我身边的人，那转来转去，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的处境还不是一个样？ 此刻阿狸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哼哼卿卿，滚到了他的腿边，下意识就伸手揽住了他的大腿，还蹭啊蹭啊蹭…… 萧起凤目圆瞪！别蹭了姑奶奶。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色字头上一把刀，英明神武的战神元帅，此刻被蹭得出了破釜沉舟之心—若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这只蚂蚱必须是我的！ 他俯下身子，霸道地扳过她香软的身子，紧紧抱住。 “元帅！”拍门声突响，浇息了元帅的热烈。 是青翼的声音:“元帅，内宫有信报发来，似乎很急！” 萧起抱着阿狸的手瞬间僵住，内宫？他心里明了，还能是哪个内宫…… 他缓缓松开阿狸，拉过喜被，轻轻搭在她身上。 阿狸的头一挨着枕面就立刻转开，嘤咛一声，小脸皱成了一团。萧起了然，她头上的钗环膈着后脑勺了。于是，他伸出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托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摸索着她的发髻，把华盛、发簪、珠花等一样一样取下来。 取耳坠子时，她圆润细腻的耳垂总在他指尖调皮滑动，半天也取不下来。此刻阿狸仰面而躺，亮如黑缎的头发尽数倾泻在枕上，酒后的面容艳若浴火红莲。萧起咬咬牙，别开脸去不看，闭着眼摸着耳坠子，总算取了下来。 门口青翼又开口:“元帅……” “嗯。”萧起应了一声，将阿狸脸畔一缕头发狸到耳后去，又看着她的睡容叹了口气，才起身出门。 “怎么回事？”萧起轻轻带上房门，抬头看向青翼，脸上隐隐冒着怒气。 青翼汗下，要不是事情急，谁愿意打扰元帅爷**一刻？但这次内宫送来的信报是一等急件，萧起下过令，这样的信报要在第一时间内禀明。 青翼将一只翠镯呈上:“元帅，说是要您亲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第五十七章 萧郎，如今你有了夫人 第五十七章 萧郎，如今你有了夫人 “元帅，说是要您亲启。” 萧军之所以善战，其严密的信报系统功不可没，每一路人，每一道关卡，都有滴水不漏的规矩，所以，萧起只扫一眼玉镯，就确定是沈蔻初那边出了事。 他拿着那翠镯走到旁边一鱼缸边上，将翠镯浸没到水里，片刻后对着檐下的灯看，翠镯镯身中空，俨然装有蜡纸。 他取出纸条看。 “走吧。” 阿狸的新郎，终究丢下醉后的她，疾步离开了他们的洞房。 此刻，梅宫底下的密道里，沈蔻初坐在石凳上，发髻散乱，脸色苍白，身上搭着件织锦宫绣披风，却仍不时打着寒颤。美人羸弱如斯，叫人心生怜惜。 原来，这梅宫乃前朝旧殿改建，当年沈勐在兵部监管禁宫攻防工事之时，无意间发现这处密道。所以这密道只有先帝和沈勐清楚，尤太后和皇帝反倒不知。于是，沈蔻初入宫后，借口自己独爱梅花，想方设法让皇帝将梅宫赐给她单住， 侍女悦儿看着密道入口，惴惴不安地问:“小姐，这玉镯急报是第一回用，元帅会不会来？” “会来的。”沈蔻初声音低哑，但十分镇定，萧起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 “可是都这么久了。”悦儿走过来，将沈蔻初身上的披风再裹紧了些，又摸了摸她的手，焦虑道:“这里阴冷潮湿，元帅要是再不来，小姐受伤又受凉，怎么了得。” “没事……”沈蔻初咳喘起来，捂着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心里有数。” 悦儿看着沈蔻初露出的手腕，眼里再次蓄起泪来，那本来莹白胜雪的手腕上，全是被束缚过的青紫淤痕，有些地方已经破皮渗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皇上今日怎就下这么重的手？以前虽也有事没事儿为难您，但都是折磨您身边的人，并不曾这样……” 沈蔻初并不搭话。今日皇帝来到梅宫，言语试探，无非就想看看她是否因今日萧起大婚而伤心。若是往常，她自当努力化解皇帝的猜忌，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选择，所以顺水推舟，让皇帝“帮”了自己一回。 悦儿拉过她的手腕细看，“小姐，还是先上点药吧，上回皇上不是把暹罗进贡的，那个去腐生肌的神药赏给小姐了吗，我去拿来用上吧？” “不用了。”沈蔻初缩回手，微微皱了皱眉，只觉得悦儿话太多。 “小姐，您别这样折磨自己，咱们还是先上药……” “悦儿。”沈蔻初打断她的话，“我方才教你的，元帅问的时候怎么说，你可记清了？” “奴婢……记得。” 突然，石铃发出一声清灵响动，在这阴暗压抑的地下暗道里，显出几分诡异，但此时在沈蔻初听来却美如天籁。 “初儿。”萧起出现在密道里，急步上前，“发生什么事了？” 沈蔻初热泪滚落，哽咽难言:“萧郎……” 萧起看清楚沈蔻初正好好站在面前，大大松了一口气。 自从沈蔻初入宫，他就一直担心她处境，所以当沈蔻初告知他底下密道一事，他立刻着手建立这一道应急的信报机制，嘱咐沈蔻初若遇到紧急之事，可隐身密道，并发信报向他求救。这是他为沈蔻初留下的保命的后路，所以今夜接到她发出来的信号，他着实惊吓不小，以为沈蔻初遇到什么危难。 “到底怎么了？” 萧起身上那大红婚服狠狠刺痛了沈蔻初的眼，她埋下头去，无声啜泣，两个肩膀不停颤抖，“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萧起刚才心急如焚，此刻反倒放下心来，“禁军由皇上把控，最近戒严了许多，我避开哨岗耽搁了不少时间。不过还好，你没事就好。”他这才上下打量沈蔻初，很快就看到了她手腕上的淤痕，惊讶道: “这是怎么了？” 沈蔻初将头扭向一边，泣不成声。 悦儿噗通一下跪到萧起脚下:“元帅，您帮帮小姐，小姐在宫里的日子，根本生不如死……” 萧起难以置信地望向沈蔻初:“他打你？” 悦儿膝行而上，痛哭流涕，将沈蔻初在宫里的委屈统统诉说出来。 悦儿没有说假，至少在单纯的她看来，沈蔻初以前受了委屈都默默承受，从不对萧起透露半分，就是不想拖累他。而今日是皇帝实在暴戾太过，她家小姐承受不住了，所以才急着见到元帅。 然而，坐在一旁啜泣的沈蔻初，心里明白这里头的微妙的变化。前几年萧起羽翼未丰，实力不足，如果为了她而冲动逼宫夺位，胜算极小。所以，这些年她咬牙隐忍，就怕一个不慎，她和弟弟沈戎落个五马分尸。而今非昔比，萧起已兵权在握，更重要的是，她担心那个半路冒出来的阿狸…… 凭心而论，沈蔻初出身显贵，有大胤第一才女之称，并不用和一个野岛丫头一较高下。可那日看到阿狸即使是被酒水泼脸，一身狼狈，也掩不住五官绝美，她终于还是有了一丝惶恐，就怕萧起与她成亲后，日久生情。 眼下，萧起和皇帝渐成水火之势，萧起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届时，若他夺位成功，阿狸这个正牌夫人岂不是成了后宫之主？而她一个废帝之妃，何去何从？就算萧起心软念旧，封她为妃，或是另行安置她，保她富贵无虞，但这些，都不是她要的。 她沈蔻初，忍常人所不能忍活到现在，不但要报沈氏全族的血海深仇，更要重振沈氏门庭，还要征服天下最强的男人，红颜至尊，袖手江山。 萧起眉头紧锁，“他竟然常常对你动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我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以为日子久了会慢慢变好，哪知道他越来越……”沈蔻初指着萧起的婚服，“萧郎，如今你有了夫人，我更不能…… 萧起皱眉，“初儿，这不一样。” 沈蔻初将脸转到一边:“若不是走投无路，我并不想拖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第五十八章 还要！再来！ 第五十八章 还要！再来！ 萧起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初儿，你我识于微时，儿时情谊岂会忘却，何况，沈将军与家父有绨袍之义，于我有提携之恩，这份情，萧起铭记于心。如今沈将军不在了，你的事，自然便是我的事。若你在宫中受尽折磨，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悦儿听得高兴，沈蔻初的眸色却暗了下去。 萧起此言，固然是表态为她负责，可是话里话外只论恩义，丝毫不谈男女之情。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暗暗朝悦儿使了个颜色。 悦儿立刻哭诉道:“元帅，每次皇上生气的时候，都会提到……” “悦儿！”沈蔻初急促地打断她。 “说什么？”萧起疑惑地看了沈蔻初一眼，转向悦儿道:“说！” 悦儿战战兢兢地:“皇上十分介怀当年小姐与元帅婚约一事，每每提起，都会折磨小姐泄恨。” 这话，像有人在萧起心窝里狠狠踹了一脚，亏欠引发胸口阵阵闷痛，他紧紧闭眼，心里隐隐有了决定，可他不知道，自从他离开洞房后，那头也鸡飞狗跳的程度，比闹洞房还热闹呢。 就在萧起离开洞房后，有个不速之客潜进洞房。又过不了片刻，大内侍卫拿着搜查令进了萧府，呼啦啦地往将院内涌，说是捉拿要犯，更有一队人直接往洞房那头去了。 胡安胡安认出为首的人乃大内亲卫指挥使，心里一沉，萧起此时去见沈蔻初了，即便府中并没收留逃犯，但元帅爷大婚当夜不在洞房，总是不好解释。于是几步上前，笑着将人拦在萧起内院门口， “今日元帅大婚，别的地方搜搜也就罢了，难道洞房也要搜？” 那指挥使亮出腰牌—皇家影卫。 “我等也不想打扰元帅洞房花烛，可此次追逃之人非同小可，皇上下了口谕，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文武百官，任何人不可阻拦。刚才我分明看到疑犯翻进了贵府院墙。” 胡安略一思量，也不再劝了，反倒让开一步，“胡某言尽于此。”脸上分明写着:你要作死你去吧的！ 那指挥使身后的副官见此，上前一步，附耳过去:“大人，三思啊……” 那指挥使憋了半天，下了一道叫人哭笑不得的指令:“不可打扰元帅洞房，等元帅出来后再搜。都给我守在这外头，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胡安望天:“……” 紫烈垂眼:“……” 他一身夜行衣，正躲在婚床后面，大气不敢出，更不敢往床幔看。听到外面的对话欲哭无泪，他也不想钻元帅的洞房啊！听人家床脚这种事，实在有失他公子如玉的风度，可是谁让这方圆百里，就只有这旮旯最安全。 “谁？”阿狸的声音突然从床里传出来，惊得紫烈虎躯一震，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他攥了攥汗湿的手心，挪出两步，决定向元帅两口子陪个不是。谁知，又一个雷照他劈下来，阿狸软糯的声音再次传出来:“喜不喜欢？喜不喜欢……” 紫烈头皮发麻，自己是不是听到太多了一点？而且……难道此刻床上风雨正疾？那我是出去认错还是……继续听？ 实在进退两难，欲哭无泪。 “还要！再来！”床帏里，阿狸一声断喝豪气冲云天。 紫烈脚下一个趔趄，看不出来啊！元帅夫人小小年纪，却是这般豪放不羁，实乃……嗯，女中豪杰。 听到阿狸这句豪言的不止紫烈，守在房外的胡安和一众皇家影卫也都听见了，全都惊掉了下巴。 胡安本来还担心逃犯会不会真进了洞房，听到这句安了心—看来元帅从密道里直接回了洞房，只不过，元帅和夫人真是好兴致，外头这么多人杵着，也没影响他们闺房之乐啊！ 紫烈正腿软中，又听到一阵大动静，他下意识一探头，依稀看到一大坨红艳艳的东西从喜床上滚了下来。 阿狸哎哟一声，紧接着又是嘟囔不清的声音。萧起这下子看清楚了，那一大坨是被子和元帅夫人。 阿狸连人带被子从床上滚下来，正抱着榴开百子红锦被蹭啊蹭，嘴巴里嘟嘟囔囔。紫烈看到茜红窗幔大开着，哪里有萧起的人影。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姑奶奶，就你一个人，你老喊还要再来，来什么来啊？ 再看阿狸身上，凤冠霞帔已然褪去，但里头的红色小衣还结结实实地穿着。显然是萧起将她弃于洞房，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紫烈想起上一次在裴府所见，萧起对阿狸和颜悦色很是亲近，难不成是做戏？再想到关于萧起和沈蔻初的那些传言。 “难不成萧起还念着沈蔻初？”他下意识嗤了一声。 看着阿狸小小的身子缩在被子里，脸红通通的。此时，阿狸许是热了，扯着腰带就要解开小衣，紫烈回过神来，看到她的动作吓得慌忙一步上前。 “解不得，解不得。”紫烈阻止她脱衣的手，背上衣服湿了又湿。哪知阿狸突然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把他吓出汗毛倒数。 阿狸只是无意识地看他一眼，又闭上眼睛，两只手不老实地到处乱抓，一会儿揉枕头，一会儿踹被子，一会儿扯衣服……嘴里依旧豪气十足:“我要如厕！” “该死的，侍女呢！” 紫烈咒骂道，又转念一想，这洞房花烛的，哪个侍女敢进来。 紫烈无奈地凑到门缝前往外看，那些个影卫站成一排，真是一只蚊子都没打算放出去。这都下半夜了，看来萧起不打算回来了？ 他一边想着，一转头整个人就愣住了！阿狸已经从地上半坐起来，估摸是酒气发热，她扯开了腰带，小衣散开，露出了里头的鸳鸯戏水绣花红肚兜。 使不得！ 紫烈的天都塌了，只觉得那小小一块大红缎子，衬得一身雪白，白的晃得人不敢睁眼。他冲过去扯过锦被将她一裹，又拾起她落在地上的衣带一绑，将她捆得跟街头卖的煎饼果子一般。可这么一裹，阿狸热得发慌，又挣脱不开，急得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第五十九章 璞玉佳人，奈何为棋 第五十九章 璞玉佳人，奈何为棋 阿狸双眼迷蒙地打量四周，记忆归位，意识到这是自己和萧起的洞房花烛夜。但一抬头，看到和自己四目相对的紫烈，瞠目结舌，还以为自己眼花，可是看到他腰间别着的凤脊木纸扇，确定是紫烈没错。她顿时被吓得再没了酒意，紫烈为何出现在这里，而萧起呢？！ “啊……唔……”阿狸张口，可才喊出个声头儿，就被紫烈的大手紧紧蒙住了嘴。 “唔唔唔……”阿狸死命挣扎着，紫烈索性将她压倒在地，如骑马一般将她压坐在身下固定住。 “淫贼！”阿狸显然误解了，心中疯狂咒骂，这个看似君子的男子，还想霸王硬上弓吗！ 惊恐中，她用力转动头，照紫烈蒙住她嘴的手狠狠咬下去。 “呃……”阿狸这一口是下了狠劲的，紫烈始料不及，却不敢高声，只能忍痛咬牙。 阿狸眼前一暗，是紫烈整个上身压下来，她隔着锦被都能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温热。惊惧万分之中，却听到紫烈在她耳边低声说:“阿狸姑娘莫误会，我是进来躲避追兵的！” 阿狸不解地睁大眼。 “外头全是追捕我大内侍卫。” 阿狸果然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嘴也松开了。紫烈挪开手掌，缓缓直起上身。 啪的一声响亮耳光！紫烈脸上一痛，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阿狸满脸通红，低声怒斥:“松开！” 紫烈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骑坐在人家姑娘身上。他一咕噜翻身下来，如玉白皙的脸飞红一片，分不清是臊的还是被打的。 “紫烈冒犯了姑娘，事后但凭打骂。” 阿狸喘着粗气，定定注视紫烈—这个被禁锢在北胤的南昭质子，是敌是友？ “外头是谁的人？”她冷声问。 “大内影卫，尤太后的亲兵。” 阿狸默然，尤太后的敌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就可能是萧起的盟友。此时，她才觉得自己满嘴血腥味，瞟眼看向紫烈手掌，果然正往下渗血。 紫烈苦笑，展开手掌给她看，调侃道:“姑娘好嘴力。” 阿狸扯扯嘴角，想从地上起来，却发现自己只穿着单薄中衣，便伸手往床头挂衣裳的木桁一指。 紫烈会意，红着脸取来衣裳递给她，阿狸见拿过来的俨然是自己的嫁衣，可此间总不好让他去翻衣橱，只能悻悻地伸手扯过来。 阿狸见紫烈背过身去，才从锦被里钻出来，快速穿好了外衣，走到镜匣前。反正，萧起也不会回来……阿狸想着，最后看一眼自己在镜中凤冠霞帔的样子，随即伸手，将那沉甸甸的凤冠取了下来。 整理完了，她才走过去扒着门缝往外瞧，果然，外头一溜儿侍卫守着，全是大内影卫的装束。 她转过来狠狠瞪了紫烈一眼，紫烈见状，往后退了一步，深深弯腰作了个揖。 见他赔不是，阿狸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她知道自己心里最气的事与他无关—谁来告诉她，这洞房花烛夜，她的夫君在哪里？ 可是，她心里又有答案，说好了成亲只是做戏，她有资格管萧起在哪里吗？ 紫烈看着阿狸的脸色黯下去，回错了意，便低声说: “紫烈考虑不周，未料到元帅不在房中……不敢连累姑娘名声，这便告辞。”说着他走到窗边，摸索窗棂，大概是打算破窗逃出。 “侍卫那么多，外头必定也是天罗地网，你逃不出去的。”阿狸走上前，顿了顿说:“萧起不会回来的。也……不会在意你在此躲避。” 紫烈半懂阿狸的话，默默站在一侧，不好多言，只觉得这姑娘也不容易，年纪轻轻地卷入宫廷党争，被尤太后乱点鸳鸯谱，遭夫君冷落白守活寡，又要面对两方势力争斗下的重重危机。自小经历皇室倾轧，沦为质子如履薄冰的紫烈，看着阿狸，心软下去了一块。 阿狸环顾洞房，叹了口气。有个男人杵在房里，当然是没法睡了。漫漫长夜，拿什么打发时间？她想了想，走到一旁书架上找书，可萧起房里全是兵书，她一看到这些书，就想到他一身戎装的模样。 她恼怒地丢开书，从旁边摸出个棋盘来，摆在桌上，朝紫烈做了个下棋的手势。紫烈会意，从善如流地在她对面坐下。两人摆开战局，黑尊白客，你来我往。棋局渐入佳境，紫烈挑眉，有些惊讶地看向阿狸。 其实，紫烈时常与女子下棋。他身为质子，没什么大事容他去做，但毕竟也是南昭的脸面，平日里也是鲜衣怒马一掷千金，大把的时间用来跟纨绔子弟们吟诗作对，跟才女花魁喝酒下棋。但阿狸下棋的路数显然有别于其他女子。 阿狸下棋，咋一看大刀阔斧，莽撞粗放。但每到关键之处却反转得出人意料，而且一环一扣浑然天成，竟有决胜千里的气势。原本他只是拿出三分心思来下，眼下看，还真得打起精神来应对了。 阿狸见他踌躇，用询问地目光看向他。 “姑娘高明。”他用口型说。 阿狸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谓不同以往，以前两次遇见，他都十分有礼地喊她女史，照理说，她与萧起成婚了，就算改口，也该叫夫人什么的，可他却喊她“姑娘”？ 阿狸下意识往喜床望去，空落落的双人枕，冷清清的鸳鸯锦……是了，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夫人”二字，她怎么敢当。 她黯然垂眼，突然发觉自己面对这尴尬处境，并非真能那么坦然。她心思一乱，下错了子。 紫烈刚就注意到她神色，知她是一时失手，便探过身子，轻声道:“这子不算，姑娘慢慢来。” 阿狸自嘲一笑，摇头:“落子无悔。” 紫烈眼中透出欣赏，不由得再次打量眼前女子。璞玉佳人，奈何为棋？这一局生死博弈逐鹿九州的棋盘里，她占的是哪一目？走的是谁的局？但无论怎样，逃不开四个字—身不由己。他朝她一拱手，也落下子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第六十章 姑娘比财神爷好看多了 第六十章 姑娘比财神爷好看多了 烛影摇红，更漏无声，黑白纵横，良辰飞度。又一局下来，盘上乾坤已定，紫烈黑子落下，稳胜一局。 “承让。”他笑笑。 阿狸也笑笑，推了棋盘。对她这种极懒的人来说，跟棋艺高深的人对弈，一局就嫌累了。她渴了，四下打量，看到一旁的茶具，走过去给自己烹茶。 紫烈看着她熟稔精到的手势，只道今日也是撞了好黄历，外头重兵把守，内有佳人对弈，还有好茶喝。 阿狸也不跟他客气，斟了一杯给他，自己喝了，让他自便。闲着无事，阿狸又东摸摸西看看，却在萧起书案上看到一个十分眼熟的木匣子。她打开来，里面装着一些木块，雕刀，果然是自己的东西。 阿狸偶尔学着雕些小东西，当日那枚落入苍琉世子湛风手里的书签，便是她闲来无事的杰作。只是这些小东西没什么要紧用，所以她回京的时候并不曾带上，怎么会在萧起房间里？ 难不成萧起怕自己回京后无聊，帮她带上的？可是，她转头看一眼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喜床，觉得自己当真想得太多。 此刻无聊，阿狸便取出雕刀，继续刻那枚还未完成的印章。 紫烈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嘴角上扬，连连摇头。 阿狸挑眉，笑话她雕得不好？ “姑娘手艺太糟。”他竟毫不客气。 阿狸不服气了，手一摊，“你行？” 紫烈笑笑，大方接过她手上的刀和印章。看样子，她这印章上头打算雕的是鱼跃龙门的纹饰，紫烈抬头深深看她一眼，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就见他低下头，对着印章下刀了。 他一刀下去，缓缓运力，刀法流畅，然而却惊得阿狸差点出声。他竟然一刀削掉了她好不容易刻成型的鲤鱼脑袋！ 紫烈却抬头一笑，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阿狸急得不行，倒想看看他毁了这块上好的丝锦卫矛木料，到时拿什么赔她！ 紫烈不理会阿狸的怒瞪，不急不缓地运刀，很快，一个女子身形轮廓出现在印章上头。阿狸有些吃惊，也是心服口服，这雕工，果然有资格嘲笑自己。只是，他是要雕观音像吗？很少有人在印章上雕这个的。 然而，随着紫烈手上动作不断，女子的面容越来越明晰，那嫁衣那眉眼那嘴，惟妙惟肖的，可不就是阿狸？ 阿狸不由得有些气恼，雕她做什么！这人，不是很斯文很君子么？这举动不嫌轻佻？ 紫烈见她腮帮子微鼓，眼神恶狠狠的，分明是恼了，心里却越发暗笑。他手上动作加紧，发髻，衣褶，裙裾……一个漂漂亮亮的阿狸，立在印章上。 紫烈送到她眼前，笑道:“今日多有得罪，借这枚印章给姑娘赔个不是。” 这话说得阿狸想发难也没了理由，咬牙道:“我既不是寿星也不是财神爷，立在印章上做什么！” 紫烈笑得更明目张胆，一口白牙明晃晃地:“姑娘比财神爷好看多了。” 阿狸倒吸冷气，这人果然斯文败类。 紫烈赶在她发怒之前，赶紧说:“姑娘印章上要刻什么字？” 阿狸硬着声说:“四个字！” “哪四个字？” “元帅夫人！”阿狸一字一句道。 紫烈嗯了一声，当真低下头，认真地刻起来。 片刻之后，将完工的印章递给她，“姑娘收好。” 阿狸接过印章，看到十五岁的自己一身嫁衣，孤单立在方寸之上，反过来是“元帅夫人”四字篆刻，手指抚过，一笔一划凹凸阴阳，心却被硌痛了。 紫烈本来眼底噙笑看她，却发现她面色不虞，心下懊悔自己孟浪，于是补充道: “改日我再寻一块纹理相似的丝锦卫矛，雕一个元帅像，和这个凑做一对，权当送给元帅和姑娘的大喜之礼，可好？” 紫烈急急地说完，却看到对方一滴眼泪冷不丁滚落下来，一点预兆也没有。阿狸自己都慌乱无措，眼泪来不及擦，只能猛地转过身去。 紫烈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无端刺到了小姑娘的痛处。 “是紫烈孟浪，姑娘勿怪。” “公子不必介怀，与公子无关。”阿狸拭去眼角泪痕。 此时，寂静无声的房间里，突然有阵扑棱棱的声响，阿狸顺着声响看过去，看到放在一旁用蓝布围盖住的鸟笼，遂想起是尉迟曼托自己饲养的那只“肉鸟”。 她起身走过去把笼子提起，将那蓝布掀了。果然那肉鸟大半夜不睡，正在笼子里到处乱窜。阿狸估摸是因为自己和甜儿忙于婚礼，一整天没有喂它的缘故，饿着了。 紫烈见笼里的鸟长得古怪丑陋，不禁好奇道:“这是什么奇鸟？” “就是普通的竹鸡，只不过从小被人喂了药，就长成了这副模样。”阿狸从合卺宴上抓了一个囍饼，一边扯碎了丢给肉鸟吃，一边回答。 紫烈来不及阻止她的动作，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只能看着她手中那个饼子上的大红囍字，被她掰得粉碎。 “你、你拿合卺宴上的吃食喂鸟？”还是这么丑得鸟…… 阿狸不管紫烈惊讶的眼神，又掰下一块丢进鸟笼里，剩下的往自己的嘴里一塞，拍拍手上的饼渣，不以为然道:“味道不错，可惜元帅没尝到。”她心底默默补了一句:反正将来他有机会再娶，有真正的合卺宴，到那时候，他和他的新娘，就会知道这囍饼，有多甜。 紫烈叹了口气，又盯着那鸟看，觉得这鸟太可怜了。 “姑娘为何要将它……变做这样？” 阿狸喂完了，将那鸟笼搁到一边，在瓷盆里净手。 “不是我将它变做这样的。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我就是要观察它的粪便，看看这是谁人所为。” “你懂御兽？”虽然御兽绝学失传已久的，但世人都不陌生，江湖中也总还有人声称通晓此术。 阿狸摇摇头:“真正的御兽术已经失传，我这雕虫小技，一点皮毛而已。” 紫烈笑笑，随口说:“御兽术未必真的失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第六十一章 得《天舆图》者的天下 第六十一章 得《天舆图》者的天下 紫烈笑笑，随口说:“御兽术未必真的失传了，那些精通绝学的高人，想必也不愿意在这乱世里参合，说不定是找个地方隐居去了。” 阿狸莞尔一笑，在桌前坐下，再次烹茶。 “没想到，公子出身皇家，竟也信这些江湖传奇。” “假亦真时真亦假，当年五大家族各怀绝学，投奔胤皇，确有其事。他们合力修撰天舆图一事，也并非空穴来风。” “那传言还说得《天舆图》者的天下呢？苍琉王号称拥有五图中的《鬼工》一册，却败给了萧起的水军，那依公子看，究竟是这个书不灵，还是他根本就没有《鬼工》？” 紫烈轻摇手中的扇子，笑道:“姑娘当真与众不同，不琢磨用什么胭脂熏什么香，却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感兴趣么？” 阿狸翻了个白眼，“我阿狸不是男儿，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罢了，难道听个乐子还不成了？” “紫烈俗人俗语，姑娘莫怪。”紫烈笑着给她作揖致歉，接着又说:“依我看，苍琉王湛雷拥有《鬼工》一事，八成是真。” “何出此言？”阿狸双眼一亮，稍稍往前坐了些，凑着更近些。 紫烈探扇浅笑，“天下人皆知，当年裂图一战，湛雷靠坚船利炮在海战中取胜，从而割据苍琉称王。但仔细推敲，湛雷早年虽为大胤镇海节度使，对海事攻防等多有经验，但要说研制兵械舰炮之事，难道还能强过北胤工部的武备监？据说，他在海战中所用的舰船，都经过改装革新，杀伤力远胜北胤朝廷的炮舰。” “相传《天舆图》的《鬼工》一册，集合了水利、土木、工程、制器要术，公子的意思是，湛雷是倚仗《鬼工》才有这样的本事？” 紫烈谦逊道:“我不敢断言，只觉有极大可能。而且，他在苍琉称王之后，苍琉兵械炮舰革新之快也远超北胤，水利河防工事上功绩卓著，就连苍琉珠的开采也有如神助。” 阿狸听得连连点头，“公子所言极是，北胤朝廷一向对地方节度使有所制衡，水利工事、兵械造船这些事，不可能让湛雷染指太多，而且他任节度使期间，也未听闻在这些方面有什么卓著建树，这突然一鸣惊人，确实有些蹊跷。” 紫烈听得难忍笑意，“没想到，姑娘对这些事倒了如指掌，连湛雷任节度使时的作风政绩都清楚？” 阿狸又是好笑又是骄傲地说道:“家父就是半个说书先生，纸上谈兵的本事天下第一。” “有这样一味满腹经纶的慈父，实在令人羡慕。想必也是这个缘故，姑娘才如此通透，不愧一国女史。” 阿狸被这样一夸，反而露怯道:“别提这女史了，我每日要去国子监听差，听那些才子鸿儒们滔滔不绝，很是头疼。” 紫烈宽慰道:“这可是世间女子难得的机会，焉知非福。” “也只能好生享用这天大的福分了。”她心底自嘲道，自从遇上萧起，各种莫名其妙的福分就纷沓而至。 阿狸又拾起方才的话题，问道:“那么，湛雷这一次却败给了北胤水军，公子怎么看？” 紫烈眼角一抬，似笑非笑，“他不是败给了北胤水军，他是败给了战神萧起。” 阿狸听到萧起的名字显然一愣。然而仅仅一瞬就恢复平静，用心体会起紫烈之言。 是了，两军之战，兵力悬殊、攻防策略、兵械较量固然重要，但军心所向，往往才是变数所在。战神萧起，仅仅立起他的萧军旌旗，在士气上，就已经不战而胜了吧？ 紫烈又缓言道:“《鬼工》再妙，也不过是一本集合水利、土木、工程、制器要术的奇书，拥有此书，未必就能雄霸一方。励精图治，在人，在制，不在书。”紫烈三言两语便道出了关键所在:“世人之所以神化《天舆图》，是因为它涵盖了治理天下的精要。姑娘细想，天子御下也不过是三省六部，除去吏治和法制，天舆五图就涵盖了户、礼、兵、工四大要害，所以要说得图且破解之人能得天下，也不算太夸大其词。” 阿狸深以为然，“是了，所谓破解五图，说的是深研此书后，遵循天道，励精图治，然而这又谈何容易。如此，得图者的天下一说，倒不如抛诸脑后，只要胸怀山河民心所向者，有图无图，都是一方雄才。” 紫烈把玩扇柄，“姑娘此番见解，竟与一人不谋而合。” “谁？”阿狸好奇地看着紫烈。 “姑娘的夫君，元帅萧起。当日我与他把酒相谈，他也曾说过此话。” 阿狸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喜床，心中千回百转，脸上不禁漾出一丝苦笑。 紫烈看她可怜可爱的样子，竟然鬼使神差道:“阿狸姑娘不必灰心，缘分玄妙前路悠长，安知没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阿狸迅速收敛脸上的伤感，淡笑道:“谢公子宽慰。我也……不会作茧自缚的。” 紫烈闻言点点头，与岔开话题，便从佩囊中取出一物，正是那个刻满各色食物的砗磲手串。 “姑娘还记得它吗？” 阿狸接过去，惊讶道，“那日眼拙，不成想竟是公子亲手雕的。” 此次再看，一刀一痕，细致匀净，确实是和方才那颗印章的刀工相同。 “这刀工没个十几年，怕是不成。公子喜欢篆刻？” “不过凭着内力控制下刀，线条比较匀顺而已，岂敢说什么篆刻造诣，贻笑大方了。” “公子过谦了，我刻的那才叫贻笑大方。” “姑娘并不练武，手上力度控制不稳，实属正常。”紫烈话锋一转，“像我这样的人，断梗浮萍，今朝不晓明朝事，有大把时间可以用来荒废，这些玩物丧志之事，我都是顶在行的。” 阿狸听出满腔踌躇，她知道，南昭先帝大行驾崩之后，紫烈生母萧贵妃也随殉而去。她抬眼看他，却见他嘴角上扬，仿佛只是寻常说笑一般。 “这手串是我雕给十四弟的，这些吃食也都是他喜欢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第六十二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第六十二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紫烈的十四弟？阿狸隐隐记得，南昭十四皇子和紫烈同为萧贵妃所生，早在前几年就得恶疾夭折了。也是因为十四皇子夭折，送来北胤的质子人选才换做了五皇子紫烈。然而，紫烈接下去的话，让阿狸吃惊不小。 “十四弟打小胃口特别好，每回我从宫学里回来，他就缠着我带他去寻好吃的。有一回，我带着他偷偷溜出宫去，我们去了西市，那里有特别多的吃食，我们挨着一摊一摊吃过去，他竟然吃的比我还多。回宫后，他果然就积食闹肚子。” “后来呢？” “母妃问出了实情，我免不了被罚跪，十四弟知道了，偷偷跑来看我，他说，五哥你跪这么久，饿不饿……”他陷入回忆，笑起来，“连吃了那么多，只怕几天都要积食，怎么会饿……” 阿狸不敢插话，因为紫烈的声音分明哽咽了。 “十四弟的身体是最壮实的，所以胃口才好。可是，他们却说他得了不治的恶疾。他们说那恶疾传染，不让我去探视，最后我还是闯了进去，看到了他小小的尸首，身上验不出一点伤，变得很瘦很瘦，他是被生生饿死的……十四弟死了，他们也有了借口，遣我来北胤为质。” 紫烈言语间透出的深深恨意让阿狸心颤，她听出了个中隐情。 早听闻南昭先帝最宠爱的就是萧贵妃，十四皇子和五皇子本也有望成为皇位继承人，那么，南昭先帝大行之后，萧贵妃生殉，十四皇子暴毙，五皇子被遣送为质子……此间种种，恐怕都与皇位夺嫡有关吧。 阿狸细想之下，身上汗毛倒数，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再回想当日自己在落府时的种种遭遇，嫡母狠辣，长姐蛮横，自己不也是一样的处境。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深深看向眼前这个忍辱负重的皇子，竟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紫烈不愿一味伤怀，想换个话题，可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便问道:“姑娘可有兄弟姐妹？” “有一个姐姐，不过我是庶出，家姐是嫡母所出，并非一胞姐妹。” 紫烈笑笑:“果然巧，我不也是么？” 阿狸叹了口气:“家姐如今也是处境堪忧。” “哦？” “家姐嫁入苍琉王室，如今还在采珠池服役。” 紫烈了然，宽慰道:“眼下苍琉刚刚收复，非常时期不便通融，等过些时日，相信元帅会设法解除令姊的困境。” “但愿吧。”阿狸想到自己出海的遭遇，意兴阑珊，“我与家姐自幼不合，姐妹之情淡薄。而且嫡母欲害我性命之事，我不知道家姐是否参与其中。” “竟有此事？” “当日，我因故出海，所用船只是嫡母准备的，万万没想到的是，那船体被做了手脚，下水久泡，驶入深海之后才开始漏水。我在海中进退不得，那是苍琉海域里鲛鲨鳌兽最多的地带，人若掉进去，游不出几丈就会被撕咬分食……” 阿狸陷入黑色的记忆中，她永远忘不了，自己是怎样靠一把匕首在虎鲨群里拼死搏斗，忘不了那一张张血盆大口发出来的血腥腐臭……如果没有被萧起舰队所救，此刻她连骨头都化成渣了。 紫烈皱着眉头，感叹道:“如此狠辣的妇人……这个嫡母，不认也罢了。” 阿狸很清楚嫡母为何要害她，正是因为苍琉世子送来指认落府小姐的书签，那毒妇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落云稳当当地坐上世子妃之位，不惜狠下毒手。想到落云与嫡母如出一辙的处世方式，要说这件事落云不知情，阿狸竟骗不了自己。只不过，念着她是父亲骨血，如今落难，自己总不能袖手旁观罢。 阿狸笑笑，“所以，如今家姐之事对我而言，无非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并不十分烦恼。反倒是公子，逝者已矣，不要过于伤怀。” 紫烈苦笑，“紫烈不该说这些，白白惹得姑娘伤怀。” 阿狸摇摇头，“阿狸帮不上旁的，只能做聆听之人。” 他一笑:“谁说姑娘帮不上？” “嗯？” “紫烈三生有幸，今夜姑娘不但得姑娘相救，还蒙姑娘好茶好棋款待。紫烈必奋发图强，树功立业，不负姑娘大恩。”他再次拱手，方才的阴郁惆怅一扫而去，又是那个眼中含笑，惊才风逸的玉质公子。 阿狸突然了悟，为何紫烈的笑看起来格外暖，因为他身陷囹圄仍不自弃，满怀踌躇而不自怨。就如严冬腊梅，用尽身体里的全部暖意，迎着风刀霜剑开放，傲然于世。 阿狸斟了两杯茶，端起来道:“公子通达世事之才，阿狸敬仰，公子坚忍不屈之志，阿狸佩服。” “姑娘谬赞，紫烈不敢当。”紫烈笑得云淡风轻，接下去的话却振聋发聩:“然祸福在君，不在天时。适逢乱世，君者，必不自轻。” 阿狸咀嚼着他这个“君”字，却是一惊，盯着他问:“公子……难道有问鼎之志？” 紫烈笑而不语，反倒问:“姑娘是否问过元帅这个问题？” 阿狸一愣，摇摇头。她知道萧起如今功高盖主，受皇帝猜忌而进退两难，说不定哪天真的就不得不反，但这是一条太难走的路，所以她下意识地不敢想，不敢问。 紫烈见她一脸凝重，不由打趣，“你我今日之言，够判个斩立决了。” 阿狸伸手指了指外面，“公子就算不说这番话，也没安生日子。”想了想又问，“公子就这样逃走，难道不怕两国因此开战？” 紫烈摇头:“北胤朝廷早已知道我那皇兄巴不得我死，自然不会天真到，认为大昭会顾及我的性命而不对北胤开战。她们这么兴师动众地抓我，只不过是觉得我还有些旁的价值罢了。” 阿狸听出他心中凄惶，宽慰道:“阿狸相信，他日公子定能冲云破雾，大展宏图。” 紫烈接过茶，却看着阿狸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倒像照镜子。” “嗯？”阿狸不解。 “姑娘青春年少，聪颖**，必定也有海阔天空的一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第六十三章 夫人放心，喜床不会成精！ 第六十三章 夫人放心，喜床不会成精！ “姑娘青春年少，聪颖**，必定也有海阔天空的一天。” 阿狸会意，他是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宽慰的他的话，倒过来也该宽慰自己。 紫烈也抬起头看她，当下俩俩相看，同是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同是身不由己前路惊心。 阿狸突然一笑，将嫁衣袖子一挥，“无穷今日明朝事，有限生来死去人。公子请！” 两人笑着一饮而尽。紫烈放下杯子，默默看着眼前一对茶盏，并排而放。 阿狸抬头，目光触及前方，却看到前方大红锦绣的桌案上，她和萧起喝过合卺酒的杯子，并排而放…… 此刻，萧起已经离开梅宫，他脚步匆匆，却密道出口的叉口上停住。 人说狡兔三窟，元帅当然不会输给吃素的兔子，萧府地下也挖有密道，可谓四通八达。此处岔口，左侧直通萧起卧室，右侧则通往书房。 萧起抬了抬左脚，却没迈出去。回房？ 昨晚，他在龙凤喜烛的映照之下，看到阿狸酒后的娇憨之态，那种生死痴缠的旖旎念头一股脑涌出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只想不管不顾，拥她入怀。 然而，沈蔻初的突然求助，犹如一桶冷水，扑向他心头那些高高窜起的火焰。他再次想起阿狸那日站在自己面前，目光灼灼地说“赐婚一事，我不想抗旨，不想坏了元帅的前程。等时日渐长，时机成熟时，我自会离去……” 他默默闭了闭眼，捏了捏掌心里那张丝帛，转向右侧，往书房方向去了。 书房里，铜铃叮当一声脆响，壁柜缓缓移动。萧起从柜后闪身而出，倒把守在书房隔间里的胡安下了一大跳。 “元帅？！”胡安目瞪口呆，“您，您怎么在这里？” 胡安想着一会儿萧起早起，铁定会跟守在外头这些不长眼的影卫好一番理论，所以索性早早来书房候着，却万万没想到萧起会从密道里出来。 “回来晚了些，就不去那头打搅阿狸歇息了。”萧起淡淡道。 胡安如遭雷劈，元帅才回来？那自己在洞房外听到的巴掌声，烹茶声，还有那句“还要，再来”，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另有其人？胡安像见鬼一样地看着萧起，眼里的萧起头顶已经绿光一片。 萧起奇了:“你这什么脸色？” 胡安急得大舌头了，“宫、宫里来了人，拿着御、御前的令牌来的，说追查逃犯，眼下全守在洞、洞房门口。我、我以为元帅在房里！” “逃犯？”萧起皱起眉。按计划，紫烈会在今日脱身，但路线并不经过萧府？难不成出了什么岔子？他也不甚在意，只说:“无妨，我从密道回房去就是。” 胡安都快哭了:“元帅，房里好像有人。” 萧起猛一下转过脸来，“你没进去查看？” 借胡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复述阿狸的那句“还要，再来。”只能哭丧着脸说:“属下听见夫人说了几句话，误以为是元帅在里面。” “糊涂！”萧起丢下一句，打开密道入口，一闪身不见了。 剩可怜的胡安定在原地，汗流浃背。阿狸啊，夫人啊，我第一次见您的气度，就知道您是个八字大的，没成想这么大啊，您可别真在新婚之夜就把元帅给绿了啊！ 洞房里，紫烈又看了一眼更漏，阿狸见她频频打望天色时间，瞧出些端倪来。 “公子有人接应？” “元帅府最是安全，倒也无需接应。只是我一路留了些记号，想必我的人应该已经知晓我在此处。” 阿狸却逮着前半句疑惑起来，虽然皇帝和尤太后对萧起多有猜忌，但不代表萧起一定会站在紫烈这边。阿狸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公子说元帅府最是安全？这话阿狸不懂。” 紫烈只是一勾嘴角，若有似无地扫了旁边那空着的婚床一眼，阿狸和萧起既不恩爱，那他与萧起之间的事，自然不能告知阿狸，于是打趣道: “元帅夫人都已经收留我在这里躲了几个时辰，如今元帅有嘴也说不清了，恐怕只能硬着头皮保我周全吧。” 阿狸无法反驳，想到自己刚进门就给萧起揽了这么一桩麻烦，她无奈耸肩:“看来我跟元帅爷当真是八字不合。” 话音刚落，那可怜的婚床突然颤了一下。 阿狸和紫烈听到动静，几步上前盯着那床，果然看到床板轻颤。 阿狸倒吸一口冷气，惊叹道:“这喜床无用武之地，就怨气大得都要成精了吗！” 咯吱一声低响，床板机关猛地开启，萧起面色铁青地站在密道出口处，正对着阿狸和紫烈两张脸。 阿狸吓得倒退一步。紫烈手中已经酿起杀招，看到是萧起，才默默收了内力。 萧起从密道里缓步走出，并不看紫烈，死死盯着阿狸，见她一身嫁衣穿得严严实实，面色稍霁。他逼近阿狸身旁，附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一字字咬牙道:“夫人放心，喜床不会成精！” 阿狸心里哇啦哇啦飞过一整群老鸹，“元帅怎在床底下？” 萧起却不再理她，站定了环视一圈，目光扫过那桌上的棋盘和茶盏，脸色又黑了几分。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紫烈:“公子好能耐。” 紫烈看到萧起双目喷火的样子，有些尴尬，只能垂首对萧起抱拳道:“无奈之下闯了元帅洞房，还请元帅见谅。”说完下意识看了阿狸一眼。阿狸杵在原地，有些无奈又有些紧张地看着萧起，再不是昨夜面对自己时，那个云淡风轻有的放矢的样子。 萧起见紫烈斯斯文文地给自己赔礼，虽然脊背微弓，却还是那样“谦谦玉质，探扇浅笑”的气度，他一口气堵得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将他这张俊脸揍胖，心里面也早将那把凤脊木纸扇撕了个粉碎。 他想质问紫烈，如此呆上一夜，有没有顾及阿狸名节？但看到阿狸身上的嫁衣，又觉是自己不该在新婚之夜离去。忍了又忍，他终归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往床下密道一指:“公子慢走，不送！” “谢元帅。”紫烈淡笑点头，又转头看向阿狸，温和笑道:“阿狸姑娘，紫烈告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第六十四章 合合合！合合合！ 第六十四章 合合合！合合合！ 阿狸知道萧起让紫烈进入密道，就是有心保他，于是放心一笑:“公子多多保重。” “姑娘大恩，紫烈铭记于心。”紫烈深深一鞠。 阿狸也对着躬身一礼，坦坦荡荡道:“天大地大，山高水长，倾盖如故之谊，必有再会之期。” 萧起气得发昏，这俩还拜上了！明明是我萧起用密道解了紫烈困局，紫烈拜阿狸大恩做什么！要拜拜我！此时的萧起没有发现，自己决定深深掩埋的情愫，却因紫烈的出现而再次破土而出。 紫烈瞧一眼萧起的神色，见已经乌得发青，不由得心底失笑，谁说萧起不喜欢阿狸？从见面到现在，萧起茶没请他喝一盏，倒是自己拎着醋喝了半斤。 他无奈笑笑，再一抱拳:“元帅，阿狸姑娘，告辞！”言罢深深看了阿狸一眼，便一闪身进了密道。 阿狸好奇地凑上前去细看，只见那密道缓缓合上，再看不出一丝一毫异样，心中很是惊叹这床底机关鬼斧神工。 “要不要我帮你把人追回来？”浓浓的醋味扑鼻而来。 阿狸莫名其妙，“追回来？元帅要请他吃早膳吗？” 萧起被噎得不轻，冷声问，“他方才叫你什么？” “嗯？”阿狸没明白。 “姑娘？阿狸姑娘？”萧起上前一步，指着阿狸的嫁衣，“他是没看清你身上的嫁衣，还是没看清这是你我的洞房？难道不应该称你一声元帅夫人？” 阿狸用看妖怪一般的眼神看着萧起，“你我成亲都是假的，还在意别人一个称谓做什么？而且他是南昭皇子，按理也无需对元帅毕恭毕敬吧？” 萧起冷哼:“我的洞房都闯，还说什么恭敬不恭敬！” “哈哈哈，元帅的洞房敞亮！清净！十分适宜接待友人，喝茶下棋。” 萧起竟无力辩驳，只朝天闭了闭眼。又想起在密道口听到阿狸说的那句“我跟元帅爷当真是八字不合”，伸手扯过阿狸手臂，“看婚期的时候，爹娘就给你我合过八字，什么时候说八字不合了？自打把你从海里捞出来，我加官进爵，你平步青云，哪一点不合了！” 萧起那是什么手劲儿啊，阿狸小臂被他捏住，疼得龇牙咧嘴，不由得提高音量。 “合合合！合合合！” 这声音传出洞房，那些守在洞房门口的众人傻了。 呵呵呵？呵呵呵？ 影卫首领指挥使和副官面面相觑，这元帅夫人一大早在乐什么？ 一帮后院姬妾也杵在一边，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都是照例来给新进门的元帅夫人请安的。此时都犯嘀咕，新夫人笑声果然豪放，原来自己一直以来斯斯文文，却是走错了路数，难怪不得元帅喜欢。 胡安更是听得两眼冒金星。自从萧起回来，他就腿肚子打抖，就怕元帅回房后大打出手，冲冠一绿为红颜。可是，阿狸不但没有挨揍，还呵呵呵？胡安心里恨恨的，呵呵呵个鬼啊！出来报个平安啊！我年纪大了不经吓啊！ 此刻房里，萧起见阿狸吃痛的样子，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些，慌忙松了手。 阿狸缩回手，使劲揉着手臂。 “我看看。”萧起又拖过她的手，撩起袖子一看，果见红了一圈。 “柜子里有药，我去取来给你推一推。” “不用了。”阿狸扯回自己的手，心想，将人捏青了再来推拿，这么大福分我阿狸受不起。 萧起却不容分说:“时辰不早了，你先换身衣服，我去拿药。” “换衣服干嘛？” 萧起扶额，“今日是你过门儿头一天，你不用去给爹娘敬茶吗？” 阿狸垮下个八字眉，一边走向衣柜翻找衣裳，嘴里一边嘀咕:“我只当假成亲就是演完婚礼这场戏，没成想这戏滚戏，还没完没了了。” 萧起听在耳中，眸色又是一暗。 敬茶的衣裳甜儿早准备好的，阿狸抱在怀里，朝萧起嗫喏道:“元帅且出去，我……换衣裳。” 萧起若无其事道:“外头全是侍卫。你我已经成婚，你换衣裳我还避开， 是要向天下人宣布这是假成亲？” 阿狸小脸皱成一团，“那如何是好？” 萧起抬臂往床尾一指，“你在那儿换，我不看便是。”反正也看过了，萧起心底无耻地补了一句。 阿狸也不再扭捏，抱着衣服往床尾后面去了。 阿狸褪下外裳和中衣，只觉背后阵阵凉意，再想到萧起就在一旁站着，手指控制不住地有些抖，穿了好半天才好。 等她面皮涨红地出来，萧起已经打开药膏瓷瓶等着她。 因为还是新婚，所以备下的衣裳也是海棠红锦缎的，胸前绣着蛱蝶相戏，裙角则是萱草宜男纹路。萧起看到她穿上后娇艳的样子，语气难以控制地软下去几分:“过来。” 阿狸连绣鞋也是新换的，她踱步过去，鸳鸯鞋头随她脚步撩开裙角，高高翘着。 “把手给我。”萧起朝她伸出手。 阿狸听话地伸出手去，被他拉住了细看。他的掌心温热粗糙，阿狸觉得被触碰的地方都开始发烫，一直烫到她脸上。 其实，阿狸略同医术，萧起又是练武之人，两人主仆相处这么些时日，少不得常常相互推拿筋骨。却从不像此刻这般别扭，叫人浮想联翩。 成了亲，不论真假，都会变得不一样呐……阿狸心里想着，看到萧起那如画长眉近在眼前，眼眶却一热。自从赐婚以来，他对自己都冷言冷语，今日突来温情脉脉，她连日委屈一齐泛了上来。 “阿狸……是我下手重了。”萧起看着她白嫩手臂上的指痕，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抬起头看着阿狸，心下又是无奈，又是亏欠。 他想向她解释，昨晚是沈蔻初紧急求助，他才匆匆离去。而且沈蔻初交给他一张丝帛，上面画有禁宫城防的一部分机密设置，还有一些人名，全是皇帝安插入萧军的钉子。事关重大，他不免要详细询问，这一耽搁，回来的就晚了。 阿狸看着他，想到昨夜她本来打定主意问问他喜不喜欢自己，他却将她抛在洞房，她很想知道他昨夜在哪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第六十五章 夫人正骑在元帅身上 第六十五章 夫人正骑在元帅身上 萧起和阿狸两人嘴里都含着话，四目相对，却都开不了口。 “阿狸……” 此时扑棱棱几声响传来，是一旁笼子里那只该死的肉鸟又醒了。 是下粪了吧？阿狸想到尉迟曼的托付，站起来走向鸟笼，掀开了鸟笼上的围布，抽掉了鸟笼上的门栓。 萧起垂眼一看，看到笼子里那鸟丑得出奇 萧起扶额，指着那鸟:“哪里来的丑东西？” “尉迟姐姐拜托我养的。” “拎出去！”萧起恼怒这鸟不识抬举，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阿狸不理会他，反倒拿了一方巾帕，掀开鸟笼，看样子就要取那丑鸟的粪便。 “大早上的你碰这些做什么！”萧起不想她伺候这些活儿。 “我每日还去捡海狸屎呢，元帅嫌脏就别挨近了。” 萧起无语，不由得想到方才她面对紫烈时，那文绉绉谈吐，哪有无半点平日里抠脚汉子的做派。想来，她真是对紫烈有些意思，才会特别斯文矜持。 而且，萧起还发现，那鸟笼里竟然还有几块掰碎了的饼子。他猛地回头望向桌上的合卺宴，果然，摆盘最中央的喜饼被人掰的七零八落，大红囍字只剩半边。 萧起怒了，一步拦住她的动作:“你把合卺宴的吃食拿来喂鸟？” 可就这么一下子功夫，笼里那肉鸟趁势冲出了鸟笼。 “啊鸟！”阿狸惊呼着去捉。 肉鸟使劲地扑打翅膀，无奈它从小被喂了药物，羽毛都褪光了，翅膀长成了两片蹼一般，根本飞不高，只能半飞半跳到处乱冲。 “别跑！”阿狸追着肉鸟，还使出了她半桶水的轻功，上蹿下跳。 萧起生生倒退了一步，看着夫人与鸟齐飞，真真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噌地一声，只见萧起从兵器架上猛地抽出一把长剑，心底怒不可遏，不剁碎此鸟不足以解气。 那肉鸟被长剑的寒光一吓，扑地一下子窜到了斗柜之上，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阿狸慌忙站到凳子上，探手去捉。可是，她新衣裙摆颇长，一个不留神就绊住了脚。 “啊！”阿狸整个人倒下来，眼看就要撞上桌角。 “小心！”萧起瞬间丢开长剑，飞身上前抱住阿狸倒向另一侧。 霹雳啪啦一阵摔，萧起为了避开桌角，和阿狸一道摔在了地上。又怕阿狸摔疼，所以自己后背着地，正所谓阿狸在上，元帅在下。 阿狸头昏脑涨地从萧起身上爬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哐当一声，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元帅！”胡安打头冲进来，后面跟着那皇家影卫指挥使，后头还有呼啦啦地一大群侍卫和众姬妾们。 可是，眼前景象让所有人呆若木鸡—元帅夫人正骑在元帅身上。威武雄壮呐！ 阿狸也愣住，竟忘了赶紧起身，就傻坐在萧起身上，而且因为抓鸟摔倒，她身上的衣服歪歪斜斜的，也不成体统。 萧起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他从地上坐起来，一把掐住阿狸的腰一提，将她抱在怀里。然后背对众人，怒斥:“还有没有规矩！” 胡安一背的汗，哭笑不得，“元帅爷，早安呐……” 安你个鬼啊……阿狸心想着，猫在萧起怀里不敢动弹。 众姬妾们好不容易见到元帅，却只看到爷的后脑勺，无奈之下也只得纷纷福身，“元帅夫人万福。” “统统出去！” “元帅。”那影卫指挥使突然出声，上前一步，“下官奉旨追查逃犯……” “与我何干？”他才说一句，萧起已经开口堵了回去。 “元帅……” “出去！”萧起声音阴得滴水。 胡安对着那些姬妾们扇扇手，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影卫指挥使的副官悄悄伸手，从后头扯了扯指挥使的袖子，那指挥使也不敢强出头，咬咬牙做了一个手势，侍卫们都也屏气敛声，统统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萧起才放开阿狸。阿狸背过身去，理着身上衣服。 萧起一个飞身，将那肉鸟擒住，塞进笼子里。 “先去给爹娘请安，旁的事回来再说。” “哦。”阿狸点点头，走到镜前理了理发髻，她一夜未睡，头都不用重新梳了。 阿狸放下发梳，萧起却走了过来。他打开镜前的妆匣，里面满满的首饰，堆金叠玉。 他挑出一枚，“戴上，元帅夫人不能失了体面。” 阿狸接过来插上，再往镜中看看，确实和自己身上海棠红的衣裳两相呼应。 萧起默不作声，又取出一对耳坠，也是极相配的，他想伸手去取阿狸耳朵上的那副，但想起上回在裴府寿宴上，自己帮他戴耳坠时，那种撩人的折磨，他掐了掐自己掌心，只将耳坠放在阿狸面前，由她自己去换。自己也转身去换了身衣裳。 片刻之后，元帅和夫人双双走出新房。 影卫指挥使死心不改，还是拦在门口，“元帅，下官看到逃犯进了萧府，只怕逃犯隐匿府中威胁元帅安危，故而想搜查一下房内，还望元帅还请元帅赏个脸面。” 萧起冷笑，“脸面，你有多大脸面？敢将本帅洞房围得水泄不通？” 影卫指挥使被堵得喘大气，却也不敢发作，正进退两难间，却听到萧起又说:“搜吧，但你听好了，房内夫人的东西别碰，但凡损坏一丝一毫，本帅决不轻饶！” 说完也不看那一干皇家侍卫，只对一旁胡安交代道:“去请裴衍和赫连到书房候着，我有要事相商。” 萧起领着阿狸向前走去，只见那一群后院姬妾还杵在院子里，花红柳绿的很是扎眼。 “元帅夫人万福。”众姬妾一起行了礼，却不敢抬起身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萧起。 萧起停住脚，伸手拉起阿狸的手，语气温和得众人骨头都酥了，说:“阿狸，你不让她们起身，她们就只能一直这么弓着了。” 阿狸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抵触也有些生硬地说:“各位……姐妹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起来吧。夫人不喜热闹，所以以后你们也不必辛苦来请安。” 萧起说罢，不等她们回话，就拉过阿狸走了，一众环肥燕瘦只能眼睁睁看着元帅目不斜视地从自己眼前走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第六十六章 色是刮骨钢刀 第六十六章 色是刮骨钢刀 萧起和阿狸自去上房给父母请安。萧老夫人自不用说，看到新媳妇儿一万个好，欢喜得合不拢嘴。萧延虽然还念着沈家恩义，但知道萧起和沈蔻初缘浅，怨不得别人，即便心中不快也不至于迁怪阿狸。 请了安，萧起自去书房，裴衍和赫连恺早已候在那里，一见萧起就笑得极其猥琐。 “元帅看起来有些憔悴啊？”赫连恺说。 裴衍也摇着扇子揶揄他，“色是刮骨钢刀，元帅多珍重啊。” 萧起今日被紫烈气着了，此刻看到裴衍手上的扇子格外不顺眼，一把夺过去，一边翻看一边说:“天都这么凉了，你们这些吊酸文的书呆子，还成天摇着这东西，就不怕扇死自己！” 裴衍急慌慌地抢回来，如珍似宝地捧着查看有无损坏，冲萧起怒道:“这扇面是吟香楼花魁颜娇娇亲手写的！” “够了。”萧起嫌弃地拍拍手，“我还当是那位名家的墨宝。你果然也不配叫什么谦谦玉质，探扇浅笑。” 赫连在一旁笑得打跌，又问:“元帅，你新婚燕尔，急慌慌找我们做什么？” “呐，这个。”萧起掏出沈蔻初交给他的那张丝帛，递给他。 赫连恺又笑了:“别又是海女娘娘的春宫图啊哈哈哈哈。” 丝帛展开来，颇大一张。裴衍和凑过来看，只见那上面画了些粗略的城防示意图，又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官员的名字。 裴衍吃了一惊，看向萧起:“这哪来的？” “昨夜初儿交给我的。” 赫连恺和裴衍听得又是一愣，沈蔻初？元帅昨晚和沈蔻初在一起？那这新婚之夜怎么过的？总不能带上阿狸，三个人坐一桌打牙牌吧！ 裴衍问:“元帅昨晚没在洞房里，却去见沈妃？” 萧起只说:“她只是凑巧遇到危急之事。” “巧！确实巧！”裴衍十分窝火。 她遇见什么事了？偏就掐着元帅洞房的时辰出事了？ 赫连恺也凑上前，那元帅你到底是洞房还是没洞房啊？ 萧起一时语塞，可转念一想，掀桌！本帅都没洞房，干你俩何事？ 裴衍青呼呼地转，过头去，低声说，看着火气的样子，就什么正事也没办成。不过裴衍生气是生气，但他心里清楚，萧起与阿狸亲只是做做样子，他一个做大舅子的，干着急也没用。 对！没办成，火气大。赫连恺附和道。 萧起不再理会他俩的胡言乱语，只指着丝帛说:“这上头的城防图倒罢了，但这些名单要好好着手去查，若有混在萧军之中的，尽数剔除，若是在朝担有要职的，暗中架空。动作要快！” 赫连恺和裴衍不再玩笑，皆神色一凛，回道:“是，元帅。” 这份名单非同小可，萧起和裴衍赫连凯立刻商议。制定了一系列拔除钉子眼线的计划。一忙活就到了夜里。 夜里萧起回房，看见甜儿正从房里出来，夫人睡着了吗？ “还没呢，夫人多半是在等您吧。”甜儿买了个乖。 萧起笑着点点头，走了进去。只见阿狸已经洗漱过了了，披着寝衣，散着头发，正拿着一小块锦缎在绣着。 “做什么？”萧起走上前问。 “这是给裴老夫人绣的抹额，是先前甜儿教我做的，我赶出来，后日回们时正好带回去。”阿狸头也不抬地说道。 萧起在一旁坐下，看着她用功走针的样子，只觉得这一刻的宁和静好，叫人十分受用。 过了好一会儿，阿狸终于抬起头，纳闷地看着萧起，“元帅在这里呆坐这做什么？怎不去洗漱？” 萧起笑笑，“阿狸，我有话同你说。” 阿狸放下手上活计，“什么事？” “阿狸，先前你说成亲后在府中依然为婢。” “嗯嗯。”阿狸认真地点头，“阿狸说话算数，不会僭越的。元帅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就是。” 萧起摇摇头，“这话我当你你说笑。我不会当真，也不允许你当真这么做。” “啊？”阿狸不解地看着萧起。 “你我成婚后，仍有无数张眼睛盯着。你在府中的一举一动，都难免被人关注。” “难道府中还有尤太后的眼线？” “这倒不至于，只不过……”萧起叹了口气，靠在身后椅背上，有些慵懒的姿态，叹气道:“后院里那一堆女人，全是各路官员送来的，这种事，推得太干净也是不成的。” 阿狸竟然很懂似的，点头道:“嗯，官场嘛，水至清则无鱼。” 萧起听到她少年老成，不由得笑出声来，又指了指后院的方向，“所以你看，平时也使唤不上她们，还得养着。” “她们也会盯着我和元帅的事情？” “当然，赐婚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官员大多手里都有实权，比如那江姬背后，是盐铁使张大人，那颜姬是户部武备监刘大人送来的，那丹姬你瞧见没？琥珀色眼睛那个。” “是皮肤特别白那个吗？”阿狸之前也留意到过。 “嗯，她有胡人血统，是边境舶使司詹大人带过来的。这些官员立场都摇摆不定，所以，暂且不能让他们掌握实情。” “怪不得那么好看，原来有异族血统。”阿狸明显走了神，没理会萧起后头说的什么，又有点心里发酸，问他:“她那么好看，元帅不喜欢么？如果她不是那詹大人送的，元帅会不会喜欢她。” 萧起见她越扯越远，扶额倒:“你扯什么鬼话，不管她是谁送的，我都不喜欢。” “那你还注意人家的眼睛是琥珀色的……” 阿狸小声嗫喏，被萧起听到忍俊不禁，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少废话！我今天跟你说上这许多，就是要你明白，莫要再说什么为奴为婢的鬼话，我也不需要你这种笨手笨脚尽会偷不会干活的丫头。” 阿狸瞪大了眼，“我哪里笨手笨脚？” “总之，一切行事要按元帅夫人的排场来。”萧起一边说着，一边自去洗漱。 可是，等萧起洗漱完回来，两人看着那张大床，面面相觑，却傻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第六十七章 元帅，放手 第六十七章 元帅，放手 阿狸挠着头，“元帅明日还是命人在这房里安个小榻吧，阿狸就和以前一样，给您守夜。” 萧起皱起眉头:“阿狸，如今不比在苍琉，盯着我们的人太多，你我既然已经成亲，还在卧房中安个小榻的话，未免惹人怀疑。” 阿里窘迫了，楞楞的看着他，那如何是好？ 萧起又看了大床一眼说，“我睡地下，你只管在床上睡。”说着，便从斗柜中取出蒲席和被褥等物，铺在地上。 阿狸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知所措，北地不比南方，这入冬时节地上十分寒冷，萧起领军四处征战多年，身上少不了一些旧伤，若真睡在地上，旧伤处进了凉气恐怕会疼。 阿狸想了想说，“元帅，哪有您睡地上的道理，还是我睡地上吧！” 萧起笑了，“就你这身子骨睡在地上，我闲下来的功夫还不够伺候你吃药呢！”他不容分说地当地躺下，阿狸也不好再做扭捏，只好默默下了帐子，躺到床上去。 噗的一声，萧起用掌风扇熄了蜡烛，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沉寂中。 昏昏成成中，萧起做起梦来。梦里阿狸一身红装坐在喜轿之上，就和成亲那日他看到的一模一样，她正要伸出手去牵下阿狸，却有另一只手横空伸过来，是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先他一步将阿狸扶下了喜轿。阿狸与他擦身而过，看也不看她一眼，被那个男人牵着，越走越远。 “阿狸！”他追上去拉住她的另一只手，可是，阿狸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说，“元帅，放手。” “不放！”萧起着急起来，“你要去哪里？” 阿狸笑嘻嘻地，“元帅，我要去嫁人呀。” “什么嫁人？你已经嫁给我了！”萧起不甘心地质问她。 “元帅，我们说好的呀，你要放我走，我离开萧府就要嫁人去了呀。” 我要嫁人去了呀，我要嫁人去了呀，……这句话一直回响在萧起耳边，萧起伸手要拉他，可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终究抓她不住。 “阿狸！”萧起从梦中惊坐而起，怔怔地看着旁边的大床，透过朦胧床幔，能看到阿狸仰面躺在床榻上，鼻尖的轮廓清晰可见。萧起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后背全部湿透了。 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这么淡然，跟所有人说他会放手，说将来以义兄之礼将阿狸嫁掉，深思下去，却是因为阿狸还在他的身边，他还未感受到真切的分离。但事实上当他发现有一天阿狸会喜欢上别人，会抛下他远走高飞的话，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回想当年，沈蔻初艳惊四座，是北胤第一才女，加上和沈家的关系，她何曾不是占据了他心头最柔软的位置。可她决定入宫之时，他虽然十分遗憾，十分痛心，却不像刚才看到阿狸要嫁与旁人时那样的惊慌无措，那样痛彻心扉。 至于后院那些各路官员送来的姬妾们，他就放在后院供着，无非和这些官员保持亲厚关系，认做幕僚。但他根本不屑于去碰，甚至觉得麻烦，可转念想想，要说麻烦，阿狸可不是天字一号大麻烦吗？ 萧起看着阿狸的睡姿，自嘲一笑，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睡去。 第二日，萧起和裴衍等人在书房碰头谈论萧军的军务整改。 正聊得火热，萧起突然一顿，目光停留在门外的一抹水绿身影上。只见阿狸走到门边，将手中食盒里的茶点交给小丫头，就悄然离开了。门外光线晃眼，她又那样悄无声息，萧起恍惚间甚至觉得刚才那抹绿影子并未出现，可小丫头奉进来的一盏盏茶点，又分明在桌上冒着热气。 一旁的参事正说得唾沫横飞，激动地问:“元帅，不知此事元帅意下如何？” “嗯？”萧起回过神来。 那参事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因为他方才竟然看到元帅走神了！ 裴衍跟赫连恺也互抛颜色，啧啧，人家身影一晃，有人就两眼发直。 萧起佯咳一声，面不改色道:“你再说一遍。” 参事:“……” 一下午谈下来，军务上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了，其他下属都领命去了，于是萧起将裴衍和赫连恺唤到一旁喝茶。 茶还未喝两盏，萧起就开口道:“我有一事，非同小可但不得不办。今日说出来，你们帮我想想如何办妥。” 裴衍和赫连恺互相对视一眼，纳闷萧起突然这么正色地说话，想必是极要紧的事。而当萧启说出他想营救沈蔻初出宫的打算时，裴衍整个人跳起来。 “元帅可是疯了！” 就连赫连恺也目瞪口呆，“元帅这可不成啊！” 裴衍一急，指着他的鼻子，也不避他名讳，“萧起，你好糊涂，皇帝无能天下皆知，而你一直没有过错，百姓都念着你的威名，民心都向着你。可你现在要抢皇帝的妃子，这一个错处就够那些史官们将你写得一塌糊涂，天下人也会说你**熏心，不是成大事的人。将来若有一天你欲谋大事，还有谁站你这一边？” 赫连恺:“元帅既然娶了阿狸，和那沈蔻初缘分就算尽了。况且，当年是她执意选择入宫的，元帅何苦再趟这浑水？” 萧起转着手中茶盏，“你说的这些，我自然也知道，但再不将她救出来，恐怕她会做傻事。” 裴衍一听，更是气得口不择言，“做傻事？她又不是第一天入宫，真要那般刚烈，侍寝头一夜就该抹脖子了！她好端端活了这么些年，现在倒要寻死觅活？” 萧起拧起眉头，这话他不爱听。 “你少说两句。”赫连恺拉住裴衍的手臂。 萧起别过脸，微微叹了口气，“沈氏满门，只留她与沈戎姐弟两个，论恩论义，我都不能放着不管。至于她是如何想的，我并不放在意。” 裴衍无奈:“元帅……” “我意已决，此事不用再多劝，而且你们不必多虑，只要处理周全，皇帝即便想跟我翻脸，他也得拿捏一下他现在的处境。我能确定，皇帝和由太后那边，不会将此事张扬的。” 裴衍听他这么说，知道此事再劝无用。他气呼呼地坐下，直接抓起茶壶，什么文人骚客的雅态都不要了，径自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茶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第六十八章 谁说让她做妾了？ 第六十八章 谁说让她做妾了？ “可是，元帅你把沈蔻初捞出来后，家里怎么办？她往哪儿放啊！就算弄出来也得藏着掖着，见不得光，不能给你做妾吧？”赫连恺急得直挠头。 萧起扶额，“你胡扯什么？谁说要让她做妾了。” 裴衍冷哼:“那你如何安置她？你可有想过阿狸的处境？” “这与阿狸何干？将初儿救出来后，我不会将她留在身边，会安排安全的去处，让她好好地过日子，况且此事我也知会阿狸，绝不瞒她，想必她能谅解。” 裴衍渐渐听出端倪，看样子萧起和阿狸之间也有所不同了，不由得问:“如今你与阿狸是？” 萧起眼底瞬间泛起光芒，那暖意关也关不住，“裴衍，我萧起不得不出尔反尔一回，自打嘴巴了。” “嗯？”裴衍似懂非懂。 “那日在你府上与你说的话，我收回。我不会与阿狸做什么假夫妻，我会尽我所能，护她一辈子。” 裴衍方才电闪雷鸣的脸，此刻又彩月追月了。 “若是如此，元帅要救沈蔻初的事，我全力相助，还望元帅事成之后信守诺言，好好对待阿狸。” “对对对，你俩赶紧生个小的，你可就踏实了。”赫连恺帮腔道。 萧起笑了起来，“我倒是奇怪，阿狸何德何能？你们对她就这么好？短短时日，你们倒像是她的人了，我反倒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裴衍哼了一声，“我耍大舅子的威风，你能怎样？” 赫连恺笑，“元帅少要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阿狸好不好我等不知，只有元帅最清楚。何况，这事旁观者清，我等何不盼着有个可心的人能时时伴着你。” 如此，三人促膝长谈，将营救沈蔻初的计划渐渐定了下来…… 一晃又两日过去，照北地三朝回门的规矩，到了萧起该带着阿狸回裴府归宁的日子。虽说萧起很不屑裴衍这半道认来的大舅子，但还是早早从兵部回来，吩咐胡安开了库门，将孝敬岳父岳母的东西挑拣出来，用几口红木大箱装好。 他看着这些东西想了想，回房去找阿狸，进门就见阿狸和甜儿正在忙活着。 “要带的东西可都备好了？”他凑近前问道。 “就快好了”阿狸一边收捡着手中的包袱，一边点头道。 萧起走过去，将礼单送到阿狸手里，“我备下了这些，你就看看还缺些什么？” 阿狸接过礼单看，咋舌，“这么多？” 萧起扯了扯嘴角，“你那好哥哥不就盼着这一天好敲我一杠子吗？我总不能让他看我元帅府的笑话。” 阿狸笑笑，“够了够了，加上我这手头这些足够了。” 萧起着过去看阿狸准备的东西，有她亲手给裴夫人绣的抹额，还有给裴老爷子绣的兔毛耳套。还有杂七杂八一些细软零碎。萧起眼尖地看到一个鸡翅木篆刻的印章，拿起反过来一看，上边刻着“裴衍印”三个字。 “你倒是有心。既然这般手巧，怎么不见你给我刻一个？” 阿狸觉得奇了，瞪大眼说:“元帅。您那书房里，玉的金的各种稀世名木的，什么样的好印章没有啊？ “那怎么一样，既是收集，金的玉的要，眼皮底下的更要。” “元帅真要喜欢篆刻，也该收紫烈公子刻的。” 萧起微微一愣，皱眉看向阿狸，“他会篆刻？” “是呀，他刀工可好了，先前帮我刻了一枚印章，不比荣宝斋里卖的那些篆刻名家的差。” “哦？”萧起眉梢轻挑，看上去不以为然的样子，其实鬓角的血管突突地跳着。他们什么时候进好的这样的地步？还互赠东西，私相授受！ 所幸阿狸紧接着说:“那日他要刻一对印章给咱们，可惜当时手头只有一块卫茅木，所以就先刻了一枚给我，他说将来补上您的那一份。” 萧起一口酸水噎到嗓子眼，心道就你这毛丫头信他的鬼话，刻一对？另一枚恐怕要等到下辈子去了！于是阴着脸问:“那他刻给你的在哪里？” 阿狸手往后随意一指，“应该是丢那边箱子里了，空了再找给你看。” 她这话说完，萧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下来，只说:“你想偷懒不给我刻就罢了，扯旁人做什么？” “元帅，你那里都是名家刻的，我这手艺你还能看得上？” 萧起一听就知道这是她的推脱之词，没好气道，“既然我看不上，裴衍就看得上？” 阿狸嘿嘿一声，“那我不是想着要回娘家，又没什么旁的可送他，拿这个充数嘛。” 萧起笑，“你倒是会给我省银子，看来得找早点让娘把府里的田庄和账本都交给你管，这样我萧府富得流油指日可待。” “别别别！”阿狸直摆手，“有先生给我掐过，说我八字缺钱，让我管账本的话，只怕不出一年元帅您就得靠您那大舅子接济了。” 扑哧一声，旁边的甜儿笑出声来。 第二日，阿狸早早起来梳洗打扮，跟萧起两人回了裴府。裴夫人跟裴老爷早早候在府门口等着，人都说天上掉馅饼，他们老两口是从天上掉下来一对女儿女婿，还都是人中龙凤，自然笑得合不拢嘴。 归宁宴设在花厅里，一大家子人推杯换盏酒酣耳热。席间阿狸见裴老爷不胜酒力，便离了座往厨房走去，打算亲手配个醒酒汤。才走到厨房的窗下，突然听到里头两个小丫头正说话。 “看姑爷带着阿狸小姐回门的做派，倒是十分有心，我先前想上那许多，也是杞人忧天吧。” “何止杞人忧天，就是庸人自扰，我早就说了，像咱们阿狸小姐这容貌和心地，上哪儿找去，进咱们府里没多时日，上上下下谁不爱她？元帅爷又不是目不识人，还能是捂不热的石头不成？” “哎，我也是担心元帅忘不了那个人嘛。你是不知道，我几年前见过那个人一回，确实是世间少见的绝色才女，要是说元帅难以忘怀倒，也是情有可原。” “想来她也是个苦命人，当年沈家出事的时候我还是半大孩子，听大人们说，沈家人把刑场都跪满了，一个男丁也没留下。” “哎，如今她能在宫中安身立命，也算福大命大。” “哎哟！汤都快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第六十九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六十九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阿狸不傻，听到这里自然知道两个小丫头是在议论什么，她们说担心萧起忘不了那个人，那个人是谁？怎么从未听说过？沈家？沈小姐？又什么刑场？她顿时觉得整个脑子涨涨的…… 阿狸又循着她们话里的意思深想，萧起也不小了，照他的容貌家世至今未娶，确实也是叫人奇怪，倒真像那丫头说的，是在等什么人？还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不愿意成婚？ 阿狸心里琢磨着，轻轻咳了声，听到里面的谈话声止住，才走进厨房做那醒酒汤。做完了小心端回席上，再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也没了胃口，那两个丫头的话心头挥之不去，落了个神思恍惚。 萧起也发现阿狸从厨房回来以后就有点呆呆傻傻，还担心她是不是病了，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又低下头来和声问她是不是累了，要不去后头暖阁里躺一躺？ 阿狸因他亲密的动作红了脸，胡乱点了点头，离席而去，在后院里猫到天色将晚，辞别了陪夫人和裴老爷回府，也没跟萧起再说几句话。 自这回门以后，阿狸心里再没有踏实过。正所谓疑邻盗斧，心里揣着这些猜忌，看着就像什么，所以席间看萧起，他每一个笑容里的快意，都显得不那么彻底，而他每一个皱眉每一次沉默，又显得别有深意…… 如此，她想与萧起做真夫妻的念头被这一帮子打得飞散，与萧起独处的时候，也觉得束手束脚很不自在，于是他每日趁萧起回访之前，就早早上床装睡，第二日又故意赖床等萧起去上早朝以后才起。 所以，萧起每回从书房回来，就看到阿狸背对自己睡着了。他不忍心吵醒她，便轻手轻脚地睡下。而且，他这头营救沈蔻初出宫的事情也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加上清理名单上那些官员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这样接连数日，两人竟不曾打什么照面，也不曾说上什么话。 再者，萧起本来担心阿狸过门以后会闷闷不乐，但看她这样没心没肺好吃好睡，只道她小孩子心性，反觉是好事。阿狸也不愿整日里胡思乱想，好在她还要为师傅配制解药，每日翻找医书药典，尝试配药，也是有得忙活。 眼下看来，要配置解药只差一味九尾鸩了。这九尾鸩是北胤独有的珍禽，但一直只是传闻有之，真要找到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阿狸想起国子监藏书阁里那满满荡荡的奇经杂集，于是破天荒地主动去国子监晃荡。 她一大早应了卯，一个人往藏书阁去。她搬来梯子爬到高高的书阁上，专找那些舆记、域录等书，翻看有没有关于九尾鸩的记载。 这头萧起下了朝，又在兵部呆了一会儿，正打算出宫却在半道上被同僚打趣，说元帅贤伉俪双双为朝廷效力，真是北胤官员之表率，这才知道阿狸今日也入宫了。 左右兵部议事大堂离国子监也不远，萧起想，索性走过去接阿狸一同出宫回府。 此时选定了两本书正要从梯子上下来，突然扫到上头几排书架上全是北胤的官史纪录，而且最末尾几本是近些年的。阿狸鬼使神差地爬上去。阿狸正将那几本拿在手里，就听到外头传来推门声，又听到看管藏书阁的小吏说元帅好。她怔了怔，站在梯子上朝下探了探身子，果然，萧起一身武将官服，披着门外的阳光，正朝里边儿走来。 “爬这么高做什么！”萧起言语里透着一丝恼意，犹记得阿狸上回抓鸟时那不忍直视的轻功，这种三脚猫功夫，还敢爬这么高，也不怕摔成个豁牙！他转过头，冷冷扫了那看守藏书阁的小吏一眼。那小吏吓得不轻，支支吾吾道: “女史大人啊不，元帅夫人不让下官帮忙，下官也不敢……” “他们也不知道我要找什么，总没有我自己找方便。”阿狸说。 萧起仰着头眯起眼睛，“不会列个单子叫他们找吗？这么高要跌下来怎么办？快下来！” 阿狸应了一声，就要梯子上下来。她今日穿的是礼部统一规制的女史官服，衣摆倒是不长，上去的时候把前襟一捞就成，可现在要下梯子，后摆挡住了脚跟。阿狸伸手想将后摆撩起来，可刚一探身，身子就在梯子上摇摇晃晃。 “别动！”萧起低喝，然后伸出双臂说:“跳下来，我接着你。” 阿狸低头看去，只见萧起站在下面，展着他宽厚的怀抱。阿狸转头看向一旁，那小吏早就识相地遁走了。她皱眉，这么跳下去让他接着，成什么样子？于是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谁知道萧起嘴角一勾，说: “大婚那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抱过，此处又无旁人，反倒还抱不得吗？” 阿狸闻言不语，低头注视萧起，正午的阳光透过藏书阁的菱花窗子打进来，将地面镂刻出曼妙花纹，萧起就站在那花纹里，周身染上金光。这样丰神俊逸的男子正朝自己张开双臂，她只要轻轻一跃，就会落在他的怀中……可是，阿狸捏着手中那几本史料，没来由地心酸了。 “元帅不用接我，接着书就成。” 萧起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接着就看着阿狸拿起怀中的一本书，朝自己丢了下来。他伸臂准准接住，第二本，第三本又接着丢了下来。 “够了！成什么体统！”萧起瞪着阿狸呵斥，说着早已飞身而起。 阿狸还没反应过来，萧起已经挨到她身侧，伸臂紧紧搂住了她的腰身，抱着她跳下了高高的梯子。 一挨着地上，阿狸马上伸手推开萧起，理了理衣裙说:“元帅这个样子叫人看见了可不好。” 她说完朝外头走去，萧起看清了她脸上的疏离，想到一连几日她都这样不咸不淡地撂脸子，再想到她前几日说“离了他也不知何处才是家”这样的话，不由得就火了，只觉得她忽冷忽热，叫人难以琢磨。 “站住！”他背对她冷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第七十章 把这丫头惯的要上天了 第七十章 把这丫头惯的要上天了 “站住！” “元帅，又怎么了？”阿狸停住了脚。 萧起缓缓转过身来:“你在别扭什么？若觉得我有哪里对不住的，你尽管说！这么忽冷忽热，钝刀子割肉，倒叫人无所适从。” 阿狸憋了几天的心事，让他这样一吼，转过头去又见他眉头倒竖仿佛很厌恶自己，心下一委屈，嘴上也不饶人。 “元帅言重了，哪有什么冷冷热热的？你我成亲之时早已说好，不过熬过这些时日罢了，又何必在言语上较真？何况，元帅自有心头朱砂，我亦有眼中明月，两下里扯平，谁又能割谁的肉？” 阿狸一口气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萧起愣在原地气得直喘气，看把这丫头惯的，要上天了！ 萧起快步跟上阿狸，用力拖住，一路拽着上了马车。阿狸被拽得手腕子生疼，却倔强地咬着牙，一声不吭。 萧起将马车帘子放下来，侧头去看阿狸，见她眼圈红红的，心下又后悔自己语气太冲，可他自小就入了羽林郎，这些年又在军营里，身边都是些舞蹈弄棒的爷们儿，什么时候会哄人了，想开口也拉不下脸，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回到府中。 晚膳后，萧起见阿狸还搭着个脸，也在她跟前讨嫌，于是自去书房，等夜深了回房，却不见阿狸在房里。萧起见甜儿也不在，反倒是个面生的丫头坐在外间值夜，于是问: “夫人去哪儿了？” 那丫头恭顺一褔:“夫人和甜儿去后院料理海狸了，叫含烟守着。” “嗯。”萧起点点头。 “元帅，含烟已帮您备好了沐浴的热水。” “哦。”萧起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自去后头沐浴去了。那含烟看着萧起走向内室的背影，如痴如醉。关于阿狸和萧起的事，她耳朵早已听出了老茧，知道阿狸也只是一介野丫头，被元帅捡回来搁在房里当丫鬟，没成想竟撞了大运，成了元帅夫人。 她站在原地思前想后，又将阿狸平日做派种种都想了一遍，觉得阿狸最不同于其他女子之处，就是热情奔放不拘小节。她醍醐灌顶，将军必是喜欢这样的…… 这头萧起在里间浴房洗完了澡，一身**地从浴桶里出来，才发现那含烟没奖他要换的里衣准备好，他一边擦着身上的水，习惯性朝外间喊，“阿狸。” 喊了之后才想起阿狸不在，于是颇为烦躁地暗骂阿狸偷懒，又记不起外头那丫头叫什么了，于是只说: “将衣服拿进来。”这种事也不是没遇见过，只要他喊一声，阿狸就会将衣服从屏风上面丢进来。 可是这一回，萧起不见衣服丢进来，却是那个名唤含烟的美貌丫鬟，翩翩然如穿花之蝶般飞了进来，手上拽着巾帕就往他身上擦。 含烟满面羞红，萧起又惊又怒！ “滚！”气壮山河地一个字，震得房顶瓦片都裂了。 含烟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外面的卫兵和管家胡安听见动静，呼啦啦涌进了房门，萧起捞起衣服穿上走出去，额上青筋直跳。 “把里头那个给我拖下去打死！” 众人大惊，含烟早吓得面如土色，连跪带爬地爬出来，跪在萧起脚边哭求饶命。萧起没理会，只是四下扫了一圈，也不见那个擅离职守的混账东西，咬牙切齿地问:“阿狸呢？” 管事胡安赶紧叫人去找。阿狸姗姗来迟，看着炸毛的元帅和这满院子鸡飞狗跳，连后院那些姬妾都围在院子里看热闹，愣是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而此时的含烟一看元帅的心头宝来了，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抱住她的腿只求饶命。阿狸一头雾水，用力提着自己的裙头如临大敌，哦哟姑奶奶你别抱我大腿，拽这么使劲我裙子要垮了！ 旁边萧起一看，这货刚占了他眼皮子便宜，现在还敢抱阿狸？阿狸是她能抱的？他登时邪火又煽起了两丈，上前一脚就把含烟踹到梯坎下面。 “滚下去！”萧起呵斥道，有转头对胡安说:“以后再也不许这混账东西到上房来！” 说完，他然后单手提起阿狸，直接把她拎回屋里，嘣一声把房门关上。门外众仆役面面相觑，再看看眼梯坎下的含烟，真是货比货得扔啊。 “看明白了？”胡安问面前一排婢女们，杀鸡儆猴，一切尽在不言中——还有谁不怕死的，尽管爬元帅爷的床去。 花红柳绿环肥燕瘦的众美连连点头如鸡啄米:“明白了。” 房里，萧起将阿狸丢在床上，自己在房中暴走，指着她的鼻子，“你跑哪儿去了？” 阿狸本来就没好气，于是梗着脖子，“元帅自己说过，我不用做婢女的活计了，怎么还不准我离开一小会儿？” 萧起掀桌！这还有理了！ “你叫她进来的？” “啊？我想着你回来定要沐浴，于是让她备水。”阿狸看着萧起，咬咬牙说:“我去饲弄海狸，也是为了配药，早日配好解药，也好早点离开。” “你……”萧起气结，双眼冒火地逼视她。 阿狸也胸口气闷，不愿再与他纠缠争吵下去，于是转到一侧，拿出那几本北胤史料来看。 其实，那天听小丫头们议论的时候，听到沈氏一案时，她心里就隐隐有数了。北胤被合族问斩的高官里头，姓沈的只此一个——将军沈勐。 阿狸翻着翻着，心里渐渐明了，那丫鬟口中的绝世才女正是沈勐的千金沈蔻初，连这官史上都记着，沈蔻初年仅十四时，就已经是北胤举国上下有名的才女。 然而，丫鬟们又说她入了宫？阿狸突然想起自己在梅宫里的所见所闻，皇帝下狠手折磨的那个绝色妃子，可不就姓沈？阿狸回忆起当时萧起看到沈妃的眼神，一通百通…… 萧起看着阿狸背对自己冷淡至极的样子，以为她还在因为下午的拌嘴而不开心，叹了口气，心道女子一旦成了亲果然就不一样，连阿狸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子，成亲几日也学会了使小性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第七十一章心头朱砂，眼中明月 第七十一章心头朱砂，眼中明月 萧起叹了口气，心道女子一旦成了亲果然就不一样，连阿狸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子，成亲几日也学会了使小性子。不过，喜欢便是喜欢，哪怕她使小性子，看着也是有趣。他哪里知道，阿狸哪里是使什么小性子，天都塌了半边。 他更不知道这些日子里，阿狸一个人已经将他和沈蔻初的故事演了个全套，仿佛看到了当年沈勐一案的血雨腥风，如何打散了这一对鸳鸯。也仿佛感受到，沈蔻初含泪入宫时，萧起的痛苦绝望。总之，阿狸心里杜撰的，比那戏本子上写的旷古绝恋还好看， 而且，她内心深处并不怨萧起，甚至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强词夺理，心道若不是当日自己头脑发昏，在尤太后面前说什么已经是萧起的人，哪会是如今这样两难的局面。 萧起见阿狸一言不发的样子，心乱如麻，他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都在为沈蔻初和那名单上的事近忙出，恐怕是冷落了她，她心里别扭也是自然的事。于是，他垂下眼放软的声音说:“白日里是我冒犯，你看，今天我是专程接你一起回家，你就大人大量，别不高兴了。” 哪知道，他话音刚落，小丫头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打湿了桌面上织锦的云纹。他不由地懵了，女子金疙瘩怎么说下就下？一个沈蔻初的眼泪就够他头疼的了，现在怎么连阿狸也爱哭鼻子了？他也不记得是在哪儿听说过，女人哭的时候越哄哭得越凶，于是他不敢开口，干坐在一边看着阿狸哭。 渐渐地，他开始觉得阿狸今日不是使小性子那么简单。突然，他想起阿狸白天说的那些话，什么心头朱砂，又什么眼中明月。眼中明月？这四个字让萧起的眼前出现一个人——紫烈？ 好哇！他心头陡然一声冷笑，前有谦谦玉质，探扇浅笑，如今又是眼中明月？再想起紫烈还赠她印章的事，前一刻因为阿狸的眼泪才软下去的心肠，顿时又被妒火点燃了。 他突然伸手，按着阿狸两边肩膀用力扳过来，咬牙切齿道:“你倒说清楚，什么心头朱砂？什么眼中明月？” 阿狸被他莫名一激，不假思索地回道:“我认识元帅也这样久了，元帅喜欢沈小姐，为何从不提起？你要早说了，我断不会在太后面前说我与你有婚约，也就不会有赐婚一事。如今倒好，你心里念着她，却要与我做夫妻，即便你不为难，我却为难！” 萧起只听到“沈小姐”三个字就愣住了。 “阿狸……”萧起低低喊了她一句，如鲠在喉。他不确定阿狸是什么时候知道沈蔻初一事的，但从他最近梳理的反复的态度推测，大概也有那么几日了。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何不早些对阿狸说起此事，让她从别人口中听到，难免会胡思乱想。 阿狸抬眼看着萧起，烛火在她的眸底映出两簇灼灼红莲。其实，方才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是抱着希望的，希望一切只是自己庸人自扰，希望萧起说这一切已经过去，无需放在心上。可是，萧起此刻面带郁色，沉默不语。 “你在哪里听说的？“他没有反驳，没有解释，没有宽慰……只是这样问。 阿狸的眼睫一点一点的低下去，心，寸一寸的灰了。她以为自己猜准了，萧起对沈蔻初始终没有忘怀。她哪里知道，此刻萧起心中诚惶诚恐，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下意识地问了这样一句。 “元帅，难怪赐婚那日，你执锏相对，是我错了，我不该横亘进来，让你为难。”阿狸说完，难过地闭了闭眼，常常舒出一口气。 萧起一把将阿狸的手抓进掌心里，“你不要多想！” 萧起掌心的温度，让阿狸心底的灰烬中燃起一丝火星，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阿狸，那都过去了。” “真的？”她直直看进他眼底。 “真的。”萧起语速缓慢，尽力准确地表述:“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和她，如今只有旧日恩义，并无儿女之情。” 阿狸本已空落落的心，一瞬间被他的话胀得满满的，再没料到自己要的那句话，他给得那么痛快。然而狂喜之余却又莫名其妙，赐婚之时他执锏相向，成婚之前又好只做一对假夫妻，如今又对她解释这些，莫不是……他也打算把这真夫妻做了？ 阿狸用力抽回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带着女子与生俱来的矫情说道:“这样不明不白的，又算什么……” “阿狸！”萧起语气可算得上是气急败坏，“阿狸，我反悔了。” “嗯？”她睁着双眼，不解地与他对视。 “我后悔了！”萧起说:“我不想再跟你做什么该死的假夫妻！我喜欢你，我不会放你走的。” 阿狸浑浑噩噩…… “苍琉拜月节那天，你在琼楼上问我，将来不打仗了，我做什么？” “您说要带着妻儿四海游历，边城走马，大漠放鹰。” “你还问我，走马放鹰，带不带你去”萧起陷入回忆，不自主的笑起来，仿佛看到哪一日烟花齐放的天空。 阿狸想起那日他的回答，眼底也绽开一朵忧伤的烟花， “那时元帅说，我将来肯定已嫁做人妇，自有别人带着我四海游历。言下之意，是您不愿带我。” 萧起站起身来，走到她身畔，从侧面将她轻轻环在怀里。 阿狸乖巧地任他抱着，一行清泪却滚落下来，不知是喜悦还是委屈。 “不是的阿狸，那时，我说了假话。其实我第一句就像回答你，以后不打仗了，我就带着你四海游历，边城走马，大漠放鹰。” 哇的一声，阿狸在萧起怀里哭出声来，像个孩子一样，无赖、撒娇、放肆地哭，双手紧紧回抱着他的腰。 萧起一下一下拍着阿狸的后背，“是我不好，我喜欢你，却忍了这么久不告诉你。” 阿狸一言不发，只是哭，一边拽起了拳头，一下一下，狠狠地，却又轻轻地，打着他。 许久许久之后，阿狸的哭声渐渐止住，只是低低啜泣。 萧起低下头，在她被眼泪打湿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你听说了那么久？为何一直不来问我？一个人生闷气？” “我……我不敢问。”阿狸小声道，“我怕问了，心里难过。” “憋在心里胡思乱想，就不难过？”萧起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用手掌捧起她的脸，“这些时日，你就一个人成日琢磨这个？所以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横竖都不顺眼？” 阿狸哭笑不得，“我没有成日琢磨！我只是……” “只是什么？”萧起轻抚她的头顶。 “只是灰心……” 萧起重新在她面前坐下，执起她双手，郑重其事道:“阿狸，萧府和沈府交情甚笃，所以我从小也与她亲厚，后来家人言语间提及亲事，我也乐意，并将她放在了心上，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我与她终归是有缘无分。” 阿狸怔怔看着他，并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何意。 “我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与她是曾有过缘分，但缘起缘落都是天意，我并不为此执着。比起她，我更不能放下的，是沈氏一族的滔天冤情。忘不了过去，不代表放不下她。这，是两回事。你懂吗？”萧起看向她的眼睛。 阿狸缓缓点头，“懂了。” 萧起笑笑，有些踌躇着开口:“其实，我也有一件关于初儿的事，要同你商量。” 初儿？阿狸只听得这个称呼，心里就已经醋浪滔天，哪里还顾得上琢磨他要说的事。 “初儿？你都是这样叫她的吗？这般亲昵啊。” 萧起咋舌，这都不行？但哪敢多说一句，只解释道:“小时候随着爹娘这般叫她，长大了也没改口……” “哦。”阿狸闷闷地。 “你要不喜欢，以后我不这样叫她，其实，我私下见她的机会也不多，人前见了，都得称她娘娘的。” “你还有私下见她的机会？”阿狸一下子等大双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第七十二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 第七十二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 “你还有私下见她的机会？”阿狸一下子等大双眼。 萧起只想扇自己俩耳光，找死！不知道说多错多吗！ “不是的阿狸，这么些年间，统共也没见着两回，真的。” 萧起说着，差点就咬破自己舌头，因为猛地想起最后见沈蔻初这回，是在他们的新婚之夜。萧起汗流浃背，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阿狸床前跪上一夜的情形。 阿狸扯着桌布上的穗子，嗫喏着说着村话，“她现在是娘娘你还敢私下相见，此等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也做，可见是十分想念。” 萧起哭笑不得:“本帅的脑袋，现在明明在你手上。”说完看着她醋劲儿的样子，非但不觉烦，反倒觉得煞是可爱，他冷不丁没头没脑地说:“国子监的大人们私底下悄悄跟我夸赞你，说你聪颖通达，胸襟非一般闺阁女子可企及，可是在我看来也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阿狸翻他白眼。 萧起伸手一把将阿狸捉过来，箍住她双肩推到一旁的铜镜前，“你看，你拈酸吃醋的样子，多好看。” 阿狸万料不到他突然口出此言，被吓得虎躯一震，鼓着双颊，眼睛瞪得溜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萧、萧起，谁吃醋了？” “好好好，没吃没吃。”萧起笑着反手将她箍在怀里，“阿狸，我想把沈蔻初救出皇宫。” “什么？”阿狸猛地挣开他怀抱，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萧起遂将营救沈蔻初出宫的计划细细道来，听得阿狸胆战心惊，一身冷汗。 “阿狸？”萧起见阿狸脸色阴晴不定，只怕她误会，于是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她眼睛，“信我，我救她不光是为了她，更不会对她重燃旧情。” 然而，萧起这一次却真的小看阿狸了，阿狸看着迷糊，一股子孩子气，但每逢遇见大事却比常人要镇定理智许多。刚听到萧起的打算时，阿狸心里巨浪滔天，但此时已渐渐平息下来，虽还暗流汹涌却已不似方才那般骇人。 “她要寻短见？”阿狸问。 萧起闷声道:“倒是没有，只是她身边的人，觉得有这个迹象，担心她那天突然想不开。” 阿狸闻言，又想到那日在宫中看到皇帝折磨沈蔻初时的情景，心中千回百转。她知道，萧起是极重情义的人，沈蔻初在皇宫中受苦一天，萧起就心悬一日。与其这样牵肠挂肚着，不如真如萧起所说那样将她安顿好，从此他报了沈家的恩义，了却一桩心事。这样，将来他们夫妻之间反倒没有疙瘩，没有心病。 “元帅，我信你说的，你安心去安排吧。”阿狸咬咬牙，笑着看向萧起。 “阿狸。”萧起紧紧握着她的双手:“谢你。” 阿狸摇摇头:“此事非同小可，元帅千万小心，莫要出什么乱子，更别让自己陷入危难。” “我答应你，我会为了你保护好自己，一根头发丝也不少。”萧起说着，突然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到床边。双手一抛，将阿狸丢到床上。 阿狸哎哟一声掉在被褥间，手撑着那鸳鸯锦被坐起来，仰着头，挑衅地看向萧起:“我那也是瞎操心，说不定，元帅救出了别人出来，就跟人家双宿双飞了呢？” 萧起大笑起来，“**苦短，你真要一整夜琢磨这乱七八糟的事儿？” 阿狸嗯哼一声，“这哪是乱七八糟的，这是元帅的终身大事！” 萧起伸臂勾住她的腰，“我的终身大事，只有你。”他倾身下来，几乎整个上身压在她身上，气息俨然紊乱，声音哑得吓人，说:“阿狸，我们已经成亲很久了，我等很久了。” 阿狸怎会听不懂。可是，当日那个干了一壶烧刀子，叫嚣着要将真夫妻做了的人，此刻却手足无措起来。僵硬着身子，只由他抱紧自己，早已满脸通红。 他的手抚着她耳后细嫩的雪肌，阿狸被抚得微颤，紧张之下没话找话，极不解风情地说:“我，我要沐浴。” 萧起却更靠近过来，嗅着阿狸的耳根，喃喃道:“你身上有股味道，很好闻，你知道吗？” “什，什么味道？”阿狸迷迷瞪瞪地，不明就里。 “醋味，酸冠天下。”萧起伏在她的脖子上笑得抖。 “萧起！”阿狸怒了，推开他，自己却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两人相对，笑不可遏。阿狸笑罢，推推萧起问:“元帅，这就叫，床笫之乐，对吧。” 萧起坏笑，“阿狸，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说着再次将她推到在枕上:“我看你就是装傻！” “啊！”阿狸尖叫一声却没有躲开，只伸出双臂撑住萧起下压的胸膛，双目灼灼地看着他:“元帅。” “嗯？” “等你安顿好沈姑娘，好吗？” 萧起一瞬间领会她的意思，有些无奈又有些赞同，他微笑点头，“好，什么都依你。”说着，在阿狸身侧缓缓躺下，从背后抱着她说:“要你心无旁骛才好。” 阿狸转过身来，对他摇摇头:“不对，是等你心无旁骛。” 萧起吻住她，含糊不清地说:“心就在你手上，余生恳求你可怜可怜它……” 接下来几日，萧起等人都在为此事奔忙，阿狸看到他们在书房进进出出，很想上去问问情况，可又怕问多了帮不上忙，反倒添乱。于是每天书在房里干坐着，寝食难安，熬得嘴上都起了个大燎泡。 甜儿端着个碗走进来，“小姐，我炖了雪梨羹，你快趁热喝了吧。” “哦。”阿狸悻悻的，招手让甜儿坐在一旁，“你也吃。” 甜儿没好气的说:“我又不上火，吃这个做什么？我可不像小姐菩萨心肠，那沈家小姐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阿狸知道甜儿是替自己委屈上了，笑着说: “你也把我想的太好了些，我哪是替别人担心，也这是操自己的心。元帅是个念旧的人，因之前种种心里一直对沈小姐心怀歉疚，若此番事成，他心里的石头落地，反倒不会再多牵挂她。我一心指望此事成功，不为别人就为自己。” 原来是这样，甜儿点点头，“那明儿起我也吃斋念佛，祈祷此事顺顺当当，尘埃落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第七十三章 一个人，两份心 第七十三章 一个人，两份心 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日，萧起一早醒来，轻手轻脚地正要下床，感觉身后一阵动弹，阿狸整个人从以后抱住了他。感觉到她柔软的胳膊环在自己的腰，他低低一笑，心里软的不得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主动地抱自己，将自己的手掌附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 “不用担心，又不是出征打仗。” “可是，想到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禁宫里将人偷出来，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裴衍他们把各个环节都安排好了，从内宫侍应到禁军守卫，都已经排了我们的人，只要依计行事，不会有什么意外，你不必担心。” “嗯。”阿狸点头应着，手上却不松开。萧起转过身来对着她，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抱得这么紧，不害臊吗？” “不害臊。”阿狸在他怀中猛点头，然后扬起脸，笑得真挚灿烂，“阿狸祝元帅今日诡计得逞，遂心如意！” 萧起伸手捧住她半边脸，凑过去，唇在她嘴角轻轻一点，又转到她耳畔低低地说，“那本帅诡计得逞的话，能跟夫人讨个什么赏呢？” 阿狸被他呼出的温热气息熏得浑身着火，红着脸在他怀中缩了缩身子，问:“元帅想要什么赏？” 萧起再次把嘴附在他耳上，低声说了两个字，阿狸登时面红耳赤起来。伸出被窝里光着的脚丫一脚就将萧起往床下踹去。 “快走吧！” “看来，我们阿狸也迫不及待了，那为夫早去早回，速战速决，早点回来讨赏。” “你你你！”阿狸急的都结巴了，到底混不过他，臊得将整个身子侧向里侧。 萧起大笑着下床，一直到走出房门，那嘴角的弧度也没有放下来。 这一整日，阿狸等着萧起那头的消息，她看上去平常无异，手中拿着着御兽经一整天，却一页也没翻过。直等到深夜也不见萧起回来，她哪里睡得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没在床上打滚。照前日萧起说的，他们会赶在宫门落钥城门宵禁之前动手，事情顺利的话，这会儿他早该从密道里回来了。 阿狸批衣坐在床上，有些懊恼地想，自己是着了魔吗？为何不该死命拦着萧起呢，管他心里对那沈蔻初惦念不惦念，哪怕他当她是吃醋小气也好，终归比他这样冒险行事好，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萧起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只怕后悔得一头碰死。 她忽又想起皇帝那阴郁的眼神，那种对萧起恨之入骨的眼神……还有那日，皇帝逼着沈蔻初在婢女背上画下的朵朵红梅，妖冶鲜红仿若斑斑血迹……阿狸打了个冷战，紧接着听到外头有仆人走动的声响。 “甜儿甜儿！”她火急火燎喊人，甜儿闻声进来，她立刻慌张地问:“是不是元帅回来了？是不是！” 甜儿一边给她拿衣服，一边说:“是咱们裴大人来了，往书房那边去了。” 书房？阿狸一愣，裴衍会来说明萧起就在书房，他已经从密道里回来了？可是为何不回房见她？难道不知道她等他消息等得心焦吗？阿狸心下就沉了下去，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她惨白着脸，起身接过甜儿递过来的衣服穿上，趿着暖拖就往书房去。刚到书房门口，就见裴衍和赫连恺一同从里面走出来，脸色都不太好。 “怎么样了？”阿狸劈头就问，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们俩。 赫连恺脸上满是遗憾之色，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阿狸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元帅怎么样了？” 裴衍忙安抚道:“元帅没事，是沈蔻初不好了。” 阿狸愣住，“什么叫不好了？”她不敢想象，若是沈蔻初出了意外，萧起后半生会如何自责。 中途出了些差池，沈蔻初在混乱中被劈中一刀，伤在了面部。“裴衍的声音低低的，浸透着化不开的苦涩。 劈中……面部？阿狸被惊得生生倒退了一步。 赫连恺叹了一口气，”命是捡回来了，但那一刀砍得不浅，脸怕是毁了。如今用了药正在昏睡，只是不敢想，她醒来后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还能不能活得下去。” 阿狸听得浑身发冷，虽然他与沈蔻初不曾有什么交情，但想到她是萧起的故友，所以她在心里早将她视作和裴衍赫连恺他们一般。想到她这些年来的种种遭遇，阿狸百感交集，热泪滚落下来，只觉老天对沈蔻初，太狠了……何况，同为女子的她更能体会，一个曾经名动天下的绝色才女突然变得面容可怖，那是什么样的打击！ 裴衍指了指书房里，说:“他现在一味自责，将自己关在里头，我们劝是没用的，你进去看看吧。” 阿狸擦掉脸上的泪，轻轻点了点头。 裴衍和赫连恺走出两步，突然又停住脚回过头，站在台阶上仰着头看向阿狸。 “阿狸。” “嗯？”阿狸其实有些浑浑噩噩。 裴衍眼中满是担忧:“你是通透的人，莫将此事与你和元帅的事混为一谈。” 阿狸下意识地点点头，孤单单的站在冷风中，看着赫连恺和裴衍远去。 她回过头看向书房，里头的灯光透过雕花木门上的格子照出来，映在地上，一格一格，一块一块，大约和此时门里那人的心一样，支离破碎的。阿狸深呼一口气，推门进去。 木门吱呀的声响，在这寂静深夜里格外刺耳。阿狸一眼就看到萧起坐在灯下的姿态。他身上方便夜行的玄色劲装还未脱下，侧着身子坐在紫檀圈椅上，一动不动的，静默成一个孤独的剪影。 萧起听到声响，知道是阿狸进来了。他其实很想站起来，对阿狸说，他没事。可他的手脚偏偏沉得像注了铅一样，只听得阿狸的脚步一声一声地走近，阿狸就已经站在了他身侧。 “萧起。”阿狸低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又张了张口，如鲠在喉，不知该劝些什么，什么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萧起突然间伸手抱住她，头靠在她的腰上，贪婪着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 萧起越抱越紧，他真的有些累，有些不知所措。从年少时到今日，他与沈蔻初之间的种种，已经不是歉疚和自责能说透的了。 阿狸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这种孩子一般无助的姿态，却无能为力，只能伸手抱住他的头。 外头响起打更的梆子声，一慢三快，子时了。阿狸没有告诉萧起，从这一刻起是她的生辰，她十六岁了。 这凄冷的夜里，心疼着他的心疼，歉疚着他的歉疚，遗憾着他的遗憾，一个人，两份心，迎来了与他纠葛牵绊的碧玉年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第七十四章 探到屠青衫的线索 第七十四章 探到屠青衫的线索 这一夜，阿狸与萧起两人紧紧相拥着和衣而眠。萧起睡得很不踏实，睡梦中双手将阿狸姑的极紧，并不时陷入梦魇，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阿狸见他额间都沁出了汗，拿了帕子想要为他拭干，可却被她用力抓住了手。 只见萧起满脸痛楚之色，突然惊坐而起。 “初儿！” 恍然梦醒，萧起看着眼前阿狸的脸，眼中涌出深深悲哀，他将阿狸用力地揉入怀中，声音特别轻， “对不起，阿狸，对不起。我只是，只是觉得对不住她。”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阿狸将手从他怀中抽出来，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你没有对不起阿狸，也没有对不住沈姑娘，是上天无眼，对她太狠心。” 也对你太狠心了……阿狸心里默默的叹息了一声。 萧起定定看着眼前的阿狸好一会儿，捧过她的脸用力地吻了下去，唇齿间辗转碾压，似乎要吮尽她体内所有的温暖。他顺着她的唇一路下去，在他白皙柔嫩的颈窝处久久迂回。 他的手臂将阿狸用力压向自己的身体，阿狸喘不过气来，觉得又好受又难受。萧起似乎还觉得不够，终于翻身上去将阿狸压在身下。 阿狸不知所措却又，隐隐向往着，虽然心中还有股酸楚久久不散，但她终归是愿意的。可是萧起的吻却越来越轻柔，慢慢的，他停下了动作，从她身上下来，将手臂垫在阿狸的脖子下面。 阿狸顺势缩进他的怀里。萧起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终于觉得心安了许多。 “睡吧，阿狸。”他不是不想，只是不愿意他与阿狸将来回忆起这一夜，还参杂着别的人别的事，还带着那些痛楚的情绪。萧起终于沉沉睡去，阿狸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却睁着眼睛，只盼天明。 只要朝阳升起，新的一天就会开始。这是阿爹从小对她说的，人生在世，犹如野地上的草木，哪怕被刀割火烧，落尽了叶子，枯尽枝干，但只要有一颗种子落下地，见着明天的太阳，就还能生根发芽。 她抱着一丝侥幸想，沈蔻初既然是当世才女，必定也有超越常人的心胸，也能明白这番道理。她必定不会像那些盆栽的花木，被就此击垮。 阿狸伸手，抚向萧起的眉心，暗暗发誓，她拼尽全力也要帮沈蔻初重新站起来，让她挥去阴霾，再世为人！ 与此同时，禁宫之内，皇帝正站在高高的城楼上。 “牡丹贯珠、锦冠银菊、天街柳浪、星海鲲鹏……”掌事太监战战兢兢地点完数，吩咐小太监们把这刚赐下来的几十箱烟花往揽星台搬去，然后跪趴在皇帝面前，“皇上……烟花够数了，奴才这就着人去……去请娘娘过来吧？” 今日是沈妃生辰，因着她爱看烟花，皇帝几日前就亲自挑选了许多新奇烟花，意在今夜登高燃放，博爱妃一笑。奴才们今日早早来这里候着。揽星台上，早有用茜纱轻罗搭起的风帐，左侧安排有丝竹雅乐班子，右侧是伺候茶水点心的，就等皇帝携沈妃双双前来观赏烟花。可不知道为什么，入夜后却只见皇帝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过来。 “请谁？”皇帝转过头来，阴测测一笑，说出来的话让那掌事太监吓出一身冷汗。 “梅宫不思君恩，已被朕赐死。” 掌事太监犹自抖着，搜肠刮肚也不知道怎样回话，却听到皇帝说:“去放烟火，朕要看。” “奴才遵旨！”那太监连滚带爬地下去。 皇帝缓步走上揽星台，扬手一挥，破空之声呼啸而起，龙鱼夜舞，亮如白昼。万里寂空化作瑶池花圃，那绚烂花火，淡了明月星辰的光。皇帝一人站在高处，闻着辛冽的火硝味，想起当年京城南郊的春风。 那是他第一次在宫外见到她。她应该是偷偷溜出沈府玩，换了男装，带着小丫鬟去看街庙的香会。十四五岁的年纪，将拳拳闺训抛在脑后，买了香摊上的烟花学着放。他觉得有趣，便偷偷跟着，沿途听到她脆脆的笑声，远远瞧见她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地伸长手去点硝线。 大白天里，没有夜色的衬托，点燃的花火暗淡如烟尘，她懊恼地皱起眉眼跺脚，而他，却看到眼前万丈烟花。 彼时他已经登上帝位，纵然知道她已与萧起交好，却不以为然，以为只要一纸封后诏书就可以抢到她。可是他错了，即便最后是她自愿进宫，但在她眼中，他再没见过那种肆意滋长的欢喜，她放炮仗时那种天真浪漫，全部留在了宫外，留给了萧起。 即便如此，他还是爱她，她明知道的，三千佳丽，恩宠无人能与她相比。可是，她还是走了这一步，和萧起密谋逃出宫去，厌弃了他，羞辱了他，狠狠一刀杀他心上，去投入他敌人的怀抱。 皇帝的牙根渗出鲜血。萧起，夺妻之恨，窃国之仇，我必百倍千倍还之！ 身后传来脚步声。 “皇儿。”尤太后慢慢走近。 皇帝转过身来，赤红着眼，“母后，我要将这对奸夫淫妇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尤太后皱着眉，走上前将年轻的帝王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发抖的身体:“皇儿，母后知道你心中气苦，此恨此辱，母后必当为你讨还。” “我要亲率禁军，踏平萧府！” 尤太后叹了口气，“皇儿，梅妃出逃一事，眼下不能泄露半分，也不能大肆搜捕。” “为何？”皇帝一把推开自己的母亲，“萧起此举无法无天藐视君威，难道不应该借由此事将他革权问罪？” “真能革权问罪的话，皇上诛他九族都可以，问题是，如今轻易撼得动他吗？所以，皇儿还要稍做忍耐。” “忍忍忍！儿臣已经忍无可忍！” 尤太后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皇儿，这一次，你我无需再忍耐太久，派出去的高手已经上了龙牙岛，相信很快就能探到屠青衫的线索，找到《天舆图》的《御兽》一册，有了《御兽》，我们的人就能暗中控制萧起的兽骑军，届时，我们再对付萧起，胜算就大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第七十五章 世间最可悲可怜的面容 第七十五章 世间最可悲可怜的面容 皇帝慢慢恢复理智，终于咬牙点头: “母后说得有理。但是，为何不能搜捕沈蔻初，朕恨不得将这个贱妇抽筋拨皮！” “如让朝中官员大多中立，就是因为萧起虽势大，但并未显露不臣之心，他们就还未被逼到表态立场的关头，但如果他们知晓萧起胆大妄为至此，无疑是逼着他们尽快做出选择，表明立场。如今看来，萧起声望极大，有意趋附者众多，形势未必对我们有力。如果再我们找到《御兽》之前，萧起先发制人的话，我担心我们会落於下风。” “儿臣明白了。皇帝无奈点头，复有拽紧了拳头道:“母后放心，《御兽》朕志在必得！” 很快，宫中发出讣告，沈妃突然急症，不治暴毙。萧起和阿狸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消息说明皇帝不会公开正面查处此事，也不会大肆追逃沈蔻初，只要皇帝暂时不大张旗鼓地对萧起发难，萧起就有时间从长计议。 然而，接下去的几日，阿狸见识了什么叫人间地狱。 萧起用密道将沈蔻初接回萧府，暂且秘密安置在西院，并让卢龄来亲自诊治。沈蔻初除了脸上的伤，还有些别的内伤，连着两日昏睡没有彻底醒来。 阿狸到底懂些医术，便和卢龄商量着用药。但每到要给沈蔻初脸上换药的时候，阿狸就逃也似的从房里出来，她不敢看，每次光看着覆盖在她脸上那浸满鲜血的层层面纱就已经够叫人心碎了。 “她怎么还不醒来？”萧起进来探视，正问卢龄。 “元帅，沈姑娘身上血脉已通，论理也该醒来，只是，当日她受惊吓打击太深，心思难免生出逃避之意，故而沉睡不愿醒来。”卢龄想了想，又说:“此时若对她多加唤念，应该能快些醒来。” 萧起点了点头，在沈蔻初床头坐下。 “初儿，初儿。”他靠近了轻声唤道。 “元帅可以提一提她往日喜欢的东西，或是她感兴趣的事。” 然而这么些年过去了，萧起哪里还知道沈蔻初的喜好，只得试着说一些儿时的事情。 “初儿，你快醒来，我讨了一本新的琴谱给你，你一定喜欢。”想了想又说，“你要我猎银狐，我已经叫人做成风帽了，你快醒来看看喜不喜欢……” 阿狸看着萧起坐在床前絮絮叨叨的，虽然明白这救人的道理，却难免心里发酸，她不愿再听下去，端着药碗出了房门。可是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变得凌乱。 “初儿，初儿！” “镜子！我要镜子！给我镜子！” 沈蔻初歇斯底里的嘶喊，混杂着萧起惶恐无措的慌乱。 阿狸立在原地进退两难，她身份尴尬，料想沈蔻初此时也不想看到她。可是里面一屋子都是男人，劝说女人恐怕不得其法。正犹豫着，却听到身后兵荒马乱，转过身去就看到沈蔻初竟然冲出了房门，她长发披散，赤着双脚，疯了一般朝阿狸的方向冲过来。 萧起和裴衍等人惊慌失措地追出来，却看到沈蔻初冲向阿狸身旁那口水井。 “不要！” 阿狸吓得魂飞魄散，丢开手中的碗冲过去死死抱住沈蔻初的腰。然而，沈蔻初却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并不是要投井，而是对着井水，撕开了自己脸上那层敷药的棉纱。 一张世间最可悲可怜的面容，就这样映照在水井里，也暴露在阿狸的眼前。　那道狰狞的伤口，从右侧眼角一直劈至右侧下巴，皮肉尽翻，鼻尖和唇口等处已可见骨。 沈蔻初呆呆地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阿狸呆呆地看着沈蔻初。其他人站在一步之外，都仿佛被抽去了魂魄。 一滴鲜血从迸裂的伤口渗透出来，顺着脸庞流下，滴落在井水中，漾开的涟漪让阿狸回过神来。 “沈姑娘！”她痛心疾首地唤了一声，就听到沈蔻初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吼，震疼了阿狸的耳膜，也划破了萧府的上空的宁静，久久不绝。 沈蔻初最终还是被众人扶回了房。但一连两天，她不说话不吃饭，到了夜里也不睡觉，睁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床顶。萧起和裴衍等人就守在床头劝哄，几个人轮番上阵说干了口舌，也没有用。 沈蔻初不吃饭，卢龄就让人熬了糖水和参茸等灌给她喝，萧起也隔不了多久就给她推送一些内力。她倒也不抗拒，但始终如活死人一般不开口。 阿狸眼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又心疼萧起熬红了眼，于是沈蔻初房门口自告奋勇。 “元帅，今日你们歇一歇，我来守吧？” “阿狸。”萧起握了一下她的手，并不想她为难。 “元帅不必多虑，毕竟我也是女子，说不定，我的话沈姑娘能听得进去些。” “嗯。”萧起点了点头，又嘱咐道:“那不要熬的太晚，夜里让小丫头来守着就是，你自己在外间暖阁里歇着就好。” “嗯，知道了。” 阿狸送走萧起，自己在沈蔻初床头坐下。她暗暗绞着手里的衣带，有些紧张，然后深呼一口气，也不理会沈蔻初你不应声，只管自己开口说话。 “沈姑娘，往后我叫你沈姐姐好了。” 沈蔻初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阿狸也不气馁，帮她掩了下被角，又自顾说: “沈姐姐，我巴望着你赶紧好起来。我看过你画的一幅雨后春山图，真不知道您是怎么画出那些薄薄的雨雾的，我试过几回，画出来简直就是风雨摧城，等你大好了，你好生指点指点我。” 阿狸坐在一边，东拉西扯，尽捡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跟沈蔻初念叨着，啪啦啪啦几个时辰下来，要不是一旁的小丫头一直递上水来，恐怕嘴唇都干裂了。可是沈蔻初依然对她不理不睬，即便是要更衣如厕，也自顾自地挣扎下床，并不要别人伺候。 一直这么陪到深夜，阿狸也没有像萧起说的那样到外间暖阁去歇息，反倒让小丫头在外边儿值夜。 眼下就剩她跟沈蔻初二人，阿狸将卢龄交代要换的药拿出来。 “沈姐姐。家父是医者，我也略懂医术，我来给您换药吧。” 沈蔻初终于有了反应。她侧过脸，目光中透出的冰冷寒意，看得阿狸一丝心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第七十六章 我血都流干了！ 第七十六章 我血都流干了！ “出去！” 沈蔻初嘴上有伤，咬字不是太清楚，但这两个字，阿狸还是听到了。 “沈姐姐，你别灰心，我看着脸上的伤口并非不能治，只是需要时间。” 沈蔻初发出一丝冷笑。治？即便皮肉掌权，他还能恢复以前的容貌吗？ 阿狸见她不肯换药，只得斟酌着遣词说:“姐姐容貌固然会有些减损，但这瑕疵并不会掩盖姐姐惊世才情，何况相由心生，姐姐只要开心起来，再加以精心医治，伤痕总会一天一天修复的。” 阿狸说完这句话，却看到沈蔻初猛地转过脸来，眼中透出一股恶狠狠的光，像一支淬了毒的利箭，狠狠射向自己。 沈蔻初盯着阿狸，将身体里所有的恨意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嫁给了萧起，扰乱了她的心境，她才会着急要离开皇宫，才会遭此毁天灭地的劫难。而如今，这个女人又端着一张天下男人看了都会心动的脸，在这里对她冷嘲热讽。 阿狸见沈蔻初面露恨色，也不敢再劝，只端起已经热好的汤药倒到药碗中，端到她面前。 “沈姐姐，这药要趁热喝，效果才最好……啊！”阿狸话音未落，沈蔻初已经扬起手用力打翻了她手上的药碗。 随着药碗落地碎裂的声音，守在外边的小丫鬟们都惊慌地跑进来。沈蔻初往前冲去，眼看着就要踩到地上那些碎片，阿狸扑上前拦住了她，可又不留神撞上了旁边的小丫头，整个人往前摔去，一只手着地时正好摁在了那些碎瓷片上。 尖利的瓷片深深地插进了阿狸的掌心里，她却顾不上细看，匆匆拔了瓷片，按着伤口又去劝沈蔻初。 “怎么回事！”萧起突然冲进来，阿狸倒是一愣。看来，萧起并没有回房去睡，大约是宿在了一旁厢房里。 “我不要吃药，为什么要比我吃药！“沈蔻初竭斯底里的哭喊，伸出食指用力指着阿狸，“你为什么要逼我吃药！好不了了，我好不了了！”说着，她竟伸手去要撕下眼上的药棉。 “初儿！”萧起抓住他的双手，沈蔻初使劲挣扎，萧起只好伸出双臂将她紧紧箍住。 沈蔻初缩进他的怀里，斗如筛糠，“萧郎，我不要吃药，我不要吃药，不要逼我吃药……” “好，不吃，初儿不吃。”萧起连声哄着，又看着那些药，有些急恼地对阿狸说，“阿狸你先出去。” 阿狸按着受伤的手，看着眼前一幕，整个人浑浑噩噩，已经分不清身上是哪里疼，是手疼，还是心？她忍着剧痛，慢慢地走了出来，也没让小丫头跟着，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了房。 等她进了自己院子，甜儿听到动静起来一看，吓得魂都飞了。 “小姐，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 阿狸听到她说有血，低头一看，原来刚才一路上光线昏暗，她竟然没有察觉自己伤口不停在滴血，自己衣衫上沾了不少，斑斑点点一大片，触目惊心。 见了这么多血，她越发觉得疼了，把受伤的手伸到甜儿面前，带着哭腔说:“疼死我了。 “哎呀！”甜儿跳起来，捧着她的手，又不敢轻易去碰。她想起今日卢龄就在府中料理沈蔻初，慌忙说:“我去喊卢龄大人过来给你包扎！” “不用！”阿狸伸出没受伤的手拉住她，“眼下西苑那边一团糟，就别去添乱了。” “那谁给您包扎呢？再去喊大夫，又得等上许久！” “你去把药箱拿出来，要什么郎中，我自己不就是半个郎中？” 甜儿停了直着急，“我知道小姐医术高明，可是您自己怎么给自己包扎呀！” “我教你，你照着做不就行了。” 甜儿见阿狸疼得龇牙咧嘴的，却还坚持不喊卢龄，不由得冒了火，提高了嗓门说:“那西苑的病症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让卢龄大人过来给您看一下耽误着那边什么了？” 阿狸却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说:“你再这么跟我争论下去，我血都流干了！” “好好好！我拿药箱，拿药箱！”甜儿心疼得没法子，急吼吼地把药箱翻出来，主仆两个可怜巴巴的在灯下包扎伤口。阿狸让甜儿在伤口上撒了药粉，总算稍微缓解了疼痛。 “包得这么丑。”她看着手上的纱布说道。 “我看还不够丑！我又不是郎中，包得丑算什么，明天没烂了你就阿弥陀佛吧！”甜儿气鼓鼓的，收捡的药箱的动作格外粗暴，又问:“元帅呢？他不是在西苑吗？入夜的时候还跟我说，放心你一个人守着那儿，今夜他要宿在西院守着，怎么，你受伤时，他不在跟前吗？” 阿狸听着甜儿这话，却完全分不清，萧起究竟是不担心他夜里一个人累着，还是不放心她来照顾沈蔻初。因为她捂着伤口从西苑离开的时候，萧起正拉着沈蔻初问，初儿，你伤着哪里了？哪儿来的血？伤着哪里了……从进门开始，他的视线都集中在沈蔻初的身上，从头到尾没有发现受伤的是她。 阿狸默默低下头去，耳边回响着他哄沈蔻初的声音，初儿，初儿，这一声声，真的只是儿时的情谊，只是放不下的歉疚吗？ 阿狸又想起，自己曾在萧起书房看到过一把落单的双刀，刻着沈字，被他收在盒子里，藏于高阁之上，那真的只是念着沈家的恩义？还有他半月一封的长信，从不失约，风雨无阻地写给沈戎，难道不是因为沈蔻初爱屋及乌吗？ 阿狸知道今日之事实属意外，怪不得萧起，可是阻挡不住脑子里不断翻涌而出的各种质疑，也阻挡不了自己的心，一寸一寸凉下去…… 门突然哐当一声被推开，那动静大得把阿狸跟甜儿都吓一大跳。 “元帅……” 萧起大步跨进来，皱着眉，阴着脸，目光在阿狸身上上下一通扫视，然后停留在她包扎好的那只手上。他一步上前捧起阿狸的手，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阿狸的眼睛，喉头起伏滚动，却愣是说不出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第七十七章 喜欢鸳鸯闲戏水 第七十七章 喜欢鸳鸯闲戏水 其实，这几日他们照顾沈蔻初，知道她倔起来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不放心阿狸今晚值夜，故意到西苑去歇着，就怕阿狸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刚才听到动静的时候，他冲进去就看到沈蔻初那副模样，鸡飞狗跳间，还以为是她伤口迸裂出血，压根没注意到是阿狸受了伤。 一直到沈蔻初稍微安静下来，他才看清她全身上下并没有哪处流血，随去问小丫头，才知道方才阿狸打翻了碗，恐怕是阿狸受了伤，于是火急火燎地赶回来。此刻，他看到阿狸手上缠着绷带，心疼自责得说不出话来。 甜儿见萧起回来，总算松了一口气，一边收起桌上的药箱，一边说: “日理万机的姑爷，你总算回来了，不然我们家小姐就疼死在这儿了！”说完，砰一声带上门走了。 萧起知道甜儿嘴巴厉害，却从没被这样呛过，一时间被她的话噎在那里，瞪着眼回不了一句嘴。 阿狸才刚在萧起眼中看到了他对自己的担心，柔肠百转，心里的委屈释怀了大半，这会儿又看见萧起吃瘪，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萧起小心地执着她的手，又急又恼，无奈她手上缠满了绷带，愣是看不清伤口究竟如何。 “伤的深吗？我看看。”说着就想拆开那纱布。 “别拆了，上了药的，甜儿好不容易才包上的。” 萧起一脸焦虑，“甜儿包的？那怎么能成！不行，得让卢龄过来看看。” 阿狸缩回手，“不碍事的，只是碗片扎破了点，过几天就好了。” 萧起胸口像被人塞满了棉花，闷得喘不过气来。伸手捧起她的脸问:“是不是流了很多血？疼哭了没？” 阿狸也不是不会卖乖卖可怜，这会儿把嘴一撅，“疼啊！疼死了，这只手以后恐怕是提不了笔，绣不了花，端不住碗……” 萧起怎会听不出她是故意撒娇，但偏偏就是吃这一套，心疼什么样子，一把将她揉进怀里，说:“提不了笔，我来代书，绣不了花更是不打紧，你那丢人现眼的女红功夫，不秀也罢。至于端不住碗，也无妨，我养你，我喂你……” 这一箩筐软话，可把阿狸剩下的那一丁点儿委屈全给融化了，好笑地说:“元帅又信口开河了，你领兵打仗，一出门就是一年半载，等你回来喂我，我早饿死了。” “不会，我上哪儿都带着你。”萧起搂着她又怕压疼他的手，抱了一下就松开。 “元帅，过不了多久就得上朝了吧？”阿狸心想，折腾大半夜，马上天就亮了，他第二天精神恐怕是不好了。 “我没事，倒是你，守了一整夜还受了伤，快把这脏衣服换了，到床上好好歇着去。” “嗯。”阿狸点点头走到衣橱边，她右手受伤不方便，于是使唤萧起说，“元帅，帮我把最上头那件鹅黄的寝衣拿下来。” 萧起帮他取下，挨到她耳边，“你手不方便，我帮你换。”说着便伸手过去。 阿狸下意识想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推开，萧起却不容分说摁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已经扯开她腰间的衣带。阿狸不再拒绝，反倒抬头看着他，目光不躲不闪，任由他一层一层剥开自己。 两件衣裳落地，阿狸身上就只剩那方藕荷色的肚兜了，白皙的双肩和锁骨都亮在灯下，萧起从上往下一寸一寸的看，一直看到她的脚趾，那珍珠一般莹润可爱的脚趾头，因为紧张而蜷缩起来。 萧起心里想，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女人是这么美妙可爱，连脚指头都让人忍不住想轻抚拨弄。他又慢慢再往上看，说: “这木兰花绣的真好。” 阿狸顺着他灼灼的目光看去，自己的肚兜上，丝绣的玉色木兰花枝斜生出来，哪里看得出绣工好不好，只看得到花朵俏生生立着…… 萧起伸手触上木兰花，明明呼吸已经急促起来，却欲盖弥彰地说着些不相干的。 “阿狸喜欢什么样的花色，明儿去请最好的绣娘来，给阿狸多绣几件这样好看的来。” 阿狸忍不住颤抖，断断续续地答，“喜欢……喜欢鸳鸯闲戏水。” 萧起闻言眸色又深了几分，俯下身子将唇靠近，轻轻触着，含糊不清地说:“不学好……” 无声缠绵中，烛花突然发出噼啪声响，萧起停下手，艰难地喘着长气，紧紧抱着她。片刻之后，他伸手将桌上衣服拿起来，给阿狸穿上。 阿狸云里雾里，仰着头不解地看着他，“元帅……” 她还小，还不太懂男人，但当然也知道刚才并没真的开始。这样停下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喜欢还是不喜欢？看他刚才的样子，明明是喜欢的吧？而且，她也喜欢…… 萧起笑着叹口气，给她系紧了衣带，将她揽入怀里说:“你的手都已经这样了，我还忍不了这几天吗？那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 阿狸伏在他怀里窃窃地笑，萧起没好气地说:“笑！好端端地养着，不许再伤着哪儿，害我这么忍着。” 阿狸红了脸，萧起一把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萧起拉过锦被，小心地避开伤手，给她盖好，自己也钻了进去。床上还是新婚的喜被喜帐，萧起看着这红艳艳的一片，想到明明还是新婚燕尔，自己总因一些旁的事情冷落了她，也没一天让她舒心。 他看着阿狸的眼睛，说:“阿狸，这些日子，委屈了你。” 阿狸默不作声，犹豫了许久才说:“元帅，我是担心沈姑娘在这里，太惹人耳目。” 萧起点点头:“恩，我已经安排了新的地方让她养伤，只是前几日她伤太重，不宜周折。后日，我就着手让他们办。” “其实，我觉得沈姐姐的容貌，未必真没有法子恢复。” 萧起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已经这样了，还能有法子复原？” 阿狸皱着眉头说:“复原肯定是不能够了，但我听我爹说过，域外有位神医，精通一种神奇的医术，配合一种画腐生肌的奇药，可以重塑人的面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第七十八章 相逢瀛洲玉雨时 第七十八章 相逢瀛洲玉雨时 “如果能找到这样的高人和神药就好了。”阿狸喃喃自语。 “重塑面容？”萧起却无奈地笑笑，“多半是江湖传言罢了。” 阿狸一下子翻坐起来，“只要有一线希望，总要试一试罢。若是没了念想，我怕沈姐姐真是熬不过这一关了。” 萧起将她重新揽回身侧，“嗯，你说的对，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 “元帅在域外的有没有什么人脉，叫他们帮忙打听打听” “我的授业恩师不雨山人，便是一名域外高士，若是问他，也许能打探到一些，只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自从我出师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你们既然有师徒之情，平日会通书信吗？能不能修书一封，向他老人家求助呢？” 萧起想起这事来哭笑不得，说:“出师那日，他对我说，他愿意教的都教与我了，说从此以后跟我毫无瓜葛，叫我莫要再惦记他身上的其他本事了。当时，我只当他说的是玩笑话，可自那一日之后，他果然销声匿迹，这些年都杳无音讯。” “这样呀，那元帅就在信中说明，此次寻他不是要向他学艺，只是家中有亲人受伤，让他帮忙打探域外神医的消息，他念在师徒之情，总还是会施予援手的吧？” 萧起还是摇了摇头，“你未免把他想得太好了，我这个恩师虽然很有些本事，但脾气极其古怪，可算不上什么好人。即便我找到他，他也未必肯帮忙。” “这脾气还真跟我那师傅凑一对儿了，看来，但凡本领高强之人都有些乖张冷傲。不过我师傅对我极好，以前但凡我有个什么事儿，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想到这里，阿狸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师傅的解药所需的九尾鸩都还没个影子呢，这头又出了沈蔻初这事，愁人的事儿当真是变着法儿的来。 “哎，元帅，不管怎么说，你总得派人试着找找，死马当活马医啊。” 萧起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也对，明日我就让人想法子再去寻他，毕竟我认识的人里，就他对于域外之事最为了解。” 隔日，萧起安排人悄悄将将沈蔻初转移到另一处秘密别院去。沈蔻初自是不愿意，众人苦口婆心，好不容易才把她劝了过去了。 萧起又派人四处去寻找他的恩师不雨山人。世间事说来也奇，也许合该是沈蔻初命里带贵人，这不雨山人遁世几年，不见其踪迹，而这一次竟然短短几日就打探到他的消息。 “相逢瀛洲玉雨时……”萧起念着不雨山人回给他的书信，偌大一张纸上竟然只有短短八个字。 “瀛洲玉雨时？”阿狸一琢磨，说:“元帅，难道你师傅是说要等到梨花开放的时候，才会见你？那还要等上三四个月呢！ 萧起却摇摇头:“不，师傅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这话里到底有什么玄机？” “多年前，有一次为了研习破敌阵法，我和师傅去了一处山谷，在那里闭关了好些时日，当时正是梨花开放的时候。师傅的意思，应该是让我前往那处山谷，就能找到他。” 阿狸又惊又喜，“那出山谷在哪里？远不远？” “不远，就在南郊。” 阿狸拍手雀跃，“太好了！这一定是冥冥中注定的，沈姐姐吉人自有天相！” “如此，明日我便动身去城郊，无论如何也要将师傅请回来。” 阿狸还是惴惴不安，问:“那若是您师傅脾气大不愿意来呢？” 萧起倒是哼了一声，“他这回既然让我找着了，要是不来，我绑也把他绑来！” 阿狸听了好笑，“他可是你师傅，本事比您还大，你还能绑得了他呀？” “那可未必，奇门遁甲阵法诡辩我自然不如他，可要论武功，如今他可不是我的对手。” “啊？元帅的功夫不是这个师傅教的吗？”阿狸诧异道。 萧起笑着拉起阿狸的手，将她带到一旁的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暖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又打开装糕饼的盒子，挑出她最喜欢吃的杏仁酥，飞进她嘴里，然后才缓缓说道: “咱爹面子大，朋友多，所以我打小就有好几个老师？有的教我武功，有的教我兵法，有的教我文墨。但要说这位不雨山人，却是我自己在山里偶遇的，也是机缘巧合。” “原来是这样。”阿狸嚼着杏仁酥，想着沈蔻初的治伤的事有着落了，心里高兴，拍了一下掌说:“ 我去厨房，让他们今晚加菜！”说着，笑着，往厨房去了。 萧起坐在桌边，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却隐隐有些心疼。 第二日，萧起即刻动身去南郊寻人。傍晚时，果然从将那不雨山人带回了安置沈蔻初的那处别院。 阿狸也好奇萧起这个神秘的恩师究竟是什么样子，于是悄悄从密道里出府，去了别院。因沈蔻初服了药正在昏睡，萧起等人便在她卧房外的花厅里坐着。阿狸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席间有一位身着竹棉白衫的美男子。面色白皙，乌鬓长眉，实在好看，阿狸见没人向她介绍，便无声地对这男子行了个常礼，遂转过头去问萧起: “元帅，您师傅呢？” 萧起抬起手臂，指了指那个美男子，说:“你不是才见了礼吗？” “啊？”阿狸他大吃了一惊，这，这，也太年轻了！这男子看上去就比萧起大个三四岁罢了。但她总不好太大惊小怪，于是有些歉疚地对那不雨山人再行一礼，说:“没想到师傅如此年轻！” “他也不小了，真要靠谱的人，像他这年纪早已儿孙满堂了。他不知吃了什么邪门的东西，这么多年也不见老。” 阿狸万万想不到，萧起跟他师傅说起话来竟是这般调调，一时间杵在原地，瞠目结舌。好在那不雨山人对着阿狸微微一笑，语调极是温柔和气，话却是对萧起说的。 “有些人老得快，就见不得人驻颜有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第七十九章 处女头发 第七十九章 处女头发 “有些人老得快，就见不得人驻颜有方。”他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如幽谷清泉一般潺潺涓涓，听得阿狸耳根子酥酥的。心道，这不雨山人并不像元帅说的那样孤傲乖张难以接近呀？ 再仔细看，知道他可能有些郁热失宣之症，穿得极其单薄，看上去比常人怕热，两颊微微熏红，唇色也极其艳丽。如此气色，说话间又眼波流转，竟比大半女子还媚上几分。 阿狸心里嘀咕着一边给他行了一个大礼，说师傅安好！ “好好好。”不雨山人笑道:“比萧起懂礼多了。” 此时，卧房里传来些声响，大概是沈蔻初醒来了。萧起和不雨山人也不耽搁，直接就进了内室。阿狸对沈蔻初上一次哭闹的样子还心有余悸就没跟进去。 阿狸问旁边的裴衍:“这不雨山人怎么如此年轻？” 裴衍笑着说:“别被他那张脸骗了，少不了大你一辈儿。” “你们以前也见过他吗？他几岁收元帅为徒的啊？” “我也只见过一回。虽说他是萧起的师傅，但此人亦正亦邪，妖里妖气，你倒也不必太亲近，只需面上对她恭敬着就行。” 赫连恺也走过来附和道:“元帅也是在年少时得过他几日指点，其他并无太多交集，此次沈蔻初之事他帮不帮忙还两说呢。” 阿狸点点头:“嗯，我们总是得尽人事。”说完又往那房内望去，里头静悄悄的，不像以往每次换药时那样又是哭又是劝的。阿狸笑起来，“看吧，高手就是高手，他在里边，沈姐姐也不哭了。” 又等了一会儿，就见门帘撩开，萧起和不雨山人都走了出来。 阿狸快步迎上去:“师傅，你看沈姐姐这脸，还能好吗？” 不雨山人对着阿狸又是温柔一笑:“我早已对萧起说过，不必师徒相承，你也一样，叫我不雨就好。” “哦，不雨……不雨师傅，那沈姐姐的脸？” “她受伤后有名医高手及时缝合，所以刀口愈合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伤口太深，必然留下极深的伤痕，而且鼻唇两处有皮肉缺损，要恢复原状是不可能的。” 她眼中透出深深的失望，没想到不雨山人却说:“修复原貌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让长出新的皮肉，重塑五官，倒是有办法的。” 果然！阿狸双眼一亮，脱口而出:“果然有这种神术！” 不雨举重若轻道:“这算不得什么神术，我也略通一二，只是事发突然，并无提前准备，眼下未必有机缘凑得齐材料。” “需要哪些材料？我立刻派人去寻。”萧起忙问。 不雨摇了摇头，“材料并不难找，只是时间太过紧迫。她面部受伤至今已超过五天，而伤后重塑面容以七天为限，七天内若凑不齐材料，就是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 阿狸抬头看了一下旁边的黄铜更漏，这已经傍晚时分了，也就是说七天之限只剩几个时辰了。 那不雨山人走到书案前，取过纸笔，蘸了墨说，“我药箱里有一部分材料，剩下的只有你们着人一一去寻来。”说完，在纸上将所需的材料一样一样地写下来。 阿狸凑上前看，单子上除了一些药材之外，还有一些日常的食物和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鲜活象拔蚌，经年老茶壶里的茶垢，茶园里的竹叶青蛇……总之材料五花八门，匪夷所思。 不雨山人写完，萧起立刻着人去办，这么多材料要在几个时辰内集齐，办起来确实颇费工夫。不雨山人自行准备需要的工具，萧起和阿狸等人就坐在花厅里候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材料一样一样的送过来，等到深夜，眼看着就快要凑齐了。 眼下又两样材料送上来，九九八十一样材料，只差一样了。阿狸拿起单子看，还差的一味竟然是处女头发。赫连恺见阿狸脸色怪异，一把扯过单子，看着处女头发几个字，怪道:“不就是女人头发嘛，找个愿意卖头发的，许以重金买下她的头发就是。” 裴衍也凑过来，指着那单子后头的字说:“看清楚，需取自无病无疾，气血充盈之处女。” 赫连恺挠了挠头，“不就是要处女嘛？找几个年纪小的，还找不着吗？” “还需长足二尺二，发色漆黑油亮，不分叉，不干涩，不枯黄……”裴衍叹了口气，“要无病无疾气血充盈的倒不难找，可是，二尺二的头发，要不分叉，不干涩，不枯黄的，你觉得这一时半会儿的，好找吗？” 是了，这看似寻常的东西，却难得凑巧二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会愿意卖头发？愿意卖发的都是穷苦家的姑娘，粗茶淡饭养起来的，头发难免干枯分叉。更何况此事秘密，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满城搜罗。 几个人站在花厅里犯了愁，萧起一直眉头深锁，忽然拔腿往外走去。 “元帅，你去哪儿？”阿狸拉住他。 “我亲自去寻。” “这三更半夜的，您上哪去找女人头发？” “是啊，那么多人在跑腿，还差您一个嘛？”赫连恺道。 萧起显然有些沮丧，说:“我尽人事，听天命吧。” 阿狸咬了咬牙，突然转过去对着不雨山人说:“不雨师傅，你看，我这头发还成吗？” 虽说阿狸不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但粟粟岛上物产丰富，吃穿不愁，又自小有无漏子这样的名医老爹给他调理身体，所以身体康健，平日府里的人就常夸赞她那一头青丝。 阿狸此言一出，众人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有震惊，有惊讶，有疑惑，有心疼…… “这要找的是处女头发！”赫连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突然愣住，和裴衍面面相觑，两人瞬间明白——他们一直没有圆房！ 阿狸埋着头，不敢看众人的目光，她把发尾抓在手里，捧到不雨山人的面前。 “不雨师傅，我的头发养得还将就，您看能不能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第八十章 绿云扰扰三尺三 第八十章 绿云扰扰三尺三 萧起站在阿狸的身后，看着她掬起的那捧黑发，如藻如缎，从她葱白的指尖泄下。 只有他清楚自己有多喜欢她的发。从第一次见到阿狸，他就注意到这女细作的头发特别黑，像一匹上好的缎子，又像河底的水藻，蜿蜒缠绕，不知不觉绕住他一整颗心。 独处的时候，他总不由自主想伸手摸一摸，而成婚后的这些夜里，他都是闻着她发间的馨香入睡。今日清晨她起得很早，不忍心喊醒他，还恋恋不舍的摸着他那披散在枕上的发丝，挑起来一圈一圈缠在自己指尖…… 而不雨山人若有所思地盯着阿狸的脸片刻，才低头看向她手中的头发，又伸手在阿狸的发丝间拨弄查看了一番。 “不错，这头发用得上。”不雨山人说。 “阿狸……”萧起在她背后唤了一声。 阿狸转过身去，“元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献出头发，她怎可能不难过的，更何况，哪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没有爱美之心，这么长的头发剪了去，一年半载都没法见人吧。 “阿狸，不……”萧起看着阿狸的眼睛，想说不要，他舍不得她剪，只是沈蔻初那张触目惊心的脸，不停在他眼前晃动，他如鲠在喉。 阿狸抢先一步走到萧起面前，扯住萧起的衣袖，挡住他的话，说:“元帅，头发没了可以再长，沈姐姐的脸上没了，她的一身骄傲都没了。” 两人无言凝视，孰轻孰重，无需多言。 不雨山人却毫不在意似的，直说:“别耽搁时间了，快去用茶麸将头发洗净，一会儿我亲手来取。” “哦。”阿狸应了声，默默往门外走去，萧起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快步追了出去。 阿狸低头往浴房走去，听到身后萧起的脚步声却没有停住脚，反而下意识地越走越快，萧起紧跟在她的身后，难过地沉默着，亦步亦趋。好一会儿，终于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一个寸劲将她扯入自己怀中紧紧抱住。他将下巴用力的靠在她的头顶，用手抚着她的头发。 “元帅帮我洗吧。”阿狸伏在他怀中，轻声说道。 “嗯。”萧起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往浴房走去。 “把灯都点上。”萧起对丫鬟们吩咐着，又说:“将地龙烧热点，把热水抬进来，你们都出去。” 一时间，浴房里只留他们两人，萧起扶着阿狸坐下，将她外裳除去，又将她头上发饰一样一样地取下。 满头青丝披散下来，绿云扰扰三尺三。 萧起揽着她的腰，将她整个身子往后放倒，仰面而下，长发倾泻入后面的浴桶，像蔓生的海藻一般，在浸润了玉簪花的水中，伸展荡漾，美得惊心动魄。浴桶上方水雾蒸腾，阿狸置身于雾气之中，看着自己上方的那张脸，眼中也氤氲起一片水雾。 萧起用一只手慢慢揉搓着她的长发，如珍似宝，恋恋不舍。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动作渐渐慢下来，目光从阿狸的头发离开，看向她被水雾熏红的脸。他一只手绕到阿狸的颈后，另一只手将她的腰托高，随即上身轻轻覆在她身上，低头寻到了她的唇，含住了**，久久纠缠不放。 阿狸仰着面，承受着他的体重，胸腔里所有的气息都快被他吮吸干净，脑子里一片迷茫，那种窒息般的感觉，让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被他摁入了水中，顷刻间就会要了命。萧起分明听到了阿狸难受的喘息，可似乎只有这样凌虐般地吻她，才足以将他心里面的话说完说透，说明白。 许久许久之后，他松开她的唇，阿狸如玉的臂膀向上伸着，勾着他的脖子，顺着他起身的力道半坐起来。她不停喘息，从两颊到颈项都薄红一片，仔细再看，竟已两眼蓄泪。 “阿狸，我要将全天下最美的发饰都给你买来，等你这一头长发蓄起，我日日为你梳头。” 阿狸含泪点头，由着萧起拿起巾帕给自己擦拭头发。 片刻之后，萧起带着阿狸回到花厅。裴衍和赫连恺也不知去了哪里，而不雨山人手持长剪，已经候在那里。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阿狸一言不发，走过去坐下。 阿狸将自己的头发拨到身后去，萧起不忍看，疾步走出厅外，可又忍不住回过头去。隔着厅前的屏风，他看到阿狸端坐着，挺直脊背的灰色剪影，不雨山人执起长剪，一剪下去，阿狸的身影显然颤抖了一下，陪伴她走过这段青葱岁月的绕绕青丝，如秋叶纷纷落落…… 凑够了材料，事情只算成了一半，重塑容颜之术需历时三日，不雨山人撵走所有人，只留些精明的仆役在外边候着，应其所需。萧起松了口气，于是趁这个空档回了城北大营，处理这些天积压的大批事务。阿狸则每日在沈蔻初这边守着。 三日过去，不雨山人终于从沈蔻初房里出来。 “不雨师父，沈姐姐情况如何？”阿狸疾步迎上去。 不雨山人轻松一笑道:“不必担心，她现在昏睡，明日可醒来，过七日可除去纱布，再将养三个月，面容看起来基本与常人无异，过上半年，就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太好了！”阿狸雀跃起来。 沈蔻初容貌得以挽救，阿狸心上的大石头放了下来，随即就想到九尾鸩一事，遂问不雨山人。 “不雨师父，您精通医术见多识广，是否知晓一种叫九尾鸩的禽鸟。”阿狸一边给不雨山人斟茶，一边请教道。 “九尾鸩？”不雨山人似笑非笑，“你还知道这东西？” “杂书上看的，传说北胤山中有此鸟，尾羽不似寻常鸩鸟那般剧毒，但属纯阴之性，不知世间是否真的有这样的东西？” 不雨山人温和笑道:“世间确有此鸟，也确实只在北胤才有。” “在哪儿？”阿狸双眼一亮，她翻经阅典这么些时日也得不到答案，难道不雨山人轻飘飘几句话就能给解决了。 “京郊往北六十里地，雉邙山，苦泉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第八十一章 雉邙山，苦泉峰 第八十一章 雉邙山，苦泉峰 “真的？”阿狸不敢置信， 不雨山人抚了抚垂在胸前的发丝，“你没听说过吗？雉邙山上有一口苦泉，周边百姓若有人得了热毒湿疮之症，到泉边掬水喝上三口，不出片刻症状全消。” “这个我知道，前日才在一本北胤舆志中看到，说此泉味道甘苦，可以治病，但若是健康之人饮多了，会上吐下泻，畏寒发冷。” “嗯。”不雨山人点头道:“其实此泉本身并无玄妙，妙处在于，没到子时，那九尾鸩鸟便会到上游泉池里洗澡。它们尾羽上的油脂释入泉池，泉池才因此有了清凉解毒之特性。” “原来如此！”阿狸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谢不雨师父指点。” 阿狸得了不雨山人指点，迫不及待要去找九尾鸩，等萧起回府，她立刻闹着要去雉邙山。萧起这几日手边正忙，要她等过几日，等他空了再带他上山，阿狸哪里等得及，闹了半天萧起拗不过他，想来雉邙山也不远，只能准她自己去，又派青翼等人跟着。 甜儿听了这事，跃跃欲试，“小姐，小姐，我也要去！” 阿狸白他一眼，“你会骑马吗？” “不会，难道没有马车坐吗？” “几十里地呢？马车要走到什么时候？你就在这屋里好好呆着。也好帮我看着沈姑娘那边的情况，万一缺个什么需要什么？你可替我打点好。” “哦……”甜儿无奈地应下了。 如此，阿狸叫上了尉迟曼，另外挑选一名有腿脚功夫的丫鬟，由青翼护卫着，秘密离开萧府。 主仆几个快马加鞭，不出半日就到了雉邙山下，一直往苦泉峰上去。到了苦泉峰顶，几人一边观察着泉池地形，一边取出准备好的帐篷等物，准备在泉池的不远处搭两个帐篷避风。 这次带来的小丫头，名唤雪铃。手脚十分麻利，两下子搭好帐篷，用吊锅小灶烧了热水，又取出干粮，给阿狸他们做点心。尉迟曼见她老道熟练的样子，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问他。 “你以前经常出来野宿吗？” 那雪铃笑着说:“我就是女兵，以前在萧老夫人麾下的，萧老夫人辞了军务回京后，将我也带了回来。” “这样啊，怪不得，我看你这架势，就是摸爬滚打过的。” 阿狸笑笑说:“雪铃可是娘的体己人儿，娘怕甜儿一个人照顾我不够，让她也到我的房里来。” 雪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夫人，听说这鸟十分名贵，咱们怎么捕啊？” 尉迟曼将身上的包袱卸下打开来，“阿狸，你让我带的我都带了。” 阿狸翻看着，“嗯嗯，够了，我们先出去看看吧。” 说着，尉迟曼和阿狸一同来到那泉池边，两人对着泉池四周指指点点商量着，又拿着纸笔画着什么，雪铃和青翼也不懂，只在一旁候着。 不一会儿，阿狸和尉迟曼绘制出一张阵图来，又招呼青翼和雪铃，“咱们四个一块儿弄，就照着这图，画着桐油火把的地方就插上火把，画镜子的地方，用那松胶将镜子贴上。” 四个人忙活起来，很快照着图纸，把泉池四周都放置了桐油火把和镜子。 青翼瞧了瞧泉池上方说:“夫人，尉迟姑娘，泉池上面湿滑容易摔倒，你们到帐子里歇着，那些我来吧。” “也好，那就辛苦了。”尉迟曼点点头拉着阿狸进去。雪铃担心柴火不够，便出去帐子外石材去了。 尉迟曼见左右无人，一把刨开阿狸的头巾。 “我看看！” “你不是看过了吗？” 尉迟曼咬牙切齿，“我越看就越气！你怎么就下得了手，最长多久才能长出来呀！” “生气你就不要看啊！”阿狸叹口气，“你以为我舍得吗？可是，若我受了那样的伤，要用你的头发，你也肯定会给我的。所以，你别光骂我了。” 尉迟曼嗤了一声，“这能一样吗？能比么？你和沈蔻初非亲非故，没有半点交情，你这是为哪般？” 阿狸低下头去，“和他是元帅的故友啊。”他的事，就是我的事。阿狸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 “那也是起哥跟她的交情，你趟什么浑水？”尉迟曼说着，压低了声音问，“还有，人家要的是处女头发，你……你怎么？” 阿狸一脸愧色地缩了缩脑袋，又想，成婚这么些天了还没圆房，也不知道是她丢人，还是萧起丢人。 尉迟曼恨铁不成钢道:“你该上心的事儿不上心，倒去管别人的事。而且，她和起哥有过婚约，你就不能长点心眼？你在人家跟前掺和，人家领不领你这份情？” 阿狸知道尉迟曼其实性子冷，不爱言语，今日对自己说上这么多是真心当她好姐妹，于是憨笑着靠她身侧说:“行啦，尉迟姐姐，以后我不常去她那边就是了。其实我不过是觉得她的境遇怪可怜的。”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起哥救她出宫，本来就是件不识大体，让人为难，她即便不为起哥阖府上下的安危考虑，你该想想她的幼弟沈戎吧。她要是冒险出事，沈戎在世上就再没亲人了。” 帐篷外突然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尉迟曼和阿狸一掀帐子出去，看到雪铃摔在地里，捡回来的柴火散了一地。 “怎么摔了？”尉迟曼上前搀扶雪铃。 雪铃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捡着柴火一边说:“天太暗了，我着急走路，哪知道绊了一跤。” “才说你摸爬滚打有本事，你还真要滚给我们看了。”阿狸打趣说笑着，却看见雪铃眼圈好像红红的，忙收了话:“哎呀，是不是真摔疼了？眼睛都红了。” “没事的夫人，是刚才烧柴火熏的。” “那就好。”阿狸走过去牵她，三人笑着进帐子去。此时，青翼也那边也都准备好了，几个人只等子时来临。 雪铃有些紧张地说，“夫人，咱们都没有支捕鸟的网，单靠您和尉迟姑娘画的那个图形，真的能捉到那什么九尾鸩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第八十二章 龙牙岛主屠青衫 第八十二章 龙牙岛主屠青衫 尉迟曼笑了笑，“放心吧，我打小跟着哥哥捕兽，虽然这九尾鸩是名贵的鸟类，但我想，捕捉起来应该也和其他鸟类无异。” 阿狸也点点头，“尉迟姐姐这个法子，跟小时候师傅教我的一样。”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晃眼也就深夜。月渐西行，阿狸抬头看了看天，和尉迟曼对视一眼，子时了。 四双眼睛都紧紧盯着那并不大的苦泉池。果然，过了一会儿有扑棱棱的声音传来。 “来了，来了，真的来了！”雪铃兴奋地低声说道。 果然，两个黑影嗖的一下停在了水面，借着月光，四人都看到两只乌溜溜的鸟儿栖在了水面。 九尾鸩，通体墨绿，近似黑色，只有尾部九根翎羽泛出鸦青之色，终身雌雄相随，爱在子夜入泉池洗浴……没错了，书上就是这么写的！阿狸兴奋的不行。 她对尉迟曼他们做了个手势，青翼默契地取出火折，点燃一支火箭，对着泉池方向设定好的某处射去。火箭稳稳地插在岩石上，而一早放置在岩石上的那些小镜子，纷纷反射出光来，一时间，那两只九尾鸩，就被照在了一个光阵之中，竟浑浑噩噩直打转，飞不起来。 此时，阿狸和尉迟曼快步冲向泉池，用早已准备好的金丝软网套住其中一只九尾鴆。 “成了成了！”尉迟曼兴奋地说。 “尉迟姐姐你帮我摁着它。”阿狸把九尾鸩递给尉迟曼，然后取出一把小姐，抓着九尾鸩的尾翎，咔咔咔捡了三根下来。 “够了，够了，可以把它放掉了。” “放了？”雪铃在怪道:“费了牛劲儿才抓住它，就这么放了呀！” 尉迟曼叹了口气，“你们主子菩萨心肠呀。” 阿狸笑了笑，“原本就只需要它尾羽上都几根翎毛，如今翎毛有了，抓它回去做什么？而且，这鸟都是雌雄一对的，我们若抓着一只，另一只也必死无疑了。总不好为了几根尾羽，害死一对比翼鸟。” 尉迟曼咂舌，“成了亲的人真是不一样，开口闭口都是比翼鸟并蒂花的。” 雪铃噗嗤一笑，阿狸也不反驳，心情愉悦自不在话下。几人兴冲冲地连夜回去。 回到萧府已是卯时，萧起已经到城北大营巡防去了。阿狸进了房间，将九尾鸩的尾羽取出来妥善放置，心下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沈蔻初。可回想沈蔻初几次到自己时的脸色，再想想尉迟曼的那些话，心中难免惴惴，决定不去讨嫌。于是洗漱了自去补眠。 直到夜间萧起才回来，才一进门就被阿狸拉住衣袖。 “元帅，我找到九尾鸩了！能给师傅做药了！” 萧起一下子将她抱到腿上:“一进门就听胡安说了。等你制出解药，我就同你一起回粟粟岛给你师傅医治。” 阿狸嗯嗯嗯地直点头，萧起看他头上裹着头巾，伸手轻轻摘下，那一头短发露了出来，萧起多看几眼，竟也觉得娇俏可爱。 阿狸摸了摸毛茸茸的发尾，说:“这下子，怕是要丑一整年。” 萧起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嗓音有些沙哑，“等儿子出来的时候，正巧帮娘梳头。” “儿子？”阿狸哭笑不得，“元帅真本事，都未卜先知了。” 萧起将她放在床上，压在她耳畔说，“莫犟嘴，这是你头等要事，儿子女儿都要，一个一个来……” 萧起刚放下床帐，胡安就来拍房门，说有急事。 “要命了！这些人是下了咒吗？回回掐着点儿来！”萧起扶额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拍拍阿狸说:“你先睡，我去去就来。” 胡安一见萧起出来，忙上前说，“元帅，刚有人在门口铜铃上留书，您看。” 萧起接过去看，那信上只写着沈蔻初的养伤时需注意的事项，知是不雨山人留书离去。 胡安又说:“元帅，除了这书信，裴大人和赫连大人也来了，说有急事相商，已经在书房候着。” 萧起走进书房，裴衍立刻迎上来，说:“元帅，刚刚有个发现，您看看这个。” 裴衍递给他一张黄绢纸，显然是一道密诏。萧起接过去看，密诏令辅助影卫四大高手上岛活捉岛主屠青衫。 “龙牙岛？”萧起皱眉，“此事大有文章。” 裴衍:“确实，吾等已进一步探得，自从元帅攻下苍琉之后，皇帝先后几次秘密派出小股禁军精锐，试图去往龙牙岛，但屡屡在海上迷航。这一次派出四大高手前往，恐怕是已经探得正确路线。” 赫连恺怪道:“元帅，您说皇帝非抓个海贼头子干嘛？还抽调禁军去拿他？杀鸡用牛刀，一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原因。” 不怪乎萧起等人不解，这龙牙岛是苍琉海域里有名的海盗窝，一直为海贼屠青衫所占。早年，屠青衫在海上杀人越货，截了不少大型货船，叫往来的船运商人闻风丧胆。但近年来已不出手，相传是已金盆洗手，退隐在龙牙岛上。 裴衍道:“据我所知，屠青衫这些年来劫富济贫，倒是条汉子。” 萧起赞同，“嗯，屠青衫早已金盆洗手多年，并不扰民，所以，我攻下苍琉以后，也只是留心他有无异动，并不打算讨伐他。” 裴衍沉吟片刻说:“我突然想起一事。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如今细想起来，莫不是有所关联。” “什么事？” “此前苍琉王湛雷被俘押解回京，皇上没有赐死，且至今没有确切的处置，实在让人费解。而且，狱寺那边的线人说，皇上曾亲自提审湛雷多次，且屡屡对其施以酷刑。” 赫连恺也奇怪起来:“你不说我还不觉得，这确实蹊跷，苍琉已经收复，湛雷已是阶下之囚，大不了是赐死，施以酷刑做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仇怨？” 萧起摩挲着拇指上的骨韘，若有所思，“若无仇怨，莫不是湛雷身上还有什么秘密，或是……有什么他所图的东西。” 萧起此话一说完，几个人面面相觑，突然异口同声:“鬼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第八十三章 《鬼工》 第八十三章 《鬼工》 ”鬼工？“ 萧起沉吟不语，赫连恺一拍大腿:“还真有这玩意儿吗？” 萧起不以为然地一笑，“即便真如传言所说，苍琉王室拥有《鬼工》，那我想，昏君再怎么严刑拷打也无济于事。” “元帅的意思是？”裴衍问。 “当日我们攻破苍琉之时，湛雷死守王城，拼死掩护其子湛风逃脱，我想，如若他们真有《鬼工》，那也应该是在湛风手里。” 赫连恺往椅子上一靠:“哎哎，越扯越远，这事儿跟龙牙岛又是什么关联啊？” 裴衍摇摇头:“一时无从推敲。”忽又想起来说:“要不问问阿狸？她从小在苍琉长大，也许听说过些旁的消息？” “对对对，我看过海防图，阿狸住的那个粟粟岛离龙牙岛其实不远。”赫连恺道。 萧起点头:“嗯，明日我问问她。 赫连恺:“元帅，如今我们着急的是，四大高手已经出发，我们若不即刻跟进，就算搞清楚事情原委，也来不及出手了。” “嗯。”萧起立刻执笔，疾书一封，交给赫连恺。“即刻飞鸽传书至苍琉驻军大营，派人咬住皇帝派出的人，在龙牙岛外围秘密监控。再命兽骑队派出讯鹰，最快速度探清龙牙岛水路，以及岛上的攻防地势。” “是！”赫连恺立刻领命要去。 “等等。”萧起喊住他，想了想说:“让苍琉驻军巡防处放两颗狼烟弹，就说有苍琉余孽从海上卷土重来。” 赫连恺挠头:“为何？” 萧起说道:“我回京已久，皇恩也谢了，赐婚也办了，再待在京城里凡事多受牵制。你就这么虚张声势，过两日裴衍帮我拟个折子，以此为借口请命回苍琉大营。” “明白了。”赫连恺点点头，只听见裴衍问:“那我妹子呢？” “嗯？”萧起愣了愣。 “我是说阿狸呢，你回苍琉去。她呢？留她在府里，和沈蔻初大眼瞪小眼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萧起嫌弃地扫他一眼:“我何曾说过留她在京城？她已经找到了九尾鸩，此次回苍琉，正好同她一起回粟粟岛给她师父治病。” “那便好。”裴衍大舅子终于嘴角上扬。 萧起和裴衍复又推敲起龙牙岛一事，深谈下去，又是彻夜不眠。 第二天清早，阿狸迷迷糊糊地摸到身畔空空的，睁开眼才发现萧起一夜未归。下床来问甜儿，才知道他和裴衍在书房呆了一整夜。 “厨房今早做了什么？”阿狸一边洗漱，一边问。 “有西边送来的饵块，烤得焦焦的，裹了狍子肉吃。” 这里一听就知道这是萧老将军的手笔，皱了皱眉说:“这太油腻了，他们熬了一夜，大清早不吃这个。” “那还有瑶柱熬的粥，也有玉兔样子的豆蓉小包。” “嗯，我去看看，给他们送去。”阿狸麻利地将短发在脑后扎起，又围上头巾遮住发茬，说着就出了房门。 阿狸到厨房里挑了几样，自己顾不上先吃，就一边拿食盒装起，一边叮嘱厨房管事，往后清早不要顺着老将军的香香嘴，别做那些油荤太重的吃食，恐老人家吃了内热痰积。 阿狸说完，提着食盒除了厨房。可是她却扑了空，书房里不见萧起和裴衍。 “元帅呢？”阿狸问胡安。 “元帅天刚一亮就和裴主簿去兵部了。” “哦。”阿狸颇有些失望。“安叔，今日起我要闭关制药，若有什么人找，就说我身体不适，改日再见。” “那您不等元帅回府了吗？” 阿狸着急给师父制药，不愿再耽搁。而且，九尾鸩尾翎刚取下一天之内最为充盈，再放几个时辰，药效会有所削弱的。于是只犹豫了下，就说:“元帅回来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再说了，我就在西厢空屋里制药，又不是不让他进。”阿狸突然想起沈蔻初那边，于是又说: “沈姐姐那边若有何所需，就劳您尽心了。” “好，好，我省得。”胡安点头道。 阿狸说完，又瞟了空荡荡的书房一眼，遂去了西厢的空屋里，闭门放了帘子谢绝见客，潜心制药。 直到夜色降临，萧起才从兵部回来，一听说阿狸闭关制药，忙往西厢去寻。 “阿狸。”萧起一身朝服未除，匆匆入内。 阿狸却罔若未闻，只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器皿里那正在冒泡的药汁。 萧起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样子，不由得一笑，走上前去从背后环抱着她。 “还没制出来吗？”他在她耳畔轻声地问。 “就快了，你瞧，这次配置的已经会冒气泡，我再调整一下剂量，能沸起来就成了！“ 萧起闻言看向那器皿，果然器皿里那绿幽幽的药汁正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气泡。 “那依现在的情形看，制成解药还需几日？”他问。 阿狸胸有成竹道:“眼下已经算是配出来了，只余调节配伍剂量的问题，总之两日之内，必能成药！” 萧起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啄，“好，等药练成了，咱们就动身回苍琉，我陪你回粟粟岛给师父他老人家治病，再把她接回苍琉帅府里颐养天年，可好？ “真的？”阿狸兴奋地转过身来，“我还正想问，元帅什么时候准我回去给师傅解毒。” “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呢？我已经让裴衍上书说苍琉与寇作乱，奏请尽早回去处理。等药一成，咱们就动身。” “太好了！”阿狸拍手雀跃，将炼药器皿的盒子盖上，说:“我今儿就不回房了，连夜把药研制出来，就可以早点回去。”她突然又想到萧起的话，有些担忧地问: “苍琉真的有余孽作乱吗？” 萧起轻松地笑笑，摇了摇头。 “苍琉王室余孽当然是有的，前苍琉世子湛风不是还逃亡海上吗？不过这些并不可惧。不过是我找借口回去罢了，其实另有要事。对了，阿狸，你对龙牙岛知之多少？” “龙牙岛？”阿狸有些讶异，说:“龙牙岛其实离粟粟岛极近，可是我从来没去过，我们岛上的人也都没去过。而且，在海上航行的时候都要远远绕开龙牙岛的区域，传说那岛的四周布满阵法，但凡有外人未经允许进岛，必落得个船沉人亡的下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第八十四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八十四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元帅打听龙牙岛做什么？难道要向龙牙岛发兵？” 萧起摇头道:“不是我要发兵，是我们发现今上和尤太后秘密派出禁军精锐，正前往龙牙岛，意欲捉拿岛主屠青衫。” “抓他？禁军？”阿狸纳闷道:“要说剿匪也不奇怪，可如今萧军水师精锐就驻扎在苍琉，皇上却暗中从晋军调拨精锐，千里迢迢来抓他？” “嗯。”萧起点点头，“这正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大费周章抓一个气数将近的海盗头子，恐怕里头没这么简单。裴衍他们怀疑此事与天舆图有关。” 又是天舆图！阿狸耸耸肩道:“天舆图这么玄乎的事儿，以前我可从未当真，可如今看来，上至朝廷，下至江湖，把这事儿当真的人还真不少。元帅也信吗？” 萧起笑笑，“信与不信又有什么要紧？我想的是另一重。” “哪一重？” “当初皇帝和尤太后执意要派兵攻打苍琉的时候，我心里就存疑。” “北胤突然出兵苍琉，确实出人意料。” “嗯。“萧起颔首道:此举疑点有四。其一，大胤近年连连灾害，国库捉襟见肘，本应休养生息，却在这个时候无故出兵苍琉，有些不合常理。其二，皇帝向来主和不主战，以往戎狄多有挑衅，他都能忍气吞声，却突然执意攻打苍琉，非常反常。其三，就算是皇帝急于建功，那么，为何不先清剿大胤境内的鬼客门，却近求远拉长战线，先去攻打苍琉？” “鬼客门？” “你来大胤的时间不长，恐怕鲜有听说，这鬼客门如今已是北胤除了国教之外的最大教会，打着教化众生的幌子，毒化诱骗百姓做为门徒，发展迅猛蔓延极快，如不早日清剿，将来恐成大患。” “我倒是曾听说过鬼客门，只是不知道这般厉害。” “先前，萧军驻西南边境的守备传来信报，说发现鬼客门老巢就潜伏在西南的蛇姥山中，我将此事报于皇帝，请奏清剿鬼客门，他却不以为然，说区区一个小教会不足挂齿。” 阿狸若有所悟地点头，又问:“那其四呢？” “其四，皇帝派我攻打苍琉，但他不可能不知道，苍琉一旦由我拿下，再想让我撤兵吐出来是万万不可能，我定会以城防之名驻军在此，他下派来的官员也会受我牵制，苍琉的主控权大半都会落入我的手中。但他还是派我出兵，这说明他拿下苍琉一事十分急迫，竟愿意暂时放弃对苍琉的管控权。” “原来如此，这着实让人费解。” 萧起又道:“这说明，攻打苍琉一事对他来说绝不只是收复故土那么简单。所以，现在他秘密派人前往龙牙岛一事，必有内情。” 阿狸双眼放光，“苍琉挨龙牙岛极近，难道他当时攻打苍琉就是另有所图？” 萧起走到一旁的桌边，往杯中倒了一杯茶，用指尖蘸了点茶水，在桌上简单画了几个图形，指着对阿狸说，“你看，苍琉海防线横亘到这里，龙牙岛在这边，如果不拿下苍琉，大胤的船只很难靠近龙牙岛区域。” 阿狸不可置信地摇头，“难道皇帝兴萧军水师全力才拿下苍琉，却只是为了小小的龙牙岛？这太匪夷所思！” 萧起探口气，“如今我也不敢确定，但种种迹象表明龙牙岛一事非同小可。” “那元帅这次回苍琉，实则是要介入龙牙岛一事？” “嗯。我亲自去查。”说完又笑笑牵起她的手说:“你不必多虑，我自由安排。你只管回去以后，好好给师父解毒就是了。还有，咱们回去也给咱爹上柱香，让他老人家知道你以后有我陪着，他在天之灵也放心。” “嗯。”阿狸点点头，偎进萧起的怀里。 三日后，活死人毒解药炼成。阿狸辞别了公婆，又到裴府辞别了义父义母，跟着萧起打道回苍琉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启程了。这回脚程赶得很急，阿狸在车上晃荡得头晕，书也看不得，只能靠在一边歇息。萧起担心她不舒服，下了马进车里陪她，一路将她揽在怀里。 一路行车走船，云月千里，萧起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苍琉境内。萧起却不多做耽搁，他到琉州衙门走了一趟露了个面，就回府来立刻让备船，要前往粟粟岛去。 阿狸见他忙进忙出有些心疼，便说:“元帅，你要是忙就不必陪我回岛，我自个儿回去也成的。” “阿狸。”萧起执起她的手，“如今苍琉一带海路都不安全，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咱们抓紧时间回去将师父接过来，了了这件要事，我才好放心去龙牙岛。” 阿狸吃了一惊，“你要亲上龙牙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我陪您一起去！我比你熟悉海路。”阿狸有些着急。 “你不用担心我，乖乖在府里等我回来就好。” “元帅……”阿狸还要再说，却被萧起在唇上亲了一口，登时说不出话来。 萧起笑着刮她的嘴唇，“好了，咱们先回粟粟岛，再说余下的事。” 两日后，一切准备妥当，一艘双舵多桅的绿眉大船由数艘小舰护着，从苍琉港出发，乘风破浪，朝着粟粟岛的方向而去。 阿狸也是第一回见这样的海船，颇为兴奋。 “元帅，这船好气派！”她摸着那刷有桐油绿漆刷的船舷边栏，啧啧称赞。 “这船是裴衍按萧军战船改制的，才让这边的船坞照着图纸打造出来。” 阿狸闻言看向身后的裴衍，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哥哥！” 赫连恺不服气道:“那船我也出了主意的，功劳怎都归他了！” “图纸是我话的，你不服？”裴衍噎完赫连恺，用扇子指着船身一处说:“阿狸，你看那里。” 阿狸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只见船体两边外侧装有几个大大的木叶轮。 “那是做什么用的？” 萧起见阿狸有兴致，便对着一旁的几名水手大手一挥，那几人迅速跑向那几个木叶轮的位置，从甲板另一侧缩身坐进去，原来，这木叶轮可以由人力踏动，在风里不足的时候增加行驶速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第八十五章 箜篌踏歌 第八十五章 箜篌踏歌 在裴衍的指令下，数名个水手同时踩动木叶轮，叶片搅动海水，瞬间船行如飞。 裴衍:“用这船，行至粟粟岛的时间能缩短两日。” “太妙了！”阿狸夸赞道。 如此，萧起几人同坐此船，往粟粟岛进发。大家在舱内议事说笑，一路上也不觉得难捱。 裴衍好茶，此刻正一边烹着茶，一边说:“今日晨起看天色，隐有黄霞，怕是要变天。” 赫连恺:“看样子，就算有风也不会太大，反正也快到粟粟岛了，应该不碍事。” 萧起:“叫他们万事小心，不可大意。” 赫连恺忙称是。 裴衍又说:“今日信报说，皇帝这次把影卫四大高手都派过去了。” “龙牙岛难啃是因为那些乖张阵型，就算四大高手功夫高，又顶个鸟用！”赫连恺骂了粗，才反应过来阿狸在旁，心虚地看了萧起一眼，吐了吐舌头。 阿狸装作没听见，却见萧起果然剐了赫连恺一眼。 萧起才转头问裴衍:““裴衍，你不是号称在朝在野无人能敌天下第一百晓生么？那你说说，我与四大高手过招的话，输赢如何？” 赫连恺赶紧一脸盲目崇拜地跪舔，“自然是元帅胜出！元帅乃大胤战神。” 裴衍瘪瘪嘴，“那可未必。” “哦？”阿狸一听来劲了，“那四大高手如此了得？” 裴衍摇着扇子:“人家高手对决，讲究以一对一，元帅擅长的是千军万马打群架，所以元帅这功夫江湖是不认的，自然也排不上座次。” 阿狸听了乐得直笑，”原来元帅只会打群架。” 萧起轻飘飘扫了阿狸一眼，笑笑没有反驳。 赫连恺:“打群架怎么了，你个酸腐臭的书生，你倒让那些狗屁江湖高手来跟我过过招，看看打赢我的有几个，再说挑战元帅不迟。” 裴衍嗤一声:“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军中有军中的章法，你自己平日不读书罢了，反倒挤兑我酸腐！” “嘿！我就看不惯你拿腔拿调。”赫连恺一把刨了裴衍的扇子:“扇扇扇，大冷的天你扇个鬼！” “我的扇子！我新裱的春日丽人行！”裴衍拾起扇子，心疼咆哮。 “又是哪个姘头送的扇面？没出息，女人随便涂涂画画的东西，你当宝贝收着，还天天拿出来秀！” 裴衍怒吼:“什么姘头！这扇面万金难求！这是姚卿的真迹！真迹！” “窈亲又是哪家青楼的头牌？” “你才头牌！土包子！” “你个书呆，傻狍子！” 两人唇枪舌剑中不时夹杂武力，对战如火如荼。 萧起暗笑着凑到阿狸耳畔:“夫人，一路上多亏他们俩逗趣，一个土包子，一个傻狍子。” 阿狸忍俊不禁，一口茶对着裴衍赫连恺喷去。 此时，船身突然剧烈颠簸起来。 “元帅！”一士兵急报:“元帅，前方海域水流有些异常，还有奇怪声响。用千里镜隐隐能看到远处有黑色岩岛。” “黑色岩岛？”阿狸疑惑。 “去看看。”萧起说着，和众人一起往舵舱走去。进入舵舱，萧起立刻接过舵手递来的千里镜，仔细观察着前方海域。 “恐怕我们是偏航了，远处有个岛群，照原航线是没有的。”萧起放下千里镜，脸色很不好看。他看向领航的水军校尉，那校尉早已汗如雨下，“元帅，我们一直照着罗盘和司南的方位，照着航线走的，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 “偏航？岛群？”阿狸嘀咕着，截过千里镜看，只见海天一线间，俨然有一片黑色岛屿。苍琉一带几乎都是白岩珊瑚岛，怎么会是黑色……黑色？阿狸突然反应过来，急得对那舵手大声勒令:“龙牙岛！那多半是龙牙岛！快点调转方向，再往前就糟了！” 众人一听，心中大震，那舵手更是卯足了劲翻转舵盘，船头急转，船身剧烈颠簸摇晃。此时，一种类似苗家口弦发出的嗡嗡低鸣声传来，呜，呜、呜……一开始若有似无，然而越来越大，很快，众人觉得那声音从耳朵进去，整个脑子都被这种嗡鸣塞满了。 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冲到窗口竖起耳朵听，那诡异声音迷茫整个海面，细听之下，内有高低几个不同的声音，节奏规整，韵律相合……她浑身汗毛刷一下竖了起来。 “箜篌踏歌？”她喃喃自语。 萧起不解:“阿狸？” 阿狸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看向萧起，“元帅，我们担心我们是进了箜篌踏歌，那是要上龙牙岛的第一关，非岛上的人根本绕不开去，闯入必会船毁人亡。” 裴衍追问道:“我以前只听闻龙牙岛，并没听说过什么箜篌踏歌？” 阿狸只觉的整个脑子都被那种奇怪声响所占据，无奈地回答裴衍的话，“大概只有附近的岛民才有耳闻罢，听说，见识过“箜篌踏歌”的人，大半都是死人了。” “我们上去看看。”萧起皱着眉，但不见慌乱，一边沉声说着，一边走上梯子往甲板上去。 “我也去。”阿狸说着，转身也蹬蹬蹬地走上甲板。 几人重新站上了望台，只见此时海天一色，灰蒙蒙地一片，要说海浪，其实并不算大，但是水流混乱，船身想没头苍蝇一般失重盘旋。 裴衍将一张航海图摊开，“这次的航线图细致非常，是收复苍琉以后命人仔细侦查后重新画出的。怎么会偏航？” 赫连恺:“这次船上的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兵，不应该不会出这种错，恐怕是航行中出了旁的问题。” “我以前也常在苍琉与粟粟岛之间往返，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形。粟粟岛虽然是离龙牙岛最近的小岛，可是航线并不曲折，从未听说谁偏航到这里的。”阿狸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不仅嘀咕。 萧起一直观察着风浪的走向，心生疑惑，说:“这风浪十分古怪，有些像龙卷风，却又不是。” “若只是龙卷风还好，只要不是箜篌踏歌。”阿狸话音刚落，船身再次剧烈晃动，她几乎站立不稳。 “小心！”萧起连忙扶住她。 “禀！”前方一士兵疾奔而来，“元帅，罗盘突然失灵，航向控制不了，一直向右偏移。” 阿狸在颠簸中生生倒退一步，“看来，真是箜篌踏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第八十六章 一线生机 第八十六章 一线生机 箜篌踏歌，这名字听来甚是风雅，其来历却十分可怕。原来这片海域恶流回旋，船舶极易在此翻船遇险，而这底下的岩山千百年来被多股疾流冲刷，形成空洞筛形，就似女子弹奏的箜篌琴弦一般。 那些岩体的间隙之间，聚集大群鳌鲨海兽，蛇鳗水母。人一旦落下瞬间就被分食。所以那“箜篌琴弦”之间，填满了船骸残体和白骨腐尸。有死里逃生之人被救起，那海流穿过空洞之时发出的呜咽声，犹如恶鬼踏歌，声声夺命。 阿狸煞白着小脸，扶着萧起，“元帅，我本想等粟粟岛回来，再好好跟你说说这龙牙岛的一些传闻，却没想到，我们这次会偏航到这里来。” 萧起心中尚未有何主意，但仍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阿狸，别怕，有我在。” “我不怕，我就是后悔没有早做准备。” 此时，舰队已经阵法全乱，像主舰这种八槽巨舰尚能站稳人，前方形制较小的舰艇上，军士们已经东歪西倒难以站立。又是一阵旋风过来，伴随着几声惨叫，前方小艇上几个士兵因为船身的剧烈甩动，一下子被抛下了海。 可怕的是，那几人刚挨着海面，海面立刻泛起一片白浪，此时大家才看清楚，所有船只周围的水面上，竟然围着密密麻麻的虎鲨。那白浪正是虎鲨的白色肚皮，而落水的士兵早在瞬间被撕成了几块，泛起的血花也迅速在海水中稀释不见。 “放弃小艇！全部上大船上来！”赫连恺当机立断地下令。 一时间，四周小艇上全部往大船四周靠拢，士兵们纷纷有序地顺着船舷两侧的索梯往上爬。然而，风力愈来愈大，恶浪更是来回翻滚，不少正在攀爬的士兵，被这猛烈摇晃的力道抛下了索梯落入海中，被海兽撕咬分食殆尽…… 阿狸怔怔看着这一幕，手脚冰凉，这箜篌踏歌，只怕是比传言中的可怕百倍千倍！ 此时旋风已经刮得整个海域暗无天日，萧起用足尖踢起甲板上一条粗壮的绳索，伸手抓住后一个运力，绳索像自己个儿有了主意一般，朝阿狸方向伸出，缠住了阿狸细细的腰身。 “抓住绳子，阿狸。”萧起在风浪中高声喊道。 阿狸连忙听话抓住。 “别怕。”萧起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又转头对赫连恺道:“你把裴衍栓住，免得这书生拖后腿。” “我才不会拖后腿！”裴衍还没吼干净，就被赫连恺抛过来的一条绳索给捆了个结结实实，跟个粽子一样。 萧起脸色凝重地上前一步，迎着风浪观察四周情形。只见桅杆之上，那些旌旗或交缠结绕在旗杆上，或是在风中乱舞，毫无章法，然而桅绳之上的铁质大螺扣，却全部朝着一个方向，有些还悬在空中，将绳索拉得长长的。他沉吟片刻，从一旁士兵的箭筒里取出一枚羽箭，将那铁质箭头用力扯落下来。 “元帅，你这要做什么？”阿狸不解。 萧起不发一言，只朝前方伸出手臂，手掌摊开，那枚铁质箭头躺在他掌心。阿狸看见，那铁制箭头在他掌诡异地颤动起来，一眨眼之间，那箭头竟然脱离萧起的手掌，直直向前飞射出去，消失在风浪间。 “这？”赫连恺有些发懵，“元帅你运内力了？” 还是裴衍和阿狸先一部反应过来，看着龙牙岛方向，异口同声道:“是磁力？” “嗯，我推测这箜篌踏歌，有可能是海底有大片含磁的岩山，所以罗盘到此才会失灵，风浪到此会突然转向。” “有道理！”阿狸猛点头道， 萧起当机立断下令道:“立刻清点船上铁器，除万千紧要之物，其余的统统就地弃入海中！”只要舱内的铁器减少，船只本身受海底磁山的牵制就越少。 又急又气，“必须想办法冲出这个磁山怪圈！否则折腾下去，全都得喂鱼。” “元帅！”一直沉默的阿狸，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元帅，这磁力也有规律的，你仔细感觉，一快三慢。” 萧起闻言，定身不动，感受着那风浪的规律，果然，正如阿狸所说，一快三慢。 萧起猛地抬头，下令道:“让舵手根据风浪的规律，逆力而行！船上所有人，用口令协调节奏，控制身体摆动。” “为何？”赫连恺不解。 裴衍已经明白过来，“这个时候反其力行驶，冲向逆流之后，船只反冲的力量会被海底磁力所弹开，借力使力，也许有一线生机冲出这片磁力！” “明白了！”赫连恺立刻吩咐下去。 萧起则向阿狸靠近过来，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 “阿狸，抓紧绳索就可以，我不会松开你的。” “嗯。”阿狸紧紧拽着绳子，“你自己要小心。” “我没事。” 船长和舵手确实都经验老道，很快就领会萧起的意思，开始摸索风浪的节奏。大家也开始喊起口号，一快三慢。果然，喊道第四声的时候，船身一下子往前弹射出去很远。 “成了！”赫连恺兴奋高呼:“再来！” 此法奏效，连续几次，众人掌握了摆动的节奏，落水的士兵越来越少，大船也往前越开越远。阿狸觉得自己拽着绳索的手已经完全麻木。此时，船底隐隐又一波暗涌要翻上来。 “这道浪可能很大，大家小心。粟粟岛近在眼前，大家顶住冲出去！”萧起高声鼓励着士兵。 随即，轰隆声从船底传来，一快三慢……最后一拍时，一道几层楼高的滔天巨浪掀起，对着船身狠狠打下来，袭向船上的众人。阿狸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声，就被一个浪头冲倒了。 巨浪的拍打，加上海底磁山的反弹力量，让她整个人失了重，天旋地转。口鼻和耳廓都被海水猛地灌入，混沌不知中，所有的声音都被嗡的轰鸣所代替，她几乎失去了意识，只剩下一种本能，紧紧地抓住环抱他的那双手臂，仿佛这是他在这世界上的唯一支点，唯一一根浮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第八十七章 百闻不如一见 第八十七章 百闻不如一见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四周的剧烈摇晃缓和下来。 “阿狸！阿狸？” 阿狸耳朵里还浸满了海水，只能隐约听到一个充满担忧的声音。 阿狸终于睁开眼睛，海水顺着她的眼睫不断滴下，她通过模糊的视线，看到萧起被海水冲湿的双眼。 “阿狸？没事了，没事了。”萧起重复着简单的安慰。 两个**的人紧紧抱着，阿狸感觉到腰部隐隐疼痛，萧起的双手一直没有松开过，箍得太紧，勒疼了她。 “我们冲出来了？”阿狸难以置信。 萧起脸上的担忧之色缓和下来，露出宽慰笑容，伸手捧住她湿漉漉的脸说，“嗯，我们冲出箜篌踏歌了。” 阿狸抬起脸，看到士兵们正奋力超外舀着甲板上的积水，将刚才一个浪头打进来的海水泼出去，而大船迅如离弦之箭，飞速又平稳地朝前航行。 她终于笑出声来，用力抱住萧起，“我们冲出来了！” 她兴奋地冲到船舷边上，望着眼前的碧海蓝天。那片黑风巨浪的恶海被抛在后面，只隔着一片乌云的距离，竟然就是另一番景象。阳光射进她眼底，她看到的，就是一片金光万丈。 “噗噗，那片云太邪门儿了！”赫连恺还在吐着嘴里的咸味儿，一边指着远处那片乌云说。 裴衍解着那条整捆住他的绳子，说，“也别高兴的太早，这龙牙岛附近是布了阵局的。既然说箜篌踏歌是第一关，那肯定还有旁的幺蛾子。” 阿狸才刚放晴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 “怕什么！咱们不也破了箜篌踏歌，也说明龙牙岛阵局并非坚不可摧。”赫连恺不服气道。 萧起点点头，“赫连言之有理。所谓大兵发而万物皆服，若靠几个阵局就能守住一个孤岛，天下枭雄们还招兵买马做什么？我们又辛苦练兵做什么？” 裴衍:“元帅说的是，龙牙岛的厉害之处都只是坊间传言，之前在此遇险的都是商船或周边海盗，他们所言不足以证实龙牙岛实力，若真有精兵强将前来攻打，未必难以破解。” 萧起无奈笑笑:“不过这一次，我确实大意了些，只道是陪阿狸回趟粟粟岛，未曾想会迷航至此。”说着伸手在她鼻头一刮:“大概跟你处得久了，我也变笨了。” 阿狸拧着湿透的衣襟，懊恼得跺脚道:“我可没出过这样的错，我大小往返粟粟岛和苍琉之间无数次，从没这么邪门儿，竟能开到龙牙岛来！” 萧起闻言看向眼前这茫茫海域，他孤军远征，赤地千里，也曾独入敌营，擒贼擒王，然而今日经历这等凶险之后，听着着呜咽呼啸的沧海之浪，才感叹人之渺小，明白何谓“沧海一粟”。 但他是萧起，唏嘘在他眼底仅停留瞬间，再眨眼，他已撩开湿透的衣角，一步登上船头眺望台。再回身，眼前还是那个风雨不侵，所向披靡的战神。 “上下听命！”萧起一声令下。 “元帅在上！”士兵们闻声而立，目光炯炯，即便刚经历重挫，仍士气高昂。 “此次大家九死一生冲出奇险，英勇之气值得嘉奖，船上每一个人，均赏白银二两，记军功一次！我萧起相信人定胜天，余下的路程无论远近，务必上下齐心，一往无前！” 萧起的脸上带着他故有的倨傲和坚毅，他用眼神告诉所有人，对于百折不挠越战越勇的虎狼之势而言，最强的从来不是武技，而是官兵一心，大道沧桑，生死等闲。 “对！人定胜天，一往无前！”赫连恺领头附和道。 “人定胜天，一往无前！人定胜天，一往无前！”一时间，　舰船上呼声震天，士气如虹，直上九霄。 阿狸站在士兵中央，看着台上的萧起，她的萧起。 碧空骄阳之下，绿眉舰船继续行驶，眼下无风无浪，但罗盘等物尽数失灵，船长只能依着多年经验，依着太阳的方向走。走了许久，大家发现海水颜色开始有所变化，开始出现零星礁岩，为防触礁，船行的速度减缓下来。 “是不是快要到粟粟岛了？” “粟粟岛我再熟悉不过，这显然不是。”阿狸心里七上八下，一个答案在她脑子里呼之欲出。 果然，不过片刻，前方持千里镜的士官前来禀报说前方出现岛屿。萧起接过千里镜，一番观测后，面色冷峻，凝眉思考。 “是龙牙岛，是吗？”阿狸捏着把汗问。 萧起点点头，将千里镜递给她。她在镜中看到，一座黑色岛屿豁然眼前，岛中央有一座锥形岩山，峰尖微勾，远远望去犹如兽牙。阿狸心底惨笑一声，百闻不如一见，龙牙岛。 “走了半天，还以为绕开多远了，竟然还是到了这劳什子龙牙岛？”赫连恺气得抓耳挠腮。 “不要靠近龙牙岛，往反方向避开航行。”萧起下令道，目光却看向阿狸。以往每一次浴血奋战，都是他和他的士兵们无所顾忌一往无前，而这一次，阿狸就在他的身边，他有了顾忌。 可是，附近焦岩越来越多，航行受阻，绕来绕去，都还是围在龙牙岛周围打转转。 “报！”士兵飞奔到萧起面前，“元帅！前方水面出现船只残骸和浮尸。” 萧起接过千里镜看，果见水面散落漂浮着一些木料、皮帆等物。也看见临岸的那些礁石间，卡着些船只残骸，几具浮尸漂浮在礁石旁。 “前去侦查。” 随着萧起一声令下，皮制小艇从大船上被放下。几名水手前去侦查，很快带回了那残破船弦上的散落物件，还有帆上的徽记。 “是他们！”裴衍一眼认出来这徽记:“这徽记是禁军暗门的，正是四大高手他们。” 萧起点点头，“青翼，赫连恺，随我来！” 随即，三人一个提纵都飞身往前，轻点水面，几步就立在了那些礁石上，查看那些浮尸。 阿狸站在船头，有些担心的看着萧起的方向说:“要不要多让些人手跟着呀？” 裴衍弯弯嘴角，“你总不会真认为你相公只会打群架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第八十八章 浮尸和白骨 第八十八章 浮尸和白骨 萧起立在焦岩上，英挺的剑眉紧拧着，细心观察着水面的漂浮物，只见那些浮尸肚子挺涨，显然刚死没两日。 “元帅，您看这边！”青翼突然喊道。 萧起飞身上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块黑色焦岩只见的窄缝里，竟然卡着一副白骨。 赫连恺指着前方，“那边还有！”果然，还有两幅白骨卡在前方焦岩间。 “怪了！”怎么有的是浮尸，有的却成了白骨？难不成不是一拨人？” 青翼拔出宝剑，剖开一具腐尸，凑上前细细辩察。 “这应该是溺水而亡的。” 赫连恺更具的怪了，“这海里不全都是海兽和虎鲨吗？落海溺水竟然还能留全尸？” 此时，阿狸和裴衍也在船上紧张地观望。 “我总觉得这一片海虽然无风无浪，却有点怪怪的。”阿狸道。 裴衍的扇子被浪头打没了，如今也只能空着手，摸着下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说着，两人看到青翼又去查看一具白骨。青翼见骨架浸泡水中，便想伸手拉近些看，然而他刚伸手接触水面，就感到指尖一阵刺痛，他猛缩回手的同时，阿狸突然在船上大声惊呼起来。 “不要碰海水！快点回来！都回来！”阿狸靠着船舷栏杆，挥舞着双手大声呼叫。 萧起不明就里，但第一时间照她所言，跃回到船上，紧张地揽住她。 “怎么了阿狸？” “没事，是那海水有古怪。” “海水怎么了？”赫连恺纳闷地问。 裴衍道:“我一直就觉得这片海域有些不对劲，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这一片一只海鸟也没有！也没有飞虫。”阿狸道。 裴衍恍悟过来:“对！空中一只活物都没有！” “这是为何？”赫连恺咋舌，“没有活物，死海？那里那么多浮尸和白骨，那不成这是杀人海？” 阿狸还未搭话，就眼尖地发现青翼站在他们后头，捂着手掌。 “手怎么了！”阿狸冲到他面前。 “夫人，那水中不知道有何物，我刚触碰水面，手就这样了。”青翼说着，伸出手掌，只见他手指末端竟然破损一块，露着红红的血肉，像是被脱了一层皮，往外渗血。 阿狸和裴衍面面相觑，又同时望向前方水面，凝神思考。 “下令所有人不可触碰海水。”萧起下令，又吩咐:“打一些海水上来。” 很快，大半桶海水被打上来，众人围上前细看。 “天！水里是什么？”裴衍惊呼。 只见这海水格外绿，里面却都是密密麻麻细小如孑孓的绿色小虫。 “这是什么绿虫子！”阿狸瞪大了眼:“我看这海水泛绿，还以为是海底岩层折射的颜色不同，没想到竟是水里游这些个东西！” “让厨房弄只活鸡来。”萧起说。 很快，一只不大的活鸡被逮过来，萧起伸手抓过，一把将鸡头摁入水桶。 鸡头入水的同时，活鸡如遭雷击一般抽搐痉挛了两下就不动了。而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水中那些细小绿虫快速聚集向鸡头，仅一瞬间，鸡毛和鲜血在水中漾开来，鸡头化作白骨。 阿狸看着这一幕，仿佛突然被点醒一般，喃喃道:“是绿鳞蚕蚨！” “什么？”众人齐刷刷看向阿狸。 “阿狸，你认得？”萧起问。 阿狸点点头:“嗯，儿时爹爹有本杂记，里头说了这种虫子，说是海兽死后牙床腐烂而生出的细小蚨虫，在焦岩缝隙死水处聚集，若无活水冲击，繁衍极快，会吸食他物的血肉，若有活物落入水中，会被瞬间蚕食成为白骨。 裴衍后怕地看着青翼的手，“好在你手快，不然你这握剑的手恐怕就废了！” “可是，为何那边还有浮尸？怎么没被吃成骨架？”赫连恺挠着头。 阿狸咬着唇略一思量，道:“绿鳞蚕蚨只吃活物，说明……那些人是死后，尸体漂流到这里的！” 萧起一边抬眼观察水面，一边问:“你方才说，只有焦岩缝隙的死水处聚集，无活水冲击，绿鳞蚕蚨才会大量聚集？” “是的。”阿狸点点头。 萧起走到船头看向前方那些焦岩。许久之后，才放下千里镜道: “这些焦岩应该是个精心布置过的阵局。” “哦？”裴衍结果千里镜细看，也惊呼:“是了，这原本是一个泻湖，但是应该是被人分隔改动过。” 惯于航海之人，对泻湖都不陌生，那是靠近岛屿一些较浅的海湾，因岩石泥沙淤积封闭成洼泊，水深几十丈，涨潮时能才与外海洋相通。但这这片海域的焦岩，应该被人为改动过，所以形成一片环状区域，里头暗礁林立，将水面分隔出纵横交错的图形来。而航船一不小心被困在里面，很容易触礁沉没。 萧起沉吟道:“想来，四大高手的船只，有大半在箜篌踏歌处沉没，残骸和浮尸被冲到此处，而绿鳞蚕蚨不吃死物，所以这些浮尸皮肉无损，而另外有些船只进了泻湖迷阵，在里头触礁，落水之人被绿鳞蚕蚨啃食，变作了白骨。” “元帅所言极是，定然就是如此。”赫连恺道:“那四大高手的人，难道全军覆没了？” 裴衍:“那倒未必，说不定有一些闯过了这个泻湖迷阵，已经进了龙牙岛。” 赫连恺扶额:“所以说，我们是闯过了箜篌踏歌，如今又得对付这泻湖迷阵。” “这龙牙岛，果然是重重关卡。不可大意。”萧起一边说道，一边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阿狸。 阿狸正站在一边，拿着千里镜盯着那些礁岩。她看到，那些礁岩分隔出的图形，看起来规律工整，但真想看清楚，又觉得眼花缭乱，甚至让人产生头晕目眩之感。然而，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慢慢笼上阿狸心头。 “阿狸。你可是有所发现？”萧起看到她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那是他熟悉的，每每她灵光乍现有所见地时，这种光芒就会出现。 “元帅，我好像见过这个图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第八十九章 肤白貌美的女海匪 第八十九章 肤白貌美的女海匪 “元帅，我好像见过这个图形。”阿狸说。 那是她小时候，在夏季的粟粟岛上，师父带她在麦田里玩耍，用利剑将麦田割成麦茬，一天下来，麦田被割出各种漂亮的图形。那些图形就像迷宫一样，师父与她打赌，她要是走的出去，就有赏，或是带她上山捉萤火虫，或是带她出海抓鹞子…… 裴衍闻言十分兴奋，“阿狸，你当真见过？可知道破解之法？” “我小时候在粟粟岛上走过类似的图形迷宫。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一模一样的。” 裴衍看向萧起:“元帅，这种阵局专为防守而设，所以只有一个解法，对于知道解法的人来说，破局易如反掌，但旁人要强行拆解难如登天。所以，阿狸既然觉得熟悉，我们不妨让她试一试。” 然而闻言萧起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阿狸也担心行差踏错会触动别的阵局，不知道又要搭进去多少人的性命。她忐忑道:“万一出错，会不会有别的危险？” 赫连恺烦躁地在船舷上拍了一掌，嘀咕道:“可你看看现在，不也是被困在这里头进退不得，不如试试！” 其实在看清这是泻湖迷阵后，几人心下早已明白过来，眼下看似迷航，实则是被困在阵局中，等船上的淡水和食物耗尽，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再者，如若风云突变，泻湖中央的海水倒灌进来冲没大船，那所有人都成了绿鳞蚕蚨的口中餐。 裴衍唯恐扰乱军心，于是压低了声音道:“赫连说的有理，这个迷阵十分阴狠，不破就是个死局，坐以待毙不如大胆一试。” 众人的目光聚向萧起，萧起面色如常，温和地对阿狸说:“阿狸，你仔细回忆一下，有无办法解开这个阵局。” 阿狸只能再次看向泻湖方向，紧张之余，背上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汗水晕成一片贴在皮肤上，又被烈日蒸烤，整个人都闷得透不过气来。 萧起走到阿狸身侧，声音沉稳依旧，他自然地执起她的手，甚至带着笑，“别怕，我们征战多年，什么样的险境绝境没遇到过，你想的起来就试试，想不起来，我们另寻他法。” 阿狸汗湿的手被他握住，他宽大手掌的温暖渡过来，驱散了她手心的冰凉。阿狸深深呼吸:“嗯，我试试。” 这阵局看着熟悉，可最让人为难的，就是司南罗盘等物俱已失灵，阿狸只能观天揣度方位。众人都不敢打搅她，只安静站在一旁，看着她在船头反复踱步，时而用千里镜查看泻湖，时而用手在空中比划，时而拿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两水重叠，坎水为险……坎。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阿狸循着师父教的口诀，口中默念着。 裴衍看着阿狸的身影，叹口气，问萧起，“元帅在想什么？” 萧起看向裴衍:“你想说什么？” 裴衍叹口气，“阿狸说在粟粟岛上见过这阵局，这粟粟岛和龙牙岛，究竟有何干系？你之前就多问问清楚？” 萧起眼底颇有些无奈，“怎会没问。一说起粟粟岛，她只知道岛上哪里的野果好吃，哪里的野兔最多，哪里的鹞子最烈。旁的，一问三不知，竟是在那岛上迷迷糊糊地淘气了十六年。” “会不会这粟粟岛一直和龙牙岛有所勾连。” 萧起不以为然:“是又如何。” 赫连恺听得一愣一愣地，“不会吧！真要是如此，阿狸怎么可能看着我们身陷险境，我琢磨，就是这些海岛上的人惯爱使这些阵法什么的而已。” 裴衍叹气:“阿狸也说了，她爹什么都没交代就被人害死了，恐怕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赫连恺扶额:“元帅别真是娶了个女海匪吧……” “女海匪。”萧起望着阿狸曼妙的身姿，伸手抚着下巴笑:“哪有这么肤白貌美的女海匪。” 裴衍忍不下去了，“元帅爷！萧爷！你是有九条命吗？眼下我们被困在天下闻名的龙牙岛杀人迷阵里，不是在吟香楼的厢房里，劳烦你收起这副吃相可好？” 萧起挑眉，“这话你要敢在阿狸面前叨念，我保你军棍吃饱。” “哈哈哈哈！”赫连恺忍俊不禁，“明明你才天天往吟香楼的狗洞里钻，吃相难看的也是你，元帅何曾去过，你不要把潲水往元帅身上泼，一会儿阿狸听见，元帅又得在床头跪着！” 萧起抬起一脚对赫连恺踢过去，“说得好似你就去得少了，你俩这个月俸禄罚没了，省得丢那地方，也是白费朝廷的银两。” 裴衍气得哇哇大叫:“凭什么？我就是惦记吟香楼怎了！这迷阵要出不去，我就再也见不到我那些红颜知己，那一众温香软玉美娇娘！” 萧起嗤一声，“你再这样上蹿下跳的，回头闪了腰，就算冲出迷阵，也爬不上温香暖玉们的雕花床了。” 赫连恺哈哈大笑:“对，你个狗头军师想不出破局的法子，还不准元帅苦中作乐么？” “嗯。”萧起点点头，“再说，真是女海匪也好，要么我随她落草为寇，占岛为王，别说还真是个好去处。” 裴衍哭笑不得指着阿狸:“一会儿阿狸要是破不了局，你想跟她双宿双飞去当海匪夫妇，怕也痴人说梦。” 萧起这才正了正颜色，带着莫名地笃定说:“我信她能带我们出去。” “为何？”裴衍翻了个白眼。 赫连恺也讶异道:“元帅如此笃定？” “我师从不雨山人时，学过一些玄理之术，裴衍也略懂一二，都知道这奇门遁甲也好，青囊堪舆也罢，都是有理数可循的，若真凭记忆去猜，真是毫无边际的事，而眼下阿狸思量这许久，显然是胸有沟壑，否则早就放弃了。“萧起淡淡道。 裴衍点点头:“此话不错。” 萧起又说:“再者，阿狸在我们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看着迷糊，可但凡大事，何曾真的含糊过？她既然一人应下此事，必然有较大把握。” 赫连恺和裴衍顺着萧起的话一想，更是深觉有理，心下顿时宽慰不少。就这样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阿狸终于搁下笔，将一张线图递到众人面前。 “元帅，让舵手照此图示，姑且一试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第九十章 言过其实的江湖传说 第九十章 言过其实的江湖传说 绿眉船重新起航，由于泻湖附近布满暗礁，船行速度缓慢。阿狸紧张的守在多仓里，看着船工和舵手们，照着那纸上的线路转动舵盘。她紧紧盯着前方，看着船尖劈开水面，掀出两列雪白的浪花，向后翻滚着，犹如她此刻紧张难平的心。 萧起部署好船上一切，也下到舱室来。他靠近阿狸身侧，一只手伸过来将阿狸的手握住。然而阿狸一心盯着水路，毫不搭理他。他凑近前看她，只见她盯着水面，一张笑脸皱成一团，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好笑地勾起唇角，一边用指尖在她掌心里轻轻地抠弄着。阿狸的注意力被掌心酥痒的感觉分散开来，本能地向缩回手，却被他紧紧抓住不放。她回过脸与他对视。 “别太担心，听到没，嗯？”他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脑袋，两个拇指从她眉心向两侧眉尾抚开。阿狸乖顺地点点头，重新和他牵起手，望向前方方。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乎所有人的期望，大船环着龙牙岛航行，一路畅通无阻，一块块礁岩都被及时避开，抛在了身后，而每块暗礁的位置，和阿狸所画图纸上标出来的方位一致，众人终于确信阿狸的图纸，真够能走出这个迷阵，一颗颗悬着的心，渐渐放回心窝里。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水流波动越来越大，船身开始明显晃动。 赫连恺皱着眉头，有些担心地问:“这是又要起浪了吗？” 经验丰富的船长却面露喜色:“不不不，将军，这是正常浪头。方才我们在泻湖迷阵里，都是被阵局锁住的死水，所以少有波澜。” 阿狸兴奋地点头:“对！有了浪头说明我们已经接近泻湖出口！” 果然，随着波浪地摆动，泻湖内沿的最后一层环礁出现在众人视线里，远远就可以看到那环礁里侧的海水湛蓝纯净，显然已无绿鳞蚕蚨的踪影。再远处，两列礁岩分割出一条宽敞水港，正是龙牙岛的背面。而这一面看去，不见岛上锥形山那兽牙般的尖峰，反倒是郁郁葱葱的小峦而已。在这万里碧空白沙细浪的衬托之下，龙牙岛似乎收起了狰狞一面，竟也有柔和可亲的模样。 “将军，岛上好像一个人也没有！炮台和箭台都空着，哨岗也没人。”嘹望台上的士兵向赫连恺禀告道。 无人把守？难道海盗已经全部逃离？萧起听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裴衍已经替他说出了心中顾虑，“这是空城计，还是诱敌之计？” 屠青衫会这么轻易就放弃老巢？而且，四大高手生死未卜，也不见他们舰船的影踪。虚虚实实，一时难辨，众人也不好决断。很快，一艘小艇从高高的船舷上被放了下去，快速地朝岛上驶去，艇上是赫连恺派出的一小组先锋，先上岛去探查虚实。 过了没多久，已经上岛的士兵挥动信号旗，说岛上无人防守。 带着怀疑，萧起再次部署更多的人马上岛。萧军素来行动力惊人，此次带出海的又皆是精锐，所以清障扫荡的速度极快，两个时辰后，龙牙岛的防御工事以及海盗用于聚集居住的屋舍，已全部被清扫控制。萧起将一部分精锐留守船上防范未然，随即带领众人登岛。 踩着龙牙岛细软的白沙，萧起牵着阿狸往岛内走去。虽然龙牙岛多为黑岩，不同于粟粟岛白珊瑚礁，但两岛距离不远，植被总是有些类似。松软沙地上，椰林树影，棕榈婆娑，海鸟的鸣叫声，浆果的香甜气味，让阿狸觉得熟悉，心下微酸。 但是，沿路两侧的碉楼塔防，炮台箭阁，和那些层叠递进的岩道，格局井然的石宫，让阿狸有种陌生的惶恐。而她也看到，萧起的右手紧握着这一路他都未曾执起的断业锏。 赫连打理了前头的事务后，过来迎他们，见面就很是不甘道: “我还道这屠青衫有多能耐，还想着上岛后与他过上几招，谁知道他竟然脚底抹油，溜了！” “不可掉以轻心。即便是屠青衫弃岛逃亡，也要防他突然反攻，卷土重来。”萧起严肃道。 赫连恺扯扯嘴角，“要我看，就是江湖以讹传讹，刚清点了岛上居室和存粮，这岛上并无多少人马，这龙牙岛之所以能震慑江湖无人来攻，一半是靠屠青衫当年在海上杀人越货积下的余威，一半就是靠那些玄之又玄的阵局罢了。元帅不必多虑。” 萧起却摇摇头:“你别忘了，四大高手下落不明，也不见他们的主舰残骸，情势究竟如何还不好断定，总之，一切小心。”是啊，传言中，这曾是一座多么不可一世的的恶魔之岛，而当他们在海上迷航，在箜篌踏歌中以命相搏的时候，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它的主人弃岛而去，恍若人间蒸发。 赫连恺嘟囔，“四大高手肯定是没闯过泻湖迷阵，掉海里喂鱼了呗。” 当夜幕落下的时候，萧起等人终于走到岛中央那座石宫的面前。说是石宫，但实则只是一座不大的石楼。诚如赫连恺所言，石楼旁也只有孤零零一列石屋，能容纳居住的人数可见一斑。 裴衍立住脚，望着那残败简陋的入口，似乎终于接受了事实，“也许，龙牙岛真的只是一出言过其实的江湖传说……” 众人进入石楼，只见楼内成八卦型，里头无梁无柱，只用石条拱出穹隆般中空挑高的顶子。而偌大的厅室里，尊位上是一座铺着白虎皮的宽大石椅，右侧两条石桌上堆满酒坛酒碗，左侧是一屏锦绣的航海图，余下就只有几个石凳。 看来，这是屠青衫议事的地方，只是空荡荡的，实在寒酸。萧起的士兵们正进进出出抄检忙活着。然而也没多少东西，无非是一些兵器、物件，一一翻看一番。 “元帅，今夜就宿在这石楼吧，我看就这地儿还住的人，我让人张罗去。”赫连恺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第九十一章 圆房有很多种意思？ 第九十一章 圆房有很多种意思？ “元帅，今夜就宿在这石楼吧，我看就这地儿还住得。我让人张罗去。”赫连恺道。 阿狸却难以挥散心头担忧，说:“屠青衫擅长阵局，即便人去楼空，未必没留下什么机关埋伏。这石楼毕竟是他的老巢，我看还是不要宿在里头为好。” “阿狸言之有理。”裴衍附和道:“我看方才路上那座庙子，等我们忙完这里，宿在那里也好。” 是夜，一众人依裴衍所言，到了那座石庙。 “是海女庙。”阿狸走进那低矮的石砌庙宇，一眼看见供奉着的海女娘娘石像和墙上的“海女擒龙”壁画。只是这庙子也和那石宫一样，空荡荡的没几样物件。 萧起却低低一笑，凑到阿狸耳边:“今夜宿在这里极好，还有春宫图可看。” “……”阿狸涨红了脸。 “把这锁砸开。”赫连恺正吩咐士兵。 原来，这石庙里外有三进，外头正堂烧香，后面两间屋子却上着铜锁。锁头两下被砸开，外间是堆放杂物的，而赫连恺往最里间一探脑袋，乐了。 “这守庙的人还挺风雅！” 裴衍闻言也好奇地凑过来看。只见这屋子里寝具家私俱全，架上是满满的书卷，长案上还有搁着笔墨纸砚等物。 “元帅，你和阿狸睡这屋吧。”赫连恺说着就让亲卫去收拾妥当。 在海上航行多日，阿狸早已精疲力竭，所以，等士兵随意清扫了屋子，她衣衫都不解就倒头躺下，再琢磨不动这龙牙岛的种种蹊跷。 “外裳都不脱就睡下，小心捂出病气来。”萧起过来，伸手去解阿狸身上的腰带。阿狸本就精神紧绷睡得不沉，被他一碰就醒了。她朦胧中撑开眼，看到他坐在床沿上，宽阔的肩膀挡掉了大半烛光，她被他笼在阴影里，脑子却在一瞬间莫名挤进来一串杂乱无章的思绪，含含糊糊说: “这个海女像和粟粟岛上的一样。” “嗯？”萧起一时怔愣，随即明白她说的是这庙里供的海女像，于是笑着说:“我方才就发现了，这海女像和苍琉的海女像不一样。倒是和春宫图上的一样。” 阿狸可笑不出来，“元帅知不知道这龙牙岛是何时有的，我在岛上这些年，浑浑噩噩地，只知道龙牙岛被屠青衫占了多年，却不曾听过龙牙岛以前的事。” 萧起一边拉过被子给她盖上，一边回答:“以前这里只有土著，直到大胤先皇登基后，派船队下洋远渡通商域外，才在航途中意外发现此岛。” “这么说，也没多久呢。” “嗯，据说那时候先帝江山初定，要顾及的大事太多，所以对这贫瘠的弹丸小岛不甚在意，虽然派兵驻扎，但始终管辖不济。裂图之乱以后，屠青衫就趁势占了岛。”说着，他自己也除了衣裳，在阿狸身侧躺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摸了摸她短短的头发说:“好了，一切有我，不许琢磨了，好好睡上一宿，明日再作计较。” 阿狸在他怀里拱了拱，感受到他的手指在自己发间逗弄着，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那日尉迟曼说:“人家要的是处女头发……”一时有根筋抽了，没羞没臊说:“元帅，现在是不是满府里都知道我那个事啦？” “哪个事？”萧起也有些疲累，闭着眼问她。 “就是、就是我的头发还能用……”阿狸含糊道。 “嗯？”萧起一时反应不过来。 阿狸急了，低声咬牙说:“就是我们没有圆房！” 萧起眼睛蹭地一下睁开，无声地望着床顶的帐子许久，然后突然一个翻身就将阿狸压在了身下。 阿狸慌了神，用手撑着着他压下来的身体，结结巴巴地:“元帅！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萧起将她的双手摁在床板上，“圆房有很多种意思？” 阿狸倒吸一口冷气，瞪大眼，“我……我……我睡了！”喊出后头三个字，她死劲闭上眼睛。她看不见萧起表情，却清楚感受着他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还有他的鼻息越来越近，温暖，潮湿，细微的，紊乱急促的……然后他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用嘴含住她小小软软的唇。 不是第一次被他亲吻了，有几次，他比这还激狂，还热烈，但这一次，他就这么轻轻触碰，吮着，她仍然没出息的颤抖。 萧起的双手缓缓往下，覆在了她粉嫩修长的颈上，他能感受到她的血脉在自己掌下轻轻跳动，再往下，听到她唇边泄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哼。 他停住了动作，却没有挪开手。阿狸一动不敢动，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有—— 他好重，可是压着挺舒服啊？ 听说这个很疼的？又说欲仙欲死的？到底哪样？ 圆房挺好，我也想圆房，只是怎么在这鬼地方，屠青衫反攻了会不会来不及跑？ 他怎么不动了？听说男子不喜欢“在床上像木头一样的女人”，我现在应该很像木头…… 可是，萧起却从她身上下来了，呼吸粗重地说:“睡吧。”说完也不再抱她，身子还往后撤了撤，两人身体间留出一段缝隙。 阿狸心里哭了，这什么意思？听说男人都是贪腥的猫，都是忍不住的不是吗？难道……他是没有经验，无的放矢？ “元帅……”她嗫喏，“元帅你有过吗？” 萧起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为什么这么问？” “你是不是也不会啊？”阿狸说出心中困惑，却看到萧起比哭还难看的笑。 有些男人是激不得的，特别是元帅爷这样不可一世的悍夫。萧起笑完，勾过她的脖子狠狠吻下，不同于方才的轻柔，是那种连皮带骨要吞了她的架势，直到喘不过时才松开说:“夫人不必多虑，为夫自当使劲浑身解数，好叫你心悦诚服！” 萧起一把掀开了被子。紧接着裂帛之声响起，一件，两件，阿狸顾不得心疼衣衫，只来得及紧紧抓住仅剩的贴身肚兜儿。他似乎不耐烦起来，用力扳开了她紧抓着肚兜的手，一点儿温柔也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第九十二章 这床真要成精了 第九十二章 这床真要成精了 萧起用目光焚烧着眼前的阿狸，只见她身上那一小方葱绿肚兜被她抓扯得皱皱巴巴，上头绣的莲藕花叶图也委委屈屈地蜷着…… “皱了。”萧起哑声说，伸手上去慢慢抚平，又抚向她莹润的臂，和白嫩的臂膀。 真像这上头绣的藕节一样……他这样想，双手掐住了她细细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提起来。阿狸惊呼一声，就被他摁在了床头的雕花围栏上。他从背后紧紧靠压上去，她一点儿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本就是蚍蜉撼树，更何况，她根本也没打算怎样挣扎…… 他紧贴在她背后，一会儿这么，一会儿那么，这边，那边……阿狸只觉天旋地转，如置云端，她听到自己发出陌生的似哭非哭的哼声。她又羞又怕有欢喜，双手紧紧扒着那床栏，身子也贴靠在上面。 如火如荼间，阿狸不知触碰到了哪一处，整个床开始发出奇特的声响。 “元帅……”阿狸想问是什么声响。 其实萧起也听到了，但他充耳不闻，反倒将她压得更紧，不让她起身，继续着手上身上的动作。然而，那种木榫摩擦的咯吱声并不甘休。 床要塌了吗？传出去会说我阿狸洞房把床弄塌了吗？阿狸被摁在床栏上，喘息着，担忧地想。 整个床开始剧烈抖动起来。萧起不得不停下了动作，当真尝到了什么叫“五内俱焚”！这屠青衫的龙牙岛还能再穷一点吗？寒酸到连床板都薄得要塌了吗？ 萧起手一松，阿狸就整个人松泛下来，顺着床栏滑下，缩在床头一角抱着锦被，一脸懵地望着萧起:“元帅……这床……”她猛地想到新婚第二天早晨，他说什么喜床成精的事儿。 “这床也有机关？”阿狸一下子反应过来。 其实萧起早已比她想到了，只是对这破坏他洞房的破床恨出了牙血。 “这床真要成精了。”萧起咬牙。别说这床下是什么招人烦的机关暗器，哪怕底下藏着金山银山，他也恨不得一把火烧个干净！然而，随着金属卡齿传来的卡卡声响，两个洞房未遂的人眼睁睁看着床尾那扇木版画屏风缓缓移开，欲哭无泪。眼前出现的一个密道口迫使萧起不得不收起旖旎心思。 “小心……元帅，这不会是屠青衫藏身之处吧？”阿狸下意识抓紧萧起一边臂膀，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萧起则拾起她的衣衫，裹住她裸露的肌肤，快速帮她系好衣带，然后伸手将她揽到身后。 “在我身后，别乱动。”萧起说着，一把抓起一直放在枕边的断业锏，往屏风那处去查看。一番试探之下，未见任何机关危险。 “我得下去看看。”萧起说道。 阿狸大着胆子往前挪了挪，“元帅，还是多带点人马下去吧，若是屠青衫真的藏身在此，你一个人岂不危险？” 萧起却摇摇头，“龙牙岛神秘古怪，连尤太后和皇帝都打这个小岛的主意，这里头不定藏着什么要紧秘密，人多眼杂的不好。再说了，即便是屠青衫藏身在里头，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我知道你武艺独步天下，可是，可是我还是担心……” 萧起却笑出漫天桃花，“其实，要紧的是，你现在这个模样，我不想让别人瞧了去。” 阿狸闻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有些纳闷，衣衫已经穿上了呀？ 萧起用指腹揉着她水润充血的唇，声音有些微哑，“比涂了口脂还要红。”他勾起唇角，笑得她的心都颤了。她想到他刚才是怎样在啃咬吸吮的…… “赫连和青翼就守在外头，你不用怕，我就下去探探虚实，你也不必担心。”说完默默阿狸的短发，笑笑往密道去了。 阿狸在床上，抱住锦被两眼紧盯着那密道入口，心里像有七八面大鼓一般响个不停。其实就过了短短不到一刻钟，却觉得像等了一整宿那么久，好容易听到萧起的脚步声从底下传来，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阿狸。”萧起从密道出来，“里头空无一人，应该只是个堆放财物的地方。” 阿狸丝毫不搭理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扑上前对着他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无事，才大大松了口气。 萧起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只懊恼自己今生是个刀头舔血的武将，带累她担惊受怕。 “我没事，你放心。”萧起在她额间轻轻地啄了一下。 阿狸这才问:“元帅，你说下头是库房？” “嗯，我估计是屠青衫存放的财物，不过库门有锁阵，我试了下，未能破开。” “我随你下去看看。”阿狸道。 萧起眉头皱起，犹豫不言。 阿狸知道他是担心里头会有机关，于是笑笑说:“元帅不用多虑，我看着龙牙岛的机关阵局也不过如此，世人夸大其词罢了。说不定我也能破解。” “也好。横竖有我护着你。”萧起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一勾手抱起阿狸，让她坐在床沿上，一手从地上拾起她的锦鞋，另一只手捧起她的小脚。 柔柔嫩嫩的一双玉足，被他握在手中。“软得和豆腐一样，竟也随我走了这千山万水。”萧起心中默默感叹，情不自禁地用指腹轻轻在他的足心抚弄。 阿狸被抚得起了一身的粟粒，羞臊地侧着脸，往回缩了缩脚，萧起笑出声来，终于给她将鞋穿上。 “等等。”萧起说着，端起桌上的烛台，才携着她往密道走去。 一灯如豆，在萧起手上跳动着，照着狭小窄长的石道，萧起和阿狸踩着石阶，一脚高一脚低往下走去。走到尽头，是一间没有窗的石室，四面墙由青灰石砖砌就。 阿狸摸着那石砖，“这石砖比上头的房子年份要久。” “嗯。可能一开始就有这地下石库，只是后来建了庙宇，用于掩盖。” “嗯。”阿狸赞同地点点头。 萧起抬高手中的油灯，照着前方说:“你看。” 只见前方有一扇石门，门上画有一个轮状图形，正是锁阵。阿狸盯着那图形看，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怎么又会……似曾相识？ （深夜会再更一章，补昨天的，现在外面真的忙不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第九十三章 他怎么会是屠青衫 第九十三章 他怎么会是屠青衫 阿狸看着那图形，久久沉默。 “阿狸？”萧起见她神色不对，“是不是这里头太气闷了？” 阿狸定了定神，摇摇头，指着那锁阵说:“元帅，我应该能解开，这种锁阵我师父教过。” 萧起的颜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只觉这一路走来，心中不解之处甚多，但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然思索间，阿狸已经大胆地朝锁阵伸出手去，缓缓拨动上面的机簧。一圈、两圈、三圈…… 伴随啪嗒声响，锁阵图形松动，石门缓缓朝两边打开，整齐堆码的红木箱子映入两人眼帘，整个库房里堆放得满满当当。 看样子，这果真是个库房。萧起见箱子上全都贴着封条，就伸手将封条揭去，拿起锁头看了看，随即抬起断业锏一个寸劲就劈开了锁头。箱盖哐当一声弹开。 “哇！”阿狸惊叹，目瞪口呆。只见箱子里堆金叠玉，黄金、玛瑙、瓷器、玉石、沉香、龙眼大的苍琉珠……满满的珍宝在烛光的映照之下光彩夺目，摄人心魄。而且，这样贵重的东西居然没有分门别类，就胡乱塞在箱中，看样子像是多得不屑于收拾了。 萧起紧接着连连打开其他箱子，除了靠墙一排箱子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锭之外，其余全是杂色珠宝。 “大概全是屠青衫在海上劫来的。”萧起沉声说。 “一定是的，他建这个海女庙恐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藏这些宝贝。”阿狸说着，又想起一事，眨着眼问萧起，“元帅，皇帝派四大高手上岛，就是为了这些来的吧？” 萧起却皱着眉摇了摇头，要说这一库房的珍宝真不算少，大胤连年征战国库紧张，皇帝的私库体己确实不多，但如果仅是为了这些黄金珍宝，皇帝大可不必如此隐秘地进行此事。 阿狸却没有深想太多，拉着萧起一直手臂，仰着小脸，一副财迷的样子，说，“四大高手都没上岛，这事儿没人知道，那咱们是不是可以独吞了呀？” 萧起忍不住笑了，伸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对，咱们吞了，萧军上下，到处都是缺钱的地方。” 阿狸猛点头，“元帅英明！” 萧起哈哈大笑，笑完却思索道:“这么多东西运送极其不易，而且动作太大怕招人耳目。” “或者，我们先运一部分好拿的东西，其余的就留在这里，然后一队精锐把守着？等方便的时候，再来慢慢运走。” “嗯，暂且只能如此。而且，龙牙岛既已收复，本帅自然要派兵驻扎把守的。” 阿狸歪着小脸看向库房门，“这库房的锁阵虽然被我破了，我却可以重设新的锁阵，一般人想进这里也不容易。”阿狸说道。 “依夫人所言。”萧起指着库房另一端，“那边是什么？好像也是箱子。” 阿狸闻言望去，烛光中看到那边放着一只小一些的箱子。两人走进前看，发现这两口箱子，不同于其他红木箱，是上好乌木所制，而且要旧上许多，表面的桐漆已有所磨损。 “这只箱子单独放在这里，别不是更值钱的东西吧。”阿狸捂着心口感叹道:“福分太大我怕我八字承不住了。” 萧起忍不住笑，“北胤兵马元帅的夫人，八字能不大么？”说着，手起锏落，锁即刻被劈开。然而，里头并没有什么更值钱的宝贝，只是一箱旧书。 萧起拿起几本书来翻看，“倒都是些很不错的书，喏，像这本《契天录》，如今要找到不是复刻的原本，可没那么容易。” 阿狸也翻看着，突然发现里头还有一个小小卷轴，遂好奇地拿起来展开看，一看之下，诧异得低呼出声。 “这……” 然而阿狸还未及言语，萧起已经凑过来，看到那画像道没多大反应，只说:“屠青衫的自画像？这人倒挺有雅兴。” “什么？”阿狸的反应比方才还大，几乎要跳将起来，“你说这是谁？” “屠青衫啊。”萧起看见她脸色不甚对劲，“怎么了阿狸。” 阿狸却仍一脸失神，手中画轴都滑落在地。 “阿狸？”萧起发现她身子竟微微颤抖，忙上前从背后虚揽着她。 “是不是累着了？哪里不舒服？”萧起关切地问，没想到阿狸猛地转过头来，再次拾起地上的画像，追问道:“元帅，你说这是屠青衫？” 萧起不明就里却点头道:“正是，得知皇帝派出四大高手时，裴衍他们就弄来一张屠青衫的画像。 阿狸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又是惊慌又是迷茫，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压得很低，用仅有他的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可是，这，这是我师父……” 萧起愣住了，可他将前情后事贯通一想，为何阿狸能闯出箜篌踏歌，为何阿狸能轻易解开泻湖迷阵？为何方才阿狸能破开锁阵？这一切看似偶然的必然，正因为屠青衫就是阿狸的师父。而且之所以登上龙牙岛后寻不到屠青衫踪迹，恰恰也是屠青衫中了活死人毒，如今被阿狸放在粟粟岛上托人照看。 然而看样子，阿狸压根不知道一直以来悄悄教自己本事的师父，并不是什么海岛上的隐士高人，却是个杀人越货的大海盗头子！ 阿狸将头埋进自己双手掌心中，不住叹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别急，阿狸。”萧起见她身子抖得厉害，忙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后背。 阿狸却突然转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眼眶通红，急急地问:“元帅，你会抓我师父吗？会把他抓回去让朝廷问罪吗？” “阿狸，你先别着急。” 阿狸丝毫不停他的劝解，猛摇着头，眼泪随即滴落下来，“他对我很好，他是个好人，他怎么会是屠青衫……”这么多年来，她根本不知道师父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他究竟犯下多少弥天大错。她甚至找不到向萧起求情的立场，甚至不知道这一切阿爹知不知情，而阿爹之死，会不会与此有关？ （终于赶在十二点前贴出来了呜呜呜，补昨天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第九十四章 你怎么能私定终身 第九十四章 你怎么能私定终身 “他怎么会是屠青衫，他明明是我师父，我师父怎么会是屠青衫……”　阿狸犹自喃喃。 萧起听得心里发疼，面对阿狸的眼泪，他很想告诉她没事，很想替她保下师父，然而他既然兼管琉州，屠青衫的龙牙岛在他管辖范围之内，他不能徇私。况且，此事疑云重重，牵扯甚广，他一时半会儿还理不清其中关键。 说不出不追究屠青衫罪责的话。他焦虑之余更觉得无力，只能伸手扳过阿狸的肩膀，带着歉疚柔声说: “阿狸，如今事情尚未查明，我们先不要着急。” 阿狸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说: “元帅，我知道天有天道，国有国法，若师父真的逆天而为残杀无辜，阿狸无话可说。我只是怕这其中另有隐情，怕师父落入尤太后之手，会受尽折磨，任由其编排罪名。” 阿狸这一番话，深明大义，进退有节，让萧起揪成一团乱麻的心一下子展开来。不愧是他萧起的好阿狸！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阿狸，你放心，我不会让师父落到别人手里。” 阿狸点点头，“我信你。” “如今最要紧的，是我们要比尤太后早一步找到师父！” 阿狸猛然警醒，“对！要是走漏了风声，让人知道师父还在粟粟岛上，后果不堪设想！” 有了这一重担忧，萧起和阿狸更是不敢耽搁，第二日一大早便启程前往粟粟岛。再次启程出海，所有人心里都捏了把汗，再不知这片恶海还有什么凶险送给他们。然而说来也奇，这龙牙岛附近的阵局被阿狸破解之后，似乎就失了功力，罗盘司南等物全都恢复正常，回程一路出乎意料的顺利。 无惊无险行了几日，眼看粟粟岛就在前方。清风丽日之下，众人翘首以望，那色彩斑斓的珊瑚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前头突然一声鹰鸣，一只鹰隼从岛上腾空飞起，在空中盘旋。 “是驯鹰！”赫连恺大声道，而他话音刚落，前方远处就升腾起一道黑烟，萧起不由得皱起眉。 阿狸一下子冲到栏杆边上，仰着头望着那只鹰，连日阴云不散的脸上，反倒露出笑容。 “是遮云！”阿狸说着，将手指放在唇边用劲儿一吹，口哨声破空而出。那只鹰听到哨声，回应似的发出一声鸣叫，在空中一个回旋就朝阿狸的方向飞来。 “遮云？是你养的？”萧起的脸色放松下来，看向阿狸问。 “是岛民们养的，但它打小跟我最好。”阿狸脸上掩不住宽慰的笑容，“遮云在，就说明岛上平安无事。” 萧起点点头，随即看见方才燃起黑烟的地方，改为燃气一道黄烟。而遮云飞到阿狸的头顶，低低盘旋一圈，落在了阿狸肩头，还伸出脑袋亲密地蹭她的脖子。 阿狸开心地跟逗弄着遮云，赫连恺也叫人提了一些活鱼来喂它。船越行越近，萧起等人在甲板上就能看到沿岛的沙滩上，站了不少人。 “他们看遮云飞过来不走，肯定知道是我回来了。”阿狸自然地抱住萧起的手臂，“走，元帅，咱们回家去。” “嗯。”萧起笑着牵起她的手，“我们回家。” 船只靠岸，萧起和阿狸携手从船上下来。一群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老老少少都是被海风吹出来的麦色，身着墨蓝棉麻布衣，上衣袖口短至手肘，绣边掐牙对襟琵琶钮，零星绣有花鸟鱼蛙等纹饰，下身裤脚也短至脚踝。一些看着刚打鱼上岸的男子赤着双脚，女子则多穿着藤底花布鞋。 一位年老的妇人被众人拱着朝前来。 羊婆婆！阿狸一下子撒开萧起的手，亲热喊了一声，冲上前去。 “阿狸！”那老妇一步上前，紧紧抓着阿狸的双手:“当真是你，阿狸！你总算回来了！” 而萧起他们第一眼看到这位被唤作羊婆婆的老妇时，委实暗暗吓一跳，因为她整张脸上纹满了青黑繁复的刺青！密密麻麻的好似写了天书，望之可怖。不过，她的衣饰上比他人多了水鹿灵蛇等纹饰，头上的素银冠饰也较精巧华贵，恐怕在这粟粟岛上是有些名望地位的吧。 “你可回来了孩子！要不是你有书信回来，我还以为还以为……”那羊婆婆说着，眼中已蓄起泪光。 “羊婆婆，我好着呢！”阿狸看岛上一切如常，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还笑着转了一圈说:“你看我，这不是，比走的时候还胖了些吗？” “好好好！”羊婆婆连连点头。 “羊婆婆，我师傅可还好？”阿狸最关心的莫过于这个。 只见羊婆婆点点头:“照你说的法子仔细料理着的，与之前无异，只是不曾醒来。” 阿狸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已经找齐了解药的材料，要不了多久就治好他了。” “当真？这太好了！”羊婆婆面露喜色，那写满天书的脸因为笑容而更加怪异。此时，她的目光越过阿狸，看向她身旁的萧起等人。 阿狸脸上一红，伸手把萧起推到自己身前说:“羊婆婆，这是我夫君。” 因为阿狸有信回来，成亲一事已在信中告知，所以羊婆婆倒没有太过惊讶，只是看向萧起的目光满是审视。 阿狸又指了指然后裴衍等人说:“这些都是我新结交的朋友。” 此时，人群中一位年轻男子挤上前来。他背上背着弓弩，衣着与岛上其他男子无异，只是多戴了个半寸宽的鹿皮勒额，上头嵌的一枚猫眼石竟是双瞳。 “阿狸！”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目光紧紧锁住阿狸，眼神中几分热切，几分着恼。 萧起不动声色地盯住这男子，见此人身形挺拔高大，长眼浓眉十分英俊，他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唇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僵。 “阿狐，你越来越黑了。”阿狸看了那阿狐两眼，笑着说了句，马上又拉过萧起凑到羊婆婆面前说:“杨婆婆我带他回来看看我爹，给我爹上柱香。” 那个叫阿虎的男子却像是动了气，伸手将阿狸拉到一旁。 “你怎么能私定终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第九十五章 扯什么嫁妆！ 第九十五章 扯什么嫁妆！ “朝廷指婚，怎么算是私定终身？脸不要太大呢。”阿狸白了他一眼，语气也不怎么好了。 阿狐却没有松手，拉住阿狸的手臂不依不挠道:“而且还轻易带外人上岛。”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扫了萧起一眼，眼中满是敌意。萧起看到阿狸雪白皓腕被他握着，微不可闻地冷笑一声，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握上了断业锏柄。然而他还未发作却听见阿狸说道: “什么外人？那是我夫君！”说完用力甩开了阿狐的手，扭头走回萧起身边，萧起眼底怒色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眉头舒展开来，手也松开了断业锏。 “阿狸……” 阿狐还待理论，羊婆婆却发话了，“既然阿狸说这是她的夫君，便不是外人，阿狐……” 阿狐显然不甘，却不曾再说什么，闷声退到一旁。 阿狸抬头看了看天色，“羊婆婆，这个时辰师父在泡药浴吧？” “正是呢。” “那我先带夫君和朋友们回野狸谷，晚些再去看师父，再来陪你们” “好，那边日日有人打扫，干净着呢。”羊婆婆笑着说:“我这就去吩咐寨子里，今晚摆下酒宴给你们接风！” 说着，众人自发地给阿狸他们让出了一条道，阿狸拉起萧起，笑着一边跟大伙儿热络地打着招呼，一边穿过人群往前去。 路上，裴衍好奇问道:“方才听你说野狸谷，你叫阿狸，莫不是取这地名的狸字？” “恩呢，阿爹说名字随意些，好养活。” 裴衍噗一声笑出来，看向萧起:“你这老丈人倒真是不讲究。” 又走了一柱香的功夫，阿狸指着前头说:“看，那就是我家。” 萧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山花烂漫的山谷里有一处野舍，原木捆扎出的低矮院墙，上头爬满不知名的刺藤和果子，院子里有一棵要几人合抱不过来的老树，树后两排草庐，错落有致，高矮成群。 萧起勾起唇角，“你小时候一直就住在这儿吗？倒是野趣十足。” “那是当然。”阿狸笑得十分复杂，低下头掩去眼中黯然，幼时在岛上那无忧无虑的日子，竟然一去不返…… 赫连恺却呵呵大笑，“想不到，阿狸还是个土皇帝！要我说，元帅您就跟着阿狸干吧，这地方天高皇帝远，逍遥自在，当个山大王可比你当着劳什子元帅要舒坦！” 裴衍也折了一枝野花在手里，说:“皇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然不能跟这世外桃源相比。” 赫连恺却转过来，屈指在裴衍白皙的小臂上狠命一弹:“哈哈哈，夜里蚊子咬的时候，你莫闹着要回去！” 裴衍痛叫着跳起来，抓起地上的沙子往赫连恺身上扬去。然而百无一用是书生，连个准头都没有，一扬手反倒让沙子往阿狸的方向飞去。 “哎哟！”阿狸猛地闭眼，竟是被眯了眼睛。 “怎了！”萧起一下子捧住她的脸，手足无措地问。 阿狸紧闭着眼，“进沙子了，快吹吹。” “好好好。”萧起小心翼翼地翻开她的眼皮，呼……呼……一下一下吹着。 吹了几下，阿狸眨巴眨巴眼睛，，说:“好了。” 萧起看着她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恶从胆边生，嚯第一下转过来，怒吼一声五雷轰顶:“裴衍你给我站住！” 裴衍早就顾不上什么公子气度，撒开了腿逃命似地滚走了。 一行人说笑打闹着，随阿狸走到那原木扎的院门前。阿狸伸手将那原木扎的院门用力一推，吱呀声中，一个粗犷中透着趣致的院落映入众人眼中，那院中的花木和草皮长势极好，果然时有养护。 “这棵树上百年了吧！”赫连恺一走进院子，就快步走到那棵古树旁打量它盘根错节的根须。 裴衍也走过去，伸手触摸树干，一边说:“以往从未见过这种树。” 阿狸立马笑嘻嘻地说:“你可小心了，别被它刮破了皮。否则你就要封侯拜相，衣锦还乡了。” “什么？”裴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树有灵？摸了就能加官进爵？” 阿狸嘿嘿一笑，双手一抄，说:“这可是千古名树。” 赫连恺咧开嘴一笑说:“嘿，要这么说，我还真信了啊，阿狸肯定打小就摸，所以小小年纪摸出个女史来。” “这树叫什么？”萧起笑着看向阿狸。 “见血封喉。” 裴衍嗖的一声缩回了手，见鬼一样的表情，“这是见血封喉？” “嗯，马上封喉，衣锦还乡！” “噗！”赫连恺在后头笑出声来。 “走吧。”阿狸提着裙子走上主板台阶，将上首第一间房的房门推开。朱门吱呀一声，用来待客的茶室出现在众人面前。 裴衍看到一旁满满一柜子书，立刻奔过去，一边翻看，一边对着萧起说:“那个妹夫啊，阿狸的嫁妆可都搬到你们帅府了啊。” 赫连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元帅和阿狸都成亲多久了，扯什么嫁妆。” 裴衍得意洋洋地扬了扬手中的书:“我是说，咱阿狸家里这些余下的宝贝，元帅就别打主意了！” 赫连恺哈哈大笑，看着那些书看，也是啧啧称赞。 裴衍又立刻凑到阿狸身边，“这可是沈长青的珍本！这个这个，朔方开物手稿！阿狸，咱爹可真是识货！” 萧起撇他一眼，抬臂将他从阿狸身边扯开，拎到一边，“谁跟你咱爹了！” 阿狸随他们打闹着，从书案下翻出一些瓶瓶罐罐来，选了一罐，说:“我去打水来给你们泡茶。” 阿狸出去了，萧起和裴衍放松下来，眼中的忧虑都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显然，萧起几人上岛后，发觉事情越来越复杂。原以为阿狸是因为庶出的身份被丢在这小岛上，幼时生活肯定十分凄苦，可上岛之后发现，土著们对阿狸很是恭敬，那羊婆婆对她的态度甚至有些像对待主子。 就说这处野舍，虽不像阿狸吹的那样比皇宫还好，但野趣十足，极为雅致，光着里头的藏书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第九十六章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第九十六章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也不知道这丫头知道多少。”裴衍忧虑道。 “我那特立独行的岳丈大人，还没来得及跟阿狸交代什么，就撒手去了，这丫头根本不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关系。” 萧起何尝不是担忧，不知道这来去匆匆每个没交代的泰山大人，给阿狸留下了个什么烂摊子，也不知道他与屠青衫之间，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哎，这丫头啊。”裴衍无奈道:“有时候聪明绝顶，但挨到身边亲近的人的事儿，立马就变笨了。” 赫连恺怪道:“这有什么可猜的，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地方看着蹊跷，直接问她不就是了。” 此时阿狸拎着壶进来，赫连恺果然抬头就问:“阿狸，羊婆婆他们为何对你那么恭敬？” 阿狸头也不抬，一边烹茶一边回答道:“因为我爹会治病啊，这岛上的人，哪个没吃过我爹的药。” “这倒是。”赫连恺挠挠头，又问:“一路上我见岛上民宅大多是两层小楼一楼悬空，或者关牲口，二楼才住人，是为了防岛上的虫蛇吗？” “是呢。一口悬空，梯口挂上雄黄等药袋，就不怕虫蛇爬上去了。” “那为何你家房子与其他的不同？”赫连恺指着地下，确实阿狸家的房子悬空只有一尺高。 “因为我爹放了许多防虫蛇的药材在这底下，而且房里也堆放了不少药材，自然不怕虫蛇鼠蚁，这悬空一尺，都只是为了防潮罢了。” 几人絮絮叨叨，茶过三巡，阿狸又带着众人在院子里四处走动看看，这野舍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许多细处不但考虑周祥，看得众人啧啧称道。 此时，羊婆婆着人来请，说酒宴已经设好，萧起一行人便随阿狸往寨子里去。 这粟粟岛孤岛雇寨，就叫粟粟寨，位于岛中最高山的山脚下。从野舍到寨子里的路不甚好走，众人一脚高一脚低，只有阿狸一人蹦蹦跳跳轻车熟路。 眼看就快走到，萧起、裴衍和赫连恺三人都不由得停住脚，放眼四方，而后面面相觑。 赫连恺:“彪形？” 裴衍点头:“应该是。” 像这种偏远贫瘠之地的异族，自然都有一套自成方圆的御敌机制，特别像粟粟岛这样的海中孤岛，更要时刻提防海盗等外来入侵。果然，走在最前头的阿狸回过身来，“这也被你们看出来啦？我爹也叫我看过，也说这是彪形之局。” 萧起淡笑，“虎生三子，必有一彪。传说母虎通常只产两崽，偶然生出第三崽，必是一身褐毛而没有黑条斑纹。母虎因此不认，对它踢咬驱赶，甚至将它叼到饿狼出没的蛮荒之地遗弃。被虎追杀遗弃的小彪，只能吃枯叶败草、泥土石块、动物残尸，独自面对种种危难恶劣。因此彪性最为孤独坚韧。“ ”这一点，倒与这自生自灭的粟粟岛土著十分相似。”赫连恺思索道。 “但是，粟粟岛不是土著么，这布局之法怎是中原玄术手笔？”裴衍纳闷道。 阿狸摇摇头:“这就未可知了，反正我打小看它，它就这般模样。” 萧起走上前来:“阿狸，这寨子易守难攻，岳父大人为何不选择不在寨子里？若是住在里面，或许就不会遭到毒手。” 阿狸叹了口气，“粟粟岛向来不欢迎外人，只因阿爹身怀医术，曾帮岛民医治疾病，救过不少人的性命，所以羊婆婆他们才对阿爹十分尊敬。然而，我们终究是外族，不方便呆在寨子里。再者，寨子里规矩甚多，阿爹闲散惯了，自然觉得外头住着更舒坦，没想到……” 萧起握住阿狸的手，“是我不好，又勾起你的伤心事，这次我们好好在岛上探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凶手的线索。再者，等师父醒来了，也许一切就水落石出。” 众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寨子闸门口。闸门边的小门缓缓打开，羊婆婆在众人的簇拥下，领着几个头戴鲜花的少女走出来。 羊婆婆对众人点头致意，少女们则手持酒碗和柏叶走到萧起面前。 “元帅，这是入寨的仪式，表示岛上的人接受你成为自己人。”阿狸揽住萧起的胳膊，笑眯眯地说。 萧起露出温暖笑意，“嗯，往后我就是粟粟岛的上门女婿。” 赫连恺哈哈大笑:“这么气度不凡的上门女婿，给咱们粟粟岛来一箩筐才好！” 裴衍嗤道，伸手拽着赫连恺的手臂将他往前推了推:“一打没有，这一个，尚未婚配，虽然五大三粗没咱们元帅英俊，但砍柴干活不在话下，三年抱俩不会反抗，过日子甚是实惠，姑娘们看看要不要？” 少女们本就热烈大方，不想中原女子那样矜持腼腆，看到这么多外人都十分好奇，上下上下毫不客气的正打量他们，在听裴衍这一说，都忍不住围看赫连恺，嘻嘻哈哈笑出声来。 赫连恺老脸一红，跳将起来，“我打断你个死书生的腿！让你瘸了走不了，留在这岛上三年抱俩！” 嬉笑怒骂间，少女们走到他们面前，用柏叶沾了碗中的酒水，向他们身上洒去，又用柏叶在他们的肩膀和额头上轻轻扫过。 “这就算洗去了外边的不洁之物，可以进寨了。” 阿狸话音刚落，一种如牛哞般的嗡鸣声响起，只见寨子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萧起等人看到，进入寨子的主道和高高的碉楼上，都站着些头戴翎羽，身着彩衣，面涂油彩的青年男子。他们手中都持着一种粗长竹节所制似箫非箫的东西，一同吹奏着，嗡鸣声充满整个寨子，在山谷上空回荡。 羊婆婆做出请的手势，萧起回以一礼，牵着阿狸往寨子里走去。正对着寨门中央，是一栋最大的竹楼，此刻楼上披红挂彩，楼前的场圃之上，摆满了宴客的长桌。 “萧公子，你远道而来，寨子里已为你备下酒水，为你接风洗尘。”羊婆婆指着那边的宴席说道。 萧起拱手，“多谢羊婆婆盛情。只是，阿狸一心挂念师傅伤情，我们先去看望他师傅，再入席不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第九十七章 粟粟寨嫁女之礼 第九十七章 粟粟寨嫁女之礼 羊婆婆顺着萧起的目光，看到阿狸径自埋头往寨子里头走去，想必是万分惦记师父，急着去探望，竟全然没有发现他们还未跟上。 羊婆婆叹了口气，“阿狸与她师父感情甚笃，为了师父只身出海去寻药，还差点遭遇不测，但愿这次的药，真的能救醒她师父。” “阿狸继承岳父大人的医术，想必是有把握的。”萧起淡淡说道，跟着羊婆婆往钱走去，然而心下却揣摩着羊婆婆的话，也不知羊婆婆等人对阿狸师父就是屠青衫一事，知晓多少。 其实，萧起在来粟粟岛之前就问过阿狸，问粟粟岛上的人是否知晓她的师父就是屠青衫。当时阿狸说，她师父平日并不住在粟粟岛，只是每月会有三日客居她家，且鲜少与旁人打过照面。所以，她断定羊婆婆等人对此事毫不知情。但如今，萧起羊婆婆等人对阿狸的态度，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屠青衫被安置在一间依山而建的石室里。阿狸伸手转动门口机括，石门缓缓打开。只见里头并不是工整四方的房间，倒是一个山洞扩建而成的。这洞室幽深，药气缭绕。外头洞顶上凿出数个洞眼，如今洞眼全开，阳光正好从外头照进来。而洞室深处，一架石雕屏风横隔开来，有桐油壁灯的光透出来。 听到来人声响，里头一个少年家走出屏风。 “辛苦阿弟，这些日子真是多亏大家照应。”岛上对少年家都称阿弟，阿狸赶紧谢道。 “阿狸姐姐你总算回来了。”那少年笑道，说:“你找到药了吗？” “找到了！”阿狸一边回答，一边急切地往屏风内走去。 一座青色巨岩雕成的石床上，一个已经中年男子双目紧闭睡在上面，瘦得可怕，几乎能看到每块骨骼的轮廓，萧起和裴衍等人看着，都不由得感慨，谁能想到叱咤海上多年的海盗屠青衫，会有一天要这样吊着命，仅靠药石熏蒸、米汤续命，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这活法当真连婴孩还不如。 “师父……”阿狸跪在石床便，嗓音哽咽。 “阿狸。”萧起上前将她扶起，拍着她的背宽慰道:“莫伤心了，给师父解了毒需要哪些讲究？我们好生准备。” “倒不需要什么了，只看师父的脉象如何，若是脉行过缓，还需先想旁的法子调整，方可用药。”阿狸说着，伸手去给屠青衫把脉。 一时间，石室内鸦雀无声，众人只紧张地看着阿狸的神色。阿狸左右两手都搭着屠青衫的脉，一会儿又伸手摸他颈侧，许久才松手。 “如何？”萧起见阿狸一脸凝重，暗暗着急。 阿狸倒还淡定，“脉象比我走的时候更缓滞无力了，不过，就算是大好的人躺上这么久不动弹，脉象都要滞缓，何况中毒之人，这实属正常。” “那如今该如何？”裴衍也问。 阿狸看向萧起，“我先前就料想过会这样，打算用针灸推拿之术来调理，不过如今有元帅和赫连将军在，就更好办了。” 萧起面露欣慰，“你说。” “元帅和将军都内力深厚，可以用内力为师父推行经络，我看，只需六七日即可，只是……”阿狸皱眉。 “只是什么？”赫连恺很是着急。 阿狸无奈道:“我虽制出了解药，但用药之时还需新鲜调配熬制。但此次带出来的几样铁质药器，在遭遇箜篌踏歌的时候，尽数丢海里了。” “不可用旁的器具替代吗？”羊婆婆问。 “我的药具都是专门打制的，岛上不容易找到合适的。”阿狸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我还有一套备用的药具，现在帅府里，我们明日便启程回苍琉，一路上元帅就用内力为师父推行经络，到了苍琉之后正好就可以给师父解毒。” “也好。”萧起点点头，“如何推行经络，你告诉我们便是。” “每日卯时、午时和戌时各一次，分别从膻中、风府、阳池三处将内力缓缓推入，每处一刻钟即刻，就从明日开始吧。” 安顿好了这些，众人才离开了石室，到前头入席。 从封闭隐秘的洞室出来，越发觉得外头天高海阔。此刻天色已暮，残阳如血，整个粟粟寨被笼罩在满天霞光之中，那些寨楼上披挂的五彩绸条和洁白兽头骨骼，都被染上一层薄红。 待萧起等人走到席前，才看清两排主位长案前方，一座高高的祭台上，一头野牛披红挂彩绑在台中，只待宰杀血祭。 “萧公子，阿狸父亲悬壶济世，对我粟粟一族有恩，我们看阿狸也犹如寨中女儿。当日阿狸出嫁，我等未能到场，所以，今日便自作主张，补上粟粟寨嫁女之礼。还望萧公子不要闲我老婆子多事。” 阿狸早听得热泪盈眶，萧起即便心中存疑，但他何曾不希望多些人来疼爱阿狸，又怎会拒绝。 “谢寨中盛情！”萧起再次拱手。 随即，羊婆婆大手一挥，寨中鼓号齐鸣。萧起和阿狸跟着羊婆婆走上祭台，当天跪拜。又看着羊婆婆执起一把银制弯刀，一刀刺穿牛喉。大股鲜血喷薄而出，溅洒祭台。萧起久经沙场，自然眼也不眨一下，阿狸却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萧起察觉到，默默伸手将她揽到身后。 羊婆婆又燃起一簇五彩纸卷，沾了牛血后点燃，对着天空划动，口中念念有词。纸卷燃尽，羊婆婆又用手指点染牛血，走到萧起和阿狸面前，将牛血点染在二人腕处。阿狸其实也不懂寨中规矩，只懵懵懂懂地，乖乖任她折腾。 最后，阿狸和萧起各饮下一碗不知名的酒水，就算祭祀结束，而寨子中的男女们开始在空地上欢呼歌舞。男子们手中是一只长矛和一枚画盾，女子们手中则是一个像药篓一样的竹器。他们排成长蛇一般的队伍，来回窜游，颇为壮观。 而此刻萧起坐在上席，看着阿狸哭笑不得。因为阿狸是个酒渣，仅是祭台上那一碗酒就够她迷糊了。 （不要催洞房啦，我马上就洞，马上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第九十八章 小婿来迟了 第九十八章 小婿来迟了 “吃饭了！”阿狸喝高了，指着桌上美食，笑逐颜开。 萧起无奈地对羊婆婆笑笑。 羊婆婆大笑着扇扇手说:“无妨无妨，公子不用管我老婆子，陪着她好好吃些东西吧，只是，这些酒食你们未必吃得管。” “晚辈行伍之人，风餐露宿惯了，何况如此美食。” 萧起也心疼阿狸这些日子跟着他海上颠簸，都没能好好吃一餐，于是说完就扶阿狸坐下，让她靠在他腿上，问:“阿狸，你想吃什么？” 阿狸瞪着眼看向桌上，可这幕天席地的宴席，只有篝火照明，阿狸醉花了眼，看不清桌上那琳琅满目。 萧起只得把桌上的美味一样一样指给她，“这里有熏鱼，有烤牛肋，也有油炙的海贝，也有葡桃、鲜瓜……” “牛肉……” 萧起切了一块最嫩的，沾了味料塞她嘴里。 “海贝，那个海瓜子。” 萧起懵了，那大盘里各色海贝混杂在一起，哪个是海瓜子？萧起是北地人，对这些贝类本就不太识得，他想了想，伸手招来青翼手底下的一个亲卫士兵。 “你把这一盆海贝抱到前头去问人，把每一种的名字都记清楚了回来了。要快！ 这士兵只知道元帅用兵如神，足智多谋，料想这一盆海贝肯定有什么事关军情的关键，可不敢应付，打起十二分精神，抱着那盆海贝去了。 萧起:“阿狸，想吃什么？” 阿狸:“苦螺。” 士兵:“禀元帅，是这个。” 萧起:“阿狸，吃哪个？” 阿狸:“篱凤螺。” 士兵:“元帅，那个。” 萧起:“还吃么？” 阿狸:“历来磲。” 士兵:“这个。” 士兵抬起头，默默看向他的长官青翼，青翼别过脸，假装没有看到自己的下属正被元帅挪作私用。士兵心凉凉地，转而看向一旁的裴衍，心想主薄大人，您不劝劝元帅……裴衍回以眼神，习惯就好，你家元帅英雄气短，此病无药。 这头元帅宠妻如命，那头却有人眼睛里恨出血来。阿狐看着阿狸赖在萧起怀中的样子，紧紧捏着手中的酒杯，浑身的妒火几乎要将那杯子灼化了。他一直知道阿狸是特别的，是粟粟岛上与众不同的存在，但阿狸从小与他一起玩耍，一起闯祸，他早就在心里偷偷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小新娘。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阿狸会不选自己。因为，他阿狐是这寨子的继承人，放眼粟粟岛，没有比他更优秀的男子了。然而，阿狸出海一趟，远走他乡，竟带回一个夫婿？而这个妖孽般美貌的男子，竟然是北胤元帅！ 此刻夜入戍时，酒过三巡，寨子里的男女老少燃起火把，组成长长的火龙队伍，为阿狸喜结良缘而欢歌乐舞。热情的寨民涌到阿狸和萧起的席前，唱起了祝酒歌，向他们敬酒。阿狐被笼在火光中，看见萧起爽快地接过寨民的酒，替不胜酒力的阿狸一一喝尽。他看得心中一痛，仰脖狠狠灌下一碗烈酒，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 “元帅，我要回家。”阿狸靠在萧起的肩头，指着那火把组成的火龙，“过年的时候，阿爹带我看完火龙，就会带我回家吃蜜枣，吃年糕，一起守岁。” “好，我们回家。”萧起疼惜地在她鬓角轻轻一吻，牵着她向羊婆婆等人致意退席，然后脱下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住，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出寨子往野狸谷走去。士兵亲随们见元帅抱着夫人，自然不好凑得太近，只好远远地跟着。 山风呜咽，唤醒了微醺的阿狸，她听着谷中熟悉的虫鸣蛙叫，鸟啼兽吟，嗅着熟悉的草木清香，在萧起温暖的怀里渐渐清醒过来。哀伤涌上心间，他一手拽紧了萧起胸口的衣料，另一手指着野狸谷不深处，冷不丁说:“阿爹就葬在那里。” 萧起闻言停住脚步，顺着阿狸的手指看向野狸谷的深处。原来，粟粟岛讲究阴阳同居，人死不出寨，一般寨子里的人死后，就在寨子后山安葬。所以，阿狸入乡随俗，他爹的墓就在不远处。 “我们去看看他。”　萧起腾出一只手，将阿狸指在空中的那只手裹入大掌，揣入自己胸口。阿狸仰面窝在他怀中，视线擦过他的鬓角，看到他头顶繁星满天。 萧起抱着阿狸渐渐走近，脚下是草木被踩踏的沙沙声，远处是隐隐传来的寨子里的狂欢声，活着的人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快乐，然而阿爹的墓碑只能在这里孤零零的沉默着。 萧起看到，墓碑上没有刻字。这是阿狸的意思，她不知道阿爹因何而死，更不知道阿爹希望墓碑上刻着的是家宅显阔的落老爷，还是悬壶济世的无漏子。也罢，一丈青石无字碑，了却万千身前事。 阿狸走到墓碑前静静看了会儿，躬身将碑石上的些许落英抚去。她不会再像当时那样抱着这碑石一遍一遍地问他为什么突然离去，为什么留她一个人在世上独自面对一串迷题？ 她不再觉得痛，却仍觉得冷，哪怕心底的那种战栗已经很轻很小，但恐怕永远不会褪去。即便她现在贵为元帅夫人，即便她身后站着顶天立地的萧起，她也还是个十六岁的女子而已。 阿狸一动不动地站着，被她压在记忆深处的惶恐和孤独一瞬间涌上来，将她吞没，她仿佛回到当初的无助中，天地间只她一人。 谁能体会她看到满地鲜血时的惊恐，抱着阿爹尸身时的绝望，又有谁知道她从噩梦里哭醒后，面对野狸谷的残月多么迷茫。又有谁知道，她是怎样熬在灯下，在那成山的医书里疯了一样地查找活死人毒的解法，才将师父从鬼门关拖回来。还有独自出海寻药那一刻，没有了阿爹的陪伴，没有了师父的指引，她有多害怕…… 这一瞬间那么长，直到一只温暖有力的臂膀环住她。 萧起说，“阿狸，别怕，我在，以后我都在。” 阿狸猛地回身，紧紧抓住萧起，哭不出来，眼泪全都倒流回了心里。 他牵着她的手，对着墓碑跪下，深深叩首。 “岳父大人恕罪，小婿来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第九十九集 祖宗 第九十九集 祖宗 萧起陪阿狸在坟前坐了许久。眼看夜露越来越重，萧起将她抱到身上坐着。感觉到背后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阿狸别扭起来，刚才她醉了被抱着还罢了，现在清醒着坐在他腿上，后头那些士兵们看着像什么样子。 阿狸撑着他的腿想站起来，“元帅快放开我。” 萧起一把将她摁回来:“山里露水重，你坐地上不成。” 阿狸无奈:“那我站着行了吧。” 萧起不松手:“不行，腿酸。” 阿狸烦躁道:“我的腿酸又不是你。” 萧起挑起眼尾:“再说一遍？你的不是我的？” 阿狸:“……” 萧起:“坐好！” 阿狸:“给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萧起好笑，原来，他和阿狸独处时不喜有人杵在旁边，早用手势打发了侍卫们，人都退得远远的去了。他朝后面抬抬下巴:“哪儿有人？” 阿狸四下一望，好家伙，那些士兵吃干饭的吗？人都哪儿去了！她只能往墓碑一指:“你老丈人看着呢！” 萧起:“……”他不再跟阿狸逞口舌之争，不跟她多言，只管从背后将她的腰身箍得更紧，拿唇去蹭她的脖子，衔她的耳垂。阿狸觉得又酥又痒，心底倒是一点儿也不抗拒他这样的触碰，只是，被自己刚才那句话膈应着，老觉得阿爹就杵在一旁看着她俩…… 阿狸往外缩了缩身子，躲开他的唇，“元帅，我们回去吧。” 萧起总算不捉弄她，笑着松开她，“好，我们过去看看，这里风大，你呆久了也不好。” “嗯。”阿狸站起来。可她才刚站稳，萧起就展开自己宽大的披风将她裹住，在一起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山上冷，我抱着你走。”他说。 “不要，我自个儿走。”阿狸不忍心他累。 萧起瞪她:“你是想我把这袍子脱给你？冷死我？” 阿狸:“……” 萧起抱着阿狸依然健步如飞，阿狸在他怀里被微颠着，困意再次袭来，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进了家门，萧起问她:“阿狸，你的闺房在哪边？” 她睡得迷迷糊糊，胡乱一指“西厢上首”。 无漏子是风雅之人，这些年来自然将宝贝女儿的闺房准备得周全舒适。萧起走进去看到，里头虽无甚奢华家私，但抬眼所见，无一处不巧致，无一处不用心。屋后更直通浴房，里头挖出一口泉池，白岩围砌，里头那从野狸谷深处引出的温泉，氤氲着白烟。 萧起回到床上，掀开阿狸身上的锦被，一层一层脱去她的衣裳。里头的小衣刚脱下，阿狸醒来，迷蒙地睁眼。 “元帅……　” 感觉到身上微凉，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一眼之下登时清醒。身上仅剩的那点儿布根本挡不得什么，嫩生生一大片肌肤亮在烛光之下。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耳根红了一片，低下头去。她顺从娇羞的样子看得萧起喉头发紧，然而他却压下目光，忍住多看几眼的渴望，迅速用薄毯将她裹住。 “山风湿冷透骨，还是泡一泡热水的好。” 阿狸还是默不言语，任由萧起将自己丢入泉池。 “湿衣服不舒服。”萧起不容置喙，扬手剥干净她。 阿狸忍住想惊叫的声音，只用双臂挡着前胸，心里不停默念，他并不是没有看过，迟早要看。 女人真是可怕，萧起却无力地感叹，只觉得她入水后画成了一条大白鱼，或是一条蛊虫，在他眼里心里扑腾游走，比刀兵利刃更取人魂魄，比千军万马更难以抵挡。 泰山崩与前而不为所动的萧起，突然就溃不成军。他一句动听的话也没有，就将将阿狸拖拽到自己身下。 阿狸被摁在泉池壁沿，硬硬的，硌得她生疼。 “你弄疼我了。”阿狸声如蚊呐。 “忍忍。”萧起欲烈如焚，只将胳膊垫在她腰后，隔开那坚硬池沿，就毫不忍耐地继续炮制着她。 阿狸又舒服又难受又委屈，心道难怪都说疼，他把我撞得这么疼还不管！然而，后来她才知道，远远不止这样的疼法…… 萧起将她从泉池里捞出来，胡乱擦干了丢在床上。烟罗软帐垂落下了，隔开她青杏般的孩提时光，她才知道还有一种疼，深到骨髓缝隙里撩拨，刺伤。又给，又要，似失去，似获得，两个人拿性命纠缠，用魂魄搏杀……这才疼，疼得她掉下一滴欢喜的泪来。 这一夜，床榻一隅，云月千里。 等阿狸睁眼，天已大亮。她双目迷离地对着床顶幔帐上的萱草纹饰发傻，家里？我自己的床上？等记忆归位，那些排山倒海的疼和喜悦，从她脑子里瞬间就弥散到四肢百骸，她猛地抱紧锦被挡住自己身子，一咕噜坐起来。 哎哟……她几乎要痛叫出来，起身动作太大，扯疼了。她看向枕畔，萧起不在。抬眼看看一旁的衣桁，也不见他的衣服，显然是一个人出去了。他上哪儿了？春风一度后就不见人影，眼里还有她这个人么？有半分怜惜她昨夜受的痛楚么？简直太可气了！阿狸一口气上不来，觉得身上更疼了，小小一点委屈却硬是逼出了泪花。 她拿光裸的小臂抹去眼泪，可怜兮兮地拾起散落在一旁的衣服，正要穿上，听到脚步声传来。 萧起推门进来，见她醒了，一愣，快步上前:“醒了？怎么不再睡会儿？昨晚……那么累。” 他问了一串，阿狸却咬着下唇不说话，好一会儿嗫喏道:“你也知道我累……” 萧起好笑又心疼:“我自然知道，我那么卖力气。” ”……“　阿狸忿忿，心道，这个只顾自己，毫不怜香惜玉的混蛋！ “冷么？”萧起问。 “冷……”阿狸又开始卖可怜，由着萧起拾起锦被给她围住光裸的后背。 “还疼吗？”萧起声音软得叫人怀疑他还能不能执得起断业锏。 “疼……”不问还罢，一问起来，阿狸又想起他那些胡天胡地毫不怜惜的动作，滚到他怀里恶狠狠地抱怨:“我都疼死了你一大早跑哪里去！” 萧起心肝肉儿一样的搂紧她，哭笑不得:“祖宗，我卯时去给师父推行经络呀。” （前两天有事没发，所以今天明天都两更补上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第一百章 双股双鸳鸯 第一百章 双股双鸳鸯 “祖宗，我卯时去给师父推行经络啊。” “啊？”阿狸才反应过来，明明是自己嘱咐他办的事。 萧起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重欲的丫头，自己舒坦了，就把师父的要紧事都抛在脑后。” 阿狸倒吸一口冷气，怎么有这么强词夺理的人，谁重欲了，昨夜里浪天浪地不死不休的是谁？ 她鼓着两颊，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把萧起逗笑了，“好了，好了，是我重欲，是我。”他凑到阿狸耳边说着，绕到她颈上轻吻，阿狸只觉得又一记记热浪袭来，烧得她面红耳赤。 “痒。”她推着萧起。 他笑笑，手勾起她脖子上的那根细细链子，“你这链子是什么做的？昨晚我想帮你取下，愣是打不开，也不敢使劲扯，怕划伤了你。”这链子并不起眼，萧起见过多次并未在意，只是昨晚才发现竟然如此坚韧。 “这是我爹给我的，从小就带着，取不下来。说是域外奇矿打造，扯不断的。” “岳父大人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是多，那这坠子是什么做的？”他顺着链子捋到吊坠处，那坠子不过拇指盖儿大的一颗，形态古里古怪并不规整，似冰非冰，似玉非玉，倒像五彩的糖块儿一般。 “好像是天上落下的陨石，随意打磨的。”阿狸也不甚在意，“反正是阿爹留给我的，我就每日带着。” “嗯。将来咱们传给孩儿。“萧起说着，皱起眉，“不妥。” “怎么了？” “咱们肯定是要生十个八个的，这一个坠儿，传给谁合适？”萧起忍住笑，一本正经道。 “谁要生十个八个，你自己生！”　阿狸一脚蹬过去，也笑，又问:“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阿狸吃了一惊，“啊！我得起来了，不然……” “不然怎么？怕他们笑话？”萧起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谁敢。” 阿狸不理他，在床上找着自己的衣裳，可一伸手去探，被子就滑了下来。她赶紧护住胸口锦被，首尾难顾，她只能缩回手，指了指掉在前面的肚兜和里衣，努了努嘴，示意萧起帮她拿来。 萧起长臂一伸勾过来，捏在手里，只觉得一阵甜糯糯的香气从那衣服上透出来，和她身上一样好闻，他身子一下子又紧绷起来，哑着声说:“我帮你穿。” 他勾起小小薄薄的丝缎肚兜儿，要替她穿上。“元帅，上回你说喜欢，说要多绣几件，我……就绣了这个，好看吗？” “好看的……要命。”他竟然词穷，看见那上头绣的相思红豆图，想到这傻乎乎的丫头，为了他欢喜，竟在灯下一针一线绣出这个来，不由得柔肠千转。 阿狸才想起昨夜没换衣裳，于是指了指旁边，“你给我拿新的，在那包袱里头。” 萧起闻言走过去将包袱打开来翻找，看到一件湖绿的，挑出来，拿过来艰难地帮她穿上，好不容易把几根带子都系好，阿狸却转过身来对着他。 她羞到了极致就不臊了，再者，她从小在岛上自由自在地长大，不似那些大家闺秀受那么多礼教束缚，表达起欢喜之情毫不遮掩，此刻她挺直了脊背，把肚兜上的鸳鸯耄耋图给他看。 “你喜欢看，我就绣了两件，这个鸳鸯的，和那个红豆的，是一对儿。好看吗？”她眼睛里闪动着细碎的光，灼灼地耀着他。 “好看。”他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他的目光投向落在锦被间，昨夜被他扯落的肚兜上，那一颗颗浸润相思的红豆，和她落在锦被上鲜血一样红。 “浮生结红豆，一岁一相思。”他说。 “流年织锦绣，双股双鸳鸯。”她应。 萧起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阿狸，好阿狸。” “元帅，以后你喜欢看好看的肚兜，我就绣了穿给你看，你不准去看别人的。”她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喃喃道。 萧起心都化了，“不看别人的，只看阿狸的。” 阿狸又推开他，定定看着他的眼，“元帅，你若喜欢别人，也不打紧，你是元帅，可以三妻四妾，我不会与你闹，但我立刻就走，你可明白。” 萧起执起她双手，“我不会喜欢别人，阿狸，我只和你在一起，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如此，两件衣服愣是穿了将近半个时辰，两人才从房里出来。 阿狸心虚，好似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做了羞人的事，一路埋着头，贴着墙根走。 赫连恺瞧见了，问裴衍:“阿狸怎了？怪怪的，是不是病了？” 裴衍素来怕蚊子，昨夜想问阿狸熏虫蚁的香在哪里，可是他俩房门紧闭，他敲了半天也没人搭理，愣是被这海岛上的蚊子咬了个半死。此刻他扫一眼阿狸，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铁定也是被蚊子咬得睡不好！” “元帅也太不贴心了，阿狸醉了，他也不知道起来熏一熏，自己皮糙肉厚不怕蚊子！”赫连恺嘟囔道。 裴衍没睡好，脑子笨了，拿着手上的玉肌膏，对着阿狸喊:“阿狸，我这里有消肿散瘀的玉肌膏，你要不要用点儿。” 阿狸闻言如遭雷劈，想到萧起在自己身上留下淤痕的情景，呜呼一声捂着脸，撒丫子跑得狗都撵不上。 裴衍莫名其妙地:“她怎么了？喊她用点玉肌膏，怎么跟鬼撵她似的？” 赫连恺:“莫不是蚊子咬了脸，她嫌丑，羞见人？” “不是吧？她头发都舍得剪，怕什么丑。”裴衍嘀咕着，拿起玉肌膏，低头继续擦着自己的红包包。 这头萧起两步追上阿狸，拉住她:“跑什么？身上不疼了吗？” “嘘……你小声点。”阿狸把手指贴在唇边。 萧起笑得不行，“没人知道你我闺房之乐的，再说，知道了如何，夫妻恩爱不是最正常不过的？” “叫你别说了还说。”阿狸一跺脚，转身要走。 “吃了早膳再去看师傅。” 萧起伸手一带，阿狸就只能乖乖跟着他进了膳厅。 一番收拾打点后，萧起命人将屠青衫抬到船上安置好，又到无漏子坟前上了香，才牵着阿狸的手上了船。 阿狸挥别羊婆婆等岛民，跟着她如今名副其实的夫君，扬帆破浪，重返苍琉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第一百零一章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 第一百零一章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 数日之后，几经奇险的绿眉船已经临近苍琉海湾。 “裴衍快出来看！”阿狸站在甲板上，朝舱室里喊。 裴衍闻声探出头来，顺着阿狸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满天云霞，仿佛老天爷作画时打翻了朱紫二色，交融浸润，染透了半边天空。裴衍发出一声惊叹，“美轮美奂！”他正待寻些溢美之词吟诵两句，就听到赫连恺从后头冒出来。 “这个好！真他娘的好看！”赫连恺拍大腿。 “老粗！”裴衍翻了个大白眼。 “嘿，我粗我的，你自去平平仄仄哼哼卿卿嘤嘤嘤。” 萧起从后头上来，走到阿狸身后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有好景知道叫裴衍看，就不知道叫夫君看？” 裴衍和赫连恺都打了个冷战，又来了！自从阿狸被蚊子咬了一整夜以后，元帅说话就这个调调的，而且动作眼神都肉麻至极，简直宠妻成狂，嗜醋如命。 萧起拦住阿狸的肩，“前边儿就是数夕池了吧。” “嗯嗯。”阿狸点头。 苍琉人都知道，数夕池的落霞最美。 当然，数夕池举世闻名的不止落霞美景，它是苍琉最上等的珠池。能产出最上品的苍琉珠，但在所有珠池中，也数这里的风浪最险恶，海兽最多。 前苍琉王湛雷在位时，为了得到深海里的上品珍珠，以长绳缚住采珠人的腰让其深潜入海底拾取珠蚌。无数珠民因此溺亡，或被大鱼蛟鳌等海兽咬死，正所谓“万人判死一得珠”。这些采珠人每日清晨被投下海，却不知还能否见到当晚的美丽夕阳，于是这里便叫做“数夕”。 如今萧起接管苍琉，废除了珠民的永久奴籍，只征徭役，采珠人也按潜技高低分了等级，一般的采珠人皆不入深海。 阿狸想到此，不由得满面戴春地看向萧起，那眼神可谓是痴痴的了。 萧起触及她的目光，“看什么？” “看我夫君是大英雄啊！”说着抱住萧起的臂膀，将脸靠在上面。 裴衍和赫连恺又打了个冷战，已经不知道是今日第几个了。两人哭着搀扶着，“生受不住这二人了，看不下去，咱们走！” 两人说着往船舱里走。赫连恺想起一事，坏笑着对裴衍说:“上回元帅叫我安顿阿狸那个姐姐的事，就那唤作落云的，你记得么？” 赫连恺:“记得，怎样了？你别是忘了吧？” “没忘，早安顿好了，如今正在苍琉府里等阿狸回去呢。不过，阿狸那嫡母救不回来了，押解回京的半道儿上就病死了。” “哎，死就死了吧。”裴衍扇扇手，“这毒妇当初谋害阿狸性命，也是恶有恶报……” 赫连恺阴测测一笑:“嘿嘿，你不知道，我送她回府之前，叫人把她丢到数夕池吃了几日苦。” 裴衍扶额，“你自作主张乱搞，小心元帅踹你。” “切，虽然阿狸说谋害她的是她嫡母，但人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就怕这个落云也不是好东西，先替阿狸教训教训她么，免得她以后还敢欺负阿狸。” “你小心弄巧成拙！我说你打仗时那么聪明，怎么办起这些事来，笨得像坨牛屎！” “你才牛屎！是个女的你就心疼，你就怜香惜玉！你肯定是知道那落云长得好看” “好看你个鬼！” …… 此时，裴衍和赫连恺口中的落云，正坐在苍琉帅府的一间屋子里，看着窗外一盏盏廊灯点起来。好漂亮的大宅子，即便不如苍琉王宫那般华贵非凡，但也比落府美多了。这竟然是阿狸的家？阿狸，那个从小见不得光的妹妹。呸，她算哪门子妹妹，只不过爹爹年轻时跟外头野女人生的野种！ 落云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有一天要靠这个野种妹妹相救，靠她周济，仰她鼻息。她恨恨地掐着自己的掌心，然而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早就秃了，被数夕池的海水泡坏了。 几天前，她还在数夕池畔的珠场里，任海风和烈日摧折她原本嫩白的脸，跟无数卑贱的珠女一样低着头，开蚌洗珠。那些珠女们麻利的用竹刀划开一个海碗大的珠蚌，狠狠掰开，再用竹刀一撬，滚圆的珍珠就落入盘中，明晃晃地刺着她的眼。 她犹记得，当日她那顶世子妃珠冠，上面每一颗珍珠都是价值百金的“大品珠”，王宫里的从人说，那每一颗都是世子为世子妃亲手挑选的…… 她就这样，时而醉在瑰丽的回忆中，时而从云端坠落到泥土里。这样来回拉扯，最终只觉恨毒了阿狸！阿狸是故意的，救她，又将她丢到那地狱一般的珠池去服苦役，就是为了打她的脸。 对对，阿狸嫉妒她有一双嫩白的奶油桂花手，那是她从小最骄傲的，比阿狸那小贱人的手还要美，以前，她总喜欢让丫鬟们折来新鲜的凤仙，细细的描染指甲，动作间那十指丹蔻勾魂。可现在…… 落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日晒已经不在白皙，而且因为那段日子连日开珠，被海水泡得肿胀发皱，指甲脱落，指尖看起来粗糙丑陋。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受这些苦楚，而阿狸那个野丫头，却嫁给了北胤元帅？她也配？ 听帅府的下人们说，今日，阿狸就要回来了。她真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乾坤扭转成了什么模样！ 几个时辰之后，前去港口接萧起和阿狸的马车，停在了苍琉帅府门口。 临近府门口时，萧起笑着对阿狸说:“阿狸，一会儿到府里，我让你见一个人。” “谁？”阿狸好奇。 “见到你就知道了。” 阿狸曾说过，虽然嫡母对她不善，自小和姐姐落云也交集不多，但毕竟两人血浓于水的姐妹。所以萧起料想阿狸看到落云平安无事也会高兴，于是说:“给你一个惊喜。” 马车到了府门口，胡安等人都迎在门口。萧起先下一步下来，正伸手打算将阿狸扶下来，突然听到旁边一阵嘈杂。 眼前人群让出一条道，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走上前来。 “萧郎。”女子走进前，低低的喊了一声。 萧起一下子愣住，久久不语，而等他反应过来，阿狸已经一步跳下马车。 “阿狸……”萧起被阿狸一把甩开。 萧起随意对胡安交代了一下，连忙去追阿狸。刚一追上，阿狸就停住脚，猛地转过身来，眼里全是火:“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第一百零二章 谁敢踹活祖宗的门呐 第一百零二章 谁敢踹活祖宗的门呐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 “不是……”萧起扶额，谁来告诉他，沈蔻初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离开北胤京城的时候，他明明安排妥当了。 他着人按不雨山人的方子好生照料沈蔻初，还给她安排了前去渔山静养的人马和盘缠，叫人送她去渔山，在那边挨着沈戎隐居练功的寺庙，姐弟俩也有个照应。可现在她怎么出现在这里？刚才人多眼杂，他又不便多问。 “不是我接她来的，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萧起叹气，“我未曾告知她我的行程，你解药制好之后，我便着急跟你回粟粟岛，走之前甚至没有跟她辞行。” “没有辞行对不住她了么？” “我……我何曾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应该是有别的事找我，才会自己寻来。” 阿狸听了更觉得胸前气闷，“有什么难处不能先告知？要这样不声不响的跑来？元帅与他订过亲，这样的关系搁旁人身上，都知道要避嫌的，躲都躲不及，可她沈姑娘为何一而再而三主动出现？” 萧起闻言沉默，知道阿狸说得有理，他记忆中的沈蔻初，也是十分大气周全的姑娘，怎么如今做起事来这样冒失？要知道，周围有多少眼睛盯着他们，她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隐去了容貌，还是不免被人盯上。然而，每每思及此处，他又觉得定是她这些年在宫中受尽摧折，才使得她性情改变，这么一想起来又觉得她可怜。 阿狸见萧起久久不语，心口一阵抽疼，“元帅一定觉得我十分小气吧？” “咋么会！原本就是……就是我不周全。”萧起想说本来就是陈蔻初不对，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须眉男儿，总不愿去牵怪一个姑娘家。 阿狸看着院子里刚修剪过刺梨花，就和此刻的自己一样，浑身是刺。她突然自嘲一笑，“或许，得寸进尺的是我，毕竟是我胡言乱语招来的赐婚，鸠占鹊巢的是我。” “阿狸！”萧起极不耐烦听她这样妄自菲薄，心里有些窝火，却不敢理论，憋着气看向一旁，过了许久才又低声说:“你不要多想。” “我没有多想。”阿狸无力地摇着头，“我是女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沈姑娘心里想的是什么。” 萧起张了张嘴，不敢辩驳什么，觉得现在自己是说什么错什么。 阿狸看着他的沉默，却当是默认，火气更大了，转身就走。 “阿狸！你讲讲理可好。”萧起伸手去拉她，有些无奈地央求她。他们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了家，他并不想和她争吵 然而阿狸忍耐了沈蔻初那么久，那么多委屈积攒到眼下一齐发作起来，岂是那么容易消气的，她看不见萧起眼中的疲惫，反唇相讥道:“我不讲理，那你就不要与我多言了。” 阿狸说完，一步跨进房门，反手就将门甩上。门板砰一声在萧起眼前合上，萧起伸手想推，却听到里头上门栓的声响。他气得提了提脚，可是终归缩回了脚不敢硬踹，谁敢踹活祖宗的门呐，活腻歪了差不多。 他站在门口，背着手，看着院子里从仆们来来往往，哭笑不得，这才成婚多久呐，自己就夫人关在了房门外。要说这为人夫的脸面，他也没什么可惜的，毕竟他宠妻如命的事已经传遍全军上下。只是……此刻看不到阿狸在里头的情形，心里七上八下，怕她哭，怕她气坏自己。 他心里也有些失落，阿狸作为他的妻子，怎么就不明白，沈蔻初只是他儿时故友，他有什么立场去要求她？即便她做错什么，他也只能多担待些，不是吗？ 他叹了口气，再次拍响房门，“阿狸，开开门，是我不好，我进来跟你赔罪。” 然而，里头一点儿声响也没有，他心烦意乱地摇了两下门栓处，犹豫着要不要用蛮力推开。呜呼！对付女人真比打仗还难，他考虑攻不攻一座城池都没比这个果断！ “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看着紧闭的房门，萧起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想到阿狸现在正在气头上，自己进去肯定讨不着好，干脆过会儿等她气消了再来哄她。他心下琢磨着，转身往书房走去，然而只走出几步就停住脚，回头再次看向房门。 不不不，“兵贵神速”，这样不战而退，贻误眼前战机，到时阿狸不消气，反倒真不原谅自己了，那时才要捶胸顿足。于是，他又抬脚往回走。 甜儿正端着一盅刚出锅的燕窝粥走过来，远远就看到他家姑爷在房门口走来走去。 “元帅姑爷。”甜儿纳闷地喊住萧起，“您怎么了，怎么不进去？我家小姐呢？” 萧起叹了口气，指了指，“在里头，你敲门吧。” 甜儿一看就知道俩人闹别扭了，想来阿狸这么好的脾气都摔门了，便疑惑道:“姑爷，您怎么着我们家小姐了？” 萧起欲哭无泪，“我敢怎么着啊？这样，你进去告诉她。就说，她正在气头上，我就不来跟前招她烦了，等她好些了，我再来跟她赔不是。” 萧起说着，看了房门一眼，终于转头走了。 “哎……”甜儿看着萧起走掉，也没法子，无奈地抬手敲门。 “小姐，是我。” 门终于打开。甜儿走进去，看到阿狸已经换了屋里穿的常服，脸色也不大好。 “小姐，您这是怎么啦？”她赶紧把燕窝粥盛出来，说:“快先喝口热的，我知道你要回来，一大早就煨上了的。” 阿狸看她担忧的样子，想是自己一脸愁容吓到了她，才勉强笑了笑，“这些日子你可好？” “府里也没多少活，我自然是好，就是成日担心你，直到你们传信回来说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来。” 阿狸听得一暖，心头戾气也消散几分，遂坐下喝粥，说:“我这不是好好的，该办的的事也还算顺利。” 甜儿猫过来，指了指门外，“既是顺利，那……你与姑爷置什么气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第一百零三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一百零三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阿狸往门的方向看了看，瓮声瓮气问:“他还在门口吗？” “我进来的时候还在，但他说不想惹你烦，等你气顺了再来给你赔不是。小姐，你们究竟怎么了，怎么才回府机会闹起别扭，是不是路上遇见什么事儿了。” “一路上菩萨保佑，逢凶化吉，是到了府门口才落了一肚子不舒坦。”阿狸踢了桌子腿一脚 ，“那个沈蔻初沈姑娘，又来了。” “她？”甜儿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元帅不是打发她去养伤了吗？又接回来了？” 阿狸摇头:“她自己来的，一声招呼也不打，冷不丁就出现在帅府门口，将元帅拦住说话。” “还有这种事！”甜儿只差掀桌子了，“那现在呢。” “胡安领她去安置了，少不得又要住在府里，谁知道要住多久，或许……” “或许根本就没打算走！”甜儿气得抢白，“小姐当日不听劝，如今可好了吧。尉迟姑娘也说过，小姐您当时应该硬气一点，处处拿出元帅夫人的架势来，她也许就知难而退了，你又是授业又是献头发，她一定以为您在元帅心里没什么分量，所以得寸进尺。 “我有尉迟姐姐一半睿智就好了！”阿狸后悔得嚎叫一声，抱着脑袋趴在桌上:“当日真是错看了她！” “可不是吗？您看您献出头发给她，她可曾谢过你一句？反倒对您从来没个好脸色。说明此人根本就是无德之人！” 阿狸叹口气，“哎，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甜儿猛点头:“对，明知道你与元帅已经成亲，还来纠缠不清，实在可恨！” 阿狸欲哭无泪，“我是说我！我自己可恨，其实我明明介怀她与元帅有旧，当日却非要趟这个浑水……” 正说着，外头有人推门，只见雪铃抱着一大团被褥进来。 “夫人，您可回来了！”雪铃面露喜色，把那团被褥放在桌案上，“夫人，您看，胡管事刚才叫了我去，说元帅吩咐的，要将您床上的褥子换软点儿的，免得硌着您。” 阿狸愣了愣，遂想起自己日前抱怨跪红了膝头…… 甜儿不明就里，纳闷道:“怎么会硌着？之前不是一直这样睡得好好儿的？”说着来看阿狸身上，“硌着哪儿了？” 阿狸羞红了脸，一把拍开她，走到一旁，手脚并用的爬上一盏贵妃榻。 “我有些乏了，先靠一靠，回头再与你们说话。”说着，往榻上一歪，不再言语。 雪铃一进门就碰上主子的一脸清冷，只得默不作声地抱着被褥去换。而阿狸躺在榻上，心里五味杂陈，思及萧起这几日与自己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就觉得沈蔻初不足为惧，但转念想到萧起沈蔻初受伤时萧起着急的样子，又一下子灰了心。左思右想没个结果，她烦躁地将手绢展开了盖在脸上。 甜儿见她这个样子，只能叹口气，默默地给她点了个平心静气的香，拉着雪铃推到外间。 “夫人怎么了？怎么恹恹的，莫不是身子不爽？”雪铃有些担忧地问。 甜儿瘪瘪嘴:“她才不是身子不爽，她心头不爽。” “啊？” 自从萧老夫人把雪铃给了阿狸，雪铃就是阿狸贴身的人了，甜儿也无须瞒她，直说:“那个沈蔻初，又巴巴地来了。” 雪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午后的帅府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然而，仍有一些晒不到阳光的阴冷角落。沈蔻初坐在房内，对着镜子慢慢取下了头上的帷帽，镜子里的这张脸，陌生，怪异。刀刻一般生硬的五官，凹凸不平的皮肤……这分明是丑陋的，但她看着，眼中却透出欣慰之色。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脸正一天一天变好。 她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张纸卷，放在桌案上展开。这是一张美人图，是来不雨山人在离去之前留下的，而她只需要继续按时外敷和内服药物，就将慢慢变成画上的模样。不一样的身份，不一样的面容，不一样的心境，她沈蔻初，破茧重生。 门廊上的铜铃响了两声。沈蔻初走到门边，压低了嗓门问:“谁？” “是我，沈姑娘，夫人房里的雪铃。” 沈蔻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重新将帷帽带上，将门打开。 “姑娘有事吗？”她冷冷道。 雪铃却一闪身进入房中，迅速将门掩上，然后对着沈蔻初扑通一声就跪下，双臂伏地，泣不成声。 “小姐！” “你做什么？”沈蔻初并没听清，反倒整个人倒退了一步。 “小姐，是我，剪秋！我是剪秋啊小姐！”雪铃膝行几步，上前抱住沈蔻初的腿，仰着脸:“小姐，您受苦了！” “剪秋？你是剪秋？”沈蔻初终于认出了眼前的少女，正是以前他们沈府的小丫头剪秋。 “剪秋，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府出事后，附上的姬妾丫鬟通通被充了公，流放的流放，变卖的变卖。像剪秋这样的家生奴仆，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当年的半大孩子如今竟已一脸风霜。 雪铃想起那段日子仿佛重历鬼窟，浑身颤抖道:“小姐，府里出事后，我爹被流放，听说路上就死了。我被他们买给了人牙子，后头被送到了青楼被逼着陪酒卖笑，连寻死都不成。再后来，我遇见一位爷，他看我可怜把我赎回去做妾，可惜第二年他就死了，我又被他家大妇赶了出来。正巧，我听说萧军征收女兵，我便去投靠萧老夫人麾下做了女兵，又跟着到了萧府。” 沈蔻初懂了，沈府上下从仆都是打小练武的，这剪秋学过拳脚，去头女兵自然不在话下，加上是沈府旧人，萧老夫人自然对她照顾有加。沈蔻初将她从地上扶起:“快坐下让我看看，这些年，苦了你。”这些年来，沈蔻初一颗心早磨成了废铁，但面对沈府旧人，还是百感交集，落下泪来。 剪秋哪敢受，只扶着沈蔻初泪如雨下:“我活着挨着，就为了沈府这一口气在，就念着小姐您还在世上！他们说你进了宫，当了娘娘，我以为，为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着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第一百零四章 休怪我翻脸赶人 第一百零四章 休怪我翻脸赶人 “你既在萧府，我怎么从未听萧郎提起过？”沈蔻初不由得问。 剪秋道:“以前府里下人众多，元帅哪能认得我，而萧老夫人又叫我不能对旁人说起自己是沈府旧人一事，所有元帅是不知道我的。” “那你如今怎么会在这帅府？不是应该在京城跟着老夫人吗？” 剪秋脸色变了变，“元帅与阿狸……夫人成亲后，老夫人说夫人身边人手不够，将我给了她……”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沈蔻初，生怕她听了伤心，可是，沈蔻初始终带着帷帽，她看不见她的表情。 “小姐，您为何一直戴着帷帽？” 陈蔻初不语，只伸手缓缓将帷帽摘下。 “啊……”剪秋一声低呼来不及忍住，她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去触碰她的脸，“这是怎么了？小姐您的脸怎么了？” 沈蔻初冷漠笑笑，缓缓道来。苍琉帅府的这个午后，被一对落难的主仆，用两段悲辛的过往填满。这当中，自然包含了阿狸是怎样在皇宫内不知廉耻，招摇撞骗说自己已是萧起的人，从而骗得赐婚的无耻嘴脸，以及阿狸明知萧起与她沈蔻初余情未了，却强插一脚的卑劣行径。 一个多时辰后，剪秋带着对旧主子沈蔻初的怜惜和敬佩，带着对新主子阿狸的逼视和憎恶，悄悄离开此处。 “记住，从此以后，再没有沈蔻初和剪秋。只有涅盘重生的薄嫣和雪铃。你我既然大难不死，再世为人，就要把失去的一切，一样一样讨还回来！” 雪铃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沈蔻初，哦不，是薄嫣刚才的话。薄嫣，是萧起给沈蔻初的新名字。她说，也好，风轻惟响佩，日薄不嫣花。她就做脱胎换骨重新开放的美人花，肆意怒放，不再凋零。 雪铃走到房门口，就听到里头萧起说话的声音，她下意识就放轻了脚步，闪到一旁暗暗听着。 “祖宗，大晚上的，你让我去哪儿睡？”萧起惧内的语气，毫不遮掩。 “元帅要是不嫌弃，在墙根下站一晚上也是可以的。”阿狸应是消了气，嗔怪的语气里是满满的骄纵。 “阿狸，好阿狸，我赶了几天的路，你就让我上床好好睡一觉，有什么气，睡醒了再冲我撒，可好？” 一阵悉悉率率的声音之后，又听到阿狸低呼:“你不是要睡觉！下去！” 萧起极其无赖的声音道:“为夫知错了，还是让夫人先撒气，再睡觉，好阿狸，有什么气，尽管往本帅身上来……” “萧起你无赖，唔……” 雪铃红了脸，却仍一动不动地偷听。 床上，阿狸被迫跨坐在萧起身上，被他掐着腰挣脱不得。 “放我下来！”阿狸把萧起的胸膛拍得砰砰响。 “别生气了，嗯？”萧起一只手绕到她背后，将她上身摁下，趴在自己身上。 阿狸泄了气，静静伏在他身上问:“眼下你待如何？” “一时半会儿只能找个地方先安置她。” 萧起话音刚落，阿狸嚯地一声重新坐起来，瞪着他道:“安顿住下，然后金屋藏娇吗？” “怎么会。”萧起苦笑着坐起来，“阿狸，那日人多眼杂，有一蒙面女子只身前来寻我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尤太后耳中，眼下只有这苍琉帅府保得住她。毕竟皇帝和尤太后还不愿意公然与我为敌。” 阿狸冷笑道:“这样保一生一世么？怎么保？可是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阿狸说着，眉毛倒竖，萧起看在眼里，哪是什么远山眉，根本两座泰山，轰隆一声压不死他。连忙扶住阿狸双肩，“我还能捧谁？含谁？你讲讲理好不好。” 阿狸看着他，脸上怒色一下子敛去，似乎失了力，脸转向一旁，凄然一笑，声音极小:“我倒觉得，我就是太讲理了……” 萧起看着她那笑容，心一下子就疼了，反倒更愿意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 “阿狸。”他端坐起来，“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当日她离宫时受伤，皇帝也知她容貌受损。如今她重塑面容时日未够，这幅模样恐怕引起皇帝怀疑。但只要我这段时间护住她，等她恢复常人容貌，再安排一个妥善身份给她，张冠李戴瞒天过海，就不是难事了。” “真的？”阿狸眼中重新出现跳动的光芒，歪着头审视他。 “这还能有假，只是离开京城的时候我没来不及与你说，其实我和裴衍早已找到了合适的身份给她。她容貌恢复后，只需说是我远房表舅舅家的姑娘，是我表妹。” 阿狸瞪大眼睛，“表妹？” “嗯。我远房表舅早年离家，后来遭遇兵祸，有个幼女都被戎人虏去，失散多年。但表舅甚爱脸面，只说是寄养别处，所以知道此事的人甚少，届时只需说女儿归来即可。 “元帅可曾问过沈姑娘，她到底如何打算，别元帅操心一套，她自己盘算一套。” 萧起搂住她，“阿狸，我只管问心无愧，只管你乐不乐意，别的怕是管不得。” “竟有此事……”阿狸无言以对，既然萧起已有对策，且成竹在胸，她也懒得再生气，只说:“既是如此，我再信元帅一回。若事情过后，她仍不走，就休怪我翻脸赶人！” 萧起汗颜，“夫人彪悍！” 阿狸却又嘀咕，“若赶不走，或元帅不舍得她走，我走便是。” 萧起一个翻身将阿狸压在身下，“动不动就说要走，本帅到看看，你明天走不走得动路！” 里头风雨正疾，雪铃不敢再往下听，悄声退了出去，心道阿狸这女子果然有几分狐媚手段，又因萧起的话担心起她家小姐——若萧起执意送走小姐，小姐如何应对？思及此，雪铃猛地想起一事来，落云！ 日前落云被送进帅府，胡安管事专门将她和甜儿叫去训话。因为她俩是阿狸的贴身丫鬟，以后落云在府中有何事情，也需她们忙活周全。并千叮咛万嘱咐，此事绝密，不可对旁人透露半分。 雪铃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方才，她与小姐相认之时只顾得哭，竟忘了将阿狸是前苍琉世子妃妹妹这事告诉小姐。这么大一个把柄，也许对小姐是有用处的。 雪铃果断转头往沈蔻初处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第一百零五章 东西还在屠青衫手中 第一百零五章 东西还在屠青衫手中 夜色像一只巨大的幻兽，从海的另一端出现，渐渐吞噬整个苍琉城。再至深夜，那些昼伏夜出的魑魅魍魉，一一出洞。 湛风一身墨蓝夜行服融进夜色里，仅露出那双重睑深框的眼睛。曾经的苍琉世子，天潢贵胄之身，在遭遇国破之后才发现身边竟无忠心追随之人，眼下的他只能以身犯险，如梁上君子一般小心翼翼地躲过帅府的岗哨，纵身掠过屋檐，潜入花园。 萧起这帅府是原苍琉国都护府士师的官邸，宅子并不大，东西两厢、偏院、藏书阁、耳房……他一间一间屋子暗暗搜索过去，连轿厅和门楼都没有放过，然而，一无所获。 屠青衫就竟被安置在何处？湛风坚信自己的判断——东西还在屠青衫手中。眼下他一无兵马，二无踞点，只能孤注一掷，先探得屠青衫的下落再说。 只差萧起起居的上房没去探过了……湛风心中暗付，他看看月色，再过不了多久萧起就应该去上朝了，他紧了紧手中短刀，咬牙往上房方向潜行。 此时上房中，萧起将半梦半醒的阿狸圈在怀中，一只手摸着她长到耳根的头发，他用手指去绕她的头发，然而才缠了一圈，短短的头发就脱离了他的手指。他不由得皱着眉，这么久了，才长了这么一丁点儿。 他的手沿着锁骨往下，变着法儿捉弄她，阿狸眼皮子都睁不开，又被他闹得受不住，直推他，“元帅该早起上朝了。” “还早。”萧起低低笑着，倒也不再折腾她，拉过锦被将她盖好，自己翻身坐起来。 萧起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想起有回和几位大臣闲聊的话，当日大家说起摸黑上朝的艰难，他才发现原来人家上朝之前，都是夫人起来伺候更衣戴冠，束带、净脸、箅发……哪一样都是家中娘子亲手做来。萧起瞧一眼床上睡得人事不知的阿狸，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他穿戴好走到床头，捏了捏阿狸的鼻尖，“今日我要上朝，已经嘱咐过赫连，让他卯时去给师父推行经络。” 阿狸听到师父二字，倒是一下子睁开眼睛，因为今日开始，她要开始给师父用药了。 “几时了？” “才四更天，你还可再睡会儿。”萧起将被角掖好，又说:“我晚膳就回来。”这才恋恋不舍地看了阿狸一眼，放下帐子往外走去。 隐在院落一角的湛风，先是听到上房走动打水的人声，后又听到马厩那头在牵马，知道萧起已经起身上朝，于是从上房后窗潜了进去。 而当萧起从庭院中飞身而来的时候，湛风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世人说起萧起，都道他是百年难遇之帅才，用兵如神，善于谋略，对于他自身的武功倒是鲜有提及。虽然知道萧起曾在雁落关下连斩数名戎人大将，但马上功夫是外家功，湛风并不太放在眼里，至于他万军之中生擒敌手这种事，他也以为多是夸张。 所以，他是自恃武艺高强，才敢夜探帅府，却万万没有想到萧起内功如此深不可测，明明已经走出庭院了，却还能察觉有人潜进房中。 萧起身形迅如闪电，断业锏朝湛风直直逼来，湛风只得将一支海星镖射向萧起，抓住萧起挥锏挡开的机会朝他出刀。他更没想到的是，在他出刀的同时，床上一女子疯了一样冲过来，竟要挡在萧起身前。而当他看清这个只穿着里衣的女子的容颜时，只得生生将刀锋偏开， 是阿狸！ 湛风立刻却被萧起迎面一脚踢飞在地，他在剧痛中看到萧起紧张地抱着阿狸，查看她是否受伤。趁这空档，他一步跃出窗口，青翼早已领着人追出去，。 “阿狸，阿狸。”萧起没有一丝亲自去追的意思，只紧张地上下看着阿狸身上，确定没有受伤以后，突然一把提起她掼在床上。 “啊……”阿狸吃痛低呼。 萧起上前又是一把抓住她一侧肩膀，将她提到自己面前，浑身发抖着， “你好大本事！谁让你冲过来！谁让你挡我面前！”萧起眼底全是血丝，犹如困兽一般朝她竭嘶底里地怒吼。 本要冲进保护元帅和夫人的侍卫们见这一幕，不由得定住脚，围在房外面面相觑，元帅暴怒，谁敢进去？ 阿狸也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怔怔地看着他，看到他眼底似乎有了些水光。 而萧起看见，她的肩膀被她捏出淤红，终于渐渐松手。 阿狸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嗫喏说:“那刀泛蓝，刀上有毒，我怕，看着害怕……” 萧起一下子将她搂在怀里，用力往胸口摁着，喉头哽咽，久久不能言语。人人都道萧起铁血铁腕，不畏刀兵，不权贵，而此刻他清清楚楚，自己的颤抖是来自于恐惧，如果刚才那一刀真的挨到阿狸身上，他怎么办？怕得要死，他真的怕得要死。 “我怕得要死，你就这么折腾我。”萧起语气不再激愤，却又添上几分怒怼，“我怎么会需要你救，刀上有毒又怎么样，那贼子一点不入流的东瀛功夫，也值得你冲出来。你就这样看不起我，觉得我会避不开吗？” 阿狸伏在他怀里，也后怕地哭出声来。 萧起又把她从怀里扒下来，捧着她的脸，恶狠狠道:“这一次且饶你……”他一时想不出要用何种语言震慑她，气得有些哽住。 “不敢了，下次我……”阿狸卖乖接话。 “还敢有下次！”萧起瞪她，“你记住，阿狸，我萧起都会为了你，不会轻易让自己陷于险境，会尽力保全自己，所以遇到任何事，你只要乖乖躲在我身后，护好自己，就是帮我，听懂了吗？” 阿狸止住泪，看着他许久，然后郑重点头:“我记住了，你也记住你的话。” 此时侍卫已将内院中排查干净，侍卫们散开来，甜儿她们才连滚带爬地挤进来。 萧起松开阿狸，嘱咐她们给阿狸打热水给她沐浴暖身，又让熬驱惊的汤膳来。好一阵忙活后，他抬眼一看更漏，早误了上朝的时辰。 “当真是，女色误国。”他笑着在她鼻头刮了一下。 阿狸却担忧道:“元帅，你说这刺客会是什么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第一百零六章 百感交集，不过如此 第一百零六章 百感交集，不过如此 萧起抚弄着指上骨韘，眉头微动，“东瀛武功的路子，倒不难猜，只不过……他只身入府，所图何事？倒是着实让人费解。” 一阵甲胄摩擦声响，一军士匆匆跑进来:“禀元帅，青翼大人中了刺客放出的毒雾，刺客去向不明。” “全府彻底搜索，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萧起站起来，对阿狸说:“去看看青翼。” 阿狸闻言也放下碗，跟着往偏厅去。青翼正被几个士兵扶坐在一旁，见萧起进来，撑着说:“元帅，怪我大意，刺客跟丢了……” “身子要紧。”萧起手势示意他先不要多说话。 “我看看。”阿狸上前为其把脉，又看了他的气色，然后松了口气，“无妨，我那里有药可以解毒。” 她看了看厅中沙漏，说:“我也得去给师父用药，耽误不得，青翼的解药我让雪铃送过来。” 阿狸回房去取丸药交给雪铃，雪铃遂将丸药送到青翼手中，又照阿狸的医嘱让按着时辰连服三日等等。 正说着，裴衍也匆匆赶来，得知青翼中的不是什么要命的剧毒，大大松了口气。又问:“这刺客到底是什么来路，竟敢只身潜入你房中。” 萧起淡淡道:“他是自视太高。” 青翼道:“对我与之过了两招，不像中土武功路数。而且他逃脱之时用了毒雾，令人看不清其逃离的方向。” 萧起不以为然，“那是东瀛功夫，罢了。且放他狗命，来日方长。” 裴衍听出端倪，“元帅知他是谁？” 萧起冷笑道:“前苍琉国世子湛风，幼时曾师从东瀛武尊。” 裴衍气得在厅中打转转，“先前放乌趾病毒，这回又偷偷潜入帅府，此人能干一件光明正大的事么？不过，他进府来做什么？” 萧起沉默下来，他心中也没有答案，他将方才惊险一幕再次回想了一边，越想越是迷惑。 “有一事甚是蹊跷。当时湛风一刀刺过来，却在看到阿狸的面容时生生转开刀锋。”萧起开口道。 “竟有此事？”裴衍惊讶，“湛风一贯手段下作，总不会是怜惜阿狸是个女的，所以不对她下手。难道……湛风认识阿狸？” 要知道，湛风偏开那一刀就是生生破了自己招数，陷自身于被动。他为什么这么做？ 裴衍又问:“阿狸怎么说，说起来，湛风可是她姐夫，说不定她认识？” “之前阿狸就说过，她从未见过湛风。而且，当时湛风蒙着面的。罢了，等她回来，再问问她。” 雪铃立在窗下，将这些话一一听去。而另一头，阿狸正在密室里给屠青衫用药。整整一个时辰，阿狸才放下手中的金针。 甜儿拿巾帕帮她拭着额间的汗，一边说:“小姐，这解药用起来这么麻烦呀？” “倒不是，明日起只需将丸药放入师父口中，自然含化即可。” 施完药，阿狸和甜儿从密室出来，刚走到回廊口看到后院一间一直没人居住的屋子门开着，还换了新的门帘儿。“ “这屋不是空着吗？怎么有人住了？”阿狸问。 甜儿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屋子里住的是落云，但因胡安交代过，落云被接回来的事情要等元帅自己亲口告诉阿狸夫人，所以府上上上下下都不敢多嘴。 突然，一个人影从那个屋里飞出来，一阵寒光之下，阿狸感到脖子上一凉，泛蓝的刀刃已经架上她的颈上。 原来湛风根本没有出府！他在逃离之时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帅府的防御，他根本没有顺利冲破层层防御的可能。 阿狸从他身上闻到隐隐的一股血腥味，也不知屋里是不是有人已经遇难。她遏制住心中的恐惧，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你要做什么。” “救命，救我……”果然，屋里一个女人爬出来，头发披散，半身是血。 湛风压着阿狸要往院门外走去，侍卫们听到动静全部围上来，但看到自家夫人被刀架着脖子。 “放下兵器！后退五丈！”湛风冷冷道。 侍卫们面面相觑，阿狸夫人是元帅心尖上的人，谁敢冒险？随即一阵叮铃哐当的声响，兵器纷纷落地，侍卫们眼睁睁看着湛风压着他家夫人越走越远。 此时，萧起在外听闻阿狸出事，发疯一样地冲回府来。眼下侍卫们也已经追出院墙，可是哪里还看得到阿狸和刺客的影子。萧起只能顺着湛风逃离的方向追出去，一直追到院墙外，突然听到远处海棠林子里隐隐有脚步声。 “元帅！” 萧起猛地回头，看见阿狸跌跌撞撞的从里头跑出来。 “阿狸！”萧起冲上前将她揽住，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我没事，只是那刺客跑了。”阿狸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萧起哪还管得了抓湛风那竖子，阿狸一天之内两次遭遇险境，早把他吓得够呛了，拉着阿狸回府，哪儿也不许她去，又下令增加守卫，将帅府护得跟铁桶一般。 阿狸则惦记着府里受伤的人，闹着要去探视，萧起拗不过，只好一五一十坦言，那是落云，本来想接回来给她一个惊喜的。 “她如今怎样了！”阿狸整个人跳起来。 “只是受了外伤，不会危及性命。”萧起急忙安抚。 “你接她回来为何瞒着我！” “回府那天就想说的，没料到在府门口……”府门口撞上了沈蔻初不是。萧起头疼死了，打仗都没这么乱！ 阿狸冲进落云房中，看着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看到她苍白的脸颊和身上的伤口，阿狸还是难以遏制地感到心痛，因为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和自己流淌着相同血脉的人了。当日她将入宫机会让给落云，接受落云亲娘提供的船只，只身出海去寻赤睛海狸，最终发现船只被做了手脚，显然是想害她性命。 这件事落云知之多少？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是否也一心想除掉自己？其实阿狸害怕知道答案。 百感交集，不过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第一百零七章 湛风想娶的是你 第一百零七章 湛风想娶的是你 床上，落云被疼醒过来，痛苦地呻吟一声，睁开眼睛。 “阿狸……”她疼得几乎说不出话。 阿狸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梗着脖子，硬着声说:“你别动了，好好躺着吧。” “阿狸，我……” “别多说话了，先养伤吧。”阿狸说完，把脸转到一边，却听见落云在被子里低低地哭了起来。 阿狸听得心里直抽抽，她和落云在小时候还偶有相处，但落云骄傲任性，她也倔强蛮横，俩人吵也吵过，架也打过，阿爹见姐妹俩实在合不来，也就鲜少安排她们相见了。 谁能想到，多年以后，偌大一个落府，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就剩她们姐妹俩人。 阿狸心里那个疑问堵到了胸口，气闷得紧，于是生硬地说:“你先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这里要是缺什么的话，你告诉胡管事，他会安排好的。”说完，她提起裙裾，转身就要走。 “阿狸！”落云却强撑着要坐起来，“我知道你恨我……” 阿狸停在原地没有回头，听到落云带着哭腔说着。 “我不该代替你进宫，当时我是贪图那王妃身份，才鬼迷心窍答应了娘亲的主意，代替你进宫为世子妃……” 阿狸听到她疼得抽气的声音。她猛地转过身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话，开口质问道:“我只想问你，你娘凿穿我的船底要害我性命，你知不知情。还是说……根本就是你的主意？” 落云却愣住:“什么？什么船底？我娘她怎么会……” 阿狸定定看着落云，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真相，然而，她看不透，也不愿意往最坏处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是，我知道自己不该听娘的话，贪图世子妃之位，毕竟，湛风想娶的是你，我不该桃僵李代，替你入宫。” 阿狸却凉薄一笑，“你想太多了。那劳什子世子妃之位，我半点兴趣也无。让给你，我一点儿也不可惜。” “你不稀罕，是你大气，我贪图你的福分，是我不该。只是，眼下我的境遇，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是报应。所以你看在我遭此报应的份上，你就不要恨我了。毕竟……这世上，只剩我们姐妹了……”落云说完，伏在被子上，泣不成声。 阿狸眼睛发酸，强忍着泪意，好一会儿才走上前来，扶落云睡下，说:“你既然知道，阿爹只剩我们俩在世上，就好生将养，保重自己。” 落云仍旧在哭，只是点头。 “也不必灰心，除了府中心腹，没人知道你的来处，日子还长着，将来再好好做打算。”阿狸又宽慰了几句，实在也找不到旁的话说，遂让她睡着，自己走出房门。 “走吧，我们回房去。”阿狸领着候在门外的雪铃，慢慢走回房去。 阿狸情绪涌动，一路无话，雪铃则想着方才从落云口中听到的那句“湛风想娶的是你，我不该桃僵李代”，心中震撼不已。 这天傍晚，萧起没有回府用晚膳。阿狸和甜儿便和雪铃她们做一处吃了。然后打发雪铃去看顾落云吃药，自己则带着甜儿去给屠青衫用夜间那道药。 入夜，阿狸沐浴了从浴房出来。 “什么时辰了。”她问甜儿。 “亥时了，元帅刚刚回来了，不过先往书房那头去了，该是还有什么要紧事要忙吧。” 阿狸哦了一声，拿了一本书坐在灯下读。 又过了许久，阿狸从书上挪开目光，望着房门皱了皱眉，萧起还没回房。虽然他素日都忙，但往日忙得晚了都会叫人捎个口信儿过来，不叫她干等。而今日诸多意外，阿狸精神疲惫，这会儿已经有些困了。 她打了个呵欠，放下书，正准备往床边走去，外头就有走动声传来。阿狸心里一甜，探头看向屋外。 房门被轻轻推开，萧起一身暗青织银劲装，携着冷冽夜风进来。 “今日怎么这样晚？”阿狸佯怒转过身不理，歪着眼神偷偷瞧他。因为每回她这么一问，他就会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千不该万不该军务繁忙就回来迟了，兜上一箩筐好话求夫人饶恕。 萧起却没有言语，只定定看着阿狸。她沐浴过后不着脂粉全无饰物的样子，是他最喜欢的。看到她这个样子，萧起真想将她宠上天，什么都能依她才好。今晨湛风偏开那一刀时他虽觉得蹊跷，但因信任阿狸就并未多想，可是…… 阿狸被他看得莫名，于是低头打量自己身上，又伸手摸摸脸上和发间，并没有哪处不妥。 “怎么了？”她问。 萧起脸上一丝笑也没有，“阿狸，这么长日子了，我哪处叫你不放心？你还在提防着我什么？” 阿狸像见鬼一样地看向他，“你在说些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他的语气几乎就是呵斥。 阿狸一瞬间红了眼眶，根本不着急追问他这番话是何故，只为他这凶巴巴的神色，就足够心碎了。 人就是如此，当日被他从海上捞上来后，被当奸细监视过，当丫鬟使唤过，被冤枉过，被用刑打过，被丢在练狼窟过，天大的委屈都受了，然而成亲后被他捧在手心里疼，习惯了他的温柔他的宠，哪里还忍得了一丁点儿冷言令面？ 她看向他，半天才反问:“我提防你？” 萧起迎向她灼人的目光，似乎想在视线中较量看看谁的心更硬一点，然而他觉得败下阵来，这丫头的心就是一颗又臭又硬的石头！这么长日子了，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瞒着他！ 他气息断续道:“不是么？我就想问问你，我有哪一处叫你不放心？” “呵！”不问还罢，这一问，阿狸硬是兜不住眼底水花，一下子洒落下来，积攒在心底的委屈一股脑抖出来:“问得好！哪一处我不放心？萧大元帅，西厢那头住着你心心念念的沈蔻初，我放哪一门的心？” “你不要强词夺理！”萧起听得火起，上前一步捏住她的肩膀提起来，怒视的眼几乎抵到了她脸上，“我何曾说过留下初儿！为了你高兴，我决定寻到时机就将她送走，以后就不再相见，明知她会伤心我也打算这么做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好，好，好。”阿狸连连点头，“你果然觉得她委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第一百零八章 我与元帅，无话可说 第一百零八章 我与元帅，无话可说 “你果然觉得她委屈……” “委屈？”萧起气急反笑，“你错了，我一直只担心你委屈，然而我发现自己多虑了，你实在比我想象的，聪明太多。” 阿狸心猛地一沉，定定看着面前这陌生的男人，心仿佛被他丢进隆冬十月的冰河里。 她阿狸出身野岛，不拘礼教，本就不是温良恭俭让的好女子，也不屑做这样的好女子，只求一生一世逍遥自在。然而为了他萧起，她把自己的性子生生拗成这样懂事识大体，忍那么多，最后呢？ 说她聪明？她若够聪明，就该在萧起说要营救沈蔻初的时候，不依不挠或是断然出走，逼他放弃此举；她若够聪明，就应该在沈蔻初最绝望的时候落井下石，让她生无可恋自行了断；她若够聪明，在不应该在众人苦寻不到处女头发之时自告奋勇，就应该让沈蔻初顶着一张狰狞可怖的残面，没勇气再来一争长短。 她聪明么，她遇见他之后，就把聪明都喂狗了吧！ 见她久久不语，萧起真的恨死了她的倔强。她与湛风以前究竟有什么瓜葛？她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他自信她对湛风定是没多少情义，可是，苍琉、湛风、粟粟岛、龙牙岛……一桩桩一件件互相牵扯，非同小可，她若不说个透彻，他如何帮她护她？ “你对我，竟从未坦诚。”他有些绝望道，她们是夫妻，有什么话不可以说，有什么事不可以商量？ 他看着她细白的颈项，恨不得就这么一把掐断。然而也是此时他才透过薄纱寝衣看到，她肩膀上的雪白肌肤有些青紫，看来是今晨被自己的铁掌抓红的，如今他又抓着同一处地方…… 她在发抖，她一定是疼极了。萧起这么想，一阵心疼猝不及防地涌上来，下意识松开了手。然而这一松手，阿狸整个人站立不稳，摔坐在地上。 阿狸膝盖在地上磕得生疼，却不吭一声，因为心上比这更痛上许多，痛得似乎缩成了一小点儿。她知道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他一定有什么事误会着她，然，既不信她，何谈爱她？ 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元帅发什么疯？” “你应该去看看，落云在发什么疯！”萧起忍无可忍地钳住她的手腕，拖拽着往门外走去。 阿狸被萧起生拉硬拽，跌跌撞撞地到了落云房门口。 “还给你，世子妃之位还给你！”落云尖利的叫声从里面传来，说是鬼哭狼嚎也不为过。 阿狸几乎是被萧起甩进门里，抬眼就看到落云赤脚散发，目光涣散，缩在屋中一角落里瑟瑟发抖，大概是刚才有大幅动作撕裂伤口，身上血迹斑斑。下人们怕她再伤了自己，都围在周围却不敢靠近。 “落云？”阿狸想去扶起她，然而落云在看清她的一瞬间，如同见鬼一样尖叫着:“饶了我，饶了我，我把世子妃之位还给你，还给你！” 阿狸登时明白萧起为何震怒。此事也是阴差阳错。 回想苍琉王室派人选妃之时，她正为师父的解药着急，将入宫机会让给落云之后，就没再此事放在心上。之后她落海被萧起所救，未免被王室姻亲身份牵连，将此事一并瞒下来了。再后来，只觉得此事过去已久，无关紧要，自然没再提及。 眼下看来，萧起却觉得自己是故意隐瞒。 阿狸下意识地看向萧起，不知要从何说起。萧起却对她嘲讽一笑，“世子妃？嗯？” “还给你，还给你……”落云半边衣襟都已经被鲜血染红，却仍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还在不停念叨着。 阿狸不禁疑惑，下午她走的时候落云还好好的，就算是伤口恶化引起发热，也该是神志不清或是昏迷不醒，怎么反倒这么精神，这更像是中了什么之人癫狂的奇毒。 阿狸抬头看向一旁的雪铃，唇角是冷笑的弧度。今日落云与她说起世子妃位一事时，只有雪铃在场。 其实，早在萧老夫人将雪铃赏给她的时候，就已经告知过她雪铃是沈府旧人，还问她是否介意。她记得，当日她该死地自以为识大体，说:“萧府的故友，就是阿狸的新友，怎么会介意……” 这两日她也发现雪铃眼底似有泪痕，料到她是去与沈蔻初相认了。她一来忙于给屠青衫解毒，二来因为自己与沈蔻初关系微妙，不便说破，以免雪铃尴尬。 阿狸想笑，她何止是聪明才智喂了狗，她的良心也为了狗吧。而且，她还真是小看了沈蔻初，能会让落云突然之间疯疯癫癫说出这些话来，也不是一般毒物可以做到的吧。 阿狸突然想起好久以前，自己被冤枉说和小厮私通的那一回。当时她是怎样的据理力争啊，然而此刻，她一丝一毫解释的**都没有，也不屑于去拆穿沈蔻初和雪铃的手段。毕竟，雪铃是沈蔻初的人，萧起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关键之时信谁，疑谁，一目了然。 阿狸自嘲一笑，不再理会众人，只向落云那边走去。没想到萧起侧身一步挡住她的去路。 “先回答本帅的话。”他说。 “让开！”她陡然愤怒，“我要给她止血！” “止血？我的夫人还真是手段通天，一眼能看出刺客刀上的毒，而且，我才知道青翼中的毒只有一种解药，你为何会有解药？湛风给你的？堂堂北胤元帅夫人，通敌该判何罪？”萧起狠狠逼视她。 “我不认识湛风！”阿狸怒目相向，无心解释太多。 阿狸这话一出，萧起更怒不可遏，其实他怎么可能真将她定什么通敌之罪，不过想她乖乖地认个错，把事情始末坦诚相告。 阿狸想的却不是这些，她只听到落云似哭似笑的声音，看到她身上的血迹因为渐干而不再鲜红。无论如何，那是她的姐姐啊！难道只为质问她世子妃一事，就不管她亲人的死活了么？ 思及此，她悲从中来，脱口而出:“我与元帅，无话可说！” 萧起无声地笑起来。 “来人。”他开口声音也是陌生的，低沉、狠戾、冰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第一百零九章 郎心似铁 第一百零九章 郎心似铁 甲胄摩擦的声音，刀剑出鞘的声音……侍卫们听令围上前来。 阿狸难以置信地看着萧起，他要做什么？ 在侍卫们刀刃反射出的寒光中，她听到萧起说:“将夫人押入地牢。” 不敢相信的不止阿狸，不止这些日日看着元帅对夫人极尽宠溺的从仆和侍卫们，还有萧起他自己。他的唇失控般抽搐两下，强迫自己转身不再看她。他知道，再多看她一眼，自己就会心软。 让这丫头去吃点苦头吧，否则她永远不知道他也会委屈失望。退一万步说，自己这一颗心被她玩碎了无妨，但她事事不与他商量，出了差池谁来护她周全？ 阿狸看不到他心里这些话，只看到郎心似铁。她死死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挪，生生瞪着眼看向他。侍卫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夫人不愿走，谁敢强押。 他的背影，她的目光，互不相让。 阿狸眼底发干，没有泪水。以前也曾听闻他铁腕，可这些日子里她只看到他的笑，笑时眼底有化不开的春色，似陈酿的酒，看多了，人会醉，脸会红。而今呢？这个说余生日日为她梳头的男子，还未待她重新长够情丝三尺，就连转身一眼都不愿给予了。 阿狸终于相信自己等不到他回身了，她泄下那口不甘的气，脱力一般垂下肩，长袖滑落。 她转而看向落云，突然很害怕落云就这样死去，还有师父……她悲哀的发现，在萧起面前她是没有底气骄傲的。他若对落云和师父不管不顾，她就没有家人了，没有了，因为萧起不是，不是她的家人。 “给落云用药，给我师父用药。”她用力地说完这句话，往外走去。 她走了，脚步很轻，萧起想起他和她登上拜月高台的那天，满天烟花绽放后，燃尽的残絮落下时的声音。 后悔铺天盖地，他猛地转身看向门口，她已经跨出门槛。门外廊上的烛灯不是很亮，他看不太清，只觉她脸上有一抹凉薄的笑，若有似无。他其实想上前拉住她，身子却向被人施了魔咒一般，就一动不动看着她走出视线，就连拖在身后的长长裙裾都消失不见了。 阿狸被侍卫们带着，穿过那繁花似锦的大花园，走入帅府深处的一扇森冷大门，向地牢深处走去。 穿过湿冷阴暗的石道里，她走过一间间空着的刑室，闻不到一丝活气，只看到铁架上形制复杂的各色刑具。有碳炉架在那里，不时爆出哔叭声响，炉上的烙铁烧得火红。再往深去，就闻到血肉腐臭的腥味，有人正被审讯，凄厉的嚎叫声不时传来，叫人胆战心惊。 每日在帅府里逍遥闲适，锦衣玉食，却不知道地底下有着如此狰狞残酷的角落。阿狸不愿多看，加快了步子往前走。 她被带到内侧一间石室内，看上去，应该是这地牢里最宽敞的一间了。押送他过来的侍卫们不敢多发一言，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将牢门上锁。 阿狸精疲力竭，在那铺着草席的台阶上缓缓坐下。　阿狸在地上呆呆坐了好一会儿，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渐渐消退，终于确定今夜发生了什么，而此刻自己身在何处。 她抬头，看向墙上那口不过人头大的小窗，有轻柔的月光泻进来，照在牢房的石地上，莹白如霜。她想起粟粟岛那夜，月光照在他们床头的鸳鸯锦被上，多么好看。 心疼到无以加复，阿狸不想自己被这么活活疼死。她知道，一味心痛或冥思苦想，都是没有用的。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呵！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极难看的笑，有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席子，慢慢躺了上去。 师父还需要他的看顾，她总要养足精神，好做下一步做打算。可是，她在草席上翻来覆去，直到小窗透进来的月光被晨曦替代，她心上的疼痛被麻木替代，也没能睡去。 她翻身坐起，抱着膝头靠在牢房一角闭目养神。然而，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小窗透进来的俨然已是正午阳光，阿狸开始有些恐慌起来，裴衍呢？赫连恺呢？他们还没得到她被下狱的消息吗？总不可能他们也和萧起一样，翻脸无情？ 正想着，外头隐约有脚步声传来，阿狸一下子站起来，扑到门前。 “小姐！”甜儿远远瞧见，哭着奔过来。 牢门被打开，甜儿几乎扑倒在她的脚下，大哭道:“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 阿狸却长长松了一口气，将她拉起来。 “你可总算来了。” “元帅大发雷霆，不让任何人前来探监，咱们裴大人，还有赫连大人想见您，他也不让。直到今晨他离府时，才说准我来探监。”甜儿啜泣道:“小姐，究竟怎么回事啊？说你通敌，鬼才信呢！元帅怎么就信呢？” 阿狸却不答这些话，只急着问她:“今晨按时给我师父他老人家用药了吗？” 甜儿猛点头:“用了用了，照您说的用量和时辰，一点儿不差的。” “那就好。”阿狸长长呼了一口气。“甜儿，我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出不去了，但也不打紧，师父的药我都是分好的，你只要照着喂给师傅就成。” 甜儿一听，哇一声又哭开了，“小姐，您别吓我！这元帅太坏了，哪有夫妻拌嘴就关进牢里的，咱们出去以后不跟他过了！ “嗯，咱们不跟他过了。”阿狸拍拍甜儿的肩膀，笑着点头，心却碎成了渣。 “甜儿，旁的事都不打紧，我只对师傅放心不下。你记住，药盒里的药一定要按我说的时辰喂，还有，过两日可以给他喂些水，第三日可以开始喂些糖水，在两次用药的中间喂他即可。” “好，我记下了。”甜儿用袖子擦着眼泪，郑重点头，“小姐，你放心，我不会出错的。只是你总得想法子赶紧出去才行。这地牢里又湿又冷，您是坐下病了可如何是好。” “好。我会想办法出去的。”阿狸哽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第一百一十章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第一百一十章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说到此，甜儿又一跺脚，“可惜我今天去找咱们裴大人也不在府上，我问胡管事，他说昨夜里海上军情有变，裴大人和赫连大人都出去了。要是他俩在，好歹替咱们说几句话。” “军情有变？”阿狸留意的却是这句话。 “嗯，我又不便多打听，只听说好像有小股兵力偷袭苍琉港。” “偷袭？”不怪阿狸惊讶，萧起战神之名不是说说而已，他亲自坐镇的地盘都有人偷袭？这么大胆子，会是谁？阿狸想了一圈，却自嘲一笑，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操心旁的事做什么？ 主仆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阿狸惦记师父情况，便让甜儿早点回去盯着，甜儿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不一会儿，狱卒进来送来午饭，直接将食盒搁在地上。 阿狸看着那食盒一会儿，心里苦是苦，却不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她走上前去打开食盒，将饭食端起，味同嚼蜡地吃着。那狱卒又进来将那些草席被褥都换成新的，又提了一笼碳炉搁在牢门外头。 阿狸看得眉头一皱，这天气那有的上烤火取暖。但转念一想，大概是怕她在狱中阴冷。阿狸一阵苦笑，饭菜有鱼有肉，被褥也换新的，还有火烤，说起来萧起还照顾了她呢！可这不也说明，他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放自己出去了。 狱卒无声地做完这一切后退下了，牢房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阿狸一夜未眠，看了那新换的被褥一眼，索性过去躺下了。阿狸闭着眼，昏昏沉沉，思绪飞散，她迫使自己不去想萧起，喃喃背起儿时阿爹教的医书。 渐渐的，阿狸开始感到湿寒，于是将被褥盖得更紧，可惜一点用也没有，她一连打了几个冷战。她有些疑惑地坐起身来，外面明明靠着碳炉，怎么还会觉得冷？ 正不解之时，她闻到一种隐隐腥味，于是将被子扯到鼻子前闻了闻，果然有股腥气。她厌恶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可是，腥味似乎又从外头飘进来，而且越来越重。 阿狸疑惑地四下嗅着，循着那气味的来源。最后，她的目光停在那碳炉上。碳炉里是上好的银霜炭，她是使惯了的，怎么会有这种腥味？ 阿狸走上前去，隔着牢房的围栏盯看那碳炉，发现那碳炉的四周往外冒着水汽。普通碳炉哪儿来的水汽，除非……有隔层？里头加了水？可加的是什么水？又为什么加水？阿狸想到这空气里的腥味，突然，打了一个冷战。毒疫！这水中，一定还有某种要人命的疫病病原！ 在这样阴湿封闭的空间里，用碳火烘烤带有病院的水，让病气充满整个牢房，她此刻又是极其疲惫虚弱的状态，很可能在一两个时辰内疚染上毒疫！而她一旦染病，即便萧起很开放她出去，她也很可能因延误治疗而没命活了！ 意识到这一点，阿狸浑身发冷，一身的粟粒。似乎那些病原已经化作小虫，密密麻麻地爬上了她的后背。 在此之前的一整夜，阿狸只沉浸在对萧起的失望中，对于萧起误会她的种种细节，她根本不屑于去推敲。她知道是有心之人离间了她和萧起，但她觉得这不重要，因为能被离间的情义，就是江上凝结的冰，终有一日会碎裂崩塌，消融殆尽。光想到这一点，她就已经心痛绝望到极点，仿佛看到自己滚烫跳动的心，被一刀刺下，不再跳动。 然而，眼下更残忍的是，来者不止要诛她的心，还要杀她的命！ 愤怒排山倒海而来。十六年的肆意生长和折难，让她注定不是会为了爱要生要死的女子。她爱了谁，随了谁，就会全力以赴，誓无二志。但若一朝发现所托非人，爱，可以放，情，可以断。 即便，这一世注定不能与萧起大漠放鹰，边城走马，也不能辜负墙外大好的阳光，和足下的秀美河山。她昨夜就想定了，等出了这地牢，就讨一纸休书潇洒离去。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可能走不出这牢门！ 是谁要害她？沈蔻初？可是要在萧府地牢里使手段，谈何容易。沈蔻初好不容易逃离深宫，眼下无权无势，此番投靠萧起，身边除了一个雪铃，哪里来的其他帮手？ 或是尤太后想杀她吗？在这个节骨眼上？虽然双方矛盾一触即发，双方也已剑拔弩张，但眼下皇帝翅膀没硬，断然不会主动与萧起翻脸，既然杀她对局面并无帮助，尤太后何必雪上加霜？ 那还有谁？阿狸想到昨夜萧起的话，他说“我的夫人真是手段通天，不止精通医术，还一眼能看出刺客刀上的毒，而且，我才知道青翼中的毒只有一种解药，你为何会有解药？湛风给你的？” 当时急火攻心，未曾细想，然而此刻想来，就是说今晨的刺客是湛风？还有当初湛风到落府征她入宫之事，之前一直以为只是湛风听闻落府小姐美貌，阴差阳错罢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如今联系起来，还有阿爹的死，师父中的奇毒，龙牙岛的怪异之处……一桩桩一件件，扑朔迷离，毫无头绪。 阿狸头痛欲裂，越想越乱，自己就是那蛛网上挣扎的小虫，越挣扎，被束缚得越紧。 与此同时，萧起也面色凝重坐在书房里，定定望着桌面，一张纸上横七竖八地写着人名地名，画着一些线和圈。无漏子的死，屠青衫的毒，苍琉王室的鬼工，湛风的行刺，阿米之死，粟粟岛和龙牙岛的玄机……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似乎这些事情都有某种内在联系，又都绕不开阿狸。 他抬头看了一眼更漏，看时辰应该差不多了。果然，赫连恺一身重甲，衣上满是血迹和烟尘，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如何了？”萧起虽是问句，其实心中已有答案。 赫连恺却没有答话:“怎么回事？她们说你把阿狸下狱了？” 萧起头痛欲裂，“先说前方军情。” “还能怎样，一小股兵力而已，还能输了不成。” 萧起脸上却一丝喜色也无，“弄清楚是哪一方兵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第一百一十一章 敌我不明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敌我不明 “弄清楚是哪一方兵马了？” 赫连恺一下子泄了气，“没，对方不挂旗，不着军服，而且全是死士，一被抓住就自尽。裴衍还在前头查呢。” 萧起听在耳中，无力之感从萧起心里生出，一连串怪异之事像妖生的藤蔓将他死死捆住。什么北胤战神，什么绝世将才，他现在根本是一只无头苍蝇，在看不到真相的迷境里横冲直撞。 他啪嗒一声丢下手中的笔，任笔尖在纸上晕出好大一块墨迹，黑黑白白，惨不忍睹。 赫连恺朝那纸上看了一眼，皱眉问:“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你确定湛风行刺和阿狸有关？” 萧起无言摇头:“湛风不会疯癫到直接来刺杀我，他更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赫连恺在一旁衣裳坐下，双掌撑在膝头，叹口气看向萧起，“还没弄清楚之前，你最多将阿狸禁足便是，哪至于下到地牢里？” 萧起按着太阳穴，“我哪里真的要关她。不过是气急了，想逼她一逼。” “就算湛风收回那一刀，就算湛风曾想纳阿狸为妃，那也不能证明二人有所瓜葛，你又何苦逼她承认什么。” 萧起苦笑一声，若仅是这一点，他何至于怒火中烧。 “我也不相信阿狸有什么异心，只是事态越来越复杂，你还记得府里那个叫阿米的小厮吗？” “记得啊，那个半大小子，不是一直在马厩那边干活？昨儿个还见着呢。” “他死了。” “啊？” “几日前就失踪了，昨夜发现被抛尸在城北山上。仵作当场验尸，是被短刀刺死，并在他指甲中发现一些奇怪的织物碎屑，应该是在最后挣扎时，从凶手衣物上抠下的。” “是什么织物碎屑？” “还记得我们在粟粟岛上看到，粟粟寨子里的人取血封喉树的树皮织作衣物吗？” 赫连回想了一下粟粟岛上的见闻，回忆起当日见到那血封喉树时，阿狸说粟粟岛上的人绩木皮为布，而用这种见血封喉树皮织作的衣服可避邪防毒，还只有身份较尊贵的族人才有资格穿。” 赫连恺恍悟道:“凶手穿的就是这种衣服？” “是。” 赫连恺也疑惑了，却仍不甘心道:“这未必就与阿狸有关，万一只是巧合？” “你不会忘了吧，之前乌趾病毒蔓延之时，阿狸还为这个阿米治过病。”萧起无奈地道:“巧合……太多了些。” 赫连恺抱着脑袋:“我也被你们搞昏头了！” “所以，并不是我要罚她，只是情势如此错综复杂，阿狸却有事不对我等言明，我等蒙在鼓里，何谈立场？何谈主张？” “这倒是，就像昨夜一战，我从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仗，打了半天，打赢了，还不知道对方是谁。”赫连恺叹了口气:“不过，阿狸这丫头吃软不吃硬，我看你还是赶紧先把她接出来，有什么事好好问她，你要是拉不下脸，我去接。” 说话间，零乱的脚步声传来，裴衍几乎是跌进来的，“元帅！有人偷袭粟粟岛！” “怎么回事！”萧起嚯的一下站起来，长几的笔架上，那一排参差不齐的狼毫羊毫，被他的动作撞击得而左右晃动，砚台里的墨汁也不安分地漾了一下。 “情况尙不明了，但来者应该极善水战，行船速度极快，眼下已经逼近粟粟岛！” 萧起缓缓闭了一下眼，放佛要将那些扑朔迷离的疑团驱赶出自己的眼底。他睁眼朝远处望去，帅府地势上风上水，苍琉城红瓦飞檐鳞次栉比，万户千家尽收眼底。再低头，桌案上朱红木盒里的，帅印静默不语，严正而肃穆。 “裴衍、赫连恺听命！”萧起坚定道:“本帅命你二人镇守苍琉，不得有失！” “领命！”裴衍和赫连恺异口同声。 “可是，元帅，现在粟粟岛敌我不明。你……万事小心。”赫连恺握紧腰间的剑柄，担忧道。 “嗯，不必担心。”萧起执锏往外走去。 裴衍听得心惊，“什么敌我不明？”因昨夜贼兵偷袭苍琉港，他一心扑在战事上，对府里发生的事并不知晓。 萧起已经走到门前，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午后斜阳倾泻下来，赫连恺和裴衍看到他的身影被金光托着，又听到他说:“那是阿狸的家。” 半个时辰之后，裴衍和赫连恺站在苍琉港口高高的炮台上，看着一艘战舰使出海港，朝着霞光的尽头驶去。 狱中，阿狸愤怒地拍打着牢门。 “来人！我要见元帅！” 硬木订成的牢栏坚实无比，她使劲拍打之下，只觉得双掌疼得发麻，抬手看去，才发现一些尖细木屑深深扎进了皮肉。她心狠狠一缩，停住了动作，在这充满病疫之气的牢笼里，身上的任何一处伤口，都会增加她染病的几率。 “来人！来人！”虽然确信有人要害她性命，但毕竟萧军治下严明，混进一两个图谋不轨之人不奇怪，但她不信整个地牢的狱卒都被人控制。果然，刚才那狱卒跑进来。 “打开牢门！带我去见元帅！”阿狸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 那狱卒一脸为难之色，“夫人，没有元帅命令，小的不敢擅自做主。” 阿狸惨白着脸，死死盯着那狱卒，指向碳炉的手抖得厉害，“这是谁让你送进来的？还有那被褥？” “是您房里的雪铃姑娘送来的，她说午间甜儿姑娘来探望您，发现地牢阴冷，所以特意送来被褥和碳炉……” 果然是她，果然是……阿狸紧紧闭眼。萧起，你果然只信她！只因落云神志不清时几句胡话，就可以将她下狱，而明知道雪铃是沈蔻初的人，却对她毫不生疑，竟然还准许她往牢中送东西。他真的相信沈蔻初是至纯至善的女子，绝不会使什么暗害她的手段…… 她有些颓丧地倒退几步，无力地靠在墙边。这十六年来，她心底从未在出现过的怨毒，像觉醒的妖物，一点一点爬出来，张牙舞爪，占领她整个内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第一百一十二章 流浪生死，六道受苦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流浪生死，六道受苦 “夫人？”狱卒见她面色有异，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 阿狸猛地睁眼，爆发出一声嘶喊:“撤出去！碳炉，还有被褥！统统撤出去，焚烧！深埋！” 那狱卒正不明就里，外头又是一阵嘈杂，胡安带着一队侍卫快步走了进来。 “开牢门！”他一声令下，狱卒二话不说，麻利地打开了牢门。 “夫人受苦了，元帅命我接您出去。” “好。”阿狸简单一个字，抬脚走出牢门，高视阔步，向牢门外炫目的阳光走去。她身上是甜儿探监时帮她换上的干净衣裳，她平日爱穿的素地海棠红穿花烟罗裙，和平日无异。 然而，一昼夜囹圄，一须臾云泥。胡安跟在身后，看着阿狸的背影竟却有一丝心惊，那挺立的脊背显出陌生的冷硬线条，是他以往在她身上从未看到过的。 阿狸一言不发走出地牢大门，抬眼看残阳如血，一如她眼底因愤怒而泛出的颜色。她缓缓转身，目光跃过园中姹紫嫣红，直直往沈蔻初住的西厢房方向看去，看上去倒像是对着虚空发问。 “我还是帅府的女主人吗？安叔。” “当然是了，阿狸，元帅只是一时气急，你不要多想。眼下他有急事出府，临行前还专门交代要将您接出来好好照料。” “嗯。”她笑了一下，然后用了很大地力气，轻轻吐出几个字:“将沈蔻初和雪铃绑到我跟前来。” 她从未这样厌恶过谁。也是第一次体会，原来讨厌一个人需要用这么多的气力。 胡安吃了一惊，一时间正不知如何回答，前头却传来甜儿带着哭腔的声音。 阿狸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随即看到甜儿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前襟满是被喷溅上去的血迹。 “小姐……师父……”甜儿几乎站立不住，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汗，哭喊着:“吐血了！师父突然吐了好多血！” 阿狸脑子嗡地一下，再听不见任何言语，只凭最后一丝理智，从腰间衣袋里拿出针匣，取出一根金针，疯了一般朝安置屠青衫的密室方向奔去。 她穿过一道道院门，沿着雕龙画凤的回廊奔跑，泪不受控制地飞洒在空中。为什么，为什么要进这堆金叠玉庭院深深的元帅府？这花园太大，乱花迷眼间就会跑错了路，这回廊太长，她拼尽全力奔不过光阴白驹。 “师父！”阿狸冲进密室口，却因奔跑过甚失了腿力，在跨过门槛的一刻重重摔倒在地上，摔在离屠青衫只有一尺多远的地方。 阿狸拼了命要挣扎起来，可是生命就是这样，有人以为一辈子那么长，无知无觉地挥霍着，有人却连多挣扎一秒都不能了。 “师父……”她直直的伸着手，如果将手中金针插入师父的风池穴，也许能暂且保住他的性命。可是，屠青衫看着半生牵挂的爱徒摔在自己面前，再也控制不住心口气息暴胀，血脉崩裂开来，鲜血再一次从他口中喷薄而出。 阿狸迎着那血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满头满脸的鲜血带着生命的温度，一瞬转凉。她浑身颤抖，跪爬到屠青衫身畔，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她知道，来不及了，这个在她幼时喜欢用胡茬扎得她哇哇大叫的男人，就要遁于尘间。 屠青衫的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挥动着，一把抓住了阿狸脖间垂吊的项坠。力道之大令细韧链子紧箍深陷进她的肌肤，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紧紧握住他另一只手。 屠青衫的嘴一张一合，努力吐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师父，您说什么？师父……”阿狸整个人被心碎的声响充满，听不清他的话语。 “龙牙岛，密室，乌木箱，契天录，里面是……” “是什么？” 她只能将耳朵靠到屠青衫嘴边，可是他的气息已经到了尽头，只瞪着不甘的双眼，却发不出声音。 “师父！师父……”阿狸牙齿打着颤，看着屠青衫含恨瞪着自己，呼出了最后一口气，胸口瘪下去，再也没有起伏。 只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而已。阿狸手一松，金针滑落在地。 “师父。”她不敢相信一样，轻轻摇了摇师父的手臂，像儿时缠着师父给她扎纸鸢时的语气:“师父，你醒醒。” 可是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将小小的她扛上肩头，大笑着说:“扎什么纸鸢，师父带你去捕最凶猛的鹞鹰！” 有晚归的海雀扑棱棱掠过，阿狸想起人家说，有些客死异乡的人死后，魂魄会化作飞鸟，千里归家。 她又想起阿爹死时她诵念的《地藏经》，佛说是诸众等，久远劫来，流浪生死，六道受苦，暂无休息。阿狸不知道阿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师父将去往哪里，因为他们留下了她参不透的谜团，就连他们生前是善是恶都不清楚，又哪知道他们是永登极乐，还是堕入泥犁？ “小姐……”甜儿和胡安过来搀扶阿狸，也有年老的仆妇拿来素缟，想要替屠青衫盖上。 “不要动！”阿狸低喝。 “掌灯！”原来在地上已经呆坐很久很久，夜都来了。 她咬牙，挪动有些麻木的腿站起来，走向屠青衫的遗体，翻看掌心、眼底、足底…… “都是你亲手用药吗？”阿狸看向甜儿。 “当然！”甜儿斩钉截铁，“每一颗药都照着您的吩咐，都是我亲手喂的，绝对没有出错！” “放药的地方稳妥吗？” 甜儿还是坚定道，“妥的，我专门做了记号，绝对没有人碰过！” 阿狸点头，伸手端起一旁用来喂水的器皿，取来银针一一试过，甚至用手指蘸了细尝，然而并无其他发现。 阿狸放下碗，走出密室，目光扫过厅中众奴仆，并没有看见雪铃的影子。 她突然冷笑了一下，走到门口一名侍卫身边，在众人惊异不解的目光中，握住那侍卫腰间的刀柄，嗖的一声将长刀抽出来。 “阿狸！”胡安惊呼。 只见阿狸站在檐下，庭外海岛冰轮，冷月如霜，手上刀刃嗡鸣，寒光七尺，她惨白的脸上杀气毕露，衬着那些未擦去的斑驳血污，犹如嗜血修罗执刀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人未必要见血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人未必要见血 阿狸紧握手中的刀，走过园中那片木兰。游廊外内湖连着苍琉海，她心底的悲泣混入了阵阵潮鸣，身上的血腥也掺进熟悉的花香，她仿佛看到当日的自己，梳着俏皮的百花分肖髻，狡黠地从门外探头进来说，元帅，外头月亮好着呢！ 只是倏然，阿狸的目光从那片木兰移开，继续向前。众人不明就里，也不敢拦盛怒中的夫人，只能一路跟着。 阿狸知道自己没有证据，也知道师父的死未必是雪铃所害。然而，若不是雪铃利用世子妃一事设计她，她不会深陷牢笼，有她守着用药师父也许就不会有事。 她曾信天理昭昭，但此刻她更信手中钢刀，她没有耐性等什么因果报应，只要现世现报！ 众人眼睁睁看着阿狸一脚踹开西厢院门，才在那刺耳的哐当声响中反应过来，夫人要杀薄嫣姑娘！ “阿狸！”胡安一步上前拦在她面前，“不要冲动行事，一切等元帅回来！” 等萧起回来？阿狸冷笑。 “等他回来，我除了讨一纸休书，还做得了什么！”阿狸哽咽看着胡安，用眼底血丝冷冷质问，又或者是一种恳求，求他让开。 她咬牙，将钢刀对着眼前一张张朝夕相处的脸，“挡我者死！” 一步步往前，手起刀落，门帘生生被劈裂开来。她看到雪铃躲在沈蔻初的背后瑟瑟发抖。阿狸很想看清沈蔻初的害怕，可她仍带着帷帽。 “阿狸姑娘要做什么？”陈蔻初依然保持护住雪铃的姿态，但声线终于抖动:“帅府难道哦是草菅人命的地方？” 阿狸将刀尖对准沈蔻初的脸，“等我休书在手而你还有命在的话，再端女主人的威风。今时今刻，这里，我说了算。” 言罢，阿狸在抬步上前的同时，双手握紧刀柄。 “啊！”雪铃惊恐地尖叫起来。胡安忙冲上前拉住阿狸手臂，毕竟这一刀下去的话，别说雪铃，恐怕沈蔻初也没命了。 一道人影飞跃而去，拦在阿狸面前。阿狸看清，是青翼。 她高举着刀问:“你也要拦我？” 青翼单膝叩下，拱手额前，“夫人，元帅临行前，属下拿人头对元帅担保，护好府中人安全。” “府中人？”阿狸突然笑起来，点头:“好，好。” 她刀尖缓缓降低，对准沈蔻初和雪铃点了点，“这两个人，一个是客，一个是仆。客可以逐，仆可以遣。” 青翼不知所以，茫然点了点头。 “把这两个人给我扔出去！” 胡安和青翼面面相觑，胡安咬咬牙，心道将二人撵出去，总好过阿狸当众杀人，于是对左右道:“没听见么？快帮薄嫣姑娘收拾一下行囊，送她出府。那雪铃直接撵出去！” “你！你们……”　沈蔻初终于端不住，纵是沈蔻初这样的闺秀，也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既然夫人容不得我，我不会给萧郎徒添烦恼。”说完拉过雪铃，扭头就走。 阿狸却连台阶都不给她，提着刀，押着她们往府门外去，胡安和青翼等一众人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路听到沈蔻初嘤嘤的啜泣声，当真可怜至极。 帅府门槛自然不低，雪铃在跨出去的时候体贴地扶了沈蔻初一把，沈蔻初终归万分不甘地站在了帅府之外。她站定，依然挡在雪铃身前，对胡安行了一礼，幽幽道: “这几日多谢……啊！” 沈蔻初周全的礼数无人消受，因为所有人看到一道寒光闪过，阿狸双手抡起钢刀，用尽力气砍向雪铃的右腿！ 骨头碎裂的闷响伴随着雪铃痛叫倒地的声音，帅府门口炸成了一锅粥。阿狸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看着在地上痛苦痉挛的雪铃。 青翼上前查看伤势。出血不多，他伸手探了探伤处，蹲在地上回过头来，用复杂的目光看向阿狸。刀背敲碎了雪铃的髌骨，这条腿算是彻底废了。 青翼起身，走到阿狸身边:“夫人，把刀给我吧。” “你知道吗？”阿狸勾起唇角，露出一种孩童般天真的笑容，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武功差，力气小，怕一刀砍不断，又怕骨头砍得太齐整了，接一接又能走了。” 青翼心头一缩，只觉得夫人这个样子，叫人不忍，而正跪在雪铃身前痛哭流涕的沈蔻初，反倒让人厌恶。因为他看得清楚，阿狸下手的时候，沈蔻初明明是站在雪铃身前的，却在那一瞬间躲开了，可见护着雪铃也只是惺惺作态罢了。又听到阿狸说， “你立过军令状，要护住府中人安全。所以，我将她们逐出府了，她们不是府里人，你不算失职。”阿狸说着，目光看向沈蔻初。沈蔻初似乎隔着帷帽都感觉到了阿狸眼中杀气，被看得生生倒退了一步。 也许是方才用了太多的力气，毁天灭地的仇恨也被稀释了许多，阿狸此刻有些脱力，提刀的手已经麻木酸痛。 “夫人，元帅断然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 两行清泪从阿狸脸上无声滑落，“我不在乎他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青翼转头扫了沈蔻初一眼，“何必污了手，还给她一个让元帅挂心的理由，夫人，杀人未必要见血，来日方长。” 阿狸终于将目光从沈蔻初身上挪开，将手中的刀往地上一扔。钢刀落地，她心里却仍住进了魔，只道衔悲茹恨，十年不晚。 “厚葬我师父。”她说完默默转身，走到马厩里解下最烈的一匹马，翻身而上，狠狠甩下一鞭。鞭声破空，马嘶蹄腾，阿狸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风驰电掣而去。 海上军情有变，元帅已出兵前往粟粟岛。阿狸记着这句话，下马换船，向着粟粟岛的方向起锚入海，乘风破浪。 夜幕下，万里瀚海低沉呜咽，阿狸只身一人立在船头，望着那轮亘古的皓月，只觉一切恍然如梦。仿佛回到当日，她出海去寻赤睛海狸，不曾被萧起的舰队救起，不曾和他一同登上拜月的高台，走入北胤的皇宫，更不成嫁给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没有亲人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没有亲人了 船在无边的夜色里急行，阿狸感觉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人，也有种恍惚，似乎不知道这船会渡她去向何方。 因愤怒而燃烧的心火逐渐熄灭，她开始感觉到寒冷，于是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脉象，不过还好，也许是因为阿爹从小将她的身子调理得极好，万幸没染上那碳炉里恶心的疫病。 她从甲板上找到一桶水，洗掉自己脸上的血污，又将半长的短发笼进头巾里，然后靠在船舷上闭目养神。到粟粟岛还有一段距离，她再硬撑也扛不住。然而，心力交瘁的她，很快睡了过去。 阿狸没想到，唤醒她的是猛烈的炮火。阿狸抓起千里镜一咕噜爬起来。 千里镜中，远处火光冲天，几艘北胤水军的八槽舰围堵在粟粟岛前方。阿狸的船很快被发现，炮火朝她这头轰来，一枚炮弹就落在前面不远爆炸开来，巨大的震荡将船几乎掀翻。 阿狸连滚带爬到桅杆处，升起萧军信号灯。没想到，炮火更猛烈地朝她打来。 “瞎了眼了！”阿狸咬牙骂道，不知道为何她明明亮了自己人信号，前方舰艇还向她开炮。她在摇晃中再次用千里镜看去，才发现，前方战舰虽然全是北胤军舰，却是各自为阵，互相攻击，炮火猛烈。 “疯了！”她又骂了一句，有些后悔。没先向裴衍和赫连恺问询，根本不知道粟粟岛眼下是什么情形。 她之所以赶回粟粟岛，一来，她悲愤之下只想立刻见到萧起，与他来个了断，听闻他前往粟粟岛，就直接追了过来。二来，师父临终时提到那个装有《契天录》的乌木箱，正是当日她与萧起在龙牙岛藏宝库里看到的那只。 由于宝库里金银珍宝太多太重，所以当时她恰恰只带走了那只乌木箱，又因匆匆要回苍琉，将箱子放在了粟粟岛的闺房里。师父没能把遗言说完，这本《契天录》究竟有何门道不得而知，但必定是要紧的东西，所以阿狸决定第一时间拿回身边再说。 可是阿狸没有时间细想，又一枚炮打过来，船头被毁，她被巨震狠狠甩进了海里。幸好她自小在海岛长大，水性极好，迅速地从水里冒出头来，拼命往粟粟岛岸边炮火较小的一侧游去。 阿狸在不断地沉浮前进中，听到一声鹰鸣，一个黑影从漫天火光中腾起，穿过那些舰炮朝自己飞来。阿狸知道那是遮云。可是，遮云的叫声为何这般凄厉？ 遮云飞至阿狸上空，盘旋鸣叫，此刻阿狸又看到一艘舰艇快如离弦之箭，萧起站在上头，长身玉立，迎风而来。这一幕，和他第一次从海中将自己捞起时的场景重叠在一起。如果自己不是被萧起救起，是不是早已葬身这茫茫大海。 爱与恨，恩与怨，如海水将阿狸包裹，直到萧起一跃掠过海面，将她提拽出水面抱在怀里，她也没有理清思绪。 “阿狸，你怎么一个人来？发生什么了？”萧起抱着阿狸落回舰艇甲板上，慌乱地捧着她的脸问。 阿狸淡淡拂开他的手，指向前方炮火猛烈处，“怎么回事？” “有人偷袭粟粟岛，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拦截。” 阿狸大吃一惊，“是什么人？” “内卫四大高手，看样子又是皇帝和尤太后派来的。”萧起皱眉，抚过阿狸的脸颊:“你脸色好差，怎么不带些人跟着。” 阿狸罔若未闻，不顾舰身在炮火中疯狂摇摆，直接冲到前头观察前方战况。 “他们拦在岛前，我们攻不进去吗？”她焦急地问。 萧起连忙将她护在怀里，“攻进去要不了多久。问题是他们先前就派出一队人马，在几个时辰内已经秘密登岛。所以岛上情况可能比较……棘手。” “遮云。”阿狸再次用力挣开萧起，朝空中唤到。遮云闻声停到她的肩头，发出如悲泣一般的低鸣，阿狸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不知道来着何人，能让遮云这样焦虑害怕。 随着几声巨响，对方舰阵被摧毁，主舰被击沉，萧起下令全速挺近。左右两艘八槽舰掩护着萧起主舰靠岸，阿狸此刻顾不上与萧起理论其他，由他护着急急登岛，往寨子方向奔去。 萧军登岛后，沿路看到一些被杀死的族人，阿狸越看越心惊，跟着遮云拼命朝那边跑去。但是，这一次粟粟岛被袭的情报明显滞后，萧起来迟一步。阿狸奔到寨子外，寨门已经被破，阿狐正带手持长矛，带领族人与一队敌兵浴血奋战，厮杀正酣。 “阿狐！” 阿狐刚闻声回头，众人就听到一声巨响，一道火光亮起，寨子中央的祭祀台炸出一朵巨大火花，燃起熊熊烈火。 “不！”阿狐发出一声嘶吼，长矛重重戳在地上，双膝一软，朝着祭祀台直直跪了下去。 阿狸一瞬间意会，一把拖住他胸口的衣服，几乎是在吼:“谁在那里？羊婆婆呢？” “在祭祀台上……羊婆婆把敌兵都引到了祭祀台上……”阿狐双目泪流。 更让人震惊的是，四周的寨楼似乎都被撒上了硫磺火油等物，火势迅速蔓延，即便萧军士兵全力扑救也没有用了。 整个寨子陷入一片火海，烧红了半边天空，遮云在天际中一遍遍盘旋哀鸣。 阿狸浑身脱力，一下子滑到在地，神情恍惚，如遭魔怔。 “阿狸！”萧起又是心痛又是自责。 火势很快就会蔓延过来，萧起弯腰想将阿狸搀起来，可她却推开他的手，抬起头看他，那眼神冷如死灰。 “我没有亲人了。” 萧起索性伸出双臂，将她直接抱起，在她耳畔说:“你还有我，还有师父。” 恰这一句，足以让阿狸癫狂了，只见她疯了一样使劲全身力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死了，全死了。” “你说什么？”萧起难以置信地拉住她。 阿狸冷笑，“萧起，就在你将我下狱的第二天，我师父屠青衫，他死了。” 说完，阿狸再也不看愣怔在原地的萧起一眼，转身拉起阿狐，趔趄着向前走去。遮云跟在她身后，低低扇翅，声声哀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第一百一十五章 难道与高阊有关？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难道与高阊有关？ “阿狸！”萧起再一次拉住她，“火势太大了，你不要近前！” 阿狸一点一点掰开他紧握自己小臂的手。她知道自己往前去也于事无补，可大火里活活烧死的，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羊婆婆，还有那些亲人般的寨民们。她只是下意识地想离她们更近一点点。 “元帅快看！” “好像是个什么字！”守在上方山坡上的士兵们突然惊呼。 众人几下爬到高处，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下去。只见烈火燃遍所有寨楼，而寨楼错落分布，被火连接起来后现出一个字符图形。 萧起皱眉沉吟，只觉似曾相识，他脑中灵光一闪，下意识看向阿狸。阿狸正拽紧了自己的胸口的项坠，没错，那个她从小戴在脖间的项坠上，就刻着一个同样的字符。 阿狸再一次被那种深不见底的未知包围，这些疑团和人命，犹如眼前恶火，残忍地灼烧她，即便痛苦挣扎也逃不开去，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一切燃烧殆尽化作灰飞。 “阿狐，随我去一趟野狸谷。”阿狸转身。 “阿狸！” 萧起拦住她的同时，阿狐的长矛横亘过来，挡在阿狸身前。萧起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看阿狐一眼，目光只紧紧锁在阿狸身上，阿狸的侧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透出无尽地疲惫和虚弱。 “元帅，请让一下，这是粟粟岛的事务，我和阿狐要前去野狸谷处理，外人不便参与。” 外人……萧起心里一沉，但想到她接连痛失亲友，只能顺着她，说:“那我让人守在谷外，你们小心些。” 阿狐的长矛这才收了回去。又狠狠瞪了萧起一眼，才和阿狸一起走了。 野狸谷离寨子不远，所幸丝毫没遭受敌兵摧残。而走近前时，阿狸才发现野舍被设了防御的阵局。 “是羊婆婆布的阵。” “羊婆婆有没有对你交代什么？” 阿狐摇摇头，“当时贼人已经登岛，羊婆婆将大部分族人从后方送出了港，她说要留下守寨，执意要将贼人引到寨子里，我以为她是有什么反扑的计策，没想到……” “当时我不愿意离岛，羊婆婆就让我突围出去后务必去找你。” “这贼人的来路你可知道？” 阿狐一声冷笑，咬牙道:“难道你没看清楚他们也穿着北胤兵服吗？很显然，是上一次那个萧起跟着你登岛以后，才将这些人引来的！” 阿狸头痛欲裂，根本理得清头绪，又听到阿狐说，“他们是来抢什么东西的！” “抢什么？” 阿狐却无奈摇头:“不知道。不过，羊婆婆被他们围攻在祭祀台时，我隐约听到她说，东西在我手里，但你们休想得到。” 阿狸一下子想到那本《契天录》，难道，师父中毒，阿爹被杀，还有今夜粟粟岛的劫难，都是因为有人要谋取《契天录》？一切疑团的关键，似乎就在这本《契天录》上。 阿狸深吸一口气，走到野舍门前，依着师父教授的法子，解开了羊婆婆布的阵。她让阿狐守在门口，自己三两步走进闺房，找到那口乌木箱。 箱中的东西她一样没动，全数都在，她将《契天录》找出来，急急地翻看。这契天录就是本朝开国之初，一本记录风云雷电雨露霜雪等天气数据的史稿。这一本是当时钦天监的手稿原本，所以还算难得。 但是，这东西除了专门研习天文气象的人有些兴趣外，常人拿了根本毫无用处。阿狸翻来翻去，也没有看出有什么玄妙之处。她也没时间多耽搁，便将它卷了，牢牢塞在腰间衣袋里。 阿狸又去看箱中其他东西，大多是些旧书，她一本一本翻过去，都是看到一册羊皮小卷有些特别。她抽出来看，只见是白描小图配字的连环画，画的是当年高阊金章公主情定胤皇的故事。 这故事天下人都知晓，当年九州无主，群雄四起。中原五大世家青氏、湛氏、百里氏、紫氏、尉迟氏不堪战乱，避世到域外，隐居高阊。 后来，高阊国被西纥所灭，王室中只有金章公主一人逃出生天。五大家族感念高阊王室照拂，又听闻中原胤王英雄豪杰，遂护驾金章公主投奔胤王。而后，胤王果真一统天下登基称帝，金章公主也成为大胤朝皇贵妃，万千宠爱集一身。 胤皇登记后更也不负金章公主所望，从西纥人手中夺回高阊国，为她报了仇。若不是他后来壮年早逝，正值临盆的金章公主因伤心过度，在生产时血崩而死，那这确实是一桩圆满的姻缘。 然这些都是后话，单说金章公主千里远嫁，五大家族辅佐胤皇成就大业的故事，就已经被人奉为美谈，像这样的画册故事在坊间十分常见。阿狸没什么发现，正要丢下，突然扫到其中一张图案，忙抓回来凑近了细看。 这一页是高阊族人千里陪嫁的画面。当时不止高阊王室被屠，所有高阊人都被西纥人随意宰割，所以随公主秘密迁徙的族人不在少数，而这页图画的正是迁徙中的场景。阿狸发现，这些高阊族人所穿的衣服都有同一种纹路，正是由某个字符接连在一起形成的！这个字符，正是寨楼被火烧之后显现出的图形，也是她项坠上的那个字符图形！ 难道，粟粟岛族人和高阊有关？思及岛民们的五官长相，虽不像高阊人那样深目高鼻，肤色也不如高昌人白皙，但轮廓确实较为纵深。以前不曾细想，但如今觉得这不免有些奇怪，毕竟苍琉离粟粟极近，苍琉土著的长相就较为扁平，身材也矮小许多。 阿狸想起之前听说的一些宫闱传闻，传闻说尤太后在胤皇驾崩后，下令坑杀金章公主的部众，其中大多就是高阊族人…… 难道，是有些高阊族人为了避祸，逃到了粟粟岛？阿狸感觉眼前迷雾被劈开了一条缝隙，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自己心中破土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第一百一十六章 给我掘地三尺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给我掘地三尺 那阿爹和师父呢？难道也是高阊族人？那自己……岂不也是？可是，师父和阿爹五官和中原人无异啊。阿狸不由得快步走到梳妆的几凳前，将灯挑亮，又把那螺钿紫檀妆匣上的镜子翻开，仔细观察自己的容貌五官。 镜中那张脸虽然尽显憔悴，却仍是美人无疑。然而，所谓疑邻盗斧，她一会儿觉得自己确实比常人白皙不少，鼻梁也甚是挺翘精致，恐怕真有些高阊人血统。但再看之下，又觉得这延颈秀项，修眉联娟，明明就是中原人才有的婉约。 她泄了气，啪地一声扣下镜匣，又回箱中好一阵翻检，实在毫无发现之后才将箱子放回去，又将那羊皮小卷也揣到身上。 阿狸知道自己该走了，粟粟岛和龙牙岛背后的巨大秘密，终归需要她去解，这么多条人命的血仇，终归只有她来报。　她站在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房间里，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有些迷惘又有些心酸。 她走到自己的闺床前，将遮尘的幔子拉开，想起那日她落在锦被上殷红的鲜血，想起萧起用手指描着她衣上的鸳鸯耄图，说流年织锦绣，双股双鸳鸯。 如梦似幻间，昨日犹在耳，阿狸却轻轻放下幔帐，将自己第一次毫无保留的爱恋，关在了里面。 “阿狐，我有些东西落在了海女庙，要进去拿，你帮我在庙门口守着，别让萧起进来。”阿狸走出野狸谷，指着不远处的小小庙宇对阿狐说道。 “好！”阿狐一口应下，目光灼灼地看向阿狸说:“阿狸，离开那个萧起吧。我粟粟岛素来风平浪静，若不是他的出现，哪会有这一场浩劫？” “好，我知道。”阿狸避开他滚烫的目光，说着往海女庙走去。 萧起带着兵，一直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守着，看到阿狸从野舍出来又转往海女庙。萧起料想阿狸是有什么羊婆婆的遗物要收捡，便想下去帮忙。但走出几步后想到她方才怨怼的眼神，又停下了脚。顾及她情绪不稳，他不想再刺激她，只站定在原地静静候着。横竖这海女庙他已经派兵清扫过了，并无敌兵在内，很是安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还是一直不见阿狸出来。萧起沉不住气了，几步走向海女庙就要进去。 呼的破空一声，阿狐的长矛再次劈下来，萧起抬起断业锏格挡。金属在黑暗中撞击出火星，激烈如两个男人眼神的交锋。 “知道我为何守在这里吗？阿狸说，不愿意让你靠近。”阿狐眼中充满敌意和挑衅。 萧起却不耐与他多说，只将内力往腕上一送，轻轻一挑断业锏，就看到阿狐被震得连退两步，然后一言不发往海女庙走去。 “站住！”　阿狐大怒，挥舞长矛横扫过。　他一腔怨怒全部爆发出来，疯狂挥舞长矛，一边怒骂:“这些贼人分明是你带上岛来的！你娶阿狸就是有所图谋的！” 萧起单手应付着，皱起眉头，阿狸刚刚失了羊婆婆和那么多岛民，他不想再与这阿狐起争执，毕竟他也是阿狸少数几个亲友之一。 萧起腕力一转，断业锏对着阿狐的长矛柄处敲下，阿狐只觉虎口一震，长矛铛一声掉落在地。 “你！”阿狐怒目圆瞪，赤着双拳想再次发起攻击。 萧起却收了锏，身姿一偏移到两丈开外，抬头看了看天色。 此时，距离阿狸进入海女庙已经很久，宅子那边的火都已经烧到尽头，夜色少了火光的熏染，渐渐泛出品青。月落星沉，山谷中也有了断续啼晓的鸟鸣。 “阿狸说过，要我守在这里，你想进去，除非先杀了我！” 萧起却淡淡道:“她让你守着你就守着？万一她在里面遇险怎么办？” 阿狐脸色大变，不知所措，萧起哪还与他再废话，一跃身就进了海女庙。 海女庙里静谧无声。萧起看到，海女像前插着的一柱香已经燃到了尽头，应该是阿狸刚进来时点上的。萧起不由得猜想，她在这番苦痛心境之下，会跟海女娘娘求些什么？从不信归神的萧起，突然也很想给这海女像磕个头，求她保佑阿狸快乐美好，年年岁岁。 然而，这念头须臾间就殁了，因为他想到方才寨中族人被烧杀的惨况，再看海女娘娘犹自笑眯眯的样子，就没了求她的**。 “阿狸！”阿狐扯开了嗓子大喊，却没有人回应。 这庙甚小，两人搜寻一圈，却压根不见阿狸的人影。阿狐脸色灰败，而萧起皱了皱眉，往后堂走去。 萧起轻车熟路转进后堂的一间耳房，这庙宇阿狸上回带他进来转过，还记得她得意地说，自己小时候玩捉迷藏从来没输过，因为她只要躲进海女庙耳房的石室里，保准没人找得见。 但当日阿狸并未告诉他石室从哪儿进去，萧起环顾耳房一圈，唤了一队士兵进来，和阿狐两人将柜子床板都统统翻了个底朝天，才发现壁橱的一个隔板就是机括。 石室的暗门缓缓打开，萧起和阿狸一步冲进去，却发现这石室空空如也，除了满室的壁画，哪儿有阿狸的影子。 “那是什么？”阿狐低呼。只见幽暗光线中，两封信笺静静躺在地上。 萧起启，阿狐启。 两人颤抖着手，拆开那叠得工整的素笺。阿狸给阿狐的信里，只字不提自己要去哪儿，只让他厚葬羊婆婆和那些死去的族人，又托他前往苍琉元帅府，将屠青衫火化后，遗骨带回苍琉安葬。 至于给萧起的那一封，竟无只言片语，只一张白纸而已。萧起捧信，如遭重击，久久不能言语。他抬头看这小小石室，青石砌就，四面无窗，阿狸难道有飞天遁地的本事，能在这封闭空间内凭空消失？ 一定是有暗道！ “给我掘地三尺，凿开四壁！” 萧起面若冰霜地出了海女庙，随即下令封锁全岛，拦截所有行船港口，并让舰队在海上搜索，一旦发现船只立刻拦截。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前方报说在海上发现一艘小艇，正在拦截，萧起心急如焚，立刻登舰去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切回到迷惑的原点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切回到迷惑的原点 曙后星孤，东方破晓，苏醒的大海掀起早潮，萧起心也随着海浪骤升骤落。他目光紧紧锁住前方小艇，一再下令加速，恨不得拿断业锏架在舵手脖子上。 两船之间距离越来越近，萧起等不得靠拢，直接飞身跃过去，可是，这时候长着帆飞速航行的小艇上，哪里有阿狸的影子！萧起只觉一身热血骤冷，不由得趔趄一步扶住船舷。船舷上立刻印上一抹血掌印，他的大臂上一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这是他在登岛之前受的箭伤，箭尾已经被他拔掉，但一直来不及止血，鲜血早已染红了他整只手臂。但他感觉不到这疼痛，因为阿狸的不告而别在他心上掏出一个更大的血窟窿。 “元帅！”后面的舰艇很快靠过来，士兵们知他受伤，纷纷上前想要扶他，然而萧起却拜拜手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我错的离谱，是吗？”他望着海面，对着自己发问。 士兵们面面相觑，并不知道他们从不言败所向披靡的元帅，错在哪里？ 两个月之后，北胤西北门户，玉阳关。 出关的车马在关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等着关津小吏们查验各自的过所文书。 当日，阿狸失踪后，萧起即刻派人四处搜寻，然而阿狸跟屠青衫学过简单的易容，伪装之后，搜寻她的士兵就算面对面也认不出来，她当真似飞鸟投林，鱼入大海。 更让萧起没料到的是，之前阿狸为方便给师父寻药，在礼部走动的时候托人钻空子弄了一张署名空白的通关文牒，一直放在随身的衣袋里。而且，她从粟粟岛离开的时候，还从野舍里带走了足足一袋金叶子。 那日，她用空船引开萧起的追兵，自己从粟粟岛后方一条隐秘海路，行船蜿蜒北上登陆，行至晋中。她物色到一队要返回西纥的商队，用两张金叶子换了一车杂色茶砖，对商队首领说自己要贩茶到高阊去，只要带他一起西行，她贩茶所得愿意分他们一半。 西纥无茶，关内的茶若能贩到关外去，价钱必然翻上几倍，更何况贩到高阊。但是这几十年间，北胤和西纥打打停停，眼下虽然通商，但大多是西纥人前来北胤贩马，再将北胤的货品运回西纥，真敢深入西纥的胤人很少，都是怕途中遇险。 所以这西纥商队的头领看阿狸小小年纪，为了发财竟要铤而走险，又是心动又是疑虑。但阿狸东拉西扯，说家中欠的巨债所以只能冒险一回，她又拿出那张十分难得的通关文牒，那商队头领终归答应了带她上路。 此刻她化了妆，又将那短短的头发披散下来，穿着西纥人又厚又肥的冬衣，把她的身段遮了个七七八八，还真看不出来是个男扮女装的假小子。就这样，她混在这支西纥商队里，出了玉阳关。 阿狸回头望向那高高的古关口。只觉一切恍如一梦。当日她背负父亲的血仇只身出海，被萧起所救，成为女史，又因缘巧合嫁给了他。而今骤然梦醒，父仇未报又添新仇，一切回到迷惑的原点。 父亲为何会刺杀？师傅为何隐居了难道又为何中毒？临终又为何提起《契天录》？湛风为何指定自己为世子妃？又为何冒险夜探帅府？羊婆婆誓死守护的秘密是什么？岛上寨楼被火焚烧后显现出字符图形，她项坠上的字符，还有羊皮画上高昌图人服饰上的字符，究竟有何关系…… 阿狸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一切的答案应该都在这本《契天录》上。于是，她每天苦苦钻研这本《契天录》，无意中在批注中发现，当时负责撰写这本《契天录》的钦天监监正姓麹，正是当年高昌的国姓。 而且，她又想起自己在国子监任职之时，曾听那些鸿学大儒们说笑，说他们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任钦天监的人来约打马球，因为当年钦天监大半官员是金章公主部众，都是高阊族人，个个马术精湛无比。 也就是说，撰写这本《契天录》的麹姓监正，很可能就是高阊人。据说，自从金章公主死后，高阊族人不堪尤太后手段，为了避祸都陆续迁回了域外。 高阊，也许是一切谜团的始发地。所以，她收拾了行囊，决定凭着这一丝飘渺的线索，追逐真相而去。 此刻，她脚下是两国交界地，不见了十里繁华的京都，也不见雕金砌玉的江南，因战乱之故，百业萧条，人口凋敝。贫瘠，荒蛮，疾病，战乱，那些催生人间地狱的词汇在这里一一显现。她一路上看到不少沿路乞讨的难民，甚至许多饥饿或病重的人，当街死去。 商队经过一处胡杨林，在干涸的河道旁，阿狸看到一溜儿高低大小都差不多的大土堆，不由得多瞟了几眼。 “别看啦，晦气！”商队头领叹了一口气道，“那全是死人的坟头！” 阿狸讶然，“坟头有做这么大的？” “你是年轻没见识过，这一片虽比不上万人坑，但这种坟头下面都不止埋一个人，都是几十个埋到一起的。” “怎么会这样？” “这在关外没什么好奇怪的。两国交界之处，别的没有，就死人骨头多！” “是打仗死了的士兵？” “当然不是了，北胤和西纥近年也没有真打战，这是附近老百姓得瘟疫死的。” 阿狸不由得皱起眉毛，又想到刚才在城中看到那些无药可医的老弱病残，便问:“朝廷战后不是会发放防治瘟疫的药品吗？还有刚才关内那些无钱看病的人，怎么不去六疾馆？” “六疾馆”是朝廷命太医署在各地设立的，由户部和地方一同拨款给养，为的就是让那些穷苦百姓能够免费看病。 可是头领一听却皱眉，“你们北胤的六疾馆谁敢去！” “这话又怎么说？” “用你们中原的话说，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你们北胤朝廷下拨给地方六疾馆的银子，一到这里就被官员私吞了，而且这些官员还做着私自卖药的勾当。他们把太医署下放的好药偷偷卖掉，拿假药代替，有些并不死人的病，反而让假药给活活治死了。” “还有这种事。”阿狸喃喃道。 “这算什么，更黑心的还有！” （呜呜呜昨天晚上就发了，今天上午一直不见更新出来，才来后台看，发现我章节序号写错　，审核没通过，对不起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第一百一十八章 狐曳城 第一百一十八章 狐曳城 “更黑心的是什么？” 还有些人得了点小病，想去讨些药吃吃，却被强行说是瘟疫，隔离关押起来不让家人探视，在里头活活饿死的不在少数。” 阿狸大吃一惊，“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何？” 首领摸着自己的大胡子，摇头叹气:“还能为什么！他们把人一关，登记在册，上报你们朝廷，又可以多领药，也可以多领银子啊！” 阿狸越听心越往下沉，几乎没给气得眼冒金星。她深深意识到，以往自己听阿爹坐而论道，听萧起痛斥苛政时，常常拍案而起侃侃而谈，现在看来自己那所谓的出谋划策，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罢了。 休息的时候，阿狸在小盏中倒了些水，取出墨柱研出了一些，拿笔蘸了，在纸上将刚才所见之感触简短记下。 还当自己是北一女史吗？她心想，自己未曾辞官就不告而别，即便有朝一日得归北胤，恐怕还要吃朝廷的板子哩！其实，她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虽自嘲一笑，却没有停止下笔。 队伍渐行渐远，再不见关内的歌台舞榭花红柳绿，天地间的色彩越来越单一，仿佛老天爷笔尖的颜料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味的黄色，明黄金黄杏黄藤黄赭黄……过了西关的戈壁，前方就是沙漠了。 阿狸的两只脚早已走得没了知觉，这一路不知道走出了多少血泡，磨破了，再长出新皮，再磨破，再长，渐渐变成一层厚厚的茧子。她的嘴唇也干裂出一道一道口子，她也只是取出水囊啜了很小很小的一口。水、食物、常用药物，这些以往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是此行活命的根本，一点也经不起肆意。 只不过，每每走到累极时，抬头看向这无边无际的大漠，深感天高地阔人之渺小，心头的哀伤总算被冲淡了不少。亲人离去的苦痛，留在她的脚印里，被漫天黄沙渐渐掩埋。那些相爱的浓烈色彩，那些海誓山盟的炽热温度，也迎着西风一点一点变浅，变凉。 刚入沙漠，隔几日还能见到住户和绿洲，而到沙漠深处，别说住户，就是一只沙狐都不容易见着，阿狸麻木地迈着腿，觉得自己真要支持不住了。 “再坚持一下，就快到狐曳城了！”商队头领指着前方说。 阿狸连眼皮子都不愿意抬一下。这话头领已经说了八百遍了，她还信的话是不是傻。 不知走了多久，头领又开始兴奋地咋呼:“看？就在前面了！” 阿狸不搭理，没想到他几步走到她身边，指着前头说:“看到没，就在那里！赫赫有名的狐曳城，你从没见识过吧！” 阿狸终于朝远处望去，看到了黄沙尽头的一个小黑点，她兴奋地吐掉嘴里的沙尘，问:“那就是狐曳城？” “对，那就是狐曳城！” 狐曳城，西纥紧挨北胤的城池，堪称第一门户，也是西域诸国与北胤通商的重镇。 头领大手一挥，“大家都不要再休息了，坚持一下，到了城里就有吃不完的烤羊肉，喝不完的马奶酒！” 阿狸双眼放光，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露出万分赞同的笑容。 人呐，总是在得不到的时候才知道珍惜。以前身在中原金粉之地，衣食无忧。在书中看到狐曳城，只对这座城池里各种神秘奇幻的传说感兴趣，万万没想到有这么一天，狐曳城近在眼前，自己却满心里只对城里的酒肉感兴趣。 有了酒肉的鼓舞，队伍行进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那黑点越放越大，阿狸渐渐看到一座灰白的城池，在无边无际的黄色中，戴天履地，茕茕孑立，放佛静止的雕塑一般，只有空中围绕着它盘旋飞翔的苍鹰，是灵动的。 皇土之西，鹰狐九姓。阿狸想着自己在书中看到过的这句话，不知不觉已走到城门口。看着那斑驳的城墙，她忍不住伸手用指甲在墙面上刮了一下，一些灰白粉末立刻掉落下来。 “真是好东西。”阿狸喃喃自语。原来，这狐曳城的城墙是红岩砌就，本不是灰白色的，只因这沙漠里的苍鹰都在城墙上筑窝，雪白的鹰粪掉落覆盖，久而久之竟成这般模样。这鹰粪白其实是一味名贵药材，最能养肤生肌，祛除瘢痕。若在玉容散中加入鹰粪白，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养肤珍品。 思及此，阿狸却不由想起了沈蔻初那张脸，数日来逐渐清明的心情，一下子又蒙上阴霾。此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只见商队首领气哼哼地走回来说:“城中戒严，说闲杂人等要等午时过了才能进城！” “为什么要戒严啊？”阿狸问道。 “哼，说是北胤互市监派来了使臣，城主正洒道迎接。” 阿狸听了不由得皱眉，上头的官员下到地方来，鱼肉乡里的事情到时见怪不怪，互市监的使官到了西纥的地界上，这般扰民，可不是没事儿找事儿。 况且，虽说北胤现在是西纥的上国，但两国打打停停这么些年，民间积怨甚深，凡事稍不注意就会激发矛盾。 果然，商队首领也愤愤不平道:“北胤欺人太甚，但凡派个人来，就这般耀武扬威，劳民伤财！” 一旁那些进不了城的西纥民众也纷纷附和，民怨载道阿狸见过，苍琉王治下便是如此，但西纥民风彪悍，抱怨起来的火爆劲儿，与苍琉可是两样儿。 阿狸忧虑一番，突然又暗骂自己，我已离开萧起，也不再是大胤的女史，那北胤官吏要怎生做死，与我有毛的关系？ 怨念中，人群又突然躁动起来，原来，不知哪儿来的一队人马，竟能优先获准进城。 “这是哪来的商队，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一旁的百姓议论纷纷。 “不知道啊，看样子是中原来的。” 阿狸顺着人们的眼光看过去，果然，一队车马行至城下，正在通行。看样子人马倒是不多，仅一辆马车和七八匹马。但阿狸能看出，哪七八匹马都是马中上品，想必这一对人也是非富即贵。 众多百姓的抱怨声中，城门缓缓合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第一百一十九章 异乡异客，千里相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异乡异客，千里相逢 一直耗到了午后，城门总算放行，传说中的狐曳城，终于对阿狸敞开了怀抱。 西域奇城，四方通贸，八街九陌，十里旖旎，繁华的街市上，有骑白驼的尊者，吹口哨的舞蛇人，当街热舞的番娘，一眨眼能变出一盆水晶葡桃的杂耍艺人，待人挑选的昆仑奴……阿狸应接不暇，大开眼界。 “咱们这次买卖做得利索，今儿咱们就住在嘎乐步，好好休整休整！”商队头领一句话，众人都高兴得欢呼起来。 “嘎乐步是什么？”阿狸好奇地问。 “嘎乐步是狐曳城最好的客栈，波斯人开的，里头设有歌舞坊，那些舞娘的旋舞天下无双。 那首领呵呵一笑，说天下无双太唬人了，不过确实是狐曳城里最大的歌舞坊了。 “这个好！”阿狸拍手称道，她早就对西域歌舞神往已久，今日能一睹为快，岂不兴奋。 一行人带着兴奋的表情，终于到了嘎乐步。伙计过来牵马泊车时，阿狸眼尖地看到方才那一队被优先放行的车马，也停在一旁，看来，那队人也宿在了嘎乐步。 住店的时候，阿狸自己贴银子要了个单独的客房，进去将行李放下，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疲惫尘埃。 舒服！阿狸由衷叹了口气，整个人重重扑向床上的被褥，这被褥虽不像中原那样有软缎织锦的被面，但西纥素来盛产长丝棉，棉被又松又软，阿狸躺在上面根本不愿意动弹。 可是，还未进食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她想到楼下香喷喷的手抓饭和烤羊腿，挣扎着起身。刚走到门边，听到外头有人说话。 “幸会……” 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从阿狸耳边一闪而过。阿狸下意识推开门快步走出去，可说话的人已经走出了楼梯口，阿狸只看到廊壁尽头有飞扬的衣角一闪而过。阿狸摇摇头，心道自己也是异想天开，隔着千山万水，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阿狸关好了房门下楼去，跟着堂倌的指引到了客栈的歌舞坊。她环顾四周，被眼前这金碧辉煌的堂子迷了眼。要说起来，在北胤京城里的那段日子，阿狸也曾缠着裴衍偷偷到城中的各大销金窟去逛过，算是见过大世面的。然而，这里不同于中原歌舞坊的精致清雅，是极尽热情艳丽的手笔。抬眼所及，墙面和柱身都是孔雀蓝、洋红这种饱满至极的颜色，大片刷金描银，勾勒出奇幻妖冶的花蔓纹饰。大堂顶上的是一整幅飞天女神图，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商队头领早已订好了座，席上摆满了各色烤制肉食和蔬果。才刚坐下，一阵阉鼓沙锣开场，筚篥相和，随之琵琶热热闹闹地拨弹，一列穿着金粉烟罗露脐喇叭裤子的舞姬鱼贯而出。阿狸心底震撼，且不论他们技艺精湛的舞姿，单那清一色的高鼻深眼肤白胜雪的样貌，都足以让人拍手叫绝。 一曲歌舞罢，商队头领端起酒碗说:“咱们这一趟收益颇丰，再次多谢各位兄弟，大家辛苦了！” 大家纷纷仰脖子干完，阿狸尝了一口那碗里的马奶酒，酸酸甜甜，并不觉得烈，于是也一口气干了。 头领又倒了一杯，但对着阿狸，敬道:“阿落小兄弟，咱们这一路顺畅，无惊无险，以前走货可从没这么顺利过，看来是借了你的福气啊，来，我们敬你一杯！” 大家纷纷举着酒碗站起来，阿狸不好推辞，再次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阿落小兄弟果然爽快！”头领笑道:“我们的货就走到狐曳城，明日就去市场放货了，你呢？是要继续西行去高阊吗？要我说，货走到狐曳城也够你赚的了，见好就收吧兄弟，只身一人再往高昌去也太过艰险了。” 阿狸思量着首领这话，这一路被风沙烈日摧磨，离开北胤时的雄心壮志早已折了一半，但是想到那个难以解开的谜团，她只能摇摇头正要回话，突然听到隔壁堂厢里，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出来。 又是那个声音！ 阿狸双脚先于头脑一步，已经迈出去了，丢下首领和同伴们莫名其妙地愣在原地。她沿着方才传出人声的方向，几步走到一截堂厢口，没想到两边的守卫噌地一声拔出腰刀。她停住了脚，不惊不惧，只对着堂厢里头大声地说:“麻烦通禀一下，我要见你们主子。” 此时堂厢里间，一名身着西纥皮袍，白面美髯的年轻男子，正与一名衣着华贵身材魁梧的西纥大汉同席对饮。当阿狸的声音响起时，那年轻男子握着酒杯的手显然滞顿了一下。 他皱着眉，看了看外头，然后对那西纥大汉说，“王爷，家奴无状，还请见谅，我出去看看。”说着，放下酒杯，快步走出堂厢。 帘子掀开的那一刻，阿狸看清了来人的眼睛，果然是他！可是，这易容是为何？他又为何会在此？她犹豫着，没有贸然开口叫他的名字。 “谁让你冒冒失失的，没规矩！回房去候着！”他言语不屑，目光却深深看尽阿狸眼底。阿狸看懂他的眼色，低下头去说了声是，然后跟着他的侍卫走了。 阿狸被带到一间房中等待。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房门被砰一声推开。男子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 异乡异客，千里相逢。两人相对而视，看着易容后的对方。 紫烈看着阿狸被烈日晒黑的脸，还有她参差不齐半长不短的头发，想象不出这些时日里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狸被他看得局促起来，于是先开口问:“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紫烈一反常态，不同于以往的翩翩风度，直接不回答她的问题，低头追问:“发生什么事了？夫人为何在此？” “叫我阿狸吧……”阿狸不知道话改从何说起，只得闷声说:“我已经离开帅府了。” 紫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久久不语，眼中不明的情绪闪动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第一百二十章 公子故意的！ 第一百二十章 公子故意的！ 紫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久久不语，眼中不明的情绪闪动着。 他从北胤离开之后，也留了耳目在北胤。当宫中传出沈蔻初暴毙的消息时，他怀疑过是萧起所为，并因此担心萧起和阿狸之间会出什么变故，直到后来萧起和阿狸双双去了苍琉，才放下心来。他与萧起互有盟约，偶尔也互通消息，但他并不知道他和阿狸之间出了什么事。 阿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她不是应该好好的在苍琉做他的元帅夫人吗？但是，他实不愿一见面就追问一些让人不快的事，便只问:“那，姑娘来西纥做什么？” 阿狸挠挠头，“我来游历散心。” 紫烈显然不信，但也没有再追问，一时间冷场，阿狸有些窘迫，她并不是要遮遮掩掩什么，只是实在不愿再回顾那段过往，不愿意将伤口扒开。 一声咕噜闷响传来。阿狸皱着小脸，可怜兮兮的说:“公子倒是酒足饭饱了，我都还没吃呢？刚坐下吃饭，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紫烈不由得笑出来，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想了想说:“这会儿再要吃的得到前厅去，人多眼杂不大方便。这样吧，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好。”阿狸乡遇故知，有种毫无来由地信任。她跟着紫烈出了客栈，紫烈扶她上了马，一人一骑出了大街。 “公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找好吃的。” 阿狸瞪大眼，“刚才一路食坊，不全都是好吃的吗？” 紫烈却摇摇头，“那些算不得美味，我知道哪儿有好吃的，那地方旁人可找不到。抓紧了，跟我来！” 说着，他扬起马鞭，对着阿狸的马啪地一鞭子，马儿吃痛飞奔起来，离了喧闹的街市，往城边上跑去。 夜幕低垂，阿狸坐在马背上，看到一轮圆月从东边慢慢升上来，爬上高高的城墙，那漫漫清辉洒下来，在黄沙上映出枯树枝桠的斑驳影迹。 阿狸被悠长夜风吹拂着，只觉心旷神怡，她扬起脸，“公子，你久居中原，如今是不是觉得这里边关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 紫烈看着她策马飞扬的样子，那光芒，胜过夜空中的皎皎白月光。 “是，是我只见过的最美的月亮。”他说。 阿狸轻甩着一下马鞭，又说，“边城的月亮都很美，苍琉的月亮也很美，特别是夏季，靠近七夕那几天的月亮最亮。” “苍琉月景天下闻名的，想来，我有生之年也该去见识见识。届时，你可要尽地主之谊。” “嗯。”阿狸闷声答应，笑着转过脸去，将黯然之色敛在眼睫里，投下两片灰色阴影，但只一须臾间她就再次抬头，那阴影化作灵动蝶翼，扑棱飞去。 说话间，到了紫烈说的那处地方，看上去是一处村野客栈，像是给游猎之人歇脚打尖儿的地方。 “老板！” 也许是到了大漠，连紫烈一反平日儒雅斯文的样子，直接撩起门口的帘子，抬高了嗓音朝里间喊着。 “来了，来了！”胖胖的店老板从里头迎出来，“两位公子爷吃点什么？” “把最好的都做些出来即可。” 老板点头哈腰的去了。紫烈轻车熟路地带着阿狸转到屋后。空地上，几个现成的馕坑一字排开，伙计抱来柴火填进去点燃，又将几个烤馕和些许马肉放入坑中。 “就这样煨着吗？” “嗯，村野吃食，看着粗糙，却别有一番风味。” 紫烈撩起袍角席地而坐，并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阿狸也坐。篝火熊熊燃烧，已经能闻到烤馕的靠南的些微香味。 阿狸打量四周，一脸好奇，“公子怎么会知道这个好地方？” 紫烈笑笑，竟然不瞒阿狸，说:“这是我在西纥设的据点，用来交接信报探查军情。” 阿狸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哦，半晌才耷拉着眉说:“公子，我并不想知道那么多……”知道得太多，哪天被灭口怎么办？这煞风景的后半句，阿狸没说出来。 “来不及了。”紫烈笑笑，“从我躲进你洞房开始，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阿狸哭笑不得，但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不过，公子不回南昭，千里迢迢跑来西纥做什么？” “我皇兄，已经对我起了杀心，眼下南昭我是不能回去的。而我需要大量玄铁矿石，最好的矿石又都在西纥境内，所以，我要跟西纥王庭秘密建交。” 玄铁？阿狸想了想，明白过来，“你是要练兵器？” “我在大昭还是有一众亲贵支持的，也在暗自训练军队，只是，大昭对兵器马匹的管制甚严，我需要自己想想办法。”紫烈突然笑起来，“你知道的更多了。” 阿狸愤愤不平地用力咬下一口的马肉，“公子故意的！” 此时伙计们抬出两张几案，放在两人面前，将各色吃食摆上，又捧来水给他们净手。 “这是油塔子。”紫烈看到阿狸好奇的目光，指着那一盘澄黄松软的面点说:“是在面里揉进炼好的羊油，再加上盐和香料。单后反复拉扯面皮卷成塔状，烤制而成。 阿狸学西纥人的样子，用手直接捏起一块，只见这面点油亮莹润，一层一层面薄似纸。她小小咬了一口，一嚼之下香气充满全口。她夸张地想，这些日子吃的苦，还算值。 “尝尝这个。”紫烈用铜夹从一盏敞口彩盆里夹起一雪白团子，一边放在炉火上烤，一边说:“这是奶疙瘩。是将牛乳放在皮囊里发酵，在用长棍反复撞击，让牛乳里的水和油脂分离开来，把油脂捞取后倒入大锅熬煮，再团成浆块晾晒而成。要烤软了才吃得动。” 他将烤好的奶疙瘩放到阿狸面前的盘子上。又去鼓捣一坨肉食，说:“这种馕坑肉是事先腌制好的，烤制的时候不着明火，只靠馕坑焖熟，吃起来是外酥里嫩。” “公子不必客气，我自己动手吧。”阿狸终归有些不好意思。 萧起却无所谓地笑笑，“无妨，我已经用过晚膳了，只当消遣。而且，伺弄美食，实乃人间美事。” （这章看得人好饿有木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第一百二十一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无妨，我已经用过晚膳了，只当消遣。而且，伺弄美食，实乃人间美事。” 阿狸听他这样说，不由觉得稀奇，抬眼看他。 “怎么？难道阿狸姑娘也觉得，君子远庖厨？” 阿狸摆摆手:“不是不是，我一向喜欢鼓捣吃食，只是么想到，公子天潢贵胄，竟也乐于动手。” 紫烈微微一哂，“天潢贵胄么？我还当天下人都说我们紫氏是乱臣贼子。” 阿狸尴尬了，南昭开国皇帝确实也是胤皇的臣子，正是五大家族中的紫氏，他趁“裂图之乱”时占了江南诸省自立为帝，与北胤分江而治。所以要细说起来，还真是乱臣贼子。 她笑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刚说到五大家族，阿狸不由得想，紫烈既是紫氏后人，那么对五大家族的旧事必定十分了解，是不是应该向他打听有关高阊的事情。她犹豫着说:“公子，阿狸有一事请教。” “嗯？你说。”紫烈停下手中动作，认真地等她开口。 “裂图之乱后，五大家族就各自为政，起兵的起兵，隐匿的隐匿，但还有那些随金章公主入关的旧部，都去了哪儿？” “你是说，那些高阊人？” “嗯。” 紫烈盯着阿狸，突然明白过来，问:“所以，你这是要去高阊？” “嗯。”阿狸也不想隐瞒。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阿狸。”紫烈指着她的短发，“你先回答我，这是怎么回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为何断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对吗？” 紫烈终于还是追问了。 阿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她就着酒，仿佛说别人的故事一般，从沈蔻初逃出皇宫说到师父暴毙，粟粟岛被烧，中间只隐去了龙牙岛和粟粟岛的一些关键隐秘。 “所以，你是逃出来的？”紫烈一向云淡风轻的面容，蒙上一层阴云，竟也有几分戾气。 “嗯。”阿狸点了点头，“他大概正满天下搜捕我。” 紫烈垂眼给自己到了一杯奶酒，缓缓喝着。篝火在他深潭一般的眼底跳动，艳若红莲，许久许久他才说，“罢了，所幸你有惊无险。但是，你为何要去高阊？” “我怀疑尤太后派人硬闯龙牙岛，湛风冒险潜入元帅府，都是为了拿到我师父手中某件重要的东西，还有我阿爹横死，粟粟岛被烧，应该也是因为这东西，而我现在发现的线索，都与高阊有关。” 紫烈听完，沉吟不语，眼中风云涌动。 “公子，你想到什么了？” “会让这些人都盯住不放的，我想，天下只有一样东西。” “什么？” 紫烈执起掉落在地的一截枯枝，在沙地上游龙走凤。黄沙之上，三个大字龙盘虎踞，千里阵云。 阿狸定睛看去——天舆图。 （上部完） “天舆图！”阿狸不仅低呼出声。那个传说中得之便可得天下的《天舆图》？坊间流传说，《天舆图》乃是胤皇与五大世家青氏、湛氏、百里氏、紫氏、迟氏秘密撰写的，共分为《天藏》《稷木》《鬼工》《龙甲》《御兽》五部。 其中《天藏》集合天下矿产、藏宝；《稷木》集合农耕林木、医药百草；《鬼工》集合水利、土木、工程、制器等要术；《龙甲》集合兵法阵型以及历朝储存下来的兵火库；《御兽》集合驯养畜牧之道，及驱遣天下禽畜百兽的绝技。 而且，每一部天舆图含有一册秘典与一个秘库，破解秘典就能找到相应的秘库，五个秘库中的珍宝集合起来，几乎就是天下龙脉宝藏。 然而，这些都只是传言……阿狸看向紫烈，疑惑道，“我从没有相信过这种坊间传言，所以从来没往这上头想。” “那你有没有想过，假亦真时真亦假，《天舆图》或许并不没有那么神奇，但它已经被赋予了一种神奇的意味，那么真假已不重要。” “假亦真时真亦假……”阿狸咀嚼着紫烈的话，醍醐灌顶。以前自认为聪明，更确信谣言止于智者，却忽略了此事三人成虎，人云亦云，即便天舆图本身实际功用并不如何，但它能召显拥有者乃“真命天子”，光这一点，就足以令各路枭雄争之夺之。 如风中飞絮一般凌乱飘忽的线索，一点一点落地，渐渐的，阿狸感觉像在黑暗混沌的虚空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苍琉帅府之中，书房里烛火通明，偶尔有断续的咳嗽声响起。 萧起披衣坐在案前，批阅着西北大营送来的军报。那举世无双的完美俊容而今泛着隐隐青暗的病气。 胡安在门口轻叩两声，推门进来。吱呀一声，初春料峭的夜风钻了空子灌进来，胡安就听见萧起又咳了两声。 胡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萧起那么久了，常见过他负伤，却几乎没见他生过病。可他那日从粟粟岛回来，脸色苍白的样子叫人暗暗心惊。 甜儿跑过来问他夫人呢？ 他笑笑说，夫人淘气出去玩儿了，过些日子就回来。 随即说要看一看屠青衫遗体，就进密室里呆了许久。出来以后一言不发地回房去，众人也不敢多问。 接下来的日子，他操办屠青衫丧事，处理军务和琉州府衙诸多事物，和往常一样。但熟悉他的亲随们都知道，他一日都不曾笑过。 胡安让了让身子，让跟在他后头的小厮把两个大书篓搬进来。 “元帅，这是裴大人刚潜人送来的，说您着急要的。” 萧起点点头:“嗯，放在那边吧。” 胡安让小厮把书篓里的两捆书拿出来，分做两堆放好，说:“都在这里了元帅，裴大人说他都分好了，左首这叠是历朝历代有关粟粟岛记载的书。右首是我大胤建朝以来有提及粟粟岛情况的书。” 萧起定定看了那些书一会儿，说:“难为他这么快找齐了。” 胡安叫他离开桌案走过来，左手屈掌成拳抵在唇边，双肩颤动显然是在压抑低咳。他忙关切道:“元帅还是早些歇息吧，这些明日再看不迟。” 萧起点点，却说:“你们都先去歇息吧。不用在这里守着。” “那，元帅还是早些歇息。”胡安担忧地看他一眼，往外走去。 （很尴尬第一部结束停在这一章半中央，不过好消息是，第一部终于修完，后头更新可以快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一场天地悲恸的战火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一场天地悲恸的战火 书房又恢复静谧和低沉。萧起抬手从那两叠书里拿起一册，坐到灯下慢慢翻阅。 长夜漫漫，一灯如豆，灯花剪了又剪，五更天的梆子响了。萧起闻声抬了一下眼，放下手中的笔。他面前摆放的一张纸上，散乱写着粟粟岛、苍琉、裂图之乱、通婚，高阊等许多字，某些字词被勾画连接起来。 他彻夜将有关粟粟岛的书籍记载通看了一遍，又结合其他信报，将所有线索都推了一遍，渐渐有了一些眉目。 他将桌案上这些书理了理，起身走到后侧屏风后面，脱掉身上披着的常服，撩起中衣袖子用冷水洗脸。用冰凉的水硬生生逼退了彻夜未眠带来的疲惫，然后衣桁上的外袍换上。 外头天光透进来，使房内烛光失了气焰，反显出了一室清冷，映在萧起心口。 他行军打仗随艰苦惯了，这些日常小事从不需要人伺候。可那么长一段日子里，他晨起时都有阿狸在旁。特别是成亲之后，每日出门前都缠绵再三。 不过，依依不舍的只是他吧？他给她掖好被角，明知她最会偷懒却还是忍不住叫她多睡会儿，她缩在被子里，嘟囔着推搡他快走快走………想到她蛮横的样子，萧起无意识地笑了一下，紧接着心口一疼，又忍不住咳起来。 他望向悬挂在墙上的地图，上头天遥地远万里山河。那些如胶似漆的时光，到底被他们丢在了哪儿？他的阿狸，还能找回来吗？ 叩门声响起，胡安来请早安。 “元帅，天色还早，您不去歇一会儿吗？”胡安知道，萧起这又是一夜未眠。 “不了，还有事。” “那早膳还是还是就摆在书房吗？”胡安问。自从阿狸出走，萧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三餐也往往就在书房里随便应付。 萧起点点头，说:“添两幅碗筷。” 果然，萧起刚在膳桌前坐定，就看到裴衍和赫连恺走了过来。萧起做了个手势，示意一起用。 两人做了下来，赫连恺胡乱刨了两口白米粥，却转头看向裴衍，只见裴衍举着箸，正却看着桌面上几样小菜发愣。 “想什么呢！”赫连恺在桌子上踢了他一脚。 裴衍却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我想起阿狸做的那个油酿的酸辣笋心……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得上。” “我会找到她的。”萧起面无表情。 赫连恺赶紧放下筷子，看向萧起问:“元帅，昨儿个找齐的那些书您看出个所以然没？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萧起点点头，“找到粟粟岛那些岛民的来历，应该就能推算出阿狸会去哪里。” 裴衍立刻说:“我通看了那些书，根据记载，粟粟岛上古有之，由于该岛常年仙雾缭绕，数百年前曾被誉为仙岛，惹得一些修仙方士拼死冒险上岛，然屡屡无功而返。长此以往，就再没什么人前往了。” “是的，而且这弹丸小岛远离中原，与兵略上无关紧要，所以历朝历代君主对它的管控都十分松懈。所以，粟粟岛一直都是无人开垦的蛮荒之地，只有岛上土著居住。而我发现，问题就出在这些眼下岛上的这些岛民身上。”萧起道。 赫连恺想起当日岛上所见，便道:“对，当时我就隐隐觉得那岛上的人有哪里不太对劲。” “在此之前，我因为阿狸的缘故，爱屋及乌，未及多想，以为粟粟岛上那些岛民便是土著，然而现在推敲起来，我们当日看到的那些岛民和这些书籍上记载的粟粟岛土著大相径庭。” 裴衍沉吟道:“古书上记载，粟粟岛土著塌鼻卷发，肤色黝黑，身材五短……” 赫连恺猛摇头:“怎么可能，我们当日在粟粟岛上见到的那些寨民，除了肤色较深之外，身材并不算矮小，鼻梁虽不算太高但与中原人无异嘛。就说那个叫什么阿狐，乍一看，那长相倒像西北汉子呢！” “赫拉说的没错，这一点十分蹊跷，而且我发现，当年乌趾病毒在苍琉蔓延横行的时候，粟粟岛并没有幸免，只是当时朝廷首尾不顾，对粟粟岛的病情记录极为含糊，只寥寥数笔，死亡人数也并不确切。” 裴衍眼前灵光一闪，“元帅是怀疑，粟粟岛原土著其实已经在乌趾病中大量死亡，而现在的岛民，是外族人登岛而来？” “嗯，而且他们应该与当地土著实行通婚，原土著已经被完全吞噬同化。更重要的是，上一次我们都看到，粟粟寨中礼仪自成方圆，规矩严明，这说明这些外族人不是从各地散乱而来，而是有组织的秘密迁徙。” “秘密迁徙！”赫连恺低呼，“那会是什么人？” 裴衍:“这样快的速度，这么隐秘的迁徙，无外乎是为了逃避灾祸而迁徙隐居的大家氏族？或者……有些人为了有所图谋而暗暗隐藏的一股秘密势力。” 依我所看，二者皆有可能。萧起目光看向远方，沉声道:“还记得寨门口的那个彪形阵局吗？还有此次粟粟岛遇袭，虽然损失惨重，但岛上防御能力远超一般孤岛。再者，龙牙岛与粟粟岛显然有所勾连。那龙牙岛的厉害之处，我们都亲眼见识过的。 裴衍附和道:“确实。” “那究竟会是什么人呢？”赫连恺抓耳。 裴衍则蹙眉思索，喃喃自语:“从屋子病后开始登岛，为了躲避某种灾祸，隐藏实力。那……裂图之乱？”他一下反应过来。 在裂图之乱那一场天地悲恸的战火中，为金章公主千里陪嫁后又辅佐胤皇一统天下，并据说合力撰写了《天舆图》的五大世家，就是在这一浩劫中分裂开的。 这些宫闱秘辛其实只晓得人不在少数，当时胤皇病危，尤太后趁金章公主难产之时发动宫变，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了皇位。五大世家岂肯罢休，但可悲的是，此时的五大世家只见已经互生嫌隙，他们各自为营甚至反目成仇，终究导致裂图之乱爆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第一百二十三章 绝无生还可能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绝无生还可能 “如此说来，元帅是怀疑粟粟岛上这些人，是五大世家之一？” 萧起却直接摇头，只道:“我昨夜将劣徒之论推演了一遍，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一个地方。” “哪里？”裴衍和赫连恺都急忙问。 一阵风来，萧起又咳了几声，方才缓声道:“高阊。” 赫连恺越想越疑惑。世人皆知“裂图之战”后，紫氏割据江南，登基称帝，建立大昭；湛氏则割据苍琉诸岛，自立为苍琉王。而青氏最为惨烈，竟在混战中全族覆灭，百里氏和迟氏则趁乱逃离，如飞鸟投林鱼入大海，从此销声匿迹。他只好揉着太阳穴问: “照刚才说的道理来看，为了避祸秘密迁徙的更可能是青氏后人，也可能是尉迟氏、百里氏的后人，为何元帅却说是高阊？ “因为世人都忽略了一点，皇上和金章公主的部众，除了五大世家还有一个。” 裴衍意会到了，“对，当初陪着金章公主万里远嫁的，还有一些高阊族人。” 萧起起身走到桌案旁，将昨夜他涂画的一张纸拿到他们面前说:“你们看这个。” 一个神秘字符图形赫然纸上。裴衍和赫连恺都不解道:“这是什么？” “粟粟岛被袭那夜，羊婆婆将敌兵引到寨中祭祀台后放火**，与敌兵同归于尽。而那些寨楼燃烧之后的火焰勾勒出了这个图形。我才发现，整个寨子的布局是根据这个图形建造的。而我反复查阅资料发现，这中图形乃高阊所有，只是眼下无从考证究竟是何含义。” 赫连恺一手拍在自己额头上，哭笑不得的样子说:“这么说，阿狸竟然是高阊人？人说高阊出美人，还真是！我就说嘛，海岛上的女子都是乌秋秋的，哪儿有这么好看的！” 裴衍忍不住将手上的筷子直接朝他丢过去，“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些没用的。” 赫连恺闷闷拾起筷子，“我这不是大吃一惊嘛！” “谁说阿狸是高阊人了，事情还没搞清楚，元帅只是说了一个线索。” 萧起沉吟道:“不过，我想除了高阊，此事可能还与一样东西密切相关。” “元帅是说皇帝和尤太后派四大高手上岛去寻的东西？” 萧起不自觉地拽紧了拳，“嗯，我想，湛风冒死入我帅府，也是想从屠青衫身上找什么东西。” 其实，这段日子裴衍心里也一直有一个念头在跳动，但毕竟只是猜想。他看向萧起，缓缓道:“不知道，你我推测的东西是不是一样的。” 多年默契无需多言，萧起直接点头:“嗯，《天舆图》” 传言说，天舆五图，《天藏》《鬼工》《龙甲》《稷木》《御兽》，得者号令天下。当年，紫氏，建立大昭登基称帝时宣称《天藏》在他手中，而不久后湛氏则宣称自己拥有《鬼工》，也自立为苍琉王，然另外的《龙甲》《稷木》《御兽》这三册，在裂图之乱后就似人间蒸发。 赫连恺不由得站起来，看看裴衍，又看看萧起，见他们两人脸上俱无玩笑之色，才说:“以前说起《天舆图》，元帅不是根本不信吗？” “并不是全然不信，只是我笃信得民心者得天下，所以对传言之事不以为然。”萧起抬起眼，从帅府这上风上水的厅堂里往外望去，似乎在对自己说:“事关阿狸，这一次，不论真假我都再也不会忽视。” “那元帅岂不是要去高阊？” 萧起长长叹了口气，“我只是推断此事与高阊族人有关，却不知道阿狸会不会去了高阊。但如果一直找不到她，我定然还是要往高阊去寻。” 正说着，胡安步伐凌乱地走进来，神色也不似往常淡定，他微喘道:“元帅，两位大人，雪铃……找到了。” 萧起的鬓角却微不可见地紧绷抽动了一下，赫连恺已经拍案而起，“在哪儿？爷亲自去审！看她到底是怎么做手脚害死了阿狸的师父。” “在城外小汤坑下游的乱石滩上找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咽气两日了。那边山道湿滑，前日又下雨，她应该是失足掉下去的。虽说被大石挂住没掉进汤坑，但也摔死了。”胡安叹了口气道。 萧起拧着眉头有些不耐地扇了扇手说:“她不是和初……”萧起话到嘴边时想起阿狸不喜他喊“初儿”，说是太过亲昵，于是改口说:“她不是和沈蔻初一起离开帅府的吗？” “对呀，那沈蔻初呢？”裴衍也问。 胡安斟酌着措辞，“没有找到沈姑娘本人，但是……在汤坑旁找到了她的帷帽和包袱。” 萧起陷入一愣，猛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裴衍则问:“帷帽和包袱都落在哪里？” 胡安看了看萧起的脸色，说:“包袱散落在汤坑边上，帷帽……挂在了汤坑壁上一处伸出来的树桠上。前去查看的仵捕快和仵作们根据现场情况推断，沈姑娘可能是和雪铃一起掉下了山道旁的峭壁，雪铃被大石挂住，而沈姑娘……直接掉入了小汤坑泉池。” 原来，苍琉这样的岛国境内，大大小小的温泉极多，除了极少数地势和水温适宜的被挖掘成泉池之外，其他大部分就暴露在荒郊野外，像城郊小汤坑就是一处水温极高的天然泉池，而且四周全是峭壁，若是人掉下去，定会被活活烫死，生生煮化，绝无生还可能。 裴衍和赫连恺面面相觑，满面惊愕，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巨是心中剧痛，无法言语。毕竟几人是一起长大的故交，前些年看着沈家获罪，沈蔻初落难，而今还要接受这样的噩耗，实在太过残忍。他们又都担忧地看向萧起，他与沈蔻初有过那么一段青梅竹马，想必更是痛心。 萧起却似在出神地想着什么，许久许久，见他们看过来，才低声说:“将雪铃尸身送去义庄吧，我的府里不留这样的人，也不留这样的鬼。”说完，他起身取下壁上的断业锏，缓缓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 “把沈蔻初坠入汤坑的消息散出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第一百二十四章 生离无近远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生离无近远 相思无早晚，生离无近远。 萧起在苍琉一夜未眠，远在狐曳城里的阿狸虽连日跋涉早已疲惫不堪，却也因紫烈提起《天舆图》一事而心绪翻涌，眼前那些美食也失了滋味，草草吃了，和紫烈一同回到嘎乐步客栈，各自回房。 她躺在客栈的床上，枕着塞上呜咽的西风，一个个谜团纷至沓来，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好容易熬到晨光熹微，便洗漱了走出房门，她想看看这狐曳城的清晨。 由于时辰还太早，院中晓雾弥漫，廊下点着的壁灯氤氲出橘色微光。阿狸忍不住扯紧身上的皮袍，直感叹塞外实在太冷，这都雨水时节了竟还呵气成霜。突然想起，自己和商队在大漠中艰难跋涉的日子里，新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溜过去了。也不奇怪，商队里没有汉人，哪里过什么春节。也不知道……苍琉帅府的新春是怎么过的？ 府里会不会记得要给甜儿添置过年的新衣裳？小丫头也长大爱美了，给她的压岁钱里要比旁人多两颗金瓜子才好，好让她去添点儿头面首饰。 要是她在，给胡安叔做个蜀锦的口罩儿当新年礼正合适，他鼻子又不大好，有个口罩儿到了四月扬花时节就不容易咳喘，一般棉帛做的单层不够密实，双层又不透气，蜀锦做才最好。 对了，她还有个茉莉花填的枕芯还没来得及缝好，因为萧起军务繁忙，睡眠的时间极少，茉莉花清心助眠，他用最好……阿狸心头猛地一跳，想他做什么！阿狸用右手狠狠掐自己的左掌心，强迫自己停止这些念头。 “”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阿狸一跳，她闻声回头，看见紫烈穿着一身霜色滚毛边的长衣，羽扇纶巾，神清气爽地站在一颗胡桐树下。那黧黑的老树叶片落尽，虬枝峥嵘，不见一丝春来生发之意，反倒是树下噙着温柔笑意的他，才是当春的玉树。 阿狸微笑着说:“公子早。” “起得这样早，怎么不多歇息会儿？” “我早起惯了。”阿狸心里想，因为每到这个时辰萧起就已经起床。在京城时是早起上朝，在苍琉时就在院中练锏。虽然她还在床上赖着，但他一起身她就知道。 “相请不如偶遇。”紫烈走到她身前，语调轻柔道:“不过倒是很巧。听闻狐曳城的日出美轮美奂，我昨夜本就想邀阿狸姑娘一同欣赏，但思及姑娘连日辛苦行路，就不忍相邀，没想到姑娘恰好也早起呢。” “公子好雅兴。”阿狸由衷道。昨晚听他说起自己处境，他那个皇帝哥哥已对他起了杀心，他眼下也是危机重重，步步险境，然而他还保有这样风雅恬淡的心境，着实叫人钦佩。 紫烈摇摇头，“只是狐曳城外的日出天下闻名，想去见识一番，将来有个谈资可供炫耀，可不是俗极了的念头，只怕姑娘不屑。” “大俗大雅，却之不恭。” 紫烈便回头看了看客房方向，难得露出一丝狡黠:“就不带随从了，他们被扰了清梦，老大不愿意地杵在一边打呵欠，看了添堵。” 阿狸噗嗤一笑，毫不矫情地点头说:“好。”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眼看太阳就要出来，于是两人骑了马，扬鞭疾驰。和昨晚不同的是，破晓时分的风都被晨霜沁润过，冷意刮进人的骨缝里。阿狸在马背上忍不住寒颤，脸也被吹得生疼。想想也实在好笑，闹了半天，未等到和萧起大漠放鹰，边城走马，倒是她一个人浪迹天涯来了。然而，当她登上城外的古堡顶，看着那一轮红日从昆仑山巅跳脱而出的那一瞬间，觉得方才的寒苦多么值得。 圣洁的光，喷薄的红，染透苍穹。阿狸她双手扶住古堡残断的墙沿，贪婪地看着朝阳一点一点露出她的脸，让万物一点一点明亮光彩起来。她突然觉得上天对自己何其温柔，狐曳城的日出，数夕池的日落，最美的日与夜都不吝绽放在她眼前。也突然坚信，一切自怜和阴霾，都终能被宇宙光辉驱散。 紫烈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在晨辉中的侧脸，看到她眼里升起一轮红日，耀出万丈霞光。 “那边就是北庭赤焰山吗？”阿狸突然转过头，指着及远处的一片红色山脉问。 恍惚中的紫烈像被下了一跳，脸上不似平日的斯文持重，竟有一丝仓皇，只强自镇静答道:“是，是赤焰山。” “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不知阴阳炭，何独燃此中。”阿狸喃喃念着古人对赤焰山的歌咏，心怀激荡，又问:“过了赤焰山就是高阊境内了？” “嗯，翻过赤焰上就是高阊，不过这赤焰山上寸草不生，只有赤红色砂和砾岩，日间气流炽热，炎如火坑，夜间又冷如冰窖。我们还是绕道而行，不必去遭那个罪。” 阿狸听得紫烈说“我们”，一边点头，一边却纳闷起来，紫烈不是要前往西纥王庭，难不成，还要绕道高阊？ 紫烈立刻发现自己言语不妥，下意识抚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掩盖住窘意道:“我此行除了与西纥王庭建交，还要在西域境内各处看看，勘察一下这边的矿藏，正好可以与姑娘同行。” “原来如此。”阿狸点头。 “昨晚姑娘不是说，你跟随的那支西纥商队只走到狐曳城下货，不再往西去了，那姑娘孤身一人未免艰险。不嫌弃的话，就与我的人马一路吧。”紫烈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瞧她神情，发现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不自在，心下不由得笑话了自己一下。 阿狸刚觉得男女同行似乎不妥，但低头看到自己这一身男人装扮，又想想这里天高皇帝远谁也不认识他们，还计较扭捏个什么，还是性命要紧。 “好，那阿狸先行谢过公子。” 紫烈笑笑，“姑娘何必如此客气，上一次姑娘救我于危难，这一次，总要给我报恩的机会才好。” 说道上一次见面，阿狸的思绪从那一夜红彤彤的嫁衣和婚房掠过，抬眼远眺，不去细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第一百二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一百二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姑娘到了高阊后打算如何行事，可有什么线索？我看能不能帮上什么？”紫烈执着合拢的纸扇，在掌中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拍着。 “并没有什么确切线索。”阿狸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从身上拿出一张纸，展开来给紫烈看，说:“只知道这个字符，我想到了高阊以后，再暗暗打听这个字符的来历，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紫烈看着那个字符定神想了许久，终归摇摇头道:“姑娘恕我孤陋寡闻。” 阿狸把那纸张收起，笑笑说:“公子还是叫我阿狸吧，姑娘姑娘的，多怪呀……”我毕竟也嫁过人了，后半句话阿狸没说出口。 “阿狸，你也是一口一个公子的。” 阿狸嘿嘿一笑，“公子是一国王子，阿狸不敢僭越。” 紫烈连连摇头，“阿狸，你就是故意与我生分的，你连元帅夫人的身份都敢弃之不要，又怎么会顾忌什么僭越不僭越的？” 阿狸被说得窘了，只得转过脸去，拨了拨被风吹得蓬乱的短发，想了想，转过来璀璨一笑，“那……紫烈兄，那你们何时启程？” 紫烈也笑，眼中蓄起的温柔仿佛山涧一汪湖水，却说:“阿狸。咱们来看日出，你却要问我这么煞风景的问题。” “怎么了？” 紫烈抬头看了一下天，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边说:“说道这个就头疼了，而且此事说来话长，西疆的太阳烈，我们还是去我那院子里坐下来，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阿狸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往下走，暗地里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郁闷地嘀咕道:“这一路早都晒皮了，这会儿讲究也太迟了。” 哪知道紫烈听力极好，一下子回过头来，温柔的眼里含了一丝戏谑，打趣道:“既然已经这么糟，更应该讲究，再糟就不成了。” 阿狸惊讶地张着嘴，随即就拽紧了小拳头，什么叫这么糟？什么叫再糟就不成了？我阿狸好歹是粟粟岛上一枝花，就算头发短点儿，就算晒黑一层皮，也不至于叫“糟”好么？这个紫烈也是个假斯文，才刚互换了称谓，说话就如此如此……不动听。 紫烈心里笑开了花，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只刷地一声展开那把凤脊木扇子，摇着继续说道:“而且，都已经这副模样，阿狸你就不用再辛苦做这男人打扮了。” 阿狸:“……” 阿狸很后悔不跟他生分。 两人又回到昨日那个小院中。紫烈让人将茶食摆在胡桐树下。阿狸看到一堆小凳放在茶案两边，案上茶罗、茶碾和茶釜等一应俱全。可是阿狸撇撇嘴，再不想夸他风雅了，心里只记恨着他方才的话，假的！斯文都是假的！ 紫烈迤迤然走过去坐下，还看着还黑脸站在一边的阿狸，很讶异地问:“阿狸，你腿不酸吗？” 哼！阿狸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坐下，看着紫烈亲手拨弄好红泥小炉里的碳火，又净了手，用竹夹将团茶拈火上缓缓炙烤着，然后放入纸囊里，待凉之后放入茶碾轻轻研磨。 阿狸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已然忘了方才那桩不服气的缘故。辗转三沸，茶未入口，味已沁心。 紫烈亲手将一汪湘色奉到阿狸手上，说:“紫烈唐突，阿狸莫气了。” 阿狸脸刷一下红了，还不知如何回答，有听到他叹了口气说:“我只是想着，你连头发都舍得剪，是有多么不在意自己的姿容。” 阿狸的眼神黯淡下去，一言不发，低头啜茶。 紫烈执起自己的那一杯，转开了话题:“眼下狐曳城里戒严，你知道吧？” “知道。说是北胤互市监派来了使臣。” “嗯。我此次来，购买玄铁矿石和马匹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要跟西纥王庭秘密建交。昨日与我秘密会面的，便是西纥佐鹰王。” “啊？是他？”紫烈竟会结交此人，阿狸着实吃惊。 佐鹰王是西纥汗王治下最显赫的部族王，其部族在西纥各部中也最为强盛。此人骁勇善战，当年西纥与北胤开战，带领西纥各部联军一路攻到玉阳关下的主帅，便是他。而且此人性情凶残，纵容他的骑兵烧杀抢掠，甚至惯爱屠城，所过之境皆惨不忍睹，堪比阿鼻。所以，北胤人提及此人无不咬牙切齿。 紫烈看出阿狸的疑虑，和声说:“西纥与我大昭毕竟并无接壤，没有宿仇。” 阿狸点点头，心中了然。说起来，此人这辈子恐怕只在一个人手上栽过，那边是萧起。当年他率领西纥各部联军，势如破竹，杀到玉阳关下扬言要活捉北胤刚刚登基的皇帝，是萧起以骁骑尉之职临危受命，挑战他麾下的大将。 交天下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一次萧起竟然连斩数员西纥大将，逼得他佐鹰王不得不亲自上阵，然而依然不敌萧起，仓皇败下阵来。也是那一次，西纥联军元气大伤，遂提出议和，两国才停战建交至今。 那一战，萧起名扬四海，而佐鹰王脸面尽失。 紫烈给阿狸又添了一盏茶，却见她毫无反应，只看着龟裂的黄沙地愣愣地。他知道她在想谁。 阿狸发了好一会儿愣，回过神来发现紫烈已经噤声许久，只不言不语地在一旁专心烹茶煮水，不由得有些懊恼，忙说:“那紫烈兄与佐鹰王谈得如何了？” “我与他书信往来几次，此次我来了之后当面深谈，初步的意向都还算妥帖。” “那紫烈兄方才说的头疼之事是？” “怪我没有了解透彻，来了后才发现西纥政局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西纥各部对汗王继承人的人选并不拥戴，各部之间又矛盾重重。我要滞留在西纥境内行事，只怕很是要费卸周折，更怕陡然生变。”　紫烈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无论怎样，我总会护得你周全。” “我不担心。”阿狸笑着摇头，她如今孤身虎胆只为寻找真相，还怕什么周全不周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第一百二十六章 马贩子朱成碧的小丫鬟 第一百二十六章 马贩子朱成碧的小丫鬟 “对了紫烈兄，这互市监使臣来怎么这么大阵仗？还全城戒严？”阿狸问。 “眼下这非常时期，西纥各部躁动不安，汗王担心生变，所以戒严。” “原来如此。我还当是这北胤使臣脑子进水了，摆这么大的谱。”阿狸失笑道。 “未必没有进水，只不过这水是北胤皇帝灌进去的。”紫烈叹了口气。 “此话怎讲？” “西纥之所以愿意对北胤称臣，是因为当年玉阳关一战被灭了气焰，一时服软。但是北胤皇帝目盲耳聩，对西纥政局异变毫无觉察，只一味想要加重西纥的朝贡和互市的条件。如此一来，西纥内部好战的那些部族王臣，自然闹得更厉害了。” 阿狸想到自己西行途中所见惨况，也叹了口气，“两国之间，该不该打，什么时候打，不能一概而论，也不是我能妄议的。但是无论如何，打起仗来，最苦的还是边疆百姓。” “西纥汗王倒是主和的，但佐鹰王和其他部族王，都十分好战。”紫烈看向阿狸的眼神意味深长:“不过对我来说，愿意助我对抗我皇兄的，就是盟友。　而且……我想对于萧元帅来说，眼下西纥真的发兵的话，反而对他有利。” 阿狸闻言低下头去沉默不语，心下却清明一片——北胤皇帝和尤太后对萧起早已起了卸磨杀驴之心，但如果西纥再次对北胤发兵，那么他们就不得不再次倚仗萧起，如此，萧起手中兵权更稳，在朝中的分量也会更重。 萧起……他会因为想要增强自身实力，而盼着边疆再起兵戈吗？阿狸控制不住在心里搜寻着答案。然后，她想起苍琉拜月节那天，他站在漫天花火里对她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换来青史寥寥数笔，有什么意思？”还说“什么做营生都比当武将这种双手染血的行当好。” 他不会希望边疆再起战事的，阿狸暗暗下了十分坚定地结论。 脚步声传来，将阿狸的思绪拉回。她猛地回神，连忙收回飘远的眼神，执起面前的茶盏，掩饰自己已然激荡的心绪。 从仆端上了两碗羊肉垫卷子，一碟糜子酥，还有熏马肉条子、骆驼奶豆腐和瓜果核桃等零零总总。 紫烈似乎对她方才走神毫无察觉，只将糜子酥推到阿狸面前说:“早起空腹，三盏茶已是最多，进些点心才好。” 阿狸念了一块，咬了一口，确实酥脆松软，甜而不腻。 紫烈看她吃的高兴，试探道问:“我这里没有专门的厨子，只是现做了拿上来，比客栈里的食材新鲜些罢了。真要品尝狐曳城的没事，还是要到街市上的食坊里去寻。这两日左右也走不成，不如我们去街市逛逛？” 阿狸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羊肉垫卷子，“好是好，但这不会耽误你的时间么？” 紫烈忙说:“我总也想去街市去看看马匹什么的，跟佐鹰王买的军马数量毕竟有限，民间的驯马也要去看看的。” “哦，那好。”阿狸爽快点头。 “主子。”此时从仆走过来，将一张帖子呈给紫烈。 紫烈展开来看了两眼，对阿狸笑道。明日狐曳城城主，宴请北胤互市监使臣，邀请城中各大商贾一同赴宴。 各大商贾？阿狸先是一愣，随即了然，想来紫烈在西纥行走，定是化身南边来的商贩。 紫烈将那帖子合上，笑道:“此等盛事，我大马商朱成碧怎能不到场？” 阿狸哈哈大笑，“晚宴自然不容错过，但朱成碧这个名字当真是不怎么好听。” 两人用过早点后随慢慢回客栈去。阿狸去找商队头领，将说好的银钱支付给他们，并与那商队头领说以还是决定要去高阊，与他们就此道别。 第二日，紫烈早早来敲阿狸房门，将一包衣服头面递给她。阿狸打开来看竟是一套女装。 紫烈半真半假地说:“你扮男人实在太不像了，这一路上，商队的伙计们应该是不忍拆穿你罢了。” “真的吗？”阿狸心虚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虽然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但是露出来的手腕还是太过纤细，而且……胸口虽然已经裹了几层棉布，但确还是有点鼓鼓的。阿狸脑门上沁出一层汗，用眼尾余光去瞟紫烈，心想，他说的不像，不会是这个吧。 紫烈并不知道她在尴尬着这个，只落落大方道:“你这五官，怎么扮都不像男人的。依我看，与其扮成个女里女气的男人引人侧目，倒不如扮我的丫鬟还更顺理成章些。” 阿狸长长呼了一口气，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倒也是。”阿狸笑着，遂去将衣裳换上。 紫烈看着她换成女装走回来，却也不好盯着她细看，只问:“抱歉，没来得及过来问你要尺寸，就匆忙让绸缎庄将衣裳送来了，大概不是太合身吧？” 阿狸扯了扯腰间多出来的衣料，这衣裳的腰身宽了，显然不能贴合她盈盈一握的细腰。但她狡黠笑道:“马贩子朱成碧的小丫鬟嘛，衣裳宽些松些邋遢些，也没什么要紧。” 紫烈却摇着扇子，皱眉说，“还是太打眼了些。”一介商贾使唤这么美的丫鬟，总是太过招摇。 “我有法子。” 阿狸打开自己的包袱，从里头找出一枚螺子黛和口脂、香粉等物。拿水匀了，在脸上描画。 “看，这样成了吧？”她手里还握着描眉的笔，转过身来问紫烈。 紫烈也抬眼看他，只见她将眉毛画粗，眉尾毫无生气地往下耷拉着。艳红的口脂故意涂宽，显得嘴大了许多，又在脸上打了厚厚的一层香粉，盖住了她本来的清灵之气。这么一捯饬，虽然还是十分美貌，但不至于太出尘惊艳了。 紫烈点点头，“虽然这么貌美的丫鬟还是十分打眼，但总算没有美得太过离谱。” “这叫什么话……”阿狸嘀咕着，但心底却哼哼两声，清晨说她“这么糟”而结下的梁子，到方才这一句才算一笔勾销。 午后，两人乘车去往城中的四方驿馆，此次的晚宴正设在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第一百二十七章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第一百二十七章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马车里，马商朱成碧与小丫鬟对坐着。 阿狸理着自己的袖口，心里暗笑自己，果然是个女子都爱美的，这些日子每天蓬头垢面地穿着男装，今日女装上身竟然有点兴奋。 阿狸想起一事，“对了紫烈兄，这狐曳城城主，是不是等同于中原朝廷的城守一职？” “有些类似。”在阿狸的提醒之下，紫烈已经将他那把千金难买的凤脊木纸扇，换成了普通梅鹿竹的。他扶着扇子说:“狐曳城及时军事重镇，又是互市之所，所以直隶于西纥汗王御下，狐曳城城主的地位，也就不同于一般的城守。” “嗯嗯。”阿狸点点头，又说:“那马……老爷，你家丫鬟叫什么呢？”她笑着看向紫烈，用黛粉刻意涂画过的眼圈显得有些暗沉，但眼底亮晶晶的光彩却藏不住。 紫烈也忍不住笑道:“对呀，朱大老爷的丫鬟，应该有个好听的名字。我想想……” 他装模作样想了半天，摇头晃脑说:“所谓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阿狸正想说“如玉”挺好的，就听到紫烈说:“要不，你就叫白茅吧。” “我不要叫白毛！”阿狸强烈反对。 紫烈还是不急不躁的温柔样子，“不喜欢？那换个大气的。对了，屈子有云，不吾知其亦以兮，苟余情其信芳……” 信芳？阿狸用怀疑的目光看向紫烈，不信他打算送自己“信芳”这么好听的名字。果然，紫烈说:“余情怎么样？” 我就知道！阿狸翻了个白眼，余情就余情吧，总比白茅好。 “看来你喜欢这个。”紫烈点点头:“就叫余情吧，苟余情，不错，连姓都有了。” 阿狸眼前一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还、是、叫、白、茅、吧！”摇着扇子道:“对呀，朱大老爷的丫鬟，应该有个好听的名字。我想想……” 他装模作样想了半天，摇头晃脑道:“所谓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阿狸正想说“如玉”挺好的，就听到紫烈说:“要不，你就叫白茅吧。” “我不要叫白毛！”阿狸强烈反对。 紫烈还是不急不躁的温柔样子，“不喜欢？那换个大气的。对了，屈子有云，不吾知其亦以兮，苟余情其信芳……” 信芳？阿狸用怀疑的目光看向紫烈，不信他打算送自己“信芳”这么好听的名字。果然，紫烈说:“余情怎么样？” 我就知道！阿狸翻了个白眼，余情就余情吧，总比白茅好。 “看来你喜欢这个。”紫烈点点头:“就叫余情吧，苟余情，不错，连姓都有了。” 阿狸眼前一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还、是、叫、白、茅、吧！” 不消一个时辰，马车在四方驿馆门口停下。马商朱成碧和丫鬟白茅下得车来。只见那驿馆拱门高阔华美，门口竖着两尊天竺狻猊石雕，迎宾的地面铺着花枝妖娆的波斯绒毯。站在门口，就能闻见若有似无的香味从驿馆里透出来，是上好的大食香料。 “这驿馆真是气派，快赶上北胤京城的四方馆了！”阿狸感叹道。 “这驿馆，也是天下最热闹的驿馆之一了吧。” 没错，这狐曳城往小里说是西纥与北胤的互市之地，往大里说，是连同整个华夏与西方的咽喉， 走进驿馆厅堂就有小吏迎上来。对方接了紫烈的名帖，客气地笑问:“朱公子需要几间客房？” 客房？阿狸与紫烈对视了一眼。 那小吏便笑道:“城主为每位宾客都提供了客房，这样即便大家敞开豪饮到深夜，也不用担心没有妥当的落脚之处。” 原来如此。 “城主果然考虑周到。”紫烈笑着拱手，遂要了两间客房。 两人的房被安排在东院紧挨着的两个房间。原来，这驿馆分为东西两院，东院专门用来接待公务往来的人员，算是内供的。西院则开放经营，供各国商人人下榻。所以东院明显比西院清静宽阔许多。由于他们到得较早，放好了随身的东西后，便到房外的小花园里闲坐喝茶。 渐渐地，入馆的宾客越来越多。 “那就是狐曳城城主。”紫烈突然用扇子暗暗指着对面道。 阿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四十开外身着西纥服饰的高大男人，正在与一个身着北胤官服的人说话。 “那就是北胤的互市监使臣吧？” “是。” 阿狸仔细看了那使臣几眼，确定自己在北胤时没有见过此人，就更加放心下来。又不一会儿，前面鼓点响锣大作，宴会开场，两人便一同往席上去。 眼下紫烈只是个不起眼的马贩子，席位排得十分靠后，但紫烈入了座后，却笑着转过来对阿狸说:“如此，我们就可以安心地多吃些。” 阿狸不禁莞尔，看向席间美食。不亏是万国互市的狐曳城，这席上的吃食也是天南海内，迥异多样。 等大家都坐定，狐曳城城主来致开场词，但眼下西纥毕竟向北胤称臣，所以他只简单说了几句便请使臣致辞，而那使臣欧沫横飞说了一车轱辘话，将北胤朝廷的互市政策吹捧赞美了个够，才总算宣布开席。 阿狸早已饿穿了，想想自己反正是朱老爷家的白茅，又不是什么贵妇小姐，再不管斯文不斯文，装模作样地给紫烈布了几样菜，就自顾吃了起来。 紫烈与坐在身边的一名大食商贾攀谈起来，说着又一起去向城主和使臣敬酒。阿狸只好放下筷子跟过去。她站在紫烈身后百无聊赖地候着，却在闻着满室的酒香里闻到一股隐隐药香。她抬头，见北胤使臣就在自己前方两步远处和紫烈喝酒攀谈，估计药香应该是从他身上传来。她吸了吸鼻子，确定是治嗓子的“六君丸”的气味，猜想这使臣是不是因为到了西北水土不服，咽喉不爽。 阿狸才刚这么想着，果然使臣的从仆端了一碗才煎好的药上来，说:“大人，您嗓子不舒服，我便刚到厨房让人熬了一碗清咽利嗓的药来。” 那使臣大概乐于显示自己生活优越尊贵，脸上颇有些炫耀之色，说:“我这家仆世代行医，做事又极为周到，我这身体全靠他来调理。” 他笑着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第一百二十八章 罗敷自有夫 第一百二十八章 罗敷自有夫 阿狸这场浑水摸鱼的夜宴，直喝到亥时才结束，好在紫烈海量，撑完全场，但是脚步还是略微虚浮。 “老爷，我扶您回去休息吧。”阿狸赶忙问道。 “好。”紫烈假意搭上阿狸伸过来扶他的手臂，实则虚扶着往外走，又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放心吧。” 他突然的靠近让阿狸没来由的不适，脚下差点就是一个趔趄。 等走到了宴会厅外无人的地方，紫烈便恢复了常态，执着扇子迤迤然往客房走去，虽脸上贴了假胡子一类易容之物，却不损其步履行走时霁月清风之态。 “紫烈兄真是海量。”阿狸佩服道。 紫烈却摇摇头:“还是有些多了，也没有。” 啊？紫烈这颠三倒四的话让阿狸不解，她讶异地望向他。难不成真喝高了？ 紫烈偏开头，继续默默往前走去。心里却在说:是啊，喝多了，才敢突然靠你那么近说话，但又是没有喝多，才清楚看到你下意识的抗拒。 紫烈越走越快，阿狸只好快步更上。走到客房门口，阿狸正想问问他需不需要醒酒汤，他却转过身来，依旧噙春风和煦的笑，说:“时辰不早了，阿狸，你也早点休息吧。” 见他谈吐清楚眼神清明，阿狸确定他没醉，于是放下心来，笑着说好，便回了自己那间。 不知是这官驿实在舒适，还是连日疲惫累积的结果，这一夜阿狸竟然睡得十分香甜。等她睁开眼，天已大亮，外头人生走动，满院子的从仆肯定起来干活了。阿狸吐了吐舌头，忙从床上翻身下来。这丫鬟睡得比老爷还晚，那还了得！ 她手忙脚乱洗漱了，又拿出粉黛易容化妆了一下，去敲紫烈的房门。 “老爷，您要起来了吗？”阿狸隔着房门问。 里头紫烈的声音响起来:“废话！本老爷躺得都快长出菌子来了。” 阿狸哭笑不得，只得说:“白茅该死，这就来伺候老爷洗漱。” 里头门栓嘎达一声，阿狸赶紧推门闪身进去。只见紫烈站在门边好整以暇，看样子早已洗漱好，连假胡子也已经贴好。 “紫烈兄早。”阿狸笑着指他的胡子，“长菌子是虚张声势，胡子倒是长得挺好看的。” “是么？”紫烈捋了捋两侧美髯。 “嗯。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阿狸摇头晃脑地打趣道。 然而罗敷自有夫是吗？紫烈看着她近在咫尺笑语嫣然的模样，心下明明划过一丝颓意，然脸上仍笑得云淡风轻，并指了指茶案说:“喝一盏茶，伺候完马老爷洗漱，就出去用早膳吧。” 阿狸便在茶案边上坐下，毫不客气道:“白茅的茶艺难登大雅，还是劳烦马老爷自己动手吧。” 紫烈失笑:“马老爷买回来的必不是丫鬟，是债主。” 阿狸啼笑皆非，只能说:“我就是八字再大，也不敢得罪兄台。” 紫烈坐下，遂烹水碾茶烫壶，一边说:“昨日听城主说起，今日驿馆内会有拂菻来的琥珀商做义卖，只供驿馆内这些贵客参与，据说都是极好的成色，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阿狸点头赞同，又问:“昨日一场宴席，可有收获？” “还好，横竖也能多得一些马匹货源。” “那便好。” 紫烈颓然一笑自嘲道:“堂堂一国皇子，连这些事都要自己打点，如此境况，何谈与皇兄抗争，有时候想起来，未免灰心。” 阿狸笑笑宽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紫烈兄切不可灰心。” 如此，马老爷伺候债主喝完一盏茶，两人出了房门往膳厅去。昨日一场宴席喝至深夜，大多宾客都留在驿馆内住宿，所以膳厅里熙熙攘攘，很少热闹。阿狸和紫烈不愿引人注目，草草用了早膳就往回走。 “作死的懒货！这棵铁骨石榴值一匹缎子钱呢，你值个什么？敢把剩的药渣泼在这里，你看看这一晚就引来这么多蚂蚁，要是蛀烂了这石榴的根，看我不揭了你的皮！”中庭墙根处传来凶狠地打骂声，伴着嘤嘤的哭声。 大概是有个小丫头偷懒，把什么药渣汤水泼在花圃里了。阿狸好奇地侧过头一看，那小丫头也就十三四岁，脸上挂着眼泪。 那嬷嬷又掐了她一把，吼道:“还不快去给使臣大人送早膳去！记住饭菜只送到门口即可，使臣大人刚才说了今日不适，要在房中歇息，切莫打扰！” “是是是！”那小丫头捂着被打红的半边脸，逃也似的去了。 “这嬷嬷也太凶狠了些。”紫烈皱眉道。 “就是。”阿狸点头。 紫烈:“看看我那丫鬟睡到日上三竿才来伺候洗漱，我也不敢多言一句。” 阿狸:“……” 紫烈看了一下天色，说:“那琥珀商的义卖要到午后才开始，这会儿还早，要不我们到街市上去转转吧。” “好！”阿狸欣然点头，狐曳城的街市四方汇通，番商云集，她却只在那日入城时走马观花了一下，哪里过瘾。 紫烈见她雀跃的样子，笑道:“去西市吧，听说那边小商品最多，而且有不少杂耍班子。” 两人出了驿馆直奔西市，马车刚一停稳，阿狸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老爷，这西市果然名不虚传。”阿狸看着接踵摩肩的人群，兴奋道。 紫烈眼底藏着宠溺的笑，“买买买，老爷今儿高兴，白茅你看上了什么就说！” 说笑间，两人融入这铺天盖地的热闹。这西市不同于专做大宗买卖的东市，多是百姓抱布贸丝，做一些小商品的交易。但毕竟是在狐曳城这样的互市之所，各国的小玩意儿集中于此，穿的戴的，吃的玩的，确实比中原市场的丰富新奇许多。两人走走看看，十分惬意。 紫烈走在阿狸的后面，看着她像个小孩儿一般，在小商小贩间穿梭，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上手摆弄两下又觉得没劲，嘟嘟嘴就放下。这样一摊一摊逛过去，竟是一样也没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第一百二十九章 北胤使臣横死驿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北胤使臣横死驿馆 “怎么一样也没选上？刚才那只玳瑁发簪我看就挺好，虽然用料普通，但样式很是新奇。”紫烈走到她身侧问。 “要二两银子呢。” 紫烈不由得乐了，揶揄道:“难不成我们女史大人囊中羞涩？我本以为，堂堂女史大人离家出走，少说也揣够了黄金百两，没想到这般穷。” 哼！阿狸停住脚，转过身双手一摊，耸肩道:“我把元帅府的私库都卷空了，我会告诉你吗？” “哈哈哈哈！”紫烈拍着扇子大笑，“元帅果然是两袖清风。” 阿狸:“……” “阿狸。”紫烈喊住她，看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问:“我去将那簪子买来吧？” 阿狸微微退了半步，压住心头那没来由的慌乱，扬起没心没肺地笑脸:“不要了，你看我美得这般惊天动地，出门还要刻意扮丑，还买簪子做什么？” “……”这回轮到紫烈无语了。 二人又在坊间看了会儿各色杂耍，吃了地道的市井美食，方才尽兴而归。 “选来选去，选了这个。” 车上，紫烈看着阿狸摆弄这她刚买来的木偶小人，直笑她小孩儿心性。不过那小偶人做得确实十分精巧，手肘手腕等关节都由滚珠链接，摆弄起来动作栩栩如生。 阿狸地扬着那小木偶，摆出行礼的动作，捏着嗓子说:“朱老爷，丫鬟白茅今日逛得实在辛苦，回去后讨一盏老爷亲手烹的卯山茶可好。” 紫烈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他侧过脸，朝车窗外那人来人往簇锦团花的街市，没有开头应她的话。他生怕一开口就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说阿狸，我为你烹一辈子的茶，你可愿喝？ 阿狸见他没来由的沉默，心下茫然，只当他是逛累了，或是又想起政局上什么烦心的事，也就不再开口，静静坐在一边看着自己手中的小偶人，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中原来商贩唱的歌谣。 “闾阎卖买，人间百态，赤足万里关山外……” 回到驿馆已过晌午，两人在街市里已经吃够了各色小食，自然不必再用午膳。紫烈惦记着阿狸想喝他的卯山茶，便让驿馆的小厮将茶具摆到中庭花荫下。 “闲坐吃茶，等琥珀义卖开始了再过去不迟。”他说。 阿狸点头，却看向对面那使臣住的屋子，皱起眉问:“那使臣大人不会一上午都没出房门吧，别是病得严重了？” 此时小厮正好奉差点上来，听见便随口应道:“可不是么，使臣大人头疾犯了，见不得风，窗门都不让开大。” 阿狸便望向那窗子，果然看到那使臣似乎是正坐在窗下看书，剪影投在窗户上，时而扶额，时而翻书。 此时驿馆里来往走动的人不少，看上去都有些面熟，应该都是昨日晚宴的宾客。 “看来大伙儿都想着看琥珀，都没走呢。” “当然，中土的琥珀优者甚少，大多只能研磨后作为药用，远不如西边来的琥珀料大色美，而拂菻等国的琥珀几乎全由此处流入。” 阿狸点头，望向天外，“今日能有东西互市之盛况，真是要感念博望侯张骞凿空西域之功绩，我平生最敬仰的就是这种人。幼时停了博望侯的典故，还励志将来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哦？”紫烈兴趣盎然，“我到时第一次听说，女子的志向是这个的。” 阿狸噗嗤笑了，“那是小时候贪玩，觉得四海游历实在过瘾，叶公好龙罢了。这次辛苦跋涉到这里，一路上都不知发了多少个毒誓，发誓回去以后，再也不自找这样的罪受了。” 又闲聊了半个时辰，前头热闹起来，琥珀义卖开始了。紫烈熄了炉火，和阿狸一块起身往厅堂去。迎面看到那使臣的家仆快步走过，想来也是去请使臣出来看琥珀义卖。 阿狸和紫烈对那家仆点头致意，继续朝前走去，可是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后面一声惊叫。阿狸立刻转过头去，只见那家仆从使臣大人的房内连滚带爬地疾奔而出，面露惊恐，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大……大人死了！死了！救、救命！” 紫烈和阿狸对视一眼，快步冲了过去，只见那使臣大人的家仆扶着门框，被惊吓到几乎站立不稳。阿狸和紫烈看到，收拾得十分齐整的房内，桌案上还放着那使臣方才翻看的书籍，不见使臣人影。 “在……在床头，挂、挂着。”使臣家仆抖着手指向床头。 此时，听到呼声的人们纷纷奔过来，驿馆的管事也带着人匆匆赶到。阿狸和紫烈随着人群涌进房内，终于看清，那使臣被人一根白绫勒死，并捆绑在床栏上，以至于他上半身悬挂床头，下半身瘫在地上。阿狸只看一眼，就知道已经死透，没救了。 北胤互市监使臣横死西纥驿馆？阿狸各种思绪飞窜，觉得一切似乎很不简单，她脑海里再次显现紫烈那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而且，方才她与紫烈一直在屋外的庭院里坐着，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入使臣的房间，那凶手是如何入室杀人的？阿狸环顾四周，难道这房间也有暗道？ 驿馆管事很快封锁了现场，将围观的人统统赶出门外。阿狸也随着人群往外走，在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她的目光扫到墙根处地面上四个块状浅痕，正是摆放过桌案的痕迹。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窗下书案，上头还摆着一本摊开的书。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阿狸心头飞闪而过，但只须臾间就不见了，她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怎么了阿狸。”紫烈关切道。 阿狸摇摇头，叹口气道:“没事，只不过想到，一刻钟之前我们在院子里喝茶时，还看到使臣大人在窗下看书的身影，没想到短短一会儿，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世事无常，确实叫人难料。” “而且这房间怕是有暗道吧，不然你我就在门口，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入。”阿狸疑惑道。 “嗯，一会儿例行问询的时候，你我可以将此情况说明。” 阿狸抬起头，露出担忧眼神，“使臣死在西纥地界上，只怕有人会大做文章吧？” 紫烈拍着扇子，叹了口气，“事情可能会变得比较复杂。眼下我们也不好介入，静观其变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第一百三十章 最好战的部落王 第一百三十章 最好战的部落王 官驿里出了命案，死的还是北胤派来监察互市的使臣，这事儿就跟火星子落进了茅草堆，一点着了捂也捂不住，一时间闹得整个狐曳城里沸沸扬扬。 琥珀义卖是办不成了，狐曳城城主亲自来勘察了现场，又命人将整个驿馆围得水泄不通，这一日在馆内出现过的人一个也不许离开，都被留下一一接受盘问。阿狸站在人群里，担心自己和紫烈的身份会被怀疑，不禁有些郁闷，怎么一不小心就参合进这等麻烦事里。 正一院子鸡飞狗跳之时，驿馆外传来得得马蹄声，伴着鸣锣。不一会儿，一大队身着黑甲手持兵器的人马涌进驿馆，霎时间院子里兵刀支棱，寒光凛冽。 狐曳城主本在内堂里等候问询结果，听得这声响也走了出来。一看到这一院子黑甲士兵，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应该是佐鹰王的黑骑兵。”紫烈附耳对阿狸说道。 黑骑兵？阿狸暴汗，这佐鹰王行事辣手黑心，这名字取得当真……名副其实。 此时，那些黑甲兵训练有素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来，一个铁塔般身形的男人从中大步走出来。只见他头戴鹰喙金勒额，面色黝黑，刀眉虎目，气势逼人。 佐鹰王似笑非笑地看着狐曳城主，并不说话。但他眼神中弥散出来的血腥杀戮之气，让阿狸不需要思索，就确定这便是佐鹰王——西纥汗国最尊贵也最好战的部落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阿狸的思绪难以控制地走远，她想起萧起，好奇他那样一个谪仙般的男人，当年是怎么打败这个金刚般的魔头的？她其实没见过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对她，其实一直还算温和…… 此事，狐曳城主上前对佐鹰王行了个西纥大礼，阿狸迷失的心神才被拉回，她转开眼，不敢再盯着那佐鹰王看。 佐鹰王只用马鞭示意城主起身，然后用响亮却冰冷的声音说:“我狩猎经过这里，听闻驿馆出事，便过来看看。听说死的是北胤来的使臣，这么大的事情，城主大人若处理不好，我可不答应。” 这话说得蛮横无理，不伦不类，这狐曳城直隶于西纥汗王，论理根本不归佐鹰王管，但佐鹰王强权压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他也只好忍气回答:“王爷放心，下官正在查办此案。” “放心？我放心不下，我就在这里坐着，看着你查。”佐鹰王话音未落，已有一黑甲兵搬来一把椅子给他。 狐曳城主也不待跟他纠缠，索性亲自询问起情况。一个一个问过去，很快轮到阿狸和紫烈他们。好在他们今日在院外喝茶的时候，有个丫头一直坐在旁边不远处剥胡豆，能证明他们确实没有进过房间，两人撇开了嫌疑，一切好说。 “照你二人所言，你们一直坐在院中，并没有看见任何人进入使臣大人住的房间？” 阿狸却不敢回答，因为她感觉到那佐鹰王的眼神明晃晃地在自己身上扫动。她低着头，丝毫不敢抬脸。只听到紫烈肯定地点头道: “何止是没人进去过，根本就没人靠近过这间屋子。” “是么？”狐曳城城主看向一旁那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忙说:“是的是的，我也一下午都在院子里，看见使臣大人坐在窗下看书，根本……根本没人认靠近过那屋子，更有人别提进去了。” “这么说，只有他进过这屋子了？”狐曳城主指着使臣的家仆道。 那使臣的家仆一脸灰败，又一脸不平，气喘说道:“难不成是我干的？你问问那朱老爷和他的丫鬟，我从他们身边经过，走进房间，可有杀人的时间。” “这自然是不能的。”阿狸忍不住出声为他说话，“当时我们正往院外走，这位管事大叔与我们擦身而过，进到房间去喊使臣大人，前后不过几步路的时间，绝对不可能弄出那样一个杀人现场。” “没人进去过，使臣大人却被杀死在里面，原因只可能是一个。”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一直作壁上观的佐鹰王。 “王爷觉得是什么原因？”狐曳城主问道。 佐鹰王抚弄着食指上的人骨韘，似笑非笑道:“自然是有暗道通往屋内，凶手由暗道潜入，杀死了使臣大人。” “暗道？”狐曳城主低头咀嚼此话。 佐鹰王却从椅子上起身，站起来说:“我今天带了足够的人马，正好帮城主大人代劳。来人！给我进屋搜！” 话音刚落，一堆黑骑兵就冲了进去，狐曳城主愣怔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只能任由他们将事发地点翻了个底朝天。 “王爷！确实有地道！” 当一个黑骑兵喊出这句话的时候，阿狸看到狐曳城城主的脸刷地一下变了。那佐鹰王走进去查看了一番出来说:“看来，一切不出本王所料，凶手确实是通过暗道潜入杀人。不过杀人凶器呢？” “禀王爷，是一条白绫。”早有士兵去将那物证拿了出来，奉到佐鹰王面前。 佐鹰王只淡淡扫了一眼，说:“城主大人，这种白绫是中原贩来的，数量一定不会太多，只要去城中几个绸缎商那里查查，就能查到些来历。好了，本王就不耽搁你查案了。”他说着，当真一点也不耽搁，领着自己的人马就出了驿馆，留下一院子人面面相觑。 案子尚无头绪，阿狸和紫烈等有关人等虽然没有嫌疑，但也被勒令不能出城，要随时等候传讯问话。于是两人只好又住回之前的嘎乐步客栈。 一路上，阿狸坐在马车一角默不作声，满脸凝重。 “怎么，究竟也知道害怕了？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紫烈忍不住打趣道。 阿狸犹自拧着眉，“我总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这佐鹰王突然出现，指出房内藏有地道，竟然一击即中。” “确实有些蹊跷。”紫烈也点头道。 “现在他让人去查那条白绫的来历，不知道又是什么用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们都被蒙蔽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们都被蒙蔽了 阿狸突然疑惑地望向紫烈，“紫烈兄不是与佐鹰王有所盟约吗？你是否知晓此事内里？” 紫烈无奈地笑了笑，“阿狸，就算我与他有所交易，那也不是有关他的都都事事知晓吧？而且，我与他无非是约定，眼下他尽力助我，提供马匹和玄铁矿石给我，他日我若真能掌控大诏政权，也支持与西纥汗王争权。” 阿狸不由得嘀咕，“可是，你不是已经与萧起有所盟约吗？怎么又与佐鹰王结盟。” 紫烈停住脚，看着阿狸的眼睛，和煦眼神里的坦荡毋庸置疑。 “阿狸，我是与萧起本人结盟，却不是与北胤朝廷结盟。哪怕北胤真与西纥打起来，我要相助佐鹰王，也不算对萧起失信。” “哦。”阿狸声音闷闷地，想再说什么，又想，关她什么是呢？她是萧起的什么人呢？什么都不是。 紫烈看出她的郁结，突然之间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顶，可是终归是一拂袖子，将手背到身后。 “阿狸，你知道我与佐鹰王为何能在那么短时间内达成盟约吗？” “为何？”阿狸不解地仰起头看向他，他眼中闪动着阿狸看不透的情绪 “说白了，就是两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臣弟，觊觎兄长的宝座，想要取而代之罢了。”他的声音，让阿狸想到了自己新婚那夜，他取出的那串手链，听到的那个故事。她心下一阵酸楚，轻声道:“在我看来，你与佐鹰王是不一样的。” 紫烈偏过脸看她，唇角弯弯勾起，“有什么不一样？” “紫烈兄心地纯良，为人风雅，怎能跟那烧杀抢掠的魔头混为一谈。” 紫烈刷一声展开扇子，眼神落在很远很远的前方，“人魔之间，也许只一步之遥。” 到了客栈安顿之后，阿狸跟紫烈各自回房。驿馆里发生的事让她神经紧张，她想在房里闷头睡上一觉，可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好抓过一本在市集淘来的《西纥药录》来打发时间，看着看着却不由得走神，那些在驿馆的所见所闻不断在她眼前闪现。 可疑之处太多了！那使臣住的可是狐曳城的官驿，能知道官驿内暗道，且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干净利落用白绫杀人的人，很可能深有背景，也可能是职业杀手，可是这样的人，明显有更多方式可以杀掉使臣，为什么偏偏选这一种？ 阿狸犹自发了一会儿愣，又想不出所以然来，索性丢下医书，捞起一旁那个小偶人在手上无意识地摆弄着。此时日斜夕照，暖融融的光线透过窗子映射进来，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床幔上，轮廓完美的女子剪影，手上执着那个小偶人。她摆弄那偶人两下，影子里的小人也跟着动作。 阿狸玩着玩着，莫名想到晌午时分，在院中看到使臣投射在窗户上的影子，还有砖地上那个浅浅的印子，那种奇怪的直觉再一涌上心头，她猛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影子好一会儿，又一下子丢开小木偶，抓起那本《西纥药录》快速地翻找着。最后，她的目光停在刚才看过的某一页上，盯着“狐蟾酥”几个字若有所思。 狐蟾酥，乃西纥赤焰山下独有的赤狐蟾的耳后腺体，通行十二经络，气味和功用与普通蟾酥相差无异，可入“六君丸”“拔滞散”等方，但其药性较普通蟾酥猛烈，用量需减半，否则食后一个时辰之内味觉全无。 六君丸的气味……其实她今日进入案发房间时，也闻到了这个气味，而且，也许是因跟着阿爹行医的缘故，昨日晚宴时她就注意到使臣的手指甲有明显分层角化的情况，推测使臣可能有“消渴之症”。 那么，晚宴时使君喝下的汤药，她闻到的六君丸气味，那个偷懒被打骂的丫头，那些引来的蚂蚁，还有使臣的死状……仿佛有一颗大石砸下，在千里封冻的冰面上敲开了一个缺口，冰层一点一点崩塌，阿狸看到底下冰河的汹涌暗流。 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翻身下床，往紫烈房间疾步走去，有些急躁地叩着房门。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紫烈看到阿狸披着西晒的阳光站在门外。鬓边的发丝都镀成了金色，杂乱飞散，而她眼中藏着惊惶。 “怎么了阿狸？”他关切地问。 阿狸走进房间将门紧紧关上。 “紫烈兄，我有些问题要问你。”阿狸急切道。 “怎么了？” “你可知使臣大人原本的行程？” “行程？”紫烈不明所以。 “原本使臣大人并没有打算在驿馆住下，也没有打算参加琥珀展吧？” 紫烈略一回忆，点头道:“是的，晚宴上无意间听使臣大人说起，他晚宴后会与城主一同离开，下榻在城主的官邸。” “今早也是使臣的家仆出来传话，说使臣身体不适，不要人前去打扰，对不对。” 紫烈颔首，“是，你不也听见了，说饭菜等物都只送到门前。” “就是说，其实昨晚晚宴后，从使臣进入房间后，就没人见过他。” “他的家仆见过。” 阿狸慢慢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对，只有凶手，或者是凶手的合谋者见过他了。” “凶手？”紫烈吃惊不小，他快速地将阿狸前后言语联系起来想了一遍，基本明白她的推测，但仍然十分疑惑道:“你是说，使臣在昨夜就已经被家仆所杀？可是你我今日还见他在床下看书。” “我们只看到一个影子！”阿狸语气凝重，“我们都被蒙蔽了！你仔细想想，我们看到使臣看书的影子，是不是来来回回只有几个动作，或是翻书，或是静止，或是扶额。所以，那只是障眼法，调节好屋内光线，用一个纸片偶人就能轻易制造出来的影子。” “以你所言，使臣会住在那间设有暗道的房内，也是凶手预先设计好的？” “应该是。” “何以见得？” 阿狸回忆起昨日初见使臣时的画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第一百三十二章 煽风点火，大做文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煽风点火，大做文章 阿狸回忆起昨日初见使臣时的画面。 “昨日夜宴之时，我无意间看到使臣大人握着酒杯的手，发现他的指甲分层角化十分严重，人也十分消瘦，所以我猜测他患有“消渴之症”。 “消渴之症？”紫烈皱眉，“我对医药之事知之甚少。” “《外台秘要》有云，消渴者，原其发动此则肾虚所致，每发即小便至甜。而消渴病人，最忌饮食甘甜，弱大量进食糖分，会引发虚弱晕厥。” “晕厥？”紫烈沉吟道:“那日就是因为使臣酒后头晕不能成行，所以才改而下榻在驿馆。” “我想，那日使臣不是醉酒头晕。你记得那日宴会时，他的家仆端来的那碗汤药么？” “记得，使臣说这药是缓解咽喉不适的，还说他这家仆略懂医药。这药有何问题？” “药本身并无问题，但药中可能融进了大量的糖，以至于患有消渴病的使臣喝下后，很快就觉得头晕目眩，无力成行，才临时决定在驿馆住下。” 紫烈缓缓颔首，将这些细节一点一点攒连起来，忽又抬头疑惑道:“可是，使臣自知患有消渴症，喝到融了大量糖的汤药，难道不会生疑？” 阿狸似乎知道他必有此一问，拿出那本《西纥药集》，翻开那一页指出来:“你看，这个，狐蟾酥。” 紫烈看到“食后一个时辰之内味觉全无”，遂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使臣事先被人下了这狐蟾酥，味觉失灵，所以喝不出汤药中的甜味？” 阿狸从身上翻出一个小腰包，从里头拿出一个极小的药瓶，打开来凑到紫烈鼻子底下说:“你问问，那日在晚宴之上，使臣身上是不是有这个味道。” 紫烈一嗅之下肯定地点头，“确实是！” “这是六君丸，日常避暑消热都可以吃的东西，里面含有蟾酥，但是，是普通的蟾酥。可如果有人刻意将普通的蟾酥换成了狐蟾酥，以消热解毒为由，让使臣大人服下……” 未等阿狸说完，紫烈已经接过话头，“使臣说他的身体全靠那个家仆调理，那他的家仆如果要劝他服这六君丸，简直是顺理成章！” “对！”阿狸长长呼出一口气，“而且，你记得那日我们听到那个小丫头挨骂吗？那嬷嬷说，她偷懒将剩下的药汤泼到花圃中，引来了大量蚂蚁，几乎要咬烂石榴花根。试问普通的汤药怎么可能引来那么多蚂蚁？所以我料想，她泼的汤药就是使臣大人喝剩下的。” “嗯，应该是那家仆想着汤药无毒，只不过含了糖，所以没有亲手处理。” 零碎线索被阿狸串联起来，环环相扣竟然十分合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各自理着心头纷乱思绪。两人心头都十分清楚，以那家仆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在驿馆犯下这样的案子，且不说别的，这是在狐曳城地界上，光那条暗道，就不是他区区家仆能发现得了的。 杀人总要有动机，阿狸想。北胤派来监察互市的使臣横死驿馆，这件事在整个政局中，会对谁有利呢？而且……阿狸想到了今日佐鹰王的突然出现，和发现地道时狐曳城主陡变的脸色。 阿狸又想到紫烈说过，西纥汗王主和，极力维护与北胤的和平关系，而佐鹰王主战。她以前就听萧起说过，这佐鹰王经常纵容黑骑兵在边境烧杀抢掠，恣意破坏边境和睦。 “狐曳城城主，也是主和派的吧？”阿狸问。 “当然，狐曳城城主是汗王御下最受重用的臣子之一，汗王将他派到狐曳城，正是因为狐曳城是互市之所，是西纥与北胤边境最重要的关卡。” 阿狸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使臣身份特殊，如果他在西纥地界上横死在驿馆，而驿馆内有暗道？狐曳城城主能够撇清关系吗？再者，如果北胤朝廷被有心之人误导，认为是西纥王庭是抵触和羞辱北胤邦交新政，有意杀死使臣，西纥王庭如何解释？而有人利用此事再煽风点火大做文章的话，显然能够影响到两国本就十分薄弱的关系。 脑中有一根线索逐渐清晰起来——有人制造北胤使臣命案，企图挑起两国争端。而目前看来，最有可能行此手段的就是那好战的佐鹰王！ 那他下一步会怎么做？阿狸搜肠刮肚。白绫！佐鹰王走时撂下的那句话！如果这一切是他一手安排的，那么这白绫查出来的结果一定也是他想要的！ 阿狸看向紫烈，“紫烈兄，他们去查那个白绫了吗？” “据说已经派人去各个绸缎商处查，我派人在那头盯着的，不顾暂时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紫烈开了门，看清来人后上前一步，那人附耳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阿狸看到他脸色微变。 “怎么了？”送信的人一走，阿狸着急问道。 “那条白绫，被查出是在本月初的时候，被狐曳城城主官邸采购进府的。” “城主官邸？”阿狸喃喃道，“也就是说，暗道和白绫两个证据，都直指狐曳城城主暗中杀害北胤使臣？” “嗯。” “那、眼下这件事是不是已经闹得路人皆知？” 紫烈点点头，“嗯，那日在驿馆目睹此事并接受问询的人不在少数，都知道驿馆内有暗道的事，而且追查白绫也阵仗极大，定然是瞒不住的。” “佐鹰王是不是命人说此事尚未查明？严令城中不可议论此事？”阿狸问。 紫烈诧异，“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如何知道？” “看来我猜对了。”　阿狸长长叹了口气，小脸皱成一团，她往一旁的凳子上一坐，两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有些无力地说:“我想，使臣应该是佐鹰王派人杀的。” “你的意思是，此事是佐鹰王一手策划？先是指使使臣家仆，将使臣安排在挖有暗道的房内，再指使杀手杀害使臣，并让暗道和白绫两样证据都指向狐曳城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第一百三十三章 蓄积已久的风云和惊雷 第一百三十三章 蓄积已久的风云和惊雷 阿狸走到书案旁，掀开砚台滴了一点清水进去，细细研墨，一边道:“我想，佐鹰王是故意让事情发生在官驿内，借以聚集民众目光，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查出暗道和白绫，证据直指狐曳城主，随即刻意将案件搁浅，做出一副打算不了了之的样子，借使此事制造两国争端。” 紫烈见她是要写什么，便走过去帮她将纸细细铺好。并顺着她的思路，接过话说，“将此消息传到北胤朝廷，让他们认为自家使臣被杀，而西纥王庭包庇嫌犯，故而对西纥发起声讨。你是这个意思吗？” 阿狸一边研墨一边点头，“嗯，紫烈兄你不也说过，佐鹰王一向主战，如此事端不是他正中下怀？” “但这毕竟只是你的推测。” 阿狸泄气，“我确实也没证据在手里，但我昨日在案发现场发现，房间地面上有一处桌脚留下的浅印，显然是挪走桌子后留下的。我猜测，使臣坐在窗下看书的那张桌子，原本是放在有浅印的地方的，应该是凶手为了推迟案发时间，制造使臣还未死亡的假象，才专门搬过去的。” 紫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其实，相比对于线索的发现，他更惊叹于与她的冰雪聪明。 阿狸沉浸在对事件的分析中，对他眼中的欣赏视而不见，只是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继续自顾说道:“再者，那家仆精通医药，连狐蟾酥这样的东西都能弄来，何不直接下慢性毒药将他杀死？这不是很不合常理吗？我想，这是因为中毒死后的人，即便尸体腐化，也能从骨头上验出中毒的痕迹，但如果是窒息而亡，只有在第一时间验尸的仵作才能知道其死亡时间，只要仵作配合作假，那么即便后面北胤派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了。” 紫烈赞同地点头，“这一点我也是觉得蹊跷，凶手何必非要从暗道里潜入房间，大费周章来杀人。也许布置一切就只是为了改编作案时间，让证据指向狐曳城主，无可辩驳。” “是的，他们甚至不需要天衣无缝，哪怕是西纥汗王对案情有所质疑，或证据不够不能将狐曳城主定罪，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们只需要百姓的议论和北胤朝廷的愤怒就够了。” 紫烈眉关紧锁，沉吟道:“你说的其实不无道理，只是光靠一桩命案，哪怕死者是使臣，也不足以动摇两国关系，顶多就是挑起风浪罢了。” “所以，我担心他们还会还有下一步动作，下一步会是什么呢？”她提笔占了墨汁，在纸上一点一点将事件细节写下来，白纸黑字，涂涂画画，勾连细节之间的联系，这是她在萧起身边学来的习惯。 “如果你的推断没错，那么佐鹰王在北胤应该有合谋者。双方共同密谋此事。” 阿狸点头，在纸上圈出一个最关键之处——挑起两国交战，都对谁有利？她突然想到，昨日紫烈说过，眼下西纥真的发兵的话，反而对萧起有利。她看向紫烈，显然，紫烈也想到了这一点。 “不会是萧起。”紫烈坦然道，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阿狸笑笑，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当然不是他。” 也许，这就是刻入骨髓的信任，不需多言的了解，哪怕她已决意与萧起恩断义绝，哪怕两人分隔万里，她也能在一瞬间就否定这种不善的猜测。她坚信，即使萧起不是一个她的良人，但仍是天下人的元帅，他绝不会为一己之私而布下这样的阴谋，他会不齿，他有他的骄傲。 但她将这些话掩在心底，只淡淡对紫烈说:“他与佐鹰王毕竟是宿敌，合谋的可能性太小。” 思路再度陷入梗塞。她下意识地将思路倒过来，如果，事情反过来呢——不是对萧起有利，而是有害呢？ 放佛一束闪电骤亮，这念头划破一片漆黑的夜空。细节一点一点连起来，渐渐地，一个阴谋的的轮廓在她脑海中显现。 正如那日紫烈所说的，他可以与萧起结盟，也可以与佐鹰王结盟，只要不是宿敌，都有可能成为盟友，那么……如果是北胤皇帝与佐鹰王结盟呢？事情将会怎样？比如，佐鹰王助他取得萧起手上的兵权，而他助佐鹰王谋取其兄的汗位？ 目前，北胤最精锐的兵马都在萧起手上，他若强行夺权萧起必定反抗，还可能导致萧军士兵哗变。但若是边疆战事有变，朝廷派萧起西征，在行军途中做些什么手脚，比如……和佐鹰王里应外合，诱他深入，要将他置于死地岂不是易如反掌？ 萧起虽为武将，却并不好战，不可能同意北胤朝廷无故兴兵，那么一起挑战北胤大国尊严的命案，就是最好的借口。届时北胤朝堂上的老臣重臣忍不下这口气，一致支持西征的话……阿狸背后慢慢沁出了冷汗，手脚变得冰凉，她仿佛看到那些蓄积已久的风云和惊雷，即将滚滚而来。 阿狸知道这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也许是她杞人忧天而已，但无论如何，此间发生的蹊跷事情她必须在最快时间内知会萧起，他有了防范，一切都好办了。 可是，远隔万里，她要怎么做？而且她现在和紫烈在一起，恐怕一举一动都在佐鹰王的视线之内，要怎样才不暴露自己且不牵连紫烈？她只觉得腿脚绵软，缓缓后退，坐倒了椅子上。 “阿狸。”紫烈却看出她的异常，走过来将她手中的笔取下放好。 “怎么了阿狸？”他弓下身子，居高临下，担忧之色显露无疑。 阿狸强自镇静，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 晚膳时，阿狸还是撑着用了一碗白米饭，和紫烈有说有笑。直到入夜了，才告辞回房。 夜渐深了，她推开窗，外头月朗星稀，夜色正好。她走到桌边，坐在灯下写完一封信，她在页末落款:丫鬟白茅。然后将信仔细装进信封，放在桌上用一个镇纸压着。她已经收拾妥当，拿起一个包袱，轻声推门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一语中的，她前功尽弃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一语中的，她前功尽弃 阿狸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借着月色一步一步往城外走去。 关外不比中原繁华，一入了夜后街上就鲜少有人走动，何况这神经半夜。黄砾夯实的街路上踏不出脚步声，只有衣裳摩擦的细微声响伴着她。 怎么又变成一个人了呢？此去高昌，注定又是艰险重重，形影单调。尽管毫不犹豫就做了这决定，但她心里终归有些隐痛，试问这世上，又有谁乐于承认自己是孑然一身的命数。夜风拂过，阿狸抱了抱双臂，觉得这狐曳城的夜真冷，还不止是冷。 走到街角处，墙头有些许声响传来，阿狸警觉地抬头，看到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快速从墙头跳下。她抚着胸口，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只猫的响动都怕成这样，还敢星夜不告而别。” 前方突然响起话语声，尽管是熟悉的声音，也仍叫阿狸惊出一个哆嗦。她看着执着扇子站在拐角处的紫烈，欲哭无泪。 也许是月光太凉，紫烈此刻的脸上一点儿也看不见那种熟悉的和暖微笑，仿佛冰雕的人一般，不悦地，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阿狸。阿狸几乎要被这种目光冻死，只能尴尬地别过脸去。 “你是不告而别上了瘾吗？”他语调里真真切切的失望，促成了某种质问。 “紫烈兄，我在桌上留了书信给你的。”阿狸嗫喏道。 紫烈不说话，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在她的面前，很近地距离看她的眼睛，说:“我活生生一个人就在你面前，你有什么话不能说？却要留什么劳什子书信？” 阿狸张了张嘴，回答不出来。 “你我也算患难之交，此番一路同行，我自认与你倾盖如故，可你一口一个紫烈兄就罢了，遇到点事就把我撇得远远的。从前听闻天下女子皆凉薄，我犹自不信，如今看来却有几分道理吗？” “不是你想的这样。”他的话很不好听，可阿狸无端只觉得可怜。 紫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阿狸，夜色掩去她炫目的美丽，月光淡化了她眼中的坚毅，眼前的她一手搭在心口，姿态和眼神透出无助中的坚韧。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声音放得极柔极轻，说:“这深更半夜，你又打算在哪里落脚？” “我……”阿狸如鲠在喉。其实她原打算在靠近城门的地方找个无人角落猫一晚上，第二天再办事。狐曳城外一路都有萧军的兵站，但她拿不准这些兵站是否已经被北胤皇帝控制，所以她打算明日找到兵站看情形再决定如何向萧起报信。 她后退一步，咬咬牙说道:“紫烈兄，这件事我只能自己去办，一来，我不想连累你，二来，你与佐鹰王有所盟约，此事你不方便插手。” 紫烈却缓缓摇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紫烈……请讲。”基于他方才的怨怒，她默默将那个已经到了嘴边的兄字嚼碎吞下。 “你这样独自离开，是不想拖累我，还是打心里觉得你我情谊太浅，我不配陪你共度艰险？” 阿狸微愣。其实她决定离开是出于本能，并未曾细想原由，但如此一问，她反而隐隐觉得两个原因都有。假设是自己与萧起在此地发现紫烈有难，那么，自己会很自然地拉着萧起共同面对此事吧？阿狸心底震动着——原来亲疏远近，如此分明。 紫烈苦笑，“阿狸，阿狸，佐鹰王意欲挑起两国争端一事，只是你的推测，即便是真的，你也该先考虑自己眼下的处境吧？可是，仅仅一个莫须有的设想，你就甘冒此险？所以，你其实是担忧他吧，其实，你并未放下他。” “你……”阿狸猛地抬起头来，有些愤恨地望向他。那么长时间的努力，才将自己强行从那段关系中剥离，他何苦提醒她？他一语中的，她前功尽弃。 紫烈看着她颓败的神色，知道自己言中了，反倒深深后悔烦躁起来。他从来是沉得住气的，这是怎么了？证实了这个事实对自己可有半分好处？恐怕只会刺伤她。 果然，阿狸的失态放佛只是一瞬间，她很快收拢那些翻腾的心绪，挺直了脊背道:“紫烈兄不必多想，事关两国建交，我毕竟曾是北胤女史，义不容辞。” 紫烈知道苦劝无用，只好说:“阿狸，你是不是要去揭发这案子的元凶？”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将案件实情公之于众，才能阻止这个阴谋继续。” 紫烈着恼道:“这太危险，佐鹰王很可能一怒之下杀了你。所以你更不能单独行动，和我在一起，他们至少有所顾忌。” 阿狸摇摇头:“紫烈，你现在身在西纥，此事会累你处境，徒增风险。再说了，你我既是随性之人，都知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日有缘再会，何必执着眼下。” 紫烈闻言心中尖锐一痛，脱口而出:“在你心里，你我相遇就只是等同于一场筵席？”紫烈口气很轻，眼底却一片狼藉，俨然看见筵席后的空杯冷盏。那些一同策马狂奔的清晨，一同迎接的日出，一同穿过的街头巷陌，还有那些掩住了真实面容后的对视和言语，都不曾入她的心吗？ 阿狸偏过脸，让墙边树丫的阴影投射在自己的脸上，遮住她目光中的惊惶与尴尬。经历与萧起的这场姻缘之后，他已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他知道紫烈这一番话背后的意思。知道紫烈对她，有些不一样了。 只是，她压抑自己并不吃惊，也谈不上怎样惊涛骇浪，只是混乱尴尬。她不是个拘于礼教的人，即便萧起一辈子不给她休书，那也拘不住她什么，而眼前这个风骨如梅竹的玉质男子，更不可谓不动人。可是阿狸只觉得别扭，一点也不喜欢二人关系的这些微妙变化，甚至有一丝遗憾，恐怕就此失去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 “阿狸，我不可能任你置身险境。” 紫烈正待再说，前方却有些声响传来，似乎是城防巡逻的声响。紫烈沉住气侧耳细听，发现来人为数不少，这神经半夜的，城防巡逻怎么会出动这么多人马？ 未及多想，他一把拉起阿狸的手，“快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第一百三十五章 后院的丹姬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后院的丹姬 紫烈拉着阿狸一路躲避巡逻的兵卒，飞檐走壁，最后遁入一处小阁内。 “这也是你的一处据点？”阿狸打量这间无人的居室。 “嗯。”紫烈转过头，透过窗上的花格，望向外头噬人的夜色。 外头打更声起，阿狸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去歇息一下吧，我……我在外头守着。”紫烈指了指房内那张看起来十分甜软的黄杨木床。 阿狸摇了摇头，走到桌前坐下:“外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哪里睡得着。” “那就在这里等吧，晚些我的人就会带消息回来。” 一室沉默，谁也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紫烈挪过桌上那些茶具，为她泡茶。阿狸看着他手中动作，不由得想起当日那个狼狈的新娘，狼狈的逃犯。 她在心中苦笑，有这样一个人，一辈子悠然相守，烹茶弄香，不就是最好的日子？然而，人真是贪心哪，当初心心念念想要那个人，得到后，却想过另一种日子，然这种日子唾手可得时，你想要的又只是那个人而已…… 清晨，紫烈听到外头马铃声响，起身出去。 “怎样？”阿狸顶着暗青的眼圈，一见他进来就着急地问道。 “昨晚是狐曳城城防紧急调岗，城内巡防也都加强了兵力。” “这是为何？” “是北胤朝廷听闻使臣横死，派人马前来，说是监察此案，其实就是对西纥当局暗暗施压。” “我就知道此事难以善了。”　阿狸着恼得只差跺脚，随即又想，边境敏感之地出了这些事，萧起不可能毫无反应，应该会在派来的官员里安插他的人，于是问道:“北胤朝廷派了些什么人来？” “以御史梁苳为首，三法司都派了人，互市监也派了人，詹禄詹大人。” “詹禄？”阿狸觉得这个名字隐隐耳熟，遂又问紫烈:“此人你可熟悉？” “之前在北胤做质的时候跟他打过几回照面，那时他还在市舶使任职。” 市舶使？阿狸猛地想起来！她与萧起刚成亲的时候，萧起对她交代府中众人的底，其中后院那个叫丹姬的美妾，就说是市舶使的詹禄詹大人送来的，后来还有几次什么事，萧起也曾对她说起此人可用。 此刻，北胤京城将军府里，萧起刚刚结束一天的军务，从书房出来。最近边境上屡有异动，他为朝堂进言，已回京多日。 萧起穿过后花园，踏过院中如霜的月色，往房中走去，这是他每日最难熬的时候，他不想回房，不想看到哪个空荡荡冷清清的房间。他走得很慢，听到那些影影绰绰的花树被风吹出沙沙声响，其中还夹杂着一阵如泣如诉的筚篥。 “是谁在吹奏？”他停住脚，问跟在自己身后的胡安。 “哦，是后院的丹姬，她让人做了一把九孔筚篥，近日时常吹奏。” “唔。”萧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筚篥悲声，胡笳九窍，萧起征战西疆的时候听过不少，然而此刻它回响在这北胤京城将军府深苑的上空，显不出血统中的浑厚与凄怆。萧起想起自己在西疆时看过的那些壮美之景，想到自己曾幻想过，等有朝一日边境不再有战火，他就带着妻儿去看那些边塞美景，可是如今…… 胡安看着萧起的脚步缓滞下来，看着他依然挺直的脊背，却无奈的叹了口气——元帅太累了。不止有堆积成山的要务要处理，一边还苦苦搜寻着阿狸的行踪，往往一丁点儿线索，他就策马奔袭千里前去查探，每每失望而归，未有一丝发泄放松的时间，就又回到书案边继续那些繁重的军务中去了。 走到房门口，萧起突然停下来，转身对胡安说:“你去传丹姬到我房里来。” “啊？”胡安嘴张的塞得进鸡蛋。心想，且不说元帅爱阿狸至深，就算是之前没有阿狸的日子，也不见他让后院这些美姬近身。 萧起不理会他脸上的震惊之色，也懒得解释，淡淡道:“去吧。” “哦……”胡安只能应声，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片刻之后，匆匆梳洗过的丹姬被胡安带入萧起房中。 “丹茳见过元帅。”那丹姬跪叩下去，衣袖拂起一阵香风。 萧起正坐在桌边翻看一本书，闻到她的香气，眉头就不由得皱了皱。 “起来吧，先坐着吧。”萧起随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那……卑职、卑职先下去了。元帅早、早点休息。”胡安看着这情形，无奈的都大舌头了。 “嗯。”萧起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 那丹姬出身北胤最好的乐坊，自也是见惯了场面和大人物，人前一向很是大方周全。但今日萧起突然传她，见了面又一言不语只管看书，她心里免不了忐忑，猜不准这是什么状况。 刚进萧府时，她还有几分好胜之心，成日跟后院那几个姬妾较劲，比才情眉毛的高下，争吃穿用度的长短。但后来被冷在后院不闻不问，再多的得意也给磨没了，只道萧起恐怕是个不近女色的怪物，逐渐就死了心。 但阿狸嫁进来后，萧起宠妻无边，府上谁人不知，她们一众人也恍悟过来，萧起不是不近女色，只是不近她们而已。所以 这一次萧起回府，并没有带着阿狸夫人，外头也传言说萧起与阿狸夫人不谐，两人发生争执后阿狸夫人离府而去……丹姬无从判断传言真假。只是见萧起专心研读手中的书，便偷眼去瞧萧起的神色。可是看了几眼后，她开始后悔，并强迫自己收回眼神。得不到的东西，还是不要醉入其中的好。 她改而打量起房里的布置来。只见房中没什么多余摆设，家私数量精简，花色也不甚华丽，但是东西质地材料俱是最好的。墙上则挂着一幅海景图，她并不知道，这幅画是萧起亲手所画，更不知道画里那些深深浅浅的过往。 “方才是你在吹筚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第一百三十六 慎西 第一百三十六 慎西 “方才是你在吹筚篥？” 突然响起的问话，生生把丹姬吓了一跳。她赶紧收回眼神，规规矩矩地说:“回元帅，丹茳思乡甚切，就吹起了家乡的乐曲来了。扰了府中人清净，还望元帅宽恕。” “无妨。”萧起表情淡淡的，又问:“你是胡人？” “是，妾身是幼时因为家贫，被卖到胤人的歌舞班子里，又随班主到了北胤京城，倒没想到今生有福分能进帅府来。” “嗯。”萧起颔首，又问:“是胡地哪国人？” “祖父是高阊人。不过，我祖母和母亲，都是胤人。” 萧起终于抬起头，隔着烛光看向她，细细端详。眼前女子肤白胜雪，乌发长眉，双眸深邃，也许正因为她的祖母和母亲都是胤人，所以并不像其他胡姬那样一眼就能看出胡人血统，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眸色与中原人略有不同。 那丹姬的身形也比一般中原女子多出几分魅惑，萧起不由得想起阿狸的身段……她初入元帅府的时候身材尚幼，但后来却像和了发面的馒头一般，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天天长大，越发的玲珑有致，他还道是因为婚后生活的滋养，难道却与她的血统有关？ 丹姬迎着他的目光，心头扑扑地跳着，她入府都快两年了，他终于第一次正眼瞧她。但萧起的思绪早已飞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从丹姬身上移开目光。 “你说祖上是高仓人，那你对高昌了解多少？” 我幼时都是在高昌过的，与当地人的生活习惯并无二致，只是如今已离乡多年，故乡有何变化就不得而知了。” 萧起沉吟了一会儿，说:“你先下去吧，回去后简单收拾一下行囊，过几日本帅随本帅出行，但此事不可告知其他人。” “是，丹江那就回去准备。”丹姬又惊又喜，连忙拜倒，随即退了下去。 房内又剩下萧起独自一人，他起身走到窗下，向外推开了后窗。吱呀动静惊飞了花园里的夜鸟，它们扑楞楞地画出黑色的影子后，整个院子更显得死气沉沉了，还活泛的只剩那些在草丛中鸣叫的虫子了。 萧起仰望空中明月。阿狸，此刻你头顶的月，是何模样？ 阿狸此时却没有任何望月的心情，她正捧着一只鸪雕，让它对着屏风上悬着的一副画像。她一会儿呶呶声，一会儿吹响哨，一会儿说些奇怪的鸟语，可那鸪雕犹自缩着脖子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傻鸟！我以前在帅府里养的鹅都比你聪明！”阿狸驯了一个时辰成效甚微，不由得气恼得一掌扇向那鸟。 那鸪雕吓得一头撞进了紫烈怀里，紫烈哭笑不得，将它抓到那画像前，“鸪雕兄，这詹大人的画像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画出来的，你好歹争气一点。” 阿狸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无限感激道:“要不是紫烈兄记忆力惊人，又有出神入化的画工，我这法子肯定都无法实施。” 紫烈看着掌中的鸪雕，摇摇头，无不担忧道:“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说真的阿狸，这法子真的能行吗，万一这鸪雕不争气，中途出了岔子怎么办？” 阿狸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不会的，使团即便是跑最快的马，到狐曳城也还要好一段时日，我还有时间。” “阿狸，如果这鸪雕出了岔子，你是不是就打算自己出面？”紫烈靠近一步，紧紧凝视她。 阿狸知道万事逃不过她的眼，缓缓点头道:“是的，我已经想好了，开审当日，你我俱是重要证人，一定会被邀请到场。如果这鸪雕没有准确将信送入詹禄手中，我就只能站出来，将此案的蹊跷之处一一说明，即便不能改变判案结果，至少也让北胤使团明白，此时另有蹊跷。” “可是那样的话，就破坏佐鹰王的计划，他必定暗中杀你泄愤。”紫烈焦躁地在房中踱步。 阿狸摇摇头:“紫烈兄，我会想法子自保的，我只是担心此事会影响你，毕竟我的身份，是你的丫鬟白茅。我怕佐鹰王会质疑我此举是受你指使。所以，我还得想清楚届时该如何与你撇清关系。” 撇清关系？紫烈咀嚼着这几个字，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一步上前，他气恼地摁住她双肩，那架势恨不得捏碎她纤弱的骨骼，“阿狸，即便你非要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是不是也可以想想事到临头，你我要怎样相扶相帮全身而退，为何一味想着与我分道扬镳，撇清关系？” 阿狸几乎是被他这双掌一捏给捏傻了，认识他至今，他哪一时不是儒雅斯文的样子，她从未见过这样焦躁粗暴的紫烈，他突然进攻的气势过于猛烈，她措手不及也无力招架，只断断续续说:“我、我不能拖累你。而且，你有紧要的事情要办，不该和我一起停留在狐曳城里耽搁时间。” 紫烈情绪渐渐缓和下来，慢慢松开了她，立在原地闭了闭眼，长长呼气，虚弱地笑着说:“你视陪伴为拖累，我还有何话说。” 阿狸定了定心神，转向一侧伸手召回了那鸪雕，说:“我一定会将它驯成的，所以，紫烈兄不必担心。” “阿狸，你向詹禄报信后，难保萧起不会发现有关你的蛛丝马迹，他若找到你，你会答应和他回去吧？”他有些艰难得问。 阿狸眼神闪烁不定，随即垂下头。紫烈看着她颈项勾出的柔美曲线，听到她说，我还没有想好。 “嗯。”紫烈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说:“那这些时日你好生驯服这鸪雕，我先去忙我的事情，就不来打搅你了。等使团入城，我再来接你。” 阿狸嗫喏:“好，紫烈兄放心去忙吧。” 紫烈没有再说什么，伸手吱呀一声推开门走了出去。阿狸一直看着紫烈走出院门，才走回榻边，从包袱里取出一只羊脂白玉簪来。这只簪子样式简单大方，是她在帅府时最常用的，即便后来断了发用不上，也一直放在要紧的匣子里。 阿狸又取出一只雕刀，沉吟片刻，便在那光润的簪身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两个字——慎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第一百三十七章 杀人嫌疑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杀人嫌疑 阿狸只是刻下简单两个字，却疲累得似是完成了一件巨大的工程，她放开雕刀和玉簪，双手脱力地靠在案沿上。 慎西，慎西，是提醒萧起，西征之事一定要慎之又慎。但隔着这千山万水，阿狸没有把握自己和萧起是否真的心有灵犀，他是否真能仅凭她发簪上的两个字，就能明白她要说的话，推测出整件事背后的深意？ 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要让信报安全地送到萧起手中，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虽然沿路有萧军兵站，但这些兵站很可能已经被北胤皇帝的人渗透。她想在狐曳城内寻找萧起布下的秘密据点，偏偏狐曳城全城戒严，处处严格盘查，她要找到据点谈何容易。 紫烈提出过动用他的信报系统来送信，但阿狸怀疑紫烈如今在西纥境内已经陷入被动，行迹都在佐鹰王的视线之内。所以，她才想到利用禽鸟这一法子。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院中点了诱捕禽鸟的香，捉了这鸪雕来。 想直接驯化鸪雕往北胤将军府送信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想要禽鸟长途送信需要该禽鸟熟悉整个路径，眼下根本不可能实现。所以，阿狸只能尝试驯化鸪雕短距离送信，只要在开审当日将这些疑点送到詹禄手里，事情就有回寰余地。而且这样她就不用出面，即便事情不成也不至于连累到紫烈。 再者，她要在公审之后找到詹禄，将这只刻有“慎西”二字的发簪交给他，让他通过可靠的萧军信报系统，将此簪快马送至萧起手中。在促成萧起西征的阴谋之前，点醒萧起。 阿狸在心底给自己暗暗鼓气，再次碰了那只鸪雕在手，对着詹禄的画像接着驯化起来。 二十日之后，北胤使团到达狐曳城，阿狸随着围观的百姓涌到街边。此时狐曳城仍处于戒严之中，但使团入城如此重要的事件，却并没有派多少人马前来护卫，反倒任由城中百姓三圈外三圈的围着，乌泱乌泱。而且身穿各色服饰的都有，显然是大食、波斯、高阊等国人都有。 阿狸不由得嘲讽一笑，想来这一切又是佐鹰王的手笔吧？就希望这无头公案的流言泛滥开去，愈演愈烈。而且，他恨不得使团一进城就再被弄死两个才好。阿狸在来使中努力辨别着，终于认出一个熟面孔，确定正是那个詹禄，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北胤使臣开始着手参与案件的调查，阿狸和紫烈作为重要证人，再次被传唤到狐曳城公署大堂问话。而闻讯前来的佐鹰王，更是大喇喇坐在堂中，架势如同霸王一样，怼北胤使团也十分无理，成心地激起对方的怒火。果然，阿狸看到众使臣面色不虞，为首的御史梁苳脸色更是黑得锅底一般。 轮到阿狸做笔录的时候她当着众使臣的面，将那日所见一五一十地说来，但在遣词中强调，当日自己和紫烈在窗外看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一番折腾下来，案发现场的勘查结果，在场证人的证词等，还是将一点集中到了密道和白绫之上。而当北胤使臣提到验尸结果的时候，佐鹰王更是越过狐曳城主直接下令，强行让士兵将那死者尸身直接抬进公署大堂。 此时距死者被杀已经过去了二十多日，这尸身虽放在低温的地库之中，但也已经掩不住恶臭。阿狸刚伸手去掩口鼻，就听到佐鹰王傲慢的声音响起来。 “各位，为了显示我们西纥对这个案件的重视，也为了保留最有利的证据，我们一直没有将死者尸体下葬，现在尸身就在这里，有什么怀疑，就让你们带来的仵作当场再验吧。” 御史梁苳阴沉着脸道:“自然要验。” 满堂的人等了好一会儿，当场验尸的结果和之前基本无异，死因是被人强勒颈部导致窒息而亡，只是北胤来的仵作似乎更高明一些，从死者骨头上验出来他生前患有消渴症，且长期服用药物的痕迹。然而死亡时间这一关键，却因为尸身腐坏而无法确定了。 此时，种种证据都将杀人嫌疑指向狐曳城主，北胤使臣看待狐曳城主的眼神早已大变。阿狸不动声色地看着堂上的一切，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紫烈，他也正眉头紧锁看向自己。阿狸知道，他一直在担心那鸪雕会不会临时出什么状况。 阿狸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紧接着，就听到一阵扑棱棱的翅膀拍打声，抬头就见那鸪雕压低飞行，直飞入堂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那鸪雕朝着詹禄的位置直直飞去，栖在了他的怀中。 此时，大家才看清，这鸪雕的脚上，捆着一个细圆的信筒。詹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立刻捉住它，将那信筒取下。阿狸看到，佐鹰王的脸色微变，死死盯着詹禄和那鸪雕，却没理由阻拦。 詹禄很快将信取出，快速地浏览了一下，随即将信合起，揣入怀中。 “詹大人，这禽鸟送来的是什么东西？”佐鹰王指着那鸪雕问。 詹禄微笑道:“哦，让佐鹰王殿下见笑了，这是我家中驯养的，平日里传书所用。方才不过是收到家书罢了。” 佐鹰王将信将疑地盯着那鸪雕，但见这鸪雕乖乖落在詹禄怀里，确实只认他一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詹禄将鸪雕放在在自己肩头，转而对佐鹰王说:“不瞒佐鹰王殿下说，家中妻子即将临盆，这书信是催我尽早回去。可如今这案子看起来颇为棘手，看来，我是赶不及在孩子出生前回去喽。” 阿狸心里噗嗤一声，这詹禄不去戏班子里混可惜了，演起戏来倒跟真的一样。果然佐鹰王不再生疑，随手指了指堂上的人说道:“既然北胤朝廷对此案如此重视，那各位就慢慢查吧。还有什么疑惑之处，尽快问他们。” “本使确实有疑问之处。”詹禄指向堂上一个小丫头，厉声道:“你在说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第一百三十八章 佐鹰王果真沉不住气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佐鹰王果真沉不住气了 詹禄指向堂上一个小丫头，厉声道:“你在说谎！” 那小丫头名唤荷香，正是那个将药渣倒在石榴花根下，事发当日又在院子里剥胡豆的那个。她本来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被詹禄这一喝，吓得扑通一声跪倒。 詹禄走到御史梁苳的身侧，对梁苳附耳几句，梁苳就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这一点阿狸倒不担心，因为她知道梁苳此人向来中立，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北胤皇帝之所以选择他为使团首席，想来也是以为命案一事布局天衣无缝，届时梁苳回京后怒斥西纥王庭包庇狐曳城主，萧起一定不会怀疑。 此时，詹禄转身一挥手，让他身后的随行的几名兵勇上前，将荷香拖拽到堂中。 阿狸在信中已将问题关键告知，詹禄胸有成竹，捋着胡子道:“好一个大胆的婢子，你方才说，事发当日你一个上午都在死者屋外院子里，看到死者一直在房里？ “是，是的，大人。”荷香哆嗦着回答。 “你确定看到死者在房中？还给他送了饭菜？” “是……”　那丫头的口气闪烁飘忽起来，再不像刚开始那样坚定。 “那你送饭菜进去的时候，死者状况如何？” 那小丫头慌了，鸡啄米似的你的头说:“我、我是去送了饭。但使臣大人交代说，饭菜不用送进房间，就送到门口即可。所以……所以奴婢不知道使臣在屋里的情形。” “那你方才却口口声声称你可以证明死者一整个上午都在房中？你这样信口雌黄，莫不是在掩饰什么？莫不是你经由密道进入房中，杀了使臣大人？” 阿狸听詹禄这胡搅蛮缠的质问，心里是服气的，知道他无非是认准了这小丫头最不经吓，所以才想从她身上打开缺口。 “来人，大刑伺候！”詹禄下令道，士兵们立刻将几样带血的刑具丢在荷香面前。 金属刑具落地哐当一声，将那荷香吓破了胆，她抖如筛糠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詹大人！”佐鹰王果真沉不住气了，他腾一下站起，凌厉的眼神横扫过来，问:“詹大人这是做什么？” 阿狸见佐鹰王意欲阻拦，心中一紧。但詹禄却不以为然似的，反倒微微一笑对佐鹰王拱手道:“佐鹰王殿下，此案目前两大关键密道和白绫，都将杀人嫌疑指向城主大人。但我和梁大人都相信城主大人清白，因为我们已经发现了案情中的一点，当然要审个究竟。不然，让城主大人含屈的话，你们可汗不会答应，我们北胤将士也不答应！” 他话音一落，后头的北胤士兵一呼百应，枪杆凿地，佩刀出鞘。阿狸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萧起对此事已然警觉，所以将护送使团的兵勇全部安排成他的兵，这些兵自然会呼应詹禄。 众目睽睽之下佐鹰王不可能强行阻止，若引人怀疑其动机的话，他前面布置那么多就前功尽弃。所以，他握了握自己沙钵般的铁拳，硬生生坐回椅子上。 众人的目光重新击中在荷香身上，　詹禄走到她面前，踢了踢地上的刑具。荷香心中有鬼，又见这局面连佐鹰王都不能左右，知道此事难以善了，不由得瘫软在地，断断续续道:“大人，我没有杀人，是我说得不够清楚，我是说，除了中途去送饭菜那会儿，其余时间我都看到使臣大人在窗下看书。 詹禄点点头:“嗯，那你送了饭菜去，是谁人接的。” 她将手指向人群中，“是……是使臣大人的家仆。” 那家仆不得不走了出来，詹禄却不理会，继续对荷香问道:“你说说那日使臣大人的饭食都有些什么？” “有……一张手撕囊，一块馕坑肉，一碟酱马肉，一块白糖油塔子，一碗米酿酸奶，还有一份葡桃。”荷香回忆道。 “这是驿馆按接待使臣的规制，专门准备的是吗？” “是。” “那么，他吃完了吗？” “吃完了，也是家仆大叔将空盘子拿出来给我的。” 詹禄终于看向那家仆，问:“这么说，使臣大人吃完的空盘是由你收出来的？所以，你应该看到使臣大人在房中看书的情形，对吗？” “是。”那家仆垂手而立，肯定的回答。 “你们两个，有一个人是在说谎！”詹禄斩钉截铁道。 堂上众人俱是不解，看着三人面面相觑。 “你们忘了吗，验尸结果显示死者长年患有消渴症，而且我等与其同朝为官，也曾听闻他得消渴症一事。而消渴一症不能大量进食，而且最忌甜食。而且，死者当日就是因为消渴症急发，感到头昏才一整个上午都在休息。而你们却说他将东西都吃完了？难道他会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不能多食？难道你身为他贴身家仆不会提醒？”詹禄一指那家仆，厉声质问。 那家仆的脸色僵硬，强自镇静下来说:“我家大人初到狐曳城，对当地美食实在是喜爱，所以多吃了些，小人也劝阻不住。” “哦？那你家大人既然感到不适，你为何不带他去医馆？” “我家大人久病，药都是随身带着的，头一天他感觉不适就用过药的。” “哦？服药了？”詹禄翻着手中那份家仆的笔录，指着一处说:“嗯，这里说，你曾吩咐荷香煎药，荷香，是吗？” 荷香抖抖索索道:“是家仆大叔交药交给民女，吩咐民女熬的，也是民女端过去的。” 詹禄却凶神恶煞道:“你这婢子满口谎言，莫不是又说谎？如何证明你确实熬了药？” “厨房的大娘可以作证。当日在驿馆中的许多人都能作证。” 荷香此言一出，阿狸立刻顺势道:“大人，我看这位姑娘说的是真的，当日我们还听到厨房大娘训斥她，说她怎生将药渣泼在石榴花根下，想必，就是使臣大人那药了。” “哪一颗石榴？你带路。”詹禄指着荷香道，那名懂医的仵作立刻带着家私，前去院中查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第一百三十九章 这些密道和《天舆图》一样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这些密道和《天舆图》一样 不过片刻，仵作匆匆来报:“大人，那药渣中含有大量糖分！绝非消渴症之人可以服用的！” 阿狸看到，那家仆脸色灰败，背上衣裳显然已被汗水沁透。 詹禄大喝:“这二人笔录前后矛盾，疑点甚多，恐怕是他们合谋杀人！不用刑恐怕是不会说出实情！来呀，给我用刑！” 他身后士兵们如狼似虎，立刻上前将二人往地上摁倒。佐鹰王终于坐不住了，出声制止道:“难道北胤的衙门都是这样断案的？今天只是勘验案情，并非公审，而且你也没什么有力证据，就要在这里上大刑，屈打成招吗？” 此时，一直在一旁作壁上观的梁苳，从座位上走下来，说:“佐鹰王殿下言之有理，我们北胤刑法素来讲究求两造具备，师听五辞，断不会屈打成招。”他又转向詹禄道:“詹大人，我看今日所获信息十分庞杂，还需要下来仔细推敲一番，今日就暂且到此，等梳理清楚案情，改日再审不迟。” 佐鹰王的唇角才刚上挑起来，就听到梁苳又说:“不过，这家仆是我们北胤使臣的家生奴才，且身上确有疑点，我们自然要将他扣押下来。” 那家仆脸色大变，几乎就要软倒下去。若说之前一切只是阿狸的推断，而此刻她心里已经确定自己的推断十有**是对的。而只要梁苳和詹禄将人扣下，让他离了佐鹰王的庇护，慢慢再审，就不怕他不开口。 她眼中闪烁着难掩的光芒，转头看向紫烈，却猛地看到佐鹰王正用晦暗不明的目光紧盯着自己。她强忍住惊怕，低下头来。只待众使团都一一散了，才慌忙和紫烈一同乘车离开。 “阿狸，我们今夜就离开狐曳城吧？”紫烈一回到的别院房中，立刻开口道:“眼下此事大势已定，我也不愿在狐曳城境内多做停留，打算即刻动身前往西纥王庭。你不是还要去高昌吗？我已经安排妥当，我们今夜一起离开吧？” 阿狸先是一愣，随即也想明白，即便案件不能彻查出真凶，但佐鹰王欲挑起起两国交恶的阴谋也已实施不了，所以，他和紫烈两个目击证人留下与否，并不影响大局。他们不如趁众人的注意力都盯着案件的时候，趁早脱身。 “阿狸，萧起很快就会知晓鸪雕一事，他深知你会驯兽，难保不会推测出此事是你所为，难不成，你还想待在这里，等着他来将你接回去吗？” 在这件事情上，阿狸果然是最经不得激的，她听紫烈这么说，立刻扬起脸道:“谁说我在等他来接了？我只是……” 阿狸从怀中掏出那支玉簪，悻悻道:“我本想亲手将这玉簪交给詹禄大人，托他送去给萧起。如果你我今夜就离开的话，怕是没机会交给他。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在我们离开之前将此物交给詹大人？” 紫烈伸手接过那簪子，看到上面刻着的慎西二字，心中了然。他点头道:“你放心吧，我即刻找可靠的人去办。” 阿狸点点头，遂去收拾行囊。 深夜，一辆马车行驶到别院后门停下。一堆对身着深色衣裳的男女悄悄上了马车。而另一队人马，则悄悄跟上了他们。 阿狸和紫烈两人掩在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阿狸无不后怕道:“幸好你这金蝉脱壳之计，不然我们肯定被佐鹰王的人扣下了来。” 紫烈皱眉，“佐鹰王果然一直派人严密监视我。” “那我们快点走吧。” 说着，两人在夜色的掩盖之下，往事先安排好的地下密道走去。这密道十分狭窄，不如帅府里的密道宽敞明亮，关键之处的光线明暗恰到好处，正好掩住了沿路的各色机关，精妙成都让阿狸不由得佩服。 “紫烈兄真是狡兔三窟，设有多处别院都罢了，竟然还挖出这么厉害的密道。” 紫烈走在前面，一路解开各种机关，为她开道，一边说:“这不是我挖的。” “不是你挖的？”阿狸倒是吃了一惊，“那你怎么知道有密道？” “这宅子紫氏先祖的产业，密道也是当年挖的，这我自然知道。” 原来如此，阿狸点点头，又想起粟粟岛和龙牙岛上的密道，那些密道机关都设置得巧妙绝伦，远超元帅府地下的暗道，想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她犹豫着问道:“紫烈兄，像这样的密道，是不是都是多年前留下的，现如今还有人能挖出这样的密道么？” 紫烈边走边说:“当今世上……我不敢说没人能做到，但能做到的人一定不多。据我所知，挖掘密道的堪舆之法和设置机关的阵法玄术，基本都已失传。” “那以前精于此道的都是什么人？” “我倒没细想过这个问题。”紫烈停住脚，皱眉思索，“要说天下最善于奇门遁甲布阵之术的，当属当年五大家族中的青氏。但建造密道还需堪舆测量和底下挖掘，这是我们紫氏的绝技，而这密道中的箭弩机括等器械之事，又是湛氏最强。而现存于世的密道中，做的精妙的，恰恰都是胤皇在位期间所挖，所以……” 阿狸眼中灵光一现，停住脚，疑惑道:“莫不是这些密道和《天舆图》一样，都是胤皇命五大家族合力建造的？” “极有可能！”紫烈又想起一事，说:“至少我能确定北胤皇宫中的那些密道，就是胤皇命人打造的。” “北胤皇宫里也有密道？” 紫烈笑笑，“不然你以为，我当时身为质子，是如何从那重重把守中逃脱出来的？” “难怪。”阿狸又不解道:“你又是如何知道北胤皇宫里有密道，且还能顺利找到，并从中通过？” “不要忘了，裂图之乱前，紫氏也是胤皇最信赖的家臣。打造皇宫密道之事，自然知晓一二。不过……” “不过什么？” 紫烈自嘲一笑:“此事说来可笑。我一早知道这些密道，并在几年前就已经找机会寻得了一处入口，但这些密道的机括关键原本都是掌握在胤皇手中，我没有解锁的法子，忌惮里头的机关，迟迟不敢进入。没想到，那日冒险闯进去才发现，这些机关早就全部失灵，我因为自己的怯懦，白白多困了几年。” 阿狸明朗一笑，说:“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天将降大任于紫烈兄，自有他的安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百四十章 阿狸跟在紫烈的身后，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钻出密道。她披着皓月的清辉，回头望向身后的巍巍城墙，原来，他们已经置身狐曳城外。 “这密道极长，直通城外，所以我们才走了这么久。”紫烈说。 一道黑影嗖地掠过，阿狸不由得一惊，警觉地看着那黑影落下的角落。 “不用怕，那是我的暗卫。” “哦。”阿狸松了口气。 紫烈朝着西边指去，“西行不过几十里就有一条地下暗河，有很长一段地下溶洞，我的人已经勘测好路线，我们可以从那里面走，这样，就算佐鹰王追出狐曳城，也发现不了我们的行踪。” “太好了！”阿狸惊喜倒。 “走吧。”紫烈抬脚往前走去，惊起了树上几只夜栖的胡雀。阿狸听着那羽翅拍打的声音，不由得想起鸪雕送信之事。于是犹豫着问:“紫烈兄，那支玉簪……” “已经送到詹禄手里了。” “哦。”阿狸点点头，跟上紫烈的脚步。她却不知道，其实早在他们进入密道之前，詹禄就已经动用萧军的军鸽，千里传书，直飞北胤将军府。 原来，詹禄在堂上，就注意到了阿狸。 自从阿狸出走，萧起对手下幕僚们的嘱托就多了一条——如有疑似阿狸夫人的行踪，速禀！ 詹禄之前在帅府宴席上，恰好见过阿狸两次，听过她说话。阿狸虽然惯说官话，但口音中难免带了一丝粟粟岛方言特有的软糯，所以她第一次开口做笔录的时候，詹禄隐隐觉得耳熟。 而当那只鸪雕飞入他怀中的时候，他也想到了元帅的交代。萧起对他说，此次西行除了查探案情真相，摸清西纥王庭的真实意图之外，还要留心边境上是否有阿狸夫人的行迹。并强调阿狸略同医药与御兽，若有相关的蛛丝马迹，一定要以最快速度回禀。 所以，詹禄反应过来，发出这个耳熟的声音的丫鬟白茅，很可能就是阿狸夫人！无奈众目睽睽之下，且佐鹰王在场，他不能上前相认，而等众人散去，他脱了身前往那马老爷的别院去寻阿狸时，俩人早已不见踪迹。 所幸的是，有人以白茅的名义给他送来了一支发簪，让他转交给萧起。他虽然不明白阿狸夫人既已出手相帮，为何又悄然离去，但看到簪身刻有“慎西”二字，也明白这是她对元帅的提醒，于是，他立刻写明了事情来龙去脉，并附上那支发簪，飞鸽传书给萧起。 萧起收到信，是在几日后的拂晓时分。他正身着一品武将金紫官服坐在马上，准备进宫早朝。这几日，朝堂上关于西征的议题频频被提及。前赴狐曳城的使团虽然还未归来，一些官员却已经摩拳擦掌的样子，痛斥西纥王庭狼子野心，不可姑息。有意思的是，这些主战的人里，有许多是平日里喝惯皇帝洗脚水的，一贯懦弱，不敢言战。这一次支持西征的口风却出奇的统一？ 所以，萧起按兵不动，对西征一事一直保持缄默，即便皇帝在朝堂上直接问他，他也只说等使团的奏报回来，再议不迟。 他扯动缰绳，催动胯下马匹，正待跑起来时，却听见飞鸟扇翅声，抬头就见一只军鸽朝自己飞来。他不等信鸽栖下，就将身一跃离开了马背，在空中迅速地捉住它。而当他重新做回马背上，从信筒中取出那支羊脂玉簪时，整个人定在了马背上一动不动，摩挲着那簪子反复细看。 “元帅，可是有什么事？”胡安见状小跑上来。 萧起将那支簪子递给胡安，急切地问:“你快看看，这是不是阿狸的东西！是不是！” 胡安接过簪子看了看，懊恼道:“确实有些像阿狸夫人常戴的那只，但那簪子是阿狸夫人进府之前就戴着的，不是从府库里出去的，所以我也没机会仔细瞧过，不敢肯定。” “去把甜儿喊来辨认！”萧起几乎是吼，又急忙从信筒里将书信取出，展开来看。 “是她，一定是她！她果然去了西边，她是要去高阊，一定是！”他狂喜地喃喃道，脸上露出的那种笑，是这么长一段时间来不曾出现过的。 他抬头望向天边的启明星，他不想去上朝了，他想立刻启程前往西疆。 —————————————————————————————————————————————— 阿狸借着月色看向眼前那片戈壁。 “就快到了，洞口就在那绿洲之下。”紫烈道。 阿狸不解道:“这戈壁干涸至极，就连绿洲都只有那么一小片，怎么还能形成暗河呢？” “你看那边。”紫烈指着天边。阿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极目远眺，看到泊更妲山和克兰吾沉山，一北一西，像两个忠诚的卫士镇守着这茫茫戈壁。 “那两座大山顶上有大量的融雪，春暖后融雪流向赤焰山戈壁，渗入戈壁底下变为潜流。经年累月，戈壁下面水量充沛，就形成了暗河。” 阿狸仍然不解，“这戈壁大漠一眼都望不到边，那融雪流入之后不会被直接吸收散发掉吗？” 紫烈笑笑，慢条斯理道:“一来，这大漠底下深处有一层岩层，再上来又有砂砾和粘土胶结成的一层，质地都十分密实。而来，那两座大山与此处的地势落差极大，融雪水流会以最快速度，经由固定的路径冲向低处，而不是蔓延向整个大漠，自然就不会被吸收殆尽。” “原来如此。”阿狸看向紫烈的目光中满是佩服，“紫烈兄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紫烈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道:“你给我戴高帽子可没用，这一路上只有干粮，你就不用指望我还能办什么招待了。” 阿狸扑哧一声笑出来。心里却不由得想，世人都说《天舆图》中《天藏》一册，集合了地理堪舆要义，并记录了天下矿产及开采之法，又说紫氏在裂图之乱中得了《天藏》，眼下看来，这传言是真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竟然越挫越勇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竟然越挫越勇了？！ 阿狸正暗自揣度着《天藏》一事，就听见紫烈用戏谑的语气说:“若连这点都不知晓，紫氏的《天藏》要来何用？” 阿狸扶额，“紫烈兄，我并不想知道这么多，而且，你就不怕我口风不严，哪天不小心就说出去了么？” 紫烈哈哈一笑，“所以，我要想办法将你变成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才安心。” “你……”阿狸哭笑不得。 紫烈抬步继续往前走，一边转回了话题，“虽然你我要走的这处溶洞还未被人发现，但这地下暗河却早已有人发掘，并用井渠法深挖凿井，引水横流，浇灌出绿洲良田，才有如今这狐曳城中这些上好的葡桃瓜果、粮食棉花。　” “井渠法？那不是中原人对付旱地的法子吗？” 紫烈停住脚回过身来，故作神秘地说，“你猜，是谁人将此法推广至塞外的？” “谁？”阿狸一边往前走，一边咬着下唇思索，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拍手道:“是博望侯？” 紫烈爽朗的笑起来，“是，当年博望侯张骞饮风食雪，兵刀搏命十三载，才打通西部命脉，铸成这凿空西域的万古功绩。” 阿狸连连点头，感叹道:“生而为人，未必要争得金印紫绶位高权重，也不必求光宗耀祖世代簪缨，我眼中的建功立业，就是像博望侯这样，办成一件造福百姓的千年大计！” 紫烈定定地看着她说话的样子，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在她清亮的眸子里投射出璀璨光芒，他的声音被难以掩饰的柔情沁润，“阿狸，我愿你高洁一世，得偿所愿。” 阿狸笑着仰起脸，却为他眼里熊熊燃烧的爱慕而心惊，迅速地低下头去，尴尬不知所以。紫烈将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开，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漫不经心地继续带起话题。 “阿狸，你一定想不到，《天藏》一册中的许多矿藏记录，也与博望侯有关。” “哦？”阿狸好奇得睁大眼。 “其实天舆图不像世人所说的那样玄之又玄。在我看来，五大家族并非有什么旷世绝技，只是他们都是根基久远的世家大族，藏书之富远超一般显贵，他们倾合族之力对这些藏书中的精要处进行考证精研，所以才在某一领域特别精通。而《天舆图》正是将这些精要再加以提炼编撰而已。” 阿狸扯扯嘴角:“哎呀呀，紫烈兄台拥有《天藏》一册，得天独厚，却跟我说这《天舆图》没什么了不起？我今天还没吃葡萄，牙就酸得要倒了呢？” “哈哈哈哈！”紫烈难得地朗声大笑起来，“高阊的葡萄最好，到了那里，自然让你吃个够！” “不过，你刚才还没说完，《天藏》怎么会和博望侯张骞有关？” “因为西域矿产丰富，然而地形复杂，气候险恶，所以自古以来有关西域矿产勘探记录少之又少。所以，博望侯西行过程中对西域地质的有关记录，弥足珍贵，也在我紫氏一族钻研此道时，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原来如此。”阿狸涵服道，“也亏得是与紫烈兄同行，才能见识暗河溶洞这样的人间奇景。” 紫烈打趣，“这算什么，我很快就让你瞧瞧，什么叫掘地见宝！” 阿狸眼前一亮，“你要寻宝？《天藏》中还有藏宝图不成？” 紫烈摇头笑道:“你忘了，我此番深入西纥，还要秘密寻找玄铁矿。” “玄铁矿？我在书中也曾看到过，说此矿虽然名叫玄铁，其实是一种深色矿石，只需在冶铁之时少量加入，铁质就变得坚韧无比，可以打造极其轻薄的刃器，削铁如泥。” “倒是未及削铁如泥这般厉害，但短兵相交之时，兵刃上乘者当然更占优势。”紫烈一边说着，一边停住脚，从行囊中取出牛皮水囊，递给阿狸，“喝口水。” 阿狸接过那水囊，疑惑道:“我的水囊……怎么会在你哪里？” “水太重了，我帮你背便是。”紫烈淡淡说道。 阿狸不由得托了托自己的包袱，明白过来，一定是在她收拾行囊的时候，他悄悄将一些重物都放到了自己的包袱中。阿狸不知道该说什么，接过水赌气似的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然后塞回给他，垂着头直直往前走去。 这一刻她有些后悔，当日为何要答应紫烈同行？她暗暗抱怨自己真是沉不住气，那日紫烈不过拿萧起一事激她，她着恼之下不曾细想就决定跟着紫烈一起离开。 这段时日，紫烈对她的爱慕之意显露无疑，但她一直觉得，这只是因为二人年华正当又日日相对，他难免生出几分悸动罢了。只要自己装傻充楞，他得不到回应也就作罢了。毕竟，他那样的谦谦君子，不会肆意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尴尬。 再者，紫烈眼下虽然势低受困，但终归是大昭皇子，说不定那一天就挣出泥潭扬眉吐气，这世上愿意与他结秦晋之好的姑娘家多了去了。所以，她心怀侥幸地觉得，他不会对眼下这份悸动太过执着。可现在这情形……阿狸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竟然越挫越勇了？ 紫烈走在她身后，看出她的背影里泄露出来的恼意。他其实不懂女子的心思。这些年在北胤为质，虽说有几个侍妾伺候，但他从没在意过她们。况且，其中有些侍妾还是北胤皇室为了监视他而送来的，他防着都来不及，哪里谈得上去揣度他们的喜怒哀乐。 所以，他猜不透她这是因为害羞而急恼，还是真的不喜他这样的暧昧示好。又或者，她是还顾忌着自己元帅夫人这重身份？那……她和萧起到底和离了没有？ 虽然，她说自己已决意离开萧起，但他的人从关内带来的消息中并没有说元帅和离的，只说阿狸夫人意外失踪，萧起正秘密搜寻她。若是萧起真的不远万里寻来，她会不会心软被打动？会不会重修旧好？ 紫烈抬头瞪了一眼头顶的烈日，忿忿地从包袱中取出自己的水囊，狠狠灌了几大口。 阿狸和紫烈两人的心里，都无声地咒骂——这火烧火燎的鬼天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第一百四十二章 远赴西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远赴西疆 北胤京城的元帅别院不远处的官道上，一小队人马秘密集结。萧起坐在马上，看着青翼领着丹姬走近过来。丹姬在马前对萧起拜倒施礼，萧起却看着她身上那雪青色轻容纱裙，明显地皱起眉头。 青翼瞧见了萧起脸上不喜之色，垂首抱拳道:“元帅，是属下疏忽了，忘记提醒丹茳姑娘穿轻便的衣裳。” “罢了。这里不便耽搁，到了驿站休息的时候再换吧。” 丹姬心中懊恼。她之前一直悄悄观察阿狸平日穿着，发现她多着清淡色泽的衣服，发式梳得简单，饰物也是娇俏明丽的类型。于是她猜测萧起喜欢看女子这样打扮，所以今日专门换了这一身，没想到弄巧成拙。她低头咬了咬唇，暗暗决心，萧起好不容易想到在出行之时带上她，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上马。” 丹姬听到萧起下令，连忙一步上前，羞红着脸朝萧起伸出手，就等他拉自己上马。想到这一路能与他共乘一骑，心就噗噗地跳得厉害。可是，她的手一直悬在空中，却一直等不到萧起来拉她。 “你坐青翼的马。”萧起丢下一句。 青翼心里哇啦哇啦飞过一群乌鸦，元帅爷您能靠谱点不能？男女授受不亲啊！你确定让我跟你的侍妾共乘一匹马？ 萧起也不顾他两人满脸惊诧之色，径自拍马往前去了。 只听到后面想起青翼硬生生的声音，叫丹姬抓紧了，又问丹姬你会骑马吗？会的话一会儿路上给你挑一匹马。 “丹姬不会骑马。” “你不会骑马？你不是胡人吗？居然不会骑马？” 青翼带着怨气的声音，真的很大很大…… “出发！”萧起一声令下，一骑青骢冲在队伍最前面，青翼的马也如离弦之箭紧跟而上。 “啊！”丹姬不曾骑过这样的快马，不由得大声惊叫出来。青翼只觉得耳膜一痛，恨不得反手将这累赘的女人从马背上掀下去！可还等他掀，丹姬就因为害怕而从背后一把圈住了他的腰。 这……青翼整个后背都僵直了，这女人肯定跟他八字不对盘！ 队伍马不停蹄地疾驰，终于出了京城。而两个时辰之后。丹姬从这种狗撵不上的飚马速度中大彻大悟过来，萧起此次出行不是游山玩水，这是要奔哪儿去投胎啊！她想到那天萧起问自己的话——你对高阊了解多少？ 他要去高阊？丹姬欲哭无泪，天啊！京城到高阊足有万里之遥，他们就这样骑着马去么？这才刚上马一会儿，她就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的了，要是这样颠到高阊，人不散架了才怪！ 不会的不会的，丹姬摇着头想，一定是跑一阵要换车的。 她问青翼:“大人，我们这是要去高阊？” “嗯。” “这走一截就会换马车了吧？” “为何要换马车？”青翼纳闷道。 丹姬吓到了:“那、那一直这样跑马，人受的得了，马也受不了啊！” 青翼信心满满，“放心好了，到了驿站就换马，换马不换人。” 丹姬:“……” 入夜，队伍停在一处山坳里。 丹姬一脸菜色地坐在一边，看着军士们搭建营帐。其实他们今日黄昏时分就到达一个驿站，她满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了，可是萧起只是让人补给了干粮和水，立刻就上马启程了。一直到现在三更天，天色变了，月色暗淡实在不足以照明道路，才下令全队就地野宿。 丹姬再次后悔自己穿了这一身出来，萧起不喜不说，还冷得慌。篝火还没升好，她只能抱着自己的双臂瑟瑟发抖，不只是累，更觉得失落。出行之前，她还以为萧起终于垂青于自己，却没想到萧起之所以会带她，只因为她是高阊人，好当个活向导。 其实她以花信妙龄入了帅府，却被束之高阁，久而久之也就对萧起没了什么奢望了。说实话，她们这种出身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去处，帅府给她们的生活已经足够优渥了。然而这次萧起偏偏又把她提溜到眼皮子底下，让她突然又燃起了希望。 青翼从她身前走过，看到她缩着身子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皱了下眉头。 “元帅，四周都探查过了，十分安全。”青翼拱手道。 “嗯。”萧起点点头。 青翼这才看清，萧起手中捏着那只玉簪，指尖摸索着簪身上的字。青翼知道，他又在想阿狸夫人了。 其实，萧起此次执意亲自远赴西疆寻找阿狸，大家都是极力劝阻的，就连裴主薄和赫连将军都拦着。虽然，大家都像尽快找到阿狸夫人，但是眼下西纥和北胤邦交恶化，发簪上的“慎西”二字显然是在提醒他不要往西征，连带兵西征都恐遇险，他反倒要微服潜入西疆去寻人？ 就像那日裴主簿所说的一样，天下有多少人想要他萧起的命，以他身份之尊，责任之大，岂能为了儿女私情冒此凶险？可是，萧起听不进劝。 “青翼，你说过，那天阿狸提到了休书，是吗？”萧起突然开口。 青翼略一愣，微微叹了口气才说:“是。当日阿狸夫人气急了，提刀要砍杀沈姑娘，胡管事劝阻说，一切等元帅回来在处置。可她说……” “她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她说，等元帅回来，她除了讨一纸休书还能做什么？” “呵……”萧起苦笑出声，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得到阿狸的消息之后越来越压制不住，一直涌上来，涌到他眼睛里，涌进他频频的深呼吸里。 青翼看到萧起眼底伤色，于是找着安慰的措辞，“不过元帅不用过于伤心，属下觉得……阿狸夫人对您用情至深，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只要将其中误会解开，她必定会重回元帅身边的。” 萧起却没有点头，想起屠青衫的死，他就觉得无力，这一次，他真的没有自信阿狸会原谅他。 “你说，这整件事情里，阿狸最恼我的是哪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强按牛喝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强按牛喝水 “你说，这整件事情里，阿狸最恼我的是哪一点？” 青翼想了想说:“其中细节属下不甚清楚，我想，一来是因为您将她下狱，她不能守着她师父用药，导致她师父之死。二来，她当日持刀直奔沈姑娘而去，大概是对你与沈姑娘之事有所积怨，女子嘛，容易吃醋，醋意要是太深了，恐怕就成了怨怼。” 萧起又是一阵苦笑，叹了口气看着青翼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倒让你一个还未娶亲的人来教我，我真是枉为人夫。” 青翼红了脸:“属下班门弄斧了。” 萧起笑笑:“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 青翼垂头拱手，大声道:“是，属下不班门弄斧了。” 噗，萧起终于被逗笑，青翼也跟着爽朗地笑起来。 吭哧一声，一旁的丹姬打了个喷嚏。原来，这山林前夜才刚下过大雨，林木十分潮湿，军士们才刚将篝火升起来，还不足以取暖。 “元帅，那个……丹茳姑娘好像是觉得寒冷，是否先让她入帐休息？” 萧起毫不在意道，“嗯，领去你帐子里就是了。” “嗯。”青翼下意识地应声，然后才反应过来，简直原地跳起来:“我，我的帐子？” 萧起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问道:“此次出行一切从简，除了你我二人有单独的帐子，其他人都是共用的帐子，难不成让她睡我的帐子？” 青翼一口老血堵到嗓子眼，心里咆哮，什么叫“难不成让她睡我的帐子？”她本来就只能睡你的帐子啊！ “她、她是你的人啊！”青翼压抑着音量，抓狂地看着他家元帅。 萧起邪魅一笑，把青翼的魂儿都给笑掉了，他书:“这个简单，把她变成你的人不就得了。” “元帅……”青翼牙床咯吱咯吱的，老半天憋出一句:“元帅，这使不得。” 萧起小心翼翼地用巾帕将玉簪包好，一边放进怀里，一边说:“有什么使不得的，你又没娶妻，也没人管你，没人吃醋。至于别的嘛，你放心，我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你若真喜欢她，把她的户籍身份一换就没人知晓她的来处了，要扶她做正室也可以。” 青翼终于急了，捏紧两个拳头也不敢打谁，只是音量明显要控制不住了:“谁喜欢她了！谁要扶她做正室了。” 一旁挨得近的士兵们纷纷看过来，他恼羞成怒一嗓子:“看什么看！都干活去！” 萧起手掌虚握成拳抵在鼻尖下方，忍笑咳起来:“我没说现在，我说往后。” “往后什么往后啊！元帅，您强按牛喝水，小心她寻短见我跟你说！” 萧起点点头:“也是。” “嗯嗯，是的是的。”青翼猛点头。 “那我叫人给你拿根绳子。”萧起作势抬步往前走去。 青翼几步追上:“拿绳子做什么？” “你把她绑上，她就寻不了短见了。” “……”青翼有气无力地垂下手，不再理会萧起这个无理取闹的主子，径自往丹姬的方向走去。 “走吧，带你去歇息。”他说完，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丹姬气哼哼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没规矩！她再不济也是元帅名义上的侍妾，他就不能客气点儿。再想想他平日里对阿狸恭敬的样子，更觉得这侍卫简直太势利了！ 萧起站在远处，看着丹姬跟着青翼往帐子走去，微微笑了笑。在心里默默地说，阿狸，你这个元帅夫人撂挑子走了，我还要替你打理后院之事，你呀，还不赶紧回来。 月色越来越浓，篝火越烧越旺，营帐已全部扎好，萧起却没有回帐，一个人缓缓往山坡上走去。阴天的夜晚一点儿月亮也没有，风也在山谷底下腻住不动，天地都陷入某种气门压抑之中。 萧起撩起袍角，在山坡上坐下，抬头望向西边。他从怀里摸出一支竹篪，放到嘴边吹响。苍凉悠远的篪声穿透静谧，呜咽千里。 这首《饮月》他已经练了很久，本是想等今年拜月节携阿狸登高赏月之时，为她吹奏。不过也不要紧，他这一路练习，等见到阿狸之时，技艺一定更精进，她一定会喜欢…… ————————青翼丹姬干瞪眼分隔线—————————— “这是谁在吹奏？” 自从进帐子后就板着脸不言不语的丹姬，终于忍不住问道。 青翼也一直哑巴着，但总不好再聋了，只能回答:“是元帅。” 丹姬像是得了什么天机一样，两眼放光道:“元帅竟然也是喜好音律之人，这篪吹得这样好！”说着，她快速地打开自己的包袱，从里面翻出那只九孔筚篥来，想与萧起相和。 可她才刚刚要吹，手上一轻，筚篥就在青翼手中了。 “你干什么？”丹姬怒瞪他。 青翼轻蔑地冷哼一声:“你今日穿错衣裳弄巧成拙，这还要一错再错的话，就真是蠢得大罗神仙也帮不了你。” 丹姬翻她一个白眼，“你什么意思？” “元帅这首《饮月》是专门为阿狸夫人练的，此刻吹奏此曲，定是在思念夫人，你凑什么热闹？” 丹姬撇撇嘴，却也无法反驳，夺回筚篥悻悻地塞回包袱里。她转念想着青翼是萧起贴身之人，确实会对萧起的喜好十分清楚，多听听他的也是好的。于是问: “你说，现在这个时候，我做什么最能让元帅高兴？” 青翼脸上肌肉抽搐了两下，别开脸拒绝回答，心里想，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你现在把我拿下的话，元帅最高兴哼！ 丹姬见他不答，又换了个问题。 “以前阿狸夫人和元帅在一起，通常都做些什么？” 青翼端着一只拳头抵着下巴，“嗯……元帅起床练剑，她在睡觉；元帅去上朝，她还在睡觉；元帅处理军务时，她自己玩儿，元帅在书房时，她还是自己玩儿。” 哎哟……丹姬叹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说你们阿狸夫人会干嘛啊？既不是才情出众的大家闺秀，也不是温柔贤淑的解语花，不善音律歌舞，也不会女红，除了好看点儿，还有什么长处？元帅怎就爱她如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紫氏手握天下最高明的开矿绝技 第一百四十四章 紫氏手握天下最高明的开矿绝技 元帅怎就爱她如斯？ 青翼扫她一眼，见她困惑又不甘心的样子，不觉好笑。于是侧过身抄着双臂，对着她说:“那我问你，元帅要是爱音律，是不是可以去乐坊？或者直接把最好的歌姬舞姬戏班子，只要他想听，全部请回帅府唱有何难？那元帅要是爱书画笔墨，身边大有才字鸿儒。至于厨艺女红什么的，府上是缺厨子还是缺绣娘？”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喜欢的，她做什么都好，不喜欢的，就是三头六臂能上天，元帅也看不上。” “你！”丹姬听出他言语里的刻薄，咬牙暗啐:没规矩的小侍卫！” 青翼耸耸肩，“我只是劝你，不要在无谓的事情上耗费青春，不如借此次出行，让元帅对你有所改观，将来给你安排个好去处。”不要胡乱塞到我这里来，青翼心底默默加了这一句。 丹姬听着他这话，表情黯淡下去，“好去处……想我这样的出身，还能去哪儿。”她想了想又问，“元帅此去高阊，莫不是为了找阿狸夫人？” 青翼没有回答，只是抬头往向账外，听着拿缠绵悱恻的篪声， 喃喃道:“也不知道夫人现在流落何处。” 阿狸此时已经和紫烈一同来到地下暗河的溶洞口。 这处溶洞尚未被人发现，洞口未被开凿，所以十分窄小，看不清里头景象，只看见水光摇曳，水声潺潺之声不绝于耳。 “我已经派人探查过了，而且下面也有人接应，不过还是我先下去，然后接应你。”紫烈说着，将一条绳索递给阿狸。 “哦。”阿狸接过绳索，却觉得手感十分奇特，仔细一看，这绳子不是麻绳也不是牛筋，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 紫烈一边将绳索捆在自己腰间，一边笑着说:“这是我紫氏独有的矿绳，用西海牛的筋腱和铁线苇织出来，所以十分坚韧。” 阿狸闻言，握着绳索掂量拉扯，十分稀罕，“真是大开眼界！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说的就是如此。” “我先下去看看。”紫烈说着，小心地往洞穴探下。 不一会儿，他朝上探出一只手来，“下来吧阿狸。” 阿狸看着他伸出来的手，犹豫了一下，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可这荒郊野外的，她也不好太过矫情，于是咬了咬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温暖宽大，没有萧起那种长期握兵器而生的薄茧。阿狸强迫自己若无其事，但被握住的瞬间，脸上还是轰地一下热了。她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又尴尬又惋惜。在紫烈表露心意以后，他们的相处终归不像以前那般自然了。 阿狸从洞口滑下，紫烈在下面接住她，轻轻一托就将她接到洞内。阿狸偷眼扫了一下紫烈的脸色，好在他看上去神情淡然。 然而，紫烈自己心里清楚，在触碰到阿狸指尖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颤得多厉害。并不是因为男女之别，毕竟他也有过姬妾，这样清浅的触碰其实算不得什么。世间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然而他的心口上，独缺这样一个阿狸。 这种喜欢也不是突如其来的，一开始，他只是对她“海使女”身份感到好奇，躲进她洞房独处一夜那次，隐隐有了志趣相投和同病相怜之感，再到后来……对她的欣赏一点一点叠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般浓烈，难以掩饰，难以自持，难以放弃。 “果然是别有洞天。” 这样的尴尬实在难捱，阿狸赶紧出声打破这奇怪的静谧，看向洞内。 窄小洞口之内的空间却十分宽敞，足有大宅院堂大小，洞顶怪石嶙峋，地面坑洼不平。一条暗河从上游而下，行至在这洞厅内蓄积出一汪深潭，下端蜿蜒向洞穴深处。阳光透过洞口和岩层裂缝射进来，映得洞内水色光怪陆离，又投射在四周的石笋、石柱、石花上，变幻出各种色泽，恍若琉璃宝殿。大漠凌冽的风也不时吹进这些石峰，发出妖异的呜咽声。 “我走前面，你紧跟着我，贴着岩壁走，不要离水面太近。” “嗯。”阿狸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紫烈身后。 这一截洞内水汽甚大，脚下湿滑，两人也不敢分神说话，只小心翼翼地寻着路。再往里走，风声就越来越小了，只听见那些钟乳石滴水叮咚。 这样走了一截，遭遇一处分叉口，紫烈安排先行探路接应的人候在那里，并将一个备好的小包裹交给紫烈。 “主子，左首前行即可。” “嗯。”紫烈点点头，领着阿狸再往前去。 “他不跟上吗？”阿狸看了看那人。 “不必，每一节关键处都有人候着我们。” “哦。”阿狸点点头，紫烈做事稳妥，与其同行确实倍感安心。 前面的石洞越来越狭窄，最窄处只能全身匍匐进入，阿狸和紫烈手脚并用，缓慢地捱过一段，才重新支起身子往里走。然而里面的光线越来越弱，一开始还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再往前走，恐怕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紫烈打开那个小包袱，从锦盒里取出一颗夜明珠。明珠熠熠生辉，照亮了大半个空间。 “　哇！”即便是在粟粟岛宝库里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的阿狸，也不由得发出惊叹。夜明珠阿狸也见过，帅府的床角就长期备着一颗夜明珠，是萧起亲手挂上的，平时用一块厚锦盖住，要用的时候将锦布一揭，整个床内就都亮堂了。每到夜深人静情浓之时，两人在夜明珠的清辉里，都看到难以自控，毫无保留的对方…… 阿狸猛地回过神来，晃晃自己的脑袋，疯了，疯了，疯了……想到哪里去了！ “怎么了阿狸？”紫烈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紧张地上前扶住她。 “哦，没事。”阿狸轻轻挣开了他的手，“我只是惊诧这么大这么亮的夜明珠，还真是难得一见。” 紫烈笑笑，“我紫氏手握天下最高明的开矿绝技，我还弄不了这样一颗珠子，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元帅的话就越来越少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元帅的话就越来越少了 紫烈用一个纱网将夜明珠兜住，挂在腰间，对阿狸说:“洞穴深处恐有不明气体，所以不能点火，就怕引发爆炸。所以专门备了这个珠子用以照明。” “嗯嗯。”阿狸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心思从萧起身上移开，于是努力没话找话，说:“紫烈兄，紫氏拥有的天藏，应该是在你皇兄手里吧？” 紫烈站住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不是不想知道太多吗？还问？” 阿狸扯扯嘴角，“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反正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索性问个清楚呗。” “那你就猜错了，天藏不在我皇兄手里。”紫烈一抬眉梢。 阿狸惊讶:“那在谁手里？” 紫烈落拓一笑:“在我这个潦倒落魄的皇子手里。” “啊？”阿狸眼神由惊转喜，在夜明珠的光晕之下闪动着柔和的碎光。她一直以为紫烈处境艰难至极，眼下招兵买马也好，与佐鹰王结盟并寻找玄铁矿也罢，都是为了自保，免得受其皇兄迫害，却没想到他手中竟握着《天藏》这样一张王牌。 紫烈见她欢喜的样子也不由得笑起来，又说:“不过，你我早前不就说过吗？励精图治，在人，在制，不在书。所以，即便我拥有整套《天舆图》，也未必就能雄霸一方，何况只是有《天藏》一册罢了。” 阿狸想起来，这些话是他们二人在她新婚当夜，在她洞房里说过的。 “但是，拥有《天藏》必定能增强你的实力，这样你皇兄可就轻易不能欺负你了。”阿狸还是雀跃的样子。 紫烈本来眼中带笑，正温柔地看着她，听她这么说时眼色却渐渐变暗，他冷笑一声，咬牙道:“何止要让他轻易不能欺辱我，他对我做过的，对我十四弟做过的，我都要一一讨还！” 阿狸愣在原地，这样的紫烈是她陌生的。她想劝他莫陷入仇恨，但想到他十四弟的那些遭遇，劝阻的话就说不出口。 “我们走吧，早些出去，才好弄些吃食，好好给你办招待。”紫烈止住那个不愉快的话题。 阿狸翻白眼，“我哪里这么馋了！”她话音刚落，不争气的肚子就发出咕咕一声，在幽静的溶洞内，格外响亮。 “哈哈哈哈哈！”紫烈放生大笑，抬步向前走去。 当阿狸和紫烈终于穿出地下暗河的时候，萧起一行人也已经到达玉阳关。 夕阳西下，萧起立于马上，远远往向这座雄关，这是他一战成名的地方，他也曾想过将来带阿狸倒这里看看，告诉他大胤的军士们当年在这里如何拼劲热血，才将那西纥虎狼赶出关外。他想告诉她，那一战，天下人只记住了他萧起，但他心里记着的，是其他那些战死在此的兄弟。 青翼回头看向众军士。此次带来的都是萧起最信任的精锐，跟着萧起出生入死多年，可自家元帅疯了一般，接连数日马不停蹄，纵然是铁打的人，此刻也掩不住疲态。更别说他马上趴着的丹姬，早就死鱼一样了。 青翼见她那样子，不由得笑了笑，想她头一日还讲究地用头巾遮挡阳光，避免晒黑了那一身雪肤，后头几日，是累得一有休息的机会，就地躺下就睡，脸都顾不上洗呢。 丹姬偏生听到了他的偷笑，转过脸来要死不活地说:“笑什么笑，马上就进西纥地界了，你语言不通，小心我把你卖到妓馆当龟公！” 青翼咧嘴一笑，说:“你还是操心自己吧，要是得罪我，指不定摔个半死。” “什么意思？” “我们不会从城门口入关的。” 丹姬不解，“那从哪里进去？” “喏，应该是那里。”青翼指着远远的城墙一角，“那边防守最为薄弱，以我们的身手，夜间攀爬潜入，应该没有问题。” “攀爬？潜入？” “这可是元帅一战成名的地方，见过他长相的人不在少数，而元帅此行秘密，定然不会从城门进入。” 丹姬瞪大了眼，不肯相信地说:“不可能！即便怕被认出来，那可以化妆易容，造一个假身份，这对元帅来说易如反掌啊！” 她话音刚落，萧起就在前头喊道:“青翼过来。” 青翼拍马上前。丹姬就看见萧起抬起手，指着方才青翼说的那处城墙说:“我们今夜就从这里进去。你安排一下。” “是！”青翼一声应下，然后回头看向目瞪口呆的丹姬说:“你刚才说的也不失为一个法子，不过呢，对我们来说，易容造假身份，可没有爬墙易如反掌。” “那、那我怎么办？” 青翼手在空中比划着:“那个找个牛筋绳把你捆我背上，一起上去，不过守城的刀劈过来的时候，你可躲着点儿。” 嗷！丹姬绝望地哀嚎了一声，双手蒙脸。 然而，几个时辰之后，当丹姬趴在青翼背上飞檐走壁，又冲过城墙守卫的刀光剑影，最终安全突围的那一刻，她喘息着，在惊吓之中油然生出一股豪迈。想想她在歌舞坊里那些日子真是白活了！若不是她有幸跟着萧起此行，终其一生都不能见识什么才叫铁血男儿！ “你没事吧。”是青翼压低了的声音。 “没事。”她颤着声回答。 队伍就这样安全地潜入西纥境内，萧起还要打探阿狸消息，所以直接往狐曳城去。狐曳城内，自有萧起的别院据点，大家也终于能舒舒服服地歇上一歇。 是夜，青翼在庭院里练剑，丹姬则站在一旁举头望月。熟悉的《饮月》再次响起，二人循声望去，只见萧起的屋子房门紧闭，烛火从里面透出来，窗纸上浮动着他低头吹篪的剪影，影影绰绰间，篪声落寞孤独。 “这一路上，元帅开口说话的时候，十个手指头都算得出来吧？”丹姬问。 青翼收了剑走过来，“嗯。” “元帅自来寡言？” 青翼皱了皱眉，“自从阿狸夫人出走，元帅的话就越来越少了。” 丹姬的目光从萧起那剪影上挪开，望向远处，幽幽叹了口气说:“唉，真不知道夫人怎么想的，若我此生得一人爱我如斯，我就是死也快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 《天藏》诚不欺我 第一百四十六 《天藏》诚不欺我 星夜，萧起的篪声缓缓停了，又过不了多久，一神秘访客到来，正是詹禄。 由于朝廷对使团和萧起都监视甚严，所以有关遇见阿狸夫人的细节，詹禄为防万一，并没有在书信中叙述得过于详细。眼下面见的萧起，才一五一十地将鸪雕送信，丫鬟白茅和收到匿名玉簪之事详尽说来。 “马商朱成碧？”萧起闻言，拧起了眉头。萧军的战马选中采购，萧起虽未亲力亲为，但对那些大马商总还有所耳闻，却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又或者，这是化名？ 阿狸愿意一路跟随的，会是什么人呢？ 萧起心头火烧火燎，醋一缸一缸地喝下去，一面恶劣地揣测着这人的来历和动机，一面又安慰自己，阿狸既然与高阊有渊源，那此人也许是她在西纥的什么亲戚也未可知。 亲戚？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亲戚，敢把他的心肝宝贝当丫鬟使。萧起心口堵得慌，想想当初阿狸刚进府的时候，可不就是他的贴身丫鬟，在一个屋子日日相对，同吃同睡，那是他才有的特权。这个朱成碧竟然也敢让她当丫鬟！而且，使唤他的阿狸就算了，还起个这么难听的名字，白茅？还白毛？ 萧起脸黑得老鸹屁股上的毛一样，他单手扶额，语气颇为毛躁地问: “此人身形相貌如何？” “哦。”詹禄吸了口气，回忆道:“此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髯髯有须，探扇浅笑…… “探扇浅笑！”萧起啪一掌，桌子颤了三颤，詹禄也颤了三颤。 “他，他是一直执一把纸扇，说话和颜悦色的……” 好啊好啊，好个死丫头，连口味都没变，喜欢看年轻公子扇扇子这毛病还走哪儿带哪儿了！萧起方才吹篪的脉脉深情这会儿全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要死要活。 詹禄就是再楞，也闻出来这醋味熏天了，原来元帅是介意阿狸夫人身边有男子相伴，忙找补道:“但是那个朱成碧满脸胡子，实在不够清俊，再说了，这天下谁人不知，元帅才是第一美男子！” 萧起听完脸上一丝高兴劲儿也无，詹禄的大拇指尴尬地竖立在空中，嘿嘿地干笑着。 萧起阴沉着脸暗暗思量，这探扇浅笑的会是谁？萧起脑海中猛然跳出一个人来，那个在他和阿狸的新婚之夜潜入洞房，与阿狸畅谈一晚，并赠予她一枚亲手雕刻的印章的人——紫烈。会是他吗？ 萧起在脑海里迅速地过滤这有关紫烈的细节，突然停在一点上，眼前有如火花一闪。几年前，他与紫烈结交之初，他不时帮身为质子的紫烈解决一些麻烦，而紫烈曾赠予他增加兵器韧度的锻造法。 当时，两人讨论兵器之要，紫烈提起了西纥境内一种玄铁矿的妙用。而眼下正是紫烈招兵买马蓄积实力之时，难保他不会亲自潜入西纥，寻找矿源？所谓一窍通时百窍通，萧起猛地抬起头来， “来人！” 半个时辰之后，丹姬正睡到酣处大梦周公之时，被青翼无情地敲门声闹起来。 她猛地拉开门，压抑着怒气，“大半夜的作甚！” 青翼一身劲装穿得整整齐齐，精神抖擞的样子，说:“元帅下令，一刻钟之后上路，星夜前往赤焰山。” “什么！”丹姬瞪大了眼，牙缝里挤出一句:“元、帅、是、不、是、有、病！” “嗯，病的不轻。”青翼丢下一句，耸耸肩离开。 萧起带着人马往赤焰山杀去。虽然他带来的人有限，但是自玉阳关一战后，他就着手在西纥安插人手，眼下全部出动，秘密搜寻阿狸。然而，当日紫烈只说玄铁矿出于赤焰山一带，这赤焰山盆地茫茫一片，寻人谈何容易。而且萧起又如何想得到，阿狸已经经由地下暗河溶洞，直达赤焰山西面，又往前行走了数日。 整个盆地似一张巨鼎，阿狸和紫烈在锅底被阵阵酷热炮制得厉害。他们两人低头观测着地面，紫烈的手下也都在四周细细探查，众人投射下的影子都是极短极黑的两簇，他们乘骑的西极马散落在一旁，只能看着光秃秃的戈壁，想吃口草都无处下嘴。 原来，他们二人除了溶洞之后，紫烈就从地表细节中就发现了玄铁矿迹。而阿狸心里清楚，自己前去高阊寻找真相的事情其实八字都没有一撇，她不过是为自己无处可去的日子找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而已。于是，她让紫烈不用着急陪她前往高阊，安心寻矿办了玄铁矿的正事要紧。 “阿狸你看，这块石头的墨光全都更深一层，而且这一带的铁锈苔长得更密。”紫烈用铁钎撬起一块岩片，递到阿狸眼前。 阿狸结果矿石细看，“嗯嗯，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天藏》诚不欺我！” 原来，《天藏》中提到，寻找玄铁矿最要紧的是锁定真正的矿区。因为在西纥境内，岩石中含有玄铁的区域很宽，但只有矿石含量达到可冶炼提取程度的才是真正的矿区。大漠强风，往往会将带有玄铁成分的岩块带跑，容易混淆采矿人的判断。 紫烈抬头望向天边，微微皱了皱眉，将对阿狸说:“今日别找了，我们先在地图上将此处标记起来就好。我看这天气不大好了。” 阿狸闻言抬头，只见万里碧空之上，白云朵朵形似马尾，这样的云层，恐怕挨不过半日是要变天。戈壁广袤，极端天气之下，单独野营是十分危险的。若不动作快点，想在风雨来袭之前找一处安全之所可就难了。 紫烈拿出罗盘，“我之前派人探查过，往北九十里应该有牧区，天黑前应当能赶到。” 紫烈说完，取出响哨一声哨令，一众人迅速上马，朝着北面飞驰而去。” 西极马虽说不是日行千里的宝马，但也是上好的西域马种，一口气奔袭九十里完全不在话下。渐渐地，阿狸能看见前面有水草之地，小片牛羊正被散牧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她梦寐以求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她梦寐以求 这片绿洲上的水草算不得丰美，所以在此放牧的人家只有零零星星十来户。 此时已近黄昏，晚霞映射炊烟袅袅，烟火气混着青草香，女人们用刀在烤羊身上划开口子，将喷香的酱料刷上去。男人们骑在马背上，一边高歌相和着，一边赶着羊群入栏。几个小娃娃在一边草坡上摔跤打滚，另外有几个半大孩子，有的帮母亲看着柴火，有的提来马奶，倒进桶中做奶疙瘩……这是天地人相处美好的样子。 阿狸看着眼前安宁静好的这一幕，眼底突然热了起来，她想起来当初萧起说的，大漠放鹰边城走马的日子…… 紫烈站在她身畔，看到那晶莹剔透的一颗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绝美的侧脸滚下。只是轻轻一滴，砸在紫烈心口上，他整颗心都沉得往下坠去。 “阿狸……” 阿狸伸手擦掉脸庞的泪珠，瓮声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儿想家里。” “连日辗转奔袭，你也累了，今夜好好休息一下。”其实，他很想问她想的是哪个家，粟粟岛还是帅府？面对阿狸，他野心勃勃，却无计可施。 紫烈的属下前去向牧民借宿，队伍顺利安顿了下来。那些牧民逐水草而居，鲜少有机会遇到生人，本就十分热情好客，何况紫烈一行人衣饰体面，奉上的丝绸金银也丰厚。 一时间，操场上沸腾起来，女人把烤羊的火烧得旺旺地，男人们将最好的葡萄酒拿了出来。孩子们更是围成一圈，叽叽喳喳地围着阿狸问东问西。阿狸入关这些日子，多少也学会了些西疆方言，于是拗着腔调努力地跟孩子们交谈着。 紫烈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走过来，朗声笑着说:“孩子们，我这个东西你们大概没有吃过吧。” “哇！”孩子们欢呼着跑过去，围在紫烈周围把胳膊伸得长长的。阿狸看见他们手里拿到的，是这一路上紫烈时常塞给她的零嘴——橘子雪花糖。 紫烈分完糖，提着空袋子凑到阿狸身边，压低声音说:“放心，自然不会把你那份给出去，我专门给你留下来一袋的。” 阿狸正啼笑皆非，挤在一边的一个漂亮小男孩，一边舔着手中的糖块儿，一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阿狸问:“姐姐，这位大叔是你男人吧？” 阿狸的脸轰地一下红得滴血，有不可能跟一个孩子置气，正火急火燎之时，却见紫烈挑了挑眉，问那孩子:“你既然觉得我们是一个辈分，为何叫她姐姐，却叫我大叔呢？” 那小男孩咕嘟一下咽下糖块，狡黠地指着紫烈说:“你的胡子这么多，你年纪大啊，姐姐多年轻，多好看啊！她要不是你的女人，就等我长大了，我来娶她！” 阿狸噗一声笑出声来，伸手揉了揉那孩子头顶的卷发。又看到紫烈故意板起脸，对那小男孩假装凶狠地警告:“你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觊觎别人的心上人，可是会被揍的！” “谁怕！大不了我们决斗……” 后头紫烈和那孩子都说些什么，阿狸一句也没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是紫烈那句“心上人”在呼啸，他终于捅破了这层纸，他还打算怎么做？阿狸感觉到紫烈正直直地注视着自己，她不敢抬头，不敢回视，最后快速从草地上起身，提着裙角朝篝火那头奔去。她融入那些正炮制美食的女人当中去，借她们爽朗的说笑声掩饰自己的慌乱。 太阳自西山之巅沉下，夜色填满苍穹。从此处回望，来路方向的天色果然阴沉许多，恐怕再过几个时辰真是要变天了，好在此处牧区在坡地坳处，可以躲避大漠强风。 几头烤羊都已熟透，散发出阵阵香气，牧民们围坐了过来。阿狸坐在紫烈身畔，看到一位银发苍苍的老牧人被人扶出来，坐在最尊贵的位置上。 “来者是客，客人请先用吧。”那老人看来身体还十分硬朗，说话中气十足。 紫烈和阿狸知道这一定是此处最德高望重者，忙恭敬地对他行礼。 “老丈请用。”紫烈伸手示意。 那老人点点头，举起酒杯，先敬过天地生灵，而后才敬向紫烈和阿狸，领头唱起了祝酒歌。祝酒歌一领众和，老者苍老而浑厚的歌声穿透戈壁夜色，所有的牧民也加入进来。 “善良的客人啊，你们从山的那一头来。 穿过吃人的沙漠，淌过魔鬼的眼泪， 磨破了脚掌才来到我们身边。 可是，魔鬼的眼泪不算什么， 我们捧出最甘美的酒奉给你， 这是天神的乳汁。 磨破了脚掌不算什么， 你听到了赤焰山下的牧歌， 听到我唱的祝酒歌……” 阿狸听醉了。她从不是喜好音律之人，她觉得那些供养大曲，法乐歌舞，虽精雕细琢辉煌至极，却失了人间烟火，少了血肉骨骼。而此刻这不加修饰的歌声，她触摸到梦的家园，心的归乡。她甚至出现某种幻觉，她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地方，这分明是她朝思暮想的故土，她梦寐以求。 她的身子不自觉地跟着韵律摆动，牧民们唱着唱着就挑起舞来。有人过来拉她的手，她毫不抗拒地跟着舞蹈，飞旋，歌唱……忘却了天地万物，醉入膏肓。 歌声和阿狸飞旋的裙角都渐渐停下，她擦去额角的汗水，看到紫烈朝自己走来。 “阿狸，你觉得这日子好吗？” 阿狸点头，眼中闪动着光芒，“这是最美的日子，天高地阔，山河壮美，远离纷争，安然烟火。” 紫烈的心狠狠一痛，他在这一瞬间领悟，萧起没有做好的那些，他紫烈也未必做得好。她阿狸不属于闺阁，也不属于朝堂，不甘于后院争宠，也不屑于宦海争斗。即便将再尊贵的座位奉给她，她也未必有今日这笑容。像他和萧起这样身处庙堂之高身不由己之人，也许都给不了她想要的人生。 紫烈将一把匕首递到阿狸的面前，在她诧异地目光中说:“收下它阿狸。” 阿狸似懂非懂地接过去，“为什么？” 千言万语在紫烈心头，但他只淡淡说，“跋涉时，它能披荆斩棘。危难时，它能保护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那里容不下我们外族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那里容不下我们外族人 “这匕首正是玄铁矿所锻造，锋利无比，你赏玩时可要小心。”紫烈将那匕首出鞘，果然是把好刀，纵然在赤红篝火的映照之下，也发出一种似冰似雪的凛凛寒光来。 “原来这就是玄铁矿所制的兵器。”阿狸笑着接过去，“也好，恰好纪念你我一同寻找玄铁矿这段经历。” “阿狸，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你做些什么。”紫烈看向眼前那熊熊燃烧的篝火，心中热烈比其更甚，但言语却清淡如同拂过的寒凉夜风。 阿狸将比手紧紧握在手里，“紫烈兄……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阿狸没齿难忘。” “谁要你的没齿难忘啊。”紫烈笑笑，如同一点儿失落也没有一样。 两人默默相对无言，热情的牧民们又围过来，递上喷香的烤羊腿，馥郁的美酒。而美酒美食美景之下，阿狸顾不上思索太深，只任由自己沉醉在这轻快宁和的欢歌笑语中。 酒过三巡，烤羊也渐渐显出了骨架，阿狸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还真是吃了不少。 正暗暗笑话自己呢，一人一马奔驰而来，男子坐在马背上就冲着这边高喊:“不好了，阿克穆老爹不好了！” 被唤作阿克穆的就是那位满头银发的老者，他起身迎向那男子道:“出什么事了？” “阿克穆老爹，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北边儿起了烟火，还听到了炮火声，恐怕是有人打起仗了。” 此言一出，阿狸的脸色也变了。打仗了？谁和谁打？她就担心是不是西纥与北胤真的开战了，如果是这样，那么萧起会不会西征？ 阿狸几步上前，“你知道双方是谁吗？看到他们的帅旗了吗？” 那男子连连摇头:“不知道，我本来要往狐曳城去的，一看生了变故，就立刻拐回来了，一路上遇到逃难的人，也没人说得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就担心他们会不会打到咱们这边来，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拆了帐篷，再往西区。” 阿克穆老爹看着眼前的水草之地，皱了了眉头，今天雨水不好，要再寻到绿洲谈何容易。阿狸则无措地拽进了拳头，心乱如麻。 “不必过于担心，阿狸。”紫烈走上前来，在她耳边出声安抚她。他抬头看了看远方，看到风云涌动的天空，风雨欲来的戈壁。 “这样，我带人亲自去探查一下情形，如果只是小股战火，那么等停战了大家再迁回来也不难。如果战况波及太大，那么大家也只能彻底放弃这里。阿狸，你和牧民们一起往西去避一避，我探查完情况再去追你们。” “可是……”前方战况不明，阿狸还是担心他前去会不会遭遇危险。 紫烈看出她眼中的担忧，心里反倒一暖，轻松道；“放心好了，我只是去探查清楚是那两方面开战，不会进入战区， “我和你一起去！” 紫烈摇摇头，“你身手这么差，去了也是添乱，我去去就回，不必担心。” “那好吧。”阿狸无奈地点点头。 就这样，紫烈带着几个人手，往狐曳城方向去。而阿狸跟着牧民们一起拆帐篷，收家私，赶羊群，在阿克穆老爹的指令下，一步三回头地往西行。阿狸坐在牛车上，在咯吱咯吱的车辕声中回头，看到那些点燃欢乐歌舞的篝火还没有烧尽，一簇簇残火在夜色中颤动着，渐渐熄灭……如同刚才载歌载舞，祥和静好的一切。 牧民们的马车牛车都行走不快，又赶着成群的牛羊，大伙儿前行的速度极慢。阿狸骑着马，看着一旁牛车车板上那些不识愁滋味的孩子们，他们相互依偎着，在车子的晃动中睡得香甜。 “姑娘。”后头一辆马车赶上来，阿克穆老爹坐在车上招呼阿狸，“孩子，上车坐会儿吧，我看你不太擅长乘骑，别在马背上颠着了。” 阿狸捏了捏自己被缰绳磨蹭得发疼的虎口，也不矫情，应了声就从马背上，上了马车。阿狸取下风帽，露出她才刚及肩的头发，用手简单理了理。她抬头见阿克穆老爹正盯着她看，于是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笑，主动解疑道:“我之前有个朋友生病了，急用头发入药，所以我才剪短了头发给她用。并不是……并不是犯罪受了剃刑。” 阿克穆老爹反倒哈哈笑了起来，指着阿狸被西风吹红的脸说:“你这孩子想多啦，我没有怀疑你是逃犯。我只是觉得你长得面善，就多看几眼。” 阿狸乖巧地笑笑:“我看到老爹也觉得亲。” 阿克穆叹了口气，“还没有好好招待你们就遇到这事儿，真是对不住啊！” “没事的阿克穆老爹，只要大家平安无事就好。”阿狸笑着摇摇头，又随口问道:“老爹，您的官话怎么说得这么好？” 阿克穆老爹反问:“孩子，我听你也不是北胤人腔调，你是哪儿人呢？” “哦，我幼时在苍琉长大。” “苍琉……”阿克穆捋着下巴上的胡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也是好地方啊，有最美的蓝天和晚霞，苍琉珠更是价值万千。” “老爹，您可真有学识，懂的东西可真多，您去过中原吧？” “我去过中原。”阿克穆抬起头，目光从牛皮车篷敞开的那一面望出去，眼中流露出某种复杂而深沉东西，他笑着回忆起来，“那是多么富饶的地方啊，遍地粮食和美酒，遍地是诗和歌舞，可惜……那里容不下我们外族人。” 阿狸似懂非懂，”是发生过什么事吗？为何说……容不下？” “太久远的事了，我已经记不清了。”阿克穆沉默着摇摇头，突然有些咳喘起来。他连忙拿出一个花纹精美的皮匣，打开来取出里面的小瓷瓶，倒出来两颗丸药。阿狸连忙帮他将水囊递到手边，看着他把药吃了。 “老爹吃的是地麻宣肺丸吗？” “正是，还是从狐曳城跟北胤人买的，对我这咳嗽的老毛病还是有点儿用。”阿克穆将那瓶子放进皮匣，又将那皮匣拿在阿狸面前晃了晃，说:“这么一小瓶要用一只羊换呢！” 阿狸没有回话，她紧紧盯着那皮匣子的底部，那上头描着一个图形，那枚令她不远万里也要前去高阊探寻的神秘图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其实所有高阊人都知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其实所有高阊人都知道 阿狸的目光从那枚略显褪色的红色图形上移开，但眼前却出现那日粟粟岛上燃烧的火焰。她参不透这个图形隐含的意味，所以也不敢太明显地追问，生怕暴露出什么要紧之处。她想了想，故作轻松地指了指皮匣子说: “阿克穆老爹，这个皮匣子能让我看看吗？” “你喜欢？”阿克穆将皮匣子递给她。 阿狸接过来细看，一边说；“我们那里的匣子都是用木料做的，第一次见过皮料做的匣子，而且这个匣子上描画的纹路很特别。” 阿克穆呵呵地笑起来，“这是我自己做的。” “您自己做的？” “是啊，你不知道吧，我年轻的时候就是皮具匠，做的都是最上乘的东西。这个匣子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做纪念吧。” “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阿狸摆手推辞这，终于指着皮匣底部那个图形问:“那是不是您做的皮具，都会打上这个印记啊？” 阿克穆愣了愣，摆手道:“不是不是，这不是我的标记。” “那这是什么标记，我以前从没见过。”阿狸咬咬牙，还是问了出来。 “这是族里的印记，不过现在族人越来越少啦。” 阿狸突然明白过来点什么，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现在这些人，这十几户人家，就是……全族了？” 阿克穆眼露悲凉:“那倒不至于，但至少我们这一支也就这些人了。” “那，这个标记是你们的图腾吗？它……它代表什么？”阿狸捏着皮匣的手，渗出一层粘腻的汗。 阿克穆笑笑，“告诉你也无妨，这不是什么秘密，其实所有高阊人都知道。” “高阊人？您是高阊人？”阿狸暗暗吃惊，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自己要找的真相就近在眼前么？ “是，我是高阊人……”阿克穆老爹刚说完这句，突然住了口，并竖起手指放到嘴边示意阿狸安静，他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立刻起身往车篷外望去。阿狸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可这连月亮都没有的阴雨天，戈壁上只看到黑漆漆一片。 “停车。”阿克穆老爹一声令下，马车一下子刹住。阿狸赶紧抢先跳下车，将阿克穆老爹扶下来。 只见阿克穆老爹整个人趴下，将耳朵紧贴在地面上，眉头紧锁。 “怎么了阿克穆老爹？”阿狸见他起身，慌忙问道。 “有一队人快马朝我们来了，听起来少有上百人，全是钉了马蹄铁的骑兵。” 阿狸慌乱道:“阿克穆老爹，我不瞒您了。我、我是背着家里人跑出来的，我……” “别说了。”　阿克穆抬起眼看向他，经露出鹰一样锐利的眼神，“你快去换身衣服，和大家坐在一起别出声。” 在阿克穆老爹的指令下，牧民们继续照常赶起路来。 阿狸和几个女人们一起挤在牛车上。裹紧了头巾紧张地听到后头的动静。果然，只过了不到一刻钟，阿狸也能清楚地听到后面的铁蹄声。 “前面的人给我停下！” 伴随着粗暴地命令声，成队的骑兵围上来，他们点起火把，盘查起牧民们。　阿克穆老爹连忙下车，拿出酒水肉铺和钱帛，去打点那领头的军官。 阿狸借着火把的光，也暗暗打量这只骑兵，这黑甲黑骑黑翎冠……是佐鹰王的黑骑兵！此时，她听到阿克穆老爹说:“军爷，我们只是听说那边打起来了，也不知道究竟谁打起来，心里头害怕，所以才举家往西边逃难，我们可都是安分人。” “安分人？”一个阴沉的的声音响起，在夜色中听起来犹如夜枭啼叫。 阿狸的心猛地一沉。然后，她看到士兵们自动分开一条道，佐鹰王从后面走了出来。她迅速地低下了头，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佐鹰王怎么会在这里？他要干什么？ “你们刚才是不是见过什么生人？”佐鹰王开口问道。 “生人？没有啊。”阿克穆连连摆手。 佐鹰王冷眼扫过牧民们，突然冷笑一笑，然后大步走到一辆牛车边上，伸出他铁钳一般的手臂，将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直接提了起来。 “啊！阿妈！阿妈！”那孩子被他这么悬空提着，吓得四肢在空中乱刨，大声哭喊起来。孩子的母亲正坐在阿狸身旁，早已泪流满面，全身颤抖，眼泪一滴一滴砸落在阿狸面前。 “把异族人叫出来，否则我立刻摔死他！”佐鹰王将那孩子高高举起，那孩子吓得已经不能哭出声了，只挥舞着小手，抖得可怜。在火把的映照下，阿狸看到佐鹰王那张扭曲的面孔，犹如恶魔现世。 “放下他！”阿狸挣开了孩子母亲的手，起身迎着佐鹰王走去，“我跟你走。”她明白过来，自己和紫烈的行踪肯定暴露了，而且，也许佐鹰王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哈哈哈哈哈！”佐鹰王仰头大笑起来。他将那孩子往地上一放，几步走到阿狸面前，伸手掀掉阿狸的头巾，盯着她绝美的容颜，再一次露出得意的笑容。 “有趣，你这女人果然有趣。”他的手顺着她的脸庞抚下，阿狸还未来得及躲开，就被他的铁掌捏住肩膀，手上用力，想要将她的骨骼捏碎一样。 “啊……”阿狸难忍锁骨处的疼痛，呻吟出声。 “和你一起的人呢？”佐鹰王问。 “我不知道你问谁。”阿狸咬着牙颤声说。 “你们这些狡诈无耻的胤人，最会演戏。说，他在哪里！”佐鹰王改而将手掌滑向她纤细的颈项，虎口缓缓收紧。 严重的窒息感让阿狸拼命去掰佐鹰王的手掌，可是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他走了，走了……”阿狸艰难地别处几个字。 佐鹰王这才松了手，“他去哪儿了？” 阿狸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喘息道:“他听说打仗了，要前去查探。他去的路，和你来的路分明是同一个方向，既然路上没碰见，你问我怎么知道？” 佐鹰王死死盯了她一会儿，才将她狠狠掼在地上，“将她捆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第一百五十章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军爷，这孩子不是坏人！您别为难她！”阿克穆老爹跪倒在地，拉住了佐鹰王的袍角。 佐鹰王抬手，鞭声破空，佐鹰王的马鞭狠狠落在阿克穆的身上，他又指着阿克穆道:“把他也给我捆走。” 阿狸几步上前挡在阿克穆身前，“佐鹰王，这些牧民们只是好心收留了我，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我跟你走就是，请你不要为难他们。 佐鹰王的眼觑成一条缝，他不屑地冷笑了一下，再次下令:“把她和这老头一起带走！” 粗硬的牛筋绳朝阿狸捆来，她徒劳地挣扎了几下，终归被束住全身捆上马背。马鞭子一下下扫过来，马匹在夜的草原上飞速奔跑，阿狸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颠碎了。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到另一匹上，阿克穆老爹也被倒捆在马背上。阿狸心中沉痛，后悔不已，是她连累了阿克穆老爹。他这样大的年纪，能不能扛得住这一路的颠簸折腾？而他们会被带往哪里？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不知道这样颠簸了多久，马匹渐渐停下奔跑。阿狸奄奄一息地挂在马背上，士兵过来刚解开绳索，她整个人就直接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将她带进来。” 阿狸听见佐鹰王下令，才看清眼前是骑兵营帐，看来是佐鹰王军队驻扎之处。 阿狸眼睁睁地看着阿克穆老爹被带往别处。而自己被带入一顶最大的帐子里。帐中，佐鹰王半歪在一张披着白虎皮的座椅上，带着一种暴戾和阴郁地表情，看着阿狸被士兵押到自己眼前。 “都出去。” 他一声令下，帐中只剩阿狸与他两人相对。阿狸想到先前佐鹰王逼问她紫烈的去向，说明紫烈应该还是安全的。可是，佐鹰王为何突然与紫烈翻脸？ 佐鹰王伸手摸过两颗铜胡桃，一边在掌中旋转蹂躏着，一边似笑非笑地看向阿狸。他眼中升腾起一种可怖的色彩，那种目光像一只毒舌吐着信子，爬上她的身体，一寸一寸爬过。 “你生得真美。”他说。 阿狸的整个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她方才用了最大努力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告诉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是佐鹰王这一句话就足以叫她溃散。如果他对她起了那种邪念，那么今日，她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帐子？ 佐鹰王却因她恐惧的反应感到有趣，哈哈大笑说:“可惜，美丽的女人，命运总是更多波折。” 阿狸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他起身朝自己逼近过来。她步步后退，却被他伸手拖住，那钢铁般的铁掌钳住她两侧上臂，她丝毫挣扎不了。他的脸凑近过来，阿狸屈辱地偏开头，却依然清晰地感觉到他呼出的恶心气息。 “原以为你是紫烈的人，我很感兴趣，但当我我发现你不是紫烈的人，我对你更感兴趣了。”　佐鹰王伸出手，顺着阿狸侧脸完美的弧度滑下，仿佛是一种粘腻的虫子爬过，她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在发抖，阿狸夫人。” 心里猛一惊，震惊地看向佐鹰王，他竟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过，对于佐鹰王来说，萧起夫人显然比丫鬟白茅的价值更胜千百倍，这也意味着，她的筹码更重，要与对方周旋的余地更大。 “你想怎么样？”阿狸哑着声说:“佐鹰王殿下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妨提醒殿下，无论是丫鬟白茅的主子紫烈，还是阿狸的夫君萧起，都是你不应该结仇的对象。这两个人是敌是友，关乎您的大业成败与否，您可要想清楚。” “哈哈哈哈！”佐鹰王再次仰头大笑，“你这个女人果然不仅仅是生得美貌，本王实在是喜欢！” 无耻！阿狸微不可闻地暗斥一句，也不再用什么敬语，说:“佐鹰王，你筹谋多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西纥汗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除掉你。如果你伤了我，萧起必定出兵西纥，并秘密联合西纥汗王，彻底剿灭你的黑骑军！” “有意思。”佐鹰王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南昭皇子紫烈，您明知道我与他交情甚笃，却故意伤我，你们的结盟注定破裂。若他也联合萧起一同对你用兵，你的处境可想而知。” 佐鹰王伸出手，扣住了她的下巴，硬生生将她地脸掰过来，“你很聪明，可惜，你知道你现在脚下踩着土地，头顶的天，是谁的吗？西纥汗王？哈哈哈哈，他的尸身和内脏，已经被这戈壁上的鹰叼干净了！” 阿狸瞪大眼，这一切太突然，阿狸心下兵荒马乱，西纥汗王死了？这么说，是佐鹰王反了？杀了西纥汗王？ 这些日子她与紫烈虽然一直在戈壁腹地中寻找玄铁矿，但是紫烈并未与外界中断信息，他安插在西纥的人一直将时局信息源源不断地送来。不过回想起来，昨一整日，确实没有消息传来，难道，正是昨日起了乱子导致信报中断？难怪紫烈需要亲自去打探消息…… 佐鹰王戏谑地看着阿狸眼中的风云变幻，笑道:“没错，我才是新的西纥汗王，我会给这片衰老的土地带来新的希望。而你，是上天额外送给我的一份大礼。” 阿狸冷笑出一声:“佐鹰王，就算你篡位成功又如何？我们胤人有句话，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你以为与北胤皇帝结盟就能控制萧起？若你同时结了萧起和紫烈这两个仇家！恐怕位子没坐热，就让人点了天灯！” 佐鹰王的皮靴一步一步踏过来，大掌猛地拖住阿狸的脊背往他身前摁，阿狸被迫贴在他胸口，偏偏挣扎不得。他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头说: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西纥人真的就不用脑子？你说得很对，他们两个都很强大，那么，我是不是该用你们胤人最擅长的一种谋略来对付他们？” “什么意思？”阿狸咬牙。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你说，如果他们两人因为你成为死敌，是不是很好玩儿？”佐鹰王再一次仰头大笑。 “你想干什么？”　阿狸发现自己的声音难以控制地颤。 佐鹰王扯住她腰带的一段用力一抽，回答她:“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药络泽王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药络泽王子 “萧起杀了我最钟爱的几名大将，这笔账今天你来帮他。”佐鹰王说着，俯下身抱住阿狸双腿，毫不费劲地一托就将她扛上了肩头。阿狸倒悬在他身上，尽管拼尽全力撕咬挣扎，却丝毫阻挡不了他扛着自己走向床榻，将她嘭地一声狠狠抛到榻上。 阿狸难以置信，“佐鹰王，你好歹是堂堂王爷，你这么做，不仅赢不了萧起，还会让他永远都鄙夷你！” 佐鹰王却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操心太多了，女人。我只会让萧起知道，你与紫烈私通，而且怀了身孕。” 阿狸瞠目结舌，怀有身孕？ 佐鹰王一步一步逼近，“没错，这件事，我今夜努努力，也许很容易就办到了。 “不……不……”阿狸奋力爬起要往一旁躲去，“啊……” 她一声痛叫，手臂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一瞬昏黑，是佐鹰王用单手将她双臂生生别到背后。这扭曲的姿态让阿狸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带被佐鹰王彻底扯下，衣襟散落开，露出里头洁白的里衣。 如果说，佐鹰王一开始只是想要泄愤，通过玷污萧起夫人的方式来一雪前耻。而此刻，他是真的因为她锁骨肩年轻娇美的肌肤迷乱了。这个南方女人，皮肉细嫩得像羊奶冻子一样。他一改自己在时粗鲁之态，竟不自觉地抚弄她的颈项，他从来不知道有些女人仅仅是脖子，就可以**至此。 阿狸很想质问老天，难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先是北胤皇帝，现在又是佐鹰王，为何都以羞辱的她来泄愤？不过，这几年间经历这么多，眼下的阿狸早不是当年懵懂脆弱的阿狸，她的心已被铁血淬炼过。她咬碎了银牙，却强忍着反胃放轻挣扎力度，让佐鹰王因她柔软的身姿而沉醉更甚，右手则暗暗往自己小腿处的靴帮处摸索，终于摸到那把匕首鞘壳的搭扣。 原来，早在阿克穆老爹察觉追兵，让她换衣服伪装牧女的时候，她就暗暗将紫烈给她的匕首藏在了靴筒里。而且，她还在刀刃上抹上了痒痒粉。撒痒痒粉也是无奈之举，谁让她平日闲着没事弄什么痒痒粉，要是弄点儿杀人的厉害毒药来，这回儿不正派上用场！ 佐鹰王沉醉在高涨的丝毫没有察觉阿狸的异动。阿狸深深呼吸，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豹子一样，寻准了他埋头去嗅自己胸脯的那一刹那，手起刀落。 可是，阿狸还是低估了佐鹰王的反应力，他在匕首刚刚扎下的一瞬间就翻身出手格挡，匕首只从他手臂的铠甲上划过。不过，紫烈赠与她的这匕首确实是个宝贝，竟然花开了他的铁甲，将他手臂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佐鹰王吃痛，反手一个巴掌将阿狸扇倒在榻上，才捂着手臂的伤口站起来。 事到如今阿狸已经无所畏惧，横竖是个死，她扬起的脸庞，用力回视佐鹰王，笑了起来，“伤口麻了吗？痒吗？” “你刀上弄了什么！”佐鹰王不可一世的神色，终于因为伤口处的酥麻而裂开一道缝隙。 “这种毒，是我自行配置的，世界上除了我，无人可解。你若杀了我，就等死吧。”阿狸笑了起来，那笑容中的得意和娇媚，让佐鹰王无法不信她的话。 “把解药交出来。”他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你可以搜搜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一颗丸药？”阿狸轻蔑地看着他:“我只是会配制解药，但我身上没有解药。不过你放心，这种毒渗透极慢，十天半个月的，你都死不了。”阿狸暗暗堵了一把，心想拖上几日，也许就有转机。 佐鹰王伤口处的麻痒越来越厉害，阿狸满意地看到他的额间渗出了冷汗。同时，她听到帐子外有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士兵跪在账外通禀报:“有重要军情禀报！” 佐鹰王狠狠地剐了阿狸一眼，随便扯了条布巾包住流血的伤处，掀开帐子出去。 阿狸也迅速地跟着起身，伏在帐子上偷听外头的对话。 “王爷，三王子带着大队人马反扑过来，已经逼近王帐了。” 士兵话音刚落，就被佐鹰王一脚踹上肩膀，重重仰倒在地。 佐鹰王暴怒道:“三王子？你告诉本王，三王子是谁！” 士兵连滚带爬起身，磕头如鸡啄米，“王爷饶命，小的该死！是是药络泽那个、那个……”眼下佐鹰王杀了西纥汗王自称可汗，这瞬息万变的局势，让士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本应高高在上的药络泽。 药络泽？阿狸在脑海中拼命搜寻着这个名字，终于想起来这是西纥汗王膝下的第三个儿子，确实是西纥三王子。 “一个丧家之犬，也值得你们这样惊慌失措！”阿狸听见佐鹰王下令道:让黑骑兵前锋集合！本王亲自去割下那小子的头颅！” 阿狸听到佐鹰王的脚步声远去，用力地抚着自己的胸口顺气。真是天助我也！这个药络泽王子出现的真是时候，绝对是我阿狸命中贵人！后怕之中，阿狸不禁双手合十，对天祈祷，希望这个药络泽王子今晚就能为父报仇，除掉佐鹰王这个恶心的魔头，那才叫普天同庆。 仅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阿狸就听到了外面的厮杀声，那些负责看押他的士兵也全部出去应敌了阿狸掀开营帐一侧帘子瞧出去，看到外面火光冲天，扬着药络泽旗号的人马杀进了营寨。 药络泽王子的士兵冲进营帐内，看到佐鹰王的王帐里有个女人自然以为是佐鹰王的姬妾，二话不说就要挥刀砍死她，阿狸连忙用北胤话求饶，说自己是刚被佐鹰王劫来的，这才逃过一劫。 阿狸被人押着往药络泽的营寨去。一路上听士兵们交谈，才知晓药络泽王子已将佐鹰王的大部分兵力牵制住。阿狸虽然隐隐奇怪，一向骁勇善战的佐鹰王为何这么快摔了跟斗，而这前所未闻的小王子又哪儿来这么大本事？但眼下求仁得仁，高兴还来不及，并不做多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远水不解近渴 <h3 class="read_tit">第一百五十二章 远水不解近渴</h3> 阿狸被送往一处营帐，单独关押。 几个时辰后，一个白袍银甲箭袖左衽的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十分年轻，麦色的面容甚至略显稚嫩，但他的眼神明亮刚毅，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也昭显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 “你就是与紫烈同行的那个女子吧？知道这是哪儿吗？”他看向阿狸说。 阿狸愣了愣，没想到他的官话说得这样好，随即对他行了一个西纥的常礼，“药络泽王子。” 他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阿狸就指了指他胳膊上扎的白布。 “即便我戴着重孝，但我父汗这么多儿子，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我之前听闻西纥三王子药络泽的母亲是胤人，方才我又听您的官话说得这样好，就大胆猜测了，还望王子勿怪。” 阿狸主动开说:“多谢王子救命之恩。” 他莞尔，“你就是紫烈身边那个白茅吧？” “是……”阿狸忐忑着，没想到他的消息这般灵通，又想到紫烈与佐鹰王暗中结盟之事，也不知这药络泽王子会怎样处置自己。毕竟他现在恨不得将佐鹰王剥皮抽筋，佐鹰王的盟友落在他手中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药络泽又笑了笑，“我就是好奇，那个紫烈明明和佐鹰王结了盟约，为何突然发出信号向我求助，原来是因为佐鹰王霸占了你，所以他们两人翻脸了？” 阿狸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轰的一下红了脸。急忙解释:“我与紫烈公子只是朋友，只不过在狐曳城偶遇，所以才结伴同行。” “哦？你不是他的女人？”药络泽挑了挑眉，年轻的面容立刻变得生动起来。 阿狸低下头，闷声说:“不是。” “那……佐鹰王把你变成他的女人了吗？”药络泽毫不避讳地问道。 “没有！”阿狸声量失控，胸口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着，脸庞憋得通红，她微喘着，忍住心头的火光说:“多亏王子的兵马及时赶到，救我于水火。” 药络泽无所谓的点点头，说:“这么说来，我倒是办了一件大好事。不过，眼下我的处境也不好，你虽然逃离了佐鹰王的魔爪，但想要安全地离开西纥，恐怕还是很难。” 阿狸看药络泽眼神坦荡清澈，渐渐了解他只是说话简单直接，方才那样问并无恶意，心里的羞恼也缓了下来，。 果然，那药络泽又说:“我知道你们胤人十分注重女子名节，所以佐鹰王抢了你这件事，我会保密，你不用担心。” “大恩不言谢，王子之恩，阿狸必铭记在心！”爱阿狸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里十分感激，又想起他说的处境不好，于是问，“王子，我听他们说你已经击退了佐鹰王，眼下是还有什么困难吗？” “我确实击退了他的主力，但却让他跑了，现在他躲在戈壁腹地，要抓他哪有那么容易。如果他的黑骑兵养足了精神再杀回来，我可未必挡得住。”药络泽说着又笑，“你一个女子，与你说了有何用呢？”说着起身就要走的样子。 “王子留步！”阿狸连忙上前，“我也许有法子引出佐鹰王。” 药络泽停住脚，转过脸来看着阿狸，突然，他眼中闪闪动，一丝惊异。 “帐子里灯暗，方才离得远没看清楚。”药络泽看了她许久才问。阿狸见他目不转睛的样子，不由有些惶恐，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心想这三王子总不会和佐鹰王一样，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登徒子吧？ “北胤女史？元帅夫人？落狸。”药络泽挑眉，从腰间平凉中取出一张纸，展开来放在阿狸面前。 阿狸震惊地看着那纸，上面果然是自己的画像。 “你以为元帅夫人出走这种事情真能瞒得住谁？而且，萧起与我父汗私交甚笃，日前还托我父皇在西纥境内寻你。”药络泽果然就是她的画像。阿狸又羞又窘，伸手想抢回自己的画像，药络泽却迅速抬手，他个子极高大，曲高的话像阿狸就是踮着脚尖跳也够不着了。 “哈哈哈！”药络泽到底是年轻玩儿心大，看着她狼狈长脑的样子竟大笑了起来。阿狸被他笑得恼火，也觉自己这举动有失体统，讪讪的停下来。 药络泽从从容容地收好画像，问她:“你跟你男人有什么天大的别扭，竟然闹得你不远万里跑到了我们西纥来？” 阿狸偏过身子，“这是我的私事，恕难回答。” “我听闻你差点被北胤皇帝纳入后宫，后来又嫁了萧起，现在惹得佐鹰王和紫烈翻脸，现在萧起又……”药络泽摇摇头道:“用你们胤人的话说，你这是不是叫红颜祸水？” 阿狸脸上没好气，“王子方才不是说会顾及我的名声吗？现在说这些话，是要我羞愧难当悬梁自尽吗？” “你们北胤女人真没意思，动不动死啊死的，也不知道萧起和紫烈看上你什么。”药络泽再一次摇头唏嘘道，又问:“你说，萧起要是知道你在我手里，他会怎么做？” “王子，所谓远水不解近渴，即便你现在去向萧起报信，对他告知我的行踪，但等他从北胤出兵到此，也未必来得及解你的围。王子还不如王子与我合作。你帮我保密行踪，我帮你设计对付佐鹰王，如何？” 药络泽失笑，“你这女人口气还真大，好像我听了你的计策，就一定能打赢佐鹰王吗？” “计策说不上，但是，我要引出佐鹰王的动向应该不难。” 药络泽抄起双臂，好整以暇，“那你有什么诡计说来听听，你们胤人向来狡猾，我也正好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北胤女史你有多厉害。” 阿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悔方才赞扬他官话说得好。 “王子殿下，这叫机智不叫狡猾，叫妙计不叫诡计！” 药络泽却笑得更灿烂，一口整齐的牙齿在麦色脸庞上显得格外洁白，他目光直直看着阿狸，“原来你们北胤姑娘也可以翻白眼啊？” 阿狸又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北胤人。” “你嫁给了萧起，不就是嫁到北胤了么？” “我是我，他是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刮骨疗伤 <h3 class="read_tit">第一百五十三章 刮骨疗伤</h3> “我是我，他是他。”阿狸闷声道。 此时灯油快燃干了，帐子里光线渐弱，阿狸的表情在药络泽眼里越来越不真切。他想了想，问:“你是决意不再跟他了？” 阿狸沉默着，她偏过头，定定地看着那微颤的灯火，眼前一会儿是大婚那夜的花烛，一会儿是粟粟岛那夜的漫天火光。 药络泽看出她眼中的苦楚之色，扯扯嘴角，“算了，本王子不关心你和你男人的事，不过，你这一锅水缴得太混了，我不得不多问几句，你现在是不是喜欢那个紫烈，打算离了萧起跟他在一起？” “没有！”阿狸跺脚，“三王子别张口就来啊，我与紫烈是挚友不假，但我……没有旁的念头。我离开帅府之事，更与他无关。” “那就好。”药络泽点点头，“那你说说，如何引出佐鹰王？” “佐鹰王欲行……不轨的时候，我用一把匕首划伤了他，那匕首上涂有我特质的药粉。” 药络泽眼前一亮:“有毒？” 阿狸扯了扯嘴角，“放心，毒不死他的……” “毒不死你抹药干嘛？” “我当时身上根本没带什么毒药，就一罐用来防身的痒痒粉，和一把……匕首，所以就只能把痒痒粉抹在匕首上。” 药络泽哭笑不得:“那你这痒痒粉是有多厉害，痒得掉他半条命么？” “我这痒痒粉并不是奇痒无比，但是药效持续极久，像佐鹰王这样沾染在伤口上随血行走，没有解药的话，痒痛的感觉会不时发作，持续数月。而且，这个痒痒粉是我自行配置的，配方极其隐秘，他没那么容易能找到人解的，连诊断出来都难。” “这么厉害。”药络泽看向阿狸，“你还有这门本事。” “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不过，我当时利用这痒痒粉的痛痒之感，骗佐鹰王说刀刃上涂抹的是毒药。除了我之外无人能解。” 话说到此，药络泽已经了然，“你是说，佐鹰王一定急于找到你，来回自己解毒。所以，用你的踪迹就能引出他来？” “正是。”阿狸点头道:“当时他自视甚高，完全没有将殿下的反攻放在眼里，更没想到殿下会奇袭他后方营帐，所以，他才会那么放心大胆地将我放在后方。我想现在他一定火急火燎的，想要将我抓回去给自己解毒。” “难怪他其实可以想办法突围出去，却始终盘踞在戈壁腹地里，想必是想等探清你的踪迹，再一句反攻抢你回去。” 药络泽话音刚落，帐外有士兵前来禀报重要军情，他于是对阿狸说:“此事我会郑重考虑，你先歇着吧。”说着掀开帘子除了帐子。 药络泽除了营帐，走出几步又停住脚，他回身看了看阿狸住的帐子，吩咐士兵:“叫人添点灯油，再给她松懈吃食和热水，不要怠慢她。” “是！”士兵领命而去。 药络泽抬头望向天际，英俊的浓眉蹙了起来。其实，他知晓萧起已经秘密进入西纥境内，正是为了寻找阿狸而来。而他此次能顺利取得反攻大捷，也是得了萧起提供的信报帮助，和一小股小军精锐的支援。 他方才没有说出实情，一来是出于对军务机要的保护，让他不得不防备她与紫烈的关系。二来，阿狸脸上毅然决然的神色，决意与萧起断绝关系的态度，让他下意识不愿多说。 他叹了口气，看着营地里一个个营帐，每顶营帐上都悬挂着凭吊老汗王的白绫。药络泽不知道自己仅凭这点儿兵力，能不能灭了佐鹰王的黑骑兵，为父汗报仇，眼下虽然萧起提出结盟之意，有意继续支援他剿灭佐鹰王，但他犹豫着没有答应。 北胤和西纥只见恩恩怨怨近百年，打打停停，哪儿有真正交好之时？当年，西纥汗王听信了佐鹰王的谗言，由他率领西纥各部联军出战北胤。结果在雁落关被萧起带领的胤军打败，导致这些年西纥元气大伤，不得不挂降休战，向北胤称臣。 这些年里，北胤皇帝对西纥税贡的无理要求愈来愈多，累得西纥百姓度日艰难，对于西纥人来说，这也是一份巨大的屈辱。而他是西纥王子，与生俱来的骄傲让并不想接受萧起的继续支援，他不想将来成为胤人棋子。 然而，药络泽不知道，他此次反攻得到的，远不止是萧军精锐的支援而已…… 此刻，赤焰山盆地一处小小绿洲旁，十几个营帐摆开防御的阵势。大部分营帐都已熄灯，亮着灯的那顶帐子里，映出几个模糊人影。萧起正坐在桌案前，身上只着一件单衣，衣裳已经解开了一边衣袖，露出来一只胳膊。 “元帅，属下要下刀了，您忍着点。”青翼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走近萧起说道。丹姬就站在一旁，举着油灯。灯光之下，可以看清萧起胳膊上的箭伤已经溃烂化脓，伤口向四周弥散出碗大一片乌黑之色。 萧起将垂落的袖管扯过来打了个结，说“你不用顾及我疼痛，我若耐受不住自然会让你停下，来吧。” 青翼点点头，左手扶住萧起胳膊，右手竖起手中刀尖，咬咬牙对着伤口处刺下。脓血瞬间喷射而出，紧接着是浓黑的血液汩汩冒出。 青翼放出许多黑血，又转动刀口，将一些腐肉生生刮了下来。丹姬根本不忍再看，捂住自己嘴免得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直到血液色泽转红，青翼方才拿起桌上的药粉撒上，帮萧起包扎好。 萧起长长舒出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汗巾，擦掉自己额头上的汗珠。笑着说:“真不知道当年关二爷刮骨疗伤谈笑弈棋是怎么做到的，就刚才这么几下子都把我整出一身冷汗来。”说着，他拿起药瓶，抖出一把丸药送入自己口中，直接嚼碎了咽下。 青翼看得焦心，“元帅，这里缺医少药，您这样光靠吃着驱癀丸怎么行。这伤口日日靠我这样放血散毒也不是办法。我看我们还是赶紧往狐曳城去，早一点接到卢龄大人让他给你解毒医治。不然，我们继续这样急行军，卢龄大人什么时候才能赶上我们。” 萧起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阿狸不也会医术嘛，我们早点儿找到她，她就能给我解毒医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这叫聪明，不叫狡猾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这叫聪明，不叫狡猾 青翼劝不动萧起，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阿狸夫人故意躲着我们，那我们要找到她谈何容易。” 萧起眸色沉沉，“我们派出去的人已经多日没能探得紫烈的行踪了。如今佐鹰王谋反，形势更加复杂，我担心阿狸的处境。” 青翼皱眉道:“元帅，你说会不会紫烈公子和阿狸夫人，都被佐鹰王控制了？” 萧起痛苦地闭了闭眼，“所以更要加紧速度找到她。” 与此同时，药络泽处理了前线军务，重新回到阿狸的帐中。二人就如何放出消息，诱出佐鹰王冒头，组组讨论了大半夜。 “即便我放出消息，说要将你押解回王庭生祭我父汗，将佐鹰王引出了戈壁腹地，但以我现在的兵力想对他形成合围，简直比摸天上的星星还难，一旦被他突围，用你们胤人的话说就是放虎归山。”药络泽听完阿狸的话，质疑道。 “嗯。”阿狸点头，“强行围剿确实胜算很小。” “那你是想突袭吗？但是你要知道，沙漠地形与你们关内不同，毫无遮挡之物，想让骑兵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他们的营地根本不可能。那如果只是步兵过去胜算更小，你别忘了，佐鹰王的黑骑兵是整个西纥最善战的军队。” “我知道一条溶洞可以直穿赤焰山盆地。”阿狸所说的正是当日紫烈带他横穿赤焰山的那条地下暗河溶洞。当日走这溶洞时只觉稀奇，没想到如今能派上这么大用场。 药络泽听完阿狸对这条溶洞的描述，惊奇道:“我从小在西纥长大长大，都从未听闻这条溶洞，你第一次来，怎么会知道？” “不可说，”阿狸得意地眨了眨眼，左右摆动着自己的食指，又笑道:“不过，这地下溶洞十分狭窄，不可能输送大批兵力，更不可能通过骑兵。” “那该如何行事？” 阿狸沉吟，“我不懂用兵之道，若说的不对，王子殿下不要笑话。” “你放心大胆地说。” 阿狸点点头说:“首先，王子要让全军将士换上白衣白甲，为老汗王戴孝，然后，派少数精锐，让他们带上军鼓、铙钹、犁耙等物，花几天时间从溶洞暗暗通过，潜伏在西面。” 药络泽觉得匪夷所思，“让士兵戴孝，借忠义复仇之心壮大士气，这个我明白，可为何要带犁耙？” “王子莫急，听我慢慢说。” 阿狸伸手在地图上比划道:“在这些士兵通过溶洞的同时，殿下可将主要兵力分成三股，其中，两股放在东面和南面，佯作合围之势。另一股最精锐的由王子你自己率领，埋伏在赤焰山北面通道处。届时，西面的兵力率先发起偷袭，敲响军鼓铙钹，并用犁耙在戈壁沙地上逃出滚滚沙尘，总之，不要深入敌内，只要虚张声势，让佐鹰王以为大批兵力就在西面。眼下他是困兽之态，必定不会硬拼。” 药络泽已然意会:“他定会考虑从另三面突围！” “殿下细想，佐鹰王麾下最精锐的是骑兵，所以他首先会考虑从东面和南面两个容易跑马的路径突围。此时王子再亮出这两处的兵力，我想，他为了保存实力，会做出一种选择。” 药罗泽炯炯目光锁定阿狸，“什么选择？” “他必定会让一部分骑兵牵住你东和南这两面兵力，自己则带着精兵从北面撤退。而且赤焰山北面通道，是这几处地形中唯一最陡峭难行的山地，佐鹰王的重骑兵在这里根本起不了作用，而王子殿下率领埋伏在此的步兵正好如鱼得水，可以杀他个片甲不留。” 药络泽质疑道，“你怎知他一定会觉得北面没有伏兵？” “因为，他清楚王子殿下的实际兵力有多少，当他高估了殿下在东西南三面的兵力之后，必定认为你已无多余兵力能用在北面。不过，这都不是关键。” “那关键是什么？” “关键在于人心，他是西纥最善战的部落王，自视甚高，一直以来都因为王子殿下年少，对殿下的能力多有轻视。所以，一定会觉得王子此次发起围剿是沉不住气了，急着要为老汗王报仇，并没有做多么缜密的部署。” “难怪你说要穿白衣白甲，原来用意在此！”药罗泽竖起大拇指，年轻的脸庞上难掩华彩，“好！你真是我见过最狡猾的女人！” 阿狸翻白眼，“殿下，我再说一遍这叫聪明，不叫狡猾。” 阿狸刚才一番话说得口干舌燥，连铜壶里的水都已经被她喝空了。于是她走到帐子一侧，往小吊锅里添水。药络泽笑笑道:“别烧水了，跟我来。” 药络泽带着阿狸往他大帐那头去。 “王子殿下，您这是带我去哪儿？” “你不是渴了吗？我那儿有解渴的好东西。” 等进了大帐，药络泽挥退了侯在帐子里的侍女，亲自提起一只嵌着各色宝石的雕花壶，倒出一碗**在银碗里。 “喏，这不比水好吗？你我一夜没吃东西，也该用早饭了。”药络泽说着，又将桌上装着吃食的几个盘子推到阿狸面前。 “那就谢殿下了。”阿狸笑笑端过那碗**，也实在是渴了，仰头咕咚咕咚就喝，可几口下去，阿狸突然放下碗，望着药络泽问:“殿下，这是什么奶？不像牛奶羊奶，也不像马奶，难道是……骆驼奶？” 药络泽哈哈大笑起来，“狼奶。” 阿狸瞪大了眼，都快端不住碗，“你说什么？狼奶？这……哪儿来的这东西？” “我一直驯养野狼，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格外甘醇？” 甘醇个鬼……阿狸一脸苦相，只觉得隐隐作呕，赶紧将剩下的半碗狼奶搁下。 药络泽却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这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呢！却不敢喝一碗**。” 阿狸却没心情说笑，她闷闷地啃着一块馕饼，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紫烈公子现在究竟如何了，殿下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打探到他的消息吗？” 药络泽蹙了蹙眉，“你难道不应该先关心萧起的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就像成熟的果实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就像成熟的果实 阿狸撇撇嘴，“萧起是北胤大元帅，位高权重如日中天，我操心他做什么？” 药络泽定定看着阿狸，欲言又止，好一会儿竟说:“也好，既然你决意离开萧起，又对紫烈没有男女之情，那么，你做我的王妃。” 咳咳咳！阿狸差点没被嘴里一口馕噎死，瞪大了眼:“殿下莫乱开玩笑，传出去我可没法活了！” 药络泽却正了脸色，“我哪点儿像在说笑？” 阿狸吓得不敢说话，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听到药络泽说:“等打完这一仗，我就让母妃给我张罗，就按你们北胤三媒六聘的礼，娶你为妻。” 阿狸听他这话确实不像玩笑，努力压住了心口起伏的气息，尽力心平气和地说:“王子殿下，我比你还大两三岁，而且我已经嫁了人。” 药络泽用力哼了一声，走到阿狸面前，用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外头射进来的晨光。 阿狸站在浅浅阴影里，听到他年轻的声音说:“大三岁有何不可？我年轻力壮正好能照顾你一辈子。而且，我们这里不在乎女人嫁过人，在我们看来，有过经历的女人，就像成熟的果实那样甜美多汁。” 阿狸差点背过气去，这都什么鬼话啊，还甜美多汁？她暗暗扫了一眼药络泽的神色，只见他英俊的麦色脸庞上，满满洋溢着热切，目光虽深邃，眼底却清澈透亮，这样不是太有城府的人，虽然叫人头痛，但还不至于厌恶。 “而且，你刚才还说决意离开萧起，按你们胤人的规矩，夫妻和离之后，男娶女嫁各不相干，不是吗？” 阿狸一口血梗在胸口，哪还敢说自己与萧起并未签下和离书一事。一时羞恼，不耐烦道:“总之，我当您的王妃不合适，您以后别再开着玩笑！” 药络泽看着她脸上风云变幻，得意道:“你现在人在我这儿，我说要娶你，可由不得你不嫁。” 阿狸咬牙激将道:“殿下，我们中原有俗语，强扭的瓜不甜，而且，强取豪夺之事也是遭人不齿的。” 药络泽冷笑，“哼，我不管你们那些麻烦的道理，在我们这里，男人靠本事得到自己的女人，这是天经地义的。” 阿狸假装失望地摇摇头:“可见我与王子见解不同，即便在一起也不会快活。” 药络泽这下就急了:“我懂你们的文字，看很多你们的书，而且我的母亲也是你们北胤人！” 阿狸白眼翻得都要抽筋了，“殿下，您还是琢磨与佐鹰王这一战吧！” 药络泽哈哈大笑，“你说得没错，等我征服完那些懦夫和奸人，再来娶你！” “此事绝无可能，王子不必再提。另外……”阿狸硬着头皮说:“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药络泽温和地看着她，那眼神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对她生了情的样子。 “紫烈公子那日离去后一直没有消息，我怀疑他被扣押在佐鹰王手里，如果战场上遭遇，或许王子能救下他……” 药络泽却冷笑出声，“你想我救他？你可别忘了，他一直是佐鹰王的盟友，佐鹰王这次谋逆成功，说不定也有他的功劳。我不将他就地处死都不错了，还会救他？” 阿狸嗫喏:“我知道这是不情之情，只是殿下可能不知道他们结盟的时间极短，紫烈公子断然还不曾坐下什么伤害了老汗王的事情。而且此番他们二人已经决裂，殿下不如就此与其结盟。” 药罗泽不屑道:“今天结盟，明天决裂，此等朝秦暮楚之人，我与他结盟又有何益！” “殿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您现成的的盟友啊！何况眼下西纥因佐鹰王谋反之事，国力不济，您若是能与紫烈公子联手，怎么说都多了一分助力。” 药络泽单手撑住阿狸面前的桌案，俯下身子凑近她，朝她扬起长而翘的睫，“或者，我们可以谈谈条件？” “什么条件？”阿狸僵直着背往后靠去，与他拉开一段充满防备的距离，眼神如警觉的兽。 药络泽莞尔，“我要是救出紫烈，并饶他不死，你就做我的王妃。” 阿狸几乎笑出声来，“殿下，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有情有义了点儿？您啊，爱救不救！” 药络泽脸上笑意被她的冷言冷语一扫而空，一甩袍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阿狸见他走远，脸上紧绷的表情才松懈下来，心里却像遭了劫一样。曾经，她以为自己还是有那么几分聪明才智，也受过阿爹教导，行走江湖总还是吃得开的，然而眼下，离了阿爹、离了萧起，离了紫烈……她不由得深深怀疑起自己——原来，我无人罩着的时候，这般没用！ 好在这番不愉快的交谈之后，药络泽几日不曾露面，阿狸忐忑的心才安稳了点儿。阿狸每日出帐子来，都见营地里的军士们忙忙碌碌加紧操练，便知药络泽要发起的赤焰山一战就在眼前。 这日，阿狸早早醒来，只觉帐子外格外安静，只听见西风东送，刮得营地里旌旗呼呼作响。她匆匆洗漱了，掀帘子出了帐，发现今日营地里走动的士兵要少了许多。阿狸估摸是那支要穿过溶洞的先遣部队已经到达盆地腹地，所以今日集结士兵，恐怕就在今夜对佐鹰王发动攻击。 果然过没多久，药络泽一身白袍，金甲金冠，朝她走来。 “本王今夜出战。现在就是来再问一问你。”药络泽目光炯炯，志在必得的神气。 “殿下要问什么？” “紫烈，救不救？” 阿狸测过身子，拿僵硬紧绷的后背对着药络泽，冷声道:“救不救是殿下的事。” 药络泽眉心一拢，伸手粗暴地扳过她的肩膀:“我已经探得消息，紫烈确实在佐鹰王手里。你要是答应我的条件，我拼死也会救下他。你要是不答应，我见到他，就地将他宰了祭旗！” 阿狸气得浑身发抖，用力掰开他的手，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蛮子！” “救不救？”药络泽逼视她。 “我再说一遍，爱救不救！”阿狸狠狠一拂袖子，彻底转过身去。 药络泽盯了她倔强的背影好一会儿，咬牙道:“你别后悔！” 阿狸听到背后悉悉率率是药络泽上马的声音，马蹄声起，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到年轻的王子驾着宝骑，在沙地上踏出滚滚尘嚣…… 阿狸手心里全是汗，她清楚自己是在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一百五十六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阿狸在帐中焦灼一日，入了夜，眼看药络泽要发起总攻的时辰将近，哪里还睡得着。她又一次掀起帘子出来对着赤焰山方位远眺。可药络泽看过天象，专门挑了这没有月亮的天气，她哪里看得到什么，一眼望去黑茫茫一片。 营地里安静得出奇，只有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阿狸迎着西风在戈壁上呆立着，没有月亮，连陪自己的影子都没有一个。阿狸一边担忧这药络泽那边的战况，担心药络泽战败，也担心药络泽遭遇紫烈后会真的将他斩杀。虽然她赌药络泽不会这么做，但万一呢？ 想着想着，阿狸又想到那日药络泽说的，“你难道不应该先关心萧起的消息？” 一阵呜咽的风由远及近，阿狸抱着自己的双臂打了个寒颤。此刻萧起在做什么？批阅军报？秉烛夜读？还是自斟自弈？这么久了，他对于自己不辞而别的行径，应该从愤怒渐渐变为不屑了吧？不过，他应该不会忘记自己，毕竟他那么骄傲的人，何曾有人敢这样羞辱他。阿狸突然笑出一声，得意又苦涩，一颗眼泪没来由地滑落下来。 颠沛流离至此，突变的事态让人措手不及。为父报仇的决心，探究真相的勇气，四海游历的志向，被迷茫惶恐一点一点吞噬，阿狸不得不承认自己又累又怕。漂泊的日子之所以摧折人，就是越来越不清楚自己是谁，越来越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身后想起一阵响动声，又一班士兵换岗了。阿狸看向东方的鱼肚白，眼中的光随着风云的涌动明明灭灭。她猜不透赤焰山的那头眼下的景象，也不可能猜到，她心目中手眼通天无所不能的那个人，此刻正在赤焰山北浴血厮杀，横穿血海尸山的屠场。 “元帅！”青翼骑在马上，看着萧起挥舞着断业锏，策马杀入乱军之中。他手起剪落，敌兵一批又一批哀嚎着倒下，萧起迎着血与火，仿入无人之境。他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就好像他的手臂上并没有那个化脓溃烂的箭伤，也看不出他现在正因伤口发炎而发着高烧。 可是，青翼心中的隐忧却像发了酵一样越来越大作为萧起的贴身侍卫，他非常清楚，萧起之所以能攻无不克鲜有败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在用兵部署上的谨慎周全，让敌方逃不出他的天罗地网，也抓不住他的漏洞。 可是这一次，仅凭一条并无真凭实据的信报，他就执意突袭佐鹰王的黑骑兵大营，这是青翼这么多年来从未遇见的情况。归根结底，就因那条信报中提及，阿狸现在被扣押在佐鹰王手里，而且佐鹰王还有意将他强占…… 虽然萧起的突袭计划部署十分周详，杜绝了佐鹰王放出假消息故意设伏的可能，从眼前的战况看他们确实占据上风。但青翼能清楚的感觉到，萧起这一次的战斗状态不同于以往每一次，狠绝、冒进、急躁、忘我，甚至算得上是不管不顾，不死不休。 萧起又未尝不知道，仅凭一条莫须有的信报内容，难免有诈，不应以身犯险，也清楚当日阿狸送来那支簪子上的慎西二字，是说西纥局势有变，叫自己莫要西征。可是，他只要一想到他家纤弱娇嫩的阿狸，可能受到佐鹰王的欺辱，他手中的断业锏就似附了魔，剔骨饮血都不能安抚下来。 关心则乱，他半生淡定周全，就这么为她乱了…… 突然一声鸣螺，是萧军特有的捷号。萧起抬头，看见远处那面黑色的佐鹰王旗，如坠下高空的鸦翅扑一下扇落，再也飞腾不起来。 萧起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是前锋主力已经拿下对方主阵了。他浑身是血立在马上，身周几丈之内已无活人。可是，他的背影突然微晃了一下，断业锏垂落下来。 “元帅！”青翼痛心疾首的声音响起。萧起的伤已经不容许再耽搁，不过好在总攻已经结束，否则高烧下继续这样拼命，只怕真要撑不住了。 青翼又解决了几个敌兵，拍马冲至萧起身边扶住他，“元帅，战局已定，我军必胜。您不用在这里撑着，先随我回后方休整一下，这里留给他们去解决足够了。” “不。”萧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我要找到阿狸。” 萧起这次发动突袭就是为了阿狸，如今敌营已迫，他急于擒获佐鹰王，救出阿狸，一刻也不愿再等。萧起说完，重新扬起断业锏杀向前方。青翼只能护在他身边，随他继续杀入敌阵。 血战继续着，萧起越来越靠近佐鹰王的帅帐。然而，后方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势飞窜而起，很快蔓延成圈，很显然是有人泼了火油！ 青翼错愕，“难道佐鹰王已经预知我们要来偷袭？提前设了埋伏？” 萧起蹙着眉，死死盯着前方战况。不可能！以他的周密计划，佐鹰王主力分明已被他围剿在中央难以脱逃。而且，这赤焰山北道只有他们背靠的那一侧地势较高，另三面完全是光秃秃的戈壁，佐鹰王不可能带着部队悄悄绕到他们后方。 那会是谁？ 青翼再一次想到“慎西”二字，后背发凉。 未等他们作出反应，后方响起进攻的号角和潮水似的喊杀声。他们回头，看到敌军来势汹汹却没有帅旗，见不得人一般。可是骗得了谁呢？熟悉的号角声和熟悉的阵法出卖了他们的来处。这是北胤皇帝的亲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拙劣的手段，却能网住萧起这样的为情所困之人。 “狗皇帝！”青翼狠狠啐了一句。 “元帅，我护着您突围出去！”他看向萧起，却惊恐的发现萧起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元帅竟是在笑吗？ 萧起真的是笑了一下。他在明白这是皇帝毒计的那一瞬间，心头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还好，还好那是假消息，他的阿狸是平安无事的…… 他转过头看向青翼，坚定道:“你不用管我，只管护住自己突围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他能出什么事？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他能出什么事？ 阿狸在帐子里等得无奈，趴在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做了些梦，梦境纷乱离奇，等她挣醒却也想不起来梦了些什么，自觉心中空落落的。 阿狸见灯油早就烧干了，帐子却不算太暗，知道自己恐怕是睡过了下半夜。她投过帐帘子的缝隙望出去，果然，外头天已大亮。阿狸心中惴惴，这会儿赤焰山那边应该胜负已分了吧？ 有这么干等了一上午，阿狸终于听到外头有些动静，忙起身出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白衣白甲的骑兵如同一片漂移的云朵，快速往营地而来。渐渐地，阿狸能看到王旗之下的药络泽，却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他脸上是忧是喜，猜不出此战是败是胜。不过，看着士兵的数量和队伍的齐整程度，阿狸倒是放心。 营门大开，药络泽策马入营，回了自己的王帐。阿狸在自己帐子前等着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以药络泽少年轻狂的脾气心性，加上出征前与阿狸呕的那一口气，若此番获得赤焰山大捷，必定会第一时间冲过来炫耀。可是他回营后却猫在自己王帐里不出来。而且，也不见士兵们相互奔走报喜。 阿狸再耐不得，提起袍子快步往王帐而去。 “无殿下命令，任何人不可靠近王帐！”阿狸被侍卫拦在前面。 阿狸无法，索性扯开嗓子喊起来:“殿下！请殿下容许阿狸进来，阿狸有事相询。” 喊了几句，王帐的帘子终于被撩起一角，药络泽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阿狸面前，脸色没什么表情。 阿狸见他一身甲胄未除，快速打量了他周身，并无多少血迹，更无伤处。她用不解地目光看向药络泽，问:“殿下，战况……如何？” 药络泽淡淡道:“佐鹰王全军覆没，佐鹰王……去向不明。” 阿狸面上一喜，安抚道:“殿下，这是大胜，殿下应该高兴才是，即便没能手刃佐鹰王，但他此番大败已如丧家之犬，殿下也算报了大仇了。” 药络泽抬眼注视着阿狸，一言不发。阿狸被他的眼神弄得不安起来，从第一面开始，他就是爽直简单的样子，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复杂难懂的眼神。阿狸想到一种可能性，心间一阵猛跳，恐慌地问:“殿下，是不是……是不是紫烈公子他不好了？您当真遭遇他了？” 药络泽拧着眉，眼里是抹不开的阴云。 阿狸急了，“您说话呀殿下，您不会真的杀了他吧？”她瞪大了眼。 药络泽这才摇摇头，说:“阿狸，你对萧起，真的没什么念想了。” 阿狸显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谁？萧起？” “嗯。”药络泽想了想，试探道，“你真的对他毫不关心了？只记挂着紫烈？” 阿狸一脸莫名，有惴惴不安，“殿下，你我在说赤焰山一战，怎么……怎么又扯到萧起？” “萧起出事了，让佐鹰王全军覆没的不是我，是萧起。” 阿狸整个脑子里嗡嗡地，不明白萧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北胤京城或者苍琉帅府里，做他安安稳稳的大元帅吗？她那支用心良苦的“慎西”，难道没有送到他手里？还是他竟然没有领会其中意思？还有药络泽说他出事了，他能出什么事？ 阿狸下意识就这样问出来:“他能出什么事？” “他比我先到达赤焰山，等我进入赤焰山北道发现这一情况时，只能按兵不动。我亲自去查探，发现他带的兵不多，但出手快狠准，将佐鹰王的黑骑兵打得溃不成军。” 阿狸等不及他说完就抢着问:“那他也打了胜仗啊，殿下方才怎么说他出事了？” “当时我见战局已定，不愿意再加入混战，就将兵力撤出了山道，只想守着不让佐鹰王逃脱，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阿狸没有发现，自己双手紧紧交握，指节都已经泛白。 “没想到我刚秘密撤出，就有大批兵力进入山道，将萧起围困在里面。” “来者是谁？” 药络泽咬咬牙，又苦笑了一下，“看样子，是北胤皇帝派来的。” 佐鹰王、萧起、皇帝、慎西……所有刚才还不明白的点在一瞬间联系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北胤皇帝的毒计终究还是使了出来。阿狸渐渐回过神来，知道药络泽说萧起“出事了”，是出了多严重的事。 可以想象，萧起带着小股兵力围剿佐鹰王，即便是用兵如神以一敌百，但一番血战之后，兵力早已疲殆，此时北胤皇帝再派出精兵对他赶尽杀绝的话……她膝头发软，整个人朝后趔趄了一下。 “阿狸……”药络泽心有不忍，上前扶住了她，“你先别急，我走的时候，他还没事。” “没事是什么意思？”阿狸胸口急喘着。 “萧起，他确实很厉害……他命士兵布了一个阵，又利用北道山势，使得北胤皇帝的兵一下来，就被这个阵所分散击退。看样子，再守住几个时辰是不成问题的。” “几个时辰……”阿狸欲哭无泪，如果没有援兵，守住几个时辰有和意义？而眼下是萧起与北胤皇帝暗暗对抗，他能搬得动的援兵里，只有萧军西北大营距离最近，可再近，也不是几个时辰足够的！ 阿狸茫无目的地看着远处，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抓住药络泽的袍袖，红着眼问，“殿下为何急着回来？殿下为何不救他？” 药络泽偏过脸:“我为何要救？” 阿狸呆愣住。是啊，他为何要救？西纥向北胤称臣，北胤就是上国，上国皇帝眼下要围剿本国将军，药络泽作为臣国王子，有何立场干预？而且，他药络泽与萧起非亲非故，为何要冒这个头？ “你不知道，北胤皇帝此举必定绝密，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撞破他的秘密，将来他害怕天下人说他杀害忠良，当然要杀我灭口。这倒是小事，但如果引发北胤和西纥交战，怎么办？”药络泽无奈地看着地上，“我父汗临终遗言，要我尽力维系两国关系，让百姓远离战乱之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她愿意做任何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她愿意做任何事 听着药络泽这话，阿狸一时间失语，眼下哪里还有能搬的救兵？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阿狸茫然地摇着头，这不可能，萧起是谁啊？他最善兵法谋略，怎么可能中别人的圈套？ “殿下你骗我对不对？他用兵如神，他是战神啊！那北胤皇帝哪有能耐困住他！”阿狸几乎是对着他低喊。 药络泽烦躁地看向别处，他心里也是风云翻涌。没错，他是与萧起素无往来，但没人知道，而他一直对萧起的战神之名心怀敬仰。他从小痛恨佐鹰王的残暴和野心，而雁落关一战，让他见识到萧起这样的英雄，也听闻了他礼贤下士的风评。他觉得男儿就应该义薄云天保家卫国，而不是像佐鹰王一样以争权夺利，欺凌百姓为乐。 他研究过萧起每一场战役的用兵之道，学习他的练兵之术。然而今日，他看到自己心目中的战神惨遭围困却不能施以援手，心中之煎熬只有自己知晓，现在又看到阿狸这样样子…… 他心里压着一个小秘密，他不得不承认，他一开始对阿狸感兴趣有很大原因是因为萧起。她冰雪聪明，骄傲果敢，他一直想有这样的女子相伴，况且她曾经是萧起的夫人，她若在放弃萧起之后选择与他药络泽在一起，他无法形容那种骄傲和满足感。 阿狸站在原地，看到药络泽那表情，知道他并没有骗自己。再想想北胤皇帝之前的种种所为，又有什么毒计是他使不出来的？纵然是萧起，也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吧？看来萧起真的受困于赤焰山，生死一线。她又搜肠刮肚一番，却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救萧起。 她只能睁着水雾弥漫的大眼看着药络泽，想学那些耍赖要糖吃的孩子一样生磨硬泡，可是，她一开口就泪如雨下，章法全无。 “殿下，我求求你，你救救他……” 药络泽静静回视她的眼，“你不是决意离开他了吗？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又和你又什么关系呢？” 阿狸理不出头绪，做不出解释，她看着天边流云不断翻滚走远，就放佛看到时间大把大把地流走，自己的魂也一点一点流失。她回过身再次扯住药络泽的袖子，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求求您了殿下，眼下只有您能救得了他，求求您了殿下。” 药络泽默默看着她哭成泪人的样子，只觉得她的眼泪无比刺眼。他将自己的袍袖一点一点从阿狸的手中扯出，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营帐。 “殿下！”阿狸伸手去拉他却扑了个空，她低垂着头站在原地，空空如也的双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她知道，药络泽是决意不出手相助了。 阿狸无意识地朝不远处一个岩层矮坡走去，站到坡上，放眼四野，可她甚至不知道萧起眼下是在哪个方向。这混沌的天际，无边的戈壁，只是不断提醒她自己多么渺小，多么无能为力。 当初阿爹死的时候，师父死的时候，她都以为那种当头一棒的噩耗就是人生最大痛击，然而今日才知道，这样活生生忍时间如流沙穿过指缝，一点儿抓不住，只能无所作为地等着萧起的死讯，才是对人心最大的摧毁。 她将脸埋进自己双手掌心，缓缓蹲了下去，悲恸得双肩颤动，却哭不出眼泪了。这一刻她才承认，只要萧起平安无事，她愿意做任何事，任何事…… 仅仅过了一刻钟，阿狸慢慢站起身来，脸上已无绝望之色，她再次望向药络泽的营帐，看到那里面还亮着灯。她走下矮坡，朝药络泽的营帐走去。 “无殿下命令，你不能进去！”守卫士兵冷冷将她拦住。 “殿下。”阿狸朝里面喊，里边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咬了咬牙，用更大更坚定地声音喊道:“殿下，阿狸求您出兵相助萧起。只要殿下答应，阿狸……愿接受殿下的任何条件。” 帐子里的灯光晃动了一下，然后阿狸就看到一个侍女走出来，将帘子掀开后无声看着阿狸。 阿狸一步步走进去，走到药络泽面前。药络泽看到，她方才那种泪雨磅礴悲伤凄楚的样子已经不见了，反之出现一抹视死如归般的决绝。。 “你想说什么？”药络泽偏过脸盯着手中的酒杯，不再看她，甚至可以说是不敢看她。 阿狸收回自己平视药络泽的眼神，直直跪下，仰视道，“殿下，阿狸求您，出兵相助萧起。” 药络泽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我说过，我没有理由救他。” 阿狸仰着脸，一行清泪从眼尾溢出，快速划过鬓角，没入发间，“殿下，如果、如果殿下愿意，如果殿下答应阿狸救出萧起，阿狸愿意做任何事。” 药络泽眼中燃着一团怒火，却始终没有驳斥她的话，听到她又说:“我愿意……嫁给殿下。” 药络泽突然笑出声来，“你在羞辱我吗？”她是料定他会乘人之危？ 阿狸摇头:“殿下说过，男人凭本事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是天经地义的。现在殿下手中握有精兵，能解我危急，这边是本事，我为此愿意嫁给殿下，也是天经地义的。” 药络泽死死盯住她，这个女人，连自欺欺人的说辞都为他准备好了。可是，或许是他真的太年轻，又或许是心魔已生，他这么逼视着她许久，内心翻腾拉扯，却终抵不过咆哮的占有欲，一把将她从地上扯起来， “好，你说的，说到……” “做到。”阿狸毫不迟疑。 药络泽收拢手掌，紧紧箍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出了王帐。 “我知道你冰雪聪明，多得是鬼主意，所以，你现在就当着我西纥将士的面与我歃血盟誓。从此你就是我药络泽的女人。等我出战救出萧起，再请母妃主持婚礼大典！” 这倒是阿狸没有预料到的，即使下定了决心这么做，心里总还是抱有幻想。她想着药络泽救出萧起之后，有可能心软，有可能不愿意强求，有可能放过她…… “不乐意了？”药络泽猜中她的心思，又羞又恼，“本王子不要强迫来的女人。” 阿狸痛苦地闭了闭眼，她能争取的时间不多。 “就按殿下所言，你我立刻歃血盟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她来晚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她来晚了 “就按殿下所言，你我立刻歃血盟誓。” 她脸上也苍白无血色，面对这一片缟白戴孝的营地，看到天上的流云都惨淡无色。白得好，惨淡得好，她凄楚一笑，离开萧起的时候义无反顾，但这一刻才明白，自己一生只愿着一次红妆。 药络泽怕自己后悔，强迫自己不要再看阿狸那壮士断腕般的表情，急急地下令道:“取我的鸣镝来！” 他拉过阿狸，站到营地最高坡上，搭箭，开弓，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阿狸闭上眼，听到鸣镝破空，呼啸而出。整个营地的士兵迅速地集合，黑压压地站在他们脚下。 阿狸听不清他对士兵们说了些什么，也看不清士兵们脸上的反应，只在心底不断默数如江水般滚滚流逝的时间，直到手上一痛，她才睁眼看到自己的鲜血已经滴入眼前铜盏，与盏中烈酒以及药络泽的血交融在一起，红得刺目。指尖只是小小一个刀口，比起当年萧起对她的笞刑之痛不及万分之一，却痛入肝肠。 药络泽说到做到，仅仅用了一刻钟时间点兵点将，即刻出征。 “殿下！”阿狸奔到他的马前。 “等我回来，我的王妃。”他坐在高高的马上，看着仰视自己的阿狸。却知道她仰视的是自己救萧起一命的可能性，而不是他这个人。他用力调转马头而去，扬起一片心乱如麻的尘嚣。 半个时辰之后。 士兵策马追上药络泽，惶恐禀道:“殿下，阿狸……啊不，王妃追上来了。” “你说什么？”药络泽勒住缰绳，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 只见后面一匹枣红马风驰电掣而来，马上那一身劲装的女子确是阿狸。药络泽看不清她此刻眸中的坚定，只看到她在风中驰骋的速度，这个并不擅长骑射的北胤女子，是怎样逼出自己身上的全部潜能，才能追上他药络泽的骑兵？ 药络泽看着她一点一点靠近，她在离药络泽几丈远的地方下马，奔跑到药络泽的马前。 “殿下！求殿下带阿狸一同前去！” “为何？” 阿狸张了张口，哽咽久久，无法顺利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她方才站在营门口看着药络泽的兵马走远，却开始害怕会不会一切都晚了，说不定萧起早已抵不过剿杀而遭遇不测？又或者药络泽会抵不过北胤皇帝的兵马，根本解不了萧起的困。兵家之事无常，什么都有可能…… 她越想越恐惧，于是换了一身方便骑马的衣裳就追了来。无论如何，这种时候她想离萧起近一点。 她咬着牙，“求殿下答应让我同去，否则……” “否则怎么样！”药络泽一马鞭朝她抽下，一道红痕迅速从她细嫩的脸上浮现，狰狞至锁骨。 “你是吃定我舍不得你死吗？你以为你是谁？”他用马鞭指着她，手都在抖。 “我谁也不是，我只有这条命。”她喑哑颤抖着，“这条命，也是萧起救下的。” 药络泽默默放下马鞭，又再一次扬起。 “驾！”狠厉一鞭让马儿嘶鸣扬蹄，撒开蹄子向前奔去。 士兵们就这么看到他们年少的王，抵不过这女子的眼泪，再一次默许了她要求。 赤焰山越来越近，阿狸已经能看见前面的火光。 等进入赤焰山北道，阿狸手足冰凉，几乎晕厥从马上摔下来。阿狸才体会什么叫人间地狱。整个山道里血流成河，遍地残尸，触目惊心。 “萧起！萧起！”阿狸坐在马上，用尽力气呼喊，可是放眼四野，哪里还有一个活人。她来晚了，她来晚了……在她与别人歃血盟誓，要嫁给他人的时候，萧起可能就已经死了吗？ 阿狸跳下马，对药络泽的呼喊罔若未闻。她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不管不顾地冲向战场。她在堆积成山的死人堆里翻找，麻木地翻看一具具残破的尸身，看向他们死后狰狞的表情。 此时她才发现，躺在地上的未必都是尸体，有些濒死的士兵还有一口气在，但他们连呻吟都不能了，只剩**不受控制地抽搐。 “跟上！看到还有救的就尽力救治。”药络泽下令道。他紧拧着眉看着阿狸在死人中不断地翻找。 阿狸两条手臂和前襟满是血污，那动作表情似乎迫不及待要找到他，但她的心里必定希望他永远永远不要出现在这里头。 不是萧起，没有萧起，没有他……她已然陷入麻木机械的动作。 “阿狸！”药络泽终于看不下去，他伸手拉住她，“这尸体这么多，佐鹰王的黑骑兵，北胤皇帝的亲兵，还有……萧起的兵，全都混在一起，你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 阿狸双目空洞，身子虚晃似纸片人一样，“那你告诉我，我还能如何？” “你先跟我到后方休息，让士兵们去搜寻，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过来。” “不。”阿狸语气很轻，却极其坚决。 药络泽见她又要前去，刚要拦她，一士兵飞奔来报。 “殿下！禀殿下，前方发现小股伏兵！” 阿狸猛地回过头来，瞪大眼几乎是厉声喊道:“在哪里！” “就……就在前方山坳里，以大岩壁为隔挡，看不清人数，但约摸也就十来个人。” “看得清穿什么吗？”药络泽眼前一晃，就看到阿狸已经疯了一样往前跑去。她的皮靴踩在那布满岩块高低不平的山道上，不时打滑，连连趔趄。 “你小心……” 药络泽话音未落，阿狸已经摔倒在地，手臂从锋利的岩块上生生划过，皮肉瞬间被割破，鲜血汩汩地冒出来。可是阿狸对此浑然不觉，就像没有痛觉一样。她很快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去。 药络泽看着她直直往大岩壁那头去，气恼咬牙，纵身往前跃了几步追上。 他拦腰抱住了她:“你不要命了吗！要是伏兵不是萧起，对你万箭齐发呢？” 阿狸拼命地摇着头，“不，就是他！我知道是他！我确定就是他！” “好了阿狸，好了，安静一下，我派人再去探查，你不要冲动。”药络泽试图安抚她。 阿狸却格外坚定，眼睛里灼灼的，全是希望。 “能在这地狱里活下来的，只有他。” 她又重复了一边，从心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硬生生挣脱了药络泽的双臂，一边往前跑一边对着那处岩壁，嘶声大喊:“萧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铁画银钩的“萧”字 第一百六十章 铁画银钩的“萧”字 “萧起！”阿狸朝着大岩壁呼喊，眼看就要进入在对方弓箭射程之内。此刻夜幕降临，但月色之下她暴露得十分彻底。 “阿狸！”药络泽心急之下，伸出双手从背后抱住了她。 “放开我！”阿狸泪如雨下。 药络泽任由她挣扎也不松手，紧紧抱着她的身子不放。“太危险了！”可他话音未落，就听到羽箭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手臂一疼，下意识就松开了那只胳膊，只用另一只手抱着阿狸。 一个人影从那岩壁之后走出，飞身跃到他们跟前，犹如从天而降。 “萧起！”阿狸失声低喊，“萧起，萧起……” 萧起浑身染血，身上看不出有一处完好，连那张俊美惊世的脸都沾满血污。 “阿狸……”他不敢高声，一口气把他的阿狸吹跑了，也不敢眨眼，怕一眨眼他的阿狸就不见了。 主帅对阵，两边人马都在一瞬间出动，剑拔弩张。唏嘘的是，药络泽的兵马如潮水般翻涌压迫过来，而萧起身侧，和他一样遍体凌伤仍在坚持的，只六个人而已。 六个。萧起秘密带来的数千精兵，在北胤皇帝卸磨杀驴的屠刀下九死一生，只杀出这六个人而已。然而，面对药络泽的兵马，萧起脸上毫无惧色，他身后六人亦然。 可是他的手……阿狸心惊发现，萧起右手掌执锏的位置和平日不一样，明显偏上，看来是为了减少执锏的力量，而右手臂上缠着的纱布被血完全浸湿，他的右手怎么了？她心如刀绞却不敢问，这个时候暴露他的任何弱点都可能致命。 不管怎样，他还活着，他还能飞跃到自己的面前，阿狸这样不断安抚自己狂跳的心。对啊，他是萧起，就像她说的那样，能在这地狱里活下来的，只有他。 萧起缓缓抬起左手，用断业锏指着药络泽，“放开她。” 药络泽看着眼前这个血人。自他将萧起当做心中英雄的那一刻起，就曾幻想过有朝一日与他相见相识，他会向他讨教兵法，跟他切磋武艺，他们可以喝酒，赛马，痛骂奸臣昏君，大谈男儿志向…… 然而此刻，他抱着他的女人，他执锏相对。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以兵马之多压制他，夺他所爱？他只知道自己真的不想放手。 “放开我，药络泽。”阿狸挣扎不开。 “你答应了嫁给我的。”药络泽的声音像从瓮底发出来的，但以萧起的内力，还是听清了。他脸上没有怒气，甚至没有因此多看药络泽一眼，目光仍然胶着在阿狸身上，只是眼底更多一缕伤情。 阿狸给了萧起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深深呼吸，放软了声音对药络泽说: “殿下，你我说好的，若你救出萧起，我就嫁给你。但现在是萧起自己脱险，那约定就无效。不过，我还是真心多谢殿下，谢殿下帮我这么多。” “帮忙？”药络泽苦笑，“你我歃血盟誓过，你就是我的人，你觉得我还会放你走吗？” 萧起闻言逼近一步。阿狸连忙对他摇了摇头，她相信药络泽只是孩子心性，不会强人所难。 “殿下，算阿狸欠你一份情，阿狸对不住你……” 阿狸感觉到，药络泽的手臂在松动。她伸出双手，攀住他箍着自己的手臂，用不大不小的力气，一点一点往下掰。 然而，就在药络泽的手臂将要完全松开的那一刻，一些细微的响动传来。所有人警觉地环顾四方，看到山道两侧的岩石后面有人影浮动。 “那边有人！” “那边也有！” 越来越多的人影如幽灵般出现，一面大旗迎着月光扬起，旗帜中央铁画银钩的“萧”字，一如萧起的身姿，拔地倚天。 阿狸长长输出一口气。看来他隐身大岩壁之下苦撑到此时，是在保存实力，等待援兵。 所有人都低估萧起了。他确实没有料到狗皇帝的毒计，但不代表他没有绝地反击的能力。按照脚程算，西北大营的援兵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所以，是萧起事先对兵力有所调拨，在自己率兵突袭佐鹰王营帐的同时，有一股兵力也往这边开来，以防万一，只是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元帅，夫人，青翼护驾来迟！”青翼出现在萧字帅旗之下，拱手高声，豪气峥嵘。 阿狸还未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就感到脖间一紧，药络泽已经松动的手臂再一次紧箍住她。 “殿下？” 药络泽咬紧了牙，“阿狸，对不住了。”他另一只手抽出腰刀，抵上阿狸的脖子。 “药络泽！”萧起终于暴怒，被刀刃折射出的寒光刺痛了双眼，连眼底都有了血色。 “殿下……”阿狸不敢动弹，“殿下你听我说，萧起不会伤你的，你信我，他真的不会伤你。” “我不怕他杀我。可我不得不这么做。”一行热泪毫无征兆地从药络泽的脸颊滑落。只有他自己清楚，要怎样摧毁自己的情感，才能让他在自己敬仰的英雄和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做出这样卑劣的举动。 他不怕死，但是从父汗死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可以一味顽劣的王子，他要为西纥百姓撑住这塌下来的天。 眼下萧起与北胤皇帝之间俨然已撕破最后一层脸皮，如果他今天不留下阿狸牵制萧起，萧起很可能立刻带着兵马杀回北胤。届时，西纥王庭就必须北胤朝廷和萧起叛军之前做出选择，要么助北胤皇帝剿灭萧起，要么和萧起结盟围攻北胤朝廷。这都不是他现在愿意做的。西纥经历佐鹰王叛乱浩劫，已然满目疮痍，西纥百姓需要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 “对不起，阿狸。” 他一边说着，一边挟着阿狸往后退。即便萧起援军已到，但人数仍然不及他，而且有阿狸在手，他要全身而退还是不难。 “药络泽！”青翼长缨在手，指向药络泽。 “不要轻举妄动！”萧起断喝，用手势制止青翼继续动作。他对药络泽此人一无所知，根本无法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只看着阿狸被刀架着脖间，身心皆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手臂真的保不住了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手臂真的保不住了吗？ “全部放下兵器，后退五丈！”药络泽泪流满面，咬牙吼道。 药络泽那崩溃狰狞的样子，看在萧起眼里就和失心疯差不多，他越发担心药络泽的脾性，怕他癫狂之下真的伤了阿狸。 “照他说的做。”萧起抬手示意。 “元帅！”青翼又急又恼，却也无计可施，谁让对方劫持在手的是他家元帅的心头宝。 萧起的兵马真的往后退了五丈，青翼只能看着自家元帅无奈叹气。要是平日里，别说退后五丈，就是让他们全挂在树上也打不打紧，因为以萧起的武功，要从药络泽的刀下救出阿狸并不是难事，但是，眼下他只能用左手打斗，要救出阿狸几乎不可能。而他右臂的伤扛了这么久，发炎高烧都算事小，若是继续恶化下去，只怕整条膀子都保不住了。 “药络泽，我与你无冤无仇，今日你若放了阿狸，我绝不为难你。” 药络泽恍若未闻，只挟着阿狸一步步往后退去，看着自己与萧起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也许是天意，黑暗中一声哀鸣，鹰击长空。药络泽警觉地朝上看了一眼，只这一眼，电光火石。没人看清萧起是怎样出手的，总之药络泽感觉手臂一阵麻木凝滞，他的刀就松懈下来，紧接着被萧起左手的强大力量生生拉离阿狸的颈项。 眼看阿狸脱身而出，他还要再出手拖回，却被萧起牵制住。一时间刀锏相劈，火花四溅。两边士兵看着阿狸被夹在当中，各自主子都没有下令，都不敢出动。 刀光剑影中，阿狸心惊肉跳。她以前时常在院子里看萧起练武，所以看得出来萧起此刻出手动作远不如平日流畅，左手运锏更是吃力。即便如此，萧起还是稳稳地拖住了药络泽的招式。但他顾及阿狸安危，不敢放开了打，也占不了上风。 两人这样几十上百招纠缠下来，萧起体力消耗得厉害。青翼急得要吐血，只叹裴主簿不在这里，没人出出主意。此时药络泽一招跃高，用尽全力朝萧起劈下，萧起只能双手举锏格挡。铛一声巨震之下，萧起右臂伤口崩裂更甚，鲜血狂喷…… “萧起！”阿狸失声痛呼，可她难以置信地看到萧起朝自己笑了一下，还未待她反应过来，萧起已经冷了眉眼，用锏身抵开药络泽的倒，运气内力朝药络泽双肩发出猛烈一击。 药络泽被震飞在地，久久不能起身。萧起左手落锏，将他禁锢在地面与断业锏之间，青翼飞身上前，就势将药络泽制服。 “阿狸！”萧起懒得看地上的药络泽，丢下断业锏，张开双手要将阿狸拥入怀中。 “你的手！”阿狸胡乱推着他的怀抱，惊惶地查看他的伤口，鲜血不断涌出，阿狸伸手去捂，却一点儿也止不住。她的眼泪不断落下，那么多那么多，却一点也稀释不了满手的鲜红。 “阿狸。”萧起止住她的动作，他浑然不顾伤痛，只想她抬头让他好好看看，让想她不要乱动了，让他好好抱抱。 阿狸被他蛮横地抱住，泣不成声:“你的伤，你的伤……” “你不就是我的伤。”他拥住她越发瘦削的身体。“阿狸，你瘦了好多，回头得好好养胖。” 萧起说着，笑得满足，阿狸却感觉到他身体不正常的温度，她伸手触上他的肌肤，小臂上，脖子上，额头上……都惊人的滚烫。 “你在发高热！”她手足无措。 “没事。”萧起笑着摇头，却在阿狸一眨眼间表情痛楚，他往前一探身，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 “萧起！” “元帅！” 萧起撑到这绝对安全的境地才彻底松懈，他失去意识，整个人向后仰去，轰然倒下。 萧起伤重昏厥，高烧不退。阿狸熬了救急的药，用小银匙舀了一点一点地要喂入他的口中。可是萧起始终牙关紧咬毫无意识，药汁不断从嘴角流下，阿狸捏着小银匙，手抖得厉害。 卢龄在一旁也心如刀绞。他收到萧起手臂受伤的消息就马不停蹄赶往狐曳城，没想到扑了个空，而今日好不容易见着元帅，竟是这副模样。 “夫人，让下官来吧。”卢龄见阿狸已然乱了阵脚，忙将药碗接过去，随即又从药箱里取来针具，用针灸之术让萧起松开牙关。 卢龄施针之后，萧起咽得进药了，阿狸才稍放下心来。 “卢大人，您看他这情形……”阿狸哽咽问道。 卢龄什么话也没说，长长叹了一口气。萧起常年征战，大大小小的伤不断，他不知给他治过了多少，却没有哪次像这样生生给耽搁成这样的。 “卢大人，您说话呀……” “阿狸夫人，您也是懂医的，元帅这伤情您难道还拿不准吗？” 卢龄这话叫阿狸方寸全无。所谓医者不自医，她方才反复给萧起切脉，可是关心则乱难下判断。而且，她只要一看萧起那不成样子伤口就泪眼磅礴，只怕眼泪滴入伤口加重恶化，她看了几眼就无奈退开，让卢龄接着查看。而听卢龄眼下这语气，难道、难道萧起这支手臂真的保不住了吗？ 回应阿狸的，是青翼的又一声叹息，他说:“元帅明知道那箭头有毒，却不听我的劝返回狐曳城与卢大人汇合，非要继续深入西纥寻您，一路只用驱癀丸压制邪毒，又让我日日给他割血放毒。” 割血放毒？ 卢龄痛心疾首，“且不说毒性压不压得住，就这样日日放血，他有多少血可以放？” 青翼连连扼腕，“当日一个拇指大的箭伤，到今日生生烂成了碗口大！” 阿狸听不下去了，把脸别向一边，心尖发颤。她当然怨他，怨他不信任自己，给了沈蔻初主仆害她的机会；也怨他食言，没有护住师父性命；更恨他给的贸然介入，给粟粟岛带来灭顶之灾。 然而，千里跋涉的征途上，她将这些怨恨反复咀嚼，终归了悟一切只怪阴错阳差。他又何尝希望事情变成那个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移骨续筋之法 第一百六十二章 移骨续筋之法 在旁人看来，阿狸决意离开帅府的原因，就是因为沈蔻初一事，但阿狸自己明白，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她看清了朝野局势，知道萧起心系社稷身不由己。他口中的“走马放鹰浪迹天涯”的日子，终归是一个不可实现的梦境罢了，而她不适合高门深院，也不想放弃儿时向往的生活。 此刻，看着他面色苍白久久不醒，她才体会到，自己也许可以放弃与他的姻缘，可以离开他的天地，却不能眼睁睁看到他陷入危难。 “他是元帅，他是战神萧起，他怎么能失去执锏的右手……”阿狸将手埋进双手掌心，她根本无法想象，骄傲如萧起，若保不住右手会怎样？ “若非万不得已，下官不会行此下策。夫人，其实当日粟粟岛被围攻，元帅与来者厮杀的时候，右臂就曾中过一箭，只当您当日负气出走，不曾知晓而已。这右臂反复受伤，此次箭头更是有毒，眼下已经伤毁筋骨。” 那日在粟粟岛上，他受伤了？那时自己只顾怨恨他，竟然没有注意到。又或者，一直以来就把他当成刀枪不入的神，却从未想过，他也是会伤会痛的血肉之躯。 阿狸痛苦地闭上双眼，暗暗下了决心，过了好久才缓缓说:“卢大人，您可曾听说移骨续筋之法？” “移骨续筋之法？”卢龄大吃一惊，“夫人，您想做什么？” 移骨续筋，顾名思义就是用健康之人的骨骼筋腱，将伤者坏死的骨骼筋腱替换下来，使其伤体恢复如初。可是，这就意味着，呀牺牲一个健康之人的身体。也许是这种疗法过于残忍，少有人会实施，所以这医术据说已经失传，只是医者中流传的一种传说罢了。 “这法子好像早已失传了，阿狸夫人。” “在医书上是失传了，但我在幼时，曾见我爹做过一次。用一个刚刚咽气的人身上的胫骨，替换了一个活人的伤腿，使其免于残废。” “令尊的医术真是世间少有。只是眼下，无人能为。”至少他卢龄没有试过，也不曾见谁人试过。 “我全程目睹阿爹是怎样做到的，也记得清楚，以卢大人的精湛医术，只要我告诉您如何行事，相信您能做到。” 青翼和卢龄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不敢想象阿狸这是打算干什么。 “可是，阿狸夫人，谁人愿意献出右手呢？” “我。”阿狸说得波澜不惊。 “什么！”卢龄和青翼异口同声，目瞪口呆。 卢龄更是劝阻道:“阿狸夫人，哪怕你愿意也不行不通的，您是女人，骨骼不符。” 阿狸摇摇头:“移骨和续筋其实是两个不同的法子。虽然我没有细看萧郎的伤口，看从他今日运力打斗的情况看，他的骨骼肯定是没有大碍的，是皮肉沁毒过久，导致筋腱溃烂坏死，所以，我想只需要换上健康的筋腱，会能慢慢恢复。” “元帅不会答应的。”青翼说。 阿狸转过身，用乞求地眼神看着他们。 “两位大人，你们都是元帅身边最亲近的人，必定明白，右手对元帅来说意味着什么，而元帅对于天下意味着什么。这不是我阿狸与萧郎之间的私事，也不是元帅府的私事，甚至，不止是萧军上下的性命与前程，这是事关朝野经纬天下的大节！” 阿狸对他们深深行礼，“阿狸求二位成全！” “夫人……”卢龄还要劝说什么，被青翼拉住。 青翼他扑通一声跪下，咬牙拱手道:“夫人所言，吾等……莫敢不从！” “那……夫人，这移骨续筋之术损伤极大，下官认为，应先用药使其伤口不再恶化，等情况趋于稳定之后再行此术。” 阿狸点点头，“卢大人言之有理。” 一连数日，阿狸都守在萧起床头，和卢龄商量着用汤药配合针灸。眼看着萧起的脉象趋于稳定，昏睡的面容也渐渐有了些血色。 “夫人，您先去歇息一下。” “我不累。” “夫人，这可不是你怕不怕累的事儿，移骨续筋用的是你的筋腱，你要是肌体疲累，会影响成效的。”卢龄不客气道。 “哦……这倒是的。”阿狸只得起身，悻悻地去了。 不过，她心里惦记着萧起伤情，始终睡不踏实，只躺了一个时辰便起身了。等她回到萧起床前，卢龄托着一个盘子走过来。阿狸瞧见，那盘子里垫着白纱棉布，上头摆着一溜儿长短宽窄不一的剪子和刀片。阿狸知道，这是移骨续筋要用的。 卢龄看看阿狸，再看看这些刀具，摇头长长叹了一声。 青翼:“卢大人你叹什么气？” 卢龄一脸痛色，“哎！这临时宿营在此，缺医少药，竟然没有麻沸散了。” 阿狸楞了一下，萧军医药供给一直很是稳定啊，难道是因为这一次赶来增援太过匆忙？ “一点都没有了吗？”阿狸追问。 “一点都没啦，本来还很多，被那留个伤兵全部用完啦！” 青翼大吃一惊，“那没有麻沸散，那是要生割吗？元帅怎么受得了！” 卢龄横了青翼一眼:“元帅元帅，你眼里就只有元帅吗？元帅现在昏迷不醒，就是锯了他整条胳膊他也未必知道痛！可是夫人可是好端端的人啊，要切开手臂上的皮肉，剔出筋腱，没有麻沸散的话就要生受啊！” 阿狸脑子嗡一声，生生后退了一步。 “眼下向再找麻沸散也来不及了，今日就开始移骨续筋吧。”卢龄说。 青翼抬头望天，叹息道:“夫人啊，您进去再看看元帅吧。等动了这移骨续筋之术，您估计得躺个十天半月不能动弹啦。” 阿狸无可奈何，事情逼到了这个份上，只能噙着泪走进去。 她再要强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丫头，此刻忍不住趴在萧起床头呜呜地哭起来，一边埋怨他:“都怪你，为何不先治好箭伤，逞什么英雄，眼下连麻沸散都没有，你叫我怎生消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她哭得梨花带雨，接着啜泣道:“你明知道我决意离开，还找我做什么，找就找，以身犯险做什么！我绞尽脑汁给你设法送去那只簪子，上头“慎西”两个字你看不懂吗？是瞎，还是蠢？” 她哭着哭着失了力气，把脸枕在他胸口旁，喃喃道:“我不给你换筋腱了，我好好的筋腱，换给一个蠢货，白白浪费了……呜呜呜，还得那么疼……呜呜呜……我不换了……” “阿狸。” 萧起的声音突如其来，阿狸吓了一大跳就要坐直起来，却发现有一只胳膊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背。胳膊？谁的胳膊？她目光所及正是萧起的左臂，他左手没动，那是……右臂？ 阿狸啊地一声，萧起也松开了手。阿狸看看萧起，只见他醒了，正睁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再看他的右臂，正虚环着自己的身子，也就是说，方才紧紧抱住自己的，就是他的右臂。 “你的手？”阿狸难以置信。 “我的手？怎么了？哦，还真有点疼，这次这伤拖久了。”萧起抬起右手动了动，伸出去抚摸她的发，她离开太久了，被剪断的头发也都长长好多了。 阿狸却呆呆地问，“你的手能动？” “为何不能动？”萧起挣扎坐起，看到一旁的药碗，对她笑得又甜又油，“有夫人妙手回春，汤药伺候，我恨不得多受几回伤。” 阿狸此刻一点儿打情骂俏的心情也没有，掐着他的手腕，凝神切脉。她左边摸了摸右边，右边摸了摸左边，萧起笑得花枝乱颤的，任由她的指尖在自己腕间捏弄抚触。他压低身子，凑在她耳边:“这位女大夫，我想与我家夫人三年抱俩可有问题？” “你！”阿狸切了脉，气得瞪大了眼睛，又拖过他的手臂查看伤口。越看越气，扬头冲着营帐外头大吼:“卢龄青翼！！” 卢龄和青翼两个人臊眉耷眼地走进来，嘿嘿干笑。 “你们骗我！”阿狸想想自己被他们吓得阵脚大乱的样子，气得直跺脚。还说什么移骨续筋，被萧起知道她这么在意她，她以后且不是真任他拿捏了？再说脸往哪儿搁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她想到青翼那天说“莫敢不从”之类的话，简直不能忍，“好啊青翼，戏演得出神入化，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身本事！回头我给你搭个高台，你唱个堂会名扬天下如何？” 卢龄憋不住噗嗤笑了。 青翼横他一眼:“卢大人笑什么，不是没有麻沸散吗？你看夫人都吓哭了呐。” 哈哈哈哈哈哈哈，满屋子是这俩人无声的狂笑。 萧起扳着佯怒的脸孔，“二位大人做了什么？看把我们阿狸气的，刚才那一嗓子，赤焰山头的火苗都要窜高几尺。” 阿狸呼一声转过身来，指着萧起横眉冷对，“你早就醒了对么？你合着他们戏弄我？还想我给你移骨续筋！哼，我刚才都想好了，到外头去寻只野猪，用猪筋给你续上，说不定你从此功力大增，力量堪比野猪！” 噗！青翼和卢龄两个都憋不住喷了。 萧起倒是一头雾水，“什么移骨续筋？” 阿狸一跺脚，转身跑出了帐子。 此时卢龄才一五一十地将他与青翼怎么狼狈为奸，添油加醋渲染元帅伤势，导致夫人痛哭流涕表示愿意献出自己的筋腱，为元帅移骨续筋之事。 萧起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两人连声说:“你们要是把她吓坏了，看我怎么跟你们算账。” “吓不坏的元帅，您是没看到夫人有多坚定，多果敢！”青翼道。 “对对对，夫人还说……”卢龄一把年纪了，学起舌来却一点也不含糊，他模仿着阿狸那天慷慨陈词地样子，说:“这不是我阿狸与萧郎之间的私事，也不是元帅府的私事，甚至，不止是萧军上下的性命与前程，这是事关朝野经纬天下的大节！” 萧起听了这话，胸中热血激荡，久久不能言语。他就知道，他的阿狸不是寻常的胸怀。 “元帅，夫人说属下演戏演得好，其实不然，属下与卢大人编造的伤情是假，但阿狸夫人情深意切深明大义是真，属下才会感动如斯。元帅，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青翼感叹道。 萧起一把掀开被子，下床就冲了出去。 萧起站在营地中央抬眼四望，看到阿狸站在另一侧的高坡上，正望着西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刚才听青翼他们说起阿狸对自己的情谊时，他信心满满，觉得阿狸爱他如斯又经过此番磨难考验，所有误会定能一一消弭，但是，此刻见她独处沉思，他还是慌神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还打算做什么，是不是他的伤好了，她就会再次离去？ 他缓步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了她。 “阿狸。” 阿狸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萧起心中恐惧越放越大，她扳过她的肩头:“阿狸，你这样我害怕。” “害怕什么？” “怕你又离开。” “萧起，我曾经以为，夫妻间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拍两散，我以为只要分开，日子久了，隔得远了，一切都会过去。可是，这些天看到你伤重不醒我才知道，如果你就此倒下，纵然天高海阔，纵然无拘无束，我也再难潇洒遨游。” 萧起听她逐字逐句说着，心似狂潮，不可名状，只能用力缩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 “阿狸，是我不好。但我求你，再也不要说什么一拍两散。你难道不懂，即便分开，日子再久，相隔再远，一切都不会过去，我只会越来越想你，这么些日子，我日夜煎熬，无计可施……”他喉间涌动着模糊喑哑的话语，他的下巴搁在她肩头。阿狸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砸落下来，打湿她的肩膀，一颗，两颗，四分五裂，沁入肌理。 “阿狸，你为何要来西纥？是因为这个吗？”萧起从怀中取出一张棉帛，上面画着的正是那个神秘字符图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份大礼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份大礼 “你怎么会有这个？”阿狸无不惊讶。 “那日粟粟岛大火，我看到寨楼被火烧之后出现了这个图形，便想方设法查阅打听，才发现这个字符图形出自西纥，所以，我一路往西纥追查而来，没想到阴差阳错，遭遇了佐鹰王叛乱之事。”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来西纥？” 萧起笑笑，“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我是因为你才来西纥的呀。” “我还以为，是朝廷派你西征。” 萧起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我都收到你的簪子了，自然不会同意西征。” “可你还是来了呀！还是秘密潜入，你难道不知道这有多危险！”阿狸说到这里就急恼得背过身去。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一切都好了吗？只要找到你，这点波折算什么。”萧起哄着将她身子扳回来，“你你查出这字符的由来了吗？” 阿狸无奈摇头:“那日遇到一位西纥老爹，叫阿克穆，他好像对这字符很是了解，我正要问个清楚，却被该死的佐鹰王搅和了，也不知道下回还能不能找到这阿克穆老爹。” “我也是一进西纥境内没几日，就碰上佐鹰王起兵叛乱，没能有机会继续追查此事。不过阿狸你放心，我不会让岳父大人和师父，还有羊婆婆他们走得不明不白，等处理完眼前这边的烂摊子，我就陪你好好追查此事。” “嗯。”阿狸点点头。 “萧起抚着她比以前黑瘦几分的脸，无不心疼地问:“所以，这些日子，你都走了哪些地方？遇见过什么难事？吃了什么苦？我都要知道。” 阿狸摇摇头，“倒没吃什么苦头。那日，我用空船引开你的追兵，自己从粟粟岛后方另一条鲜有人知的海路出来，一直北上航行至河道，辗转到了晋中。” “难怪我即便拦住苍琉港口，也没有发现你的踪影。你果然狡猾！” 阿狸笑笑，“我在晋中市集里找到一堆要返回西纥的商队。用两片金叶子换了一车茶砖，跟那商队的头领谈买卖。” “买卖？” “嗯，我说我要贩茶到高阊，只要他们带我一起西行，我贩茶所得愿意分他们一半。” 萧起笑而颔首:“不错不错，这买卖很是诱人，我早就说过，帅府让阿狸当家，我富得流油指日可待。” “那是当然。”阿狸仰起脸，终于得意的笑了。 萧起还待继续追问，但一阵西风过来，阿狸怕坡上风大吹凉了他会加重伤势，他只得和她一起从坡上下来。突然，萧起眼尖地看见远处有跑马的烟尘。 他扬起嘴角，“定是裴衍他们赶过来了。” 阿狸太久不见他们，还是异常兴奋，追问道:“那赫连将军也来了吗？” “当然。” “他们一定是牵挂元帅伤势，等不及就亲自赶来了。” 萧起牵着她的手往下走，摇摇头道:“他们那里会管我死活。阿狸，他们是为你来的。” “我？”我里似懂非懂。 萧起停住脚，怨气十足地看向她，“他们听说我已经找到你，就迫不及待地要赶过来。阿狸，你不告而别，伤心失落的何止是我。你说你好狠的心，你就算舍得我，但这一大家子你也舍得不要了吗？” 阿狸无语凝噎许久，擦了擦眼角泪花，刨开他的手，“一会儿还见他们呢，你别招我哭。’ 不到一刻钟，裴衍赫连恺他们果然到了。裴衍被马颠得头晕眼花却也顾不上梳洗，就跟赫连恺前后脚进了营帐。 “阿狸！”俩人看到阿狸立刻将她围住，上上下下打量。 赫连恺哈哈大笑:“阿狸，你可让我们好找，怎么样，这回被逮回来了吧？服不服。” 阿狸呶了呶嘴，不敢说话，又见裴衍面色阴沉，怕他憋了气就要开口数落自己，赶紧抢先开口，“你怎么这副模样了？路上被狗撵了么？” 赫连恺再次大笑:“哈哈哈，弱鸡书生，马都降不住，抖几下就嘴歪眼斜。” 裴衍缓过劲，越想就越气不打一处来，指指阿狸，又指指萧起，“我就是弱，哪有你们能干，你们一个不告而别，丫头片子也敢从苍琉跑到西纥来，另一个，身家性命都不要了，带那么点人就敢打到人家地盘来！”说完侧过背去，那屁股对着这折磨人的小两口。 阿狸和萧起面面相觑，想道个歉哄哄他，却又觉得他这样子着实好玩，便由他撒气去。 “别管他！”赫连恺朝裴衍扇扇手，又神神秘秘地卖关子道:“元帅，这回我可给你带了一份大礼。” “哦？”萧起想想笑了，“我找到了阿狸，就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大礼能比这个高兴。” “这跟找到咱阿狸自然比不得，不过，你肯定喜欢。” 裴衍一下子转过来，“赫连呆子好不要脸，人明明是我发现的，你倒来邀功。” “嘿，你发现了有什么用，就你手上二两气力，你倒是抓只鸟回来给大伙看看啊？” 萧起笑得摆手，“好了好了，你二人都有军功，奖赏也是双份，快说怎么回事？” “元帅你等着。” 赫连恺大笑着走出营帐，不一会儿，提着一个被牛筋捆得像粽子一样的人进来。赫连将那人往地上一丢，那人鼓溜溜滚了一圈，趴在地上起不了身，只能吭哧吭哧地粗喘。 阿狸看清了那人模样，“佐鹰王！” 众人也都奇了，青翼更是吃惊不小:“那日我们攻进他的营地，却叫他给跑了，这些天始终搜捕不到他，你们在哪儿捉到他的。” “哈哈哈，我们半路上经过一户农舍，发现不对劲，搜查之下你们猜怎么的，这厮躲在人家茅房后头的大缸里，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 阿狸忍不住笑出声来，想到他当日猖狂残暴，还强行要对自己不轨，只觉大快人心。 萧起不知道还有这一出，看待佐鹰王的眼神未免多了一些怜悯。想他曾经在也是在西纥境内雄霸一方的人物，此刻狼狈得跟狗一样。萧起想起来就没多少得意，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枭雄如大浪淘沙，谁知道下一个轰然倒塌的，又是谁呢？ 不过，萧起还有许多事还需要从他身上求证。 “佐鹰王。” 佐鹰王这才抬起颓丧的脸，看向萧起。这个当年在玉阳关重挫他的少年骁骑尉，早已成为名震四海的战神元帅，而自己，却再一次栽在了他的手里，而且这一次，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些年，他想杀的人很多，但萧起，绝对是他最想杀的一个。但他永远没有机会了。 “佐鹰王，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留你全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要注意节制，节制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要注意节制，节制啊！ “佐鹰王，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留你全尸。” “哼。”佐鹰王冷笑，“我佐鹰王一生荣耀，是西纥第一勇士，生前的名就足够了，死后是不是全尸，留什么名声，我不在乎。” 萧起笑笑，接过卢龄冲好的药茶，抿了一口说:“你什么死法我也不关心。我想知道的事，也不是非得从你口中才能得到答案。只是，你佐鹰王部还有那么多亲族百姓，包括你的妻儿，听说你大儿子刚给你添了个孙子。” “萧起！大丈夫有所不为！” 阿狸忍不住了，“佐鹰王，你官话说得不错嘛，大丈夫有所不为，那你当日拘禁我，想用我挑拨萧起与紫烈的关系，又是哪门子大丈夫所为？” 萧起不知道还罢，一听阿狸竟然真的被佐鹰王拘禁过，不由得眼底喷火。 裴衍一把捂住脸，悄声对赫连恺说:“阿狸真能行，我看这回佐鹰王不但没了全尸，恐怕还要还要千刀万剐才了结。” 果然，萧起脸一沉，淡淡道，“将他带下去。明日问斩，把他几个儿子也一并斩了，我亲自监刑。” 赫连恺过来提起佐鹰王，佐鹰王终于绷不住了，崩溃道:“不！你不能这么做！我也没想到北胤狗皇帝如此歹毒！” 赫连恺这才松开手，“说，你和北胤皇帝是如何密谋毒害元帅的？” 如此，佐鹰王才无可奈何地将他与北胤皇帝之间，那些狼狈为奸的伎俩吐干净。原来，最初北胤皇帝与佐鹰王约定，制造使臣枉死狐曳城一案，挑起西征。带萧起率军深入西纥境内，他将进攻计划泄露给佐鹰王，里应外合，对萧起来个瓮中捉鳖。 只是他们没想到，使臣一案竟然被阿狸给抓住了破绽，连带西征之计也无法顺利实施。佐鹰王计划落空十分光火，恰逢西纥老汉王重病，他便寻了个机会，发动叛乱欲夺取汗王之位。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萧起虽然不同意西征，却因为寻找阿狸而秘密到达西纥。 萧起素来主和，极力维护西疆边境安定，自然决不允许西纥政权落入佐鹰王这等好战之徒手中的，所以他即刻秘密调拨出手中能用的兵力，给了佐鹰王一个痛击，导致他未能通过武力控制其他部族，不能顺利登上汗王之位，也给了三王子药络泽反攻他的机会。 然而，这股秘密出现的兵力也让他佐鹰王嗅出了萧起的味道，因为他在数年前曾与萧起交锋，对萧起快很准的手笔深有体会。他将这个信息透露给了北胤皇帝，想联合北胤皇帝对萧起进行一次围剿。 佐鹰王也万万没有想到，北胤皇帝竟会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了萧起寻找阿狸的急切心理，放出假消息称阿狸在佐鹰王手中，又将佐鹰王驻地透露给萧起，诱得萧起前来突袭。而他黄雀在后，在萧起将佐鹰王全部歼灭，人疲马乏的时候，渔翁得利，痛下杀手。 尽管这一切本在推断之中，但北胤皇帝歹毒残暴的用心，还是叫众人唏嘘不已，务必寒心。北胤皇帝要秘密剿杀的这些萧军将士，那个不是为北胤出生入死过，他们没有死与敌国的兵刀，却死在了他们用性命保卫的那人的屠刀之下。 因着佐鹰王的供词，萧起与裴衍赫连恺等人遂讨论起针对此事的对应之策。此事涉及太多绝密军机，阿狸不便在旁，便先退了出来。但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色已深，阿狸不由得担心萧起的伤情。 阿狸大喇喇掀起了帅帐的帘子，对着还在议事的众人说，“天色不早了。”她一脸不乐意地站在当下。 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就跟开了染坊似的，五颜六色。赫连恺拍着自己的脑门，对着裴衍说:“嗨呀，难怪我们讨不到媳妇儿，这点眼色都没有，走了走了。” 裴衍点着头，作势哄着其他人，“走走走，这写什么军机啊朝廷的破事，能跟元帅和夫人的**一刻相提并论吗？快走！” 阿狸哭笑不得，什么**一刻，她明明是担心萧起休息不好影响恢复。众人都走出营帐外，原本守在帐子外面的卢龄却闷头要往帅帐里钻。 “卢大人你干嘛啊！没听到夫人说的吗？天色不早了！”青翼坏坏地学舌。 “哎呀，这我才更要进去嘛！”卢龄踮着脚尖，双掌拢在嘴边，夸张地朝里头喊:“元帅，您大伤初愈，虽然已无大碍，但还是要注意节制，节制啊！” 嗖地一声，一个铜盆从里头丢出来，叮呤咣啷地砸在卢龄面前。 萧起狮吼:“庸医快滚！” 阿狸双手捂脸站在原地，还沉浸在对自己那句“天色不早了”的深深悔恨中。以裴衍卢龄之流的八卦程度，她绝对相信这一夜之内，她催元帅上床的英勇之举就会成为一段佳话！嗷呜……不要做人了！ 萧起走过来环住她，“等急了？” 阿狸翻了个白眼，指着那堆满文书的案桌说:“我是看你伸手带着伤，怕你累死在那上头了。” 萧起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去揽她，“确实不如死在我家阿狸的温柔乡里。” 阿狸被他揽住，却避开了他压下来的唇，背过身去。 萧起笑笑，用胡渣磨着她的耳垂，“害羞了？” “萧起，你我之间的事……我还没有想清楚。” 萧起心中一痛，却没有松开手，只在她耳边缓缓地说:“我知道。是我让你受了太多委屈，你……要怎么恼恨我都可以，我用余生的时间来等着你消气。只求你不要走，不要再离开。” 阿狸缓缓转过身，看着萧起说:“我没有恨你什么。只是，我离开帅府以后，走过许多地方，看到许多不同的活法儿，后来，又遇见这么些变故，心里装的东西，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我需要些时日，好好想想自己将来究竟想过怎样的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过满则溢，过刚则折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过满则溢，过刚则折 “阿狸。”萧起将她的手握在自己双手掌心里，“无论你想过怎样的日子，我都会尽我的全力。” 阿狸愿意相信他这份决心，但也很清楚，如他一样责任重大的人，有太多事身不由己。但是眼下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她领了他的心意，和软地点了点头。 “那……你早些歇息吧。”阿狸看了一眼帐中的床，想要转身离去。 “阿狸。”他不舍地拉住她。 阿狸有些尴尬道:“不是说好了，给我些时日吗？” 萧起就像要糖吃的孩子一样央求:“那，和以前那样好吗？” “什么？”阿狸不解。 “就像你我相识之初，你我不是夫妻，但也每日和我同吃同睡。我叫他们搬个小榻进来，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你睡小榻，我睡床上。好吗？”萧起可怜巴巴地扯着她的衣袖。 阿狸又好气又好笑，“谁还要睡小榻，又窄又小难受死了。” 萧起反应过来:“那我睡小榻，你睡床！”说着，心急火燎地就要出去叫人搬个小榻进来。 阿狸赶紧拦住:“别去了！” “怎么了？”萧起躬下身子看着她，都要哭了的样子:“这也不行吗？阿狸……” 阿狸扶额，“好端端的，叫人搬个小榻进来，让人如何看待。”倒不是阿狸好面子，只是这非常时期，她与萧起的关系若叫人摸透了的话，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也是个麻烦。 “还是你考虑得周全。那……”萧起眼巴巴看着她。 阿狸咬咬下唇，不情不愿地指了指床上，“就睡上头，你……不许乱来。” 萧起狂喜:“绝不乱来！” “我去打水给你擦身。”阿狸说道，看见萧起眼中一亮。 阿狸好笑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个盛了热水的大铜盆进来，后头跟着个半大不小的小兵，也提了一大桶热水。 阿狸帮萧起将外袍除去，一边说:“元帅手臂伤口不能沾水，也不方便自己擦拭。” 萧起连连点头，“是，夫人考虑周到。” “嗯，让这孩子给你擦身吧。”阿狸说完，也不管萧起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头也不回地出了帐子。 帐子里传来萧起的怒吼:“谁让你冒头的！” 然后小兵战战兢兢地声音:“元帅，我没有冒头，是夫人叫人找我来的，说我年纪小些，不像那些老兵手重，怕搓伤了元帅的皮。” “哪儿来回哪儿去！”又一阵铜盆被踢翻的声音。 阿狸在帐子外，捂着嘴噗一声笑了。 等萧起自己洗漱了睡到床上，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自作自受，两人如此煎熬地睡在一起，还不如一人一床。 他家娘子心里有气，哪还会像以前那样。以前到了夜里，他在床上拥着他，她就摇着他的臂膀问着问那，听说西边的邦国进贡了狻猊来，是不是真的，关在哪儿？又说今天西市庙会上，杂耍艺人吞进去的剑足有两尺多长，或是告诉他，她觉得府中哪个丫头特别留意哪个小厮，是不是可以帮他们说个亲事……林林总总，每次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他脑子里装了太多军国大事，只觉得她真是小孩子心思，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无关紧要，所以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并不怎么上心。更多的时候是逮住她一顿疼爱，让她累得说不动话，沉沉睡去。 直到她离开后，他的手臂再没有她缠着，也听不到问东问西的时候，他才知道空虚的怀抱有多冰冷。所以他不管不顾地来了，去他狗屎的军国大事，等我萧起先灭了这后院的火再说！ 眼下，阿狸仰面一动不动睡着，他也左右不是，向左，对着她莹润俏皮的小耳珠，还有粉融融的脖子。他索性翻过身去，背后放佛也能感受到她的体温，那股熟悉的馨香更是不停灌进他的鼻子，进入鼻腔里钻来钻去，行至四肢百骸，直涌向不该去的地方。 “元帅翻来翻去地，烙饼啊？”阿狸明知道他现在要生要死，还恶劣的揶揄。 “阿狸……”他缓缓靠向她，伸出一只手臂搭在她身上。 阿狸用两个指头捏起他的手腕，将他手臂挪开，“天热，元帅。” “我也热得紧。”他是熬得身上都沁出了层薄汗，嗓子喑哑。 阿狸终归担心他的伤势，伸手去切他的脉。萧起并不懂医，都不知道他现在这欲火焚身地情形，会显出个什么脉象上来。 “脉象上说什么？”他问。 阿狸暗暗发笑，“说伤情甚重，不宜胡思乱想，只能清心寡欲，休养生息。” 萧起不服咬牙:“难道不是说过满则溢，过刚则折？” 阿狸嫌弃地丢开他的手:“放心，刚着吧，不会折的。” “好狠的心，不怕我折寿……”萧起泄气地躺平，直勾勾地瞪着帐顶。 阿狸想着近日还有这么多要事要他处理，也不忍折磨得他不能安睡，于是翻身坐起说:“元帅先睡吧，我就在一旁守着，等你睡着我再睡，可好？” “不好。”萧起断然拒绝，然后拍拍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说:“你像以前那样，抱着我的臂膀，跟我说话，我才能睡着。” “好。”阿狸攀着他的手臂，将头靠上去，同以往每一个夜晚一样。 “元帅，你经过狐曳城的时候，可有到嘎乐步客栈去过？” “没有，我和青翼他们偷偷摸摸地潜来的，像野狗一样爬墙进的城，哪敢去什么客栈。” 阿狸扑哧笑出来，“那可惜了，嘎乐步客栈里的歌舞坊天下闻名，里面的舞娘跳的旋舞可是一绝。” 萧起怨气十足，“原来你离家出走后的日子过得如此逍遥！” “对呀，我爹和师父留给我那么多钱财，就算我离了元帅，也可以过得锦衣玉食莺歌燕舞呢。” “做梦！”萧起冷笑，“这些东西如今在我手里，你不跟着我，我就不给你。” “堂堂一国兵马大元帅，贪没妻族财产，要不要脸啊？” “脸值什么？再说了，谁能证明此事？你有文书凭证吗？那些钱财上写了你家的名字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差再搅这一筷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差再搅这一筷子 “做梦！”萧起冷笑，“这些东西如今在我手里，你不跟着我，我就不给你。” “堂堂一国兵马大元帅，贪没妻族财产，要不要脸啊？” “脸值什么？再说了，谁能证明此事？你有文书凭证吗？那些钱财上写了你家的名字吗？” “这样啊？看来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话，是过不了富贵日子了。” “那是当然。” “所以，还是照顾人改嫁才是。” “谁敢娶你我杀谁！” “我找个比你厉害，你杀不了的。 “世上哪有这种人” …… 两个三岁小儿絮絮叨叨大半夜，东拉西扯漫无边际，连天上的月亮都不耐烦听了，躲到云朵后，落到大山后…… 萧起伤痛在身，又这么忙碌操劳了一整天，终于抵不过疲惫，在阿狸软糯细碎的嗓音中，沉沉睡去。 “元帅？”阿狸抬起身子看了看，见他面带微笑睡得香甜，也不由得露出笑意。不过，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一天没找到空档方才也没想起来问问药络泽的事，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处置。药络泽此次的举动虽然可气，但他本性不坏，说起来也救过她一次。 第二日清早，阿狸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萧起早已不在身畔，大概又忙军务去了。 阿狸正要下床，营帐帘子被人一线，一个身着彩衣的妙龄女郎跟着外头的光线一起进来。阿狸看不太清，只觉这姑娘十分貌美，心里正纳闷呢，那姑娘施了个礼笑意妍妍道:“丹茳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原来是她！ 阿狸茫然点着头说:“不必多礼。” 这丹姬她以前也常见到，在后院那些女子当中，她算安分守礼不生是非的，所以阿狸对她也没什么不喜，但也没什么交道。 “你怎么……会在此处？”阿狸忍不住问。 丹茳走过来，一边帮阿狸拿来衣裳，帮她穿上，一边说:“元帅离府的时候捎上我了，我就跟着一路到了西纥境内。本来说元帅他们去突袭佐鹰王，丹茳就在后方等着，但前两日听闻元帅找到了夫人，我想着夫人肯定没带伺候的人，就自告奋勇来啦。” 她一脸喜色，说得亲切真挚，阿狸却心里发酸。萧起离府还带着姬妾？ “元帅呢？”　阿狸压制住心中烦躁，问道。 “元帅一早就跟青统领巡营去了。”丹姬说到青翼，面上一红，慌忙低下头去。 阿狸看在眼里，心惊胆战，好哇萧起，说是万里迢迢来寻她，其实却一路美人相随，温香软玉在怀？或许没她想的那么……那个，但是看丹姬这不生娇羞的女儿情态，就算不到那一步，眉来眼去柔情蜜意总是少不了的。 阿狸一口气更在喉头，手足冰凉。 “夫人，丹姬伺候你梳头吧。”丹姬执起黄杨木梳走过来。 “多谢你，不必了。”阿狸生硬地偏开身子，自己从案上抓过一把簪子，胡乱绾了一个髻，就一撩帘子出去了。 丹姬拿着梳子站在当下，委屈得直嘀咕，青翼还说阿狸夫人没有架子最好说话，对下人都极和气，怎么今天看着不这么回事呢？ 阿狸心里呕血，早膳也不吃就去找萧起，看到青翼一问，才知道今日萧起要斩佐鹰王，他亲子监刑去了。 “就这么斩了吗？”阿狸皱眉道。佐鹰王谋反毕竟是西纥内政，虽说大胤是西纥上国，但萧起作为上国元帅公开出面问斩佐鹰王，也是有为律法的吧？ “元帅说，这西纥已经烧成了一锅烂粥，不差再搅这一筷子了。”青翼笑着说。 “这蛮子……”阿狸眼下也没心思琢磨这个，只气哄哄地往那头寻。 营地一侧立起高高的刑台，佐鹰王被绑在刑柱之上。萧起答应了不连坐他那些无辜的亲族子孙，但他作孽太多，死罪难免。 阿狸去得不巧，正赶上萧起行刑一刻。鼓点声声催命，萧起大手一挥，钢刀寒光夺魂。刀落的一刹那，阿狸偏开了脸。那一刻她也不是太明白，善与恶，正与邪，是否非要以此方法才能彻底了结。 然而，斩了佐鹰王后发生的事，才叫阿狸大吃一惊。只见刑台另一边的空地上，药络泽被人带了上来。萧起走下高高的帅座，走到药络泽跟前。 “把刀给他。”他下令道。 兵士便将药络泽的腰刀递还药络泽。 萧起则用左手从士兵腰间抽出一把长刀，看着药络泽说:“药络泽，既然你要求与我决斗，那萧某就尊重你们西纥的规矩，开始吧。” 药络泽接过腰刀却没有举起，他脸上带着愤怒，“你惯用的是右手，使的是断业锏，我今日如果是剩你的左手，胜之不武。” “你了解过本帅？”因为阿狸？萧起揣测着，目光中的杀气比断业锏的还重。 当日在赤焰山北道，药络泽说阿狸答应嫁给他，这事萧起可没忘，但他不想当众追问此事，一来相信阿狸不可能真的嫁给他，二来当日他从 于是他冷笑道:“你现在已是我阶下之囚，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何况，只要我打败你就可以了，左手右手有何分别？” 药络泽自小尊贵，何曾受过这样的奚落，气得脊背发颤。 萧起又是一笑，“是男人，就举起你手中的刀！” 药络泽终被激怒，挥舞着腰刀劈砍过来，两人继前几日的较量之后，再一次缠斗到一起。阿狸全然呆住，她已经告诉过萧起，当日是药络泽将她从佐鹰王手中救出的，萧起也说他会看在此事的面上，不再为难药络泽。可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 两人几十招下来，药络泽节节败退。当日萧起箭伤发作精疲力竭之时都能将拿下药络泽。这几日他伤情渐缓，体力也恢复了七八成，药络泽当然是彻彻底底被他压着打。 “不是要与我决斗吗？”他用刀背狠狠击打药络泽的肩胛骨。 萧起轻松地运招，口中还奚落不断，“你以为这样死在我刀下，就是不怕死英雄吗？你做梦！你不配！” “萧起，我杀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张密诏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张密诏 “萧起，我杀了你！” 药络泽恼怒得红了眼，招式已经毫无章法可言了。 “明知力量悬殊却硬拼，这不只是愚蠢，更是另一种怯懦！是企图用死亡来逃避人们对失败者的嘲笑！”萧起再次用刀背击打他的锁骨。 阿狸眼花缭乱之下，只看到萧起的刀几次往药络泽要害而去，不由得急的喊出了声。 “不要！”阿狸拨开围挡在身畔的士兵，径直朝场中跑去。 萧起和药络泽二人闻声都不由得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这边。 阿狸本就闹着萧起与丹姬一事，再看萧起明明答应自己放过药络泽，今日却要背着他痛下杀手吗？ “元帅要干什么！”阿狸怒目圆瞪，挡在药络泽身前。 “阿狸你怎么在这里？”萧起只恐这刀剑无眼伤了她。 “我要是不在这里，你想把他怎么样？” “我……”萧起一时间有口说不清。但转念看阿狸头也不梳就着急跑出来护着药络泽，醋坛子就碎了一地。 “今日本帅非抽了这小子的筋不可。”他咬牙说完，突然一跃而起，抽过一旁高台上升旗的长绳的一段，准准朝药络泽地方向甩去。 阿狸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后面药络泽一声闷叫，就看到药络泽整个人被长绳缠住拖走。萧起不断抽动手中绳索，将药络泽整个人抽到空中，高高掉起，最后更是恶劣地将他倒吊在了旗杆上。 阿狸瞠目结舌。好歹药络泽是西纥王子，被这般吊起来像什么样子。 果然药络泽已经被气得理智全无，吊在哪里仍在乱骂，“萧起！你别自以为了不起，若你真是大英雄，当初阿狸怎么会离家出走！她说过，再也不想回到你的身边！” “我……”阿狸扶额。 药络泽说旁的还好，这一句打翻的何止是醋坛子，根本就是戳中了萧起的烂伤口。萧起剑眉横出刀锋来，冷冷道:“今日趁着刽子手的钢刀还没冷，就将你一并斩了！” “不！”阿狸急的冲过去扯住萧起的袖子，压低音量道:“你不能杀他！” “元帅，冤家宜解不宜结。” “冤家？”萧起气急反笑:“我的冤家可不就是你？” 阿狸知道这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只能耐下性子劝解:“元帅心思缜密，想必不用我来提醒。眼下西纥老汗王被佐鹰王杀害，现在佐鹰王也死了，西纥正是群龙无首之时。元帅若能扶持对自己有利的一方继承汗位，对元帅也是一大助力。” “即便如此，我为何要扶持一个冥顽不灵，偏执狂妄的家伙上去！”萧起扶额。其实阿狸真的错怪他了。他今日故意拉药络泽出来决斗，就是想以毒攻毒，挫一挫他的锐气，将他降服之后再晓之以理。不料阿狸突然冲出来搅和，搞得他喝饱了醋，乱了方寸。 阿狸叹了口气:“药络泽虽年轻冲动，但本性不坏，扶他为王，总比将来那狗皇帝回过神来，扶持自己的人上去的好。” 萧起听她这么说，知道她心里记挂的还是他的事，登时就消气了，拉过她的手，“你说的有理。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来越冲动，倒比年少时还不如了。” 这头萧起拉着阿狸亲亲我我你侬我侬的，那头刽子手的钢刀却磨锃亮了，催刑的鼓点再次响起，还真摆出了要行刑的架势。 突然，一声凄厉呼喊划破营地上空。 “刀下留人！”似乎是个妇人的声音。 萧起和阿狸都讶异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营地门口似乎聚集了些什么人。 士兵匆匆跑来禀报:“元帅，西纥汗妃前来求见。” 阿狸和萧起面面相觑，倒有几分尴尬，刚吊着人家的儿子打，人家亲娘就寻上门来了。 “请西纥汗妃帐中相叙。”萧起无奈下令，又指了指旗杆:“把药络泽放下来，先押下去。” 一刻钟后，阿狸和萧起走入帐中。 那西纥汗妃正背对而立，抬头看着帐中挂着的一幅《大胤疆域图》。她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只见她一身西纥皮袍，左祍箭袖，袖口领边都滚了一道细细貂绒，头上饰物不多，妃冠上有一颗鹅卵大的红宝石，召显出尊贵气韵来。 阿狸听闻人说，这西纥汗妃虽是续弦，但因其秀外慧中，温顺敦厚，十分得老汗王宠爱，在西纥也十分得臣民爱戴。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汗妃安好。”萧起有礼有节，微笑道，阿狸也跟着施礼。 西纥汗妃看了阿狸一眼，却愣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这才还以礼节。 “萧元帅安好，夫人安好。” 阿狸方才听说这西纥汗妃只带了几个从仆和侍卫前来，不由得对她的胆识有些佩服。哪知，西纥汗妃紧接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阿狸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扶她。萧起也连忙说:“汗妃这是作甚？萧起担不起。” 西纥汗妃却不愿起身，仰头说:“萧元帅，方才是我作为西纥汗妃与萧元帅见礼。现在……是我作为一个母亲，想您请求，求您绕过我而药络泽性命！” 萧起啼笑皆非:“汗妃不必如此，有话起来再说。” 西纥汗妃死死跪着，痛哭出声:“萧元帅，听说我儿药络泽对元帅多有冒犯，我知道这是我有失教导，但求元帅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也看在我也是胤人的份上，宽恕他这一回。 萧起本就没打算真的杀药络泽，更不想被人误会他要公报私仇，于是解释道:“汗妃言重了，我萧起不会公私不分。” 西纥汗妃心急之下却以为他这是不答应，咬牙道:“我愿用一物，换回药络泽性命。” 萧起正要再解释，却察觉阿狸从背后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萧起于是沉吟片刻，缓了缓才问道:“哦？是何物？” 西纥汗妃热泪滚滚而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说:“一张……密诏！” “密诏？” “对，一张密诏，一张胤皇临终前亲笔所书的密诏，一张能证明当今皇帝和太后尤氏弑君窃国天地不容的密诏！”西纥汗妃双目盈泪，“我曾以为，我此生不会有机会说出此事……” 阿狸纳闷:“汗妃怎么……怎么会有胤皇的亲笔密诏？” 西纥汗妃长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虚空中，她循着秘密的源头，陷入遥远的记忆。 “元帅与夫人应该都知道，我是胤人。” （上一张前三小段都贴重复了，字数不够两千，所以这章补上了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传位给谁？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传位给谁？ “元帅与夫人应该都知道，我是胤人。” “此事有所耳闻。” 西纥汗妃点点头:“但大家只知我是胤人，却不知道我真正的来处。其实，我来自北胤皇宫。” “北胤皇宫？”这一点确是阿狸和萧起始料未及的。 “我的祖上，在胤皇潜龙之初就是胤皇家生奴仆。后来胤皇登基，我也被选进宫做了教习宫女。再后来，高昌国的金章公主千里远嫁，入了北胤皇宫为贵妃，将我选去做了她的贴身宫女。” 阿狸吃惊不小，却没有打断她，只听得她继续说道:“金章公主容颜绝美，才情惊世，又与胤皇情投意合，帝妃二人恩爱无双。可是，这使得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尤太后心生怨恨。而且，胤皇早年忙于征战子嗣单薄，而当时的大皇子也就是当今皇帝，自幼就暴露出其暴戾的性情，胤皇认为其难当储君大任，所以迟迟没有立储。恰好，金章公主有了身孕，尤后担心胤皇会将皇储之位传给金章公主腹中那孩子，竟暗中对胤皇下毒，并勾连外臣，逼供谋反，扶幼子上位，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下毒？逼宫？”萧起眉头紧蹙，吃惊不小。虽然天下人都知道，当今皇帝和尤太后为了铲除异多行暴戾，但下毒杀害先皇这种事，确实始料未及。 萧起和阿狸的难以置信的神情，西纥汗妃看在眼里，“我知道，以元帅和夫人的宽仁大善之心，必是很难相信这种丧尽人伦之事。但是此事千真万确，而且他们下毒的对象不止是胤皇，还有金章公主。” 阿狸震惊，“这么说，当年胤皇暴毙，金章公主难产血崩，都是假象？实际上是中了毒？” “正是！” 萧起循着西纥汗妃所言分析道，“当时胤皇和金章公主身边还有五大家族支持，可惜胤皇暴毙后，他们意见不合各自为政，所以才导致尤太后有机可乘，宫变成功。” “难道当时五大家族都只顾争权夺势，无人对胤皇忠诚了？”阿狸好奇道。 “这倒不是，五大家族虽有私心，但对胤皇仍是十分忠心。无奈的是，五大家族入关以后各自壮大门庭，幕僚门客众多，互相争强好胜渐生嫌隙，尤后便利用这点极尽离间挑拨之事，使得他们互相不再信任，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西纥汗妃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夜的血与火，“那一场宫变中，对胤皇最为忠诚，也最有实力的青氏，竟然全族被灭。百里氏族中稍有分量的，也紧接着被尽数绞杀……” “就是擅长兵法阵型的青氏，和擅长农耕医药的百里氏吗？” “对，相信诸位也早有耳闻，五大家族各有绝技，他们在胤皇支持下，倾毕生所学撰写出天下第一秘典《天舆图》。” 阿狸想起紫烈告诉自己的那些事，也知道《天舆图》确有其事，并非江湖传言，而且知道《天藏》就在紫烈的手中。 萧起沉吟道:“听闻说青氏全族覆灭后，《龙甲》下落不明。令四大家族也各自为政，紫氏携《天藏》割据江南，登基称帝，建立大昭，湛氏携《鬼工》趁势割据苍琉诸岛，立了苍琉国。只有百里氏带和尉迟氏人间蒸发，所撰写的《稷木》和《御兽》也随之失传。” “百里休寒大人也知晓密诏一事。当时，胤皇中毒危在旦夕，金章公主又已阵痛发作即将临盆，她发现尤后已经派人包围了内宫，于是派我经由皇宫下的密道，悄悄去寻百里休寒大人，因为他最善医毒。” 皇宫下的暗道？阿狸突然想起紫烈所言，说北胤皇宫底下有许多密道，他也是经由那些密道，才从北胤皇帝的严防死守下逃脱出来。看来确有其事。 “百里休寒大人和我经由密道一同进入金章公主寝宫，发现胤皇的毒已经无药可解，胤皇坚持着最后一口气，留下了一张传位密诏。” “密诏传位给谁？”萧起问。 西纥汗妃眼中含泪，“传给金章公主腹中那即将出生的孩子，不论男女。可惜，那孩子根本没有机会见天，就……” “那孩子没生下来？” “密诏才刚拟好，尤后就带着人要硬闯进来。公主在情急之下将密诏塞给我，并将我推入密道”西纥汗妃痛哭出声，“我在密道里，听到了尤后用剑杀害她的声音，一尸两命……” “这么说，百里休寒肯定也难逃一死，那这世上知道这张密诏存在的，就只有您一人而已了。”阿狸问。 “我不知道百里休寒是否活下来，因为我在密道里，听到青潸带人冲了进来，将百里休寒救走了。” 萧起不由得问:“青潸？” “青潸是胤皇两大暗卫之一，和另一名暗卫墨泫都是顶尖的高手，可惜后来墨泫和青氏族人一起被剿杀了。当时我在密道里，听得并不真切，但大致能判断，青潸从尤后的人手下将百里休寒劫走了。后来，我带着密诏逃出宫外，也听说尤后下令悬赏捉拿百里休寒，屠灭了他的九族……” 阿狸震惊之余无限唏嘘，“他们为了那个皇位，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人坐在龙椅上，真是天下之大不幸。” 萧起接着追问道:“那汗妃您是一路逃到了西纥？” “是。也许是因为我太微不足道，又或者是尤后以为我肯定死在宫变兵刀之下，所以并没有大力搜捕我。当时，跟着金章公主远嫁到北胤的，还有数千高阊族人，他们害怕遭到尤太后迫害，纷纷逃回高阊，我就混在他们里头，一路逃到了西纥。后来，阴差阳错，遇见了西纥汗王，嫁给了他，就留在了西纥。” 高阊族人，金章公主……阿狸和萧起都同时想到了那个神秘字符。 “您是说，当时那些高阊族人，全都迁回高阊？有没有去往别处避难的？”阿狸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我倒不是太清楚，只是，在那场宫变中，随金章公主入关的高阊人的遭遇也不尽相同，能够有机会回高阊避难的，无外乎是那些没有有官职没有地位的，反倒是那些脸的，恐怕都躲不过尤后的屠刀，难逃一死。” “如此……”萧起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如今情形不明，他不便直接向西纥汗妃打听那字符图形的事，于是只问:“那么，密诏今在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皇帝是要定我的命了 第一百七十章 皇帝是要定我的命了 “那么，密诏今在何处？” 西纥汗妃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我将它放在了妥善之处，本以为，这密诏今生都没有机会重见天日。如今，一来为了我儿药络泽的性命，二来，也希望萧元帅能够凭此密诏，灭妖后，除昏君！” 虽然萧起与北胤皇帝的关系终是不能善了了，但听到“除昏君”此言，阿狸仍是心中震荡不已。她转头去看萧起，却见他仍气定神闲。 西纥汗妃坚定道:“如果元帅答应放过我儿药络泽，我即刻去将密诏取来，献给元帅！” 萧起却摆摆手，“汗妃风尘仆仆而来，想必已十分疲惫，此事不急一时，汗妃还是先用些吃食，暂做歇息后再说。” 西纥汗妃连连摇头，“我儿尚身陷囹圄，我如何有心歇息。” 萧起终是耐不住笑起来:“汗妃多虑了，药络泽王子曾救我家夫人与危难，也算我的恩人，我是不会伤他性命的。” 西纥汗妃愣住，看向阿狸，“竟有此事吗？” 阿狸笑着点点头，“确有此事。” “那方才……”西纥汗妃茫然道。 “萧某说了实话汗妃莫要见怪。这药络泽王子殿下年少轻狂，行事冲动，想法也颇为偏执，所以萧某才故意折辱他，想拗拗他的脾性。” “原来如此。”西纥汗妃大喜过望，“元帅不计前嫌，还愿意教导犬子，实在是他的福分。” 阿狸想着药络泽刚才被倒吊起来的样子，只觉汗颜，忙说:“汗妃言重了，药络泽王子出身高贵，有点儿脾气也是在正常不过的。” 萧起也笑道:“药络泽王子生性重情，重情之人必不会行残暴之事，只要加以雕琢，将来定是西纥百姓之福。” 西纥汗妃闻言再一次深深拜倒，看着萧起语气真挚道:“早听闻萧元帅深明大义，今日一见确实名不虚传。原本，我还担忧说出那个密诏一事是否不妥，此番看来，这张密诏只有在元帅手中，才能物尽其用！” 阿狸让人送了些吃食进来，亲自斟了一碗马奶，又拈了几样点心奉到西纥汗妃面前，说:“汗妃莫怪，我们行军野营在外万事简陋，汗妃莫嫌弃，还请多少用点儿。” 西纥汗妃笑着接过来，“夫人太客气了，我本就是宫女出身，哪有那么多讲究。倒是夫人这样娇生生的玉人儿，在这戈壁上很不习惯吧？” 阿狸笑笑，“还好，我自小淘气，也不是深闺娇养。” “哦？敢问夫人哪里人？” “苍琉人。” “哦……”西纥汗妃点点头，这才低头喝了一口马奶。 西纥汗妃吃了些东西，精神显然好了不少。阿狸向萧起递了个颜色，萧起笑笑，遂转头吩咐道:“来人，请西纥汗妃前去与药络泽王子相见，不得怠慢。” 西纥汗妃道谢离去，帐中只剩阿狸与萧起，两人还回想着方才西纥汗妃所说的那些宫廷隐秘，心潮跌宕，不能平静。 萧起拉过阿狸的手，“在想什么？” 阿狸任他抚着自己一只手，另一只手搁在桌案上，无意识地描着奶壶上的花枝纹路，“我是在想，这么多日过去了，紫烈公子还是杳无音信。” 萧起抱她入怀，“别担心，已他的能耐，我相信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倒是。”阿狸喃喃，继续沉默着发起愣来。 萧起紧了紧怀抱，“又想什么？” “元帅，你说那场宫变无端丧生的百姓们，有谁记得他们的名字，有谁想过，他们也有天伦叙乐的权利。” 萧起眉头不展，“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兵戈扰攮之下，自然是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 阿狸看向他，眼中既有仰视的光芒，又有焦灼的隐忧，“元帅，你打算怎么做？” 萧起摸摸摸摸她的头顶，“阿狸，我并无等夷之志，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被置于碳火上炙烤，百姓需要我萧起做什么，我就应该做什么。何况，皇帝是要定我的命了，此番暗中调兵要杀我不成，下回不知道还有什么阴损之计，我哪里还有什么退路。” 阿狸点点头，也知道眼下他们的处境，自保才是第一要事，其余的事，只有稳住了脚跟再谈。 “元帅觉得，那密诏真的还有威慑力么？” 萧起摇摇头，“事情过去这么多年，皇帝那龙椅已经坐热了，仅凭一张密诏根本动不了他分毫。不过，西纥汗妃这份大礼我还是会收的。” “那……元帅打算如何处置药络泽？”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不会杀他。只是这倔驴子要好好掰一掰脾气，不然，别说治理西纥，就是当个部落王，也未必能得安稳。” 阿狸吃了一惊，“难道，元帅真打算助他为汗王？” 萧起点点头:“西纥汗妃痛恨北胤皇帝，他们母子必定愿意与我们同仇敌忾。而且我相信，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母亲，不会养出太不成器的儿子。” 阿狸闻言笑笑:“照元帅的说法，那我这样没娘的人，岂不就该无法无天。” “你在我这儿，可不是无法无天吗？”萧起刮了她鼻子一下，又问:“不过，我也很少听你提起岳母大人，也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 阿狸摇摇头，失落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我阿爹的外室，没名没分也没福，生下我就死了。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没有画像吗？” “没有。阿爹很少提起她，我想，我阿爹一定不怎么喜欢她……可是，不喜欢她，有何苦招惹她？可见世间男子，还是薄情的多……”阿狸说着，又想到丹姬的事情上头。 萧起却浑然不知，执起她双手，用唇在她手背上啄了一下，笑着说:“我不会，我只要你一个。” 这话却叫阿狸冷哼道:“说这话，就不怕五雷轰顶吗？” 萧起莫名其妙，“什么雷？”　正巧，丹姬的声音就在帐外响起。 “夫人，您要沐浴么？丹茳给你烧好了热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放醋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放醋了？ “夫人，您要沐浴么？丹茳给你烧好了热水。” 阿狸听到她的声音更是恶从胆边生，“不洗！” 萧起纳闷了:“怎么不洗了？你不是最喜欢沐浴的？不洗睡得安稳吗？是不是累了？要不，为夫给你打下手？” “美人精心准备的热水，我可消受不起，人家也不是真为我备的，元帅自去享用吧！” 萧起把这话反复咀嚼了几遍，终于懂了，不由得失笑，朝外头喊道，“丹姬，你去把青翼喊来。” “哦……” 丹姬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就领着青翼走来。 萧起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点心，问:“丹姬，这饼子是你做的吧？” 丹姬高兴地回答，“是丹茳做的，元帅和夫人吃着可还合口味？” 萧起摆出一张嫌弃脸，连连摇头:“夫人不喜欢。” 阿狸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说不好吃了？ 丹姬也紧张，“啊？不好吃吗？咸了？还是淡了？” “酸了。”萧起皱着眉，“你放醋了？” “没，没放醋啊？”丹姬简直就晕了，一滴醋都没放啊？ “不可能！我也闻见醋味儿了？又酸又呛人的，青翼，你闻见了吗？” 青翼和丹姬面面相觑，元帅这不着调的样子，再听不出来他的调侃就是傻子了！丹姬听懂了，蒙着嘴笑说:“元帅，我也闻见了，而且我从今儿一早就闻见了，一大早整个帐子里全是酸味儿。” 萧起没好气地看向青翼，这小子，早和丹姬暗生情愫了，两人眉来眼去这么久，他愣是没鼓起勇气跟丹姬说明白，也没给大伙儿一个说法，现在还连累得他被下锅醋溜。 阿狸也听出来他们这话里的意思，再看丹姬和青翼两人暗暗递颜色的样子，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那丹姬跟着一路，是因为青翼？阿狸想到自己拈酸吃醋的样子，心里嗷呜一声，恨不得钻进床上的被褥里不出来得了。 萧起朝青翼使了半天眼色，青翼也没个反应，萧起气得扶额。 “青翼，丹姬准备的热水夫人不用，我有伤在身，也不方便沐浴。你说这热水怎么办？” 青翼被问得局促，吭哧吭哧半天，挤出仨字:“属、属下洗。” 噗地一声，丹姬笑出声来，阿狸也没忍住，紧接着笑起来，两个丫头相视一眼，笑得更大声了。 萧起默默把脸偏到一边，心道，吃人的飞醋还好意思跟人笑这么欢！不过，看着眼前丹姬和青翼的小儿女情态，他心里也跟着高兴。他的这些兄弟们跟着他沙场征战，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来，婚姻大事都耽搁了。 他有了阿狸以后，体会到情爱**蚀骨的美好，自然也希望他们也能早日寻得挚爱。不过，他这一路寻找阿狸，哪有心思过问这事。眼下阿狸在了，这说亲保媒毕竟后院的事儿，他正好让阿狸来操持。 他笑着说:“阿狸，我看你身边也仅甜儿一个，丹姬要不就到你跟前来吧。” 以阿狸冰雪聪明，登时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丹姬以前毕竟是萧起后院的姬妾，虽然外人不知晓底细，但给她换个身份，嫁出去也体面些。 “那也成，不过我屋里没什么活儿，你不嫌无聊就成。”阿狸笑眯眯地看着丹姬。 丹姬一咕噜跪下去:“谢夫人提携。” “快起来吧。我这里不兴动不动就跪的，好好儿的衣裳跪破了，费银子。”阿狸起身去将她拉起来，看看她，再看看青翼，摇头晃脑道，“以前倒没发现，你二人名字还有些渊源。所谓皎皎练丝，得蓝则青，得丹则赤。多登对！” 阿狸把这层纸捅破了，青翼终于鼓起勇气，拱手道:“属下，属下爱慕丹姬多时，还请元帅和夫人做主！” 萧起那眼尾瞟他一眼，“你说做主就做主么？人家丹姬还没说话呢？你看看你，当武将的，一年到头在外带兵打仗，顾不上家，除了会骑马砍人也没什么实惠的本事，人家愿意嫁给你吗？” 阿狸原本还光顾跟着乐，但听得听着就觉得萧起这话怎么这么熟悉，抬眼见青翼已经暗暗笑得肩膀发抖，猛地想起来，这话不就是当初太后赐婚时，自己拿来噎萧起的那番说辞吗？阿狸扶额，这男人怎么如此记仇？ 丹姬却一头雾水，看自己的心上人被元帅嫌弃得体无完肤，还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呕得只想给他一脚。 “好了好了，本帅和夫人要歇息了，你们两个，两句话说个明白。青翼，你是不是想娶人家丹姬为妻？” 青翼脸上带着难掩的兴奋，拱手道:“是，元帅，夫人，属下想求娶丹姬！” “那丹姬你呢？”阿狸看向她，“你可愿意？” 丹姬虽红了脸，但还是大大方方道:“丹姬，愿意。” 萧起沉吟片刻，然后说:“这里正好也是丹姬的家乡，依我看，这几日我就去请西纥汗妃，请她与我一同给你们证婚。” “谢元帅，谢夫人。不过……丹姬还有一件要紧事想问。” “什么要紧事？”阿狸问。 丹姬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要紧事就是……夫人，丹姬打的热水您可以用了吧？” 嗷呜……阿狸一跺脚，转身跑到了屏风后面。 这一夜的震撼和喜悦太多，阿狸的心被塞得满满的，有些透不过气来，夜深了，疲惫袭来，阿狸靠在萧起的臂弯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萧起和赫连恺一早起来巡了营，让人将桌案摆到帐子外，同阿狸一起边看日出，边用早膳。 裴衍打着呵欠走过来，“天还没大亮呢，你们这么早吃早膳。” 赫连恺嗤一声:“亏你读这么多书，难道不知道这西边日出晚些，这都什么时辰了！” 裴衍在桌边坐下，大喇喇地扯过一块油塔子啃着，一边四处打望:“青翼呢？” “练兵去了，怎么了？”萧起问。 裴衍埋怨道:“青翼这小子一晚上在搞什么，我的帐子跟他的挨着，听见他一晚上嘿嘿嘿的笑，大半夜地，笑什么呐，中邪了吧！” 阿狸噗地笑了，谁知裴衍又转过来看向她，“还有你，你捅的篓子，你赶紧给我拾掇拾掇去，头疼死我了。” 阿狸一脸莫名指着自己，“我怎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阿克穆老爹 第一百七十二章 阿克穆老爹 阿狸一脸莫名指着自己，“我怎么了？“ “还能怎么，刚下头的人来告诉我，那药络泽王子从昨日开始便不开口说话，连西纥汗妃也劝不动。” 阿狸心虚道:“那还不是因为昨日被元帅当众吊起来的缘故。” 裴衍拿眼角瞧阿狸:“不管怎么说，我看眼下呐，只有你去劝劝才管用了。” 萧起闻言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扫了阿狸一眼，阿狸的脸腾地红了。 阿狸用完早膳，果然就去找药络泽。走到看押他的军帐时，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她于是往旁边去寻，果然看到远处一匹马在低头吃草，药络泽仰面朝天躺在一旁草地上。 阿狸缓缓走了过去，在他身畔坐下，喊了他一声，“殿下。” 药络泽一声不吭，只闭着眼晒太阳，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 “殿下，萧起不是故意羞辱你的。你别放在心上。” 药络泽罔若未闻，犹自咬着嘴里的草根。 阿狸看着他年轻的脸庞，无奈的叹了口气:“殿下，汗妃娘娘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心痛的。” 药络泽终于有了反应，他腾地一下从地上坐起，“不许你提她！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不配提起我的母亲。”药络泽喘着气，目光狠狠地刺向阿狸，手不停颤抖，“我用真诚的心待你，你却一直在利用我！” “我没有。”阿狸坦然道。 “你也骗了我！你说你不会再回到萧起身边。” 阿狸别看脸:“也许这件事……是我出尔反尔，但有一件事我从未骗过你” “什么” “我清楚地说过我不会爱上你，也不适合你。” 药络泽满腔怒火被这一句话轻轻浇熄，他仿佛浑身失了力量一般，丢掉手中的草根，颓丧地坐在一边。喃喃地说:“你的男人赢了，你很开心吧。你们的骑军在我的家园耀武扬威还不够，你还要说这些话来羞辱我。” 阿狸终归是心软起来，放缓了声音说，“别说孩子话了，你明知道，萧起不会为了羞辱一个人而费心做这么多。殿下，您在萧起的助力之下，大破佐鹰王为父报仇，使得你的族人免于苦难，难道你不觉得痛快吗？” “你的男人要我与他结盟，想要我举整个西纥的力量支持他与北胤皇帝对抗，你就来帮他说服我。你这个……坏心的女人。”药络泽瞪着她，眼底竟然已经微微发红。 “我不是来做说客的。因为我知道，就算没有人劝你，你也会答应结盟的要求，你不屑与北胤皇帝那样的人为盟友。” 药络泽脸上，露出他这年纪不能承受的沉痛，“我不想在北胤朝廷与萧起之间做选择。” “我知道，你是不愿边境再起战事。” “如果萧起与北胤皇帝开战，那么我即使作壁上观，那么等他们的较量结束，胜者都会来剿灭我部，换听话他们的人来控制西纥。” 阿狸轻灵一笑，“所以，当日你其实是想挟持我在手中，然后再和萧起谈判，要他暂不与朝廷开战，是吗？” “你怎么知道？”药络泽吃了一惊。 阿狸眨了眨眼，“殿下，既然我能看懂您的心思，相信萧起细想之下也能猜到。所以，他肯定不会因为那日你劫持我而恼恨你的。昨日他之所以那般不友善，其实是见不得您做事冲动。你想想，你现在就是西纥最尊贵的人，很快又会成为西纥的汗王，你的马鞭一指，就有多少北戎勇士要为你血洒沙场？所以，他希望你以后做事，量力而为，三思而行。” “阿狸，我是真的不如他……”药络泽看着远处喃喃道，话语中的不甘被西风吹散在漫漫黄沙中。 阿狸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那是因为你还年轻。殿下，我真的不是替萧起来跟你修好的，不论您是否与萧起结盟，但我只希望，您不要相助北胤皇帝。” 药络泽看向她的眼睛，“也许别的事我都能慢慢想通，可是，你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殿下，阿狸只是你生命中的小小过客。你的族人不会希望看到他们最爱戴的三王子，为了一个并不爱他的女子而消沉。你身上也流着胤人的血，您有着不同于人的使命。多年来，西纥各部族相互倾轧，族人苦不堪言，这里的人们需要一位圣明仁善的领袖。” 药络泽一言不发，他抬头看向天空，看到一只雏鹰从天际飞来，盘旋在他们头顶。他伸出左手，用手指在唇边扣成一个哨，用力吹响。哨声激起鹰鸣，遥遥呼应，响彻九天。 三日后，是青翼与丹姬成亲的日子。 这天清晨，太阳迫不及待地跃出东方，暖洋洋地照着戈壁大地。放眼这片欢呼的绿洲，胡杨树梢缠着红色丝帛，营帐上也贴上了各色彩花。行军路上的婚礼，少了那些繁文缛节，反倒因简单而透出天人合一的大气来。 和萧起夫妇和药络泽母子都是一身盛装，他们坐在高高的主婚席上，看着青翼牵着他的新娘，红妆相应，美不胜收。这胡地新娘，胤人新郎，两国位高权重的证婚人，让这场婚礼多了一重美好深意。 萧起今日格外高兴，敬的酒来者不拒，接连干了七八碗奶酒，阿狸顾及他伤情未愈，连连在桌子底下扯他的袖子。 萧起笑着凑到阿狸耳边说，热热的气息熏得阿狸直躲。 “阿狸，今天我还有一个惊喜要给你。”他指着人群中一个身影说:“你看，那是谁？” 阿狸看到，后面前来观礼的人群中，有个老者正笑眯眯地举着酒杯，向新娘新郎敬酒。 “是阿克穆老爹？”阿狸欣喜道。 “那日你提过他之后，我便派人去寻。说起来这老爹倒能耐，当日药络泽反攻佐鹰王的时候，他竟能趁乱逃出来。” 阿狸见到恩人，喜出望外，忙着人去把阿克穆请过来。阿克穆大难不死，又得知当日自己遇见的那小丫头平安无事，又听说她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萧元帅的夫人，真是又惊又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正是青氏族人的印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正是青氏族人的印记 “元帅，夫人。”他举着酒杯走过来，单手抚胸行礼，“阿克穆祝元帅夫人万寿无疆。” 阿狸从席上下来，“阿克穆老爹，你身体可还安好？当日佐鹰王没有为难您吧？” “阿克穆好着呢！佐鹰王那只残忍的秃鹰，也还没来得及杀我呀，药络泽王子的兵就打过来了，我趁着乱逃了出来。我想，一定是天神保佑阿克穆活着，好让我见到元帅和夫人。” “哈哈哈，老爹此言差矣。”萧起笑着走过来，指向席上的药络泽，对阿克穆说:“您最该感谢的不是天神，而是药络泽王子吧？看，他此刻就在您的面前。” 阿克穆满是褶皱的脸因欣喜而抽动着，他跪倒下去，深深膜拜，“阿克穆谢谢王子救命之恩。” 就在药络泽笑着说免礼的时候，阿克穆的目光却被座上的西纥汗妃吸引，而西纥汗妃感觉到他有些失态的目光，也打量起他来，不料越看越惊讶。 她走下席座，伸手扶起阿克穆老爹，紧盯他的脸，“你是……原来不是同名，真的是你吗？阿克穆大哥？” “你？你是当年那个戚姝丫头？”阿克穆那以置信，“真的是你吗？” “是我！”西纥汗妃泪如雨下，“阿克穆大哥，你不是去了高阊吗？真没想到此生还有缘相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这番情形，萧起等人都听出了两人是旧识。 “元帅，我跟您说过，我出了北胤后跟着一批西行避祸的高阊人同行，您还记得吗？这位阿克穆大哥，就是我在那一批高阊人当中结识的。只是机缘巧合，后来我留在了西纥。”西纥汗妃说道。 阿克穆老爹也说道:“当时我们倒是回到了高阊，但是胤皇驾崩，金章公主仙逝，高阊王族再次失势，高阊境内民不聊生，我们不得不回到戈壁上，逐水草游牧。” “原来如此。”萧起说着，转头看向阿狸，果然阿狸怔怔地，他知道，她必定是在想那字符图形的事儿。 西纥汗妃给阿克穆赐了座，两人各自说着分开后的境遇。阿狸听来听去也没个头绪，于是问:“汗妃娘娘，阿克穆老爹，当年迁徙的高阊人当中，是全部迁回高阊吗？有没有南下的？” “南下？你指的是哪里？”阿克穆问。 “有没有往苍琉海一带去的？” 西纥汗妃探究道:“夫人，为何会这样问？” 阿狸想了想，拿出那张画有字符的棉帛，递到他二人眼前，“阿克穆老爹，你还记得那日在牛车上，我问你这个图形的事吗？” 阿克穆说:“记得，当时我正要回答，佐鹰王就追上来了。” 西纥汗妃盯着那图形，幽幽道:“这图形是高阊人所有，不知夫人打听它做什么？这和高阊人是否南下苍琉又有何关系？” 阿狸犹豫着，感觉到萧起紧握了自己的手一下，她心里踏实许多，遂大胆说:“不瞒二位，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追查父亲的真正死因，虽然至今没有结论，但有些线索表明，此事恐怕与这个字符图形有关。” 阿克穆指着那图说:“这图形是高阊人专有的。当年高阊九姓各部，共有九个不同的字符图形。而这个图形正是王族所有……” 原来，当年高阊金章公主带其亲族远嫁北胤，那些亲族就随着她一起定居北胤。阿克穆就是其中之一。这些高阊人到了北胤后，一些才干卓越的，都收到了胤皇的重用，一时间高阊人在北胤境内的地位都很高。 后来，尤太后毒害胤皇和金章公主，发动宫变，迫害五大家族和公主亲族。那些拥有职权的高阊人几乎都难逃迫害，只有像阿克穆这样的普通手艺人，无足轻重，才能逃过尤太后的屠杀，举家迁回高阊。可是，这其中究竟有无一批人前往苍琉海一带，阿克穆和西纥汗妃也并不清楚。 “夫人可否能说说，您是在何处看到这个字符的？”阿克穆问道。 阿狸遂将自己在师父遗物中看到的画册，以及粟粟岛债楼起火后现出图形一事大致说了。 “那么，尊师高姓大名？”西纥皇妃问。 “屠青衫。” “屠……青……衫……”三个字在西纥汗妃的口中辗转，她突然瞪大了眼，有些震惊地念叨:“图……青潸……” 青潸这个名字，前几日就在西纥汗妃的口中出现过。那个在宫变之际拼死救出百里休寒的义士，也是和墨泫齐名的北胤两大暗卫之一。难道会是他？ “夫人，尊师长得什么样子？” 阿狸回忆道:“师父他身长八尺，长眉美髯，肤色黝黑，对了，这里有一道挺大的疤。”阿狸指着自己鬓角以下的位置，并用手比划着，“对，就在这里，铜钱这么大的一块疤。” 西纥汗妃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喘息道:“也许……真的是他！真的是青潸。青潸这个地方没有疤，但是有一块刺青。青潸是青氏族人，虽然在族中地位不高，但因武艺高强才被胤皇选到身边做暗卫，而这个刺青正是青氏族人独有的印记。他一定是害怕自己的刺青引人注意，所以将其去掉，才会留下这么一块疤。” 阿狸喃喃:“难道是阿爹用药物帮他去掉了刺青？” 她正揣测着，突然被西纥汗妃激动地握住手臂，“阿狸夫人，敢问令尊名讳。” “家父姓落，人称无漏子，江湖行医为生。” “行医为生……夫人，可有令尊的画像？” “有。” 如此，萧起夫妇和西纥汗妃，以及阿克穆老爹几人，走回了帅帐。阿狸从她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幅画像来，展开在西纥汗妃面前。 “汗妃请看，这是家父的画像，是我思念他的时候自己画下，无奈我画功不好，并不是十分相像，但七八分像总有的。” 阿狸说着，却发现西纥汗妃盯着那画像，一时间胸口气息起伏着。 “汗妃？” 西纥汗妃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哽咽，“是他，真的是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 西纥汗妃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哽咽，“是他，真的是他，是百里休寒大人……” 阿狸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百里休寒？我阿爹，我阿爹怎么可能是百里休寒？” 萧起立刻走到阿狸身畔，将她揽进怀中，轻拍着她因震惊而微颤的肩背。 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皱着眉说:“此事非同小可，汗妃可看真切了？” “不会错的！虽说百里休寒大人是外臣，但胤皇常常召他入宫，金章公主有孕后他更时常来为公主诊脉，我和他常有照面，怎么可能认错？” 所有从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细节，一点一点地浮现在阿狸眼前。难怪阿爹只要离开粟粟岛就成天带着口巾，她还以为是医者习惯使然，原来是为了避人耳目。再者，照西纥汗妃所言，青潸出身于擅长用兵布阵的青氏家族，那么就很容易解释，龙牙岛上为何有那么多令人闻风丧胆的奇阵…… 萧起扶着阿狸，让掌心地温暖渡到了阿狸后背。阿狸渐渐平静下来，无奈承受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只是无奈，真相未知的时候，她苦苦追寻，而真相即将显现的时候，沉重到让人难以承受。 西纥汗妃走到阿狸身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娇艳绝伦的面容，泪中带笑。 “没想到百里休寒大人能逃过一劫，更没想到他也成了家，还有了你。百里休寒大人本就相貌英俊，也难怪生出你这样貌美的孩子。” “我阿爹不止我一个女儿，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看来，他们那些年过得还不算太糟，总算是苍天有眼。” “阿爹在苍琉买了宅子，也设有医馆，只是他不常回去，大多时日都和我住在粟粟岛上。我们在岛上过得很好，阿爹教导我读书写字，日子十分惬意，可最终还是……”想到阿爹含恨离去的眼神，阿狸难过哽咽。 萧起想起一事，问道:“敢问二位，金章公主部族中，可有使用彪形为标记的？” “有！”阿克穆老爹立刻回答道:“金章公主的亲卫队就以彪形为记！” 阿狸不解道:“金章公主既然有亲卫队，怎么在宫变之时，却无人前去营救？” 西纥汗妃闻言惋惜道:“按照大胤律法，公主既入宫为妃，她就不可再自行掌控亲卫队，她的亲卫队尽数被收编到禁军麾下，所以宫变之时未能救急，后来也不知她们如何了。” 一个念头在阿狸脑中显现。难道，羊婆婆他们也是高阊族人，正是金章公主亲卫？ 萧起继续追问道:“那高阊人可有以树木筋皮为经纬来织作衣裳的习惯？” 阿克穆老爹摇摇头:“树皮衣？这个似乎没有。” “我见这样的衣裳。”西纥汗妃回忆道:“我在金章公主的陪嫁里见过一件树皮衣，我曾听公主说起，此衣乃是百里世家用滇南的鬼树所制，据说此树剧毒，人畜碰其汁液即刻就会毙命，但穿着其树皮织就的衣物，能清凉解毒，还能防毒虫蛇蚁。” 阿狸转头看向萧起，无助又无奈地说:“《群木谱》中记载，箭毒木，滇南称之为鬼树，又名见血封喉。”也就是粟粟岛上阿狸家野舍门口的那颗树。 看来，是百里休寒将这种制衣的绝技带到粟粟岛上……那些疑点被一点一点串联起来，勾勒出整件事的轮廓。 百里休寒在宫变之际被青潸救出，公主亲卫队也有一部分人得以逃脱，虽然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但最后集结在苍琉海一带，并控制了龙牙岛和粟粟岛，在岛上生存了下来。这些年，他们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和正常人一样生儿育女，安稳度日。但不知是何原因，这个秘密终归被人窥见，给他们招来了杀身之祸…… “阿狸，你我当日之所以前往龙牙岛，正是因为我发现，皇帝派人秘密前去龙牙岛，现在想来，是他们早已发现了岛上的秘密，是冲着你师父去的。” 阿狸点头:“那后来围攻粟粟岛，害死羊婆婆的那些人，应该也是宫里派出来的。” “那之后，我们仔细查看了对方人马的尸首，他们身上没有来自宫里的东西，没能看出他们的来处。我想，许是皇帝在宫外秘密训练了一支什么人马也未可知。” 萧起伸手，轻轻地将阿狸眼角的眼泪拭去，将她冰凉的手握住，说:“别怕，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都有我护着你。” “我不害怕，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匪夷所思，怎么会是这……而且，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粟粟岛，那片无忧无虑的净土下，竟然掩盖着那么多的秘密，而宠她如宝的阿爹和师父，竟然背负着那样惨烈的过去。阿狸心里有怨，怨他们为什么从头到尾瞒着她，但更多的是歉疚，她没心没肺那么多年，从没有想过从没有分担过他们心中的一丝忧虑…… “阿狸，你听我说。”萧起抚着她头顶的发，“我完全能体会他们的心，他们只是不想让你承担无谓的烦恼和担忧。也许他们想到一定的时候再告诉你，但是事出突然，没来得及。” “我一定要为阿爹报仇，为师父报仇，为粟粟岛那么多条人名报仇！”阿狸眼中含泪，含恨切齿。 帐中交谈事关绝密，萧起命从仆们不得入内，帐中就只他们四人，而那些深埋的隐秘太过久远，众人拼凑回忆的过程缓慢，断续，搜肠刮肚。众人案上的茶都凉了，无人有心思去续上。 直至夜深，西纥汗妃和阿克穆才告辞离开。萧起将阿狸整个人横抱起来，坐到榻边，环在怀里。 “累了吧？” 阿狸轻轻点头，靠在他胸膛上，手拽着他的衣襟。 “阿狸，还有一事我觉得内有蹊跷。” “什么？”阿狸听他语气严肃，不自觉坐直起来。 “我觉得尤太后母子派出的那些人，目的不只是要杀你阿爹和师父他们灭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总得有些过人之处 第一百七十五章 总得有些过人之处 “我觉得尤太后母子派出的那些人，目的不只是要杀你阿爹和师父他们灭口。他们应该还要找一样什么东西。” “找东西……”阿狸思索道。 “嗯。虽然我也不确定是什么，但想找这东西的应该还不止尤太后母子，至少还有前苍琉世子湛风。” “元帅是说，当天湛风潜入帅府，不是为行刺，而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 “嗯，你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要找些什么。” “萧郎，其实师父临终前提到一样东西，但是话没说完就咽气了，所以我也不知道那本《契天录》究竟有何用。” “《契天录》？那不是钦天监的东西么？” “是的，你还记得当日我们在龙牙岛上看到的那口乌木箱吗？” “记得，后来不是将它带回粟粟岛了么？” “是的，师父说《契天录》在那里头。所以，那日我赶回粟粟岛，也是为了拿回《契天录》，也是当时，无意间在乌木箱中看到一本画册，画的是金章公主情定胤皇的事情，上头就出现了和我项坠上一样的那枚字符，再后来，我又发现这本《契天录》也是高阊人撰写的，所以，我才一路往西寻来，打算去高阊找找线索。” 萧起颔首，“那本《契天录》现在何处？” “就在我这。”阿狸说着，快步走到箱笼边，取出自己的包袱，把那本《契天录》拿了出来。 萧起接过《契天录》，和阿狸两人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 “萧郎你看。”阿狸纤白的指尖点着《契天录》上一处，“当时负责撰写这本《契天录》的官员姓麹。” “麹姓？高阊人？” “很有可能。”阿狸点头。 但是，两人翻看许久，除了能看出这是钦天监流出来的原版记档之外，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这《契天录》不过就是钦天监记档天气的流水账，有什么值得那么多人争夺？ 萧起抚着《契天录》上的字迹沉吟道:“也有可能，这《契天录》只是一部暗码母本。” 阿狸蹙着眉头道，“我也曾听师父说过，一些高明的细作，会找到一本书做母本，然后挑选其中一些字按某种顺序排列出暗码，如果拥有暗码和解码方式，就能拼凑出他要传递的信报。只是我想来想去，并不知道什么暗码。” 萧起笑笑，将《契天录》放到一旁，把阿狸整个人抱到腿上，轻轻摇着她说:“咱们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嗯。”阿狸点点头，“不过，你说如果真的有暗码，会与什么东西相关呢？” “这事我早就猜测过，想来想去，觉得很可能是……”萧起看向阿狸，“天舆图。” 阿狸倒不是太惊讶，毕竟这个想法，之前紫烈也曾提过。她只是垂着眼，心下有些迷茫。 萧起紧了紧怀抱，“阿狸，不论究竟是什么，只要是岳父大人和师父他们誓死捍卫的东西，我必定绝不让他们落入旁人手中。 “而且。”萧起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说:“阿狸，老天一定是安排好的。你瞧，我和皇帝水火不容，你与他不共戴天，这是不是叫天生一对。” 阿狸笑笑，他这样处事不惊的气度，也能让她紧绷的心弦也能舒缓下来。 “阿狸，你知道吗？其实，在今天得知这些事情之前，我心里一直有个结。” “是什么？” “我在朝中的处境，可谓骑虎难下步步惊心，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置于刀尖火海之上。自古来成王败寇，倘若我被迫举兵却事败，那就会拖累你。所以，当初尤太后下旨赐婚的时候，我才会那般懊恼，甚至对你发脾气，还拿断业锏对着你。” 阿狸闻言从他怀里坐直起来，目光灼灼地注视他，“你是说，那个时候你就喜欢我，是因为在意我，怕拖累我，所以才对赐婚之事事那般抗拒？” “是，那时候我觉得，你本来可以过得那种安稳平和，无忧无虑，所以不想把你拖进我危机四伏的日子里。” “所以，你才说我们成亲只是做戏，还说等将来时机合适，就给我一封休书，让我离开？” “你不知道，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有多无奈，我甚至觉得委屈，觉自己活这一世好苦。我为了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最后却不能娶自己想要的人，不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萧起将她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发颤。 一颗温热的泪从阿狸脸颊滑落，她攀住萧起的胳膊，将脸贴近他的脸。她的气息颤动着，唇也颤动着，但仍然努力够着他的唇，第一次笨拙地主动吻去。 萧起也是颤抖的，因为她的柔软，也因为再度拥有的欣喜。他没耐心等她琢磨怎样主动，就直接翻身将她禁锢在身体与床榻之间，让眼睛和眼睛的距离，近得能望进对方心里。 “阿狸……” 难以言表的柔情，不离不弃的将来，从一个失而复得的亲吻开始，在难分难舍的交缠中继续。 阿狸也曾以为，自己可以离开他，可以割舍这些喘息与战栗，烈火与潮汐，然而当空虚许久之后再次得到这样的欢愉，她不能自己，攀着他一会儿求饶一会儿讨要，也不知究竟是多了还是少了？是要他停下还是继续？他迷惑，她迷离，生死不能，声声迭起…… 终于阿狸还是抵住他的胸膛，气喘吁吁地嗔怪他，“别了，非要把身上的伤再折腾坏吗？” 萧起伸手抚开她汗湿的鬓发，轻轻丨咬着她的耳丨垂，＂我是折腾不坏的，倒是你，纸糊的人儿一样，这就快散架了么？” 阿狸偏开头，咬着下唇，“都什么时辰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谁还受得住呢。” “我看，明日起，你每日就跟着我去练兵场上操练。” 阿狸哭笑不得，“哪有人为了这个，把自家媳妇儿往练兵场上送的！” “元帅家的夫人，总得有些过人之处吧？”萧起哑着声音，将她的身子翻过去，沉沉地，重重地挨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沈勐通敌案 第一百七十六章 沈勐通敌案 第二日阿狸起得极晚，睁开眼睛就听到外头营地里练兵的声音，萧起也早已不在身畔。阿狸转过头，看到丹姬正坐在一旁绣一条衣带。 丹姬看到阿狸醒来，放下手里的针线走过来，“夫人，您醒了啊？” 阿狸笑着打趣她:“你这新婚燕尔的，不陪着你夫君，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丹姬脸上一红，“他一大早就被元帅喊去巡营了。” 阿狸扶额，这萧起，就不能让人家新郎官歇两天么。 “什么时辰了？”她问。 “辰时刚过。” “这么晚了……” 丹姬笑着将阿狸扶起，“他们去巡营我就起来了，元帅就说让我过来陪您解闷儿。又说您昨儿个累着了，叫我莫喊您，让您多睡会儿。” 阿狸偏开头，红着脸下床。这人……什么叫累着了。阿狸打开包袱正要找衣服换上，丹姬走过来看了看，说: “夫人，我那儿还有几身衣裙，我看您跟我身形差不多，您要不嫌弃的话，我拿来给您换上，您就别穿这西纥袍子了，白白遮住了那么细的腰身。” 阿狸也不想拂她的好意，笑着说:“随你，今儿就随你折腾吧。” 丹姬兴冲冲的跑回自己帐子里，取了一身银红流云锦织金襦裙，又给她搭了一条金粉绘花的薄纱罗披帛。 “您穿这银红的真好看！映得脸色粉融融的，不打胭脂也好看！”丹姬说着，又将她请到桌前坐下，“我给您梳个灵蛇髻吧。” “好。”阿狸笑而点头，随她的手指在自己发间忙碌穿梭着，却不知不觉想起昔日甜儿为自己梳头的情形，也想到那日萧起说的那句话，说“你就舍得这一大家子人吗？” “丹姬，你出来的时候，家里都还好吗？” “都还挺好的，我走的时候，甜儿和胡管事还再三叮嘱我，要我若是找到了您，一定要好好伺候您，甜儿说着还哭鼻子呢。” 阿狸听得心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听到丹姬说:“你不在的那些时日，元帅可消沉了。这一路上我也没见他露过一个笑脸。白日里领着我们马不停蹄的赶路，夜晚宿营的时候就独自对着月亮吹篪。吹来吹去就那一首，我问青翼那是什么曲子，青翼说叫《饮月》，说本来想悄悄学了吹给您听的，可惜您走了。” 阿狸听得鼻子发酸，那首《饮月》她知道，就是有一回她和萧起在歌舞坊听一个乐姬吹篪，吹的正是这首《饮月》，可是曲子才吹奏到一半，就有属下来请萧起，说有要紧军务要元帅回去处置，萧起便匆匆忙忙地走了，留下阿狸在那里老大不乐意。到了夜里他归家时，都还不愿意搭理他…… “好了。”丹姬一边将一支色彩艳丽的雕花簪插入阿狸鬓间，一边说:“我看夫人您的匣子里什么也没带，就姑且用我这只簪子吧。” 阿狸拿起镜子看了看，只见她重新长长的黑发，被丹姬的巧手梳出一个繁复精巧的高髻，那蜿蜒挺立的髻顶，还真像一尾盘踞吐信的灵蛇。再看发间那簪子虽不是玉质，但流光溢彩，温润精致。不过，这质地她只觉得熟悉。 她想了想，将簪子拔了下来。 “夫人不喜欢吗？”丹姬纳闷道。 “不是，我是看这簪子的质地。”阿狸将簪子拿在手里细看。 “哦，这是天山独有的息泪石，虽然不值钱，但胜在颜色丰富。” “天山息泪石？” “嗯，以前的高阊人还兴用这个做簪子或坠子，给女儿当陪嫁，寓意女儿嫁过去之后平安喜乐，不哭鼻子。” 阿狸从自己脖间扯出那条链子，将下面坠着的那颗坠子托在手里，“你看，我这也是颗息泪石吧？” 丹姬闻言凑过去细看，“呀，还真是呢！原来夫人也有一颗息泪石。不过，您这个多通透呀，还有这色泽纹理，我还真没见过质地这么好的息泪石，看着比琉璃药玉还美呢！” 丹姬犹自叽叽喳喳地赞叹不已，阿狸却陷入沉思。这颗息泪石是阿爹从小挂在她脖间的，用的链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质地极其坚韧，所以她从来没取下来过。若照丹姬方才所说，这息泪石是高阊人家用来传给女儿的，那她阿爹为何会有这息泪石？ 阿狸脑中浮现出一个新的猜测，阿爹虽然在苍琉娶妻置业，但如今回想起来，此举恐怕只是为了改头换面掩人耳目而已，大多数时间还是和自己待在岛上。那么，阿爹是和谁人生下了自己？她的亲娘会不会是和阿爹一同逃亡到粟粟岛的某个高阊女子？这颗息泪石，会不会是她亲娘留给她的？ 大伙儿说笑着用了早膳，外头通禀说西纥汗妃来见，萧起忙将她请进帐子里。 “汗妃娘娘请用茶。”萧起礼道。 “萧元帅不用客气，我此时着急过来，是想到了一件要紧事。” “哦？汗妃请讲。” “昨日我回去后反复思量那些旧事。想到那密诏毕竟是死物，即便交到元帅手中，也怕天下人认为我一面之词不足为证。” “汗妃所虑甚为有理。” “不过，我想到了另一件事，此事也能打击尤氏母子，而且应当还有许多线索可循。” 萧起微笑，“哦？还请汗妃不吝赐教。” “元帅还记得当年的“沈勐通敌案”吗？” 萧起眼神一凛，裴衍等人也不由得面露意外。他们当然记得，忠肝义胆的沈勐将军，那是怎样被尤太后母子诬陷定罪，斩首示众。沈氏一门忠烈也被迫害殆尽，只留沈蔻初和沈戎两个根苗。 想到沈蔻初，萧起下意识看向阿狸，只见阿狸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波澜，才继续转头看向北戎汗妃。 “汗妃娘娘为何提起这桩旧案？”裴衍问道。 西纥汗妃长叹一口气，“此时说来话长……” 比起控诉金章公主被害一事时的悲愤感慨，西纥汗妃今日说起此案的语气，显然平和了许多。但言语中所触及的隐秘，仍然叫阿狸和萧起心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世间万事，因果循环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世间万事，因果循环 原来，当年西纥汗妃逃到西纥并嫁给西纥汗王后，仍然一心想为旧主金章公主复仇，所以一直暗暗关注西纥内政，于是无意间知晓了沈勐一案的真相。 当时，佐鹰王自恃兵强马壮，极力主战，欲趁北胤新皇登基根基未稳之时，起兵攻打北胤。然而，当时北胤边境有沈勐将军镇守，城防固若金汤。于是，佐鹰王抓住尤太后母子的心态，炮制了一条反间毒计。 他首先向北胤内宫散播谣言，说沈勐在一次醉酒后痛斥尤太后母子窃国篡位，迫害先帝老臣。待此谣言传入尤太后耳中之后，他派人将一封密信送至沈府，心中捏造沈勐已与他结盟的假象，同时又派人将此信泄露给尤太后。 果然，尤太后母子做贼心虚，以查处奸细为名抄检沈府，又以信中内容为证，以通敌叛国罪将沈勐处死，九族连坐。如此，佐鹰王不费一兵一卒就除掉了当时北胤最善战的大将，随即攻破西北关口，一路攻到了玉阳关下。 赫连恺晃着脑袋，“原来如此。当时佐鹰王一路都攻到了玉阳关下，若不是咱们元帅一夫当关，连砍佐鹰王麾下几员大将把他们赶出去的话，说不定他们能打到北胤京城里去！” 萧起眉关紧锁，他虽然一直都知道沈勐之死内有冤情，却不知真正原因，此刻听来难免心绪起伏，愤慨异常。 “沈府与我萧府是故交，沈勐将军对我也多有照拂，然而他出事后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含冤而死。” 西纥汗妃歉疚道:“此事说来汗颜，当时我若设法将此内情透露出去，或许北胤朝廷就不会中佐鹰王的反间计，可我没这么做。一来，是因为我与沈勐将军素不相识，便认为事不关己。二来，是因为我对尤太后母子恨之入骨，凡能打击挫伤他们的实力的事情，我都乐于看到。” 萧起无奈苦笑:“北胤是北胤，他们是他们，朝廷是朝廷，百姓是百姓。” “元帅说的是，但是当年我还年少，未曾将这层深意想通透。” 萧起摆摆手:“但此事并不怪汗妃娘娘，即便没有佐鹰王的反间之计，以尤太后母子的心胸，又怎能容下沈勐将军这样手握重兵的老臣。他们心里有鬼，清楚自己是靠掌控禁军才宫变得手，所以，他们势必会设法收回边境上的兵权。” “所以，元帅当时直奔西北大营，以一人之勇挑战佐鹰王，就是为了能稳住边境军心，不让尤太后母子有可乘之机，是吗？”阿狸问道。 “正是，当时我官职低微，父亲也无力扭转沈勐冤案局面。于是我即刻奔赴玉阳关，在阵前立下军令状，挑战佐鹰王。也因此得了军功。当时边境告急，尤太后母子无人可用，不得不启用我，我才在军中有了一席之地。这些年来，我蛰伏隐忍，步步为营，终将大半兵权握在手中，才能与尤太后母子抗衡。”萧起说着，笑着看向阿狸，“这些年来，尤太后不知往我身边安插了多少奸细，所以当日我初见你时，只当你也是她送来的美女蛇。” 阿狸莞尔，“只怕我这条蛇，要咬的是她。” 西纥汗妃听到这里，也不由得连声唏嘘，“真是世间万事，因果循环。” 裴衍沉吟道:“汗妃娘娘方才说，此案如今还有线索可循，可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佐鹰王也已被问斩，想要翻案恐怕极难。” “是不容易，但这件事是在天下百姓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不像金章公主被害那样隐秘，所以要查起来，能够找到的认证和物证必定要多一些，当然，这就要看萧元帅您的手段和魄力了。” 萧起颔首，“此事还当细细追查，从长计议。” 众人又谈论了一会儿此事，将案情涉及的人事都捋了一遍，西纥汗妃才告辞离去，萧起等人也自去营中。 到了晚间萧起回来以后，阿狸与他闲谈时，才想起那息泪石一事。 “萧郎，你说，这颗息泪石会不会是我亲娘留给我的？” 萧起闻言走过来，将她胸口那坠子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之前有一回你睡着时，我想帮你将坠子取下，竟然找不到搭扣处。我心下奇怪，就用力扯了扯这链子，没想到竟然坚韧无比，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所制。” “这么说来，这坠子确实是阿爹的珍爱之物，才如此费心地挂在我身上，并故意用了这种材质坚韧的链子，以防断裂遗失。” “不过我也没太在意，以为你自己知晓这链子由来。” 阿狸摇摇头:“这坠子从小就戴在我身上，我也未曾多想。但现在想来真是奇怪，它既是阿爹珍爱之物，怎么从未对我提及。所以，今日丹姬说起高阊人有将息泪石留给女儿的习惯时，我才猜测，这会不会是我娘留给我的。” “如此看来，岳母大人很可能就是高阊人？而且可能就是公主亲卫队里的人。所以这个项坠上头会有这个高阊人的标记。而且，之前裴衍和赫连恺他们都说，你自小生活在海岛，肤色却比常人白皙，所以，你身上很可能真是有高阊人的血统。” “萧郎，你说，我娘会是什么样的人啊？” “你不曾追问过你阿爹么？”萧起怜爱的摸摸她的头顶，可怜的丫头，打小连自己的娘亲是怎样的人都不知道。 阿狸依偎入他怀里，“我曾经问过，但阿爹似乎不太愿意多说。而且嫡母落夫人每次骂我的时候，都说我是贱胚子，说我娘是见不得光的下贱人，所以我猜想我娘的出身可能不大好，所以我阿爹才不愿意提及。渐渐地，也就不问了。” 萧起紧了紧双臂，“傻丫头，在我眼里，人是贵是贱，不是出身决定的。承天地浩然正气之人，自然贵不可言。” “嗯。” “既然我们无从探寻岳母大人是怎样的人，不妨尽力往好处想。我想，她一定是美艳无双气度华贵，才能让岳父大人深藏心中，更因伤情过甚，才不愿提及。” “一定是这样的。”阿狸终于露出微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又大又硬的油塔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又大又硬的油塔子 “一定是这样的。”阿狸终于露出微笑。 阿狸笑着他方才说她肤色，于是抬起自己的胳膊左看右看，“很白么？” 萧起笑着逗她，“白，像刚出水的藕节一样。”他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小臂，蜿蜒而上。 “真是不止白……还又滑又嫩。”他的话语越来越低沉沙哑，抱住了她，缓缓将她压下。 阿狸推着他，“你好歹顾及一下自己的伤，手臂落下个病根怎么办？” “手臂是不会落下病根的，病根在别处。”萧起一边用脸上的胡茬蹭着她，看着她怕痒躲闪的样子，一边耍着无赖，“这儿呢，它没一天踏实听话的……” 阿狸笑得羞怯又狡黠，低声说:“那更得多保养。” “夫人知道最好的保养是什么吗？”萧起低声笑。 “什么？”阿狸有些微喘着问。 “以我多年练兵和习武的经验来看，最好的保养就是锻炼。越闲着，越不精神。” “那我不在这些日子，你就没去……别处？”阿狸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 “没有！”萧起斩钉截铁，“也就是想你，一个月里，都要想你三次。” “三次……”阿狸不乐意了。虽然是她决心离开，但分离之后她日思夜想都是他，他却一个月只想自己三次？ “嗯，三次。”萧起抓住她两边手腕，将她两支手臂摁在她耳畔，轻轻地啄着她的唇，“只是每想一次，就得想上十个日夜……” 一连几日，萧起和裴衍他们异常忙碌，一边着手准备回朝的事情，一边为药络泽称汗的事情暗暗奔波。好在药络泽为人亲厚，深受，各部族首领大臣们的喜欢。再加上这一次，旁人并不知晓是萧起相助，只道他反攻佐鹰王成功，为老汗王报了仇，如今他筹谋继承父亲的基业，也没谁有理由阻止。 男人们有事忙活，阿狸便和丹姬俩人自己找事情做，打发时间。这日两人找来些羊尾油、面粉和老面碱子来，两人要学做油塔子。 “这老面碱子温了半个时辰了，能用了吧？”阿狸伸手戳戳那老面，问道。 “我看差不多了。”丹姬拿着纸念，纸上是问当地人抄来的做法，“将面粉和水揉匀成团，和入老面，拧成小块面团再用手拉扯，扯至薄如纸一般的面片后，在抹上一层羊尾油……” 丹姬说着放下纸，在盆中倒入面粉和水，用手大力搅拌着。 “你轻点！”阿狸被她扬起的面粉呛了一头一脸，扇着手直嫌弃，“丹姬，你到底会不会和面呀，恐怕这一顿油塔子坐下来，我都要被你埋了。” “我好歹小时候见家里人做过！再说了，就算做出来不是油塔子，那也能当个饼子吃啊。”丹姬振振有词。 阿狸:“……” 丹姬挠挠头，“您会和？那您来！” “来就来！”阿狸挽起袖子就杀过去。 正忙活着，萧起从外头回来了。进门见俩丫头一头面粉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也觉得新鲜。 “这是做什么呢？”他解下披风，走过来看着面盆里问道。 丹姬乐呵呵地说:“元帅那日说油塔子好吃，夫人就想学，说以后回去也能做给元帅吃。” 听到这话，萧起的心都美成油塔子了，又酥又软。也不顾丹姬在此，上前就环住阿狸的腰:“你真亲手做出来了，我只怕也舍不得吃。” 丹姬双手迅速蒙脸，从指缝里往外看，囔囔道:“元帅别这样，这样我只能出去了！” 阿狸推开萧起，指着丹姬哈哈大笑:“你出去啊，你这样子有本事出去。” 丹姬这才想起自己满手的面粉，跳着叫着去照镜子。 铿锵铁血的军营里，再没什么比看到阿狸和丹姬两个丫头更让人柔软的了。萧起一身疲惫一扫而空，他兴致盎然地挽起袖子说:“我来！今日本帅亲手来给夫人做一顿油塔子。” “啊！”丹姬拍手叫好，迅速地跑出帐子，去找青翼裴衍他们来看这百年难遇的盛况——元帅要用他那双挥断业锏的手，给阿狸夫人和面啦！ 萧起真的上手在面盆里搅拌起来。然而面粉软糯黏手，他索性运起内力来，想迅速将面和匀。没想到那素瓷面盆啪地一声，被他的力道生生嘣裂成了两半。 阿狸扶额，“只怕今日的油塔子吃贵了。” 此时，裴衍、青翼、赫连恺和卢龄几个，全都挤进来了。 “这盆怎么裂了？”丹姬诧异道。 萧起不回答，黑着脸把那不争气的面盆丢了出去，让人另找了一只宰羊用的大铜盆来。他就不信了，他萧起堂堂兵马大元帅，会和不好一盆面！ 萧起往盆里重新倒进面粉和水，这次不敢动用内力了，只拿手劲儿缓缓搅拌着。 阿狸看着他那一手稀面糊糊，叹气，“稀了。” “那再加点面粉。”萧起提起面粉袋子，哗啦地倒进去好些，继续搅拌。 “干了。”阿狸扶额。 “那加水！”萧起捞起水壶，咕咚咕咚倒进去。 “稀了。” “加面！” “又干了。” “加水！” “又稀了……” 裴衍看不下去了，一跨步挡在大铜盆前，阻止萧起再加面粉，愤慨道:“元帅爷，你打算连吃三日油塔子吗？” “我们一人吃三个，没什么吃不完的。”萧起手臂一伸，提小鸡一样地将他提到一边，哗一声又倒进去一大把面粉。 然而，事情的最后并不是他们每人吃三个，而是一个时辰之后，伙房接到命令——今日加菜，全营每人多发一个油塔子，而且是又大又硬的油塔子！ 五日后的傍晚，萧起顶着夕阳的金光，走入药络泽的营帐。 今日，回纥各部族酋长已如数前来，恭候着明日即将举行的称汗大典。 “殿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吧？”萧起含笑问道。 药络泽放下手中那顶刚赶制出来的汗王盔冠，一边说:“一切都十分顺利。”　药络泽虽然年轻冲动，但本性纯善，坦荡。自那一日阿狸的话解开他心中死结之后，他很快找回了那个机敏睿智的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年轻的汗王 第一百七十九章 年轻的汗王 自那一日阿狸的话解开他心中死结之后，他很快找回了那个机敏睿智的自己。他听进阿狸的话，与萧起坐下来交涉谈判。 相同的愿望，相同的见解，很快消除了两人的隔阂，拉近了距离。有很多次，药络泽在与萧起高谈阔论的时候都会瞬间失神，因为他看到自己多年前幻想的场景，如此鲜活地呈现了。 此刻，药络泽提了两皮囊奶酒，和萧起走出大帐。他打开一袋递给萧起，两人望着天边的万丈晚霞，喝着手中的酒。 萧起笑着看看他，“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才能神采奕奕地接受众人朝拜。” “好。你也是，让我们戈壁上的臣民们，好好看看北胤第一漂亮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 萧起皱眉摆着手，“我不喜欢漂亮这个词。” 药络泽大笑，“你们胤人说话真麻烦，漂亮都分太多种。” “哈哈哈哈，我们那里，说话像你这样爽直的确实不多，不过……”萧起笑完，整了整脸色，“殿下，您一定要记得我的忠告，不要轻易被自己的喜怒左右，不要在冲动之下，将尖刀递给你的敌人。” “我永远会记住。”药络泽郑重点头，眼神却飘远了，“不过，人活短短几十年，并不会有机会总遇上让自己冲动的人。所以，你放心吧。” 萧起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却只能沉默着。 药络泽碰了碰萧起的酒囊，却没有喝，只是笑说:“其实阿狸派人来找过我，我没见她。我知道，她想认我做弟弟。” “她跟我提起过。” “你们北胤人，真是……喜欢自欺欺人。”药络泽自嘲笑笑，说:“我父汗有许多孩子，我有许多姐姐，不稀罕这种半路认来的。” 萧起不知该说什么好，无奈地摇头笑笑。只听得药络泽又说:“我喜欢她，但她不喜欢我，那么，我们就是朋友，我药络泽认下的朋友，就是一辈子不变的交情，不用多此一举认什么姐姐。我也相信，我和她即使不是姐弟，也会像天山雪一样洁白纯净。” “我也相信。”萧起点头。 药络泽哼了一声，“你当然相信。她喜欢你喜欢得要死，还怎么会看上其他男人。” 萧起哭笑不得，笑道:“你还年轻。以后准会遇上真正相爱的人。” 药络泽眼中流露出困惑，像请教兵法一样地请教萧起:“你告诉我，人一辈子真的可以爱上不同的人吗？其实，我并不想继续念着阿狸，我也相信我一定会遇到很好的女人，但我总是害怕，怕我不能再爱上其他人了。” 萧起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紧了紧手掌握住他的肩，“人一辈子可能会喜欢过很多人，但只会爱一个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姑娘。那个时候，看到她对我笑，心就化了，看到她哭，心就碎了。那时候我也以为，我这辈子只会喜欢这一个人。” 药络泽听得别扭:“难怪阿狸生你的气，你竟然喜欢过其他女人。” 萧起笑着摇头:“其实人在年轻的时候，往往分不清楚爱和喜欢。” “那你现在分得清了？” “当然。喜欢一个人，你也许能说出她很多优点，美貌、才情、脾性……如数家珍，然而爱一个人，往往不是因为她哪些好处。真正的两情相悦，是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认得出来，面对任何问题或灾祸，都清楚对方会怎么做。” 药络泽叹气:“难道，我对阿狸只是喜欢？” “我不知道。”萧起偏过脸。 “你说的好像很对。”药络泽仰头喝完皮囊中的酒。 萧起宽慰一笑，“不用害怕自己忘不了她，也不用刻意去忘记。日子久了，答案自然会有。” 药络泽不置可否，他深吸一口气说:“后日你们走，我就……不去送了。” 我不想看着你牵着阿狸，一步一步走出我的土地，不想眼睁睁看你们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不见。他在心里暗暗说着。 “也好，也省的依依不舍，悲悲切切的。” 一时沉默，萧起侧过脸，注视着这位年轻的汗王，无尽的信任和担忧，同时交错在他的目光中。 “王子，很多人拼尽一切就为了登上权力的巅峰，他们把掌控权力为终极目的，却没有意识到，登上那个位置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重要的不是权力本身，而是你用它做出些什么。” 第二日，吉时的号角响彻戈壁。 萧起作为北胤上国重臣，携夫人阿狸观礼。他们看着这个狼生的民族，迎来了他们新的领袖，看着西纥各部落首领俯首朝拜，山呼可汗。 朝拜大典后是大宴，萧起和阿狸坐在左上首的席位上，萧起也不与众人寒暄，专心地帮阿狸拾掇着盘中美食。 “萧郎，这些日子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为何我觉得他好像一下子长了好几岁。”阿狸一边吃着萧起切给他的烤羊肉，好奇问道。 萧起细心地将一颗葡萄剥了皮，喂到阿狸口中，“所以说，可汗是怎么好当的吗？劳心费神地，所以短短时日就把人折磨得老了几岁。” 阿狸失笑:“我说的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萧起拿眼斜斜地瞟她:“那你想说什么？是想我说，情字催人老？” “你……”阿狸抬眼看天。 她知道昨日萧起与药络泽促膝长谈了，但她避嫌不好多问，眼下被萧起言语捉弄，也只能装傻充楞扮哑巴。 萧起看着她，低头乖乖地啃着烤羊腿，也不顾在场那么多西纥贵族大臣，直接伸手在她脸颊上揪了一把。 “药络泽说，明日他就不来送你了。”萧起想了想说。 “哦……”阿狸点点头，“他刚当上可汗，肯定事务缠身。再说了，送不送有什么要紧。” 第二日。 阿狸和萧起回京的队伍如期启程。 萧起与阿狸同乘一骑，在队伍的最前面。阿狸频频回首，望向身后的茫茫戈壁，看到牧民们聚集在一起，挥手送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我留在这片绿洲里 第一百八十章 我留在这片绿洲里 阿狸频频回首，望向身后的茫茫戈壁，看到牧民们聚集在一起，挥手送别。 远处油绿丰茂的草地上，牧女赶着牛羊，孩子们追逐嬉戏，天边的苍鹰翱翔鸣叫。阿狸看到阿克穆老爹站在送别的人群中，她突然就红了眼眶。这一别万里，山高水长。也许，某一天她还会回来，去往高阊那片与自己纠葛缠绕的神秘疆域；也许，这一走就再没有机会再来。 哪一日牧民们围着篝火欢歌起舞的情景历历在目。这里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高高的城墙，不需要放低声音说话，不用拘着脚下的步伐，快活就歌舞，难过就哭喊。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多么依恋这这绿的家园，梦的故乡。 干冷的北风迎面吹来，阿狸感觉眼泪滚落在脸上，被风干的过程微微发疼。 “冷吗？”萧起空出一只手臂，揽了揽她。 阿狸无声地摇了摇头。 萧起伸出手掌抚过她的脸，感觉到湿润。“阿狸，我知道你喜欢这里。以后，等朝中的事平稳下来，我再带你回来。” “嗯。”阿狸点了点头，往后靠去，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里。 马儿抬步缓行，撒下一串脖铃。马蹄踏出的浅坑，却很快被风吹没了痕迹。 长风送歌，远处不知是谁歌唱。所与人望向歌声的方向，看见一个年轻挺拔的身影，独自立在戈壁高坡之上，是药络泽。 他终归还是来了，远远地送别。 他用西纥语唱着不知名的歌曲，在这比天涯还要辽远的歌声里，阿狸听到西纥人心中的赤焰山，听到任大鱼遨游的江河，任苍鹰飞翔的蓝天，还有牧女眼中最勇敢的男人，小红马上飞扬欢笑的姑娘…… 那些送别的西纥人听懂了歌里的话，他们年轻的汗王在唱: “姑娘你不在我的马背上， 却在我的绿洲里， 我骑着马儿追不上你， 我留在这片绿洲里， 这里水草丰美，果实甜蜜， 你总有一天会来， 梦里你总会来……” 回程的途中，阿狸又经过了之前那些城郭和村落。她想起一事，将包袱中的一个小册子翻了出来。这册子上杂七杂八地及了些东西，是她此次西行沿途记录下来的民情见闻。队伍停下用膳的空档，她把小本子递给萧起他们。 “元帅，你们看看这个。” 萧起接过去地大致看了看，皱着眉递给裴衍和赫连恺他们。 “地方官员的贪腐恶行，有时候远比京官还猖獗，真该整治整治。” 赫连恺看着册子愤然道:“依我看，六疾馆这事最是可恶，他们把朝廷下拨的银两吞没就算了，竟然还做私自卖药的勾当。把太医署下放的好药偷偷卖掉，拿假药代替，这都不知耽误了多少人命。” “六疾馆”是朝廷在各地设立的，由太医署下派官员与地方一同运作，本来是为了让穷苦百姓能够免费看病，如今却成了贪官敛财的工具。 阿狸连连点头:“我听当地人说，有些人得了点小病，想去讨些药吃吃，却被强行说是瘟疫，隔离关押起来不让家人探视，在里头活活饿死。” “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何？” “他们把好好的人关在里面，却上报朝廷，谎称这些人都是得了病的，如此，又可以多领到救济的药款，多贪没一笔银子。” “简直丧心病狂！”萧起暗暗握拳。 裴衍也皱着眉头说:“地方官员贪腐渎职，那也是上边的人监管不力，要整治此事，还是要从源头抓起。” 萧起颔首，目光沉沉，“这不止是监管不力，这官官相护，分赃发财，恐怕每日早朝的人里头，都没剩几个干净的了。” 裴衍:“元帅打算介入此事？” 萧起沉吟。不得不说，阿狸这些信息提供得十分及时。 虽然经过这些年运筹帷幄，萧起兵权在握，皇帝轻易动他不得，吏部和礼部也大部分是他的人，但他能直接掌控的势力毕竟还有兵部而已。户部和工部掌权的是清流老臣，两边不靠。所以，他真要与尤太后母子直接抗衡的话，还需尽快扩充实力。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琢磨从那一条线突破比较合适，眼下看来，如果从“六疾馆”一事进入，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们还记得上次乌趾病时，太医署那帮饭桶的作为吗？”萧起问。 “当然记得了！”赫连恺哼了一声，“问他们要乌趾病药方的记档，他们倒好，说头一天着火，烧了！” “分明就是故意的。”裴衍不屑道。 “他们这么讨厌，不先灭他们都不行。六疾馆一事不归我管，但是……”　萧起嘴角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我管定了。” “也就是说，我们要先动礼部。”裴衍摇着扇子，“之前的礼部尚书得罪了左相严禧，权利几乎被架空，眼下礼部就是严禧只手遮天，右相孟之远也敢怒不敢言。” 现如今北胤官员里，势大的除了萧起就是左右两个相爷。孟之远是老臣们推举出来的清流，而严禧却是尤太后母子的心腹，所以，孟之远始终被左相严禧压了一头。 “孟之远此人，升任右相以来虽然谨小慎微，无甚建树，但他至少稳住了三省六部半壁江山，否则，朝局早就被严禧这条狗，叼到了尤太后母子的碗里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心思缜密，行事稳妥，总比起有勇无谋的好。”阿狸说道。 萧起点头:“嗯。我一直想笼络此人，为我所用，但一直没什么突破。” 裴衍无奈摆手，“此人守旧教条，他与严禧抗衡，为的是要保住先皇基业，但要他为咱们元帅马首是瞻，我看难。” 赫连恺大手一挥，“嗨，孟之远不帮咱们也成，只要咱们整治严禧老狗的时候他别添乱，知道装死就成！” 萧起听得好笑，脸色不由得舒展开来，指着赫连恺说:“话糙理不糙。” 队伍越往靠近北胤，天气就越热起来。等靠近北胤京城时，已到立夏时节。阿狸和丹姬在车里热得难熬，频频擦汗。两人索性撩起车帘，让风吹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高高的城墙又会禁锢什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高高的城墙又会禁锢什么？ 青翼拍马到车前，笑着说:“夫人，马上就进城了，您再忍忍。此行仓促，也没地方弄冰去，要不就给您车里放个冰盆。” 阿狸扇扇手:“你是心疼你家丹姬了吧，这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 丹姬捂嘴而笑。 阿狸翻了个白眼，“说梯己话还拿我当幌子，你们两口子实在可恶。” “谁呀，谁惹我家夫人不痛快了？”萧起的声音传来。只见他一身霜色劲装，骑在马上。初夏的微风拂起他两鬓须发，姿容盖世，郎艳独绝。连阿狸这样日夜相对的人，都看得有一丝走神。 阿狸笑着转过脸去，看向远处的城门，心中无限唏嘘。这一次，这高高的城墙又会禁锢住什么？不过，想到帅府里那么多家人朋友，心里还是十分欢喜。也不知道这些日子萧老将军和老夫人的身体可好，不知道甜儿又长个儿了没有，还有胡安大叔的腿脚怎么样了，尉迟曼姐姐是否已经找到她哥哥的消息…… 萧起的队伍刚靠近城门口，爆竹震天，锣鼓大作。萧起知道，这迎他回京的欢呼声半真半假。一半，是北胤皇帝的惺惺作态，一半，是老百姓对他由衷的信赖。萧起坐在马上，微微一笑——有这一半，他就知足了。 不过萧起没有料到，皇帝的惺惺作态并不止排场大，他亲自来了。 随着皇上驾到的开道声，百行山呼万岁的跪拜声，萧起看到那一身明黄的狗皇帝朝自己大步走来。 萧起从马上下来，将阿狸扶下马。 “皇上万岁。” 他深藏眼刀，隐忍跪拜。阿狸跟在他的身后，也跟着跪拜下去。 皇帝用和悦的声音掩去自己通身的阴郁之气，“萧爱卿九死一生归来，实在是国之大幸。朕在宫中按耐不住，索性亲自出宫相迎。” “臣，谢皇上恩典。” “哦？萧爱卿，你身后那是谁？”皇帝抬起手，指向阿狸， 之前阿狸和萧起闹翻离家出走的事，他早已知晓，却没想到今日会看到她与萧起一起归来，而且，两人还同乘一骑很是亲昵。原本他还不能确定萧起秘密前往西纥的目的，但眼下看来萧起就是去寻她的。 看来，萧起对这个女人是动了真心。心里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很好，知道萧起的软肋，事情就好办了。 萧起当然知道皇帝在暗示什么，他起身抬头冷冷回视皇帝，无声地警告着他。艳阳之下，两道目光撞击在空中，不动声色，电光石火。 阿狸看在眼里，她咬了咬牙关，还是撩起裙角跪下去，声音清朗，“微臣阿狸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的拳头，在听到“微臣”二字时用力紧了紧。他强忍着怒意说:“爱卿平身。” 阿狸站起身来，眼中透着狡黠。她知道，皇帝剿灭萧起不成，担心萧起起兵发难，毕竟眼下双方实力难分伯仲，若真的撕破脸，鹿死谁手还不好说，所以这才急于示好，想暂时安抚住萧起。 所以，她借助这众目睽睽，自称“微臣”，就是强调自己女史身份依旧。皇帝即便心里想撤她的职，也不会在这个空档上寻她擅自离岗的错处。毕竟那么做的话，就是当众打萧起的脸。 阿狸侧过脸快速与萧起对视一眼，眼中带笑。虽然女史是个虚职，但她保留公职身份的话，行事总会多一份方便，更能相助萧起与尤太后母子抗衡。 “看来，萧爱卿此次前往西纥，不虚此行啊？”皇帝捻动着食指上的扳指，皮笑肉不笑道。 萧起勾起唇角，“承皇上恩泽，微臣才大难不死。” 萧起不耐烦和皇帝虚以为蛇，皇帝探出了萧起的态度，知道他暂时不会与自己翻脸，也懒得再做戏。两人又寒暄几句，各回各家。 看着熟悉的街道和围观的百姓，阿狸闹着说不要和萧起同骑。萧起让她坐马车，她又偏要看街景，萧起也没法子，只能让人给她牵了匹马过来。 “街市人多，你骑马可要小心点。”萧起无可奈何道。 “知道了！你可真是老了，越来越爱念叨。” “老夫回府再跟你理论！” 阿狸翻身上马，仿佛没看见萧起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西纥这些日子天天骑马，如今的骑术好着呢！” 其实，她想到自己这次气势汹汹地闹离家出走，却这么快就和萧起一起回来，觉得脸上挂不住。眼看将军府就快到了，所以才不愿意跟萧起同骑，免得府里大家笑她这么没骨气，两下就又让萧起诓回来了。 阿狸驾着马，沿路贪看京城的街景，大有银楼聚宝阁，小有糖人鸡毛键，货商云集，应有尽有，多的是百年字号，千古一绝。阿狸再一次融入这熟悉的热闹中，心里渐渐欢喜起来。 她幡然悟道，人啊，是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只因自己逃不开这灯红酒绿，闾阎扑地，才会愈发向往大漠苍茫，海阔天空。 其实，戈壁上的欢歌悦舞是一种热爱，眼前的车水马龙熙熙攮攮又何尝不是？阿狸抬头看向前方，一边伸出手掌，挡住高楼瓦楞上折射过来的刺目光线。她微笑一笑，嗯，既来之，则安之。 眼看就挨近萧府，却刚拐进巷口就看见门口乌央乌央站满了人。阿狸倒吸一口冷气，萧老太太和萧老将军他们，竟等不及得走到巷口来迎他们了。 她和萧起赶紧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 “娘！”萧起大踏步上前，伸手想要扶住萧老夫人，哪知道扑了个空。 萧老夫人对萧起视而不见，两眼里只有阿狸，直直走了过去。萧老将军也扯开一步，不看儿子，抬头看天。 “爹，娘。”阿狸刚怯生生喊了句爹娘，就被萧老夫人一把搂在了怀里，像捧住了心肝肉儿一样。。 “你这孩子真是、真是不省心！”萧老夫人哽咽道，伸手一下一下捶着她的背心。 阿狸红了眼眶，委委屈屈又心虚愧疚地再喊了一声，“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起儿在苍琉那边待你不好，你就不理他，回家里来，你不当我的儿媳妇也成啊，当我的女儿不也一样，何苦一个人跑出去，白叫人操碎了心……”萧老夫人眼泪一下子滚出来。 萧起眼前一黑，“什么叫不当儿媳妇当女儿啊？娘我是不是您亲生的啊？” “起开！”萧老夫人抬起就是一脚给他，把阿狸拉到一边。 萧起扶额，“娘，您这一碗水端得可真平！”萧起那个“真”字咬得特别重特别长。 萧老夫人不搭理他，只管把阿狸两只手臂拉在手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才破涕为笑，“晒黑了，不过气色还算好，个子好像还长了点呢。” 阿狸吐吐舌头，“我都多大了，那还能长个子啊。” 一直在旁边斜眼看人的萧老将军终于憋不住来了一句:“你也知道自己不小了啊？这么大人了，还让人为你担心。” 阿狸揪着两只手走过去，深深行了个礼，“爹，阿狸知错了，阿狸以后要走，一定告诉爹娘。” “还走！”萧老将军只差跳起来了，胡子吹到了天上。 阿狸噗嗤一声笑了，抱住萧老夫人的臂膀摇着撒娇，“娘，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不能饶，该罚。”萧老夫人板起脸来。 “该罚！”萧老将军也说。 萧起有些无奈地看了媳妇儿一眼，“罚罚罚，我替她受罚，行了吧？” “行啊！”萧老将军瞟了儿子一眼，“我们大伙儿刚才就商量好了，罚阿狸给我们生个大胖孙儿，孙女也好，怎么着，你替她？你生？” 萧起愣在当下，好半天才瞪眼道:“这、这也太难了！” 众人哈哈哈地笑开来，阿狸双手捂着羞红的脸庞，从指缝里里往外看。只见萧老将军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着萧起。 “我从小就教导你，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追你个鬼啊！萧起扶额踉跄退了一步。 嬉笑逗乐间，胡安走上前来，“元帅，夫人。” “安叔。”阿狸甜甜地喊了一句，“安叔近来身体可好？” “好好好，阿狸夫人，你可算是回来了，回来就好！” 阿狸猛点着头，眼神一抬，瞟见甜儿站在人群里，甜儿惦着脚尖眼巴巴往这边看，那着急和可怜的劲儿，看得她心尖一软。 “甜儿！”阿狸喊了一声。 甜儿哭着跑出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呜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我见不着你了！” 阿狸伸手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好了好了，别说丧气话，怎么会见不着呢，我这不是好好的。” “阿狸。”尉迟曼一身如火红衣，站在跟前，目光灼灼地看着阿狸。 “尉迟姐姐……” 尉迟曼展开手臂，和她轻轻相拥。她拍了拍阿狸的后背说:“回来了就好，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阿狸有些局促地笑了笑，自己这离家出走，真是雷声大雨点小，遭人笑话。她忙岔开话题说:“尉迟姐姐，我一直以为你穿清淡的颜色好看，原来，你穿红衣也这般美！” 尉迟曼也不扭捏谦虚，笑着说:“就猜你会喜欢，专门穿了来迎你。” 阿狸四下看看，不见萧扬和萧龄。 萧老夫人会意，说:“扬儿和龄儿去南郊林泉寺避暑去了。过些天才回来。” 阿狸点点头，又见裴衍捂着肚子走过来，“妹子，为兄都到你们家门口了，好歹请为兄吃顿饭吧，为兄快要饿死了。” 萧老夫人哈哈大笑:“快请快请，今儿吃一顿不够，明儿叫萧起请你再去醉仙居吃千金席，给大舅子赔罪。” 萧起眼眶都裂了，“凭什么！” 萧老夫人拉着阿狸和裴衍进屋，瞪了萧起一眼:“谁叫你欺负人家妹子。” 这一顿团圆饭吃得热闹尽兴，饭后萧老夫人又叫人摆了茶点瓜果，大伙儿坐到花厅里说笑。阿狸挑沿途有趣儿的见闻说来，听得甜儿和尉迟曼两眼放光。 “下回咱们一起去！”阿狸嘴快地说。 萧起跳起来，“下回！还有下回？” 众人又哄地笑开了。 阿狸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下回，我和夫君一同带她们去。” 阿狸笑完看向尉迟曼，问:“尉迟姐姐，你哥哥的事情眼下有进展了么？” 尉迟曼叹了口气，“进展说不上，不过有了点儿线索，我还打算过两日找你说，让你帮我出出主意。” “嗯嗯，有什么我帮得上的，你尽管找我。”阿狸点头道。 尉迟曼说:“对了，我现在不住在将军府了。” 阿狸纳闷道:“那住哪儿？” “我哥哥这事过了这么久了，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的。我总住在将军府里也不是个办法。正好我在京郊相中了一个不错的院落，所以就搬了过去。” 萧老夫人闻言，看着众人道:“这事儿尉迟姑娘跟我商量了的。其实，她住在府里我是最乐意的，平日里多个人陪着。但是，她毕竟地未出阁的姑娘，我怕住的久了，被那些有心之人乱嚼舌根，所以，她说要搬出去，我也没拦着。” 尉迟曼笑道:“阿狸，我那院子是真好，我好生拾掇了一下，就着里头那些松梅，安了些湖石假山。又栽了好些蘅芜、荼蘼之类。像这样的热的天气，我那里却是阴凉得紧，改天你来就知道了。” 阿狸迫不及待，“好，我这两天就去！” “我最近正琢磨在院子里养些什么才好，你来帮我出出主意。” “太好了！我这回在狐曳城，看到了西域的狻猊、滇西的云豹，还有漠南来的海东青，还有……”　阿狸兴奋不已，连比带划地。 众人:“……” 萧起走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好了好了，你就别给你尉迟姐姐出主意了。” 阿狸不服，“为何？” 萧起两眼看这天花板。“阿狸，你说的这些都很好，就是它养着吧，每天要吃好多肉，费银子。” 阿狸服气地点头，“对哦，是这个理儿。” 众人想着这一路车马劳顿，到了下午就纷纷告辞。谁知萧起大手一挥，:“都别回去，书房议事去。” 裴衍咬牙切齿:“俸禄三年没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恙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恙 裴衍咬牙切齿:“俸禄三年没涨了！” 萧起这一路琢磨，对于如何拿下太医署至礼部这一条线，大致有了个想法。所以众人聚在书房里一个下午，当真迅速地梳理出了一个可行之计。 三日后，文武百官应卯上朝。 皇帝前夜酒色放纵太过，直到朝会之上都有些精神不济。他正扶着额听户部尚书啪啦啪啦念叨东边吃紧，西边也吃紧，这吃紧，那吃紧……突然发现丹壁之下，不见他最痛恨的那个人。这萧起这好不容易回京一趟，竟然不上早朝？这显然不像他的做派。 皇帝抬手，打断户部尚书长篇大论的吃紧，问道:“今日怎么不见萧元帅啊？” 下面负责早朝点卯的官员忙回禀说萧元帅今日身体微恙，所以告假。 “微恙？”皇帝直觉蹊跷。看向裴衍。可裴衍不搭话，两眼盯着自己脚尖，装死的样子。 皇帝于是又看向赫连恺:“赫连将军，你也不知道萧元帅今日为何不上朝吗？ 赫连恺这才硬着头皮站出来说:“回皇上，元帅近日偶感风寒，有些微不适，所以没来上朝。” “哦？”皇帝觉得奇了，萧起会感风寒？这么些年，他哪天不盼着萧起死，可是萧起除了在战场上受伤以外，平时连一个喷嚏都不打。风寒之类小病，能让他都不上朝？ 总之，聪明敏锐的皇帝是不信的。他想起之前探到的消息，萧起西行途中手臂中了一箭，箭上有毒，还专门调了军医卢龄前去治伤。 莫不是萧起其实箭伤未愈？余毒未清？或许之前在众人面前只是佯装无事？皇帝的心底，不可遏制地兴奋了。他要抓住萧起最弱的机会，狠狠给他一击。 裴衍和赫连恺隔着老远，都仿佛看清了皇帝嘴角上扬的弧度。 “萧元帅是国之重器，肱骨大臣，即使风寒小恙也不能忽视。”皇帝的眼神飘向严禧的方向，“严相。” 严禧那老蛔虫立刻出列，“臣在。” “凭朕旨意，立刻派太医前往萧府，务必尽快治愈萧元帅的风寒。” 皇帝圣旨一下，这事儿那还能带个一星半点儿，不到一个时辰，太医就入了萧起家的院子。 一番望闻问切，太医终于从萧起房里出来。 阿狸命人奉了茶来，问:“大人，我家元帅这病要紧么？” 太医疲惫地摆摆手，“元帅就是偶感风寒。而且，是很小很小的风寒……” 太医用拇指和食指捏出个“很小很小”的手势。他心里苦啊，谁不知道皇上盼着萧元帅死，可这萧元帅的脉象上看，活个九十九都不成问题。就这点儿风寒，压根不至于卧床。 太医偷偷瞄了阿狸一眼，心想，该不会是温香焕玉在怀，元帅舍不得早起，就随便扯了个谎称病告假。这可害苦了他，皇帝知道元帅不止死不了，还龙精虎猛夜夜新郎，恐怕要气得肝颤。他回宫后境况堪忧啊，哀哉！ 阿狸对太医的音游浑然不知，只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皇上也放心了。” “放心，放一百二十个心……”太医都要哭了，无语道:“听闻阿狸夫人医术了得，想必我也不用给元帅开药了。” 哪知阿狸摇头道:“大人，所谓医者不自医，不瞒您说，元帅这病我看了，但畏首畏尾地，反倒迟迟拿不出方子来，还是您给开一副药吧。” 那太医念着胡子想了想，为保险起见，索性自己不要给方子最好，于是说:“依我看，元帅此症，用九味羌活丸最是对路。” “九味羌活丸？这药家里就有现成的。”阿狸说道。 太医松了口气，“那正好，还劳烦阿狸夫人给元帅用上。相信不出三日，元帅便大好了。” “那就多谢大人了，我这就去叫人把药取来。”阿狸一边说着，一边封了两片金叶子送太医出去。 等人走远了，她才笑盈盈地走回房。她刚走到床边掀开床幔，刚才还直挺挺装死的元帅爷立刻一伸臂将她揽过去。 “哎！”阿狸低呼一声跌进他的怀里，“元帅别闹。” 萧起一翻身将她禁锢在身下，皱眉道:“躺得人浑身筋骨疼。” 阿狸虚掩着嘴笑，“太医走了，元帅要想起来在屋里翻跟斗也可以啊，只要您不出屋去。” “翻跟斗……”萧起伸出手指撩起她一束头发，在指尖绕啊绕啊，声音低低地说:“翻跟斗不错，只是要夫人配合。” “别闹了。”阿狸伸手拍开他要来抽她衣带的手，“你病着呢。” “这点小病算什么。”萧起不屑地冷哼。 阿狸推开他坐起来，一边把衣带系好，一边说:“我怕你把风寒传给我啊。” “你！”萧起气哼哼地躺回去，仰面等着天花板，“裴衍这死书生是越来越不顶用了，想的这什么鬼计谋，还影响本帅夫妻和乐！” 阿狸伸手在他额间摸了摸，还是心疼了，撅着嘴说:“我也觉得这法子到底不好，好好的大半夜叫人泡冷水里，生生泡出风寒来。要是真得病得厉害了，可划不来。” “不碍事，你别担心。”　萧起抓住她要收回去的手，放在唇角。轻轻嗅着小娇妻指间的馨香，一身疲乏都解了。 一个时辰之后，内宫之中。 皇帝斜靠在织锦九龙大引枕上，手中捻着一串油润红酥的老蜡，看着跪在下面的太医。 “萧起究竟是生病了还是中毒了？” 太医汗流浃背，努力用听起来最“严重”的字眼说:“回皇上，萧元帅体内尚有余毒未清，加之风邪入侵，内毒与外邪交杂，宣发不及，导致热毒上行……” 皇帝腾一下坐起来，不耐烦地一拂袖子，“你就告诉朕，这病会不会要命？” “不……不会要命。”那太医额间冷汗连连，“确实如今日赫连将军在朝堂上所言，是小、小恙。” 小恙？皇帝牙关紧咬。皇帝恨不得让太医直接给他下一剂鹤顶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事出有咳咳咳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事出有咳咳咳 小恙？皇帝牙关紧咬。皇帝恨不得让太医直接给他下一剂鹤顶红！可是不行，且不说这事办不成，就算真把他毒死了，那几十万萧军因此哗变起来，怎么安抚得住？ 萧起，你怎么还不死！双手用力拉扯着手中那串老蜡，线绳终不堪重负，哗啦一声倾泻满地，一直滚到太医的衣袍间。皇帝看着那抖得几乎要全身趴在地上的太医，疲惫地扇了扇手:“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吧。” 皇帝纵然意难平，但也不得不咬牙任这一页揭过去，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一页他想揭都揭不过去！ 三日之后，是一年一度的佩兰节。 佩兰节是北胤人独有的节日，这一日北胤人皆佩戴兰草，并会服用清亮消暑的药膳，意在驱除夏季热毒。尤太后向来最喜欢热闹张扬，于是这小小佩兰节也要大宴群臣，宫里宫外亲贵大臣们纷纷前来赴宴，极尽铺张浪费之能事。 此时，尤太后和皇帝正端坐在主位上，看着佩兰节的特贡一样一样呈上来。各地呈来的贡品无一不是新奇罕见，价值不菲。而当礼官念到琉州也送来一顶苍琉珠冠的时候，尤太后和皇帝不由得对望一眼。 苍琉被北胤收复后，降国为州，是为琉州，眼下还是由萧起兼任都督。所以这贡品自然是他操办送来的。尤太后和皇帝松了口气，铁公鸡今日都拔了一根毛出来。看来，萧起是暂时不想与他们撕破脸皮，所以面子上的功夫做得反倒比以前好了。 等过目了贡品，又赏了几个歌舞，佩兰节宴会开席。然而在座都是锦衣玉食之人，任它什么珍馐佳肴也吃不出多大的新鲜劲儿。叠玉公主用筷子戳着碗底的鱼唇，想着送来那顶苍琉珠冠的人。 虽然萧起与阿狸成婚已久，她也不时听闻萧起对阿狸极尽宠爱的传言，可她心里始终丢不开。总是忍不住想，那阿狸不过是捡了母后赐婚的便宜，近水楼台先得月，否则她一个野岛上的丫头，拿什么跟她金枝玉叶相比？ 她又将这一切归结于皇兄没把萧起留在京中，若非如此，萧起一直待在京中和自己常能见面，一切也许就会不一样。如果萧起和她两情相悦，做了她的驸马，那江山还分什么你家我家，不过就是他们一家人的。什么阿狸，什么赐婚，统统都不会发生。 她这么想着，忍不住开口道: “皇兄，母后，那苍琉都收回来这么久了，你们还把萧起放在那边做什么？” “放肆！萧元帅是朝中重臣，怎容得你直呼其名！”尤太后狠狠瞪向女儿，气她口没遮拦。 朝野上下，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当时萧起攻下苍琉后，皇帝下旨重赏他，让他兼任琉州都督。这看似加封，实则是将他放在了苍琉这偏远一隅，防止他长期盘踞在京，渗入朝堂更深。这样一来，即便他还握着西北大营的重兵，要想有所动作也不容易。 这等大家心知肚明之事，叠玉却偏生没脑子，在这么多人面前贸然提及此事。 皇帝也正阴了脸，总管太监慌慌张张跑上来，“皇上，萧、萧元帅夫妇来了。” 尤太后的脸立马垮下来，她的宴会萧起一向不出现，今天又来做什么？简直晦气！皇帝的背也一下子僵直起来，一开口，立夏时节里呵气成冰，“他不是说病了，还出来作甚？” 太监汗都淌到嘴里也不敢擦，一口咽进去，回道:“看来是生着病，抬、抬、抬着上来的。” 抬上来的？皇帝愣了一下，不是该死的小恙而已吗？可是来不及他多想，就看到门外有四个军士抬着一只肩舆吭哧吭哧地过来了。内宫走马不下舆车，这是战神萧起独有的权利，他自己为了收买人心而下的恩旨，哭着也得算数。 肩舆过了大门直往寿宴厅中来，后头跟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正是阿狸。萧起身材颀长，抬他的那顶肩舆尺寸自然是小不了。四个军士将肩舆往厅中央就是一放。 萧起仰靠在上面，和平日里丰神俊逸的模样相去甚远，那扒着肩舆的样子倒有几分“侍儿扶起娇无力”的调调，着实有些辣眼睛。连叠玉公主看了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萧起，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只是风寒吗？怎么还要用肩舆来扛了。”叠玉公主直接问道。 萧起张嘴正要回话就一阵猛咳，阿狸一边帮他拍着，一边替萧起回答道:“启禀公主殿下，元帅这两日病情越发加重，也不知是何原因。” 阿狸的声音轻灵婉转，话里话外的心疼，听得叠玉心里直发恶寒。这个讨厌的女人，简直和她叠玉八字不对盘，光站在她面前就让她胸闷气短。再仔细看她面容，不是在戈壁上吹了那么久的风沙么？怎么还是嫩的滴水！ “谁问你了！”叠玉偏过头去，自行斟了一杯酒，一口喝干。 “公主真是海量！” 阿狸双手抱拳，一语双关道，气得叠玉想把那口酒喷她脸上。 尤太后抬了抬手，止住了叠玉的抢白，看向萧起笑道:“既然元帅有恙在身，就好生在家将养，这佩兰节酒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硬撑着来。” 阿狸笑笑，“太后娘娘，皇上，元帅着急在这佩兰节赶来，也是事出有因。” 叠玉腾一下站起来，眼中喷火盯着阿狸:“你还有一点儿规矩吗？你算什么东西，没人问你，你多嘴什么？” 尤太后隔老远都味道了叠玉喷出来的醋味，脸上有些挂不住，便横了叠玉公主一眼:“叠玉不得无礼。” 叠玉这才气哼哼地坐回原位。阿狸也不羞不恼，还行礼道:“是阿狸无礼了，还请公主殿下息怒。”说着就退到了肩舆后面。 萧起只得撑起身子，边咳边回话，断断续续地十分艰难。 “禀皇咳咳咳上，微臣今日前来是咳咳咳……事出有咳咳咳……当日皇咳咳咳上，派出太医咳咳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这药有问题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这药有问题 叠玉的眉头深深皱起，觉得自己方才真不该把阿狸轰下去，萧起再这么说下去，恐怕要咳出一坨肺来了！她下意识看向阿狸，阿狸眼观鼻鼻观心，对咳咳咳无动于衷。 萧起还在微臣咳咳咳，皇上咳咳咳，皇帝终于不耐烦地扇扇手，“萧爱卿咳喘得厉害，就先坐下歇一歇，让萧夫人代言吧。” “是咳咳咳……”萧起闭了嘴，继续娇弱地坐回他的肩舆里。 阿狸这才昂首阔步走上来，若有似无地扫了叠玉公主一样，才说道:“禀皇上、太后娘娘，今日元帅前来，确有要事。” “哦？什么事能使得萧元帅带病前来？”尤太后啜了一口茶道。 “元帅今日偶感风寒，告假养病。得皇上恩典，太医署派人过来给元帅诊治，太医说元帅之症用九味羌活丸最好，于是元帅就连用几日，哪知……”　阿狸言之未尽，满面愁容地垂下脸，似乎不敢直说。 皇帝忍着气，这女人话说半截，是想让人觉得他派出去的太医有问题吗？ “萧夫人有话就说，派出的太医若有什么不尽职的地方，朕定严惩不贷！”皇帝话虽严厉，但嗓音深处透出隐隐地无奈。 “是，皇上。”阿狸忙应声道:“元帅坚持今日前来，正是因为这佩兰节宴会，太医院的大人们都会前来赴会，正好将这病情中的疑问抛出来，想让各位大人们评断一下。” “有何疑问，且说来听听。”尤太后道。 “这几日我按医嘱，让元帅服用九味羌活丸，可是服用过后，病情不见好转，脉象反倒越发沉淤。” 皇帝听得一肚子火，这话什么个意思？就因为他派了太医去就讹上他了怎的？他倒是想直接给下鹤顶红的，可是他没有！他都让太医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了，他们还要闹哪样？ 左相严禧看这情形，显然是萧起有意闹大。这太医署归礼部管，礼部尚书又被他赶去休假了，眼下礼部的事情都由他兼管。这萧起问责太医署，就等于问责他严禧。就算萧起是意在对皇帝发难，但这球踢来踢去，恐怕最后屎盆子要扣在他头上。 严禧总不能坐以待毙，他清楚那日皇帝并没有授意太医做手脚，并不怕追查下去，于是从席位上站起身。 “皇上，太后，萧元帅此番染病，上上下下都揪心不已。依臣看，先将当日主治的太医叫来一问，以免出什么差池。” 皇帝颔首赞同，“严相所言极是。而且，正如萧元帅所言，今日恰好太医署各位大人都在，就让他们一并进来会诊。” 给萧起看病的太医确实也在宴席上，只不过官职低微，席位排在了外殿。他刚听说萧元帅被人抬着进来时就预感不妙，此时一听皇上传唤，两腿都发软了，踉跄着进去，扑通一声就跪下。 严禧也是无奈，问道:“元帅服了你开的九味羌活丸，不但病情没有缓解，反而加重了。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那太医结结巴巴回地:“回皇上，太后，当日臣奉旨去给元帅诊治，诊断元帅是体内尚有些余毒未清，又感染风寒，但是症状都是极轻微的。不需用什么重药，只需疏风解表驱除湿邪，于是微臣就只开了一样九味羌活丸。此疗法元帅夫人也是赞同的。” 阿狸点点头，“那日实情确实如此。” “当日的诊断书今在何处？”皇帝问道。 “回皇上，诊断书和处方一直由微臣妥善收着，今日也带来了。”阿狸说着，将处方呈上。 皇帝也不叫人接过，只指向那一堆太医道:“叫他们都好好看看，这方子开的可有问题。” 一种太医如临大敌，接过去仔仔细细地看，悉悉率率交头接耳地，却都也不敢轻易开口。 “说，这诊断和方子可有问题。”皇帝指着人群中为首的太医说。 “回皇上，吾等一致认为，以此诊断书上的脉象看，元帅此病症用九味羌活丸虽不是最上佳的疗法，但也是十分稳妥的。不应该出现病情恶化的情形。或者说，元帅病情恶化与此方应该无关。” 阿狸闻言皱起眉:“方子没问题，那会不会是药有问题？” 那太医慌忙撇清道:“阿狸夫人，那日的方子是我所开，但药却不是我抓的。您说府上有九味羌活丸，我就没有配药，您应该还记得吧？” “这倒是的，九味羌活丸也不是什么稀罕药品，府上既有，我就没让太医再配。”阿狸说着，从随身的绣兜里将那罐九味羌活丸取出来，递给那些太医们。 “元帅吃的就是这罐。” 太医们接过去打开来，将药倒出来几颗，一个一个拿鼻尖凑近了嗅，又用手指揉搓开来细看。 “这药有问题！”为首的太医低呼道。既然知道这药不是皇帝派来的太医配的，左右不会干系到皇帝，于是众人也放心地说出实话。 “什么问题？”一直没有说话的萧起，终于出声，他侧过脸，冷冷地看着那一众太医，眼中放射出锐利的冰凌。 “这药用料不足，混入了大量的麦粉替代原药，疗效自然不好。” “而且这药里有几味比较昂贵的药材，都用形状接近的其他药材替代了，药性肯定就相应发生了变化。” “对，就连此方的君药羌活，都被替换成了最不值钱的马尾独活，这疗效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药里头满是渣质，说明所用的药材多是药渣回收再制的。” 太医们你一言我一语，确认这罐药是导致元帅病情加重的罪魁祸首。 “岂有此理咳咳咳……恐怕有人成咳咳心要害死本咳咳帅！”萧起一拍肩舆的扶手，咳得更凶猛起来，他看向阿狸问道:“夫人，这药从何咳咳处得来？” 阿狸一脸茫然，“这药……是我买的。” “你买的？”萧起眉毛倒竖起来。 “一定是你对药做了手脚！”叠玉腾一下站起来，抬手指着阿狸质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卸了皇帝这条臂膀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卸了皇帝这条臂膀 “一定是你对药做了手脚！”叠玉腾一下站起来，抬手指着阿狸质问道。 众人吃了一惊，皇帝和尤太后等更是颇为玩味地看向这夫妻二人。不管怎么说，萧起此番发难找茬，却查到自己人头上去，还真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于是也没拦着叠玉的脾气。 阿狸慌忙跪下道:“公主息怒啊，元帅是我的夫君，我如何会害他呢？”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与萧起不谐已久，你还因此离家出走。你这次回来，一定是还怀恨在心，所以借机要害萧起！” 阿狸无辜地看向叠玉，“我与元帅不谐？” 叠玉愣了一下神。她堂堂公主，打听人家夫妻间的事儿确实不体面。她窘迫之下反倒豁出去了，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全北胤都知道。” 萧起又咳了起来，一边说:“公主，微臣倒不知道，原来我夫妻间的事，竟有这么多人帮着操心。不过公主无需多虑，我与夫人没有不谐，而且很是恩爱。” 萧起这话，说得阿狸都羞了，红着脸别过脸去。 叠玉站在原处，也别开脸，但她红的不是脸颊，是眼底。 尤太后眼见女儿被人夫妻合力打脸，也只能抚着腕上的赤金嵌百宝臂钏说:“萧夫人当然不会故意换药了，此事定是府中其他有心之人为之。依哀家看，此事非同小可。” “母后所言极是。”皇帝附和，又看向萧起道:“萧爱卿，照理说，这府中之事外人不便插手，但萧爱卿是朝中肱骨，爱卿的安危就是国事，不容轻视。” “皇上圣明。”严禧老蛔虫立刻附和，“此事必当彻查！” “当然要查。”萧起一脸不快，看向阿狸问:“夫人，此药在何处购得？” “此药是我随元帅回京途中，在六疾馆中领取的。” 说到这里，尤太后和皇帝还不明其中蹊跷，犹自看热闹，严禧脸色却变了变，这六疾馆里头的弯弯绕绕，他最清楚不过，那一层一层官员贪没来的银子，大半还不得孝敬给他左相大人。可眼下他也不敢出声，只看着萧起和阿狸两人继续掰扯。 萧起靠在肩舆上，无奈扶额道:“夫人，六疾馆是为穷苦百姓所设，你我自有俸禄，怎好去六疾馆领药？” “哼，像她这种出身的女子，爱占便宜不是天性吗？”叠玉冷笑道。 阿狸连连摆手，“我不是白要的，再说六疾馆也有规矩，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能领药，我是花钱买的。当日，我们的车驾正好停在一家六疾馆门口，我正觉有些风热不适，就图方便去买了一剂“诸葛行军散”，顺道也买了九味羌活丸。想着这一路上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也能用上。” “买？” 在旁边一直没有言语的右相孟之远，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六疾馆是朝廷专设的慈善医药之所，穷人凭资格领药可以，但决不允许售卖药品。方才众人说的是萧起的私事，他不愿意插手，但若说六疾馆卖药一事，他就不能装聋作哑了。 “元帅夫人是说，六疾馆也能买药？”孟之远问道。 “能啊！”阿狸放佛没看见严禧那副棺材脸，指着还在太医们手里的那个药瓶道:“你看那药瓶，不就是六疾馆专用的瓷瓶，瓶底有烧制出来的印记。” 萧起终于从肩舆上起身，走到堂中，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太医署众人。 “也就是说，六疾馆不止卖药，还卖假药？” 这一刻，不止严禧，连皇帝和尤太后也嗅出不一样的味道了。今日萧起大费周章唱这一出，显然是冲着整个太医署乃至礼部而来的，恐怕意在扳倒严禧，卸了皇帝这条臂膀。 严禧稳住了心神，装模作样道:“若萧夫人所言属实，那这家六疾馆确实存在不妥，应立刻派人前往整顿查处。” 阿狸一副他少见多怪的表情道:“严相记错了吧？六疾馆不能卖药吗？我们从西纥回来的路上，看到很多六疾馆都能买药啊。” 严禧只想把阿狸给活剥了！他忍住气，看似不以为然地说:“萧夫人，您不是说只在一家六疾馆买了两样药么，难道也在别的六疾馆也买过？” “买时没买过，但听说都卖药啊，还比市价卖得便宜，所以穷苦百姓都去那儿买药。” 阿狸此言一出，孟之远直接从座席上走出来，也不看严禧，向皇帝行礼道:“皇上，臣以为，六疾馆本为朝廷慈善之举，也是陛下对百姓的恩泽，而下级官员竟然私自卖药，实乃欺君罔上，此事关系到陛下和朝廷的风评，万万不可轻视啊皇上！”“彻查……确实要彻查。”皇帝有些凌乱了。 严禧在底下贪污受贿，尤太后母子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当年他们母子宫变成功后，手头并无人可用，全靠圈养了严禧之流的几条恶犬，才在朝堂站住了脚。所以，对于严禧捞钱的事，他们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六疾馆一事，他也料到严禧会借机敛财，可没想到能到私自卖药，甚至卖假药的地步。而萧起今日指东打西，他措手不及。 严禧却不是省油的灯，他立刻调转话锋。 “孟相，方才萧夫人说，她只在一家六疾馆买过药，难保不是那家六疾馆看在元帅府的面子上，才将药卖给了夫人。其余说六疾馆卖药的事，都是道听途说，不足为证。不过孟相所言极是，此事关系陛下风评，决不允许不实流言泛滥，臣以为，对那些胡乱造谣的刁民，一定要加以重罚。” 严禧试图混淆视听，不料孟之远却笑了，“以严相之意，不是应该彻查六疾馆卖药一事，而是该查哪些人知道此事，去封住这些人的口？这样，皇上的风评就不会受损？如此掩耳盗铃之举，孟某真是不得不服。” 萧起颇为讶异地看了孟之远一眼，原以为这个一向两头不占，小心谨慎的家伙，这次应该还是三缄其口，没想到他不仅出面表态，还如此犀利地与严禧针锋相对，真是令人刮目相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为夫必当竭尽所能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为夫必当竭尽所能 萧起也不咳咳咳了，他端起兴师问罪的脸，说道:“皇上，六疾馆卖药一事不归微臣管，微臣只关心究竟是因为我家夫人无意间买到了假药，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想用这药要微臣的命？这件事，微臣不能不查。” 严禧打着哈哈，“元帅言重了。” “严相，言不言重你我说了不算。方才皇上才说，此事虽是我的家事，但也不容轻视。你不也说此事必当彻查吗？” 严禧硬着头皮回道:“元帅误会了。严某只是认为，方才萧夫人说当日是临时经过六疾馆才购得此药，想必没有人有这个本事，预先估算得如此精准，恰好对这药手脚。” “嗯。”萧起点头，“不是故意害我，那就是六疾馆的药本身真有问题了。 严禧汗了，“六疾馆所拨银两有限，人手难免不足，也许是药品保管不善，影响了药效，也未可知。” “嗯，私自卖药，并售卖假药，是营私舞弊欺君罔上，要查！若不是故意，而是存放不善，那就是六疾馆上下管控都有问题，更要从根上查起，好好整改。所以，更该查！” 严禧:“……” 说起来，萧起虽然手握重兵，但极少参与朝堂上这些嘴皮官司，严禧之流没跟他的嘴皮功夫过过招，今日你来我往这一番辩论，居然被他绕进去了！ “皇上，臣愿负责追查此事！”孟之远道。 “皇上，太医署隶属礼部，礼部目前是严相主理，而我又是此事的受害人，所以，我与严相二人都不适合督查此案，既然孟相主动提出他来负责，微臣认为十分妥当。” 皇帝已经没办法左右这骑虎难下的局面，只能无奈道:“那就依两位爱卿所言，孟相，朕着你今日起负责追查六疾馆售卖假药一事。” “臣领旨。” 孟之远话音刚落，皇帝又说:“不过，萧爱卿说六疾馆一事严相需要避嫌，我倒觉得言重了。礼部尚书丁忧告假在家，严相只是暂时代其监理。何况筹办六疾馆一事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这里头的事情严相无须避嫌。” 萧起似乎料到这一出，也不加辩驳，只听到皇帝又说:“严相，你也参与监察此案吧，毕竟礼部这边的情况你比较熟悉。” “臣领旨！”严禧总算松了一口气。 孟之远转而看向阿狸，说:“女史大人，届时还请女史大人配合调查当日卖药之事。” 阿狸回了一礼道:“此事不但关系元帅安危，更关系朝廷大事，下官必当尽力配合。” 叠玉一听阿狸开口就反酸，对着阿狸说:“今天是过节，这药来药去的事儿，有必要在这里说吗？不嫌晦气吗？” 萧起对着叠玉一笑，在叠玉恍惚的瞬间，开口道:“皇上，太后娘娘，叠玉公主所言极是，微臣这带病之身，就不再待在这宴席上惹晦气了。微臣告退。” “你……”叠玉被萧起这话哽住，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睁睁看着萧起领着阿狸退下。 好家伙，萧起肩舆也不坐了，牵着阿狸的手，昂首阔步地走出殿外。此时他哪还有一点儿病容，那丰神俊逸的样子，只惹得沿路的小宫女们痴痴醉醉。 回程的马车上，阿狸托腮坐在一边，也不言语。 萧起伸手拧了拧她的小脸，“琢磨什么呢？” “萧郎，皇上让严禧也介入此案，我们查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吧？” “严禧这老蛔虫，这会儿肯定已经派人下去，赶在孟之远之前，将六疾馆那些乌七八糟的摊子全部收起来。我想，他首先会藏匿销毁掉那些假药和账本。” 阿狸点着头，眼珠子一转道:“和我想的一样，不过，他销毁假药也没用，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对付他。” “哦？”萧起宠溺地拉过她的手，“说来听听。” 阿狸咬了咬嘴唇，笑着凑到萧起耳朵边上，窃窃私语。 “夫人高明，就这么办！”萧起听完笑道。 阿狸刚说完一会儿，又不知道想旁的什么去了。 萧起伸手抹开她眉间褶皱，“怎么又皱眉头？” 阿狸斜他一眼，“哎，今日在宴席之上，我觉得叠玉公主看我的目光简直就是飞刀，咻咻咻地朝我扎过来，我现在觉得自己身上全是血窟窿。” 萧起失笑，“胡说，本帅明明都帮你挡了。哪里还有血窟窿。而且……本帅这反手一挡，飞刀都扎回她自己身上了，别说你没瞧见。” 阿狸忍不住笑出来，“你就不怕把公主得罪狠了？” 萧起不屑道:“皇帝都时刻想要我的命了，还差得罪一个公主 “女人的怨毒发作起来可不一样。”阿狸突然想到了陈蔻初，心下一阵厌恶，别开脸去。 萧起看出了她的不快，以为她真吃上了叠玉的醋，忙伸手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快放我下来，小心被人看见！”阿狸紧张地从车门帘子的缝隙往外看。 萧起却一把揽紧了她，“看见就看见，我平日上阵杀敌那么辛苦，回来还不许我赖赖温柔乡了？依我看，这全北胤的百姓们，都盼着他们的元帅夫人给他们再生个小元帅呢。” “你自己生！”阿狸作势在他胸口打了一拳头。 “此事萧起一人实在难以完成，还需夫人配合。夫人可指定时间地点具体喜好，为夫必当竭尽所能，不遗余力！” “你！”阿狸抡起拳头，结结实实地给了他几下…… 两人又嬉笑一阵才停下来。阿狸坐在他怀里顺着自己的发尾，萧起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她禁步上的珠穗。 “萧郎，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叠玉公主怎么还惦记着你啊？你以前怎么招惹人家了？”阿狸一边 “我哪有招惹过她。”萧起一脸无奈，“她就是从小予取予求惯了，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所以我这宁死不从的，她才一直憋着一口气不放。” 阿狸听到那句“宁死不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男人简直是得了便宜卖乖，哪有人拒绝了别人，还把人埋汰成这样儿的。 “我听人说，尤太后和皇帝想把她嫁给南昭皇帝。她不吃不喝地绝食寻短见，是听说你马上回京，才开始吃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就怪老天爷多事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就怪老天爷多事 “我听人说，尤太后和皇帝想把她嫁给南昭皇帝。她不吃不喝地绝食寻短见，是听说你马上回京，才开始吃东西。” 萧起皱起眉，“南昭皇室向大胤求亲确有其事，但叠玉吃不吃饭，和我回不回京有何关系？这分明是牵强附会。别听那些官家命妇们胡说八道，她们成日里闲着没事就喜欢编排这些。” 阿狸摇摇头道:“我看叠玉未必是争一口气，你是没瞧见她当时的眼神，我觉得，那是真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眼神。” 阿狸说起这些，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软软地叹了口气。 萧起紧张地捧起阿狸的脸，以为会在她脸上看到恼怒，然而并没有，可是她眼底淡淡的伤情，更看得他心里发慌。急忙解释道: “阿狸，我从没招惹过叠玉。这事要怪就怪老天爷多事。” “哦？”阿狸倒是被挑起了好奇心，“此话怎讲？” “当年，也就是前些年，我刚被朝廷升我为上将军的时候，有一回入宫赴宴。那宴会设在莲池中央，有大食来的艺人表演飞天，放了许多莲灯到空中。那是叠玉应该是刚学轻功，技痒起来就跃起去捉空中的莲灯，哪知表演的人在空中拉了几根细铜丝，她没瞧见就撞了上去，眼看就要掉进莲池。我那时坐在帘子外头看见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太多，直接跃进去将她接住了……” “然后你这一接之下，叠玉公主惊为天人，从此魂牵梦绕，不能忘怀。是吗？”阿狸歪着头看他。 萧起头皮发麻:“阿狸，这叠玉深居宫中，成日能见着的就是太监，看见一个正常男子难免……总之，她这些年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视而不见，你大可不必为这事烦恼。” “我没有烦恼，也知道你跟她之间没什么。”阿狸依偎进他怀里，“我只是觉得，情爱真是时间最没有道理的东西，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头百姓，都可能挣扎不出这求不得苦。” “怎么突然悲悲切切的。”萧起被她没来由的伤怀弄得心慌意乱，他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那些长舌妇真是可恶！不过，以前你不是顶厌恶跟她们往来吗？进来怎么总见你待客，还不时组局游园什么的。” 阿狸垂着头，瓮声瓮气道:“以前你在军中，对朝中人事渗透不深，但如今你要与皇帝母子抗衡，少不了要在人脉上多加活动，我想，有些时候有些事，女人出面反倒简单，所以，我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整日闭门谢客，总要尽力经营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阿狸……”萧起将下巴抵在阿狸头顶，“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空中的云朵随风渐移，遮住了半边太阳，露出的一边是暖暖的笑颜，而阴郁的那一边，躲在云的后面暗暗哭泣。 叠玉站在石阶上，看着无声紧闭的宫门。她一直站在这里，看着萧起的马车毫不留恋驶出。宫门缓缓闭上，将他和自己搁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间。 爱入膏肓，心聋目盲。一直以来，她固执地认为阻挡他们的，只是这一道无情无奈的宫门。她的哥哥视萧起为眼中钉肉中刺，萧起又怎会多看她一眼。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所以，她仿佛看不见萧起对阿狸宠溺的眼神，听不见他说“我们很恩爱”。 没人知道她刚才看到萧起时，心里翻涌出多高的巨浪。她一直在等见到他的机会，想告诉他，自己要被母后和皇帝哥哥嫁到南昭去了。她不想去，她想求萧起帮帮她，她知道能改变这件事的只有萧起，她幻想他会像第一次见到他是那样救她，不让她坠落绝境。 可是，当她看到阿狸的时候，妒火烧毁了理智，她忘记了有求于人该有的姿态，她比往日还要尖酸刻薄口不择言，因为她受不了，受不了她们紧挨着站在一起的样子。现在她后悔了，萧起一定不会帮她。她刚才从萧起眼里看到了厌恶，也许，她远嫁南昭之时，萧起还会长舒一口气说，这个烦人的叠玉公主，终于不会再出现了。 她终于骗不了自己了，隔开她们的何止是一道宫墙……她伸手拭泪，却赶不上眼泪不断掉落的速度。 佩兰节一过，孟之远查处六疾馆的事就风风火火地开始了。一时间太医署和御史台上上下下风声鹤唳，当然严禧更没闲着，他上蹿下跳地着急藏匿、销毁那些假药和账本，忙得鸡飞狗跳。 不过，阿狸和萧起倒是悠闲得紧。特别是阿狸，整日在家陪着萧老夫人喝茶打牌，又不时组局，邀约京中的贵妇们聚在一起设宴赏花，还让尉迟曼帮着组了诗社，像模像样的。 这日午后，阿狸正陪萧老夫人和尉迟曼坐下花荫下用茶点。尉迟曼和阿狸正在争论，披帛上究竟是绣兰芝图还是缠枝牡丹纹。 “满大街都是这种缠枝牡丹纹，而且这料子本就是品红的，你还要绣银线的，就不怕颜色太亮不好搭衣裳吗？”尉迟曼说。 阿狸把桌上那兰芝图的花样子推出去老远，“你这个太露怯了啊。以你的美貌，就算跟人一样又怕什么。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事是什么吗？就是跟人穿得一模一样，但我比较好看！” 尉迟曼:“……” 噗，萧老夫人一口茶点差点没呛到，摆着手说:“阿狸啊，这种话想在心里就好，可不好说出来的哈哈哈。” 阿狸立刻拉着萧老夫人说:“娘，要不您也做一件儿吧？就绣个祥云蝙蝠纹，怎么样？” 尉迟曼奇了:“哪有我和老夫人穿一样花色的道理，于礼不合呀！” 阿狸一跺脚，拧着手指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其实我就是有一件这样品红绣银的披帛，我就想你跟我穿一样的，走出去多好看啊。” 尉迟曼失笑:“原来你是自己有一件，显太招摇不敢穿，就想拖我下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九 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第一百八十九 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尉迟曼失笑:“原来你是自己有一件，显太招摇不敢穿，就想拖我下水？” “哎呀！好看的，真的好看，就是好看得我都不好意思穿出去了。”阿狸摇着尉迟曼的手臂撒娇。 老夫人乐得不行，“做做做，一人一件儿品红绣银，你们姐妹俩做披帛，我就做个袖笼，总可以了吧？” “说什么这么热闹呢？”萧老将军的浑厚的声音传来。只见他手里转着两颗鸡子大的石球，一边朝这边走来。阿狸赶忙给他搬了一把椅子。 “爹，我们商量做衣裳呢。” 萧老将军开门见山:“阿狸啊，萧起这两天都在琢磨什么？这六疾馆一事沸沸扬扬的，严禧那老家伙正四处活动呢，咱们怎么不见动作？我听说现在六疾馆不卖药了，而且药也都换了，只怕再不抓到把柄，此事就不了了之啊。” 阿狸狡黠一笑，“爹，您放心吧，严禧这一次是怎么兜也兜不住了。” 果然，只过了两日，北胤不少街口出现一条悬赏告示，告示上说，萧府悬赏，但凡在六疾馆买过或领过药品的人，可以凭剩余药品来换钱。 这告示一出，各地穷苦百姓一窝蜂的拿着药来了。更好笑的是，萧起和阿狸将兑换地点设在了御史台门前的大街上。当日换来的假药，一股脑儿送进御史台去，上封“六疾馆一案证物”。并立刻将此事告知了孟之远。 那严禧本来还觉得自己屁股已经擦干净了，心刚揣进肚子里，就让萧起这一窝心脚又给踹吐出来。 这日，萧起向孟之远递了帖，带着裴衍和赫连恺，亲自到孟府拜访。 孟府和将军府离得并不算远，都在城东上风上水的好地方。府邸虽然不大，但闹中取静，颇显气度。孟之远亲自迎出门外，将萧起三人请了进去。 “孟相这宅子收拾得实在清幽雅致，像我这样行伍出身的粗人，还真该多来您这儿沾染点风雅。”萧起笑道。 “哈哈哈。”孟之远扶着胡子笑起来，“元帅，您难道不知道，你我两家的宅子在北胤官场的风评里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这个我听过。”赫连恺笑道，“各位大人说啊，大胤官止一品的官邸里头，就属萧府和孟相的宅子最寒酸。” 哈哈哈！几人都爽朗大笑起来。 萧起连连摇头:“那可扯不上我，寒酸的是家父和孟相您呐。” 孟之远也笑起来，叹道:“人活一世，任他家财万贯，三餐也只吃得下那么两碗饭；任他权势滔天，到头来还是躺那么两片棺材板，富贵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萧起正了脸色，拱手道:“以往萧某带兵驻军远在边陲，与孟相交集甚少，而今还朝，几度见识孟相一身正气。萧某很是钦佩，故而今日登门拜访，还望孟相勿怪萧某往日淡漠失礼之处。” 孟之远波澜不惊地样子，抬手让出道路:“诸位既然认为孟某是坦荡之人，便无需客套。我这里没酒，要青梅煮酒恐怕不能，但我这里有最好的猴魁！” 华庭内猴魁飘香，萧起单刀直入。 “孟相，萧某今日是无事不登珊宝殿。” “元帅不妨说来听听，看此事和我料想的是否一样。” 萧起挑眉，“哦？孟相能猜到？” 孟之远淡笑，“元帅助我追查六疾馆一案，除了严惩贪官为民除害之外，应该也有所谋吧？” “孟相目光如炬，萧某确有一事相求。此次六疾馆一案证据确凿，太医署的官员有大半都脱不了罪责。虽然此案尚不能彻底扳倒严禧，但礼部这一条线上的官员，定然会面临一次换血。” “所以，元帅想在这些空位上安上你的人？”孟之远抬头看着萧起。 萧起不退不避迎向他的目光，笑着说是。 孟之远颇有深意地笑了起来，“朝堂党争倾轧自古难免，争夺者或为地位权势，或为金钱富贵，又或为光耀门楣，但在我看来，元帅不是会将这些事情放在眼里的人，那么元帅所谋之事，又是为何？” 萧起语调平直，并无格外的激昂，“萧某行事，只循天道。” “天道？”孟之远冷冷一笑，“君为臣纲，才是天道。” 萧起摇摇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孟之远无奈地长叹一声:“元帅在我这里谈论此大逆不道之言，是想拖累我清流之名吗？” 萧起站起来，背手看向花厅外那棵虬枝盘曲的老松，“孟相这么些年步步惊心地坚守着，不就是为了政通人和，海清河晏的一天？如果我说，现在做在龙椅上的那位也是靠弑父篡逆才坐上龙椅，你还会视他为纲吗？” “弑父？篡逆？”孟之远一点儿也不见方才大义凛然的样子，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一般，“元帅此言……可有证据。” “我有。”萧起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我有证据，但我今日来见孟相，却没有带着它来，因为我认为以孟相爱民之心，哪怕没有这样东西，也定会体谅萧起苦心。” 孟之远久久不能言语。 萧起再次上前一步，“孟相，萧某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只要他不赶尽杀绝。我萧起，绝不会主动发难。” 其实，孟之远清楚自己一直坚守的“清流之姿”不过是自欺欺人，也知道局势发展至此，到了自己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若说在此之前他还在纠结挣扎，而萧起刚抛出的这个假设，压垮了他心中最后一根稻草。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已是下定决心。 “元帅，旁的位置倒罢了，礼部尚书一职非同小可，您心中可有人选？” 萧起露出明朗笑容，裴衍和赫连恺也立刻笑而对视，脸上兴奋毫不掩饰。 “孟相，方才您问，是否要安插萧某的人，其实我倒没这个私心，只要所用之人是与你我志同道合，忠义爱民的，萧某都乐于扶持。” 孟之远眼中流露出敬佩:“元帅磊落！” 赫连恺哈哈大笑:“我家元帅一向是这样的，孟相以后跟元帅走动多了就更清楚元帅为人了！” “萧某心里倒有一个人选。”萧起说。 孟之远笑着捻动胡须:“孟某心中也有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章 英雄所见略同 第一百九十章 英雄所见略同 “萧某心里倒有一个人选。”萧起说。 孟之远笑着捻动胡须:“孟某心中也有一个。” “元帅，孟相，依我看，你们不如各自将此人姓名写于纸上，再一同拿出来，看看可有默契。如何？” “好。”萧起与孟之远异口同声。 从仆送来两对纸笔，孟之远和萧起便分别转过身子，提笔在纸上写下心中人选。等两人写好转过身来，将纸页凑在一起一看，智商一笔一划两个名字，可不就是同一个人么。 “哈哈哈哈！” “英雄所见略同！” 四人的笑声同时响起。 这个看似寻常的午后，孟府的花厅里时而低声窃语，时而朗声大笑，天下局势在几杯清茶的斟酌之中，往一个新的轨道悄然转去。 直到日暮时分，萧起才告辞而去。孟之远将他三人送出，若有所思地站在府门口看着马车渐渐离去。 “爹，人都走远了。” 孟之远回身，看到女儿孟姝站在廊下。 孟之远捋着胡须，“可惜啊！” “爹爹可惜什么？” 孟姝知晓今日家中有贵客到访，所以一直猫在自己的房里没出来走动，但听到花厅那头不时有笑声传出，料想宾主相谈甚欢。所以讶异父亲突然说什么可惜。 “萧起实乃人中龙凤，可惜已有妻室了。” 孟姝哭笑不得，“爹，我还没到如此恨嫁的地步吧？” “你不小啦！”孟之远烦忧道。 “爹，每回有人提亲，您也都看不上啊，这不好那不好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那些来提亲的，要么是想攀附我孟府的权势，要么就是权贵家的纨绔子弟，没几个好苗子。” “那个萧起就好么，上回在采薇宴上遇见，他眼高于顶，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孟姝不以为然道。 “哎！也罢，他这样的男人，注定一生骤风急雨，要做他的妻室，没个天大的福分恐怕扛不住。”孟之远摇摇头，同女儿慢慢走回院子里去。 “不过他身边那两个好像也不错，毕竟人以群分，那两个好像都还没婚配……” 孟姝:“……” 亲爹！ 萧起从孟府回到家时，已是晚膳时间，萧家二老是行军打仗随性惯了，也不拘着小两口一起用膳，见萧起回来得晚，就直接让厨房把晚膳给萧起她们小两口送到房里去。 萧起跨进屋里就闻到饭菜喷香，只见桌上摆着紫姜鱼柳、香油芥菜、烟熏鹅脯等等精致小菜，还有一壶小酒。他心中一暖，今日与孟之远达成共识心情大好，正想喝两杯，阿狸就给自己备了这一桌。 他一边脱下外裳，换了居家的常服，一边唤她。 “阿狸，阿狸。” 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应声。萧起往里间探看一眼，里面也不见人影。他正想出屋去找，一大步跨出去时阿狸正端着托盘，托着一盅热汤往里走。 萧起听到脚步声时赶紧错步，堪堪避过没有撞上，但阿狸被他猛地出现吓了一跳，她低呼一声往后踉跄退了一大步，手中托盘也翻落下去。 眼看热汤就要泼上阿狸那穿着水色莲图绣鞋的脚背，萧起飞快出手，一手准准平抬住托盘，一手揽住阿狸的腰。 阿狸下意识抓住萧起胸口的衣裳，喘息着站定。 “萧郎……” 萧起却不应声，阴着脸将阿狸拉进屋里，放下手中托盘就上下查看阿狸身上。那汤盅虽然没翻，但热汤还是因为振动泼出来少许，喷溅到两人衣襟上少许。 萧起语气就有些不好，“这么热的汤，做什么自己端！” 阿狸嘀咕:“一回来就凶。” 萧起还抓着她两只手看，“烫着没有。” “没有……”阿狸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萧起，嘴微微撅着。 萧起叹了口气:“快去把衣裳换了吧。” 萧起拉着她进了里间，给两人各自找了身干净衣裳出来。阿狸接了衣裳过去，走到床尾的珠帘背后，背过身去换衣裳。 男人的衣裳简单，萧起两下子穿好，转过身看到那珠帘后影影绰绰，阿狸起伏有致的剪影若隐若现。他顿觉一阵眼热，下意识迅速地掉开眼，但仅一偏头的时间，他又再次看了过去。 阿狸离府那段时间确实黑瘦了不少，于是他着人日日给她炖些滋补药膳，燕窝鱼胶连着灌了她个把月，终于是莹润了些许。 阿狸端的是一张小脸，虽然是极美的底子，但因她做派天真俏皮甚至大大咧咧，整个人看上去始终稚嫩有余，与美艳妖娆沾不上边。但萧起知道她的好，就此刻隔着这珠帘从背后看过去，莹润修长的腿，挺翘的臀，水草一样纤美的腰，再往上往前更是不能深想，一想之下方寸大乱…… 阿狸才穿好底衣，正打算穿外裳，就听到背后珠帘一阵叮当响动。她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萧起从背后紧紧抱住。 “阿狸……” 萧起的嗓音里透着阿狸熟悉的意味，怀抱的力度中也透出她熟悉的热意。这大白天里，她难免羞怯慌乱起来，推拒着他的臂膀，“萧郎，该出去了。” 萧起沉默着，用不由拒绝的力道，伸手将她刚披上的衣裳扯开，直接丢弃在地上。阿狸身上一冷，不自觉伸出双臂要抱住自己，却被他抓住了禁锢在身体两侧。 她动弹不得，睁着惊惶的眼:“萧郎，你做什么？” 萧起表情像是无奈，又像是焦躁，压着火说:“不知道。” “嗯？”阿狸双眼迷离。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他问好不好，其实动作哪有一丝询问的味道。将她背过身去，卸了裙子。 “萧郎。”阿狸的力气拗不过，只能哀哀退让道:“别在这里。” 萧起于是将她横抱起来，在她的惊叫声中往床榻走去。 走出两步他停住。原来，一串珠帘被两人挂住。阿狸在他怀里伸出手，去解那缠绕的珠帘。 萧起却腾出一只手，一把拽住那珠帘狠狠一扯！珠帘断开散落，滴滴答答，倾泄而下。 “断了……”阿狸在他怀里说。 萧起将她放在床上，抬起她的下巴说，“这就续上。” 他的吻压下来，阿狸还在躲，喃喃说:“外头的饭菜都凉了。” 他紧紧扣着她，说“很快就暖了。” 阿狸守着最后一丝清明，说着无济于事的话。 “萧郎，大白天的……我们做点别的。” “一会儿天就黑了。” “你还没吃东西呢？” “这不是正吃着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夜以继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夜以继日 一刻钟之后，甜儿端着凉碗子从厨房出来，哼着小曲儿往上房走去。这大夏天的，元帅姑爷和小姐晚膳后用点凉碗子最好啦！ 咦？饭菜怎么都没动？小姐和元帅姑爷呢？甜儿放下凉碗子，不知死活地往里头走去。里间的隔扇碧纱橱也没关严，就虚掩着。 嗯……里头**的一声传出来，和阿狸平日里的声音很是不同，似痛楚又似纾解，甜儿愣头愣脑地一时没听透彻，只道自家主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小姐？”她伸手去推开碧纱橱就要进去。 碧纱橱咯吱一声，甜儿都还没跨进去半步，一只枕头像被哮天犬附身了一样，朝她呼啸而来，那软软的枕头被萧起贯满了内力，钢铁重弹一般砰地砸在门框上，门框上落下来的木渣簌簌一地。 “滚！”萧起咆哮。 甜儿被吓得愣住，好一会儿才捂着嘴狂奔出去。小丫头捂着嘴，一路跑到院中回廊上，才哇地一声哭出来。也不怪她吓坏，毕竟自从跟阿狸一起入帅府以来，她何曾被主子训斥过，就是重一点的眼色都不曾挨过，刚才那一声“滚”，还真是晴天霹雳。 甜儿被吓得愣住，好一会儿才捂着嘴狂奔出去。小丫头捂着嘴，一路跑到院中回廊上，才哇地一声哭出来。也不怪她吓坏，毕竟自从跟阿狸一起入帅府以来，她何曾被主子训斥过，就是重一点的眼色都不曾挨过，刚才那一声“滚”，还真是晴天霹雳。 萧夫人用了晚膳后散步消食，正好经过回廊，隐隐听见哭声就寻了过来，见甜儿正哭得狼狈不由吃了一惊。 “甜儿？出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　萧夫人朝萧起那屋的方向看去，无不担心道:“不会是起儿他们出什么事了吧？” 可甜儿早就方才萧起那一吼吓得风中凌乱，压根不知道被吼的原由，只一抽一抽地指着那头说:“我方才听见小姐好像在房里叫唤，我刚要推门进去，就被姑爷一枕头轰出来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姑爷和小姐闹别扭呢，也不敢进去，就怕……就怕姑爷是不是打我家小姐了。” “打？”萧老夫人几乎要跳起来，大步朝她们房里走去。 自从上一次阿狸离家而去，萧老夫人的心就一直悬着，总担心小两口会不会又闹什么矛盾。 萧老夫人心急火燎冲进门，看见一桌子饭菜冬夜没动过，又听到里头是有什么动静，想到甜儿说的“小姐挨打”之事，萧老夫人一阵风似地往里间去。然而，一模一样的一幕重演…… 萧起床上的第二只枕头也派上了用场，以佛挡杀佛地气势，朝自家老娘的方向招呼过去。 “滚！”萧起喊出气壮山河地第二嗓。 当然萧老夫人可不是甜儿，这些年虽离了军营，可手上功夫可没落下，她一把就抓住枕头，却被那个“滚”字镇住了。 滚？敢喊我滚？ 然后，她紧接着听到了阿狸的声音。 “是娘，快别了……” 那声音像从水里刚捞上来的，哦不，是蜜里，湿漉漉，甜腻腻的，一听就不对劲。这是……萧老夫人倒退一步。 哎哟！这俩孩子！天还没黑呢！ 她一把抓起甜儿，逃也似的从萧起屋里飞窜而出，往院子另一头跑去。 “什么人？”青翼今日当值，本守在内院外头的耳房里，眼见一个黑影从窗前掠过，警觉地追了出去。可是追出去一看，除了远远看到萧老夫人和甜儿的背影，也没看到旁的异常。 “难道我眼花？”青翼皱了皱眉，但马上傲娇地打消这个设想:“以我的眼力怎么可能眼花！” 青翼疑惑地往萧起那屋的方向看去。该不会是有贼人进了那屋吧？青翼一边想着，一边就往那头走去。 “元帅？元帅？”青翼在房门口喊了两声。没人应答。他探头看到一桌子凉透了的饭菜，正纳闷见，也听到里头若有似无的哀求哭叫声。 “元帅！”青翼往里头冲进去，速度那个快啊，真不愧是帅府第一暗卫。 床上已经没有枕头了！！！！ “滚！！！” 萧起直接把一整床被子都扔了过来…… 半个时辰之后，萧起蜷着高大的身子，半跪在床头哄媳妇儿。 “好了，别生气了。总得起来用完膳吧？” 阿狸身上罩着锦被朝里躺着，一动不动，不搭理萧起。 “我错了，夫人大人大量。” 阿狸一把将锦被盖到头顶。要死了！一连三个人撞见就算了，他还吼人家滚？还为了一己私欲吼自己的亲娘？ “阿狸，好阿狸，你这样会饿坏肚子的，还是得起来吃点儿。“萧起去扳她的身子。 阿狸一下子翻身坐起，抱着胸前的被子，嗔怒道:“你这会儿知道饿了？” “方才也饿，饿得不同而已。” 这人真是厚颜无耻到了一定地步！阿狸哀嚎一声躺了回去，闭着眼说:“你还让娘滚，以后我怎么做人……” 萧起笑着搂住她说:“放心吧，娘高兴还来不及呢。恨不得我们夜以继日的。” 夜以继日个鬼啊！阿狸伸手蒙住脸。 “真的，娘恨不得我们赶紧添个娃。” 阿狸瞪着他，“晚膳都没用就要我生娃！” 萧起笑着拉起她，亲手帮她穿上衣衫，一边调笑:“是是是，是为夫不对，我们现在就起来用晚膳，等晚膳过后再生。” “萧起！”阿狸抡起拳头，一顿暴揍…… 等两人收拾了起身出来，饭菜早都凉透。阿狸又累又饿地瘫坐在桌边，动弹不得。 “甜儿！甜……” 萧起刚喊甜儿热菜，被阿狸一把拉住。 “别喊她了！她早臊得不知道躲哪儿了！”阿狸直跺脚，眼下她也没脸面对甜儿。 萧起无奈，只得亲自将饭菜往厨房送去。 等哄着阿狸用完晚膳，又亲手打来热水给阿狸沐浴。不过，他才靠近了屏风问水温合不合适，就被阿狸一把水泼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沈勐案 第一百九十二章 沈勐案 阿狸洗完披着寝衣走出来，见萧起正捧着一本书看。阿狸见他看得认真，便不做声，自己拿了帕子坐在妆台前擦头发。等她擦得差不多了，萧起放下书走过来，将她披散的发都拢到背后，拿起一把雕花牙梳来给她细细梳着。 “长得倒是快。闲人长指甲，懒人长头发。”萧起笑说。 阿狸因萧起的话看向镜中。头发长了这么久，也才披到肩后。想起之前自己三尺青丝献出去，换回来的的，确实一算不堪回首的记忆而已。不过，她们都说沈蔻初跌入泉池，恐怕已经被活活煮化了。 她死了吗？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权当她还活着吧，阿狸想。她很清楚，自己当日之所以没有杀她，并不是因为胡安和青翼拦着。以她的脾气秉性，真要豁出去了，他们拦得住什么？她是因为没有证据。以她为人品行，断不会因为没有证据的推断，就致人死地。 当时，她想回到粟粟岛拿到《契天录》，就要求萧起和她一起回到苍琉帅府，彻查沈蔻初和雪铃主仆俩，拿到证据后为师父讨还公道。只是世事弄人，她怎会料到粟粟岛被毁，羊婆婆葬身火海。那一刻，她对萧起心灰意冷，又被一切疑团的谜底牵引着，于是放弃帅府的一切，不告而别。 事到如今，粟粟岛的一切算是有了合理的解释，但尤太后母子和前苍琉世子湛风到底要找什么，《契天录》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还有那么多悬而未决的疑处不堪细想。而沈蔻初失踪，雪铃已死，师父的死，是不是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她曾以为自己恨不得沈蔻初登刻就死，然当他人告诉自己，沈蔻初很可能已经葬身泉池的时候，她却很是恍惚，才发现一条性命的消逝，并不能抵消所有的爱恨情仇，人们放不下的往往是某件事，而并不是某个人。只是身在其中者，难以自察。 萧起站在背后，顺着两侧发丝抚上她的脸，微弯下身子问:“在想什么？” 阿狸这才回过神来，她张了张口，想问沈蔻初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这杳无音信的，问了又有何益？ 她安抚住自己心中张牙舞爪的情绪，想起更重要的事情来。今日萧起回来一见面就一同胡闹，她正事儿都还没来得及问。 “元帅，孟相那边怎么样了？” “为夫巧舌如簧，岂有搞不定的？” 阿狸笑，“这是自夸吗？倒像骂人的。” 萧起捧住阿狸又是一顿亲，说:“我说假话了吗？” 阿狸:“……” 近来越发萧起是浪的没边了，心下又好气又好笑，昔日不苟言笑杀伐决断的战神，怎么就变得这样轻佻？然想想自己，反倒是沉稳安静了不少。也许，深入骨髓的交缠，真的会让两个人变得越来越像。 阿狸攀着他的手臂，“我跟你说正事儿呢，你别闹。那六疾馆一案很快就要结案了吧？” “嗯。就这几日了。我也不想把皇帝逼急了，这一次只要把礼部一条线的人安排好，就暂且不动严禧了，来日方长。” “嗯。”阿狸点点头，“对了萧郎，我听说南昭派来使臣已经在路上了，你说，尤太后他们会让叠玉去和亲吗？” 萧起蹙了蹙眉，“以眼下局面看，尤太后应该会这么做。” “叠玉公主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啊。”阿狸感叹道。 “也正因为如此，只有叠玉，才能让南昭皇帝放心，和亲才有意义。” 谁都知道，大胤和南昭两国薄弱的关系，岂是靠一个皇女的联姻能加固的，和亲不过是双方出于各自目的的缓兵之计罢了。若是他日两国交恶，叠玉难以善终。昔日有紫烈被其皇兄送来做质，而今尤太后要送亲生女儿如火坑，这皇家亲情啊，还真是镜花水月。 阿狸垂着眼，无端伤感，“萧郎，若是有一天，你面对这种状况，你能狠得下心牺牲骨肉亲情，去换江山永固吗？” 萧起摇摇头:“不到那一天，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还是不要站到那个位置的好，我怕心痛的多了，会活不长。” “可是……可是情势逼人，若有一天身不由己……” “阿狸，要掌社稷之神器也未必非要做在哪个位置上，真要到那一天，也许我可以另拥贤德。” 阿狸知道他在安慰自己，这北胤皇族里，哪里来的贤德？最多是拎个弱鸡出来搁在那龙椅上，然后他携天子令诸侯。可是这样的话，注定名不正言不顺，招世人辱骂，阻力重重。 阿狸也不愿为了这个无解的答案沉沦感伤，她转开话题问:“此次六疾馆一案处理完，礼部一线就尽在掌握，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轮到刑部了？” 萧起深深呼吸，看向房中落地烛台上的灯火，眸色沉沉。 “刑部，这是一块硬骨头。而且……阿狸，我想从一件事入手。” 阿狸听他说的郑重，也抬起头来认真道:“哪件事？” 萧起蹲下身子，双手扶在她膝头，平视她的双眼，“阿狸，我怕你生气。” 阿狸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说，沈勐案？” “嗯。” 阿狸偏开脸，无意识地看着他搁在妆台上的象牙梳子，梳齿上有自己的断发，缠缠绕绕…… 她知道萧起的意思。沈家的事就是沈蔻初的事，她怕她多想。然而阿狸心里清明一片。沈勐一案，是尤氏母子掌政后最大的一桩冤案，如果能将这个案子平反，对尤氏母子的打击也最大。 萧起看着她眸中风起云涌。虽然在平日里，他都将她当孩童一般宠溺，可他比谁都清楚，阿狸小小身体里蕴着一片汪洋大海。 这双眸子清明通透的时候，像粟粟岛的蓝天碧海，清澈见底；倔强起来又像那数夕池，黑海恶浪之中也能蕴出晶莹温润的珍珠，叫人又爱又恨；而研精致思的时候，又像龙牙奇阵，经纬纵横千沟万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河清海晏之日 第一百九十三章 河清海晏之日 “阿狸，当年沈勐一案，朝野上下质疑声、反对声极多，是尤太后母子用雷霆手段强压下去的。不少正直的官员也因此对尤太后母子失望，或恬退隐忍，或忍辱负重，也因此，这些年才有那么多人站到我们这边。所以，此案不止是个契机，更是让尤太后母子元气大泄的一个关键。” 阿狸把心头本能的不悦压了下去，用尽量平和的声音说:“我明白，我只是担心此案过去太久了，取证不易。不过，如果朝中老臣愿意出面支持此事，应该会容易些。” 萧起喜出望外，“这么说，你支持我着手重审沈勐案？” 阿狸笑笑，“有理的事，我什么时候阻扰过。” 萧起在她额间轻啄额一口，又颇为兴奋道:“阿狸，我要行此事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当年沈勐案是尤太后主使严禧，窜通刑部一众官员所为，所以，查清沈勐案真相的同时，就等于将这帮人一锅端了。” “你要动严禧？” 萧起坚定点头:”是，我思来想去，我不能再一味被动。严禧手中的权势太重，绝对是社稷之大患。“ ”你想好了就好。“阿狸淡淡说。 萧起见她乖巧，心里反倒有些酸楚。他站起身来，将她搂住，“阿狸，我知道你想四海游历，过随性自然的日子。等我们扫除这些荆棘，河清海晏之日，我们就离开这里，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阿狸反手用力抱住他的腰，笑着说:“怕是白日梦吧？” 他怜惜地抚着她的发，“怎么会。” 阿狸摇摇头:“什么样的日子都好，只要我们都平平安安的。” “嗯。” 白日梦也好，也愿意长醉不醒。 京师的夏夜月朗星稀，笼在梦中的何止阿狸萧起。千门万户，还有宫苑重重，那么多人都在梦中。 叠玉公主也在梦中，然而是挣不醒的噩梦。 她蜷缩在璃宫内殿的一扇屏风后面，瑟瑟发抖。 璃宫，这座流光溢彩的宫殿，是当年胤皇为金章公主修建的。这里早已被尤太后封为禁地，宫人们也对这里曾经的一切讳莫如深。 就在一个多时辰前，她因心情不快，屏退了宫人一个人在宫里游荡。路过璃宫后门的时候，她驻足不前。她突然想进去看看，看看母亲最恨的那个女人生前住过的地方。 叠玉对金章公主的印象很浅，她死的时候自己都还没什么记忆。所以她不能理解为何过了这样久了，母后还不愿解封这里，让这样一座美轮美奂的宫室白白废弃。 而且，这里一定有很多父皇留下的痕迹。思及母后和皇兄都要逼自己和亲南昭的事，这一刻她格外思念父皇。于是，她看四下无人，悄悄运气轻功，越过了璃宫墙头。 可是，她惊讶的发现，璃宫虽然庭院颓败，无人打理，但内殿却收拾得颇为干净，更意外地在暖阁外头看到有两名宫人把守着。这种怪异的感觉让她下意识藏匿起行迹，悄悄闪进往暖阁深处。 她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于是猫着身子，屏气凝神寻去，最后在一展落地彩屏的背后，看到了她此生最后悔看见的一幕。 她端庄高贵的母后，在璃宫内殿的大床上，全身**地和一个男人滚在一起。而当她在震惊中看清那男人的脸，更是惊讶得蒙住了自己的嘴。 那个在母仪天下的太后身上不断起伏的恶心男人，竟然是他——左相严禧。 她知道，朝野之中有些说法，说严禧是皇帝的肚子里的蛔虫，在民间甚至被百姓暗骂做严蛔虫。 可是这条蛔虫他没有好好的待在皇兄的肚子里，却爬上了母后的身体…… 叠玉恶心到了极点，却一点不敢动弹，只能蹲在那里，埋着头，尽力不去听那头不堪入耳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床上终于消停下来。她长长输了一口气，新的震惊却又朝她砸来。 尤太后用懒洋洋的声音说:“准备陪嫁到南昭去的人手都准备妥当了吧？可别弄些蠢货滥竽充数，白白牺牲了叠玉。” “太后放心，此次安插到陪嫁中的钉子，都是一等一的细作。” “放心？哪一回真能让哀家放心了？上次那个琉璃不也说是一等一的吗？结果呢？白白让那个野岛来的阿狸顶了女史之位！” 严禧揉着尤太后保养得极好的身体，“这一次，保准让太后满意。”说着又要压上去。 尤太后大概是想到那些不省心的事，没了欢爱的心情，一把将严禧从身上掀翻下来。 “太后息怒……” 叠玉看着严禧裸着身半跪半蹲着给母后出谋划策，极度反胃。而她满脑子都是那句“白白牺牲了叠玉”。也就是说，母后已经决定了将她送去和亲，根本没有打算改变主意，而且她也明白这是一种取舍，取的是皇兄龙椅稳坐，舍的是她叠玉的漫长一生。 不知过了多久，尤太后和严禧才分头离去。 叠玉从屏风缝隙望出去，殿中央那盏牙床上空无一人，只有床周那些丝幔随风摇曳，一切如烟如幻，仿佛刚才那两个人从不曾出现过。放佛那些苟且不堪的画面，令人作呕的喘息，都是她的凭空幻觉。她用指甲用力掐自己的手臂，肌肤被掐出斑斑血痕，痛感残酷地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腿已经蹲得麻木，她艰难地站起来，整个人却朝后踉跄一步，生生碰倒了背后的烛台。好在烛台闲置已久，并无点蜡，不然要是蜡油洒落在地，她恐怕要清扫也来不及了。 她颤抖着手扶起烛台，摸着墙根悄悄地往外走。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一遍又一遍地问她，为什么？即便撞破，不应该义正言辞地质问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吗？为什么她要逃？为什么她会怕？而另一个声音无情地回答着她——因为你有一种直觉，如果事情败露，你的母亲也许会选择牺牲你，来掩盖这些丑闻。 至于是什么样的牺牲，叠玉不敢深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座凶宅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座凶宅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公主府的，不知道慌乱中有没有留下什么行迹。 “公主……”侍女们惶恐地朝她行礼，却战战兢兢不敢在言语。 “都下去吧……”叠玉无力地朝她们扇扇手。 她曾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可现在明白过来，她连阿狸那一介海岛孤女都不如，阿狸虽然出身野岛，但正因为她一无所有，多以萧起对她的宠溺，裴衍等人对她的关爱，才是真实无私的。 而自己呢，颐气指使之下的一呼百应，不过是人们对权利的追捧和臣服，而非对她的爱。 她站在毒日头底下环顾自己府邸，呵，这堆金砌玉的废墟。 六疾馆一案如火如荼，礼部官员纷纷下马，一番大换血之后，严禧损失惨重。皇帝恨出了牙血却也只能弃车保帅，筹谋这一笔账来日再算。然而，萧起不会给他们喘气的机会。一场风浪，注定从北胤政局深处翻涌上来了。 “眼下看来，我们的支持者已经不少。”赫连恺说道。 连日来，大家四处奔走，对有关沈勐旧案的细节做了一次摸底，情况已十分明朗。 裴衍也点点头:“这案子已经沉寂多年，仿若一潭深水，面上看似平静，但一颗石子丢下去，就能打破这平静。” “可是这一颗石子却十分关键，声响太大，怕惊了池底大鱼，让它跑了。声响太小，不足以泛起浪来。”萧起沉吟道。 阿狸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来，就听到他们谈到这儿。她手中托盘放下，笑嘻嘻说:“快别皱眉头了，先用些点心再商量这些头疼的事儿。” 萧起走过来看了那些素饼一眼，却一点儿高兴的神色都没有，还说:“这么热的天你又去厨房折腾什么？谁要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裴衍见他这么凶阿狸，正要施展大舅子雄风，却看到阿狸直接端走萧起眼前的一份，不屑道: “那我们吃，你别吃！” “喂！”萧起去抢，“你都做了，我勉为其难吃一下。 裴衍和赫连恺相视一眼，各自端了自己那份，走到桌边背过去坐下来吃。只觉这种夫纲不振的主子，不忍直视。 赫连恺吃完素饼，转过身来看着阿狸说:“阿狸，你鬼点子多，快帮我们想想，有何法子能让这个案子翻起来，让皇帝不得不同意我们重审。” 阿狸想了想，问:“皇帝这两年来越发重视风评了吧？” 萧起点点头:“尤太后母子早年间杀戮极重，也是靠这种凌厉手段才爬上了这位置。但随着我的分权，朝野上下的风评会直接关系到人心所向，所以，他们越发顾及人言，害怕口诛笔伐。” 裴衍:“阿狸，你和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我们也是认为，利用人言舆论来挑起这桩旧案，最是有效，也省力。” “嗯，其实只要这把火燃起来，朝中老臣大多会站在我这边，现在缺的，就是点这把火的火星子怎么来。” 阿狸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你们记得湛风放那人皮画吗？” 裴衍立刻会意:“你的意思是，借鬼神之事挑起风浪？” 赫连恺走过来说:“可是湛风上次不就搞砸了吗？咱们元帅爷不是还说了……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赫连恺学着当时萧起说话的样子。 “无中生有，无风起浪的话，当然不灵，但沈勐案是埋在天下人心中的一桩奇冤，是大胤朝执政者心中的一只鬼。只因人们畏惧尤氏母子淫威，不敢对案件本身多加议论。但如果我们抛出一个与案情无关，却能映射冤情的精彩谈资，想必老百姓会津津乐道。” “阿狸言之有理。”萧起哪有不拍媳妇儿马屁的道理。 裴衍等人也低头琢磨着。 “鬼神之说，与案情无关，却能映射冤情的精彩谈资……” 阿狸狡黠一笑:“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京师城东寸金寸土的地段，有一座私宅以不同的姿态孤立一隅。昔日高朋满座，赫赫扬扬，如今却匾额蒙尘，蛛丝网结。 自从沈勐被定罪后，沈家官邸被充了公，衙门本是要变卖的。但由于尤太后爪牙狗仗人势，在拘捕沈氏家眷之时肆意折辱她们，导致沈夫人当众一头碰死，好些个女眷投井的投井，上吊的上吊。沈府俨然成为一座凶宅。成为凶宅之后自然是卖不出了。衙门也没法子，只能照规矩将其闲置，并派人守着宅子。 这一日天色不太好，在街上行走的人明显比往日少些。守宅的康老头打了一壶小酒，称了一两盐豆子，坐在沈宅门口的巷子里跟街坊铁匠吹牛聊天。天南海北一阵神侃，直聊到二更天才哼着曲儿走回沈宅，回到自己住的那间小耳房。 他将油灯一吹，偌大的沈宅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到了四更天，这一片的更夫敲着一慢三快的梆子经过沈宅时，沈宅大门突然咣当一声打开，康老头从里面跌出来，惊魂未定的样子。 更夫忙上前问:“康老头你这怎么了？” 康老头抚着胸口气喘吁吁道:“刚刚才我起夜撒泡尿，听到上房有人说话。” “莫非进了贼人！” “我猜一准儿是，但我一个孤老头子哪里打得过贼，这不赶紧出来搬救兵。你在正好，快随我进去！” 那更夫抓耳挠腮，“我这体格儿，恐怕也不行。” 说着，两人看了看街对门儿的铁匠铺子，异口同声说:“铁匠爷俩本事大！” 于是两人麻利儿地喊铁匠去了。不一会儿，康老头、更夫和铁匠和铁匠的儿子，四个人提着家伙进了沈宅。 然而，当他们悄悄靠近上房的时候，里头确实有人说话的声音，说的什么却听不真切。康老头装着胆子悄悄拧开门锁。 “什么人！”四人怒吼着撞开门，然而，房内空无一人， “没人？” “不对劲啊？” 更夫逃出火折子，把随身的烛灯点燃，火烛光亮投在墙上，西面空墙之上却猛然映出好大一张人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冤魂不散，天降异象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冤魂不散，天降异象 火烛光亮投在墙上，西面空墙之上却猛然映出好大一张人脸。 四人哇哇大叫着往外跑，更夫更是把手中的响锣敲得震天响。这一番动静，很快闹醒了一众街坊领居，不到一刻钟，沈宅外头的街巷上，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康老头四人这辈子除了娶媳妇儿那天，就没这么被关注过，自然绘声绘色地说起方才所见。 “是不是你们看花眼了？” “总不会三个人都一起眼花吧？那鬼脸有一整面墙那么大，特别瘆人！” “那脸看着是在哭。” “我守这宅子这么些年了，每间屋都锁着的，从没见过那扇墙上有东西，这太邪门儿了。” 一群人越说越悬，大伙儿还是将信将疑，于是有几个胆大的就说大伙儿一块儿进去看看。曾经往来无白丁的沈宅，这一夜呼啦啦涌进十多个带着强烈好奇心的平头百姓。而他们最终在那面墙上看到，那张流泪的人脸图，竟然是无数白蚁啃食墙面造成的…… 白蚁啃出人脸造型的事儿，跟长了腿儿似的，迅速传遍北胤的街头巷陌，酒肆茶坊。　　然而人们很快发现，这仅仅是怪事的开始。 初七夜，成群的老鸦在沈府上空盘旋，久久不去，叫声如同啼哭，令人不寒而栗。老鸦啼哭之后纷纷自投院中池塘，一夜之后，池塘内浮满鸟尸。 十七夜，沈府院中古井吱吱作响，邻人前去查看，成百上千只老鼠从井内爬出，众人以火攻之，地面遗留成堆鼠尸。 甘十七夜，沈府厨房传来奇怪响动，众人前去查看，发现一条金钱蟒盘踞与灶台之上，双目流泪…… 一桩桩一件件，围观者众多，而这些怪事没被流言传递一次，都会添上一分神秘，都会离当年的沈勐冤案更进一步——沈府一案是奇冤错案，所以冤魂不散，天降异象。 直到这一日的朝堂上，钦天监急奏。 “臣昨夜夜观星象，发现出现枉矢蛇行天象。” “这天象有何说道？”皇帝问道。 “主天有大冤！”钦天监的话语，仿佛丢下了一颗火油弹，整个朝堂都躁动了起来。 龙椅上的皇帝直直盯着钦天监，又一个活腻了的！这钦天监，是公然站在了萧起那边。 这几日，沈宅怪象已经够他头疼。他知道这些事一定是萧起谋划的，但如今已经沸沸扬扬，要封天下的嘴谈何容易。而这该死的萧起，竟然让钦天监今日来着一手！ 然而，天象之事，他最无力辩驳。当年他要登基时说天现火凤之阳，映照他的英华宫，说是真龙显形，天命所归。而眼下说枉矢蛇行，天有大冤，他也不能公然说天象之事不可信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佯装淡定，“天有大冤？如此，着刑部好好查一查，看眼下在审的案件中，可有不实不真的，还有死牢里那些犯人，将他们的案件也再仔细查一查。不要冤枉了好人。” “皇上圣明！”长宁侯洪亮的音色响起。让皇帝心头又是一紧。 长宁侯道:“老臣、有本启奏！” “侯爷请讲。” “皇上，今日民间多有传言，说沈勐旧宅频频出现怪象，相信陛下已有所耳闻。而今日钦天监又监测到枉矢蛇行，老臣以为，这枉矢蛇行所主的大冤，或许就是指沈勐一案！” 长宁侯，这位在朝堂上缄默多年的老侯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一番话慷慨陈词，指出沈勐案多出疑点，并谏言，若不对沈宅怪象做出一个交代，恐怕会失掉民心，动摇社稷之根本。 紧接着，孟之远站出来，说他自荐请缨，愿主持重审沈勐旧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皇帝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答应。严禧之流更是百般诡辩，此事一时僵持不下，只得作罢再议。 然而，仅仅过了两天，长宁侯就将一份联名上书递了上去。上书请奏重审沈勐旧案，而领头的人名里，赫然写着萧起、孟之远和长宁侯之名。 皇帝在这一刻才清楚地意识到，萧起对朝堂势力的渗透速度，远远在他想象之外。 “萧郎，这事儿已经拉锯好些天了吧？皇帝到底会不会准奏？” 夜里，阿狸靠在萧起的胸膛上问道。 “皇帝没有别的选择。他很清楚，联名上书的这些大臣并不全是我的幕僚，有大半都是保持中立的，他若不准奏，很可能会将这一大批人都推到了我这边。” 阿狸会意:“嗯，我想，他不会跟朝臣们死磕，而是会同意重审，然后设法在审理过程中做手脚。” “沈勐一案过去多年，真要彻底查清并不容易。而且当年与他联手设计沈勐的佐鹰王已死，他大可将一切罪责推到佐鹰王身上。” 阿狸坐起身看着萧起，“萧郎，你打算追查到底吗？查出来的话，总不可能让他颁罪己诏吧？若是逼急了……” 萧起摇了摇头，无奈叹了口气:“如今我与皇帝之间已是剑拔弩张，再逼得急了就免不了兵刀相向。但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愿局势恶化，毕竟战事一起，受苦的还是百姓。不过，严禧此人必除。沈勐案当年就是他主审的，这一次，我让他血债血偿！” 萧起一手抱回阿狸，“这一次，还多亏你出的这些鬼主意，还有尉迟曼的御兽术。” “那当然。”阿狸得意笑道，“尉迟姐姐的御兽术真是越发厉害了。控制那些白蚁老鸦都罢了，那条金钱蟒，要诱捕尚且不易，尉迟姐姐竟然能操纵得它乖乖听话。” 萧起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头，“不过我告诉你，你看看就罢了，不准跟着学。”他可不想将来这帅府里动不动蹿出一条巨蟒，或是睡着睡着被窝里钻出来几只老鼠。 阿狸吐了吐舌头——才不会告诉你，我前日已经向尉迟姐姐敬了拜师茶，正式拜她为师了！ 然而，就在皇帝就要妥协，萧起等着收网的时候，事态陡然生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张好牌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张好牌 就在皇帝就要妥协，萧起等着收网的时候，事态陡然生变。 北胤京城最热闹的就是东西二市，这里商户云集，人流密集，所以也是杂耍艺人最多的地方。 然而就在这几日，几种新奇的杂耍表演悄然兴起。 一是白蚁画图； 二是禽鸟投水； 三是百鼠一穴； 四是灵蛇登台。 这四种杂耍，在东西二市摆出高台，不断上演。表演的艺人还将这戏法的诀窍说与围观者听，将其中玄怪之处一一拆解。但凡不是个傻子，就能发现这些把戏都正巧与沈府怪象相对应。一时间，新的言论在百姓中迅速散播——沈府怪象非但不是冤魂作怪，还是有心之人恶意为之！ 萧起的书房里，几人脸上都阴云密布，愁眉不展。 阿狸耷拉着脑袋，“都怪我，只做聪明，搞砸了。” 尉迟曼叹道:“还是怪我太自以为是，只道自己的驭兽术是家传的，还以为除了我哥哥，就没有人能拆解了。” “不怪你，是我们轻敌。御兽之术，天外有天。我该想到的。” 赫连恺一拳打在桌面上，“我就不明白！想当初我们为了训练兽骑队，废了多大气力才请得尉迟荆出山，如今他不在了，他的家学除了尉迟姑娘，还有谁能解？” 原来，当年裂图之乱后，《御兽》一册下落不明，真正神妙的驭兽之术从此失传。但毕竟当年掌管《御兽》的迟氏一族门客众多。树倒弥孙散之后，还是有一些门客继续研修御兽术，当做一项生计。这其中，技艺最高的，除了朔州尉迟氏，就是耒阳君氏，且以尉迟氏为高。 尉迟一族原是前朝大族，但到了本朝早已衰败，沦落到给迟氏当门客，学习御兽为业。而且尉迟氏人丁单薄，到了这一辈，嫡传的就只剩尉迟荆和尉迟曼两兄妹。所以，当年萧起前去请尉迟荆出山，他便将自己妹子也一同带到了京城。 然世事难料，尉迟荆刚将第一批兽骑军训练出来，忽有一天留书辞别。一开始那段日子，他还不时有书信给尉迟曼，再到后来，连信也没了。 这些日子来，萧起等人从未放弃寻找，然而人海茫茫，一个人精通御兽之术的怪才，若成心想躲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好找。萧起无奈之下，复又去请耒阳君氏的传人，人称“九爷”的君九擎来执掌萧军兽骑队。 然而赫连恺这一问，倒是把尉迟曼心底最深处的念头问出来了。 “赫连大哥，我在想，会不会……会不会在背后教杂耍艺人拆解我御兽术的，就是我哥哥？”尉迟曼艰难地说着这种猜测。 在旁人看来，哥哥尉迟荆行事怪诞，脾气刁钻。但对于从小和哥哥相依为命的尉迟曼来说，哥哥骨子里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既然接受了萧起赏识，就一定会尽职尽责。所以她始终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半途而废，为何躲开众人。他来信中那些理由，哄得过旁人，却说服不了她。 但是，每一次大家发现哥哥的行迹而追踪而去时，哥哥都可以躲开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尉迟曼也迷茫了。所以当这一次，有人直接拆解了她的御兽术，她竟会猜测哥哥是不是早就叛离，是不是已经在敌方的阵营里…… 萧起背着手转过身来，“阿曼，虽然我不明白你哥哥离开的真正原由，但我相信他的为人。事情还未明了之前，你不要自寻烦恼。” “是呀尉迟姐姐，你别想得太复杂。你我是女子，成日在家里待着，不知道外头的御兽术技艺如何，判断失利也是寻常。” 一直低头不语的裴衍，也从背后看向尉迟曼，看到她侧脸的轮廓。她看上去还是那么淡然镇静，但她耳垂下不断晃动的耳坠，已经泄露了她心中慌乱。他没来由地觉得心有点酸疼。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没有停止对尉迟荆的寻找，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怀疑尉迟荆已经遇害。只是尚未寻到他的尸首，不能定论，也一直没有对尉迟曼提及。 “阿曼。”裴衍走到尉迟曼身边，“你哥哥在萧军效力时与我接触最多，我相信他的品性。而且，他那样骄傲的人，即便是要另谋他主，也不会这样遮遮掩掩。” 尉迟曼用力地点头，感激地看向裴衍。她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小儿女，比起纯粹的安慰，裴衍这种说在点子上的话，她更能听得进些。 赫连恺走过来看着尉迟曼说:“我也没往你说的那处想，我只是想，狗皇帝那头是不是找了什么厉害的帮手？也精通驭兽之术的。” 裴衍扇扇手:“眼下要紧的不是追查这个。沈勐旧案一事已是箭在弦上，只要那些联名上书的官员坚持重审此案，即便沈府怪诞之事拆穿了，此事也不会受阻。所以眼下要紧的，是稳住这些官员。” 众人正说着，胡安敲门进来，说孟之远拜帖，今夜有请元帅过府一叙。 星夜，萧起换了一身暗色衣裳，从卧房的地道出府，秘密前往孟府。 而等他被孟之远迎进了内室，发现长宁侯和另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也在。而且，以他极佳的耳力，能听出一侧幕帘后藏着一人。 萧起蹙起眉，看向众人，“孟相，侯爷，各位大人，这星夜相聚，莫不是有何要事？” “元帅，确有要事。”孟之远点头，“重审沈勐案一事到了最关键之时，却被人生生搅局，我们担心一些官员开始打退堂鼓。” 萧起点头，“我也正在想法子。” 其实萧起从西纥汗妃处得了不少线索，人证物证具有，但药络泽刚刚登上汗位根基未稳，所以他不想过早亮出这些证据，怕时机不宜。 长宁侯见萧起凝神思索，一下子站起身来，拱手道:“元帅，下官有一张好牌，是到了亮出来的时候。” “哦？”萧起眼中出现惊喜之色，抬手道:“侯爷请讲。” 长宁侯却没有言语，直接伸出双掌在空中拍击了几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让人证复活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让人证复活 随着击掌声，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从幕帘后走了出来。她面上蒙着纱巾，她走到堂中，伸出如玉的素手，用两支夹起面纱，缓缓解开。一张绝色美颜出现在众人面前。 房内其他老臣不明就里，面面相觑，但萧起却在她走出来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没错，此女正是失踪已久的沈蔻初。 “萧郎，我愿不惜一切代价，助你重审此案，为父亲报仇。”沈蔻初直视萧起的双眼，真挚说道。 萧起却没有回答，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这张脸，比不雨山人刚刚帮她修复的时候更美了，可是萧起却总只觉得陌生。 孟之远走到沈蔻初身边，想在座各位拱手道:“诸位大人，可知此女是何身份？” 几位老臣纷纷摇头。 孟之远一语惊人:“她就是沈勐将军之女，沈蔻初！” “沈蔻初？那不就是梅妃娘娘吗？不可能啊，我见过梅妃娘娘，不可能认不出来。” “是啊，我也见过，虽然每回隔得远，但肯定不是这个模样。” “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 纷乱质疑声中，沈蔻初幽幽开口:“李大人。尊夫人亲手炒的茶青做饼子最是清甜，我小时候最喜欢吃。” “江大人，上回您托人送进宫来的那只马鞍子很是合用，我喜欢得紧，可惜没能带出宫来。” 沈蔻初语气平和地谈起旧事，这些细枝末节之事，若不是当事人，谁人能知晓呢？所以她这几句话下来，极为老臣终归安静下来几分。 “即便你知晓这些旧事，也不能证明你就是梅妃娘娘，也许是她身边亲近的人罢了。” “各位达人。”沈蔻初深深鞠躬，双目含泪道:“此事说来话长……”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沈蔻初才将自己如何从宫中脱逃，如何毁容又重塑容貌的事情讲述清楚。但对于她离开苍琉帅府，消失了的这段时间，她只说隐居山内，一句带过。 沈蔻初讲述的这些旧事里，萧起显然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然而萧起始终一言不发，似的在座老臣们不明就里。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沈蔻初才将自己如何从宫中脱逃，如何毁容又重塑容貌的事情娓娓道来。但对于她离开苍琉帅府，销声匿迹的这段时间，她只说隐居山内，一句带过。 沈蔻初在讲述这些旧事的时候，萧起始终一言不发。而沈蔻初在宫中受尽凌虐的细节，让众人愤慨不已。皇帝无为无能还有辅佐的余地，如果是暴虐荒唐可就不一样了。 长宁侯并不知晓他们之间的纠葛，见场面尴尬于是说:“元帅，沈姑娘带来了一些证物。可证明沈勐将军一案确有有人栽赃嫁祸。” 萧起的眼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沈蔻初连忙说:“萧郎，你看看这个。” 沈蔻初将两张纸展开来，两张纸书，一张新墨拟就，一张则是血书，看上去血迹乌红，已存放多年。萧起扫向血书的末尾，落款竟是沈勐。 “这是我爹在行刑前夜写下，是狱吏同情我爹遭遇，好心将其带出，又辗转交到我手中。” 孟之远凝重道:“虽然血书上所言多为悲愤之词，不能作为证据，但它时隔多年后重现于世，总还能引起不少共鸣。” “萧郎你再看这一张。”沈蔻初指着另一张墨迹尚新的状纸说。 萧起接过来细看。这张状纸是以前沈府一名老仆妇所写。上面详细地交代了她是怎样在尤太后的威逼之下，将一些通敌叛国的罪证悄悄放入沈府，导致沈勐冤案物证齐全，难以脱罪。而沈勐被斩之后，尤太后欲杀她全家灭口，她拉着小女儿逃命之时坠入山崖，女儿身亡，她却活了下来。 她背负陷害沈勐的罪孽和被灭门的血仇，苟活了下来，一心想要报仇却没有机会，最后还是郁郁而终。 “这些旧事和这张状纸，是她临终前交给我的。”沈蔻初说道。 “你怎么会找到她？”萧起疑惑。 “这纯属巧合。这些日子我隐姓埋名到处流亡，隐居一处山谷的时候恰巧遭遇了她。一些细枝末节中，我发现她是沈府旧人，试探之下，得以相认。” “也就是说，此人已死？”萧起皱眉，“可惜了一个现成的人证。” 沈蔻初凝视萧起，成竹在胸道:“那么，我们就让人证复活！” 复活？萧起眼色一动。 “对，萧郎你细想，当年与这仆妇一同掉下山崖的，还有她的女儿，而她的女儿，正巧与我同岁。我可以扮作她的女儿，作为一个活着的人证，带着这份状纸，在皇帝下月前往祭天之时，拦御马，告御状！” 沈蔻初的语调悲愤激昂，可是萧起却立刻否决。 “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沈蔻初一把拉住萧起的衣袖，“萧郎，仆妇早已将其女儿的尸骨埋葬，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还能认出我的真假。而且，事情的关键不在于我这人证的身份是否可信，而在于让这些物证合理地出现。” 萧起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袖角从她手中扯出，淡淡道:“你私逃出宫，身份尴尬。若是被尤太后母子认出来怎么办？” “我不在乎！我忍辱偷生多年，就是靠着报仇的信念而已，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我不在乎暴露身份，只要父亲的案子能够平反，只要能还我沈氏清名，我此番就算身死，心甘情愿！” 她一屈膝给萧起跪下，“萧郎，你答应我吧。这是我作为沈家女儿的本分。 “元帅，这也是沈姑娘作为沈勐女儿应有的权利。”一位老臣说道。 萧起低头看向沈蔻初，沉默不语，目光沉沉。 沈蔻初这突如其来的让孟之远等人召集这么写老臣，说上这一车话，是想让他不得不点头吗？ 他并不是瞧不起女子的那种人，平日里也乐意让阿狸参与议事，可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筹谋划策多有主张的沈蔻初，却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要叫我萧郎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要叫我萧郎 眼前这个筹谋划策多有主张的沈蔻初，却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件事，不止关系到你的安危，还关系到很多人的。”萧起环视了一下四周。 陈蔻初用力摇头，“若是事败，我沈蔻初一力承担，绝对不拖累他人！” 长宁侯上前一步，“元帅，眼下看，这不失为一个事半功倍的好法子。” 孟之远也赞同道:“只要沈姑娘能拦下御马，后头的事情，吾等自会拿捏好。” “是啊元帅，沈姑娘铁血丹心，吾等怎能不成全！”众人热血沸腾。 萧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各位大人，可否容我与沈姑娘单独谈谈？” 沈蔻初喜出望外，孟之远随即亲自送萧起和沈蔻初到另一内室。 萧起先一步走进去，背对沈蔻初而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蔻初看着他英姿挺拔的背影，眼眶再一次红了，“萧郎……” 萧起转过身来，“这件事为什么不先与我商量？” 萧起的语气还是温和，面上也无不悦之色，但沈蔻初的心还是因此紧缩了一下。她以为萧起会追问她这段时间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危难？又为何没有音讯？却没想到，分别这样久之后，他单独面对自己的时候，问的却是这么冰冷的一句话。 “萧郎……”沈蔻初又上前一步，仰头看着萧起，眼中热泪垂悬欲滴，“我听说此事之后，本想直接去找你，但想到之前我与阿狸妹妹之间的误会，就……” 萧起在她靠近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步，面无表情道: “当日你和阿狸之间是怎么回事？” 沈蔻初倒退一步，“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白阿狸妹妹为何对我误会如此之深。那个时候，我满心里只担心自己容貌的恢复，担心皇帝发现我的行踪，哪里有心思做别的什么事！” 萧起沉默许久。以他这二十余载对女人的浅薄认识，确实会被沈蔻初这一番说辞说服。而且在他心底，沈蔻初心里是十分高傲好胜的人，他实在很难相信，一个为了洗清父亲罪名，宁愿死也要去告御状的人，会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雪铃是怎么死的？”他又问。 沈蔻初立刻露出悲恸之色，“她……为了救我，跌落了泉池。萧郎，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去苍琉投靠你，使得你们夫妻有了嫌隙。可是，雪铃她是无辜的，她是因为维护我才被赶出了帅府。是我害了她，她还那么年轻，是我害了她！” 萧起有些烦躁地偏开脸，雪铃已死，那件事死无对证，而且眼下也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外头那么多人还等着他的决定。 “告御状一事，你意已决？”萧起看着她。 沈蔻初重重点头。 “方才你也说了，这是你作为沈家女儿的权利。所以，我也不能拦着你，但我还是劝你，想一想沈戎。如果你身份败露，很可能牵连沈戎？” “可是，你不是一直派人暗中保护戎儿吗？”沈蔻初问。 “那是因为皇帝还隐忍不发！还不想和我撕破脸，但如果你私逃出宫的事闹得天下皆知，逼得他雷霆大震，用极端手段处置，甚至就此引发刀兵之祸，你待如何？” 沈蔻初脸色显然有些慌乱，她情急之下竟展开双臂，一步上前抱住了萧起的腰。 “萧郎！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怕错过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给我沈府上下百余口人报仇！戎儿和我的心思肯定也是一样的，你叫他这样苟活于世，他不会开心的！” 萧起伸手要扯开她的手臂，可是她抱得死紧，他怕伤了她筋骨不敢硬扯，但眉头重重皱了起来。沈蔻初哭的更厉害。 “萧郎，难道你不想为我爹洗清冤屈吗？他那么喜欢你，我们这一辈的孩子里，他最喜欢你！” 萧起的心因为她这句话紧缩了一下。他伸手对着沈蔻初双臂两侧的一处穴位摁下，沈蔻初双臂一麻，立刻松开垂落了下来。 萧起退开一步，再一次拉开与她的距离。 “初儿，我最后一次叫你初儿。” 沈蔻初愣住，听到萧起又说:“因为，阿狸不喜欢我这样叫你。沈姑娘，我已与阿狸结为夫妻，是有妇之夫，以后，你这样的举动不可再有。还有……请不要叫我萧郎，叫我萧起就好。或是你要叫我一声兄台，也可以。” “沈姑娘？兄台？”沈蔻初瞪大双眼盯着萧起，见了鬼一般，“你为了让她高兴，竟狠心如此伤我？” “或许我这样做不对。但是沈姑娘，我萧起只有一具肉身，一条性命，也只能有一个妻子。我既已有了阿狸，若再与你太过亲近，就是对不住她，所以，只能请你担待了。”萧起也不太习惯这些硬邦邦的话，他说完后朝她微微欠身，谢罪的姿态。 沈蔻初挺直着背，泪如雨下，“我并未想过要横亘在你们夫妻之间，我只是一直记得往日的情谊而已，这也不对吗？为了让她笑，你就可以让我哭，是吗？你怕对不起她，可你对得起我吗？” 萧起自己心里发疼，也许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不是因为她这番质问，正是她说的“往日情谊”，叫人唏嘘。 他们那将成未成的姻缘已经走远，如今他们之间的情分，更多的是儿时的回忆和沈萧两家的交情，他一直希望沈蔻初自己明白过来，把握分寸，但她却沉溺往事，越陷越深。他不得不当这个薄情人。 他弓着的身子没有抬起，痛苦地闭了闭眼，咬牙说:“既然你和长宁侯他们多有往来，那么往后有什么事，你可以让他们代为转达。”就不要再单独见面了，阿狸不辞而别这种事，他不想再承受一次了，萧起想。 “不！”沈蔻初再一次扑上前来。 这一次萧起抢先一步挪开了脚步，沈蔻初一步扑空，竟也不收势，整个人就那样跪趴下去，跌到他的脚边，她哭着抱住他一条腿，手臂紧紧缠绕住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夫纲日渐沦丧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夫纲日渐沦丧 萧起别过脸不敢看沈蔻初这个样子。 他忍不住想，如果沈勐将军还在，看到自己最看好最器重的萧家二郎，让女儿变成这个样子，大概是万箭穿心？他是不是太残忍了点儿？ 他的语气终于松动了些，“你不要这样……我只是说，你我总要避嫌。但我们还是故友，你不要自伤。” “萧郎，是不是阿狸妹妹还在恨我，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承认，我很想留在你的身边。虽然你说你只能有她一个妻子，但我只要能天天看到你，我就是再你的府里做一辈子奴婢，我也心满意足。” 萧起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她，整个人都烦躁凌乱了。他不明白沈蔻初的一身傲骨哪里去了，怎么甘心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前一刻还说活下来的信念就是为父伸冤，为沈氏正名。可怎么一转眼，又愿意为了一个男人这辈子为奴为婢？ 萧起只能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些年收的折磨太多，她的脾性恐怕也有些怪异了。说到底，还是可怜人。 他叹了口气，伸手托住她两边手臂，微微运力，沈蔻初就不得不跟着这力道站了起来。 “这些话不要再说。你的一生，不应该和我栓在一起。每个人有不同的路要走。出去吧，外头的大臣们还等着这件事的决断。” 沈蔻初睁着满是水光的泪眼，不知道萧起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如果他不答应，一切计划都不可能顺利开始了…… “既然你决意要去告御状，我也不阻拦，后续该怎么做，我会与孟相他们仔细商议。此事若是能成也好，至少沈戎就不必再躲躲藏藏，可以随他的心愿让他从军，我自会好好照拂他。”萧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沈蔻初明白，萧起这次答应她，是一种补偿，补偿她这些年对他的情义。她有些隐隐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自负了？高估了萧起对她的纵容？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她一点机会也没有…… 只要皇帝在位一天，她就要过这种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日子。要顶着老仆妇女儿的这个假身份。即便父亲的冤情得以昭雪，即便沈氏恢复忠烈之名，即便沈戎有了前程，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沈蔻初右手紧紧抓着自己胸口衣衫，咬牙。 萧起，我沈蔻初付出的不止是对你的情爱，所以没有这么容易补偿抵消！一切才刚刚开始！ 你说的没错，每个人有不同的路要走，而你萧起的路，由我沈蔻初来指引！你必须走向那个位置，天命所归，九五至尊。而我，必然站在你的身侧！ 萧起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近子时。 庭院里静悄悄的，夏虫鸣叫的声响清晰可闻，萧起踏着夏月的霜色一步一步往里走，只觉得双腿沉重，格外疲惫。 他答应了沈蔻初的要求，却还没想好怎么对阿狸解释沈蔻初的突然出现，还要阿狸暂且放下师父暴毙一事，让他帮助沈蔻初去告御状，给沈氏一门翻案。不知道阿狸会不会生气。 萧起进了房里，见甜儿还守在外间守着，正对着桌面一啄一啄的打瞌睡。碧纱橱的帐子已经放下了，茜纱将融融烛光投了出来，红雾迷离。 甜儿听到动静，一下子挣醒过来，“元帅……” “嘘……”萧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低了声音说:“莫吵着她了，一会儿闹醒了脾气怪大的。” 甜儿忍不住捂着嘴，外人都道元帅是战神，英武无双，可是在这个家里啊，根本就是个惧内的软耳根！ “你去歇息吧。”萧起说道。 甜儿便往外走去。 “等等。”萧起又一步走过来，小声说:“这几日记得给你家小姐炖逍遥汤。” 甜儿扣着手指头算算，对哦，小姐快过几天就来月事了。不过小姐没头没脑的，反倒是姑爷每个月记得清楚，总不忘让人准备好逍遥汤一类舒经调理的药膳。 “记住啦姑爷！” 甜儿雀跃着去了。萧起扯了扯嘴角，平日里都不好惹，月事来了脾气不是更大，自己这两天日子恐怕不好过……萧起一边想着一边往里走去。 阿狸只留了一盏小灯，搭着绉丝凉被往里躺着，萧起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她睡得死沉，浑然不觉。萧起见她凉被一角压在身下翻不动，愣是整圈裹在了身上，于是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后背，果然一背的汗！ “热成这样也睡得着，比三岁小儿还好眠！”萧起自言自语倒，伸手将她的身子抬起来，将锦被扯开。看着她湿透的后背，又索性把她衣带一抽，将整件寝衣都脱了下来。 阿狸这下子被弄醒了，眨了眨眼睛，大概感觉到身上凉意，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就只穿着一件肚兜了。她记得自己睡下的时候明明穿了寝衣的呀。再看看萧起手边，自己的寝衣正歪歪扭扭地躺着。 这个坏蛋！这么晚回来，扰人清梦就罢了，还脱人衣服！这大半夜的还想干嘛？ “元帅好不要脸！” 阿狸抬起一脚就朝着萧起的大腿蹬去。可他练武之人，腿上也硬邦邦的，她踹上之后反倒觉得自己脚丫子疼。 萧起知道她起床气大，抓住了她的脚哄说:“好了好了，我是怕你热才脱你衣裳的。” 阿狸一脸不信，反手撑在床上，仰着脸瞪着他。床角悬挂的夜明珠熠熠生辉，映着阿狸莹润的肩头，那葱绿的细细带子经过锁骨，蜿蜒垂落。萧起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小妖精！ “反正你也不信……”萧起自语，倾身而上，一口咬在肚兜之上，咬出她一声哀叫。 “怎么咬人！”阿狸推不开他，只能承受着他突如其来没轻没重的折磨，用手捶打着他的后背。可是只几下她就没了起眼，软软垂下手去。 阿狸只有一个时候最乖，无力与他抗衡，任他拿捏。所以，随着夫纲日渐沦丧，萧起越发喜欢看阿狸这个时候的样子。所以，阿狸带着哭腔低低讨饶说错了的时候，他的动作却越发凶狠， “这会儿来不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章 女鬼上身了 第二百章 女鬼上身了 第二日阿狸醒来的时候，萧起早就出门去了。阿狸仰面盯着床顶帐子上的并蒂合欢花图，摸摸身边的位置，尚有余温。阿狸懒懒地坐起来，看看外头天色，恐怕都快辰时了。 阿狸自己起来洗漱，甜儿在外间听到动静探了探头，见她已经起身才走进来。 “小姐醒啦？” “干嘛不早些喊我起来？”阿狸说。也亏得萧老夫人不讲究早请安一类礼节，不然自己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脸真不够丢的。 甜儿吐吐舌头，狡黠道:“小姐，我又不知道你几时睡的，怎么知道什么叫起合适呢。而且，姑爷叫我莫喊你，让你睡饱睡足了，你又怪我不喊你。你和姑爷头天夜里就商量好嘛！要不你们老是这样，我听谁的呀。要不，往后叫元帅不要上朝了，天天在家里伺候你早起得了。” 阿狸被说得又羞又窘，给了她一个爆栗子:“我就说一句，你说上一筐，量我打不过你啊？大姑娘家怎么说话不知道羞。我看你该赶紧嫁了！” 甜儿摸着脑袋，一边给阿狸梳头，一边说:“小姐，我要是嫁人了，还能伺候你么？” 阿狸乐了:“当然啦，只要你乐意怎么都行。” 甜儿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好吧。如此，还是可以嫁的。” “哈哈哈哈！”阿狸笑得撑着妆台说:“你这话到大街上再说一遍，看有哪个男子没被吓跑，那就是英雄好汉，你就嫁他。我的脸皮都够厚了，你怎么还青出于蓝了？” 甜儿扯了扯嘴角，“不是小姐平日里耳提面命的嘛，说女子最忌讳扭捏作态，应该有话就说啊！” “好好好，你是咱们家的女英雄，明日我就张榜给你招亲去！” 阿狸逼着甜儿陪她用早膳，甜儿吃了两顿早膳，撑着肚子坐在桌边不能动了，乘机偷懒道: “小姐，我动不了了，干不动活儿了。” 阿狸好笑:“哪儿什么活儿，你这儿挺尸吧，我去走动走动罢了。” 阿狸说着，走回内室，把她和萧起昨日换下来的衣裳拾掇出来，准备拿去后头让仆妇们洗。她抖开萧起的外衫，一阵香气扑鼻而来。阿狸手上动作一顿，愣了愣，又将衣服凑到自己鼻子底下仔细闻。 真的是那种香味，有段日子里她常常闻到这股气味！某些记忆排山倒海而来，将她拖进痛苦的巨浪中，她放佛溺在里面，所有感知只剩下了嗅觉。 沈蔻初被送到别院那天起，自己就不时能闻到这种香味。 沈蔻初毁容的时候，自己守在病床前，满屋子汤药的气味也没能掩住这股香味。后来沈蔻初哭闹，自己在井旁不顾一切地抱住她，更清楚地闻到了这股香味。 还有那天，师父吐了好多好多的血，可那样浓重的血腥味里，也交杂着这种香味。并且顽固、不依不挠地，一直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阿狸抱着萧起的衣裳，慢慢地在床沿上坐下，一时间浑浑噩噩。 萧起衣裳上的这股香味从何而来？这样霸道的香气，必定是名贵香料所制，而且应该是沈蔻初专门调制的，一般人不会有。 沈蔻初回来了？而且，要有怎样的接触，才会留下这么浓的痕迹？ 阿狸用力地摇摇头，让自己停止这种无端的猜测。只是，即便她信任萧起不可能和沈蔻初有什么逾越之举，但沈蔻初回来了这件事，萧起还是瞒了她。 萧起是怕自己二话不说就一刀劈了沈蔻初么？她倒是想，可她若真下得去手，当日沈蔻初早没命了！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瞒着她去见沈蔻初，这就够叫人愤怒，和失望了。 “小姐。你怎么了？发什么愣呢？”甜儿走进来，伸手在阿狸眼前晃了晃，又见她抱着一堆换洗衣服，便伸手一骨脑儿报了过去。 “我去把他们洗了！” “诶……”阿狸伸着手，却说不出别的，失魂落魄地看着甜儿抱着衣服走远了。 萧起从朝会上下来。裴衍和赫连恺在身后叨逼叨逼不知道在争论什么，萧起只觉得耳朵都嗡嗡的。刚走到宫门口，觉得鼻子一痒，吭哧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奇怪了，元帅你今日怎么老打喷嚏，莫不是又风寒了？”赫连恺看看外头的毒太阳，不对呀，这大热天的，热伤风还差不多，元帅身子骨啥时候这么弱了。 裴衍哼哼了一声，随手挥着朝笏说:“我看，元帅是昨夜在外头游荡，女鬼上身了。” 萧起总算明白过来，为何今日一早到现在裴衍都没搭理过自己，而且一脸不满哼哼卿卿的，合着是因为沈蔻初一事。 萧起叹了口气，“我知道此事欠妥，但我……” “但你欠沈勐将军一份恩情，不得不答应沈蔻初的要求，是吗？”裴衍白眼快翻到宫门上贴起了。 赫连恺摇摇头:“元帅，这事儿说起来倒也不是行不通，就是这沈姑娘竟然不动声色就联合了这些老臣，也不与你商量一声，这有损元帅威望，元帅就不应该答应她。” 萧起理亏沉默。 裴衍走过来，“你不用跟我们磨嘴皮子，左右我们得领你的俸禄过日子，不敢造次。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阿狸说吧，她可不看你吃饭！” 裴衍说完气哼哼地走了，萧起也只能哭笑不得地看着大舅子的背影。头疼的是，下午他还得赶去清风小筑一趟，孟之远等人还等着他前去商议告御状这一系列的安排。 “元帅，我觉得这事儿也不怪你。”赫连恺很义气地拍了拍萧起的肩。 萧起正心头一暖，然后就听见赫连恺接着说:“不过我就不陪你去清风小筑了，我怕助纣为虐，回头阿狸杀了我。” 一夕之间残了左膀右臂的元帅爷，独自骑马往清风小筑去，形影单调。到了地儿自有人迎他往雅室去。 这清风小筑，是北胤京城里上佳的茶坊。顾名思义，是个夏季纳凉的好所在，馆内荫凉通风，清幽雅致，并设有冰盘、轴扇等物。 令人料不到的是，这产业的背后金主竟是萧起，只不过，都是裴衍在经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一章 清风清风，清凉如风 第二百零一章 清风清风，清凉如风 除了清风小筑，裴衍还暗中经营了一些当铺、药房、书画店等方便收集和传递信报的产业，是为萧起所用。当然，还有……妓院。 萧起一边往里走，一边庆幸裴衍还不算太狠，要是他把今日议事的地方安排在妓院，他回去就真的脱层皮了。 萧起走进雅室，孟之远和长宁侯等人都候着了，沈蔻初也在，通身素净，垂首坐在一角，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萧起落了座。两个小厮抬着一个大家伙进来，上头蒙着油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径直抬到萧起座旁就放下。 “这什么？”萧起感觉到一阵寒气袭来，纳闷道。 小厮将油毯一揭，一大块冰雕的假山盆景出现在萧起面前。 “元帅，裴大人吩咐的，给您一座冰山。” “唔。”萧起摸了摸鼻子。 “最大的！”小厮声如洪钟。 “咳咳。”萧起呛了一口，扇扇手:“嗯，多谢，你们下去吧。” 一下午，萧起半边身子都是僵的，给寒气熏的。 每次谈话的间隙，茶博士过来添茶，还要献一下殷勤，邀一下功。 “元帅爷，凉吧？” “凉。” “最大的！” “嗯。” “清风清风，清凉如风！” “你也可以下去了。”萧起淡笑颔首，清新俊逸的样子。 清风个鬼！心里炸裂了。 告御状一事牵扯甚广，上上下下要打通的环节太多，一丝纰漏也不能有。一众人便留在馆内用晚膳，预备晚膳后接着商量。 “给元帅多上一碟鱼脍，要加些许竹叶椒。”沈蔻初对上菜的小厮交代道。 沈蔻初音量不小，在座众人都听到了她体贴的话语。 萧起举箸的手顿了一下，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多谢沈姑娘。”他客套地拱手，方才重新执起漆箸，低头吃起来。 沈蔻初咬牙低下头去，任凭吃进去什么，也嚼不出滋味来。 这一来一去的，孟之远与长宁侯也看懂了，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等萧起离开清风小筑又是深夜了，他无奈叹了口气，也不骑马，牵着往府里走。 “青翼。”他说:“别匿着了，出来陪我说说话。” 青翼随一阵风刮到他面前，“元帅。” “青翼，你现在也成亲了，你说，沈蔻初这事儿，阿狸能答应吗？”萧起语带落寞道。 “答不答应的，您不都已经这么做了嘛。” 萧起转过来就是一脚:“你也呛我！你们一个个眼里都只有阿狸夫人，没我了是吧！” 青翼快速躲开“元帅您跟阿狸夫人学什么不好，现在越来越暴力了。” “再废话。”萧起抬起另一只脚。 “好好好。”青翼退开一步，抱着剑想了想，“我也不懂女人的心思，不过，元帅你现在找到了沈蔻初，没有立刻告诉阿狸，还要帮沈蔻初告御状，帮沈家平反，这样的事，要是换成我们家丹茳的话，我猜她会……” “会怎样？”萧起停住脚，认真地看着青翼。 “割了。”青翼抬起手掌做了一个一刀切的姿势。 “割了？”萧起不解。 青翼找到更准确的措辞:“阉了。” 萧起:“……” “这个……毕竟她天天这样威胁属下。”青翼挠了挠头，在他家元帅再一起抬腿之前，嗖一声又遁了。 萧起长长叹了口气，摇头往前走去。 回到帅府，萧起远远望见上房灯火通明，问:“阿狸还没歇下吗？” 胡安从萧起手中牵过马，“恐怕是暑气太盛，夫人睡不着在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呢。” “哦。” 萧起点头往房里走去。进门就见阿狸已经卸了钗环，披散着长发，罩了一件胭脂色的罗衫，坐在灯下自弈。大大的广袖露出大段莹白的小臂，下子一起一落间，端的是万种风情。 可是，萧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虚的缘故。 “阿狸。”他走过去执起她还捏着棋子的手，“睡不着么？” 阿狸轻轻抽开手，将那一白子轻轻落下。萧起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棋盘之上，黑子难脱“接不归”之形，黑子 续上最后一口气，然白子再落下，一个杀招定了乾坤。 萧起看着棋面皱了皱眉。 虽然他只与阿狸下过几回棋，但对于她下棋的脾性还是清楚的。她是从来是温吞慢，大慈大悲的下法。可今日这局，快狠准，滚打！包收！全是最凌厉的围剿，局中杀气扑面而来。 杀气？这是想灭谁了？ “怎么了？”萧起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小小一只环在怀里，“谁惹我家夫人不痛快了？” 阿狸再一次闻到那股香气。她痛苦地闭了闭眼，最难过的是，自己的愤怒并不算多，陡增的是凉薄。 “你这几日很忙？”她靠在萧起怀里轻声问。 萧起笑了，只道她是想他陪了。他抱着她坐下，伸手理着她散落到两颊的发丝，说: “是不是一个人在府里带着无趣了？那我明日早些回来。” “哦。” 阿狸沉默在那股令人作呕的香气里，期盼着他说点什么。 可是，萧起说:“你要是在府中闷得慌，叫上丹茳，结伴去尉迟曼那里走动走动。我这几日事多，白日里都得出去，不过我夜里会早点回来。” 阿狸莫名觉得冷，这三伏天里，却觉得指尖麻木冰凉，她难以自控地打了个寒颤，紧接着觉得小腹处隐隐作痛起来。 “怎么了？”萧起立刻察觉到她不对劲，将她抱到床上放下，在灯下打量她的脸色。 “不舒服吗？怎么还打起寒战来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萧起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还有些发热？” 阿狸下腹的疼痛越发重了，她这才想起来，恐怕是月事要来了罢。 “肚子疼？嗯？”萧起看向她捂着小腹的手。 阿狸咬着下唇一言不发。萧起腾一下站起来。 “甜儿！胡安！青翼！”音量不大，但内力夹带着气势，破空而出。 “怎么了元帅？”甜儿和胡安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二章 肝气郁结 第二百零二章 肝气郁结 “怎么了元帅？”甜儿和胡安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 “阿狸发烧腹痛，甜儿去打热水来给她擦身，胡安去厨房要暖身的热汤，青翼快马去请卢大人。”萧起一口气说完，如派兵作战一般。 “是是是。”三人飞也似地去了。 院子里点灯的点灯，喊人的喊人，鸡飞狗跳。 “别折腾了。”阿狸无力地说道。她平日身子还算强健，这回定是淤了一口气在心里，生生憋出毛病来的。 “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还坐在这里下棋，真是……”萧起口气也不大好。 阿狸身心皆痛，将脸偏到里侧，不再言语。 甜儿打了水来，用热水伺候阿狸擦身。不一会儿厨房的热汤来了，阿狸撑着喝了小半碗，卢龄就到了。 等卢龄给阿狸诊治完，萧起送他出来。 “卢大人，阿狸这是怎么了？” “元帅不必太多担忧。夫人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不受凉气，养两天就好了。” “那为何会这样？” “从脉象上看，是肝气郁结，肝失疏泄，导致气滞血瘀，冲任不调。阿狸夫人近日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萧起摇摇头，要说近日最不顺心的，不就是沈蔻初这事儿吗？可他还没跟她说起呢？ 卢龄点点头:“我猜想元帅也不知道，若是她能开口倾诉，宣泄出来，恐怕就不会郁结失调了。” “那眼下怎么办？” “无妨的，用点药，养两天，只是这几日莫再惹她烦忧。”卢龄说着，亲自往厨房熬药去了。 这一通折腾下来，等众人散去已是二更天了。萧起看阿狸恹恹地躺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膀子，心想她从西纥回来这段日子，好不容易养了点肉，这下可别又折腾没了。 他见阿狸不愿说话，只道她累了，便去关了房门，熄了灯，轻手轻脚在她身畔躺下。 阿狸翻身朝里侧而卧，一颗泪珠滚落下来，沁入枕上的鸳鸯耄耋图里。 第二日，萧起照旧起来上朝，只是放心不下阿狸，罗里吧嗦地交代这个交代那个，恨不得找个托辞不去上朝。 甜儿和胡安频频点头。 “元帅您就放心吧。” 萧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阿狸听得他脚步声走远，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旭日依旧东升，萧起这罪魁祸首，依旧昂首阔步地上朝去。而她一夜辗转心痛，除了让自己身子受损之外，收拾了谁？阿狸咬了咬牙，我就独自在家伤心吗？ 她下床洗漱，换了一身轻便衣裳。 甜儿端着早膳进来，冷不丁被她瞎了一跳。 “小姐，您怎么起来了？身子不爽利怎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 “那您先用早膳吧，一会儿还吃药呢。” “嗯。”阿狸点头，走到桌边坐下，单手端起那盛着粥的小碗，一仰头咕噜咕噜地灌下去，愣是一口气喝完了一碗白粥。 接着，她用竹箸夹起珍珠包子塞进去嘴里，一口一个，迅速吃完一盘。 甜儿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说:“小姐，您这么饿啊？” 阿狸放下筷子，“不舒服，更要吃饱。” “甜儿，去把截止昨日的账本拿来。外头产业的那本。” “账本？”甜儿两眼瞪的，比盘子里的珍珠包子大，小姐这是生病了还是鬼上身了？平日里懒得出奇，对府中产业不闻不问的，这生着病的时候反倒要看账本了？ “叫你拿你就拿。”阿狸横了一眼。 甜儿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自家主子今儿一脸杀气。 甜儿很快拿了一个清漆螺钿的紫檀匣子来，阿狸接过来，从身上取出钥匙，咔嗒一声打开。 其实，这帅府的账本以前是由萧老夫人来打理的，但由于上一回阿狸出走，萧老夫人慌了神，心道不能让阿狸日子太闲，人闲下来容易胡思乱想，于是将账本一股脑儿都推给阿狸。只是阿狸平时懒，都让胡安盯着，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才过问。 此时，阿狸拿到账本仔细看起来。不得不承认萧起真是个奇才，带兵打仗就不说了，这一堆茶坊酒楼当铺还有妓院，还都经营的有声有色的。 阿狸用手顺着一排一排地巡下去，指尖停留在清风小筑一栏。 清风小筑日日进账稳定，就在昨日被人包场，上头登记包场的人叫周祥，阿狸在脑海里搜索一同，北胤达官贵人里头，没有这号人物。而且，昨日包场进账却比平日开放给散客的少了大半。 这一桩亏本生意，有问题。莫不就是接待了自家主子？阿狸也不确定，但没耐性仔细琢磨，这就去这清风小筑，撞大运吧。 阿狸合上账本，起身往外走去。 “小姐，您要什么？我去帮您拿。”甜儿赶上来说。 “我要出府。” 甜儿这才看清楚，阿狸今天穿了一身短打劲装，一幅要出去找人练的样子。 “小姐你不是不舒服吗？” 阿狸一字一句:“很不舒服。” 阿狸这八字真是生的大，这大运一撞一个准。 清风小筑是有暗道的，但萧起将所有暗道的总诀告诉了阿狸，屠青衫本就教过她一些奇门遁甲，所以她推演几下，就测出了几处出口。她一个一个寻过去，果然在一个药铺后门的马厩里，看到了萧起的马。 阿狸不动声色，到药铺对门的茶楼里寻了个临窗的位置，点了一壶茶。 也不知道等了多少个时辰，阿狸看到萧起从药铺后门出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换了容貌恍若重生的沈蔻初。只见沈蔻初突然上前一步，扯住了萧起的衣袖。阿狸顿时觉得这馥郁的茶香里头，都交杂着那股恶心的香气。 阿狸看着沈蔻初的嘴一开一合，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她低下头来看着茶盏，眼前模糊一片，大概是春茶翻腾起来的热气，熏了眼睛吧。 阿狸从盛茶点的盘子里摸出一枚杏干，对着沈蔻初的脸用力弹射了过去。 真是……学艺不精呵，杏仁没打着沈蔻初，反倒被萧起一抬手接住了。 萧起立刻抬头，看见对面楼上的窗边，他的阿狸靠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窗下的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三章 我为什么要信你？ 第二百零三章 我为什么要信你？ 阿狸一只手从窗沿上垂下来，另一只手还端着茶盏，悠闲品茗，先看热闹的姿态。除了她苍白的脸色之外，竟无别处能看出她此刻悲喜。 萧起心口一阵绞痛，迅速往茶楼这边奔来。 阿狸把那杯茶喝干，又摸出碎银搁在桌上，然后起身下楼。 萧起冲进茶楼，看见阿狸一身碧色短打，一步一步从楼上下来。木质楼梯发出咚咚地闷响，每一声都震动在他心口。 “阿狸……” 萧起说不出旁的话来。他突然明白卢龄说的“肝气郁结”是什么了，也明白了昨日棋局里的杀气何来，阿狸早已经知道沈蔻初回来了。 他要怎么跟阿狸解释清楚？ 第一天，是他回去的晚，又贪欢，错过了时间，没有告诉她。 第二天，是他回府后就发现阿狸不舒服，卢龄又说这几日莫要惹她不开心，于是他又没有开口。 两天，两天而已，萧起心里道。可是，阿狸的眼神让他害怕。 “阿狸，你听我说。”萧起刚说这句，就听到身后传来沈蔻初的脚步声。 “阿狸妹妹。”沈蔻初迆迆然上前，“我已回京多日，但事务繁忙，一直没有到府上看你，你可别怪我。” “沈蔻初。”萧起语气很是不好，只求她不要再说了，事情都是越描越黑的。 呵！阿狸冷笑了一声，“你没死，倒是失忆了？” 沈蔻初不解地站在原地。 “你若没失忆，还跟我姐姐妹妹的做戏给谁看？给他看吗？”阿狸似笑非笑地直指萧起:“当他是傻子么？你可是被我拿刀架着轰出帅府大门的，你倒是忘了？” 沈蔻初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愤怒的眼泪滚滚而下，倒成全了她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阿狸妹妹，那一次你大发雷霆，我就不知道是为何。今日重逢，我只盼能化戾气为祥和……” “祥和？”阿狸冷笑，一步一步前进，用刀锋一般的目光逼视沈蔻初，将她逼到了茶房一角。 “你这次又要做什么？你除了利用萧起对沈府的往日情分，还能利用什么？” 沈蔻初心下一沉，阿狸这些话一针见血，不知道萧起会听进去多少。她不能再让阿狸这样说下去，于是痛哭道:“阿狸妹妹，我没有……” 萧起环顾了一下四周，邻桌还有客人在喝茶。这市井之所闹起来传的最快。于是他一把捉住阿狸的手臂，“阿狸，有话回去说。” 阿狸猛地回过头来，狠狠盯着萧起，“放手！” “阿狸！”萧起又惊又痛，他从她眼神里看到了杀气，一如她昨夜的棋局。无奈之下，他伸手在阿狸后背一拍，封住了她一处穴位。 阿狸身子发软，说不出话，只能任他牵着往外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然而泪光后面，双眼射杀出的狠戾，全部往沈蔻初身上而去。 “青翼，收拾这里。”萧起交代道，牵着阿狸离开。 萧起把阿狸放在马上，两人一骑往将军府回。阿狸被迫靠坐在她怀里，倒也不哭了。但这一路上萧起在她耳边不断地说些什么，她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阿狸，到家了。”萧起将阿狸抱起，直接这样抱着往房内走。 众奴仆一看，吓得不轻。毕竟大伙儿都知道昨夜夫人身子不好，元帅还连夜喊了卢大人来，这会儿这样抱着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毛病呢。 “小姐，这是怎么了？”甜儿又跳又叫，“我说跟着你一起，你非不让！这下子是怎么了？” “你们都下去吧。”萧起无奈道，“夫人身体无大碍，只是累了，要休息了。” “哦……”甜儿将信将疑，一步三回头地下去了。 萧起将阿狸抱回房中放在床上，伸手拍开了阿狸的穴位。 阿狸伸手将自己身子撑起来，揉着有些麻痹的手腕，神情镇定，不哭不闹。 萧起小心翼翼地说:“阿狸。方才是我不好，这样强行带你回来，只是那茶楼人多眼杂，我怕徒增麻烦。” “我知道。” 阿狸平直的回答却让萧起吃了一惊。她这个样子，比哭闹还叫人心疼，让人害怕。 “阿狸你别这样，我宁愿你打我。”萧起伸手抱住了她。 阿狸轻轻推开他的手，侧过脸，静静注视着他，“萧起，我离开过一次，在那些原野戈壁之上，我看到了我向往的日子。但因为你，我尽全力劝服自己回来。可事到如今，你没有给我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她说了他最怕的话。人人只道他千里追妻迎回了阿狸，又哪里知道，当阿狸毫无音讯的时候，他有多么惶恐。 赤焰山北道那一夜，他遭遇皇帝围剿，以巨大悬殊的兵力苦苦支撑，最后仅剩的六人活下来。又有谁知道，他们守在石壁后等待援兵的时候，他看手臂上不断滴落的热血，感受到濒死的寒冷的时候，他有多害怕自己再没机会见到阿狸。 萧起整个后背发凉，面对阿狸，他在战场上的盖世武功没有用，他在朝堂上的高谈雄辩也没有用，一时间只觉得胸口闷胀。他腾地站起身来，后退一步，一返身去把房门拴上，又连窗子都全部关上，才回身看着阿狸。 “阿狸。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昨夜本想告诉你的，可逆腹痛发热，我就忍下没说。而且，与她见面，也是为了议事。” “可我为什么要信你？上一次，你因为一些细枝末节，觉得我有事瞒你，将我关入地牢。那么，凭你今日一面之词，我为何要信？” 萧起哑口无言。 阿狸侧过脸来，看着他，语气终于有了一些波澜，“可是，即便我亲眼看到她拉着你的衣袖，但我仍然打算给你解释的机会。因为我不想中旁人的圈套，给旁人可乘之机。而你呢？” 阿狸抬手指了指那些被他关上的门窗，说:“上一次你气急把我关进地牢，这才让沈蔻初主仆有机可乘，令我师父一句话没说完就去了。这一次，你还想关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四章 海市蜃楼 第二百零四章 海市蜃楼 “阿狸……”他将她双手抓在掌中，“我怕你一气之下又要走。” “萧起，你未免太小看我。我逃开过一次，但发现一个人心里放不下的话，就算行到千上万水之外也徒劳，我走不出去，所以我回来了。我既然回来，就做好了面对一切风浪的准备。沈蔻初算什么？就是这北胤的天翻了，我也不怕。而你呢？你连她回来的消息都不敢告诉我，这是因为你做不到与我同心，始终不相信，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萧起因愧疚和震动，久久失语。 阿狸仰面看着他，痛心疾首，“萧起，枉你长我几岁，却不如我清醒！” “阿狸。” 萧起终于再不去压抑胸腔里激荡的那股气，再不去忍那股涌向眼眶的热烈，于是，阿狸看到天下人人眼中那个铁骨铮铮的战神萧起，在自己面前，红了眼眶。 “阿狸，我惭愧……”萧起一手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颊上，另一只手捧着阿狸的脸，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是我疏忽了，我竟没有发现我的阿狸已经悄悄长大。是我让你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你才会变得这样坚不可摧。” 他的脸颊的温度暖着她的手心，阿狸的坚不可摧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泪水夺眶而出。 “别哭阿狸，你这样我心疼。”萧起用力将她抱住，可立刻又改口说:“哭吧，卢大人说你是肝失疏泄，是有气憋在心里了，想哭就哭出来。” 阿狸用手背用力抹掉眼泪，“萧起，关于我师父的死因，我没有直接证据，现在雪铃已死，一切死无对证，所以我不能把沈蔻初怎样，可是，你觉得我还能容忍你们时常见面相会吗？” “我与她没有单独见面，议事都是一屋子的人。裴衍可以作证，他这两日为你打抱不平，也是把我捉弄够了。” “她找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要告御状。” “告御状？” “嗯，以沈府旧仆之女的名义。” 萧起这才将沈蔻初此次的计划，朝中老臣们的态度，一五一十告诉了阿狸。 “也就是说，长宁侯等老臣们，都觉得她的法子可行，所以你们已经在商议行动细节？” 萧起心虚地点了点头。 阿狸沉默了一小会儿，皱眉道:“这计划虽然冒险，但不施为解决目前沈勐案僵局的一个法子。只是，我信不过沈蔻初，总觉得她会使什么幺蛾子。” 萧起不由得定了定神，他远没有想到阿狸被他气惨，却还能条理清楚地跟他分析这些。 “阿狸，其实我也越来越看不透她。但我想，沈勐一案若能平反，也是对她有利，对沈戎有利，她总不会将这件事搞砸。” “这倒是……” 萧起伸手抚平阿狸的眉头，“这些事交给我就好，你安心养好身体。只要我们拿下平反沈勐案这一句，” 阿狸无力地摇摇头，“罢了，谁让我乱出主意，就是“沈府怪象”的法子搞砸了，局面才会变成这样。大概也是天意吧。” “你不要多想，这不怪你。关于市集搭台演戏法拆解我们御兽术的事，我也还在派人查着。” “皇帝祭天就在几日后吧？” “嗯，所以我才着急要将事情商议妥当，不能有一丝差池。” 萧起见她总算消了气，有种捡回一条命的感觉。他伸手将她垂落脸畔的发丝拨开，摸了摸她的脸说:“都汗湿了，我去给你拧个帕子擦擦。” “不用了。”阿狸坐正起来，“让甜儿去吧，你去忙你的吧。” 萧起摇头，“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萧起，我现在脑子不清醒，不想和你说太多话。你我这两日各自待着，等想清楚了再说话。” “阿狸，你要想什么？”萧起又慌了。 阿狸一伸手将床帐拉了下来，把萧起的头脸都搁在了帐子外。 “不是我想，是你该好好想想！” 萧起顶着一脸帐子:“……” 萧起不想走，但又怕自己杵在跟前更惹阿狸心烦。 “那你先歇着，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萧起战战兢兢地往外走去。 “等等。” “怎么？” “抱一床被子去。” 这是夜里不让他进房的意思了！ “阿狸……”萧起站在原地不肯挪步。 “还是我走？” “我走，我走。”萧起叹气。 萧起无奈地走回床边，伸出手臂作势要去薄被子。也方向一偏就将阿狸紧紧抱住了。 “啊！”阿狸伸手要推，可是天下谁人推得开耍赖的元帅？ 萧起一个倾身，就将她整个人仰面压在了床板上。 “你！”阿狸后面的话都被他吞进凶狠的吻中…… 许久许久，阿狸频临窒息的时候，萧起才停了下来。阿狸气喘吁吁地瞪着他。 “无赖！” “我就是发现，我不无赖点都降不住你了。”萧起最后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方才快速抓过一床锦被，在阿狸发飙之前冲出了房门。 阿狸听着他的脚步声慢慢消失，整个人才脱力般松懈下来。房中气闷，她起身去把门窗都打开来。 窗下是一片碧色的莲池，炎夏的热风被水汽沁过，变得清亮且带着荷香，幽幽吹进窗来。再往前，池塘边也是一处花圃，里头牡丹盛放。 阿狸站在窗边，定定看着这园景。 其实一开始，她是不太喜欢这些园子里的花儿的，觉得它们可怜。它们挤在方寸之地里，被拗成人们想要的姿态，但凡有张牙舞爪的枝干都会被修建得干干净净。哪像粟粟岛上的花草，自由尽兴，恣意生长。 然而日日相对之后，渐渐地领悟这是另一种顽强。再拥挤地方，再无情的剪刀，都阻挡不了它们用最大的力量盛放。 你已经离开粟粟岛了。阿狸对自己说。 血色的现实告诉她，粟粟岛上的那份安宁只是海市蜃楼。爹爹和师父尽了最大努力，想给她一片无忧无虑的净土。但掌政着无道，天下皆痛，又怎许她一人逍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五章 祭天之行 第二百零五章 祭天之行 掌政着无道，天下皆痛，又怎许她一人逍遥。 何况，她站到了萧起的身边，也站在了北胤权力争斗的最中央，国事还是家事？似乎已经分割不开。她想，是该收藏起那些不争不抢，不嗔不怪的淡薄心性了。　明枪暗箭，鬼魅魍魉，但既然逃不开去，不如迎面而上，杀破重围。 沈蔻初，只是其中一局！ 与此同时，萧起站在书房里，仰面看着墙上那副画。画上是拜月节的夜景，他和阿狸站在高台之上，头顶的烟花，看着海面上水灯点点，飘向天际。 那时候，阿狸问他，元帅，你喜欢打仗吗？ 他说，不喜欢。 她又说，我还以为，想您这样的人，最喜欢的事就是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他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换来青史寥寥数笔，有什么意思？ 她又问，那以后不打仗了元帅做什么。 他说，攒点儿银子，带着妻儿四海游历，或边城走马，或大漠放鹰。 在这之前，他一直都以为，这些愿望不算奢侈。 他又想起当初，阿狸帮他止住了乌趾病毒，却让琉璃占了功，他问她，防治乌趾病的大功劳被人领了，不觉得可惜吗？ 她说，比起当出头鸟，宁愿不领这功劳。还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虽然缩着脑袋不太体面，但图个长命百岁…… 什么时候开始，命运的轨道开始偏离。就连他天真烂漫的阿狸，也被逼着面对这些阴谋阳谋。仿佛从一颗纤细的嫩苗，长成一株铁骨的刺藤。 他总想着尽量让阿狸过得简单惬意，和她阿爹无漏子和师父屠青衫一样，想将她保护起来，可事实证明，这是一厢情愿的奢望。 他们会离那种淡薄逍遥的日子越来越远。注定逃不开这权力争斗的漩涡，除了冲出去，别无选择。 阿狸既决定了不阻拦告御状的计划，当真就不再理会萧起去见沈蔻初的事。但眼看着祭天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这夜她又在床上翻来覆去，萧起伸出手臂将她环住。 “睡不着？” 他的手不安分地乱碰。 阿狸缩到一边:“别闹啊，知道我睡不着还闹。” 萧起笑笑，将她重新抱进怀里。 “阿狸，你说将来你当娘了会是什么样子啊？”萧起陷入幻想，脸上笑得格外讨打，“你说你会不会跟他抢好吃的，带他去掏鸟窝什么的，你说我每日下了朝回来，还得去树上找你们，累不累。” 阿狸翻了个大白眼:“太小看我了吧，我犯得着掏鸟窝么？我不会用御兽术把鸟都招回来给他玩儿吗？还可以招蛇、蝙蝠、蜘蛛、蝎子、老鼠……” “介介介介介够了够了。”萧起头痛欲裂。 阿狸偷偷笑了，又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扯扯嘴角说:“哪儿来的娃啊。你看卢大人的女儿，上上个月才嫁的，这就怀上了。我是不是不能生啊？” 萧起笑，“胡思乱想什么？” “娘是不是会很着急啊？会不会想着给你找个妾室啊？”阿狸眨巴着眼睛问。 “你看我爹有妾室吗？” “没有啊。” “对啊，娘自己都不准爹爹纳妾，凭什么让我纳妾啊？” “也是。” 萧起见阿狸有些困意了，伸手一下一下拍着阿狸的后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扯。 “再说，娘最疼你了。” “嗯。” “她说你还小，不着急。” “哦” “她说可以慢慢生，生四五个。” “嗯。” “阿狸，我想要个女儿。” “哦。” “还想要个儿子。” “嗯。” “还想要个女儿。” “哦。” …… 外头有闷闷的雷声传起，紧接着是雨水打落的噼啪声响。萧起下床将泼雨一面的窗子关上。 回到床上，阿狸还保持着刚才的睡姿，对外头疾风骤雨毫不知晓，睡得香甜。萧起在床边坐下，微笑地抚着她的发。多希望日子就是这样啊，什么样的狂风暴雨，都惊扰不到你。 屋外风雨正疾，屋内甜梦正酣。 人生在世，这样温暖静好的时候也许不多，却足以抚慰去所有的不安和遗憾，让人不畏惧前路的风雨。 日晷行走，一寸一寸推进北胤的历史。 仲夏五月，大雩大祀。皇帝御驾，祭天祈谷。 皇帝行辕至玉面桥一带时，一女子冲破仪仗喊冤。 该女子身携血书一页，供词一卷，当街怒告左相严禧，为沈勐通敌叛国一案喊冤。 此时，阿狸在家里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时抬头看向漏壶。皇帝祭天百官随行，萧起自然也在行仗之内，虽说行事的人是沈蔻初，但此事若有什么差池，就很可能罪及萧起。 “阿狸。”萧起知道她等得心焦，于是刚跨进里院，就喊道。 “萧郎！”阿狸快步迎上去，看到他面色如常，松了口气，问:“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皇帝答应重审沈勐案。” “太好了！” 萧起牵着阿狸的双手，两人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沈蔻初按计划拦住了御驾。” “人没事么？” “受了些小伤，但无大碍。她照孟相所言，事先将满是绣花针的布片缝入周身衣衫及发髻中。祭天之行忌讳血光之事，所以那些仪仗兵不敢动刀剑，徒手又禁不住针刺，愣生生让她冲到了了御驾前。” 阿狸冷笑一下，“我相信她有这狠劲儿。” 萧起无奈苦笑一下，接着说:“血书一出，沿街的人立刻传了开来，十里长街都跪满了请愿的百姓，百官也纷纷请奏重审沈勐案。” 阿狸点头，“当着天下人的面，皇帝骑虎难下，只能答应了。” “嗯，此次皇帝肯定会弃车保帅，将一切都推到严禧身上。” 阿狸想了会儿又问:“那沈蔻初呢？惊扰圣驾，耽误祭天行程可是死罪，那钦天监照计划帮她说话了吗？” 萧起点点头:“祭天之行不可兴杀戮，而且她是本案重要人证，所以皇帝不能赐死她。只是暂时将她监禁了起来。” “嗯。不过，皇帝也不傻，即便你只是幕后参与，他也猜得出来是你在操纵。所以，这段时日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就怕他动了杀心。”阿狸担忧道。 “嗯，我会的。”萧起收起一板一眼谈公事的脸色，摇起忠犬的尾巴。 “夫人，我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六章 人证物证俱在 第二百零六章 人证物证俱在 继六疾馆一案后，重审沈勐案成为北胤政局又一大风浪。 而且，自从仲夏大雩，皇帝亲自行了祭天大典之后，老天愣是一滴雨也没有了。老百姓就说是因为祭天当日那女子当街喊冤，触动了神灵。还说这天上有九个太阳，九个太阳都姓严，奸相不除，大旱不去。 如今萧起要当这后裔，孟之远就是那把射日的弓。 孟之远借助深查沈勐案一事，牵扯出一连串严禧收受贿赂，买卖官职，私吞国库的罪行，严禧结结实实地翻进了阴沟里，这也是萧起重审沈勐案的主要目的之一。反倒是沈勐一案本身，由于原告老仆之女不是直接证人，其他取证也尚未实锤，案情顿时停滞不前。 不过，老天爷喜欢捉弄人，也喜欢给人惊喜。 这日，阿狸正在府中与胡安看账。今年来年景不好，庄稼收成远不如往年，眼看就要入秋，阿狸和胡安商量着给萧府下头的田庄减减租。 正商量着，萧起从外头进来。 “阿狸，我给你带回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阿狸放下账本，起身迎过去。 “事关药络泽的。” 阿狸眼前一亮，“是不是他要大婚了？” 萧起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果然是妇道人家。” 阿狸见他取消，知道自己猜错，于是使劲摇着他的手臂:“快说！是什么？” “朝廷收到西纥汗王药络泽送过来的一份文书和几个人。” “人？” “是佐鹰王以前的副将，还有他的供词。供词证明当年沈勐一案中所谓的通敌文书，全是他与佐鹰王炮制的。连仿写沈勐笔记的匠人，送信接头的人，也一并押解过来了。” “那不是就是说，沈蔻初那边的供词和这边对上了，而且人证物证俱在。” “对，而且药络泽在公文里还表示，此事事关大胤与西纥两国，这种破坏邦交之事一定要严惩。” “太好了！药络泽这一施压，事情就更好办了。” 萧起点头，笑得和暖，“有时候想想，药络泽真是我的福星。” 阿狸连连点头，“可不是嘛，他救过我，还与萧郎一同打败了佐鹰王，老汗妃娘娘还帮我解开了父亲和师父的真实身份，他们一家都是我们的福星！对了，他没有信给我们吗？” 萧起走到桌边，可怜巴巴地叹气倒，“日子真是越过越不成样了，我进门到现在，一口水都喝不上。” 阿狸忍着笑，拿杯子倒了满满一杯凉白开，往萧起面前一坨，“呐！” 萧起委委屈屈地灌完凉水，才接着说:“哪有什么信呐，就让使臣带话给我们，说拉了一车干酪熏肉皮毛料子和西纥玉石什么的给你。” “熏肉好！”阿狸拍手。 “使臣还跟我说，药络泽最近瞧上了狐曳城主的女儿，却不大大方方跟人提亲，也不袒露身份，就自个儿就跑到狐曳城去，夜夜在人家姑娘窗子底下唱歌，都已经被泼了三回洗脚水了！” 噗！阿狸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还是个情种！” “情什么种！这小子是君王不早朝的架势啊？”萧起说着，却也由衷替药络泽高兴起来，“看样子，你盼他的大婚也不远了。” 阿狸雀跃着转头吩咐:“甜儿，去吩咐厨房，今膳加一份茶酥寸金骨。” 胡安在一旁连连摇头，“阿狸夫人真是越来越会当家了！这么多好事儿，就加一个菜！” “安叔。”阿狸哭笑不得，一壶六十年的梨花白，外加我亲手炸的孜然落花生。” “这还差不多。” 萧府喜气洋洋，宫里阴云笼罩。 六疾馆一案的败势，皇帝还能沉得住气，但这一次重审沈勐案，严禧落马，朝政大权彻底往萧起手上倾斜，皇帝是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不过，朝局再乱，宫里的年节总是要过。而且，照尤太后的性子，越是人心浮动的日子，越要大操大办，歌舞升平，方能显得大局稳定。所以，宫里很快放出消息，皇帝和尤太后要在中秋佳节大宴群臣。 阿狸的女史官职虽然不够资格，但作为一品诰命夫人，还是收到了请帖。 这日午间，萧起早早回来接阿狸进宫赴宴，一进门见阿狸把头面衣裳摆了一屋子，不由发笑。 “越长大越臭美了。”他扯了扯她的发尾，“这阵势，是打算去跟谁比美呢？” “正好快过来让我比一比。”阿狸说着，将那绛紫重纱银线绣麒麟的公服在他身上比。 萧起笑，“见礼的公服不都是一个样儿吗？还能折腾出花儿来？也值得你忙活一上午。” “我乐意折腾。”阿狸说着去给他配带扣和禁步。 萧起看了看她摆出来的衣饰，想了想，打开螺钿黑檀衣橱，取出一个宽扁的锦匣，将里面的一副苍琉珠间百宝的缠丝璎珞取出来。 “这个你还没戴过，放着可惜了，今日配你的诰命服正好。”他走过来说。 “我方才就是要找它，却没找见。” 萧起笑着捏她的鼻子，“娘也是心大，就不怕你把整个家给管丢了。” “这两月我和安叔调整了下面田庄和商铺的一些规矩，净利升了三成呢！” 阿狸伸出三根手指在萧起面前晃着，又得意又不服气的样子。 萧起忍不住走过来在她脸上香了一下，又将那璎珞搁在她胸前比看。他平日里鲜少送阿狸什么首饰，这副璎珞还是他在苍琉时，在胡安的反复提醒之下，从珠场选了一斛上品珠，让人专门打造的。 “苍琉珠洁白莹润，确实好看，但肤色黑的人戴起来显得更黑。还是我们阿狸这样白嫩的人，才适合戴它。”萧起说。 阿狸把璎珞接过去，笑着打趣他，“堂堂元帅，还暗地里琢磨大姑娘小媳妇儿们的穿戴啊。” “谁说不是呢。”萧起伸手扶着她的腰，“如今我见谁穿戴什么好看的，就立马会想，是不是给你也弄一个。可是回头事儿一多，就忘了。” “可见都是哄我的。”阿狸笑着说。她抚着那璎珞上的珠子，不由得想起了落云。之前落云就因世子妃的身份，被充做罪奴，罚入数夕池采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七章 中秋宴会 第二百零七章 中秋宴会 “想什么？”萧起听见她低低叹气的声音。 “我在想，落云至今还对阿爹的身份一无所知呢。” “我想，岳父大人对你嫡母，也就是落云她娘估计不大喜欢吧？” 阿狸奇了，“为何这样说？” “你看，你阿爹放着苍琉城里的药铺生意和偌大一个落府不管，大多时间都与你呆在粟粟岛上。” “那不是因为他喜欢岛上自在吗？而且，我阿爹惧内可是出了名的，就因为他太听落云她娘的话，不敢带我回落府，我都成了个黑户。”阿狸不痛快地翻了个白眼。 萧起摇头笑着说，“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不是给她名分，给她大宅子就可以了，更重要的是能多尽量多陪陪她。” 萧起说这话的时候，把阿狸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掌中，一下一下轻拍着。 阿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而且你看啊，岳父大人的医术统统都交给了你，落云哪里学到了？” “那是她笨啊，一棵草药看上三四回都记不住。阿爹就不耐烦教她了呗。”阿狸不屑道。 萧起哭笑不得，“好好好，你聪明。不过，阿狸，落云的身份始终是个麻烦，你若是放心不下她，可以吩咐人多照拂她，但暂且不要与她走得太近。” “嗯，我明白。”阿狸点点头，忍不住叹气道:“前苍琉世子湛风也一直没有落网。他之所以会点名让我当世子妃，应当是隐约知道了我阿爹身份微妙，故意为之。我还指望能抓到他，说不定能问出些究竟来。” “湛风太熟悉苍琉海域，海上搜捕极不容易，不过你放心，朝廷不会放弃对他的搜捕。” “嗯。”阿狸点头。 “哎！”萧起长叹一口气，整个人往阿狸伸手靠去，下巴抵在阿狸肩窝上，无奈道:“本想着今晚我们一大家子登高赏月的，我都给你和龄儿买了兔儿灯了，哪知道却要入宫吃什么劳什子中秋宴。” 眼看时辰也不早了，只能更衣穿戴了，入宫赴宴。 临近宫门口，萧起和阿狸坐在马车上，突然听到后头有人喊着“元帅，等等我！” “好像是赫连？”萧起捞起车帘，果然看到赫连恺跟在车子后头跑。 “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赫连恺匆匆忙忙跑过来，轻轻一跃上了车，就往车厢里头挤。 萧起嫌弃得不得了，“你自己的车呢？” “我什么时候坐过车啊？”赫连恺道。 也确实，萧起这些手下里头，最没有架子也最吃得苦的就属赫连恺了，说起来赫连家也是名门望族，虽父亲早逝，家中叔伯都在朝中为官，他自己也官拜右将军。但他克己奉公，身上没有一丝骄奢之气。 萧起知道他向来是自己骑马，于是问:“那你的马呢？” “刚在路上碰见孟大人，他的车辕松动，走不了了，于是就将我的马让给他了。” 萧起扶额，“你那马……烈得不行又调皮，裴衍都不敢骑，你还让孟大人骑，就不怕把孟大人颠出个好歹来！” 赫连恺后知后觉道:“烈吗？没觉着啊，我看孟大人骑得挺好。” 萧起和阿狸双双扶额。不过这都快到宫门口了，骑马的肯定比马车快，追也来不及了。 到了宫门口，萧起几人从马车上下来。萧起以掌挡额环顾一周，果然就看到孟之远牵着马站在前面，正在等着宫门前的例行检查。 “孟大人！”萧起快步上前，赫连恺也赶紧跟了上去。 萧起看似轻松地走到孟之远面前，看看马，再看看孟之远，心里松了口气。 “元帅，赫连将军。”孟之远满脸笑意道:“今日多亏了赫连将军慷慨借马，不然的话，孟某怕是要误了宫宴的时辰了。” 赫连恺呵呵干笑道；“举手之劳，孟大人不必客气。” 孟之远还颇有点兴奋道:“赫连将军，你这匹马可真是好马呀！” “那当然，这匹球齿骢可是千里良驹……”赫连恺的声音在萧起的眼刀中渐渐小了下去。 孟之远却立刻接过了他的话头，“可不是嘛，就我这骑术，连小女孟姝都要笑话我的，可今日骑赫连将军这马，竟是意外地顺当。此马极通人性啊，我这轻轻一动作，还没吆喝呢，它就知道是停还是走。” 赫连恺听得高兴:“既然孟大人骑着顺，这马送您……” 萧起的手搭上赫连恺的肩膀，手掌暗暗用力，将赫连恺的后半句话捏成了“这马送您……送您回去吧。” “一会儿宴席结束的时候夜也深了，还是我让马车送孟大人比较稳妥。”萧起强势结束关于马的话题。 一阵寒暄完了，萧起才回到马车边将阿狸扶了下来，一行人结伴进了宫。 这宫里的中秋庆典年年操办，除了花更多的银子外，也做不出什么新意。而且朝局动荡，严禧倒台，尤太后和皇帝心里不痛快，一顿宴席吃得无比沉闷。 阿狸和萧起坐在上席。萧起也不耐烦主动应酬，自顾自用小银刀将烤鹿脯上的肉剔下来，放入阿狸盘中，又帮她捻了鱼脍，沾好佐料放入她碗中。 这一切，坐上主作那端的叠玉公主都看在眼里。然而她只是默默垂下头，端起面前的酒壶，自斟自饮。 叠玉近来沉默了许多，脾气也好了许多。以前，她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被人捧着是理所应当，更觉得萧起没有理由一直拒绝自己，可自从那日在璃宫听到尤太后与严禧的对话之后，她恍若突然从迷梦中怔醒，再也找不到骄傲的理由。 “诶，快看，快看。”坐在较远席位的裴衍，用手肘捅了捅自己身旁的赫连恺。 赫连恺被他捅得嘴巴在羊排骨上戳了两下，气呼呼放下手中羊排，不耐烦地瞪裴衍，“看什么？”“ 看到叠玉公主那神情没有，简直是芳心欲碎，生无可恋啊！要我说元帅也是够了，用得着在这里还腻腻歪歪吗？你看又给阿狸夹菜了，哎呀，哎呀，还喂，啧啧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八章 垫背女婿 第二百零八章 垫背女婿 “你够了。”赫连恺嫌弃地将自己的凳子往旁边挪了挪。 “公主内出血了吧已经。” 赫连恺扯扯嘴角，“叫你练射箭吧，愣是看不清靶子，要说你瞎吧，隔这么远你都能看出来人家公主芳心欲碎，还内出血？” 离裴衍远点。然后低头继续对付那块羊排，心想这宫里的筵席真是讨厌，像他这样的行伍之人，习惯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个纸都裁不动的小银刀刮都刮不动，索性还是靠嘴啃。 此时，尤太后有意无意往孟之远的席位扫了几眼，说:“孟大人，听说您的爱女正好是今日生辰？好像正好满十六？” 孟之远闻言连忙起身，“回太后娘娘，小女生辰确是今日，确实刚满十六。” 尤太后笑得意味深长:“哀家还听闻孟家千金容貌出众，才情兼备。今日中秋佳节，又是她的生辰，孟大人怎不带着她一起赴宴？好让大家都见见咱们大胤才女的风采。” “太后过奖，小女的容貌才情实属普通，标榜其为大胤才女那真是夸大其词。” “孟大人过谦了，以孟大人的才学品行，养出来的女儿不出色都难。有女如此是孟大人之福，也是我大胤之福。不过孟大人，令千金既已及笄，婚配之事可不能耽误了，我大胤虽人才济济，但要挑门好亲，能与孟大人门庭相匹配的，恐怕也是要费些心思。” 阿狸本来正低头喝着盏中的汤，听得尤太后此言，手上动作不由得一顿，抬起头来与萧起迅速地对视了一眼。 孟之远的女儿待字闺中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眼下太后突然当着众人的面提起这茬，不就是看孟之远与萧起走得近了，便想着将其女儿纳入后宫，想将其绑回到皇帝这条船上？ 这一问，孟之远也是始料未及。不得不说尤太后抓人七寸抓的很准。 孟之远夫人早逝没有续弦，膝下仅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在朝中任职并已成家立室，家中就只这小女儿的婚事要操心。也是因为孟之远眼光颇高，左挑右选的，至今亲事好像也没定下来。 阿狸和萧起也捏了一把汗，皇帝如果开口要人，孟之远身为臣子岂有抗旨不尊的道理。 然而，就在尤太后又要开口说话之前，孟之远上前一步，“臣多谢太后关心，但小女已经有了中意的人家。” “哦？”尤太后和皇帝的脸都是猛地一沉。 皇帝开口:“不知是哪门哪户的青年俊杰？” 席位下首，裴衍他们坐得远，但裴衍一直伸长了耳朵听着这头的对话。听到这里只觉大大不妙。一回头，见赫连恺还在啃那根羊排，对这边的风云暗涌一点儿也不关心。 他再次用胳膊肘狠狠捅向赫连恺，“别啃了！” 可偏偏这一捅，使得赫连恺口中的羊排一下子滑了出去，冲向桌案上的那杯酒，眼看酒杯被撞倒，赫连恺连忙伸手去捞住那根排骨，却碰到了旁边的盘盏调羹等物，一时间叮当作响。 孟之远正苦于如何回话呢，听到声响下意识转头，看到赫连恺愣愣地捞着一根排骨坐在那里，脑子一热一咬牙就说:“正是元帅身边的赫连恺将军。” 噗地一声，裴衍将刚喝到口中的一口汤喷了出来。阿狸和萧起更是惊讶得面面相觑。赫连恺更是被吓成了个呆头鹅，瞪着双眼说不出话，只将手中那根排骨捏得要滴出汁来了。 皇帝和尤太后也愣了好一会儿。但毕竟此事合情合理，孟之远女儿既然已有婚配，他们也不能强抢吧？ 一时间，道喜道贺之声此起彼伏。裴衍一把撸掉赫连恺手中的排骨，又狠狠掐了他大腿一把。 “人恭喜你呢！” “啊！”赫连恺给掐醒了，只能被迫向众人拱手相谢。这什么鬼啊，只是啃排骨啃出动静了而已，就莫名其妙就被人拖去当垫背女婿了。 一场暗战就此结束，赫连恺都还没回过神来，他看向孟之远，孟之远已经入了席，低头饮酒压根不看他一眼。赫连恺欲哭无泪，孟大人，马可以借，人不能借啊！马你全家都可以骑，人不能啊！ 尤太后的如意算盘打不动，于是阴沉着脸，堂上气氛一落千丈，筵席草草收尾。 筵席后面还安排了分曹射覆、灯谜之类的乐子，但尤太后和皇帝没了兴致，她们一离开，大伙儿也纷纷散了去。 萧起和阿狸往宫门外走去。裴衍和青翼跟在后面，赫连恺耷拉着一副生无可恋脸，走在最后面。 他绝望地看向萧起，只见萧起和阿狸两人嘴角含笑正说着什么。笑！笑什么鬼？还有心情笑？ 赫连恺快要原地炸裂了，心想你们这群人，一点也不关心我的终身大事！我现在被人当堂点去当女婿啊，你们一点意见都没有吗？ 裴衍停住脚，转身看着他，忍笑道:“诶，讨了便宜还卖乖啊你？” “谁、谁要这么大个便宜啊，你喜欢给你啊！”赫连恺气呼呼地。 “赫连。”萧起站住脚，难得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 “孟相从来不是个冲动鲁莽之人，他今日所为定是有他的道理。我想，也是因为近来你替我往孟府跑的多，他对你颇有好感。而且，今日你还将马借他，我看得出来他很高兴，许是你二人确实有缘吧。” 赫连恺哭笑不得，“不是吧！我就是把马借了他一回，他就要把女儿嫁我。那我要是亲自背他一程，他岂不是要亲自以身相许了？” 阿狸噗地一声笑出声来。裴衍也跌笑，也接着打趣他，“你少装模作样了！你没听太后说孟相千金容貌出众才情兼备吗，你一大老粗，人家还配不上你不成？” “这才头疼啊！”赫连恺两道浓眉都搭到嘴角了，他指着萧起说:“你看看，元帅自从娶了亲，凡事对阿狸言听计从，在家伏低做小。你说那孟家小姐还是宰相千金，还是什么大胤才女的名头，那我以后在家不是得夹着尾巴啊？” 萧起牵着阿狸的手，横他一眼，“说你自己就说你自己，扯本帅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九章 姜还是老的辣 第二百零九章 姜还是老的辣 裴衍也过来作势要踢他，“什么叫做低伏小，这叫宠爱，元帅宠爱我妹子怎么不行啊？你看不惯啊？你吃醋啊？你喜欢元帅啊？你断袖之癖啊？” 裴衍嘴皮子翻个没完，赫连恺怒了，追上来要打死他。 “我断袖之癖！我喜欢你！你给我站住！” “啊！这人大庭广众之下要强迫于我，元帅救命……” 一行人打打闹闹地走出宫门口，萧起就看到孟之远站在那里，自然是在等他们。 “元帅。” “孟相。” 两人互相作了个揖，目光就都转到了赫连恺的身上。 “孟相……”赫连恺一脸无辜地看着孟之远。 孟之远无奈垂首说:“赫连将军，今日堂上之举实属无奈，望将军海涵。” “这……孟大人不必多礼，只是这……”赫连恺也不知道还能说啥。 “赫连将军，孟某此举实在是为难将军您了。但恳请将军看在我爱女心切的份上，就先承着这门亲事吧，等风头过了，若将军实在不喜，再……”孟之远看看萧起，又看看赫连恺，终咬牙说:“再退婚即可！” “啊！”这下反倒是赫连恺心软了，皱着眉说:“姑娘家订了亲又被退婚的话，这不是害了她的名声？” 孟之远心中一松，心道自己果然是没有看错，这赫连恺看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内心却十分仁善，会为他人着想，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姻缘之事不能强求，他只得说: “小女若入宫为妃，势必成为皇上要挟我的一步棋。而且，皇帝凌虐后宫妃嫔的事情，我们还听的少吗？相比之下，被退婚又算什么呢？即便因此累了名声，那一世不嫁也比在宫中过得毫无尊严的好！” “不不不，我不能害她嫁不出去……”赫连恺脱口而出，说完却觉得这话好像又把自己套进去了，忙住了口。 孟之远满面惊喜，“赫连将军的意思是？” 阿狸见赫连恺为难，忙适时开口道:“孟大人，赫连将军，不管怎么说，今日应付了尤太后，孟小姐免于入宫之苦，总也算是逃过一劫。其余的事，我们也不必急于定夺，不如从长计议？” 众人皆赞许地看向阿狸，孟之远更是频频点头，“萧夫人言之有理，此事不急，不急。” 赫连恺则站在原地，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孟相，您没车，还是我送您回府吧。” 孟之远:“好咧！” 这一夜各回各家，相安无事。 然而第二天散朝，萧起他们刚出宫门，又看到孟之远站在门口，愁容满面，两眼望天。 “孟相怎么了？”赫连恺快步上前问道。 孟之远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马车，摇头叹道:“哎，这车又坏了。” “孟相要不换个新车吧？”裴衍坏笑道。 “哎，说来惭愧啊，孟某两袖清风囊中羞涩啊！” 裴衍和萧起相视一笑，不说话了。 “那……孟相，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赫连恺闷声道。 孟之远:“好咧！” 赫连恺:“……” 第三天。 老地方，孟之远站在那处又是老样子。 赫连恺啥话也不问，默默把马牵过来。 第四天。 赫连恺自觉往那处望，看到孟之远以后，把马牵过去。 第五天。 赫连恺一下朝就牵着马笔直地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第六天。 赫连恺说:孟相，您那车也别乘了，以后您上朝我去接你，反正……顺路。 萧起和裴衍噗一声笑出声，顺个鬼的路啊，一个城东一个城西的。 再过几日，萧起和大家结束议事，大家散去，赫连恺却站在厅里不走，也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脚尖。 “杵这儿干嘛呀？”萧起一边收拾着书案上的公文，抬头看向他问。 裴衍也纳闷地走回来，“呆子你这是怎么了？” 萧起想了想，放下手中的东西，抄起双臂似笑非笑道:“是不是连日送来送去的，心里厌烦啦？我看也挺受累的，这孟之远得寸进尺啊，不行，明日我就去找他说，别再欺负我们赫连，那亲事趁早退了！” “元帅……”赫连恺欲哭无泪，“我……我不退婚了。” “啊？”裴衍和萧起一副很吃惊的样子，“那孟家小姐逼迫于你了？” “没……”赫连恺结结巴巴半天，终于给逼急了，一巴掌拍在一旁的高几上，“这亲我认了！请元帅给我主婚！” 哈哈哈哈哈哈！ 萧起大笑着走过去搭着裴衍的肩膀，两人边笑边往外走，压根不看赫连恺。 裴衍:“骑马骑出感情了。” 萧起:“没见过被老丈人拿下的。” 裴衍:“姜还是老的辣。” 萧起:“那马累死了没？” 赫连恺:“……” 原来，赫连恺日日送孟之远回家，孟之远免不了留他喝茶说话，自然更免不了让他“偶遇”自家女儿，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意思。 阿狸听得说起，便拉着萧起问:“赫连以前也见过孟家小姐吧？那段时日你们不是常往孟府跑吗？” “赫连说自己之前根本没看仔细。毕竟我们一群男子，就算院子里撞见了孟家小姐，那也不敢抬头细看人家啊。” “那倒是。”阿狸点点头，笑道:“也就是说，这回细看之下惊为天人，赫连就喜欢上人家了？看不出来呀，他这么肤浅，还以貌取人。” 萧起伸手用虎口卡住阿狸的下巴往上抬，坏笑道:“有谁不以貌取人呢？要不是看在你这么美貌的份上，你觉得本帅会怕你吗？” 阿狸一把拍开他的手，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你搞错了，明明是我垂涎你的美色。你可别忘了，你是大胤第一美男。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 萧起:“……” 赫连恺本来就是个急性子，提了亲之后，竟然就和孟之远商量着就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下月里。而这期间，萧起和孟之远手下的人也已将严禧的罪状一一查清，不查不知道，已查出来简直罄竹难书，朝廷依律给判了个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章 真觉得萧起会永远守着你一人 第二百一十章 真觉得萧起会永远守着你一人 再者，有了药络泽送来的重要证据和证人，沈勐案也顺利平反，因受牵连而被充做贱奴的那些沈氏族人，都予以恢复自由身，皇帝也下令重新修建沈氏祠堂，并赐匾“一门忠烈”。至此，沈氏冤案总算昭雪，然而人死不能复生，此番平反，也是徒增世人唏嘘罢了。 阿狸眼看着沈勐案告一段落，庆幸沈蔻初这次没出什么幺蛾子，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遂安心地去帮忙张罗赫连恺婚礼的事情。 婚礼这天，全北胤的达官贵人都来了，皇帝和尤太后也亲自有贺礼送来。赫连恺双亲早亡，但有萧起主婚，又有阿狸尉迟曼等帮着操持婚礼，这大礼办得有滋有味，十分风光。 与赫连同去接亲回来的裴衍，看着新娘子的嫁妆被源源不断地抬进去，瞪着眼夸张道:“孟大人不是一部马车都换不起吗？”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赫连恺身为大胤右将军，婚礼上有一半儿宾客是军旅之人，所以这婚宴也显得格外大气，不拘小节，甫一开席就拉着赫连恺灌起酒来。 而且赫连恺是萧起他们三个之中年纪最大的，这光棍了这么久，终于娶上了媳妇儿，还是孟姝这样的大美人儿，兄弟们一个个比自己当新郎还高兴，这宴席愣是吃了两个多时辰还舍不得散。 男人们推杯换盏，阿狸便和众女眷们往后头园子里去休息。 这天虽然已经入秋，但秋老虎仍是凶猛，于是主人家就将水果点心等餐后小点等都置办在了回廊，以便宾客们纳凉品尝。 阿狸看那盘中有一样碧绿晶莹的凉果，看着喜新又清凉，便走过去捻了一块放在自己小碟中。才要转身离去。一股香风袭来。她下意识的就有点反胃。一回头，果然看到沈蔻初摇曳生姿地走到了自己身边。 阿狸心里着恼，心道是谁给沈蔻初送的喜帖？赫连恺的婚宴上怎么有她？但她也不想理会这茬，端着点心就像往另一侧走去。没想到沈蔻初一步卡上来，堵住她的去路。 沈蔻初重塑后的脸，经过这一段时日的养护，愈加娇艳夺目了，身着一件淡紫烟罗裙，长长的轻纱披帛随着回廊上的风轻轻扬起，就这么迎风而立，还真有那么些仙袂乍飘的味道。 阿狸知道这漂亮的皮相下面是什么心肠，也不耐烦对着她。她见一旁没什么人，直面斥道:“让开！” 沈蔻初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狸，樱唇轻启，“让什么？萧郎吗？” 阿狸气笑了，却不愿意搭她的话，有些人，你跟她掐架反倒是给她脸了。阿狸见她挡住去路，索性转过身往另一侧走去。 阿狸才刚走出两步，沈蔻初竟然伸手搭上她一边肩膀，拉住了她。 “你做什么！”阿狸一把打开她的手，心下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无比厌恶。 沈蔻初转到她面前，满意地看着阿狸被激怒的反应，说:“你真觉得萧起会永远守着你一人？” “不劳你费心！”阿狸别过脸。她活撕了沈蔻初的心都有，但今日是赫连恺大喜的日子，她不想在这里闹开来碍大家的眼，既不体面也不吉利。 沈蔻初确实吃准了她这心思，故意在这个时候纠缠不放。 “萧起娶你是阴错阳差，日久生情也不奇怪。但你觉得，单纯的男女之情能维持得了多久？他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日地位更甚！你见过哪个这般身份的男人，家中只有一个妻子的？他三妻四妾儿女成群，是早晚的事！” 阿狸冷冷看着沈蔻初翻飞的嘴唇，突然替萧起觉得丢脸，他竟然喜欢过这样一个口蜜腹剑的下作女人？她没有与她讨论这个问题的兴趣，直接越过她往前走去。 沈蔻初抬脚一步，踩住了阿狸的裙角。阿狸始料未及，一个趔趄往前摔去，幸亏伸手抓住了一旁的餐几，才没摔出好歹来。 餐几上的器皿被她的力道一带，哗啦啦摔落在地，一时间碎裂声四起，满地残瓷。 阿狸站稳后对着沈蔻初回手就是一巴掌。 “啊！”沈蔻初痛叫一声，顺着她这一巴掌的力道往地上摔去。 “阿狸！”萧起的声音响起，他快步上前，抓住了阿狸的手，语气有些急恼。 沈蔻初跌坐在满地碎磁中，她抬起头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哭诉道:“阿狸夫人，我真的只是提赫连将军高兴才来的，并不是故意来碍您的眼。” 阿狸怒极反笑，这女人下作起来是更上一层楼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若干宾客的注意。萧起烦躁地看看四周，再低头看到沈蔻初的手被碎磁扎得鲜血淋漓，眉头就不自觉蹙起，压低了嗓音说:“阿狸，做什么动手？” 阿狸火冒三丈，沈蔻初贼喊做贼就算了，萧起这是什么态度？她咬牙道:“她该打！” 萧起脸色就沉了几分，毕竟沈蔻初顶着假身份面对世人，这种场合又人员混杂，闹起来极其不妥。 果然，长宁侯从人群中走出来。伸手扶起地上的沈蔻初，神情十分不悦地看向阿狸，语气生硬道:“阿狸夫人，这位杜姑娘是老朽邀约同来的，若是碍了阿狸夫人的眼，我们往后不来便是！” “你……”阿狸瞪着长宁侯这老糊涂，肺都要气炸。然而她也没有法子，这些老臣与她阿狸非亲非故，确实看着沈蔻初长大的，孰亲孰疏显而易见。 萧起抓着阿狸的手，笑着对长宁侯道:“侯爷，内子素来莽撞，冲撞了您的友人实在失礼，不过这其中定有误会，我回头让人送最好的金疮药给杜姑娘赔罪，还望杜姑娘与侯爷莫怪。” 送药？阿狸闻言只觉胸口气紧，眼前发黑，她忍不住抢白起来。 “侯爷，是这位杜小姐三番五次找我麻烦……” 萧起握着她手腕的手掌突然用力，阿狸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见萧起板起面孔训斥:“够了！阿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第二百一十一章 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萧起伸手唤来从仆，“将这里收拾了，送杜姑娘去包扎。” 说完，拉着阿狸的手往院子深处走去。 “放开！”到了无人之处，阿狸终于忍不住火气，狠狠扳开了萧起的手。 萧起抬头见阿狸横眉冷对的样子，着急道:“阿狸，我只是不想在赫连的婚礼上闹得不好看。” 阿狸咬牙，“我已经够忍让了！” 萧起揉着她的手腕，“长宁侯这些老臣与沈府素有交情，所以我才息事宁人，免得他们对你有了误会，将来给你讨不痛快。” “我已经不痛快了！”阿狸抽回手。 “阿狸，我也不知道今日沈蔻初会来。但既然遭遇了，咱们自己走开，犯不着为她生气。” “你觉得是我找她麻烦？”阿狸逼视萧起。 萧起亲眼见沈蔻初摔在地上，满手是血，又亲眼见阿狸给了她一巴掌，觉得自家媳妇儿这么凶悍，铁定是没有吃什么亏的，于是叹了口气道:“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该消气了吧？” 阿狸只觉匪夷所思，“你觉得是我在撒气？” 萧起在赫连恺的婚宴上也喝了不少酒，此时被秋阳一烤也有点上头，他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再说。” 萧起去牵她的手，她恼怒之下就要再次甩开，可就这一瞬，她眼角余光看到了地上的影子。两道身影投射在地面上，她是那样抗拒的姿态，张牙舞爪。 这是在做什么？这个姿态是不是正中沈蔻初下怀？最希望他们出现裂痕的人不正是沈蔻初吗？ 她突然有些颓败之感，才一次小小交锋，自己就着了沈蔻初的道了。她缓缓将手收了回来，深深看了萧起一样，转身往外走去。萧起跟在她的身后一步一步往外走。 到了府门口，阿狸她眼尖的发现，府门旁的墙边，站着一抹淡紫色的身影，沈蔻初正躲在暗处窥探着她与萧起的一切。阿狸停住脚，笑着朝萧起伸出手，萧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忙伸手将她扶上马车，有如平日里那般亲昵。 可才一上车，阿狸就松开与萧起相握的手，肚子坐向车厢里侧，面若冰霜。萧起被她这一冷一热弄蒙了，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阿狸突然想笑，今日之事若放在当年，自己铁定头也不回地就走掉了，哪里还会跟他回家。所以，最强大的东西莫过时间，它如雕刀一般，削去了她的冲动和任性，刻出隐忍和镇定。 然而阿狸还是在心底默默反问自己，这是究竟一种修为，抑或是一种悲哀？ 回到萧府，阿狸一言不发，如行尸走肉般往房里走。进了房门，阿狸直接垂下双手，任由肩上披帛滑落在地，她不看也不捡，踏过披帛直直走到床前，身子一偏就歪倒在了床上。 萧起一直跟在她的后面，看到她脚步飘忽，眼下躺在那里又是神色出离的样子，心里酸楚得厉害。 “阿狸。”萧起在床沿上坐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说:“阿狸，我没有半点儿向着她的意思。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我和她就算有什么往日情分，也早给磨没了，你不要多心。 阿狸没有回应。 萧起只得又说:“我只是觉得，她现在对我们没有什么影响，所以我不想你因为她不痛快，不值得。” “对你来说也许是故人，路人，对我来说不是。她是害死我师父的仇人。” “阿狸……” 萧起伸手去扶她，阿狸这才慢慢坐起来。 “一来，我没有证据，没有人会信我，所以我一味隐忍，没有找她寻仇。二来，朝局牵扯到沈勐旧案，为了你能顺利行事，我也答应你去帮她平反沈氏冤情，并任由你照料她的亲弟。萧起，你还要我怎么做？” 萧起伸手，顺着阿狸的发顶轻轻抚下，最后扶住了她的双肩。 “阿狸，我承认，当年我沈氏蒙冤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入宫为妃。后来，我想救她出宫却又使得她容颜尽毁。虽然后来不雨山人帮她重塑了容颜，但我始终心怀歉疚。所以，照顾沈戎，帮他父亲平反，是念着往日沈梦将军的知遇之恩，也是想弥补自己的亏欠。” “这我明白。”阿狸说。 “至于她谋害师傅的嫌疑，诚如你所说，雪铃身亡死无对证，我们证据不足，眼下又是朝局争斗如此凶险的节骨眼上，所以我也不好冒动。但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相总有揭晓的一天，你不要过于郁结。” 阿狸的火气渐渐平缓，冷声道:“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但只怕到那一天，你这青梅竹马的故人露出她的真面目时，你自己接受不了！” 萧起沉默。 “你知道今日她对我说什么吗？”阿狸抬眼看向萧起。 “什么？” “他说，你的身份注定了你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妻子，早晚三妻四妾。” 萧起:“……” “而我觉得，她说的其实有几分道理。” 萧起不禁有些着恼，他伸手扶着阿狸的肩膀，“怎么旁人说几句，你就听进去了！我说过了，我不会纳妾，萧府只会有一个女主人！” “我只是有时候觉得，你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多了。”阿狸满心矛盾地看着萧起说:“虽然我也知道不该被她的话左右。” 萧起轻轻抱住她，“不怪你，让你不放心，是我的错。” “她还故意激怒我，让我忍不住给了她一巴掌，使得看客都觉得是我出手伤人，更引来长宁侯为她打抱不平。” 萧起只觉匪夷所思，“她这么做目的何在？” 阿狸嗔怪地看向萧起，“其实我最恼你的，就是你总是小看她，觉得她只是个没什么攻击力的路人而已，然而我越来越觉得，她要的并不只是让沈氏冤情昭雪而已。她的手，显然要往大胤朝堂上伸。” “朝堂？”萧起沉吟。 “总之，你多留心吧。”阿狸只觉意兴阑珊，懒懒往枕上一倒，这回任萧起怎么哄也不搭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毓秀榜首 第二百一十二章 毓秀榜首 阿狸的担忧，很快应证在了几日后的大胤朝堂上。 这日，礼部尚书便将甄选出来的《毓秀榜》名单呈上。 皇帝对这么也无甚兴趣，觉得横竖也就是选出来发个匾再赏点银子是事情。 原来，大胤历来有个《毓秀榜》，也就是推选这三年间，民间值得标榜称颂的贤孝忠义之人，授匾奖赏。而眼下，又到了新一届《毓秀榜》要张榜的时候了。 皇帝草草翻了翻就准奏了，岂料此时长宁侯却站了出来。 “启禀圣上，臣有事启奏。” “长宁侯但说无妨。” “圣上，老臣以为，今年的《毓秀榜》遗漏了一人，而且臣以为，此人应居今年的《毓秀榜》榜首。” 萧起站在左首，听到这里直觉有些不好，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 皇帝有些不耐烦道:“哦？那长宁侯所推的，是何许人也？” “正是不久前拦御马告御状的那名女子，沈府旧仆杜寻之女，杜若兰。” 这杜若兰就是沈蔻初，是她顶替的那名沈府旧仆的女儿的名字。 长宁侯此言一出，皇帝差点没将手中把玩着的两颗金刚胡桃直接对他砸过去。皇帝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杜若兰是萧起一派在背后操纵，否则她一个弱小女子，如何能探轻御驾的路线，又如何能冲破重重侍卫的阻挡？ 这个女子，将沈勐旧案翻出来也就罢了，还因此使得严禧下马，刑部官员大换血，让萧起占了大便宜！他不讲此女千刀万剐就罢了，还要给她发块匾供着？ 他咬着牙说:“长宁侯是认为此女拦御马的行为，值得称赞吗？要倡导大胤百姓争相效仿吗？她冲撞天子御驾胆大包天，朕不治她大不敬之罪就罢了，还要封赏她吗？” “皇上息怒！”长宁侯毕竟是两朝老臣，风浪见得多了，凡事镇静的紧，他清清嗓子道:“皇上，此女冲撞御驾，实属大不敬。但其为主伸冤的忠心，以及甘冒死罪的胆魄，实在不得不让人心生佩服。而且，老臣此番请奏，也是为了皇上的体面……” 长宁侯操起三寸不烂之舌，将此事如何能体现皇上宽容仁爱的道理，翻来覆去地摆了一堂。一帮老臣也加进来，七嘴八舌地，硬生生让皇帝答应了此事。 散了朝会，百官出了宫门，孟之远追上长宁侯的马车，劈头就问:“侯爷，您今日这演的是哪一出？怎么事先一点口风也不透的？” 长宁侯也无奈道:“孟大人，我也是没有法子啊！昨夜里沈姑娘深夜到访，拜托我帮其促成此事，我与沈勐将军是故交，当年他获罪之时，我等都无力相援，此事我遗憾在心，所以如今沈姑娘相求，我就为她出把力，也无伤大雅吧。” 孟之远摇头叹气道:“你明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还让她来争这种风头？你这哪儿是帮她，只会害了她！” 长宁侯也是一脸无奈，“她跪着求我，我……” “哎！”孟之远一拂袖子，气匆匆地走了。 萧起这头也没敢将此事瞒着阿狸，回到家中就立刻告诉了阿狸。 “难道她想做女官？”阿狸猜道。 “照往年的情形看，入选《毓秀榜》的人若有真才实学的，确实有被破格任命为官的可能。” 阿狸也努力分析道:“是不是她觉得沈氏冤情虽然得以昭雪，但沈氏门庭再无昔日光彩，所以心有不甘，想入朝为女官重振沈氏门庭？” 萧起背着手在房中踱步，面色凝重道:“她想谋求功名重振沈氏，本也无可厚非，但她顶着假身份这么做实在冒险，这不止是她个人安危，还关乎到知晓她身份的那一些大臣们。” 阿狸点头，“我看，绝了她想走仕途的这条路才好。” 萧起点头，“嗯，这件事我会去安排的。” 萧起随后紧盯着沈蔻初入选《毓秀榜》一事，一段时日下来，倒是风平浪静的。沈蔻初得偿所愿入了榜，但不见她有其他动作，也未收到有任何人举荐她入朝为官的消息，萧起和阿狸才终归放下心来。 但是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危险如同暗暗蔓生的菟丝，从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爬进了大胤内宫。 此刻，皇帝站在寝宫中，静静对着桌案上一副字迹娟秀的手书。 有宫女屏气凝神地在一旁往剪着灯花，却没有发现皇帝藏着袖中的手在不断颤抖着。他额头上的青筋也一道道浮起。更不知道这桌案上的手书，是杜若兰的笔迹，也就是她们曾经伺候过的沈妃娘娘的笔迹。 在《毓秀榜》一事之前，皇帝虽然对这个杜若兰的身份存疑，但对着她本人并无太多探究的兴趣，以为无非是萧起和孟之远捏造安排出来的替身，一颗棋子而已。 直至长宁侯站出来提议选她入《毓秀榜》，他才开始觉得这女子不简单，能得萧起、孟之远和长宁侯的背后支持，其真实身份会是何许人也？ 于是，几个时辰之前，皇帝派出宫中影卫潜入杜若兰暂住的驿馆，想秘密调查此女。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个杜若兰已逃离驿馆，人间蒸发。而当他看到那些影卫从带回来的她随手写的一些纸页，如遭晴天霹雳。 她不是什么杜若兰！这分明是沈蔻初的笔迹！ 他努力回忆她当日拦御马告御状时的模样，确定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庞，可是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当日自己在看到此女时，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奇怪感觉。 沈蔻初私逃出宫当日，他一刀对着沈蔻初的脸劈了下去，她的脸显然是毁了。他以为沈蔻初毁容之后，即便依附于萧起，两人的日子也好不了。后来也听说萧起与阿狸种种恩爱，就断定沈蔻初早已被萧起抛弃。 可是，她竟然重塑了容貌，继续得到萧起的支持，这对狗男女……皇帝觉得目眩神晕，竟往前踉跄了一步，好在手在几案上撑了一下，才没有倒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张蛛网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张蛛网 皇帝觉得目眩神晕，竟往前踉跄了一步，好在手在几案上撑了一下，才没有倒地。 一旁那宫女眼明手快扶他坐下，却大气也不敢出，不敢问任何话。 皇帝愤怒到了极点，反而发不出气来。他觉得尾指微微有点疼，便抬起自己的手看。原来方才伸手扶几案的时候，尾指在桌沿戳了一下，指甲边缘磨花了一点点。 他将桌案上那张纸页掀起来覆过去，不再看那些叫他感觉到耻辱的字迹。他对那个宫女伸出手。 宫女会意，“奴婢遵旨。”宫女立刻取来了修甲的工具，跪在他的脚边精心修起他的指甲。 皇帝靠坐在寝宫坐榻之上，用另一只手掀开一个小匣，用指甲从里头的瓷盒中挑出一些五石散，弹入口中。热燥的药性很快弥散，直冲天灵。 宫女的脸在他眼前晃动，渐渐与另一张脸重合。 “沈蔻初！”他死死盯住这张脸，咬牙切齿。 “皇上……”那宫女全然被吓呆，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而皇帝随即操起桌面上的烛台，对着她的头脸狠狠砸下。 宫女惨叫着却不敢逃开，鲜血顺着她的脸流淌下来，皇帝那一瞬间就像回到当日，看到自己的刀劈在沈蔻初脸上的样子。 “你这个贱人！贱人！”皇帝疯狂了，挥舞着手中的烛台，对着这宫女的头不断砸下。 惨叫声，挣扎声，骨头碎裂声……充斥着着天底下最尊贵华美的宫室。 一刻钟之后，皇帝精疲力竭地靠在坐榻上。他伸手在桌案上养着一只睡莲的大瓷盆中手上血迹洗净，然后捞起了桌上一串珠子，用指腹一点一点抚摸着，平息着五石散和鲜血带来的短暂**。 在，那个宫女还躺在离他坐榻不过三尺的地面上，无声抽搐着，大量的鲜血和脑浆从她碎裂的头颅涌出，沁入地砖上的卷尾蟠螭纹中。 两个小太监猫着身子进来，悄无声息的将那濒死的宫女拖了出去。又几个小太监拿着帕子进来，迅速地擦拭这地砖。将鲜血擦净后，又用清水清洗，恐怕有血腥味，又拿了香蜡细细地上。 但他们不敢弄出一点儿声响，动作瑟瑟发抖，也不敢自作主张去给皇帝洗手。 “太后驾到！” 随着外头太监高唱的声音，尤太后已经跨进门来。她环顾了一下殿内，抬头看向皇帝。 “皇儿这是做什么？” 皇帝抬起左手，将蓄长指甲的尾指翘起来，“这宫女笨手笨脚，剪坏了朕辛苦蓄长的尾甲。” “为了一根指甲动手杀人，你倒是越来越有当皇帝的样子了！”尤太后狠狠拂袖。 皇帝冷笑，“母后难道不知道，人之福运集于尾指，她伤了我的指甲，就是折了朕的福，就等于折了咱大胤之福。难道不该杀？” “这些话，你去跟那些谏官们说吧！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迷信这些方术之言，简直荒唐！”尤太后没有发现皇帝的眸色幽深得可怕，依然盛气凌人。 “重审沈勐案一事，你有应对之策了？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盘什么珠子，简直玩物丧志！” “国家大事一直都有母后操持，朕这个无能皇帝，还用得着想什么对策吗？” 尤太后终于听出了皇帝的阴阳怪气，怒问:“什么意思？你嫌我管得太宽了？你若是有萧起一半本事，哀家也不用熬白了头！” 皇帝生平最恨被人拿来与萧起做比较，然而，就连他的亲生母亲，也在心里觉得他不如萧起能耐。一直以来因为权力被压制而积累下来的怒意，在这一瞬爆发了。 “都滚出去！”皇帝爆发出一声怒吼。 宫人们逃也似地退散，皇帝猛地起身从坐榻上起身，一步一步朝尤太后走过来。 “母后这么心急火燎地，究竟是操心国事，还是操心严禧？不就是一条狗吗？萧起他们喜欢吃狗肉的话，就送给他们下酒好了，怎么？母后心疼了？” 尤太后心里一沉。原来皇帝并不是不知道她和严禧的那档子事。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半年？还是一年？关键是，他竟然从没表露过。 尤太后看向这个她曾经以为自己十分了解的儿子，发现他正用一种冰冷的目光回视自己，像对待敌人的眼神。她一瞬间明白，儿子不满自己已经很久很久了。 “你想说什么？”尤太后咬牙。 “我是说，母后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龄，不管你喜欢严禧，还是王禧、周禧，朕都可以给你找来，母后只管安心享乐，不必再为国事操劳了。” 尤太后明白了，他的不满不是因为严禧，而是她对朝政的把持。她一步一步前进逼视皇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朕已经亲政很多年了！”皇帝低声咆哮道。 “哀家能将谁扶上这个位置，也能将他拽下来！” “哈哈哈哈！”皇帝突然仰天大笑。 “这么多年，母后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说什么尽心尽力辅佐我，为我铺路，其实不过是为了你自己！可是，你一手遮天又有何用？你始终坐不了那个位置。你把我拽下来？呵，难道你还要为严禧生个杂种出来，再把皇位传给他吗？” 啪地一声，尤太后一巴掌重重打在皇帝脸上，“逆子！” 她用涂着血红丹蔻的手直指着皇帝:“我怎么选了你这个逆子？你只会毁了我的一切心血！” 皇帝捂着自己的脸，切齿喝道:“来人！” 四个皇家影卫立刻现身。 “太后身体不适，请她入璃宫好生休养。” “你要干什么！”尤太后头顶的丹凤衔珠金步摇因她的愤怒气喘而剧烈颤动。她亲手推开殿门口，朝自己的带过来的几个侍卫喊道:“来人！” 然而，他们毫无反应。 “反了天了吗！” 侍卫们手握佩刀，一字排开，却一眼也不看她。尤太后才真的慌了，她终于意识到，皇帝已经悄悄在她身边布下了一张蛛网，这张网，已经结得太厚，太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令牌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令牌 “送太后入璃宫。” 两个侍卫走过来。 “放肆！谁敢！”尤太后断喝。 “愣着干什么？”皇帝的声音低沉得可怕，那两名侍卫立刻架住了尤太后，往外拖去。 寝殿很快恢复了安静。皇帝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无声地起誓:萧起，这一次，不会再忍。 三日之后。 叠玉公主的寝宫里，一名宫女被领到叠玉公主面前。 “公主！” 这宫女是皇帝身边的，名唤银屏。之前她打坏了一枚琉璃盏，皇兄要将她杖毙，她说了几句情，随手将她救下。所以这丫头一直记得她的恩，但凡有什么风声，都知无不言。 “银屏，最近怎么都不见母后去给皇兄请安？” 叠玉那日在璃宫亲眼看到尤太后与严禧的苟且之后，心里就梗着刺，愣是没去向尤太后请过一次安。但她关心和亲之事，也时时派人打听那头的情况。 银屏趴在地上，犹豫许久，终归还是说出实情:“公主，皇上将太后娘娘拘禁起来了！” “你说什么？”叠玉腾一下站起来。 “奴婢，奴婢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几日前太后与皇上起了争执，皇上大怒，叫人将太后强行送入璃宫，没有他的允许，不能出来。” “皇兄他要干什么！” “我猜……是和沈飞娘娘有关。”银屏战战兢兢道。 “沈妃？” “嗯，那日皇上看了沈飞娘娘写的一些东西后，就很不对劲。他让玉画给他修指甲，却突然暴怒，用烛台将玉画活活砸死。” “皇兄砸死了玉画？”叠玉只觉得匪夷所思。 “脑袋都砸得四分五裂……”银屏想到当日场景，抖如筛糠。 “皇兄是疯了吗？”叠玉喃喃道。 她知道自己也是出了名的刁蛮，她时常打骂奴才，练武时少不得找奴才陪练，将人打得遍体青紫也是常有的事，可她从不伤人过甚。而且，为帝王者，亲手将一个年轻宫女的脑袋活活砸烂，实在骇人听闻。 叠玉百思不得其解，“沈妃都亡故多久了，他看了她写的东西怎么还会这么大反应？ “其实这也只是奴婢的猜测。因为奴婢伺候过沈妃娘娘，见过她的笔迹，玉画出事那天我就在殿旁伺候的，后来收检东西的时候，发现桌上放着沈妃娘娘的笔迹，所以猜测皇上是因此不快。” 银屏泣不成声，“玉画还不到一年就能出宫嫁人了，结果……” 叠玉看她哭得可怜，也知道她与玉画一同入宫，情同姐妹。想想这污秽深宫，想想帝王家的凉薄虚伪，这种情谊反倒值得动容。 叠玉叫人将她扶起。 “我知道你害怕，我会尽力保全你的。但皇兄那脾气……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银屏走后，叠玉坐在妆台前发了好一会儿呆。她不明白皇兄为什么要拘禁母后，想到他们要将自己送去和亲，又觉得心灰意懒，不想卷入他们的争斗之中。 但挨了一个时辰，终归抵不过心软。终归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不能不闻不问。她知道去问皇兄是没有用的，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所以，一刻钟之后，璃宫的高墙上出现一个人影。 玄衣匿迹，公主夜行。 这一次璃宫的守卫不比当初，多了许多侍卫，所以当叠玉顺利潜入的时候，自己都有些暗暗吃惊，也忍不住伤感。 这么长时间，她没有别的期盼，一切喜好都围绕萧起。她日复一日地练武，从一个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公主，生生练出这一身武艺，就为了每年春猎秋闱的时候，自己马背上的英姿能让萧起多看上一眼。 叠玉擦掉眼角泪水，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当靠近内室的时候，她听到尤太后说话的声音。 “令牌不在我身上。” “母后不要逼我。” 是皇兄！他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他们说什么令牌？叠玉隐身暗处，竖起耳朵。 尤太后冷笑:“皇家影卫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即便你有了令牌，你觉得他们会听你调遣吗？” 皇帝咬牙:“母后不要忘了，禁军在我手上！谁若不听朕号令，朕屠他九族！”“那你去吧。”尤太后闭了闭眼，觉得疲惫。 “好，好，既然如此，母后就在此好生休养，永远都别处去了！即便没有皇家影卫，朕就敌不过萧起吗？” “你是疯了！这大内所有的高手加起来，未必困得住他！” “母后别忘了，我还有一张底牌！” “即便你得了手，你安抚得了萧军上下吗？到时要是士兵哗变，我看你这皇位还能不能坐得住？” “这话母后已经说了很多年了！姑息养奸，导致他越发坐大！如今他的手已经伸进朝堂，先是礼部尚书，现在是严禧！明日，恐怕就轮到你我！这一次，我绝不手软！” 皇帝拂袖而去。 叠玉紧紧咬住下唇，皇兄要杀萧起，皇兄终于要杀萧起。他说他还有底牌，是什么？ 皇帝走远，叠玉看到尤太后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痛苦地跌坐在床榻之上。 “母后！”叠玉闪身出来扶住尤太后。 “叠玉？”尤太后无不吃惊，“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翻墙进来的。” “翻墙？”尤太后吃惊不小，“你的武功……” 叠玉别开脸，果然，自己为萧起做的一切，是没有人发现和在意的。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母后，皇兄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 尤太后气得冷笑，“他不耐烦我插手朝政，还以为自己能耐了，要独揽大权！玉儿，你快帮我出去！” 叠玉为难地看着她，“母后，皇兄把这里围得铁桶一样，以我的身手，能潜进来已经是运气了，肯定没法子安全地带您出去。” “那你去找严禧，他那里还有不少高手，你让他立刻人来救我出去！” “母后，你在这里已经好几日了，根本不知道外头的情形。” 尤太后的声音阴沉凶狠，“外头……外头怎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个公主的骄傲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个公主的骄傲 “严禧已被收押，不日就要定罪。” 尤太后整个人失了力一样后倾了一下，复又一把抓住叠玉的手。 “玉儿，现在能就母后的只有你了！” 叠玉犹豫道:“母后，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帮你送来。我想皇兄总不会伤你的，您再忍耐几日，等皇兄气消了，就会放你出去的。” “你懂什么！”尤太后呵斥了一句，复又放软了调子，“玉儿，这些朝政大事你不懂，眼下母后的处境非常危险，甚至大胤国祚都岌岌可危，你一定要帮帮母后。” 一刻钟之后，叠玉离开璃宫，她的发间，多了一支赤金凤钗。她在长长的宫巷里站了很久很久，看着宫灯的橘光，在墙上映射出凤钗的轮廓，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谁能料到，尤太后号令大胤皇家影卫的令牌，就是一只凤钗。 她终大步往宫门走去。她照着尤太后所指的方位，在宫门城楼上找到一名隐匿在此的影卫，亮出令牌。 但是，她却没有照尤太后所说，立刻召集影卫入宫救她。而是以尤太后的名义，令这名影卫助自己秘密出宫。 很快，她像一只孤飞的夜鸟，掠过了高高的宫墙。 她隐在宫墙外的垂柳之下，回头看向那月色下的巍巍皇宫，热泪滚滚而下。她知道自己接下去的做法将意味着什么。 难过的是，那么长的日子里，她都错信了众人的话，说她天之骄女命格高贵。其实啊，她是天下最可怜的人，那怕她今日牺牲一切，天下人也笑她太蠢罢了……可是与什么办法呢，她也是拿自己没有办法。 叠玉一步一步走入夜色中，越过楼阁，穿过街巷。 她第一次发现，大胤的夜晚这么美好，月清影斜，鸟栖虫鸣，人们安宁入睡，偶尔能听到婴儿啼哭的声音，原来烦人的小孩儿哭起来这么好听啊…… 她走过一座高台的时候回身望，千门万户尽收眼底。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明白什么才是一个公主的骄傲。她的父辈打下的瑰丽山河，她心爱的人浴血奋战守护的万家灯火。她的国，是她的家。 到达萧府的时候，萧起和阿狸已经歇下了。 萧起披衣走出，看到月色中的叠玉时，讶异之色掩饰不住。 “公主？” “萧起。”叠玉张着口，却说不出后面的话。这里让她觉得安全，莫名的安全。这些日子隐忍在心底的苦楚一瞬间捂不住，磅礴而出。 叠玉你这个没有用的傻瓜！ 她站在萧起的面前，泪如雨下，把这些年无人理会的热烈和心痛，完完全全哭了出来。 萧起被她哭得傻了，难道宫里出什么事？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阿狸走了出来。她看清眼前嚎啕大哭的叠玉时，瞪大了双眼。 “公主！”她指着叠玉结结巴巴问萧起:“我、我不是眼花了吧？还是哪位大人吃错药了，送来个长得像公主的姬妾要给你？” 萧起扶额，“阿狸你在胡说些什么？这就是公主。” 叠玉抬头，看着萧起身着寝衣的样子，他和身着寝衣披散着发的阿狸站在一起，两人的衣服都已半旧，脚下只踩着竹屐。叠玉呆呆地看着，原来这就是夫妻，真好…… “公主？”阿狸被看得心里发毛，不由得问:“公主怎会深夜出宫？发生什么事了？” 叠玉这才止住了哭声道:“萧起，我皇兄要杀你。” 阿狸翻了个白眼，“公主殿下，你深更半夜穿的一身黑跑来，就为了说这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啊？” “这一次不一样！”叠玉着急解释，也顾不得理会阿狸言语中的奚落。 阿狸见她和平时张牙舞爪的样子大为迥异，下意识抬头往四周院墙张望。 “我一个人来的，后头没人。”叠玉闷声顶了一句。 萧起和阿狸对视一眼，阿狸叹了口气，让开一步说:“进屋说话吧。” 叠玉毫不犹豫地随着她的手势走了进去。 叠玉咬着牙，抬头环视屋内，这是她想象过无数次的地方。自从萧起和阿狸被赐婚之后，她就时常想象他们会把新房布置成什么样子。 每次她都尽最大恶意去揣测，阿狸那野岛上来的野丫头，如何如何不会侍弄屋子，要么特别寒酸，要么满屋贴金艳俗不堪。可是，眼前的一切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屋里只留了一盏落地灯，灯光不甚明亮，看不出家私华贵与否。碧纱橱门虚掩着，也看不到内室，但能看到屋里东西丢的有些凌乱。一侧窗下的莲池里，有蛙声传来，他们会坐在这样的窗下，秉烛夜谈？还是下棋？ “公主殿下请坐。”萧起的声音响起。 叠玉走到桌前坐下，看到阿狸亲手将其他几盏灯点亮，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然后站到萧起身后。不过，萧起面前是没有水的，叠玉看到这个细节，竟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 “公主方才提到的事情是怎么回事？”萧起的问话打断叠玉的心绪。 “萧起，皇兄将我母后拘禁起来了。” “拘禁？”萧起和阿狸面面相觑，意识到事态严重。 近日忙于给严禧定罪，只听宫中眼线捎来消息说，尤太后这几日凤体欠安，迁居璃宫闭门不出。他们还道是尤太后失了严禧这条臂膀，气出毛病了呢。 “我皇兄不满母后插手朝政，说他已经亲政却凡事做不了主，于是命人将母后拘禁在璃宫，对外谎称母后凤体欠安。” “太后的影卫呢？难道没有设法救人？” 叠玉郁闷地摇头，“事发突然，母后毫无防备，皇上随即就将伺候的人全部换了，之前伺候母后的人全被秘密杀掉，其他影卫根本得不到消息。” 萧起沉默不语。此番情形，他确实没有料到。一直以来，他都对内宫的动静十分留意，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尤氏母子之间竟会为了争权夺势而反目。 而且由此可以看出，皇帝一直以来在暗暗积蓄属于自己的力量，如今已经挣脱了尤太后的掌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左右不了因果循环 第二百一十六章 左右不了因果循环 阿狸也眉头深锁，若不是尤太后觉得时机不够成熟，不同意皇帝对萧起下手的话，皇帝早就按耐不住杀招了。眼下看，这头疯狂的豺狼，终于冲出了兽笼。 “皇帝手下的人竟然能将太后身边几大影卫都拿下，还秘密杀掉了？”萧起觉得蹊跷，“公主可知晓他暗地收编了什么高手吗？” 叠玉茫然地摇了摇头。 “公主，那你是怎么出宫的？”萧起第一次用有点温度的语气，和叠玉说话。 叠玉立刻又红了眼眶，她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 “母后将号令皇家影卫的令牌给了我，让我召集其他影卫救她出璃宫。可是……” 她犹豫地，怯怯地，从头上将那支凤簪拔下来，递到萧起面前，说:“你拿去吧。” 萧起看着她酥白掌心中那支赤金风簪，只觉此簪重逾千金。 “那你母后那边怎么办？” 叠玉吸吸鼻子，“她们是亲生母子，我想，我皇兄不会伤她的。万一她出来以后，又和我皇兄联手对付你，你怎么办？倒不如给你。” 萧起不敢看叠玉，他知道自己若是看他，眼中一定会流露出感激和怜惜。阿狸就在边上，他是想死了差不多。 叠玉见他没接凤簪，说:“虽然你手握兵权，但对你来说，皇家影卫始终是一大威胁。” “可是，公主应该知道，虽然皇家影卫已不复当初，如今这些影卫根本就是太后驯养的鹰犬。” 原来，真正的皇家影卫是胤皇所立，由墨泫和青潸两大高手带领，但也早已在裂图之乱中覆灭，如今的这支影卫，是尤太后顶着这个皇家影卫的名头组建的，所以只听令于尤太后，干的也都是跟踪暗杀等见不得人的事。 “但令牌却是真的！”叠玉着急道。 “正如元帅所言，连我母后也需要借皇家影卫的名头，才能组建这批人马，说明天下人认的是皇家影卫四个字，认的是我父皇长存于世的君威。那么，这令牌在你手中，即便不能发号施令，但至少能控制住这批人马，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萧起沉思。叠玉说的不无道理，特别是眼下皇帝和尤太后反目，二者分权的同时意味实力双双削弱，从某种意义上说，反倒增强了萧起的战斗力，若在加上令牌加持，更是如虎添翼。 叠玉站起身来，“萧起，就当拿这令牌给你做一个交换。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将令牌给你。” 在萧起惊讶的目光中，叠玉双膝着地，对着萧起缓缓跪下。 “公主这是做什么？”萧起伸手想扶起叠玉，快触碰到她手臂时又觉肌肤触碰终归不妥，生生住了手。萧起心中酸楚。他自然明白，叠玉拿着令牌来此，其实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若是他要硬抢，她岂有抵抗之力？ “公主想要萧起答应什么。” “我希望，若有朝一日，、我母后和皇兄落在你的手里，请你看在我今日所为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 萧起闻言立刻看向阿狸，只见阿狸背过身去，轻微起伏的脊背显露出她心底情绪。她的阿爹、师父和羊婆婆……还有那些无辜岛民，那么多条鲜活的人命死在尤太后这些鹰犬的手下，任谁也做不到一笔勾销。 萧起转过头来看着叠玉说:“公主。你的要求，萧起不能从命。” 阿狸转过身来，冷冷开口，“公主，冤有头债有主，你左右不了因果循环。” 阿狸也知道，尤氏母子的恶行和叠玉没有关系。而且她也在这一刻发现，叠玉只是个被敷衍养大的孩子。只不过，贫苦人家的敷衍是吃糠咽菜，而皇家的敷衍，是用锦衣玉食替代慈爱和教导。而她骄纵刁蛮的外表之下，却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 “既是如此，我也……”叠玉哽咽，缓缓将凤簪插回自己发间。 “不过，我亲耳听到皇兄说，要对你下手。”她抬起脸看向萧起，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这也不是稀罕的事情。”萧起冷笑，“不过，这次的计划是什么？” 叠玉懊恼地摇头:“我没有听到具体的计划，只是知道他近日要对你动手。所以你们最好有所准备。我看，这些天你就不要进宫了吧？” “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吧。我还能一辈子不进宫不上朝吗？”萧起苦笑着摇摇头，但语气随即转为轻松道:“公主，这些我自有计较，夜深了，我先送你回宫。” 叠玉低头站在当下，不知想着什么，一会儿之后抬起头看看阿狸，问:“我可以跟他单独说几句话吗？” 萧起询问地看向阿狸，阿狸无奈，只能对他颔首说:“我在外面等候。” 阿狸走了出去，叠玉怔怔看着她的背影，说:“你当真什么都听她的。” 萧起却摇摇头，“并非如此。” “嗯？”叠玉不解。 萧起笑道:“仅限于我认为她说得对的时候。” 叠玉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只要是她说的，你都觉得对吧？” 萧起也笑笑，没有否认。 “她从小就没娘吗？” “嗯？”萧起愣了一下，不明白叠玉的话题怎么扯得这样远，只能照实回答:“嗯，岳母大人生下阿狸之后就去了。” 叠玉点点头:“我没爹，她没娘。我们还有点像？” 萧起哪里参得透女子心里的千沟万壑，只能默默点头。 “那她爹爹疼她吗？” “我虽无缘与岳父大人相见，但常听阿狸提起。岳父大人对阿狸十分疼爱。” “真好。”叠玉看着地上，说:“我听年长的宫女说，我父皇是很喜欢我的，下朝后常来母后宫里看我。所以，母后也最宠我，说我是她的福星。” “公主本就是大胤的福星，我听年长者说过，公主出生那年涝灾严重，但公主出生的当日，放晴了。” 叠玉终于抬起头，孩子一样笑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骄傲之色，用力点头说:“嗯，是这样。” “她们要将我嫁到南昭去。”叠玉看着不断颤动的灯花，突然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另立新君，掌权摄政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另立新君，掌权摄政 萧起沉默，不知道自己能对此事自己说点什么。 “你知道南昭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吗？” 萧起无法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公主是大胤的体面，南昭皇帝会爱重公主的。” “是吧。只要他对我礼遇有加，他是什么样的人，就不重要了是吗？我今生今世都要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甚至不认识的人过吗？”叠玉惨淡一笑，“也许我的一生一世也没有那么长。” “公主不要说丧气的话，人生在世，许多事不尽如人意，但也有很多事值得我们坚守。” “嗯。”叠玉点头。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心颤得厉害——这是萧起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认真的，不敷衍的话。 “我能跟你讨一样东西吗？”叠玉抬头问。 萧起笑笑，“公主想要什么？” “我母后赐婚你和阿狸的那张懿旨。” 萧起有些意外，“公主要这个做什么？” “这东西，算是和我们三个人的一生都有关的东西吧？反正，这东西对你们没用了，不如留给我做个念想吧？”叠玉说。 萧起半懂不懂，只道女人心海底针，但还是笑着说:“好。公主稍候。” 他走到内室，打开一个带锁的箱子，从里头将那懿旨取了出来。他下意识打开来看了看。这平日里从没在意过的东西，经叠玉方才那样一说，似乎也有了不一样的意义。他笑了笑，将懿旨重新卷好。 “公主。您拿好。”他将懿旨递给她。 叠玉笑着接过去，缓缓打开，她看着那上头的字好一会儿，才合起来，说:“我该走了。” “我送公主回去。” 叠玉咬住下唇，决然转身，吱呀一声打开房门跨了出去。 阿狸就站在房门外的回廊下，听到叠玉出来正想迎上去，却见她满脸是泪，对自己仿若未见，直直朝外奔出…… 等萧起送完叠玉回来的时候，已是五更天。 阿狸也彻夜没睡。萧起推门进来。见她还坐在灯下，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不先歇息？”萧起叹口气，走过去牵起她的手，一握之下却怪她:“折腾什么！这么热的天手却这样凉，快到床上捂一捂。” “我就是担心你，你去了那么久。”阿狸照实说道。 “哦，我送她回去后，潜到皇帝拘禁尤太后的璃宫去看了看。” 阿狸倒没想到，小小吃了一惊，问:“怎样？” “你记得西纥汗妃说过的吗？皇宫里有密道。” “对！密道应该就在璃宫？” 当日西纥汗妃说，尤氏在金章公主临盆当日发动宫变，而她本人，是借助金章公主寝宫中的地道才逃出生天的。当年金章公主的寝宫，不就是胤皇赐住的璃宫吗？ “嗯，我是想，尤太后和皇帝并不知道密道之事，如果我能够找到密道，将来再皇宫里若遇上什么危急，或许能排上用场。” “嗯，这是个法子。”阿狸又想起另一茬，“紫烈也说过皇宫有密道，当日他就是靠这个逃出禁宫的！” 萧起的醋坛子瞬间就打翻了，“他连这个都告诉你？对你还真是毫无保留！” 阿狸直翻白眼，“什么节骨眼上了，你还掰扯这个。” “这是大事！”萧起端起一本正经的脸，“他还跟你说什么了？他见你离家出走，是不是还撺掇你跟我和离？他是不是说我什么不好了……” 阿狸蒙住耳朵，直跺脚:“萧起！火烧眉毛了你能不能有点正形！” 萧起这才没再追问，但却气哼哼地自语:“下回见他再收拾他！” 阿狸捕捉到一点信息，立刻追问“有紫烈的消息了？” “没有！”萧起拉过她，赶紧打岔，“我们接着说密道的事。” “嗯，找到密道了吗？” 萧起摇摇头，“我对奇门遁甲涉猎不多。摸索了一下，只能推测出密道入口的大致位置。应该是在妆台附近，但尤太后就歇在里面，我没法子进去细探。”萧起说。 阿狸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萧起，“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公主说皇帝此番要对付你。” 萧起摸了摸她的头发，“不必担心，我的命硬着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话恰是阿狸最不爱听的，她想了想，问:“萧郎，你拒绝叠玉的条件，是因为我吗？你怕答应她放过尤氏母子，就不能为我报仇，是吗？” 萧起点点头，“我希望能替你手刃仇人，以慰岳父大人在天之灵。” 阿狸眉头紧锁，叹气道:“可是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没替你答应公主的条件，毕竟皇家暗卫令牌大有用处。” “这是两码事。” 阿狸缓缓摇了摇头，“比起报仇，我更应该在意的是你的安危。如果有令牌在手……” “不要想这么多。”萧起捧住她的脸，“阿狸，我也不是毫无准备。” “嗯？”阿狸目光灼灼地注视他。 “胤皇第三子，也就是今上的哥哥英王，体弱早亡，但是留下了一个遗腹子。这男孩今年5岁了。” “你是想……”其实阿狸立刻就懂了。他这意思是，如果皇帝果真发难，他就另立新君，掌权摄政。 虽然大家都预想过这样的情形，但萧起今日认真地提出来，阿狸还是觉得心惊。 萧起将她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掌中，坚定道:“如果皇帝真的把我逼到绝处，我岂能任他宰割。我还要护着你和家人，护住我身边这帮义结金兰的兄弟。” “这孩子现在何处？”阿狸问。 “留在英王属地，离京也不远。” “胤皇本就子嗣单薄，与皇帝同辈的男丁早就一个也不剩了。这孩子算命大的。” “尤太后与皇帝大概断定我想自己称帝，所以对这孩子的存在也不甚在意。而且，我一直暗中护着这孩子。” 阿狸神色凝重，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早作打算也是对的……” 萧起伸手刮了刮她的眉头，“好了，告诉你这些是要你知道我有应对之策，而不是要你来跟着操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血珀蜗毒 第二百一十八章 血珀蜗毒 阿狸脸蛋还是皱着，“可是，你有所部署是一回事，皇帝欲行毒计是另一回事啊。叠玉公主又没能听到具体计划，我心里就更不踏实。” “放心吧，我会提防的。” 阿狸想到他明日的行程，问:“南昭使臣是不是今日就到了？你要陪同接见吗？” “嗯，今日朝堂上皇上会接见使臣。午后我陪同去皇家猎场围猎。” “围猎？” “所谓围猎，其实是皇帝想借机对南昭使臣展示大胤军力罢了。”萧起轻松地笑笑。 “围猎也能显示军力？” “当然不是全部，但届时会让萧军兽骑队做一些所谓的……助兴表演。” 阿狸明白了，但想了想问:“赫连他们也会去吧？” “明日西郊大营例行演练，赫连肯定要去那边巡检。” “哦……”阿狸皱着眉头，“可是，围猎之所是极容易设伏的地方，你是不是该多带点人手？” 萧起笑道:“不必担心，毕竟我的兽骑队在，主管兽骑队君九擎会有所安排。” 正说着，萧起突然将阿狸一把抱起来，说:“现在我最操心的不是这些，是怎么让我的夫人乖乖睡一觉。” 他将阿狸放躺在床上，又说:“我是睡不成了，看着你睡着我再出门。”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阿狸的后背，一会儿又将她莹白细嫩的手放在掌中端看，一会儿又放到唇边，对着指尖轻轻咬着，含糊不清地说: “等我一会儿下朝回来，帮你涂丹蔻，好不好。” 阿狸轻声说好，也实在是累，没一会儿就睡着。 阿狸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喊她。 “阿狸，阿狸，快醒醒！” 阿狸睁眼，迷蒙地看着眼前的人，“尉迟姐姐？” 尉迟曼摇着阿狸的手臂，“阿狸，你快起来，我有要紧的事儿。” 阿狸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怎么了？” “西市那些杂耍的来头有点眉目了。” 原来，上回西市出现杂耍艺人，拆解了尉迟曼的御兽术，拆穿了沈宅怪象，导致萧起重审沈勐案的计划受阻。萧起断定此事有人刻意操纵，于是派人配合尉迟曼暗中追查此事。 尉迟曼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于是一直暗中盯着这些杂耍艺人，逐渐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都有行伍之人的习惯，很可能是军方的人。” “军方？”阿狸睁大了眼。 “对，军方的人，但无法断定是哪一方。今早我发现他们在准备撤离，所以想直接下手秘密逮捕他们，但需要帅府手令。”尉迟曼道。 “手令不难。我这就着人随你去办。” 只是……阿狸想着尉迟曼方才的话，脸色凝重。军方？阿狸感觉脑海中有几条残断的线索在漂游。 大胤境内的军方说起来多、杂、乱，但真正成气候的派系，无外乎皇帝手中的禁军，和元帅手里的兵力。而这里头涉及御兽之术的，不正是萧军兽骑队？ 阿狸扶着自己的头用力晃动了几下，重新将线索捋了一遍:那些杂耍艺人是军方的人；京城之中涉及驯兽的军方就是眼下驻扎在京的萧军兽骑队；兽骑队的主管是君九擎…… “君九擎？”阿狸脑中有一道电光闪过，她猛然抬头，“尉迟姐姐，是不是在你哥哥出事之后，那个君九擎才有机会主管萧军兽骑队的？” “是啊，当今擅长御兽的就是我尉迟家和君家。只是，我家驯兽遵循古法，讲究以兽为阵，但君家是以兽为器，往往对禽兽施以药毒，驯化一些攻击力强的毒兽。元帅治军严谨，讲究天人合一，所以更青睐我尉迟家。但我哥哥出事后，就不得不启用君九擎了。” “你说，这两件事会不会有所关联？” 尉迟曼思索着阿狸的话，一些从未深想的细节却由此被串联起来，“你是说？任用君九擎和我哥哥失踪的事有关？” 阿狸将自己的推测一点一点说出:“君九擎我未曾接触过，我这也仅是推测。毕竟萧军内的权限任免一贯严谨，外头的人想要进来几乎不可能。唯有前几年成立兽骑军时，破例向外求贤。那么，如果有人想借机掌控兽骑军，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除掉你兄长，换上自己的人。” 尉迟曼腾地一下站起来，“那君九擎可能是内奸？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扮作杂耍艺人就极可能是君九擎暗中派出，那当然可能出身行伍。” 如果君九擎是内奸的话……阿狸想起昨晚萧起说的事——皇家猎场的兽骑队表演！ “糟了！皇家猎场！”阿狸一下子从床上滚下来，拖过衣桁上的外裳迅速地穿上，一边抓过桌上的发簪结结实实扎了个髻，一边朝外大喊:“安叔！安叔！” 尉迟曼一脸莫名，“皇家猎场怎么了？” “萧起奉旨要在今日午后带领兽骑队前往皇家猎场，向南昭使臣展示大胤兽骑军风采。” “元帅带了哪些人护卫左右？” “赫连恺今日去西郊大营了，他身边除了青翼，就只有君九擎带领的兽骑队！而且昨夜叠玉公主秘密前来，说亲耳听到皇帝说今日要对元帅狠下杀招。可惜她也没能知晓行动计划。眼下看来，今日皇家猎场一行恐怕有诈。” 尉迟曼的心也一下子提上了嗓子眼，如果君九擎真是内奸的话…… “阿狸，你能进宫，你快进宫去拦住元帅，别让他去皇家猎场。” 阿狸看向沙漏，面色凝重:“来不及了。” 此时胡安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阿狸夫人，什么事？” “皇帝恐怕要在皇家猎场对元帅动手。” “啊！”胡安大惊失色，“那眼下如何是好？” “安叔，你立刻将此事通知裴衍，并安排裴府和赫连府上的亲眷从密道撤离到城郊安全地带，并让各府封闭府门，集结兵丁，一只蚊子也不让飞进去！” “是！”胡安郑重道，立刻去办。 阿狸又转头看向尉迟曼，“君九擎可有什么绝技？” “有！血珀蜗。君家的血珀蜗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他人体内，致人癫狂脱力，七日之内不解，中毒之人必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相煎何太急 第二百一十九章 相煎何太急 “这血珀蜗当真无解么？” “当然不是，毕竟君家又不是什么制毒行家，关键是此毒随血珀蜗游走，要解毒需先杀死体内的血珀蜗。七日之内，要找到杀死血珀蜗的法子，还要制出解药，几乎是不可能的。” 原来，这血珀蜗是域外的一种蜗虫，细小如粟且通体透明如珀，可以看到腔内肠道殷虹如血，故而得名血珀蜗。血珀蜗本身无毒，是驯养之人对其饲喂毒药，再伺机让其钻入人体。 “既然君九擎入了元帅麾下，那这血珀蜗之术，不该由萧军兽骑队掌握？” 尉迟曼连连跺脚:“问题就杵在这里，元帅认为君家驯养血珀蜗的法子过于残忍，所以严令他不可在兽军中使用此术。所以萧军上下无人了解这血珀蜗之术。” 阿狸无奈地闭了闭眼，重重叹了口气，萧起用人不疑，待属下一片赤诚，没想到却因此养了这样一颗毒瘤。 血珀蜗可不是寻常蛊虫，若君九擎真是内鬼，今日萧起必十分被动。 阿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沉吟片刻道: “尉迟姐姐，我们分头行动，我前往西郊大营找赫连恺调兵。你赶紧设法联系叠玉公主，让她带你前往皇家猎场，毕竟你最了解君家御兽的特点，你早些赶去能相助元帅。” “好。” “等等。”阿狸走到一旁柜子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药丸来，递给尉迟曼。 “这是我阿爹留下的漱玉丹，疗伤解毒有奇效，也许能缓解血珀蜗之毒，统共只有三颗，你带上一颗，以备不时之需。” 尉迟曼带着漱玉丹夺门而出，阿狸将剩下的两颗药带上，挑了马厩里最快的马，挑行人最少的马路，朝西城门风驰电掣而去。 不知是正午阳光过于刺眼，还是心急，阿狸只觉一阵阵眩晕，她咬着牙，听着耳边啸叫的风声，抡圆了马鞭一次次甩下。 到达西郊大营的时候，阿狸被卫兵的长枪拦在了营门口。阿狸抬眼望去，赫连恺正在高高的点将台上看士兵布阵。 阿狸厉声道:“我乃萧起夫人落狸，找赫连将军有十万火急之事！” “吾等即去通禀，还请夫人稍等。”为首的卫兵拱手道。萧军纪律严明，上下一视同仁。这西郊大营乃京师军备重地，而且此时正在军演，即便是元帅夫人也不能随意放入。 阿狸哪里等得，一把推开卫兵格挡在自己面前的长枪，直奔沙场。卫兵也不敢真的动手去逮她，眼睁睁看着她往点将台跑去。 “阿狸？”赫连恺眼尖看见，从点将台上飞身下来，看着一脸讶异。 阿狸气喘吁吁:“皇帝恐怕要在皇家猎场对元帅动手。” “青翼和兽骑队不都在元帅身旁护卫吗？” “我怀疑君九擎是内鬼！” 赫连恺大吃了一惊。 “眼下来不及细说，各府家眷我已安排转移，裴衍那边应该会启动密令，通知萧军各部进入战备，所以外头不用担心，眼下要紧的反倒是元帅的安危，你快带人随我前往皇家猎场救援元帅！” 赫连恺与阿狸迅速商议，将西大营兵力尽数调出，兵分两路，其中最精锐的人马前往皇家猎场救援萧起，其余兵力集结在城外待命。 “阿狸，我派一队人护送你前去与府中家眷汇合吧？”赫连恺布置完兵力后说道。 “不，我随你前往皇家猎场。” “你去做什么？情势危急，刀剑无眼，你还是到后方与女眷们汇合才好。” “眼下只有我和尉迟姐姐对御兽较为了解，若君九擎真的是内鬼，我在场至少多个商量。” 阿狸不听再劝，直接扯过缰绳翻身上马。赫连恺无奈，只好给她一柄防身的长剑，随即下令出发。 可是，应激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精心谋划的阴谋。当阿狸和赫连恺快马至在一路口时，遭遇皇帝遇险设下的伏兵。 赫连凯看着不断从两旁树木草丛中现身的伏兵，冷笑一声:“若是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禁军都能拦住我的去路，元帅还要我赫连凯做甚？” 他亮出重剑，将雪光闪耀的剑锋指向前方，“杀！” 短兵相交，双方士兵都不断有人倒下，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眼前血肉横飞。阿狸已然顾不上害怕，她策马紧跟赫连凯身侧，不断挥舞着自己手中的长剑自卫。 这些伏兵的打法极尽纠缠，只为拖住赫连恺。阿狸眼看着皇家猎场尽在眼前，心急如焚。 一支长矛突然照着她刺来。 “小心！”赫连恺惊呼着，一个回身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砍下了对方的头颅。阿狸甚至感受到了那锋刃带起的风。 裹满鲜血的头颅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她的马前，那头颅上的双眼没有闭合，直勾勾地盯着阿狸。 阿狸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厮杀场面，但眼下双方都是大胤的士兵大胤的子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反而言之，若不是皇帝卸磨杀驴，要对萧起痛下杀手，谁人愿意兵刀相向？ 此时有士兵指着前方惊呼:“将军快看！” 只见远处腾起一股烟雾，烟柱直冲云霄。 “是皇家猎场方向！看来狗皇帝已经动手了！”赫连恺啐道。 “杀出去！”赫连恺心急如焚。众将士也都杀红了眼，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冲破了伏兵，攻入皇家猎场。 然而，此时的皇家猎场呈现一种怪异可怕的安静，浓烟之中只看到满地血肉模糊的尸体，却不见一个活人。 “大多是兽骑队的人，只有少数是禁军。”赫连恺翻看地上尸体的伤口:“不是兵器所伤。” “是被野兽撕咬致死的！”阿狸细看后说道。 此时，四周的灌木和草丛中，传来一些悉悉率率的声响。 “嘘……”阿狸做了个示意小声的手势。 士兵们都安静下来，阿狸侧耳细听，根据声响和发生的点位掐算判断，皱眉道:“是兽阵。” 赫连恺咬牙:“君九擎果然是鬼！” 阿狸不解，“怎么死得反倒大多是他手下的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章 生口之位 第二百二十章 生口之位 赫连恺解释道:“元帅深得兵心，若君九擎暴露出自己的内奸身份，兽骑队的士兵未必听他指挥。” “我明白了。”阿狸看着这一地尸体痛心道:“君九擎能对驯兽动手脚，却无法控制兽骑队的士兵，于是他用兽阵将元帅和猎场中的士兵统统包围，想将他们一并杀害。” 说话间，一只只猛兽从灌木背后同时蹿了出来。驯狼、斑豺、云豹、猞猁……随着悉悉率率地声音，众人再朝地下仔细一看，一群群鬣蜥和杂色群蛇盘踞而出，这些蛇兽来势汹汹，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 “天……”阿狸低呼。天知道除了这兽阵，萧起还经历了什么，血珀蜗？抑或是其他毒辣的机关暗器？ 那些猛兽开始发出低低的咆哮声，它们的前爪在地面上不断刨着，那些鬣蜥和蛇也都吐着信子，眼看就要发起攻势。 赫连恺也觉头疼，问:“阿狸，这兽阵你可破得了？” 阿狸陷入思索，一言不发。她看得出这个阵局已经走到气数之末，要破不难，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目光不停扫视四周，观察那些野兽的方位，数量……她突然反应过来: “这种阵局我见过！” 原来，阿狸师父曾对她讲解过这种阵局，此局在合围之势中隐藏着一个遁口，一个死口，二口方位紧邻，布局之人将攻击目标诱入死口之后，可从遁口脱身。 阿狸拾起一截枯枝，一边观察四周阵型，一边在地上画着，好一会儿，她丢开枯枝，迎着就要扑过来的那些猛兽，起身抬手指向正南，斩钉截铁道:“朝着正南，杀出去！” 霎时，人兽混战，生死相搏。诚如尉迟曼所言，君九擎驯兽时多用毒施蛊，所以这些野兽处于癫狂亢奋之中，在与人撕咬之时完全不顾及自身性命，杀伤力大大强于普通野兽。好在赫连恺所带的这些精锐着实善战，很快在正南方向攻出一道缺口。 随着兽阵阵型被破开，浓雾开始消散，皇家猎场的全貌才现于众人面前。这猎场依山而围，此时众人才看清前方低洼处已成四人坑，堆集着不下百具尸首。阿狸知道，那一定就是阵局之死口。 阿狸飞奔到尸体堆里，疯了一样扒看那些尸首。没有，没有萧起，今日他穿了接待使臣的朱紫礼服，这里没有。而且，也没见青翼。 阿狸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是，他在哪里？ 萧起若能挣脱阵局之死口，必然是进入了生口之位，但那也是皇帝和君九擎撤离的路线。也就是说，萧起要么还在与他们的缠斗，要么已经落入他们手里。 她站起身来，举目四望，将眼前的地形牢牢记住，然后蹲下身子，再次拾起树枝在地上画图。 “乾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 赫连恺见她口中念念有词，不敢打断。好一会儿，才见她腾一下子站起身子，指着前方一处石壁，“看看那里！” 赫连恺立刻带士兵们跑上前，只见这石壁之上爬满了藤蔓，看上去并无异常。 赫连恺却俯下身去，拾起地上几根藤蔓，“这不是自然断开，断口十分整齐，显然是被利器削断。”也就是说，此处很可能刚刚经历过一番打斗。 “阵型显示，遁口在最下……”阿狸思索着，一边伏低下去，伸手往石壁底部去摸索。 “下面是空的！”原来，石壁的下沿并没有埋在地里，只是置于地上。 赫连恺当即下令:“围绕这堵石壁，一寸一寸给我搜，一丝异常也不要漏掉！” 士兵一呼百应，纷纷上前。很快，有士兵喊道:“将军，这几个石块好像不大对劲！” 阿狸抢先一步就冲上前去，只见石壁左侧坡面上，有几块石头的潮湿程度与其他岩块略有不同，不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阿狸沉吟片刻，伸出手指数着每个石块上的纹路，好一会儿，她用两手指尖扣住其中几个石块，朝不同方向转动。 随着石块的转动，整块石壁缓缓抬起，一个人身足以通过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洞内四壁为凿岩而成，洞中竟然还点有长明灯。 “这一定就是阵局生口。”阿狸确定道，突然发现前方地上有些许血迹，心头一紧，立刻往密道深处冲去。 “小心机关！”赫连恺飞身上前一把扯住阿狸，“你不要命了！万一有机关呢？” “顾不得那么多了，而且此为设局之人留给自己的生口，不会有太多机关！” 赫连恺于是对士兵下令道:“全力追赶，务必尽快找到元帅！” “不！”阿狸阻拦道:“建造这密道的人是为了方便自己逃生的，所以这密道仅能允许几个人同时进入，一旦进入的人太多，密道就会整体坍塌。” 赫连恺变了脸色，“还有这样的密道？” 赫连恺看看跟在自己后面的那些士兵，“那他们……” 阿狸痛苦地闭目道:“最多进十几人。” 最后，赫连恺和阿狸只能带着十几精兵，一同进入密道。 这密道之长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且没走一截就有岔口，好在阿狸和师傅一起演练过这个阵图，都能找对方向。 然而，追了近一个时辰没看见一个人影，反倒路上都有血迹，也不知是不是萧起流下的，只看得阿狸胆颤心惊。 阿狸已经感到体力不支，一边跑一边喘得不成样子，但她直觉出口就在前方不远处。果不其然，这样又跑了一阵，密道渐渐变得宽阔，一扇半开的石门出现在众人眼前，门前显然有打斗的痕迹。 那是？阿狸眼尖地冲了过去，将地上的断业锏捡起。 “萧起……”阿狸捧着它抖如筛糠，泪已决堤。断业锏是萧起的兵器，它掉在这里，说明萧起的情形一定十分糟糕。 阿狸不等赫连恺反应过来，越过那道石门往前冲去，直到又被一道门拦住，才被迫停下。 只见这扇石门紧闭着，门上分布着一些凸起的石块，组成一个怪异的图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论富贵生死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论富贵生死 “这是锁阵？”赫连恺问。 阿狸看着眼里，更是震惊不已，因为这机关锁面的图形，竟与龙牙岛上师父存放财宝的地库的锁面是一样的！但她也没时间细想，她当即依照龙牙岛上的方法解开了机关锁。 士兵们手握兵器，凝神戒备，看着那石门缓缓开启。光线透进来，大家这才看出密道的这处入口是在一座假山的内部，外头竟是一座郁郁葱葱的花园。然而，这花园透进来的不是花香，而是若有似无的血腥。 赫连恺和阿狸率先狂奔而出，只见地上尸首横七竖八，姹紫嫣红的花园里满是血迹。 不远处有兵刀打斗的声响传来，阿狸身子一颤，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她奔跑的脚步急促而凌乱，这一路追赶，她的体力早已撑不住了，此刻只凭着本能不断脉动双腿。整个宫院内混乱一片，沿途都是血迹和尸首，一些伤重的禁军还倒在地上抽搐挣扎。 阿狸又转过一面宫墙。那个在心底千万次呐喊的那个名字，那个人，终于出现眼前。 “萧起……” 此刻萧起浑身浴血，手中没了断业锏，手中那柄腰刀大概也是从对方士兵手中的。他正与一群禁军侍卫缠斗，而皇帝被一群侍卫重重保护着，眼看萧起苦苦拼杀，恨到咬牙却不敢近前。 萧起听到动静，转头看到赫连恺大大松了口气，但再看到阿狸，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阿狸怎么来了，若有个闪失，他不敢想…… 赫连恺挥剑冲入敌群中连连砍杀，两方人马混战一气。赫连恺拦在萧起面前，阿狸终于冲到了萧起身边。 “你哪里受伤？”阿狸瞪着盈泪的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萧起退后一步，用长刀撑住地面，脸色苍白却故作无事，说:“没事。” “伤口在哪里？在哪？”她伸着双手却不敢触碰他，因为他全身是血，到处伤口。根本看不出哪一处伤口最厉害。 萧起没有回答，却空出一手圈住她的腰肢，使劲往自己这边揽过来，又低下头将粗粝的唇用力印在她唇上。 “真的没事，都是皮外伤。青翼的伤比较要紧。” 阿狸尝到了他唇上的血腥味，强忍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她顺着萧起的手势看过去，才看清他身后的地上，青翼浑身是血躺在尸体堆里。 她立刻查看青翼伤势，发现他身上并无致命创伤，只是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于是取出那两颗漱玉丹，将一颗塞进青翼嘴里，又转过头将另一颗漱玉丹塞进萧起嘴里。 “这特么到底是哪里？”赫连恺挨过来，狂躁地问道。 萧起:“璃宫西院花园。” 阿狸恍然大悟，难怪……难怪这密道如此之长，原来是从皇家猎场直通到皇宫。她也回想起来，萧起当日送叠玉回宫后曾潜入璃宫探查，也说皇宫密道的一端似乎是在璃宫之内。 看来，皇帝在无意中发现先皇留下的密道，于是利用密道的便利，舍下毒计要擒拿萧起。有了密道，皇帝就有了这隐秘的退路，难怪不担心自己对萧起下手后，裴衍和赫连恺会围攻皇宫。 此时，宫墙上突然跃下两人，众人一看，竟然是叠玉公主和尉迟曼。 叠玉则几步冲到萧起跟前，泪如雨下问道:“你怎么样？” “无事。”萧起答道，目光显然只停留在阿狸身上。 叠玉此时也顾不上吃味，指着一侧宫墙道，“从这面墙攻出去，经过御书房直直往南就到了宫门口。” “嗯。”萧起点头，摊开右手伸到阿狸面前。阿狸会意，将断业锏交到他掌中。 萧起握锏，转动手腕，锏身嗡嗡鸣响，是修罗啸叫。 赫连恺则抽出一枚彩烟点着，烟弹嗖的一声升空，在皇宫上空绽开一朵五色烟花。萧军京郊西大营的兵力他已尽数调出，看到信号就会全速赶来接应。 皇帝看在眼底，眼中恨出血来。 “活捉萧起者赏金万两！” 皇帝话音刚落，君九擎立刻叫嚣道:“萧起！你中了我的血珀蜗，即便杀出去又有何用！不如束手就擒，皇上还能饶你一家老小性命！” 君九擎此话一出，尉迟曼立刻惊呼出声，赫连恺更是跳将起来，通红了眼杀过去。“君九擎，老子灭了你！” 阿狸却像傻了一样站在原地。血珀蜗？他中了血珀蜗？她呆呆看向萧起。萧起在同一时间回头，对着她笑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如往日的笑，他只对她这样笑，坏坏的，安稳的，笃定的。 阿狸把眼泪憋回眼底，也对他笑了一下。血珀蜗又怎么样呢？反正无论富贵生死，他们总在一起的。 可眼下最要紧的是士气，若是众将士以为萧起中毒必死无疑，那就绝了他们的念想，哪里还有斗志拼杀出去？阿狸咬牙上前一步，用尽了全力做出淡定无事的样子，高声道: “君九擎，你倒是操心你自己吧？你的血珀蜗是厉害，可惜我家传的万应丹恰恰就能解血珀蜗之毒！” 且不管漱玉丹能否制得住血珀蜗之毒，但至少要在气势上稳住士气。阿狸指向敌军之中的君九擎，对着仅剩的十来个萧军士兵高喊:“自古叛徒岂能有好下场，活捉叛贼君九擎！” 响应阿狸的是士兵们的喊杀声。萧起和赫连恺也再次杀入敌群。也许，阿狸的漱玉丹还真显了奇效，萧起的体力似乎复原不少，打斗之势愈见凌厉。 赫连恺跻身过来，“我断后，你们跃墙先走！” “拦住他们！”皇帝大喝。他很清楚，绝对不能让萧起突围出璃宫。 此次刺杀萧起是他与君九擎暗中设下的，本以为只要萧起一死，给他的死安个什么说法都好办。但他万万没料到萧起竟然能冲破猎场的阵局，更没想到萧起能攻入密道一路追到这里。 萧起虽然已经中了血珀蜗，但诛杀萧起师出无名，若让他出了这道宫墙，事情就麻烦了，他恶狠狠道: “无需活口，给朕就地斩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已将我赐婚萧起 第二百二十二章 已将我赐婚萧起 一时间，几十弓弩对着萧起拉满。 “皇兄！”只见叠玉公主展开双臂挡在萧起等人面前，哭喊道:“皇兄，你放过萧起吧？他没有谋反！也不会谋反！” “叠玉让开！”皇帝呵斥。 “不！”叠玉往前冲去，那些禁军的刀尖，离她不过数尺。 她声泪俱下，“皇兄，皇兄，叠玉求求你，叠玉从小到大没求过你，我求求你。萧起已经中了剧毒，你何苦非要他身首异处……” 皇帝用来回答叠玉的，是一个冷血的动作。他冲出那些士兵的保护圈，站在高台最前面，抬手指着萧起等人的方向，咬牙喝道:“给我杀！一个不留！杀！” 一时间箭如雨下，萧起等人连同叠玉在内都被笼罩在箭雨之下。 “公主小心！”萧起一个飞旋将叠玉拦腰揽开，堪堪避开那箭。 只见叠玉已然痴痴傻傻，仍难以置信地望着皇帝站立的高台。她的皇兄，为了除掉萧起，要一并杀死她？ 又一支利箭对着叠玉公主射来！ “昏君！”萧起切齿，内力运到掌间，徒手截住那支羽箭，反手掷出。 羽箭朝皇帝的方向射去，一片惊呼声中，那箭堪堪擦过皇帝的颈项，将皇帝左侧耳垂生生削掉。 皇帝惊吓之下连喊都喊不出来，面如死灰浑身脱力，直直向后倒去。周围侍卫们只看到皇帝颈侧满是鲜血，只当中了要害，一窝蜂地扑上去救驾。 一时间，放佛皇宫上空的天塌了。 “走！”萧起将叠玉推向尉迟曼，又一手揽住阿狸的腰往宫墙外跃去。赫连恺也背起青翼，跃过墙头。 璃宫外的守卫看着叠玉公主和萧起浑身是血地一同奔出来，不知所措。一晃神见哪还拦得住，只眼睁睁看他们一路奔至南侧宫门下。 宫门紧闭，周身甲胄的守卫手持长枪，一字列队横在宫门口，宫墙之上更是架着弓弩，若要硬闯必定颇费功夫。 “开门！”叠玉冲到最前，对着那些守卫下令道。 “公主恕罪，无皇上圣旨，臣不敢私放。”　城门守将对着叠玉行礼。守将虽不明底细，但今日皇命明令宫门戒严，此刻看萧起等人一身血污，岂能放行， “放肆！什么时候本公主出宫还要问你的意思？” 守将仍为难道:“公主自然可以出宫，但其余人……臣不能放行。” “其余人？包括本帅？”萧起近前一步，冷冷一眼扫过那守将。他虽面色苍白，但眼中杀气仍足以令那守将心底泛寒。 “元帅……” “让开。” 萧起只添了这轻飘飘一句，那守将汗如雨下，双方这样对峙着，不一会儿那守将就默默起身，抬手就要对属下士兵做放行的手势。 然就在此时，禁宫警戒的钟声就急促地响起，穿透禁宫上空。紧跟的是齐刷刷的跑步声，大批禁军倾巢而出。看来，是皇帝那边缓过气来，派人追截。 那守将回过神来，立刻拦截他们并关闭宫门，一时之间，萧起等人被围困在宫门前，腹背受敌。 阿狸看着潮水一般用来的士兵，周身冰冻，被萧起牵住的那只手也冰冷麻痹，只下意识地用力拽着他。以他们的兵力和体力，此番可还有杀出去的可能？难道今日他们的性命真的要了结在这皇宫之内？ “别怕。”萧起在她手背上拍着，“接应的人马很快会到。” 阿狸下唇难以控制地颤抖，仍说:“我不怕。” 她抬眼看向他的眼睛，两人的目光都炽热如淬火红莲。她努力笑道:“萧郎在赤焰山都能杀出重围，今日又算什么？” “嗯。”萧起对着她笑笑，“不会有事的。” 我不会让你有事……他在心里却是这样说。 虽然阿狸的漱玉丹让他看上去内力复原，但他清楚自己的脉络气息是何状况，这血珀蜗之毒，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凶险。但无论如何，他拼死也会护得阿狸平安无事。 禁军侍卫还在不断涌出，密密麻麻。 萧起回望过去，数千铠甲在烈日之下，反射出一束束令人眩晕的白光。他也忆不起从何时开始，忠君与报国崩裂成了两件无法两全的事。 天不仁兮降乱离，他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忤逆谋反的滔天巨罪，亮出断业锏。 天下人皆知，萧起出战，马上用戟，近身用锏，然而鲜有人知晓，他为何用锏？ 只因他不想杀人，偏偏入了修罗道，此生业障难消，只能有以锏自勉，起名断业。寓意生当如重锏，无刃而有节。 风起，撩动禁军士兵枪尖的红缨，吹醒断业锏的锋刃，嗡嗡作响。 风再起，阿狸看着萧起的身影在敌群之中沉浮，惨叫声四起， 倒下的人一批又一批，那些禁军不断后退着，阵型早已溃散。可是，阿狸也看出了萧起的疲态。 漱玉丹的药效大概是过了，萧起只觉得断业锏越来越沉……兵刃一次次袭来，萧起不断受伤，伤处越来越多，很快，他已如血人一般。 他顾不上哪一处伤口疼，然而在听到阿狸的痛哭声时，心却疼了。 “住手！”叠玉嗓音撕裂，她突然疯狂地冲上前来，手中举着一样什么东西，竭尽全力嘶吼着:“先皇凤令在此！众军听令！” 这号令影卫的凤簪令牌并不能号令禁军，但是，叠玉公主口中的“先皇”二字，犹如一瓢冷水，浇息了那些禁军沸腾的杀气。如果大胤朝只有一个太阳，那便是大胤开国皇帝，他们心中的胤皇。 “先皇凤令在此！见令如见先皇！” 叠玉挺直了脊背，用左手举起另一样东西，“皇太后已将凤令交于我手，并已将我赐婚萧起。” 众人这才看清楚，叠玉手中举起的正是一卷赐婚诏书，垂下来的那一面上，赫然盖着尤太后的朱红凤印。 “这……”阿狸讶异地低呼。 她记得萧起说过，那晚叠玉公主将他们的赐婚诏书讨了去，她还道公主的心思真是怪得可以，这下才明白过来…… 叠玉公主是料想会有今日，于是早早走了这一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长公主摄政 第二百二十三章 长公主摄政 这风云骤变人心惶惶之时，堂堂大胤长公主将这诏书捏在手中，将一端的凤印红章亮于人前，又有谁人能细探真假，即便有疑也不敢犯险。 叠玉又走进那宫门守将面前，俯身压低声音说:“皇上身中箭毒，太医回天无力了。” 那守将倒吸一口冷气，见鬼一般。 萧起与皇帝的矛盾由来已久，人尽皆知，大胤官员也都顾忌萧起实力，但做臣子的，但凡皇帝在位一天，总还是食君俸禄，忠君之事。但若皇帝真如叠玉公主所说的重伤不治一命呜呼，那这大胤朝的天就要彻底变了！ 况且，大胤律例并未规定不许女子掌政，眼下公主被许配给了萧起，施行长公主摄政，那萧起这驸马爷顺手就接住了这塌下来的天。 此时若与萧起作对，岂不是自寻死路？ 赫连恺适时上前，对那守将道:“皇上伤重，元帅担心宫中生变，已调西郊大营的精兵前来，十万萧军也已开拔。” 那守将的最后一口硬气被赫连恺这话彻底给抽空了，他岂会听不懂这护驾的鬼话？萧起麾下又岂止十万精兵？ 真要与萧军对阵，他们这些从未上过真战场的禁军，恐怕如豆腐渣一样不堪一击。反而言之，若能助萧起事成，日后论功行赏升官封侯不在话下。 这守将终于后退拱手道: “事发突然，下官不明缘由，得罪之处请公主与元帅恕罪！” 城门再一次缓缓打开，萧起拉住阿狸的手，快步走出。 西郊大营前来接应的人马也已到了宫门外，萧起抱起阿狸跃上马背，如离弦之箭般飞驰。 呼呼风声不断在阿狸耳畔作响，阿狸回头，见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已被远远抛在身后。 众人策马狂奔了一阵，终于与裴衍派来接应的大队人马接头，京城周边的兵力也已尽数调遣，各府亲眷也都安置妥当，局面算暂时安全，但是，萧起的情况却越来越糟。 赫连恺命人安了一架六马车过来，让萧起换乘。此时他连将抱下马背都不能够了，阿狸自己下了马来，含着泪将他扶上马车。 阿狸将尉迟曼喊到一边，仔细询问了血珀蜗的种种特性，而叠玉公主突然冲过来，抓着阿狸问: “你不是会医术吗！你快想想办法啊！你要不行，我去找太医，太医不都是最好的大夫吗？” “公主，我上车后就为夫君解毒，但不能有人打搅。”阿狸说完，往马车上走去。 叠玉默默看着萧起靠在车里，嘴角微钩看着阿狸，一丁点儿也没注意到自己。 阿狸坐进马车后，将帘子放落下来。 “夫人很有气势。”萧起调笑道。 阿狸却看着他苍白脸色，一点也笑不出来。她从衣兜里又取出一颗丸药来，抵到他唇边。 萧起皱眉，还撒娇道:“又吃药啊？” “这药是解毒的。”阿狸无奈，哄他:“甜的。” 萧起张口，将药衔入口中，趁势在她指尖轻咬了一下，意犹未尽的样子，说:“确实是甜的。” 阿狸见他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有心胡闹，正哭笑不得，却被他又一伸臂揽入怀里去。 萧起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用鼻尖轻轻嗅着她的鬓角。 “总算清净了，人多了真是烦，就我们俩呆着，多好啊。” 阿狸笑，“老两个人呆久了，可不得腻。” “难不成你腻了？”萧起佯怒，在她耳朵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还待再咬，阿狸轻笑着躲开，萧起回身圈住阿狸的腰，将阿狸抵到了车壁上，低头衔住她的唇，舔舐轻咬，辗转厮磨。 好一会儿，萧起松开唇，阿狸将双手抵在他胸膛，红着脸微喘着。好一会儿她平息了呼吸，指着一旁说: “你坐那儿去，我给你针灸疗伤。” 萧起扯扯嘴角，“本帅是大胤第一美男，不想被扎成刺猬。” 阿狸笑:“再不扎，别说第一美男子，说不定过几日肿成猪头！过去，坐下！” 萧起笑笑往旁边坐下，由着阿狸拿出金针，给自己针灸。 金针深刺入穴位，随着阿狸手中力道越扎越深。萧起看着阿狸的动作，却觉得她的脸渐渐变得模糊。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他看见阿狸不说话，只对着自己笑着，随即，他整个身子软倒，靠在车壁上没了知觉。 阿狸对着他苍白却仍然俊美的容颜，痴痴傻傻盯了好一会儿，然后做到萧起身边，取出一把匕首，在自己和萧起的腕处各划了一刀，又将两人带血的伤口相对，紧紧挨着。 这是她向尉迟曼询问了血珀蜗的习性后，想出来的法子。 血珀蜗一旦进去人体，就不会主动离开寄生之人，但血珀蜗喜好阴性之血，女子属阴，血珀蜗必然会更喜欢她的血。所以，她这样将两人肌肤破损处相对，萧起体内的血珀蜗就有可能经由血管游向她的伤口。 她也知道那血珀蜗游出甚快，很可能在一瞬间就进入她的体内，根本来不及将其驱除。但除了这个法子，她想不出别的法子能救萧起。 她屏气凝神，神思不敢与一丝松懈，突然，她觉得伤口处如被针芒刺痛，立刻抬起手腕。哪里还有血珀蜗的影子，这血珀蜗根本还来不及驱除，就直接进入了她的体内。 不过，血珀蜗进入萧起体内后，就将大半毒素释放出来了，眼下在阿狸体内的毒性已经减半，她还七天时间，去想办法驱除血珀蜗。而萧起先前服下了漱玉丹，方才又服了解毒丸，应当没有性命之忧了。 不过，这血珀蜗的毒虽然见了大半，但阿狸身子骨大不如萧起，所以反应起来又快又猛，这会儿身子已经有些发软。 她将两人伤口手腕上的伤口包扎好，扶着车厢壁坐下，把头靠在萧起胸膛上。想到一会儿萧起醒来后，发现她这么做了，定然要发好大脾气的，到时候她该怎么撒个娇，好让他舍不得骂。 阿狸正想着，突然听到几声鹰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鬼魅显现 第二百二十四章 鬼魅显现 阿狸正想着，突然听到几声鹰鸣。那鸣叫之声颇为怪异，阿狸眉间一皱，起身一把掀开马车帘子，果见几只老鹰在空中盘旋嘶鸣。赫连恺正指挥士兵想用弓箭射杀。 尉迟曼小跑过来，“阿狸，这是驯鹰！我认得，是兽骑队的驯鹰。” “这驯鹰鸣叫的是战斗信号！”阿狸一边说着，一边跳下了马车，然后伸手到嘴边吹出一串口哨，随着这音调十分怪异的哨声传出，那几只驯鹰果然停止了鸣叫。 尉迟曼松了口气，才看清阿狸手腕上扎着药棉。 “你手怎么了？” “没事，方才试了下用血入药，给元帅喂了解毒丸。”阿狸搪塞过去，又连忙说:“恐怕之前皇帝和君九擎还部署了别的兽阵，并让这些驯鹰跟着元帅的行踪。” “你刚才那哨声能止住她们的鸣叫？” 阿狸摇头:“我那口哨是师父教的，能哄骗鹰类使其停止鸣叫，但这只是最通常的口令，使一两回还行，多用几次就不灵了。” “那怎么办？若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君九擎还不了别的兽阵，并以驯鹰鸣叫为令的话，我们岂不是还要遭遇埋伏？” 赫连恺听了也说:“光是兽阵倒罢了，若是加上皇帝的追兵，可能有点麻烦。” 阿狸担忧地望向马车:“我给元帅用了药，这会儿正是药气运行，需要休养的关键时候，不宜颠簸，也受不得太多干扰。” 正说着，头顶一只驯鹰又发出了尖锐的鸣叫，阿狸只得再次吹出口哨使其噤声。 “必须遏止这驯鹰的鸣叫，不能让这战斗信号传出去！”阿狸说。 赫连恺看向那些正在射杀驯鹰的士兵，眼睁睁看着他们又射脱一箭，他皱眉道:“这驯鹰不像普通老鹰，狡猾得紧！” 阿狸坚定道:“我有法子！你们先走，早点先去与裴衍汇合要紧，这里交给我。” “那怎么行？”赫连恺等人异口同声道。 “放心吧，你们继续赶路，我只需半个时辰，解决掉这些驯鹰就立刻赶上你们。” “那我留下一队人护卫你安全。” “不。”阿狸摇了摇头，“这些驯鹰都受君九擎的御兽咒左右，我想破他的御兽咒本就不容易，如果人一多，驯鹰有了戒备之心，就更难办了。” 赫连恺急了:“我们可以躲藏起来！” “驯鹰的目光极为敏锐，这么多人，它一眼就能发现。” “这……” 赫连恺抓耳饶腮的，眼下裴衍不在，他一个人没了主意。 “快走吧！不解决掉这些驯鹰，我们就永远在敌军的视线内。”阿狸说完，回身钻进了马车。 阿狸在马车里收拾出一个小包袱，将驯兽用的东西都放了进去，又服了一颗解毒丸，准备下车。她已撩开了车帘，却又忍不住转回身看向萧起。 萧起靠在车窗边昏睡，外头的光线照进来，勾出他极好看的侧脸轮廓。阿狸都对自己无奈，心道解决这驯鹰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内的事，哪至于分开这一会儿就这般恋恋不舍的。她自嘲又羞怯地笑着，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赫连恺无可奈何，只得留下了四个侍卫给阿狸，下令队伍继续前行。 阿狸等着赫连恺他们走远，又让那四个侍卫在不远处躲藏起来，然后自己随即取出火石，将一样东西点着。一股紫色烟气从她手中升腾起来，很快，那些驯鹰往她的方向飞来。 她点燃的是诱兽的紫烟，她必须吸引那些驯鹰靠近自己，然后诱使它们发出对话的叫声，破解君九擎御兽咒口令的规律，再灌输取消战斗的口令给它们，并放它们通过高空鸣叫出去，彻底解除君九擎设下的兽阵。 方才阿狸跟赫连恺说只需半个时辰，那是为了宽他的心罢了，事实上，她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破解了君九擎的御兽咒，让这些驯鹰发出解除兽阵的信号。 解决完这一切，天色已晚。阿狸下车前服用的解毒丸已经压制不住她身上的血珀蜗毒，她整个人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 她摸了摸自己衣兜底部，那里面装着那最后一颗漱玉丹。统共三颗，一颗喂了青翼，一颗喂了萧起，眼下只剩这最后一颗。她之所以一直撑着没有服用，就是担心萧起的余毒还有什么变化，不到万不得已，她要将这一颗也留给萧起。 阿狸知道自己走不动了，于是让士兵砍来树木，草草绑了个辇，将她抬着走。因为害怕追兵又不敢点火照明，只能借着月光赶路，行进速度很是缓慢。 阿狸靠卧在辇架上，只觉一股锐痛在她血脉中乱窜，一阵阵疼痛袭来，疼得她冷汗涟涟，手足不自觉地蜷起。　正煎熬着，辇架突然猛地停住，阿狸差一点没被从上头被甩下来。 “怎么回事？”阿狸挣扎着撑起身子，借着月光探看前方。 “夫人，这儿有点不对劲，怕是有埋伏！”几名侍卫都亮出兵器，紧张地看着四周。 阿狸大怪，这荒郊野岭，前面萧起的大队人马开道，后头也并无追兵，哪里来的埋伏？莫不是君九擎还有什么阵局？ 突然，她觉得鼻间气味不对，正要开口让侍卫们屏气，那几个侍卫身子就一下子软下去，连带辇架也整个儿倾斜，连人带架子翻了下去。 阿狸摔在地上，心道不好，因为这些时日以来自己医术也算精进不少，但这迷药时却让她全然来不及应对，说明是极厉害的迷药，有这种东西的人来头定然不小。 夜色中，一个黑影如鬼魅显现，一步步靠近过来。那如雅雀翎翅一般翘起的髻尾，和风中似曾相似的香气，让阿狸隐约猜到是谁。 沈蔻初？她怎么会在这里？是从哪里得到消息，才能如此准确的截住自己？她要干什么？ 阿狸擦掉唇边鲜血，挣扎着想站起来，而一身黑衣的沈蔻初如烈风般刮到阿狸跟前，抬起脚对着她的胸口狠狠踹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 谁高高在上，谁低入尘泥 第二百二十五章 谁高高在上，谁低入尘泥 阿狸猝不及防，只听到自己肋骨发出碎裂的闷响，整个人被踹飞三长多远，撞在一颗老树躯干上再重重摔下。剧痛将她所有感官淹没了，她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 “落狸。” 沈蔻初咬着她的名字，一步一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发出冷笑。这突如其来的一脚几乎踹散了阿狸的魂魄，她肋处剧痛到无法动弹，无法言语，连喘息都不敢用力。 她将那个漱玉丹掏出来塞进口中，只后悔自己没有一开始就将那颗漱玉丹服下，不然自己体力稍好写，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可没想到的是，沈蔻初身形一移就站在了她的面前，并伸手掐住了她的咽喉。 阿狸震惊地等着沈蔻初，她记得萧起说过，沈蔻初并不怎么习武，只不过骑射功夫还不错。可眼下看来她的武功似乎不差。 阿狸的喉咙处被她卡住，漱玉丹咽不下去。而沈蔻初用虎口对着阿狸腮边狠狠捏下，从阿狸被迫张开的口中，将漱玉丹抠了出来。 阿狸被推搡在地，她也顾不得脏不脏，扑上去就要去捡那颗漱玉丹，可沈蔻初一脚将药丸踢开。 阿狸眼中恨出血来，“你知不知道，萧起也许也需要这颗药！” “自作多情。”沈蔻初轻蔑一笑，从自己身上摸出一个小瓶，举到阿狸眼前，“这，才是血珀蜗的解药。” “你……”阿狸心中大震，沈蔻初怎么会有血珀蜗的解药？ 然而沈蔻初没有给她思索的余地，她再次抬脚踏上一旁的药丸，将那最后一颗漱玉丹踩碎成渣。阿狸伸手去刨那药渣，连同泥土一起抓在手里，可沈蔻初又一脚过来，将她的手一并踩中。 那穿着金丝锦鞋的秀气的脚，一点一点加大力气，碾压阿狸的右手。 “痛吗？”沈蔻初轻声问。 阿狸没有回答，吃痛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去推她的脚。 沈蔻初惨淡一笑，“当初，我容颜尽毁的时候，你告诉我说不要紧，一切都会好起来，那么现在你自己来尝一尝，无能为力是什么滋味。” 阿狸强忍着手掌的剧痛，另一只手悄悄往腿侧摸去。今日下车时，她将紫烈送她的那把匕首绑在了腿上。 沈蔻初尚且沉浸在报复的快意中，阿狸抓住时机一刀挥向沈蔻初。但她中毒已深且身受重伤，这一刀不过虚张声势，争得沈蔻初受惊后退的空档，拼了命地往前奔跑。 可是，她听到背后一声尖锐的口笛，随即几个黑影出现，她统共跑不出十丈，就被几个黑衣人擒住了死死摁在地上。 沈蔻初走过来，俯身看向她，似笑非笑道:“跑？怎么，你怕我了？当日你在苍琉帅府时拿刀对着我的威风哪里去了？你打断雪铃腿的时候多利落啊阿狸夫人。” “雪铃是你杀的，对吗？”阿狸咬牙。 “呵，她是自尽的。” “我不信。” “事到如今，我还有跟你说假话的必要么？我没有杀她，她是自尽的。她这个人不成器，想替我做事，又觉得自己害死了你的师父，对不住元帅。” “果然，果然是你们……”阿狸眼中血泪同流。一直以来的推测终于得到证实，可仇人近在咫尺，她却无力为师父报仇。 沈蔻初转过身来看着阿狸，“落狸，你以为你这双手比我干净？雪铃当日是换了药，但你那师父本就半死不只吊着一口气，因此死了也不全怨她。是你咄咄逼人，不但当众打断了她的腿，还撵她出府，才使得她没有脸面活在世上，最终跳下泉池自尽。” “沈蔻初，人作恶时总会为自己寻种种借口，混淆黑白，麻痹自己，但我不相信夜半惊醒之时，不会心虚害怕。” 沈蔻初没有回答，只是肩膀不停颤动着，突然，她从侍卫手中抓过一柄铁杵，高高举起，对着阿狸的小腿胫骨狠狠砸下。 沈蔻初满意地听到那骨骼碎裂声响，宛如一件美轮美奂的瓷器，被她亲手敲碎时发出声音，她舒服到浑身战栗。 阿狸惨叫着，抱着小腿满地打滚，她原本修长纤细的小腿扭曲变形，吊在底下成了一条毫无生气的肉柱。而她整个人就如一滩烂泥在地，痛到失声，只不停抽搐着，喉间发出难听的气鸣。 沈蔻初伸手扯住阿狸的衣领向上拖拽，阿狸被迫半跪，仰面对着她。 “人都有夜半惊醒的时候，但等骄阳升起，谁高高在上，谁低入尘泥，才是最重要的。”沈蔻初说完，一个巴掌就照阿狸的脸庞打过来。 耳光声在这深夜的荒郊显得格外清晰，一巴掌，两巴掌……沈蔻初也不知扇了多少个耳光，直打得自己手累了麻了，才停下来。 阿狸口鼻淌血，耳朵里嗡嗡作响，原本如新蕊般娇嫩的脸庞被打成一副变形的皮囊，叫人不忍直视。 山风骤起，一道电光劈进山谷，轰隆雷声中，沈蔻初松开阿狸，发出竭嘶底里地又哭又笑。 “老天爷！你醒了是吗？你终于醒了是吗？” 阿狸看过太多次沈蔻初虚伪恶心的样子，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癫狂的沈蔻初。她的脸被打到肿得睁不开眼睛，只能透过细细的眼缝，看到沈蔻初那美艳却扭曲的面容，看见她指着自己说: “落狸，我与你本无交集，只怪你不该站在不属于你的地方，不该站在萧起的身边。你只是海岛上粗鄙的野种，你要怎么母仪天下，和他一起坐拥江山？” 阿狸头痛欲裂，天旋地转，却还是从沈蔻初的言语中捕捉到一丝线索，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当初，陈蔻初为何突然归来，并执意自荐要假扮杜若兰去告御状？ 长宁侯明知那杜若兰是沈蔻初所扮，为何还要多生事端，举荐她为“毓秀榜”榜首？ 皇帝为何突然动怒，不但软禁了尤太后，且迫不及待要对萧起下手，不惜冒宫变之险。 ……这些事阿狸一直隐隐觉得怪异，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方才沈蔻初这句“母仪天下”，让她一点一点明白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完全的黑暗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完全的黑暗 阿狸突然恍悟，当初沈蔻初利用自己容颜大变的便利，又借助父亲沈勐在一众老臣心中的地位，为自己争取到了告御状的机会。而她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出于沈家女儿的使命。 她的真正目的，是要用最隐秘地方式羞辱皇帝，使得皇帝和萧起彻底翻脸，将萧起逼到绝境，不得不举兵谋反。也因此，她急于将自己取而代之，好等他日萧起龙袍加身，登上极位，她才能站在萧起身侧，母仪天下。 “是你……是你设的局！”阿狸咬牙。 沈蔻初笑着将脸迫近她，“你很聪明，也很幸运，可你为萧起做的太少了，像你这样的出身，当然会满足与现在锦衣玉食的日子，但萧起是天生的帝王命格，他手握重兵，权倾朝野，怎能甘心一世为臣！” 阿狸切齿道:“你故意让皇帝发现了你的身份，对吗？” 沈蔻初果然点头。原来，她本以为告御状的时候皇帝就能认出她来，可惜皇帝虽然质疑她的身份，却没有往这上头想。 她只能再去找长宁侯，继而被举荐成毓秀榜首，并故意在驿馆留下笔迹，让皇帝识破她的真身，从而雷霆大震，造成今日的局面。 阿狸又想起一事。当日为了促使民众对沈勐旧案的关注，她和尉迟曼对沈府老宅施以御兽术，制造了人脸墙和蛇怪等异象，后来却有人刻意安排一杂耍班子，在京城的西市破解沈府异象。这事又是否与她有关？ “西市那杂耍班子也是你指使的？” “是。” 阿狸明白过来，若是任由自己与尉迟曼的计划顺利实施，萧起就能借助民意要求朝廷重审沈勐旧案，那么，就轮不到她沈蔻初这个沈家小姐出来逞英雄告御状，所以，沈蔻初处心积虑要破坏沈府异象。 只是，阿狸想到尉迟曼所言，那杂耍班子的艺人是军人所办，并怀疑与君九擎有关，那么…… “你早就知道君九擎是皇帝的人，对吗？”阿狸每说一句，口鼻中的鲜血就涌出一股。 沈蔻初轻蔑道:“他第一次秘密来见皇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那时我就知道，这个人会为我所用。不过，这种朝秦暮楚的人，即便今日不死，将来我也会除掉他。” 这话让阿狸突然想起，沈蔻初曾经写过一张名单给萧起，上面是皇帝安插在萧起这边的人，但那上面没有君九擎。看来从那时候开始，她与君九擎就有了某些不可见人的勾连。 阿狸不想再问，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她本还以为沈蔻初虽坏，但终归爱着萧起，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萧起。然而此时才明白，她一开始对萧起就不是真心的。她想要萧起不过是因着萧起的身份地位，她这种人，不爱任何人，她每走一步都是在为自己打算而已。 到如今大彻大悟却晚了。 沈蔻初又从身上取出一个瓶子，倒出一把药再说手心，朝阿狸走过去。 阿狸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她不想死，拼命挣扎往前爬着，可她肋处和腿骨皆断，根本挣扎不了多远。沈蔻初的裙角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无力地闭上了双眼。萧起中毒在身，这个时候没有谁能来救她了…… 沈蔻初给了一边的黑衣人一个眼神，阿狸就被左右架起，被迫跪着。阿狸咬紧了牙关拒不开口。然而沈蔻初按捏她腮边穴位迫使她开口，强行将一把药丸塞进她嘴里，然后用手掌紧紧捂住。 微苦的药丸逐渐在阿狸口中融化，往里渗透，她的舌根和咽喉即刻变得麻木僵硬。泪水顺着她的眼角不停涌出……她知道了，这是损毁人声带的哑药。 不到一刻钟，药丸已完全溶解流入阿狸喉咙，阿狸瞪着双眼，却只能发出喑哑怪异的声音。 沈蔻初又伸出双手抚上她两侧胳膊，冰冷的手指像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的手生得很美。” 沈蔻初的手游走在阿狸手肘处，突然箍住了狠力掰下。咔哒一声，阿狸仰头对天惨叫着，两边臂膀都被卸脱下来。 “将她抬过去！” 沈蔻初冷冷一声令下，那几个黑衣人将阿狸拖到一辆马车旁，那马车上放着一口棺材，看来也是事先准备好的。眼下各城戒严，沈蔻初大该是想用这棺材运她，只说是重病将死，这样一路上避免被查。 阿狸当即被丢入棺中。沈蔻初站在棺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狸在剧痛中不能自控地抽搐。此时的阿狸面容血肿，口鼻涌血，手足折断，样子已比传说中的历鬼还可怕，但她却觉得这远远不够。 她慢慢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用另一手抬起了阿狸的下巴，用拇指指腹摩挲她脸颊雪肌。 “落狸，你这张脸，也很好看。” 匕首的锋尖抵上阿狸脸颊。 “我不会让你死的，过个十天半月，我就把你送回萧起身边去。让你看到，他面对你副鬼样子时失望的表情。” 阿狸明白了，沈蔻初断了她多处骨骼，还要划破她的面容，然后等接骨和疗伤的时限过去，她必落得终身残疾，容貌尽毁。沈蔻初就是要毁掉她身上一切美好，让她再无法快乐地站在萧起身边。 林中狂风再起，空中电光惊雷，闪电的白光映在匕首大雪刃之上，反射到阿狸眼底。阿狸宁愿这道雷电就这样对着自己劈下，她与沈蔻初同归于尽，结束这可怕的一切。 沈蔻初压下手腕一点一点施力，这匕首极利，刃尖渐渐刺入了阿狸的皮肤，鲜血蜿蜒而下。阿狸感觉不到皮肉的疼，因为心底已然天崩地裂，不能负荷…… 急促的脚步声夹杂在雷声里，伴随着惊慌的话语，打断了沈蔻初的动作。 “主子，那边有人过来了！” 沈蔻初凶狠道:“什么人？” “好像是萧军的人。再不撤来不及了！” 沈蔻初似乎一下子慌了神，手一抖拿匕首就落入棺中，她也顾不得捡起，直接点住阿狸大穴令她完全不能动弹，随即下令道:“抬走！撤！” 阿狸眼睁睁看着棺门咣当一声盖上，她被关入完全的黑暗中。箱子随即激烈晃荡起来，阿狸不知道自己将被抬往哪里，还要面对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 做什么都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做什么都好 暴雨终于紧跟着雷声后头落下来，阿狸躺在棺中，听到雨水打在棺木上的声响，不断大口抽气来抵御剧痛，但她的身子越来越飘，几乎要失去意识。她要住自己舌尖，强迫自己不要闭眼，如果真是萧军追上来，她也许还有机会逃出生天。 不知这样跑了多久，阿狸只觉得棺木晃动的弧度越来越大。 还伴随着一种低沉的隆隆声。这声响越来越大，阿狸在棺中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山洪！山洪！” “往上跑！” 在无比杂乱的惊呼声中，棺木剧烈动荡，阿狸不知道外面是怎样情形，只觉整棺木往下一沉，重重摔在地上，不再动弹。 阿狸大概猜到是暴雨引发了山洪，而沈蔻初等人急于逃命，便将她连人带棺直接丢弃了。可是沈蔻初将她装棺时就将棺盖钉死，而她又被点住穴道不能动弹，根本出不了这棺材，山洪袭来也只能眼睁睁被淹死。 那隆隆声越来越近，阿狸在封闭的空间里嗅到了死亡逼近的气息。随着巨大的水声，棺木被抛掷起来。棺木被汹涌而来的洪水疯狂甩动，不断撞击到树木。 天旋地转间，阿狸死死闭着眼睛。她以为棺木很快会被撞碎，然后自己这具肉身将被卷入洪流，一去不返。然而，再一次剧烈撞击后，这种甩动突然停止。 整个棺身匀速地晃动着，棺外仍是铺天盖地的水声，还有山石崩裂的声响，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人说杀头不过碗大的疤，她也已视死如归，但这样什么都看不见，连死法都不知道的感觉，真的要将人逼疯。阿狸睁开眼，在棺中剧烈喘息着。 原来，这山洪冲刷而下的时候，并没有将阿狸直接冲下山道，却正好将她冲到了一旁的岩洞里，这岩洞窄小狭长，棺木正好直接卡在了岩缝间，浮浮沉沉，不上不下。 阿狸听到山洪的声响似乎没有方才那般猛烈了。这山洪本就是突发暴雨造成，眼下大股泥流泄出，洪水势头渐小下去。可是，阿狸若不能及时出来，这样卡在岩缝里，早晚也是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阿狸被点住的穴位渐渐解开，她略微能动了。她尝试用没有断裂的那条腿去踢棺盖，可是她的体能已经极差，根本是蚍蜉撼树。 不知道这样挣扎了多久，她终于耗尽了体力，再也没力气动弹了。 也许今生就到这里吧，这辈子万般情爱，诸多烦忧，也许就此撒手，只是离开的方式多么强人所难，她多想再见萧起一面呐，道个别就好。 其实在帮萧起解毒的时候，她也做了最坏打算，若是血珀蜗引到她自己身上后无法解去，那她也愿意。这不单单因为对萧起的情爱，还为着这沉疴不愈的北胤政局，北胤百姓需要萧起，他不止是她一个人的英雄。 想着这些，阿狸不再恐惧，那就这样吧，不论是否道别，他都不会怨她。她慢慢闭上双眼，看到无尽黑暗渐生出一种光芒，听到了萧起的声音。 阿狸，阿狸…… 这是自己濒死出现的幻觉吧，她眼底笑起来，张嘴无声地念他的名字。 萧起，萧起…… 这样念着他，死在疾风骤雨滚滚洪流中，算不算日月为证，天地同哭？ “元帅！洪流凶猛，您不能再往前了！元帅！” 突然传来的话语声，让阿狸浑身一颤！ 那不是幻觉！真的是萧起在找她！ “阿狸！阿狸！” 萧起根本不管一旁士兵的劝告，不断往前奔走寻找。他急切的呼喊和平日那满含宠溺的声调截然不同，声音早已嘶哑，喉中满是鲜血，满脸是泪，每一声阿狸都携着血泪。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一觉醒来他的阿狸就不见了？ 原本以为阿狸只是留下对付驯鹰掉了队，可当他寻过来时却看到前方山谷泥流滚滚，再看到山道边冲下来几具尸体，正是之前留下来护卫阿狸的士兵，萧起登时肝胆俱裂。 然而在山河洪流面前，任他权势滔天，任他撕心裂肺，也于事无补。除了毫无头绪地呼喊寻找，他什么也做不了。更想不到阿狸就被困在离他几丈之外的岩缝之间，生死不能。 阿狸在听到萧起的声音后燃起，疯狂地用脚踢动棺盖，用肩膀，用头去撞，哪怕撞不开棺盖，也要装出声响，好让萧起听见。 可是没有用的，她燃尽了全力而发出的声响，被未停歇的洪水和暴雨声掩盖。她张着嘴，只能发出无声地呐喊。 “阿狸！阿狸！” 萧起其实已经走到那个岩洞前，但狂风刮倒的树木和暴雨冲刷下来的土方，将本就狭窄的洞口完全掩盖，萧起在一片漆黑中，根本发现不了岩石后面的情形。 暴雨劈头盖脸，他连热泪都留不住，一涌出就会被雨水带走。他余毒未解的身体，再不堪心碎的重击，他扶着那块岩石，一俯身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 “元帅！军医！军医！元帅吐了好多血！快！” 士兵慌乱的话语，透过岩缝传进岩洞内，阿狸躺在棺中，肝肠寸断。 “元帅！您不能再找下去了，您余毒未清，不能再耽搁了！” “走开！”萧起一把推开军医和士兵，趔趄着往前挪步，用尽力气喊她的名字。 “阿狸！阿狸！” 萧起跌跌撞撞，已然没了方向，不知道往哪边去才有他的阿狸。他抬头，对着铁石心肠的夜空嘶喊，但这无星无月的夜，终只是落下无用的眼泪。 两个人，一个站在岩石前面，一个躺在岩石后面，一面是徒劳的挣扎，一面是无谓的执着。不过红尘两丈，却隔着十八泥犁。 雨声无绪无调，萧起渐行渐远…… 痛到极致的身与心，摧毁阿狸的意识，她感觉自己的身子飘了起来，跟着萧起的声音远去。他们去到一个一望无垠的地方，天是被雨水洗净后的碧色，有云，有风，有马，有春阳映照出来的，他和她的影子。 她问：元帅，不打仗了你做什么？ 他说：带着你，边城走马，大漠放鹰，做什么都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与世隔绝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与世隔绝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 浇透了大半个北胤，连带江南也犯了涝，北胤和南昭朝廷都操心上了同一件事儿——雨水怎么还不停？ “雨水怎么还不停？” 藕花深处，一个娇憨的声音从篾篷船里传了出来，一个眉眼灵秀，梳着分肖髻的粉衣女子撩开仓门上的帘子，朝江面上打望。看这情形，这雨还得拖上个三五日尾巴才能彻底停了。 她叹了口气，朝着船头嘟囔：“老下雨，阿狸姑娘的骨伤就疼得厉害，公子就不会离开敛烟山庄半步。还一堆要紧事还等着公子打理呢。” 一个披着蓑笠的老妇转过身来，说：“你话这样多，难怪公子去哪儿都不带你。” “哼，像西纥那种苦寒之地，谁稀罕去。北胤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这天下间还有比江南景色更怡人的地方。对了” 说话间，篾篷船靠岸，一老一少上得江心岛来，轻车熟路地走过栈道，往小岛深处的竹林走去。 敛烟山庄掩在婆娑细雨中，才换的青竹顶子被水气晕染得愈加青翠，和周边的竹林融成一片。此间极静，听得见岩上泉池叮咚有声。滤净过的泉水从石上淌下，顺着人工凿刻出的凹槽流入竹管，汩汩作响。 竹屋内，紫烈伸手拉动面前的黄铜吊环，一线清泉就从竹管细嘴中流出，冲入茶案上的铁壶之中。 水柱滴流之声透过乌漆螺钿的屏风，传入里头。卧榻上的人羽睫轻扇，逐渐转醒。阿狸的视线顺着细竹扎出的花窗望出去，外头依旧是水雾朦胧的天色，牛毛细雨之中，有一只失去窝巢的幼莺，艰难地抓着枝丫，在枝头随风摇摆。 这天什么时候才彻底放晴啊？阿狸有些无力地想，沿江洪涝灾情严重，北边儿更是战事激烈，她却只能猫在这里，与世隔绝，对一切无能为力。 阿狸发了一会儿愣，又见外头的风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只怕那幼莺要摔下去，便想用御兽的口哨将其哄进屋来。可一刚吸气，肋处的痛楚就激得她发出一声闷哼。 紫烈在外头听到声响，走到屏风处轻轻叩了两下，才走进来。 “醒了？” 他走到床边，小心扶她坐起，又拿了两个大引枕叠着放在阿狸背后。 “多谢。”阿狸笑道。 紫烈仔细端详她的脸色，“才睡了多久呢？脸色也不大好，可是伤处疼得厉害？” “没事，越来越好了呢，可能过几天就能下地了。” “哪有那么快的事。你别心急，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多久。” 阿狸笑笑，指着外头那幼莺说：“那黄莺怕是要摔下来，我就想把她诱进来。” 她话音才落，紫烈身形一晃就从一旁窗口闪出去，再眨眼间，他已经捧着那幼莺站在阿狸面前。 阿狸看见他衣上都水迹，鬓边还挂着几滴，哭笑不得道：“让人逮进来就好，你何苦来弄得一身雨水。” 紫烈用巾帕将幼莺羽毛擦干，将它放到几案上随她自己玩耍。笑得一室生春，一边打趣道：“我是怕她摔下去，断胳膊断腿的样子，太狼狈了。” 阿狸：“……” 紫烈净了手，从一旁架子上取下一瓶药，又倒了温水来。他将手掌凑到阿狸唇边，阿狸低头快速将他掌中药丸衔起，他又将水杯凑过来喂她。 紫烈看着她低头从自己手里喝水的样子，看到她莹白小巧的耳垂，比方才那幼莺还幼嫩的样子。还有她的唇，软成那样，只是在手掌里轻轻一衔，他就一下子慌乱起来。 他心神一乱，手下意识地抬高，这一下水送得多了，阿狸一口呛住，猛咳了起来。肋骨伤处被震动，疼得她眼冒金星，额间汗珠都沁了出来。 紫烈一惊，丢开茶杯，却又不敢拍她后背，只怕震痛伤处。一着急，伸手将她身子圈住了，想她不咳震得那样厉害。 阿狸大囧，着急之下眼泪不能自控地滚出来，一边用力将他手臂推开，一边往后缩着身子。 紫烈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一下子松开手。这一松，阿狸失了支撑，又整个人往后倒去，这样大的动作，她疼得只能仰在榻上倒吸冷气。 紫烈见她这样子，心疼得剁了自己的心都有，又不敢再冒犯，只站在一边握紧了拳头，急的什么似的。 “你怎么样，怎么样？” 阿狸缓过气来，摆了摆手，“我没事。” 紫烈扶额：“怪我怪我，我这是慌了神……才……” “无事，紫烈兄也是一时着急，又不是故意的。”阿狸微微喘道：“不过，还劳烦紫烈兄扶我坐起。” 阿狸这样仰卧着确实不成样子，紫烈这才赶紧上前，将她重新扶起做好。” 紫烈懊恼不已，郁闷道：“我这样不顶事的王子，东躲西藏的，身边连伺候的人都不够用，自己又是在是手脚蠢笨，这才委屈你。” 阿狸心底清楚他是心底看重自己，所以才会小小差错都如此妄自菲薄。她又是感激，又是歉疚，只怕今生无以为报。但眼下这样不尴不尬地对着着实要命，她于是想法子绕开话题。 她探头往外看了看，讪笑道：“你壶里的茶，恐怕也不成了。” 紫烈回身看向茶案，一拍脑门，笑着摇摇头：“果然！” 说着，他坐回茶案旁，倒掉壶里泡坏了的茶叶重新沏，斟了一小杯端给阿狸。 “这雨总不停，水还是不大好，这是明前的锦鳞，茶劲儿小，你且尝尝。” “嗯。”阿狸午睡后正有些口渴，接过去细细品着，只觉润喉沁心很是甘美，于是喝完一杯后又讨道：“劳烦再续一杯？” 紫烈接过杯子去，却笑着摆了摆手：“没了没了，只此一杯。”说完，闻了闻这满室茶香，低头自顾品着手中那一盏。 阿狸哭笑不得：“让人尝了，却不给续，成心折磨人的。” “你才吃了药，喝多了怕冲了药性。” 他从案旁取了蜜罐来，改调了一杯蜜水给她。阿狸只得接过去乖乖喝着。 “还是没有打听出那位高人的底细吗？”她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相时而动，及锋而试 第二百二十九章 相时而动，及锋而试 紫烈摇摇头，“我隐隐有种感觉，给我报信和为你疗伤，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原来，当日阿狸身受重伤危在旦夕时被一世外高人所救，此人及时为阿狸正骨施药，却在阿狸苏醒之前离去，留下了足量的药，却未曾留下姓名。 同时，紫烈接到神秘书信，信中告知了阿狸有难，并详尽告知了阿狸所在的地点。 “可是，当日你是有事恰好秘密途经北胤，我是随萧军紧急撤离，都没有事先计划，且都算秘密进行，那么会有谁能同时知晓这两件事，又知道你我相识？” 紫烈点点头:“嗯，这也是我困惑之处，他不仅知晓这一切，还掐得准时间，救你的同时及时派人来通知了我。” “真要有这样的人，他岂不是手眼通天了！虽然他救了我，可我仍觉得心里不踏实。” “罢了，不管此人处于什么目的，他救了你，还帮你正骨解毒，我心里就很是感激他。”紫烈微笑地望向阿狸，言语淡淡的，但眼底却透出一种遏制不住的热烈来。 阿狸快速转过脸，不敢承接紫烈那样的眼神。想了想，终生硬地问道:“萧起那边有消息了吗？” 这些日子，她不知道已经问了多少回。一开始还是火急火燎的，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迟迟没能联系上萧起，她早给磨得没了脾气。 紫烈低头喝茶掩去眼底失落，脸上就看不出一点儿变化，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热烈猛地缩回心里，心口就胀痛得难受。 他缓了缓才说:“眼下战局复杂，他行踪神秘，我未能联系上他本人。” “赫连恺和裴衍他们呢？” “他们肯定在萧起左右，所以都打探不到行踪，虽然我与萧起有所盟约，但是行军打仗本这种机密之事，我打探不到也不足为奇。想必他们是有什么隐秘的计划，暂时不便对外透露行迹，” “哦……”阿狸黯然，低下头去。 紫烈看到阿狸脸上的失落，心底也像被谁揉搓着一样，又酸又疼。他叹了口气，说: “我知道你想直接送信给他，但眼下这局势你也明白，我不敢冒险送信，就怕信件不能安全到他手中，你的行迹若被有心之人知晓，只会徒生枝节。不如安心等萧起那头有了消息，再去见他不迟。” “嗯。”阿狸应着，手无意识地顺着腰间环佩上的流苏。 “虽然联络不了萧起，但我看萧军这几仗打得很是漂亮，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眼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嗯。”阿狸无奈点头。这些道理，她已经听了无数遍，她每天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正说着，院外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紫烈笑笑说:“是她们回来了。今儿肯定有新鲜的毛鲚，我让她们早些做了来，晚膳我留下来陪你吃了再走。你想吃生脍的，还是清蒸？” 阿狸却还在神游太虚，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说:“哦，你说什么？” 紫烈淡淡笑了笑，说:“我问你毛鲚想怎么吃。” “哦，那就是芫荽渍的吧。” “骨伤在身，不宜食芫荽。你好歹是半个大夫呢。”紫烈起身，转过头去，“我去看看鱼。” 阿狸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又转头去看那只小黄莺，叹了口气，喃喃道:“幸好你没摔下枝头，否则像我这样断了骨头，只能废人一样，天天劳烦别人。” 肋处还是一阵阵隐痛，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衣服下面鼓鼓胀胀的，是层层叠叠缠在身子的绷带，两条胳膊也还绑着夹板。 尽管伤势已经恢复大半，但她只要一闭眼，就仿佛重回到那一日，那种绝对的黑暗里。她永远忘不了那些炼狱般的痛苦和恐惧，仿佛没有明天，却不能死去。新仇旧恨，涌到阿狸眼底，泛起血色，她鬓角微动，紧咬的牙根牵动了脸侧。 这才是阿狸第一次品尝到深切入骨的恨意。在这之前，虽然她基本断定是沈蔻初害死师父，但苦无证据，这种恨意就被下意识深埋在心底。但万万没想到，沈蔻初不但亲口承认了这一罪行，还丧心病狂地迫害她。 若不是当日萧起寻来，若不是那神秘高人施救，若不是这一个多月来紫烈悉心照料，她早就变成手足皆残容颜尽毁的废人了！ 她想早日回北胤，不止是想早起与萧起团聚，更因为她要报仇！她要沈蔻初血债血偿，且将当日所受之苦统统还到她身上！ 沈蔻初，我落狸这一生，下一世，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天上地下，阴阳三界，绝不放过你。 这头紫烈亲自到厨房交代如何做鱼，又检查晚膳的菜肴，确定菜品都不与药性相冲，才放心走出来。 “公子。” 那着粉衫的少女在厨房门口唤住他，将一封书信递上。 “公子，老安王送来的。” 紫烈接过去，将漆封打开来，看完后思索了一会儿，才对那少女说:“麹婵。你这两日把狸姑娘的药和东西都收拾一下，预备妥当两月所需。” 那麴婵愣了愣，“公子您这是要送狸姑娘走？还是……” 紫烈没有回答，他不知道，不知道要怎么做。 麴婵不好追问，行了个礼也就去了。 紫烈站在原地，抬眼望向远处。院外一片青翠，竹影森森，这是他喜欢的安宁清静，可他守不住。 斯人无罪，怀璧其罪。 而且，南昭在他皇兄的苛政之下，虽然看上去国库丰盈，百姓的日子却越来越难过。官场党争也异常激烈，老王爷们不满太久了，渐渐都站到了他这边。原本他蓄积力量只为自保，但这一只脚踏进来，竟然再走不出去了。 近来宫里传来确切消息，对他来说是一个夺宫的绝佳的机会，他的部众和支持他的亲贵老臣们都摩拳擦掌。方才那信是老安爷送来的，信中只有藏头诗一首，说“相时而动，及锋而试”。 他也知道，再不动手，恐机不再来。 这一切本是水到渠成的事，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从来没有会头过，因为他知道，以他皇兄那铁石般的心肠，即便他将《天藏》交出去，也换不回一条生路。 可是，阿狸这一次的出现，叫他犹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章 她过得这样糟 第二百三十章 她过得这样糟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喜欢阿狸，并不是因为那些时日的朝夕相处。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对阿狸此人仅是一种好奇。传闻中，她从一个无权无势的海岛孤女，一跃成为皇帝亲封的大胤女史，还入了萧起的眼，只道是个如何手段通天的厉害女人。 可是当日在药铺无意撞见，却见是个十几岁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后来又在裴府筵席上见识了她那馒头包子的发式，更觉此女颇有意思。 直到他逃出北胤皇宫那晚，误打误撞闯了她的洞房，知晓了她委曲求全的尴尬处境，但也见识了她胸有韬略豪气干云的一面，第一次对一女子心生佩服，更向往能有这样的女子常伴一生。可惜罗敷有夫，他也只能笑笑作罢。 再后来，他们在西纥相遇，得知阿狸是负气出走，并要与萧起和离，他按捺住的情愫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永远记得当初阿狸说起博望侯凿空西域之举时，眼中的那种光芒，她说她平生就想成为那样的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做一些实实在在造福后世的事情来。 这样一个胸有志向目下无尘的女子，他迷醉不已，恨不得横刀夺爱。 但是，他透过“使臣被杀”一案，看到了阿狸对萧起难以割舍的深情，他再一次强迫自己将一切止于知己，没有出手去与萧起相争，只恐徒增她的烦恼。 他当时想尽自己所能，帮她解开粟粟岛的那些谜团，无奈遭遇佐鹰王谋反，西纥战乱，两人被迫失散。 原来，当时他在西纥的行踪泄露，其皇兄派出高手，想借助西纥战乱将他秘密杀死。等他躲过了重重刺杀，想再去寻找阿狸的时候，就听闻阿狸回到萧起身边，两人已重修旧好。 当时萧起大军压境，不但剿灭了佐鹰王，掌控了整个西纥王庭，还扶持三王子药罗泽登上汗位。 这样的雷霆手段，紫烈自叹不如，再思及自己身后凶险的皇权之争，自觉没有资格去向阿狸表态和承诺什么。于是，他不愿再打扰阿狸和萧起的幸福，默默回到了南昭。 他喜欢她，但她心里只有萧起，他愿意远远地看着，放心着，可他都看到了什么？　这才过了多久？阿狸身为元帅夫人，不该是在萧起身边备受呵护吗？为什么会被人迫害成那个样子？ 当他看到阿狸全身变形，如腐烂的稻草人一样躺在那口散发着恶臭棺材里时，那种心被撕碎的剧痛，让他几乎当场晕厥。 爱之深切诚惶诚恐，他面对她，尤如对待水晶冰雕，犹如对待纤弱新蕊，连表白都不忍心太用力，只恐太重的情意压疼她的心。可谁来告诉他，他这么做有何意义？她还是被人摧残成那个样子，她过得这样糟。 他不敢想，若是当日那个神秘高人没有对阿狸及时施救，或是他没能及时赶到，那阿狸这后半生怎么过？ 刚将阿狸救起的时候，他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如果阿狸不能复原留下残疾，他就向阿狸求婚，并直面萧起，让他放手。 讽刺的是，阿狸在昏迷之中不断喊着萧起的名字，醒来后，迷蒙之间看着他时，开口也是“萧郎”。他再一次犹豫了，直至刚才，他连拥住他的勇气都没有，那样狼狈—— 他不知道，老天爷究竟想做什么？ 每一次相遇，让他陷入其中却爱而不得。 每一次分别，都迫使他在心中做一种结束。 他一个人走远，在看不到阿狸的地方，连努力忘记都说不上，因为是不敢想不去想，任它千丝万缕都从源头上掐断，不让她呆在心上。 在他以为一切就这样了的时候，老天似乎又觉得平淡无趣，叫他们再次重逢，再一次将他拖入更深的迷醉和困惑之中。 如此反复，叫人无奈，切齿，难以抵抗。 紫烈这样在廊下站了许久，看着外头的雨渐渐收了，听到麴婵她们忙碌走动时，老竹地面发出的咯吱声响。 虽然他让麴婵收拾阿狸的行囊，但其实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是一起走？还是送她走？ 真是糟透了，老王爷信里那句“相时而动，及锋而试”，到了他这里，竟两件事都适宜——阿狸、皇位，都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屋子里，麴婵将阿狸的药瓶打开，将药丸倒出在碟子里，一颗一颗地数着。阿狸也不好打断她，看着她一点一点数完，又分成几份装好，才开口问: “麴婵姑娘，这是在忙什么？” 麴婵抬头笑笑:“我将姑娘的药数清楚按量装好，好做安排。” 麴婵说着，又开了衣橱，清点里头的衣裳。 “哦。”阿狸看着她忙活，心中揣测着紫烈的意思。 其实她隐约能察觉得出来，紫烈是十分不愿意帮她联络萧起的。毕竟这一次自己受伤太重，紫烈为她不平，连带责怪萧起没有照顾好她。再者，紫烈的心思……她当然知道，却不好说破。 现如今紫烈让麴婵清点药物，收捡东西，也不知道是作何打算。 “麴婵姑娘，你们公子……平日里很忙吧？” “可不是嘛，大大小小那么多事情，可谓日理万机。”麴婵停下手中动作，转过身来看着阿狸，又补了句:“近来这些天，更是夜夜熬至三更天才就能处理完事务，但第二日天还没亮，又起床练功了。” “哦。”阿狸点点头，暗暗思忖，这么说紫烈这些日子窝在这里，镇日陪她品茶说话，竟是牺牲了自己的宝贵时间。 阿狸又想起一事，她一直不好开口问紫烈，分开这些日子，他是否已经有了家室，她怕自己宿居在此，引人误会。又怕自己问了，紫烈误会她的意思，或是顺势说些别的什么…… 阿狸想，这麴婵毕恭毕敬地尊称紫烈王爷，却叫公子，想必是极亲近的。于是小心斟酌着语句，问道:“麴婵姑娘，你在府中，就负责伺候公子一人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生所求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生所求 麴婵意会，笑道:“公子尚未娶亲，所以眼下我只负责公子一人起居，没有旁人。不过，等日后新主母进门，自然是要一起伺候的。” 阿狸笑问:“哦？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日前，大昭向北胤求娶叠玉公主，但此事有头没尾，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后来北胤要送个宗室女来搪塞，皇上不乐意了，老王爷们就提议让公子娶她，倒刚合适。” 阿狸大概明白这事情的缘由了，那老王爷恐怕是站在紫烈这一边的，希望他通过与北胤联姻来增强实力。 “那如今……” “如今谁知道呢？不过，即便此事不成也没什么，公子这样的人中龙凤，想要与公子结亲的名门闺秀不知多少，他当然要挑身家清白，门庭显赫的才好。” 说话间，紫烈快步走了进来，打发麴婵道:“去传膳吧！” 麴婵住了口，讪讪地走了出去。 紫烈擒着袖口，颇有些生硬地笑道:“平日里不太管教，丫头们都没大没小，妄自揣测我的意思，都是没有的事，你不要当真。” 阿狸听他解释得不伦不类，只觉尴尬，忙故意笑着说:“她说的若是真的不是更好，都是喜事。” 紫烈脸色一沉，转头看向窗外，沉默许久后背对着阿狸开口:“阿狸，你这样子……还要多久？” “啊？”阿狸心里一颤，慌乱间忙故意抬起自己受伤的手臂，做出哭笑不得的样子，说:“你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么？这恐怕是还要养上一个多月才能好吧。” 紫烈慢慢转过身来，看向阿狸，他眼底幽深的水光，早在反反复复的搅动与封存中，酿成了酒。 举步维艰的质子生涯，步步为营的夺嫡之路，多少年来，他从来不敢喝醉，但面对阿狸这一壶烈酒，他终于想放肆一回。 “阿狸。”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用无奈又幽凉地声音说:“阿狸，你要这样装傻到什么时候？” 阿狸怔怔地坐在原处，仰着脸看着他。她有些不明白，好好地，他为什么要打破这一个多月来，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知道他的心思，但在西纥的时候，不是已经说得那般清楚了？ 阿狸被他的目光逼视着，终于败下阵来，她转过脸来看向别处，低声说:“紫烈兄这是怎么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紫烈一步上前抓住她的肩膀，用他少有的暴躁和激愤来质问她:“你知道我的心思！” “紫烈兄不要这样高声。”阿狸无力又为难:“阿狸是有夫之妇，你这样说话，只怕叫人误会，瓜田李下。” “瓜田李下？我不怕瓜田李下，从你被救回来那一天起，我就不打算再放你走！阿狸，我不能再看着你被伤成那样，那几乎……几乎要我的命。” 阿狸心中酸楚，只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离开萧起。” 阿狸摇着头。 “你若厌恶这些庙堂争斗之事，我带你走，我们一起离开此间，到山水间去，去做你的闲云野鹤，去做你的博望侯！” 阿狸震惊地看着紫烈，这些她无意间说出来的愿景，连她自己都已不再奢望，却被他这样长久地记在心底。 她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她一直在等，等萧起带她四海游历走马放鹰的那一天，等得呕心沥血，等得伤痕累累，等的几乎付出了性命！ 可她还是摇着头。 “紫烈，我与萧起是大茶小礼三媒六证的结发夫妻，自当生同衾死同穴，断无我自行离去之理。” “夫妻？”紫烈笑了笑，“当初你被关地牢师父危重的时候，萧起在哪里？这次你被沈蔻初断手断足，躺在棺中生死不能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阿狸没有反驳，眼眶却一点一点红起来，一大颗泪珠砸落下来。紫烈如鲠在喉，他准备了许多说服她的话，此刻却全被她的眼泪堵了回去，再也说不出一句来。 “你不要哭……”他好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没用的。 阿狸这些日子来都没怎么哭过，但方才紫烈的话将心里的委屈全部勾了出来，眼泪收也收不住，他越劝，金豆子反倒掉得更凶些。 紫烈见她满脸眼泪，抬起袖子就去擦，可擦了一下又觉得不妥，忙缩了手改拿巾帕来递给她。 阿狸不客气地接过巾帕，捂着脸呜呜地接着哭。紫烈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公子，今儿的毛鲚蒸得可香了！”麴婵提着膳盒兴冲冲地走了进来，等看清眼前情形才愣住，进退两难。 紫烈正抓心挠肺的，又觉得被麴婵撞见了着实没脸，烦躁地抬了抬下巴，“放下，出去。” 麴婵如获大赦，搁下膳盒飞也似地跑了。 紫烈走到桌案边打开膳盒，将菜肴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好，一边偷眼去看阿狸，见她消停点儿了，才走过去放软了声音说:“鱼凉了不好吃的。” 阿狸收了眼泪，点点头，两只眼睛却红的兔子一般。 紫烈如往常一样，将一盏矮几放到榻上，有将饭菜一样一样挪过去摆好。 阿狸哭得气息不稳，胸口还一阵一阵起伏着。她看着眼前饭菜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日子来，她骨伤未愈无法自理，用膳时都是小丫头伺候的，可眼下她哭成这样子，再叫旁人看见也是伤紫烈的脸面。但总也不好让紫烈伺候她吃吧。 “我不饿，你先吃吧。”阿狸郁卒道。 紫烈恍若未闻，端起漱口的茶盅，说:“方才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但你看这鱼，她们辛辛苦苦从江里捉回来，不趁它鲜美时吃了，岂不是拂了她们一番辛苦。” 说完，他讲茶盅凑到阿狸唇边，阿狸也不好矫情，心道，这些日子麻烦他还少吗？再拧着反倒更舔生疏尴尬。于是低头漱了口。 紫烈放下漱盂，又净了手，才端起碗舀了几勺汤羹，一小口一小口喂她。 两人无话，只听到碗筷盘盏轻撞的声响。紫烈看着阿狸像一只小猫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就着自己手里吃，鼻尖突然一酸，眼圈竟也红了。 他突然觉得这辈子都完了。见过她这样安静依赖的样子，恐怕这一生都戒不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非他不可 第二百三十二章 非他不可 阿狸不敢抬头，规规矩矩地吃着，毛鲚再鲜美也无用，只觉味同嚼蜡。 紫烈也神思恍惚，他不清楚阿狸刚才那一哭，是因为怨着萧起，还是生他的气。他很想问，很想说点什么，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又怕答案是自己不想要的。 一顿饭吃得千辛万苦，吃完紫烈默默地将碗碟撤掉，又伺候她漱了口，才走过来坐在一边。 天色早就暗下来了，紫烈坐在灯下，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投射在地面上的黑影。他希望阿狸说点什么，让他的心不要一直悬着。 可是阿狸呆呆地，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大概是在想萧起吧？是不恐怕也觉得自己这段时日是故意不联系萧起，心里在怨着吧？ 两人这样坐了好久，烛花噼啪一声，紫烈才回过神来，起身对阿狸说道:“那你歇着吧，我先走了。” 阿狸点点头，本来想说小心外头湿滑，话到嘴边却忍住了。 紫烈严重郁卒藏也藏不住，步子也特别沉，慢慢地朝门外挪去。 “紫烈！” 在他脚步就要跨过门槛的那一步，阿狸突然出声喊住了他。 “怎么？”　他如一阵旋风般刮回来，在她身前俯下身子，与她平视。 阿狸咬了咬牙，也抬起头来回视他。 “紫烈。” “嗯？”没听到她叫紫烈兄，他的心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你坐吧，我有些话讲。” “好。”他坐下，诚惶诚恐。 “今日我不该一味地哭，叫你难堪。” “不打紧。何况，本就是我冒犯。” 阿狸又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开口: “紫烈，你还未娶亲，故而夫妻之间的许多事，看得未必通透。” 紫烈的心垮地一下就沉了下去。 “我对萧起，并非没有怨怼。他……实在没有将我护好，你替我委屈，我感激不尽。” 紫烈艰难道:“我不是替你委屈，我……我是自己心疼。” 阿狸没有接紫烈的话，慢慢说道:“从我跟着萧起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这样的人注定一生跌宕，难得安逸。我选择跟着他，便做好风雨同舟的打算。身为元帅夫人，元帅府的富贵我大大方方享着，但冲着他来的明枪暗箭，我也必然一起面对。他身为夫君，他或许做得不够好，但作为大胤百姓心中的萧起，他大节无亏。他为了家国百姓出生入死，我又岂能因为遭遇危险就离他而去。我落狸若是只知趋利避害之人，也担不得公子厚意！” 紫烈被一句一句凌迟着，她说的都没有错，但他不爱听。 “我只知道，这些我都明白，但我就是受不了，我受不了你一次又一次受伤。他萧起要做天下人的萧起，他去做！我可以只做你一个人的紫烈。我对你都无能为力，天下人的事，我管不了……”他偏过头去，压抑着音量，却藏不住喉中哽咽。 “我年少的时候也曾以为，我将来要嫁的人，必定是愿意陪我实现志向和愿景的人。可后来我才明白，情爱这东西，是非他不可，不管什么前路如何，哪怕与我想要的生活南辕北辙，也非他不可。若非如此，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 紫烈心底生生打了一个冷颤。是啊，这反反复复的折磨间，他何尝不是悟出这个道理，多年经营的苦心，一步之遥的帝位，敌不过一句“非她不可”。 “所以……”阿狸缓了缓气息。 紫烈转过脸来看着她，等她手起刀落，他余生判死。 “所以我是一定要回到他身边去的。哪怕有一天，我与他不好了，那也是等到当时再做计较。至于我与你，我近日独自想来也难免唏嘘。若非造化弄人相遇太迟，若非我先遇萧起，一切或许会不一样。可是紫烈，人生在世哪有这些假设？眼下，你是雾里看花，其实我没有那样好，不值得你如此自苦。我盼着你早日遇到你的命定之人，到那时，我们四人饮酒笑谈，不知道多好。” 她说完，仰面看着他。他对着她微微一笑，谢她果断，成全速死。 “也许吧。”他人头落地，只觉麻木。 他走近过来，问她:“汤婆子呢？凉了吧？” 阿狸愣了愣，伸手从褥子里将已经冷掉的汤婆子拿出来。 紫烈接了过去，说:“这天到了下半夜还冷，少不了这个。我顺道拿出去叫他们换水，一会儿叫她们送进来，我就不再进来了。” “好。”阿狸点点头，心里却很不踏实。 紫烈往外走去，阿狸突然就有些着急，是不是自己说的不明白？他这是…… “紫烈！”她喊住他，茫然地看着他。 他站住脚回过头来，笑容与往日并没有两样。 “你放心。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你要好好养伤，伤好了，我才帮你联络他。” 阿狸无措，“你……” “我不自苦。”他笑笑:“真的。” 阿狸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去，珠绣门帘啪嗒一下打下来，在空落落的门前来来回回地晃着。 又是一夜的雨。 阿狸因紫烈这事心绪翻腾，睡得很不踏实，整夜做梦。梦境混乱至极，也郁闷透顶。 要么是师父带着她去叉鱼，始终叉不中。要么是在采药时被野猪追得满山跑。要么是她要拔刀去砍沈蔻初，那刀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一直到梦见和落云抢白糖糕，自己骑在落云身上又是扯头发又是咬，把落云打得哇哇大哭，这才算痛快了一回，偏偏梦到这里就醒了过来。 阿狸张开眼，呆呆盯着房梁，无奈地嘲讽自己——阿狸啊阿狸，昨日对紫烈慷慨陈词的时候，怎么不心虚呢？ 说得深明大义地，其实心里怨死萧起了吧？要不怎么这一个多月来谁都梦到过了，独独没有梦见过萧起？ 她叹了口气，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蹬了一下床栏上的机括吗，门口的铜铃就响了起来。 麴婵推门进来． “姑娘醒了？” “嗯。”阿狸让她扶自己起身，让她伺候梳洗。 麴婵手上忙活着，一边说:“公子一早就来了，等您梳洗好了，他就进来。” 阿狸一愣，这么早，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 此去山高水长 第二百三十三章 此去山高水长 阿狸洗漱完，紫烈就扣门进来。 阿狸偷偷打量他的气色，见他眼睛下面暗青的一片阴影，知道他定然也是一夜难眠。又猜不准这么早急匆匆来，是有什么事。 “怎么这样早？”阿狸问。 “边吃边说。”紫烈叫人将早膳传上来，在阿狸对面坐下来。 “是不是萧军那边有什么消息来？”阿狸有些紧张地问。 紫烈执汤匙的手顿了一下，才笑笑说:“不是，你不用担心，是我的事。” “怎么了？” 紫烈从麴婵手中将碗接过去，又示意她们退下。等只剩她们二人相对，才小心舀了粥送到阿狸嘴边。 “阿狸。其实昨晚我想带你走的。” “我……” “我原本我想，我可以放弃南昭皇位之争，带着你去过你想要的那种，闲云野鹤般的日子。我以为你会愿意和我一起走。” 阿狸含着那口热粥，无言以对。 “是我想当然了。我细细想了一夜也明白过来，如果你真的跟了我，说不定比跟着萧起还要糟。我现在的处境根本比萧起好不了多少，皇位之争箭在弦上，若是此刻放弃，一辈子都要躲躲藏藏。反观萧起此等帅才和名望，成就大业指日可待，你跟着他，熬过这一阵艰难，也算求仁得仁。” “紫烈，我不是……” 紫烈抬手止住她的解释，微笑着摇摇头道:“我没有曲解的意思，你是怎样的人，怎样的心性，我还会不明白吗？我只是想，我还是要放手一搏。所以我今日着急来，是来告知你一事。” “嗯？” “我筹谋多年，如今有了一个绝妙的机会，三日之后，我会有所动作。” 阿狸会意，虽然他没有具体说是什么动作，但想必是与皇位之争相关。再想起昨日麴婵收拾东西的情形，原来如此…… 他昨日面对这样大的一个选择，难怪会突然失控，打破这么长久以来的缄默。 “此举风险极大，所以，我必须尽快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萧军大部已转战橦城，虽然萧起行踪无法查实，但帅帐应该离橦城不远。” “橦城。“阿狸下意识看向自己还绑着夹板的手臂。 紫烈笑笑，“你这个样子，是不能去找他的，需得养好伤才行。我是想，将你先送出南昭，你暂且安心养伤，等橦城那边有确切消息来，再送你过去，或让萧起派人来接你。” “好。”阿狸点头。 ”三日时间紧迫，我这里陪你用完膳，我们就动身吧。车马已经安排好，我送你出城。” “嗯。”阿狸心里酸胀得厉害。这一番决定紫烈说得云淡风轻，但言语的深处，明明惊涛骇浪。 紫烈搅动了一下瓷碗中的白粥，舀起来舀喂她。 阿狸没有张口，只睁着两只水眸看他，眼中满是踌躇。 “没下次了。”他执着汤匙，笑得坦然。 阿狸心里又一酸，张口将那口粥吃进去，含在嘴中，满口苦涩。 一口一口，紫烈把关于她的所有憧憬，都搅拌在这热粥里，看着她吃完，一点不剩。 两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宿江南畔的枫林深处。 紫烈站在马车前，帮阿狸将车帘的穗子一点一点理好。 “这一路，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麴婵。回去后要是萧起欺负你，千万告诉我啊。” 他说完这句，一时间竟找不到别的话。 昨夜想了一箩筐的话要与她讲，本想着这一路上可以慢慢说完。可是路上东拉西扯，说北胤战况，说南昭政局，说茶说琴说市井小食……就是那些他最想说的话，似乎一句也没有说明白。 阿狸坐在车里，仰头看着他站在那里，也是如鲠在喉。就看到那些被秋风扫落的枫叶飘飘荡荡下来，沾在他鬓角，红艳艳的，倒像簪了花一样好看。 本是淡然洒脱的两个人，聚聚散散间也早已习惯，但此刻偏有一股悲凉。 这一别，若是紫烈旗开得胜，他日总有相逢的时候，但若是……阿狸不敢想，两只手在夹板之中，凉到疼痛。 紫烈不愿一味悲切，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将眼眶里的水汽压回去，故作轻松地扇扇手:“走吧！晚了渡口江风大。” 阿狸一动不动。 紫烈朝驾车的暗卫做了个启程的手势，就生生背过身去，往前挪动步子。 “紫烈！”阿狸哇一声哭出来，挣扎着起来。 紫烈回身，看到她从车厢里跌出来，双手一伸将她揽住。 阿狸像孩子一样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什么男女大防瓜田李下，都不在意了。 她也知道哭着道别不大吉利，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磨难重重颠肺流离的人生，真的经不起再多的失去了。 紫烈用力地将她护在自己怀里，任她在自己的衣上留下斑斑泪迹。你这九头牛都拉不住的犟姑娘啊，可不要再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你呀！” 千言万语，终归凝成这一句唏嘘。 “走吧。”紫烈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阿狸让他扶着坐回车里，看着他重新帮自己拢好披风。 “好了，不要多想。此去山高水长，吃饱穿暖总不用我挂念吧？回去后和不要和萧起怄气，心里委屈就打他掐他，不要自己生闷气，气坏了身子，元帅夫人的泼天富贵便宜给谁享去？” 阿狸被他逗得破涕为笑。 紫烈掏出一块巾帕递给她，“擦擦。” 阿狸擦了脸上的泪，将手帕递还给他。 紫烈没伸手去接，一脸嫌弃倒:“不要了，给你吧。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我才不要了。” 阿狸又笑出一声，将手帕胡乱塞进怀里。然后才坐正了，笑着对他说。 “好了，我走了，你别送了。你好好的啊，这样以后萧起那厮要敢欺负我，你还能打掉他的牙。” “便宜他了！”紫烈笑骂一句，深深看着她:“走吧。” 走咧！马夫吆喝着，鞭子啪嗒一声甩下，车轮压过地上落叶，滚滚向前。 紫烈一身银衫站在一地红叶里，朝阿狸挥挥手。 “等你消息！”阿狸高声喊着。 他笑着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密码母本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密码母本 一行人的脚程和紫烈估摸的差不多，等阿狸到了渡口，天色确实不早了。阿狸由车换船，由水路北上。 江风习习，方才的离愁被吹散了些许。阿狸此刻躺在舱室里，将悬窗打开来，沐着月色，枕着外头桨橹水流之声，看上去又几份惬意的样子。 但她丝毫享受不起来，隔着眼前一分南北的江水呐，一边是她的夫君，在北胤疆土之上苦苦拼杀，另一边是她的挚友，在南昭的皇宫里以命相搏。 她想着分别时紫烈说的那些话。想起他说不要与萧起置气那些话，不由得笑出来。 也怪她没对紫烈说清楚，当日她被困岩缝时，萧起身上的血珀蜗毒未解，她在岩缝之中时都还听到他伤重吐血的情形，况且当时又是山洪肆虐的情形，他没能找到她实属情有可原，又怎会真的怨他。 回忆起这些，阿狸的心就阵阵绞痛。她真不知道这一个多月萧起是怎样过的。当日的血珀蜗之毒未解，她又生死不明，这样伤情伤身，他扛得住吗，又会不会因此为难自己？ 这一个多月来，隔着江南烟雨，隔着战火连天，她把自己对萧起的爱和怨都窖藏到骨髓里，就是怕铺陈在心上承受不住。也怕太多的泪和思念，打湿紫烈的敛烟山庄。 而此间船舱内再无旁人，她听着水流被船身破开的浪声，放任自己的心绪荡开去。 当初，她和萧起也相遇于水上，他和他的舰队如天兵突降，把她从鲨鱼群里救出来，又将她当做细作收入房中…… 后来，他带她登上拜月节的百尺高台，在满天烟花里对她说起将来的愿景。 再后来，他用铺天盖地的红妆，娶她过门。用一生的因缘，担待她那句“婚约之人是元帅”的胡言乱语。 这一路走来，她心上身上伤痕累累，人人都道她痴，其实都是旁人看不懂也就罢了，她和萧起之间的事，无所谓牺牲，谈不上委屈，因为他们根本是一个整体，同进退，共荣辱。 船儿循江而上，阿狸渐渐陷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阿狸才刚睁眼，就听到船舱外头扑棱棱的声响。 阿狸挣扎坐起，探头往舱外看。 “麴婵姑娘，是公子有信来吗？” 麴婵笑咪咪地走进来，将手里的小竹管扬了扬，说道:“公子说一切按部就班，叫姑娘不要担心。”说着将信递给阿狸。 阿狸将信打开来看。那信是给麴婵的，但里头全是嘱咐麴婵好好照顾她的事，吃穿住行，细细碎碎。 阿狸看得眼热，胡乱将信塞到枕下。 这样的信连着两日都来，偏偏到了第三日却停了。紫烈说行动是三日之后，这正是第三日，若是一切顺利，他必定会在第一时间给她送来消息。可是，阿狸从早晨起就竖着耳朵，一整天过去了仍是没有信来。 麴婵找了小艇，上岸打探消息去了。阿狸自己坐在榻上，神思恍惚。伺候饭食的小丫头端着碗巴巴儿地看着阿狸。见她不吃不喝的，又不知道怎么劝。 阿狸直至深夜也还没就寝，还靠在窗边呆呆看着一江秋水。她手里拽着一方巾帕，就是分别那日紫烈给她的那张。 她不时将巾帕展开来，捧在手中。江南盛产绫罗丝绸，他这巾帕也是最好的鲛绡，无花无绣，素净的一方，此刻躺在她手里皎白胜过江上月光。 阿狸将手绢揉紧了搁在心口，就怕他也像那如霜月色，好不容易熬过漫漫黑夜，消失不见了。 外头响起声响，是麴婵回来的声音。 阿狸直冲外头喊:“麴婵！” “狸姑娘！”麴婵冲进来，又蹦又笑，“成了。成了！” 阿狸握着胸口上的巾帕，一句话说不出来，喜极而泣。 紫烈这边大事落定，阿狸一颗心也落回肚子里。 水路走了几日，阿狸上了岸，被安排到北胤境内一处偏僻小镇上住着。 这小镇偏安一隅，外头的战火未曾蔓延过来，阿狸住着还算舒心，只是担忧萧起那边的战况。 除了萧军大部队的消息之外，萧起本人的消息却寥寥无几，阿狸根本无从知晓他究竟过得好还是不好。然阿狸心里也清楚，萧起的境况好不到哪儿去。 虽然朝野内外的有识之士都清楚北胤皇帝是个昏君，也知萧起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反，都替萧起叫屈，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战火终因萧起谋反一事而起，对他的怨言又岂能少得了。 阿狸养了这些时日，实在已经憋闷得不行，于是麴婵叫人做了架四轮车来，每日推着她出去透透气。 这小镇城口上有个茶铺，来往过客还不少，阿狸就常麴婵推她到哪儿去，就想听听行外头的消息。 然而接连几日听下来，茶坊酒肆里，大多是大骂萧起反贼的论调。阿狸每每听得浑身发凉，心中迷茫。那些马革裹尸的壮怀，心系天下的抱负，真的值得吗？ 她听得心寒，也就不再去了，只每日让麴婵出去打听些消息。 这日，阿狸又是百无聊赖地坐在桌旁看些闲书，麴婵执了执笔在桌上写着什么。 阿狸无意间到过一眼，看见她纸上奇奇怪怪的一堆字符，好奇道:“这是什么？” 麴婵笑道:“哦，这是我夜里拜月用的断字符。就是我们那儿的习俗，老辈子都教我们这么画的，究竟什么意思我也不懂呢。” “为何今日要拜月？” “照我们那儿的习俗。今儿霜降，若是白天不下雨，就需得在戌时往东北方向拜日头。若是下霜，就得在子时往西南方向拜月。” 戌时，子时，东北，西南，下雨，下霜……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东西，突然就贯通到一起。 阿狸心底一动，她抬眼直直看着麴婵，之前见她姓麴也没多想，可现在想来…… 麴婵姑娘，你老家是哪里？” “高阊。” 果然！ 阿狸想到的就是那本《契天录》，那书里的玄机她一直没有参透，看来看去，都只是一本钦天监的流水账而已。但是萧起曾分析过，说这很可能是一个密码母本，需得知道解开的规律才破译。 编写《契天录》的钦天监官员也姓麴，也是高阊人，而麴婵口中那奇怪的习俗，似乎也是一种既定的规律。 这其中，是不是有着某种联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五章 今日你娶新妇 第二百三十五章 今日你娶新妇 阿狸又觉纳闷，自己西纥时并未曾听说这些习俗，于是问:“高阊人都有这种习俗吗？” 麴婵摇摇头:“也不是的，只是我们麴氏的习俗。” “如此……”阿狸点点头。 眼下《契天录》不在身边，她一时间理不出什么头绪来。于是她托说是要整理记录各地民俗，让麴婵将她们这二十四节气的习俗一五一十说出来，又一一誊录。 夜里心里阿狸又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许多事都纠结在一起。 《契天录》里究竟隐藏着什么？若真如先前推测的是与《天舆图》有关，那么破解《契天录》也许能让她和萧起实力大增。　　　　　　　阿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破解《契天录》，一来是因为萧起处境艰难，二来，是因为她和沈蔻初还有一大笔账要算！她已经迫不及待。 一天一天，阿狸终于卸掉了腿上手上的夹板，身子已经大好。萧起那头也有了消息，说帅帐就在橦城。 阿狸恨不得马上启程，可是紫烈那头却迟迟没有动静，而且。近日来她问起此事的时候，麴婵总是闪烁其词，似乎有什么要紧事瞒着。 阿狸沉不住气了，她不愿再等，于是收拾了行囊，决定前往自己前往橦城。麴婵拧不过她，只能将她送出这小镇，让紫烈安排过来的八十八名死士护送她去。 这八十八死士实在太过打眼，　阿狸索性让大家扮成商队，选了就近的路连日跋涉，眼看进入橦城地界。 这日众人从山路上下来，在城外一处茶铺歇脚。才刚坐下来，听见邻桌闲谈。 一人说:“这皇帝家的事情可真是有意思，那头哥哥追着打，那头妹妹上赶着嫁过去。” 另一人说:“这驸马爷也是奇怪，听说赐婚当日就造了反，我就纳闷啊，这公主究竟得有多丑，才能把他给逼反喽？” 众人哈哈大笑。又有一人接道: “我听说，这元帅也与结发夫人十分恩爱，恐怕是因为这个不愿意当驸马，因此得罪了皇家，这才不得不反吧？” 元帅爷、结发夫人、公主、驸马……这不正是说的萧起吗？阿狸忙将耳朵竖得更尖，然而接下去的话，去如晴天霹雳。 “照你这么说也不对呀，元帅爷与叠玉公主明日就要大婚，哪是不愿意啊？” “哎哟，我看呀，是被公主的皇帝哥哥打怕了，再丑也不得不娶吧　哈哈哈哈！” 一阵轰笑声过后，有人又说: “依我看，这里头准没这么简单，只怕是叠玉公主和元帅爷一起造了他哥哥的反吧？” “哎哟各位，咱这是小本买卖，赚口粥喝，各位在我这儿聊点儿老鼠娶亲的事儿也就罢了，这朝廷的事儿啊，咱们还是少议论的好。” “朝廷？如今这打得乱糟糟的，要我们认哪一门朝廷啊？” ……众人后头还说些什么，阿狸也听不太真切了。她满脑子是方才那句“元帅爷与叠玉公主明日就要大婚了”。 萧起要与叠玉公主成婚？ 阿狸只觉一股怨怒从脚底直冲脑门，让她头晕目眩。 萧起啊萧起，我阿狸还没死呢！即便是死了，你好歹也过个一年半载再办续弦的事吧？ 她撑着桌沿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出茶铺。外头的烈日明晃晃的吗，射得她眼前发黑。她强忍着一口气，对领头的侍卫招了招手。 “去打探一下，明日萧元帅的婚礼设在哪里？” 侍卫很快将消息带了回来。一切都不是谣传，萧元帅将在明日迎娶叠玉公主，而且将登上橦城城楼，与民同庆。 阿狸惨淡一笑，与民同庆？好。 第二日。 天气真不算好，天灰蒙蒙的，太阳都无精打采。 战火中的橦城百业萧条，临时挂起的花灯红绸，和勉强吹奏出来的喜乐，都显得这场婚礼，诚意缺缺。 阿狸换了一身白衣，挤进观礼的人群。 “来了来了！” 她听到人们好奇兴奋的声音。抬眼望去，之间一架八人台的肩舆远远过来，上头挂着红艳艳的幔帐。新娘子坐在里头，光照之下，影影绰绰。 肩舆的旁边，一匹高头大马之上，阿狸看到了那个混蛋。 隔得太远，阿狸看不清萧起脸上的表情，似乎是面无表情，又好像是意气风发。 她低下头，不想猜。 阿狸知道，他也许有别的考虑。这战局之下，他做出什么样的权衡都是可能的，可是，她不接受，她拒绝成全。 她已经死了一回了，既然命硬，就再也不要窝囊下去。 那一舆一马，在送亲队伍的簇拥之下，慢慢朝着城楼走去。 阿狸看着他们走近，直到距离自己仅有六七丈远的时候，她冲出人群，站在接道的中央。 这样的非常时期，萧起的护卫及其严密，一时间所有侍卫朝阿狸攻去，将她团团围住。 “住手！” 阿狸听到萧起嘶哑的狂吼。 萧起一眼认出了她。他坐在马上，入魔怔看了一半，不断重复:“住手！退下！退下！” 侍卫们朝两旁散去。已有一些老兵认出了阿狸。 “是夫人！是阿狸夫人！” 人群霎时躁动起来，而阿狸和萧起对视着，旁若无人。 “萧起！”阿狸站在原地，远远仰望马背之上的萧起，不带温度地喊出他的名字。 萧起从马上飞身而下，动作大到有些失控，狠狠地冲到她的面前，双手紧紧箍着她的肩膀。 他张着口，他剧烈喘息着，却始终不能出声，眼中无泪，只是一片黯红。 比起他的失控，阿狸却显得木然。她直直看着他，“今日你娶新妇，我来看看。” “没有。”萧起哽咽，手掌丝丝捏着她的肩:“没有，没有旁人，从来没有。” 阿狸眼里流露凄惘。她想听解释，又知道自己不会接受任何的解释。 萧起却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完全他吞噬，他顾不上任何解释，只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阿狸，阿狸……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找不到你，我每天告诉自己，你没有死，我只是没找到你。否则，我怎么撑得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这远远不够！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这远远不够！ 萧起松开怀抱，捧着她的脸，上下打量。 “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是不是吃了好多苦……”最后一句，已不成声，“你去了哪里，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阿狸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此刻该做什么，才对得起自己九死一生，爬山涉水而来。 她看着他身上火红的喜服上，眼泪缓缓滑落。 萧起终于看懂她的冷漠，他抬头看了那载着新嫁娘的肩舆一眼，微微俯身揽着阿狸，在她耳边说，“阿狸，跟我来。” 萧起拉着阿狸要往肩舆走去。 “元帅！”青翼和裴衍异口同声，横在面前挡住萧起去路，看向阿狸的眼神里复杂至极。 阿狸在一瞬间似乎读懂了什么，这场婚礼，似乎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侧过脸，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萧起。然而，空中突然一道雪光闪现，阿狸只觉一股劲力袭来，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阿狸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之上。身子极重，头颈部也是阵阵疼痛。 “无能为力是什么意思！” 萧起震怒的声音传来。 她透过幔帐看出去，只见萧起背着手站在桌旁，脚底下跪了一地的人，正战战兢兢地回话。 “既然说她伤势不重，那又无能为力是什么意思？” “元、元帅，阿狸夫人此次虽然受伤不重，但是她的底子受损太重，所以情况十分棘手。” “底子受损？说清楚点！” “阿狸夫人的双臂腕骨，左腿腿骨，应该在近几个月里因受过重击而断裂，这才刚刚愈合。” “你说什么？”萧起一拂袖，不知道把桌上什么东西扫了下来，屋内一霎间各种器皿碎裂的声响，他的声音阴沉得可怕。 “你再说一遍！重击断裂？也就是被人打断？” “是的，下手的人十分凶残，若不是夫人福大命大，及时得以救治，恐怕要落下终身残疾。但是，即便现在得以恢复，但旧伤之处将来也难免容易疼痛不适。” 阿狸看到萧起生生倒退了一步。 “还有呢……”他问。声调不同于方才的激愤，反倒像被人抽掉了所有气力。 “阿狸夫人的体内还存留有一种奇毒，但吾等不知阿狸夫人先前是中了何毒，不敢贸然解毒，只怕雪上加霜。” “那……会如何？” “眼下毒素聚集在其脑部，加上她头部血脉不通昏迷太久，醒来后恐怕会脑力尽失。” 阿狸吓了一跳，下意识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脑力尽失？傻了？没啊？退化成几岁孩童？也没吧？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腕间脉搏，又摸头颈部动脉，虽然血脉涩滞，估摸有些淤血未散，但只要适当施针，应该问题不大。 阿狸无语，只觉这些橦城大夫的医术确实有些不敢恭维。 帐外，萧起猛一步上前，将那医官的领子一把抓住。 “脑力尽失会如何？” 那医官屁滚尿流，“智……智力急剧变弱，可能退化至……几岁孩童的地步。” “你再说一遍！”萧起将其直接提了起来。 裴衍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匆匆奔进来，从萧起手中将人解救下来。 “你冷静点！” 裴衍将那些医官都遣了下去。 “萧起，你冷静点，这节骨眼上，你更得冷静。” 萧起倒退一步摔进椅子里，将脸埋进手掌间，语不成调:“他们说阿狸会退化成几岁孩童的智力……” “眼下卢龄大人不在，这些医官说的未必准确。” 萧起无奈地抬起头，“我甚至来不及解释这婚礼的内情，阿狸也不知道叠玉已经不在人世，她若是真的脑力尽失，会不会一直恨着我……” 叠玉已经不在人世？阿狸惊恐地瞪大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脑力错乱。可是账外裴衍的话又击溃了她。 “现在我们秘不发丧，用替身代替公主成婚，可是公主婚后不可能都不露面，此事瞒不过几日，你要还要抓紧将凤印之事办妥，这个节骨眼上，你不可颓唐。”裴衍想了想又道:“我这就去请卢龄大人回来，让她亲自为阿狸诊治，你先不要气馁。” 萧起点头默许，裴衍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太多的信息塞满阿狸的脑袋，她一点一点理顺了这一切。看来，是叠玉公主不知何故仙逝，而萧起处于某种考虑，瞒下了她的死讯，并通过婚礼施行某个计划，然而婚礼又被自己搅了局…… 阿狸回想婚礼时的情形，想来是有人在萧起的婚礼上设伏，恰好她前去质问，导致萧起情绪不稳，注意力分散，对方便趁机下手。 脚步声传来，萧起朝床这边走了过来，阿狸一时间理不清心绪，下意识就闭上了双眼。 萧起掀起床幔，在床边坐下，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片烛光。 阿狸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握住，又被他放在腮边轻轻摩挲着。　　　　“阿狸，阿狸。”他轻唤。 阿狸一动不动，听得他又说:“阿狸，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说有人生生打断了你的手足……”萧起的声音渐渐变得冷硬嗜血，一字一句:“到底是谁？你快醒来告诉我，我要她百倍千百还之！” 阿狸几乎就要立刻睁开眼，将所有委屈一股脑儿倾倒而出。可就在刹那间，沈蔻初那双得意洋洋的脸出现在她脑海中，还有她各种惺惺作态样子。 阿狸感觉像有一盆冰水对着自己泼下，让她的血气一下子退散。 如果真的说出这一切，萧起真能如方才所言，让沈蔻初百倍千倍还之？ 他不会的。 他会与沈蔻初恩断义绝，会剥夺她眼下拥有的一切，或将她发配得远远的，但他念及沈勐当年的恩义，终归会放她一条生路。 不，这远远不够！ 阿狸想到师父的惨死，想到当日自己被打断手足，封入棺中的惨况，整个人因恨意而剧烈抖动起来。 “阿狸？”萧起发现了她不对劲，“阿狸，阿狸你怎么了？” 阿狸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萧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元帅挺住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元帅挺住啊！ “你醒了？” 萧起又惊又喜，伸手圈住她的肩膀，将她抱起。 “哪里不舒服，哪里疼？”萧起紧张地追问着，阿狸却一脸木然。 “手和腿还疼吗？” 萧起自顾将她的袖管撸上去，仔细地查看，又轻轻捏弄她的骨节，紧接着又扯掉她身上的被褥，就要去掀她的裙子看腿伤处。 阿狸一把挡开他的手，整个人往后缩去，对他怒目而视，恨不能将对沈蔻初的恨，和对他的怨淬炼成一把钢刀，狠狠扎向他。 萧起见她目中霜刃刺伤，他伸手抓着她两边手臂，手上不自觉地用力。 “阿狸，你怎么了？” 阿狸看着这张她朝思暮想的面容，心里抽痛，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沈蔻初伤天害理，却凭借一身惺惺作态的伪装，和其父对萧起的旧情，就一次次逍遥法外。 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儿？这一次，她要让萧起亲眼看看沈蔻初的真面目，让他自己醒悟，沈蔻初这样的人，绝不能留！ 萧起见她面容紧绷，以为是自己捏痛了她，立刻松开了手，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阿狸，你怎么不说话？” 难道真的想那些医官所言？ 萧起几乎要绝望了。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要去摸她的脸，阿狸却凶狠地一掌拍过来，指甲瞬间划破了他的手背。 “阿狸，你连我也不认得了吗？”　萧起痛苦道，再次伸手想去触碰她的后脑，想看看那处的伤。 “不许碰我！你是坏人！” 阿狸怒吼，像一只陷入防御戒备状态的小兽，面露凶光。 萧起登时哽咽，“我是你的夫君。” “你不是我夫君！”阿狸凶悍至极，又哼哼道:“我夫君是萧起，是北胤兵马大元帅！你再欺负我，他把你杀了喂狗！” 萧起眼泪都要落下了，“我就不就是萧起吗？” 阿狸一口喷她脸上，“骗子！” 萧起痛苦地闭了闭眼，伸手抱住了她，紧紧不放。 “阿狸，你看看我，我是萧起，我是你的夫君萧起！” 阿狸挣扎着，但力量悬殊太大，于是她脑袋一歪，嘴对着他的肩膀嗷呜就是一口。 泪在那一瞬间奔涌而出，但她死死咬下，不松口。 萧起的身体因疼痛颤抖了一下，发出低低一声闷哼，但他仍然没有松手。阿狸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进她的后颈，顺着脊背滑落下去。 若在以前，萧起这一滴泪恐怕早叫阿狸丢盔卸甲，可这一次，阿狸只是加重了自己牙关的力道，任血腥味在她口中蔓延。 萧起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伸出手在她的后背一下一下轻拍着，哄孩子一样说:“好了，乖了，不怕啊阿狸，这里很安全，没人欺负你，我会守着。” 阿狸嘴上的力度放松开来，几乎就要对他的温柔缴械投降。她只能用力地推搡着他，用不断哭喊捶打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滚开！” “阿狸！”萧起见她动作极大，只怕她再伤到自己，只能张着双臂，手足无措地哄着:“阿狸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萧起，我是你夫君。” 阿狸终于安静，直愣愣看着他，他小心地凑上去环住她:“阿狸乖，不发脾气，我给你做主。” 萧起说着，转过头对着外头喊:“来人！传医官进来！统统进来！” 阿狸冷眼看着，不一会儿，一拨医官提着药箱亦步亦趋地进来，行礼跪了一地。 “你们快点来看看，夫人眼下什么情况。” 萧起发号施令，众医官立刻扑了上来。 阿狸偷偷翻了个白眼，只得又发作起来，用腿猛蹬萧起，咆哮道:“出去！都出去！不准过来。 一刹那鸡飞狗跳的。阿狸双手胡乱挥动，趁众人不注意，将发簪间那个装有金针的簪子拔下。 萧起无奈哄道:“乖啊阿狸，让大夫看看你哪儿不舒服。” “我不喜欢他们！” “好好好，不喜欢！” 一众医官弓着身子，一头的汗，心道夫人咧，吾等也不指望你喜欢，可别莫名吃元帅的军棍就行。 阿狸继续，“我不要他们进我的帐子！” “好好好，不要他们进。要不这样，咱们把帐子放下来，你只要把手伸出来就行。” “那他们不会进来了？”阿狸歪着头问，手早已在被窝中悄悄动作，将那金针取出。 “不会不会，我保证。” 于是，床帐被放了下来，阿狸见萧起的视线被幔帐挡住了，迅速地将金针扎去自己一处穴位。 此时，医官们才上前来摸脉翻眼皮瞧舌头，阿狸有时配合有时胡闹，总之没人发现她伸手扎着那根金针。 其实，阿狸是用金针封住了一处穴位，如此一来她的脉相就会出现偏差，凭这群医官的本事，糊弄住他们绰绰有余。 果然，医官们众口一词，还是一开始那套说法——夫人傻了，脑力退化得跟几岁孩童差不多。 萧起痛心疾首，又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若说她脑力退化成孩童，她却记得我是她的夫君。” 萧起话音刚落，阿狸就一句话打脸啪啪的。 “你不是我夫君！我夫君是萧起！” 众医官:“……” 萧起暴走了，拍桌子问:“她为什么有的记得有的不记得？” 众医官也是心累，绞尽脑汁给出一个说法:“夫人记得自己夫君是萧起。看样子是，是重要的事记得，不重要的不记得了。” 萧起要杀人了:“尔等的意思，本帅的脸对她来说不重要？她光记得自己夫君是萧起，不记得萧起长什么样？” 众医官哭了:“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元帅的脸当然重要。” 萧起扶额，“那现在这怎么治？” “需得先药物调理，加以针灸，只要能将血脉不同之处打通，智力应当能有所恢复。” 应当能有所恢复？萧起咬着牙，一字一句。 是说，即便能回恢复一些，也不是冰雪聪明的阿狸了？萧起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忍不住整个人都往后仰去。 “元帅！元帅挺住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八章 萧起我不要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萧起我不要了 “元帅，元帅挺住啊！” 众医官再次扑了上去，七手八脚，捶胸口的捶胸口，掐人中的掐人中。其中一个年轻医官大概是急疯了，爬上到元帅身上， 一咬牙一狠心，嘴对嘴就要凑上去。 萧起在嘴贴上去的那一刻睁眼，伸手猛力一推，那企图牺牲自己用嘴给元帅渡气医官就飞到房梁上挂着了。 萧起看着这一屋子鸡飞狗跳，爆发出一声怒吼:“滚！” 阿狸没忍住，笑了。 “阿狸？”萧起敏锐地捕捉到阿狸的笑声，飞身到阿狸面前。 阿狸指着房梁上那哀声求救的医官，哈哈大笑:“他挂上去了，哈哈哈他挂上去了。” 萧起长长叹了口气，从她醒来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阿狸开心得直拍手，又摇着他的胳膊，“你快教教我，怎么把人放这么高，跟放炮仗似的。” 萧起心疼地揽住她，“好好好，阿狸乖，我教你。” 梁上医官吐血三斗:“元帅……” 萧起看着阿狸这个样子，只能接受她脑力出错的问题，让众医官先开了副调理的汤药伺候阿狸喝了，旁的等明日卢龄回来再做计较。 一屋子人终于散去，萧起叫小丫头打了水来。这行军途中条件有限，只能将一个大浴桶放在房中。 “阿狸。”萧起走过来，将她从床角头抱出来，伸手去解她的衣服，“阿狸乖，咱们洗个澡再睡。” “登徒子！”阿狸推开他的手，怒目而视，“我告诉我夫君，让他打断你的狗腿！” 萧起又气又欣慰，好生劝哄道:“阿狸，我就是你夫君。” 阿狸突然泪如雨下，“你不是……” “怎么哭了阿狸？”萧起不知所措，医官说她智力如同孩童，而他也从没和小孩儿相处过。 “我夫君……其实他才不会管我，他对我不好……” 亦真亦假间，阿狸触动愁肠悲从中来，一边说着一边趴在自己膝上，嘤嘤地哭起来。 萧起看着，钻心的疼。她这样委委屈屈一个人哭的情形，比起她指着鼻子悲愤控诉，还叫他难受。而且，在他将她弄丢的这段日子里，她不知道已经这样哭过多少回。 郁气聚集在萧起胸腔里，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抱着她，轻轻拍着。 阿狸终于哭停了，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目光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起用帕子拧了热水来，给她擦着头脸脖子。 萧起见她没有抵抗，慢慢将她小衣和裙子解下，一边说:“这外衣穿着睡觉不舒服的，换上寝衣就舒服了。” 阿狸任由他解着，只剩一件肚兜在身上，而她犹自扬着脸看着他，水眸忽闪忽闪地眨动。萧起被她看得有些气短，慌忙撇过脸去，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阿狸却伸出纤美柔软的手，一下拉住他的手臂。 “阿狸……”萧起回身扶着她的肩膀，贪婪地看着她。他有些欣慰地想，也许在阿狸记忆深处，还记得他们那些恩爱欢愉。 “你真好。”阿狸天真的笑里，明明掺杂着另一种魅惑。 萧起对盔卸甲，他将手中帕子一丢，用力将太拖进自己怀中，低头去寻她的唇。 阿狸不躲不闪，却在他的吻就要落下来的时候说:“比萧起对我好多了。” 萧起愣怔住，看着她红艳润泽的嘴唇弯出绝美的弧度，然后一开一合，说:“你做我夫君吧，萧起我不要了。” 这一回合，萧起何止丢盔卸甲，他苍白着脸，松开手，生生倒退了一步，全军覆没了。 医官们说，阿狸的脑力退如孩童，而小孩儿是不会骗人的。阿狸这句话，也许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她对他失望之极，她不想要他了。 萧起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出了房间，落荒而逃。 阿狸看着被他背影消失的方向，面色镇定。她不怕这样的话太重，也不怕萧起心灰意懒，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他连几句话都受不起吗？ 最后换了小丫头进来伺候阿狸洗完澡，换了寝衣上床歇息。 阿狸躺在床上，确实也有些乏累了。但外面脚步声传来，她知道是萧起进来了。 “阿狸？”萧起极轻声地喊了声，探头去看她。 阿狸双目紧闭，假意睡着。于是萧起轻手轻脚地，脱了自己的衣裳，也上床来。 他躺在她身后，结实的臂膀环着她，用鼻尖在她颈后轻轻摩挲。 “阿狸……”她听到他说:“阿狸，不管怎样，只要你回来了就好。只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呆着，我怎样都好。” 阿狸背对他一动不动躺着，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第二日，阿狸虽然脑力依旧，但也没再胡闹折腾众人，只像听话小孩儿一般乖乖地任人梳洗打扮用膳。她心里清楚，此非常时期，萧军眼下虽在军事上占优，但大局看来仍是凶险异常，她自然不能耽误萧起正事。 萧起用完早膳就去营里了，阿狸一人在屋里，不一会儿就听到前头通传卢龄卢大人赶回来了。 卢龄被人领进来，看到阿狸消瘦苍白的脸色，也是长吁短叹。而阿狸照旧用那金针封住只关键穴位，躺在床上等他号脉。 卢龄摸着阿狸的脉，眼中流露出疑惑。好一会儿，他松开阿狸手腕，却遣退了房里所有奴仆，说要单独向夫人问几句话。 “阿狸夫人。”等房中只剩他二人，卢龄叹了口气，“阿狸，你这是做什么？” 阿狸镇定地坐起身来，伸手将那两根金针拔出，叮铃一声丢在卢龄放药具的盘里。 卢龄看了眼，皱眉道:“果然是如此。可是阿狸夫人，为什么？” 阿狸开门见山道:“卢大人，阿狸想请您帮我瞒住此事。” “不可能。”卢龄断然拒绝，又苦口婆心道:“阿狸夫人！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许多委屈，是你这样装傻装病，会折磨死元帅的。” “卢大人，虽然您叫我一声阿狸夫人，可我知道，您是看着元帅长大的，所以此事我根本没打算瞒您。” “可是阿狸，这究竟是为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九章 就谁也保不了她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就谁也保不了她了 阿狸从床上下来，走到卢龄面前，将自己两边袖管撩起来，将胳膊伸到卢龄面前。 卢龄会意，赶紧走上前去查看她的手骨，一边说:“我听闻裴大人说了，说您手骨折断这才刚养好。” 卢龄仔细检查着，脸色越来越难看，道，“这骨伤是生生拧断碎裂的！若不是高手施救定会终身残疾！” “卢大人，不止双手，她还打断了我的腿骨，灌我哑药，将我封入一口破旧棺材中。” 卢龄咬牙切齿，“是谁？是谁这样歹毒，对你下此毒手？” “卢大人，我失踪之后，是不是有人拿着血珀蜗的解药来投奔萧军。” “你是说？”卢龄愣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你是说她？沈蔻初？” 阿狸心道果然，于是问:“她是不是带着血珀蜗，前来投诚萧军。而且是不是没有找元帅，而是直接找的萧老将军？” “夫人怎会知道？” 阿狸冷笑，“她知道萧起不可能接受她的投诚，自然不会来碰钉子。但萧老将军与沈勐是何等交情，又对当初她在帅府做的那些事并不知情，二来，当时元帅血珀蜗余毒未解，萧老将军爱子心切，怎么可能拒绝她的解药。所以她必定会从萧老将军那里入手。” “可是，既然她要投诚我方，又怎么敢对你做出那等残忍之事？” 阿狸笑笑，“她有何不敢？当时在苍琉帅府，她不也指使雪铃害死我师父，只是你们无人相信罢了。” 卢龄痛心疾首，“说实话，此事大家都心中生疑，可她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以沈氏家风和沈勐将军的品性……这实在叫人难以接受，所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大家都宁愿选择相信她。” 阿狸突然转身，义正言辞道:“这便是自蒙双眼！” “卢大人，这么多年来，元帅治下纪律严明，公正循理，这也是天下人最敬仰元帅的一点。可是，区区一个沈蔻初却让这么多人意气用事，自蒙双眼！试问如何以理服人？何况眼下是元帅与吾等生死存亡之际，身边容不得一个歹人！” 卢龄哑口无言。 阿狸又道:“其实，这件事是大家置身其中看不清楚，只将此事当做儿女私情来看，只道这是我与沈蔻初为了元帅才起矛盾，实则不然。” “此话怎讲？” “我也是这一次才明白过来，沈蔻初所谋的，从来不是元帅，她要的，是皇后宝座。以前，她寄希望与那个狗皇帝，眼看无望，便寄希望于元帅。所以，她只能毁掉我。” “如果是这样，她杀了你便是，为何要做出种种残忍之举？” 阿狸再次冷笑，“因为如果她直接杀了我，萧起将永远对我念念不忘，所以，她想毁掉我，把我变成一个丑八怪，一个残废，再将我送到萧起面前，她认为这样就能将萧起对我的情爱一点一点磨掉，她才重新有机会赢得元帅的心。” “这……会不会只是你的猜测？”卢龄仍觉匪夷所思。 “卢大人，这一次她设计伤我，并当面对我承认了此事。” 卢龄有些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冤孽啊！若沈勐将军地下有知，该有多伤心。” 阿狸扶他请坐下，又亲自给她斟茶，才说道:“卢大人，请问萧老将军现对沈蔻初有何安排？” 卢龄想了想说:“那沈蔻初来，可不是带枪匹马来的，她带了自行招募的一小支人马，还带来几位朝中老臣的投诚信函。” 阿狸点点头:“她利用沈勐将军的情面，煽动这些老臣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卢大人您看，她明知军务都是元帅主管，却偏偏投往萧老将军那里，脾气你是知道的，常与元帅有意见相左之时，若是沈蔻初再加以挑拨，会生出多少事端？自古以来，将帅不和，父子反目的先例还少吗？” 卢龄出了一背的冷汗，喃喃道:“夫人今日一席话，真让老夫汗颜。枉我在元帅身边这么多年！” “而且，此次沈蔻初对我下手时，我才发现她似乎学了什么奇怪的功夫，而且您也说了，她还私募了一支人马，我就更担心她背后还有旁的势力支持。” “那夫人为何不尽快告知元帅，好让元帅处置她？却要自己装疯卖傻？” “卢大人，就凭沈蔻初对我做的这些，只要我与她当面对质，要扳倒她并不难。可是元帅、萧老将军以及诸位都与沈家有旧，在处置之时难免徇私。卢大人，我阿狸跟在你们身边走到今日，早已不再是当年海岛上的野丫头了，不会因一己私仇非要置谁于死地。可是，元帅手握大权举足轻重，这事就不是家事，不是儿女私情，须当秉公处置。所以我出此下策，顺势装傻，由此诱出沈蔻初的罪行，当她罪行大白天下，无人能替她粉饰遮掩之时，就谁也保不了她了！” “原来如此！”卢龄从座位上起身，退开一步对阿狸行了个礼:“阿狸夫人，老妇愿听夫人差遣。” 阿狸想了想，说:“卢大人，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拜托您，不要拆穿我装病的事。” “这个自然。” “其次，我想请大人办几件事，一是我想让尉迟曼姐姐和甜儿到我身边，二是我的挚友曾调拨了八十八名死士给我，现暂驻在城外，我想让他们入编萧军。” “好，我定会想办法安排好。只是阿狸……这些事你不告诉裴大人和赫连大人他们吗？” 阿狸摇摇头:“暂且不说吧，他们三人那般亲近，我怕他们一不小心说露馅儿。” 卢龄答应着，却把药箱又抱了过来，“夫人的慷慨陈词老夫听进去啦，事儿就请夫人放心吧。但是阿狸啊，你这一身伤，赶紧先给我调理起来，装傻可以，可别真傻喽。” 阿狸哭笑不得，坐回椅子里乖乖将腕脉伸出出来，让卢龄诊治。 如此，等当日元帅从牵头回来，就收到卢龄卢大夫的医嘱，建议将阿狸夫人以前身边亲近的人接到身边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章 又厉害又好看！ 第二百四十章 又厉害又好看！ 萧起看到阿狸眼下这个样子，心疼得什么似的，卢龄说的那些哪儿有不照办的，立刻派人去接甜儿和尉迟曼。 “卢大人，既然你说让以往阿狸亲近之人陪着她，有助于她病情恢复，那么，我把胡安、裴衍、赫连恺他们统统调过来！”萧起一脸认真。 卢龄心中哭笑不得，心道元帅爷您没事吧，这几位可都是萧军肱骨。胡安虽说以前是帅府总管，现在却掌管这萧军的钱粮，裴衍和赫连恺就更不用说了。您确定要在这非常时期，将他们调回来干这个？且不说阿狸是假傻，就是真傻，这也不合适。 “元帅，这几位都是爷们儿，来了也不方便。” “也是。”萧起认真地点点头，想了会儿又问:“那我娘呢？把我娘也接过来吧？” 卢龄用眼尾扫了阿狸一眼，见她气定神闲地继续装傻中，自行擦了擦额头的汗，说:“老夫人上岁数了，又是最疼阿狸夫人的，要是让她日日面对阿狸夫人的病情，恐怕心中抑郁，伤心伤身啊。” “也是。”萧起勉为其难点点头。 萧起又零零碎碎问了有关病情的一些事，才将卢龄送出门。 萧起折返回房，看到阿狸已经沐浴完，乖乖地坐在桌边让小丫头梳头发。 萧起把人都打发下去，走过去将她抱在腿上。 “阿狸，今日在家都做些什么？” 阿狸自顾玩着手里一枚苍琉珠华胜，并不搭理萧起。萧起看着那枚华胜上那些龙眼大的珠子，从背后圈紧她，问她: “阿狸，你还记得这枚华胜吗？想当初你嫁给我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好好给你置办，只道你也不喜欢这些东西，是后来胡安念叨了我半天，我才叫人从苍琉专门寻了这些珠子，给你打了这一套首饰。阿狸，我这样疏忽，你却从没怪过我……” 阿狸背靠萧起，睁大眼睛看着手中华胜不敢眨眼，她怕一眨眼泪珠儿会砸落下来。其实这些琐事她反倒没有关注过，想想嫁到帅府的日子里，萧起是真的宠她。若没有沈蔻初那些事端，阿狸还真算是有福气，嫁对人了。 可是，一想到沈蔻初，阿狸又气不打一处来了。 萧起把下巴搁在阿狸肩窝上，“阿狸，他们说你脑力退化，但在帅府的那些日子，你一定还有些记忆吧？” “帅府？” “对啊，帅府，你记得帅府里那片白木兰林子吗？你经常在里头追你那两只海狸。” “我记得！我记得我记得！”阿狸欢喜拍手。 萧起喜出望外，“那你还记得我们成亲的事吗？” “成亲……”阿狸歪着头看他，“我当然记得啊，我有夫君的，我夫君是大胤元帅萧起，我是元帅夫人！” 萧起将她整个身子转过来，一脸兴奋地看着她，“对，阿狸，你是元帅夫人。” “谁稀罕当什么元帅夫人，那个萧起他对我太不好了！对了，你有兵马吗？” 萧起莫名其妙地，“兵马？当然有，你要做什么？” “那个萧起，他有个老相好，两人老合起来欺负我！你要是有兵马我就封你做我夫君，你帮我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把他那张小白脸打烂，看他还在不在外头找相好的！” “我哪儿有……”萧起暴汗，委屈巴巴，他伸手扳过阿狸的脸，让她对着自己，“你好好看看，这脸哪里白了，怎么就是小白脸了？” “那你不好看！”阿狸指着他的脸，话题一跳三丈远，“你太黑了！不好看！” 萧起看她笑嘻嘻的，天真烂漫的样子，心想既然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那么只要她眼下开心就好，于是也不较真了，顺着她的话说:“好好好，我不好看，萧起最好看。” “不不不。”阿狸摆摆手，“那是北胤人不懂，才说萧起是第一美男子。” 萧起:“……” “要我看，很多男子都比萧起好看。比如……”阿狸拖长了尾音，咬着手指头歪头想。 “比如谁？” “比如裴衍！裴衍会读书，读起书来比萧起好看。” “就他会读书？”萧起不服气。 “那赫连恺也比萧起好看，赫连恺可壮实了，他的胳膊有这么粗！”阿狸用手比出一个盘子大的圈。 萧起哭笑不得，“那是山猪吧？” “青翼啊，青翼像个影子一样飞来飞去，比萧起厉害多了！” “嗯，他厉害，他一天到头不见人影，连个媳妇儿都服不住。” “还有那个……” “哪个啊？” 萧起见她越说越多，只道她胡言乱语，哪知阿狸下半句就将他呕出一斤老血。 “紫烈啊！人家紫烈是皇子，又厉害又好看！” 萧起又不能跟个孩子计较，咬牙切齿:“他哪里好看？哪里厉害？” “他眼睛好看，像泉眼一样水汪汪的。还有鼻子，嘴巴，统统都好看。哪里厉害嘛……他都厉害！他浑身上下哪里都特别厉害！” “咳咳咳咳……”萧起被一口气冲得呛到，抚着胸口猛咳起来。阿狸见他咳得厉害，转身从桌子上抄起一杯冷茶。着手一扬，照着他的嘴就往里灌。 “来来来，喝点茶就不会咳了！” “唔……不……啊……咳咳咳咳咳……”萧起咳上加咳，泪流满面。 阿狸优哉游哉地溜回一旁椅子上，抄起双手看着他，“哎，咳得真可怜，你明天叫人买点猪肺给你吃吧？” 萧起终于咳完，站定了，侧着脸，用审视地目光看着阿狸。 阿狸被盯得烦躁，也抬起眼瞧他。 萧起面露疑惑道:“阿狸，你是不是已经好了？” 阿狸一脸不解的样子。萧起走近过来，俯下身子，双手撑在椅子两边的把手上，将她全在椅子里，逼视她的双眼。 “我是说，你的脑力是不是已经恢复了？” “脑力？你是要跟我比试脑力么？可以啊！不过现在我困了，要睡了，明日再比吧。”阿狸说着，伸手脱掉了搭在外头的罩衫，穿着单薄的寝衣，一咕噜站起来。 萧起被她这举动惊住，不自觉地让开了身子。 阿狸一边脱着身上剩余的衣服，一边往床榻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一章 无言以对 第二百四十一章 无言以对 萧起眼睁睁看着她身上寝衣滑落在地，又愣愣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她上身只剩一件妃色肚兜，细细的带子系在腰后，随着她的走动轻晃，衬得她肤白胜雪，更晃得他眼花。 阿狸在床头坐下，踢了鞋子上床，将修长纤美的小腿晾在他眼前。 此时已入深夜，金炉香尽，蜡泪凝结，烛光透过床幔映在阿狸身上，勾出她柔美的轮廓，他不自觉地挪动脚步走过去。 “阿狸。”他用手掌抚她的脸，言语中透出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想我了吗？” 阿狸朝着他柔柔一笑，直将萧起的魂都笑飞了。 可是萧起就要上前时，她却脸色一变，大喝道:“这是我的床！” 萧起的心猿意马被她吼得私下逃窜，这才突然找回先前的念头。他定定看着阿狸， “阿狸，你认得我，这是不愿意认我了，对吗？” “我不认得你。不过你对我还不错，但我真的不跟人一同睡的，睡不好，你出去吧。”阿狸说完这句，拉过锦被搭在自己身上，直挺挺地躺了下来。 萧起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心下觉得不管她脑力究竟如何，这丢是在与自己赌气，于是径自走到床边想挨着她躺下来。 他刚躺下，阿狸就挨过来，两支胳膊攀住了他的臂膀。他心都化了，人都溶了，仿佛半边身子浸润到瑶池琼浆之中，她的手臂是池中蔓生的水草，柔柔地缠住了他。 心软到发疼，可是下一刻，这种疼就变得真实而强烈。她张口覆在他大臂上，用力咬下。 他一动不动，仔细地感受着伤处剧痛。她细细贝齿已经嵌入皮肉，他的手臂上鲜血渗出。他侧过脸看她，她睁眼回瞪着，嘴上毫不放松。 “阿狸。”他柔声喊她。 阿狸无动于衷。萧起痛苦地闭眼，相信她的脑力没有恢复。因为，她的眼中没有一丝心疼不舍，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敌意。 阿狸咬累了才松口，她擦着唇边鲜血说: “你再上来，我还咬！” 鲜血从萧起手臂上流下，但萧起只静静看着她，此时她衣衫不整，嘴角带血，蓬乱的发丝飞散在脸畔。他看着她那一脸敌意，反倒心疼起来，眼底不可遏制地湿润了起来。 “阿狸乖，我不会跟你抢床的，你好好睡，我在一旁守着你就是。” “真的？”她仰着小脸问。 “真的。”他帮她理了理脸畔的碎发。 “那你退到那边去！”阿狸指着一丈外的地方说。 萧起转头看向屋外，这深更半夜的，真要这么灰溜溜地出去，府里人就都知道他爬不上夫人的床了，以后还怎么见人。 这是临时驻扎的帅府，一切从简，房中就一个床。萧起万般无奈地走回桌边坐下，看来就只能趴在这桌上将就一夜。这样的非常时期，萧起也不敢一味儿女情长，他看着阿狸躺在床上安然睡着，不多久，自己也睡着了。 第二日天刚亮，萧起和阿狸都还未醒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萧起警觉地醒来，正想问问门口卫兵是怎么回事，房门就被哐当一声推开。甜儿挎着一个包袱站在门前，身后跟着尉迟曼。 “我家小姐呢！”甜儿压根不顾什么礼节规矩，看见床上有人就直直冲过去。 尉迟曼看看房中情形:“这是……” 萧起强绷面子，走到一旁拿起断业锏往外走去，“哦，我不睡了，就是早点起来练功。” 尉迟曼也不多言，直直往床榻那边走去。萧起被晾在原地，前所未有的不受重视，只看到甜儿摇着阿狸的身子。 “小姐，你怎么样呀小姐？” 尉迟曼忙拉住她，“你轻点儿呀！你家小姐双臂手骨折断，一侧腿骨也断了，身上还有余毒，脑袋上还有撞伤，眼下跟纸糊的一般，你再摇可就散架了！ 甜儿忙缩回了手，站在阿狸的床边，哇哇大哭，“我家小姐怎么这么命苦啊，虽说嫁给元帅，荣华富贵没享多少，安稳日子没过几日，就七灾八难的，现在还被人伤成这样呜呜呜……早知如此，当初才不要嫁什么元帅府呢！就是随便嫁个种田的，或是穷书生，都比嫁元帅强，至少平平安安一辈子！” 萧起尴尬地站在原地，无言以对。 阿狸被甜儿的哭声吵醒，眨巴着眼睛坐起来，茫然的看着甜儿和尉迟曼。 “阿狸！”尉迟曼抓住阿狸的双手，关切地打量她的脸色，“阿狸，你认不认得我？” “这位姐姐，你长的真好看。”阿狸说。 “我是尉迟曼，你的尉迟姐姐啊！你还记得吗？” “尉迟姐姐？” 甜儿见状，急得什么似的，直摇着阿狸的身子，“小姐小姐，我是甜儿啊！你不会连我都不认得了吧小姐，我可是你的贴身丫鬟呀！” “甜儿？丫鬟？尉迟姐姐？”阿狸喃喃道，歪着头做出使劲思考的样子。 萧起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阿狸的神色，他满心期待甜儿和尉迟曼的到来能唤醒阿狸脑力。可是，阿狸将她俩人左看看右看看，只说: “你们俩长得真好看，你们留下来陪我玩吧，这里都没伴。” 甜儿和尉迟曼见她真的不认人了，只管站在床边掉眼泪，萧起无奈安慰道:“卢龄大人说了，阿狸脑力并非永远不能恢复，只是需要时间调养，也需要你们多陪着。” “这个自然，阿狸被人伤成这样，我们不仅要照顾好她，还要替他报仇！若让我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我必将她抽筋拨皮！”尉迟曼咬牙切齿。 正说着，前头又有要事来寻萧起，萧起只能将阿狸交给甜儿和尉迟曼两人，自己去忙了。 甜儿和尉迟曼坐在床榻前，偷眼看着萧起走远，才伸手扯扯阿狸的衣袖，将她扶起来。阿狸朝尉迟曼使了个眼色，尉迟曼立刻会意，让左右奴仆全都退下，一时间房中只剩阿狸三人。 ＂“小姐！”甜儿激动得直摇晃她的身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傻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二章 放长线钓大鱼 第二百四十二章 放长线钓大鱼 阿狸伸手扯扯甜儿的小辩儿，打趣道:“就算傻了也能记着你。” 尉迟曼也拉着阿狸的手，“阿狸，那你身上的这些伤可都好全了？那天听裴衍说起的时候，可真把我们吓死了。” 阿狸从床上一咕噜下来，赤着脚站在当下蹦了几下，说:“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尉迟曼赶紧扶她坐下，“好了，好了，可别蹦了，砖地上寒气重，凉了脚心可怎么好？” “对，对，卢龄大人也说你还得好好养着呢。” “嗯，卢大人都跟你们说了吧？”阿狸问道。 尉迟曼点点头，“卢大人跟我们说得十分清楚了，沈蔻初这女子实在太可怕了，人人得而诛之！阿狸，你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阿狸点点头，问:“尉迟姐姐，这沈蔻初现在萧老将军手底下都在做些什么？可有什么异动？” “她带了一队人马来，眼下都归入了萧老将军旗下，这队人马眼下看着还算老实。但我听说萧老将军有意让她协助萧老夫人管理女兵，但萧老夫人没有同意。” “娘自然不会同意的。只是，萧老将军的这个提议，不会是一时性起，定然是沈蔻初使了什么手段，才让萧老将军由此想法。 “对，这女人诡计多端，就怕她为了控制这支女兵又使什么毒计。” 阿狸点点头，沉着道:“嗯，时刻监控那边的情形。” 甜儿忍不住插话，“小姐，她现在仗着萧老将军对他的照顾，在军中如鱼得水，随时都可能兴风作浪。我看咱们得先下手为强，尽快收拾了这个毒妇！ 阿狸却摇摇头，“眼下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甜儿几乎要跳起来。 阿狸淡然道:“若非如此我何必装什么脑力退化。” 尉迟曼了然，一边思索一边问道:“阿狸，你此番装病装傻可是想蒙蔽沈蔻初，使她放松警惕暴露罪行？” “没错。”阿狸点头道:“眼下是非常时期，什么事也比不上前方军情重要。我要趁着这段日子搜集她的罪证，放长线钓大鱼，将她背后隐藏的所有势力通通深挖出来！” “那咱们该怎么做？” 阿狸冷笑了一下，“心里有鬼的人，是睡不好安稳觉的，她听说我重伤归来脑力尽失的事情，不可能还坐得住，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只等他自己乖乖送上门来。” 三人当下如此这般，一番讨论，将如何诱出沈蔻初罪行的计划大致通了个气。 说完这事，尉迟曼又犹豫着问:“阿狸，叠玉公主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阿狸摇摇头问:“萧起说公主已然仙逝，却未曾说是何故，而且这婚事……我眼下这样子，又不能问。” 尉迟曼长叹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甜儿:“我看，还是先给小姐洗漱了传早膳吧，二位姑娘可以坐下来慢慢说，不叫旁人进来就是。” 阿狸点点头。甜儿于是出去喊小丫头进来，只说夫人睡饿了，让厨房预备早上的时候备挑几样时兴的糕点。 甜儿一边指挥小丫头给阿狸梳洗，一边叫人从外头把她带过来的箱笼都抬进来。” “小姐，你喜欢的衣裳和头面我可都说的好好的呢。” 说着给她挑了身色彩明艳的樱桃红缂丝蔷薇宝相图的通袖上衣，搭了个奶白底子满地落花的广幅裙，还系了松花色的玉雕玲珑双宫绦。 “还有这个！”甜儿取来一只珊瑚攒珠的累金凤给她插上。 阿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笑，这一身好看是好看，但她平日里嫌颜色太热闹，总不肯穿的，打扮眼下穿在她这个“脑力尽失”的傻子夫人身上，再搭上个“天真烂漫”的笑容，真真是相得益彰！ 三人笑了一会儿，遂坐下吃饭。直等早膳用完，甜儿沏了茶来，尉迟曼这才将叠玉公主这事细细跟阿狸说来。 当日，叠玉公主以假赐婚诏书骗得宫门大开，只能跟着萧起逃离京城，但行军途中，众人发觉她身体不适，且越来越严重。知道裴衍找来卢龄要给她诊治，她才向大家坦白，说自己体内存有一种慢性剧毒。 原来，那狗皇帝担心她会为萧起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来，一直暗中给她下毒，并定期会让她服用解药。这次她逃离皇宫后长久不服解药，症状就开始显现。 “皇帝想要的，就是皇家影卫的凤印吧？”阿狸问。 “大抵是的。如果公主带着凤令回宫，大概能换回解药，但公主终归是太刚烈了些，不但不屈从狗皇帝，还随即将凤印交给了元帅。” 阿狸限于震撼之中，久久沉默。 尉迟曼长长叹了口气说:“公主说，她也是在不久前才发现自己体内的毒的。” “是不是她有一次深夜来帅府，见了我和元帅之后，回宫发现的？” “是。”尉迟曼点点头，“公主临终前那段日子都是我陪着的，她跟我说了很多……她说她是怕元帅知晓此事后会赶她回去，所以生生瞒下此事，可这一耽搁，就熬得毒入骨髓无药可救了……”尉迟曼快速转头看向屋外，阿狸却还是看到有眼泪从她脸颊滑落。 阿狸气苦，哽咽道:“怎么会这样，公主怎么这么傻。” 尉迟曼擦了擦眼泪，拉过阿狸的手注视着她说:“阿狸，与元帅假意成婚是公主的主意，此事还事关凤印交接，所以元帅才会答应。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毕竟……死人能跟活人争什么？” “我明白，我只是心头难受。” 她宁愿叠玉公主永远是那个骄纵跋扈高高在上的恶女子，好好地活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过没多久，卢龄来给阿狸做每日例行的检查。 卢龄诊完脉，有翻看阿狸的发尾，疑惑道:“阿狸夫人，您说过之前是得了高人相救，给您及时接骨用药，才免于致残。可老夫实在好奇，是哪儿来的高手，用的又是些什么药？” 阿狸诧异道:“可是我的身体有何异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发丧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发丧 阿狸诧异道:“可是我的身体有何异常？” “目前看来，身体复原不错，夫人无需过多担心。” “那卢大人是担心什么？” 卢龄捻着胡子，“这几日我都在琢磨夫人之前中毒和解毒的经过，又仔细查验您带回来的那些药，觉得很奇怪。血珀蜗和那副哑药都不是泛泛，旁人要制出解药谈何容易。就算是世外高人，那也需要些时日才行。夫人当时受伤危重，那名高人却能短时间内施救，并留下这些药，着实让人生疑。” 这一点，紫烈也曾质疑过，也一直想找到这施救之人一探究竟，却苦于毫无线索。 “卢大人，此事我也纳闷过，但那个施救之人行迹飘忽，根本没能找到他。” 卢龄面色凝重，“我就怕，他不是行迹飘忽，而是刻意隐匿。” “您的意思是……” “我是担心这制毒下毒的人，和这解毒施救的人关系极深。” 阿狸愣了愣神，这一点她倒从未想过，可是卢龄这一番分析不无道理。她不由得想起那日，沈蔻初拿出一瓶丸药像自己炫耀，说那才是血珀蜗的解药。 君九擎和沈蔻初有所勾结，沈蔻初有解药并不奇怪。但那日宫变之时，君九擎已死在萧起的断业锏下，而沈蔻初怎么可能会救她，那会是谁？谁会和君九擎、沈蔻初都有关系？ 阿狸又想起沈蔻初私募的哪知兵马，以她眼下的财力和名望，要募集这么一支人马，谈何容易？阿狸再次坚定自己的想法，这一切的背后，定然有一只更大的黑手。 两人又细细推敲，但线索太少，说来说去眼前仍旧是雾蒙蒙一般，看不究竟，只好搁下不议。 卢龄又给阿狸配了当天的药，说:“阿狸夫人，您要诱出沈蔻初罪行的计谋固然是好。但我担心，你很快就瞒不住元帅了。” 夫妻同吃同睡又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怎么会看不出破绽。 阿狸当然也知道，她扯了扯嘴角:“其实他那天就怀疑了，还逼问我是不是已经恢复脑力。” “哦，那后来呢？”卢龄问。 “后来……” 阿狸随口敷衍了两句，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她总不能告诉卢龄，当时自己是用脱衣衫的法子，分散了萧起的注意力，才勉强糊弄了过去。 这日，萧起回来得比往日早，于是陪着阿狸用晚膳。 阿狸今日不吵不闹，由他一口一口喂着饭，像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阿狸，还想吃什么？”萧起执着箸，柔声问她。其实这桌上样样都是阿狸平日喜欢的，她也已经吃了不少，可萧起总觉得不够。她看上去实在太瘦了些。 阿狸看了看桌上，指指那盏缠丝红玛瑙盘中的翠绿的糕点，“那个！” “好，咱们再吃个翡翠粿。” 萧起捻了一块到小碟中，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看着她鼓着腮帮子，笑眯眯地咀嚼的样子，他眼底也盛着满足。 “还吃什么？”他还问。 回应他的，确实阿狸一个控制不住的饱嗝。 “元帅爷，您别再喂了，我家小姐该积食了！”甜儿没好气道。自从这次阿狸出事以后，她对萧起就都是这个态度。 尉迟曼在一旁笑出声来，“起哥，我看也是不能再喂了，阿狸还吃着药呢，宜少吃多餐，以免胃肠不适。” 萧起紧张地放下竹箸，有些懊恼道:“你怎么不早说，那怎么办，我会不会喂太多了？” “无事无事，你别那么紧张。今日卢大人来看，就说阿狸的起居和平日一样即可，不用刻意讲究，这样反而有助于她脑力复原。” 萧起这才松口气，拿帕子仔细地将阿狸的嘴角擦干净，才抬头对尉迟曼和甜儿说:“有你们在，她好像听话多了。” “卢大人说了，阿狸的情况改善得很快，大概很快就能认得人了。” 萧起自然知道，他虽然在前头忙于军务，但卢龄每日给阿狸诊治用药的情况，都会让人第一时间报告他。 饭后，萧起拉着阿狸的手，到院中散步消食。这个大宅是萧起早年在橦城买下的别院，眼下充当临时的帅府，一切军令皆由此发出，俨然是萧军的指挥枢纽。 萧起将阿狸一只手抓在自己双掌中间，不自觉地抚着，阿狸就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以前他们也常常这样逛院子，但那时候阿狸总是叽叽喳喳地，一会儿叫他抱她去看丫杈上的鸟窝，一会儿要他捉草地里的花蛇。 萧起回头看阿狸，见她恹恹地，好像没什么兴致。他想了想，一跃而起，飞身至一颗老槐的枝头，很快又落回阿狸身边。 “阿狸，看。”他将手掌展开，一只刚长羽毛的小雀躺在他的掌中。 “啊！”　阿狸果然露出笑脸，将那小雀接过。 “小心些，别叫它摔在地上，它还不会飞呢。”萧起用食指逗弄着她手中的雀鸟，一边说。 阿狸自顾玩着手中雀鸟，又看到从仆们来来回回跑动，一箱一箱的往府里抬东西，不一会儿又看到胡安匆匆赶来。 “元帅，夫人。”他鞠了一礼，然后将一个册子递给萧起，说:“元帅，七千副白衣白甲都已准备好，其余丧礼所用也都备齐，您过目一下。” “嗯。”萧起接过册子巡看了一番，点头递给胡安，说:“就这样办吧，等裴衍那边都安排妥当，就发丧吧。” 阿狸明白了，这应该是萧起要为叠玉公主发丧了，那是不是也说明影卫凤印的交接已经顺利完成？ 胡安请示了一些事宜后就忙去了，萧起背对阿狸站在原地，望着前面塘子里的残荷，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狸看着萧起略显萧瑟的背影，胸口一阵阵发闷。想到叠玉公主的死，自是痛心疾首，想到她为萧起做的一切，又害怕萧起会因此对她生情。可是，诚如尉迟曼所言，她怎么能去跟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比较？ 一时间，阿狸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四章 无谱相思令 第二百四十四章 无谱相思令 萧起转过身来看着阿狸。 这战乱时期的临时帅府，园中花木只是草草修剪，比不得家中精致讲究。在这初冬季节，一眼望去难免有枯败萧瑟质感。而阿狸通身红妆人比花娇，自然是他视野中最动人的鲜色。 萧起朝她走过去，阿狸不敢抬头，一味低头抚弄手中幼鸟，生怕自己方才那番心绪被他看出。 “阿狸。”他想伸手摸她的头，见她发髻精致，生怕弄乱了，于是改而摸了摸她的脸颊。“阿狸，多想你能陪我说说话。” 阿狸心头挣扎。 其实这些日子里饱受折磨的何止萧起，久别重逢却要这样装疯卖傻，阿狸自己也觉煎熬。特别是每每听到粮草吃紧前线凶险等军报，看到他疲累不堪却强撑着应对的时候，真的于心不忍。 她还心慌意乱，听到萧起说，“突然觉得，你现在这样也好，就这样在我身边，每天高高兴兴的，不会被许多烦忧侵扰。” “你不高兴么？”她顺着他的话，抬头问他。 “没有，我没有不高兴。”萧起将她拥入怀间，“我只是觉得自己无能，护不住那些真心待我的人。大哥因为我死去，公主亦是，有时候我会想，那些为了权势拼尽所有的孤家寡人，他们失去了多少？为的又是什么？找不到你的那段日子，我几乎要后悔自己选了这样一条路，觉得一切都不值得，幸好你回来了。若是我真的将你弄丢，我这辈子就完了。只要你在，什么都值得……”他说着，无意识地收拢双臂，越抱越紧。 阿狸伏在他的怀里，听他没有头绪地絮絮叨叨。好一会儿才挣扎推开他，将手中雀鸟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说: “你抱这么紧，小心将她闷死了。” 萧起轻笑出来，又捏了捏她的鼻尖，“就知道玩！” 当夜萧起有事要忙，没有回房。阿狸次日醒来，看着空落落的枕畔发了好一会儿愣，才起来梳洗用膳。 叠玉公主发丧一事紧锣密鼓中，院中的奴仆们都格外忙碌。阿狸走入这院中，就看到了满院缟白，檐下挂着白麻纸灯笼，粗黑墨迹在上头写出大大奠字，树上梁间都挂满了素缟白幡。 在此之前，阿狸谈及叠玉公主的死还觉恍惚，仿佛是一桩叫人悲痛的故事，会落泪会唏嘘，但失去的感觉不甚真实。而此刻，她被这种单一而残忍的颜色包围，才觉叠玉彻底走了。 那个气急了用鞭子狠狠抽打自己的刁蛮公主，不是予取予求不可一世吗，就这样不见了？痛楚在一瞬间变得强烈，阿狸捂着胸口，掩饰住自己的悲痛，疾步走回房中。 阿狸屏退了众奴仆，自己坐在窗前，回想自己看到叠玉公主的最后一面，那是在宫变撤离的途中，叠玉粗暴地拉住她的袖口，囔囔着要她快点给萧起诊治，阿狸记得当时自己说“我上车后就给我夫君解毒，但不能有人打扰”，把叠玉噎得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她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骂的再狠一点，骂跑这个堕入情网不可自拔的傻姑娘，让她明白自己对萧起的付出根本没有结果。 “阿狸。” 尉迟曼款步走了进来，走到她身后将双手搭在她肩头，问:“在想什么？” 阿狸无奈地叹口气:“尉迟姐姐，我不太能明白公主对萧起的情义，这种得不到回应却仍飞蛾扑火的情义。” “我也是雾里看花，似懂非懂。”尉迟曼说着，从衣兜中取出一物，放在手心托到阿狸面前。 阿狸看到，是一直玉蝉，秀玉精雕，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这是？” “这是公主送我的，说给我做个念想，也跟我说了这蝉的来历。” 阿狸将玉蝉接了过去，问:“这蝉，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尉迟曼走到一边坐下，缓缓道来。 “公主说，当年沈蔻初入宫与她伴读，情谊甚笃。沈蔻初每次归家后都会与她说起宫外的趣事。那时沈家与萧家交好，所以公主就常在沈蔻初口中听到有关萧起的事。她由此知道，高高的宫墙外头，有一个很诗书骑射都很厉害的哥哥，还会猎了银狐给妹妹们做衣领子。她羡慕沈蔻初又这样的玩伴，也从那个时候开始，萧起就成了她的一个向往。” 尉迟曼指了指阿狸手上的玉蝉。 “公主说，这玉蝉是番邦贡品，本是一对，皇帝给了她和沈蔻初一人一只，还跟她玩笑说将来要立沈蔻初为后。她那时候年纪小，就暗暗地想当然，知道她皇兄娶了沈蔻初，那她去嫁给萧起正合适，还想着这两只玉蝉正好做两对人的定情信物。再后来大家渐渐长大了，她终于见到了萧起，也不出意料地喜欢上她，越陷越深……” 阿狸将尉迟曼的讲述听在耳中，只觉手中玉蝉重逾千斤。 “最不讲道理的，就是情痴二字。”阿狸深深叹气，抬头望向窗外，眼下落叶飘零满地黄花，哪里还有蝉的影子。阿狸忽觉叠玉公主这一辈子，竟和那枝头寒蝉有些相似，都短暂而悲凉。 她看到案上摆放着萧起晨间用过的笔墨，起身走了过去，往砚台里添了几滴清水，一边墨条轻轻研磨着。 过了一会儿才放下墨条，将一方素笺抚平了压好，执笔蘸墨，款款落笔。 玲珑居玉叶， 半世为情愁。 无谱相思令， 春词唱到秋。 一首咏蝉的五言，悼的是蝉，也是薄命的红颜。 “可是，你真觉得公主只是为萧起而死吗？”　阿狸放下笔，问。 “嗯？”尉迟曼不解其意，转过脸迷惘地看着她。 阿狸却没有在说话，只望着远处层峦叠嶂，想到昨日萧起对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 他问，那些为了权势拼尽所有的孤家寡人，他们失去了多少？为的又是什么？那叠玉呢？她豁出性命，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男女之情？ 阿狸眼前是那一日叠玉公主在宫门前高举凤印的样子，她在性命、情爱、血缘、荣耀与天道之间，做出了一个公主最心甘情愿的选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五章 包治百病 第二百四十五章 包治百病 说话间，外头有丫鬟行礼的声音传来，是萧起回来了。尉迟曼忙一步上前，将桌案上的纸笺叠好放入怀中。 萧起一步跨进来，见阿狸和尉迟曼两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有些奇怪。再一抬眼，看到桌案上新研的墨汁和搁在笔架上的狼毫。 “在写字？”他走到桌前，纳闷道:“字呢？” 尉迟曼忙敷衍道，“我写得不好，丢了。” “哦。”萧起目光扫过桌案下的纸篓，淡笑着点点头，走到阿狸身边抓起她的手，说:“她今日一切还好吧？” “都好，看样子是越来越好了。”尉迟曼替阿狸答道。 “嗯。”萧起看向阿狸，眼底含笑。 “我先走了，元帅陪阿狸说话吧，我去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尉迟曼说着，笑意妍妍地走了出去。萧起见她走远，伸手就将阿狸捞过来，抱到腿上。他什么话也不说，就去衔住了她的耳垂，轻轻逗弄着。 阿狸连连躲闪，心道他这一回来就如此这般，是刮的哪一起妖风。 他看着她，微醺的眼神仿佛薄醉起来，“躲什么？” “痒。”她胡乱找了个理由，蒙住自己两边耳垂，心却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两颊犹如染了胭脂飞霞，胜似酡颜。 萧起粗重的呼吸冲在她后颈，哑声说:“阿狸，有一个游戏特别好玩。” 阿狸未及反应，整个人就被他抱起。 萧起回身对着房门推出一掌，房门被掌风吹动，吱呀一声关上。萧起再一弹指点在隔帘的系带上，珠帘和幔布一哗啦垂下，隔开了内室和外间。 可萧起一弯腰，将阿狸放在了床上。阿狸　　阿狸瞠目结舌，心道不好，这疯子要做什么？ “我不睡觉！” 她起身要从床上下来，可是萧起扣着她的肩膀一拽，她就整个人跌进他怀里。他在一翻身，她就被他死死压在身下了。 阿狸瞪他，“你！你欺负我！” “哪有？阿狸乖，这不是欺负，这是做个游戏。”萧起勾起唇角，伸手抚过她的眉，笑得邪气四散，随即低头吮住她的唇，辗转探入，手掌也胆大包天地往某一处去了。 阿狸始料未及，惊得瞪大了双眼，都不知反抗。 “阿狸，这个游戏很好玩的。” 游戏？游戏你个鬼啊！ 阿狸用力去推他，又转过脸想故技重施去咬他。呵，真以为萧起这么多年战神白当的么？他真要躲，还躲不开她那两排小钢牙？ 只见萧起伸手轻轻从她胸前抚过，也不知封了她哪个穴位，她立刻酥了上半身，仰面软倒在床上。 “不是用咬的。”他撩开她的前襟，“是这样……” 阿狸又急又恼，又羞又酥，可他对她做的事，以孩童的脑力哪里会懂，就算反抗也不能太激烈吧？何况她发现自己根本反抗不了…… “我不喜欢！”阿狸的呼吸急促起来，涨红了脸，气哼哼地盯着他，“你滚开！” 萧起惊讶的表情极其夸张，“不喜欢？你以前可是特别喜欢的。” 阿狸欲哭无泪，哪有特别喜欢？说得她像什么似的……偏偏她不能开口辩驳，不然装傻之事就露馅了。 萧起是铁了心要欺负她的，也真是会折磨人，使尽了全身解数做游戏，换着法儿炮制她。 “是不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那动作简直坏到了家。 “那这样？还是这样？” 阿狸:“……” 她喘得不像话，只能将头埋入枕中，掩住自己难忍的样子。 得寸进尺的还在后头，萧起撞撞她，咬着她发烫的耳根，说:“做游戏是不是都要念个歌子？” 念你个屎！ 阿狸在水深火热中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却听到那混蛋念道: “竹马梢梢摇绿尾，银鸾睒光踏半臂……” 阿！狸！就！想！剁！了！他！ 但显然是剁不成的。 而且阿狸咬紧牙关不发声也没个鬼用。临时帅府的床根本不争气，嘎吱，嘎吱，嘎吱……攒足了劲儿地叫，生怕人不知道元帅贤伉俪的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再说这头。 尉迟曼在从厨房回来，正想告诉萧起他们晚膳备好了。走到屋前发现房门紧闭，只道是在更衣，于是伸手“笃笃笃”地轻扣了几下。 敲完没动静。 此时甜儿端着一托盘碗盏也走过来，看着这情形纳闷道:“这是？” 两人正面面相觑，里头就传来那大床鞠躬尽瘁地叫声，嘎吱，嘎吱，嘎吱…… 甜儿和尉迟曼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双眼，虽说两人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 这这这……这日头还没下山呢！ 此时胡安前来禀报事情，远远看到两个姑娘杵在房门口大眼瞪小眼，绿着胡子远远就问:“这是怎么地啊？” 尉迟曼不敢开口。 甜儿指指房门，“这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没规矩。”胡安佯怪这走近前来。 嘎吱，嘎吱，嘎吱……床声诗声游戏声，声声入耳。 甜儿到底泼辣些，又担心阿狸露陷，跺着脚说:“胡管事，元帅这样不成啊！” 胡安抬高了眉头训斥她:“呸呸呸，小丫头说的什么话？元帅怎么就不成了？” “不是，元帅不成了。”甜儿急得只蹦，“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病还没好呢！” “小孩子不懂事。” 胡安给了她俩一个轻蔑的眼神，捋了捋胡子，大笑着扬长而去。 “放心吧，包治百病！哈哈哈哈哈哈……” 这事儿是不是包治百病不知道，但阿狸事后缩在锦被里，将自己包得像个粽子是真的。 萧起靠在床栏上逗她，一副剔牙的恶俗面孔。 “阿狸，出来透透气，小心闷坏了。” 阿狸一动不动。 “回头生了痱子，我还得每天帮你沐浴擦药。” 被子刷地掀开一角，阿狸露出她汗津津的脑袋，瞪着他恶狠狠道:“杀才！你欺负人！” 萧起一点儿不怒，唇角反倒朝上扬起，“你不是说，不要萧起了，换我做你夫君吗？夫君跟你做游戏，可不算欺负，这是疼你呢。” 阿狸两眼发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游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六章 山河色变 萧起笑得不行，将她连人带被子揽到怀中，“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们做过这种游戏，你放心吧。” “走开！”她虽浑身脱力，气势倒还挺足。 萧起倒也不再戏弄她，低头看向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脸，静静注视着。 阿狸被看得心虚。这些日子来，他面对她时大都手忙脚乱，哄着捧着，就怕她一不高兴又闹腾，简直像伺候活祖宗，但他现在这眼神清明透彻，不同于往日。阿狸再回想今晚这一番折腾，心道他定是识破了自己在装傻。那么，他会不会觉得自己遭到了戏弄？ 可一转念，阿狸又热血沸腾了，识破就识破！戏弄就戏弄！本就是他一再姑息沈蔻初，让其有机可乘才导致她受了那么大的罪，他现在有什么底气不高兴？ 阿狸心里的戏这么唱着，又睁眼瞪向他，只等他发问。可萧起只是伸出手抚向她。他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粉润的脸颊，那种力道极难形容，似乎很轻，仿佛她是一层薄冰，生怕弄碎了她，又似乎极重，像是恨不得将全身的力量都倾注其中。 “阿狸，我们好好的。” 他突然将她用力抱住。 阿狸伏在他的怀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瓮瓮的，说:“你高兴就好。” 阿狸心下一阵难受，正想说“其实我不想骗你的”，却听到他又说: “哪怕你后半辈子的脑力都只能像个孩童一样，也不打紧，只要你高高兴兴的，就好。” 阿狸哭笑不得，这叫什么话？猛一听是不嫌弃她病弱的话，可再一想，就算她真被沈蔻初伤成个傻子，也不打紧吗？ 但他既然不追问，阿狸也只能继续缄默着。 萧起静静抱了她一会儿，唤人打水进来给阿狸沐浴。一番折腾过后阿狸又累又困，也顾不上再跟他较什么劲，头一沾枕头就睡死过去了。 第二日，阿狸醒来只见枕边空空，萧起早就去忙了。 甜儿打了热水过来伺候她梳洗，每看她一眼就叹气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净了脸坐在坐在镜前梳完妆，甜儿瞧着镜子里阿狸的花容月貌，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阿狸被她这样搞得烦躁，佯装踢她，“有话就说。” 甜儿叹气道，“小姐也太沉不住气了，这就被元帅拿下了。” 什么啊！阿狸又好气又好笑，但心底却觉得她说得有理，自己就是没出息。她无力辩驳，只能用手捂着脸，瓮声瓮气道:“等你以后嫁了人就知道了。” 甜儿眼珠子转了转，很鸡贼地凑过来问:“那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欲罢不能？” 阿狸伸手拧向她鼓鼓的腮帮子，“姑娘家家的说什么欲罢不能！我看你是该嫁人了。” 甜儿被拧得跳脚，满口胡诌道: “我是想着我家小姐聪慧果敢，什么场面应付不过去，若不是欲罢不能的话，定然不会轻易被拿下的！” “要死了！”阿狸一下子站起来要打，登时主仆俩满屋子乱跑乱窜。 尉迟曼听见动静进来，一进门就被甜儿撞了个满怀。 “这是做什么？” 阿狸指着甜儿，“这丫头不得了了，思春甚急，我看是留不得了，赶紧嫁掉！” 甜儿闪到一边，指着尉迟曼，“小姐莫着急，奴婢可不敢僭越，这还有尉迟小姐在先呢，等尉迟小姐觅得了金龟婿，您在操心我还不迟。” “我看你是作死了！编排你家小姐不够，我刚进门就编排起我来！” 尉迟曼说着也按过去，一时间房中闹腾得不成样子。不过，阿狸自从装傻后就不用拘着元帅夫人的礼，三个丫头爱怎么闹腾怎么闹腾。 尉迟曼和阿狸正将甜儿压在榻上呵痒，笑得厉害，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铛铛铛铛四声钟响。 笑声戛然而止。 阿狸停了手，起身回头望出去。听钟声是城门钟楼传来的，神三鬼四，正是丧音。 尉迟曼幽幽叹了口气，“是给公主发丧了。” 治丧由裴衍和胡安亲自部署，阿狸身份尴尬又是称病，自然不用到丧礼上去应付，但就这样坐在屋里，也能想象外头白车素马满城丧歌的场面。 其实，叠玉公主的遗体早已按她的遗言，在死后三日内火化，并将骨灰撒入江河。但公主死因事关重大，关系到大胤影卫凤印交接，声讨昏君的等方方面面，所以，这丧礼不止是大胤朝的一场国殇，更是一曲萧起向着天下人吟诵的大风歌。 当夜，萧起未归，次日也不见他回房。一连七日，萧起携七千将士白衣银甲，为公主守丧。七日后，公主出殡，入土为安。 第八日，冬至。 年仅5岁的英王之子煜昕，在兵马大元帅萧起的陪同之下登高祭天，并发布檄文，怒斥当今大胤皇帝虺蜴为心，豺狼成性，并历数其昏聩无道，残害忠良，弑父鸩妹的种种罪行。 百万萧军终于到了发起总攻的时候。 这一年大胤朝的冬日，旌旗蔽空，山河色变。 这日清晨，阿狸坐在房中，默默地看着从仆们进进出出收拾着萧起出征的行囊。昨夜她便知晓，萧起将亲率大军北上京师，其余家眷暂留后方。 此刻她垂着眼，听到沉沉脚步声传来，随即看到萧起的玄色战靴走入自己的视线。 “阿狸。”他俯下身来，双手扶着她的膝头，与她平视。 “甜儿说你早膳没吃什么东西，想吃什么，我叫厨房重新做。” 阿狸语气软软地说:“不饿。”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站直起来，抱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身前，“阿狸乖，大军乘胜北上是好事，你好好养着身体，等我凯旋归来，接你入京。” “要很久吗？”抬头，看到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他这样忙，都没有时间收拾自己，不过，还是这样好看呵。 阿狸思绪混乱着，听到他回答:“不用很久，等我归来的时候，你就大好了，对不对？” 阿狸将脸埋进他怀里，用力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七章 出征 阿狸和萧起谁也没再提她脑力的问题，萧起仍让卢龄每日来给阿狸切脉问诊，调理的汤药一如往日。阿狸也不吵不闹，乖得确实像个听话的孩童。 三日后，萧起沙场点兵。 鞞鼓动地，吹角连营。万里碧空之下，百万萧军整装待发，只等萧起一声令下，开拔北上。 阿狸红衣盛装立于城头，看到萧起束冠金甲，踏着鼓节从万军之中走出来。 五岁的新帝当阶南面，授之节钺，亲饯赐酒送萧起出征。酒毕，小皇帝从近侍手中执起萧起那柄重戟，在冕冠十二旒的晃动中，吃力地将戟平举到萧起面前。 “萧元帅接戟！”小皇帝朗声道:“朕祝元帅百举百捷，大获全胜！” “臣誓不辱皇命！” 萧起接戟，转身，高举长戟直指皇天， “循天道，杀奸佞，战京师，除暴君！” “循天道，杀奸佞！战京师，除暴君！” 百万雄师齐声呼应，声浪迭起，最后汇成一个穿云破雾的“杀”字，吹律相合，正是必胜之商音。 萧起上马，一声令下，“出征！” 宝马一声嘶鸣，扬蹄腾空。阿狸看到朝阳映照着马背上的他，一身金辉。 大军开拔，踏起漫天尘沙。萧起策马前行，循着礼制没有回头，但他感受自城头而来的阿狸的目光。 阿狸看着大军出了城门，萧起越来越远…… “小姐，城头风大，咱们进去吧。”甜儿替她紧了紧披风的系带。 阿狸没有说话，突然一把挡开甜儿的手，从阶上奔下。 她仿佛没听见甜儿和尉迟曼在她身后呼喊，提着裙角冲下城楼的梯阶。这城楼真是高呐，梯级一列又一列，她几次绊倒裙角，跌跌撞撞。 她狂奔出城门，沿着大军行进的道路追去。风在她耳畔呼呼作响，而她脑中仍是方才萧起号令三军的声音；远处千军万马，而她眼里只他一人。 她很快就跑不动了，眼睁睁看着萧起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她不再往前追去，而是奋力爬上一旁的高坡，静静立于坡上，望着萧起。 西风凛冽，吹动她身上环佩叮铃作响，鬓间步摇晃动，不断打扰她远送的目光。 她似乎看到萧起回过头来。 他确实忍不住回过头来。 他看到他的阿狸站在坡上，彤色披风猎猎飞扬，犹胜旌旗。 大军北上，但仍留有足够的兵力镇守后方，其中包括了萧老夫人的女兵营。此外，负责家眷安全的侍卫也不少，阿狸住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守得铁桶一般。 阿狸送走萧起以后，继续每日装傻充楞，就连那日她狂奔出城门目送萧起一事，也故意说成是不成体统撒泼胡闹。 卢龄每日来请脉，顺便帮她当包打听。 “阿狸夫人，我故意到军医那里去讨药材，囔囔说您的病情始终不见好转。这会儿肯定早已传到沈蔻初耳中。哦，我打听到，您那八十八死士入编在了萧老将军麾下，这回也留下来了。还有，沈蔻初自荐去帮忙归置过冬的军需，不过分到手的都是零碎事情，挨不到什么重要的差事。” 卢龄一口气说这么多，阿狸倒是噗嗤一声笑了。 卢龄莫名其妙地偏过头看她，“夫人您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卢大人这包打听的功力，当太医倒是屈才了。” 卢龄老头吹胡子瞪眼睛，一甩袖子，佯怒道:“老夫拉着这张老脸，凭着多年在军中与各处的交情，才暗中打听到这些，夫人您到还打趣起我来了。老夫明儿不问了！” 阿狸笑得不行，从一旁沏了杯热茶来，走上去敬给他:“卢大人喝了我的茶且消消气吧，阿狸我这锄奸捉鬼的大计可少不得您的帮忙。” 卢龄笑着接过茶，哈哈大笑:“不敢，要是让元帅爷那天下第一惧内美男子知道，我敢让夫人敬茶，他可不卸了我这把老骨头。” 阿狸头一偏，“他敢？” 尉迟曼也笑出声来，“他不敢，他惧内呢！” 三人笑完，阿狸才正色道:“卢大人，既然我那些死士都留在了后方，正好为我所用，你明日帮我送个信，让他们尽力帮我盯紧沈蔻初那边的动静。” 卢龄自是应下。 说话间，甜儿快步从外头走进来，到了一大杯凉水就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 阿狸笑骂，“没规矩，进门也不知道给大人行个礼。” 甜儿就是被惯坏了没大没小的，这会儿搁下水杯就走上前给卢龄行了个礼，然后就说:“卢大人在正好，您也评评理，真是气死我了！” 尉迟曼笑道:“这倒奇了，谁敢给你气受，谁不知道，你是元帅夫人身边的大红人。” 卢龄笑着补了一句，“红得发紫那种。” “紫什么紫啊！”甜儿哭笑不得，“这元帅才刚出门，下头那些没眼色的东西就开始为难我们了？” “怎么回事？”阿狸问。 “咱们的碳烧完了，我就去前头库房去要，往日都是这样的，可是今日去，却告诉我没有了！说是各处用碳都是定数，说咱们烧得太快超了，得往上前头军需辎重处报数，这才能加拨给我们。” 阿狸不以为然:“军需之物管得严些不是坏事，咱们再报个数，让他们加拨给我们不就行了？” 甜儿犹自气呼呼地，“小姐，可没这么简单，咱们烧的是糖霜炭，虽然烧起来烟气少，但用起来比一般的碳费得多，哪能跟他们分一样的数量啊，而且，咱们这里报上去还要等五六日才调拨下来，这不是诚心捉弄人吗？” 尉迟曼听完拧着眉，“这就怪了，立规矩也有立规矩的程序，之前领碳的时候怎么会不事先说明呢？” 卢龄也捋着胡子思索道:“这么说来倒也是有些蹊跷，此事虽小但关系军需，照理说元帅治下不会出这样的岔子。” 阿狸若有所思道:“战时各处吃紧，要我们省着点用也是应该的，但如果是有人作梗……那事情就就不一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八章 纳妾之事 “会不会是沈蔻初？”尉迟曼突然想到:“方才卢大人不是说，她自荐去弄什么过冬的军需吗？” 卢龄连连摆手:“她那就是为了博名声，去那里干点活赚吆喝的，她管不了这个事儿。” “她眼下在谁手下做活？” “在三公子手下。” “萧扬那里？” “嗯，一开始萧老将军想她去女兵营，萧老夫人不放心她，不让她去，于是就将她安排在三公子手下，做的都是零碎伙计。” 阿狸想了想也没再说什么，只让甜儿不必急恼，这几日多穿点儿厚衣裳扛一扛也就过去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竟接二连三，好似专门冲着阿狸这边院子来的。今儿碳不够，明儿短了冬衣料子，后日又是精米换粗粮，再后来竟然连菜都不给了，更别提什么鱼肉酱茶。 这些事阿狸倒不为难，萧起给她的体己钱几辈子都花不完，随便拿点叫甜儿去换些什么回来，都不是难事。但可怕的是连守卫的士兵也不断撤去，宅院外头仅剩孤零零几个侍卫看着。 她冷眼看着这急转而下的境遇，渐渐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卢龄打探了情况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眼下虽是战时，但我军后方钱粮充足，我到各处都打听了，供给都不差，单单只短缺了咱们这里。而且，沈蔻初那头咱们也盯得死死的，没见她在这上头动了什么手脚呀。” “那会是谁，这样故意为难我们？再说了，军需辎重这些事不是有三公子在吗？怎么还能短了我们这里？” 阿狸扯了扯嘴角，“不用猜了，只有一人能这么做。” “谁？” “若他不授意，全军上下谁敢妄动，但他给一个眼色，全军上下谁敢不从？” 尉迟曼和卢龄面面相觑，难以置信道:“元帅？” 阿狸笑笑，“不只元帅，恐怕老夫人也是默许的。” 的确，先前阿狸刚回来时，萧家二老还在前线上，但此次萧起出征前，萧老夫人就已经退回后方了，她得知阿狸告病却一直没来探望过。而且，后方物资既然有萧扬监管，固然没有私自短了自家嫂嫂用度的道理…… 阿狸抬眼看了会儿窗外的飘雪，意味深长道:“一个人被轻视，总是有原因的。” 这日，甜儿和尉迟曼在宅中一处空屋里点了个炭炉子，和阿狸、卢龄四人围着炭炉子烤红薯吃。甜儿见红薯已经被炭火烤得滋滋作响，香气四溢，于是用竹箸插了起来，剥开来放进阿狸碗里。 这些日子要啥没啥，要哪没哪，什么好东西也吃不上，阿狸觉得这热腾腾的烤红薯真是人间美味，抱着碗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吃着，很是认真。 卢龄看了连连感叹道:“今儿小寒，要知道，今儿别处吃的可都是羊肉饺子。” 甜儿愁眉苦脸:“卢大人，你看看我们家小姐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怎么办呢。” 尉迟曼也叹气道:“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夫妻。要我说，早两年阿狸要是给元帅生了一儿半女的，如今也有个仰仗，可现在她这个样子，还能指望有孩子吗？” 卢龄摇着头，“阿狸夫人这脑力不能恢复的话，生的娃脑力也会有所欠缺，所以阿狸夫人这个时候固然不适宜为元帅生儿育女。” 甜儿:“老夫人多半也是因为这个，都不露面了，这上头克扣我们的用度，也没处说理去。” 卢龄:“老夫人盼孙子盼了这么多年，再看阿狸这样，自然是没了耐性。” 尉迟曼:“要我看，眼下阿狸虽然和公主是平妻，公主又已仙逝，但是阿狸一直无所出的话，就算元帅念着旧情不会休妻，但老妇人总会让他纳个妾室的。” 卢龄叹气，“眼看元帅权势越发大了，多少名门闺秀就算做妾也会上赶着来的。” 甜儿听了就有些急恼，“那我们总得想想法子吧？” 尉迟曼:“若是元帅在阿狸痊愈之前不纳妾，那么等阿狸好了，自然也就没这档子事了。” 卢龄:“元帅对夫人痴心一片，这倒好说，就怕老夫人那头着急，恐怕元帅此次出征归来，老夫人就会张罗纳妾之事。” 甜儿:“那我们怎么办？” 尉迟曼做思索状，说:“阿狸现在不吵不闹的，看看也还好……要不咱们带着阿狸到前头去给老夫人请安吧。就跟老夫人说这病很快会好的，好让她不这么着急，再给点儿时间。” 卢龄看看阿狸，点头道:“这也是个法子，死马当活马医吧。” 正说着，一仆妇快步跑进来说:“夫人，外头有管事的大人送小寒的补贴来了。” 尉迟曼正想替阿狸说请，哪知道送东西的人就已经走进来了。 领头的那人身披妆缎狐皮大氅，下着紫地百花织锦裙，贡缎刺绣的莲鞋跨过门槛，掀起一阵香风。 阿狸埋头捧着碗，唇角微微勾了勾，她闻见了，这熟悉的气味，不是沈蔻初又是谁。 沈蔻初虽然气势十足，也事先反复打探过阿狸的病情，但眼下面对阿狸还是有几分心虚。她站得远远的，指着一旁的桌案对抬东西的士兵说:“东西就放那里吧。” 士兵们手忙脚乱将东西搬过去，甜儿走上前清点签收。沈蔻初目不转睛地看着阿狸，等着她对自己的反应。 阿狸终于放下碗站起身来，定定看着沈蔻初。 “阿狸夫人安好。”沈蔻初躬身一礼，又慢慢抬起脸来。她脸上笑得和善，但胸口起伏的节奏显然不太均匀，她生怕阿狸旁的不记得，却记得自己伤她的事，若是众目睽睽之下囔囔出来，她又得费一番气力来解释才摆得平。 此刻阿狸睁大了眼，抬起一只手来直直指着沈蔻初，“她，她……” 沈蔻初鬓角抽搐，只道她果然记得，心里快速盘算着该以什么说辞应对。 尉迟曼见阿狸这样，走过来扶住阿狸，意味深长地一笑，说:“夫人，这是沈蔻初沈姑娘，您也不记得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十年太晚 “沈……蔻初？”阿狸偏着脑袋，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那张艳若桃李的脸。 沈蔻初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但随即迎向阿狸。她那种试探的笑意在阿狸看来更像是一种挑衅，似乎就算是当场被揭穿，她也能有所应对。 阿狸又往前一步，在离沈蔻初不过半尺的距离里与她对视。 沈蔻初的瞳色不同于阿狸那种清透的琥珀色，而极黑的墨色。阿狸看着自己在她黑瞳中的倒映，放佛又回到那一夜，自己被关进腐臭的棺木里，如蝼蚁，如草芥，被洪流冲进那不见天日的洞穴……即便睁大了双眼也只能那种黑，像永不天明的夜色，深渊的颜色，地狱的颜色。 此不共戴天之仇，十年太晚。 极致的仇恨让阿狸笑出来，笑得天真浪漫。她指着自己的仇人，胡乱瞎扯一句:“她的眼珠子好黑，像黑玛瑙一样。” 尉迟曼冷笑一声，厌恶地看着沈蔻初说:“是黑，和她的心肠一样。” 沈蔻初脸色微变，又听到甜儿也帮腔道:“我家小姐将一头长发铰给你治脸，你却肖想跟她抢夺元帅，还害死了她的师父，这样的女人可不是眼珠子和心肠一样黑！” 沈蔻初闻言却暗暗松了口气，松开了自己紧捏的手心。她看向旁边几人，强笑着说:“我不指望这么短时间内，就能消除你们对我的误会。等日子长久一点，大家就会知道，以前那些是都是阿狸夫人对我的误会。” “呵。”尉迟曼笑出声来，“日子长久？你还真打算在萧军赖着不走了？” 沈蔻初妩媚一笑，看上去不急不恼的样子，说:“承蒙老将军不弃，我现在军中出力，很是安稳。倒是尉迟姑娘，您在这里是承的什么差事？”她近前一步，靠近尉迟曼的耳边说:“是奴是婢？还是妾？” 阿狸将这话听在耳中，也感觉到尉迟曼扶着自己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尉迟曼毫不掩饰声量，大声讥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上赶着去给人做妾？还难以如愿？” 沈蔻初的脸抽动了一下，又看向阿狸笑着说:“有些下堂妻又比妾过得好多少？” “元帅也是在疏忽，怎么能让夫人小寒节只有红薯吃。” 她转头看了看炉子上的烤红薯，肩膀因为冷笑抖动了一下，然后指着摆在桌上的那些东西说:“这里面有精米细面，有鱼有肉，好歹给夫人做顿像样的晚膳吧。这脑子生着病，正该多补一补，老吃红薯怎么成？” 甜儿气得跳起来，指着那些东西大声道:“这也是萧军的东西，我们该得的，就你每天吃的那一口也是我家元帅姑爷赏的，你卖什么人情？装什么财神爷？” 卢龄也站起身来，对着沈蔻初说:“沈姑娘无需操心，老朽必竭尽全力治好阿狸夫人的病，不让那些心怀鬼胎的女人有机可乘。” 沈蔻初闻言，敛了脸上笑容，却也不再还嘴。今日她来，本就是为了试探阿狸的病情，见阿狸确实认不出自己也就放下心来。而且，方才尉迟曼卢龄他们的一番对话，她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比起眼下成口舌之快，她当然更愿意用旁的法子将阿狸取而代之。 甜儿快步走到门边，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此处不留贱人，赶紧走！” 沈蔻初带着跨出屋子，甜儿站在她背后对着旁边的从仆们大骂道:“下回谁再放这个贱人进来，打断狗腿！” 看着沈蔻初走出院子，甜儿才转过身来说:“你们看，她还没得逞呢，就欺负到我们头顶上来了，若她真有一天进了元帅的门，那还有我们的活络吗？” 尉迟曼果断道:“看来，是得早些去找萧老夫人才行。” 第二日，尉迟曼和甜儿一早就起来给阿狸精心装扮。 为了让阿狸在老夫人面前看上去精神点儿，两人给阿狸又是梳洗又是上妆，衣裳挑来挑去换了好几身。一会儿说上衣颜色太热闹了显得孩子气，一会儿又觉得太素净了显得死气。总之俩人折腾了好半天，闹得动静极大。 最后终于选定了一件牙白妆花金丝掐边锦衣，搭了靛蓝缂丝的冬裙，外头又罩了件银鼠皮披风，又精心选了头面首饰，才满意地出门。 萧老夫人的女兵营驻扎二十多里地外的一处山谷，等阿狸她们三人冒着风雪骑马赶到，已是午间。 三人站在营门口等士兵进去通报，站了好一会儿却被回话说老夫人正在练兵场上操练阵形。 尉迟曼见这漫天大雪的，就向那侍卫问道:“我们夫人可以进去等吧？” 哪知左右侍卫却将长矛一横，当空架在她们面前，“军营重地，女眷不可入内！” “你！”甜儿气得跳脚，阿狸却在袖子里头暗暗拉住了她。如此，三人只能顶着鹅毛大雪，站在营门口等着。 这隆冬腊月，北风啸叫着刮进山谷，三人头上身上很快就落满了雪花，远远看着倒像三个雪人在风中瑟瑟发抖，着实可怜。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甜儿有点沉不住气了。 “小姐，你看这……”甜儿小声问道。 “再等等，我看差不多了。” “我就怕您的身子骨儿受不了，你这骨伤才刚好。” “没事，你垫了那么厚的棉花垫子，我暖和着呢。嘿嘿” “那就好。” “也得亏你家小姐身段纤细，旁人要全身垫那么厚，早成大胖子了。”尉迟曼小声地笑道。 说话间，里头通传说萧老夫人从练兵场回来了，让她们到帐中叙话。于是甜儿和尉迟曼扶着阿狸往里走，可是，才走过营门不过十丈，阿狸突然身子一歪就晕过去了。 尉迟曼和甜儿大呼救命，这才来了几个女兵，帮忙将人抬了进去。 萧老夫人正坐在大帐里等着媳妇儿来请安，哪知道呼啦啦一阵鸡飞狗跳，这不让人省心的儿媳妇儿是被抬着进来的。 阿狸被放在帐中的床榻上。不一会儿，军医也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如何了？”萧老夫人坐在榻旁的太师椅上，皱眉问正在切脉的军医，脸上颇有几分不耐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章 九死地衣 军医忙起身回话:“老夫人，阿狸夫人这是病体未愈，加之饥饿劳顿，再加寒气入侵，故而引发血脉骤收，神志……” “行了行了！”老夫人没好气地摆摆手，“你就告诉我，要不要紧，怎么治？” “额……”医官擦了擦汗，“夫人今日昏厥之事倒不要紧，我给她扎了针，一会儿醒来吃点暖和的东西就好了。只是夫人先前这脑伤比较棘手……” 萧老夫人显然更紧张这脑伤，一连串地追问:“这脑伤能治愈吗？脑力能恢复多少？治愈后生育子嗣会不会受影响？” “夫人这脑伤并非先天缺损，是后天受伤所致，所以对诞育子嗣并无影响。” 萧老夫人闻言，面上表情才略显柔和了些。 那军医又说:“只是……夫人此病乃新伤旧伤交加所致，普通药石难以治愈。不过下官知道一种药，或许能使夫人脑力复原。” “哦？什么药？” “九死地衣。” “九死地衣？从未听说。” “九死地衣是一种极罕见的药材，能使脑部萎缩不畅的血脉经络得以复原，可治顽固脑疾。但它只腊月的高山雪峰上，在冰层与地表间生长。” “腊月？”一直杵在旁边不敢吱声的甜儿，赶紧上前一步，“老夫人，眼下不正是腊月，而且……高山雪峰也有的，营地以西不过三十里，不就有个锦屏山吗？那峰顶可不就有冰层吗？” 萧老夫看向那军医道:“那你看来，锦屏山上可有九死地衣？” “下官不敢断言，但眼下也别无他法，不如一试。” 尉迟曼也走过来扶着老夫人说:“是啊老夫人，咱们总得试一试，若果真奏效，岂不皆大欢喜？” “也好。”萧老夫人点点头，又抬头看着尉迟曼道:“其实你们今日的来意我很清楚。” “老夫人，我们都知道您平日里最疼阿狸了，自然盼着她好。卢大人也说了，阿狸这病还有复原的可能，咱们先照这位大人的法子试试，若真的不行……您再做别的打算不迟。” “嗯。起儿对阿狸一心一意，若是她能病愈，当然更好。”她看向那军医说:“那我给你点人手，你上锦屏山去寻那九死地衣去。” 那军医连忙作揖道:“老夫人，此事恐怕须阿狸夫人一同前往，因为这九死地衣无根，离开地表即刻萎死失效，所以需生采生食，采摘之后即刻让患病之人服下，方能有效。” “如此。”萧老夫人点点头，“那甜儿、阿曼，就辛苦你们陪着阿狸一同前去吧，我调一队兵护送你们。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尉迟曼和甜儿连忙应下。 此时，阿狸在榻上悠悠转醒。甜儿忙上前去扶她坐起来。 阿狸茫然地环顾帐中，再看到萧老夫人时突然喊了一声:“娘？” 众人大大吃了一惊。 “阿狸！你能认出老夫人了？”尉迟曼低呼。 萧老夫人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走近前来问她:“阿狸，你认得我了？” “娘。”阿狸怯生生地又叫了一声，但眼底还是难掩无助。众人又一番问话，发现阿狸对萧老夫人略有印象，记得该喊娘，别的事仍然糊里糊涂。也就是说，她的脑力在逐渐恢复中。 阿狸夫人能认出老夫人的消息在女兵营不胫而走。而且军医根据她眼下的状况断定，若能寻得九死地衣，阿狸夫人定能即刻痊愈，将之前的事情统统想起。 当晚萧老夫人让阿狸在营中暂住几日，等她调集一队女兵，护送阿狸前往锦屏山寻药。 这日，尉迟曼和甜儿帮阿狸洗漱后，陪着她在营帐中早早睡下。 “如何？”阿狸在床帐中压低声音问。 尉迟曼立刻答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这两日沈蔻初那边与一个商贩见面，采购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们盯了那人，见他后来前往一处酒庄。那酒庄看上去很是古怪，定然是沈蔻初背后那人设的一处据点，可惜……查不出底细。” 阿狸点点头:“盯紧那个酒庄。” 三日后，萧老夫人这头准备妥当了，安排了一队人马护送阿狸前往锦屏山。这一路，阿狸简直是被放了风，见着什么野花野果都要玩半天，看见什么野兔松鼠更是漫山遍野追着跑。但众人又不敢怠慢她，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累得要死。 阿狸先是疯玩够了，开始觉得累了，走到山脚下上就哭闹说脚疼，死活不愿意走了。甜儿和尉迟曼没法子，于是命任用滑竿轿子抬着她继续走。可是这冰天雪地里抬个人上山，行进速度自然更慢，等众人登上峰顶时已是黄昏。 尉迟曼看了看四周，担忧道:“这马上就天黑了，黑灯瞎火的哪能看得见什么九死地衣。” “我看只能今夜在这半山腰上扎帐子过夜。明日天亮后再找药路，反正咱们扎营帐的东西都齐备。” 尉迟曼道:“自然是要扎营，只是这峰顶风雪太大了。” 那随行的军医立刻说:“对对对，阿狸夫人身子还未痊愈，受不得冻。” 阿狸立刻对甜儿使了个眼色。甜儿立刻指着不远的一处山谷:“我看那边山谷比较避风。” 如此，几个人一合计，当即前往那处山谷，扎下了帐篷，随即燃了营火架起炊锅，拿出干粮等准备起吃的来。 一行人胡乱填饱了肚子，那军医拿出了一张白纸和一株草药，放在地面上说:“各位大人，这就是九死地衣，只不过我们要寻的，是新鲜的九死地衣，但人手有限，所以，我想明日我们还是分组寻找，各位意下如何？” 尉迟曼点头，“还是大人考虑得周全。” 于是乎，那军医拿出笔来，在那白纸上画着图，他将众女兵和尉迟曼等人分成了几组，每组去往那些地方寻药，都做了详细的分配。 阿狸抱膝坐在一边，百无聊赖。此时夜也深了，月色也不大好，被积雪覆盖的山谷只有黑白两色，野鸟啼叫的声音在山谷中不断回响。若不是有这么多人驻扎，着实有点骇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一章 竟然是他？ 漆黑的山谷，呼啸的山风，让阿狸再次回忆起当日种种。那一夜里，沈蔻初不但当面承认自己害死屠青衫的事实，也承认自己一步步逼反了萧起，紧接着，当胸一脚踹断了她的肋骨，又将她手臂拧断，腿骨打断，灌她哑药，将她封入棺木…… 沈蔻初这通天的手段，总要让众人好好见识一下！ 军医和尉迟曼将找药的任务分配妥当后，众人入帐歇息，只留巡逻的侍卫们来回行走。 上半夜无事，快到四更天时，阿狸帐子里才有动静，说是夫人睡来要喝热的杏仁茶。这荒山野岭黑灯瞎火的，上哪儿去给她弄杏仁茶啊，只能让人在调了小半碗油茶来。 一女兵将热的油茶端到帐子里，等阿狸慢慢喝完了，才拿着空碗退出帐子。 第二日清晨，众人早早起来，照着昨晚的计划分组往山顶雪峰上去，只留下少数士兵守卫着阿狸的帐子。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山谷中突然惊现刀兵打斗之声，惊飞晨起的鸟儿。 一柄长刀劈开阿狸营帐一侧，几名刺客跃入帐内，挥刀就要劈向榻上的阿狸。电光火石间，榻上的人翻身而起，躲过凶残的一刀。全副武装的侍卫随即从四面飞身而出，格挡住那些刺客，几个回合的打斗就将刺客全部生擒。 那躲过一劫的“阿狸”才走了出来，分明是昨晚那送油茶的女兵！ 而此刻，阿狸却穿着女兵的衣裳，站在山岗之上，冷冷看着底下。她预先埋伏的士兵正源源不断从山谷四方涌出，喊杀声响彻山谷。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打斗声减弱，士兵前来禀报。 “主上，生擒刺客十六名，其余就地斩杀，无一逃脱。雪峰那边的其余几组人也发回信号，一切尽在掌控。” “很好。”阿狸满意一笑。 原来，阿狸此次上山根本不是冲着什么九死地衣来的，萧老夫人派来的那队人马也是障眼法罢了，她真正部署的，是这黄雀在后的八十八死士。 很快，尉迟曼她们也回来了，每一组都分头押着若干刺客。原来，昨晚那军医又是画图又是分组，都是阿狸事先安排，为的就是分散对方的兵力，各个击破，多擒获一些活口。 阿狸没有找到什么劳什子九死地衣，却满载而归。她即刻下山，将俘虏的刺客分成几组审讯，严刑逼供。 阴暗潮湿的军牢中，阿狸在刑讯室外的空屋正襟危坐，听着里头的动静。狱吏进进出出，她手边那杯茶水凉了换热，添了又添。 里头不断有犯人的惨叫声传出，阿狸的脸色不甚好看，但仍强忍着坐在那里没有离开。她在迫使自己习惯这种声音，因为一次又一次收到的伤害让她领悟到，她接下去的路上，要应对的不只是敌人的刀剑，更要直面他们的惨叫和求饶。 脚步声响起，萧老夫人走了进来。 “阿狸。” “娘，您怎么来了？”阿狸忙起身相迎。 “我不放心你，就来看看。” 阿狸指了指里头，压低声音说:“看样子，有几个就要松口了。” “嗯。”萧老夫人点点头，又四下看了看，却皱眉道:“你这孩子，做什么非要守在这里？这里潮气重，你骨伤才好受不住的，快跟娘出去！” “哦。”阿狸垂着头不敢辩驳，乖乖地跟在萧老夫人后头往外走。 萧老夫人伸手将她牵过，摸了摸她的手，又训了一句:“手这样冰！” 阿狸吐了吐舌头，嘿嘿傻笑。 其实，阿狸哪能遭受什么冷遇。萧起宠她如宝，只恨不得将天上星星都摘来来给他。那日，他看到书桌上的笔墨被动过，却不见写出来的字。尉迟曼随口胡诌说写的不好丢了，以为就敷衍过去，可他是心思多么缜密的人，当下就发现了破绽。 尉迟曼是极其洁癖之人，那新写的字即便不好，定然也是丢进纸篓，总不可能揣在身上。可那日桌边的纸篓里空空如也。随即他将阿狸抱到身上，还装作亲昵的样子去嗅她的手，果然就闻到一手墨味儿。 阿狸写字却要瞒他，只能说明她脑力已经恢复，写的东西会露陷。于是他一番仔细追查，很快参透了其中蹊跷。阿狸自以为和卢龄那些个小动作没人知晓，其实早就被萧起看在眼里。 萧起知道阿狸心里有怨气，也知道她这样做定然有她的道理，于是暗暗命人顺着她的做法。就说那八十八死士，就是他有意留下任她支配的，要不然以萧军治军之严谨，阿狸怎么可能还调得动他们。 至于萧老夫人这边，更是因为发现沈蔻初来意不善，所以一直在暗中部署。她先是故意冷落阿狸，然后才派人暗中与阿狸通气，两人密谋设下一计。<ig src=&039;/iage/19438/5810936webp&039; width=&039;900&03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二章 怕您手疼 前苍琉世子湛风？ 阿狸万没想到沈蔻初竟会与他有所勾连。 不过，阿狸细细想去，这一切也十分合乎常理。 自从萧起攻占苍琉以后，失了国的湛风就如丧家之犬，躲躲藏藏，伺机报复。之前他还指望博得南昭的支持，助自己复国，可如今南昭换了紫烈做主，他这个如意算盘自然是落空了。所以，当她看到萧起起兵与北胤皇帝对抗，自然会认为是个机会。 他大概也是安插了一些眼线，知晓了萧起、沈蔻初与北胤皇帝之间的旧事，推测出此间渊源，于是去联络拉拢沈蔻初。而沈蔻初自从被阿狸赶出帅府后，势单力薄，眼见有帮手可交，固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人狼狈为奸，顺理成章。 “娘，当时沈蔻初带来的那队人马呢？”阿狸问。 “早就被你爹和扬儿控制得死死的，翻不起浪花的，你放心。” “那就好，估计这些人马就是湛风给她的。” 萧老夫人点头道:“那湛风大概也是不知道内情，只当我和你爹还信任她，还想着能让这些人混入萧军。” 阿狸抬头看向帐外，“湛风擅长水战，也一定会驻扎在滨海，以便随时逃亡海上躲避追捕。这附近……靠海最近的，就是鱼寂城了。” “那沈蔻初要逃，定然往哪个方向逃去。”萧老夫人说着，却皱了皱眉停顿道:“不过阿狸……” 阿狸不解，“怎么了，娘？” “我知道你想将沈蔻初背后势力一并拔除，但是，这湛风毕竟曾是一国世子，要想彻底铲除没那么容易，你若将线放得太长，只怕大鱼会挣断了绳子跑喽。” “那娘的意思是？” “该收网了，这沈蔻初已经逍遥法外够久了。”萧老夫人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说:“不过，今日娘就不陪你去了，你自己的仇，你自己报。” 阿狸胸口气息起伏，重重点了点头。 前往鱼寂城的山道上，沈蔻初再不见往日的盛装华服，她顶着衰败的容色，疯狂地甩着马鞭在夜色中狂奔。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她看着鱼寂城的方向，内心恐惧紧张到麻木，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回响。 当她从地库出来就知道出事了，因为她联合湛风派出的那些人迟迟没有发回消息，随即又听说山上押下来许多生擒的刺客。她慌了神，赶紧暗暗联络自己安插在萧军内的那队人马，却发现他们也被斩断了联系。 若是她还能操控自己带来的那队人马，那还可以再稳一稳，看看后头情形在做计较。但眼下剩她孤立一人，若是真有人招出她来，再跑就来不及了。 于是，她趁萧军还未查到自己头上，仓皇逃出。 “沈蔻初！”前方坡上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惊破她的胆。她惨白着脸抬头看去，却看到阿狸站在坡上，拉满了一张弓，向自己一箭射来。 以阿狸的箭术，这一箭自然射空，却也惊了沈蔻初的马。 沈蔻初被重重甩了下来，一众侍卫将她包围，阿狸一身凤翔九天的织锦拽地长裙，妆发精致纹丝不乱，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沈蔻初一边往后退，一边暗釀杀招，面上仍在演戏，“阿狸……阿狸夫人，您怎么在这里？” 阿狸笑得鬓边的赤金步摇打秋千一样，“沈蔻初，此处没有旁人，你做戏没有人看的。” 沈蔻初切齿环顾四周，并不见萧延老两口，只道是阿狸自作主张，顿时有了些底气，反问道:“你想怎么样？” 阿狸又笑了，“沈蔻初，你知不知道，一开始我还会琢磨，你为什么要做哪些事，有什么苦衷，可是时至今日，我一句废话也不想同你多讲。有仇报仇，简单点儿好。” 阿狸对左右一个手势，“将她拿下！” 左右侍卫立刻上前擒拿沈蔻初，却见沈蔻初冷笑着，身形一闪就躲过了，竟是极高明的身法，紧接着又一掌照阿狸这边袭来，掌风过处竟泛出黑雾。阿狸一惊，心道不好，好在侍卫人数众多，将她紧紧护住。 沈蔻初被团团困住，却轻蔑一笑，“落狸，你以为凭这些人就困得住我？” 阿狸方才见识她身法，已经暗道不妙，再听她此言，心下更是咯噔一下。 然而，随着一阵风声，一人从天而降，仅轻轻几个招式，就沈蔻初她封了穴道，掼在地上。 阿狸看清那身形背影，低呼:“青翼！你为何在此？” 作为萧起的贴身暗卫，他此刻不应该在萧起身边保护他吗？ 青翼转身拱手行礼，“夫人，元帅出征前命属下留下，要属下暗中保护夫人，务必保证夫人安全。” “好！”阿狸又惊又喜，她微喘着指向地上的沈蔻初，“那么，你来得正是时候，今日我要将这个女人大卸八块！”<ig src=&039;/iage/19438/5823277webp&039; width=&039;900&03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怕什么，我就对你做什么 阿狸将那帅府手令在手中掂了掂，走到沈蔻初身边。 “沈蔻初，你当年入宫，后来出宫，费尽心机不折手段，不就是希望能有一个手握强权的男人宠着你，什么都依你，让你手握生杀大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是吗？”她伸出手，将那手令摊在沈蔻初面前，笑着说:“你看，我得到了。” 沈蔻初死死盯着那枚令牌，又重重闭眼。她输了。 “你杀了我吧。”她说。 阿狸看向沈蔻初那用力挺直的脊背，摇摇头，语气竟有几分娇憨任性，“我才不呢。就这样处死你，你还是沈氏忠烈之后，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沈蔻初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听到她又说。 “你是不是以为，既然落到我的手里，倒不如死了干净，反正你们沈氏乃名门望族，沈勐将军的冤案又已平反，你死了以后总有祠堂奉着牌位香火，世人说起你来，还是勇拦御驾，为父喊冤的奇女子。呵，沈蔻初，我哪里有那么好说话？” “你……你要做什么？” “沈蔻初，我知道你的野心。你不是贪图富贵荣华而已，因为你自小是万众瞩目的名门才女，你迷恋别人仰视的目光，迷恋当人上人的感觉。为了这些，吃苦受痛你不怕，甚至死你也不怕。可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有一天落到泥里，被人轻视，被天下人所不齿，被所有人厌弃……所以，你怕什么，我就对你做什么！” 沈蔻初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真正感觉到深入骨髓的恐惧。 阿狸也终于伪装不了平静，她压抑着胸腔里的激荡，继续缓缓道: “你知道萧起现在最缺什么吗？他本是万民爱戴的萧元帅，如今成了反叛之人，所以，你来背这个锅正好，我会让世人知道，是你和那昏君一同逼反了他。然后，我要你这个千古罪人，眼睁睁看着沈戎亲手写下断绝书，看着自己从沈氏族谱上被除名！” “不……”沈蔻初张着嘴，却因极致的绝望而发不出声音来。 此时，尉迟曼和甜儿见阿狸情绪几分，忙从后头走上来扶住她。 沈蔻初仰着脸，看着甜儿细心地为阿狸披上一件织锦镶毛的斗篷，并帮她系紧，理好。 阿狸拉着甜儿的手，面对沈蔻初说:“也曾有人这样细心照料你，而且不止一人，可你对她们做了什么？悦儿，雪铃，这些真心实意伺候你的人，现在在哪里？” 尉迟曼冷笑着说:“阿狸，问她这些作甚呢！要说当年，起哥、赫连和裴衍他们几个，也是真心待她，这些友情，她又何曾珍惜过。” “是，是。”阿狸点着头，“所以，不必多言了。动手吧。” 尉迟曼点头，颜色一冷，对左右侍卫说，“听清楚了，当日沈蔻初将阿狸夫人的双臂、一侧肋骨还有右腿骨，都生生打断，今日，你们对着她，一一照做吧。” 侍卫听令，立刻上前将沈蔻初压在地面上。阿狸听到她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沈蔻初再也没了一丝一毫的骄傲，只挣扎着疯狂求饶，“阿狸，求求你放过我，我错了，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 阿狸仿佛看到当日的自己，一时心头难受，抬手道，“等等！” 沈蔻初如获大赦，“阿狸！我就知道你菩萨心肠！” “你想多了。”阿狸摇摇头，然后对那些侍卫道:“等我走远些，再动手。” 言罢，她深吸一口气，昂首看向前头的路，微笑着阔步向前，十二幅锦绣的裙边随着她的步伐翻起绚丽花色，令山谷中的野花都羞愧低头。 阿狸回到房中，立刻让甜儿烧起地龙，放好热水。 她在浴房里舒舒服服跑了个热水澡，只想泡去一身的寒冷和疲惫。洗完整个人像脱了力一般，蜷在床上两眼放空。 真是……大仇得报，恍如一梦。 甜儿看着阿狸在床上挺尸的样子，捂嘴笑道:“小姐，您方才的威风劲儿哪儿去了？” 阿狸抱着被子滚来滚去，“我后怕啊，我竟然也下令将人断手断足。” 甜儿不屑地嗤了一声，“对这种大奸大恶之人，小姐心软什么，她对你下狠手时可不会后怕。” “也是。” “早该将沈蔻初这号人彻底收拾了，这样她以后再不能作怪，您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阿狸喃喃道:“可是，除了沈蔻初，也还会有旁的人，就这眼前，湛风还在伺机复国……” 正说着，外头响起叩门声。 “夫人，属下有事禀报。”是青翼的声音。 “快请。” 阿狸忙整理了衣裳，又将头发简单绾了，坐到桌边。 青翼走进来，恭敬道:“深夜打扰，还请夫人勿怪。” 阿狸笑着摇摇头，“今日多亏了你。” 又想起萧起托他转述的那一番话，阿狸脸上的笑意就掩不住。<ig src=&039;/iage/19438/5836970webp&039; width=&039;900&03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四章 《御兽》 青翼将铁盒交给阿狸，随即告退出去。 阿狸捧着这铁盒，略回想了一下这种锁阵的解法，轻轻松松就将其打开来。只见铁盒里面卷这一本书，她轻轻抖动，将书取出，却在展开来的那一瞬间大吃一惊，因为书封上赫然写着《御兽》两个大字。 竟然是《御兽》？阿狸迅速翻看了几页，深觉书中字字珠玑，再往后翻还有大量绘制精细的地图。 这《御兽》是真是假？ 阿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一条一条推想开去: 沈蔻初仓狂出逃，一样细软都来不及带，却将此书贴身收藏，证明此书极为重要； 沈蔻初与君九擎有所勾结，很有可能是用某种手段从君九擎处获得了这本《御兽》，至于君九擎是从何得来，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御兽》一册自裂图之乱后就去向不明，倒有可能是辗转落入君家手里； 从君家御兽术的功力，以及君九擎训练兽骑队的本事来看，怎么都不像从《御兽》中有所悟道，而沈蔻初在危急之时也未曾运用一丝半点御兽术来自救，说明君九擎和沈蔻初两人根本没能打开这个铁盒。 铁盒上的锁阵，和龙牙岛地库以及皇家猎场通往皇宫密道的锁阵，是同一个阵法演变而成，能用这种锁阵的大致都是皇家密物。 以上种种……都说明这本《御兽》极有可能是真的！阿狸脑子嗡嗡作响，也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疲累。 她想了想，起身道:“甜儿，将门关了。” 甜儿以为她要歇息了，点头道:“今日这么累了，是该早点歇息。” 可是，等她关门落钥，又安排好值夜的，回来却看到阿狸站在书案边，在摊开的纸页上写写画画的不知道是做什么。 “小姐，您不睡吗？” 阿狸头也不抬地说:“你先去歇息吧，我今夜有事。” 只见她将那本御兽翻开在案上，一边看着，一边将里面的一些招数分解开来，画图分析。 甜儿劝了几句，见自己拗不过阿狸，也就自去外间的榻上睡了。没想到的是，等她一觉醒来，却看到阿狸还在书桌前站着，书案上的摞了厚厚一叠写过的纸，和一堆翻看过的书籍。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啊？”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变这么用功了？ 阿狸从书中抬起脸来，脸色因疲劳而有些憔悴，但双眼却亮晶晶的。经过这一夜的琢磨，她更确定这就是真正的《御兽》，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天舆图五图之一！ 因着阿狸他爹和屠青衫这些年对她的悉心调教，阿狸在御兽术上是颇有些底子，虽然只有半桶水，但这桶着实不小，所以，仅这一夜的研习，她就收获颇丰了。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她会想的更深远一些。虽说《御兽》一册不及紫烈手里的《天藏》和湛风的《鬼工》来得实用，但至少可以用于提升萧军兽骑队的战斗力，这里头的藏宝能给萧起一个极大的支持。 阿狸恨不得此刻就飞到萧起身边，将这好消息亲口告诉他。不过此物事关重大，写信传口信都不太妥当，她只能将书收好，等萧起那边迎她回京后再说。也正好趁着这段时日好好琢磨琢磨，这书虽然不厚，但其中要义发散出来，她一辈子都未必啃得完的。 阿狸想着，肚子却发出咕噜一声。 她伸手摸摸肚子。“甜儿，我要吃包子，还要喝鸡茸粥！还要……哎有什么好吃的都弄来！快去啊。” 甜儿挠挠头，实在搞不懂阿狸为何一夜不睡，胃口却这么好。 阿狸将《御兽》拿入里屋收好，出来随意净了下手面。不一会儿，甜儿就领着小丫头俩人各提了个食盒进来，然后走到桌前。 吃食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整桌。鹅脯卷饼、蟹黄珍珠包、清炖鸽吞燕、生烫枸杞芽……这些日子来，阿狸为了诱沈蔻初入局硬是没吃上一顿好饭，这会儿看到这么多美味珍馐，食指大动。 拿下了沈蔻初，又得了《御兽》，阿狸心情大好，美美地吃了一顿。饱胀之后，困意袭来，她终于扛不住，进里头补眠去了。 迷迷糊糊睡到午间，听到外头有些嘈杂。她透过碧纱橱的菱格望出去，看到外头人影走动。 “甜儿，怎么回事？” 甜儿很快走进来，一边伺候她起身，一边说:“是军中派人过来。” “什么事？” “就是因为沈蔻初的事，老将军和老夫人正肃清军中的反叛细作呢，我们这边驻守的人也要照规矩盘查。” 阿狸了然，“哦，那好生配合。”<ig src=&039;/iage/19438/5861020webp&039; width=&039;900&03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五章 鱼寂城 阿狸腾地一声站起来，“有消息了吗？” 尉迟曼眼中光彩熠熠，“你猜猜？” “快说！快说！”阿狸竭嘶底里，根本没有一丝元帅夫人的雍容端庄。 青翼不忍再卖关子，笑道:“夫人，前方快马来报，元帅前日就攻入皇宫了。” “真的？”阿狸大大松了一口气，眼底发热。 “当然，那狗皇帝看大势已去，自己饮了鸩毒。””青翼向天拱手，“眼下大胤新帝临朝，元帅摄政辅国。 尉迟曼也欣喜道:“大赦天下的恩旨应该马上就要下来了！元帅还捎了口信，说即刻就派人来迎夫人回京。” 青翼和尉迟曼后头还说了很多很多，阿狸却迷迷糊糊地听得不太真切。因为她不在意那些，什么万人之上的权势，什么人人艳羡的贵妇命格，在他的平安面前都不值一提，她只要他平安顺遂就好。 阿狸抬头看向窗外，分明还是大寒时节，但这满天鹅毛飞雪在她眼里却恰似阳春柳絮。眼看就近年关了，想来今年年节是在京城过了。这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新春，定然会过得特别热闹吧。 数日之后，雪霁天青。 护送阿狸回京的车马集结在宅院外。统共不过两辆马车，其余都是骑行的侍卫。当日离京就是紧急撤退，行军途中又一切从简，所以也没多少行李。 青翼清点完人马，一声令下，队伍朝着北边进发。 眼下萧起在朝中大小事务缠身，不能亲自来迎阿狸，于是就调拨了周边一支精锐兵力，秘密护送阿狸回京。 马车行走缓慢，走了一天才刚过橦城地界。此时阿狸坐在马车上，倚着车窗朝北眺望。 尉迟曼打趣她:“还真是望眼欲穿了。” 阿狸狡黠地眨眨眼，说:“尉迟姐姐，你可知道我为何着急回去？” “为何？不就是急着见元帅？” “因为我听说新帝临朝，颁布新政广纳贤才，聚集了许多有志才俊，我着急回去催着元帅帮你相一相，选个人中龙凤做夫婿！将来你们和和美美举案齐眉，岂不妙哉？” “好哇！”尉迟曼咬牙切齿，伸手挠她的痒，“越来越能编排我了！” 阿狸举着双手，连连告饶:“姐姐饶命，只怕闹将起来声响太大，我要失了元帅夫人的体统了。” 尉迟曼气笑了，“你胡乱保媒拉纤的样子，就不失体统了？我才不饶你，看我怎么治你！” 两人正说笑打闹着，前头突然一阵嘈杂，队伍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尉迟曼皱眉，往外问道。 “禀报夫人，前头有人说要面见夫人，说有要事禀报。青大人正在盘问。” 阿狸莫名心中惴惴，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不一会儿就见青翼领着一个士兵走过来。阿狸仔细一看，认出这正是自己那八十八死士中的一名。 那士兵一见到阿狸就拱手行礼，紧接道:“阿狸夫人，昨夜萧老将军发现湛风党羽欲夜袭鱼寂城，便带着三公子前去围剿，却反被设伏围困。” “什么？”阿狸大吃一惊，忙问:“他带了多少人？” “带了两千，昨夜子时进入鱼寂城地界，眼下被困在城门外的夷阳坡。” 阿狸意识到事态严重，皱眉道:“为何不早点来报？” “老将军怕围剿计划泄露，是秘密行动的，属下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而且，军中管控甚严，吾等……吾等行动受限，属下也是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向您禀报。” 阿狸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问:“那老夫人那边还不知情吧？” “大概还未得到消息。” 萧老夫人的女兵营离萧延父子的兵营驻地还有不小距离，所以此事萧老夫人确实还不知晓。 阿狸蹙眉思索，又问:“湛风那边大致有多少人马？” “据可靠线报，湛风手底下一共不过募到数万散兵，眼下在鱼寂城附近能够调拨的最多不过三千！” 青翼面露不解之色，尉迟曼则纳闷道，“这就奇了，以萧军之善战，又是老将军和三公子亲率两千精锐，要剿灭他那三千乌合之众根本不在话下，怎么会被困？” 阿狸连连摇头:“你们别忘了湛风手上还有《鬼工》。” “这《鬼工》在他们湛家手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也没见多大神奇之处，苍琉城还不是被元帅一举攻下？”青翼道。 阿狸扶额，萧起是萧起，萧延是萧延，能一样吗？而且，近日她研习了《御兽》之后，才切身体会到《天舆图》的厉害，若是湛风在这段时日里潜心钻研《鬼工》一册，保不齐就酿了什么不好对付的大招，不然以他苟延残喘之势，哪儿来的胆子频频冒头？ 她抬眼望向这浩浩荡荡的回京队伍，看来是不能往前走了。眼下萧延和萧扬被困，萧老夫人的女兵营要镇守朝南一段，能调拨救急的兵力不会太多。所以，眼下能用的机动兵力，反倒是先前镇守橦城临时帅府和眼下护送她回京的这些。<ig src=&039;/iage/19438/5878666webp&039; width=&039;900&03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世上的事哪像戏文上那么多的灵光一现。阿狸以往在书房里听萧起分析战略的时候，觉得他那些方略自己也懂。可真要自己带兵打仗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兵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而且时间紧迫，根本容不得他们多想，只能咬牙制定出计划就往鱼寂城挺进，又一边派人往萧老夫人的女兵营请求增援。 到了夷阳坡，众人才发现事情比想象中棘手太多。眼前的夷阳谷恍如一片火海，只见湛风兵力并不多，但有战车开道，那战车不时将一种黑球投出，火球落地炸裂出无数火焰，一旦触及人身就蔓延烧开。这战车节节逼近，萧军士兵烧伤惨重，萧延主力显然已被逼入谷底。 阿狸心猛地一沉，果然，湛风确实是利用《鬼工》制出了厉害家伙。照着情形下去，萧军若不从一侧突围，恐怕全军覆没。 事态不容阿狸多想，她问明了风向，即刻下令从西北角攻入。 西北方是湛风包围圈最弱的方位，那是上风之处，战车的火焰弹炸开后，火势没有其他几个方向蔓延得快。阿狸抓紧时机，一击之下果然破开，很快与萧延主力接上头。 “爹！萧扬！”阿狸在士兵们的掩护下冲入兵阵，扶住萧延，所幸萧延和萧扬都只受了些轻伤。 萧延面上却不见一丝惊喜，反倒重重跺脚:“你这孩子怎么莽撞跑来！糊涂啊！” 阿狸知道萧延这是舍不得她以身犯险前来相救，忙说:“爹，咱们先突围出去，援兵很快会到的。” “嫂嫂，湛风狗贼那战车投出的黑弹中充满火油，杀伤力极强。” 阿狸点头，“嗯，但这战车笨重，不容易转向，眼下西北角是已经被我破开，我们要在半个时辰内突围出去，半个时辰后风向就变了！” 萧扬却另有主意，说道:“我们是不是往东突围更好？只要我们攻出去，东面就全是临海的沙地，他那战车根本不能施展。” 阿狸看着眼下呼呼的西风，陷入犹豫。说实话，她这是头一回亲自指战，根本是被赶鸭子上架。她一时间没了主意，只能抬眼看向萧延，希望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能拿捏住关键。 萧扬又补充道:“我已经向鱼寂城港口的水军发了信号烟弹，他们定会派兵登陆相援，只需将湛风诱过去，就里应外合能将他拿下！” 萧延想了想，咬牙道:“照扬儿所说，往东突围！” 随着萧延老将军一声令下，喊杀声骤起，全军往东面杀去。 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西风紧，战火烈，阿狸在乱军之中回首，看到鱼寂城楼在残月之下，微雪之中，缄默无言。它正冷眼地看着一位有勇无谋的老将，带着他冲动和懵懂的孩子，做出一个极错误的决定。 湛风虽然忽略了风向造成的弱处，但对于东面沙地却有足够的应对之策。所以当阿狸他们损失大量兵力才突围出东面时，却遭遇到另一种靠着履带在沙地中行驶自如的战车。 阿狸就看到那些庞然大物叫嚣着朝他们扑来，咆哮着将箭雨射向他们，射穿前面士兵的身体，射入脚下冻结的沙土。阿狸突然听到萧扬的副官在高声喊着什么，有看到军医飞奔而去，是萧扬受了箭伤，所幸性命无碍。 这情形，东面寸步难行，眼前只有一条路——退守鱼寂城。 两个时辰之后，别无选择的萧军撤入鱼寂城内。湛风一时攻不入城门，便将整个鱼寂城围得铁桶一般。 天已启明，阿狸迎着无数羽箭与飞石，站上鱼寂城头。只见城下排满了形制各异的战车，其中一辆巨大的冲车，正在不断撞击城门，许多敌兵架起云梯，想攀爬上来投掷火弹。 “严防死守，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来！”阿狸下令，又指着底下那冲车对青翼说:“从八十八死士中调集最精锐的一组，想办法将那鬼东西毁了！” “是！”青翼立刻领命而去。 阿狸紧接着又部署了弓箭，投石等，局面总算略为稳住。她从城头下来，走到无人之处才露出疲态，趔趄着扶着墙面，深深呼吸。 “阿狸。”尉迟曼赶上来，担忧地扶住她，“你脸色好差。” 阿狸愧疚地看向尉迟曼，“尉迟姐姐，是我下令折返回来的，是我连累了你也受困于此。” “胡说什么。老将军和三公子有难，我们自当援之于手，而且眼下不是安全了吗？等元帅的援军一到，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阿狸点点头，心里却知这是尉迟曼在宽慰她。这一夜，她带来的兵力损失过半，萧延和萧扬父子俩也都伤得不轻。以湛风这些战车的数量及威力，临近驻军恐怕爱莫能助，而要等萧起那边大军增援的话，少说要守上七八日之久。<ig src=&039;/iage/19438/5974729webp&039; width=&039;900&03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七章 兽阵出动 不多时，佐使江畅就被请到了。 阿狸让他前往厅中叙话，将自己的意思说明，问他是否愿上城头口伐湛风。并直言道: “江大人，此事绝不勉强，因为这并非只逞口舌之快，而是关心之战，若激辩之时不是发自内心，或是心有畏惧，就一定会输了气势。” 江畅一听，异常激愤道:“夫人，吾等在湛风为官之时，对湛风父子的暴政早已忍无可忍，胸中一口郁气哪能说散就散。夫人尽管放心，老夫定要上城头骂他个狗血淋头！骂得那帮瞎眼的狗腿子都提不起枪，拉不开弓！” 阿狸忍不住都笑了出来，笑道:“如此甚好，不过江大人，咱们也要有所准备。” 阿狸传笔墨伺候，和江畅两人就着如何城头痛骂湛风，激辩时大致会遭遇的情形，备了一整套应对之策。连如何按照对方反应调整开骂和休场的时间都商量妥当。 几个时辰之后，佐使江畅登上城头，对着城下大骂湛风大势，徒劳挣扎，当然，重点还是痛批湛风治下严苛残暴，让底下那些兵勇心生同感，失了斗志。 湛风这头被骂的气结，下令弓弩手和投石纷纷对准江畅，江畅这边虽有一众士兵护卫，但还是被一颗投石擦过，顿时鲜血顺着头上流下。 江畅本就骂得热血沸腾，这下一见血，更是被激起满腔怒火。只见他伸手将两边士兵一推，俨然生死置之度外，骂得更加声嘶力竭。他这样年纪的老臣，顶着一头一脸的血开骂，那气势当真是有点六月飞雪。 湛风这边的士气果真被压制下去，此外，阿狸从八十八死士中抽调出去的那小队人，也顺利捣毁了湛风的冲车。城门总算暂时安全了。 城头如火如荼，阿狸却在房中闭门不出。尉迟曼等人只道她是第一次带兵，苦无对策，所以一个人闷在房中想法子，所以也不去打扰。 可是，一天一夜过去了，阿狸始终没有出房门来，眼下萧延和萧扬的伤势恢复不少，也想与阿狸商量事情，于是找到青翼和尉迟曼，四人一同去找阿狸，哪知刚走到房门口，门却从里头呼啦一声开了。 阿狸站在门里，双眼放光道:“爹？三弟？我正要找你们。” 说着，阿狸将众人请到房中，将自己在纸上推演出来的一套兽阵递给他们看。这是这段时间来她从《御兽》之中学到的，而这一天一夜，她根据鱼寂城的兽种和地势，想出了这个兽阵。 “这是……兽阵？”尉迟曼吃惊地从纸上抬头。 “是，尉迟姐姐，以我一人之力定然操纵不了这兽阵，所以须得你帮忙才行。” 萧扬怪道:“萧军的兽骑队眼下离我们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来得及赶到……” 他话音刚落，却听到尉迟曼讶异道:“阿狸，你这是要召唤附近的野兽，临时组成兽阵？” 此言一出，众人大吃一惊。 这种召唤野兽为军的神技，传说在胤皇南下荡寇的时候施展过不少。可自从裂图之乱后，《御兽》一书下落不明，御兽神技也就失传了。如今天底下的军队之中，兽军都是遇先训练而成，包括萧军兽骑队也是。阿狸这会儿说要召唤野兽组成兽阵参战，在众人听来可不是天方夜谭。 《御兽》一书十分机要，在告知萧起之前阿狸只能暂且不提，而且眼下也没花时间解释那么多，于是说:“尉迟姐姐，你先不管我组不组得成兽阵，眼下我就需要大家帮我看看，这兽阵加上我们的兵力，足不足以冲破外头那些战车？” 众人又一股脑凑到那些纸页前。 “冰翼火鸦？”尉迟曼指着纸上惊讶道，“若能召唤到此鸟，也许真有法子控住湛风那些喷火战车。” “正是，所以此阵就是冰翼火鸦打头阵，只要它们能啄瞎操控战车之人，这仗我们就赢了一半！”阿狸说道。 原来，这种冰翼火鸦的翅膀之上覆有一层特殊脂蜡，不怕火烧，而且正好可以从这鱼寂城以东的海上大量召唤。 “可是……”萧扬眼巴巴望着自家嫂子，“有什么法子组成这兽阵？” 阿狸下意识掐了掐手心，鼓起勇气说:“我前阵子钻研御兽有所收获，这个兽阵我未必能召唤得这么齐整，但大致应该不差。” 尉迟曼难以置信，“大致不差？就算是个大致，那也算神技了！阿狸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大的本事，我竟然毫不知晓？前些日子甜儿老说你倒后山研习召唤，莫不是那时候练成的？” 阿狸尴尬地苦笑一下，“差不多是那会儿学会的。此事说来话长，往后我再与你细说。”<ig src=&039;/iage/19438/6542738webp&039; width=&039;900&03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八章 她的战神 第二百五十八章 她的战神 阿狸狡黠一笑，“我仔细问过随军的司天少监，后日午时会有狂风雨雪，且有冬雷。” 萧延拍案叫绝，“好！真是天助我也！” 正说着，尉迟曼突然道：“阿狸，你果真要操纵兽阵的话，我倒有一个宝贝，也许大有用处。” 阿狸眼睛一亮，“哦？什么宝贝？” 尉迟曼说着从自己腰间囊中取出一物递给阿狸。 阿狸接过去看，只见是一枚短小的骨笛，而那骨质已然玉化，触手细腻油润，坚硬如瓷。 “这难道是传闻中的舞阳丹顶？”阿狸难以置信，只喃喃道。 “阿狸好眼力！”尉迟曼点头道。 阿狸又惊又叹：“尉迟姐姐哪儿得的宝贝！” 其实这舞阳丹顶阿狸从未见过，只是儿时从阿爹口中听说，而且《御兽》中提及的几样神器中，首推的便是这柄舞阳丹顶。这骨帝乃中原先祖之物，使用丹顶鹤的尺骨制成，出于舞水之滨，故称舞阳丹顶。 尉迟曼脸上却不见笑意，只叹了口气道：“这是我哥哥离家之前留给我的，我一直随身带着。” 提到尉迟曼的哥哥尉迟荆，众人不免又是一阵唏嘘。但眼下不是伤感的时候，尉迟曼忙止住了这个话题，言归正传道：“阿狸，我哥哥说过，这舞阳丹顶可替代一般御兽用的哨笛，笛声可穿透沃野千里，是最上佳的御兽之器。” 阿狸脱口而出：“何止是上佳，根本就是时间最好的御兽神器！有它在手，此兽阵必能大成！” 自古成事，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阿狸算准了那场冬雷，让佐使江畅掐着时辰再上城头开骂。 江畅老头骂着骂着，果见天色大变，乌云压顶滚滚而来，大有风雨催城之势。他一边仔细盯着天色，一边又换了一套骂词上来，这一回骂的全是湛风逆天而行天地不容之类的。眼见雷声呼之欲出，他指天跺地，狠狠诅咒湛风天诛地灭，气数必尽于今日！ 接下去的一幕，在许多年后，仍是街头巷尾，茶馆酒肆里的谈资。还有那些书场先生，他们的惊堂木一拍，就将这一战重现——只听得那佐使江畅一声断喝道湛风，今日天要收尔！话音刚落，鱼寂城之上惊雷裂空。紧跟着，一阵笛声犹如山鬼啸叫，萦绕四野。众人惊恐抬头，只见天边乌压压一片黑影飞速移动，如同一张催命的黑符，直冲湛风的兵阵…… 这说的，就是阿狸用舞阳丹顶之声召唤来的冰翼火鸦。一只只冰翼火鸦如视死如归的勇士，冲过向那些喷火战车。随后，地面上无数走兽如天兵突降，从四方坡地上咆哮奔下。 阿狸动用了《御兽》中两大元阵，盖坤上御飞禽，啸天下遣走兽，而鱼寂城城门大开，萧军勇士奔涌而出……恍如天地人同怒，要将湛风覆灭于此。 兽阵已成，阿狸此刻一身金盔金甲，站在城头俯瞰着这片恶战中的土地。明明是飞雪隆冬，但她紧紧拽着舞阳丹顶的手掌心却微微沁汗。因为她知道，虽然萧军已在气势上狠狠压倒敌军，但真正短兵相接的厮杀才刚刚开始。萧军必须在短时间内突破包围圈，否则敌军一旦从兽阵的威慑力中回过神来，孰胜孰负就难说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阿狸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完全湿透，湿冷的衣料贴在她背上，风雪之中，她微微颤抖。然而人紧张恐惧到极致，大概会催生出一种恍惚来。阿狸看着城下那一道道喷溅的鲜血，看到不断有鲜活的生命就此终结，心中万念丛生。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似乎已经分不清倒下的是哪一方的士兵。 萧军的？ 敌军的？ 哪一个不是父精母血？哪一个不是五谷杂粮一口一口养大的？ 她又回想到那一日，萧起将她抱在怀中，说：“阿狸，有时候我会想，那些为了权势拼尽所有的孤家寡人，他们失去了多少？为的又是什么……” 为了什么？这血流成河，赤地千里，是为了什么？她几乎被心中的嘶吼和质问击倒。她的士兵还在浴血厮杀，而她自己，却似乎一下子泄掉了斗志。 “快看！” 身旁尉迟曼一声惊呼，将阿狸从怔忪中惊醒。她顺着尉迟曼所指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尘嚣滚滚而起，遮天蔽日，显然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如浪的烟尘越涌越近，阿狸站在城楼之上，都能感觉到脚下大地被马蹄踏出的微震。 尉迟曼嗓音颤抖道：“会是谁？” 阿狸望着远处，眼底有一丝火星闪动，越燃越亮。她眼中开出满天烟花，轻声而坚定地说：“是萧起，是他来了。” 或许是阿狸的语气足够笃定，抑或是她近日显露出了多智近妖的一面，她说是萧起，就无人质疑。 “是元帅！真的是元帅来了！” 众人雀跃着，兴奋着，仿佛这一站已然告捷。 潮水般的大军终于近前，那萧字旌旗迎着风雪，让阿狸一滴热泪陡然坠落下来。真的是他。 她的目光锁定在帅旗下那一匹黑马上，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第一次看到萧起带兵打仗，是在他对苍琉发起总攻的时候，可那时候她在后方战舰上，并没有体会到萧军主力的威猛。而后一次，是在赤焰山北道，他被狗皇帝设伏剿杀，绝地反攻，九死一生。但是，这样大规模正面交锋，快刀乱麻般的绝杀，阿狸是第一次见识。 看到敌军被迅速吞噬，她才明白萧军士兵们视死如归的斗志从何而来。或者说，在萧起到来的那一刻，她心中那些质疑和迷惘被一一驱散。她的战神，是大胤的战神，天下人的战神，他的士兵，是为大道而战，为苍生而战。 阿狸不知道萧起为何能这么快赶到，但他就这样从天而降，将她原本要独自面对的一场鏖战，迅速结束。阿狸听到城门开启的巨响，看到萧起一骑当先冲入鱼寂城，只觉恍然如梦。 她想马上冲下城楼去见他，却发现自己挪不动脚。她扶着城墙又哭又笑，其实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萧起没有赶到，如果萧军没有攻破包围圈，她该怎么办。 这一仗不得不打，于是她凭着一身孤勇，扛起了萧延、萧扬、尉迟曼……还有这鱼寂城内上万将士一城百姓的性命，如今胜了，仍然后怕到要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九章 输给她，我甘之如饴 第二百五十九章 输给她，我甘之如饴 阿狸扶着城墙，看向城楼的梯口。四方的激战声充斥她的耳道，但她仍能听到有隐隐的军靴踏出的声响，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努力挺直脊背，抬起头，想让他看到自己无所畏惧，从容不迫的样子，想听到他夸自己，说她守住了鱼寂城，说她了不起。可是当萧起的身影从梯口冲出来的那一刻，她的身子却难以自控地无力晃动了一下，明明是虚弱无助的模样。 “阿狸！”萧起嗓音嘶哑，在看清她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凝滞了脚步。他的阿狸站在风雪之中，一身盔甲，手持令旗，四周飞箭如蝗，身后烽火连天。可是，她纤弱的身子根本撑不起身上甲胄，那素白的脸上表露出的坚毅，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种任性倔强罢了。 可她就这样守下了一座城呵。 他上前一步，展开双臂将她整个人用力抱住。 “阿狸，阿狸……”　甲胄碰撞摩擦的声响中，他不断轻唤她，柔肠千转。 阿狸将脸贴在他胸口，想问他什么时候得到消息，怎么这么快就能赶到，想说其实她还撑得住，想宽慰他，可开口却声泪俱下：“你怎么才来！” 萧起想狠狠质问她，为何不乖乖回京，为何自作主张来救人，想责怪她，可张嘴却热泪滚滚：“没事了，没事了……” 一个时辰之后，萧起牵着阿狸的手，走出鱼寂城门。 眼前一片焦土，残尸遍地，血雨腥风扑面而来。阿狸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可这一次不同，这是她亲自指挥的一场战斗。思及此，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萧起感觉到她手心突然沁出的冷汗，立刻紧了紧手掌，低头柔声说：“别怕。” “嗯。”阿狸应声，却想，哪里是怕。 萧起读懂了她的心思，双手笼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说：“阿狸，害天下者，天下闭之。少了这些苍琉余孽烧杀抢掠，这一方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嗯？” “嗯。”阿狸点头，靠向他的胸膛，缩进他的怀里。 “是不是道理都懂，只是心中难受？”他问。 “嗯。” “刚刚从军的时候，我何尝不是这样。”他笑笑，将他抱得更紧，轻拍她的后背，“罢了，这本来就不是你该面对的事，阿狸，这一切都交给我，我再也不要你面对兵刀鲜血。” 萧起凑在她耳边轻声宽慰着，可同然一声轰响，前方一辆战车突然朝着空地猛地放出一弹，那火弹落地，霎时火簇四溅，甚是骇人。 阿狸被吓了一大跳，猛退一步，靠进了萧起怀里。正惊怕间，却看到那战车顶上冒出一张熟悉的脸，胡子拉渣的，却咧着一口大白牙大笑道：“哈哈哈，这喷火战车真特么不赖！” 萧起将阿狸护在怀里，浑身罩着寒气，朝那边怒斥道：“赫连你做什么！” 死莽货想吃军棍吗？都吓到我家阿狸了！ 赫连恺毫不理睬萧起那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径自走过来朝阿狸说：“阿狸你可真不得了！守住了鱼寂城不说，还破了湛风的战车阵！” “赫连大哥！”阿狸好久不见赫连恺，难得嘴甜一回。 萧起却斜了赫连恺一眼，“那头这么样？” 赫连恺这才正色道，“湛风确实朝夷阳谷东逃命，估计眼下这会儿已经被我们事先埋伏的人拿住了。” 萧起唇角微微勾起一道弧度：“走，去看看。” 说话间，有士兵牵马过来，萧起抱起阿狸，双臂一托将她扶上马背。萧起翻身上马，拥着阿狸往夷阳谷奔驰而去。 眼下夷阳谷的所有必经之道都被萧军拦截，湛风根本插翅难逃。阿狸一进入东边山道，就看到道口一队士兵押着一人过来。 阿狸冷冷看着眼前此人。湛风，这个早该随着苍琉国一同覆灭的罪人，能危害人间这么久，也算是个命大的。而且，他到底是当过一国世子的人，眼下被俘也不求饶，反倒看着萧起的方向一味冷笑。 萧起拍马近前，阿狸就看到湛风的目光正放肆地盯着自己。那目光中，有嘲讽，有不甘，有贪婪，有许多许多阿狸看不懂的东西。阿狸被他看得心下没来由的慌乱，她一下子想起来，当日湛风选妃之时，可是派人秘密到落府，指明要娶她阿狸…… 还有那枚书签，是她在落府时闲来无事，亲手用兽牙磨的，还刻上了“落府闺镌”的小字，为何会到了他手中？ 阿狸很想问个明白，可这事情怎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起，只能忍住了不说话。 为首的萧军士兵见湛风并不低头，于是对着他的腿弯猛地一脚，将他踹得跪下后，又要用手去按他的头。萧起抬手制止，士兵才停下了粗暴的举动。 “久违了。”萧起低沉的嗓音自阿狸身后发出，那语气冷如霜刃，连阿狸都不由得发寒。 阿狸蹙眉，只觉得萧起今日有些反常。 照萧起的性子，但凡胜了对手后就不耐烦再多废话，只管丢给裴衍他们，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可是今日怎么还巴巴儿跑过来，总不是就为了看湛风落水狗的样子吧？而且语气还颇为嘲讽？他和湛风应该没有私怨吧？ 阿狸再一转念，突然脸上发烫，有些发窘。要说私怨……湛风当年想娶她为妃算不算？不过，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而且湛风也没得逞，萧起不至于吧。 胡思乱想间，她听到湛风开口道：“萧起，今日一战，我并没有输给你。” “哦？”萧起语调微扬，透着不屑。 湛风用一种极其挑衅的目光在阿狸身上扫视，似笑非笑道：“我不过是输给了尊夫人阿狸。输给她，我甘之如饴，毕竟，她可是我当年亲点的世子妃人选。” 此言一出，阿狸就感觉到身后萧起的气息微乱，显然是动了怒。而四周士兵们纷纷低头，恍若未闻的样子，却说明他们都被此言惊到了。 阿狸哭笑不得，难怪人说祸害活千年，这湛风真是临死也往祸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章 他打翻了我的醋坛子 第二百六十章他打翻了我的醋坛子 萧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朗声大笑， “湛风，我家夫人冰雪聪明绝代芳华，天下间仰慕她的人何其多，可是就凭你，未免异想天开了些。不过……”萧起话锋一转，“既然你不服，那今日给你一个机会。” 萧起凑到阿狸耳边柔声说，“坐在马上等我”，随即下马走到一旁，从士兵手中取过湛风那柄东瀛忍刀，拿在手里略扫过一眼，唇角带着轻蔑的笑，朝湛风接连几刀劈去。 阿狸倒吸冷气，差点惊叫出声。要知道，这还真没到处死湛风的时候，因为《鬼工》还在他手里，好歹审出来了再说。但一眨眼阿狸就看清了，萧起只是劈断了湛风身上的牛筋绳索。 萧起对着左右士兵做了个手势，眼前立刻空出一片空地来，萧起将刀抛给湛风，自己竟也不请断业锏，只从身旁士兵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笑道：“我让你十招。” 湛风苍白着脸，心中气极，想说“不必了”，但想了想却没开口。毕竟机会难得，若萧起真让十招，他能借机从萧起手下逃脱，岂不是绝地逢生？ 湛风挥刀发招，一招，两招，三招……阿狸不懂东瀛刀法，只看出其攻势凌厉狠绝。可是，萧起的身法却轻得像一片羽毛，顺着湛风的刀风飘忽飞旋，就是怎么也不给他贴近的机会。 湛风一味扑空，眼看十招已满，他早已乱了心神，情急之下猛地又一杀招袭来。一直只是偏身避让的萧起，嘴角勾起一枚冷笑，回身猛地一跃，人从湛风头顶就掠了过去。 众人还未看清怎么一回事，却听得当啷一声，是湛风手中的忍刀掉落在地。只见湛风呆呆站立着，仔细看才能看出他颈上一道鲜红的细细刀痕，正在慢慢出血，触目惊心。 湛风腿软跪地，一旁士兵上前将其架起，一看之下却都乐了。原来萧起并没与真的下刀，只是绕着湛风脖间划出一道伤口，不深不浅，足以出血却不及血脉，这刀法……当真是出神入化，足以叫湛风吓破了胆且心服口服。 萧起再没看湛风一眼，紧接着跃上马背低下头，凑近阿狸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量说：“你看，幸亏你当年没嫁他。” 阿狸心里有一群老鸹哇啦啦飞过，果然，这种事情上，这人心眼儿比针尖还小！ 萧起在阿狸背后想象她脸上表情，不由得也笑出几声，然后一挥鞭，疾驰而去。 很快赫连恺就发现一件头疼的事，鱼寂城一战的战场还有得收尾，还有那么多战犯要审，还有还有……但是…… 他找不到主帅萧起的人影了！ 赫连恺掀桌子（╯‵□′）╯︵┻━┻：“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都瞎了？元帅往哪边去了？” 众士兵委屈巴巴，“元帅搂着夫人快马加鞭地跑了，还不让跟着，吾等哪里敢追？” 赫连恺猛跺几脚，怒吼道：“还不快去给我找！万一遇上流寇或敌军怎么办？” 众士兵双眼看天，“赫连将军你不都成亲了嘛。” “这关成亲什么事？”赫连恺皱眉，气鼓鼓的。 “成亲了就知道，这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有小别胜……那啥的。” 赫连恺听了老半天，突然开了窍，却更气了，叉腰怒吼：“合着我一个人收拾这一摊子啊？老子还想回家呢！老子还如隔三秋呢！” 而此刻，萧起却正牵着阿狸的手，惬意地走进鱼寂城外的一处山泉野舍。 “这是？”阿狸看着眼前这青石砌就的园舍问道。 萧起笑着说：“这原是鱼寂城一处有名的温泉，只是主人家因为战乱迁走了，如今荒废在这。” “荒废？”阿狸走了进去，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就觉得奇怪，这院落清新整洁，苗木也修剪得十分精致，怎么也不像荒废了的样子。再往里，还有从仆候在花厅。 “是我叫人收拾出来的。”萧起说着拉她走进去，将她头盔冠取下来放在桌上，又伸手理着她鬓角的碎发，问：“累了吧？” 一旁的仆妇都躬身低着头，似乎看不见听不见小夫妻的呢喃低语，但阿狸还是红了脸，太久不见呵，重逢时独处竟然也会隐约有些羞涩。她红着脸找旁的话题，问： “那《鬼工》应该还在湛风手里，不用加紧审他吗？若是落到别人……” 萧起笑得意味深长，“这个自然要紧。你以为我方才就是打翻了醋坛子才跟他过招？” “不然呢？”阿狸脱口而出，再一想，才明白过来一些。 “湛风毕竟曾是一国世子，不同于一般乱党流寇，此次虽然战败，但心中骄傲并未放下，单靠言行拷问就想让他交出《鬼工》，实在不太可能。” “所以，你故意当众与他过招，以凌厉刀法削掉他的锐气和骄傲，击溃他的心志，是吗？” “嗯。”萧起点头，但随即又扬起唇角揶揄道：“不过，他打翻了我的醋坛子，也是真的。就凭他，还敢求娶我家阿狸，哼。” 阿狸：“……” 萧起忍住笑，一边将阿狸身上又冷又硬的甲胄解下来，一边说：“这厅后就是泉池，泉水极好，你定然喜欢。” 见他一副悠闲无事的样子，阿狸嗫喏：“你不用去前头忙吗？” 萧起没有回答，却抬手对一旁的从仆做了个退散的手势，然后拉住阿狸的手腕往厅后走去，脚步有些大，力道也显得有些急促，阿狸都不由得趔趄了一下。 厅后就是一个高墙砌就的小院，此刻空无一人，只听到花木之上簌簌雪落的声音。院子中央，一口青石雕砌的泉池水汽氤氲，墙头红梅伸展出来，映在清澈池水之中影影绰绰，落梅随着白雪飘入泉池，霎时看醉了阿狸。 萧起却丝毫没有赏景的心思，他伸手抬起阿狸的下巴，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声音带着一丝喑哑，“阿狸，眼下就是再忙，我也顾不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萧起的话说得直白，眼底又燃着两簇火焰，瞬间烧红了阿狸的脸。她到底脸皮薄些，想着外头还那么一大摊子事，他却拉着她跑来这里泡温泉，大伙儿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笑她呢？ 而且，因着方才提起湛风的《鬼工》，阿狸想到了那册《御兽》。她早就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萧起，只是见面后还来不及提起。 “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你明知道我现在没有心思听别的。”萧起犹自拨弄她的唇。 “我要说的是……” 阿狸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萧起便将食指架在她的唇上。 “我现在只想听一种声音。” 一种声音？阿狸细想去，登时红了脸。但她低头娇羞的样子反倒成了一杯助兴的酒。萧起仿若酒意上头，只觉血脉喷张，上前猛地将阿狸打横抱起。阿狸惊呼出声，慌忙伸手紧紧攀住他的脖子。 萧起双臂搂着她掂了掂，故意坏笑道：“抱这样紧？” “你！”阿狸咬住下唇，忽而狡黠一笑，伸手摸摸他的胸膛，“要不元帅就陪我在这儿呆个三天三夜，反正前头忙的又不是我的事，我着急什么？” “三天三夜。”萧起笑得意味深长，“夫人发了话，为夫岂敢不从。” 他就这样抱着阿狸直接走进泉池。滑腻的温泉水哗一声荡开去，灌进阿狸的衣裳里。 萧起伸手就去解她的衣服，用力的往下拉扯，有种慌不择路的粗鲁。阿狸下意识挡着他的手，这光天化日无遮无拦的…… “没有人敢靠近？”他说，“而且，不喜欢看你穿着它。” 阿狸拧着衣角不放，不服气道：“尉迟姐姐她们都说我穿战袍好看呢。” “好看，可是，我不喜欢。”萧起的语速慢了下来，声音沉沉：“看你这个样子，我就会觉得自己无用。阿狸，我不要你当什么巾帼英雄，我……” 阿狸一下子环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怀中，“我也不要当什么巾帼英雄，我只当你的阿狸。” “我的阿狸。”萧起捧着她的脸，在她鼻尖缓缓落下一吻。然后一件一件脱着她身上的衣裳。他伸手抚向她，一寸一寸抚过去，一寸也不放过。阿狸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却因他的抚触而周身起了一层粟粒。 她难耐的退开一步，下意识将滚烫的身体靠在冰凉的池壁上。萧起却紧跟着挨过来，就势将她顶在池沿边，恨不得严丝合缝。 “疼。”阿狸低低喊道。 萧起并没有挪开身子，只是将手伸到她背后，垫在她身子与石壁之间。他的手渐渐下滑，搭在她细滑的腰眼上。 “你说我们现在这样像什么？”他低语。 阿狸早已迷醉，云里雾里。 “温泉水暖洗凝脂。不是吗？”他倾身向前，缓缓用力，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从此君王不早朝……” 君王……阿狸捕捉到这字眼，却被他越来越孟浪的动作打散了心神，再没有余力细想。 等阿狸醒来发现自己已在床榻之上，枕边空无一人，衣桁上也不见萧起的衣裳。不一会就有仆妇领着尉迟曼过来，说萧起去行营里理事，专门请尉迟曼姑娘过来陪她，让她安心在此好好歇息。 阿狸再见到萧起已是三日以后。 当日阿狸闲来无事正在房中描画花样子，打算置办些过冬的新衣。萧起手上拿着一件东西，兴冲冲的走进来。 “阿狸！”他的声音中透着一种遏制不住的兴奋。 阿狸笑着抬头看他：“什么事这么高兴？” 萧起见房中并无他人，于是上前将房门关上，然后将手中的东西递到阿狸面前。 “阿狸，看这是什么？” 阿狸不明就里，伸手接过，打开来看到是一个铁盒盒装御兽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她又惊又喜的抬头，看向萧起， “是鬼工？” 萧起不由得有些惊讶，“你怎么能猜到？” “元帅，你等等。”阿狸说着转身将自己随身的包裹取来，从里面取出那个一模一样的铁盒，“萧郎你看！” “这是？”萧起满脸惊疑。 阿狸将铁盒的机关锁打开，递到他眼前，“你取出来看看。” 萧起连忙取出，而当他看到御兽二字，眼中光芒跳动，“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说到这，阿狸脸上的笑容掩了去，有些讪讪道：“是从沈蔻初身上搜到的，应该是君久情的东西。” “难怪……难怪君家会在短短十几年间突然崛起，原来是手头有了御兽这样的宝贝。”萧起又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难怪你能引来兽阵！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我也没来得及问你和尉迟曼的御兽功夫怎么突然突飞猛进？原来是因为有了他！” “我早就想告诉你，可是又怕传信的途中出什么岔子，所以想着见你再说。”阿狸又想到那天在泉池的事，哭笑不得道：“那天在泉池里，我想说的就是这事，偏生你不听。” 萧起笑着刮她的鼻尖，“不过，这事儿，确实不如我陪夫人洗温泉来的有意思。” 真是！阿狸羞赧的微微跺脚，转到一侧。 “对了，这铁盒上的锁阵你能打开？” “嗯，阿狸点点头。”将两个盒子都拿到手里比了比，“你没觉得这上头的锁，有些眼熟吗？” “是不是和我们在龙牙岛上打开的那个地库的锁阵，异曲同工？” “正是！” 萧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他也看出来点儿门道，只是不像阿狸那样熟知开锁的法子。 阿狸看着他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岳父大人和师傅的死，定然也与这天舆图有关。之前我们不是还猜测过，那狗皇帝和尤太后曾派禁军上岛，也许就是想找天舆图。” “我也曾这样推想过，毕竟阿爹和师傅都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定然对天舆图略有了解，说不定也是因此而招来杀身之祸。可是……师傅临终前留下的，明明就是一本《契天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二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第二百六十二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可是……师傅临终前留下的，明明就是一本《契天录》。那本《契天录》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后定要好生琢磨琢磨。”阿狸说着，又渐渐雀跃起来。 “不管怎么说，咱们已经拥有了《鬼工》和《御兽》了！” 萧起宠溺地刮了她鼻尖一下。“嗯，有这两样东西，如虎添翼。不过阿狸，我还有一事我得与你商量。” “什么？” “关于处置沈蔻初之事。” 阿狸的脸色立刻黑了下去。心道，难道他还要庇护她吗？如今沈蔻初之罪铁证如山，若他还要网开一面，那就真不是一句心慈手软说得过去的了。 “你想说什么？”阿狸的口气冷若冰霜。 萧起感到一阵寒气扑面而来，被冻得只差打一个激灵，皱眉道，“你又在瞎想什么？” 阿狸目光瞥向一边，沉默不语。 萧起哭笑不得：“你以为我要替她求情？” 阿狸冷笑，“元帅爷哪一次不是？” 萧起双手掰正她的脸蛋，让她对着自己，又顺着她的肩膀抚向她双臂。 “阿狸，你这一身的伤才刚养好，你就觉得我会原谅她？会饶她不死？阿狸，她犯下的其他罪责，通敌反叛也好，祸乱朝纲也罢，我都可以念及故交，留她一命。可我说过，谁欺你辱你伤你，我定要千倍万倍还之。” 阿狸听得愣愣的，难以置信地看着萧起说不出话来。萧起轻轻叹了口气，“阿狸，我只是想与你商量，若将沈蔻初押解回京，那些与她和沈勐有旧情的老臣们，难免有人会为她奔走周旋，弄不好还真能帮她减了罪。” 阿狸一听就急了，“可是，眼下大胤谁敢与你对抗？” 萧起摇摇头，“阿狸，眼下我刚刚摄政，风评至关重要。若是他们真的闹将起来了，我再以强权压制，定然又会生出许多风言风语。” 阿狸再次冷笑，“那照你说，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脱罪？” 萧起的眼神黯淡下去，他知道，是因为自己多次让阿狸失望，所以他说什么，阿狸都会下意识认为他是在为减轻对沈蔻初的处置而找借口。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是他没有护好阿狸，是他活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种事讲究时机，若是在他们通气之前就将沈蔻初处置了，他们最多替沈勐惋惜，却没有再为她奔走的必要，也不会有被我强压的那口气了。” 阿狸将信将疑，“那你想怎么做？” “我是想，就在军中处置她。她不是投在爹的麾下吗，正好以勾结湛风的罪名，军法处置，就地判死！” 阿狸呆呆的，心中五味杂陈。他竟然是这样想的吗？阿狸突然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烫。 阿狸正想着，忽觉腰间一松。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襟竟然敞了开来。再抬头就看到自己的衣带被萧起捏在手中。 “你……”阿狸瞠目结舌。 这屋内烧了地龙，暖烘烘的，所以她只拢了件夹棉的锦衣，眼下敞开来就露出了里头贴身的小衣，大片白嫩的肌肤呈现在他的目光之下。 “你方才那样误解我，如何补偿我？”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哑得不像话。 阿狸缓缓背过身去，将搭在自己身上的锦衣缓缓脱下。静谧无声间，锦衣落地的细微闷响像一根细细簧片，一拨之下，就撩动了满室旖旎。 阿狸被萧起扛上了肩头，又被丢上床榻，天旋地转之下心神溃散，只说了一句“元帅饶命”，就再没有说话的机会…… 这隆冬时节，窗外鹅毛大雪，千里冰封，但元帅房中却已腊尽春回，红情绿意。 不知不觉就至深夜，榻上动静终于消停下来，一旁白玉香炉犹自默默生烟，炉底的百刻香早已燃尽，此时才有仆妇蹑手蹑脚走进来，点了灯又掩门推出去。 阿狸精疲力尽，只在萧起怀里转了个身，就枕着他的臂弯沉沉睡去了。萧起就着烛光看她沉睡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指尖从她额间抚下，她的黛色小山眉，挺翘纤秀的鼻，莹润柔嫩的唇……他一点一点触碰着，就犹豫要不要使个坏唤醒她。 “嗯……”睡梦中的阿狸感觉到脸上酥痒，伸手胡乱打开他的手，脸在他手臂上蹭了蹭又睡过去了，真像顺毛的小猫儿一样。萧起笑笑收回手，又这样静静看了她许久，才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披衣下床。 萧起打开房门走出来。 “青翼。” 喊了两声，不见回应。 他略皱了皱眉。这个青翼，自从成亲以后越来越不着调儿了，动不动不见人影，要么就一个人嘿嘿傻笑，哪儿还有一点儿侍卫统领的样子。他叹口气，又回头望望房内，笑着摇摇头，算了算了，自己也是一个样儿。 他加大了声量，“青翼！” 青翼嗖一声过来。 萧起斜他一眼，“跑哪儿去了喊不见人？” 青翼晃了晃手中的书：“元帅不是让我多读书么，我正潜心苦读。” 萧起笑笑，“你倒比赫连恺听话。” 青翼嘿嘿一笑：“也不，书就是赫连大人借我的。” 萧起一下子侧过脸，“他借你的书？我看看。” 青翼只得把书面儿展开来。 “绣榻秘史……” 萧起气得没脾气了，嫌弃到望天，“眼看着你俩都要提上来，都是国之栋梁……”却看这种坊间暗抄的小淫书！ “那个……赫连大人说此书文辞颇美。”青翼握拳凑到嘴边咳咳两声，“再说了，元帅正忙，我呆这么近做什么。” 青翼一边说，一边拿眼角偷瞟萧起，心道：元帅自己吃着肉，却不准我在一旁喝口水吗？ 萧起又好气又好笑，“你就不怕有刺客进来？” “那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青翼很严肃的样子，扬扬手中的书，“这句刚学的！” 萧起一掌把他拍飞，“最烦你俩读书了！” 青翼揉着脸爬回来，“元帅，书中自有颜如玉啊！” 萧起又一掌过去，“这么大声，吵醒了阿狸我揍死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仇人的下场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仇人的下场 五日之后，鱼寂城外夷阳坡上架起高台。 一根刑柱竖在台中，正对着那架明晃晃的钢刀。鱼寂城的百姓都在传，这要斩的是一名通敌叛军的女犯。 转眼就是行刑的日子。这日萧起早早将阿狸喊起床，让她用了早膳一同去观刑。 阿狸正坐在桌前，埋头吃着手中那碗白粥。萧起看看她，皱了皱眉放下筷子。 “吃不下吗？”他柔声问她。 早膳那么多样菜，都是她喜欢的，却也不见她往其他盘子里伸筷子，也就夹了眼前两片酸萝卜。 他伸出手掌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热。 阿狸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早起没什么胃口罢了。” “要不让人重新做点别的，你想吃什么？你平日你爱吃的那个栗子糕？或者炖个桂莲鸡头米？还是鱼籽煎蛋？海参粟茸羹？胭脂鹅脯？” 萧起连着报了一串菜名，阿狸噗嗤一声，笑这说： “元帅就算将来不打仗了，也不用愁没生计，就您这报菜名的功夫，那些酒楼菜馆还不抢着请您去跑堂。” 萧起扶额，他一味心疼着急，只怕她是哪里不舒服，她倒好，还打趣起人来。 “你呀。”他侧过身来，双手将她的手拉起，看着她叹了口气。他握了握住她微汗却冰凉的手，说：“是不是心头不踏实？” “嗯。”阿狸点了点头。 “行刑在即，事情不会再变卦的。” “我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阿狸低声道。 “那是为什么？”萧起蹙眉想了想，又问：“是不是害怕观刑？” “大概是吧。”其实阿狸也说不上来自己在忐忑什么，只觉心中五味杂陈。 萧起有些心疼，站起来将她揽在怀里，说：“要不就不去吧，也许看了……只会更不舒服。” 阿狸沉默好一会儿，终归咬了咬牙道；“不，我要去。” 沈蔻初问斩，师父大仇得报，她怎能不去看看仇人的下场。 半个时辰之后，阿狸和尉迟曼同乘马车，跟在萧起的马后面，到了夷阳坡的刑台。只见刑台周围插满了白森森地幡旗，山风过时幡动有声，似催命的鬼哭，叫人胆颤。 萧起将阿狸从马车上扶下来，说：“那边搭了风帐，你们先在帐子里歇着吧。” 萧起将阿狸牵到风帐里，自己到前头去监刑。而阿狸坐定，就有从仆端了几盘果品小食上来。阿狸哭笑不得，难不成真当她是来观刑取乐的，那是不是还要来壶好酒？ 此时，高台一阵骚动，阿狸从风帐里望出去，就看到沈蔻初被人双手反剪捆绑着，口中还塞着一团布，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被人架着双臂拖上刑台。 阿狸看着这一幕，心没来由地扑通乱跳。她不自觉地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地面不做声。之前想到沈蔻初，她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将她碎尸万段都嫌不够，可真看到她一败涂地的样子，心里却不见得多愉悦。 尉迟曼倒十分兴奋，拉起阿狸的手说：“阿狸，我们总该近前去看清楚沈蔻初后悔的样子。” 阿狸就这样被尉迟曼拉到了刑台上。此时沈蔻初已经被绑上刑柱，看到阿狸和尉迟曼时，反应有些迟钝。她眼睛直直地看着阿狸，阿狸也回视她。 短短几日，她已经叫人认不出来。那张靠不雨山人妙手回春的脸，不见一丝一毫昔日美艳，只显得极不自然，灰败诡异至极。 阿狸不知道，她那样心比天高，自命不凡的人，今日落败至此，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认输？ 沈蔻初的死鱼目一般的眼珠子终于动弹了一下。她对着阿狸颤抖着开口： “阿狸，阿狸夫人，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 阿狸还未来得及回应，就听到尉迟曼呵地笑出一声。 “做梦吧沈蔻初，当日你对阿狸下毒手的时候，为何不放过她？” 沈蔻初颤抖得厉害，口中念念有词：“我错了，我不敢了，你们放过我吧……” 阿狸终于开口：“沈蔻初，今日之后，愿你投胎去个好人家，来世好好做人。来世，你我就不要在相遇了吧。” 阿狸在心中对自己说，她沈蔻初是该死的，这天理昭昭，她是自作孽，不可活。 阿狸说完，转身欲走。 “落狸！”沈蔻初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你以为，你是不是以为，你和萧起真的就能顺顺利利登上极位，千秋万代？” 阿狸转过身粲然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蔻初却没有回答，眼神往阿狸身后飘去，眼中闪着类似兴奋的光亮。阿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萧起正走过来。 “怎么了？”萧起轻轻揽住阿狸，柔声问：“这台上风大，小心吹凉了。” “萧郎……萧郎……”沈蔻初的声音打断他们夫妻的低语。 萧起却不愿意看她一眼，环着阿狸的腰就往台下走，时至今日，他根本不想跟沈蔻初再废话一句。 “你不想知道我背后是谁吗？” 沈蔻初一句话，让阿狸和萧起顿住了的脚步。 “我一直在等你来问我，我不能告诉他们，她，她，他们。”沈蔻初伸手，胡乱指着阿狸、沈蔻初和周围的人，已然是半疯癫之状。“她们都想害死我，所以我一直在等你，我只告诉你！” 阿狸闻言心口一紧，她不知道沈蔻初又要耍什么花招，也不知道萧起会不会因此放弃行刑。 萧起终归还是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沈蔻初身上。 “萧郎，我放我下来吧，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听话，都听话……” 萧起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不能再这里说，你放了我吧萧郎，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一旁，尉迟曼听得有些窝火，忍不住说：“元帅，这女人诡计多端，也不是一次两次耍花样，您别着了她的道。” 沈蔻初几乎在吼，“不，我真的知道很多事情，萧郎，我只是不敢告诉别人，我只信你，只能告诉你，可是你都不来见我，我怎么告诉你……” 萧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阿狸则木然抬头看向萧起，试图从他脸上捕捉他此刻再思量什么。可是她心酸地发现自己看不透。 沈蔻初还在为自己争取着，嘶喊着：“萧郎，你为了落狸，竟然真的要杀我吗？我不相信你的心会这么狠，你忘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了吗？” “沈蔻初。”萧起突然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四章 腰斩的死态 第二百六十四章 腰斩的死态 “萧郎，萧郎……”沈蔻初似乎看到了希望，她念着他的名字，等着他下令将她放下来。 阿狸的指尖完全凉透，她不想听到看到沈蔻初再次被放过的一幕，下意识转身要走。 萧起伸手拉住了她，温暖的大掌将她的手握住，这才抬头重新看向沈蔻初。 “沈蔻初，你我相识一场，我总不能什么情分也不讲。” 阿狸的心一瞬间沉到谷底，她再一次挣开他的手，可他也再一次握住。 “所以，我不逼问你幕后主使了，你把这些秘密带到棺材里去吧。”萧起终于把话说完。 阿狸愣住，沈蔻初不敢置信地定定看着萧起。 他说什么？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的人，萧起刚才说什么？他宁愿不知道哪个潜在的敌人，也非要她死？带到棺材里去？他叫她去死？ “不，不……萧郎，我说，只要你不杀我，我在这里说！我说！” “行刑。”萧起淡淡一句，再也没有看她，而是揽着阿狸往刑台下走去，说：“小心脚下，这雪天湿滑。” “萧郎，萧郎！”沈蔻初还在嘶吼着，手在空中挥动乱抓着，却抓不到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沈蔻初，你没觉得刑台上有块板子，刀也和一般的长得不一样吗？”尉迟曼冷笑一声，伸手从刑柱上将一页纸取下来，递到沈蔻初面前，“看过这个东西吗？白纸黑字，朱批判死。” 沈蔻初确实不知道这东西，她从落网下狱，到获罪判死，通通不在她预想的程序之内，没有刑讯，没有公审，所以她一直以为萧起是在往下压这个案子，终归会放了她。可没想到，昨日军牢的狱吏却告诉她，她被定在今日问斩。不走衙门，是军法处置。 “你是不是以为，是阿狸要你死，元帅才不得不判你死罪？”尉迟曼摇头笑笑，“你说你拿什么跟阿狸比，就凭你与元帅往日情分？可是，你真的了解元帅吗？你自己仔细看一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刑。” 沈蔻初这才挪动眼珠子看向那纸面，然后她整个人不自控地抖如筛糠。 那上头是判斩没错，但不是斩首，是腰斩。 “元帅亲自下的令，你知道吗？”尉迟曼说得云淡风轻，看着沈蔻初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殆尽。 沈蔻初至此才明白，萧起不仅要她死，还选了最惨烈的一种刑法。 “听人说过腰斩的死态吗？” “一会儿行刑时，你要脱掉身上的衣服，把腰身露出来，然后被摁在那个铁板上，人要紧的脏器多在上身，所以从腰部被砍作两截后，还会神志清醒，好好长一段时间才会断气。一般被处以腰斩的亲属，都会打点一下刽子手，让他们行刑时从上面一点下刀，这样可以死快点，少受点儿罪。可惜，你现在已经被沈氏除名，孤魂野鬼一个。谁来帮你打点？所以，看来你被砍成两截以后，还得多熬几个时辰才死得了。” 尉迟曼说着这种残忍的刑法，其实也有点而犯恶心，但想到沈蔻初对阿狸做出的那些残忍的事，又只觉得今日真是痛快！ 这些说完，沈蔻初倒不抖了，她眼睛发直，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间只发出像破风险一样难听的气鸣。 时辰已经快到了，刽子手走上台来，拿出一块红布，仔细擦着那收命的钢刀。然后尉迟曼就听到一种奇怪的水声，她顺着声响一低头，看到黄色的东西从沈蔻初腿间大片渗出滚落，顺腿而下，恶臭传来，满地狼藉。 那个不可一世自命不凡的沈蔻初，在将死一刻，吓得屎尿一地。 是的，她当然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可是自大如她，只预想了一杯毒酒三尺白绫，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是这么个死法。 此时阿狸萧起扶到了风帐里，自然没有见到这不堪入目的场面。尉迟曼一人面对着，只觉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这也是她未曾料到的，她以为狠辣如沈蔻初这样的人，定然也是有那么三分硬骨头的。 她有些慌乱地从刑台上奔下来，却一头与正走过来的裴衍撞了个满怀。 裴衍看出来她不对劲，伸手微微扶了她一下，“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尉迟曼指了指刑台那边，裴衍明白过来，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就是米粒大的胆子，偏去逞什么强。” “我……”尉迟曼竟一时语塞。她那样好强的人，平日里人人都说她自有一段男儿风流，巾帼不让须眉，谁敢当着她的面这样说？ 可是裴衍却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会生气的样子，对一旁的随从说： “去准备一个屏风，一把椅子，一个手炉，再……要一盅热茶来。” 看到尉迟曼正有点讶异地看着他，裴衍有些玩味地指了指风帐那边：“人家两口子在里头，你要过去吗？在这儿坐会儿吧，一会儿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尉迟曼只得点点头。不一会儿，屏风和椅子送过来了，裴衍让人在他监刑的位置边上找了块空地放上，又给她把手炉和一盅红枣糯米羹拿过来。 “你在这屏风后头坐着吧，喝点热的。行刑就别看了，我就在旁边，有事叫我。” “嗯，多谢。”尉迟曼点了点头， 而此时风帐里，萧起也正端着一杯茶，一口一口地喂着阿狸。 “好些了吗？” “嗯。”阿狸点点头。 外头响起行刑的鼓点，阿狸看向萧起，“你……不出去看看吗？”毕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阿狸揣测，他是不是还是会有些难过？却又不知道怎样安慰他，或者说，她并不想安慰。 然而，萧起却只皱了皱眉，说：“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杀过人。” 见阿狸欲言又止，他放下茶杯，两指扯扯她的脸颊说：“阿狸，我和她的情分，早在她伤你辱你的时候，就一点儿也不剩了。我不会为她难过，一点儿也不会，信我。” “我信。”阿狸点点头，靠近萧起怀里。 催命的鼓点早已擂过三巡，阿狸靠在萧起的怀里，送走了她生命中最恨的那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成者为王败者寇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成者为王败者寇 没多久，就有人来通报行刑完毕。但萧起和阿狸仍然依偎着，一动不动。 也许，对于那些蝇营狗苟你死我活的俗人来说，今日举起腰斩沈蔻初钢刀的，是元帅夫人阿狸的怨恨。又或者，是那些老臣不识时务的固执，触怒了权力之巅的萧起，将沈蔻初往死路送了一程。 然而，对于风帐中依偎在萧起怀里取暖的阿狸来说，这一刀养不好她身上的旧伤痕，也抚慰不了失去师父的隐痛。似乎斩去的，是她心中曾经迷信的某一丝天真。 而对于怀抱着瑟瑟发抖的妻子的萧起来说，只能感慨权力的无能。似乎斩去的，是他曾经想要兼顾的某一分赤诚。 他们默契地认为，这是一场惨败的救赎，一路走来，得失参半，不忍细看。 直到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萧起才开口：“走吧。” 阿狸点点头，让他扶着走出风帐。帐外是白的雪，黑的夜，他们就不用看到红的血。 这雪真大啊， 阿狸伸手接住一朵雪花。 她希望雪下得再大一些，覆盖这整个刑场，就像它从头来不曾出现过。 有些生命，注定深埋在山水间，化作泥土，无人吊唁。但对于罪与恶来说，这已是最好的归宿。 萧起抬头，得见空中皓月转腾，霜色覆盖于冰雪之上。总有一种亘古的光辉，冬去春来，冰雪不在，它仍将一切照亮。 ………………………………………………………………………………………… 这时令，眼看越过寒冷的顶点。 家家户户新桃换旧符的时候，阿狸也终于回到了京城将军府。 萧起一回来就进宫去了。眼下大胤上上下下，那一件事不是他的事？　如此，萧起这头忙脚不沾地，每夜回府时阿狸早已睡熟。第二日他又一大早轻手轻脚地起来，不吵醒阿狸，自去上朝，所以一连几日，两人都没说上几句话。 不过，阿狸自己也有一事操心，就是那本《契天录》。这些日子，她一有时间就将《契天录》找了出来。 又把当日从紫烈侍女麴婵那里问来的，有关节气口诀的那个断字符默在纸上，对照着一点一点地梳理，只盼找到线索。可是一连几日过去，阿狸并无所获。 这一日，阿狸从床榻上醒来时，却发现萧起还靠坐在床头。 她揉了揉眼，“元帅怎么还在屋里？” 萧起伸手，连人带被子将她抱到怀里。 “阿狸，有件事与你说。” “出什么事了？”阿狸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 “湛风死了。” “怎么会？” “他在身上藏了毒，服毒自尽了。” “藏毒？可是他被俘的时候，不是都检查过了吗？” 萧起叹了口气，无奈道：“眼下也还在查，也不知是先前的狱吏没检查出他藏毒，还是天牢里有内鬼。” 阿狸吃了一惊，“内鬼？你是怀疑有人杀他灭口？” “还无法断定。”萧起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怪我太疏忽了。如今裴衍在命人彻查。只是，阿狸，我本来还想从他身上审出岳父大人遇害的原因，如今……” 阿狸心下一阵失落，但也不愿看他自责，只能伸手圈住他的腰，说：“也许是天意吧。” 阿狸想了想，抬头问：“那个人还是一个字都不吐吗？” 阿狸说的是还被圈禁在璃宫的尤太后。 萧起摇了摇头，“问不出什么。” 阿狸垂下头想了想，“萧郎，我想见见她。” 于是，阿狸再次踏入那深深的宫门。 她从马车上下来，由左右两名侍女扶着，跨过高高的门槛，顺着长长的宫巷往里走。她走了一截停下来，放眼这巍巍殿堂。 黄瓦红墙将这片土地切割得成方成矩，似乎在提醒每一个步入此地的人，每往里一寸，就是往权力的巅峰靠近一寸。所谓一步一叩首，一城一户人。 阿狸终于走近层层守卫之下的璃宫。 想想真是讽刺，这座美轮美奂的宫殿，本是胤皇专为金章公主建的，如今，却是这个终身得不到胤皇宠爱的女人住着。 璃宫的园林花木还是打理得十分精心，但大概是缺了生气的缘故，白日之下的森森树影，还是透出一种阴冷之气。阿狸微微打了个寒颤，走到监禁尤氏的殿前。守卫取出长长的铜钥将门锁打开。 这样一层又一层走进去，才走入圈禁她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桌椅床榻，笔墨纸砚，该有的都有。尤氏布衣布履，对着房门侧坐在榻上，手中盘着一串什么珠子。午后斜阳将她的影子打在白墙之上，勾出她微微有些佝偻的姿态。 她抬眼看了看阿狸，眼里不见多大波澜。 “你来啦。”她问着，又缓缓低下头去。 阿狸看着这个样子的尤氏，不由得回想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一身通红的衣裳，一脸滑稽的胭脂。就为了太后尤氏能因此放自己一条生路。若换作此时叫她为了保命这样做，她定然是万般不愿的，可那时候却完全不觉屈辱。 人就是这样的啊，权势、富贵、脸面……种种欲望，都是上去了就下不来。 胜者为王败者寇，十年兴败多少人。尤氏曾经是这里最尊贵的女人，眼下呢，却要看着当年自己不屑于杀的野丫头，站在了权力顶端，捏着自己的生死。 阿狸转头看自己身旁的侍卫，那侍卫的手一直没松开过腰刀的刀柄没想过。 “你在外面候着吧。”她对侍卫说。 “可是……”侍卫紧张不已，只怕尤氏会不会突然对元帅夫人索命，却又不敢违抗阿狸的意思，只好百般不愿地退了出去。 阿狸开门见山：“我爹是不是你派人杀的？你为什么要杀他？” 尤氏停下把玩串珠的动作，抬头看着阿狸，将自己日渐佝偻的脊背用力挺直起来。 “落狸，我这辈子，贵为皇后，太后，得享一个女人最高的荣耀，我没有遗憾。成王败寇，愿赌服输，这条残命，你们要收就收去，旁的事我不愿再提，你们不必再与我费口舌了。” 她说完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阿狸静静看着尤氏一会儿，若有似无地冷笑了一下，说：“你真的，没有遗憾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六章 老天的眼，不会瞎！ 第二百六十六章 老天的眼，不会瞎！ 阿狸看见，她手中那串珠尾端的流苏，开始微微颤动。 “你每日盘着这串珠子，是想儿子吧？那你，不想叠玉吗？” 尤氏的表情，终于一点一点龟裂开来。阿狸走上前，从衣中取出一物，摊在手心里，举到她面前。 尤氏的目光显得有些迟缓，眼珠子慢慢转动着看向阿狸摊开的手。　　一只玉蝉静静躺在阿狸白皙的掌心上。 “这是叠玉的东西。” 尤氏身子前倾，伸出手去将玉蝉抓到自己手里，死死捏住，又慢慢展开，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抚上那玉蝉。 “宫变前的一天夜里，叠玉来过帅府。” 尤氏似乎回想了一下才想到是那一天。那晚她已经被她的皇儿软禁在这璃宫，是叠玉偷偷翻墙进来看她。 那时候，她一心想着出去，虽然已经失了严禧这条臂膀，但仍想着跟自己的儿子一争长短。是她自己将皇家影卫的凤印给了叠玉。 “你是不是觉得，叠玉背叛了皇家？” 尤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难道不是？” 阿狸摇一摇头，“那你知道萧起为何迟迟没有处死你吗？是因为当晚叠玉带着凤印前来，想和萧起交换一样东西。” 尤氏抬头，等着答案。 “她求萧起说，若有朝一日她的家人落到萧起手里，望他网开一面，留其性命。” 尤氏用力闭眼，将一切涌动掩入眼底，久久才又睁开。 “她就是这样傻，以为这样做有用。” “她不傻，这样做，有用。”阿狸伸手，指着尤氏映在地砖上的影子，“你看，你还能晒到这么好的日光，还能握着这玉蝉想念她。而她，却什么都不能够了……” 尤氏的下唇剧烈抖动着，阿狸知道，她哭不出来。 “不过，当晚萧起并没有接收凤印，也没有答应她的要求。” 尤氏终于失声咆哮：“那又如何？最后，皇家影卫还不是落在你们手里，最后，你们还不是利用了叠玉！” 阿狸又摇了摇头。“并不是这样。叠玉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她不过是深爱萧起，想保住他的性命。同样，她也想保住你们的性命。她她谁也不想失去。可她的皇兄，你的好儿子，却在宫门口亲手开弓，将利箭朝她射去。” 尤氏咬牙，“非常之时，那是不得已之举，是被你们逼的！” 阿狸再遏制不住愤恨，声量瞬间拔高：“那长年对她下毒，手握解药却任由她毒发死去，也是逼不得已吗？” “我没有！” “对，你没有。可是你用仇恨饲养大的好儿子，对她这么做了！ “你以为，你端着架子，一句成王败寇，就能让你们倒行逆施的罪孽消匿在青史之中？你打发得了谁？你连自己都打发不了，因为你在说谎！” 阿狸抬手指向尤氏的面门，这激愤的言语俨然不止痛斥，而是一种审判： “你谎称自己没有遗憾。曾贵为皇后太后又怎样，这昭昭天日，每一寸光都在提醒着你，你是一个失败的女人，你的心肠，使得你的丈夫对你不屑一顾，使得你一双儿女，相怨相杀！” 尤氏整个人朝后趔趄倒去，跌坐在坐榻之上，那串珠，也因她下意识地猛力拉扯断开，滴滴答答，四下滚落。 阿狸步步逼近，居高临下。 “我知道，你有无数法子可以结果自己的性命。可你没资格这么做，叠玉为了你的命，做了那么多，你舍得让她白白费心吗？我们一日不杀你，你就该在悔恨中煎熬一日！” 尤氏手肘撑住榻上矮几，强撑着没有瘫软，脸上早已看不出是哭是笑。 “尤氏，你哪有资格躲起来静静忏悔？你们为君不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权之下的每一个人，都需要你的交代。我，我的父亲，我的岛民，乃至门口的侍卫，扫洒的宫女，还有那些心灰意冷辞官在家的老臣，街头巷尾惶恐不安的百姓……你需要告诉所有人，倒行逆施的是你们，愧对天下的事你们！大胤的天不会塌下来！老天的眼，不会瞎！” 阿狸像是吐尽了全身力气。她本是为了真相而来，却因愤慨而失控了。眼看这也再问不出什么，她也不想再看这个可恨又可悲的女人一眼，于是径自打开了房门，就要往外走去。 “我没有杀你父亲。” 尤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阿狸停住脚，回过头来。 尤氏从矮几上撑起身子，她的目光第一次长久地落在阿狸脸上，说：“事到如今，我没有必要骗你。我发现苍琉名医无漏子可能就是百里休寒的时候，确实派人去寻，可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阿狸久久不语，尤氏也像是耗尽了心气，呆坐原地。 “给她传太医，给她纸和笔。” 阿狸对门口的宫女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几日之后，萧起将一份尤氏手书的供词递到阿狸手里。阿狸细细看了两日，才将事情理了个大概。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早在西北边境爆发乌趾病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发现苍琉名医无漏子，正是百里休寒。 那是人们第一次见识到乌趾病这种可怕的毒疫，那些疫病肆虐过的边陲小镇，几乎化作空城。一时间，太医署和地方都人员紧缺，医药捉襟见肘，于是朝廷下令召集民间大夫，配合朝廷，合力对抗疫病。 也就是那个时候，无漏子不忍看到万千百姓被病魔吞噬，才冒险露头，奔赴西疆，参与到救治乌趾病中去。也是那一次，他的医术在一帮民间圣手中脱颖而出，名声大噪。 当时，不少苍琉官员还对他身为苍琉人，却援助北胤之事颇有微词，但苍琉王惜才，还将他好生请回，礼遇有加。所以后来，他改进了乌趾病配方之后，还誊抄一份，献给苍琉王室。 想到这里，阿狸痛彻心扉。想想阿爹和师父这些年在海岛上隐姓埋名安然自若，要不是为了百姓疾苦而出山，又怎会惹来杀身之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七章 看不到的黑手 第二百六十七章 看不到的黑手 照尤氏所言，她发现无漏子是百里休寒，立刻派人去搜寻的时候，就发现无漏子抢先一步被杀。 更离奇的是，尤氏说粟粟岛大火那日，她们虽然派去的事四大高手和一队皇家影卫，根本没有出动禁军。可是阿狸和萧起清楚地记得，登岛的那只军队，是禁军衣饰没错。 阿狸又陷入了困惑。其实，从西纥汗妃说出当年宫闱隐秘之后，阿狸和萧起就推断无漏子是因为这是身份暴露，招来尤氏母子的追杀，包括师父屠青衫亦是因此中毒。可是，照眼下尤氏所言，凶手另有其人。那会是谁？ 而且，假冒大胤禁军行事，这更像是要挑起他们夫妇俩与尤氏母子的仇怨。 阿狸将各方势力一一想去。苍琉湛氏？西纥佐鹰王？还是南昭朝廷？阿狸越想越乱，似乎每一方都有可能，但又都不像。难道，还什么隐藏的势力？ 阿狸想不出所以然，此刻站在窗下，望着茜纱糊的窗户出神。她这两日来的焦，萧起看在眼里只觉心疼。 他走过来，握住阿狸的手。 “阿狸。尤氏所言，眼下还不能全信，我已经派人根据供词去细细追查，我相信，只要我们不断追查下去，真相总会浮出水面的。” 阿狸靠在他怀里，喃喃道：　“萧郎，我越想越觉得害怕，就像有一只我们看不到的黑手在操纵这些事。” 萧起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有我在。而且无论凶手是谁，我都不会放过，我一定要为岳父大人报仇。” “萧郎，你记得沈蔻初在法场那写话吗？” 萧起知道阿狸说的是什么。那日沈蔻初说，萧起，你不想知道我背后是谁吗？说她真的知道很多事情。 阿狸陷入遗憾自责，“若是当时停止行刑，再好好审一审沈蔻初，也许能多些线索。” “阿狸，其实我当时执意行刑，是因为我怕。我怕夜长梦多，不想让她再有任何机会伤你，似乎只有一刀下去，我才安心。” “其实怪我，只想着为师父报仇，不顾大局。” 萧起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镜，“阿狸，大概我也不是能成大事的人。我不愿意用你的失望，去换什么决胜千里。” “罢了。”阿狸笑笑，反过来安慰道：“大概我们都是这样的人，也就不必懊悔了，走一步，瞧一步吧。再说了，这都是我自己瞎想，也许仇家只是为了《天舆图》呢？” “嗯，毕竟裂图之乱后，《天舆图》中的《稷木》就不知所踪，《稷木》又出自你们百里氏之手，各方势力都可能为了得到《稷木》去做些什么。” “对啊，如今天舆五图，除了《龙甲》，就是《稷木》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起随口接了一句，“《天藏》究竟在不在紫氏手里，并无定论。而且紫氏皇族经过此次震荡，《天藏》在谁手里，也未可知。” 阿狸闻言心头一紧，不知如何接话。 “紫烈……许久都不曾与我说过私事了。素日送来的函件，议的都是国事。”萧起苦笑了一下，“他大概还在替你不平吧。” 阿狸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大的气性，不过是因为眼下身份不同，有些话信件里不便谈起，万事小心罢了。” “也许吧……” 阿狸笑笑扯开话题，“我还是闲来琢磨琢磨那本《契天录》，毕竟师父临终前只交给我这么一件东西。” 日子一晃，就到了腊八。 腊八恰是萧老将军生辰，阿狸也顾不上再琢磨那没来由的《契天录》，陪着萧老夫人打理寿宴之事。 不过，萧府向来俭朴，萧老将军也不愿大操大办，只让亲近好友前来小聚罢了。 这日，萧起早早将公事安排完，赶回来陪着大伙儿喝了腊八粥，吃了寿宴。 宴后大伙儿又围坐着说了会儿话，方才逐一散去。 阿狸要送尉迟曼，可尉迟曼拦着她。 “外头雪大风大的，你可不准出来。” 甜儿听了也自告奋勇，“小姐，您和元帅先进屋吧，我去照看尉迟姑娘上车。” 阿狸拗不过她俩，于是和萧起向携回屋。她对着妆台坐下，卸了手镯，才要卸耳坠子，就见甜儿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看着尉迟姐姐上车了吗？” “小姐放心吧，我送她上车的时候，咱家裴大人说，他今日骑了马来的，他送尉迟姑娘回去。” “哦。”阿狸点点头，心里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她也没再深想，只把《契天录》拿出来，又一头栽进去了。 “阿狸。”萧起走过来拉起她的手，担忧地问道，方才用膳食时他就发觉阿狸心不在焉。 “有何不高兴吗？还是哪里不舒服？”他认真地追问着。 “啊？”阿狸从书里抬头，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摇着头说：“哪有，是方才吃饭的时候，我想到了一点线索，赶紧试试。” 原来，席间大伙儿说起各地的腊八习俗，她觉得脑子里有一丝东西一闪而过，所以吃过饭就赶紧告辞了爹娘，从那边院子回来。 萧起看向她手中的《契天录》，很快明白过来。于是摸摸她的头说：“那你先看着。” 说着，他也从书房里取了要批阅的公文过来，又吩咐甜儿烧一壶她爱的果茶，坐下来陪她看书。 更漏无声，蜡泪暗堆。 萧起每批阅完一册，就抬头看向阿狸。他早就发现，阿狸看书的时候有两种样子。 若她靠在圈椅之中，歪着脑袋，书捧得远，时而轮换着左右手来捧，还不时给自己斟茶，那就是在看闲书。 若她直着脊背，双手将书捧在面前，也不知道斟茶喝水，那就是在捉摸要紧书。有时候还会站在桌案前，边看书边写写画画。 眼下，她就是这样子。 萧起笑着摇摇头，走到近前，将她茶盏中已经冷掉的果茶倒掉，换了新的来。 然后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端起茶盏，避开书，凑到她的唇边。 阿狸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喝着果茶，眼睛却没有离开书页。萧起也不说话，喂完了，放下茶盏又坐回去。 又这样两不相扰地看了好一会儿，阿狸突然腾一下站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八章 离真相越来越近 第二百六十八章 离真相越来越近 “是《稷木》，是《稷木》！” 阿狸连声低呼，直将萧起吓了一大跳。萧起抬头，看到阿狸手握那本《契天录》，望着自己，泪流满面。 他立刻丢开手中公文，大步走过去将她紧紧抱住。 “萧郎，这《契天录》里是的秘密，果然是《稷木》！” “好好。”萧起轻轻拍着她的背，“我明白，我都明白。” 同是《天舆图》之一，阿狸在得到《御兽》《鬼工》之时，虽然也兴奋雀跃，但全然不似眼下这般反应，只因《稷木》一册很可能关系到无漏子之死。 “你看，着《契天录》暗含藏匿《稷木》的地图，《稷木》竟然就在粟粟岛上！” 萧起闻言，粗略扫了一眼桌上，桌上是她涂涂写写的废纸，已经堆得老高。其中一张就是一张地图，但他没有走过去细看，仍然站在原地轻拍着她，抱着她。 他甚至不那么在意《稷木》是否还好好的藏在粟粟岛上，他只想安抚好阿狸，怕她情绪波动太过。 阿狸将萧起拉倒桌案边，指着一张纸页说：“你看。” 萧起一边牵着她的手，一边看向桌案上她涂写的那张纸。 那张纸摆放在桌案最中央，画着一个圆，圆形又等分成二十四份，标着二十四节令，每个节令后头跟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字符。 这些字符，便是阿狸从麴婵那里问来的断字符。 “萧郎，你曾经说过，《契天录》很可能是一个密码的母本，需得知道解开的规律才能破译。上回我在南昭养伤时，无意中结识了一个姓麴的高阊姑娘，这种断字符，就是她告诉我的。” “编写《契天录》的钦天监官员也姓麴，也是高阊人。” “嗯。麴婵姑娘说，这是他们高阊麴氏特有的一种断字符，也是一种口诀，暗含她们特有的时令习俗，外人不得而知。” 萧起点头，“嗯，这很难让人与《契天录》联系起来，作为解开母本的口诀，确实足够隐蔽。” 阿狸点头，“所以我将这个断字符记录了下来，回来后一直推敲其中规律，却一无所获。加之尤氏所言完全没有提及《契天录》，这段时间我甚至都怀疑，师父事临终前神思混乱，阴错阳差留了《契天录》给我。” “那今日如何突然开了窍？” “就是因为今儿腊八，你们在说各地习俗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是不是将地域方位也分成二十四路，加入进去推演，这一推演，竟然推出一张地图来！” 阿狸说着，将一旁另外几张纸扯过来。 “萧郎你看。” 这几张纸页上，是若干阵图，萧起一眼认出来，前两张阵图，分别是装《鬼工》和《御兽》那两个铁盒上的锁阵。后两张阵图，则分别是龙牙岛地库和皇家猎场密道口的锁阵。 最后一张阵图，则是一个彪形，萧起略一想，忆起当日在粟粟岛所见。那粟粟岛寨子防御阵局，就是彪形之局。当日，他们说起虎生三子，必有一彪，而彪性最为孤独坚韧。他还感叹粟粟岛民孤岛孤寨自生自强，与这一点十分相似。 萧起再看纸上，几张阵图虽各不相同，但阿狸用朱笔将其中暗含的联系一一标注了出来，竟异曲同工。 萧起脑中各种线索迅速地碰撞到一起，真相渐渐明晰。 “原来如此。”他看向阿狸，“当日裴衍还纳闷说，粟粟土著的寨子，怎么会有中原青囊的布阵手笔。” 阿狸用力地点头，“嗯，正是因为天舆五图是五大家族、金章公主和胤皇共同撰写，所以里面混杂了域外和中原的不同手法，而且带有高阊麴氏的东西。” 萧起颔首，“嗯，从这些年的情形看，这几个锁阵应该是《天舆图》拟定之时就有的，用于日常封存保管。” “是的，这些锁阵应该只有五大家族、胤皇和金章公主才能开启，所以，湛氏能破解《鬼工》，紫……只是沈蔻初和君九擎打不开铁盒。” 阿狸其实差点脱口而出，说紫氏能破解《天藏》，但一丝隐忧涌上来，堵住了她的嗓子眼，让她将此言隐去。 她掩饰住慌乱，趁萧起并未发现自己欲言又止，说：“不过我不太明白，为何《鬼工》与《御兽》都由铁盒封存，只有《稷木》有密码母本加持？” “阿狸，你先别着急，我这就秘密加派兵力镇守粟粟、龙牙二岛，等年纪过后，我们再抽身亲自回去，到时寻得《稷木》，也许一切谜题会迎刃而解。” “嗯。”阿狸无奈点头。 萧起摸了摸她头顶，说：“至少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阿狸也笑了笑：“我不止想知道真相，也是想，有了《稷木》，对你也是莫大的助益。” “嗯，这个自然。”萧起松开阿狸，背着手踱步到窗下，对着虚空道：“世人都说得《天舆图》者的天下，而眼下想一想，《鬼工》《御兽》已在我手，《稷木》眼看也要收归囊中，这天下……”萧起意味难辨地笑了笑，转过来对阿狸轻描淡写道： “这天下，难道真要成我们家的？” 天下…… 这些事，这些预想，对于阿狸来说已不突然，也不陌生。一路走来，她有困惑，有惊慌，有抗拒，她不止一次回想起自己和牧民们在草原歌唱舞蹈的那天。那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 她曾幻想有一天，萧起能陪着她回到粟粟岛上，过那样的日子。 可是当她回到萧起身边，看到他书案上那些批不完的公文，那上头是南涝北旱，乱匪流寇，贪官苛政，百姓疾苦。她开不了口，她只能将那片天边的草原抛诸脑后。 她知道，他还是统领三军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可他也已不是元帅。 有人说萧起狼子野心，挟天子令诸侯；有人说萧起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但对阿狸和萧起来说，她们两个人的挣扎，已凝结一种默契——不问来路，不问去处，只循天道。 她愿意陪他走那条铺满鲜血和骂名的路，不悔不怨。 只是，此事牵扯上《天舆图》，让她想起紫烈手里的《天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到底想不想娶尉迟姐姐？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到底想不想娶尉迟姐姐？ 萧起说的这个天下，是多大的天下？《天藏》一册在紫烈手中，而大昭，也在紫烈手中。　她不知道萧起的雄心，会不会越过那条南北分治的宿江…… 萧起看阿狸愣愣地，只道她是担心大胤朝堂之争。他从来不愿她思虑太多，后悔自己此言，于是走了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这些是男人的事，你不必想。” 阿狸乖乖地点了点头。 这个年节，阿狸就这样掰着手指头过。 还过两日就是除夕。这日，阿狸陪着萧老夫人坐在暖阁里，看管事的送上来的各样清单。眼看里里外外都安排地差不多了，娘儿俩才走出屋子来透透气。 看府中人忙进忙去，十分热闹，萧老夫人却想起一事，问道：“这大过年的，是不是让曼丫头到这边来住呢？她一个人多冷清啊？” 阿狸点点头：“娘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所以爹寿宴那天我跟她提了一提，她说等除夕夜里守了岁，就到咱们这边来住几日，大家热闹。” “嗯。”萧老太太欣慰地点头。 阿狸想了想又说：“娘，还有一件事儿。” “什么？” 阿狸笑得狡黠，“我在想，说不定尉迟姐姐能做我嫂嫂。” 萧老夫人倒是楞了一下：“这是怎么说的？” 阿狸便将那日在刑场，裴衍怎么照料尉迟曼，寿宴那天还亲自送她回屋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萧老夫人忙追问道：“可是裴衍素来对人就好，他自己心里到底有没有这念头？” “我自然是问了的，他呀，支支吾吾，结结巴巴，愣是没说不喜欢，我想，十有八九就是喜欢。”阿狸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但我想，他就是跟我脸皮薄，明日我让萧郎再去问问。” 萧老夫人闻言也兴奋起来，“也不知道曼丫头乐不乐意，万一贸然提出来又没说成，日后见面，岂不尴尬？” 阿狸攀住婆婆的膀子说：“所以呀，我才要拜托娘，您找个机会问问她吧。这事儿若是我开口，尉迟姐姐定然会觉得是裴衍要我来问的。若是不成，以后真真尴尬。可是娘您是长辈，问问也是正常，她不会多想。” 萧老夫人点头一抚掌，“成，等她来了，我找机会好好细问！” 正说着，廊下传来丫头婆子说话的声音。 有小丫头说：“今年这雪也真够大的，才扫过的路，又是一层冰。” 年长些的婆子笑道：“踏踏实实再扫一回吧，别嫌累。俗话说，该冷不冷，不成年景。雪大才好呀！” 阿狸听着，不由得露出笑容。她将手伸出房檐外去。 这雪真大啊， 她伸手接住一朵雪花。 她希望雪下得再大一些，瑞雪，兆丰年。 漫天大雪中，大胤的春天就这样适时而归。 新年新春，新帝新政。但朝堂上的风云让阿狸感到疲累厌倦，《稷木》一事又压在心头，所以这个年节阿狸过得意兴阑珊。唯独能让她兴奋的，就是尉迟曼的姻缘了。 除夕守岁，大家一起热闹。大年初一，萧起和阿狸又要跟着新皇行各样大礼，直忙到夜里才回府。 阿狸从浴房里出来，一边跟甜儿打听，才知道尉迟曼在老夫人屋里呆了一下午，方才才刚离去。她一边在妆镜前坐下，往脸上抹防皴的玫瑰脂。 萧起也洗漱了出来，理着寝衣的袖口，走到她背后突然一下将她从凳子上抱起来。　阿狸猝不及防，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这种情况甜儿早就见怪不怪，只飞快地丢开手中梳子，逃也似地出了房间，把门带上。 萧起砰一声将阿狸摁在床上，声响极大。 “忙了一整日都没来得及说两句话。” 阿狸却侧过头看到甜儿跑出去地背影，又好气又好笑。 “做什么你，看把甜儿吓的。” 萧起腾出一只手来在她耳廓边轻轻抚着，又逗逗她嫩豆腐一样的脸颊，笑着说：“她是臊的，不是吓的。再说，她早就该习惯了。” 他的手使坏地往下逗弄，阿狸嗔笑着挡开，说：“别闹，有要紧事跟你说。” 他身子压上去，“要紧事不用说的，好好做不就是了。” 阿狸哭笑不得，一边躲闪一边说：“我还没问你呢，裴衍和尉迟姐姐的事儿，你那头问得怎样？裴衍到底怎么说？” 萧起无可奈何地从她身上滚下来，仰面躺在一旁饱受煎熬又无可奈何叹道：“怪不得人家说舅子最大，这不把大舅子的事情摆平，夫人恐怕床都不让我上了。” 阿狸听这赤裸裸地荤话，噗一声笑了，伸脚在他腿上踹了他一下，“快说，他怎么说？” 萧起伸手将她揽过来，手指在她背上又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你猜呢？” 阿狸窝在他怀里想了一下，摇摇头倒：“还真猜不出来，他平日尽窝在什么天香楼啊国色坊的，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待自己的姻缘。” 萧起尴尬地将一只手掌蜷成拳，放在口边咳了咳，“他去那些地方也是为了打探消息，再说了，这些大多也是自家开的，哪能真的做什么混事呢。” 阿狸咬着唇，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怪腔怪调地说：“那也未必，自家开的，想胡天胡地的话不是更安全嘛？” 萧起听出了醋味儿，一把将她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他看着自己上方的绝色容颜，嗓音喑哑，“夫人不要欺人太甚，我倒想胡天胡地，夫人偏要打岔。我好不容易忍着，夫人又疑我粮草的去处。” 阿狸不解：“什么粮草？” “你说呢？”　萧起抬了抬腰，显了显自己的实力，坏笑：“粮草都在这儿呢。” 阿狸哭笑不得，双手撑在他胸膛上，摇头说：“我眼下不与元帅打仗，先斯文说话，元帅且将粮草存好吧。” 萧起伸手，扯住她肩头寝衣，口气恶狠狠地。 “我是行伍之人，最厌烦嘴上官司，夫人不与我打，就别怪那本帅就先开战了！” 说着，他动作也恶狠狠地，将她衣裳用力脱了下来。 阿狸挣扎，喘息道：“你还没回答我呢！裴衍到底想不想娶尉迟姐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章 尉迟荆找到了 第二百七十章尉迟荆找到了 萧起翻身将她压下，干脆利落一句：“他小子巴不得！” 第二日，阿狸迫不及待，早早就到萧老夫人院子里去。 “娘，娘。”阿狸跨进暖阁，看见萧老夫人正坐在屋里，就连声叫她。 “哎哟，看把你急的。”萧老夫人忙将手炉放到一边，站起来迎上去，从怀中拿出锦帕，亲手帮她将身上肩头的雪拍掉。 阿狸低头看看一地雪沫子，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本来，进暖阁之前就该将身上打整干净才是，这带了一身寒气进来，对长辈可算有些失礼了。 “我太着急了，娘，您快坐着，别让寒气冲着。”阿狸忙说。 萧老夫人怪嗔她一眼，“可别逗了，我还怕这点儿寒气？那冰天雪地里打起仗来，渴了就塞口雪在嘴里。” 阿狸噗一下笑出来，有听到婆婆说：“倒是你，身子骨纤细，怎么也不披个斗篷就过来了，丫头婆子都干什么吃的。” 阿狸忙说：“是孩儿着急，甜儿还没来得及回屋，我就自个儿出来了。” 萧老夫人当然知道阿狸着急什么，她把脸一别，收住了笑容道：“那你到时猜一猜呐。这事儿，能不能成？” 阿狸急得轻轻跺脚，“娘，您和萧郎一样，怎么都喜欢叫人猜呢？我平生最不会猜谜了。” “哈哈哈哈。”萧老夫人早也掩不住面上喜色，她伸手揽着阿狸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曼丫头点头啦！” 阿狸喜不胜收，“真的？尉迟姐姐她答应得清不清楚，明不明白？” “当然清楚明白！曼丫头什么人啊，又不是外头那些扭捏作态的姑娘，我这开口一问呐，她就说裴衍是个可靠可信的男子。” “太好了！”阿狸拍手欢呼，“我就知道能成！” “过两日我要去裴府拜年，我这就跟你娘商量去，让她去请媒人，趁热打铁！” 不过，大伙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趁热打的铁，热得也太快了！ 俗话讲究正月不说媒，所以几家人走访相聚时，倒是没提此事。但是明眼人都看得见，裴老夫人一看见尉迟曼，那脸都笑成一朵花儿了，拉着人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越看越喜欢。 更惊呆众人的是裴衍。号称军中第一才子的裴大人，从来自诩风流，经常炫耀哪哪儿的花魁是他的红颜知己。可自从要和尉迟曼说亲以后，就对萧起安排在什么天香楼啊国色坊啊的活儿，一概断然拒绝！连出行所乘骑的马都换成了母的！ 而且，年节里只要一遇到又尉迟曼的场合，他鞍前马后端茶奉水，可谓二十四孝，看的阿狸等人目瞪口呆。 赫连恺扶着已经怀有两月身孕的孟姝，对萧起说：“元帅，我以过来人的经验提醒你。他这还没说成呢，就对人家奴颜婢膝的，等成了亲还不知道要怎样重色轻友，色令智昏呢！” 尉迟曼早就臊得躲进屋里去了。裴衍则如痴如醉地看着尉迟曼的背影，众人的取笑充耳不闻。 萧起就觉好笑，“我就是不明白，阿曼在我们身边都这么些年了，你怎么才发现自己喜欢？” 赫连恺也是大笑：“对呀。你是罐咸菜吗？腌了一年半载才品出滋味来？” “你才是咸菜呢！”裴衍大冬天里摇着扇子，“这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阿狸打了个寒颤，“哎哟，这老菜帮子腌的咸菜，齁死我了！” 二月二龙抬头一过，裴府的媒婆就亟不可待地冲往尉迟曼府上。尉迟曼没了父母兄弟，一人一户，又是个爽利人儿，三媒六聘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紧跟着就筹办起婚礼来。阿狸作为小姑子，帮着忙里忙外，倒把那些忧心的事情暂放到一边。 眼下已经升任兵部尚书，已是大胤举足轻重的人物。婚礼自然不容小觑，光是宴请的名单座次，裴府这边就来来回回推敲了几遍。阿狸又亲自着人选了最好的料子，请来最好的绣娘，为尉迟曼裁定嫁衣。 这日，做好的嫁衣送了过来，大红霞帔珠宝镶嵌，，十二幅锦绣流光溢彩，阿狸看了遏制不住心中欣喜，立刻着人派轿子去请尉迟曼。 她正坐在堂屋里等着，却见萧起走了进来。 阿狸奇了，“咦，怎么这时候回来？” 萧起脸上却没有笑意，拧着眉头说：“阿狸，我专门回来，有事与你说。” 阿狸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何事？” “阿曼的哥哥尉迟荆……找到了。” 阿狸看着萧起这般神色，已经料到大半，只低声问：“是如何情形？” “尸骨已经完全腐坏，认不出来了……” 阿狸失语，　她并没见过尉迟荆，听了此事只是为尉迟曼感到伤心，而萧起他们与尉迟荆曾经公事，且意气相投，自然会更难过。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萧起，她只能轻轻圈住他的腰。 “是怎么找到的？” “是审查尤氏乱党余孽时，一个以前在君九擎手下效力的杀手交代出来的。” “杀手？那么说，尉迟荆的死确实与君九擎有关？” “从尤氏所言和眼下的证据来看，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君九擎所为。这也是尤氏母子的一步棋。” 萧起叹了口气，让阿狸牵到坐榻边，让她坐下。 “按仵作验尸的结果看，君九擎谋取萧军兽骑队总教头一事，是从一开始就谋划好的。可惜我当年一心筹建兽骑队，求成心切，对此失察。” 阿狸想起宫变之前自己发现君九擎有异的时候，就曾怀疑过此事。当年撰写《天舆图》中《御兽》一册的迟氏，在裂图之乱后销声匿迹，反倒是他的门客尉迟氏和君氏还在江湖上行走，又以尉迟氏的技艺为高。所以，君九擎想要将其取而代之的话，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杀掉尉迟荆。 “可是，眼看就是尉迟姐姐大喜的日子了，这个时候叫她知道她哥哥的死讯，这亲事还怎么办？” “我赶回来，就和你商量此事。尉迟荆兄妹相依为命，血浓以水，我实在不忍让她新婚之即闻此噩耗。” “你的意思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枝梨花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枝梨花 萧起有些无奈，“我也想过是不是先告诉她，然后将婚礼延后，可是能延多久？终究是要担着这份伤心出嫁，乃至新婚燕尔都处于哀伤之中。与其如此，不如先瞒下此事等过些日子再告诉她。” 阿狸想了想，也点点头。 “说起来，此事已经过了这样久，早一点或晚一点知晓，对尉迟姐姐来说，已经没有太大分别。” “而且眼下案情也还未完全审出来，叫她知道了也是徒增烦忧，不如我们帮她将此事审理清楚，有哪些人参与此事，都一一绳之以法，给她一个公道，也替尉迟荆报仇。” 阿狸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中的法子了。” “尉迟荆的尸骨我已命人妥善安置，等时机合适了，再问阿曼如何处置。此外，还有一事也需要弄清楚。” “嗯？何事？” “就是那册《御兽》。我现在不确定，《御兽》一册是怎么辗转到君九擎手中的？有没有可能此书其实是尉迟荆的？” 阿狸先前被尉迟荆的死讯冲击，没有往这上头去想，此刻听萧起此言，也觉得萧起这个推断，很有可能。 那本《御兽》是从沈蔻初身上搜来的，据沈蔻初所言是从君九擎处得到此书。而君氏和尉迟氏同为迟氏门客，迟氏倒是有可能在隐世之前将《御兽》传给其中一家，可是究竟是给了尉迟氏还是君氏？ 如果是给了尉迟氏，那么就有可能是君九擎杀了尉迟荆之后，才拿到了这本《御兽》。 只可惜当时对沈蔻初的审问不够彻底，君九擎也死在宫变乱军之中，其中细节都已是死无对证。 阿狸不由得有些泄气，“说来说去，斩沈蔻初一事，我们还是意气用事，有失考虑。” “罢了。”萧起摸摸她的脸，宽慰道：“沈蔻初一事揭过吧，处理好眼前的事就好。” “那眼下怎么办？” “此事还需要问问阿曼，若《御兽》是她尉迟家的东西，她定然会有所了解，至少会有些线索。若真是尉迟家之物，那么此案结后物归原主。” 阿狸连连点头：“《御兽》在尉迟姐姐手里也是一样的，相信你我用得上御兽术的时候，她定会鼎力相助。” “嗯。若不是尉迟荆之物，再做计较。只是此事也只能暂缓，我想，至少让她且高高兴兴过了新婚之期。” “那裴衍那边呢？”阿狸问道。 “裴衍和赫连当然都知道了。他们和我想的一样，不想让阿曼这个时候伤心，所以急着让我回来与你通气。” 阿狸无奈地叹了口气：“且先瞒过下个月份吧。” 如此，阿狸和萧起将此事商量停当，几位挚友虽心中悲痛，但见了尉迟曼仍是说说笑笑，神情自若。而裴衍此时再看尉迟曼，知她孤苦无依，心中愈加疼惜，对她更是无微不至。 如期而至的婚礼，火红的喜气，终归冲散了众人心中阴霾。 众人看着那个清冷倨傲的尉迟曼，蓄了额发，染了胭脂，变成美不方物的新嫁娘。新妇新郎，璧人成双。 阿狸看着尉迟曼和裴衍夫妻对拜，在共入洞房的高唱声中，她被裴衍牵进去，大红嫁衣的长长裙尾，消失在喜厅的转角。 阿狸不由得红了眼眶。 萧起当着众宾客的面，伸手帮阿狸将眼角的泪水拭去，打趣她说：“怎么还哭上了，你家哥哥娶妇，你白赚个嫂嫂，不应该高兴吗？” 阿狸破涕为笑，“我就是觉得这便宜赚大了，高兴的。” 小两口这番逗趣，叫一些胆子大的近臣们看见了，连连抚掌，哄笑一片。 酒过三巡，喜宴已近尾声。阿狸这些天忙上忙下的，此刻已经掩不住疲态。萧起看着心疼，说什么不让她再硬撑了，拉着她去向裴老爷裴夫人告辞。 两人从喜堂出来，才走到廊下，突然见新郎官裴衍急急走过来。 阿狸有些讶异，笑道：“新郎官怎么出来了？” 裴衍笑道：“怎么也得送一送元帅和夫人。” 萧起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他们几个平日里都嬉笑怒骂没上没下的，怎么今日洞房花烛，裴衍反倒还讲究起来了？只怕是有什么事情着急找他。 他不动声色地和裴衍说笑着走出厅堂。果然裴衍见四下无人，站在一角，压低声音道： “元帅您看。” 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是小小一枝梨花，含苞待放。 “何来此物？” “有人趁乱潜入我府中，在洞房的烛台边留下的。” 阿狸望向他手中梨花，脱口而出，“梨花，那不是……” 萧起不语，深感问题严峻。裴衍贵为大胤兵部侍郎位高权重，府邸守卫森严，却有人能悄悄潜进来，悄无声息地留下这朵梨花。 “尉迟姐姐看到了吗？”阿狸有些担心地问。 “没有，我刚看见这梨花就将其掩入袖中，然后借口出来送你，没让她瞧见，这种时候，不想叫她担惊受怕。” “嗯。”萧起伸手取过那枝梨花，觑起双眼，“鬼客门？” 鬼客门是北胤境内的最大帮会，老巢隐藏在西南蛇姥山中。他们打着教化众生的幌子，毒化诱骗一些流民收做门徒，杀人越货，多行不义。 据说，鬼客门门徒都会在头上簪一枚新鲜梨花。而且，他们喜欢在犯案现场留下一朵梨花，显示其对朝廷王法的藐视。 之前尤氏母子当权的时候，放之任之，使得此教迅猛蔓延。但萧起摄政之后对其严加管控，朝廷也正计划攻打蛇姥山，清剿其老巢。难道是此举使得鬼客门岌岌可危，于是找机会对裴府有所动作？ 坐回程的马车上，阿狸和萧起再没了前来赴宴时的喜气。阿狸安静地靠在萧起怀里，但她知道萧起正在思索当中，没有出声打扰。 但萧起却看着手中那朵梨花，说：“阿狸，其实这一枝梨花让我想到的，不止是鬼客门。” “你还想到了什么？” “记得当时尤氏派出的女细作琉璃吗？” 阿狸当然记得，也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说，尤氏那个‘梨’计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二章 根源都在于《天舆图》 第二百七十二章 根源都在于《天舆图》 “琉璃之事过后，我们也没去深究这个‘梨’字是何含义，更不曾想过和鬼客门的梨花有无关系，但眼下细想又觉得有些巧合了。” 阿狸只觉得匪夷所思，“鬼客门这样的邪门歪教，毕竟未成气候，难道还能和尤氏母子有何干系？” 萧起认真道在：“也许是我多虑了。不过，我会再去见尤氏，弄清楚这两件事是否有关。” 萧起即刻下令各府上加派守卫，自己也随即入宫。但是，一番询问追查下来，尚未发现尤氏的梨计划与今日的洞房梨花有何关联。 按照尤氏所言，她当年派出琉璃，潜伏于苍琉世子府中，只是为了探及苍琉王室的一些动向。 但是这个琉璃虽然进了世子湛风的身，成了他房里的大丫鬟。但湛风此人小心谨慎，并未给她太多窥探机要大事的机会。 再者，苍琉王湛雷确实不是做君王的料，借裂图之乱占了苍琉，又靠《鬼工》偷得几年安稳，已是大限了。早晚是要被大胤收回囊中的，所以，尤氏在琉璃身上也并未费太多心思。 知道后来萧起收复苍琉，她才想着顺势将这琉璃安插到萧起身边去。 “也就是说，尤氏当时称此行动为“梨”，只是随性而起？” 夜间，阿狸靠在萧起胸膛间问道。 萧起点点头：“照尤氏所言，她部署该行动的时候，恰好是南溪贡梨冬宝珠上贡的时候，胤皇生前喜吃此梨，她一时心念触动，就给此行动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也许也不是一时心念。” “嗯？”萧起不解。 阿狸叹了口气，“尤氏为了权力，对自己的夫君痛下杀手，也许她并非不后悔，也许日夜饱受煎熬。看似一时心念，实则是一生心魔。” 萧起伸手摸了摸阿狸伸在被褥外的手，觉得有些凉，于是将其逮进锦被之中捂着，然后才接着她的话说： “照眼下的证据看，梨计划确实与这梨花无关，但是有一件事，倒是与我当时推测的无异。” “何事？” “阿狸，你是否记得我曾说过，当初尤氏母子执意要派兵攻打苍琉的时候，我曾心存疑虑。” 阿狸点头，“记得，你说大胤在本应休养生息之时无故出兵苍琉，有些不合常理。” “嗯，尤氏母子对内强硬，对外怯懦，向来主和不主战，突然执意攻打苍琉非常反常。” “我记得你当时还说，苍琉海防线横亘到这里，龙牙岛在这边，如果不拿下苍琉，大胤的船只很难靠近龙牙岛区域。所以他们全力才拿下苍琉，只是为了登上龙牙岛。” “是，据今日尤氏供述，她正是通过琉璃探得湛风曾多次秘密前往粟粟岛，并试图登上龙牙岛，只因龙牙岛机关重重防御森严而未果。” 听到此，阿狸坐直起来，“也就是说，杀害我爹的有可能是湛风？” 萧起见她这样一下子坐起，身上又只穿着单薄的寝衣， 连忙拉起被子将她裹住。 “你别急阿狸。这只是一种可能。从湛风这边的口供看，湛风对《稷木》也了解甚少，一开始上到查探，以及要娶你做世子妃，都是因为他并未掌握内情，否则，他近水楼台，不必费这些工夫。” 阿狸这才乖乖地躺回去，无奈地说：“查了一圈，好像事情又绕回来了。” “这是因为岳父大人身份特殊，而这些事的根源都在于《天舆图》，牵扯甚广，而且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查起来必定会困难重重。所以阿狸，你我不但要有为岳父大人报仇的决心，更要有耐心和恒心。” 萧起一下一下抚着她如瀑的长发。 “都交给我，知道吗？你只管吃好睡好，身子壮壮的，过些日子我才放心带你出海，回岛上去取回《稷木》，到那时，也许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嗯。”阿狸躺在他臂弯里，点了点头。 接下去的日子，萧起比往日更忙了，一边是国家大事运筹帷幄，另一边要亲自追查洞房梨花和尉迟荆的事情。 而那枝梨花被萧起收进匣中，放在了书房。梨花日渐干枯，轻如鸿毛，然而又像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了萧起等人的心头。 回粟粟岛的船只和人马则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因为这一次回粟粟岛，不止要找寻《稷木》，还要将地库里那些金银珠宝运些出来。大胤刚刚经历内乱，国库空虚，捉襟见肘，所以阿狸和萧起有此决定。 阿狸未能像萧起说的那样，好吃好眠。她不止操心着回粟粟岛找到《稷木》，着急弄清父亲被害真相，一边又担心尉迟曼对尉迟荆一事的反应。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狸心下愈发忐忑。因为到了该向尉迟曼坦白她哥哥遇害一事的时候了。看着尉迟曼这些日子来沉浸在幸福中的样子，却要告诉她如此噩耗，阿狸想想就心如刀绞。 尉迟曼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对此浑然不觉。如今她嫁到裴府，离萧府比之前住的那边近了不少，来萧府找阿狸玩就更勤了。这日，她跟裴府里的南省来的厨娘学做藕粉糕，专门做了一屉带过来给阿狸和萧老太太尝。 “阿狸，快来尝尝。”尉迟曼一边打开那乌漆螺钿食盒，一边将藕粉糕取出来，摸摸碟子底，说：“还是热的呢。” 阿狸笑着走过来，看着那晶莹雪白的藕粉糕渍渍称奇，“尉迟姐姐，你不是最不耐烦吃这种又甜又腻的东西吗？ “这个放的是玫瑰蜜，甜而不腻。”她用漆箸夹起一块，“来。” 阿狸张开口，一口吃下，赞不绝口：“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藕粉糕，尉迟姐姐你的厨艺精进得也太厉害了！” 阿狸说着，为尉迟曼斟了杯茶汤，“你自己也吃呀尉迟姐姐，这个糕就这花茶，最相得益彰。” “我刚吃了不少了。”尉迟曼刚说完，闻得一阵藕粉糕的香气，莫名觉得有些气闷，皱了皱眉，伸手捂着心口， “怎么尉迟姐姐？” “有些心慌气闷，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夜里睡得太晚了。” 尉迟曼一向身体强健，这突然不舒服，反叫阿狸有些担心。她不敢大意，立刻着人去请大夫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三章 这是喜脉 第二百七十三章 这是喜脉 当那白胡子大夫捋着胡子笑眯眯地说恭喜裴夫人的时候，阿狸吓了一跳。 “喜？” “是啊，大喜啊两位夫人，裴夫人这是喜脉。” 阿狸足足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尉迟曼欣喜地走过来拉她的手，她才回过神。 难以置信，尉迟曼竟然这么快就有喜了？不过，她与裴衍成婚也已两月，有喜不是十分正常的事么。 阿狸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心道尉迟曼怀了身孕，怕是听不得哥哥的噩耗吧？要是过分伤心伤了胎气可怎么办。难不成，这要继续瞒下去？ 尉迟曼见阿狸这个样子，难得羞怯起来， “阿狸，你就至于讶异成这样吗？” 阿狸结结巴巴，只怕尉迟曼看出自己神色有异，她低头掩去眼中的慌乱，胡乱说着：“只是没想到尉迟姐姐这么快就有喜了，当真是……很厉害。” “你！”尉迟曼听着说得不伦不类，轻轻跺了一下脚，双手捂脸朝一旁转过身子去。 阿狸想留尉迟曼用膳，可尉迟曼哪里还坐得住，一心只想回家将喜讯告诉裴衍和公婆，阿狸便将她送出府门口，着人小心送她回裴府。 尉迟曼难言喜色地坐上马车，她撩起车壁小窗上的帘子，想向阿狸挥手道别，却偏偏瞧见阿狸呆呆立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么，脸上毫无笑意，像笼着一层寒霜。 尉迟曼默默垂下手。她与阿狸相处久了，对方的言行举止再熟悉不过，她能感觉得出，从大夫说她又喜之后，阿狸并不高兴。 可是为什么呢？思来想去，尉迟曼觉得，大概是因为阿狸自己一直没有身孕的缘故吧。 说起来，阿狸的肚子一直没动静，萧府上下也不是不急。先前也请大夫看了，看来看去都说只是年岁小，叫府上莫急，说等过些日子想要有孕不成问题。 萧老夫人偏疼阿狸，自然不催这事儿，大伙儿平日里也避开不提。只是今日看来，阿狸自己心里恐怕也是有疙瘩的。 尉迟曼坐在回家的马车里，摸着自己的肚子，一面希望自己的好运气能分一些给阿狸，一面又难以遏制地将阿狸今日的反应，朝一个不甚美好的方向解读。 尉迟曼有孕，使得公布尉迟荆死讯的时机再次押后。如今，经过层层追查，尉迟荆被害的真相已基本告破，凶手是君九擎无疑。而君九擎则是尤氏预先布下的一步棋，只为将他作为钉子，安插入萧军。 除此之外，并无证据证明《御兽》是尉迟荆之物，尤氏对君九擎携有《御兽》一事毫不知晓。这《御兽》究竟是君九擎还是尉迟荆的，眼下不得而知。 更糟糕的事是，尉迟曼胎像并不稳定，所以裴衍一点儿不敢冒险，他与萧起夫妇最后商议决定，再瞒三个月，等尉迟曼胎像稳固后再告知此事。 当京城里榴花挂上枝头的时候，前往粟粟岛的大船，扬帆出港。萧起将朝中事宜交由几位心腹大臣，陪同阿狸回岛。 阿狸这才想起自己又多久没有见到大海。她站在船头，听着号角声和船尖破开水面的声音相呼应，看着这无边的蓝色，她曾经以为今生会朝夕相伴的蓝。 她贪婪地嗅着空气中腥咸的水汽，听到稳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萧起迷醉地看着她此刻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阿狸是属于蓝天大海的，只有这种时候，她的美才不受一丝折损，美得肆无忌惮。 若不是身不由己，他真想就这样陪着她浪迹天涯。 他缓缓走向她，从身后圈住她的腰。 阿狸伸手指着天空中的海鸟，说：“我把它们唤来，让他们在头顶转个圈好不好？” “不好。”萧起不假思索地拒绝，“打扰我们俩人亲热。” 阿狸哭笑不得，转过身来靠在萧起怀里。 海风阵阵中，大船离海岸越来越远。海天一色间，阿狸和萧起都暂忘了那些朝堂之斗，江湖之争。 萧起一走，裴衍就更忙了。尉迟曼怀着身孕在家，难免觉得无聊。 尉迟曼虽为人利落大方，但性子看上去有些清冷，裴府的丫头婆子对这位新主母还不甚熟悉，自然不敢太亲近。阿狸又离了京，她就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 其实，尉迟曼并不是真的性子冷。 她大小无父无母，跟着兄长尉迟荆长大，虽然尉迟荆江湖地位不低，能让她过得衣食无忧，但没爹没娘的孩子，心里总会缺点什么，自小就不愿与别的孩子玩，怕被笑话，也怕被可怜。渐渐地，也就养成了少言寡语，看似清冷的性子。 但人对缺失的东西，也会有本能的向往。特别在她遇见阿狸以后，看到一个和自己身世相仿，无父无母的孤女，能这样灿烂地活着爱着，成为女史，成为萧起的家人，风生水起，有滋有味。 她以为这是阿狸的造化，是自己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可姻缘奇巧，她和裴衍走到了一起。仿佛一个站在花园外看着别人采花扑蝶的小女孩，突然被人牵进了这所姹紫嫣红的大花园。她欣喜，忐忑，骄傲，又患得患失。 尉迟曼眼底那些辗转的幽光，裴衍都看在眼里。他是知道尉迟曼是个慢热的性子，需要些时日才能于府中的人熟络，又舍不得她一个人冷清，于是想办法将一些公务搬回家中处理，只为每日能多多相陪。 裴衍这样爱怜，尉迟曼也还陷在初为人妇的欣喜和热烈中，小两口自然是百般恩爱，如胶似漆。尉迟曼即便怀着身子也闲不住，每日下午都要亲自到厨房里张罗茶点，给他送往书房去。 这日备的是蜜柑茶和白云卷。她走进书房，却见里头静悄悄的。尉迟曼便让小丫头将食盒放下，就自己动手去将那些胡乱散落在书桌上、坐榻上的东西都收捡好。 尉迟曼收拾停当也不见裴衍回来，于是自己走到廊下的花架子边上去看那丛攀壁的凌霄花。此时隐约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只当是裴衍一个人回来，玩心突起，便闪身到影壁后头，想要吓他一吓。 可当她就要一步迈出影壁的时候，外头传来的对话声叫她止住了脚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能告人的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能告人的事 “从尉迟荆尸体中验出的毒来看……” “嘘……” 是裴衍止住了那位大人的话。可尉迟曼还是听见了那一句。尉迟荆？尸体？毒？ 她大气也不出，一动不动站在那影壁之下，五月的暖阳笼着她，然而她周身的血液仍在那一瞬间冷去。 哥哥死了？她死死捏着衣襟，她希望自己听错了，可她偏偏清楚自己没听错，因为裴衍那句“嘘……”足以证明这个噩耗只还瞒着她而已。 尉迟曼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房去的。房里的丫头以为她是累了，忙伺候她歇下。她就一个人身子朝里躺在榻上，她想哭，可用尽了全力，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她寻找尉迟荆这么久，当然想过哥哥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但只要没有得到死讯，希望总是多过绝望的。只是这种痛苦被一日日牵扯着，像一把能叫人登刻毙命的钢刀，被烧融后拉成细丝凝成钢针，然后再深深扎入她的五脏六腑。 尉迟曼也不明白，为何要瞒她？怕她动了胎气？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可是，这让她像个……傻子，在所有人同情可怜的目光中，幸福快活得像个傻子。 而且，刚才那人的话中，似乎说明他们还在追查此事，难道，瞒着她是因为还有什么不能告人的事？她越想越乱，越想越复杂。最后，完全打消了直接去问裴衍的念头。 裴衍并没有发现尉迟曼的异状，只道她是孕期嗜睡。恰好当晚有一宴请，裴衍前去赴宴，席间推搪不过多喝了几杯，归来已是深夜。尉迟曼让人伺候他睡下，然后从他换下的衣裳中，将一串钥匙取下。 她借口裴衍闹酒疯，非要她来书房取一本书，打发走了门口的侍卫，进了书房。 她用那串钥匙，打开一个又一个装有文书的匣子，最后，终于在一个匣子里开到一份有关尉迟荆命案的东西。她颤抖着手打开来，打开了自己可悲可叹的后半生…… 遮云的鸣叫声在苍琉海上空回荡。阿狸闻声从船舱里跑出来，她站在甲板上，对着空中吹响口哨。 萧起也走了出来，看到遮云扑腾着翅膀向阿狸飞来，在她头顶盘旋两圈，才栖在她的手臂上。 “遮云你又长胖了，胖子！”阿狸笑着逗弄遮云。 她换下了在京时穿的那些锦缎华服，穿了身梨白的短打。也不梳高髻，只用丝带将头顶的发束起，又顺着往下编了一条长辫。除了颈上的息类石项链，身上再无其他饰物。但越是这个不加修饰的样子，越让萧起移不开眼。 大船抛锚靠岸，阿狸在甲板上看到阿狐已经带着人在岸边迎接。 经历那场大火后，粟粟岛上的人丁少得可怜。当时也是萧起调拨一些士兵，留下来帮助岛民善后，重新开荒种粮，又运了许多物资过来，这才使得粟粟岛渐渐恢复正常的生活。 可是，阿狸看着眼前稀稀拉拉的人群，少了太多的熟面孔，不由得悲从中来，难掩唏嘘。 萧起心疼地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畔说：“阿狸，如今你可是所有岛民的主心骨儿，你若哭，他们也只能跟着哭，你笑，他们才会笑的出来。” 阿狸会意，她点点头，悄悄擦去眼角的泪，和萧起一起笑着走下甲板。 寨子里自然有一套迎她们回家的排场，载歌载舞的酒宴就摆在新寨楼前的空地上，虽远不及以前热闹，但阿狸心里还是暖烘烘的。女人们纷纷将新生的娃娃抱来给她看，她逗弄着那些粉雕玉琢的娃娃，心都化了。 夜里自然是宿在阿狸家的野舍。这里平日都有人看护，这次阿狐更是早早着人收拾打扫了一番。 萧起牵着阿狸，陪她从前院到后舍，一间屋一间屋地走进去看看。 阿狸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轻声说起以前生活里的一些小事，或是某种习惯喜好，零零碎碎，鸡毛蒜皮。萧起就安静地听着。 直到走近阿狸的闺房，萧起才将她拉近，面对面看着她问，“还记得吗？” 阿狸的目光从那张并不算大的绣床上移开，红了脸，点了点头。 她当然记得。在这里，她真正成为他的阿狸，他们第一次严丝合缝，密不可分。 他说喜欢她肚兜的花色，她说你不准去看别人的。他说只和她在一起，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也是在这里，他说浮生结红豆，一岁一相思。她说流年织锦绣，双股双鸳鸯。 此刻房中寂静无声，能听到窗下的虫鸣，远处的鸟啼。萧起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静静看着。他心里想，自己怎么就有幸遇见了阿狸。 并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就滚到那绣床上去。谁叫这是男女之间最不用费口舌的活计呢？爱到骨血里去，疼到肉身上来。 云雨初歇，他把她绵软无力的身子往自己这边揽，伸手将她汗湿的额发往旁撩开，说：“明日一早，我们就去给岳父大人上香。” “嗯。”阿狸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只本能地往他怀里拱。 “海女庙那边，我已经让青翼隔离起来。”萧起交代着行动的进展，可是阿狸已经累得不想多说，只嘟囔一声，“嗯。” 萧起低头看看她，宠溺地笑笑。今夜故地重游，他想着当日种种，心绪起伏失了睡意，偏偏她好眠得像只小猪。他手滑进锦被里面，心有不甘地捉弄她。 她没有力气反抗，于是偏过头，张嘴照着他的手臂就是一咬。 “嘶……”萧起终于停手，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 “悍妇！” 第二日，萧起和阿狸备了果品纸钱，去给无漏子上了坟。随即两人去往海女庙。 从《契天录》中得到的地图上看，《稷木》就在粟粟岛的海女庙下面。当初他们就知道海女庙地下有个石室，只是未曾发现里头的机关阵局。 而他们之所以没有等到当日就来寻《稷木》，一来是怕直冲海女庙会引发岛民猜测，毕竟《稷木》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二来是因为要打开海女庙里的阵局，还有许多讲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五章 日光映照出的锁阵 第二百七十五章 日光映照出的锁阵 从《契天录》中得到的地图上看，《稷木》就在粟粟岛的海女庙下面。当初他们就知道海女庙地下有个石室，只是未曾发现里头的机关阵局。 而且照地图上的意思，要打开石室中的机关阵局，还与日照有关，还要对照时辰，所以他们还需慢慢摸索。 此刻，阿狸和萧起进入海女庙的耳房。她轻车熟路地打开壁橱，推动其中一层隔板。机括被触发，石室的暗门缓缓打开。 阿狸走向石室，突然被萧起从后面拉住手臂。她不解地转过身，却看到萧起面带惶恐无助，是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样子。 “萧郎？”她不解地问。 萧起却将她一把拉向自己，用力抱住不放。他抱得太紧，阿狸几乎不能呼吸，又觉莫名其妙。 “阿狸，知道吗？我害怕这个地方。” “啊？”她犹自懵懂。 萧起却咬牙切齿，说：“没心没肺的丫头。你当年就是从这里走的。就像一缕轻烟一样，凭空消失……”他的嗓音喑哑，语不成声。 回忆排山倒海而来，阿狸突然想起当日自己在这里留书出走，只身去往西纥。 阿狸心里五味杂陈，一边觉得自己不是没心没肺，简直有点儿狼心狗肺，竟然走到此处都没想起这件事。一边又觉得萧起简直是个娘们儿，竟然还把这件事搁在心底过不去。 她心里骂骂咧咧的，却还是红了眼眶，毕竟那一走山高水长，两人几次都险些阴阳两隔。 她伸出手回抱住他，“你知道我为何方才没有想起这件事吗？” “为什么？”萧起的声音里明显透着怨气。 “因为如今有你朝夕相伴，我过得足够美满，乃至于我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不快。萧起，我记性不好，所以只去记那些我在乎的东西。” 萧起收拢着双臂，用隐隐青色的胡茬蹭着她耳后，说：“你可以记不住，我不可以。” “为何？” “我差点弄丢了你，这样的教训，我要记一辈子的。” 陷入悸动的两人，就这样站在石室门前紧紧相拥着。全然不顾青翼领着一帮侍卫跟在后头。 青翼天天贴身跟着萧起，早就对这种情景见怪不怪，他摸了摸鼻子，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对后头的士兵们夸张地扇手，高声道： “散了啊散了啊，都不要看了。快散了！” 大家哄笑着往外退，阿狸知道青翼这是故意戏弄她们二人，又好气又好笑。她松开萧起，害羞地把脸转到一边，不敢看往众人方向。 萧起气笑了，恨不得一腿把青翼踹出海女庙。他舌尖顶了顶腮，偏过头笑了一下。然后才挣了脸色对那头呵斥道：“都过来守在石室门口，打起精神来，不容一丝松懈！” “是！” 侍卫们应和的声音格外洪亮，阿狸听在耳朵里却和方才的哄笑没两样，她摸了一下自己滚烫的脸，提起裙角羞臊地往里头跑去了。 石室内空空荡荡，但四壁都画有壁画。当日阿狸留书离开，萧起心急如焚，所以未曾认真留意这些壁画，而今日细细看去，才觉这些壁画精美至极。 而且，壁画上画的内容他们都十分熟悉，和当日湛风散播的人皮画一样，画的都是那腾云驾雾的海女娘娘。 阿狸看着那些壁画突然想起一事，便问萧起：“对了，湛风不是说他来过海女庙，抄下了海女娘娘的画像，那进过石室吗？他怎么知道机关？” 萧起摇了摇头，“据湛风的供述，当日他确实来过这个海女庙，后来画在人皮画上的海女娘娘，就是照着这里的样子画的。但他对石室一无所知，他是照着上头的泥塑像画的。“ “哦。” 萧起抬手指了指墙上那些壁画，说：“而且今日看来，他说的应该不假，因为他人皮画上的那一副，确实是和上面泥像的更接近，和这些相去甚远。” 阿狸放下心来，“嗯，那就好，这里应该还没有旁人来过。” “阿狸，你难道不应该先告诉我，当日你是怎么从这里遁走的吗？”萧起没好气地说。 阿狸笑了出来，于是退回门边，打开石门后头一个暗格，右侧立刻出现一个小门。 “大小阿爹就告诉我这个机关了，这个狗洞直通粟粟岛后的海岸，所以你当然追不到我了。” “岳父大人当真是坑死我了！”萧起扶额长吁短叹，“要不是这里的石砖硬，海上又很快发现你的踪迹，当日我可坑就把这里给砸了！” 阿狸咯咯笑着，一边从怀中将地图取了出来。 她站到石室进门的正中位置，展开地图比照着方位，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数着地砖走去。 “十五，十六，十七。”数到第十七块地砖时，她顺着砖缝又往前面上数到十七，然后曲起两指照着那块墙砖敲去。 “嘶……”阿狸这双手，虽然没有那些从小娇养的千金小姐的柔嫩，但也不是能敲砖的料吧，当即疼得龇牙咧嘴的。 萧起好笑地抓过她的手看了看，揉了揉，斥了句：“逞能！”然后才自己去敲墙面。 可是敲来敲去，这一片的墙砖都是同样的声响。 萧起蹙眉道：“若是用手都能敲出声响不同，那也太容易被发现了，所以也许是我们想当然。” 阿狸苦笑一下，“罢了，就那块试试吧。左上，横半寸，竖半寸交汇处，用力推压。”阿狸说道。 萧起照做，然后两人就看到墙面上几块砖凹陷进去。 萧起感叹道：“这样精准的点，常人哪能找到。” 阿狸却指着地面惊呼，“快看！” 萧起顺着她手指看过去，之间凹陷的那些石砖架空出许多孔洞，外头的阳光通过那些孔洞透进来，照射在地面上，映射出一个复杂的图形。 阿狸比照着地图上的内容，兴奋道：“没错，这就是锁阵，只是没想到是这样出现的，难怪说要在晴日的这个时辰里才行。” 萧起看着那地面上的图形，忍不住再一次赞叹，“日光映照出的锁阵，岳父大人实在是高明。” 面对这样稍纵即逝的锁阵，阿狸哪敢耽搁，立刻照着那图形解起锁阵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养女落狸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养女落狸 此锁阵与之前用来封存《御兽》《鬼工》的，还有皇家猎场密道的都不一样，但阿狸发现阿爹生前教过她解法。 很快，阿狸根据这个锁阵推算出来相应点位，指挥萧起将石室中的机关一一打开。每开一个，就有一快地面往下陷，渐渐地，石室正宗出现一个低陷的落层。 阿狸和萧起一同走下那个落层，她指着眼前一块砖面说：“这是最后一个机关了。照我对这种阵局的了解，这个阵局解开之后必出杀招，所以恐怕会有机关。但是生门的方位我清楚，我们只需避开即可。” 萧起顺着她的话略一思索立刻明白过来，“这也是为了防止此局被他人强行破开？” 阿狸点头，“我想是的。” 萧起伸手摸摸她的头顶，说：“有我在没事的，机关再快，快不过我的轻功，何况你知道方位。” “嗯。”阿狸指着一侧说：“我们只需在阵局开启之时，不要踏出这四块砖面即可。” 阿狸说着就要去启动那块地砖，但萧起一把拉住她。 “等等。” “怎么了？” 萧起笑笑，也觉得自己是瞎担心，不过，若他自己一个人行事就罢了，有阿狸在他自然要紧张些。 “我觉得还是小心谨慎些好。”萧起指了指门外，说：“你到那外头去等我，这里头的东西我来取。” 阿狸想想也好，以萧起的武功这都是小事一桩，反倒是她在这里说不定碍手碍脚。 于是，阿狸走到门外，看着萧起站到安全的位置上，缓缓摁压一块转面的某一点位。 一种石材摩擦的闷响声中，阿狸看到落层中央打开一个深深的方格。随即，机簧声响起，一些飞镖从一侧嗖地射出，射空之后叮当落地。 果然是有机关暗器的。萧起唇角勾了勾，这才看向那方格内。方格之内是一个匣子，匣子里端端正正躺着一本《稷木》。 果然是《稷木》。 他伸手将《稷木》取出，发现下头还有一张帛书，上面密密麻麻是已经干涸的殷红字迹。 萧起将帛书拿起，下意识地扫过血书内容，却被其中“养女落狸，实为落梨”“大胤帝姬皇太女”这些字眼惊得失神。 落梨？ 萧起猛地想起西纥汗妃交予他的那份遗诏。有什么东西在电光石火间碰撞，联系，纠缠，一通百通…… 那张帛书上还是一个血色的婴孩脚印。他从一旁密密麻麻的字迹中捕捉到“乃胤皇与金章公主血脉，可以息泪石滴血为鉴……” 萧起几乎要跌坐在地。怎么会是这样？ “萧郎？东西取到了吗？” 阿狸的声音传来，她站在门口，看不清这边的情形，但见他久久不上来，就有些担心。 “来了。”萧起强迫自己镇定。他将那张帛书快速地藏入怀中，抓起那本《稷木》，匆匆走上来。 所有机关在他身后缓缓合拢，恢复原样。阿狸朝他跑来，从他手中抓过那本《稷木》。 外头还有许多侍卫，她不敢张扬，但还是激动得不可遏制，压低声音说：“果然是，果然是《稷木》啊。” 萧起伸手摸摸她的头，说：“岳父大人把这个天大的秘密，藏的这样深……” “除了稷木，还有别的东西吗？” 其实相比《稷木》本身，阿狸更希望阿爹能在这里留下其他一些什么，能让她弄清楚那些难解的谜题，弄清阿爹的死因，好为父报仇。 萧起低头，看着她睁着一双水眸，满是期待的眼神，狠狠心说：“没了。” “哦……”阿狸难掩失落。 萧起其实想抽打自己一耳光。可最终只是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他并不是决定要瞒他，只是一时抵不过心中恐惧。 他不敢想象，如果世人知晓阿狸才是正统皇太女。天下会起怎样的争端？会有多少男子野心的人将矛头对准阿狸？ 阿狸该如何自处？他又该如何自处？是帮阿狸将江山收回来，她成为女皇，九五至尊。而他以皇夫身份摄政？ 他不是不愿意，是不敢想。他一直都知道，阿狸想要的是那种闲云野鹤恬淡静好的日子。 如今，阿狸为了他而身处这权力中央，已经是对命运的妥协。若再让她坐到那冰冷的龙椅上去，那岂不是一生煎熬？即便是她，可那冷冰冰的龙椅是好做的吗，叫她为此殚精竭虑日夜操劳，他也舍不得呀。 而且这只是其一。 其次即便无漏子从小对阿狸言传身教，倾囊相授，让她不似一般闺阁女子那样浅薄无知，但要说将这个大胤都交予阿狸手里，恐怕也太大胆了些，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正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是千年才能修来的贵格，可对萧起来说，这更像一个噩耗。 阿狸和萧起双双走出海女庙，海女庙前不远处有一个小山坡正对着野狸谷，阿狸一言不发走上山坡望着远方山谷若有所思。 萧起走到他身后，想要伸手抱她，竟然情怯。这些年来，他征战四方，双手染血，以为自己，还以为自己不畏生死，不惧将来，可是眼下，他很清楚，自己满心里只有一个字，怕。 “阿狸。”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排而立，山风吹起阿狸的一却。轻轻打在他的手臂上，酥酥痒痒。 “萧郎。我是不是永远都无法弄清这些谜团？是不是永远也不可能知道杀害啊爹的凶手是谁，不能为他报仇……” “不。”萧起牵起她的手，“牵扯到天舆图利益的这些人，总有一方是凶手，若我得不到答案，我就将它们一一摧毁。宁杀错，不放过。” “萧起！”阿狸心惊，“你知道的，我并不希望这样。眼下大胤虽是新皇新政，但这些年，在尤氏母子的手上也是糟蹋够了，内忧外患，诸多沉疴，你切勿意气用事！” 阿狸说着，反过身来抱住她的腰，说：“别想那些了，比起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我更在意的是你将来的路好不好走，其余的事，也许老天自有安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七章 托孤 第二百七十七章 托孤 “嗯。”萧起闷声答应。阿狸靠在他的怀中，并没有看到他无奈的闭起了双眼。 随即萧起和阿狸回到房中，将稷木拿出来细看，再次确认此为真迹无疑。 阿狸大致翻了几页，指着书中某些地方说，其实，这里头有些东西，阿爹都变着法子教过我了。 嗯萧起应了一声。 阿狸见他兴致寥寥的样子，以为他还在因为阿爹没有在石室里留下什么有用的证据而郁闷，也只叹了叹气，没再多想。 尽管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答案。但毕竟稷木已稳稳到手，紧张劳累几天的阿狸终于放松下来，早早上床歇息， 萧起坐在床头，一下一下拍着阿狸，看着她睡去。直到阿狸睡得沉了，他才蹑手蹑脚的起来，走出房门。 萧起走出后院，迎着初夏的夜风站了好一会儿，才往一旁的木亭子走去。他坐在灯下，将一直揣在怀中的东西取了出来。 在无漏子倾尽全力构建和守护的这个家里，他从那两份锦帛中，看到了两位父亲为女儿所做的全部。 无漏子那份锦帛上的墨迹前后有些不同。很显然，上半截是写于多年前，应该就是金章公主托孤之后，他在逃亡途中写下的。上头详尽的说明了阿狸的身世，以及鉴定他是胤皇血脉的方法。 原来，阿狸脖子上的那颗息泪石与普通的息泪石不同，是天山上最珍贵的息泪石之瞳，并经前高昌国师之手精炼过，是高昌王族的传国之宝。 只要将夫妻两人之血一同滴在息泪石上，将来这颗息泪石一旦触碰到他们的孩儿的血，原本五彩斑斓的息泪石就会迅速化作透明。 高昌王族世世代代就是用这颗石头确保家族血脉之纯。所以当胤皇发现自己中毒的危急时刻，他与金章公主一同滴血入石，并写下了传位诏书。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尤氏的手段。他根本还来不及将金章公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有事就已发动了宫变。 而在此之前，五大家族就应朝堂上的势力之争已有嫌隙。宫变之时，各自为政，只有百里休寒在第一时间潜入内宫营救金章公主。 可他还是去晚了一步。 百里休寒所书之事，与西纥汗妃当日所言完全一致 只是西纥汗妃都不曾料想到，那一剑虽然令金章公主毙命，却没能杀死她腹中孩儿。 医术高超的百里休寒，让这个命大的女婴平安降生了。这也使得她手中那张密诏，成为可翻天覆地之物。 而且，金章公主临死前，将本来留给自己的退路指给百里休寒，那就是粟粟与龙牙两岛。 原来，当年金章公主带着五大家族远嫁胤皇的时候，担心后宫争斗，帝王凉薄，就早早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她悄悄将自己亲随的族人分作两路。一路陪自己远嫁北胤皇宫，另一路秘密前往之前就探查好的粟粟、龙牙两岛。 这两个小岛，一个土地贫瘠，向来只有土著居住。一个天然凶险，无人踏足。总之都不得那些枭雄的眼，反倒成为避难时绝佳的去处。 她派去的这些族人，一半往粟粟岛带去食物和种子。与岛上土著和平共处，渐渐通婚。另一半则利用龙牙岛天堑，布下层层迷阵和机关。 如此两岛呼应互补，风平浪静之时，可在粟粟岛上乐享樵渔，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又可退守龙牙岛。 于是，百里休寒和青潸带着这女婴逃往粟粟岛，并给她起名为“梨”，只因这女婴降生之时正值梨花开放之际，而胤皇和金章公主都爱梨花。 巧合的是，当他们带着她逃出皇宫后，发现她的手心里拽着一小片梨花瓣，也不知是哪儿落下的…… 然而，天下人皆知胤皇和金章公主爱梨花，他又怕有朝一日被人盯上，这个名字太过打眼。于是换了个谐音的狸字，也盼着孩子能像灵狐那般机灵，平安长大，他日夺回江山，为父母报仇。 然而这些只是锦帛前半段的言辞，写在后半段的，却完全是另一种语境。 日复一日的逃亡生涯，使得他与清潸的心境不复当年。这个他们一手带大的女娃，早已不单单是被托孤给他们的少主，而是有了舔犊之情，成了他们真真正正的女儿。 所以，锦帛的后半段是百里休寒青潸在多年后写的。字字句句都是劝阿狸放弃复仇，放弃夺回皇位的想法，希望她守着粟粟和龙牙两岛淡然过活。 看到这里萧起才略感安慰。至少岳父百里休寒和他一样，只希望阿狸平安喜乐。 至少等回京后再说吧，萧起这样想着，将帛书放入怀中，走出木亭。此时他才发现木亭旁边也种着一树梨花，因这岛上气候温暖，眼下已经结出拇指大的果包。 阿狸，阿梨，他不由得就唇角带笑。 萧起一夜难眠，阿狸倒是睡得香甜。而这岛上日出早，当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床头，阿狸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萧起已经醒了，却支着脑袋自己睡觉的样子不说话。四目交接，阿狸笑了起来。 “我们去捉蟹子吧。捉了腌成蟹酱带回去。”阿狸眨着眼睛，眼底亮晶晶的。 “好。” 捉螃蟹这种活，萧起还真是第一次干。而对阿狸来说却是轻车熟路。当阿狸一次次从沙洞里将螃蟹拖出来，对着萧起炫耀的时候。萧起却只看着她被太阳晒红的脸颊出神。 “阿狸，每日在府中闷得很吧？” 阿狸撅起嘴：“那还用说吗？哪像在这里可以大声笑，大声叫，没人会说我没规矩，也不用端什么元帅夫人的架子。” 萧起笑笑：“照你这么说，后宫那些娘娘们可怎么活？” 阿狸把一条半掌宽的螃蟹准准丢进鱼篓。“所以呀，人家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要我说，最是无趣的也是帝王家。” “哦。”萧起笑笑，地下身去。他猛地掬起一捧海水，朝阿狸脸上泼去。 阿狸尖叫着，也回泼他，两人闹作一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八章 就怕他们被架空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就怕他们被架空了 晚膳后，萧起跟着阿狸进厨房，看着她将捉来的蟹都剁碎了，用粗盐拌匀了装入盆中。 “过几日再拌上酱料，用瓮子封起来就可以了。” 她说着，拿澡豆洗去手上腥气，顺手在衣摆上擦了擦。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让萧起看得笑起来。 阿狸反应过来，伸了伸舌头。 其实无漏子并没少教她，女子在外要如何言谈举止行事打扮，但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又格外惯着她，随她折腾。所以，也只有回到这里，阿狸才会不经意做出这些个小动作。 萧起走过来，笑着摸摸她的头，说：“不成样子，但做出来的东西好吃就行。” 阿狸也笑起来。 等回放沐浴后，挑亮了烛火，萧起却看着阿狸皱起眉。 他走过去将她拉到灯下细看，原来阿狸是有些晒伤了，热水沐浴后发起红来。 “脸上胳膊上都晒红了。”萧起语气不佳，心疼她一身雪肤。 阿狸闻言抬起胳膊看了看，奇道：“小时候哪天不这样晒呢，现在竟然变得怕晒了。” “那是这两年来为夫养的好。”萧起拧了拧她的脸蛋，又想了想说：“跟我来。” 阿狸被他拉着，又回到厨房。 “你做什么？”阿狸不解。 萧起则四下看看，见有一些胡瓜，便走过去拿来洗净。 候我们学骑射时候，少不了被晒伤，我娘心疼，就用瓜果萃出汁水给我擦，擦完再涂写玫瑰膏子，很快就好了。” 萧起说着将胡瓜洗净切块，放入小石臼里捣烂，将汁水滗入一个小碗里。又从阿狸身上取下巾帕，蘸了汁水后轻轻擦着她晒红的肌肤。 阿狸就像个懵懂孩童一样，由他搽完了又牵回房。 “好好坐着。”萧起从妆镜前拿起她日常用的玫瑰花膏子，挑了些给她细细搽上。 阿狸感觉他的触碰，他又凑得近，温热的气息拂在阿狸脸上，酥酥痒痒的。阿狸笑着躲了躲，说： “古有张敞画眉，今有元帅搽脸。” 萧起一点一点擦好，然后放下玫瑰膏说：“我和张敞还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阿狸歪着头问他。 萧起缓缓弯下身子，突然猛地将她抱起来，在她的惊叫声中说： “张敞是早起给夫人画眉，而现在，是夜里。”说着，将阿狸往床上抱去。 阿狸懵懂了十多年的小绣床，这几日里被吱吱呀呀地摧残了个够。 虽然岛上生活安逸快活，但因为此次没能弄清无漏子之死的谜团， 阿狸难免有些颓丧。再者，萧起还有朝中大事小情等着他，两人也不敢多做耽搁，谁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粟粟岛。 因带着阿狸，萧起归程的队伍也不敢太招摇，也并不通知沿途州县官府。既不扰民，又微服体察了民情，一举两得。 这日队伍行至鹿野郡，眼看还有几天路程就进入京师地界了，可是萧起却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今日可有赫连将军来函？”萧起问随行的文官。 “今日所有函件都已递上来了。” 萧起皱眉，语气低沉似自语，“有七八日之久了。” 其实，赫连恺那边的公函是有的，但萧起有七八日未见着他的亲笔来信了。 这几日朝野上下风平浪静，倒是未见什么异常，各部文书也都照例送来，可是唯独不见赫连恺有闲扯的书信来。 以萧起对赫连恺的了解，这话痨突然哑巴了，这很不寻常。他想了想，将手边函件中孟之远和裴衍的抽出来细看，但函件上确实是他们的亲笔签章。 萧起抬眼，往远处望去，他们很快就能穿过鹿野郡地界，直入京师了。不过，这里通往京师其实有两条路，一条是宽阔原野，名唤鹿野原。另一条是峡谷，叫鹤鸣峡。 按照原定的路程，他们是从鹤鸣峡过的，因为这是近路，比横穿鹿野原要节约两日路程。此时队伍也已行至峡谷口。 “来人，下令调转方向，改走鹿野原。” 阿狸闻言问：“怎么了？” 萧起蹙眉道：“鹤鸣峡两面山壁，纵深狭长，极容易设伏。” 阿狸只当他说的是山匪之类，睁大眼，“这鹿野郡地界不是安安稳稳的吗？哪路流寇能有这天大的胆子，敢拦你的路？” 阿狸所言也没错，眼下萧起临朝摄政，也就只差一个皇帝的名号而已，大胤境内谁敢拦他的路。 “山匪流寇自然不敢，但若是官兵就不一定了……” 阿狸吃了一惊，“官兵？” “赫连几日不曾有私信来了，我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异常。” “可如果赫连真有什么不对劲，还有孟相在呀，他还能叫自己女婿吃亏了不成。” 萧起伸手捏了捏太阳穴，说“这些日子赫连奉旨犒军，我是怕军中有什么异变。孟之远人在京中，未必察觉得到。” “那也还有裴衍啊，裴衍军中的事在了解不过了。” 阿狸也知道孟之远别的都好，最大短板就是死磕文官那一套。萧起怕他秀才遇到兵，所以这次将裴衍留京，实乃是多一双眼睛，配合孟之远行监国之事。 萧起叹了口气，“我就怕他们被架空了，不知实情。” 阿狸这才紧张起来，“这……应该不至于吧，谁有这么大能耐。” 萧起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愿是我多想了。” 可是很快，萧起就确定是真的出事了。 当队伍调转方向要改道鹿野原的时候，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马匹霎时惊叫扬蹄，马车猛地震荡，阿狸也惊得发出一声低喊。若不是萧起抱住她，恐怕她就要撞上车壁了。 “怎么回事？” 阿狸攀着萧起的臂膀，和萧起一起探出车厢，往传来声响的后方望去。 只见后方空中升腾起巨大的红色烟团，随着烟色蔓延，空中充满刺鼻的气味。 “好像是一种驯兽香，对，这种香味会令马匹狂躁！”阿狸大声说道。 紧接着，一些奇怪声响传来，虽不尖利却嗡鸣聒噪，让人极不舒服。而最要命的是，这声响令马匹更加躁动起来。 萧起大喝道：“控马！” 可是来不及了，所有马匹嘶鸣着，像疯魔了一样往鹤鸣峡的方向狂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九章 内鬼 第二百七十九章 内鬼 很显然，有人想将队伍赶入鹤鸣峡。 阿狸被颠得心肝脾肺都要顶出来了，她努力稳住身子，从包袱里取出一罐烟弹，“此烟弹兴许能镇住马群！” “保护夫人！” 萧起下令道，接过烟弹飞身跃出车厢。他轻功步法踏过众马头，直到队伍前方，将烟弹放出。 一声鸣响之下，烟弹彩雾升腾。马群见状果然放慢了速度。可是，后方的噪声立刻更大起来，刚缓和下来一点的马群又陷入迷乱，再一次朝前冲去。 萧起眉关紧锁，鬓角青筋浮现。他略一思索就再次腾空跃起，将头马马背上的士兵抓起推向一旁灌木丛。然后一个回身，抬掌对着头马的脑门重重拍下。 头马头骨碎裂，登刻毙命。 马群被头马轰然倒地的样子震慑，慢了下来，而萧起趁势运起内力。当空一声长啸。他将雄浑内力灌入啸声之中，盖过了那些惊马的噪声，失控的马群被彻底震慑，终于停住。 可是，此时整个队伍已经挤入了鹤鸣峡口，地形围夹之势是免不了了。 萧起站在队伍最前，放眼四方。他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设伏？可他萧起最不怕的就是打仗。果然，两旁山壁的草木从中传来响动，敌军不断现身，无数乱箭和滚石袭来。 阿狸的马车有青翼带人护卫着，还算安全。她一面从车窗往外看去，越看却越疑惑起来。 方才萧起说，拦路的可能是官兵，是因担心有人趁他离京之时，起什么内乱。可是眼下的战势看来，敌军兵器带毒，形制各异。单兵凶猛，但行动配合十分稀松。这旁门左道的打法，绝不是什么官兵！ 阿狸欲哭无泪，那不成还真让自己说中了，是哪一路不长眼的山匪，吃了豹子胆来拦萧起的路？ 双方又激战了约莫半个时辰，敌军开始显露出疲态，萧起看准弱处，当先冲破缺口。直待一路杀出鹤鸣峡，队伍才在峡谷外的坡地站稳脚跟。 萧军被伏击之势，转为两方对峙。 萧起待人马休整，走到车前去看阿狸。他拉着她上上下下地看，又撩起她额间的发帘看方才额头有没有撞伤。方才交战之中马车狂奔，阿狸五脏六腑都要被震出来了，但此刻她反拉住他的手，宽慰道： “我没事。” “那就好。”萧起用力回握，说：“你别担心，有我在。” 阿狸笑着点点头，她不担心。他是战神萧起啊，谁能打得过他呢？而且一边就是鹿野郡，那边得了信儿定然会派兵增援。 “援兵应该很快会到吧。”她轻松地问。 萧起却没有立刻回答，且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阿狸立刻察觉出不对劲来，再想想他之前担心的那些，不自觉讷讷地问：“难道有什么变数不成？” 萧起伸手扶着她的肩头，说：“对手既然对我们的行进路线十分了解，必定做了周详计划。我猜，这周边的兵力肯定会被牵制住。但你别怕，即使没有援兵，我们也能突围出去。” 阿狸脸色变了，倒不是怕，只是想到他周边兵力会被牵制，只觉事情比自己想象的严重。 萧起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别怕，安心在车上，我会让青翼护着你。” 阿狸摇头：“我不怕的，你尽管放手杀敌。” “嗯。”萧起从一旁士兵手里拿过几样缴获的武器，递到阿狸面前，“你看看。” 只见都是些形制古怪的鸣镝，毒狼牙，血滴子等等，阿狸便拿起来小心摆弄。自打从湛风处得了鬼工，她二人在制器上也精通了不少。 “单从这些东西上看，都是极精湛的制器手段，也不知这是哪一路的流寇，实力不容小觑。” “阿狸。”萧起无奈地说破，“能精确拦截我们的，定然不是什么山匪流寇，我想是走露了风声，或是自己人这边出了差池。” “自己人？可是，方才看那些敌兵的打法，哪里像大胤的兵？” “我知道，敌军路数诡异，单兵实力极强，但配合稀松，士气溃散，这不是咱们大胤的兵，倒像江湖上一些教派的行事。但是，若是自己人通了江湖中人呢？” 自己人通敌？阿狸听他这样说，只觉心像被一网蛛丝缠住一般紧窒气闷，内鬼，可是比外敌还要可怕的东西。难道真是裴衍赫连恺那头出了什么差池？ 经过上次宫变受困之事后，萧起做事越加稳妥，可谓滴水不漏。此番离京之前对朝中军中都做了万全的安排，所以阿狸实在想不出，裴衍、赫连恺和孟之远，再加上一重重忠心耿耿之士，还能出什么乱子？ 也许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一圈人全都遭遇掣肘。不可能，不可能……阿狸晃了晃脑袋，实在不愿意往这最坏处想。 萧起也摆弄这那些兵器，突然抬头，“我知道了。” “是什么人？” “鬼客门。” 此地紧挨黔地，离鬼客门的老窝蛇姥山确实不远。他们先前虽然从未与鬼客门交手过，但从这些年来鬼客门行事的路数来看，到真像是这么回事。 朝中谁会与鬼客门有所勾连呢？ “那朵梨花？”阿狸失声道。 萧起自然也想到了此事，可是，他总不可能怀疑裴衍。若是裴衍赫连恺都不可信，世间还有何人可信？ 阿狸更是瞪大了眼连连摇头，“裴衍不可能通敌！” 萧起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此间定然还有什么蹊跷。” 阿狸手心里已经出了潮潮的一层薄汗。只觉脑子都要炸了，外头除了风啸鹤鸣，就是马喷响鼻和铠甲兵器碰撞之声。萧起也沉默着，他总觉得有什么被忽略的细节，能将这一切贯通。 凭空几声远钟传来，将阿狸和萧起从千头万绪中敲醒。是远处山寺的晚钟。再过一会儿日头就下山了。 随即，敌军阵营里羯鼓动地，萧起二人闻声抬眼，看到敌兵一个方阵快速移动，中央一座肩舆，披着金光晚霞朝这边而来。 肩舆越来越近，停在了不远处，一个清丽出尘的身影，从肩舆上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章 国有国法 第二百八十章国有国法 来人头戴帷帽，又隔着这么远，阿狸的眼力不如萧起，从一旁士兵手中劈手抢过千里镜。 对着圆镜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只觉眼圈发热。 “尉迟姐姐？”她喃喃自问，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怎么会呢？ 她转过脸去看萧起，不死心地问：“我看错了吗？” 萧起双唇紧抿，下颌的线条紧绷僵硬。 阿狸知道他也认出来了，失声道：“可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安心呆在裴府养胎吗？” 萧起思思盯着对面，脸上是以往面对千军万年都不曾有的紧绷表情。果然。这几日的风平浪静，全是假象。 “她是应该好好待在裴府养胎。可她还是来了。” 阿狸闻言，几乎往后趔趄了一步，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不知道尉迟曼为何会和鬼客门在一起，又怎么会以这种姿态从敌方阵营里走出来。 可眼前的一切无疑在告诉她一个事实，尉迟曼反了。那么这是否只是尉迟曼一个人的反叛？ “裴衍呢？赫连恺呢？”阿狸绝望地问。 萧起伸手将她拉过来，紧紧握着她的手。他没有说话，回应阿狸的，只有凌冽的山风和远处的鹤鸣。 “不会，不会的。”阿狸胡乱自语安慰自己，可是没有用的，即便是尉迟曼一人反叛，她依然不能承受。 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笛声。阿狸听出那是舞阳丹顶之声。当日，她就是靠着这柄舞阳丹顶召唤来冰翼火鸦，冲破湛风的战车阵，才保住了鱼寂城。 这个时候吹笛？阿狸辨别着笛声的律动，心中一沉，她抬眼望向天际，之间天边一团团黑云升腾而起，隐隐听得到一种沉闷嗡鸣。 阿狸立刻用千里镜望过去，发现是数以万计猛禽和毒蜂，成群结队袭来。密密麻麻，严严实实，连日光都被挡了去，整个山谷陡然色变。 此时，尉迟曼站在对方阵营中，她举起令旗当空一挥，敌军伴随着鼓角声冲杀过来。 然而，敌军远不止近前的这些，只见远处也扬起万丈尘嚣，千军万马潮水般涌来，杀声震天。 萧起抬手将断业锏抛给青翼，换上杀敌的长戟。 “元帅！” 阿狸失声低呼，她伸手抓住萧起的衣袖， “元帅，尉迟姐姐定然有什么不得已，你千万不要伤她性命！”阿狸拉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求他。 萧起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出，面无表情道：“刀兵相向之时，起因已不重要。” 阿狸无言以对，整个人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空中的毒蜂猛禽开始俯冲下来。很快，萧军阵营中响起惨叫声，无数士兵倒地哀嚎。 “用火攻！” “掩护夫人撤退！” 阿狸只听到萧起下令，紧接着就有人用披风蒙上她的头脸，护着她往后撤去。 阿狸再次被塞进马车。马车狂奔，她在剧烈震动中撞上车壁，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到阿狸醒来，人躺在床上。 她睁开眼，只觉得头颈部痛得厉害。她迷迷糊糊地盯着床顶的月白烟罗帐子好一会儿，才猛然一掀开被子跳下床来。 她赤着脚，一把扯过一旁面露惊恐的仆妇问：“这是哪里？” “回、回夫人，这是鹿野郡，鹿野城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晕倒后，青翼大人护送您过来的。” 阿狸几乎是咆哮的，“元帅呢？” 那仆妇吓得瑟瑟发抖，“奴、奴婢不知，但元帅前一会儿还来看过您呢” 阿狸望了望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有些讶异地问，“眼下是什么时辰？” “就快辰时了。” 辰时？也就是说，自己在车上撞晕后竟然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那仆妇刚将阿狸的鞋取过来帮她穿上，她就急冲冲地朝房门外奔去。 她一把推开房门，只见屋外一排侍卫守得严严实实。见到她都拱手行礼：“夫人。” 阿狸对他们点头示意，就要往前面走去。 侍卫们立刻上前揽住，垂首道：“夫人，外头敌军围城，元帅命我等在此保护夫人安全，请夫人不要离开此处。” “元帅在哪儿？” 阿狸话音刚落，就见青翼从前头转过来。 阿狸几步上前扶住她，“青翼，眼下到底什么情形？” “回夫人，我们昨夜从鹤鸣峡突围，现退守鹿野城。” “那尉……”阿狸止住话语，压低了音量改口问道，“那尉迟姐姐呢？” “她……来势汹汹，现将鹿野城团团围住，只是暂时攻不进来。” 阿狸不禁回想当日所见之敌军数量，有些后怕道：“援兵何时能到？” 青翼没有立刻回答，犹豫了一下才艰难地说：“援兵一个时辰前就到了。裴大人亲自带兵来的。” 阿狸看着青翼那表情，心里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既然援兵已到那为何还不解围？” 青翼咬牙沉默，似乎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阿狸急火攻心，看着青翼问道：“说话呀，青翼，到底怎么回事？” “裴大人将援兵扎在鹿野城外按兵不动，说要元帅同意赦免尉迟曼的谋逆之罪，他才出兵相援。” 阿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讷讷地问：“那元帅意下如何？” 青翼神色黯淡道，“夫人，元帅的脾气，您还不了解吗？元帅说，国有国法。” 阿狸痛苦地闭了闭眼，“他在哪里？” “方才到城头巡岗去了，他说人在城在，即便援兵不发，也要誓死守住鹿野城。” 阿狸就抬步要去寻萧起。 “夫人！”青翼喊住她，“夫人，元帅心里也不好受，您……言语上和软些罢。” “嗯。”阿狸点点头往前走，走出几步又折回来进屋去。再走出来的时候，手臂上多了一件披风。 阿狸远远就看到萧起站在疾风凛冽的城楼上，他正背对着她，定定望着城下。那永远挺直的脊背，此刻在阿狸看来却有几分强撑之意。 阿狸缓缓上前，可萧起还是立刻察觉到了。他猛地转头看过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充满防备。阿狸竟被这一眼看得吓退了一步。 萧起看到是阿狸，那满是戾气的目光才变得柔和起来。但上下打量她两眼，又皱起了眉头。 “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就跑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兵临城下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兵临城下 “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就跑来了？”他说着，将她手上披风接过去，抖开来将她裹住。 “披风是给你的。” 阿狸想脱下来，萧起却摁住她的手。 “我又不怕冻，倒是你，要是冷坏了，还得叫我分心。” 他又将她双手裹在掌心里，放到唇边捂了捂，如珠似宝一般。阿狸感受着他温热的掌心，心里定了定，开口说： “元帅，您答应裴衍的条件吧。” 萧起没有抬眼，语气平直，“阿狸，此事我自有定夺。” 阿狸固执地绕到他身前，强迫他看着她，说：“元帅，您就先答应下来吧，等退了兵再惩戒他们不迟啊。现在这样，只怕弄得天下大乱。” “不惜天下大乱的是他们。”他声音从喉间挤出，显然压抑着极大的怒意。 “这里头必然有所误会，一定有人从中作梗。” “有什么误会，她们大可来质问我。到了这样兵临城下的地步，是着了谁的道都不重要了，他们判我逼我，已成事实！” “元帅，这让裴衍如何选择？这一头是身怀六甲的结发妻子，一头是过命的兄弟，他只能按兵不动，见机行事。” “好个过命的兄弟！”萧起冷笑。 他终于咆哮了起来，他食指戳地，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将大权交予他手，他就这样行事？我就要看看，他还是不是那个裴衍！” 阿狸承受着他的怒火，想起青翼叫她说话和软些，于是又放软了声调说： “萧郎，我知道你伤心。我也不知道尉迟姐姐哪里来的恨，竟会走到这个地步，可我们总不能着了奸人的道，自相残杀啊！” 萧起苦笑道，“她昨夜已对我下了战书，声称是我杀害了她哥哥尉迟荆，说粟粟岛那把火也是我点的，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夺取《天舆图》，夺取皇位。” 阿狸愣在原地，震惊不已，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拉着萧起的衣袖， “元帅，你让我出城吧，我去向尉迟姐姐解释。告诉她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御兽》的存在，是她哥哥出事在先，后来我们得到《御兽》只是一个巧合！也告诉她我们商议过，如果《御兽》确是尉迟家之物，必会双手奉还……” 萧起痛苦地闭起双眼，“不必，从她举兵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要我解释的资格！” 阿狸心急如焚，“元帅，你总得再给尉迟姐姐一个机会！这面上看起来，是她操纵鬼客门魔军，恐怕实则是她被鬼客门利用，眼下她即便有心回头，鬼客门又怎肯善罢甘休？” “她回不回头，还有区别吗？” “可是，如果我们答应裴衍的请求，至少能让损失减到最低啊，若与裴衍里应外合，拿下魔军不在话下。” “里应外合？”萧起转过脸，目光微妙地看向阿狸说：“你就没有想过，如果这是裴衍和尉迟曼的毒计呢？到时候里应外合的，就是他们夫妻二人！” 阿狸呆愣住，“元帅连裴衍都不信了吗？” “哈哈哈哈！”萧起突然对着头顶旌旗大笑起来。 “那你说，裴衍是把赫连捆起来了，还是下药？他会不会已经杀了赫连？否则……为何至今不见赫连的人影！” “绝不会！裴衍绝不可能伤赫连！他只是信赖元帅！他知道元帅只要答应了他的条件，就必定会在混战中保全尉迟姐姐性命。” “阿狸！”萧起猛地回头看向阿狸，一步一步走近逼视她的眼睛。 “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应该想一想，尉迟曼待会儿会用什么战术？是用火攻把我们活活烧死在城楼，还是用毒气？为什么你一丝一毫也不担心我的生死。” 阿狸被他的森冷眼神和残酷言语迫得步步后退，她转过头看看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只觉眼前发黑。再看看狂躁如困兽的夫君，觉得自己百无一用。 天旋地转间，她趔趄地扶住城墙才免于摔倒。 萧起一步上前揽住她，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因此脱口说：“眼前困局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 阿狸咀嚼着他这句话，将整件事思前想后，慢慢回过味来。她在他怀里仰起头来。 “元帅是不是留了后招？” 萧起也不愿瞒她，说：“我的援军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阿狸回想了一下这一片疆域的驻军，还有朝廷还可调遣的兵力，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元帅手里一直有着另一支隐秘兵力？” 萧起将她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撩开，“阿狸，这天下不是我萧起的，是天下人的天下，我不能把宝押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我总要有万全之策。” “那么，你是在试探裴衍？看他如何做出选择？是吗？” 萧起不语，算是默认。 “元帅为何如此？当年尤氏母子多疑猜忌，元帅也曾深受其害，而事到如今元帅却……” “这一样吗？”萧起狠狠打断阿狸的话，“尤氏母子从未从未与我交好，而我和裴衍呢？我视他如亲生兄弟！” “正应亲如兄弟，元帅何苦陷他于两难？” “我现他于两难？”萧起冷笑出声，“是我逼他兵临城下的吗？” “没有兵临城下！他只是无法选择……只要您将当前局势直接告知裴衍，他定然会顺着您的意思的！” 萧起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元帅……” “我必须知道，他自己想怎么做。” “不……”阿狸胡乱哭着，探身抓住他的衣袖，“元帅，我与你成婚以来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求你，他们是我的哥哥嫂嫂，是我的家人。我已经无父无母，师父也走了，我不能再看着他们有事……” “阿狸，这不是家事。” 他一点一点将衣袖从阿狸手中抽离，而阿狸的手还停在半空中，脸还不甘心地仰着。 “回房去歇息吧。” 阿狸罔若未闻，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两人就互不退让地对视着。 城头上风格外大，吹得头顶的旌旗猎猎作响。阿狸身上那件披风也被吹得飞起来，仿佛她单薄的身子上，张起一张黑色的巨大的翅膀。 又一阵风来，披风松散开来，呼地一声翻飞飘去，一眨眼就掠过了墙头，往城下飞去，想一只决然离去的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二章 谁人吹笛 第二百八十二章 谁人吹笛 “阿狸，城楼风大，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元帅，你不怕失去他吗？” “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失去他了。” “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死路上去。我自己去劝！”阿狸提起裙角往城楼梯口走去。 “你胡闹什么！”萧起终是暴怒，下令道：“把她给我带下去！” 侍卫们上前去拦，阿狸怒目而视，同样厉声喝道：“谁敢拦我！” 侍卫们进退两难，一时间僵持不下。萧起铁青了脸，几步走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腕处。 “你是不是就仗着我宠你？” 他手上用劲，几乎要将她的手臂折过来，在她痛得眉头紧蹙的表情里，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一个个，仗着我对你们的真心，任意妄为！” 阿狸手腕疼出一身冷汗，她看着萧起紧抿的唇线，她突然想到了阿爹以前念叨的几句话。 也不记得那是她几岁的时候，阿爹给她讲史，说到古时文终侯萧何自污名节以释君疑之事，连连感叹伴君如伴虎，还对她说，阿狸，但愿你一生都不用踏入皇家之地…… 阿狸还在怔怔地想着，一声巨响突如其来！整座城楼都颤动起来。随之，无数投石和捆绑着火药的羽箭朝城头袭来。 阿狸心中一沉——尉迟曼攻城了。 一旦尉迟曼带领鬼客门魔军发动攻城，而裴衍再不发兵相援萧起，就意味着他的忤逆罪名也就坐实了。 “元帅，我求你。” 阿狸噗通一声当着城楼上所有士兵跪在萧起面前。 “再给裴衍一点时间，您派人向他阐明局势，他不会不从的！” 萧起怒极反笑，“我不需要这种妥协！” 他挣开开阿狸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只烟弹的竹管，毫不犹豫地点燃。 炸裂的声响穿透阿狸的耳膜，她跪在地上，仰着头，眼睁睁看着那烟弹直冲云霄。她知道，那是萧起发动秘密援军的信号。 她突然腾地一下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往梯口跑去，堪堪避过几枚射过的羽箭。她只是凭着本能想跑出去，想向裴衍报信。 “阿狸！” 萧起看到她在箭雨中奔跑，心惊肉跳。又一颗投石袭来，他一跃而起将她护在怀中避开了。然而紧跟着的一支羽箭却没能避过，狠狠的射入了他后背。 萧起闷哼了一声，身体因剧痛而狠狠的颤动了一下。 “萧郎！”阿狸吓得魂飞魄散。 萧起却捧起她的脸说：“我还以为，你丝毫不担心我会被他们逼死。” “不……”阿狸被愧疚淹没，满脸是泪。她看到鲜血从萧起背后淌下，沁入地上城砖。 “军医呢！快拿剪刀和药来！”她抬头大喊。 卢龄得了信，背着药箱心急火燎地赶来，阿狸迫不及待去翻药箱，萧起却抓住她的手。 “交给卢大人就好，你听话，回房去吧。不要再叫我分心了。” “夫人放心，这伤下官还对付得了。” 阿狸无言以对，默默起身往梯口走去。她不断回头，看着卢龄已将他后背的衣裳剪开，露出那触目惊心的箭伤。也听到卢龄说，要拔箭了，元帅忍着点儿…… 她不忍再看，却听到了拔箭的动静，听到了萧起隐忍的闷哼。她泪如雨下，捂着嘴快步跑下城楼。 阿狸失魂落魄地回到房中，却挡不住外头那些惊心动魄的激战声，一波一波传入她耳中，仿佛击在她的心口。 她知道这一切怪不得萧起，只是她承受不来。 阿狸这么忐忑不安浑浑噩噩地，也不知在屋里坐了多久，一会儿担心萧起怼尉迟曼痛下杀手，一会儿心焦裴衍的处境，但转念又心疼萧起的箭伤，又怕他在激战中再遇危险。 中途阿狸不停遣人去问前方战况，果然萧起有援兵在手，不等裴衍出兵就已经张控了整个战局。如此一来，裴衍救援不利居心叵测的罪责，是担定了。 阿狸迷茫又无措地坐在榻上，一遍遍问自己，她能做什么？甚至一遍遍问九泉之下的父亲和师父，即便她愿意倾尽毕生所学拼尽全力，可是能做什么？ 直挨到第二日近午时，前边传来消息，说元帅已经大破敌军，生擒敌首。 青翼如实向她禀到：“敌军大败，可是元帅伤口迸裂，卢大人正在帮他上药。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嗯。”阿狸点点头，又问：“那尉迟曼呢？元帅可有说如何处置？” “元帅只说押解回京再审。” 勾结鬼客门起兵是谋逆大罪，若不能在此地将大事化小，等押解回京就是死路一条…… “裴大人动静？” “裴大人……还与元帅僵持着。” 阿狸咬着唇在原点转来转去几圈，也不止如何是好，此时仆妇送了早点吃食来，劝阿狸用点儿。 阿狸看着那些吃食好一会儿，问：“厨房在哪儿？” 随即，阿狸去了后面厨房，要了最新鲜的鸡汤做引子，和着仙鹤草、茅根等药材，给萧起熬补血养生的药膳。 阿狸这汤文火精炖，做得细致用心，足足熬了几个时辰。虽说是摻了不少私心，但也真的心疼萧起的心。那一箭虽不深，但想到昨日他那满背的鲜血，阿狸就觉得心窝子疼。 阿狸将汤做好往汤罐里盛，然后亲手提着往城楼那头去。她一个人穿过长长的甬道，远远看到了城楼下一列列士兵往往城外跑去，像是外头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 此时，风里传来若有似无的笛声。阿狸心头一紧，但想着尉迟曼已经身陷囹圄，不可能再吹响舞阳丹顶召唤什么鸟兽。而随着笛声越来越清晰，她听出了这不是骨笛之声，而是竹笛。 这笛声悠远绵长，一声声直戳人心头，钻入她四肢百骸。吹奏的曲子她未曾听过，只觉荡气回肠，抑扬顿挫，抑处如泣如诉，扬处情烈如火…… 阿狸突然狂奔起来，因为她知道是谁人吹笛了。 当日，萧起为了讨她欢喜去学篪，吹了首《饮月》很是不俗，她惊讶他学艺之迅敏，而萧起则告诉她裴衍的笛子才是一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交友不慎，一生追随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交友不慎，一生追随 萧起、裴衍、赫连恺三人虽自幼相识情同手足，但个性截然不同。 萧起和赫连恺两家出身草莽，虽建功立业成为显赫将门，但也远不及裴氏那种鸣钟食鼎的世家风流。 萧起自小倒也饱读诗书，但十余年戎马倥惚刀刀见血，哪里还有舞文弄墨的雅兴？而赫连恺那大马金刀的做派，让他憋两个字都要出洋相。只有裴衍七步之才精通乐律，真正侧帽风流的名门公子。 然而回想起来，他精通乐律一说倒像杜撰，因为很少有人见识他摆弄丝竹。 阿狸曾问裴衍，都说你的笛子是一绝，为何却从未听你吹过？ 他嘻嘻哈哈地回答阿狸，说自己一个做军师的，整日兵不厌诈，还要周旋于官场蝇营狗苟，平日里逢场作戏眠花宿柳都是常事，这双手不再摆弄丝竹也罢，免得辱没斯文。 然而细想起来，他那样世袭罔替的子弟，明明可以安分度日静好一生，偏要刀口舔血逆流而上？也许只因儿时和萧起一起掏过老鸦蛋，或是一起揍过谁家不长眼的小子，一起逃过学堂，一起挨过戒尺……交友不慎，一生追随。 笛声中，阿狸越来越靠近城门，此时已近黄昏，薄薄的霞光映照在青石地砖上，时长时短，时浓时淡，阿狸只觉自己每一步都踩在稍纵即逝的流光里。 快一点，再快一点，她拼命狂奔着，也不知道为何总觉时间不够了。 阿狸在城门口被士兵拦下，说无元帅手令不得放行。 阿狸听到外头的笛声已经停了，她没有开口再说一句废话，猝不及防间将侍卫的腰刀抽出，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开门！” 她冷冷两个字，那些无处安放的悲愤，仿佛都被她淬在手中钢刀之上。刀刃紧紧压在白嫩的脖间，鲜血一丝丝渗出，刺眼骇人。 如此还有谁人敢拦？萧军上下谁不知道阿狸夫人是元帅心尖上的人？ 士兵渐渐分开一条道，阿狸冲出城门。她的目光穿过兵阵，只见萧起和裴衍两个人，一个黑衣戎装，一个素锦白衫，堪堪相对。 距离他们不到五丈，尉迟曼被萧军士兵用刀押着的。尉迟曼面无表情，可目光却紧紧锁在裴衍身上，眼底的烈焰，让人担心下一秒就将人燃成灰烬。 裴衍没有转头去看尉迟曼，只是执着笛子，站在那里与萧起说话。 隔着这距离，阿狸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到裴衍脸上一直带着浅淡笑意，就像上一回见面时打趣她说，阿狸你又换新衣裳了，你好歹给萧起也做几身好衣裳吧，来来回回那两身我看着眼睛疼…… 他那日说话的神情也是这样的，没什么不同。 “让开！” 阿狸将手中钢刀丢下，推开面前层层叠叠的人墙。 此时裴衍整指着空中一只正翱翔回旋的苍鹰，说：“小时候大人们考我们骑射，我偷懒疏于练习，你怕我考不好挨板子，就打了这个来给我充数。” 阿狸听他对萧起闲话儿时旧事，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心道至少眼下没有说僵。 “裴衍……”阿狸出声喊他。 须臾间，天际霞光恰被快速穿行的流云挡掉了一点，她裴衍二字刚喊出口，就望着眼前一幕哑了声，呆呆傻傻，灵魂出窍。 是裴衍趁着他望向那空中苍鹰，深思飞远的空档，狠狠一刀对着脖子抹下。 萧起飞身去拦，可他的盖世武功是用来杀人的，在裴衍必死的决心面前，他什么也拦不住。 黄昏的金光里，一泼鲜血抛洒到空中再落下来，那一袭白衫也承接不住，血与躯，都轰然落地。 阿狸在那一瞬间失了耳，天地间什么声响也听不清了，就看到尉迟曼挣不开那些押着她的士兵，只朝着裴衍的方向哭喊着什么。而裴衍倒在萧起怀中，嘴一开一合艰难地说着什么，又将那柄竹笛塞到萧起怀里。 医官们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萧起被挤到一旁，他又凶狠地对那些医官吼着什么…… 可是没有用的，裴衍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他双手脱力，整个身子慢慢软了下去，头颈重重向一侧垂下。阿狸觉得他的最后一眼，似乎看到了她，甚至觉得他对她笑了，一如既往。 阿狸也笑了，因为这混乱疯狂的一切，真的可笑。 她不明白尉迟曼在哭什么？萧起吼医官做什么？她们难道真的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分明会要裴衍的命？ 阿狸没有近前一步，就在原地冷冷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回城门里去了。 是吧？人死了，还做什么有用呢？ 太阳终于沉沉落下去，阿狸坐在昏暗的房里想，裴衍的血应该彻底冷了吧？ 有沉沉的脚步声传来，阿狸一动不动，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有仆妇将房中的灯点亮了，她流不出眼泪的眼睛，才因光线而刺痛。 萧起将手掌放在阿狸肩头，越收越紧，他将阿狸摁在怀里，不可遏制地颤抖，终归没有一滴泪。 在他往阿狸这里来的时候，想在她怀里痛哭一场，可当看到沉默怨抑的阿狸，他只是再添一层痛楚。 “阿狸……”他哑声唤她。 她坐在轻摇烛光里，一言不发。 他的箭伤因奔走动作而再次迸裂，那身铠甲之下的衣裳早被鲜血浸透。内外交加的剧痛，任凭是他也露出了哀毁骨立的光景。 他捧着阿狸的脸，将她因先前奔跑而凌乱的发丝理好。缓缓站起身来，说：“赫连先前中了尉迟曼的毒，如今赶过来了，我去接他。” 他说着往外走去。前头还有千百桩事务要忙，他并没有歇下来舔一舔伤口的空档。 “他说什么？”阿狸突然出声。 “什么？”萧起停住脚。 阿狸慢慢站了起来，直直看着他问：“裴衍，他死之前跟你说的什么？” “他说，要我替他尽孝。”萧起木然回答。 阿狸一步一步走过来，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死了，所以你没有拒绝的机会。萧起，他是裴府独子，他死了，若再失了尉迟曼腹中胎儿，裴家无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根刺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根刺 “我明白。” 他自然明白，裴衍自知国有国法，因此奉上自己这条命，此举不但是要将尉迟曼的过错包揽上身，更因为这样的话，以萧起为人无论如何都会留下尉迟曼性命，不至让裴家无后，让他枉死。 “她在哪里？” “西院静室。” 阿狸于是一言不发地越过他，径自往房门外走去。 “等等！”萧起喊住她，“让青翼陪你去。” 阿狸似笑非笑，说：“她是我亡兄的妻子，我的嫂子，她不会伤我分毫。” 阿狸说着走出房门，往囚禁尉迟曼的西院走去。 西院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若不是四周围满披坚执锐侍卫，阿狸甚至觉得院子里空无一人。 阿狸走入静室，看到尉迟曼正靠在榻上，表情木然，只是手一下一下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尉迟曼抬头看见了她，两个曾经情同姐妹的女子，此刻相看，恍如隔世。 “你想知道什么？”尉迟曼言语间并不悲愤，想来哀莫大于心死。　　阿狸摇头，“我没有什么想问你的。” 此时此地，她毫无心力去听那些可悲可笑的事由。尉迟曼因何断定萧起害死尉迟荆，如何勾结鬼客门，自有萧起的人去审。裴衍死了，其余于事无补的东西，她不想知道了。 “是的，那些我一直想知道的事，现在也不在乎了。此前一直在想，起哥为了得到我尉迟家的《御兽》，杀了我哥哥的事，你知不知情？裴衍又知不知情？” 阿狸想哭，却笑了。她想对她解释，说《御兽》是我从沈蔻初处得来，说找到尉迟荆尸首的时候，你婚礼在即，不忍相告，一直瞒到了今日。 可是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她突然能明白萧起那句话，时至今日，尉迟曼失去了听他们解释的资格。而且，裴衍死了，她还活着，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裴衍死了。这些对你来说还要紧吗？＂ 尉迟曼无言。 阿狸的目光落在尉迟曼隆起的肚子上，“我来只是要提醒你，不要让他白死。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裴家最后的血脉，请你珍之爱之，好好生养。” 尉迟曼垂眼看着自己的肚子，笑道：“我必定好好生下这个孩子，而后便去寻他。” 阿狸声音发干，“你去地底下寻他，他不会要你的。他活生生一个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能为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去死？他这么做，无非为你一人而已。所以，不要让他白死。” “为什么死的偏偏是他？” “谁在乎谁多一点，谁就该死！”阿狸狰狞咬牙，“你从他那里盗得了北面兵防图交给了戎人，拖住了北大营兵力，又给他和赫连恺下了鬼客门的一段香，可他还是赶来了！他既然能解开自己身上的一段香，却没有解开赫连恺的，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拖住赫连恺，他好来救你？” 尉迟曼默默闭眼，脸上不知是哭是笑，她痛恨阿狸点破这个浅显而又隐秘的道理。 “我却以为他一直喜欢的是你，阿狸。” 阿狸整个人如被咒术定住，怔愣许久才缓缓抬眼看向尉迟曼，冷笑，“他的血都流干了。” “我是说，我错了，他只是喜欢过你，可却为我死了。阿狸，我并不要这么多呀，我不过有些吃味罢了，可他把命给我做什么呢？是我傻，还是他傻？” 阿狸终于失声质问，一败涂地，“是我傻。我以为高洁坦荡如你，心里不会有那种拔不掉的刺。可既然心中有刺，又为何答应嫁他？” 其实她料到了，从得知尉迟曼谋反一刻起，她心中一直有个隐秘的念头——尉迟曼并非鲁莽之人，之所以错得这样离谱，定然有人做了极巧妙的设计，而能挑拨动摇尉迟曼的，也许不止尉迟荆之死。 果然，还有这根刺。 “是啊，我竟是这样不讲理的人，他心里有过你，也只是有过罢了，和我心里有过起哥一样。” 阿狸听她就这么赤裸裸说出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心中不是没有疑问的，可这千丝万缕随着裴衍的死去，永远不会有答案。 她渐渐撒开手，松开尉迟曼。人生在世，并不是每件事都该刨根问底不死不休。 “来人。去请卢龄大人来给裴夫人看看，最好吃些保胎的药膳。” 阿狸说完，再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西院。尉迟曼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阿狸脚步越走越快，一直走到水榭无人处才终于停住了脚步，扶着粉墙站立，喘得厉害。 “青翼。”她抬眼看向暗处，唤了声。 青翼便走到她身边，“夫人。” “方才屋中说的话……” “方才属下站在外面，里头的对话属下一句也不曾听到。”青翼干脆利落地截住了阿狸的话头。 阿狸感激地点点头，“青翼，多谢你。” 青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夫人，元帅和裴大人从小一起长大，此时他心中悲痛定然不比夫人少一丝半点。” “哦。”阿狸低声应了，在没有多一个字。 第二日，萧军张榜发文，对此事有了说法，大抵是说兵部尚书裴衍鬼客门挟持，踌躇阵前救援不力，故而引咎自尽。 如此一来，尉迟曼勾结鬼客门一事被说成是受敌军挟持。尽管实情早晚还是会传到朝中，但眼下萧起人在鹿野郡，尉迟曼在他手里，朝中大臣便是要反对，也没法子将尉迟曼给斩立决了。 很快，新皇也有恩旨下来，念在裴衍多年来忠诚为国兢兢业业，且已身死，故法外开恩，不计其一时之错，保留裴家世袭罔替之爵位。 有了新帝恩旨，风光大葬是必然的了，而这样热的天，时间耽搁不得，是以决定第三日由萧起亲自扶棺回京。 回京前夜，萧起忙完所有事宜，精疲力尽回到房中。阿狸已经睡下了，或者说，自从她见过尉迟曼之后，就没再出过这屋子，对裴衍治丧之事一概不闻不问，不理不看。 众人只道阿狸夫人与裴尚书兄妹情深，悲痛至极以至于身子无法支撑。可萧起却知道，她是灰了心，只道人死万事空，连用阴阳鬼神之说骗骗自己都不愿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五章 心结不解 第二百八十五章 心结不解 “阿狸。” 他走进床边坐下，看着她背对自己的身子说：“明日就启程了，由我和赫连扶棺。入殓时，你去送一送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不去了。” 萧起心如刀绞，可他只是给她掖好被角，说：“好。” 是以第二日直到盖棺之后，送葬队伍要启程了，阿狸才缓缓现身。她远远看到赫连恺站在队伍最前，一手搭在那饰满缟白绸花的乌木棺材上。 “赫连……”阿狸出声喊道。 赫连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小跑上前。而阿狸这两日来未曾释放的泪水，却在这一刻如泉奔涌。 阿狸奔到棺前，无声无言，只与赫连四目相看，两人俱是哽咽难鸣，泪流满襟。 萧起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二人悲痛中的默契，屏逐开他的默契。仿佛抱头痛哭的所有人里，不必有他。 一场国殇，风光大葬。兵乱盖棺定论，公子荣归故里。 裴衍入土为安后，萧起立刻着手镇压鬼客门一事。端掉了他们在大胤境内的多个分坛，同时命赫连恺率精兵前往蛇姥山。 赫连恺大开杀戒，对鬼客门门徒一个不留，更放火烧山，足足烧了几天几夜才罢休。但鬼客门魔军主力早已不在蛇姥山中，鬼客门门主更是神出鬼没，莫说朝廷中人没见过他真面目，即便是鬼客门中教徒也没几人见过，那悬赏抓捕他的通缉令倒成了一纸无用空文。 此外，有大批与鬼客门私相授受的官吏被查处重判，光判斩立决的就有近百人之多，受此事而罢免弃用的更是多如牛毛。一时间，大胤官场人人自危，街头百姓也都谈“梨”色变。 大胤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春天就这样匆匆过去，初夏的骄阳里，大胤官场却秋风凛冽，而萧裴两家和赫连的将军府更是因为裴衍的离世，提前住进了彻骨的寒冬里。 待到赫连恺已经带兵从蛇姥山回来，朝中肃清乱党的动作仍如火如荼中。阿狸每日虽不出门，但都会叫个小厮去誊一份宫门抄回来，看到今日免了这个，后日抄了那家，心中了然。 事到如今，那些被肃清之人究竟是不是乱党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萧起不喜的人。 时至小满，萧起受封燕王，监国摄政，承制行事。至此，这大胤第一位异姓王，离那张龙椅不过只隔着一纸薄薄的禅让诏书。就连那傀儡小皇帝几时下笔，都只待他一句话罢了。 本是登峰造极的荣耀，但因前头搭上了裴衍的死，意味就显得复杂起来。而阿狸因心里存着这般念头，对于受封王妃一事的反应自然是淡淡的，除了进宫谢恩，谢绝了所有道贺的酒宴。 萧起日理万机，在家的时间实在不多，每此回府看到阿狸寡言少笑却束手无策，毕竟对于裴衍的死，他心上落下的疤一点儿也不比阿狸小。而且，比起鬼客门和朝中异己，另一件压在萧起心头的事，才真正让他忧心忡忡。那就是阿狸那大胤皇太女真身。 本来，萧起打算回到京城后就将此事告诉阿狸，可裴衍的死让他生怕连遭重创阿狸承受不起，于是一时间开不了口。 而且，如今大胤外有南昭虎视眈眈，内有鬼客门蠢蠢欲动，在野之士对吏治沉疴积弊颇有微词，而朝中老臣又对新政变法多有抵触…… 这样内忧外患的一个大摊子，他这样的钢筋铁都扛得吃力，他怎么舍得叫阿狸去扛。他无法想象这个重担若落在阿狸身上，她如何面对？如何自处？即便只是一个“皇太女”的名头，也足以压得她透不过气吧？ 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将路上的障碍再清扫得干净一点。他这样想着，就更是一刻也歇不下来。 如此，他一味奔忙，阿狸一味沉默，两人的话竟是越来越少了。 萧起生怕阿狸整天在屋里气闷，提议她多多出府走动，或是多回裴家去走动。阿狸自然愿意多陪陪义父义母，于是往裴府走动更多。 渐渐的，阿狸呆在裴府的时间越来越长。起先只是回去两日，后来是小住三五日，七八日，再后来一住就是大半月。 这日西纥使臣上贡到京，药罗泽又单独派人往摄政王府送了一批东西。左右都是西域最好的皮毛和玉石，还有阿狸喜欢的干果肉脯。 因萧起不喜铺张，没有重置摄政王府，只是将萧府按制简单扩建了一下。而萧扬还未娶亲，萧龄还未出阁，所以一家人仍还住在一起。阿狸素来懒散，府中还是萧老夫人当家，于是那些东西一大早就送到老夫人房中。 萧老夫人接了礼单，又看看桌上那些果脯，笑着对丫鬟说：“这些裘衣玉雕什么的都罢了。倒是这跋山涉水来的干果儿，阿狸肯定稀罕。快去喊她过来看看。” 丫鬟笑着应声，“老夫人，王妃今儿一大早回裴府去了，她见您还没起，怕吵着您就没进来说。” “哦……那她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说是住几日就回来。” 萧老夫人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毕竟阿狸前两日才从裴府回来的。 其实，自从裴衍灵柩回京以来，萧老夫人就觉得她们小两口不大对劲。比起萧起的雷霆震怒暴风骤雨，阿狸对裴衍之死的反应显得缄默而执拗，她甚至很少落泪，让人想劝慰都找不到开口的节点。 这夜，萧老夫人终于忍不住敲开萧起书房的门。 萧起从堆满公文的书案中抬起头来，看到萧老夫人站在门边，先是一愣，随即了然，忙起身快步扶萧老夫人坐下。 “娘，您喝口茶吧。”他捧来热茶，却在低头间看到母亲鬓角又添些许霜色。 萧老夫人开门见山问道：“我儿，你与阿狸是怎么回事？” 萧起不愿母亲担忧，斟酌着言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虽然每回你们一同来请安的时候都若无其事，但我看得出来不对劲，告诉娘，是不是因裴衍的事生出嫌隙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六章 今非昔比 第二百八十六章 今非昔比 萧起在母亲面前半蹲半跪下来，有些落寞道：“孩儿不孝，整日奔忙，不能在娘跟前尽孝就罢了，还劳娘为我担心。” 萧老夫人摇摇头，“我儿，娘是心疼你们。裴衍走了，大家都够伤心了，不想你们再一味自苦。” “也许过些日子……就会慢慢好一些吧。” 萧老夫人还是摇摇头，问：“日子久了，你就会忘了裴衍吗？” 萧起黯然，“当然不会。” “这就是了，阿狸心结不解，那么她思念裴衍到哪一日，就怨你到哪一日。 萧起缓缓站起身来，无奈道：“裴衍一事确是孩儿的过错，阿狸对我有气是应该的。而且，我宁愿她这么怨着我，也好过她自责。” “自责？此话怎讲？” “那一日，阿狸若是没有在城楼上与我争执，我就不会中那一箭，那一箭正中肩胛经络，所以裴衍那一刀我才没能拦下。” “竟是如此……可裴衍难道不清楚你的功力？” 萧起摇头，“这几年来我的功力精进不少，但战场上都是马上功夫，不曾有机会将内功全部施展。而裴衍不是练武之人，并不能精准判断我的手速，阿狸也一样，赫连当时又不在场。” 萧老夫人闻言一生长叹，“罢了，就别叫她知道了。免得她更放不下。” “嗯，孩儿明白。” “我不是不愿意让阿狸在娘家长住，只是不想她心里带着气。裴衍在九泉之下定然也不希望你们这个样子。” “是。” “你过两日就去裴府接她吧，正好药罗泽王子送了东西来，你就说我想吃果仁酥却不会做。这孩子最孝顺了，一准儿回来做给我。” “好。” 过了两日，萧起果然抽了空去往裴府。 萧起现如今身份不同了，他怕萧家二老按着规制兴师动众地出来迎他，于是事先没有叫人传讯，进了院子才叫人通禀。 萧家二老痛失爱子，多日缠绵病榻，今日见了姑爷也算略感安慰。萧起陪着二老说了会儿话，才往后头去寻阿狸。 跟着仆人进了园子，远远就望见阿狸站在小楼角上，迎风而立。王妃规制的金丝流云霞帔绕肩拽地。每每风来，那纤瘦身姿好似要随风飞天而去似的。 这小楼是裴衍生前住处，如今人去楼空，她痴痴傻傻站在此处的原因，不言而喻。 萧起提起袍脚上得楼来，阿狸听见脚步声才转过脸，见是他，倒是一怔，脸上泪痕也未能来得及擦去。 好歹是会哭的，萧起心中暗暗这么想。自裴衍死后，他几乎不见阿狸哭泣，只是日益沉郁，今日见她独处时触景伤怀能哭出眼泪，反倒放心一些。 “阿狸。”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只觉入手一片冰凉，不由得皱起了眉。 萧起说明来意，以阿狸的冰雪聪明，自然明白萧老夫人良苦用心，再想想萧家二老这些日子都瘦了一圈，心中也是不忍。于是辞别了义父母，与萧起一同回府。 马车早已候在裴府门口。今非昔比，自有王府仪仗铺陈开来，左右是佩刀骑马的卫队，旗罗伞扇，金瓜月斧。 阿狸由萧起亲手扶上马车，隔着车帘望着裴府大门。她总觉得下一刻裴衍就会从门里走出来，笑着对她说，阿狸你过两天还来啊，娘说给你砸米团子吃…… 车轮滚动，阿狸收回目光靠在马车壁上一言不发。萧起没话找话与她说了几句话，她索性闭眼假寐起来，萧起心里叹息了一声，伸手将她抱到自己怀里来。 阿狸倒也不挣扎，靠在他怀里仍是沉默。如今她就是这样，并非彻底不理睬他，但除了必要的话之外，不愿与他多说什么。 她若真的将气撒出来，他还能拉着她好好哄哄，但她这样规规矩矩有事说事，反倒叫人奈何不得。 萧起想起一事，从怀里将药罗泽的书信取出来，递给她，说： “差点忘了这大好消息。” 阿狸瞧见信封上熟悉的笔迹，一边接过去一边问：“什么？” “药罗泽当父汗了。” “真的？” 萧起在阿狸脸上看到久违的笑容，也展颜笑道：“嗯，他的汗妃给他生了个小子，他还嫌弃，说是想要女儿，真是欠揍！” 阿狸读着信，想起那一年的西纥，那片与自己纠葛缠绕的神秘疆域。牧民们围着篝火欢歌起舞的情景还历历在，还有年轻汗王站在上坡上为她送行的歌唱。现如今，那个冲动的少年不仅成为草原上从容的王者，更已为人父。 萧起也从她眼底看到了那一片莺飞草长，大概是因为两人最近心有隔阂，他不由得也想得多了起来。当年药罗泽对阿狸的爱慕之情他是知晓的，若是她当年接受了药罗泽，就此留在西纥，如今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萧起一阵后怕，又想起离开西纥那日，他在马背上对她说“我知道你喜欢这里，等朝中的事平稳下来，我再带你回来”。 思及此，他心中愧疚之意更甚，于是伸手握住阿狸的手。阿狸抬头，两人眼神交汇。 “阿狸，我曾说待到海清河晏之日，带你四海游历……” 阿狸转头朝马车窗外望去。外头九衢三市车水马龙，歌舞坊的彩灯酒幡争奇斗艳，小贩的货郎儿此起彼伏。一场兵祸的动乱，一位如玉公子的离去，并未使大胤京城的街头有何不同。而坐在她身边的，人心所向的王者，也正朝着人们期盼的结果稳步前行。 当初，因为尤氏母子的猜疑和迫害，他们不得不与之相抗，只盼着有朝一日挣脱强权，就能闲云野鹤海角天涯。可走到今日她才明白，曾经期盼的自由的终点，是另一个不得解脱的起点。 “何为海清河宴？”阿狸看着萧起的眼睛问道。 萧起想说，国泰民安，政通人和，兵强马壮，弊绝风清……可这无疑是在告诉她，这条路永无止尽，那个承诺永无兑现之日。 阿狸笑了笑，“罢了，只是回一趟粟粟岛都会遭遇兵乱，还要往哪儿折腾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七章 王妃有喜 第二百八十七章 王妃有喜 萧起喑哑，“阿狸，跟着我，确是苦了你。” 阿狸注视着他，她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看他了。他穿着摄政王规制的常服，一眼看去器宇轩昂，可是他的眼底血丝弥漫，眼睛下也多了两道细细纹路。 他瘦了。他日夜奔走不得休息，那箭伤久久未能痊愈。阿狸心口酸疼，因为她自那罐汤砸了之后，自己就再没为他下过厨房。 她轻轻一笑说：“王爷哪里话，阿狸现在贵为王妃，还不是依仗元帅才有的荣耀。” 萧起闻言皱眉，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车外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他猛地掀开车帘，之间前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骑着马疾驰而来。 长街之上严禁跑马，何况萧府的马车正在这街上走着。萧起一看就知是此人的马惊了，于是飞身而出跃上对方马背，在那人的尖叫声中控住了缰绳。 惊马终于停了下来，萧起正想开口呵斥，却见身前的人身子一歪，直接吓晕在他怀里了。萧起被迫抱了个满怀，简直气笑了。 他低头见是个极白皙瘦弱的书生，下意识地捏了捏对方臂膀，却只捏到一手绵软。他又吸了吸鼻子，这香味…… 他伸手扳过对方的头，直接往他耳垂处看去，果然那小巧莹润的耳垂之上，俨然两个耳洞。 是个姑娘！ 萧起哪里还抱，直接松了手就翻身下马。那晕倒的姑娘失了支撑，整个人从马背上滑落下来，幸而青翼眼明手快接住了。 青翼抱着人家，一头雾水地看着萧起。 萧起摸摸鼻子，没好气道：“你就抱吧，看晚间回去会不会被丹姬打残！” “丹姬干嘛打我？”青翼愣了愣，才觉得手中触感不对，又紧了紧手掌，那叫一捧柔嫩。他骤地瞪大了眼，也猛地松了手。眼看那姑娘要摔倒在地才又伸手捞起来。 姑娘被他一只手提着，偏偏倒倒的站立不稳，青翼指着一旁侍卫大喊：“你！你过来扶着！” 然后主仆二人面面相觑，这种状况还真没遇见过，大街上救了个姑娘，而这个姑娘穿成这样长街打马？ 萧起转头看看那马，是极上品的紫燕骝，想来此女也不是一般人家的，说不好是哪家官小姐被家里看得闷了，女扮男装溜出来玩。 大概是方才谈及西纥那一段，萧起又想到那年独自流亡的阿狸。想来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若遇上凶险无人帮衬，后果不堪设想。这一想，心就软下去一块。 他看着青翼手里那人叹了口气，说：“先带回府中，请个大夫给瞧瞧。私下打听一下谁家走丢了闺女，或者等好了再叫她自己走就是了。” 萧起说着往阿狸的马车走去了。留下青翼站在原地直纳闷，元帅什么时候还管起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没有吓着你吧？”萧起回到马车中，抓着阿狸的手连声问道。 阿狸摇摇头，“方才怎么了？” 萧起哭笑不得，“一姑娘的马惊了，横冲直撞的，幸好控住了。” 阿狸也不关心这些闲事，只应了声不再说话。 萧起亲自将阿狸送回府，自己拐道入宫去了，阿狸便到萧老夫人院子里去。她将药罗泽送来的各色干果取出来，一边用小盅子粉碎捣烂做酥饼用，一边陪婆婆闲聊。 “这西疆的杏仁当真和我们这儿的不一样，你看这一颗颗又大又饱满。”萧老夫人看着那干果说。 阿狸听见婆婆说话，笑着附和，“可不是吗，当日我在西疆看到那边的蒲桃，也比咱们这儿的大了一倍不止。”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捣碎的果仁从小石盅里抛出来，只觉得那杏仁味儿冲起来直窜鼻中，多闻了几下，竟然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萧老夫人吓了一跳，忙叫人去请卢龄，一边心里又犯嘀咕。 她将甜儿拉到一边，悄声问：“你家主子月事是什么时候？” 甜儿掰着手指头说：“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推迟有大半月了。” 萧老夫人又惊又喜，“为何不早说？” “我以为王妃心情不好，所以月事推迟了。”甜儿一脸委屈，忽然又开窍了，张大了眼睛说：“老太太，您是说……王妃有喜了？” “我看八九不离十！”萧老夫人兴奋得厉害，等不及卢龄过来，就叫人入宫去请萧起回来。 萧起和卢龄倒是前后脚。萧起一脸喜色地跨进房间，看到阿狸隔着帘子侧坐在床榻上。卢龄刚给阿狸切完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萧起就一步上前掀开了帘子。 阿狸见他进来，仰着脸看向他，近来憔悴失神的一双眸子，难得泛出了光彩。 萧起几乎就乐醉了，他走到床边抓起她的双手，连声喜叹，“阿狸，我们有孩子了！” “咳，咳。”站在一旁的卢龄佯装咳两声，不得不残忍地说：“元帅，此事是误会了。” “误会？” “王妃并非有孕，这是肠胃不适……” 这……萧起的脸色僵硬无比，与母亲面面相觑。 原来，这萧老夫人见阿狸干呕，又听得甜儿说阿狸月事晚了大半个月，就仗着自己生养过几个的经验认定阿狸有喜了，去请萧起的人传话也传得不清不楚。 此事说来也是萧家一大心病，自从萧起成亲一来，二老一心想要抱孙子，但阿狸迟迟怀不上。 阿狸也请了大夫来看过，都说这身子没毛病，只是略有些宫寒，调理调理就好。可事这么长日子调来调去的，娃还是没见着落一个。 萧老夫人一开始还时不时催催小两口，但后来越是怀不上越不敢催，府中人也都避开这个话题，就怕阿狸多想。可是今儿这一出，可是叫阿狸出了大丑。 萧老夫人后悔不已，卢龄也是尴尬至极。 阿狸脸上难掩失落，把自己的手从萧起掌中抽出，打起精神来宽慰婆婆。 “娘不用担心，定是我今儿马车上下来，口渴贪茶，喝得急了些，所以不大舒服。” 萧起却还是紧张道：“进来常常失眠少食，今日又打起呕来，怎么会没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八章 侯府千金 第二百八十八章 侯府千金 “王爷不必过分忧心，王妃身子确实没有大碍，只是脾胃虚弱，饮食上要多加克制，我再开一副理气和中的汤药，连服三日就好。” 卢龄开了方子，萧老夫人才将他送出房门。 “老夫人，王妃身子眼下虽没有大碍，却不得轻视。” 二人行至中庭，卢龄才停住叫对萧老夫人说道。萧老夫人早从方才卢龄的表情中参透一二，忙问：“卢大人但说无妨。。” “老臣说过，阿狸王妃之所以迟迟未有身孕，一是成婚时年纪尚小，二是她豆蔻之年遭遇父亲惨死，又报仇无门，因此悲愤难解以致情志不遂，气机不畅，宫寒失调。但那还算不得大毛病，只要多加调养，有孕不难。可是如今……” “如今可是病情有变？”萧老夫人顿时紧张。 “裴大人一事，对王妃打击甚大。” “卢大人的意思是裴衍的事让阿狸的病情加重了？ “是啊，同一种诱因导致失调之势更甚，若不及时扭转，要想有孕就难上加难。” 萧老夫人眉头紧锁沉吟道：“到我们这个岁数自然是想抱孙子的，但这都看造化，命里有时终须有，不必强求。我反倒是担心阿狸自己的身子。” “老夫人所言极是。不过老夫人也不必过于担心，阿狸王妃还年轻，只要遏制住这病症的源头，好生调理，将来定能为王爷开枝散叶。” “那便好。不过，之前沈蔻初掳走阿狸并以断骨之残忍手段对待，阿狸不都扛过来了，也未曾留下什么阴影，为何这一次……” “阿狸王妃是至情至性之人，那些卑鄙小人伤她辱她，都只能伤在她肉身之上，并不能摧折其意志半分，而此次则截然不同。” “我明白了。”萧老夫人了悟道：“裴衍与这孩子互为知己，虽是结义兄妹而感情更甚血亲，尉迟曼又是她闺中密友，所以这是伤在心上。” “正是，所谓心病，还要心药医。” “那依卢龄大人看……何为心药？” 卢龄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沉吟道：“王妃离别故土远嫁大胤，在此亲友甚少，王爷又忙于政务难得陪伴。如今王妃失了两位好友，陷在伤感之中不愿自己走出来，闷在房中懒言懒语，这只会让郁结之症更甚。所以，要多给她一些事情做，让她多与人交际。　” 老夫人点点头说：“我见她心中烦闷必不喜有人打扰。府上的事就都没叫她过问，没想到适得其反了。看来，我倒是要她来管家才好。” “是的，人一旦忙起来，就顾不上自怨自艾。除此之外，还可多邀约些与他同年岁的命妇或小姐们，或出去郊游踏青，或做个诗社画社，哪怕打打牌也是好的。” 两人就这样一边说着一边朝外头走去。此时谁也没有发现，一旁月洞门后站着个人，正是萧起那天从马上救下来的姑娘，大名谢婧。 此时谢婧还穿着一身书生打扮。她看着萧老夫人走远，才吐了吐舌头从墙后走出来。心道，那老头叽叽咕咕说那么一大通道理，无外乎是说这摄政王妃心情郁结导致不育，所以要多让她热闹开心嘛。 她也是从王府管事胡安口中才得知，自己惊马冲撞的竟是当今摄政王萧起。她自来玩心大胆子大，于是趁着仆人不在悄悄溜进院子来闲看，没成想撞上人家说这种隐秘之事，于是只能躲在一边。 谢婧不由得又想起萧起救她时那旷世英姿。萧起大胤第一美男子的名头她是知道的，平日里闺阁小姐间也时常提起，今日才知何为百闻不如一见。 不过，关于萧起此人，谢婧更多的还是从自己的曾祖父口中听到。 原来，这谢婧便是大胤长宁侯家的曾孙女。 说起来，两家还差点儿攀上亲。就是当年萧起还未娶亲之时，长宁侯有意将自己的另一个曾孙女，也就是谢婧的姐姐谢嬛说给萧起为妻。 那年采薇宴上，长宁侯还特意在将谢嬛带到萧起面前，让两人打了照面。但没成想突然冒出来尤太后指婚一事，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谢婧心道，也是自己姐姐没福分，否则大胤女子艳羡的就是她谢嬛了。不过，坊间对阿狸也不全是赞誉，毕竟近到大胤世家贵女，远到他国公主，多少人想嫁给萧起为妻，却被阿狸这样一个连户籍都没有的海岛孤女捷足先登。 女人的妒忌之心是最可怕的，于是都盯着阿狸的日子，就想抓她一个错处，方觉安慰。所以，阿狸得萧起专房专宠却久久未能生育，就成了坊间最好的谈资。 谢婧也觉得巧，今儿自己怎么偏就撞见卢龄这一番话了。细细想去，若是阿狸一直不能有孕，就算萧起不计她七出之条，但总也要再纳个侧妃吧？萧起纳妃，不知又有多少官家小姐趋之若鹜。 她不由得又想起姐姐谢嬛，谢嬛如今已经嫁给户部侍郎詹禄的儿子，即便想做萧起的侧妃也不能够了。家里姐妹也就剩她自己尚未婚配，倒是还有机会…… 思及此，谢婧越发觉得此番相遇是命中注定，她的耳根子控制不住的红了，即便一身男装也掩不住那娇羞的小女儿情态。 谢婧沉吟片刻，找来王府里一名丫鬟，给了她一锭金锞子央她给自己弄一套像样的女装。她换了女装回屋梳洗拾掇之后，才去找王府总管胡安。 这一次，谢婧直接对胡安言明自个儿的身份，倒叫胡安吃了一惊，所以，等萧起从阿狸房中出来，走到书房门口就看到胡安领着个姑娘候在那里。 萧起一个眼刀朝胡安砍过去，毫不掩饰面上不悦。他甚至没细看那谢婧一眼，只问胡安。 “何事？” 胡安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王爷的书房除了阿狸王妃之外，不喜女眷进来。但这位谢小姐毕竟是侯府千金，她闹着要来书房面见王爷，总不好拂她面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九章 侯府头顶上的天 “王爷，谢小姐说要见您。” 萧起气笑了，说想见我就见我？府上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他疑惑地朝谢婧看去，这才认出人来，心道，原来是那个惊马的冒失鬼。 谢婧哪里知道他心中揶揄，只柔柔地笑了笑，上前一福，“多谢王爷今日出手相救，谢婧感激不尽。” 萧起听到她自报闺名，眉毛又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心里颇不耐烦，却只能端住摄政王的气度淡笑道： “姑娘不必客气。姑娘今日受惊不小，尽管在府中多修养两日，缺什么跟胡总管说便是。” 萧起说完，抬脚就走。这是谢婧未曾料到的。想她在侯府是嫡出姑娘中年纪最小的，自来备受宠爱，众星捧月一般。何曾被这样敷衍轻视过。 她一时呆立在原地不动，胡安看着都替她尴尬，但也没法子，反正自家主子对女人的耐性全都用在阿狸王妃身上了。 好言好语将谢婧劝回屋先休息，胡安才无奈地进书房去。 萧起见他进来，从公文里抬起头横了他一眼。 “你如今是越来越鞠躬尽瘁了，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都亲力亲为？” 胡安那叫一个冤，硬着头皮道：“王爷，可不是我多事，刚才那谢婧谢姑娘是长宁侯府的千金。” “什么？”萧起简直气笑了，只觉得晦气，说： “长宁侯家是什么喜好？让自家千金穿得不男不女的，还无视法度长街打马，这罪我倒是治不治啊？” “老奴也是难办呀。又想到王爷对一向长宁侯府颇为礼遇，所以这谢小姐想见您，我也就没拦着。” 萧起不悦，公文往桌上一丢，说：“凭她是哪一府的千金，往后女眷都不许往我这里来。”开什么玩笑，叫阿狸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胡安频频点头，又说：“王爷，但眼下难办的是，这谢姑娘是从家里私逃出来的……” “私逃？”萧起也是吃了一惊，才想想她当时那身打扮，忙问：“不是跟什么情郎私奔吧？” “不不不，这道没有。但我悄悄打听了，只谢小姐简直是个闺阁里的混不吝，自小气性大主意大，这回也是因着家里请了先生给她拗规矩，她给拗得心烦了，索性跑了出来。所以……王爷您看眼下这事儿怎么办？” 萧起没好气道：“爷就不管这闲事儿，就该让她死在路边上！” 胡安汗，说：“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咱们王府里呆着多不像话。还是早点将她送回去的好，还得悄悄儿的。” “这还用你说？” 萧起叹了口气，只觉得头疼。说起来，长宁侯府正是萧起眼下需要笼络的。 这长宁侯虽是一介文臣，却是朝中为数不多的胤皇在位时就封侯的爵爷。而且，他一向不参与党争，明哲保身，淡泊权力，是以当年未受裂图之乱牵连，这些年来侯爵地位也未受动摇。 而萧起是马上定的江山，武治见长，并无多少文功可言。可如今摄政不同于领兵，文人们的口诛笔伐有时候比百万雄兵还可怕，若人心不服，何以谈治国？总不能再来一个“焚书坑儒”吧？ 这长宁侯眼下虽没什么实权，却素来德爰礼智，才兼文雅，是以声名远播，门生广布天下，正是萧起要用的人。 然而，当年沈蔻初欲重审沈勐案时，长宁侯首当其冲为其筹谋，后来沈蔻初身死，长宁侯自知帮错了人，虽然萧起从未迁怒追究于他，但他心里总还是存了疙瘩。 为此，前几个月户部侍郎詹禄的大儿子求娶了长宁侯长孙女谢嬛时，萧起还亲自保媒，就因詹禄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此举也是以示亲厚。所以，今日谢婧到了他府上，他更不能不管。 胡安也不敢乱出主意，就问：“此事还请王爷示下。” 萧起想了想说：“你明日悄悄去一趟侯府吧，将实情禀告老侯爷，让他们悄悄儿来接人。谢婧这边看紧她就行，通知侯府的事不用告诉她，别像我们赶人似的。” 胡安领了萧起的示下，只等明日到长宁侯府上将萧起的意思带到。他着人收拾了一间空房来，让谢婧搬过去先歇着。 谢婧在萧起哪里碰了软钉子，住进新房间也不痛快，但她堆起笑脸，拖住胡安道：“胡总管留步。” “谢小姐有何吩咐。” “胡总管。我既是来了王府，当去向老夫人见个礼才是。免得将来老夫人知道了，觉得我们长宁侯府不懂礼数。” 胡安心里头犯嘀咕，哎哟喂，谢姑娘您就不能消停点么，您不把你家侯府头顶上的天捅漏就不错了，还礼数呢！ 可是谢婧把话说的这么重，胡安也不好推辞了，只能丧着脸去禀明萧老夫人。心道好在她只说要见老夫人，没说要见阿狸王妃。不然自家王爷可能要拎着她从这屋檐上直接丢出去了。 萧老夫人哪能料到这一出，听完胡安的话也是觉得好笑，但她自然明白长宁侯府的要紧，不得不去请谢婧相见。 出人意料的是，谢婧见了萧老夫人后竟是一下子拜倒，说： “老夫人救救我……” 萧老夫人吓了一跳，忙将其扶起。随之谢婧就将侯府如何礼教严苛狠狠渲染一番，又说自己本来只是偷偷跑出来散心，没想到惊了马，耽搁了回去的时辰，不知道此番回去要受怎样的重责。 她求萧老夫人送她回家，再替她好言几句，说她祖父看在萧老夫人的面子上，才不会太过责罚。 此番要求合情合理，而萧老夫人是女兵出身，本就看不惯那些礼数教条，如今年岁大了更见心慈，见谢婧怕成那样也于心不忍，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摄政王府的马车果然停在了长宁侯府门口。 长宁侯得了萧起的口信，又见萧老夫人亲自送这不肖孙女回来，也不好怎么责罚她。 谢婧也是乖觉，一个劲儿地说王府对她如何照应，萧老夫人如何亲和，把这这私自出府的糗事说得反倒像一桩来之不易缘分，连谢夫人也觉面上有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章 诗会 侯府自然一番盛情款待，但此次萧老夫人独来，长宁侯倒不好驻留太久，于是让府中女眷作陪。而萧老夫人见长宁侯府上上下下斯文有礼，心生几分亲近之意。 她想起卢龄说要让阿狸多多热闹之言，于是对谢夫人道： “今日到了侯府，才知道什么叫书香门第，簪缨世家。我们这样大刀阔斧惯了的人，真应多与侯府亲近，方能沾一沾贵府的书卷气。” 谢夫人忙说不敢当，而谢婧大着胆子把话接过去，说：“书卷气婧儿没有，但若是老夫人看着我不厌烦，我巴不得多与老夫人亲近。” “没规矩！”谢夫人佯嗔女儿一句，忙对萧老夫人说：“素来耳闻老夫人巾帼美名，心中很是钦佩，只是寻不见合适机会前去拜访，此次虽说婧儿犯了错，但能与老夫人结此缘分，就算她将功补过了吧？” “那是当然，还要有赏才是！” 萧老夫人笑道，说着又提起花会诗社之事，说： “我心里也想平日亲友姐妹们多加走动，可是年轻时南征北战粗鄙惯了，哪里组过什么斯文像样的局，今日第一次见谢夫人，倒厚脸皮一回，想请谢夫人帮我谋划谋划，咱们合着做个诗社或是花会，可好？” 哪能不好？谢夫人自然爽快地答应下来。 如此，萧老夫人和谢婧母女两下里筹谋开来，没几日就将办诗社一事筹谋得有模有样。 这日，摄政王府花园里当真花团锦簇，衣香鬓影。想来也是王府第一次下帖办诗会，受邀的世家贵女们无不受宠若惊，个个拾掇得嫦娥一般前来赴会。 而萧老夫人此举本就是为了给阿狸找些热闹，免她无聊，所以索性将迎来送往等一干子事统统交由阿狸去张罗。 阿狸领了这活计，只当是王府要多多笼络各大世家，自然不敢贻误，于是一大早起来梳洗打扮，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诗社的章程和花样，萧老夫人已同谢夫人商议妥当，并一一誊写出来，所以阿狸只需打点府上待客的礼数即可。 既是闺阁诗社，也不必循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老例，就要大家放开来玩乐才好。于是阿狸就将筵席设在花园的荼蘼凉棚下头。席位围坐紧凑，斗诗说话都不费力。 此时客已入席。萧老夫人和阿狸坐在主位上，萧龄、孟姝和谢婧母女围坐两侧上席。 菜品流水一般上来。凤眼腰、鸽吞燕、鼎湖上素、红炉烘雪衣、云腿馅儿府……大都是闺阁小姐们喜欢的精巧之食。 席间说说笑笑，宾主尽欢，其间还将诗社的名字商量定了，就叫“玲珑社”，取诗豪笔下“凤池西畔图书府，玉树玲珑景气闲”之意。 饭罢，奴仆们将那些繁琐的盘盏撤了，只上小食凉果和茶品。随即又摆上文房四宝，奉来水盆巾帕。 众女净手熏香，还像模像样放了鞭炮，这诗社才算正经开社。来客都是颇有才情的名门闺秀，一个个看着雪白的玉版宣，都按耐不住诗兴了。 “各位姐妹，我倒有个主意。”谢婧拿突然出声道：“光是作诗词，那作完也就看看罢了，不如我们将诗词做成谜面儿，大伙儿还可以猜谜。” 谢婧此言一出，众女虽心中虽觉有趣却不敢发声，只偷偷去瞧阿狸的脸色。原来，众人都知这阿狸本是海岛孤女，不是大户人家出身，恐怕胸中墨水极有限。而谢婧这一提议使得诗题难上加难，只怕阿狸不能胜任。 萧老夫人也笑吟吟看向阿狸。阿狸在外头虽不显山露水，但她这当婆婆的，这自然知道儿媳妇的才情。 阿狸感受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虽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今非昔比，她既然穿着这身丹凤朝阳金缂丝的摄政王妃常服，就不能平白让人取笑了去。于是她笑容明亮地开口： “谢妹妹此意甚好。那今日就照这个规矩行事吧？” 阿狸说完这话，众女纷纷称是，而阿狸却看到坐在自己下首的萧龄暗暗翻了个白眼。 “就你能！”萧龄暗暗骂了一句，只觉这个谢婧讨厌至极。 原来，萧龄也是个不爱文墨的，谢婧这个提议恐怕要叫她出丑。阿狸看着小姑子想了想，开口道： “诸位听我一句。今日组此玲珑社，原是找个由头，大家姐妹常聚，所以出题不必过于严苛，如此才能自在说笑，不至于为诗伤神。” 萧龄立刻附和：“嫂嫂所言有理！” “所以，依我说这一局就不拘于咏一样事物，凡府中可见之物皆可作题，也不限韵，如此可好？” 众女且能不好，只是心中或体恤她不易，或暗暗嘲笑，谢婧更是不以为然，心道，这不限那不限，如何显示得出她的水平来？于是她扯了扯唇角说： “那依王妃之见，是不是连诗词歌赋都不限，索性各人爱做什么做什么？” 阿狸却像听不懂她话里的讥讽一样，大大方方笑道：“那就依谢妹妹所言。” 啊哈……谢婧都气笑了。 如此，就照以上规矩，以一炷香为时限。席位正中放了一盏三色流云玉簋，用来投放大家事先设定的谜底。 既说是写府中可见之物皆可作题，众女皆四下转头，都想找个不容易被猜着的东西。阿狸却不较真。她侧目，看见一旁鹦鹉博山炉里燃着用来计时的线香，略一沉吟便下笔了。 一炷香烬，除了萧龄还在奋笔疾书外，旁人都已将诗作和谜底投入玉簋中了。 萧老夫人看着萧龄大笑，打趣道： “我不会作诗，只听说作诗难，今日见我儿这满头大汗的样子，才知道作诗可真比打仗难多了！我砍一个人都没出这么多汗。” “娘……”萧龄娇嗔，脸上有些挂不住，也终于停笔。 一篇篇诗作两下里传看开来。虽都是闺阁消遣之作，但女子心思玲珑，文词婉约，读来另有一番风流。加上谢婧出的主意，所有诗作皆为谜面，大家不由得竞相猜谜。 “谢姐姐不愧是才女，这首诗果然俏皮之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一章 惊艳四座 “谢姐姐不愧是才女，这首诗果然俏皮之极。” 大家的赞叹声将萧老夫人和阿狸都吸引了过去。萧老夫人叫人将谢婧的词作递上来。因要做谜语，所以都未写诗名，只见是一首七绝： 鬼斧神工尽巧思， 一朝得志赴瑶池。 自名仙岛蓬莱玉， 实乃江湖浪底石。 萧龄歪着头，指着桌上那压着玉版宣的石镇纸，说：“这又是玉又是石头的，难道是这个镇纸？” 谢婧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 阿狸将诗看了一遍，抬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鱼池，笑道：“我猜是是那池中的湖石假山。” 大家不由得往那边望去，只见青檐粉墙之下，一片莲池直通后院，池中碧荷摇曳假山嶙峋，飘渺水汽之中真如阆苑琼台一般。众人再想想这字面儿的意思，也纷纷领悟了过来。 谢婧脸上的笑僵了僵，她倒没想到在座的才女们都还未猜出，倒叫阿狸一下子说中了谜底。她只能强笑道： “王妃娘娘真是慧眼。” 一片夸赞之声后，大家又去看孟姝的大作。孟姝素爱词曲，于是做的是一阙变格《如梦令》： “画殿古妆初上。玉面花翎素蟒。静落一声白。介介然云锣响。 出将，入相，千古一出绝唱。” 这写得直白，道不用猜了，大家一眼看出谜底是院子里的戏台。 “出将、入相用的太妙了！”阿狸赞叹道。 原来，自古戏子最不爱落幕散场后的寂寥，所以戏台上下场用的两扇小门上，通常写的不是“上场”“下场”，而是“出将”“入相”。孟姝用在了这里，很是取巧。 “孟姐姐的词是好，可是谜底显而易见，倒叫我们失了猜谜的乐趣了。”谢婧不是滋味地说道。 她本来踌躇满志，没想到被孟姝抢了风头，心中很是气闷。于是又看向着阿狸，问： “从未见过王妃娘娘的笔墨，今日总算能有幸一睹，不知王妃娘娘写的是什么？”言下之意不过是说，阿狸从未写过像样的玩意儿，今天八成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阿狸倒没多想，只笑着将手中诗作递给她，说：“见笑了。” 谢婧接过去低头看，可还未来得及品鉴诗文，就被阿狸的字震住了。 她自小苦练颜体，常被祖父称赞笔力劲道不输男儿，但比起眼前这银钩铁画龙骧豹变的一纸狂草，她那笔力只算挠痒痒了。 纸上也是一首七绝，写道： 赤子德馨香草志， 庙堂燃鼎士为谁？ 红尘一念无情火， 舍我焚心寸寸灰。 众人见谢婧看到阿狸的诗文后脸色有异，心道，难道王妃娘娘的文墨难看到这地步？竟吓得谢婧变了脸色？于是一个个凑近了去瞄纸上的字。 一看之下却大大吃惊，个个惊叹于阿狸这一手好字，一时间争相传看起来，皆言王妃娘娘好文采，诗好，字好，实乃闺阁少见的双绝，让人都不知先夸哪一样才好。说着，又纷纷猜起诗里的谜题。 孟姝突然俏皮地一拍手，指向香炉中已经燃烬的线香说：“谜底是香！王妃娘娘我说的对不对？” 阿狸连连点头，“正是。” 众人又细细品味一番，感叹“红尘一念无情火，舍我焚心寸寸灰”二句真是悱恻动人。 这一切出乎谢婧所料。她暗恨自己不够知己知彼，今日一局输得窝火。她再也打不起精神再应付，只佯称口渴，走回席间喝水。 阿狸这才抬头，若有所思地从背后看向谢婧。今日谢婧穿了一身鹅黄绣银红牡丹的软烟罗裙，年轻的身姿连背影都透着骄傲。 阿狸不由得在心里将谢婧那首诗又默念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谢婧的诗是在暗讽她野岛孤女的出身。所谓“自名仙岛蓬莱玉，实乃江湖浪底石”，套在当年她谎称海女使者而受封女史一事上头，竟这般契合？ 再想想谢婧今日种种言行细节，确实有些来者不善的味道。可是他与谢婧无冤无仇的。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呢？ 随即阿狸想到那日谢婧惊马被萧起救下的事情，方觉得这事定然又与萧起这麻烦精有关。 她叹了口气，懒得再深想下去，转头去和大伙儿一道品读其他诗作。 既是办社，又有萧老夫人和谢夫人两位监事，最后免不了俗要评判个“文魁”出来。 众人纷纷推举阿狸的诗，但萧老夫人却不好偏护自己儿媳，反倒笑着说：“要我说，阿狸的诗是极好，可惜太过伤情，还是孟姝丫头的更应景些。” 于是，最后这魁首就是孟姝那阙《如梦令》，而垫底的不出意料是萧龄。 萧老夫人拿过萧龄那首诗诵道： “青梅论道英雄胆， 又敬诗仙李太白。 莫笑胸中无点墨， 竹林枕麮鹿车来。” 随即她指着桌上的砚台，大笑这对萧龄说：“也不罚你酒了，且把那一盏墨喝，就不是胸中无点墨了！” 萧龄跺着脚扑倒阿狸怀中，红着脸道：“娘还要不要我见人了？” 阿狸笑着拍她的肩膀，开口道：“龄儿这最后一句的“麯”字虽匆忙间破了格，但意味最好的也是这一句，说有几分建安风骨也不为过，说不定再假以时日，我们家里要出个女文豪呢！” 如此说笑间，消遣的小食又上来一道，大家又闲话些闺中趣事，直到日影见长才散。 园中残羹冷炙自有仆妇们收拾，萧老夫人体恤阿狸忙碌一天，留她在这边用了晚膳。 萧龄自从被阿狸昧着良心夸了一句“建安风骨”，对吟诗作对的兴趣一发不可收拾，饭后还拉着阿狸问东问西。 萧起从宫里回来，走到门前就听见屋中谈笑，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他嘴角不由得一勾，阿狸似乎很久没这么笑了。虽然他不喜欢家里总来一堆女人，总觉七嘴八舌噪鸹得很，但如果这样能让阿狸高兴起来，那叫他在家里办个女学他都乐意啊！ 萧起跨进屋里，向母亲问安后就笑着看向阿狸，说：“我人还没出曜华门呢，就有大臣们跟我夸赞，说我的王妃今日在诗会上露了一手，惊艳四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二章 纳妾之事 阿狸笑笑低下头去，“王爷身居高位，别人借夸我奉承一下您，您都听不出来吗？” 萧龄和萧老夫人连连摇头，异口同声：“不不不，是确实好。” 萧起站到阿狸身前，将手掌一摊，问：“王妃大作呢？求一睹真颜。” 萧龄说着要去翻找，阿狸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笑道：“那么多，翻到什么时候才好。王爷累了一天了，等闲时再慢慢看吧。” 萧起便与母亲和妹妹又说了会儿话，才携着阿狸回那边院子去了。 这里应酬一天有些疲惫，于是早早自取沐浴。萧起坐在房中，听到屋后水声传来，笑着叫甜儿去将今日的诗稿统统拿来。 厚厚一叠诗稿里，他随便翻几下就认出阿狸那张龙飞凤舞的笔记。他不由得笑了笑，人说字如其人，有时候想想这丫头是真有点霸道，又执拗。 他将纸抽了出来，一看，再看，眉头不自觉地紧拧起来。没想到，人们口中才情横溢的摄政王妃，会给他这样的“惊喜”。 旁人也许看不出什么，只道此诗太过伤情，可萧起却知道伤情的缘故。阿狸这诗哪里单单是在咏焚香，分明是在感叹裴衍之死。 首句“香草志”看似说香料，实则借喻屈子“香草美人”之志，也是裴衍之志。 “庙堂”本就二解，可指庙宇，可指朝廷。 “燃鼎”谐音“染鼎”，暗指他萧起的染鼎之志，不臣之心。 这里的“士”也不是指香客居士，而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士。 “无情”二字更是对他的血泪控诉。而末了的心灰意冷，就是她如今对自己的心思吧？ 她对他的误解和怨恨，竟到了情难自禁诉诸笔端的地步了吗？萧起拿着这轻飘飘的纸，只觉比言官们的谏书还厉害万分。白刀黑刃，字字戳心。 萧起也不知道这样怔怔看了多久，直到听到阿狸的脚步声传来，才将一整叠诗稿胡乱塞进箱笼中。 阿狸顶着一头还未彻底擦干的长发，走到一旁桌前，拿起水杯，给自己倒水喝。这初夏时节又泡了热水澡，总觉要喝几口凉水才舒爽。 萧起本就心里不好受，这一看之下更是火冒三丈，走过去一把将杯子抢过，语气颇不好地说：“沐浴过后怎可喝凉的？你自己还是大夫呢？怎生不知道保养？” 阿狸抬头扫了他一眼，是觉得他这怒火来的莫名其妙。 “不过偶尔为之，何苦大惊小怪？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有数？那前两天是谁恶心想吐不舒服看了大夫，还吃那好几天药呢？” 这一茬不提还好，提起来阿狸只觉得又羞愧又恼火。 她并不是那样刀枪不入的，那些围绕着她肚子的闲言碎语，终归还是会传进她耳朵中。 不光如此，就因为她没有生育，在他人看来这王妃之位岌岌可危。所以才有那么多姑娘，怀着像谢婧那样的心思。 而且， 女人天然就对做母亲这回事很是憧憬。虽然每一个大夫都说她只是略有些宫寒，她也给自己诊过脉，都以为只要调养一段就会好。可成婚这么长时间了，她真的越来越不抱希望。 她突然一阵心灰，将擦拭头发的巾帕往桌上懒懒一抛，说：“不曾为王爷生个一男半女，镇日保养着做什么？” 萧起被她淹得几乎眼前发黑。他气急道：“好好的做什么又妄自菲薄？我不过是心疼你的身子，你怎么不识好歹，扯上这些来说？” 阿狸没有说话，只低着头看向地上。她能感觉到萧起那沉沉的目光，由上而下，如黑云压顶。 没错，她贵为摄政王妃，每日锦衣玉食，风光无限，日子恐怕比宫中的娘娘还要好。而且萧起不仅不嫌弃她无子，还对她极尽宠爱，从不提纳妾之事。在旁人看来，她若还是不满意，就真的是不识好歹。 可旁人怎样想，跟她亲口听到萧起这样说，却是不同的。 她抬起头，有一丝光从她眼睛里沉下去，就像天上的月亮隐到了云后，水中月影也会消失不见。 她对着萧起微微一福身说：“是妾身不识抬举了。“ “你……”萧起看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咬牙道：“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吗？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他一步上前，拉起她的手说：“阿狸，我是你的夫君，不是你的敌人！你有多久不曾好好跟我说过话，有多久不曾叫我一声萧郎，有时连夫妻房事都百般推辞……” “王爷要不纳个妾吧？”阿狸冷不丁一句。 她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这显得她像在吃醋，像是很在乎今天谢婧给她的软钉子。但那一刻就像中了邪一样，似乎不说这样的狠话就会活活憋死。 萧起用力抓着她两边手臂，很想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掼到地上，最好把她这一身的刺都一根一根地拔去，省得他动不动被刺得心口这么疼。而她仰着脸，表情因后悔和疼痛而愈加显得倔强。 砰一声裂响。萧起松开她，一掌拍在一旁桌上。 桌面茶壶茶盏被震得东倒西歪，茶水沁湿了百花织锦案布。萧起看着那冷茶，仿佛它才是这一通争吵的罪魁祸首，于是又抓住了往地上摔去。 案布带着那些瓷盏一股脑儿砸在地上，四下滚走，摔得粉碎。自裴衍死后两人之间岌岌可危的冰层，也摔得粉碎。 房门口，甜儿和仆妇们听见声响还未搞清楚状况，就见萧起砰一声摔门出来，匆匆而去。 “小姐……”甜儿惊惶地奔入房中。众仆妇急忙七手八脚收拾起地上的碎瓷和茶渍。 “出去！”阿狸背对着门，用少有的凌厉口吻再次呵斥道。 大概是她从没对府中人发过这样的脾气，连甜儿都不敢上前。 “出去！统统出去！”阿狸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喑哑的哭腔已然压抑不住。 人们终于都退了出去，房门被轻轻带上。 阿狸脱力般松开双臂，转过身来看着这一地狼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如广阔江湖 将所有人赶走之后，没了那些烦人的响动，身边一个说话的人都没了，她又觉得房间安静得可怕，巴不得打开房门让所有动静重新进来。未拭干的头发散着湿冷的水汽，明明刚才还热得要喝凉茶水，这会儿却生生打了个冷战。 她觉得好笑，明明是萧起在往孤家寡人的路上走，他身边前呼后拥人来人往比起以前更甚，倒是她自己越来越像一棵失去生机的树，孤立在茫茫戈壁上。 她突然想起什么，缓缓走到床前掀开枕头，将底下一张百子嬉春锦图抽了出来。这诗她前两日才和甜儿一起去寺院里求来的，她分明是在乎的…… 那红彤彤金灿灿的锦图刺痛了她的眼，她将那图锦抓在手里，茫然四顾，然后快步走到向房间一角的箱笼，掀开了盖子丢进去，像丢开什么污秽邪物一般。 在箱盖上的那一瞬间，她突然看到了里头那些白花花的纸笺。她伸手拿出来，看到面上就是自己的那一首。她突然明白萧起一开始的怒意是来自于此，原本委屈万分的心又多了别的滋味，更加酸胀起来。 她将诗稿拿出来，无意识地一张一张翻，又看到谢婧那首诗。自名仙岛蓬莱玉，实乃江湖浪底石。 她突然不觉得这是一种讥讽了。 也许她真的只是一块顽石，要过这繁花似锦人上人的日子，就要打磨掉粗粝外皮，切割掉棱角，一不小心就刺心裂胆，甚至化作齑粉……这堆金叠玉的王府是真不如广阔江湖。 可是，觉得这种日子难受的又何止是阿狸。此刻书房里，萧起心里已经不是愤怒，而是委屈。 他自小被送进军营里打磨，南征北战，多少次饮冰卧雪，多少次身负重伤命悬一线都不觉得委屈。可今天他真的觉得委屈。 他做这么多，自知有功有过，他知道天下人骂他是怎样的乱臣贼子，也想过将来身后骂名，可这和阿狸怨他是不同的。 说起来就这么好笑，他这种感觉，和阿狸能忍受别人议论却听到不得他那句不识好歹，是一模一样的。 他何尝想将阿狸拘在这方方矩矩的天地里，可他有什么办法！ 一开始，他争权夺势是为了自保，为了不让尤氏母子卸磨杀驴。后另立新帝革故鼎新是为了心中抱负，还百姓一片青天。可再后来，他临朝摄政大权独揽，却是为了阿狸。 因为，他知道这个大胤只有掌控在两个人手里，阿狸才是相对安全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他萧起，另一个就是阿狸自己。除此之外的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不可能容忍阿狸这皇太女真身存活于世。 如果说阿狸的身世是他心中惊天隐秘，那么他的从政之路因阿狸悄然转变这件事，就是他羞于示人的小秘密。因为这多没出息啊！他宁愿人家说他狼子野心，也不要人家笑话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想到此，萧起一边觉得委屈，一边又想，这和惧内之名是不一样的！这可是大事！虽然他惧内之名早就传遍朝野，但那是小节，小节。 他自欺欺人地这样想着，回想到从前在家被阿狸欺负的那些个小事，渐渐也就不委屈了。 “真就是贱得慌！”萧起恨铁不成钢地骂了自己一句。悻悻然捞起桌案上的折子，埋头看了起来。 没错，他不知道眼前该怎么样才能让阿狸不生气，可他知道自己必须争分夺秒披荆斩棘，尽快为阿狸扫清政途上的阻碍。 而且，关于皇太女身份一事，他一刻也不想再瞒着阿狸了。尉迟曼一事就是前车之鉴。就因顾忌她有孕在而一直隐瞒尉迟荆死讯，反倒祸根深重，酿成大憾。 他必须争分夺秒。 萧起连着看了几道折子，开始觉得口干舌燥，这才想起自己从萧老夫人那边回来以后就没进过一滴水。 “添茶！”他抬头对外面吩咐了一声，又低头去看折子。可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他气得哼一声站起来，走到房门口左右看看，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人都死到哪儿去了！”他烦躁的呵斥道。 青翼也是看不下去了，终于从暗处闪出来。闲闲道：“元帅，您刚才不是一进书房就让大家都闪开吗？人可都是您赶走的。” “混账！爷只是让他们别在爷面前晃来晃去碍眼，他们就连份内活都不干了吗？”萧起自知理亏，只能端出摄政王的架子来压人，骂了几句就气哼哼的转进去继续看折子。 萧起就这样猫在书房埋头苦干到三更天，这才心虚的走回房。此时阿狸已经睡下了，甜儿在碧纱橱外面值夜。 “嘘……”萧起把食指搁在唇上，示意甜儿不要出声，然后自己做贼似地摸黑到后头去沐浴，又蹑手蹑脚地爬上床。 他就着灯光看向阿狸，只见她穿着梨白寝衣一动不动的朝里睡着，纤瘦肩膀露在茜色锦衾之外，乌发逶迤于枕席之上。这雪白红粉，让萧起看得眼热，只觉一股热血从下腹升起。于是他伸手从她的颈窝下面穿过，想将她揽过来。可紧接着她就发现那软枕绣面上头潮湿一片。 他翻身起来，探身向内看去。只见阿狸眉头轻蹙，似乎睡梦中也在经历什么不快乐的事情。而再细看，脸颊眼尾都还看得到泪痕。 心一下子就软得发疼。他叹了口气，整个人抱住她。 第二日阿狸醒来时，萧起已经早朝去了。等他下朝回府，又对阿狸伏低赔不是，阿狸也不再提昨夜争吵，此事似乎就这么无声无息揭过。 萧起其实还心中忐忑，可是想想天下夫妻哪一对不是床头打床尾和，渐渐的，也就放下心来。紧接着礼部又出了些乱子，又是一番整改，他忙进忙出也没空档多想了。 阿狸也比往常忙碌不少。因为从哪一日诗会之后，萧老夫人越发爱邀请各府女眷们游玩宴会，除了诗会，还开了两回赏花会，甚至还办了野味宴，在林子里烧烤狍子野味等等。 除此之外，萧老夫人还将府中账本和库房钥匙统统交给了阿狸，让她管家。如此一来，阿狸忙进忙去，迎来送往，想一个人自怨自艾也不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四章 明前锦鳞 这几日，大食来贡中有一批长毛狸奴。萧起看着有趣，一挥手全给了阿狸，送到府中让她自己去委派。 原来，这长毛狸奴坊间唤作狮猫，其眼宝石一般湛蓝翠绿，毛色顺长十分讨喜，又因番邦之物实在难得，身价千金，于是成了眼下贵妇间最稀罕的玩意儿。 而萧起这么做也不是心血来潮，毕竟有些人情世故由女眷们去维系更巧妙自然。官场的人都是狗鼻子，这些日子来早都摸清了，想看摄政王进来与谁亲近，只需看看阿狸夫人的聚会请的是那几家女眷即可。 于是，阿狸和萧老夫人细细挑选，挑选了送去各府。索性又下了贴，请夫人千金们一起相聚赏猫。为此，阿狸又叫人打制造了一些金玉猫铃和小食盅，等着那天用来送人。 这日，打制好的东西送到府里，阿狸大致过目一边，问甜儿：“如此，东西就都备齐了吧？” “王妃娘娘，这些足够了。”甜儿笑着看向阿狸，说：“依奴婢看，倒是您自个儿的钗环头面该添置些了。” 阿狸闻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发间，有些茫然的问：“头两天王爷不是才给了这副点翠镶红宝的吗？” “王爷给的这些自然是最华贵的，也称王妃娘娘您的身份，可王爷毕竟是男人，送来的都是一成不变宫制的款式。您可以自个儿弄些新鲜的款式来搭配。” “那倒是。”阿狸笑笑，心里却想，连自己个儿都心不在此，哪里搞得清楚眼下时兴什么样的首饰。 “您看看其他夫人们，回回都换新鲜的花式。比如上回安国公夫人那只翠叶凝露钗，是药玉烧制出来的绿叶和露珠，叶脉正好是冰纹。其实哪值几个钱，不过就是图个新意。还有谢姑娘那枚白玉茉莉戒指……” “行了行了，你别叨叨了。”阿狸听得头疼：“别人家的首饰都是在哪儿打制的，咱们也去买些不就得了。” “我早就打听好了！”甜儿笑着说：“东市那家晓妆妍珠宝铺请了南昭和波斯的金玉匠，手艺一绝，富贵人家要做与众不同的头面首饰都去那里。” 阿狸点点头道：“正巧前儿药络泽大汗不是送了好些美玉和宝石么，你开库房取来，咱们带去拿几副首饰正好。” 如此，阿狸和甜儿第二日用了早饭，又换了身外出的衣裳就和甜儿上了马车，出府朝东市去了。 大胤皇城的最热闹的就是东西二市。但西市多是普通百姓的小买卖，而东市卖东西更为名贵值钱，是达官贵人们去逛的地方，那晓妆妍珠宝铺就在东市。 摄政王妃出行，一路上少不了鸣锣清道，晓妆妍周围更是早已戒严。阿狸和甜儿进了楼里，也有护卫左右跟随。 晓妆妍的匠师们都停了其他活计，只候在店里伺候阿狸这一单生意。老板点头哈腰将镇店的玩意儿统统拿出来让阿狸过目，又拿出描好的各色花式图鉴给她瞧。 说着有茶送上来，甜儿拿自备的茶杯接了，又拿银针试了方才奉给阿狸。阿狸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茶水还未入口，她的眼色就微不可见地变了变。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轻抿一口，入口是熟悉的醇香，将她一下子带回遥远的宿江边上。 她缓缓放下茶杯，闲闲地打量店内摆设，就看到窗前挑着一盏竹篾编制的罩灯。 “这灯倒是奇巧。想必也是店里哪位巧手师傅编制的吧？”阿狸状似无意地笑问。 老板连胜称是，说：“这是一位师傅从南边老家带来的，我看着可心，还说叫他多编几个。可他说咱们北地的竹子不成，得用宿江边上的一种青竹才行。” “果然是水土不同，南橘北枳。”阿狸点头，说这话时目光深深看向那老板，又迅速转开来。 最后，阿狸瞧着入眼的挑拣了十几样，又将带来的玉石交给老板，让他照着玉石天然的纹路色泽打制些讨巧的即可。 老板奉上取货时的凭单，千恩万谢地送她出去，临了还说三日后店里会来一批波斯绿猫眼儿手钏，届时可以送到王府给王妃过目。 阿狸笑笑说自己若是想看，三日后再来东市逛逛便是，然后就由甜儿扶着上了马车。 阿狸透过车窗望向那晓妆妍楼上那扇朝着街面打开的窗子，竹篾罩灯悬挂在那里，灯尾流苏随风轻轻飘动。马车缓缓行走，她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车窗帘子。帘子落下来，车里光线一暗，阿狸的脸色也随之黑了下去。 “这家珠宝铺子是谁告诉你的！”阿狸盯着甜儿沉声问道。 甜儿顿时慌了神，磕磕巴巴道：“上回听老太太房里的姑娘说的紫菀姑娘提起的。” 紫菀……老太太房里的大丫头。阿狸阿狸胸口剧烈起伏着，心乱如麻。她一时间也不知紫菀到底是无意提起，还是刻意引得她们前来。 原来，方才晓妆妍珠宝铺里奉上的那种茶，正是当日阿狸在紫烈的竹屋里喝到的明前锦鳞。她住宿江边养伤的那段日子里，紫烈常常亲手烹煮此茶，与她对饮。 紫烈还告诉过她，此茶只在大昭境内的一处山崖巨岩上有产，产量极低千金难买，他为了喝这个，索性叫人把那山崖封了。 在晓妆妍能喝到这个茶，着实奇怪。而且，那盏竹篾编制的罩灯，也和当年竹屋里的一样，再加上老板那一席话，她确定这晓妆妍是紫烈在大胤京城内的一处据点。 想想当年紫烈布在西纥的那些据点，这晓妆妍不足为奇。但紫菀若真是紫烈的人，那紫烈的手伸到摄政王府里来，是为什么？ 自她与紫烈宿江边一别，二人就没有再见过面。一开始，紫烈还常常托南昭来使给阿狸捎几句口信，但渐渐的就少了。萧起摄政之后就更少了，只是两国公函往来时偶尔附上私函，信中会问候阿狸平安，她也都是让萧起代为回信的。 阿狸很清楚，两人如此生疏并不是心意淡了，只是眼下两国隔江而治，关系微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五章 无价之宝 阿狸回到府中，特意往萧老夫人房里去，将今日定做的首饰样子说了一通。萧老夫人看上去很高兴，连说阿狸早该在这上头多上上心，好好打扮打扮自己。 阿狸一边说着晓妆妍种种，一边暗暗观察紫菀的表情，却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等从老夫人哪里回来，阿狸进屋让甜儿伺候着换了身家里穿的轻便衣裳，才凝神问道：“紫菀是家养的丫头吗？名字谁起的？” 阿狸心想，若真是紫烈的人，照理会有个避讳，不会再用“紫”字。 可甜儿却回答道：“是家养的丫头，打小老夫人起的名字。” 这就说不清楚了，阿狸只能叹了一声，凝重地对甜儿说：“你平日多多留心这个紫菀。有什么异常立刻前来报我。” 甜儿颇为不解，问：“王妃何不直接告诉王爷，叫王爷派人暗中盯住她？” 阿狸摇摇头，“万一不是呢？岂不平添嫌隙？” “嫌隙？谁和谁的嫌隙？”甜儿一脸迷茫。 阿狸无奈地拂了拂袖子，不再多说。 虽然阿狸与紫烈自宿江边上一别后再无私信，但关于南昭朝廷的消息她十分清楚。紫烈回宫后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控制住了南昭皇帝，将其软禁与宫中。随即铲除了朝中异己，全面掌握了南昭政权。从近来萧起得到的消息看，紫烈很快会废掉其兄，自己登基为帝。 大胤与南昭隔江而治相安无事这么些年，只因双方各自内乱不断，谁也没有底气发兵过江一统天下。可是，一旦有一方缓过劲来，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仅凭当年紫烈与萧起交好的那一段恩义，如何承得起天下主权之争？ 只是目前看来，萧起暂无发兵南下之意，紫烈呢？这样的节骨眼上，阿狸也闹不清紫烈让晓妆妍对她显露那些蛛丝马迹是何用意。而且这个紫菀若真是紫烈的人，那就是南昭的细作，如此潜伏在王府可非同小可。 阿狸左右手互相摸了摸，指尖冰凉。 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说，以紫烈为人必不会做害她之事；另一个说，阿狸啊阿狸，时至今日，你依然不明白“政客”二字意味着什么吗？走到这个位置来的人，萧起也好，紫烈也罢，所为之事哪一件还是“为人”二字左右的。 心绪烦乱间，一眨眼就到了晓妆妍老板暗示的“三日后”。 阿狸挣扎了两日，还是吩咐甜儿安排车马。那种天然的信任和巨大的好奇心，终究驱使她再次前往晓妆妍珠宝铺。无论旁人如何传说，她总想听听紫烈自己的意思。 她再次走上晓妆妍二楼，但这一次她借口隔间狭窄，让侍卫站在隔屏处守着。 刷了桐油的竹篾罩灯依然挂在窗前，明前锦鳞也再次奉上。老板又请出一名异域打扮的大胡子，向阿狸介绍道：“王妃娘娘，这是西边儿来的珠宝商，这些猫眼儿都是他贩过来的，所以草民斗胆让他到跟前来听您差使。” 阿狸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说有劳了，其实一颗心只差跳出胸口。因为这大胡子刚走进来的时候，她就认出了他。 尽管紫烈身着异域服饰，又满脸胡子肤色黝黑，但易容之术能改容貌，却改不了人的眼神，更何况他看向她时眼底放出的光芒，一如往昔。 阿狸死死盯着紫烈，手心里满是汗水，她原以为紫烈是什么话要给她，只是顾忌二人现在的身份不好将信送入王府，所以想通过晓妆妍老板转交。万万没想到他会亲自前来！ 晓妆妍老板随即退到了隔间外，紫烈则对着阿狸弯腰行礼道： “王妃娘娘，这都是双瞳猫眼儿，迎光时极为灵动，所以还请娘娘移步窗下赏玩。” “嗯。” 阿狸故作镇定地走到他示意的位置上坐下，看着紫烈将一个个锦盒呈上来，盒子里是赤金镶嵌波斯绿猫眼儿的手链、脚铃和耳坠子等，都是上乘的货色。 阿狸哪有一丝半点心思赏玩，几乎要将手中丝帕捏出水来。她很想吼向紫烈，问问他是不是疯了？ 即将登基为帝的万金之躯，这样手无寸铁地只身站在这里，而外头全是披坚执锐的侍卫，晓妆妍周围乃至这整条街也都是戒严的士兵。若他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尽管眼下两国邦交正常，但身为君主孤身犯险，怎不叫人心惊胆战。 紫烈在阿狸那恶狠狠的瞪视中，却将眉尾一垮，可怜兮兮地看向面前的凳子。阿狸这才又好气又好笑地抬了抬下巴，忍着气对甜儿说：“看座。” “谢王妃娘娘！” 紫烈这才在下方位置上坐了，偏生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只敢低头偷眼看她，倒真像初次面见大胤摄政王妃的外国商人。这样卖乖的样子让阿狸忍俊不禁，忙佯咳两声用手中丝帕去挡。 笑罢再一对视，璀璨灵动的光芒在二人眼底绽开，磊落如当年，纯净如孩提。 脉脉不得语的短暂沉默后，阿狸先开口，只是话里有话。 “这猫眼儿金贵无比，万里迢迢来我大胤，很不容易。” “王妃娘娘，这些绿宝猫眼儿剔透灵动可爱至极，是无价之宝。她看上去虽坚韧无比，但在干燥的北地若是呵护不周也会有损润泽。小人不太放心，所以亲自前来。” 阿狸听出他话中深意，心中有些暖，面上却有些发烫。 此时有叮咚丝竹演奏之声传来，又有咿咿呀呀的唱和声渐渐夹杂进来，大概是附近有戏班子演出。阿狸抬眼去看紫烈，只见他眼中带笑，遂明白是他为了方便说话而刻意安排的。 隔间外的侍卫首领蹬蹬蹬地下楼去，大概是要去叫停那边戏台子。阿狸忙开口道：“甜儿你去，说我吩咐的，就随他们唱戏热闹，不可因我出行到此就禁这禁那的。” 如此，阿狸和紫烈就对坐在这咿咿呀呀的戏词里，在明前锦鳞的清醇茶香气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六章 见玉牌，如见我 “你可是疯了！”阿狸压低着嗓音，在唱戏声的遮掩下，将强忍住的担忧倾出。 紫烈看着她恶狠狠瞪向自己的样子，浓烈笑意自眼底漾开。他拿起一个猫眼儿手钏，凑近了假意伺候阿狸赏玩，做出二人赏宝讨论的样子。 “叫摄政王抓住了，是车裂，还是炮烙？”他眼底闪动的碎光跳脱闪烁，不见一丝虑色，反倒难掩兴奋。 “你……”阿狸一时语塞，绞着手帕气呼呼地。 两人之间本没什么苟且，只是碍于身份才这般相见。可这一问一答平白生出几分暧昧。一抹红沿着阿狸耳根子往上蔓延，连眼梢都像新染了胭脂。 相较于阿狸的气急败坏，紫烈却有些感激这个逼仄的空间，将他窖藏最深的东西都挤压得发了酵，膨胀满溢出来。 反正这一生一世都难得相见相处，横竖只活在各自回忆里，那窘不窘羞不羞，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好吗？”他声音轻得几乎只见唇语。 阿狸抬头，深深看他，说：“我很好。你呢？” 他笑笑，半真半假道：“我么？当然好。落魄质子摇身一变就万人之上的亲王，哪能不好？” 阿狸莫名就听出几分苦涩。 他又问：“他对你好吗？” 阿狸一时怔住，一来，没有料到他会这样问，记忆里的他总会在言语间给人留有余地。二来，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好吗？他确实对她爱若珍宝，多年来身旁只她一个。可若说够好，她为何却日益沉默？ 只须臾间，思绪万千。 终究她还是笑着开口，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萧起对我很好。倒是你，该讨个王妃了吧？” 紫烈这个年岁还未娶妇，也是这些年被时运耽误了。他小小年纪被送到大胤做质，婚姻大事无人操持。后来逃出大胤夹缝求生，一来二去就耽误了。 阿狸是诚心盼他好，所以这一问脱口而出，可听起来却莫名有些刻意的味道。仿佛在提醒，他们两人之间容不得一丝一毫旁的念想。 话也来不及收回了， 阿狸心底划过一丝涩意，下意识咬了咬下唇。 好在紫烈面上纹丝不动，仍笑得和煦。 “若是这回没被你家摄政王抓住了车裂炮烙，我回到大昭就娶一个给你看。” “你……”阿狸哭笑不得。 紫烈这才收了脸上的笑，正色道：“阿狸，你我见面不易，我须长话短说。” 他突然言语郑重，她心里一慌，就听到他说：“阿狸，我要登基为帝了。” “哦。”她应了一声，仿若寻常地点点头，心中却激荡不已。 这分明是意料中之事，可亲耳听到他说时，她心里竟掀起了意料外的惊浪。 多年前，一个亡命潜逃的落魄皇子，一个被冷落在洞房的新娘，也是这样偷偷摸摸地猫在一处，隔着一张茶案低声说话。 聊到热血之处她曾说“公子他日定能冲云破雾，大展宏图。”却没成想是这样一番造化。 为帝，为帝……萧起要为帝，紫烈也要为帝。那把龙椅，真有那么好吗？ 她在心底苦笑着问，却没有问出口，即便问了，他们必定也会回答，一切是不得不为。 她抬起头，望向他的眼底，像多年前那样称呼他，说：“公子得偿所愿，阿狸为公子高兴。” “没什么可高兴的。”他扯扯嘴角笑着说，“我来，是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阿狸只道他要说什么有关两国关系的要紧大事，有些无措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为难。 紫烈看在眼里，苦笑了一下。 “怕了？” 阿狸定定看着他，咬着下唇没有回答。 “你都说他带你很好了，那我要你从那儿偷个兵防图给我，恐怕是不能够了。”他挑高了眉眼看她，似笑非笑。 阿狸这下明白他是在逗她，压低嗓子，咬牙切齿：“你捉弄我！这地方是好开玩笑的吗？” 他仍旧看着她笑。满眼里的笑意慢慢溶开，浸润满眼底，化出浓烈瑰丽的水光。 他想，这样就很好。将心比心，他爱着她，知道深爱一人的酸楚，也明白深爱一人的乐趣。一身喜怒哀乐系于那人身上，一颗心会因此辗转跌宕，却偏偏愿意受着，总好过一潭死水。 “兵防图就罢了，我也不忍心看你被他休了。”他调笑说。 “你……”阿狸想狠狠回嘴却不能，生生憋红了两颊。 紫烈低下头去，伸手拿起一块猫眼儿，而随着他手上动作一晃，阿狸手中多了一块凉凉硬硬的东西。 阿狸摩挲之下只觉油润细腻，纹路迂回，大概是玉牌之类的。悄悄低头去看。 “今日一别，最好无须再相见。” 他残忍的话语突如其来，阿狸猛地抬头，怔怔看着她，胸口难以抑制地起伏着。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登基为帝后若两国相安无事，自有使臣往来，断没有他再亲自踏入大胤的道理。除非，是两国交战双方对阵之时…… “既是再难相见，所以我今日说的话，阿狸，你要放在心上。” 阿狸摇头，又点头，又摇头……终是挪开目光，转而看向窗外。 “你说……”她艰难道，只觉得心被一股激荡离愁狠狠簕住，喑哑嗓音说出的每个字都布满细密裂痕。 “这玉牌是我贴身之物，见玉牌如见我。你王府中的紫菀，这晓妆妍，但凡我留在大胤境内的人都供你差遣。” 阿狸下意识地摇着头，总觉得这话里有千重万重深意。 这是什么意思？ 她明明是萧起夫人，何劳差遣紫烈的人马？ 他是觉得她与萧起之间，很快就要爱弛恩绝，要她留一点心眼，为她铺一条退路？ 她与萧起之间的隐秘裂痕，藏在王府的花团锦簇里，藏在摄政王与王妃恩爱无双的坊间佳话里，藏得那么深，还是被他瞧见了？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窥见和预知了，她与萧起这段爱恋的虚浮不定。 她不禁放出凌厉目光。一种近似恼羞成怒的反应。 她抬手想要将玉牌递还，他却一挥广袖挡了回去，甚至借袖口的遮掩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掌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七章 此间岁月，不堪回首 他掌心滚烫，叫她心惊。她想挣开，可他像是使了全力一般，她也不敢动作太大。 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识过这样的孟浪，而且，这一切虽然被他的宽大袖口掩着，站在一旁的甜儿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羞恼窘迫排山倒海，长久来压在心底的郁结也统统翻腾上来，阿狸红了眼眶，再一眨眼已泪盈于睫。 他终于慢慢放开了她。广袖翩翩扇落，像死去静止的蝶，也像飘零落定的叶，沾了离愁，瑟瑟深秋。 “我知道你有萧起，不需要这个，可你留着就当……留个念想，也当是为我保存，以备不时之需。” 阿狸撇过脸望向窗外，透过泪墙看到不远处戏台上是一片朦胧和斑斓，看不清又是在演哪一出悲欢离合。 她终归点点头，泪都掉落在衣襟上，眼前才清晰起来。 丝竹之声渐低，有念白透过鼓节入耳来，唱的是“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演的是《战城南》吧？还真是不喜兴。早知道叫他们唱个好点儿的。”紫烈笑笑。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阿狸哽咽着，语不成调。 紫烈的手动了动，想伸手去拭她眼角的泪，可戏台那边的鼓节突然变化起来。 紫烈脸色一变，说：“我不可再逗留了。” 阿狸心下一紧，立刻向甜儿使了个眼色。 甜儿会意，提声道：“王妃选中了这几样吗？” 阿狸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奴婢这就同先生去下定。” 说着，甜儿领着紫烈一道飞快地走出隔间，阿狸只看到他月白色的缎面袍子在画屏处一闪，他整个人就不见了，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直到他走到梯口，她才又瞧见他的身影。他这才回了一下头，飞快又用力地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眼，轻得像撩过她心间的一根鸿毛，又分明重得她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 他终于走下楼去，阿狸捏着手中玉璧，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街口有了鸣锣的动静，阿狸探头从窗口看出去，只见一小队人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全都披坚执锐，气势汹汹。 如此大张旗鼓长街跑马的，除了当今摄政王萧起，还有谁敢？ 阿狸心跳的厉害，不知紫烈是否走远，也不知萧起为何突然而至。会不会是得知紫烈行踪，所以前来堵截？ 可她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萧起在门前下了马，蹬蹬地上了楼来。 听着他的军靴一声一声重重踏来，每一下都叫阿狸的心颤了又颤，她狠狠吸了口气，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表情。 萧起高大的身形入得门来，挡住了门外大半光线，隔间里霎时一暗。 “要定什么尽管叫人送到王府，做什么自己辛苦跑来？” 他逆光走来，阿狸根本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听到他语调很是和软。知道他走到跟前，才看到他是噙着笑的。 “送到王府里是快当，可哪有到街市里亲自选购来得有乐趣。” 她由着他亲昵地拉起她的手，对着他粲然一笑。 “倒是我们家日理万机的摄政王，今日怎么用空亲自来接我。” 他扫了桌上的茶杯一眼，走过去执起她喝过的那杯冷茶，阿狸脸色一下就变了。只道明前锦鳞那样的茶，恐怕骗不过他的喉舌。 “怎么了？”他问。 “哦，这杯子我用过了。” “夫妻共用杯子又如何？我们还……”他话说半句，端着杯子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子咬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下半句，她的脸腾一下红了。 “哈哈哈哈！”他大笑着，在她羞臊的表情里一口喝掉了杯中的茶。 “这茶……”萧起看着手中茶盏，若有所思。 完了，阿狸闭了闭眼，诉自己听天由命。 他缓缓放下茶盏，却笑道：“总以为上贡的东西必是最好的，没成想这晓妆妍的老板如此识货，这茶比贡茶还要好，难怪你愿意来。” “是很好。”阿狸生硬地回答，一颗心被这么浪尖浪底抛着，早就七荤八素了。 他再次低下头来再她耳边说：“回家吧，阿狸。” “嗯。” 阿狸由他牵着走出晓妆妍。一阵风吹来，她汗湿的后背汗毛倒竖。萧起解开自己颈前系带，将带着自己身体余温的披风解了下来，亲手为她系上。 他将她抱上马背，紧紧环住自己怀中。 “驾……” 笃笃马蹄声中，他回头往晓妆妍的窗口看去，看到那已褪尽青色的竹篾灯罩还在风中轻轻晃动。 阿狸同萧起回府后犹自忐忑，直到几日过去，萧起依旧对她和颜悦色，而且也没听到关于紫烈行踪的任何消息，这才放下心来。 阿狸缓过劲儿来，将紫烈那些话思来想去，终觉不妥。 这些年来她早以北胤为家，不管她与萧起之间起了何种变化，都不及国事要紧。所以，她终不能对紫烈安插进来的钉子视而不见。 她随即密信赫连恺，要他找个机会，将之前放在军中的那八十八死士悄悄调回京中。 当年紫烈将人给她的时候，她未作多想，可想着回想起来，当初轻易将这队人马安入军中，实是不智之举。 不过，对于上房那边的紫菀，她还是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置，于是暂时只让人将她监视起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眼看就要入冬，阿狸的两只海狸看上去不大好了。 她那两只海狸从上月末起就行动懒怠，不爱进食，这两日更是只进清水不吃东西了。 按海狸的日子来算，这两只海狸是到了寿终正寝的年岁，算不得什么值得伤心的事，可毕竟阿狸养了这好些年，心里总是不舍。 她叫人将海狸挪进屋里，日夜照看着，算是进了最后一点心。两只老家伙挨到第五日终是不行了，两只蜷缩到笼舍一角将头凑得紧紧地，依偎死去，也算生同衾死同穴。 阿狸看着它们最后的样子落了泪。回头想去，这两只海狸和她一起，被萧起从海里捞起来，一同经历风风雨雨到如今，此间岁月，不堪回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八章 医不了命 阿狸亲自给海狸尸体做了水葬，可是第二日晨间用完早膳，一是迷糊，竟不改往日习惯要往兽舍去喂食，走出两步才反应过来。 她止住脚步呆立门前，看这初冬满地落叶若有所思。也不知是不是长了年岁越发迷信起来，总觉那两只充满灵性的赤睛海狸一死，好像会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发生。 正这么胡想着，甜儿突然从月洞门外跌跌撞撞地奔过来。 “王……王妃……” 阿狸忙扶住她，轻斥道：“做什么慌慌张张？” “裴……裴夫人要生了！” 阿狸胸中一跳，心道不好。按日子算去，尉迟曼还有近两个月才临盆，眼下是要早产么？ “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就早产了？” “那边负责照料起居的人说，裴夫人晨起用了早膳后不到一个时辰就突然阵痛，来势凶猛。” “那边人手可安排妥当了？” “人手倒是不缺，之前早也安排了稳婆在那边待命，大夫也赶过去了，但大夫说还不足月，生起来极为凶险。” 阿狸火烧火燎，车也不坐了，叫人牵了马来，往圈禁尉迟曼的那边赶去。 才跨进内院，就听到里头尉迟曼撕心裂肺的痛叫。阿狸几步上前掀起产房的帘子，看到大夫和稳婆都在里头忙活，而尉迟曼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地挣扎嘶喊，一头冷汗将头发都打湿透了。 阿狸虽懂医术，但恰恰对产科不慎在行，眼下也帮不上忙。她默默退出房外，坐在偏厅的椅子上干等，任尉迟曼的惨叫一声声灌入她的耳中。 在粟粟岛的时候，阿狸也没少见识女人生孩子，可是从未听过叫喊得如此凄厉的。她每一声都让人以为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但紧跟着，比之更为凄厉的一声又立刻发出。 丫头们进进出出，一盆盆干净的开水端进去，一盆盆鲜红的血水端出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阿狸看着一旁计时的沙漏，盯得久了，那一缕细如轻烟流沙在她眼中似乎扭曲游动起来，像某种催命的妖法。 尉迟曼的叫声也越来越无力，阿狸如坐针毡，她正要起身往产房去看，就看到大夫跌出门来。 “王妃娘娘！情况凶险异常，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阿狸瞪着双目，像要吃人一样。 “产妇迟迟不开宫口，恐怕，要早做打算了！” “混账！”阿狸颤抖着，厉声道：“给我保住母子平安，否则拿你是问！” 大夫扑通跪在她脚尖前，磕头如啄米般求饶道：“王妃娘娘，您也是懂医术的，行医者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啊娘娘！” 阿狸不再与之言语，踉跄着奔入产房。此时的尉迟曼已和她先前看到的不同，挣扎不再那么激烈，表情也不再那么狰狞，双眼已近失神。 “尉迟姐姐！”阿狸紧紧握住她冰冷汗湿的手，恨不得将自己一身热度都传给她。 “阿狸，我有话要说。”尉迟曼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从喉间奋力挤出的话只像喘息。 “不！”阿狸猛烈摇头，下意识拒绝听她说什么临别的话。 “尉迟姐姐，有什么话等你出了月子再说！” “再不说只怕来不及了……” “不！没事的，一定没事的！裴衍在天之灵一定会荫庇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 尉迟曼还想说什么，可又一阵剧痛袭来。她再无法言语，喘息着将头向后仰去。 “坚持啊，尉迟姐姐，想想裴衍，他会多么喜欢你生的孩子……” 尉迟曼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这些话，只见她咬着牙，用力蹬着腿，整个身子像一只撑直的虾。 “用力！用力！”稳婆口中不停叫着，手忙脚乱地对付着。 哇地一声婴儿啼哭传来，阿狸只看到白花花血淋淋的一坨落在被褥上。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稳婆说。 听见了吗尉迟姐姐，你有儿子了，你和裴衍有儿子了！”阿狸说着，眼泪滚滚落下。 阿狸看到尉迟曼笑了一下，可转眼听到稳婆惊慌失措地一声大叫 “不好了！见大红了！” 阿狸偏头看过去，只见尉迟曼身下大股鲜血涌出，迅速染红一大片被褥。 大夫和稳婆都扑上前去，下针的下针，点穴的点穴，可那些失控的热血，仍汹涌地离开尉迟曼的身子。 阿狸还紧紧握着她的手，却感觉到那首在不断下沉，是人之生气正从她身上快速消逝。 “不……”阿狸摇着头。 “阿狸。”尉迟曼气若游丝，却瞪着眼，阿狸只能将头凑过去。 “御兽，留给你。孩子……孩子也留给你。” “好。”阿狸拼命点头，说不出别的。 尉迟曼似乎笑了一下，说：“我要走了，我看到裴衍了，还有我爹，我娘……” 阿狸眼睁睁看着她连眼珠子都不再转动，只剩一下下细微的抽搐。她最后呼出长长一口气，手从阿狸掌中滑落。 “我会好好抚养孩子长大……”阿狸哭喊出来不及说的承诺，将头埋在她掌中。 不敢过来拉起阿狸，都战战兢兢地看着她埋头在尉迟曼身前，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一阵嘈杂，伴随脚步声和给摄政王行礼的动静，阿狸抬起头来。她缓缓站起，看着萧起从门外跨进来。 泪目相对，无话可说。 七日之后，尉迟曼入葬于裴衍的双穴墓中。而她生下的那个男孩，则被阿狸带回了王府。 孩子大名裴燃，是裴衍赴死前留书写下的名字。而这早产的孩子十分难养，阿狸为他请了奶妈婆子，每日精心照料着。 养儿方知父母恩。阿狸看着襁褓里小婴儿一天天长着肉，她自己却清减了不少，深觉当人父母可比学医御兽还要难。 萧起虽心疼阿狸这样操劳，但也知道有这孩子在，至少能让她稍感慰藉，于是也不多说什么，由着她去安排。 这日，萧起忙完了朝中的事，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早早回府来。 “阿狸。我回来了。” 他跨进屋子，一边由着丫头们帮他换下外袍，一边朝里头招呼。可光听到里头有人说话，却不见阿狸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九章 美味生猛的八叉鹿 他在丫头端来的錾花鎏金铜盆里，用胰子和艾叶苦菊水净了手，才往里屋进去。这也是阿狸近来添的规矩，说是屋里添了小儿，人进里屋需先净手，免得带脏灰尘进来。 萧起推开碧纱橱走进去，就看到阿狸坐在窗前绣着什么。 她穿了件鹅黄底子的薄棉锦衣，衣领和袖口滚了细细一圈白兔。身上的饰物都除了去，只在头上别了一支赤金凤头簪，一身装扮清清雅雅。 晚霞从窗口映照进来，在她身上笼了暖暖一层橘光，她脸上带着柔柔地，若有似无的笑意，整个人在光里静成了一幅画，贵不可言。 萧起又想，她身上流露出的天生贵气，难道真与血统无关？年轻时他也曾大放厥词，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如今却不得不相信天家血统这玩意儿。 阿狸终于发现有个高大身影挡住了门口光线。 她抬起头笑道：“王爷回来了？” “绣什么这样用心，我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了，你才瞧见。” “我看然而手背上有两颗红点，怕是抱到院子里时被什么小虫子给叮的，所以想给他做个香包，装些驱蚊虫的草药叶子。” “哦。”萧起面无表情地应了声，说：“叫丫头们做就是了，少做些针线活儿，仔细伤了眼睛！” 阿狸有些纳闷地放下针线，莫名觉得他话里有气，又品不出所以然来。 正说着，有人来禀事，萧起便转身去了书房，而胡安则拿着菜单来找阿狸。 原来，这半年多来萧起每日都有餐叙或宴会，今日好不容易回府用晚膳，胡安大为重视，想让阿狸拿主意张罗加菜。 阿狸讪讪地，接过菜单子扫了两眼，有些哭笑不得。 “王爷整日宴请，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腻了，何苦费这个劲？” 胡安嘿嘿一咧嘴：“这倒是，那不如娘娘亲自下厨做一两个清淡小菜？我记得王爷格外喜欢您拌的那个油拌酸辣笋心。” 这平淡无奇的一道菜，被无心提起，却引得阿狸深藏的一段记忆重现于她眼前。 彼时她还是萧元帅房里的贴身丫鬟。 某一日裴衍一大早跑来，正碰上萧起用早膳，他老不客气地坐在桌边，捻起一块油酿小笋心放进嘴里，边吃边夸赞她说咱家阿狸的手就是巧，惹得萧起从桌子底下踹过去就是一脚。 他当时手舞足蹈地哇哇乱叫，说元帅，看你抠的，吃几根笋子能把我踹死。又说阿狸你这笋心放得太酸了，太酸了！ 是太酸了，酸得阿狸眼底发胀，几乎又要掉下泪来。她别过脸，在胡安不解的目光中将菜单递还给他，生硬地说：“就照着这个菜单安排吧。” 胡安显然是有些失望的，而阿狸突然又想起什么，说：“再加一道菜。烤个熏腊鹿肉吧。” 胡安脸上透着尴尬，推搪道：“今日府中没有采购鹿肉。” 阿狸一声冷笑说：“前儿侯夫人不是让人送来一只熏腊的八叉鹿么？就做它！” “是……”胡安也不好多说什么， 到了晚膳时间，萧起携着阿狸的手走到餐桌前，看到那满满当当一桌子，倒像过节一样。阿狸口味清淡，那些荤腥烤炙的菜品显然是专门为他备的。 他心中生出几分亏欠来。他将阿狸的手我再掌中，用拇指在她柔嫩的手背上轻轻抚摸着，说： “我整日在外头瞎忙活，鲜少陪你，这一回来吃饭又劳师动众，真是罪过。” 阿狸听完却笑了，指着桌上最大的那道熏腊鹿腿说：“我可不敢居功，这熏腊的鹿脯是侯府谢夫人前儿亲自送来的，说是谢婧姑娘亲手猎的八叉鹿。我特地让做来给爷尝尝，免得人家送了礼，人情却没着落。” 萧起听到谢婧姑娘，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些日子，朝中几位大臣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提起这个谢婧，夸赞长宁侯家二姑娘才貌双全云云。他不会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回想多年以前，有一段日子也是人人往他府上塞女人，今儿这个姬，明儿那个姑娘，总之都想用这法子笼络他。后来他阿狸成婚后，放话绝不纳妾，且多年来当真独宠她一个，人们摸清了他的脾性，就没敢再动这个心思。可如今，有些人又蠢蠢欲动。 萧起明白，其实这玄机其实就在阿狸的肚子上。阿狸嫁给他后迟迟未孕的事早就传遍了朝野上下，人们纷纷揣测，他萧起就算再宠这落狸，但为了香火也迟早是要纳侧妃的，否则他这滔天权势和偌大的家业将来又传给谁？ 而这侧妃进了门后生下的孩子可就是萧起唯一的骨血，在王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所以，一干人盯紧了这桩联姻，认为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些人动动花花肠子就算了，左右他不会理会，可如今竟然把这鬼把戏闹到阿狸面前来了？ 他冷笑了声道：“什么八叉鹿九叉猪的，样子不好看就罢了，名字也不好听，叫人倒胃口。” 旁边噗嗤一声，是胡安没憋住。 又看到一盘青翠的油烫杆子蒿，料定是阿狸备的，于是说：还是这清淡小菜适合本王。” 阿狸耸肩，似笑非笑道：“谢婧姑娘要是听了这话，不知道要多失望。” “本王在朝堂上为了大胤劳心劳力，这回到自己府上了，哪还管她失不失望。”说着，萧起在桌边坐下，用箸夹起一口杆子蒿放入口中，细细嚼着，又感叹道： “哎，我也是没法子，再美味生猛的都不喜欢，独独爱这味道别别扭扭的玩意儿。” 阿狸又好气又好笑，索性把那道鹿腿推得远远地，大声喊人。 “来人，快把这美味生猛的八叉鹿端下去，王爷不爱吃！” “好咧！”胡安本事捏把汗，在听到这里已经憋不住笑，麻利儿地走上来，亲自把这道讨人嫌的菜端了下去。 饭后，萧起把青翼喊到跟前。 “找人去好好查查长宁侯府，特别是那个什么什么蟹精！” “噗，人家是谢婧。” “管她是个什么精，都给我乖乖的在洞里待着，别出来丢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章 姑父带你去骑大马 “管她什么精，识趣的就该在洞里好好待着，别出来丢人。” 青翼笑得打跌，揶揄道： “王爷可是满楼红袖飘的人物，大胤第一美男！人家谢姑娘就是爱慕王爷您绝世的容颜，和强健的体魄，这有啥好查的？” 萧起咬牙切齿：“是满楼红袖招，不是飘。” “好好好，招，招。但人家只是送了大腿来，您至于就查人家爷爷吗？” “是鹿腿！”萧起抬腿就踹得青翼满屋乱跑。 萧起这头交代妥当后，就立刻回房来了。可是一进屋就见阿狸正指挥着几个仆妇安一张小床。 “这是？”萧起指着那小床问。 “燃儿夜里要喝奶，奶娘们却睡得太死，昨夜里我起来去看，孩子都饿过点了，她们还睡得死猪一般。” “所以……你是？”萧起有些哭笑不得，“你打算把孩子挪到这里来睡？” “是啊，我不放心她们照顾，还是我自己起来抱他去喝奶。” 他气呼呼地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走动，“奶娘要是不行就换，怎么反倒劳动你？” 阿狸笑笑，“王爷别动气，反正奶娘睡不好，奶也不好。” “那丫头婆子一个个都是死人吗？养个孩子，香袋要你来秀，还要你来亲自起夜？” 阿狸走过去扯住了他的衣袖，说：“其实是我觉得，他睡在边上的话我才踏实。” “王爷，就让他睡在这里，好不好？”她仰着头，用央求的眼神紧紧锁着他。 萧起看着那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就是默许了。她多久没这样乖乖地和他说话了，就为着这个，他都拒绝不了。 阿狸显然高兴起来，眉眼弯弯地，又卖乖道：“反正我一向睡得浅，起来一下不打紧的。燃儿很乖，晚上并不怎么哭，不会吵着王爷的。” 萧起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心里为那久违的柔软触感发出一声喟叹，嘴上却说：“等把眼圈熬黑了，看本王还要不要你！” 正说着，婴儿地啼哭声传来，奶娘抱着娃进来，对萧起和阿狸行了礼，说：“小公子醒了，喝了奶还是哭，怕是要找娘娘呢。” 这孩子虽接到了王府，但萧起夫妇没明说是帮裴府带一阵，还是直接过继来，所以下人们也只能含糊其辞，称呼其为“小公子”。 阿狸闻言松了萧起的胳膊，上前抱过孩子哄。 “燃儿乖，姑姑抱着就不哭了哦，姑姑一会儿带你去院子里看小黄莺。” 说来也神奇，这孩子真的一让她抱过手就立刻不哭了。阿狸得意地朝萧起抬着眉毛，炫耀道：“王爷你看，我一抱就不哭了！” 说着，又低头去亲了亲孩子的小脸。 萧起心中竟有一阵吃味，他别扭地靠近过来，展开臂膀说，“来，让姑父抱抱。” 阿狸笑着将孩子交给他，孩子被萧起抱在怀里，才看着他眨了眨眼，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萧起慌乱起来，学着阿狸的样子笨手笨脚地哄。 “乖乖乖，好小子，姑父疼你，姑父带你去骑大马！带你去舞大刀！” 这不哄还好，一哄之下这孩子哭得更大声起来，竟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哭法儿。 “别哭，别哭……”萧起不敢哄也不敢抖了，只无措地看着孩子。看着他一双小眼睛里不断滚落泪珠，打湿那和裴衍肖像的五官。 萧起突然就怔在那里，看着那张哭泣的小脸害怕起来。 他会长成什么样子？ 是不是长到四五岁上，也会像裴衍小时候那样，故意摇着手中的关云长糖人，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地炫耀。 再大到七八岁，是不是也会偷了家里的小红驹，骑着来找他，说这是马中赤兔。 到十几岁时，大概也会摔了手中的笔杆子，撕了夫子给的书，囔囔着要从戎，让家里人捆都捆不住…… 一桩桩一件件，前尘旧事纷至沓来，他无法呼气，盯着孩子的眼神也变得奇怪。 阿狸似乎看出来什么，默默走来将孩子抱过去。 “阿狸……”他有些无奈，又莫名感到歉疚。 阿狸只笑了笑，轻声说：“王爷辛劳一整日定也累了，我先抱他去院子里走走，免得他哭闹饶你清静。” 说着，阿狸就抱着孩子出去了。萧起回头看了看那张拼在大床旁的小床，床上小褥子小枕头，还丢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叫人看了心里软软的。 “臭小子。”他骂了句，扯了扯嘴角想笑，眼底却涩得厉害。 见阿狸被那小家伙缠住，萧起便去书房处理公务。等他从书房回来，就看到小家伙已经在小床里睡得香甜。 阿狸显然已经沐浴过了。洗过的长发如锦缎一般铺满绣榻枕间。萧起看着她身上那薄如婵翼的寝衣就心热起来。他飞快地进浴房冲了个澡，就往往床上挤去。 这些日子，他公务繁多，总是忙到深夜。阿狸又因白日带小孩辛苦而早早睡去。所以，两人也有大半月没聚在一起，他难免有些迫不及待。 他手脚并用地将阿狸困在身下，怎么孟浪怎么来？阿狸被他闹得毫无招架之力，喉鼻间很快就溢出轻吟，糖丝一般又软又甜又韧。 他挨到最柔软一处，额间已是一层薄汗。 “阿狸……”他咬着她的耳朵说：“你也想我得紧对不对？” 阿狸嘤咛一声，又像应声，又像无意识地呻吟。 他喘息着重重压上去，可是一声婴儿啼哭突地响起，将情欲中的两人吓得浑身僵硬。 萧起狼狈地从她身上下来，阿狸脸上羞红尽数退去，胡乱拉起还挂在身上的寝衣，尴尬地扫他一眼，就掀开床幔去看孩子了。 “燃儿乖，不哭不哭，我看看。啊……原来是尿尿了，小坏蛋……” 萧起隔着轻纱床幔看到她抱孩子的侧影，听到她甜软到极致的声音，他也是裴燃这孩子出现以后，才在她身上听到这种声音，原来她还会这样说话，软润得何止像水，还是温热的蜜水。 分明是美好到极致的画面，可他看得心里酸痛。他越来越知道，她有多么想要一个孩子。而裴衍的孩子对她又是怎样特别的存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一章 不能下蛋的母鸡 甜儿就在外头值夜，外头听见动静送了热水来。萧起却没让人进来，亲自去帮阿狸端热水。又站在一旁看着她打开襁褓，熟练地给孩子换尿片。 换完尿片孩子果然不哭了，睁着大眼睛盯着萧起看。阿狸觉得好玩，把他抱到萧起手边问：“王爷要不要抱抱？” 萧起想要伸出手，可先前他在自己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立刻浮现眼前。 “这一折腾我倒是走了困，出去练会儿剑，你们先睡吧。”他生硬地笑了笑，说着就拿了外衣披上。 “王爷。” 他就要走出门外时，阿狸突然喊住他。“王爷是不是……不喜欢看到这孩子？” 萧起停住脚定定看着她，看着她紧抱孩子，对他充满防备的姿态。他心口一阵钝痛，却不知道是心疼她，还是为着他自己。 他很想立刻上前抱住她和孩子，说傻瓜你胡思乱想什么，说这是裴衍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可他挪不动腿，说不出话，就这么看着她想：她怎么这么残忍？她认为他对这个孩子无动于衷，甚至厌恶，想要驱赶？ 她难道一点也不明白，他害怕看到孩子的哭，害怕从那双肖像裴衍的眼睛里看到眼泪。 嗯，自从裴衍死了，她就判定他萧起铁石心肠无情无义。 萧起的委屈转为怒火，燃到眼底，烧向阿狸。而阿狸本是满腔怒火气势汹汹，却在他的怒视中生出委屈。 委屈和愤怒，像独木桥上相遇的两头公羊，抵着角，你退我进，你进我退。 “你不要太过分。” “怎么，说了王爷不爱听的，王爷打算治我的罪吗？” 萧起鬓角的青筋一下下胡乱跳动着，忍无可忍，一拂袖跨到她面前。 阿狸被他衣角带起的冷风扫到，犹自不退不让，只是更加抱紧怀中的孩子，说： “王爷想动粗吗？那也等明儿再来吧，夜里不要吓着孩子。” “你！”萧起气不归经两眼发黑。 两人这么僵持对峙着，怀中的裴燃却觉得新鲜，他转动着小眼珠左看看萧起，右看看阿狸，然后突然兴奋地呶起小嘴吐口水玩，还兴奋得手舞足蹈。 啊噗！啊噗！啊噗！啊噗……这小子这显然是来乱阵型的。 萧起和阿狸两人胸口的怒火，就这么莫名被这小子的口水浇熄了。 “傻小子！” 萧起瞪一眼，手臂一伸迅如闪电般，就从阿狸怀里将孩子抱了去。 他抱着孩子走到床边坐下，对着襁褓板起脸来说：“就是你，就怪你！傻小子，没看出来我被你扰了好事生气得很吗？你还敢在这里噗什么噗！” 这下裴燃后半句听懂了，顿时噗得更起劲了。 “啊噗，啊噗，啊噗。” “你还来！”萧起跟他大眼瞪小眼。 阿狸终于憋不住笑了。两人相视一眼，前一刻的不快似乎就烟消云散。 无人再提起这一夜的争吵，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日子晃晃悠悠又近冬至。胤人极重冬节，又称亚岁，阿狸作为摄政王妃也开始为节前义捐慈善之事奔忙。 其实阿狸在平日里闺房聚会上，除了同大伙儿一起吟诗作对赏花之外，也会倡议一干命妇贵夫人们一同行些善举。 捐建义学、医馆等对她们来说都是常事。而这一回大家商议之后，决定在城西一处空场子上搭建粥棚，从冬节前三日开始向贫苦百姓施粥。 施粥这日，阿狸带着一众命妇亲临粥棚，亲手为百姓们施粥。这么做，一来是监视善款用度，二来是彰显大胤女子的妇德风采。 阿狸自成为王妃后就不再随心所欲地抛头露面，而且近年来越来越喜静，基本上深居简出。 所以，当她头冠九树赤金花钗，身着规制的织锦绣金九翟衣站到粥棚前时，整个京城都沸腾了。前来一睹摄政王妃的人蜂拥而至，队伍从城西粥棚排到了城中央。 那些贫苦人接到王妃亲手盛舀的白米粥，无不热泪盈眶，只觉那是心念凡间疾苦的仙子下凡到了人间。 那些不需要粥的人，也千辛万苦挤过来，只为了远远瞧一眼王妃曼妙的风姿，然后纷纷感叹——只有王妃这样仙子一般的人儿，才配得上咱们有大胤第一美男之称的摄政王啊！ 看着人越来越多，阿狸哭笑不得，若是因为她亲自施粥儿使得京城道路堵塞，那岂不是她的罪过。 负责阿狸安全的青翼也头疼不已，虽然他已预先坐了准备，但还是担心万一起什么乱子。 然而心里最不得劲儿的，恐怕是陪同母亲前来参与施粥的谢婧了。 看着百姓们仰视她的样子，听到百姓们称赞她的话语，她无不轻蔑地想，美人世间有的是，她落狸生得美就有资格站在萧起边上？ 在她看来，阿狸不过就是靠着运气才当上这摄政王妃的。以前萧起南征北战，日子过在马背上，她尚能勉强与之相伴。现如今，萧起眼看着就要登上极位，她那样的出身，难道还要母仪天下吗？ 想到此，谢婧不由得又朝阿狸身上看去，看到那九翟衣玉带下那平坦的小腹，不盈一握的腰身，她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来，再美她也成不了凤凰，只是一只不能下蛋的母鸡！ 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过来，阿狸实在不敢再做逗留，她领着众命妇在侍卫们的护卫下离开了粥棚。而百姓们看着王妃车架离开，纷纷跪拜，感恩戴德，高呼千岁。 上了马车阿狸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也感觉有些疲倦。她抬头，看见甜儿正托着腮，笑吟吟地盯着自己。 “乐什么？”阿狸看着甜儿笑问。 “我是在想，王妃今日施粥就引来人山人海，那当年和王爷在苍琉城里登高拜月，该是怎样一番盛况，不能亲眼目睹真是遗憾。” 阿狸倒是一愣，“你也知道这事？” “当然了，近来大胤的茶坊酒肆里人人竞相传颂，那些说书先生们都不知说多少遍了，整个大胤谁人不知。” “哦？近来听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二章 阿狸眉头一挑，大概明白了。 估计这又是萧起的手段。如今的他，有的是法子将自己的丰功伟绩编成传奇，传遍大胤的街头巷陌，树起无形的丰碑，才好下一步行事。 不过，单说萧起值得吹嘘的传奇之事太多了，之所以要渲染这苍琉拜月这一段，恐怕也是要树起她阿狸德荣兼备的口碑，为着她能稳稳站在他身边。 他做的，她不是看不到，不是看不懂。从最初的萌动，后来的牵扯，再后来的生死相依以命相搏，一步步换得今日……她清楚自己在萧起心里的分量。 她转过头笑问甜儿：“人们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那一年，王爷挥师海上收复苍琉，又大刀阔斧整治苍琉乱政，与王妃一起捐建了诸多医馆学堂。而拜月节当日，苍琉海女庙前架起琼楼百尺，长街上人山人海。王爷身着夔纹银衫，银冠束发。您则身着价值万金的冰岛鲛绡裙，美若神仙妃子。一对璧人同登高台，引得万民引颈，惊为天人……” 甜儿如痴如醉地叙述，将阿狸带回充满海水腥咸和烟花硝磺气味的回忆里。 她也还记得那一夜火树银花，记得那些青年男女们放的海灯，记得当日萧起领钱刺绣的纹路，和他在火光之中微笑的侧脸。还有这段广为流传的佳话里藏着的，他人不知的那段问话。 说，我还以为，想元帅您这样的人，最喜欢的事就是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而他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换来青史寥寥数笔，0有什么意思！还说等以后不打仗了，就攒点儿银子，带着妻儿四海游历，或边城走马，或大漠放鹰。 原来，他们都不是志向远大的人呵！ 只是都被赶到了渡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那一年那一时的愿望，正如那一夜漫天烟火，美轮美奂，烟消云散。 “王妃。” “嗯？” “我心里有句话一直不敢问。” “说吧，这里就我们俩。” “咱们王爷，会不会当皇上？” 阿狸微微一愣，随即笑笑，她伸手拧了拧甜儿的脸蛋，反问： “怕吗？” 甜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用力地摇摇头，说：“只要有王妃领着，甜儿就不怕！” 阿狸被甜儿毫不修饰的言语打动，伸手扯了扯她的小鞭子，却被甜儿抓住了手。 甜儿鼓起勇气说：“王妃！我从十二岁开始跟着您和王爷，你们在我心里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是现在……” “眼下不是好好儿的吗？” “那天你们……拌嘴，我都听到了。而且……我听到那些夫人小姐们私下在嚼舌根，说王妃你会把那裴小公子过继过来。” “他无父无母了，过继给我不好吗？” “可他们说，如果王妃过继了裴小公子，定然……定然就是自己不能生养！” 阿狸哦了一声，“那说的也没错。” “胡说啊！大夫都说王妃您的身子没有毛病，早晚是能为王爷开枝散叶。所以奴婢就想劝您，暂且别将裴小公子过继来，否则就坐实了那些人的猜测，到时那些狐媚子又趁机大做文章。” 阿狸闻言挑了挑眉，“那些？哪些？” 甜儿拧着手绢，气鼓鼓地说：“方才谢婧阴阳怪气的，谁看不出来，她就是嫉妒王妃。” 阿狸摇摇头，“她，她不成的，她不配。” “她自恃出身名门，对王妃说话都敢夹枪带棒的。” “出身？”阿狸笑了笑，“王爷若真要她，那瞧上的也是老侯爷的威望。靠爷爷嫁人，我不知道她乐个什么。” “可是……万一王爷对她日久生情呢？” “爷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他生平最讨厌被人胁迫，当年尤氏母子对他软硬兼施，逼反了他。还有沈蔻初，她可是沈勐的女儿，仗着多年旧情想牵制住他，最后呢？” 甜儿恍然大悟一般，“也是呢！王爷连沈蔻初都斩了。” “所以，那谢婧不会有好果子吃，不必放在眼里。” 甜儿也不愿一直钻这令人不快的话题，于是目光望向外头熙熙攘攘的街市，说：“真热闹啊。听说过几天城隍庙还有庙会！” 阿狸闻言，不由得回想起儿时和阿爹逛苍琉城的情景。矮矮的她被阿爹的大手牵着，走在热闹的人群里，头顶的天变得很小很小，手里和心里的糖块儿变得很大很大。 可是，如今她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王妃仪仗，只能远远站在高台上，或是坐在高高的肩舆上。 看着不断从眼前掠过的街景，无缘无故就红了眼眶。 她多想走近一点，挑一支鸡毛毽子，买一打炸糕，挑两只面人，像小时候那样。 淹埋在心湖底的调皮突然浮上来，她对甜儿说：“你去帮我和王爷都备一套普通人家的衣裳来。” “王妃是想和王爷微服出游？” 阿狸笑着点点头，想着冬节那日和萧起微服出行，能像一对寻常夫妻那样到街市上走走逛逛，不由得唇角带笑。 正说着，马车突然缓了下来。阿狸和甜儿不由得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这摄政王妃领着诸位命妇出行的车驾，一路鸣锣开道自当顺畅无比，怎么会突然停下？甜儿于是撩起车窗帘子往外看，只见队伍正走到宫门外大街上。 “怎么回事？”甜儿掀了车帘子，探出车外问。 有侍卫正疾步过来，走到车前拱手禀道：“娘娘赎罪！事因方才宫门口恰好发了宫门抄出来，百姓竞相围看，一时不及疏散所以才导致道路不畅。不过眼下正在疏通，娘娘车驾很快就能动了。” 宫门抄？阿狸闻言抬了抬眉稍。虽说宫门抄上无小事，但这风平浪静的时节里，能引得让普通百姓们竞相围看的是什么事呢？于是，她隔着车帘出声，问：“今日宫门抄上说的什么？” “回娘娘，说的是南昭新帝紫烈登基之事。” 阿狸猛地听见，心尖一颤——他果然做到了！那个被追捕得仓皇逃进她洞房，猫着一晚上大气都不敢出都落魄鬼，终于像当日她安慰他的话那样，一飞冲天！ 她嘴角挂上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这至少说明他顺利安好。 只言片语间，前方街道已经疏通开来，马车重新动了起来。 经过宫门口时，阿狸微微探身往外望了一眼，却无意间瞧见紫菀挤在人堆里，正与一个卖花帖的小贩讨价还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三章 将心比心 阿狸不动声色地瞧着，只见那紫菀最后买了一叠花帖，匆匆走回队伍中。 这紫菀，是不能留了。阿狸暗暗下了决心。 对于旁人来说，紫菀路边顺手买一叠花帖并无不妥，可在阿狸看来却没这么简单。虽然她派人盯紫菀这么久也不见有所异动，但终归不能再任由这人待在府中。 一路思忖，回府后阿狸立刻吩咐甜儿道：“你到老夫人那头去，让紫菀到我这里来一趟。” 甜儿会意，也知事关重大，疑虑道：“可是娘娘单独唤她，总得有个由头，免得旁人问起来生疑？” “你就说，今儿我瞧见她买新的花样帖子了，正好我想打个璎珞穗子，请她来参谋参谋。” “明白了。”甜儿得了令麻利儿地去了。 阿狸摈退了房中奴仆，静坐在几前等。不一会儿，就见那紫菀跟在甜儿后头款步走来。 “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紫菀施了一礼，脸上带笑十分镇定。 阿狸却猛地转过脸来，冷冷盯着了紫菀说：“跪下。” 紫菀双膝一曲跪立在地，阿狸居高临下。 “你可知罪？” “奴婢知罪，奴婢无意隐瞒。” 阿狸手指紫菀面门斥道：“你无父无母，六岁被老夫人收留，是吃着萧府的米粮长大的，却与那南昭人私相授受暗度陈仓，于私，你忘恩负义！于法，你是叛国之罪！” 那紫菀直挺挺跪着，抬着头看向阿狸，眼中含泪。 “奴婢是南昭人，五岁那年随主上从南昭来到大胤，六岁奉命入将军府。奴婢别无选择，王府养育之恩，奴婢……今生难报！” “你……”阿狸气结。 她虽也揣度过这种可能性，猜测紫菀会不会入府前就是紫烈的人，可是照紫菀年纪推算，当年紫烈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一个被遣送万里为质的少年皇子，就能看准萧府之重要，并且安插钉子入伏……如此心机和眼力，她实在不敢相信。可是紫菀这一席话，却生生证实了这一点。 阿狸不由得咬牙切齿。“他要你做什么？他想干什么？” “王妃娘娘明鉴！紫菀虽听命于主上，却从未做过有害萧府之事。这么些年来，主上几乎没让奴婢做过什么。顶多……顶多就是要奴婢秘密禀报娘娘的近况。” 紫菀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量显然小了下去，语气也变得微妙。阿狸瞬间明了，羞恼之下更添火光。她一甩袖子，厉声道： “即便你没做过有损王府之事，但如今这王府也容你不得！ 紫菀将额头重重往地上一磕。 “王妃娘娘，主上对奴婢有过命令。一旦娘娘得知奴婢身份后，奴婢就是娘娘的人。” “什么意思？” “主上要奴婢为娘娘所用，至死追随娘娘。” 阿狸冷笑，“我是大胤摄政王妃，不需使唤他人手下。” “娘娘误会了，主上的意思是要奴婢只听命于娘娘。主上说，若娘娘愿意留我，我便在王府听从娘娘差遣，若娘娘不愿留我，我也不必再回南昭寻他，浪迹天涯就是。” “浪迹天涯……”阿狸咀嚼着这几个字，心想着紫菀倒是个有福的。 她冷声开口道：“我断然不不可留你，而且我大胤也不容你。你去不去南昭寻他我不管，但你必须离开大胤，且从今往后不再踏入我大胤疆土一步。” 紫菀再次以额磕地道：“紫菀谨遵娘娘之命。” “我会找个理由将你逐出府去，你好自为之。” “是。”紫菀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捧到阿狸面前。 “这是什么？” “这是主上留在大胤境内的几处联络之所。若今后娘娘有事。可持当日他留给您的玉牌前往这些地方求助。” 阿狸气极，忍着怒火低声斥道：“晓妆妍那些还不够吗？他在大胤究竟还有多少据点？！” “娘娘，这几个不同……” “什么不同？”阿狸不由得有些气喘，一边狠狠盯着紫菀，一边想着是不是转头下令命人将那晓妆妍之类全部端了干净。 “主上说，这几处是专为娘娘设的，无关国事，无关军事，对大胤绝无威胁。” “绝无威胁？”阿狸咬牙道：“你把我的话带给他。请他在一月之内，将包括晓妆妍在内的所有据点撤出大胤，否则我必以雷霆手段对待！” 此言罢，她抬头闭了闭眼，扇了扇手说：“你走吧，不要叫我再看见你。” 紫菀这才无可奈何地往外退去。快跨出房门时又突然停住，回过身来再次跪倒。 “王妃娘娘，紫菀会谨遵娘娘之命离开大胤，但紫菀将终身留在宿江南岸的敛烟山庄，随时听候娘娘差遣。”她说完又叩了三个头，才起身出得门去。 一直守在门口的甜儿见紫菀走远，才走进门来 “王妃。”甜儿扶阿狸坐下，有些担心地打量她的脸色。 阿狸有些无力地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太绝情了？可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是甜儿也相信紫烈公子做这些，只是念着旧日情谊想要关照王妃。” “可是，他已登基为帝，而我是大胤摄政王妃。” “瓜田李下确实不妥，所以王妃这么做无可非议。” “我不是怕什么瓜田李下，而是在江山社稷面前，只能大节为重。我一己之身可以冲着昔日友情心存侥幸，犯险赌一把，可摄政王府不能，大胤朝廷更不能。” 甜儿突然没头没尾地说：“所以，这就是身不由己，和当日元帅心境相仿。” 阿狸听出弦外之音，涩着声问：“你想说什么？” 甜儿斟酌着措辞说：“王妃，自从裴大人出事后，你对元帅就不一样了。我知道您心里一直怨着元帅，可是您今日之事将心比心，自然明白元帅的苦衷。元帅和咱们裴大人打小一起长大，亲如手足，怎么可能忍心置他于死地呢？无奈他是摄政王，是大胤的顶梁柱，有些事他是没有法子。” 阿狸别开脸去，痛苦地闭上眼，无言以对。 “奴婢知道这些道理您都懂，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总是旁观者清，搁自己身上就想不明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四章 岁月逆流 甜儿一边说着，一边体贴地将一杯暖茶递到阿狸手中，又在炉中拓了一枚疏肝宣郁的香印，默默点燃。 “王妃，裴大人与裴夫人两人明明心里都爱极了对方，却非要都拼上性命才信……这样的憾事不可重演。” 甜儿说完后默默地退出了房门。她知道阿狸眼下最需要的是独处。 阿狸就坐在窗下看着香炉上方的烟气袅袅升腾，缠绵的细细的一柱，在空中氤氲不散，念念不去。她终于趴在桌案上哭出声来，任泪水磅礴而下。 其实她何曾不明白呢，只是不敢放下，不愿意放下，她怕自己不这样怨着萧起，裴衍就会像那烟气一样，彻底消散在她的人生里，什么也留不下来。 哭够了，她拭干脸上泪水，起身走到香炉前，用火折子将紫烈那封信点燃。火舌呼一下舔过雪白信笺，紫烈为她耗费的这些心血，就此付之一炬。 阿狸重新梳洗了一番，又往脸上傅了粉遮去泪痕。她笑着推开房门往奶娘房里走去。这个时辰，小裴燃应该快睡醒了吧。 谁说什么也留不下呢，这个孩子，不就是所有过往的见证？ 阿狸这样走到廊边，竟突然听到萧起的声音。心道，今日回来得这样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方才在房里痛哭？ 她加快脚步拐过回廊，果然看到萧起抱着小裴燃在花架子下面，正在逗一只画眉。 “这鸟不行，只会哼哼卿卿跟个娘们儿似的。你快长大啊，长大我就带你去猎海东青。” 阿狸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站在廊上远远地笑道：“哪有人这样和孩子说话的。” 萧起双眼含笑地看过来，说：“他是男孩子，总不能教成个提笼遛鸟的软蛋。” 阿狸看见他一手将还孩子立在怀里，另一只手将襁褓前端一角竖起，小心地挡住院门那头过来的风。冬日斜阳之下，他身后花架上的茵茵绿叶都开成了金色的花朵。 “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她走到他身边柔声问。 “今日和赫连他们几个议事，哪知道议到一半，这家伙就说要先走，所以只能搁下再议了。你猜猜，他着急去做什么？” “做什么？”阿狸笑问，和他一同往屋里走。 “说是要去南街找什么灯笼吴，给他媳妇儿孟姝扎冬节放的孔明灯，说这家扎得最好，人多到要排队。” 阿狸莞尔，“他倒是有心。” “赫连这一说你猜这么着，青翼也说要去！我气得不行，说你们俩好歹都是大胤肱骨，派个人去跑跑腿，那灯笼吴还不麻利儿孝敬你们两个最好的？” “说的也是呢。” “可他们说，图得就是这份心意，就非要自己去排那长队。简直气死我了，就想扣光他们下月俸禄！” 说着，两人进了屋里，萧起将孩子放在摇床上，走过去将她双手拉起。 “但后来我没扣他们俸禄。而且他们未时就去了，我却这会儿才回来，你猜为什么？” 阿狸怪道：“我怎么知道？” “笨！” 萧起伸手在她腮帮子上拧了一把。随即在她不解地目光里，从屏风后面取出一物，递到她面前，说：“因为本王跟着他们去排队了。” 茜红的一只孔明灯，薄薄纸胎上什么花饰也没有，就是坊间最普通的款式而已。 萧起扯了扯嘴角，很是嫌弃道：“我排了近一个时辰，买到这么个丑东西，只差没把那灯笼吴当众打一顿。不过他们说他家做的飞得最高，你就凑合要吧。” 阿狸方才因甜儿的一席话感触良多，此时接过这灯笼，百感交集之下竟再次红了眼眶。 见她如此，萧起献宝的兴味淡了下去，反倒生出心疼来，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说：“是我不好，平日里只顾在外奔忙，才会一只灯就叫你这样……” 阿狸将头埋在他胸膛里轻轻摇着。 萧起伸手扶正她发间步摇，又理了理散开在鬓间的发丝，说： “其实朝中的事永远都忙不完，以后我也学着赫连他们那样，偷着空儿就多陪陪你。” 说着，他突然看到桌案上放着两套衣衫，上头那件显然是一身男装，而那衣料花色又不像王府之物，于是好奇道：“这是什么？” 阿狸一看，有些羞怯道：“我听人说大胤冬节的庙会十分热闹，又觉得王府车驾出行多有不便，于是让甜儿找了两身普通人家的衣衫……” 她还没说完，“王妃是要邀约本王，与你微服同游？” 她点头，笑问：“不知王爷是否赏脸？” 他将她紧紧抱住，柔声说：“冬节那日我一下朝就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酒仙居吃小河虾，去逛庙会，逛夜市，再去水边放孔明灯，然后……” 他压低了声音，附耳在阿狸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你不正经！”阿狸捂着耳朵，羞恼地跺脚，又狠狠拧他手臂。而他则看着她通红的脸大笑起来。 两日后的冬节。 阿狸早早起来给府中人发放冬节的彩头，就去向萧老夫人告假。萧老夫人一听是小两口有约，自然十分高兴，直叫她赶紧去梳洗打扮，只管玩去。 阿狸回到房中将那两身布衫拿出来。取下头上价值连城的钗环，换下身上寸缕寸金的王妃衣裙，又卸去了脸上为衬节日而精心描画的妆容。 装扮一新后，她站在妆镜前看着素颜布衫的自己，清水芙蓉，仿佛还是当年那个苍琉帅府里，蜷在小榻上也能夜夜睡得香甜的小丫头。 眼前人影重叠，恍惚间岁月逆流，倒灌回那一年的江湖。她只是他房里的丫头，但跟在他的坐骑后面，看着他英武威严的背影，听着道路两边百姓对他的赞美，就骄傲到心中发甜。仿佛他是她一个人的。 而现在，他切切实实是她一个人的呀。 阿狸吃着心里的糖，在房中安静地等着萧起归来，想着他说的小河虾，孔明灯，还有……再次红透了脸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五章 紫烈的暗道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暗了，阿狸心里的甜味也淡了，萧起还是没有回来。 她频频起身张望，外头一有动静就走出院门去看，每次都失望而回。 一直等到戍时，阿狸默默将那套男装收进柜中，然后交代胡安道： “元帅回来问起，就说我自己先去街市上逛了。” 说着，阿狸走出了王府，朝街市走去。 因是冬节的缘故，街上人声鼎沸，各路商户小贩云集，五花八门的吃食和小玩意儿排满一路。鳞次栉比间，呼应节日的花灯旗幡等更是争奇斗艳。 因是微服出行，阿狸只带了几个随身侍卫，但仍觉得他们亦步亦趋实在碍眼，于是将他们赶得远远的，独自一人这儿瞧瞧那儿看看。 可是，她始终心不在焉。虽然，她知道萧起定不是无故失约，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耽搁了，可心中失落仍无处疏解。又会忍不住想，他忙完了会不会立刻飞奔过来找她…… 这样神思不属地游荡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到了城楼，阿狸隔着城墙就看到一盏盏孔明灯腾空飞起，在高空中飘忽闪烁，美不胜收。 大胤京城素来有防火令，只有节庆时才许人在城外河边放灯。本来，阿狸和萧起也是相约今日出城放灯的…… 面对此良辰美景，阿狸实在不愿再独自伤怀，于是抬脚往城门外走去。 出了城门口才发现，河边的人比集市上的人还多，真可谓接踵摩肩了。摆摊的小贩更是看准了商机，在人堆里叫卖开来，生意红火到令人咂舌。 而且，除了空中的孔明灯，河里放的水灯更是造型奇趣。阿狸想起萧起房中那副画，画的正是当年苍琉拜月节的河灯。 “来来来，燃灯敬河神，富贵流不尽，烦忧随水走，来一盏水灯吧！”旁边的小贩断续吆喝着。 阿狸终于也起了兴致，她看中了一种野鸭子河灯，又想到赫连恺说的排队的乐趣，于是挤到人群里去买。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最前，阿狸终于从小贩手中买到一盏。她小心翼翼地将灯高捧过头，一点一点顺着人流往河边挪动。 突然，一声爆裂震慑夜空，阿狸应声回头，看到城楼一角火光冲天，像是硫硝之物燃爆的样子。 一时间人群骚动起来，叫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着火啦！快逃命啊！” 所有人朝着城外方向涌动，阿狸手中的灯登时被挤落，又被无数人踩踏过去。阿狸丝毫没有呼叫随行的侍卫的机会，就这样被淹没在人流之中。 阿狸挣扎着从怀里取出烟弹，想燃放出来好让侍卫知道她的方位。可当她好不容易掏出来却脚下一空，尖叫着掉进了河里。 落水的可不止阿狸一人。原来，人们疯狂推搡拥挤中，根本看不清前方情形，不少人被挤出了桥栏两侧的空缺处。 河中水灯被打得熄灭四散，人们祈求的福分还未见半分，夜空下已是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阿狸在水里扑腾着，手中烟弹也已入水湿透，根本没了用处，只好在这河不深，自救不在话下。阿狸正打算对周围落水的人施以援手，却感觉有几个人在同时朝她靠近。 她一眼扫过去，果然发现那几人神色不对劲。 这骚乱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为之！ 阿狸来不及深想，一个猛子扎进河底。她的武功不行，但因打小生在海边水性极好。此时她潜在水里拼了命往前游去，那些人竟没能追上。 然而她也不敢往前游太多，怕对方会派人在河下游拦截。于是，转了几个急弯，她迅速靠岸，借着水草的遮掩上了河滩，钻进茂盛的芦苇丛。 她急喘着仰望星空，辨出城东大门应该就在前方。可是，追杀她的人岂会善罢甘休，她不敢确信自己能顺利入城。经过当年沈蔻初一事，阿狸再不敢大意冒险。 她被巨大恐惧笼罩着，蹲在高高的芦苇中束手无策。一阵河风过来，她忙摁住口鼻将喷嚏压了下去。怀里有硬物硌着她，是紫烈给她的那枚玉牌。 她心念一动，抬眼朝前方灯火处望去。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晓妆妍地下暗道的出口，就在这城东水泊附近的某处民宿之中。 她咬了咬牙想，罢了，顾不上什么避嫌了，今日就用一用紫烈的暗道，总比落入歹人手里的好。 逃离的过程虽惊心动魄，却比阿狸想象的顺利。而当她亮出玉牌，被接头人带进密道时，整个人才松懈下来，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等稍微缓过气来，她起身换上了接应人方才给她的干净衣裳，开始顺着密道往前行进。 当心中恐惧不再那么剧烈，阿狸才感觉到深切的冷和饿。她想着王府里像婴儿肌肤一般柔滑的丝被，还有那些精心烹调的美味佳肴。 阿狸心道：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洗个香喷喷的热水澡…… 出口一点一点靠近了。她又想起萧起买的那个孔明灯。管他什么禁火令了，今夜就要萧起在王府院子里陪他放。 三长一短一铜铃，阿狸照着暗号扣动了机关，推开了暗门。 人一生中要推开很多很多扇门，有些去往鸟语花香，有些去往锦衾温暖，有些去锦衣夜行，有些去风雨流浪。 阿狸在推开门之后，看见了无数披坚执锐的士兵的。领头的两人阿狸认得，是内卫察事张大人，和皇城金吾卫将军庞大人。 好一番设计，竟是诱她至此。 一头是落水螃蟹，慌不择路，一头是见雀张罗，瓮中捉鳖。 张庞二人忌惮她王妃身份，还在犹豫要不要动手抓捕，阿狸却理了理鬓角乱发，自己从密道里出来了。 此时，她才看见地上满是鲜血，晓妆妍那个胖胖的老板躺在一旁地上，看样子已经气绝。而另一头，紫菀被五花大绑押着，全身没一块好皮，看神智也不甚清明了。 阿狸默然站在一把把钢刀映射出的寒光之中，镇定的脸色显然在张庞二人意料之外。 “张大人，庞大人，今日之事定然是有人事先向两位大人报信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六章 惊蛰的雷 张庞二人皆面色凝重，张上前一步拱手道：“王妃娘娘，此事机要，恕下官不能言明。” 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那张庞二人交换了一下颜色，上前压低声音急促地说：“娘娘，紫菀灌了洗魂汤，什么都招了，您好自为之！” 此言刚落，门帘一掀，萧起铁青着脸，携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这烧着上好银霜碳的暖阁，瞬间被冻得如冰窖一般。 萧起看也不看阿狸一眼，伸脚踢了踢那老板的尸体，看向张庞二人。 “王爷恕罪，晓妆妍老板夺刀自杀了。这是紫菀用了洗魂汤之后所言。” 阿狸看着萧起展开那张纸。灯光透过纸被，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那洗魂汤是一种致幻奇药，人在用了之后容易说出内心潜藏的念头，所以内卫察事常作审讯细作之用。 可紫菀都说了些什么？是招出自己如何潜入萧府？还是说摄生王妃与紫烈私下的联络？甚至是……紫烈对摄政王妃似是而非的思慕？ 不知过了多久，萧起慢慢合上了供书，抬起两眼死死盯着阿狸。 “都下去。”他咬着牙关吐出几个字，看也不看屋里其他人。 人很快就退散下去，连紫菀和地上的尸体都被提溜了出去，可是地上还留着那一大滩鲜血，一屋子的血腥之气。 “你信了？”阿狸站在原地问。 “信什么？你？还是这一屋子惊喜？”他扬了扬手中的供词，“还是他对你几年如一日的牵挂和照拂？” 果然……紫菀说的，是萧起最不爱听的。 阿狸艰难地开口道：“那洗魂汤本就是致幻之药，人服用过后会陷如迷幻，所言虚实掺杂亦幻亦真，就算是内卫察事用它，也只做参考，且能定论？” “呵！参考？” 萧起突然将那供书狠狠将往地上一掼。 “我不需要参考这劳什子！我只要问问你，为何会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为何发现晓妆妍是他国秘密据点却隐而不报？为何明知紫菀是细作却助她逃离？为何在嫁给我之后还与敌国皇帝私相授受，暗通曲款？” 阿狸腹中万般委屈，却找不到解释的开端，哽咽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和他私相授受？那我问你，上一次你和谁在这晓妆妍见面？嗯？” 萧起哽住，他眼圈发红，顿了一顿才继续说： “我恨不能将天下间最好的珠宝都搜罗来，捧到你面前。你王府妆匣里的东西，比宫里娘娘们的都强万倍！可是呢？你却还是要到这个俗不可耐不值一顾的破店来！” 他以手指地，字字切齿。阿狸只觉得那每一下都戳在自己心上，直戳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她强自撑着脊背，睁大这双眼不让眼泪滚落，说：“我事先并不知晓这晓妆妍有蹊跷。而且，我让紫菀撵出府，就是让她去告诉紫烈，以本月为期限，将这些据点全部撤出大胤。今日也是有人故意设局，就是要我再次现身，百口莫辩。” 萧起冷笑，“是，我信你今日是中了他人圈套，因为设局之人不甚高明，破绽颇多。” 阿狸闻言眼睛一亮，却听到萧起又说。 “可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等到今日这般田地，被人抓了现行才对我言明？我是聋了吗？还是你哑了？之前一切为何统统瞒着我？” “我不想你在这个时候和他起冲突，大胤和南昭还不到不得不打的地步！” 萧起看着她，摇着头，说：“不，不是这个缘故，是因为……你认为我是个不念旧情的人，你觉得我会利用这些据点反将他一军，不管当年与他何等情谊，一旦找到杀掉他机会，都会手起刀落，然后挥师南下吞掉南昭。” 阿狸看着萧起薄唇轻启，看似云淡风轻地将这些话说出来，她想反驳都没有底气，因为他说中了。 她内心深处何曾不是这念头？只是，夫妻间说了出来，如此凉薄，这样伤人…… 她想，他们之间大概是完了。 他说的没错，她都不知道自己对他的信赖还余多少？时至今日已是这样摇摇欲坠，何以应对往后同行路上的风雨险阻。 而他呢？当她星夜走失，被人追杀，好不容易潜入密道逃出升天，却得不到他一丝担忧的眼神，一声关切的问候，而是这番雷霆震怒和一连串的质问。 是不是她的生死？抵不上忠贞重要？ 细思极恐，不忍细看。情爱中的蚁穴，会蛀空了一生相守的大坝。 门外又是一阵嘈杂，侍卫上来禀道：“启禀王爷，谢侯爷求见。” “叫他去死！”萧起反手一扫，桌案上的茶盘茶盏等物从门里飞射而出，摔得粉碎。 骇人的动静之后又是鸦雀无声，萧起慢慢朝阿狸靠近，挟住她肩膀将她整个身子往上拉扯，逼她如此近地仰视着他。 “金吾卫我可以让他们封口，内卫察事我可以让他们不再插手，谁人过问我都可以叫他去死，我可以扭转是非只手遮天，可你告诉我，你扎在我心口这把刀，我能不能拔？” 不拔，日夜饱受煎熬，拔了，只怕登时气绝！ 阿狸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看着他。终究别开脸，说： “之前种种隐瞒，是我的过错。而眼下的事，看来你是信我的。可是，往后的路那么长，你我想去的，却是不一样的地方。” 她这话，是惊蛰的雷。深埋在两人心底的毒虫，在这雷声之下苏醒，惊而出走。 “住口！你给我住口！”萧起厉声呵斥，如见鬼了一般，死死瞪着他。 “落狸，你这个恶人。”他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强忍着不对她动手，以至于气息不畅，往后趔趄了一步。 “萧郎……” 她想去扶她，却被他的眼神逼退。 萧起粗喘着气，却被气笑了。他甚至弄不清楚事情怎么就到这田地，明明是她犯错在先，怎么还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明明是他在质问他，怎么反倒落于下风，搞得自己心痛欲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七章 这辈子都摘不下来 他不过要一句道歉，要她几句软话。要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跟紫烈偷偷来往，有事再也不瞒他，再也不误解他是无情无义不念旧的人。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是不是喜欢得多的那个人，活该犯贱？ 是了，今儿还是过节呢？不是说好了等他忙完一起去逛市集，一起去放孔明灯吗？还有…… 他下意识摸往自己的胸口。那里放着无漏子的那张帛书，是他这么久以来用全力量去守护的惊天秘密。他为此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一直不忍心告诉她，就怕她因此与不安。 若不是认为她有知晓的权利，他愿意这样瞒着她一辈子，为她扛着着秘密一辈子。 可她呢？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说“他们想去的是不一样的地方”？ “你说，什么是不一样的地方？” “王爷可还记得当年苍琉拜月，你我在百尺高楼之上所说的话？” “自然记得。” “我问那时的萧元帅，将来想做什么，你说等不打仗了，就带着妻儿四海游历，或大漠放鹰，或边城走马。” 萧起气闷道：“我何曾不想过那样的逍遥日子，可是你我处境你不是不清楚……” “是！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都是骑虎难下，都是不得不为！”阿狸突然拔高了声量，狠狠打断他的话，将积压已久的话一吐干净。 “当年是夹缝求生，不得不为自己争取一番，可是后来呢，你已另立新帝一手遮天，为何在裴衍出事后，仍不曾想过停下来？” 萧起苦笑，只觉得自己胸口又疼又烫，仿佛被那封帛书灼伤。 阿狸抬眼对着虚空，眼中是披肝沥胆的真挚，娓娓道：“阿狸十五岁那年被人从海里捞起来。他是大胤战神，是不惜与朝廷皇权相抗，为千万苍琉百姓废除奴籍的一方青天；是我的元帅爷，即便我来路不明满身嫌疑，他也能看到阿狸的本心；他还有一群好兄弟，有诗有酒有情有义。阿狸就想赖着他，想和他边城走马，大漠放鹰……” “你觉得我食言了，很失望？很后悔？”他问。 “是我的错。我曾以为自己可以陪你走到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可是裴衍死了，尉迟姐姐死了，叠玉也死了，我有的不多了……我才知道我如此懦弱，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也不喜欢那又冷又硬的龙椅，不喜欢那些华贵的宫殿，那些高高的宫墙把头顶的天围得那样窄，伸出巴掌就能挡住。” “所以呢？” 她泣不成声，断续说出残忍的意思。 “所以，也许你应该有一个……能母仪天下的妻子。” 他微不可闻地冷笑一声，僵着手从怀中将那封帛书抽出，在她眼前抖开，用听似戏谑的声调说： “别做白日梦了。你好好看一看这个吧，看看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去什么地方！” 他将帛书摔在阿狸身上。这轻飘飘的一张落下来，正好落进阿狸手心。她不解地拾起，听到萧起轻蔑地说： “你以为我稀罕那劳什子龙椅？你以为我住得惯那沥粉贴金的死人窟？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才当了这天子一号女婿，才要如此拼上所有，不顾一切！” 阿狸一句也听不懂，茫然看向那染着血色婴孩脚印的帛书，然只看了两行就脸色大变。 萧起看到，她那一向明亮清澈的眼，此时像泉池底下猛地迸裂出岩浆一般，连疯狂滚落的泪都是浊的。 他比谁都清楚，“养女落狸，实为落梨”“大胤帝姬皇太女”这些字眼会怎样击中她，穿心而过。 他开始后悔起来。分明是怒不可遏，想要把她也弄痛一下，才显得自己不是白白委屈，可看到她真的疼了，他又悔青了肠子。 他粗暴地将那帛书夺了过去，胡乱说：“别看了，是我伪造的。” “不。”阿狸摇着头，失魂落魄，脑中茫茫一片，却偏有些细枝末节闪现。 难怪西纥汗妃手中那份遗诏提及皇太女； 难怪粟粟与龙牙两岛所有人对她百般宠爱，明里暗里以她为尊； 难怪自从粟粟岛底库回来之后，萧起变得如此激进； 难怪她比常人白皙，又像高阊人，又像中原人； 难怪……难怪…… 所有迷团串联到一起，呼应那帛书上所说的每一句。 “乃胤皇与金章公主血脉，可以息泪石滴血为鉴……”阿狸念着帛书上的话，颤抖着手从自己颈间扯出那枚项链坠子。 “阿狸！” 萧起心疼低呼，可她已将自己细白柔嫩的指尖狠狠咬破，鲜红血滴在五彩斑斓的息泪石上，它果然像帛书上所言，瞬间化作透明。 “是真的，是真的。”阿狸喃喃自语，突然魔怔了一般死死抓住那坠子往下扯，力道大的指尖又涌出鲜血，却不能将这特殊金石打造的链子扯动半分。 “摘不下来，摘不下来，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摘下来！”她终于嚎啕大哭。 “阿狸！”萧起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她，而她像被抽掉精魂一般，整个人软倒下去。 阿狸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仿佛飘在云端，被暖暖的光笼罩着。 这无边的暖红，是那苍琉海岸的火烧云吗？还是粟粟岛上的石蒜花？当草籽扬落，红花爬满山坡，开满整个童年。 红花飞扬而起，飘到阿爹的身上。 “阿爹，阿爹！” 阿狸拼命往前跑，想拉住阿爹问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阿狸！” 身后有人喊她，阿狸回过头，看见师父笑吟吟站在那里，手里抱着一个襁褓。 “师父，你手上是什么？” “是你呀。你看……” 阿狸凑过去看，是个粉嘟嘟的胖女婴，她笑着逗她，去摸她的小脸，可是一碰之下，那粉嘟嘟的脸蛋迸裂出一道血口子，鲜血流淌蔓延，瞬间染红襁褓。 “啊！”她惊恐地大叫。 “阿狸！阿狸！” 黑暗中，又一个急促的声音在唤她。她抖动着眼睫，渐渐感觉到有人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王府的大床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八章 后宫不得干政 “你总算醒了，阿狸。” 萧起一步跨至床前，紧紧抱起她，身子微微颤抖。 她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双眼看着屋中一切。床头摆着药碗，屋里有淡淡药香。这药味怎么像……她惊疑地吸了一下鼻子，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她推开他，怔怔地问：“我怎么了？” 萧起双目含泪，却笑着说：“我们有孩子了，阿狸，你要当娘了。” 冬去春来，万象更新。 新者，取木也，凡始基之称。 取春生之木，焚香郊祀。 取九十九织工日夜赶制之御帛，书罪己禅让之诏。 “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 改朝换代，伊始之新。 新者，取木者，萧起也。 太祖武帝萧起登基，国号煜。 当新皇大赦天下的诏书八百里加急颁下去时，皇后落狸坐在宫里最大的梨花树下，吃光盘中最后一颗马奶子葡桃，又哇地一声吐出来。 女官甜儿使唤宫女们又是捧漱盂，又是递巾帕，手忙脚乱地对付着，鸡飞狗跳一场。 “好了，好了，再过几天就不犯恶心了。”甜儿拍着皇后娘娘的背说。 “说得好像你生过似的，你来试试。”阿狸翻了个白眼，难过地捂着胸口，又指了指空盘子说：“可惜了药罗泽大汗千里迢迢送来的好葡桃。” “娘娘可别唠叨这个，要让药罗泽大汗知晓了，下回运来的恐怕不是一车车瓜果，而是是一车车苗子和果农匠人了！” 甜儿接过宫女捧来燕菜糖水，一边奉给阿狸，一边笑吟吟地说道。宫里的女官也只有甜儿敢这么跟皇后娘娘说话。她现在可是娘娘身边的掌印女官，宫里的大红人，一身簇新的品红宫装显得格外精神。 “想得到美，南橘北枳，哪有这么容易种出来。”阿狸仰回卧榻上，又问：“燃儿呢？怎么还不见奶娘抱过来？” “一大早就被皇上抱去武校场学骑射了，见您没醒，就没告诉您。” “什么？”阿狸翻身坐了起来，“学骑射？萧起疯了吗？他才多大啊学什么骑射？” 一众宫女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娘娘对皇上出言不逊，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哈哈哈，燃儿是我大煜忠武王，当然要早些继承我这一身武功。” 伴随一阵脚步声，萧起带着笑意的话语传来。阿狸闻声回头，见萧起大步走来，肩上搭着个肉呼呼地小身子，小裴燃显然已经睡熟了。 阿狸暗暗剜了萧起一眼，倒没再说什么，只让奶娘们将小郡王抱过来放在卧榻上。 “这是什么？”萧起抓起一帮两件才做好的小褂问道。 “给孩子做的罩衣，一大一小，一人一件。” 萧起撑开大掌，将两件衣服顶起来摆弄了两下，嫌弃地嗤了一声，反手丢回榻上。 他的火气来得又烈又陡，斥道：“不许再做了，好好给我歇着！宫里的绣娘都是吃闲饭的吗？要是干不了活就统统赏一顿板子撵出去！” 一众宫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有甜儿在一旁抿嘴偷笑——皇上就是在和两个娃吃醋！ 阿狸与甜儿对视一眼，妆模作样说遵旨，又指派甜儿道：“甜儿，把那个刚刚裁的花样子也收了去吧，皇上那个腰带也别绣了。” 萧起闻言脸上抽搐了一下。 “什……什么腰带。” “喏，这个啊。”阿狸将一张描好的绣样捧到萧起面前说：“就觉得这个夔龙海牙钉宝珠的花式很衬皇上？本打算给皇上绣条腰带的。不过皇上让我歇着，那就让绣娘们去做吧，反正她们手艺可比我好多了。” 萧起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道：“绣完……再歇吧。” 甜儿笑得背过身去，阿狸则忍住笑应道：“遵旨。” 萧起生硬地转开话题，说：“任免的折子已经批下去了，礼部换员的事儿就算落锤了。” “恭喜皇上。” “春闱考生里的好苗子我也亲自挑选出来，先放在下面让他们历练历练，回头慢慢更补上去，以后我大煜就只有天子门生，没他长宁侯什么事了……” 萧起吧啦吧啦说了好半天，转身一看，阿狸只顾着拿着小罩衫在小裴燃身上比划。 “袖口还可以再收一点儿，是吧，甜儿你看呢？” “这个……是的。”甜儿尴尬应声，心道，皇后娘娘您回头看看，皇上的脸闪儿绿闪儿绿了。 “皇后！”萧起忍无可忍了，抓过那什么小罩衫丢在榻上，吼道：“朕在跟你说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啊？” 萧起气哼哼的。 阿狸这才回过身来打趣道：“阿狸是女流之辈，后宫不得干政，皇上这些朝政大事还指望阿狸多嘴吗？” “这天下可是你家的！” 阿狸闻言转身一看，甜儿正抱起裴燃小王爷溜得比兔子还快，宫人们也都被她遣了下去，转眼间院中只剩帝后二人。 萧起在一旁坐下，曲起双指敲着桌面道：“我是帮老丈人坐江山，我才是你的后宫，你不要本末倒置！” 阿狸笑得不行，伸出纤白的食指在萧起脑门上一点，“你又何止一个老丈人，这事儿你最先该去跟玉露宫那位说呀？” 萧起一把抓住她的手，用牙轻轻咬了咬着她的指尖，说：“你少卖乖，我何曾踏入过那边一步，那边的门槛都快长出野菌子来了。” 阿狸噗嗤一声笑出来，说：“那我帮你去走动走动？” “那就请皇后娘娘代劳了。朕日理万机，连亲近皇后的时间都不够！” 萧起说着去抱阿狸。阿狸挡住了他的动作，抓起裴燃的小罩衫顺势往他脸上一抛，咯咯笑道：“皇上赶紧理万机去吧，否则大人们说专宠专访的折子又要雪片一般飞过来了！” 萧起小心揽住了她，伸手去抚她高耸的肚子，问：“他今儿又闹你了吧？” “那还用问！要我看，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不是个省油的灯，随你！” “省什么油。”萧起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说话的气息显然不稳，含糊不清道：“我巴不得干柴烈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九章 一座牢笼 雄鸡高唱，日出东方，朝阳在宫前日晷上划出公正的刻度。 时间真是无情的东西，无论什么身份多大权势，都休想拽住它分分秒秒。但它也是最深情的东西，一粒微尘一念缘起，竟生万丈婆娑。 阿狸抚着渐渐高挺的肚子坐在灿烂晨光里，看着镜中自己日益丰腴的脸颊，看着甜儿的巧手翻飞着，又盘出一个新发式来。 日复一日，她已经不记得甜儿为她梳过多少种好看的发式。 宫里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晨起梳妆时通常心情极好，却没人知道阿狸欢喜的是这天下太平，故人在旁。 “壹，贰，叁，肆……”甜儿点着一溜儿十二支凤翅，生怕自己大意漏掉一根，这可是大煜皇后的规制。 “甜儿。”阿狸拉住她的手。 甜儿这才停下动作问：“怎么了娘娘？” “前儿我见了九章巷江府江大人家的二公子，品性纯良，待人周到有礼，人也长得清俊，眼下随时散职，但迟早是要抬举上来的。” 甜儿隐隐猜到阿狸要说些什么，讷讷地问：“娘娘这是？” “改日我组个局，让你们有机会见上一面，若你满意，我便帮你指了这门亲，可好？” 甜儿一听，丢下梳子扑通跪下，带着哭腔问：“娘娘不要我啦？” “傻瓜！”阿狸在将她从地上扯起来，笑道：“你都多大了，难不成真在我跟前一辈子吗？那江大人又不是普通人家，你嫁过去也是正儿八经的诰命，有的是机会常常进宫来看我。” “可是……” “我可是在大煜朝里的青年才俊挑了一圈儿的，就看上这礼部侍郎家了。” “礼部侍郎？”甜儿歪着脑袋说：“礼部侍郎不是谢老侯爷的门生吗？好像不姓江啊？难不成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阿狸掸了掸宫装前襟，笑笑说。 “那这……”甜儿更纳闷儿了。 阿狸勾了勾唇角，气定神闲道，“现在不是，很快就是。我说他是，他就是。” 甜儿似懂非懂，却生生被阿狸突然散出的气势震慑住，呆呆点头。 “让今早去取的东西取来了吗？”阿狸问。 “哦，都备好了。” 甜儿说着往身后几下击掌，一宫女就捧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中是一只剔透玉壶，晨光透过壶壁，隐隐看得出里头的琥珀色琼浆。 阿狸抚了抚胸前的息类石项坠，狡黠一笑。 “把那天那个翠玉红宝璎珞给我戴上。”阿狸开口道。 “是。”甜儿立刻会意，从一旁小匣子里取出一副璎珞给她戴上。 阿狸这才缓缓站起来道：“摆驾玉露宫。” 色带银河满，光含玉露开。这玉露宫地势稍高，四面通达，是观星望月纳凉沐风的好地方，旧时宫妃们都以被赐住此宫为荣。可这地儿若是缺了人打理，比如冬天里没有御制的银霜炭烧上地龙，北风呼啸着灌进来……那住起来的滋味，呵呵！ 如果，这样一座宫殿里，恰恰住的是大煜唯一的皇妃的话…… 此刻，大煜唯一的皇妃——德妃谢婧坐在窗下，身着妃位宫裙，妆容发饰毫不含糊，手中拿着一本《女戒》正看。 “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 她默念着书中字句，每一个字都认识，每一句都在理，可是有何用？谁来告诉她，她被丢在这比冷宫还冷的玉露宫里，被窝冷得恨不得拿脚贴脸，这还要忍辱含垢到几时！ 天知道萧起来侯府下聘那天她有多高兴，母亲还感叹说她儿时有算命先生批过命，说她是什么凤食鸾栖的命格，连一向严厉的祖父也捋着胡子频频点头，老怀甚慰的样子。 可谁知道自从封妃大礼之后，萧起就没踏入这玉露宫一步！她这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原来，去年冬节时阿狸之所以会在晓妆妍密道口被围堵，全拜这谢婧所赐。是谢婧发现了晓妆妍内有蹊跷，于是向内卫察事和金吾卫告发，又借着冬节当日阿狸微服出游的机会，设计让她进入暗道，使得她被抓了通敌现行。 也许是一切太过顺利，犹如天助一般，才使得谢婧得意忘形，也使得一直以来谨小慎微的长宁侯答应了孙女的要求，借此契机向萧起施压。 长宁侯祖孙二人都以为，萧起登基在即，而阿狸一无子嗣，二无娘家倚傍，如今又有着通敌罪证，就算萧起顾念旧情，顶多也是将通敌一事按下不发保她不死罢了，总不可能继续让这个女人稳坐正妻之位。 确实，事发之后萧起就向长宁侯府下了聘，一时人人都视谢婧为准皇后，整个侯府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做派。可没想到最后她谢婧只落得个妃位，连贵妃都不是！而母仪天下统领六宫的还是阿狸！ 更可怕的是，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入宫后就被切断了与侯府的联系，外头什么风向她一概不知，只被关在这无人问津玉露宫里，连出去一步都不能。 她知道自己错了，必定是向萧起施压而触怒了他，所以这段日子里她日夜反省，何止是《女戒》，就《六韬三略》《内训》《道德经》统统看来，只盼先圣之言指点迷津，可是没有用的，任凭她怎么内外兼修，夜里除了清冷的西风，再无一物入她的玉露宫来。 她是不是无路可走了？难道她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后宫里悄无声息地老去？她突然狂躁起来，浑身颤抖不已，有高高举起手中的书狠狠往地上摔去。 “皇后娘娘驾到！” 外头高声通传，她有一瞬间愣怔，毕竟她没想过第一个踏足她玉露宫的人会是阿狸。 尽管百般不愿，她也只能跟着宫人们一道迎出门口，跪拜下去。 “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参拜声稀稀拉拉的，因为这玉露宫加上扫洒的粗使宫女就统共四五个，倒是外头把守的侍卫极多。这哪儿是大煜德妃的寝宫，分明是一座牢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章 这酒滋味如何 阿狸立定了往地上看去，只见谢婧伏拜在地，若不是她的脊背随着气息剧烈起伏，还真像恭顺服气的样子。 “起来吧，德妃。”阿狸连客套都懒得。 “谢皇后娘娘。” 谢婧不情不愿地起身，脸色铁青。面对阿狸的气定神闲，谢婧其实也很想也显得淡然大气一点，可偏偏身子不听使唤。毕竟一个回合下来，阿狸仍是萧起的心头宝，而她这里形同冷宫，她输得太难看了，心中戾气如何能藏得住！ 然而，当她抬头看到阿狸胸口那副翠玉红宝璎珞时，脸色就像被雷劈了似的。 这璎珞是她前几天送去给总管太监的！ 这都是进宫前，祖父谢老侯爷教导的，说虽然眼下后宫只有一后一妃，可往后嫔妃必定更多，要她学会打点各路人情，才能在后宫稳占一席之地。祖父还给她偷偷准备了好些银两，叫她便宜行事。 所以，她自打进宫一来就各处打点。银子哗哗地送出去，那些人都笑纳了。她就以为自己在后宫行走定游刃有余，没想到萧起压根一次也没翻过她的牌子。 她只能加倍去讨好总管太监，想让对方在萧起面前多提一提她，好叫萧起翻她的牌子。银子一次次巴巴儿地送去，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她以为是送得太少还不够意思，可银子已经花没了，于是咬牙把压箱底儿的珠宝头面拿出去，这幅璎珞就是。 可是，眼下它明晃晃地戴在阿狸身上是怎么回事？ 阿狸顺着谢婧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前璎珞，伸手抚了抚，一语双关地说：“德妃有心了。” 谢婧闻言两眼冒青光，难不成这么久以来，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全孝敬了阿狸？且不说舍不舍得这些宝贝，就自己这行贿之举若是让阿狸掌握了罪证，可不是一桩小事。 心虚纷乱间，谢婧余光突然扫到阿狸身后那名捧托盘的宫女，待定睛看清托盘中的东西，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托盘中放着的三样东西——一个酒壶，一条白绫和一把鞘上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短刀。 “搁下吧。”阿狸朝屋中圆桌抬了抬下巴下令道，又转向谢婧说：“德妃，我奉皇上旨意送这三样东西来给你。” 谢婧瞪着双目，那惊悚的眼神太过明显，看得阿狸不由得笑出来。 阿狸指着那托盘说：“自古以来，被赐这三样东西的可都不是一般人，要么天潢贵胄，要么近臣宠妃，今日德妃有幸被赐，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谢婧一听手脚冰凉，难以置信问道：“这些……是皇上亲赐？” 阿狸云淡风轻道：“皇上日理万机不能亲自过来，于是命本宫代他前来。皇上口谕，至少要看着德妃使上这三样东西中的一样。怎样，德妃想选哪一样？” “不……”谢婧声如蚊呐，双膝失力，扶着桌沿几乎瘫软。 阿狸并不看她，只伸手从托盘里将那长长的白绫扯了出来。 “德妃抬眼看看这绫子，这是南边来的绝品，叫涛水波。且不说经纬纹路有多美，光这名字就起得就美极了，对吗？” 阿狸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用手绕着那雪白的素绫，一圈一圈地往自己白嫩的腕臂之上缠，缚出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美。 “我要见皇上！”谢婧一步步往后退去。她摇着头，任满头珠翠叮当碰撞，发出细碎杂乱的声响。 “德妃体谅皇上些吧，皇上日夜为国事殚精竭虑，你这等小事何苦还叫他费神？” “不见皇上，我绝不能从！”谢婧恨恨咬牙。 阿狸冷笑道：“德妃是想抗旨吗？”她话音刚落，谢婧身后一阵响动，一排大内侍卫快步上前，横在门前堵死了她的去路。 谢婧绝望哭道：“我不信……皇上不会下这样的旨意。” 阿狸不置与否，只朝她莞尔一笑，说：“看来德妃不喜欢这绫子，这刀嘛，虽然镶金嵌玉的，也到底血腥了些。倒是这酒是世间难得的极品，甜儿，斟酒！” 随着阿狸一声令下，汩汩之声传来。五蝠螺钿纹饰的桌案上，一只剔透玉杯很快就被斟满，酒液轻轻摇晃着，漾出一汪瑰丽的琥珀光。 阿狸伸手将酒杯举到谢婧面前，她的笑意渐渐凝结，声量渐渐压低。 “德妃，想当日我还是摄政王妃之时，你也是我座上常客，一众女眷有说有笑，有诗有酒。今日你且尝尝这酒滋味如何，是我阿狸闺宴上的酒好喝，还是这大煜后宫的酒好喝？” 谢婧面如土色，死死盯着那杯酒。好一会儿，她猛地抬头，伸手指着阿狸咬牙切齿道：“是你！你假传圣旨想杀我！” “放肆！” 阿狸陡然扬手，将那杯酒泼向谢婧头脸。 “谢婧你好大脸！我落狸真要杀你，根本犯不着假借他人之意！” 谢婧呆愣住，任由酒液顺着头顶滴落，晕开了自己精心描绘的妆容，整一脸的黑水红泥。 阿狸将酒杯往地上狠狠摔去。她在令人心惊肉跳的脆裂声中，将托盘中那柄短刀抓过，用刀鞘顶起谢婧的下巴，厉声道：“你知道这把刀是谁的东西吗？” 谢婧浑身颤抖，口不能言，只觉刀鞘上一颗颗璀璨的红宝石逼在眼前，红得刺眼，如血光一般。 “沈蔻初。”阿狸唇角一勾道：“这刀是皇上早年间送给她的，也算是一件信物，瞧，刀上还有他铭刻的一个‘起’字。” 谢婧闻言心头巨震。沈蔻初之名，因掺杂着萧起夺宫、废帝等等隐秘，几乎成为本朝禁忌。关于她的案件，只在刑部卷宗有寥寥数笔。坊间能听见的，也都是关于萧起秉公执法不徇私情的褒扬之词。 而在祖父谢老侯爷的理解中，沈蔻初是因急于光耀沈氏门楣，涉政太多以至于触怒萧起，却不认为此事与阿狸有太大关联。 “大概没有人告诉过你，当年萧起本想看在多年情分上放沈蔻初一条生路。可是她不知悔改，暗中设计劫持我意欲将我杀害，因此被萧起亲自下令，判了腰斩。听好了，是腰斩！” 说道最后，阿狸将匕首往桌面一拍，面上俱是厉色。 谢婧身子一歪，已从跪姿变为瘫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一章 展翅的凤凰 她至此才醒悟过来，眼前这个女子在内无子嗣傍身，外无娘家倚仗的劣势之下都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岂可能光靠容貌和运气。只需冷静想想，就该知道落狸显然有着非凡的胆识和手段！ 而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手握阿狸私通南昭的把柄就可以与之一争长短，其实却是给了阿狸灭口的决心。 “沈蔻初将门之后，北胤第一才女，与萧起有二十来年的情分，这些统统加起来也不能免罪，而你，凭什么？” 谢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娘娘！谢婧知错，求皇后娘娘开恩！” “哦？你何错之有？” “我，我不该觊觎皇妃之位，我……我不该干涉皇上后宫之事。 阿狸一声冷笑，垂眼看着跪爬在地的谢婧讽刺道：“你所觊觎的何止皇妃之位，干涉的又何止后宫之事？从内卫察事到金吾卫，从侯府到礼部，这是你谢婧的本事，还是侯府的胆子？” 谢靖冷汗涟涟，她知道阿狸有备而来，恐怕早将那日城外追杀她的事查得清清楚楚。 “皇后娘娘！婧儿知错了，求娘娘大人大量，原谅婧儿所作所为，婧儿愿在娘娘跟前为奴为婢，诚心忏悔！”她伏在地上声泪俱下，心中咬定了自己可以服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却万万不能服罪，若服罪牵连了侯府，她就再无倚仗，也无翻身可能了。 阿狸讥讽道：“你以为，今日我是来跟你要所谓忏悔的？可惜啊，你的忏悔对我而言不值一文。” 谢婧听出弦外之音，颤声问：“娘娘想要什么？” “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我要的？” 谢婧强撑着应答：“婧儿……毕竟是侯府之后，婧儿效忠娘娘，就是整个侯府效忠娘娘您！” 阿狸却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呵呵笑了两声，转身从甜儿手中取过一页纸笺丢在谢婧面前。 谢婧定睛看去，见是一张宫门抄，上头显眼位置方方正正地写着一则榜吿，说的正是谢侯爷因年迈体弱，即日起辞去朝中一切官职，卸任回乡一事。 谢婧盯着那些字眼目瞪口呆，如遭雷劈，喃喃自语道：“年迈体弱？祖父一向硬朗，怎么……” “别自欺欺人了！”阿狸打断她，厉声道：“天下人都知道老侯爷德高望重，门生遍布天下，还有许多身居要职。可又有谁知道，谢侯爷是什么时候开始操纵科考，买官鬻爵的？” “不可能！祖父一向清廉！” “你要不要看看刑部的密档，白纸黑字，证据确凿，这卸任归乡都不过是皇上怜他年事已高，从宽发落而已！” 谢婧这才像被抽掉了根骨，无力地埋下头去，呜咽道：“怎么可能，祖父最是正直，他从不会做这样的事。” “是，以前不会，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不是从你入宫为妃后？毕竟你要用白花花的银两去贿赂后宫各处，他那点儿养老银子哪里够？为了不让他最疼爱的孙女儿在这深宫里孤独终老，他就兵行险着了！谢婧，你总是端着你侯府千金的身份，可你都为侯府做了些什么？老侯爷一生小心谨慎，历经两朝更迭尚能明哲保身，最后却因你的贪婪愚蠢前功尽弃，晚节不保！” 谢婧双臂脱力，那张宫门抄也随之飘落在地。原来，这场争斗早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阿狸走到谢婧面前，将自己胸前那副璎珞取下，亲手戴到她脖子上，说：“所以，娘家人给的东西，不要轻易糟蹋。” 说完她走到桌边，亲手取过另一只酒杯，再次斟满。她举起酒杯，在谢婧眼中笑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所以，好像除了你的命，我也没什么可要的了。”请吧，德妃娘娘。这杯入喉，与尔同销万古愁。” 宫女们按上前去，七手八脚拖住了谢婧。 “不！”谢婧哇一声大哭出来，疯狂挣扎。 大概是求生的意志给了她急智，她猛然一个激灵，大喊道： “娘娘！大煜后宫不可能永远只有您一人！您杀了我，那些老臣早晚又提立妃之事，您就留着婧儿的性命，就当、就当多一个人帮您填着这个坑。婧儿保证……保证永远不在皇上面前出现！” 谢婧死死闭眼，咬牙起誓。人只有在将死之时，才知道什么是最紧要的。 “松开她。”阿狸轻声道。 谢婧一下子挣开了宫女们，跪在地上又拜又爬，抓住了阿狸的裙角泣不成声。 “娘娘大恩……” 阿狸伸手将自己的裙角从她手中扯出来，又向前走了两步才停住脚，背对谢婧语气毫无波澜地说：“你自行请表迁居永业寺为给皇上祈福吧。” 谢婧缓缓伏趴下去，又皇后起驾的高唱声中抬起头来，看到阿狸已经走出殿门。阳光将她头上金簪的轮廓投射在地上，是一只展翅的凤凰。院中一只青黄小雀被她的脚步惊起，扑棱着低低飞过，了无痕迹。 阿狸缓缓走出玉露宫。甜儿担心她因方才的激烈言辞伤了精神，忙上前扶住她道：“娘娘还是乘肩舆回去吧。” “无妨。”阿狸笑着摆摆手，又看向身后宫女手中的托盘，指着那原封不动撤下来的三样东西道：“这样的好酒不喝可惜了。” 甜儿捂嘴笑了出来，“多好的玉梨春，德妃却不识货，只当鸩酒。” “心里有鬼的人，大白天都做噩梦。”阿狸又抬眼望了玉露宫内一眼，说：“只要她安分呆着就行了，也不必苛待她，量她也不能再翻起什么风浪。” “是，娘娘。” 主仆俩正说着。突然由上至下插进来一声叹息。 “什么人！” 左右侍卫立刻飞身过来，锵地一声利刃出鞘，纷纷挡在阿狸身前严阵以待。 阿狸定了定神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白衣人斜倚在宫巷尽头，看不清面容。从宫墙内伸展出来的梨花枝在他头顶大片盛开，更衬得他身姿风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二章 阶下之囚 不一会儿，太医署卢龄亲自来诊。 一番望闻问切后，卢龄大大松了口气，说：“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凤体康健，胎像也十分平稳。” 萧起闻言后，一直紧绷的脸才稍微舒展开来。 阿狸也笑着看向萧起道：“我就说无碍嘛。”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萧起道。 卢龄捋着山羊胡子笑道：“皇上爱重娘娘，自然是会担心的。” 萧起这才笑道：“辛苦卢大人了。” 原来，如今卢龄已官拜太医令，寻常不会出诊，这是因事关皇后凤体才亲自前来。 萧起想了想又问：“卢大人，近日天气并不炎热，可皇后总说热，依你看是怎么回事？” 卢龄呵呵笑道：“皇上放心，皇后娘娘脉象平稳有力，并无不妥。至于孕妇体热实乃正常反应，一会儿我给娘娘开一剂清补的安胎药膳，稍微调理一下即可。” “嗯，如今娘娘身怀皇储，事关重大，望太医署精心看顾，万万不可疏忽。” “臣，遵旨。” 卢龄说着下去开方子，而萧起一番折腾下来，想再去南郊校场也来不及了，索性叫人将要批阅的折子送过来，就留在寝宫里陪着阿狸。 “怎么了？在想什么？” 萧起见阿狸坐在窗前若有所思，于是走过去揽着她的肩头问道。 阿狸摇摇头，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皇上方才的话。” “哦？我说什么了？” “皇上说事关皇储。” 萧起笑说：“怎么，我说错了吗？” “皇上怎么知道我怀的是男孩？若是女孩儿呢？” 萧起绕到她身前，扶着她的膝头半蹲下来与她平视，说：“是女孩儿又如何，你我生的女儿，会不如男儿吗？” “可是……” 萧起伸手挡住了阿狸要说的话，他说：“不着急的，左右还有数月时间可任你琢磨。” 阿狸莞尔，伸手将他领间的几缕缨子捋顺，又看着他这张无可挑剔英气逼人的脸，思绪纷飞。 “萧郎，你说，当年我父皇中毒后立下遗诏废除太子，立我为储，是因为深爱我母亲，还是仅仅因为尤氏母子德行败坏？” “我想，大概还是因为爱你母亲至深，想尽最大可能护住你们母女。若仅仅是要改立皇储，他也还有其他子嗣，何至于选择尚在腹中的你。” 阿狸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萧郎，以前总听人说胤皇是开国圣君，是天下人口中的好皇帝。可是如今我们到了这个位置上后，我才渐渐觉得，我父皇是个英雄，却未必是个好皇帝。” “我明白你所言。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胤皇因自己是武功立国，深知武将篡权的厉害，所以开国后刻意压制武将在朝地位，又因急于文治，对五大家族过分倚重。其实裂图之乱的根源并非尤氏下毒，更大的隐患还是五大家族之间的党争。” “嗯。不止前朝如此，他的后宫也是一团糟然。他偏宠我母亲，倒是人之常情，可他是皇帝，他轻视了发妻和长子，他对长子失于教导，而后又一心想改立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为皇储，这些都绝非明智之举。” “这一点，或许我能体会一二。他是……情之所至吧。所以，我只要你当我的皇后，如此，我怎样专宠专房于你都不为过。” 阿狸失笑，忽又想起另一事说：“谢婧会在近日请命。” “嗯，她识相便好。”萧起点点头，又皱起眉头嫌弃道：“我当她多硬气呢，竟然这么不经吓，丢人。” 阿狸扑哧一声，笑不可遏。 数日后，大煜后宫唯一一位妃子德妃谢婧自行请命，欲迁往灵宫为万民祈福，今上感念其心诚情切，恩准其前往并予以重赏。 有眼尖的人发现，这旨意里丝毫没提其归来之期，在想到谢侯爷的告老还乡之事，料想这谢德妃的以后就是没有以后了。 但没过多久，人们显然就忘了这个来去匆匆的妃子，因为人们的好奇之心又被大煜皇朝即将到来的一场盛事所吸引——南郊大阅。 届时，大煜军队将列大阵于长川，天子亲阅，百官参谒，万国观礼，是为安不忘危，耀武天下。 大阅的前一天，阿狸和萧起遵照礼制焚香沐浴，行四拜礼，为第二日的阅兵大典祷告祈福。 阿狸礼完回宫，璃宫那边的内侍匆匆赶来。 “出什么事了？”阿狸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回禀皇后娘娘，尤氏恐怕熬不过今夜了。” 阿狸闻言微微一丝愣怔，不由得想起最后一次看到尤氏的样子——一身粗布青衫，手捧经书坐在那逼仄房间里。 那个时候萧起尚未登基为敌，还是大胤朝天下，所以尤氏作为废帝之母，只是被幽禁在宫中。而如今改朝换代，尤氏已是前朝重犯，阶下之囚。 阿狸想了想，说：“摆驾。” 肩舆在一扇石门前停下。石门里里外外静悄悄的，不见什么人奔忙走动。 是啊，谁还在意一个前朝罪妇的死活呢？宫人们就只等着她熬尽最后一口气，然后草草装殓了拖出宫门外随便一埋罢。 石门缓缓打开，阿狸抬步走了进去。越往深处越闻到一股腐臭霉变的气味。阿狸扫过一眼，只见墙上挂的，地上摆的刑具形制各异，上头满是干涸的血迹，甚至有些还粘着细碎肉块。 阿狸转开眼仍难敌恶心，伸手捂住了口鼻。甜儿忙取出洒了花露的巾帕递给她。管事的狱监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这些血腥腌臜的东西污了皇后娘娘的凤眼。万一动了胎气，那自己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好在阿狸也不过是皱了皱眉，就恢复了寻常脸色。比起粟粟岛的滔天大火，比起赤焰山北的自相残杀，这些地牢刑具算什么？权力之争从来是血淋淋的。这一路走来，哪里不血腥，何处不残忍？ 地牢深处，关押尤氏的窄小牢房里头就只是一床破席，尤氏四肢腕处钉着铁镣，此时直挺挺躺在席子上，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 阿狸缓缓走进，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三章 龙甲今在何处 尤氏早已瘦得变了形，眼眶深陷，只一层皮贴在面骨之上，盖在她身上的薄薄棉毯看上去嶙峋起伏。要不是她一直发出低低的呻吟，又不时痛苦抽搐的话，阿狸恐怕会以为毯子下面根本就是一副白骨。 阿狸伸手要去切尤氏的脉，却觉得衣袖一紧。 “娘娘……” 甜儿想起尤氏往日阴狠毒辣仍觉心惊，下意识拉住了阿狸，总怕尤氏还有什么异动。 “没事。”阿狸笑着对甜儿摇摇头。 莫说尤氏已经病得奄奄一息，即便是没病，这么长时间的严刑拷打下来，早已成了废人，哪里还有伤她的能力。 阿狸切过脉象，取来金针针刺入尤氏额间，深深浅浅地旋转抽刺。尤氏已是灯尽油枯，这金针之法也续不了命—，阿狸不过要她半刻清醒罢了。 尤氏渐渐停止抽搐，并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睁眼。 阿狸一身宫装，手持金针站在那里，眼中秋水盈盈。这样子映在尤氏眼底，和她记忆中那个人的样子渐渐重合…… “啊！” 尤氏突然发出凄厉地叫喊，将甜儿她们都吓了一大跳。阿狸身边的侍卫更是纷纷拔刀上前，护住阿狸。 “不要，不要……” 尤氏口中含糊不清地求饶，无力起身只能在破席上都成一团，惊惧之下竟然口涎失禁，流得满脸浆湿，腥臭无比。 “尤氏，我问你。” “我说，我说，贵妃饶命，公主饶我，饶我……” 她一会儿贵妃一会儿公主的，在场的人不明就里，心下都犯嘀咕。阿狸却知道尤氏是因弥留之际神志不清，被她用金针吊命后猛一睁眼看见她，将她当做金章公主了。 阿狸本不知自己与母亲有多肖像，但见尤氏如此，心中不由得血脉翻腾。她深呼一口气叫自己镇定下来。既然尤氏看错，更该将计就计。 她厉声喝问：“尤氏，我的龙甲现在何处？” “龙甲……”颤抖中的尤氏抓住关键字眼，因恐惧而溃散的眼神才微微聚拢，可旋即又露出无奈和绝望来。 “我不知道！青氏……灭族了！龙甲……一直没有找到，呜呜，我找不到，我找不到呜呜，我不是故意把龙甲弄丢的。”尤氏抓住自己散乱的头发，几乎不敢看向阿狸。 此时，牢栏外有脚步声响起。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接驾的动静，萧起走了进来。他一身明黄龙袍，恰到好处地落入尤氏惊恐的眼中。 她抖得更厉害了，口中胡乱喊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贵妃饶命！我不想下毒，臣妾知罪了，皇上饶命！” 阿狸趁势又喝斥道：“大胆尤氏，快如实招来，龙甲今在何处！” “龙甲，丢了，弄丢了……”尤氏吐完这句，竟挺着身子双眼翻白，剧烈抽搐着昏死过去了。 “阿狸！”萧起一步上前，他看也懒得看尤氏那头一眼，只将阿狸双手抓在掌中，关切道：“怎么自己跑来了？” 阿狸看着一动不动的尤氏，无奈道：“哎，我只是不甘心，想再最后试一试。” 萧起拍拍阿狸的背，牵着她往外走，一面说：“这里不干净，我们先出去。” 萧起牵着阿狸走出这阴暗地牢。外头丽日和风，真真是里外两重天，阿狸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她说。 “这地牢里的百般酷刑，莫说尤氏这种半生养尊处优的人，就是那些严苛受训过的细作死士都未必扛得住。所以这么久来她都没说出龙甲下落，应是真的不知道。” “方才她还将我认作我母亲了。”阿狸笑笑，指了指萧起身上龙袍说：“好像也把你人称我父皇，看样子是吓的肝胆俱裂魂飞魄散了。” “如此惊恐之下仍未说出龙甲所在，那更是真不知道。罢了，此事不必过于执着。倒是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皇上，你说，她受尽酷刑求死不能，定然也觉得生不如死。既然死都不怕，怎么还怕起我父亲母亲呢？难道，鬼神索命比死亡本身还可怕？” “也许，她怕的不是死亡。让她崩溃的也许是心中的悔恨恐惧本身，而这种悔恨恐惧的根源，就是她弑君杀夫这件事。” “嗯，心鬼作祟。此鬼既非彼鬼，彼鬼又恰是此鬼。” “好了好了，我的皇后再这般神神叨叨的，我要去请太后帮忙，让她老人家再找个大仙来，给你驱一驱了。” 阿狸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萧起说的是多年前，老夫人和厨房安大娘闹的那一出。 当时她无意中被萧起撞见了光身子换衣裳的样子。两人别别扭扭的害羞，却被府里人当做是中了邪。还请了驱鬼的道士来，喷了阿狸一头一脸的香灰水。 啼笑皆非的往事忽被提起，阿狸掌不住站在宫巷里就笑出声来。萧起听着她咯咯的笑声，不由得也被感染得开怀大笑起来。 两人笑声在皇城上空回荡交织，恍若回到当年无忧无虑的日子，恍若少年。 尤氏果然没有扛过这一夜。 就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帝后二人就为着今日南郊大阅而早早起来梳洗。阿狸才将皇后凤冠戴上，就听到外头脚步声急促。 地牢隔着屏风禀报，尤氏咽气了。 阿狸正对着镜子拨弄刚佩戴上的新耳坠，一水儿龙眼大的苍琉珠垂至颈边。曾经，这些天家规制的珠宝们，也摇曳在尤氏的耳畔。 “丢到乱葬岗……” “皇上。”阿狸轻声打断萧起的口谕。 萧起看过去，他的皇后盛装已毕，光彩照人。 “皇上，快来帮我点唇。”阿狸微微嘟起嘴，娇憨的样子哪里有母仪天下的样子。萧起哑然失笑，起身走过去，如珍似宝地捧着她的脸。 “要红一点儿，今儿是大日子。”阿狸说。 “好。像开得最盛的凤凰花那样可好？” “嗯。” 朱笔轻点巧妆成。阿狸对他嫣然一笑，说：“萧郎，今儿是我们好日子，当日行一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