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缓》 正文 第一章:三月 三月临,桃花绽。 东风一来,自然是有人喜有人忧。 北宫楠就想着,桃花宴啊,那可真是无聊极了。 一群大老爷们,坐一块儿赏花儿聊天,一个漂亮姑娘都没有。 好歹请几个舞姬啊也,干坐着多没意思,干喝酒也多没意思。 桃花儿有什么好看的,还能有美人儿人好看不成? 眯眼一看,不远处一颗树下,几个衣冠楚楚的少年正相互拱手行着礼。 北宫楠嘴里叼了根柳树叶子,心里哼哼唧唧的骂着。 这些人,真是人模狗样,一套一套的。 好像平常在栖凤楼里抱着花魁喝酒划拳的不是他们一样。 还“久仰久仰”,“过奖过奖”,这话像是从那几个纨绔嘴里出来的? 他翻身,从池边那颗老柳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衣服整了整头发。 再怎么浪荡不羁,外表也得干净好看不是? 谁让自己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呢。 他打开折扇扇了两下,觉得自己风雅极了。 然后又折回去,在手上打了打,觉得自己潇洒极了。 还是得过去打个招呼的吧,不然回家了又得挨骂。 北宫楠迈开了步子,朝那几个人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就听见他们说什么了。 “听说这次桃花宴,江南的衡止公子也会来。” “衡止公子?就是那个人称‘青翻一出仙子临,纤指才停泪满襟’的抚琴奇才啊!” “诶,你们不知道,这衡止公子不仅琴弹得好,听闻他咏诗也是极佳。” “不知道这次衡止公子会不会带着青翻琴来赴宴。我在江南游历时,曾有幸隔着船听他抚琴。那曲调果真是清冷哀婉,极为伤怀。” 众公子对这个不知究竟是何人的衡止赞赏有加,仿佛他是天下仅此一人的奇才一般。 北宫楠敢打包票,这些人压根儿就没怎么听说过那什么衡止公子,别说仰慕人家的琴声了。都是从父母那儿领了命,备好了词儿来拍马屁的吧。 切,庸俗。 “你说,好好一个风流倜傥的才子,为何总像个深闺怨妇似得整日悲咏叹哀。反正他那副德行,我是看不惯。”终于有了个实诚的人。 北宫楠乐呵呵的回头,一看,嘿,这不咱们自己兄弟嘛,于是笑嘻嘻的勾搭上了人家的肩膀,“枫桥啊!我可算是找着你了!” 蔺枫桥皱着眉头,满脸的嫌弃:你确定你有找我? 蔺枫桥不愧是护国大将军的儿子,虽还未成年,眉宇之间的英勇之气却不输许多历经沙场的将士。 蔺枫桥正想一脚将那个和他勾肩搭背的神经病踹开,就被另一个人强行拉着灌输了一番琴声世界里的玄妙和奥秘…… 最后那人说,“唉,这你就不懂了。有人喜喧闹,自然便有人好清冷;有人喜乐调,自然也有人好哀曲。” 这人的声音极为阴柔,身上的香气竟比这桃林中的花香还要浓上许多。蔺枫桥觉得鼻子有些冲,便将手轻轻握了拳放在鼻尖。 而那人却好似没看到一样,贴的更近了一些,又娓娓道,“而这位衡止公子啊,更是有特点,他的曲都是自己谱的,而且无一例外,全都是清寒之调。这样一个奇人,背后有什么故事,难道蔺小弟你就不好奇?”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照你们所说,大抵不过是此人有一段什么悲伤的过往,如今只能借琴音以慰哀思……如此云云。天下这般之士多了去了,不过是琴弹得不及他出名罢了。” “你,你这个顽石,真是不解风情。”那人面色已不如方才那般文雅好看了,此时正捏着兰花指,颤颤的指着蔺枫桥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罢了罢了,与你也讲不通什么。走,咱们几个,到那边赏桃花去吧。”说罢便向边上招了招手,扭着腰走了。 北宫楠抱着肚子笑,“你跟他们讲什么道理,人家都是好不容易背下来的词儿,你一搅和,一会儿他们还怎么献殷勤啊。” 蔺枫桥抱臂,“关我屁事。” “你呀,太不听话。出门前你爹没跟你说要多吃少说么?”北宫楠又懒洋洋的伸手,搂住了他的肩,手上的纸扇就随意的搭在了他胸前。 枫桥想了想,实在没想起来父亲在他出门之前对他有过什么嘱咐,便随口瞎掰了一句,“我爹倒是说让我少吃些冷食,免得回家闹肚子。” 对方噗的一笑,一下一下的用折扇扣着枫桥的胸口,“蔺叔叔倒是实诚,大约你太贪吃了。” “我才没有!”枫桥瞪眼。 “哦?我可是听说我送去你二姐那里的桂花糕全进了你肚子里了。” 枫桥狡黠的一笑,“我说呢,原来是为了这事情怨我啊,那我可真是冤枉了。你自己不会投其所好,这能怪谁?” “你二姐不喜欢吃?” “我二姐最讨厌桂花了,你倒好,出远门一趟竟给她捎了一盒桂花糕,还好我偷偷帮你吃掉了,不然她可要生你气了。” 其实他当时看见二姐桌子上精致好看的食盒,忍不住……就打开吃了几块,反正二姐最疼他了,就算全吃完了也绝不会责怪…… 结果吃着吃着……盒子就空了。 但是二姐也没说什么啊,就是笑了笑,骂他贪吃,便将盒子收走了。 不知道二姐知不知道里面是桂花糕。 “这样啊……那她爱吃些什么?”他问枫桥。 “你下次去蔺府的时候拿些冰糖葫芦吧,我二姐前两天还念叨着想吃呢。” “够义气,我请你喝酒!” “别,我可不沾酒。” “切,真是没劲,你都多大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一起往园林深处走。 这桃园的确是当之无愧的人间佳境,花开之时数里旖旎,百里闻香,但其实桃园本身却并没有百里之辽阔。以“百里”二字命名,一是为了显得大气,二是因为……这“百里”,实为大周的皇家之姓。 春日融融,华光漫漫。 这园子也是花了不少钱打理的吧,人工引凿的小潭,树下打磨圆润的青石桌凳,还有铺就了上好砖瓦的林间小径,啧啧,皇族啊,就是不一样。 再加上这满园浮香,满眼烂漫,确实美不胜收。 不过,这皇室园林虽别致,却也因过于注重修饰而少了些自然之感。让人一眼望去无尽繁华,而两三眼后便恍然觉得少了些韵味。 这是北宫楠说的。 蔺枫桥瞄他一眼,骂他装什么风雅人士,明明就大俗人儿一个。 北宫大叫,弟弟啊,这你可就冤枉我了,你看我这扇子,这衣服,这头冠,这玉佩,这……这脸,你看哪里有半点庸俗的样子! 蔺枫桥原本想说你全身上下哪儿都庸俗,顿了顿,还是换了种更伤人的说法。 “你浑身上下,除了这脸,剩下的看着都挺好。” 北宫楠伤心欲绝,趴在他肩上疗伤。 他捅了捅北宫楠的肚子,致力于将他那猪蹄子从自己肩膀上打掉,奈何北宫一直倚着他,像是个没骨头的。 这桃花,他还是觉得挺好看的,特别好看。 而桃花下的众多公子们,此时也已经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了。 走近一听,又在聊那个什么江南来的衡止公子,聊来聊去还都是差不多的词儿。 他弹琴还能弹出金子来是吗,一群神经病。 北宫说,枫桥小弟啊,你还真是年轻。 蔺枫桥蹙了蹙眉,表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吊儿郎当的北宫楠无奈的眨眨眼,“琴艺好有什么稀奇的,在这长安城里多得是精通音律的歌女艺妓,怎么不见他们这般殷勤?” 他收回了吊在枫桥肩上的胳膊,潇洒的打开纸扇一下一下的扇着,“枫桥啊,你爹没跟你说的吗,在这桃花宴上,什么事情都要往深了想。” 蔺枫桥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道,“我爹才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北宫合上扇子,指向树下的几个人,“这姜瑛琼是二殿下的人,董域迁和谢子濯又是四殿下的人。还有那个不久前从江南来的喻子年,虽明面上表示中立,暗地里却一直在帮三皇子拉拢人脉。” 那流里流气的姜瑛琼是文定候姜堰泽的嫡长子,谢子濯是镇国公谢晗的庶子,董域迁又是中书令董弦真大人最疼爱的孙子,还有喻子年,和那个衡止一样都是“江南四青”。啧啧,都不是寻常的人啊。 “那那个什么衡止……不也就和喻子年一个档的?捧他这么高作甚。” 北宫楠拿扇子敲他头,说,“真傻。” “傻你个妹的!”蔺枫桥气急,粗鲁的推他一把。 “呦呦呦,你这话要是被你二姐听去可就完蛋了……” 蔺枫桥牙一龇,笑得人畜无害,“有本事您老倒是告诉我二姐去啊!” 北宫面上一阵红,又一阵白,又一阵黑。 蔺枫桥每次都这样,一说不过,就拿他二姐出来碾压他。 没办法,谁让北宫那么没出息呢,自己喜欢他二姐喜欢的不得了,又不好意思跟人家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解围 “脸红什么,你天天在栖凤楼喝酒抱姑娘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没腼腆。”蔺枫桥又冷声嘲讽他。 北宫面子上挂不住了,“给你说多少回了,那是任务!任务!” 泡青楼,那这任务也是够清新脱俗的了。 “我要是二姐,也绝对不理你。” 这话砸到北宫楠的心尖儿上去了,砸的他喘不过气,怪憋的。 枫桥他二姐……一向对他彬彬有礼,温婉谦和,从不逾距半分。 看向他的眼神,也从来都是娴静的疏离。 北宫楠叹了口气。 蔺枫桥有点自责了。 “行行行,不提你的伤心事儿了……回去我带你去味茗居里给我二姐挑些喜欢吃的,你给她送去,行了吧?” 北宫楠高兴的恨不得抱着这弟弟亲上一口,但是被人家嫌弃的眼神阻止了。 “好吧,继续跟我讲讲,那衡止……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背景算不上,不过他是先帝太傅严崇的亲传弟子。先帝对那位严老先生可是敬重有加,推崇备至,而且听闻衡止本人也是阅尽兵书,见解独到,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士。要是能把衡止拉到自己的阵营……皇上肯定是要见见那严老先生的弟子的,如此……那岂不是就讨到皇上的欢心了?” 言下之意便是,那岂不是就离皇位更近一步了? 难怪那几位殿下都那么急。 “我就说嘛,若只是附庸风雅,也不至于如此。这么看来,这一场桃花宴,只是打个幌子给百里家的皇子们招揽谋士了。” 不过,谁能抱的贤人归……就还是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所以这也算是场考验,无声的考验。 “也算是陛下的一片苦心吧。普天之下,又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大器。皇上也是尽了心力为儿子们立下路标,扫清障碍。可这漫漫长路,他也注定只能铺就一半。” “只可惜他们还是看得太浅,皇长子的血史,他们大约只是庆幸,怕是没有一个人觉得蹊跷。”蔺枫桥叹了口气。年幼如他,却能看透这世间的种种险恶。 “看来这长安城,又要掀起一阵风云了。而一切的开端,竟就是这令人神往的桃花宴吗?可笑,真是可笑。” “诶,不过我说北宫楠,为什么每次你一出现,好端端的气氛就会被破坏?” “我哪里破坏什么气氛了?刚刚咱们感慨而叹,那气氛不是挺好的吗。” “现在是春日,桃花璀璨之时,如此大好的光景你却拉着我慨叹悲哀之事,不是煞风景又是什么。” “好啊,那我就再煞煞风景。你说,你好歹也是堂堂护国大将军的儿子,一会儿会不会被哪个皇子看上啊?”北宫楠又打开了折扇,轻轻的扇着。 被谁看上?怎么说得像是在招亲似的。 蔺枫桥却没理他,自顾自的走到了石凳处坐下,脑子里只想着自己笨的很,也不出众,一会儿千万别有谁家的姑娘……哦不,哪个殿下看上他…… “诶,问你话呢。”北宫也坐下,和他面对着面,二人倒像是在对弈。 “你是担心自己被看上吧?不过放十万个心,你这吊儿郎当的纨绔样子,也不成材,没哪个殿下看得上的。” 北宫楠噎了一下,气的想打他。 奈何这人是自己未来的小舅子,动不得动不得…… 北宫便如此将自己的火压了下来。 转念一想,追人家姐姐还得靠旁边这傻弟弟,又觉得前路漫漫…… “连城公子来了!” 远处的人群爆出了一小阵喧闹,虽然声音并不大,但蔺枫桥还是机敏的捕捉到了关键字。他那双好看的剑眉微微蹙了蹙,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不安 “哟,枫桥,你说今年是怎么回事,连你家那位都来了。” 蔺枫桥不悦,“我连城哥又不是那般贪慕虚荣的人,他是不会为哪个殿下谋事的。” 蔺将军神秘的义子,那在长安城里可是有名的得很。 “我当然了解。可那些个两眼冒光的皇子们,他们了解吗?今日赴了这桃花宴,就暗示着将会于宴上表明立场。今日若是不表明,众人便会以为他是要回去细细思量,择优而侍。所以啊,他前脚刚进门,后脚就会有人来拜访送礼了。你们蔺府啊,少不了好几个月的麻烦。” “这等小事,连城哥处理得好。他向来不惹什么麻烦,这次现身桃花宴,必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北宫楠长叹一口气,“唉,你说对你这个兄长还真是偏袒,北宫柠若是像你一样敬重我这个哥哥就好了。唉,不如你哪天见到我妹妹,好好言传身教一下怎么样?” “得了吧,等我二姐入了北宫府的门,让她那个当嫂子的去调教吧。” 北宫楠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当下转移了话题,扯着蔺枫桥去了小潭边上。 “久闻衡止公子善琴,连城公子善箫,今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算是有耳福。” 连城却一如既往的温雅道“承蒙二殿下厚爱了,连城不过一介草民,着实不敢当此赞誉。” 小谭边上设了位,众人在席间各怀鬼胎的谈笑风生。 蔺枫桥和北宫楠已经到了,朝几位皇子行了礼后才坐到一边。二皇子百里瑜今日着了一身桃粉缎服,与桃花倒是十分相映。虽说这颜色应景……可一个大男人穿着如此艳丽,倒是让蔺枫桥想起了方才浓香袭人,履步如莲的姜瑛琼。 他心道果真是一路人,风格都如此相近。 刚一想到姜瑛琼,他就说话了,“连城公子今日可是带着绝引箫来赴宴的,不如我们就学学文人骚客,引来曲水,流觞赋诗如何?” 百里瑜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当即便摆了摆手招随从过来,吩咐起引水的事。 众公子继续面带微笑的客套着,一边互相夸赞,一边探讨着一会儿作诗的主题,着实是一幅融洽的场景。 喻子年是江南来的,虽说在长安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却也是成天和好打好斗的武痴三殿下待在一起,着实没怎么转悠过。倒不是说三殿下怠慢人家……他本身就是个二楞的性格,除了对武艺感兴趣……别的都是耳旁风。 喻子年初次见到连绵数里的桃花儿,远处还有山有水,只觉得除了惊艳还是惊艳。 他惊诧的问道,“这‘百里桃园’,果真是有百里?” 众人哈哈大笑。 喻子年觉得尴尬极了。 北宫楠冷眼看了那些捧着腹笑得专心致志的“贤士”,和蔼可亲的对着喻子年开口解释。 “这桃园虽大,实则并无百里之辽阔,如此命名,不过是为了显得豪气些罢了。” 喻子年顿时就领悟了,这百里……是皇姓啊! 怪不得要扣上个百里…… 喻子年只想抽一抽刚刚问出那话的自己,这不是给三殿下丢人了么? 北宫楠又笑着说,“我起初也以为是有百里呢,结果转了转,发现并不大。” 好一句“不大”,真真儿是打了皇家的脸面了。 众人一惊,这也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解释的时候,只是说如此命名是为了显得豪气,而并未提到皇姓。 真是……胆子大啊。 不过谁让他北宫楠自小就没什么好名声呢,没什么文才不说,什么吃喝嫖赌混事儿他没干过,在如此场景下说这桃林不大,实在不能说明他就是在踩皇室颜面。 也许他就是单纯的觉得这桃林不大,也没考虑过说出口会得罪殿下们呢? 傻,真傻。 众人摇头,只觉得北宫楠简直不成气候,太没脑子了。 唯有二人不同。 一个是喻子年,满怀感激的冲他点头行了一礼,谢的是解围之情,北宫楠嘴角邪邪的一挑,算是回过了。 一个是蔺枫桥,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一箭三雕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 北宫楠得意的笑,还是自家小舅子了解我。 所谓一箭三雕,一是解了喻子年的围,而是……辱了几位殿下和皇室颜面,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几位殿下定是都觉得他没脑子了。 这才是他想要的,不被看上,日后就不会有麻烦事儿。 谁会愿意给他们谋什么皇位,谁会贪图他们给的那些钱财官位,他北宫楠看什么都不缺。 嗯,就缺老婆孩子了现在。 不知是何人喊了一句话,众人的目光便猛地聚集在同一个位置。 喊得是“那是衡止公子吧!” 一把古琴,胜雪白衣,墨发飞扬,眉目湛清。 他双手托着青翻琴缓步走来,一身仙气,衣袂飘飘,身后的青山桃林似乎都成了无关紧要的陪衬。 只是……他白皙的脖颈上,似乎是围着一方柔软的绸巾。 衡止慢慢的走近,一个扫视便将众人的目光尽收眼底。 二皇子的惊叹,四皇子的赞赏,姜瑛琼的仰慕,谢子濯的歆羡,北宫楠的玩味,蔺枫桥的不屑,和连城眼底深藏的一丝疑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折桃 在接触到连城目光的一霎,衡止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涌出了,但他隐忍的很好,只是一个稍长的呼吸,一个微久的眨眼之间,便恢复了平静。 在众人看来,他只是闭了眼在细嗅花香。 衡止的席位正好在连城对面。因为双手托着琴,他只是对几位殿下微微欠了个身便坐下了。 他个子不高,在众多人高马大的公子中显得很是娇小。 “公子不热么?”北宫楠看着衡止脖间的绸布,眼底的戏弄一览无余。 衡止却如一潭静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把玩着手中的银杯,完全忽略了对方的话。 “衡公子莫不是也出入风月场所吧?”北宫楠打开那一把精致贵重的折扇,伴着口鼻中轻浮的笑声,“其实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众人一惊,虽然他们也有这个想法,可想法毕竟是想法啊!人家可是贵客,这么直接的问出来,多伤和气!衡止的面子上哪里还挂得住啊! 众人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非常尴尬。 好了,北宫楠这个“没脑子”的名算是坐实了。 蔺枫桥还未及冠,听见此等秽语立马脸上一红,低声骂道“你吃多了撑的吗?” 出乎意料的,衡止却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点害羞激动的反应都没有,只是望一眼蔺枫桥,淡淡道,“不劳楠公子费心。鄙人只是近日来受了风寒,总是咳嗽不止,怕今日扰了诸位的雅兴,所以出此下策。”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低沉,与温润儒雅的相貌实在不搭,却出乎意料的让人觉得清冷。 众人闻此言,立马活跃了起来,似乎是想好好缓解一下方才有些冷的气氛。 “我就说嘛,北宫你说话也不经思考。” “素闻衡止公子清高自傲,怎么会轻易碰女人。” “原来是受了风寒,可不是一遇风就会咳嗽!” “怪不得听着衡公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呢!” 蔺枫桥切了一声。 北宫楠冷哼一声。 连城却皱眉。 他嗓音虽说听着像是病人,却更像已常年经久,并非一朝一夕。 但脖子上有吻痕……这种说法更不可能。 连城眯了眯眼,细细的盯着衡止的脖子。 难道,他受过伤?脖子上留下了什么疤痕? 衡止不经意的望过来,又意味深长的将目光转瞬移开,顺便拢了拢自己的袖子,又轻抚自己喉处,咳了两声。 吃了些点心,饮了些桃花酿后,众人便觉得有些无趣了,于是吕丛便提议去流觞赋诗。二皇子也想起了这件事,派了个人去看了看小渠挖的如何了。不一会,那位小公公便小跑着回来了,说是水已经引好,可以过去了。 众人纷纷起身,三两结伴的向小渠走去。百里琛一个眼神示意,坐在衡止身边的董域迁便道:“公子文弱,这青翻琴就让域迁搬过去吧。”说着便伸出了手。 不料衡止却转了身,让他扑了个空。 “不必了。我向来不让别人碰我的琴,还请董公子见谅。” 董域迁虽面上尴尬,却也是个沉稳的人,只见他捻了捻伸出的手指,笑道“都说‘南有衡止,北有连城,箫声琴韵,绝响天成’今日南北二杰若是切磋音律,不知谁会更胜一筹。” “连城兄的箫声确为绝响,我的琴韵却远不及天成,不过是世人谬赞罢了。切磋谈不上,衡止只当今日是来此讨教的。” 一个不输气场,一个谦逊礼让。董域迁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便闭了口不再说话。 后来的戏,便是酒盘漂流,停者赋诗的老套路。 前半段是连城吹箫,后半场是衡止抚琴。 不得不说,桃花宴还是相当有水平的,赋诗这一环节佳作颇多。就连花架子姜瑛琼都咏出了一句“春景自当好酒伴,东风轻软桃花灿”的清丽艳句。 后来,衡止弹琴时,气氛就变了。 凄婉,哀怨,清寒。 谢子濯作了一句“红颜一谢凋百花,自此天下无芳华”。 北宫楠眼神空洞,叹道“只恨三月短,睹不尽繁花”。 最后一曲终时,衡止是以一个低沉的颤音收尾的。 斟满清酒的银杯,恰好停在了连城面前。 连城望他一眼,伸手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不知为何,今日这杯酒似乎要在他的喉中灼烧开来,烧的他胸腔翻涌,烧的他眼底湿润。他默默闭了眼,将心底奔涌而出的情感稳稳的压了回去。 蔺枫桥看出了连城的不对劲,刚想出声询问,对方却睁开了那双细长的眼,如墨,如画。 如暗谷,如深渊。 连城绽出一个清冷的笑容,缓缓吟了一首诗。 相望无须两相言, 花枝无意悄搭连。 奈何浅雨清风妒, 一落天涯永相别。 他的嗓音清冷低沉,如清水滴入砚台般,仿佛能将一切都缓缓吸进深渊。 末了,嘴唇轻轻一扬,又加一句,“不过是随口一作,诸位见笑。” 可有人却并未听清他最后说的那句什么“见笑”。 一落天涯,永相别。 衡止暗自咏着这句,目光一顿。 他闭了眼,手指似乎是在微颤。 “唉,怎么衡止公子一弹琴,大伙儿就咏起悲诗来了。这气氛过于压抑,咱们还是来找点乐子吧。”姜瑛琼干笑两声。没办法,谁让百里瑜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当殿下的不好说什么,只能他这个狗腿子出手了。 众人没说话,另一个狗腿子董域迁倒是站了起来。 “想来衡止公子今日还未吟诗呢,不如就让他来赋诗一首,同连城公子一决高下。”见众人生了些兴趣,又道,“输者……便回首嗅一枝折桃,如何?” 衡止皱眉,董域迁这是记仇了? 嗅花这种娇羞的动作,怎么想也该是捏着兰花指的姜瑛琼,或是一身桃粉的二皇子来做。 若是向来心高气傲的连城…… 衡止可不敢想。 “连城兄所作之诗,哀思凝重,戚戚感人。衡止甘拜下风,便不再拙吟让大家见笑了。” 说罢,便起身走向一株桃树。 一阵微风拂过,纷纷花瓣就那样轻轻落在了那白色的纱衣和如墨的青丝上,恍然若仙人。 衡止伸手,触到花枝,又回首一笑。 “古有娇女嗅青梅,今有衡止嗅折桃。鄙人能于如此美景之中,行此风雅仙韵之事,也算是不负此行了。” “咔”的一声,断枝已然在衡止手中了。他将那花枝举到鼻尖处,闭上眼轻轻嗅了一下。只是很短的间隔,闭上眼的时间甚至不过须臾而已,众人连动作都还未看清,他便依然将花枝放了下来,两手合端着。 温润如玉的翩翩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间,一枝桃花正娇然绽着。 他的手很细腻,不似其他男子的手掌一般宽厚粗糙,而是白皙,纤瘦的。 不是“指如削葱根”那般的白嫩讨喜,而是……纤长却也有些力道的,指尖还能隐隐看出薄薄的茧来,大约是练琴时磨下的。 真是个羸弱书生,连手指都生的这般的娇嫩纤细,似个女子一般。蔺枫桥腹诽。 “今日讨教了连城兄的箫曲诗意,衡止无以为报,便将这枝折桃赠与连城兄吧。” 连城凝视着伸向他的那只纤手,脑中轰的一声,碎片一样涌出的记忆让他几近窒息。 “今日有幸吹了连城哥哥的绝引箫,小女子无以为报,便将这枝青梅赠与连城哥哥吧。” 那人曾向他回首,嗅了手中的青梅,也曾伸出一只嫩葱般的小手,将那枝青梅塞到他怀里,然后和他默默的相视一笑。 可偏偏,奈何浅雨清风妒,一落天涯永相别。 “连城兄?”衡止唤他。 “抱歉,连城方才失神了。”他接过递来的折桃,轻轻放入了袖中。 曾经,他也是这样,将那枝青梅小心翼翼的藏进了袖口。 蔺枫桥皱眉。 自家哥哥……何时收过别人赠的东西?奇珍异宝都不看一眼,今日怎么偏偏收下了这桃枝,还放进了袖子里? 后来下了雨,桃花宴便在这衡止赠花处草草结束了。 连城还没表意,衡止也还没表意,几位皇子有些心急了。可毕竟这桃花宴没能办到最后,最重要的畅论天下,思古辩今这一环节根本没能开始。 他们辛辛苦苦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背下来的词儿啊,那么多孙子孔子老子孟子的还没能显摆啊! 显摆什么?不够丢人的。 于是皇上也只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过去了是过去了,却还是吩咐了左丞相务必于三个月之内再寻一时机,又招了工部尚书商议于桃园之中兴建宫殿阁楼之事。 回蔺府的路上,连城坐在轿子里闭着目养神。蔺枫桥坐在他对面,努力的憋着笑。 “连城哥哥,你知道今日会下雨。” 连城没睁眼,只是轻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不过,连你都能看出的雨兆,司天台怎么会没发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雨候 “下个雨而已,又不是什么怪异的星象。司天台只管祥福凶吉,哪有闲工夫连下雨这等小事也向圣上禀报。” 话虽这么说,可蔺枫桥拿脚趾头想也该知道,旁边这位义兄已经将人脉打通到司天台去了。 真是……厉害啊。 蔺枫桥看着兄长那副云淡风轻却运筹帷幄的样子,再想想北宫楠今日的一箭三雕,又看了看自己……可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老爹看他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了。 “不过连城哥哥,若是今日没下雨,你怎么办?” “不胜酒力呗。”他闭着眼,一本正经。蔺枫桥被他这近似耍赖的语气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只是玩笑话,连城根本不可能让计划外的事情出现。 任何,都不可能。 他太强大了,强大到你可能会隐隐约约的认为他是不是通晓天意。 蔺枫桥又说,“连城哥,你说,那个衡止,是不是和你想到一块去了?” 连城没回答这一句,却慢慢睁开了细长的眼,“此人的来路,你可知晓?” “听北宫说,是先帝太傅严老先生的弟子。” “这我自然知道。”说罢又闭上了那双美目。 也对,北宫楠都能知道的事儿,没道理连城哥哥会不知道。 “世人只在乎他有何才德,是受何人教诲,却无人过问他究竟是何身份,有何目的。”连城的眉头微微蹙着。 “也不是多重要的人。折了一个衡止,自然还能寻得到比他更胜一筹的贤才。”蔺枫桥冷哼一声,“就算是受了赏识又能如何?左右不过一介门下客,谁管他什么来头。” “衡止绝不是逐名求利之人。” “怎么连哥哥也替他说话。”蔺枫桥不悦,“我先前还为哥哥抱不平呢,什么‘南有衡止,北有连城’,他凭什么和你相提并论。” 连城却没接他的话,自顾自的道“江南一带,似乎并没有衡姓的大家。但他若只是一介清苦布衣,严崇又为何会收之为弟子?” “大抵是看他天赋异禀吧。对了,那个青越玦的主人,与衡止同为‘江南四青’的喻子年,他大概知道些什么。”蔺枫桥想着北宫楠今日帮忙解了围,也算是救他于水火中了,问他点小事情应当是没问题的。 连城却只是眯了眼,细细思量着。 喻子年,他没放在眼里。他不知道的,喻子年不可能知道。 但这个衡止,究竟是何人?他今日所作所为,又是想向他传达什么信息? 也许……他知道那个人的下落呢? 思量间,轿子却已经停了。二人下了地,撑开油伞走进蔺府。路过二小姐所居的清荷苑时,却见一个清瘦温雅的女子裹了披风站在拐角处的屋檐下,二人便折了进去。 “二姐,下着雨呢,怎么不进屋待着?”枫桥眼里有些疑惑,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我见下了雨,想着你们大约快回来了,便在这等着。”女子的声音轻软温柔,与她温婉的相貌很是相配。 “我们回来了自会差下人知会你的,你又何必在雨中守着呢?”枫桥的语气有些责怪,双手却体贴的将她的披风又拉紧了些,“二姐向来身子弱,可别又受了风寒。” “进去吧。”连城只是淡淡的看着房下细密的雨帘,头也不转的说了这么一句。 那温柔如水的娴静女子低下了头,目光已黯淡了些。 “枫桥,父亲在浣竹苑,你先过去请安。”她也看着一串串从檐边洒下的雨水,淡淡的吩咐着。 “那二姐你……” “你去吧。”她转过身子,一双秀目直视着他的眼,嘴角一如既往的扬着平和的笑,“二姐有事情要和兄长说。” 蔺枫桥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又撑起伞走入了雨中。 奇怪,有什么事情还是他不能知道的? 兄长总说他还小他还小,什么事情都不让他做,倒是老差北宫楠那个外人去干些事。 他也有些怨气,可从来不敢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去想,北宫楠那副吊儿郎当的性子,难道当真比他要靠谱吗? 而且,他也不小了啊,过了年,就要十七了呢。 蔺枫桥走在雨里,油伞外的天空,有些灰蒙蒙的。 就像他的心情一样压抑。 不过是要给父亲请个安而已,儿子给父亲请安,这不是应该的么? 怎么竟有些不想去呢? 这边,连城进了屋子后,却是径直的在小榻边上坐了下来。刚刚走在雨里,他撑伞时往枫桥那边倾了许多,自己右肩依然被淋湿了。 但此刻,却全然没有要将披风脱下来烘烘的意思。 这意味很明确,他听完她要说什么之后,立刻就走。 不会有多一刻的停留。 夫渠摸了摸方才枫桥给她绑紧的披风系带,指关节却已泛白。 她走近,先是低头行了礼,再徐徐跪坐在侧位。 中央架了小火盆,炭火噼里啪啦的烧着,烤的人暖烘烘的。 夫渠身子底不好,即使是在天已渐暖的春日里,蔺府也要备着好些炭火、手炉。 因为二小姐身子弱,受不得寒。 连城扫了一眼她苍白的面庞,漆黑无底的深眸还是闪过一丝不忍。 “虽然已经入春了,但寒气还未褪尽,还是要注意身子。”终究还是淡淡的开了口。 虽是一句关怀的话,却没放进去多少情感,仿佛只是随意的客套而已。 “多谢兄长关心,夫渠知道了。” 她确实是个很容易就知足的人,他只要给她一点点关心,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她也觉得够了。 她唤了一声,丫鬟便伶俐的将沏好的茶端了上来。 清荷苑的人都知道,将军很是宠爱这个女儿,恨不得将千般疼爱都放在她身上。 二小姐这里吃的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府里最机灵能干的几个丫头,也都被指给了二小姐。之前圣上赏了将军几匹江南进贡的云纹织锦,将军没给夫人和四小姐留,全都给二小姐做了夏天的衣裳。做工也是极其精细讲究,针脚整齐像是比着矩用线画出来的一般。听说是特意拿去了长安最有名的“上云楼”,请了最好的几位针线娘子慢慢细制出来的。 那几件裙子,看起来真是好看极了,似乎穿上以后,里子还绣着荷样暗纹,走两步路就能生出花儿来。 但二小姐不会穿的,丫鬟瘪了瘪嘴角,不满的想着。 二小姐有好多好看的衣裳,她却从不穿那些繁杂精美的样式,每日都只是着最简单的素衣,唯有那件披风还算是颜色鲜亮些。 但若不是枫桥少爷送的生辰之礼,想必二小姐也会将它弃在箱子里看都不看一眼吧。 端茶的丫头想着,幸亏二小姐是个知书达理又温婉体贴的主子,若是换了别人,指不定要娇蛮任性飞扬跋扈了,但二小姐不一样,她很好相处,很体贴下人。 但……这般命好的人……却为何…… 她此刻虽是低着头,却是眼含不满的看着府里人人都敬重有加的连城公子。 可二小姐心思缜密,又极为聪慧,她在想什么全都了然于心,此刻更是已经在用警示的目光看着她了。她慌忙的垂下眼帘,将手里的托盘举得更高了些。 夫渠浅笑,伸出纤手拢了拢袖子。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是被她演绎的优雅至极。 她先是从檀木托盘中取出了一盏,恭敬的递给连城,才将剩下的那盏轻轻放在了自己面前。 “今日又有何消息?”连城目光紧盯着面前的青瓷茶盏,却也只是看着,并没有要用茶的意思。 夫渠垂下头,伸出嫩葱般的纤纤细轻轻抚着茶盏边沿,又将茶盏揭开一条缝扣在边上。她喜欢这样清脆的碰撞声,掀了几次,像是在等茶稍凉些再入口。 可这动作重复了好几回,她也并未饮茶一口。 她不爱喝。 和姐姐一样,嫌茶清苦。 爹爹是武将,却极爱品茶。自幼时起,爹爹便总爱教几个孩子煎茶烹茶,慢慢引导他们品茗香。但偏偏几个孩子都不怎么爱喝茶,唯有兄长深谙茶道,能与茗痴探讨一二。 她还在垂着头,眉头微微蹙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连城也皱起了眉,抬起一双深邃如墨般的长眼,“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夫渠平日里向来稳重,遇事也绝不会如此拖沓犹豫。 定是有什么消息,让她不得不禀报,却又没把握。 夫渠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些蹊跷,不知消息是否属实,还望兄长定夺。” “你只管说便是了。”他开口,嗓音低沉,却让人听着甚是舒心。 夫渠微微侧头望了两眼,确认下人们都已经退下了之后,才压低了身子往前方倾了倾。 “夫渠收到一封信件,上书一‘蘅’字而已,别无他物。” 连城动作一怔,眼中顿时闪过千种光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字迹 但他没有失态,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便将眼底的汹涌澎湃收了起来。他优雅的将茶盏托起,仿佛方才的惊诧只是错觉。 表面上再冷静,但一开口,语气中有些克制的紧张还是出卖了他。 “哪个蘅字?”茶盏落下,声音清脆。 夫渠顿了顿,开口道,“是长姐的闺字,杜蘅的蘅。” 连城闭了眼,好一会儿才睁开。 “信是谁送的?” “是经盏香的手送达的。” 虞盏香?连城眯了眯眼,仿佛在思索些什么。 “字迹如何?” 她摇了摇头,“夫渠也不太确定。” 毕竟……十年了啊,当初字迹秀气柔软的小姑娘,现在也应练得了一笔工整的小楷。 “拿给我看。”他吩咐道。 若是她的字……便是极大的好消息。 可若是知情的有心人……特意写了这么一个字来扰乱他的心志,他不会轻饶。 他也有那么一瞬间担心过她是否身处险境,却又即刻摇头摒除了这个想法。 她是多聪慧狡黠的人,怎会有陷入困境的时候。 夫渠并未起身,而是伸出手在木桌底下摸索了一番,便抽出了夹缝中的信件,双手递了过去。 连城伸出两指捏过来,动作轻柔的打开了封口,抽出那方薄薄的信笺。 “蘅”。 只一个字,他看了一瞬,眼角便流出了笑意。 “是她的字。”语气已是有些轻快了。 “兄长如何知晓?”夫渠不解,“这字,夫渠如何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耐下心来解释道,“虽只有一字,可看得出此人字迹潇洒飘逸,颇有仙风道骨,这‘蘅’字,按理应是一气呵成,可细看墨迹,却是在四处做了特意的停顿。‘艹’字两处,‘田’字两处,又用墨淡淡迂回。” 寻常人写字,可不会这样写,将停顿放在横竖笔画之内,倒像是刚学写字歪歪斜斜的孩子般。 不过,这字结构复杂,看字的人大多数只看个整体构架,这样细微的笔画很少会有人注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什么迂回。 夫渠当下便明了了,这“田”字两笔,一横一竖都并未顶至框格,留了些白,一竖写的尤其的短,而看这上方的“草”,左边又似乎比右边大了些。 田字里的一横一竖,说的就是枫桥和年幼的杉楼啊。 “夫渠果真愚笨,竟连这都看不出。” “是她写的过于隐蔽了。” 夫渠双手接过了纸,又看了半晌,才淡淡接了句,“这草字顶的左边也与右边分得极开,说起来,不就是两草阔别天涯么。” 从前之时,说起别人家的一对女儿都是“双壁”,唯他蔺家,是两草。 一为“芷蘅”,二为“芙蕖”。 可她名上的双草,却早已去了啊。 “可兄长又在何方?” 连城轻笑,“这一‘彳’一‘亍’,大约就是在笑我走得太慢吧。” “兄长是慎思而行而已。” “看来她是又想和我一决高下了,这就已经下战书来了。”言语间尽是无奈,却也有些宠溺。 夫渠莞尔一笑,重新端起茶盏,别开了目光,“信上虽仅有一‘蘅’字,但大体也看得出,长姐如今安然无恙。” “这便够了。”连城收起信件,却没有还给夫渠,而是收在了自己袖中。 在低头的那一瞬,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如水的温柔,大约,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长姐当年离家救府,爹爹才得以保命。夫渠自觉没有长姐的气度和胆识,只能略微协助兄长一二,心中有愧。”清雅的女子捧着渐凉的茶,垂下了头。 “你有何愧。倒是这蔺府,上上下下,又有谁能做到对她无愧。” 夫渠知道他在说什么。 长姐本可以不走的,本可以做个普通女子的。 可爹爹……他太大意了。 兄长这是……在怨爹爹吧? 夫渠又抬起头,思量了片刻,才道“父亲每到闲时,便会在浣竹苑摆一副棋局。长姐的气息,父亲怕是一刻也不曾忘记。” 连城闭了眼,心道一句我又何尝不是。 那个曾经让他头疼烦躁的小丫头,那个整天吵吵嚷嚷要和他一决高下的小丫头。 大约是谈到了沉重的话题,二人都沉默了下来,一时间气氛有些僵。 “她的信是送到何处的?”连城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 “信是夹在青门引的密函中的。长姐不知如何交到了盏香的手中,我去栖凤楼的时候一并取回的。” 连隐蔽的虞盏香都能寻得到,不愧是蔺府嫡长女,手段巧妙,心思缜密。连城的嘴角再次不自觉的扬起了温柔的弧度。 “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往后还是少往栖凤楼走动。” “夫渠不在乎的。况且,盏香名气大,人又清傲,寻常人也见不到她。”夫渠颔首。 她知道兄长的劝告,是担心她的清誉受损,可既是为连城做事,她自然是无怨无悔的。 “就算虞美人她卖艺不卖身,却也冠着个‘妓’的名头,你打着学曲儿的幌子与她往来,久了也会令人起疑。日后栖凤楼,就可以不用去了。” 是“不用去了”,不是“别去了”。 夫渠怔了一怔,随即明白了兄长的画外音,一双柔目中含了些不可置信与苦楚。 “兄长的意思是,盏香这条线,可以断了。”她是在询问,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可盏香……毕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这几年来又为青门引办了不少的事,现在无缘无故的,便要将她…… 连城没说话,只是淡淡抿了口茶。 兄长的话,她一向视为不可违抗的命令,可就这样不管不问的,她又于心不忍。 “兄长一向待部下宽厚仁爱,不知此次盏香犯了何错?” “你长姐即寻得着她这条线,便是有破绽。” “可人皆有失,夫渠和小弟也都曾有过,这次也还望兄长能网开一面。” 连城放下手中的茶,看着她的眼道:“你长姐是何等聪慧,我倒不怕除她以外还有别人能寻得到。但她若只是想要报信,门路数不胜数,又何必要伪装成青门引的密函?” 夫渠眼中闪过几丝波动,随即明白了过来。 “长姐是在试探兄长的各路眼线,也是在提醒我们,何处有漏洞。” “她一定发了不止一封。很快我们便能收到各处的反馈了。” “长姐当真是一鸣惊人,就连报信这等小事都要利用到极致。” 还有一句“也只有如此过人的长姐……才配得上兄长”,她终究没有勇气说出口,只是默默的放在了心里。 “你们本是无需有这样的心机胆识的。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待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下,静静的做个柔弱女子便好。说到底,我还是害了你们姐妹二人。” “兄长这是说的什么话,夫渠一介女子,能为兄长这般的人物分忧解难,已是此生无憾。更何况,若是像寻常女子一般,不问世事只待出嫁,对夫渠而言又何异于从一个牢笼进了另一个牢笼。” “但你终究还是要嫁人的。”连城看着她,浓重如墨的眼里,唯有平淡而已。 夫渠垂下眼帘,眼神黯淡了下来。她当然知道,连城说的是她和北宫楠的婚事。 圣上一道旨赐了婚,她又如何能不嫁? “阿楠是个好孩子。你们已经不小了,对此事他却只字不曾提。他想给你时间,但你也不能让他等太久。他不急,难道左丞相不急吗?” 北宫楠比他小不了几岁,但听他的口气倒像是人家的长辈,一口一个“孩子”的叫着。 “夫渠明白。只是想等长姐回来,也想……再为兄长做些事。” “就算回来,她也不可能已蔺府嫡长女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哪怕……只是看一眼我出嫁的样子,也是好的。”她缓缓道。 又是一阵沉默。 “雨停了,我也去趟浣竹苑。你好好休息。”他起身,她也从跪坐的姿势站了起来,向着兄长福了福身子。 “不用送了,你坐着吧。” 她嗯了一声,男子修长的身影映在她如水的明眸中,一点点远去。 她坐了下来,抚着手中的瓷盏,茶已经凉了。 等长姐回家,再替青门引办些事,不过都是借口。 她说的都有些心虚,他又何尝不知道。 可心中那一方不大的位置已经被占满了,又如何能为她未来的夫婿腾出应有的空间? 楠哥哥待她好,她知道。可她不能带着一颗装着别人的心,偎在那个最爱她的人的怀里。 这样对她不公平,对楠哥哥更是不公平。 可如细水般汇聚成江海的感情,又岂是想收就收的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描竹 浣竹苑。 蔺九霄正对着一盘看不出格局的残棋愣神。 堂堂护国大将军,沙场上叱咤风云,群臣前威风凛凛的蔺九霄,背地里却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细腻柔情。 “义父。”连城轻唤,将他出了窍的神思拉回了现实。 “连城?坐下吧。” 他将手中一颗把玩了许久的黑棋丢进了棋罐。那棋子在他温厚沧桑的大掌中呆的久了,已有了些温度。 “枫桥方才来过了?”连城问道。 “嗯。”很冷淡的一声,不知方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这父子俩,大约是又怄气了。 蔺将军对枫桥很严格,严格的不像是对自己亲生儿子的严格。 连城微微叹了口气,才说道,“今日桃花宴上,连城见到了一个人。” “嗯?”蔺九霄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只是象征性问了一声,像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江南的衡止。” “此人有何蹊跷?”蔺九霄继续盯着棋局,还是没怎么当回事。 “此人应是无心利禄,却又现身桃花宴,而且易了容。孩儿认为,他此番前来,是想传达什么消息。” “易了容?”虽有些好奇了,但仍有些漫不经心。 “嗯。虽然看似天衣无缝,但后来离得近时,细看还是能找到些马脚。而且,脖颈间围了一方绸巾,似乎是想遮掩什么。” 蔺九霄却跳过了这一段,直接问道,“你觉得他想传达什么?” 连城等了一会,才悠悠说道:“大抵是蘅儿的下落。” 蔺九霄闻言猛地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他说了什么?” “他没有提到蘅儿的事,只是我的预感。” 蔺九霄眼中涌动着的欣喜黯淡了些。 “他若是真想说什么,你们便还会再见的。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此人究竟是敌是友,你切莫大意。” “孩儿明白。” 蔺九又盯着眼前凌乱的棋局,伸手捏了一颗黑子。 “可蘅儿若是回来,又该以何身份示人呢。” “这些小事义父不必,孩儿会安排好的。” 蔺九霄浅笑一声,“这倒也是,有你们这几个聪慧过人的孩子在,为父省了不少心。” 连城听罢嘴角微扬了一下,算是接受了赞扬。 雨后的浣竹苑,翠色袭人,清新有致。 不愧是当年她曾住着的院子,脱俗的景致都好像是从她身上沾染下的。 “陛下难道还没打算封爵?”连城收回了凝视着竹叶的目光,朝眼前的人眯了眼。 蔺九霄面上一沉,道“我蔺九霄还没可怜到腆着脸向他求赏的地步。” “父亲息怒。孩儿只是想着,枫桥已经快成年了,以您的战功,怎么也能封个一品军侯。若是日后枫桥袭了爵位,也好歹能让夫渠与杉楼有些保障。” “我们不会败的太惨,你也不必未雨绸缪到如此地步。” “不,我们,是不会败。”连城笑着,从棋罐中抓过一颗白棋捏在两指间,“但两位义妹终是要嫁人的。若是娘家的势力都在暗处,她们难免会在夫家受些委屈。”他又伸出了那两根纤长的手指,将白棋落在了一处极不显眼的位置,“但若是我们有了能摆在明处的势力,她们过了门也能多些底气。” 蔺九霄看着他下的那一步棋,眉宇间舒朗了些。 “难得你为两个妹妹如此操心。”他叹口气,“夫渠和杉楼都是蔺家的心头肉,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受苦。” “但封爵一事若是容易,为父也不必守个护国大将军的空职这么些年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为父自然了解。你既然提了,便定是有了把握的。”他又落下一颗黑子,望着连城深邃无底的墨目。 连城又拈起一颗白子,道“陛下迟迟不立太子,也不封王,唯一健在的皇弟还被囚禁在南淮做质子。” “就算陛下不急,但几位皇子和朝中大臣自然都是心急的。若是群臣一齐进谏,想必再怎么打压也不行。”连城手指间的白棋已然落在了棋盘中,局势也渐渐明朗了起来。 “你是想趁着这趟逼迫陛下立储君的东风,让他把该封的都封了?”蔺九霄疑惑的扯了扯嘴角,“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东宫也曾是有主的,但那位众人敬重的太子,最后落得了什么下场?” “窃了兵符,以谋反之罪处死。”冰冷的话语,从连城的薄唇中一字一字传出 那是一段人人都不愿回忆的血腥历史,他就那样轻启薄唇,淡淡说了出来。 谁都能看出那份淡然背后的伤痛。 “若是两次立下的储君都以谋反而命终,莫说是那几位聪慧的皇子和朝中老练的大臣,就连普通百姓都难免生疑。所以这次,陛下会立小皇子阿琸为太子。” “果真是如此吗?皇子琸年方四岁,正是做傀儡的好人选。”不愧是聪慧过人的老将军,一瞬间便明白了连城的言外之意。 “而且这一次,他一定会设法保全小太子,来让自己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之内,能安下心来进行他的计划。” “若是如此也好,起码能保阿琸无事。”蔺九霄叹了口气,“只是可怜了阿玕那孩子,他若是还在,我们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折。”他看见连城眼底闪过的丝丝苦楚,又道,“你与阿玕情同手足,为父不该拿此事谈论的。怪我多言了。” “不,是连城没用,无法保玕兄周全。”他捏着棋子的手指用了极大的力气,仿佛恨不得将那颗白棋捏个粉碎,“只望我有朝一日能为他报仇雪恨,好让他在九泉之下有些慰藉。” 蔺九霄看向窗外,“为父每每坐在这浣竹苑中,都恍惚能看到阿玕陪你在那石桌上描竹的情景。他每回来找你,你都在这院子里。他知道你心里念着蘅儿,便只是一直在一旁默默的站着,待你画完了回过神来,才上前同你谈论事情。” 连城眼中浮现出那个男子温润却不失英气的面庞,是啊,他们曾经就站在那个地方,一次次对酒当歌,谈笑风生。 “自他走后,我每个月的初三都会来浣竹苑描一幅竹。平日里画翠竹,冬日里绘雪竹。从前的竹子是为蘅儿描的,后来的竹,却都是为他画的。” 蔺九霄不由的心中一紧。是啊,皇长子百里玕正是前年腊月初三走的。怪不得浣竹苑的石桌边总有洗不净的炭色和一堆灰烬,原来他是将画给挚友的竹子烧成了缕缕青烟。 清荷苑。 文雅清瘦的女子温和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弟弟。那个幼时总是追在她身后跑着跳着的小鼻涕虫,如今已长成了身形挺拔的小男人。而她,也从一个成天只会哭着喊长姐的小丫头,出落成了秀气的闺中女。 她吩咐婢女将方连城用过的茶盏收走,换了新的,又在桌上添了些枫桥爱吃的果脯点心。 “又在父亲那里受了气?”她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温柔的摸了摸枫桥额前的头发。 “都是我自找的。明知父亲不会给我好脸,还偏要……” “是二姐让你去请安的。”夫渠打断他的话,“二姐明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还让你去打扰父亲。是二姐的错。” 蔺枫桥却别过了眼,“关二姐什么事?只怪我不是嫡子。” “枫桥!”她大约是第一次这样皱着眉头,严肃的对弟弟喊话,枫桥楞了一下,随即低下了头。 “这话以后不许再说。父亲和二娘平日里都对你疼爱有加,让他们听到该伤心了。”她叹了口气,“今日,是长姐的诞辰。” 二人眼底最后的光也黯淡了下去。 是啊,三月七。今日正是那个牺牲了自己保全了蔺府的传奇女子的生辰。 时间只那么一晃,竟已过了十年。 蔺芷蘅,今年已经二十有五岁了。 她望着珠帘外的春景,道“长姐离家之时,我不过十二岁,你也还不到九岁,杉楼还尚在襁褓之中。如今,杉楼大了,你也长得这么高了。长姐若是回来,都不一定认得出。” 连城呢?十年过去,他好像没怎么变。 一如既往的冷漠,沉静,内敛。 他自小就是那样,如今更深了而已。 “从前你和长姐玩闹的时候总是不带上我,我只能一个劲在后面跑着追你,结果有一回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长姐心疼坏了,竟然罚自己一天没有吃饭。” “是啊,长姐最疼我们几个了,从不嫌我们烦。不像兄长,整日都把自己关在书房,还嫌我们聒噪。”她想起童年的事,嘴角不经意的扬了上去,“长姐她,虽然只比我大两三岁,却时时担着作为长女的责任,一刻也没有松懈过。” 二人就这么沉默了一阵。 “对了,你还没给我讲桃花宴上的趣事呢。你是头一回参加,一定见到了不少才子吧。” “嗯,镇国公的庶子谢子濯算一个;表哥也算一个;还有‘江南四青’中的衡止和喻子年。”蔺枫桥托着腮思索着,这个人前挺拔的小男子汉,在姐姐面前却总是一副稚气未脱的天真相。 表哥是他的表哥,却不是夫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风声 现在的蔺夫人,并不是夫渠和芷蘅的娘亲。 她的娘亲……早就在产下夫渠的那日,便难产而亡了。 后来蔺府便来了雍夫人,起初蔺将军倒不待见她,还是芷蘅和夫渠两个劝了又劝,才有了枫桥和杉楼的出世。 她管雍氏叫二娘,孝顺体贴,雍氏也将她当亲女儿一般疼,倒是和和睦睦。 蔺府上下都喊她雍夫人,而不是蔺夫人。她并无任何责怪之意,反倒坦然接受。这大概是蔺将军下的令。 有什么好气的?雍夫人至少还是要比二夫人好听些。 枫桥的表哥叫雍瑾瑢,是昌远侯世子。而雍氏名雍婵,便是昌远侯雍华的亲妹妹。 当时蔺将军为什么要续弦,娶得还是昌远侯妹妹这样高贵之人。想来少不了连城的事。若是没有雍夫人,想必很多事情还得颇费一番周折。 夫渠又说,“青翻琴的主人衡止,青越玦的主人喻子年?的确是有些看头。不过,咱们‘长安四引’的名号也不必他们弱。” 蔺枫桥面上一红,“今日我去赴宴,本就是因为北宫说什么要‘长安四引’凑齐了才热闹,不然我才不去呢,说的话干的事儿都太假了。” 连城的绝引箫,北宫楠的空引扇,雍瑾瑢的疏引佩,蔺枫桥的无引剑,传闻都是由匠师临江仙所制。此人性情古怪,一生制了不少兵器乐器和其他玩物,却都叫他自己毁了,留下来的,便只有这四件了。 “那,江南的那四件又是哪里来的?”枫桥问道。 他拿着件宝物,却是知之甚少,连匠师的名号还是从二姐这里听说的。 “传闻说是他临江仙老人家的师妹雪里青所制,也同他一样几乎是做成一件毁一件。剩下的四件,便赠予了她赞赏有加的四位才子。” “简闻笛的青离笛,喻子年的青越玦,衡止的青翻琴,魏潇的青玄剑。这么想来,的确像是有意模仿的。不过,若二位匠师真是同门师兄妹,又为何一个在长安,一个却去了江南?” “都是过去人的情仇恩怨了,与你我无关。” 蔺枫桥只觉得姐姐看起来很是深沉。 “对了二姐,你方才跟连城哥说了些什么?”他还是禁不住好奇,有些神秘的开口问了姐姐。 “怎么?你一向不过问青门引的消息,今日又为何问了?”她宠溺的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弟弟,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方才我来的路上,碰见了连城哥。他一副心事凝重的样子,我跟他打招呼他都没听见,还问我去哪了。我不是和他一道回来的,又去了浣竹苑的吗,他怎么会转眼就忘了。” 夫渠心道长姐的事情还没下定论,不能这么早告诉他,便看向别处,笑了笑道,“大约是近来遇着了些棘手的事情。” 蔺枫桥有些失望哦了一声。 夫渠心想着,刚刚收到了信件的事情,兄长定是没有告诉父亲的。 不管是什么事,他只会在已有十成把握的情况下才会告诉别人。 下一步,他定是要自己去搜寻下落,而余下的人,只需等。 等一个惊喜,天大的惊喜。 夫渠想,她真是了解那个人,又真是一点也不了解他。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自己帮不上忙的事情,便莞尔一笑,对着弟弟说道,“好了好了,不谈论这些,快给我讲讲桃花宴上的事。” “二姐,连城哥有没有和你谈起衡止这个人?” “衡止?没有啊。”夫渠回忆着方才与兄长说过的话,有些疑惑的道,“怎么了?” “方才在马车上,他还问我知不知晓此人的来路,还夸赞他来着。好像是对这个人很上心。” 夫渠没说话,却已经想到,兄长下一步要去哪儿了。 江南那边的线。 他还真是……什么都不说啊,连她都不知道竟有衡止这么个人。 “二姐,二姐!” 她回过了神来。 “怎么了?你愣什么神呢?” “没事。”她浅笑。 蔺枫桥又讲着今日众人所作的诗,姜瑛琼的绮艳,谢子濯的清婉,董域迁的明丽,还有连城的悲戚哀怨。 “兄长作了什么诗?”她很是好奇。 蔺枫桥歪着头想了一想,念道“相望无须两相言,花枝无意悄搭连。奈何浅雨清风妒,一落天涯永相别。” 夫渠又暗自咏了一遍,心中怅然。 相望无须两相言,花枝无意悄搭连。 奈何浅雨清风妒,一落天涯永相别。 这诗里说的,不正是兄长和姐姐的故事吗。 蔺府在长安各族显贵和高官的府邸之中,并不算大,而且离繁华的街区有些远。但正因地段荒凉,蔺家也没有多少人丁,建成之时便留下了不少的空地。 剩下的空地就被建成了三个别苑,一个栽了竹,一个栽了梧桐,还有一个栽了些海棠。后来,又觉得好好的地只栽些草木有些浪费,便又在几个别苑建了屋子,不过建好之后却一直没有住人。 后来,兄长的乳娘连翘姑姑带着尚不满一岁的他投奔蔺府,兄长便以义子的身份住进了梧桐苑。 再后来,等到兄长三四岁,能识字念书了的时候,连翘姑姑就辞别了。留下他一个人,整日把自己锁在无穷无尽的书海里。 兄长原是那么清高自傲,从不屑于与父亲之外的人交流,长姐是第一个例外。 幼时父亲和二娘总是叮嘱他们姐弟几个不要往兄长住的别苑去,不能扰了连城公子读书,见了连城公子要行礼,任何时刻都不得顶撞……简单地说,在他们心里,这位义兄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但是长姐却偏不,她没有把那个只比自己大三个月的义兄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而是把他当成一个和自己一样天真烂漫的少年。 所以她敢在兄长的梧桐苑里摆好一副棋,等着他应战。 那个时候的连城就那么看着率真可爱的她,眼里充满了疑惑与惊喜。 “若是我输了,便将这副棋赠与连城哥哥;若是我赢了,连城哥哥要教我吹箫。” “那若是平局了呢?”他笑道,眼前那个有明亮笑容的小女孩,一定是看出了他难以启齿的孤独,才违抗父命来找他对弈。 后来,真的是平局。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是他让了她。 “这副棋妹妹还是收着吧,这是你生辰之时义父赠与你的,连城不能夺人所爱。”他说着,又从腰间抽出了从不离身的那把箫,轻轻递到她手里,“呐,这个就是绝影箫,你过来,我教你。” 后来,长姐又说,没有送什么礼便受人恩惠,这样她会于心不安。 于是她想了想,便折了一枝院子里的青梅,送给了连城。 连城接过,小心翼翼的将那支青梅塞进了袖口,二人相视一笑。 那个时候,他们才九岁。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多么单纯而美好的年纪。 正想着,一个丫鬟却小跑过来,伏在夫渠身边耳语道“二小姐,虞姑娘在清荷苑的后门外,说要见您。” 盏香?夫渠皱眉。兄长方才才让自己提防着她那边,她怎么这就来了?还是专在清荷苑的后门处守着,定会让看见的人生疑。难道就如兄长所猜测的,这个看似可靠的姑娘真的生了什么叛变之心? “方才她在后门的时候,周围可有人看见?” “后门一向没什么人走动,今日又刚下过雨,小路上都是泥泞,应该是没有人经过。” “好,那你带她绕道蔺府的正门进来。还有,路上若是遇见什么人,一定要寒暄一阵,间接的告诉周围的街坊是因为今日父亲心情不佳,我专门请了虞姑娘来奏个乐曲。” “是。” 好在这个丫鬟懂事又聪明,不像方才端茶时瞪着兄长的那个一般不明事理。 “二姐,出什么事了?”枫桥有些坐不住了。 “没什么,你好好在这坐着,二姐出去和盏香姑娘说说话,一会就进来。” 夫渠起身,走到院中的荷池旁等着。池边的土有些湿软,她低下头,看见绣鞋上沾了不少落花和春泥她一向爱干净,鞋上沾着的灰土让她觉得有些难受。 脚步声渐渐的近了,她抬了头,望着眼前的来人。 “虞姐姐,”她笑着唤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虞盏香却并没有继续和她寒暄,而是单刀直入道,“方才我在栖风楼听到些风声,觉得有些蹊跷。” “什么风声?” “听闻宫里有个殷姑娘,极得皇上恩宠,却没有位份。” 夫渠嗤笑一声,“后宫之事,与你我何干?” 盏香却不泄气,继续说道,“方才几位公子在栖风楼喝酒,便在谈论那位殷姑娘。其中一位,应该是镇国公世子谢瑠珺。” “谢瑠珺?宫里的那位谢贵妃应该是他的姑母,他的庶弟谢子濯又是皇子琛的人。如此说来,他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但也不过是妃嫔争宠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虞盏香摇了摇头,继续道“镇国公世子当时已经有些不清醒了,提及那位殷姑娘之时,还显得有些躁怒。说什么抢了他姑母的恩宠,堂堂一个谢贵妃竟连一个没有位份的野丫头都比不过,还说什么害的整个镇国公府都觉得抬不起头。” “可若是真的备受恩宠,也不该没有位份。”夫渠疑惑。 “蹊跷的地方便是这里,盏香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终于想起来了。” “什么?”夫渠问。 “那个姑娘叫殷若拂,这个名字盏香应该跟二小姐提过的。” “殷若拂?”她仔细的回忆着,突然如电击一般抬起了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取舍 盏香看着她直视的目光,缓缓开口道,“没错,殷若拂,便是那个和我一起学艺十年的师妹” “可你师妹不是早就葬身火海了吗?也许两个人只是名字相同呢?”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所以希望连城公子能为盏香制造一个机会,看一眼那个殷姑娘。就算只能在远处观望一眼,我也定能认得出来。” “盏香,不是我不想帮你。可那个殷若拂的身份,和青门引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兄长会为了一个与他不相干的人,再大费周折的更改计划吗?” “此事绝不只是盏香的私事!”她着急的解释,“若与青门引没有半分干系,盏香又怎么敢有此请求。” 夫渠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皇上宠爱她却不给她位份,很有可能就是背后那位大人的原因。若那个女子真的是师妹,又与那个幕后的人有什么关联……” “我明白了,”夫渠没有再让她说下去,“我会和兄长商谈此事,你先回去候着。还有,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再来这里,有事的话我会去栖凤楼找你。” “盏香还有一事要禀报。” “还有什么事?” “今日送给二小姐的密函,二小姐可是全部过目了?” 密函?她要说的可是早上送来的那封信? “怎么?” “其中有一封信,并不是青门引的人交予我的。送信的人称自己是二小姐的故交,又说听闻我与蔺家二小姐常一同探讨音律,便央我将信件转交。” “我的故交?”夫渠疑惑,这么说,长姐送信的时候并不知道盏香是青门引的人。 “是江南的衡止公子。” “衡公子?”她皱眉,“你应该知道我不认识此人的,而且,你即不知此人的来路,又为何要将信件同青门引的密函一道送来?” “衡公子说他在江南时曾与大小姐往来过,信件内容定是与大小姐有关,盏香不敢怠慢。” 衡止竟与长姐有过来往?她不由的惊住了,“他还说了什么?” “他会另寻时机来蔺府拜访将军。” “我知道了,”她点头道,“不过,衡公子是因知道你是青门引的人才委托于你,还是只以为你与我有些来往而托你送信,你要好好想清楚。此次兄长已经对你生了疑心,你回去后要仔细排查身边的人,不要再漏出任何马脚。兄长已经下令封锁你一段时间,你这边暂时不要再有什么行动。若是有什么可疑的消息,也不要急着过来禀报,兄长自会找到时机让你我会和。” “是。既然如此,那盏香便告退了。” 两个各藏心事的女子转了身,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这个衡止……果然是神秘。 父亲说兄长对他有些上心,也许就是今日在桃花宴上他给了兄长什么特殊的暗示。 而现在,他又找到了盏香,说自己就是长姐在江南时的故交…… 这个人,肯定是知道长姐的下落。 那信件,定是长姐亲自交与他带来的。 她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兄长,但又想起,那衡止说过不日后便会来蔺府拜访。 “二姐,你们说完了?”屋子里,枫桥还在百无聊赖的吃着点心。 北宫楠动作倒真是快,他前脚才在桃花宴上说了二姐想吃冰糖葫芦,他后脚就差人送了一堆山楂泥馅儿的糕点来。 不过倒还是没能改变糕点的命运,依然是一股脑儿全进了他肚子里。 “嗯。”她撩撩裙子坐了下来,仔细的思索着方才盏香说过的每一句话。殷姑娘,衡止,长姐……今日得到的消息似乎有些过多了,一时间完全理不出头绪来。 “怎么了二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枫桥,你今日见了那位衡止公子,他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异常的举动?好像是没有啊,不过是弹了琴,又嗅了桃花,别的也没什么啊。” “你之前说,兄长对此人很是上心?” “是啊,衡止送了他一株折桃,他还收进袖口了。” 折桃?收进袖口?的确有些奇怪,兄长从不收他人所赠之物的。 “那个衡止,长什么样子?” “文文弱弱的,个子还不及姜瑛琼高,不过长得倒是白净秀气,看得出来是个读书人。” 只是这样?听起来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对了,他脖子上围了一方绸巾,还被北宫取笑说是寻花问柳的印记,害得大家尴尬了好半天。” 她噗嗤的笑了一声,“楠哥哥说话也不经思索。” “他一向这样,没什么正行的,若是成了家还这幅德行,我可不放心。” 夫渠脸上的笑意明显的凝固了一下。 枫桥一下子有些尴尬,“我胡扯这些做什么,还是说说衡止吧,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玄虚?” “现在还不知道,我还要再问问兄长。” “方才虞姐姐跟你说的,就是衡止的事?” “不止这个,”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宫里有位殷姑娘,有人跟你提起过吗?” “殷姑娘?我听姜瑛琼和董域迁说话的时候,好像是有提起过这么个人。不过只听说此人生的十分娇俏,恍如仙子,谁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姜瑛琼是二皇子的人,董域迁是四皇子的腿,能打听到后宫之事也不足为奇。 这样看来,谢瑠珺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皇宫。 长乐殿。 “陛下,天师大人求见。” 那位尊贵的王者却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轻哼了一声。 但毕竟是跟随了皇上多年的季公公,即使主子没说什么他也能猜得到心意,便嗻了一声出去通报了。 “参见陛下。”传闻中神圣高洁的天师,却身着一袭玄色长袍,将全身笼在了黑暗之下,面上还带着一方阴森渗人的黑色面具。 他并不恭谦,不似其他的臣子一般下跪揖拜,只是双手插袖微微躬了躬身,便算是行了礼。 皇上从一堆奏折之中抬起头来,凝视着面前一身漆黑的男子,眼里闪过千般的痛楚和不甘。 盯了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问道“天师有何事?” “微臣听闻,今日朝堂之上,众大臣又提了新立太子之事。” 皇上猛地看向他,眼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天师阴声道,“陛下不必如此激动,太子玕的事,并不会重演。” “你又想做什么?”他怒喝。 君迁子却冷笑了一声,“陛下真是会说笑,怎么是我想干什么呢?这所有的事情,不都是陛下亲力亲为的吗?再者说,陛下若是当真有心保全自己的儿子,我又能奈你们父子如何?” 皇上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是啊,当初他违心捏造太子玕窃取兵符意图谋反一事之时,又何尝没有想过要拼尽一切保全那个他最器重的皇长子。太子玕无与伦比的雄才大略,和他在朝中建立起的甚广的人脉,定能助他成为一代明君。 可君迁子说的没错,在他疼爱的儿子,和身下的这个至尊宝座之间,他还是选择了牺牲前者。 两年前的那个雨夜,天师暗自计划好了一切。在实施之前,他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身漆黑的站在长乐殿里,阴笑着给他指了两条路。 “陛下若是当真舍不得这个儿子,则压下此事,直接传位于太子便可。以太子玕的能力,定会治国有方,不输于陛下在位之时的昌荣。” “但若陛下舍不得皇位,便只能牺牲太子了。” “陛下不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儿子。” “但这皇位,一旦失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若是太子玕顺利登基,能念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护你后半辈子的周全,也是好的。” “但若是太子没那么多精力去排除陛下身边的危险隐患,那陛下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殿外雷雨交加,轰隆隆的响声和一道道明晃晃的闪电仿佛要将他吞没了去。 向来雷厉风行英明果断的君王,此时却陷入了深深的犹豫。 当年,他若就此隐退,将皇位传与太子,便不用再受着如今的痛苦和压力。可他却执意选了另一条路,甚至没有敢去天牢中看一眼儿子临死前的神情。 他时常梦到那个雷声轰鸣的雨夜,时常梦到阿玕在天牢中苦笑的脸。 后悔吗? 不,作为一个王者,他只能不断的告诉自己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哪怕心里有再深的伤痕,哪怕每一次呼吸都会扯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哪怕每个晚上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还是要告诉自己,不能怯懦,不能如了君迁子的意。 眼前这位神秘的天师太过于狡猾,他当初正是料定了皇上会舍弃了太子,也料定了太子玕不会大喊冤屈生出什么事端。他将一切都预测的很微妙,用那张枯树般沧桑可怖的手掌,在暗中牵制着皇位上至高无上的君主,牵制着每个与他自身利益相关的重要决策,从而牵制着生死,牵制着一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太子 “陛下,殷姑娘来了。”季公公走上前,心惊胆战的禀报着。 殷若拂应声翩翩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端了瓷碗的婢女。 她先向皇上行礼请了安,才半对着君迁子福身,道了声“师父”。 傲然到不可一世的天师满意的打量着眼前妙曼多姿楚楚动人的女弟子,又看向座上的君主,眼里闪烁着掌控一切的高傲和讽刺的嘲弄。 殷若拂本就生的无比娇俏妩媚,又聪慧机智,善于洞察人心。虽然皇上碍于她是天师的耳目,没有敢给她什么位份,却让她入住了离长乐殿最近的歆兰宫,还时不时的赐上好些珍宝首饰绫罗锦缎,可见陛下对她还是恩宠有加的。 宫里的下人们都喊她“殷姑娘”,却没人敢对她有半分不敬;位份低些的嫔整日去她的歆兰宫送些东西巴结讨好;就连皇后和谢贵妃也待她如姐妹一般,丝毫不敢践踏。 “陛下,该喝药了。”她柔声道,从婢女手中接过了药碗,优雅的缓步走向殿上的男子。 的确,君迁子那么狡猾的老狐狸,手里岂会没有利剑。而他牢牢抵在君主喉咙上的利剑,便是二十二年前皇帝登基前夜所服下的十六毒。 所谓十六毒,便是由十六方含毒的草药混合而成,这十几味药本都是用作治疗的,毒性并不大。但十六种药却巧妙的两两相克,又在中毒者的体内相互抑制,牵连共生。因此,中毒者只能定时的服下其中几味毒素,以保证体内十六毒的平衡,而无法彻底根除。 皇上怎么会没有想过秘密的解毒,可每个暗中召见的御医都只是摇摇头,告诉他这毒只能压制,没法解。的确,没有人能一次解了十六种毒,若是先解了其中的几种,剩下的毒失去了抑制,便可能会要了命。就算是在两次解毒之间毒性没有发作,但殷若拂每隔三日便会送来含其中几种毒草的汤药,若是那时喝了下去,体内本就失去了平衡的十几种毒素便会更加紊乱。况且,要在天师的眼线无法发现的情况下秘密的解毒,更是难上加难。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却有人能够对这十六毒的解法有了进展。 太医院上任首席医官,已经辞官还乡了的李兼。 不过,进展也只是在理论阶段,李兼还是告诫皇上不能过于欣喜,毕竟十六毒要在他实验完毕,完全拟定好解毒的计划之后才能开始着手解毒。现在,他只能一如既往的喝下药物,以免露出端倪。 他仰头一口喝下了瓷碗中不知何味的药,舌尖有些僵直发麻。 的确,每次送来的药都会有些不同,是按照十六毒中的各种毒素分别组合而成的。而这味会让舌尖发麻的药,似乎最近出现的频率有些高。 难道君迁子发现李兼秘密研制解药的事情了?所以才特意让殷若拂更改了他体内某种毒素的量? 他放下药碗,凝视着眼前总是温柔体贴的佳人。他明知于他而言她就是一剂致命的毒药,却始终无法避开那种罂粟般的诱惑。 他明知她只是君迁子手中一颗用来牵制自己的棋子,明知她只是难违师命才来接近自己,明知哪怕自己将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她也绝不会对自己生出半分情意。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就是不争气的无法对她生出哪怕一丝的恨意。 她不愧是君迁子走的极为精妙的一步棋。或者说,她是她是一颗懂得自己该位于何处,有何作用的棋。她从不因没有身份地位而抱怨,也从不因后宫女子的歆羡而轻视别人,她总是一副不卑不亢与世无争的表情,没有半分恃宠而骄的小家子气。其实她骨子里是高傲的,甚至不屑于要一个位份,也不屑于和那些平庸的女子相争。也正是因为她如此的品性,才让皇上对她有着放不下的执念。 “陛下的眉头都要拧出结来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怎么,你一向不过问朝中之事的。”他的手一顿,温柔的神情也突然掺进了几分严肃。 “果真什么都逃不过陛下的慧眼,”她莞尔,“师父吩咐若拂味陛下献策。” 献策?他心中冷笑。 不过是君迁子怕他不按自己说的去做而已。他虽早已不是个莽撞而不计后果的年轻人,却也有自己的风骨。君迁子已经料到他此时会生出些抵抗的心理,让他做什么他偏不做,哪怕会付出沉痛的代价也要与自己抗争。 虽然君迁子完全有把握可以胁迫他,但目前却还需要借助对方的力量,不能把双方的关系搞得太僵。这个时候,他那精心培养的女弟子殷若拂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明知她要说的是和君迁子一样的话,可他还是会听。殷若拂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当然有把握让他主动接受师父的命令。 “他让你献什么策?”他冷声道,面上也是故作的不悦。 “恕若拂直言,其实若拂所要说的并非真的是什么策略,不过是明眼人都看得清的形势而已。只是陛下当局者迷,又一时心急,才被迷了双眼罢了。” “明眼人都看得清的形势?”他挑眉,似乎更加不悦了。 “若是不得不立储君,陛下心目中可有最合适的人选?”她看着他的眼,语气凌厉。 “朕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位储君。” 殷若拂哑然,皇上这摆明了是想让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皇长子已故去,陛下不能总是活在对逝子的念想里。况且,陛下贵为一国之君,理应对此事有分明的见解。” “一国之君?”他讥笑着反问,“君迁子把朕当一国之君了吗?!你把朕当一国之君了吗?!”他愤怒地拂袖,将肘边的药碗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碎瓷片四溅在殷若拂跪坐着的腿边。而她却只是微微眨了下眼,身体依然坐的挺直,没有半分抖动的迹象。 “陛下还请息怒。”她低头福了福身子,“不论师父如何,若拂对陛下的敬重,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况且若拂之于陛下,尚不如一介婢子,又如何敢有半分不敬?” 皇上闻言稍稍平稳了气息,甩了甩手,季公公便忙缩着身子上前将碎瓷片收拾干净了。 待季公公离去后,她瞥了一眼皇上冷峻的侧脸,又重新开口道,“请恕若拂多言,陛下现膝下有五子。二殿下皇子瑜虽并无过人才智,但为皇后嫡出。若论身份,皇子瑜定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四殿下,皇子琛虽不是嫡子,却为镇国公亲姊谢贵妃所出,身份上也不输嫡子。而且他善于识才,人脉甚广,与镇国公一家的世子谢琉珺和才子谢子濯都关系亲密,也是绝佳的人选。” “三殿下……皇子玦的生母为惠嫔,背后没什么大势力,身份上便与前二位皇子算是差了一大截。但他骁勇善战又不失谋略,十七岁时便敢请缨去平定山匪之乱。如此过人的胆识和刚烈不屈的品性,倒也是其他皇子所没有的。” “小皇子琸……年纪尚幼,母妃鹂妃又于两年前病故。相对于其他皇子而言,这位六皇子可谓没有半分实力。但也正因年幼,陛下可以费些心思刻意培养。” 皇上就这么看着她,脑海中闪过几个儿子或成熟或青涩的脸。 都是他的心头肉,怎么能舍得让其中任何一个再去重蹈阿玕的覆辙? “若拂知道陛下是在担忧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想必哪一个都无法割舍。” “既然如此,你便不必再说了……” “既然如此,若拂才更应该说。”她打断,随即又低了头,欠了身子道声恕罪。 “陛下只是关心则乱。可殊不知正因关心,才更应该跳出这个圈子看清局势。” “局势?那你说说,现在是什么局势?” “大周需要太子,陛下想保住儿子。天师并不希望有一个有能力有主见的储君,也不希望群臣和百姓因陛下不立太子一事,而失去了对皇室的信心。” “所以,一个好的人选,无论是于陛下,于天师,还是于大周而言,都是有利而无害的。” “他想把朕的儿子当个傀儡,随心利用吗?” “师父此次只是想要保住太子,避免舆论罢了。” 他冷哼一声,“不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君迁子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的多。” 她没有再为师父辩护,只是沉默了一会后,又道,“当初师父为何不惜与陛下反目也要除去前太子,想必陛下心中有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见字 是啊,他心里怎么会没数。阿玕过于聪慧,又过于倔强,绝不是可以被利用的人。阿玕的存在,绝对会是君迁子计划中最大的障碍。 虽然这次的情况也并不乐观,但最起码,可以保住儿子的命,这就够了。 “若拂方才说了这么多,也为陛下分析了各位皇子的情况,想必陛下心中已经有人选了。” 皇上却没理她,只是把着手上的玉扳指轻轻着。 “季庸德。” “奴才在。”季公公忙小跑过来。 “送殷姑娘回歆兰宫。” 季公公嗻了一声,便去招了一众提着灯笼的小太监在殿外候着。 殷若拂起身行了礼,便跟着季公公踏出了长乐殿。 皇上还坐在殿上,折子上的字一个也没有看进去。明日早朝之时就必须跟大臣们公布新太子的人选,再安排各部进行各项事宜的准备,大约一个月后便要举行册封仪式。 原来君迁子打的,竟是阿琸的主意吗? 他苦笑。 蔺府,浣竹苑。 父子二人没有在聊下去,只是静静的用指捏起棋子放进棋盘中。转眼的时间,棋子已经重新布了两局。 光滑圆润的棋子,白玉的棋坛,和檀木的棋盘,合在一起朴素又不失雅韵,但尺寸却有些小。与其说是在下棋,倒更像是两个男人在把玩孩子的小物件。 “这棋是蘅儿九岁诞辰之时我专门找人为她打造的,没想到她拿了新棋后,找的第一个对弈之人,竟是你。” 连城只是默默的盯着棋盘上的格局,没有说话。 “只可惜当日蘅儿离家之时,竟连这副棋都没能拿走。” “不,她带走了一颗黑子的。”连城攥着腰间装着一颗白棋的锦囊。 她曾在一颗白子上刻了一个“蘅”字,他便学她拿一颗黑子刻了一个“城”。她的字很秀气,刻在石子上的那个“蘅”却是……有些惨不忍睹,好端端的草字头分的很开,一个“田”字中间的一横一竖还短的可怜。 他笑她刻出的字像是许多条爬在一起的小长虫,她便恼了,逼他将那颗白子装进锦囊,时时刻刻戴在身上。 其实,就算她不说,他也会将那颗白棋珍藏起来。 因为她是那个照亮了他全部岁月的人啊。 今日看到那信件之时……他简直都要笑出来了。 没错,那信上的字,简直跟当日她刻在白棋子上的,一模一样。 他日日盯着那棋子上的字看,怎么会看不出? 有句话,叫见字如面,他比所有人都要了解这种感觉。 当时他对夫渠解释的那一大段……其实是瞎诌的。 偏偏夫渠还可爱的很,那么没道理的一通解释,她居然还当真了。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蔺九霄对着棋盘上持平的局势盯了半天,才缓缓的开口。 “嗯。”他并没有起身,只是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盘里的棋子一颗一颗归回了原处。 蔺九霄看着眼前有些落寞的义子,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连城缓缓的收好了棋子,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依然在石凳上笔直的坐着。 清扫浣竹苑的老婆婆来扫了落叶,又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了水,他就像没看见一样,婆婆便自顾自的走了。 别苑伙房里的丫鬟小心翼翼的过来提醒他用膳,他就像没听见一样,小丫鬟便尴尬的走了。 管家路过浣竹苑时,给他烹了一壶茶,他就像不知道一样,直到茶凉透了也没有喝一口。 他就这样一直静坐着,看着眼前的一片翠竹,脑海里全都是蘅儿幼时描着竹的小手,和两年前阿玕插着袖子立在一旁的身影。 直到如血的残阳染红了屋顶的天。 “兄长?”夫渠小声唤他。 “兄长?”她又叫了一声。 “嗯?”他漫不经心的答应着,一转头才发现原来天色已经如此晚了。 “天快黑了,院子里凉,兄长还不回去吗?” “你怎么来了?” “有些事想和兄长说,便一直在别苑等着,谁知兄长在浣竹苑一坐便是一下午。” “你之前不是禀报过了吗?还有什么事?” “兄长离去后,盏香过来了。” “虞盏香?”连城眯眼,“她说了什么?” “盏香说,宫里有位殷姑娘,身份有些奇怪,可能是她那位师妹,希望兄长可以帮她制造一个机会确认一下。” “怎么,她觉得那个殷姑娘和天师有关系?” “也不能确定,但是听闻殷姑娘极得皇上恩宠,后宫嫔妃根本无法相争。但她却却没有任何位份,这一点让人不得不在意。” “消息是从哪里得到的?” “是谢世子,他在栖凤楼醉酒后亲口说的。” “谢瑠珺?” 她点了点头,继续道,“盏香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她既然提了,便应该是有些把握的。若真的是她那个本应死了的师妹……” “我都已经告诫过你了,你还这么替她说话?” “夫渠不是没有将兄长的话听进去,”她解释道,“只是盏香今日还禀报了一件重要的事,与早上送来的信有关。” “什么事?” “托她将信转交于我的人,说是我的故交,又听闻盏香与我有些来往,才将信交给了她。” “所以她就将信混在了密函之中?” “送信之人说此事与长姐有关,盏香她也不敢怠慢。” “是谁把信给她的?”连城想了想,突然严肃了起来。 送信之人定是与蘅儿有所来往,找到那个人,也许就能找到她。 “是江南的衡止。” 衡止? 他心中一惊,脑海中闪过今日桃花宴上衡止的所做的一切。 “今日讨教了连城兄的箫曲诗意,衡止无以为报,便将这枝折桃赠与连城兄吧。” “今日有幸吹了连城哥哥的绝引箫,小女子无以为报,便将这枝青梅赠与连城哥哥吧。” 那种熟悉的语调,那两句何其相似的话语…… 衡止,衡止。 绝对不会有错,他果然是知道些什么。 “兄长可有什么头绪?” “衡止还跟她说什么了?” “说会寻时机来蔺府拜访父亲。” 衡止要来蔺府?既然该来的会自己来,那他便不用操什么心了。 “好,既然他要来,我们便安下心来等着就是。还有,虞盏香那边,这段时间还是要少些往来。” “夫渠已经吩咐过了,兄长不用担心。”话一说完,她便忍不住咳了两声。 “回去歇着吧,院子里还是有些冷。” 夫渠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其实春日里的晚风是有些微暖的,但她身子骨却太弱了,一点风都吹不得。 她抬头看了看西天依稀闪着的长庚星,嗅了嗅小路旁载着的白玉兰和海棠花香,心道又是一年春烂漫,好景却总是来不及细看。 突然,就又想到了今日枫桥告诉她,北宫楠作的那一句“只恨三月短,睹不尽繁花”,心里笑了笑,原来两个人心境如此相似。 是啊,春日烂漫,三月过短。 而今日这个东风轻抚着的夜晚,却注定是那几个人无法入眠的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衡止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衡止终于来了。 他还是那日桃花宴上的装扮,脖子上还是围着一方纯白的方巾,声音嘶哑低沉。但枫桥却总觉得眼前这个衡止的样子和那日见到的哪里有些不一样。 和衡止一起来的,自然还有和他同为“江南四青”的喻子年。 听闻有客至,蔺将军自然是吩咐下人提前布置了一番,又叫枫桥去门口等着。 “衡兄是初次来长安,又只有子年一个熟人,便只有我带着他四处转转了。” 蔺枫桥没好气的道,“长安城里好玩的地方那么多,喻兄怎么将衡公子带到蔺府来了?” 喻子年没说话,只是跟在后面走着,到了正厅后,才对着蔺将军抱拳鞠了个躬道,“实在是叨扰。”衡止也双手抱拳微微躬了躬身子,“在下江南衡止,久仰蔺将军大名。” 蔺九霄爽朗的笑了笑,道“哪里哪里,如今你们这些才俊才是美名远扬。” “二位贵客来了,连城有失远迎。”连城从厅外走进来。 喻子年和衡止转过身,三人互相揖了揖手,算是打了个照面。 “衡兄近日来在研读屋舍建筑的书籍,又恰好听闻蔺府的院落建的很是别致,所以托子年带他前来拜访参观一番。” 连城笑笑,心道衡止和喻子年果然都是聪明人。 众位公子当中,衡止的确应该只认识喻子年。而这个喻子年,又是皇子玦在江南平定匪乱之时结交的挚友,一心想帮三皇子拉拢衡止和连城二人。衡止若是向来蔺府,通过喻子年的确是个极佳的方式。 他又问道:“楠公子可在?” 原来是还约了北宫楠一起来的啊。 当日北宫楠帮他解围,他算是记下了恩情,对北宫惦记得很。 连城温尔道:“还未曾到,北宫生性贪玩,许是路上耽搁了。” 喻子年表面上笑着,心里却默默想,他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的人,绝对不是。 既是以观摩屋舍为借口,连城和枫桥便带着二人在蔺府各院落走了一走。看着各处或朴素或精雅的景致,喻子年有些心不在焉,衡止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后来,雍夫人带着夫渠和杉楼过来,邀二位客人去偏厅喝茶。 “喻兄,衡兄,这位是蔺夫人,这两位是蔺家的二小姐和三小姐。” 在外人面前,自然还是要尊称一句“蔺夫人”的,毕竟关乎将军府的颜面。 几人互相行了礼,一行人便又向着偏厅走去。 路上,喻子年对衡止耳语道,“衡兄,你说怎么蔺府没有大小姐,只有二小姐和三小姐?” “这等私事,你我就不要管了,万一那位大小姐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左右问出来也不合适。” 喻子年颔首,“还是衡兄心思细腻,想的周到。” 衡止唇角一挑,“哪儿能有楠公子周到呢。” 喻子年面色一红,“衡兄莫要再打趣我了……” 到了偏厅,下人们早就摆好了七八张小方桌,又上了茶水和瓜果点心,几人走的有些口渴了,便也不拘小节,坐下喝了几口茶。 “其实……子年一直有个疑惑,不知当不当问。” 衡止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喻子年,自己都那么说了,他不会还要问那个问题吧? “喻公子但说无妨。”二夫人温和的笑着。 “长安各大家的子嗣起名都极有学问,不知到底是怎么个起法?” 原来是问名字。 衡止松了一口气。 二夫人笑了笑,解释道“你们是江南的,不知道也不为怪。这各家的名字起的却是有规律,不过也只是枫桥他们这一代,之前都是没有的。皇室子女的名字都是单字从‘玉’,像是二皇子阿瑜和长公主阿珂;王侯的嫡系子女都是双字从‘玉’,像镇国公世子谢瑠珺,昌远侯世子雍瑾瑢,文定候的嫡子姜瑛琼和嫡女姜玥琀。” “原来只有嫡系的子女才能从‘玉’啊,难怪谢子濯的名字和他大哥的相差甚远。” 喻子年继续和众人谈笑风生,衡止却只是一口接一口的抿着茶,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 后来,喻子年又谈到了长江南的飞檐翘角和青石小巷,又说长安的楼阁屋舍果然是要大气些。 连城突然问道,“不知衡公子可找好了在长安城的住处?” “哦,近几日一直住在酒楼。” “酒楼毕竟人多眼杂,衡公子一个文雅之士实在不宜居于酒楼。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请衡公子在蔺府小住几日。” “衡止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也可和子年一同居于三皇子的行宫中。实不相瞒,早些时候子年就已差人备好了客房,想着我们二人既是同乡,住得近些也好叙叙旧。” 连城面不改色:“住在皇宫之中,难免有许多不便。况且以衡公子的身份,与三皇子走得太近也许会得罪人。” 喻子年有些尴尬,便不再说话,等着衡止做决定。 “多谢子年兄的好意,但衡止如今身在蔺府屋檐之下,主人的好意,衡止却之不恭。” 喻子年扯了扯嘴角,佯装大度道“既然如此,那子年便不再强求了。” 北宫楠这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哟,你们到这么早啊,失礼失礼!” 雍夫人将北宫楠看做半个儿子,平日里很是亲近,此时面露愠色:“有贵客在,怎能如此没有规矩!” “是是是——”北宫楠朝衡止和喻子年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又转身对雍夫人行了个礼道:“阿楠来给雍姨请安。” 雍夫人这才收起了愠色,露出了笑意。 她摆了摆手示意丫鬟添副茶具,“快坐吧。” 蔺枫桥斜着眼看他,一脸鄙夷。 期间喻子年几次想跟北宫楠搭话,无奈北宫的注意力全在衡止身上。 一会儿问人家声音怎么如此喑哑,一会儿又说人家声音和面相出入太大。 “衡公子生的如此清雅,声音也当时温润如水的。” 衡止也不生气,抿了口茶淡淡道,“在下幼年之时曾误饮了一碗至哑之毒,虽说毒解的及时,但也不能恢复如初了。” 那哪儿是误服啊,她当初可是逼着自己一口气喝下去的。 不然呢?女扮男装总会有露馅的时候。 声音喑哑,怀疑的人便会少许多。 众人唏嘘,蔺枫桥狠狠剜了一眼北宫楠,说他多嘴多舌。 喝罢了茶,喻子年便告辞了,衡止很自然的留了下来。 连城和衡止一起送他到了门口,互相道了别,还说了些矫情的掉皮的话。 喻子年东张西望,依然心不在焉。 北宫楠当然没来,他一向不喜欢干这些多余的事儿。 但喻子年好像很是失落啊。 衡止拍了拍他的肩,说,“日后还可再聚。” 这才终于将他送走了。 他废了那么多话,等了许久,张望了半天。 不过是想等他来送送自己罢了。 喻子年走了之后,北宫楠才探了个头,“终于走了?” 蔺枫桥打他:“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呢!” 衡止看着打闹的两人,嘴角扬着笑。 连城收回目光,看着她说,“不知衡兄的东西可都打点好了?是否还要回客栈取些物件?” 衡止颔首:“衡止小了连城兄一个月,连城兄直接唤我的名讳便可。” 连城顿了顿,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看来连城兄是觉得这样叫有些为难。怎么,有些显得亲昵吗?”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有些不太客气。” 衡止笑了两声,也没在强求。 “在下今日一早便将行李打点好了,托了人今晚送来。” 二人心照不宣的扬了扬嘴角。 “连城兄带我去客房走走吧,我好认下路。” “蔺府当初因为已经建了三处别苑,便把客房并在西厢的绣楼里了。” “所以连城兄邀衡止住下,却又没有备好房?” “实在抱歉,枫桥所居的东厢还有几间空着的屋子,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既然蔺府有三处别苑,连城兄和二小姐各居一处,那方才路过的浣竹苑不是空着吗?” 连城眯起了眼,如果他之前能一直平静的进行一些无关痛痒的谈话,那么从衡止提到浣竹苑的那一刻起,他便不能淡定下去了。 “既然该走的人已经走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一些该谈的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不孝 衡止眯眼,“连城兄认为,什么才是该谈的话?” 连城看着她笑,“你若没什么想说的,又何必费了那么些心机,绕个圈子住到蔺府来?” “衡止是二小姐的故交,只是有些话想和二小姐说。” “不知衡公子何时和我妹妹交好的?” “我和蔺姑娘是君子之交,相待以礼,清清白白,并不是什么交好。” “既是君子,就该顾及到我妹妹的名誉。” 衡止哑然。 连城又弯唇,“夫渠现在应该到清荷苑了,你沿着这条路边能走到。” “多谢。” “不必客气,反正你也知道该怎么走。” 衡止一个踉跄。 算了,还是不逗她了。 “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写字的功力还是没有半分长进啊。” 衡止转头,“不知连城兄在说什么。” “小时候在棋子上刻字,刻的便是歪歪斜斜像条爬虫,如今正经写封书信,字里行间居然颇有当年的风采神韵。” 衡止一脸黑线,自知已经被发现了。 自己那么写,还不是为了能让他认出来? “嘲笑我啊?” “哪里哪里,嘲笑手下败将这种卑劣的事情,在下可是做不出来。” 衡止又黑了脸。 他这是在说当年她不断挑战人家,最终好不容易才在棋艺上扳平一局的事情? 而且还是他故意让的。 “当时年少,本事不够,如近若是再比起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衡止未必会输。” “哦?那也不知是谁在桃花宴上说什么‘连城兄的箫声却是绝响,我却远不及天成,今日不过是来讨教一番’,又不知是谁说我作诗做的极好,他甘愿认输。” 衡止噎道:“还不是为了让着你?” 连城微微一笑,“蔺芷蘅,你记住,从今往后,只有我让你的份儿。” 衡止也笑。 “那倒是要看看这些年,连城哥哥是不是有长进了。” “我倒是笨拙,没什么长进。不过就算是吃老本,也够你输的头破血流了。” 衡止扬了扬下巴,眼里含着笑意,“那就改日讨教了。” “去找夫渠吧,小心别吓着她。” “那是自然,毕竟是我妹妹。” “放心,是你妹妹。还有你弟弟,我都不跟你抢。” 反正你的,也就是我的,抢什么呢? 清荷苑。 衡止站在那里,看着满池的碧叶,心中又是感慨万千。 “衡公子?” “哦,是二小姐。” “公子不是应该有话与兄长说的吗,怎么跑到我的清荷苑来了?”夫渠疑惑道。 “有些话,我想先和二小姐说会好一些。” “衡公子想说什么?” 奇怪,这个衡止,怎么怪怪的? 衡止转过身,定定的看向她,双唇轻启。 “芙蕖。” 她一下子怔住了,双眼猛地放大许多,一时间站在那里动不了身。 不对,方才见面的时候,兄长并没有告诉他两位小姐的名讳,他又怎么会知道她叫夫渠? 不对,方才他叫的是芙蕖,不是夫渠。 一定是她听错了,一个江南来的外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个过去的名字,怎么可能知道蔺府那些尘封的旧事。 芙蕖啊。 芙蕖吗? 听闻母亲生前,极爱各种香草和芙蕖,蔺府正屋前的小院子里已经栽满了白芷和杜蘅,于是父亲又专门在这个本应是“海棠苑”的静僻小院里,砍了些本来栽的好好的海棠树,挖了个不大不小的池子,里面栽满了荷花。 于是,这里便叫清荷苑了。 而她,便是在这里出生的。 这个名字已有十年没有人叫过了,那种熟悉的语调,那个熟悉的嗓音,都应该属于记忆里那个温柔活泼的人。 衡止抬起手,缓缓解下了脖子上的方巾。 脖颈一片平滑,并没有想象中的吻痕或是伤疤。 但是,那样光洁细长的脖子,细腻的肌肤,却让夫渠一下子颤抖的不稳脚。 衡止,衡止。那个名满天下的江南公子,他竟是个女人。 难怪她叫衡止。难怪她知道她叫芙蕖。 “长姐。”她垂下头,眼底已经不争气的蒙上了一层湿润的雾气。 衡止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十年没见,我的妹妹都这么大了。” “我走的时候还比你高一截呢,结果你现在已经和长姐一般高了,枫桥更是快高出了我一个头。” “还以为你有多少长进呢,结果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爱哭。” “哭什么?长姐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夫渠却哽咽的说不出话,只是在她怀里呜呜的流着泪。 她当然也激动,也难受,也想抱着妹妹好好的哭诉一番。可她是长姐,她要担起呵护妹妹的责任,若是她也哭得梨花带雨的,眼前的妹妹又该谁来安慰? “长姐,兄长知道吗?” “他只是猜出了些端倪,若是真的知道了,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那长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蔺府已经没有蔺芷蘅的位置了,我只能是衡止,一个客居在蔺府的衡止。” 记得那个时候,她还是个两岁多的孩子。别的孩子不到一岁就能走路,但她因体弱,依然只能在墙边蹒跚着。那个时候的兄长已经可以一个人住在梧桐苑,不需要乳娘的陪伴和照顾了;长姐也已经开始背诵古文诗词,和父亲学下棋了;而她却还连人都认不全,整日在奶娘的怀抱里嘤嘤的哭着。 她出生在清荷苑,也在清荷苑一点点长大。 父亲会来看她,但是总是抱着她在荷池边站一会而就走了。 那个时候的长姐虽然也只是个孩子,却每天都跑到清荷苑哄她逗她,给她讲些好玩的故事。 再大一点的时候,父亲便告诉她们,梧桐苑里的那个小哥哥是他的义子,她们的义兄,也是那个时候,她们才意识到,原来蔺府还住着除了二娘以外的另一个不姓蔺,但是她们必须要敬重的人。 “姐姐,为什么你和枫桥弟弟都在二娘那里,我要在这里呢?”她才四岁,她不懂什么情怀什么念旧,她也不懂什么爱屋及乌什么触景伤情,她只知道她是一个人住在离姐姐弟弟很远的地方,身边只有一群喊她二小姐的丫鬟。 蔺芷蘅握住她的小手,告诉她父亲是为了试炼她,让她变得独立坚强。 “蘅儿?这么晚了找为父有何事?” “连城哥哥可以住在梧桐苑,芙蕖也可以住在清荷苑,那芷蘅也能去浣竹苑。” 所以,蔺家的两个嫡女就这样分居在了在两个别苑。 衡止在清荷苑换上了一身女装,坐在铜镜前,夫渠在身后为她梳着一头秀发。 “说来真是可笑,长姐竟都没怎么穿过裙子呢。” 夫渠手上的动作一顿,眼里有些伤感。 姐姐虽着了裙装,嗓音却……依旧如同男人般低沉喑哑。 “长姐今日所说的……误饮毒药,可是确有其事?” 衡止照着镜子,捋了捋自己的秀发,“饮毒是真,误饮是假。” 夫渠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 “为何?长姐好好的嗓子……” “夫渠,”衡止站起身来,打断了她,“若是没有那碗毒药,便没有今日的衡止。” 夫渠的眼神,暗淡了些。 “我们准备过去吧,我在你这待了这么久,就是父亲和兄长不着急,枫桥那小子也肯定担心的想冲过来打我一顿呢。” “好,方才已经叫人去通知兄长他们了,这会儿大家应该都在正厅等着了。” 夫渠麻利的给姐姐梳好头,二人便起身往正房走去。 “长姐跟在我身后吧,免得将他们吓坏了。” “好。”她莞尔一笑,低着头跟着夫渠的脚步,不一会,就看见了门槛。 衡止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踏了进去。 夫渠又走了两步,颔首向父亲行了个礼,便走到了一边坐下了。 剩下身后的女子和一屋子惊诧的人。 蔺芷蘅看着面眼神复杂的父亲和嘴角扬着笑的连城,回想着今日那些令她心里难受的点点滴滴。只能以一个外来客的身份与自己最亲的家人说话,只能以参观为借口亲眼看看自己长大的家,只能用“衡止”这个名字向他们介绍自己。 她抬起脚,缓步走向前,每走一步都会盈出一滴热泪。 扑通一声,她将裙摆一撩,跪在了地上,所有人似乎都能听见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的那一声响。 “不孝女蔺芷蘅,跪见父亲。” 蔺九霄两眼有些迷离,身子却已抢先上前将女儿扶了起来。 他只是怀疑,只是觉得这个衡止有蹊跷…… 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大约是快要回来了。 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看着眼前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儿,失了神一般呆住了。 “是父亲对不住你,你又何来不孝之说。” 二夫人雍婵用手帕捻了捻眼角的泪,拉过一旁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杉楼,轻声说“杉楼,那便是你大姐姐。你那个时候还小,不认得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茶盏 杉楼瞪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道问:“就是浣竹苑的那个大姐姐?” 雍夫人为她整了整衣衫,道,“对,她十年前只身离开蔺府,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又将小女儿向前推了推,“去跟你长姐行个礼。” 蔺杉楼小跑着走到衡止跟前,两手一抱,行了个大礼。 “拜见姐姐!”声音清脆悦耳,跟个小银铃铛似的。 衡止摸了摸妹妹的头,“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杉楼又问,“姐姐的声音为何这么粗呢?哑哑的,是不是生病了啊?” 衡止笑了笑,“是病了。” 杉楼瞪着圆圆的大眼睛,“那,治得好吗?” 连城接过了话,说,“治的好的。” 衡止转过头看他,不解。 连城又道,“我说治的好,便一定治的好。” 衡止点了点头,“看来兄长是已有主意了,那衡止听吩咐便好。” 一家人听她自称“衡止”,似乎不太高兴。 尤其是蔺九霄。 他拂了拂袖子,起身道:“你们聊着吧,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衡止心道,自己这老父亲,脾气还是这么直这么拗,连做个假都不会。 “看来明日一早我还是得去跟父亲好好请个安。” 连城道,换回男装去吧,不然你说自己叫衡止,他又要生气。 衡止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 “杉楼,”她又轻声唤着小妹的名字,“我走的时候,你连话都不会说呢,如今已经这么大了。”她又伸出手,摸了摸杉楼的头,对着二夫人道“这么晚了,杉楼应该困了,二娘带她回去歇着吧。” “可是杉楼不想回去睡觉,杉楼想听长姐说话。” “杉楼要乖,快去睡吧。长姐还知道许多江南的故事,歌谣,等明日再讲与你听。” “是长姐说的,长姐可要说话算数!” “嗯。”她笑着点了点头,二夫人便已经起身带着不太情愿的杉楼离开了。 作为女子,她和夫渠已经够辛苦的了,杉楼还小,她不应该也有这样的命运。那些黑暗凶险之事,能少碰便尽量让她少碰。她可以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只要安心待在他们的羽翼之下,受着庇护便好。 蔺枫桥都不敢正着眼睛看长姐,一会儿瞟一下一会儿瞄一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衡止笑他:“七尺男儿,扭捏什么?” “我……我……” “枫桥这是因为当日桃花宴上对我不敬……觉得愧疚?” “我当时不知道……” “好了,”衡止哭笑不得,“姐姐又没有怪你的意思,那么害怕做什么。” 蔺枫桥倒是更局促了。 “也是怪我自己,平白无故的跑出来,让你们受了惊。”又整了整自己的袖口,缓缓道:“真是怪了,久别重逢,本应是又许多话想说的。我早上便一直思索着要说的话,结果现在真的坐在这了,却又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 夫渠道,“长姐定是想说的太多了,又不知从何而起。” 刚说罢,雍夫人开了门走出去,一阵风袭了过来,夫渠便咳了两声。 衡止皱眉,“怎么身子越来越弱了?” 夫渠赶忙用手压了压心口,止住了咳声。 丫鬟适时的端来一杯热茶,她抿了抿后,才放下杯子,优雅的道,“长姐不必担心,都是老毛病了。” 衡止不悦:“你才多大,讲什么老毛病!” “不过是受不得风寒,不碍事的。” “这些年,你究竟是如何委屈了自己,竟将身子养的越来越差了!” 衡止表面上是斥责着妹妹,眼神却是瞟向了一边的连城。 连城只能无奈的摊手,就知道她要怪自己。 可你妹妹也实在是不听话啊,我有什么办法。 “是夫渠自己没有照顾好身子,不关兄长的事。” 衡止依然不悦,“我也没说怪她。” 又转头问那丫鬟:“夫渠的衣物都是何人在打理?记得每回穿之前先熏上一熏。” 丫鬟乖巧的道:“回大小姐,老爷吩咐过了,我们每回都要熏的。” 孩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夫渠笑道,“看吧,全府上下,就我最精贵了,吃的穿的用的没有不好的,姐姐担心什么。” “我就怕给了你最精贵的东西,你却不用。” 夫渠低了头。 再看那丫鬟闪躲的眼神,衡止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了。 “你说你啊,糟蹋自己,给谁看?” 亏得连城突然打了个岔,将这话题转移了过去,不然夫渠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是问她怎么去的江南。 衡止说,等我喝口茶润润嗓子。 连城摆手叫了个丫鬟过来,说要给衡止换茶。 “大小姐嗓子不好,从今日起,得悉心养着,普通的汤水茶羹自是吃不得了,去换成调养的药茶,吹的温些再端过来。” 衡止笑道,“哪里有那么精贵。” “你莫不是想和你妹妹一样糟蹋自己吧?” 一语双雕,蔺家两个姑娘都讪讪的低了头。 他倒是想把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捧给她,就怕她不要。 “行行行,只是我活的粗糙惯了,突然娇惯起来,难免有些不适应。” 一言竟是让众人都垂下了眼。 她在江南……以一个男子的身份,饮下毒药自毁嗓子,苦读诗书苦练琴艺,过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日子啊。 衡止见众人都不言语,一时也有些尴尬。 她摸了摸鼻尖,干笑了两声。 夫渠只觉得姐姐这嘶哑的声音……笑起来简直像把刀子直直戳进心窝,疼得人难受得紧。 衡止又不笑了。 “我晓得自己笑起来也是难听……还是不污你们耳朵了。” 面上还是轻松明快的表情。 夫渠都要哭出来了。 衡止又赶忙安慰她,“哎呀我是说真的,你瞧,我这嗓子都这样又好些年头了,我自个儿早都习惯了……” 夫渠这回是真哭出来了…… 好吧,衡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求助的看向一边端坐着的连城,对方耸耸肩,表示你这妹妹就是个如此多愁善感的性子,我也没什么办法。 枫桥倒是在一边如坐针毡。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也是该心疼心疼自己长姐…… 二姐哭了……可他也实在是哭不出来啊! 要不……掐自己一把,也流上两滴眼泪试试? 衡止又笑着看弟弟:“枫桥,你怎么也一脸愁苦的,是想什么呢?” 枫桥总不能说自己在想是不是也要哭上一哭吧? 于是便闭着眼睛扯了个谎。 “我在想……二姐许是想起她的糕点被我吃光了,有些伤心……” 夫渠顿时就不哭了,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衡止拍了拍弟弟的肩,“行啊你小子,将来哄女人定是有一套。” 蔺枫桥一脸黑线…… 怎么觉得,自己长姐在某种程度上和北宫楠那混蛋有些相似呢? 三言两语间,丫鬟已将衡止的茶端了上来。 她抿了一口,不凉不烫,温度刚刚好,于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连城宠溺的笑了笑,吩咐道:“再去煮。多煮些,都温着,晚上送到浣竹苑。” 又看向衡止说,“不是要说你怎么去江南的?” 衡止点了点头,放下茶盏。 “当初我离开长安后……便一路南下。原本是打算跟着一批商队混进大淮境内的,结果一不小心发现了人家的惊天秘密,赶忙跑路了。” 连城闭着眼也能想到当时的她……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 枫桥瞪着眼睛问,“什么秘密?” 衡止手指在木桌上轻扣,敲得一响一响。 “那商队……表面上贩的是香料,实际上却是在押运军火。” “往南淮运军火?那可是叛国的重罪啊!官府没有彻查此事吗?!”枫桥毕竟年轻气盛,对这种事情感到不可置信又气愤不已。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支商队并不是什么普通的人,而是君迁子麾下的一路秘军。不仅是军火,就连粮草,木材,矿石这些东西也运去了不少。” “君迁子的人?”连城看着她,“他伸只手便压得住整个长安城,又为何要往南淮运这些东西?” “于是我就四处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南淮和大周的交界处,是有一座名为沅州的城池。此城古时曾为一座繁华的大城,是经往多地的交通枢纽,但在几十年前的一场大战中毁为一旦,如今已是地广人稀,极为荒凉。再提起沅州,已经没几个人能想得起它在哪,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更是没人知道它原来的面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习惯 “沅州吗?”连城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几年前皇上诞辰之时,大淮不是为示交好,将沅州作为贺礼献给大周了吗?”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了了,”枫桥托着脑袋,仔细的回想着,“那个时候,大伙儿还议论纷纷呢,说什么即便是荒无人烟的一座城池,但也好歹有偌大的一片地呢,不知为何大淮就舍得将它割给我们了。” “君迁子定是给了南淮什么好处,才能让他们如此心甘情愿的将沅州拱手送人。”衡止肯定的说。但给了什么好处,于大周有何危害,还无从知晓。 “如此说来,君迁子当时运往南淮的军火木材那些东西,其实目的地都是沅州。” 衡止点了点头,“应该不会有错,虽然不知道君迁子如此大费周章的兴建沅州城究竟是有什么目的,但他心机深重,定是有狡兔三窟的计策。这些事情绝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长姐是如何得知那商队的底细的?”夫渠问。 “一开始我也并不知道他们是君迁子的手下,只是觉得他们的行为举止有些不对劲。他们为了掩人耳目,专门招揽了些不相干的人与商队同行,我便是如此跟他们一起上路的。之前我还一直好奇,香料怎么可以混装,若当真是专贩香料的经商者,怎么会不明白不同种类的香料要隔开分装的道理。若不是真的想要运香料,那么那些香味就只是个幌子,是为了掩盖真正的货品的味道而存在的。” 连城若有所思,夫渠也若有所思。 蔺枫桥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不过思的却是“原来香料竟还要隔开分装!” 衡止又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但我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只当是些牟暴利的勾当。但后来,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君迁子一门的标识。” “君迁子一门的标识?是天师面具上那个特殊的符号?”连城问道。 他们之中,只有蔺九霄和幼年时的蔺芷蘅真正见过那位天师的样子。 蔺九霄凭着印象将那复杂的图案画了下来,连城只一眼便记下了。 衡止清清楚楚的记得,小时候见到的天师,那种漆黑渗人的感觉让人头皮直发麻。 “没错,他们一般是不会将那标识显露出来的。但有一天,他们正往马车上抬箱子,其中一个在抬手时无意间露出了小臂,我便是在那时看见了他的刺青。” 和连城一样,只一眼,便能确定。 “若是一个人,也许是潜入进来的。我又用了各种方法让其余的几个人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露出手臂,果然都看到了那个刺青。” “若是和君迁子的人一路,那可是凶险万分啊。”夫渠皱着眉,心疼的看着眼前坚强镇定的姐姐。 虽然都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但如今得知,心里还是不免升起了担忧之情。 “担心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坐在这呢吗?”她笑着缓和气氛,又道“我去江南的行程,便是自此开始的。” 怪她的这段经历实在太过跌宕起伏,说了这么久,竟现在才到正题。 “我遇见了简闻笛。准确的说,是简闻笛在沅州城外找到了我。” “简闻笛?是那个与长姐同为‘江南四青’的才子?”夫渠惊诧,长姐去了江南竟就是因为这个人? “对,这个简闻笛,本名是叫李沐的。他便是太医院前任首席医官李兼大人的孙子。而李兼大人,又与我师父有些交情。” 长姐的师父?夫渠她们毫不知情,但蔺枫桥却有些印象,好像桃花宴那天北宫楠说过,衡止是严老先生的弟子。 “先帝太傅严崇老先生?”蔺枫桥问道。 衡止点了点头。 枫桥若有所思,“他和李兼同为辅佐过先帝的老臣,的确应当是相熟之人。” 又想着,那天桃花宴上,李沐也应该是去了才对,但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却不记得见过这么个人。 衡止一眼就猜到了弟弟在想些什么,便解释道:“桃花宴上,喻子年也是去了的。” 枫桥本来还没懂,李沐和喻子年有什么关系? 再一想,便恍然大悟了。 简闻笛,喻子年,还有衡止,都是“江南四青”啊,彼此之间定是见过,还有可能熟识。若是李沐去了……喻子年定能认出他就是江南的简闻笛。 那不就露馅儿了吗! 果然这些人想的还是要比他周到许多…… 这个李沐,连城是认得的。从前阿玕与他提起过这个人,还有意让二人结识,说什么李沐“有志有识,为同道中人”。二人还见过几次面,李沐在医学方面的天赋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没想到,那个医学世家出身的李家少爷,竟就是‘江南四青’之一的简闻笛。 衡止又转头问连城:“当日桃花宴,谁去了谁没去,谁借了什么借口推脱,连城哥哥定是了然于心的吧?” 他那么厉害,当然什么都知道。 连城只思索了片刻,便抬头道:“当日李沐似乎借口身体抱恙。” 衡止不满的摇了摇头,“这个李沐,借口想的也忒俗。” 枫桥托着腮,若有所思的想着:这借口哪里俗了? 连城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李沐是李兼的孙子?而李兼的医术……治好她的嗓子应该是不成问题吧? 不一会儿,衡止又将一盏茶喝净了。 不必等连城示意,便有丫鬟上来换了盏。 依然是刚刚好的温度。 衡止不禁想着,自己府上的下人何时都这么能干了? 夫渠又问道,“那李沐又为何要帮长姐?可是受人之托?” “其实师父能收我为徒,也是李兼大人的嘱托。李沐带我去找师父的时候,身上便携着李兼大人的一封亲笔信。” 连城挑眉,“李沐怎么会知道你在哪里?” “蔺府的人被天师的眼线死死盯着,根本无从得知我的下落。但若是与蔺府不相干的人,想要打听出一些踪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连城嘴角上挑,轻轻笑了笑。 衡止知道,这个表情,说明他——很不高兴。 但连城却并未就此多说一言,反而道:“严老先生隐居数年,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向来甚少,若是要换个身份,严先生确实是个极好的媒介。” 衡止又喝一口茶:“青翻琴和青离笛原本都是师父的藏品,为了给我们二人换个新的身份,便赠出了。我成了严崇老先生抚养长大的弟子衡止,李沐成了老书生的儿子简闻笛。” 连城闭了闭眼,缓缓道,“李沐身为李兼大人的孙子,按理说完全无需再去江南捏造一个‘简闻笛’的身份,他此举究竟是为何?” 蔺芷蘅摇头:“我也不明白,他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并未与他深交过。只是知道这十年间,他曾回过几次长安,而且一呆便是许久。” 听见她说“并未深交”,连城面色便缓了些,笑得不再似刚才那般渗人了。 “他在长安之时用的依然是李沐这个身份,”连城也在木桌上轻敲,道,“我与他有过几次来往,对此人印象颇深。他还曾托阿玕带他去了藏书阁,说是想寻些医书古籍上的资料。” 一说到医书,衡止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对了,在江南的时候,简闻笛也曾拜访过几位医术精湛的大家,还有一些江湖上的炼毒师。我也觉得奇怪,若是李沐痴心医学,想要钻研,以李沐的身份去求教不是更方便些吗?而且,李家几乎世代都是太医院的人,不应与毒师之流有染。” 连城依旧在桌角上扣着手指,一下一下敲得哒哒的清响。 “所以说,他在江南,是用着简闻笛的身份,做了些李沐不能做的事。” 衡止看着他敲动的手指,不自觉的笑了笑。 那是她的习惯,幼年同她下棋之时,她总是在掌中轻轻扣着一枚棋子,然后用指关节在棋盘边上轻敲一阵。 这是她思考的时候,不自觉地动作。 难道习惯也是能传染的? 衡止在蔺府当大小姐的时候,连城并没有染上这么个习惯,这么自己出去了许多年再回来,他就活的越来越像自己了? 敲手指也是,喝茶时先要一下茶杯壁的小动作也是。 还有上午见他吃饭的时候,是先用一只手拿着筷子,再伸出另一只手掌一托,将筷子整至平齐。 那也是她的习惯,一个从小便被父亲说“不雅不规矩”的习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有我 连城那方察觉到衡止在看着他轻笑,便收回了手指,扣在了衣袖当中。 他这些习惯,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大抵是有根叫思念的细线吧,牵动着他的一呼一吸,控制了他的一举一动。 竟让他生生的变成了她从前的样子。 衡止收回了目光,继续道,“说道李沐……此人虽神秘又奇怪,但应不会是敌,或许还与我们在同一条线上。虽然不知他在暗中干了些什么,但总之,应当不会是些对我们不利的事。” 众人觉得有些道理,既是欠了李家一个恩情,便也不好对人家猜疑。 但夫渠还是觉得有些端倪。 “蔺家与李兼大人应该是没有交情的,”她看向端坐在对面的连城,“若是不相熟,李大人又为何会替长姐做了这些打算?” 衡止抬了抬头,正色道“这便是我今日真正要说的。” “让李沐护送我至江南,严崇先生收我为弟子,大概都是皇上的安排。” 夫渠和枫桥先是一惊,随即双双垂下了眼帘。 连城像是没听到一样,面上的颜色未改分毫。 若是蔺九霄在场,定会冷漠的苦笑一声。 多讽刺啊,逼得蔺家走投无路,只能弃了她蔺芷蘅来保全蔺府的人,是他。 限制他们的一举一动,让他们甚至无法联络到芷蘅的人,也是他。 但最后衡止说,暗中与君迁子作对,设计一切保护了她的那个人,也是他。 原来,那个他们心里已是冷酷残忍,丝毫不念旧情的君王,还是费了心思,保护了蔺家最愧对的女儿。 他们在怨着他,恨着他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是顶了沉重的压力,暗自痛心着。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他在当初听信了君迁子的谗言,篡了位的时候,一切就已成了定局。 回不去了,无论有多悔恨,有多无奈,都回不去了。 现如今,他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而他们唯一的路,便是牵制住皇位背后的天师,一步一步的将他拉下来。 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伤感叙旧,他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皇上从前的所作所为,定是是有什么苦衷的,”衡止道,虽然“但他昧着心替君迁子做了这么些事,一定是何处受了牵制。如今我们还是应该尽早找出这个答案,也许就能进而找到君迁子的弱点。” “能牵制的住陛下的,除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还能有什么?”连城用的是平静自然的语调,但谁都能听出他言语间的嘲讽之意,“若不是为了皇位,又何来的慎王府血案?若不是为了皇位,阿玕又何须背个莫须有的罪名戚戚而终?!” 衡止闻言,目光闪烁了几下,便低下了头。 相对于连城哥哥,从前的她与皇长子阿玕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只是在孩童时偶然见过几次。但连城哥哥和皇子玕惺惺相惜的情谊她是看在眼里的。 人生难得一知己,而阿玕与他而言,又是更甚知己的好兄弟。 这位贤德忠明的前太子的故去,大约是他这一生都难以跨过的一道坎,也是他一生都难以释怀的痛。 “已经不早了,今日就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今日得知的事情实在有些多,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无法完全消化的。毕竟,他们要拉扯的,可是一条长线,这些事情急不来,也不能急。 枫桥最先起了身,对着夫渠道,“这么晚了,路上怕是黑得很,我送二姐回清荷苑吧。” 夫渠看着眼前细心体贴的弟弟,又看了一眼沉默着的连城和长姐,心里道枫桥这小子越来越像个人精了,怕都是和北宫楠学来的。 虽然心里有一丝酸楚和失落,但她还是笑了笑,起身朝连城和衡止福了福身,便和枫桥一同离开了。 连城和芷蘅对视了一眼,便也起身走了。 夜路确实是幽静,二人走的很慢很慢,默契的想让这段路更长一些。 她抬头,望着那一轮圆月,心想着难道今日已经十五了么。她的生辰是三月七,可她自己总是不经意就忘了。这么一算,原来自己已经二十五岁了啊。 长安的月亮,确实是比江南时的亮许多,果真月是故乡明。 “很久没见到这么亮的月了。”她回眸,嫣然一笑。 纵然声音喑哑,却也分外动人。 连城只觉得自己的指尖颤了颤。 “怕是你很久……都没静下来好好赏月了吧。” “也不是,很多时候,也会仰头看上一看。”她轻声道,“想不通的时候,想哭的时候,想家的时候。” “蔺芷蘅。” “嗯?”她仰头,看着他,脚上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四目对视。 “日后,一切有我。” 她轻轻启唇,“好。”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就像小时候那样。 那个时候,她的脸颊还是肉嘟嘟的,捏起来软乎乎,像棉花。 可如今,衡止已经是衡止了。 “连城,衡止已经是衡止了。”她仰头看他,眼里含着些许疏离。 言下之意,她已经不是蔺家大小姐蔺芷蘅了。 她是衡止,江南公子,衡止。 捏脸这样亲昵的举动,实在不合适。 连城仰头望了望月亮,没有说话。 衡止摸了摸自己被掐过的脸颊,觉得竟烧了起来。 真是奇怪,她早该过了天真烂漫的年纪,与男子的接触也不算少。怎么突然心揪一下一下跳的厉害? 衡止红着脸没说话,两人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 连城攥了攥手,刚刚捏她脸颊时的温度,还残留在掌心间。 “这些年,你过得很苦吧。” 衡止笑:“若说是生活艰难清苦,我没饿着,没冻着,也没有什么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实在是算不上。但若说是他乡之愁,相思之苦,你们又何尝不是日日惦念着,煎熬着。若说我苦,大家还不都是一样的苦着?” 她转身看着她,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故作轻松的耸了两下肩,“而且,现在不是都过去了吗?” 他没有说话,静静的看了她片刻,便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使劲的一拽。 她几乎是跌进了他的怀里,前额重重的撞上了他坚实的胸膛。 扑通,扑通,扑通。 蔺芷蘅听见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 跳的很是起劲,大约是急着想替主人诉说这十年来的想念。 她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挣扎,只是安静的待在他的怀里,任他的双臂紧紧箍着。 这一刻,什么衡止,什么江南,什么流浪,都见鬼去吧。 她想做一刻的蔺芷蘅,不多,就在他怀里的这会儿,便好。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闭着眼细嗅着她的发香。 什么奈何浅雨轻风妒,一落天涯永相别,现在她不是就在他怀里吗?当初就不该当着她的面做了那首诗。 “蔺芷蘅,你知道吗?若是我一两个月没见你,我便会仔细的询问你这段时间里究竟去了什么地方,遇见了什么样的人,看了什么样的风景。 若是我一两年没见你,我便会问你出门在外的这段时间里可还习惯,看到故乡的山水是不是倍感亲切,长安城发生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你可有所耳闻。 可我们……却是十年没见,我真的……真的是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关于你的一切,我想知道,都想知道。 我想知道在没有我的这十年里你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身边都是什么样的人;你夜里睡得是不是安稳,那里的饭菜是不是合你的口味;有没有人陪你下棋,过节的时候有没有人带你去看花灯,在你不开心的时候有没有人吹箫给你听;在你身边,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在照顾着你的一切,有没有人……真正关心着你……” 蔺芷蘅推开他,离开了那个臂弯,一个一个回答着:“我初到长安的时候,确实是一切都不如意。那里气候潮湿闷热,夏日里蚊虫又多,一开始的时候,夜里确实难以入眠。可后来,慢慢的就都习惯了。 饭菜什么的虽口味不如长安的重,但我也不怎么挑食,也能适应的来。师父虽然对我严苛,却也是处处为了我着想,是个慈祥温和的老人家。偶尔有前来拜访师父的书生文人,也会和我切磋棋艺,谈古论今。 元宵节的时候我也会一个人去看花灯,谁让我是衡止公子呢,总不好邀个姑娘家和我一道去。” 说着说着,她竟有些哽咽了,“我这十年来,都是以衡止的身份活着。每回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我也只能告诉自己,我是个男儿家,不能软弱,不能落泪……” “那是从前,从你回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你想哭,想闹,想发脾气,想怎么样都好,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还是那句,“蔺芷蘅,从今以后,一切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浣竹 一阵晚风吹过,吹凉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月色朦朦胧胧,她看不清他的容颜,却看得清那双熠熠生辉的眼。 “我在江南的时候,也常常想着,父亲是不是又在摆弄我那副棋,连城哥哥是不是又去画了竹,芙蕖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枫桥是不是又因为淘气挨了罚……” 你们过得好不好,结交了什么人,孔明灯里写了什么心愿,吃饺子的时候有没有给我留一盘,有谁来蔺家拜访过,长安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小事丧事喜事,我也想知道,全都想知道。” 可这么多事,该问哪一件?发生的太多,你们又无法一件一件的全都讲完。但是……现在我已经回来了,我能站在这里,和连城哥哥吹着晚风说着话,便已经足够了。其他的,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声音低哑难听,连城却想着,她说了这么些话,嗓子定是又该难受了。 连城替她擦了擦泪痕,温柔的道,“别的也许我都回答不了,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在孔明灯里写了什么。” “别说,”她伸出纤指捂住了他的唇,“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你不是想知道的吗?” “若是日后实现不了的话,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二人相视一笑。 其实,他会写什么心愿,她不用深想也猜的到。 “回去吧,早些休息。” 衡止一看,竟已走到浣竹苑了。 再多不舍,也得分别。 衡止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拱手行了个礼,“那,明日再会。” 连城也拱手,“再会。” 两道分开的背影,谁都没回头。 他们都清楚,今日之后,她依旧是衡止。 那个捏脸的动作,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还有那些缠绵的话,什么都没发生过。 翌日。 “长姐,你怎么……”枫桥站在浣竹苑前,看着一身男装的蔺芷蘅,有些惊诧。 “现在哪有什么长姐,我是衡止。”她说着,将白色的方巾系在了脖子上。 “可是……现在有没有外人,长姐其实不必……” “没有外人我也一样是衡止。记着,我回来可不只是为了什么团圆,若是你们稍不在意,便会暴露我的身份,我这些年所筹划的一切,也就前功尽弃了。” “我知道了,长……” “以礼待人,枫桥小弟该称我一声衡兄。” “好,衡……可是长姐,我是在是叫不来……” “呦,衡公子起得真早啊。” 枫桥转过头,竟然看见了—— 连城哥哥。 不会吧,衡公子? 他,他竟然叫的这么自然,一点都没有别扭的感觉…… “那,就不打扰衡——衡兄了,我——我先走了……” 枫桥满脸都写着尴尬,快步的走开了。他本来是想来问问长姐缺不缺什么东西,他可以顺道置办了的…… “干嘛这么逗他?”衡止看着弟弟的背影,笑着问道。 “这样好歹能让他长些记性。” “胡说,你明明就是在拿我弟弟寻开心。” “怎么成了衡公子的弟弟了,难道不是我义弟?” “连城兄什么时候也这般的油嘴滑舌了?” “油嘴滑舌?衡兄说笑,在下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衡止还真是受不了他那个装模作样的德行。 她抱了个拳举了举,表示佩服。 “连城兄不去戏班子,当真是可惜极了。” 连城也抱拳举了举,“彼此彼此,衡兄不去做状元郎,才是可惜了。” 衡止嗔目。 连城便不逗她了,笑道,“走吧,有客人来了。” “这么一大早的,谁啊?” “你自己招来的人,自己还猜不到?” “我招来的?难不成又是喻子年?”衡止皱眉。 怎么他是昨天还没看够? 还是……又跑来找北宫? 连城却说,“差不多吧,不过是董域迁。” “你……”她没好气的道,“董域迁和喻子年,这也能叫差不多?” “反正都是跑腿的,有什么不一样?” 她瞪了一眼,道“他来干什么?” “桃花宴上的事,你以为能就这么算了?” “所以又是来邀人的?” “差不多吧。” “我可不想去,就说我身体不适吧。” “所以你是想把几位殿下都叫到浣竹苑来探病吗?” “……” “知道了就快走吧。” 又见到了董域迁那张假惺惺的脸,衡止简直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 他那个人,本来就小肚鸡肠,衡止当时在桃花宴上没让他碰自己的青翻琴,拂了他的面子,他后来便出了个损主意让衡止嗅折桃。 衡止现在还记得他当日那副“奸计得逞”后爽快的脸。 真是,一个大男人,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再说了,她也的确不是故意要丢他脸面,那琴她本就从不让别人碰,就算是换了他的主子四皇子来问,她也是一样的说法。 一进厅堂,便见她不太想见的那人满面春风的迎了上来。 “衡公子在蔺府住的可还习惯?” “劳烦董公子惦记,衡止一切都好。” 好好好,都好的很,你别无端跑来看我才是最好。 又寒暄了一阵,才听他道,“在下其实是来送帖子的,家父明日寿宴,还望几位能赏脸。” 董域迁的父亲?那不就是董弦真大人的儿子? 别说是中书令的儿子了,就是董大人本人,他们也都不认识,又有什么好赏脸的? 这机会,找的实在是有些牵强……不过,也还说得过去,至少看在中书令的面子上,他们也不好意思拒绝。 “哦,明日啊,那便有些仓促了,怕是贺礼会挑的不合令尊的意。”连城故作为难的道。 “礼轻情意重,再说了,几位肯赏脸赴宴,便已是极大的贺礼了。” ……他们同意了吗?好像还没有啊,怎么听董域迁的语气就好像是他们已经答复了一。 就算是不好拒绝,可也不能就这么擅自的算他们默认了啊? 衡止心中想着,看来董域迁这个人,不仅小心眼,还厚脸皮。 “那……在下便告辞了。”他一大早便来了,却就待了这么几分钟,连茶都没喝一口。说实话,蔺府也并不想给他端茶喝,浪费。 不过他这人,说完了正事就走?这打的是蔺府的脸啊,摆明了人家董公子是不想和他们多说一句。 他们还不想理这个小心眼又厚脸皮的人呢好吗? “算了,反正都是要去的。”连城笑道。 “也是,我和一个跑腿的计较什么?” “那你脸上的愠色是怎么回事?” “就算觉得自己好像被嫌弃了——还是被一个自己讨厌的人。” 所以,气儿不打一处来。 “瞧那委屈的样子,衡兄又不是什么小女子,这般神色未免太矫情了。” “……” 衡止心道,我矫情?我仰头喝毒药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捧着银耳燕窝羹在哪里惬意呢,好意思说我矫情。 “长姐,方才去浣竹苑寻你没寻到,原来是在这。” “哦,方才董域迁来了。” “兄长走了吗?” “他还有些事情,便先回梧桐苑了,刚好我也想一个人在这里小坐片刻。” 夫渠笑道,“长姐想清净,我却不得不来打搅。” “怎么了?” “夫渠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盏香行事一向小心隐蔽,长姐是如何寻得到她的?” “栖凤楼的虞美人?” “正是,她是青门引重要的眼线,专门从那些个贵公子身上打探消息。” “不止是她,还有天祥钱庄的徐掌柜,通天镖局的廖镖师,城南赌场的苏婆婆,隽乐阁的红浥姑娘,这几人都是青门引在明中的探子。” 夫渠瞪大了眼睛,“兄长接手青门引之时,长姐已经身在江南了……长姐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些的?” “你倒不必担心是他们露出了什么马脚,不过是我身边,有青门引的人罢了。” “青门引的人?可是,兄长应当没有将人派往江南啊。” “是廖飞辰。” “廖镖师?通天镖局的确是常往南淮押运货物,途经长姐所在之地也不是没可能……” 衡止点了点头,“他曾来蔺府找过父亲,我与他也算有几面之缘。” “他既然见到了长姐,却又为何没有向兄长禀报此事?” “是我吩咐的,过早知道此事,对你们没什么好处。若是你们因为我而乱了分寸,便是得不偿失了。” “这个廖飞辰,倒还真沉得住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歌女 “若只是个普通人,连城哥哥也不会委以重任了。” “那这么说来,盏香他们便没有什么问题了。”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但虞美人名声太大,还是要万事小心。” “说起盏香,我倒还有一事要同姐姐说。” “虞美人啊,她怎么了?” “长姐可能没听说过此事,说是皇上身边有个极得恩宠的姑娘,唤作殷若拂,她有可能是盏香的师妹。” “此事我的确是毫不知情,不过,这件事情有什么要紧的吗?” “听闻那个殷姑娘宠冠六宫,但却没个位份。我便觉得有些蹊跷,想来也许是和天师有关。” “君迁子?难不成那殷姑娘还能是他闺女?” “君迁子大概……是没有子女的。不过,盏香曾亲眼看着她师妹葬身火海,但若那个殷姑娘真的就是她……便很有可能是当时被君迁子救了下来。” “那样的话也未免太巧了些……总之还是要先让虞美人确定一下,不要让我们做了无用功。” “盏香也正是这个意思,她想让兄长寻个机会让她们二人见一面。” “见一面?若那殷姑娘真是这么容易就能见到的人,又有什么好神秘的?” “倒是不必正经的见面,只要能看一眼那殷姑娘的样子便可。夫渠也知道此事有些难办……可是,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我和连城哥哥商议商议,也许能找个机会让她进宫。不过,万一她变了样子,或是易了容,虞美人还怎么认得出来?” “起码让她看一眼吧,盏香这些年来一直对师妹的死心怀愧疚……兄长不会为了一个盏香费周折,但长姐一定会……” “好吧,好吧……妹妹都这样说了,我这个当姐姐的还能怎么样?”她无奈的笑道。 “还是长姐最好了。”她就知道,长姐定是对她有求必应的。 “不过,那个虞盏香,你很在乎她?” “她算是夫渠的知己吧,毕竟都是女人,心里想的总是要相近些。” “不过,也真是难为了阿楠,听闻他可是长安有名的花花公子,经常出入些风月场所。想来也都是连城哥哥干的好事,为了联络那几个探子,阿楠竟也愿意自毁名誉。” 夫渠笑了笑,若无其事的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单凭楠哥哥那副皮相和北宫家的底子,这长安城里也不知有多少女人盼着嫁给他呢。” 衡止笑道,“怎么,别的女人想什么,和你没关系?” “长姐真是说笑,别人的事又与我……”她突然住了嘴,看着眼前面色有些严肃的姐姐,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夫渠,你知道的,婚姻之事又有谁自己做的了主。” “长姐不必说了,夫渠心里都明白。” “也罢,既然你不想听,我再多说也是无益。”她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门口,望着满园的白芷杜蘅,悠然道,“有道是长姐如母,我这个阿姐,却是一点都不称职。” “长姐这是说的什么话……” “扔下弟弟妹妹,十年未曾联络,作为一个姐姐,该操心的事全都落下了。这不是不称职又是什么?” “长姐若是这么说,夫渠只会更愧疚……” “好,那长姐便不说了。”她笑了笑,“今日若是有空的话,陪我去街上走走吧。” “也是,长姐怕是许久都没有好好逛过长安城了,街道和集市可都变了不少呢。” “那今日便多逛一会,顺便买些东西,下午再去栖凤楼喝些小酒听个曲儿,人生就是要如此风流潇洒才像话吗。” “栖凤楼?长姐这就要去找盏香了吗?不必先和兄长商议一番吗” “担心什么,这种事,我自己做主便可,他也没那么多精力。再说了,要是事事都需他决断,还要我这个长姐有何用?” “好,长姐说什么都对,”她无奈,“再叫上枫桥吧,我和长姐单独出门也不合适。” 衡止将自己打量了一番,打趣道,“若是蔺家未出阁的小姐和衡止公子单独走在一起,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传闻呢。不然,夫渠也像阿姐一样,穿男装出门吧?” “还是不了,夫渠毕竟没有什么经验,万一出了什么破绽叫人瞧了出来,阿姐也难免会遭些不必要的怀疑。我从前也常去栖凤楼找盏香的,如今带着衡——公子去走走也不打紧。” “也好,那就准备准备出门吧。” 两人各自收拾了一番,便去东厢找枫桥去了。 “啊?去栖凤楼?我不去!” 本来以为听到要去逛街,枫桥会开心的一口答应,谁知那个臭小子却是一脸的不情愿。 “什么啊,明明跟你说了是先去街上走走,再去栖凤楼。” “我不去!长姐……衡公子你那天都被北宫那样取笑了,怎么还往那种地方跑……” “怎么,你欺负人家那儿的姑娘了?还是欠了栖凤楼的钱没还?”衡止一本正经的问着。 “什么跟什么啊!我……我差那点银子的吗!” “那就对了啊,不差银子,怎么就不知道去享受享受呢?”衡止坏笑着拍他的胸口。奇怪,她怎么也开始觉得,逗这个弟弟这么好玩了,她可是励志要做一个温柔贤惠的长姐的啊。 “我……我才不需要!平日里北宫老扯着我去,我都没去过,若是今日去了,再被他知道,还指不定被他笑成什么样呢!” “你和你二姐一起去的,他敢笑?” “……那倒也是……不过我……” “瞧把你为难的,长姐不过是逗你罢了,”夫渠掩着袖子笑了笑,虽然弟弟的窘态也很可爱,但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长姐是去找盏香问话的,都说到栖凤楼了,你怎么连这个都想不出来。” “……” 都怪那个该死的北宫,整日讲一些肮脏污秽之事,害得他一提到栖凤楼醉香阁什么的就想不到别的事了…… “走吧,再过一会儿便热起来了。”衡止催促着。 栖凤楼。 “你们都退下吧,这几位贵客指了名要我一个人。”盏香想支走其余的歌女,那几个曼妙佳人却不愿离开,含情脉脉的瞟着枫桥和衡止,看的二人心里一阵发麻。 虞盏香又呵斥道:“还不快些出去?若是扰了贵客的兴致,谁也别想拿到赏钱。” 衡止倒是爽快,潇洒的拿出钱袋丢给了她们。 不一会房里便只剩了四人。 枫桥心里却满满的都是北宫楠那个败家子在这儿挥霍时的模样。 那家伙,天天就知道在他边上说这个姑娘好看那个姑娘香…… 搞得蔺枫桥现在坐在这儿,简直局促不安,脸也红脖子也红的。 “二小姐,蔺公子,衡公子。”她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 “都是熟人,就不必寒暄了。” 虞盏香却是一愣,熟人?什么熟人?她和这位衡公子不是只见过一面的么? “衡公子大约是误会了……” “盏香,衡公子是自己人,我们今日既然带他来了,便是信得过他的。” 虽然可以告诉她衡止是自己人,可是衡止就是蔺家长女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明日董域迁的父亲办寿宴,你与我们同去。” “董公子?那不是四殿下的人么?”盏香疑惑。 “他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明日的任务。” “衡公子需要盏香做什么?” “不是为了我,是为你自己。时机难得,你要好好把握。” “时机……难道说,盏香有机会进宫了?”她有些控制不住的欣喜。 “先别高兴的太早,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抓得牢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盏香绽出一个如花般的妩媚笑容,“公子放心,这点自信盏香还是有的。” “你是个聪明人,具体该做些什么,应当不用我一句一句吩咐了吧?” 她依旧笑得明媚,“是,盏香都明白。” 于是几人便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盏香拿了琴来,纤指一动,奏起了曲子。 临走的时候,盏香跟出了门说要送送他们几个,几人也没有推脱,便一道走着。 结果在门口,遇见了同样要走的……北宫楠。 “呦,我说今日虞美人被谁点了去呢,原来是衡……”他还没说完,便被枫桥一把捂住了嘴。 他可是正一脸坏笑的盯着衡止脖子上的方巾呢……枫桥不用脑子都想得出来他要说什么。 “你个半吊子,没看见我二姐吗!”枫桥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二姐?!北宫楠顿时酒醒了大半,瞪大了眼睛看着衡止身后的女子……可不就是如假包换的蔺夫渠吗! 他有些尴尬,毕竟自己在未婚妻眼里的形象本来就不好…… 夫渠并没有寻常女子见到未来夫婿的忸怩,反而大大方方的说,“看来楠哥哥喝的有些多了,现在还不太清醒呢,和我们一道儿回蔺府歇歇吧。” 声音倒是有些清冷。 衡止在一旁抱了胳膊,微微笑着,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夫渠这是生气了?自己妹妹那个出了名的好脾气,她也是知道的。 怎么到了北宫这儿……好像揪没那么有气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生辰 之前在蔺府里说道北宫的时候,她还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现在看来,其实自己妹妹的这桩婚事,似乎不大需要自己操心啊。 “还是不了,在下……”他将折扇攥在手中,抱了抱拳。 蔺枫桥却一肘子打在了他肚子上,“我二姐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北宫楠唯唯诺诺,“那在下就,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摇摇头,蔺家的这一对姐弟,再加上那个义兄……简直是合起伙来要他的命的。 一路上只有衡止和夫渠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偶尔发出一阵笑声,北宫楠和枫桥却是死死地盯着脚下的地走着路,愣是没说一句话。 要说原因的话……枫桥大概是因为这次去栖凤楼被北宫看到了,虽然他真的是来办正事的,而且也是被自己两个姐姐忽悠来的……可是心里还是有点小疙瘩,总觉得自己被北宫楠抓到了把柄,日后又要被他取笑了。 而另一边……北宫楠其实压根儿没心思关注枫桥那点事儿。 他满脑子都是:夫渠之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她和他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带了一丝怒气的?为什么非要把他带到蔺府去?她今天怎么和衡止一起来了?怎么两人还有说有笑的?枫桥怎么也不劝阻? 然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完了,夫渠肯定是生气了。 其实……不得不说,这两个男人想的还真是有点多。 “什么?衡公子……是……是芷蘅姐姐?” 北宫楠有些惊诧,但其实惊诧之余,还有一丝——尴尬。 谁让他第一天就在桃花宴上戏弄了人家来着…… 而且,总的来说,其实他对蔺家那个蘅姐姐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重点是也没什么印象……毕竟小时候都没怎么见过,只知道她是连城哥哥的未婚妻,是他未婚妻的姐姐…… 其他人只是笑着不语。 “你们都太不够意思了,”他收起折扇一一指过坐着的几人,唯独跳过了夫渠,“知道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 “我们也是昨晚才知道的,”枫桥打断了他,“这下你平衡了吧。” “你们居然是昨晚才知道的啊,蘅姐姐也太不够意思了。” “怎么,坐这儿的人里边,就你够意思?”衡止笑着反问,倒把他噎了一下,他哪敢答啊,枫桥还好说,夫渠和连城…… “不是啊,那个——我是说,你们昨天晚上才知道,今天早上就迫不及待的告诉我,我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呵呵呵……” 枫桥翻了个白眼,谁迫不及待的告诉他了?明明就是一不小心碰上了才想起来的好不好。 北宫楠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合折扇正色道,“对了,我今日又去了苏婆婆的赌场,那边现在还没什么消息。” “辛苦你了,不过,还要再辛苦一下,没什么问题吧?” 连城这头话音刚落,那头北宫楠就已经满脸黑线了,还得不露声色的打量打量夫渠的脸色。 又要……去那种地方啊,其实他的内心是很抗拒的。 “你去告诉各处的探子,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主要打听李沐的消息。” “李沐?那是谁?” 夫渠接过话,“左丞相与李兼大人没什么交集,你不知道他也正常。太医院前任首席医官李兼大人,似乎是在暗中帮陛下处理些什么事情,那个李沐便是他的孙子。” “暗中?也就是说,那个李老头儿是我们这边的?” 衡止道“还不能确定,但背着天师行动的,总归不应是敌。” 北宫楠又扇了两下扇子,“好吧,那我今日就去隽乐阁会会红浥姑娘。”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想开口解释一番,却发现夫渠压根儿没什么反应,便一把收起折扇,悻悻的低了头。 “好,那休息片刻后便起身吧,明日还要去董家赴宴,晚上早些歇息。” “去董家?干什么?董老爷子暴毙了?” 蔺枫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折扇,重重的打在他头上。 “暴什么毙啊!你说话有没有点分寸!” “说就说,你打我干嘛!”北宫楠抢回他的空引扇,连头顶的疼都顾不上,一脸怜惜的抚摸着他的宝贝扇子。 “董域迁他爹办寿宴,你不会是不知道吧!” “寿宴?董域迁的父亲,和我们有什么关——”他说到一半,便反应了过来,“不会吧,桃花宴上的事,他们果然还是没死心啊。” “算你还有点脑子,”枫桥没什么好气,“也怪你那‘一箭三雕’用的太好了些,又让几位殿下瞧不上你,又叫喻子年天天挂念。”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帮,谁知道他惦记那么久!” “行了,你们两个别拌嘴了,吵得我头都疼了。”衡止无奈的呵斥着,眼神却是温柔宠溺的。 “谁想跟他吵了,”北宫楠瞥向枫桥,用扇子指着他道“你说你们蔺家的兄弟姐妹,哪个不是温文尔雅的,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 话还没说完,扇子便又被枫桥抢了去。 枫桥刚要打,他便忙抢了回来,“我还是现在就走吧,再和枫桥吵闹一会儿,我的扇子就要尸骨无存了——我可不想让好端端的长安四引变成长安三引。” 望着北宫楠潇洒离去的身影……或者说是他故作潇洒离去的身影,几个人都忍不住扬了嘴角。 “对了,明日去董家的时候,记得顺道儿去栖凤楼接虞美人。”衡止对着连城道。 “虞盏香?怎么,她跟你说什么了?” “人家想见见师妹而已,咱们帮个忙又怎么了?再说了,没准还能拿到什么有利的消息呢。” “好吧,下次干这种事之前,记得先和我商量一下。” “我这不是和你商量着呢么?” ……这真的叫商量?连城无奈,但也没什么办法,谁让她是蔺芷蘅呢。 “行,听你的。” 夫渠却想着,长姐说话果然是一句顶她十句,心里不禁有些酸楚。 “诸位肯屈尊前来为我儿庆贺生辰,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中书令董弦真老爷子站在门口,跟众人哈哈呵呵的聊着,可能是自己也知道大伙儿并不是真的来为儿子庆贺的,所以觉得有些尴尬,全程陪着笑脸。 董域迁的父亲倒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只是沉稳的站着,并不怎么说话。这么看来,董域迁倒是像他爷爷多一些。 “这董家,明明知道今日要来的都是些权贵,为何不直接在酒楼里办了宴席?非要我们跑到董府来,他们这院子也没什么好看的吗,我看还不如我们蔺家的呢。” “枫桥,别那么多话,”衡止戳了戳他,又立马抱拳和走来的二殿下打了招呼,待人走了之后又回头向他解释道“几位殿下都要来,怎么能办到酒楼里去?” “几位殿下平日里也没少往酒楼里跑啊。”他嘟囔了一句。 连城说道,“平日里去酒楼的,可有三皇子?” 枫桥想了想,道“好像是没有听过,三殿下是沙场之人,大约洁身自好吧。” “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原因,三皇子的生母慧嫔当初就是江南一家酒楼的歌女,三皇子身份上有些屈辱,自然不想踏入那种地方。” “慧嫔是江南的歌女啊?!难怪三皇子和喻子年交好呢,没准喻子年还是慧嫔江南娘家的什么亲戚。”衡止道。 蔺枫桥想的却是,董家原来是怕得罪了三殿下。 几个人跟着小厮走到了庭院里,望着院子里互相行礼问安的人们,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枫桥一拍脑袋,“对了,北宫怎么还没来?” “阿楠?他不是先去栖凤楼接盏香去了么?” 连城面色一沉,道“不对,去栖凤楼再过来并没有绕远。若是路上没有什么事情耽搁的话,他应该到的比我们早才对。” “难道……北宫他们……出什么事了?” 三人心中一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哀曲 “呦,大伙儿都到的这么早,我还真是失礼了。” 三人往门口一看,那攥着折扇抱拳行礼的人,不是北宫楠又是谁? “听闻董家伯父是个好音律的,我便特地从栖凤楼将虞美人请了过来,为大家助助兴。” 中书令的嘴角抽了抽,他的儿子好音律?他怎么不知道? 说白了,北宫家这个混小子,就是懒得想送什么礼,便随便拖了个歌妓过来凑数吧。 不过,谁让人家是堂堂左丞相之子呢?而且北宫楠在长安的名声,也就是个四处挥霍的风流公子,再加上他在桃花宴说出口的那些“没脑子”的话,现如今干出这等事儿,众人倒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真是白担心一场,”枫桥没好气额的环了臂看着那边,“没准他又看见了谁家的漂亮姑娘,搭了会儿讪呢。” 衡止却踩了枫桥一脚,“别胡说了,阿楠像是那种人吗?” “他怎么就不像了?” “他可是对你二姐死心塌地的,别老败坏人家的名声。” “切,他也得有什么名声让我败坏啊。” 众人都嬉笑着打趣,说平常去栖凤楼都难见到虞美人,今日倒可一睹芳容了。 偏偏董域迁就看不惯北宫楠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当下便低下头在中书令耳边低语道,“爷爷,今日可是几位殿下都在呢,这等身份高贵之人,听什么歌女奏曲,怕是不合适吧……” “罢了,随他去吧。” 董弦真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但到底也是个老人精,平日里那几个皇子公子们的没少去栖凤楼里吃酒,这些事儿他能没有耳闻? 他冷哼了一声,心道没准几位殿下还与那虞美人有什么交情呢。 人到得差不多了,董老爷子便招呼大伙儿坐下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本来以为顶多是请了大半的年轻人,结果宴上只坐了四五桌,还全部都是长安的权贵公子哥儿! 董家的人竟然只有董域迁一个上了桌,这怎么说也太……明显了吧。 好端端的寿宴,硬是变成了桃花二宴。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嗯嗯啊啊的推杯换盏,倒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酒过三巡后,虞美人便抱着琵琶出来了。为了显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缥缈之美,还特意找了两个丫鬟举着一层轻纱。 她将素手轻按在弦上,停了片刻后,便开始拨弄了起来。 众人竖起耳听着,不一会儿便恍然大悟。 如此清婉凄凉,忧中带怨,恨中缠情。 原来是一曲《望伊人》。 连城看了一眼身边的衡止,却见对方正闭了眼细细听着,便也打消了想要询问的念头,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她飘起的丝丝碎发,看着她轻微颤动的睫毛。 “这不是衡止公子那日所奏之曲吗?”谢子濯疑惑的看向衡止,衡止却只是礼貌的一笑,点了点头。 “衡公子的曲都是自己谱的,没想到虞美人竟也会弹奏。” “琵琶之音,却是比琴声还要悲凉啊。” 董域迁不乐意了,明明是寿宴,虽说只是个幌子,可叫歌妓奏这么一首哀曲,怎么想也都不合适啊。北宫楠这是什么意思? 他正想起身去评个理,坐在轻纱后的虞美人却说话了。 “实在是抱歉,本应是个喜庆的日子,小女子却奏了哀伤之曲,还望诸君恕罪。” 反正也不是自家人过寿,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便吆喝着说不打紧。 “也望董家公子莫责怪,盏香今日奏此曲,实是有原委的。” 众人见美人神色动容,不免的都生出了些怜香惜玉之情。但碍于贵公子的身份,也不好直接作声,便摆了副说来听听的样子看着她。 “诸位可能有所不知,盏香所在的栖凤楼,上个月收了一批聪明漂亮的小姑娘,而且都是些身段极佳,舞艺出众的。” 北宫楠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这种事,他清楚地很。旁边的枫桥见他那副样子,又忍不住投过来一个白眼。 “虽然盏香训练的十分严厉,基本上没有给她们什么休息的时间,但这些姑娘却勤奋得很,整日只是听话的练着舞,竟毫无怨言。有生了病的,也不做休息……大抵是青楼的环境太严酷了些,若是没有像盏香这般的一技之长,便只能真的去卖笑卖身了……她们也是一群为自个儿的清白着想的可怜之人……” 众人只是静静等着下文,不知道这些个跳舞的姑娘和衡公子的《望伊人》有什么关系。 “那生了病还不肯停的妹妹,原本只是头痛发热,可后来……因为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吃什么药,竟……竟就这样去了……” 她说的煽情,竟还流下了几滴泪。男人嘛,最见不得女人的泪,尤其是如此娇美的女人的泪,便纷纷表示同情,觉得那姑娘死的可怜。 “今日……便是那妹妹的头七,她身世落魄,无父无母,盏香便想用此曲来告慰她在天之灵……” 原是如此,告慰死者,却是该用此等悲曲的。众人也觉得说的过去,没什么疑问。 “小女子擅自用了衡公子的曲,还请公子恕罪。” “哪里的话,乐曲谱出来便是教世人听的,如今有了虞美人这般灵动的琵琶音,衡止才觉得这曲子没白谱。” 董域迁却问道,“只是,衡公子有那么多凄然之曲,为何虞姑娘单单选了这《望伊人》?” “盏香本是无意说此事的,想着此等低贱之名不应入了诸君的耳,但董家公子既然问了,盏香不答也是无礼,便索性再此说了吧。用了这《望伊人》,其实……是因为那位故去的妹妹……是唤作伊人的。” 原来如此……众人心中了然了,便都没有多想,只觉得虞美人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盏香自觉愧对于诸位公子,便献舞一支来赎罪吧。” 二皇子朗声笑道:“这是哪里的话,虞美人为那伊人姑娘祭奠,何罪之有?但既然虞美人有备而来,我等自然是非看不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伊人 四皇子道:“虞美人要献舞,可有奏曲之人?” 众人看向了衡止。 “实在是抱歉,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一回事,衡止并未将青翻琴带出。” 众人又看向了连城。 没办法,谁让他绝引箫从不离身呢? 其实虞盏香心里是忐忑的,她本是想说自己可以边唱边跳,无需伴曲,但现在这个局面……众人对于衡止和连城的期待,似乎是超出了她的掌控。 连城只是看了一眼衡止,却见对方正有些戏谑的笑望着他。 “那就,还是《望伊人》吧。” 说话间,连城已经抽出了腰间的绝引。 衡止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望伊人》的曲谱她可是只给了虞盏香,而且她应该也就在他面前弹过一次,他竟能把音律都记了下来。 果然是个可怕的男人。 但其实熟悉连城的人都知道,他一向是不喜在众人前吹奏的。 这种卖弄的事情,他一向是厌恶至极。 衡止觉得讶异,北宫楠和蔺枫桥更是觉得讶异。 但若是觉得今日的连城有些奇怪,那当日桃花宴之时的连城,便更是奇怪了。 不仅吹了箫,还对着繁花作了首诗。 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但连城只是一笑,眼底依旧一片深沉,看不见底,令人沉沦。 思索间,虞美人已经对着连城欠身行了个礼,便摆弄起了手臂。 她腰肢柔软,双腿修长,做起伸展的动作极有美感;轻移莲步时又回眸一笑,似柳扶风,又似月下竹,就连那娇媚的笑容都凭添了凄美之感;旋转的时候又踮起了脚尖,轻舒长袖,裙边也悠悠的飘着,恍如仙子一般。 如此风姿,惹得众公子都在心里默念了句,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望伊人》并不长,很快一曲便终了,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虽然今日奏了哀曲,又以哀曲伴舞,但其实盏香和调教的那几个妹妹一直练的都是喜乐之曲。盏香对诸君心中有愧,若是来日再有宴会,盏香一定带了几位妹妹为诸君献上喜庆的歌舞。实不相瞒,有几位妹妹的舞姿真是极美,就连盏香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只可惜她们还在练习当中,除了我之外也没什么人见过。” 几个皇子顿时都来了精神,如此仙资的虞美人都自愧不如……该是何等的美,若是在父皇面前叫这几个美人献舞,定会得到丰厚的奖赏…… “今日之事,算是盏香欠了诸君的人情。北宫少爷与盏香交情颇深,盏香实在不好推却,只有委屈了诸君……” 北宫楠满脸黑线,这个虞盏香,这会子说什么和他交情深,平日里可是没少给他脸色看,现在知道拿他当挡箭牌了。 姜瑛琼捏了兰花指道,“哎呦,能一睹佳人风采,还谈什么委屈!” “多谢姜世子宽慰了,若是诸君需要盏香献艺,便可随时来栖凤楼。盏香不必久留,就先行告辞了。” 说罢她便鞠了个躬,低头走了。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佳人已经走远了,席间只剩下了她方才挥动长袖时传来的芳香。 宴会吗?连城眯着眼思索着。 最近的一场,不就是太子册封大典后的礼宴吗? 几位殿下怎么可能不知道将册封的是年纪最小的皇弟,但对他们来讲,阿琸实在不能构成什么威胁。 他才五岁,母妃又已病逝,就是当了太子,也不过是个小傀儡罢了。 父皇定是被大臣们逼得无可奈何,却又下不了决心,方才出此策。 在阿琸入住东宫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必须要分出个胜负,而且,必须在阿琸身边安插眼线,暗中阻止对他进行的一切栽培和帮助。 他们都这样想着,册封的事情除了提醒了他们要加快步伐,似乎并没有起到其他的作用。 而昨日虞盏香的一番话,便会成为几位皇子眼中的机遇吧。 若是在礼宴上招了一众美人去献舞,不仅能显得自己心胸开阔,对幼弟毫无半点妒忌之心,又能让父皇觉得惊艳。这样好的事情,岂不是一举两得? 就看谁能占得先机了。 三皇子其实是不愿干这种谄媚讨好之事的。他百里玦毕竟是沙场之人,血性方刚,因此不怎么待见这种事,若不是喻子年苦苦劝着,他其实连衡止都懒得搭理。 可能是有些居功自傲,他一向觉得那几个靠母后母妃,靠舅舅,靠送礼承欢来取父皇欢心的哥哥弟弟,都是无能之人,以他的实力和战功,完全无需这些小把戏。但他常年在外,对皇宫里的深水涉的不足,不怎么明白那些要命的人情世故。 好在当下有个推心置腹的喻子年,不然他这目中无人的性子怕是会惹不少麻烦。 他心里其实也都清楚,二皇子和四皇子,一个是皇后嫡出,一个是镇国公的外甥,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在皇上面前争宠这种事,不是百里瑜,就是百里琛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上午四皇子便派了董域迁去了栖凤楼。 其实二皇子手下的姜瑛琼是去的比他还要早的,只是这大清早的,栖凤楼只供些茶点,连酒菜都没有。还说是姑娘们都在梳妆打扮呢,让他等晚些了再来。 本来也是,哪个闲人一大清早的就往酒楼跑?不都是晚上玩闹去的? 但偏偏姜瑛琼觉得自己巴巴儿的赶了过来,却热脸贴了冷屁股,怎么说自己也是个文定候世子,就这样被拂了面子,便一甩袖子,怏怏的离去了。 “看姜世子这性子就知道,他不是什么能替主子好好办事的人。” 正给虞盏香梳着头的小丫头问道:“这姜世子可是二殿下跟前的大红人儿呢,虞姐姐怎么说这样的话?” “你瞧瞧,二殿下吩咐的事,他只觉得丢了脸面便甩手撂挑子了,回去还不一定怎么跟二殿下无中生有扭曲事实呢。若真是个为主子着想的,便是在这儿等到了晌午也是应该的。而且,真正心思缜密的人应该知道,抢占先机不是只图个快,若是提前想到这些绊脚的事儿,便能一击而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福祸 “虞姐姐果真是聪明,”小丫头听着佩服的不行,都快跳了起来,“跟虞姐姐就这么处了几日,水苏就已经长进了不少了。” 盏香无力的一笑,闭着眼道,“这有什么,不过鸡毛蒜皮而已。少主和衡公子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这些他们也是早有预料的。衡公子起初跟我打赌,说最后能带我进宫的一定是四殿下,我还不信,没想到二殿下还果真是不怎么靠谱。” “如此看来,水苏果然还是看事太浅显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有少主那样深沉缜密的心思。” 虞盏香面色严肃了起来,“你我不过是下属,怎敢妄想与少主相提并论!” 水苏心下一惊,顿时后退两步跪在了地上。 盏香看着地上颤抖的小姑娘,还是叹了口气。 “起来吧,下次记着,切莫言多,切莫失礼。” 水苏站起身,头依旧低着,身子也依旧躬着,“水苏定会铭记于心。”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小姑娘说说自己的憧憬之情罢了,何来失言失礼之说。 但盏香心里想着,水苏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委实没有必要……被逼成她这个样子。 所谓慧极必伤,过于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 瞧瞧少主,如一潭水一般,看上去永远风平浪静,不知深浅。 他心里可曾掀起过惊涛骇浪? 人活的太压抑了,身心俱疲。 虞盏香并不是愚蠢之人,不然也爬不到今天的位置。 她做的一切事情,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比如,今日必须要找个由头,将水苏惩戒一番。 惩戒的越狠,越好。 可她还是狠不下心。 末了,还是微微一笑,“过来,继续为我梳头吧。” 水苏点了点头,走上前来,那木梳一直在她手中攥的很紧。 她觉得奇怪,虞姐姐待她,有时平和,有时却又……莫名的刁难苛责。 她想不通,自己是哪来做的不够好? 盏香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心道,小丫头,不是你做的不好,错的是我。 “水苏,”盏香语重心长的叫了她一声,“你记着,自己是要入宫当眼线的人,天子身边,定是有万分凶险。这几年你的武功练得勤恳,身手也不错,但绝不能轻易显露。” “水苏明白,就是挨了打受了刑,水苏也定能忍着的。” “水苏,你别怪虞姐姐心狠。” 水苏看着铜镜里的虞美人,弯唇一笑,“怎么会呢?虞姐姐的栽培之恩,水苏感谢都来不及,怎么敢有半分不满。” “你是线人,是少主插在皇帝身边的木偶,便只能听少主摆布,没有自己的名字,前程,回忆,家世,没有一切。你要记着,不论是对什么人,都不能生出半分的感情。 叹了口气,又道,“包括我。” 水苏拿着梳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话,她自从来到栖凤楼,已经听过很多遍了,该是麻木了才对。 “水苏知道了。” 前面的路确实不好走,但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当日若不是少主相救,她早就和父母一样,丧命于那狗官的杖下了。 报恩的代价便是,失去自己的姓名,前程,回忆,家世,舍弃一切。 然后把自己变成一颗合格的棋子,交与少主手中,待他纵观格局,将你落在棋盘上最合适的位置。 水苏算是命好的,她的位置在天子身旁。 “等会儿叫了她们继续练舞,我就不去看着了。” “是。” 水苏走后,盏香有些烦躁的往头上插了一只白玉簪子,却又觉得不合适,便想取了下来,没想到手一滑,那簪子便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几截。 奇怪,她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看向水苏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 是有些心疼水苏的命运吗? 可笑,她们这些棋子,本身就已经很可悲了,又有什么资格去可怜别人? 水苏可怜,她虞盏香身为名妓倚楼卖笑就不可怜? 想来,她当年遇见少主,决定为青门引效力的时候,也就是水苏这么大。 少主从不用不可信之人,他手下的干将,都是他曾救下的可怜人。在他们眼里,少主是救命恩人,也是他们的天。 虞盏香越想越烦躁,索性开了坛酒。 两杯下肚,脸上便有了些红晕,分外妩媚惑人。 她对镜理着自己的云鬓,又往高高的发髻上加了两根银钗。 不行,不够。 又加了一根翠色的簪子。 还往耳后插了步摇。 活生生将自己插成一直花孔雀。 虞盏香越看自己越是烦躁,索性全拆了下来。 拉乱了刚盘好的发髻,碎发像鸡毛一般支楞着。 她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看了半晌。 不自觉的伸出了手,慢慢抚着镜像上那个狼狈却风韵十足的美人。 生而美艳,究竟是福耶?祸耶? 罢了,还是叹口气,将发髻打散,重新一寸一寸梳理。 到了中午,董域迁便来了。 话说这个董域迁也是真够可怜的,同为四皇子的人,谢子濯的事情就相对少得多。可能……是因为谢子濯毕竟是镇国公的儿子,四皇子的表哥,让他跑腿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是董公子啊,”盏香从帘后曼步出来,走到了桌前,“昨日之事真是抱歉,公子找上门来,莫不是还生着盏香的气吧?” “哪里哪里,虞姑娘昨日已在席间道过歉了,域迁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今日前来叨扰,其实是有事相求。” 要说董域迁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盏香还真不信,毕竟昨天他那铁青的脸色明摆在那了。 但她还是掩了袖浅笑了一声,道,“公子说的也是,盏香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公子有什么事便尽管说吧。” 董域迁见她不扭捏,便也不再绕什么弯子,三下五除二的说明了来意。 罢了。盏香道,“昨日那些本也就是番客套话,若是旁人来找盏香,盏香也许就会借故推脱了。但真是不巧,既然来的是董公子,盏香就不好拒绝了,谁让盏香昨日欠了董家的人情呢?” 她巧笑嫣然,看的董域迁一时竟恍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陌生 几日后,便到了太子册封大典。连城枫桥北宫几个人都要去参加仪式,而衡止和喻子年因为是外乡人,又非臣子亲眷,只能在长乐殿外等仪式结束,然后去参加礼宴。 整个仪式庄严肃穆,却并不隆重。五岁的小太子只是安安静静的配合着完成一项一项繁琐的流程,没有焦躁不安,也没有喜笑颜开。 也许是因为宫人和礼官费心的教导,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这整个仪式意味着什么,又或者,他原本就是个活在一片灰暗里的孩子。 五岁的阿琸,整日被关在深宫之中,他自小就没有得到过那些别人生来就有的东西。他没有母妃的照料,没有父皇的宠爱,没有皇兄们的疼惜,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玩伴。他的身边,永远都只有那几个小太监和老宫女,没有什么真正的关心。 他还依稀记得,在他很小很小,还不怎么会说话的时候,总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背,还有很好听很好听的曲调,从那双艳红的唇中静静淌出。 对了,他的母妃,是被叫做鹂妃的。有一副与生俱来的好嗓子,歌声宛如黄鹂般温柔婉转。可惜他没那个福气,竟没听过母妃为他唱出一首完整的歌。 但,即使只是那些哼出的呢喃,也足够成为他幼时最美的记忆了。 就这样,那个从没有人过问的五皇子百里琸,此时身着了亮眼的明黄太子服,在皇亲国戚和群臣面前,缓缓跪下,双手举过头顶,从容不迫的接过了圣旨。 看向他的目光中,有诧异的,有嘲弄的,有讽刺的,有可怜的,有不屑的,有平淡的,却唯独没有尊敬瞻仰的。 他已经是太子了啊。 可今后的日子,又能和从前有什么不同呢?除了住处的变迁,除了太监和宫女数的增多,除了年奉的银两丰厚了些,除了赏赐的物件贵重了些,其他的,又能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也不会有。有谁会来巴结一个五岁的太子?又有谁会想要讨好一个无用的傀儡?说到底,并没有人会因他身份的变化就对他另眼相看。他不过,只是个拖延时间的牺牲品罢了。 这样也好。免得日后,爬得越高,跌的越惨。 就这样不浓不淡不高不低的处着,也许已经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仪式完成之后,礼宴便要开始了。年纪大些的王公臣子们不怎么喜喧闹,便先行告退了,剩下的无非是一些闲凑热闹想看好戏的。 衡止一直同喻子年在长乐殿外不远的一处亭子里乘着凉,聊着些江南的趣人趣事来打发时间。 其实多半都是喻子年在叽叽呱呱的说着,不得不说,有些卖弄的嫌疑。而衡止只是点头,微笑,嗯嗯啊啊的附和两句,心思完全不在他所说的那些逸闻上。 当然,他还多次提起了北宫楠,不断旁敲侧击的询问着他的喜好。 衡止心想我哪儿知道啊,别说我是江南来的衡止了,就算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在蔺家长大的蔺芷蘅,也和北宫楠不熟啊。 喻子年却未有半分自觉,依旧问个不停,就差拿出一张红纸对生辰八字了。 终于在某个时刻,衡止打断了喻子年的话,道,“鸣了钟,应该是礼成了。” 喻子年觉得这个转折有些突兀,却也硬着头皮接了过来,道“是啊是啊,他们也该快出来了。” 说话间,连城已经迈着风一样的步子向小亭走了过来。 衡止与他对视了一眼,笑意盈满了眼眶。她当然知道,他这是不想将她一个人留在外面太久……或者说,是不想将她和喻子年两个人留在外面太久。 枫桥也快步的跟在后面,心里还有些纳闷,自家兄长不是一向都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吗,怎么今日走起路来像是赶着投胎一般? 北宫楠却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笑道,“要我说啊,连城哥哥才最像个男人。” 看见来人,喻子年先起了身,衡止才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几个人互相抱拳行了礼,才一道像永乐殿走去。 听说衡止和喻子年二人是江南有名的才俊,便也算是客卿,皇上还特地赐了座。当然,周围坐的也只能是谢子濯北宫楠之流。公侯世子自然是要高一个阶的,皇子们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真是奇怪的很,明明是太子的礼宴,太子本人却并未出场。 众人却也不觉得诧异,五岁的小太子,的确不适合这样的场合。 最上面的,自然就是皇上了。太后因身体不适,并未参加,所以皇上左右两侧坐着的便是皇后和谢贵妃。稍次些的位置上,便是一众妃嫔了。但后宫佳丽三千人,哪里可能都坐得下,今日出席了礼宴的,不过是些位份高的妃子,或是诞了皇子的,左右数来也不过六七人。 但里面,却有一张陌生的脸。 后宫之中,位置高些的妃子们,几位皇子应该是都认得的,而且父皇最近也并未下旨晋封过什么人……所以那个人,位份应该并不高,这一点从她的着装打扮上其实也看得出来。而且……她生的年轻漂亮,大约是个新人。 难道是…… 殷若拂? 也对,作为君迁子最重要的眼线,她自然是要坐在这里查看局势,排除隐患的。 “那个穿着绿衣服的,一定就是母后曾说过的什么殷姑娘了。”百里瑜压低了声音对几位皇弟说着。 百里琛长叹道“长得也还算是清丽,但比起虞美人,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百里瑜的面色有些难看,他当然知道四皇弟这是借着请到了虞美人的事情公然打他的脸。 百里玹到底是个明事理的,不想让他们在这礼宴之上生出什么事端,便轻咳了一声,道,“二位皇兄还是注意些,拿父皇的妃子和一介歌姬相提并论,到底有些大不敬。” 百里玦却冷哼道,“什么妃子,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罢了,连个位份都没有,说到底还不如个宫女呢。” 几人哑然,百里玦的母妃的确是他们几个里位份最低的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生疏 百里琛只是瞟了他们一眼,便整理好了微笑的表情起身了。他向父皇行了个礼,又清了清嗓子,做了一番感人肺腑的铺垫。不得不说,百里琛还真是会说话,大抵不过是什么为庆贺五皇弟太子册封礼成,特意请了长安最有名的舞女云云,经他一说倒像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孝悌之举,惹得众人夸赞连连。 不过衡止想着,估计还是谢子濯的功劳,毕竟这么有讲究的一番发言,不像是单凭一个四皇子就能能作的出来的。 看几位皇子平日里那一副草包样,桃花宴上的词儿都是提前让客卿们写好了硬背下来的。而当日做出一句“红颜一谢凋百花,自此天下无芳华”的谢子濯,倒是文采不错,能给他家四殿下长些脸。 而皇上自然是准了的,顺带也将这个儿子夸奖了一番。百里瑜面上自然是更不好看了,姜瑛琼也是紧张又心虚,但二人还是恨恨的想着,胜负还未见分晓呢,万一那虞美人今日跳的不好,再有甚者……一个趔趄,惹得龙颜不悦了,那谁占了上风,可就说不准了。 宫中乐师们得到了肯许的命令后,便开始了奏乐,紧接着,便有一队婀娜的红衣女子鱼贯而入。 九个曼妙舞女步伐轻盈,如莲子出水一般,脚尖轻点着地面。一个优雅的转身,便瞬间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圆圈,又两步之后,圈子疏松了些,众人才得以看到中间的人。 当中的两个舞姬,头顶着华丽精致的花冠,脸上还带着金色的薄面具,正是虞盏香和水苏二人。 如此的开场,已足够惊艳,但接下来的动作,却是更加令人神叹。 二人背对着背,同时用极优美的动作将头顶的花冠轻轻取了下来,稳稳的托在双手间,又缓缓举到了最高处,象征着太子身份的尊贵。 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被二人舞出了淋漓尽致之感,只叫众人觉得华丽又不失大方优雅,倒是颇有风范。 接下来的动作,便是中间的二人一直稳稳的托着花冠起舞,而其余的七人舒展了双臂,优雅的旋转了起来。 长袖博彩,裙裾添华,更有两个快速移动的花冠,让人在眼花缭乱的同时却又越发的聚精会神。的确,无论是那无骨的腰肢,还是修长的手指,无论是那摄魂的微笑,还是一双双灵泉般的美目,都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一曲终时,盏香和水苏正面朝正殿,二人手上的花冠齐平,分别一个朝西,一个朝东,又将一条腿悠悠的伸出,随着乐曲的尾声缓缓抬高,最后轻巧的错开位置,搭在了对方的肩上,然后又分别转向两边,将花冠慢慢的放低至胸口处。 这个动作皇上很是满意,因为最后降下去的花冠正意味着在圣上面前,无论多么尊贵的人都只能处于东西之侧,且高度必须要比位于正北的皇座低。 待她们舞毕,收回了姿势站好的时候,众人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舞蹈已经结束了。所谓意犹未尽,说的大抵也就是这么个味道吧。 皇上自然是觉得惊艳,赏了九个舞女不少绫罗锦缎和银两,又赏了四皇子不少精贵的物件,皇子得赏是不必跪恩的,但一众舞女就不同了,闻言后只能连忙跪下谢恩。 皇上还未叫她们免礼,心思便被那两个手上仍托着花冠的女子吸引了去,便问道,“舞已毕,你们二人为何还不将面具摘下?” 好在盏香是个见多识广的,连城和衡止等人担心着她会不会一时语塞或是说出些什么不合规矩的话,便听她不慌不忙的答道:“民女惶恐,陛下还未曾准许,民女便不敢有什么小动作。” 皇上笑了几声,道,“倒是个机灵的,朕准了。” 二人便将右手缓缓伸至面具前,缓缓揭了开来,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想要看一看那面具下是何种风情。 美,真是美。 一个妩媚动人,一个清纯娇俏。 座上的殷若拂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心跳骤然加快了许多,二人就这么静静的对视着,目光似乎是在诉说着一切,又似乎,是在逃避着一切。 衡止没有错过那片目光,摇了摇头叹了句,“此情此景,怎一个物是人非了得啊。” 声音依旧是喑哑低沉,又干又涩,沧桑的像是个老人。 她实在是和那些清雅如诗般的叹咏,太不搭调。 连城的眼神轻飘飘的掠过来,唇角一勾。 衡止又喃喃的道,“宫里娘娘这么多,也不知虞美人能不能找的见殷姑娘吗。” 这等装模作样的自言自语,自然是说给连城听得。 他只说,“她找不找的见是她自己的事,于大计并无太大干系。今晚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将水苏安插进宫里。” 衡止轻轻咄了口茶,垂下了眼帘。 “本以为虞美人进宫,不在你的计划之内,于你而言不过是个多余的插曲罢了。你这样谨慎多疑的性子,自然是不会让任何多余的事情出现的,哪怕是有益。” 又道,“结果我还是多虑了,就算没有虞美人这桩事,你也会给她找出个由头来,让她带着水苏进宫的。想来也是,若真是画蛇添足之举,你定是会剥了我的皮吧。” 连城轻笑,道,“想什么呢。” 衡止也笑,嘴角的弧度却是有些僵硬的。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连城又说,“还是北宫厉害,一箭能三雕,我却只能得其之二。” 衡止会心一笑,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喻子年,道,“北宫是小孩子家,不过是玩闹罢了,一些雕虫小技旁门小道的,哪能跟你比得了。” 连城端起茶盏,细目微眯,如吸纳了整片星空一般深远。 “你今日,倒是与我生疏的很。” 衡止也端茶,“出门在外,不比家中,姿势要生疏些的。” 连城的深眸,却是更加漆黑无底了。 殿上依旧是丝竹共奏美人起舞,好景一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身孕 衡止轻轻放下茶盏,在桌面上发出微微的磕碰声,清脆动人。 她哑着嗓子笑道,“若做错的人,是夫渠呢?” 连城亦放下茶,桌面上轻磕一声。 “若所指为今日之事,你又何错之有?” “我未曾向你报备便私自决定,还背着你找了盏香,你定是恼了吧。” “我说了,不过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无需报备。” “若今日私自做了决定的人,不是我,而是夫渠呢?” 连城的目光更深了,“衡公子,夫渠也是我妹妹。” “好,我便记下了,连城,你记得你方才说过的话。” 连城移了目光,又道,“如此事件,本就无碍与大计,换了夫渠也不会受罚。” “有了你这话,若是日后,我们便擅自行动了呢?” 连城不说话。 衡止叹了口气。 “连城,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承担所有。” “我不会。” “你怎么不会?每一个环,每一纽扣你都要紧紧握在手里,每一个眼线你都细细盯着,如此下去,你怎么受得了?” “我如何就不能受得了?” “你真该搬个镜子过来,好好瞧瞧你眼下的乌青,再瞧瞧你眼珠子上的红丝。” 连城闭了眼,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这点小事不用操心,我之前是怎么过来的,日后便依然能这么过下去。” 衡止捏了捏手指。 “连城兄所言极是,那衡止别回来不就完了?你依旧过你的,只当衡止这个人不存在。从前怎么受得了,今后便一样能吃得消。” 连城睁开了眼,含笑看向她。 “怎么这就恼了?出去磨砺了这么些年,脾气还是那么大。” 衡止翻了个白眼。 连城又笑,“好,好好好,横竖都是我的错,不该说些妄言惹你。” 衡止依旧是疏离的神情,叹道,“你这个人啊。” 又顿了一下,“太不近人情。” 连城却只是捏起一颗果子,放在手里细细的观摩着。 捏着那果子盯了许久,他才弯唇一笑,收进了袖口。 “你离得这般远,都能有些眉目,虞盏香也傻不到哪儿去,她应该一眼便认得出来的。” 衡止瞥他一眼。 连她有些眉目,都看的出来。 这个男人,太危险。 若他是敌,她大约会输得很惨。 衡止思索间,他又道,“总会在那群女人里的。” 衡止弯唇,“也是,若真是君迁子的人,太子礼宴这么重要的场合,她不来,倒不合情理了。” “我大约是眼神不好,还请衡兄略为指点。” 衡止眯了眯眼,再次打量着座上的一众妃子。 “依我看,靠左边一些,穿着绿衣服的那个女子。八九不离十。” “哦?你这口气可不像是八九不离十。” 是了,衡止推断的时候,用的是十分笃定的口气。 连城又道,“说来听听。” “能在座上的,定都是些有地位的妃嫔。除了皇后贵妃和四妃这样位份高的,剩下的便只能是几个皇子公主的母妃了。而身着绿衣的那位,看上去年纪很轻,若是育有皇子或是公主,也该是在襁褓里的,但最近并无宫中添了皇嗣之说,这就说明,她还没有儿女。” 连城缓缓道,“也可能是个新贵,风头正盛,她的服饰可符朝制?” 衡止又不动声色的盯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纹饰底料之类我哪能看得清,只大致看得出她的发髻梳的极低,头饰也简朴无华,倒不像是争宠之人。” “兴许她是怀了龙种呢?” 衡止摇了摇头,“不会,她进食毫无避讳,还吃了许多山楂糕。若是怀有身孕,就该知道山楂是对养胎不利的,这一点就算她不知情,御膳房的人也会避开。” 连城又端起茶盏饮下一口茶,才幽幽的问道,“看来衡公子是个奇才啊,平日里医书定是也没少看。” 衡止道,“不才,不才。” “莫不是经常同简闻笛研讨?” 衡止咬一口果子,道,“偶尔讨教一二。” “你这一二,讨教的倒是刚好的很。” 衡止不说话,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枫桥突然凑过来,有些疑惑的问道,“长姐……衡公子啊,脸怎么红了?你难道是喝上头了?不对啊,不是说这桃花酿不醉人的吗。” 北宫楠无奈用扇子捣了捣这个没眼力劲儿的人,用了只有他们几个听得见的音量道,“人家两个引古论今畅谈天下之道呢,你瞎凑什么热闹。” 蔺枫桥又问,“你们都论了些什么道啊?” 连城抿了口茶,一脸正色,“嗯,论了些调养生息之道。” 蔺枫桥觉得这话题他没什么兴趣,便不再凑热闹,转头抢北宫楠盘子里的糕点去了。 连城清咳了两声,道,“连城方才打断的不巧,衡公子还是继续说吧。” 衡止尴尬的回想着方才自己说过的内容。 连城提醒她,“说到那个绿衣女子没有身孕。” 衡止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了一句,“我见那美人长相清丽,气质脱俗,怎么看都不是一般人。” “衡兄可真是好眼力,我都不知道皇宫里居然还能容得下什么一般人。” 说的也是,那端茶送水的小宫女生的都一个赛一个的标准,别说是皇帝的妃子了。 一抬眼,正碰上那姜瑛琼请了命说要给小太子献贺礼。 这回倒是换了一身水红,依旧骚包得很。 不是她有意要贬低人家,可这姜瑛琼本就生的有些黑,还偏偏喜欢拿那白粉将自己盖成个青面鬼。 看起来面色发青,还偏偏配上一身艳艳的水红。 简直是……看不成啊。 而且,虽说听闻长安城里那几个纨绔公子学识差得很,却也没想到能差到如此地步。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该给五岁的小太子说的词儿? 二皇子这是没来的及找人给他写好词儿吧,要么就是他还没来得及背。 那姜瑛琼说起来也是假情假意的,众人皆想着,二皇子怕是巴不得他这个小弟弟早些夭折的吧。 连城突然低声说,“我听闻那姜瑛琼世子,是好男风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水苏 连城突然低声说,“我听闻那姜瑛琼世子,是好男风的。” 目视前方,面不改色。 衡止轻飘飘的瞄他一眼,“人家好什么风,与你有何关系。” “有个姜世子做前鉴,我若是说自己也有龙阳之好,便不会过于惊世骇俗了吧?” 衡止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她一转头,却又无意间对上了喻子年的目光,便不禁想着,这喻子年,怎么眼睛一直往这边看呢? 在一瞧,人家盯得是北宫楠,盯得那叫一个紧,目不转睛的。 不知道北宫坐在难不难受…… 她突然想,这喻子年,莫不是也好男风? 一个激灵,吓得她抖了三抖。 另一边,众舞女领了赏后,早早便退下了。 不过才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摘下繁重的头饰,就有一位宫女来到了她们休息换装的屋子。 “二位可是方才戴了花冠的姑娘?” 盏香点了点头,“正是我们二人。” “那便好,还请二位姑娘受累跟我走一趟,我家主子有些舞技上的问题想请教请教。” 很好,该来的,终于来了。 殷若拂叫了她们两个人,而不是虞盏香一个人,说明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自己之间有什么秘密的关系,而这一点,也正是被连城所利用了的。若是虞盏香的预期是正确的,那么他将水苏安排到和盏香一样的位置,便给了水苏接近的机会。 但盏香却没有急着走,而是装作了一副很疑惑的样子问道,“敢问妹妹的主子,是哪宫的娘娘?” 那宫女抬了抬下巴,道,“你们这些外人大抵没听说过,是歆兰宫的殷姑娘。虽不是什么娘娘,我家主子在六宫之中的地位,却也是不必贵妃差的,这宫里的人,可都是上赶着架子的给我们姑娘献殷勤呢。” 盏香故作兴奋的笑了笑,拉过身旁的水苏道,“听见了吗,是比贵妃娘娘还了不得的人呢,给的赏赐定是不会少的。” 水苏也扯出了一个欢喜的笑容,道“是啊是啊,待会儿咱们可得好好表现一番呢。” 盏香又转过来,急急的对那宫女说道,“宫里头有主子肯差遣咱们这些低贱的人,咱们真是高兴的不行呢,就劳烦妹妹为我们二人带个路吧。” 那宫女原先见她二人生的美艳娇俏,又是能歌善舞的多艺之人,心里本是崇敬歆羡的。眼下又见二人急着去领赏,一副贪得无厌的样子,便生出了些鄙夷之心,下巴抬得更高了,眼神态度也趾高气昂了起来。她连话都没有接,便直接转身走了起来。 盏香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衡止曾再三叮嘱过她,要尽量少和其他人有言语上的接触,免得漏出什么端倪。而最好的方法,不过就是让那些想要和她们攀附上什么关系的人,从一开始就打消和她们继续交往的念头。 歆兰宫离得倒是不远,三人不一会儿便走到了。那宫女将她们带至了华贵大气的厅堂后,便冷哼道“在这儿候着吧”,说罢便转身扭着腰肢离开了。 “真是有劳二位姑娘了,还特地到我这里来一趟。” 殷师妹。是她的声音,不会有错。 话声还未落,便见殷若拂飘然若仙的从帘后走了出来。她身上仍是方才那袭水绿色长裙,只是褪去了外层的薄纱轻衫。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民女真是惶恐。” “我倒是不知道,这年头,娼妓也可自称良民了?连个**都如此没规矩,大周还真是世况日下啊。” 盏香面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开场。 她扯了扯有些干涩的嘴角,谄媚的道:“怎么会呢,大周有幸得了娘娘这般的天仙之人,自热是会风调雨顺,祥和万年的。” 殷若拂眯着眼,细细的看着她,仿佛在打量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一般。 “皇上称赞的没错,你果然是机灵。不过,”她语气一转,娇笑道“我也称不上是娘娘,你们和歆兰宫里的人一样,唤我殷主子便好。” 虞盏香瞟了一眼身旁的水苏,道“谢过殷主子,不过民女……盏香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殷若拂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身边这位妹妹名唤作水苏,她打小就一直想着要进宫服侍皇上呢,殷主子若不嫌弃的话,便派个人带她四下转一转吧。” 毕竟还是见到失散多年的故人,殷若拂的心里自然是起伏不定,眼下一心只想着虞盏香此举是想要支开水苏,好让她们进行秘密的谈话,并没有料到什么更深的用意。 她挥了挥水袖,招来了角落里候着命的宫女,“带边上那位水苏姑娘在歆兰宫外转转。” 那宫女却是有些为难,“主子,这……这不好吧,歆兰宫和长乐殿离得如此近,若是碰见了……” “怕什么?”殷若拂瞥了她一眼,打断道,“你只管照我说的做便好,皇上若是有心怪罪,我自有对策。” “可这位姑娘……” “怎么,她生的太标致?”她嗤笑,即使是在外人面前,也毫不避讳,“那又如何?皇上若是看上了,我们便又多了个可以说话的姐妹,这不是好事儿么?再说了,眼下皇上膝下仅有四子,我们这些后宫妇人,不为陛下考虑,也得为皇家的子嗣考虑啊。” “是,奴婢明白了,奴婢……奴婢这就带水苏姑娘出去。” 说罢便行了个礼,引着水苏出了门。 “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与师姐相见。”她浅笑,唇间的语调也柔软了起来,让盏香恍然以为,方才她的讽刺和刁难都只是一种错觉。 “师姐也没想到,当初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师妹,今日已摇身一变,成了皇宫里的新贵。” “新贵谈不上,不过是个供人玩赏的花瓶罢了,又那里能比得上师姐长安第一名妓的声望。” 声望?盏香冷笑,她一个***谈什么声望? 果然,方才那句温柔的话语,那抹温柔的笑意,都是假象,只是假象。 是她一厢情愿吧,是她自作多情吧。殷若拂那句赤裸裸的讽刺,像极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扇在了她的脸上。 “师姐见到我,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火海 “师姐见到我,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啊。” “自然是听闻了有关你的传言,才费尽了心思想要来见你一面的。” “怎么,你是想来看看我是不是活的好好的,还是——”她突然将连凑近,几乎要贴在盏香的眼前。 “还是——想来看看,我的脸,到底是毁了没有?” 盏香说不出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眼里有些酸涩。 她想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低声说了一句,“若拂,那把火,不是我放的。” 殷若拂笑了,笑得双目如月,笑得花枝乱颤,却毫无半点欢喜的意味。 “不是你,难道还能是我自己?” 盏香摇头,“我——” “你?你想说什么?”她依然是笑着,却是渗骨般的阴寒,“哦,让我猜猜——你是想说,说你当初根本就没有毁了我的念头吧?想说,你只是一时糊涂,选错了路,还望师妹我能够海涵,谅解你当日犯下的罪。是这样吗?” 她广袖一拂,半倚在那美人榻上,姿态极尽妖娆妩媚。 方才在大殿之上的殷若拂,不是这样的。 在宫女面前的她,也不是这样的。 眼前这个魅惑到骨子里的女人,真的与方才那个清高孤傲的,是同一个么? “师姐怎么不说话了?喔,也是怪我,都时至今日了,还叫什么师姐,真是该掌嘴了。”她将袖口掩在唇上,一副做作矫情的样子。 虞盏香依旧不说话。 榻上的女子又娇然一笑,“是么,虞美人?” 这不是盏香印象里那个师妹,早就不是了,她早该想到,也早就想到了。 只是没想到,她变的如此彻底,除了名字,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一人做事一人当,那门确是我锁的,你也的确是我骗进去的。我虞盏香向来是个有骨气的,娘娘既将那把火也赖在我头上了,我也没法子推脱不是?” “有骨气?”榻上的人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掩着袖子笑弯了腰。 “也是,虞美人定是长安城里最有骨气的妓了,还是头牌,精贵着呢。不过,不知圣上若是得知,礼宴上献舞的竟是几个***会如何发落四皇子啊?!” 盏香只是轻轻闭了闭眼。 她以为,自己是四皇子的人。甚好,甚好。 她突然跪在地上,眼神里布满了慌张。 “娘娘要杀要剐,只冲着我来便是,殿下是无辜之人!” “好一条忠心护主的狗啊,”殷若拂从踏上缓缓起身,又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自己的袖子,才冷着眼睛斜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但四殿下果然是挑错了狗,长得好看,却委实不聪明。” 她走近,挑起了虞盏香的下巴。 “多标致的美人儿啊,可怎么就没什么脑子呢?一句话,便将你问出来了。” 盏香瑟瑟发抖,眼里泛出恐惧,“娘娘是想做什么?” “今日大殿之上,认识虞美人的又不止我一个,我不讲,二皇子也会讲,二皇子不讲,三皇子也会讲。但今日皇上兴致好得很,只想着见了些美人儿,又不过是舞女罢了,本就没什么身份,就算二皇子捅出了虞美人是个名妓这回事儿,皇上也定是不会追究的。” 她又嫣然一笑,“所以,虞美人,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呢?” 盏香心中,暗暗落下一子。 殷若拂方才一番言语,不过是为了试探,看看她究竟是二皇子的人,还是四殿下的人。又或者……两边都不是。 现在这情况很不错,她误解了,将她当做了四皇子的狗。 那她要做的,便是就这这出戏,继续演下去。 殷若拂揽着袖子抚弄自己的指甲,“虞美人,你可知道,我为何未曾更改姓名?” 盏香微微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她。 “不知道啊,那我便告诉你。”殷若拂俯身,贴近她的耳旁。 “就是为了有一天,你能轻而易举的找到我,然后,费劲千辛万苦走到我跟前。” 虞盏香转眸,与她对上了实现。 “虞盏香,你以为我是为了跟你叙旧么?当然不是,我是为了看着你跪在我眼前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卑贱的像条狗!” 虞盏香牵动唇角,一笑苍凉。 “我殷若拂,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上天有眼让我劫后余生,我便敢坦坦荡荡的活下去。不像做了恶心惊胆战的怕遭天谴的鼠辈,就算你改了名字换了身份,那副贱样子我依旧一眼就认得出来,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虞盏香闻言,暗自咬了咬唇,呼吸也紧了些。 “你说是么,余湘?” 虞盏香的回忆,便蓦地被拉回了许多年前。 那个时候,有个小丫头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一口一个“湘子姐姐”的叫着。 余湘这个名字,她都忘了很多年了。 成为青门引的人,抛弃自己的姓名和过去,从余湘,变成虞盏香。 一跃成为栖凤楼的头牌歌妓,长安城里万人仰慕。 她是丢掉了过去,这些年来过的却并不安稳。 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一片火海。 她的师妹坐在熊熊烈火之中,绝望的看着她。 她喊,“湘子姐姐,救救我啊,你救救我。” 余湘站在这边,却是怎么动都动不了,脚步像是被扎根进了地里,如何都移不了步子。 她在心里骂着自己,说,快去啊,师妹身上要着火了,你快动啊。 可偏偏,身体像是一块石头。 她想喊人过来灭火,嗓子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火越烧越旺,一切都成了灰烬。 这个时候,她便能动了,坐在地上嚎啕哭泣。 然后在那梦里,便有一个浑身焦黑的身影慢慢走向她。 那人哑着嗓子说,湘子姐姐,你害死了我。 她哭着摇头,说不是我,我没有。 但那影子一样黑的人还是说,你害死了我。 然后,便是惊醒。 这个噩梦,缠绕了她很多年。 她一直活在自责之中,活在自己害死了师妹的罪恶之中。 她拼命的帮青门引办事,不过是想要逃避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歌妓 “当年,你我之中,只有一人能入宫,而另一个,便只能掩人耳目去当个歌妓。虞美人,若不是为了毁掉我的脸,当年又何必点那一把火?可惜啊,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我还是入了宫,而你,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要是个低贱的。” “是啊,谁说不是呢。都是命罢了,盏香早就认了。”虞盏香也笑。 那个时候,她以为师妹已经葬身火海了。 她整个脑子里都是嗡嗡的声音,不停的想着,如果不是她,师妹就不会死。 如果她没有将师妹锁住,师妹也许就逃得出来…… 结果最后,大火将一切烧之殆尽,甚至就连一具焦黑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后来师父说,若拂没那个命,便只能由你进宫去了,莫要辜负我这些年来的教导。 那个时候的余湘却只觉得,老天是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因为一己私利便害死了师妹的她,有什么资格去献舞,去进宫,去当娘娘,去过荣华富贵的生活?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害死了师妹,又背叛了师父。 从前的余湘背弃了一切,去栖凤楼里当一个最底层的小歌女。 从那之后,便每一天都活在悔恨里。 她第一回听见别人说出“殷若拂”这个名字的时候,指下一哆嗦,弹错了调子,好在并没有人发现。 后来,她越来越确定,也越来越兴奋。 她的师妹,那个喊她湘子姐姐的若拂妹妹,她可能还活着。 她看见那张脸的那一瞬间,心里只道了四个字。 谢天谢地。 谢谢你,还活着。 殷若拂,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当时正在翩翩起舞的她,戴着面具,没人看见那一行热泪。 当时的虞盏香在想,就算她是青门引的敌人又如何?君迁子的走狗又如何? 她还是殷若拂,她还活着。 只要她活着,便好了。 现在的殷若拂,不管说些什么,她都没办法动怒。 就算她说她是妓,就算她说她下贱。 事实本也就如此,不是么? “虞美人知道就好,有些事情,当真是没办法争取的,下贱的人呢做什么都没用。”殷若拂背对着她,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又转过身,端着那茶盏,朝着虞盏香一步一步走近,“虞美人当知,像你这等生来低贱之辈,勤恳努力是没用的,偷奸耍滑更是没用。” 她突然一伸手,将茶水尽数泼在了虞盏香的脸上。 那动作太快太利索了,盏香只来得及闭眼。 再睁开眼时,面前的人依旧笑着,手里端端的托着那茶盏,细细把玩。 “这茶,泼在了虞美人的脸上,虞美人当是知道它已经凉了。” 盏香莞尔一笑,点头道,“多谢娘娘开恩,泼的是杯凉茶,不然贱民今日,这脸便算是要毁了。” 殷若拂最不喜欢听见的便是“脸毁了”这样的字眼,这是她当年最痛的伤疤。 她怒气横生,一挥袖子便将那茶盏摔在了虞盏香身边。 碎了个干净。 虞盏香还在地上跪着,那碎瓷片散落在她双膝周围,她依然纹丝不动。 这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像极了当日的殷若拂。 那一晚,皇上发怒,将杯碗摔到她身边,她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那个时候的她,也是像现在的虞盏香一样,纹丝不动,面色不改。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了眼睛。 “从前,我殷若拂是傻。我什么都听你的信你的,你说让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从来没有一丝的疑虑。可是我的湘子姐姐,我眼里最亲最敬的好师姐,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为了毁掉我的脸,将我锁在屋子里,你知道我是不是还应该跪下来谢谢虞美人,谢谢你还有心想给我收个尸啊?” 盏香抬头,唇线紧绷。 解释不了的事情,她已经不想再解释了。 有什么用?十年过去了,要是能原谅,早就原谅了;要是能释怀,早就释怀了。而现在,每一句解释,其实都是多余的。 她怨自己,便就一直怨着吧。本就是自己有错在先。 “虞美人怎么不说话,怎么不反驳啊?这便算是承认了?” 虞盏香御酒跪的挺直,道,“如今娘娘荣宠万千高高在上,而我不过一介贱民,怎敢反驳?” “哦?你这意思,我倒是冤枉你了?” “不敢。只是知道辩解无用,盏香便不辩解罢了。” “那我倒是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还请虞美人好好解释清楚,当初毁了我的理由。” 虞盏香垂下首,缓缓道出一句,不过是为了件烟罗裙罢了。 云雾烟罗裙,那是件极美的裙子。穿上它起舞,恍若天女下凡,仙雾缭绕,朦朦胧胧。 当日她,便是因为那一件裙子,与殷若拂生了嫌隙。 一道隔阂,恍若天涯。 殷若拂在地狱,她在另一端的地狱。 “主子?”是方才那个婢女的声音,人正在偏殿的帘子后头弓腰站着。 殷若拂收回了目光,冷声问了她一句何事。 “回主子,天师大人听闻您有客来访,想见一见。” 殷若拂猛地回首,看向那边畏畏缩缩的婢女,眼神冷若一柄飞刀。 “是谁报的信?!” “回……回主子,奴婢不知。” 她闭了闭眼,放缓了语调,“也罢,师父的眼线何其之多,想知道我在干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 说罢,又看向盏香,笑道,“天师大人想见你一见,怕是虞美人要吃些苦头了。” 虞盏香心中打着鼓。 殷若拂,她真是君迁子的弟子!她当真是他的人! 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可那秘密却又令她失望之极。 也罢,是自己说的,只要她,活着便好。 殷若拂吩咐婢女为她更衣。 她转身,牵了牵唇,“今日,算是叙不了旧了。”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该叙的,咱们不都叙完了?” 或者说,她们二人之间,哪有什么旧可叙啊。 但君迁子得知了虞盏香在歆兰宫,还说要见她。 那个老狐狸,定是对她起了些疑心的。 她方才躲过了殷若拂的试探,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四皇子的人。 而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功的从君迁子眼下逃脱。 他过于阴鸷残暴了,盏香不禁有些害怕。 那厢,殷若拂已换了一件华美的衣裙,裙裾层叠如牡丹,襟领袖口都鎏着金。 和她在大殿上那个清雅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殷若拂,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走吧,虞美人。”她朱唇轻启,巧笑嫣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试探 “走吧,虞美人。”她朱唇轻启,巧笑嫣然。 虞盏香起身,许是跪的久了吧,膝盖有些酸痛。 她牵出一抹凉笑,道,“若拂,我这一去,便是再也无回了吧。” “虞美人倒是想的太多了,你这等低贱卑微的人物,收拾你,天师大人都嫌麻烦。” 虞盏香闻言却笑了。 不知怎的,她竟从师妹的一句话中,听出了一丝保证。 虞盏香,我保你,定不会让你有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走吧,别耽搁了时间,惹得天师大人生气。” 盏香终于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殷若拂,叫君迁子天师大人,而不是师父。 这是一种暗示,她与君迁子并不和的暗示。 很好。 她往前迈开步子,却只是走了两步而已,并没有跟上前方华装丽服的殷若拂。 “若拂。”她叫她。 殷若拂停下了脚步,回了首。 只这一个动作,就足够让春风和落花停住脚步了。 好像时光又倒流回了从前,她还是她的小师妹,而她还是那个余湘。 “若拂,若是我此番有去无回——” 可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 在夹杂着花香的春风里,她好像隐隐约约听见殷若拂说了句话。 她说,那个和你一道进宫的姑娘,我会安置好, 若拂,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么? 和水苏没关系,和青门引没关系,少主少了一个虞盏香,他还是万能的少主。 可余湘没了殷若拂,便只是具行尸走肉了。 “若拂,若是此番我有去无回——” “你定要记着,我余湘,一直是拿你当亲生妹妹的。” 风很轻,两颗心,却一个比一个重。 虞盏香没有想到,那传闻中最神秘阴森的天师阁,看上去竟是如此的气派。 虽说是位于皇宫最东边的角落,可这阵仗,这豪气,已经不是长乐殿可以比拟的了。 君迁子,他果真是胆大包天。 在宫城之中建了如此金碧辉煌的大殿,还妄图藏住自己的野心么? 殷若拂看出了她的疑惑,转了头,缓缓的说道,“这天师阁,一般人可是来不得的。” 她心下顿时明了了。 只有殷若拂这样的“手下”,方能接近这里。 她叹道,“难怪这一路上都有重兵把守。” 殷若拂却压低了声音,道,“马上就要进大殿了,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这里所有的地方,都是他的眼线,一举一动,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虞盏香只觉得呼吸一紧。 殷若拂甩了甩袖子,步法轻盈的踏了进去。 虞盏香在她身后跟着,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这里,就是君迁子的老巢了。 她可不认为自己看了天师阁的全貌又进了天师阁的大殿,还能毫发无损的回去。 正想着,便见到了一个身着玄袍,带着面具的人。 她甚至没有看清这个人是从哪里走出来的,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师父。”殷若拂上前行了一礼,尊敬的唤他。 君迁子却是恍若未闻,并未看她一眼,便直直的走向她身后的虞盏香。 “我说师父今日怎的不理若拂了呢,原来是瞧见美人儿了。”殷若拂一挥袖,轻轻掩住自己的面庞,从那薄纱中透出一丝娇笑。 虞盏香有些困惑,她知道殷若拂这是在演戏,可不知道,她演的是哪一出。 “亏得若拂来见师父之前,还特地换了身华美的衣裳,还点了胭脂呢。但虞美人果真是美艳动人世间角色啊,我师父竟一见着你,便看不见我了。” 天师这才回了头,细细的打量着殷若拂。 “师父可莫要怪我小肚鸡肠,不就是个名妓么,若拂又没想拿她如何,不过是讨教一番罢了,讨教完了我自会放她走的。可谁知,师父竟对着虞美人的有兴趣了,想见她一见。若拂可是师父的好弟子,带着人就过来了。” 君迁子还是一副阴森的样子,一言不发,眼神考究的打量着二人。 殷若拂又娇笑道,“这虞美人是皇上看上的,若是师父也留下,皇上那边若拂来解释便可。” 君迁子终于说话了,低沉沧桑的两个字,“不用。” 殷若拂又走进他,低声道,“师父莫不是怀疑这美人儿的来路?方才在歆兰宫,弟子已经探查过了,似乎是四皇子的人呢。” 虽是低声,却也能让虞盏香听得一清二楚。 君迁子依然不说话,细细的盯着自己的女弟子。 他疑心太重,如此言辞,并不能说服他。 殷若拂太了解这只老狐狸了,他在想什么,她自然猜得到。 虞盏香,不可能只是帮助四皇子争皇位的人这么简单。 “师父若是不信的话,将这虞美人关进地牢里逼问上两天不就得了?皇上那边我去解释,必然不会有疏漏。” 君迁子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区区妇人,翻不了天。” 是关,还是不关,谁也不知道。 但是殷若拂明白这只老狐狸的意思。 他在试探,试探虞盏香,也在试探殷若拂。 若是不关,两个人是旧交这件事情,便要败露了。 虞盏香弯唇一笑,低声道,“还望地牢里能有些草垛子让我睡一觉,这些天为了献舞忙的很,都没怎么睡觉,委实是累坏了。” 殷若拂静静的看她,眼里有些无名的东西流淌而过。 她最后只是冷冷的道了一句,“走吧。” 目光睥睨,不知是在睥睨给谁看。 但刚走了两步,她就知道了。 这大殿里,突然窜出了四五个一身黑的暗卫。 几人抱拳行礼,道,“殷姑娘。” 殷若拂一笑,“去地牢,你们几个可要将这美人儿看牢,别叫她跑了。” 几人齐声道“是”。 殷若拂看着往前走的几人,捂了捂心口,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她赌对了。 若是方才她选错了,或是虞盏香漏了陷,这几个人便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二人。 这老狐狸试探她的次数太多了,隔一段时间她便要面临一次这般的生死考验。 真是活的,不容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罗裙 而另一边,虞盏香这一路上,都在思考。 细细想来,君迁子有些目中无人,或者说,是太过自负。 连城公子就不会,他虽然同样心机深重,但他可以算计任何人,却也不会小看任何人。 走在那昏暗的通道里,她突然听见了几声阴笑,简直是笑得盏香头皮发麻,汗毛倒立,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闭眼,不断的告诉自己,没事,别怕,没事,别怕。 再反映过来时,已走到了一件牢房门前。 面前铁锁已被打开,一个暗卫将门拉开,另一个只一手就将她扔了进去。 痛!这一下扔的可是够重! 这天师阁的地牢和普通的牢房不同,地面上脸稻草都没有铺,她只摔了这么一下便擦破了不少的皮。虽然里面太黑,根本看不到是什么情况……但是盏香闻到了浓的刺鼻的血腥味儿。 “等等。”盏香努力的站起身来,叫住了那个最后的暗卫。 那一身黑的人停住了脚步,转身走了回来。 虞盏香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问他,“将我关在这里,总得要给些饭吃的吧?” 那人不说话。 她想了想,又道,“还有啊,我是被你们那个殷姑娘清过来的,说是天师大人要见我,怎么才刚见,就要把我关进大牢里面,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啊。还请这位大哥给透漏一下,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们大人了?” 那人依旧不说话。 “你看啊,我什么都没做错,你们却上来便要将我关进牢房,总得让我在这里过得舒服些吧,这位大哥,给架个火堆没问题吧,小女子受不得寒的。” 那人冷冷的道,“殷姑娘会来,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同她提。” 虞盏香气道,“那女人,嫉妒我嫉妒的要死,我提的要求她会答应才怪呢!大哥,我看你像个心善的我才求你的!” 那人冷笑,心道你居然觉得一个杀手心善,大约是疯了吧。 他最后还是没有理会背后那个女人的呼喊,直直的走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天师肯定是对她有所怀疑的,他知不知道青门引的存在? 盏香就这样坐在黑暗无边的地牢里,慢慢思索着对策。 可稍不经意,那个时候的画面就会涌进脑海中,挥之不去。 论容貌,师妹其实是不及她的。但师妹只要一穿上那件云雾烟罗裙,整个人就散着迷人的光。那是一种叫人移不开眼的魅力,起舞的她千娇百媚,静立的她雍容华贵。也许是师父偏心,也许是成衣铺的老板看她不顺眼,她的裙,远没有师妹的美。 她非圣贤,没有那么宽大的心,又怎能不妒忌?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爱美的女孩子罢了。 “若拂,你的裙子真是好看,师姐都有些嫉妒了呢。” “师姐本就生的比我美,又何须这些外物。不像我,只能靠衣装。再者说了,真正的嫉妒,都是埋在心里的,像师姐这般能随口说得出来的,不过只是玩笑话罢了。” 玩笑话吗?不是。她的心清楚明白的告诉她,自己是真的嫉妒。可是,为何能这样轻松的将嫉妒二字说出口,她也不知道。 趁着师妹去挂裙子的空当,她将自己发间的银簪取了下来,压在了师妹的枕头下。 “师妹,我的簪子好像是掉在你屋里了,你帮我找找吧。” “簪子?刚不是还在呢吗?” “是啊,我不知道怎么一转身就没了呢。你看看,在我头上吗?” “还真是掉了呢,师姐知道落在哪儿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你在屋子里寻一寻吧,我去外面路上找找看。” “好。” 她出了门,回头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细细寻找的师妹,一狠心,便将门关上了。 “师姐?师姐?你关门了吗?” “没有,大约是风吹的吧。你快些找吧,那可是师父送的及笄之礼呢,若是丢了,我可怎么办才好。” “好,但这门关上了,光有点暗,师姐帮我开一下。” “好。” 她说了好,手上却将锁一合。 “姐姐?什么声音?” 殷若拂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停住了继续寻找的动作,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前。 “师姐,你在外面吗?” 她推门,却意外的发现,被锁住了。 “师姐?!”她着急的喊,再过些时候宫里就要来选人了,她若是被关在这里怎么行! “若拂,你先在这里好生待着,宫里的人过来的时候,我自会放你出来。” “为什么?”殷若拂不知道,这一秒的自己,却是冷静的可怕。 没有想象中的哭喊,吵闹,原来,她竟是这般的失望透顶吗? 也许,并不用后来的那把火,至此,她们之间,就已经有了跨不过的深渊了。 “你的裙子太美,这……这本就不公平,对我不公平……” “就因为那条广袖裙?”殷若拂突然开始笑了,笑得泪流满面,“哈哈哈……师姐,你我之间的情谊,竟输给了一条裙子?!” 她没有敢再听下去,她怕她会开始后悔,开始自责……所以她几乎是立马转了身,跑到了师妹挂着裙子的屋子,用剪刀将那裙子剪成了碎片。 但……那颗叫愧疚的种子,还是在她心里,静静的生了根,发了芽,越长越大,最后甚至遮蔽了其他一切感情。 被锁住的屋内,殷若拂靠着门,静静的冷笑。她怎么想,也想不到这样的插曲。 再后来的一切,就是超乎了所有人掌控的局面。 没有人知道,怎么会失火。 那火光照亮了西边的天,映的整个世界都红彤彤的,但那不是温暖,而是地狱的颜色。 有些事,一旦决定了,就再也回不了头。比如那把锁,一旦将那道门封住,她们就再也不是亲密无间的姐妹了。又比如那把火,一旦将一切消失殆尽,这世上便不再有什么值得留恋了。或者,再比如,她既然决定了去栖凤楼,便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妓了。 现在,她被关在透不过光的地牢中,冰冷的地面上尽管没有稻草,周围也有老鼠吱吱作响,眼前是黑暗的,但直觉告诉她这地牢应该很大……奇怪,君迁子的地牢里,难道只关了她一个人?可她方才分明是听见了一声阴森森的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坛子 或者,他们送饭菜的时候也是看都不看丢下一个冷馒头就离开了,其他的人就算是死在了里面,都没有人发现?还有那股浓浓的血腥味,夹杂着一些尸身腐烂的恶臭…… 她不禁胃里一阵翻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让她几乎要窒息。 殷若拂,到底什么时候来? 她会不会被君迁子怀疑了?自己应该是什么都没败露吧,还是君迁子早就知道她就是那个当初“害死”了殷若拂的师姐? 天师阁大殿中,殷若拂面带微笑的给君迁子递了杯茶。 方才关押虞盏香的影卫过来报情况,说那牢房里关押的女子又要要饭吃又要火把和棉被。 君迁子冷哼一声,笑道,“事情倒是不少,看来也是个娇生惯养的。” 殷若拂也笑,“可不是?人家好歹是长安名妓呢,平日里尽是被那些个有钱的公子哥儿捧在手心里了,哪儿受过这等苦吃?师父还当这天下所有女子都跟您的好弟子一般啊,吃得了苦,还忍得了心酸。” 说道最后,却是嗔怪的语气了。 “怎么,你看那虞美人很是不顺眼?” “当然不顺眼了,师父若是真给她送去棉被,若拂可是要生气了。” 君迁子又冷笑道,“你真当她的身份,我查不到么?” 殷若拂心下一惊,连忙退后两步跪了下来。 “师父息怒!弟子并非有意要隐瞒……” “哦?那你倒是说说。” “师父既已经查了那虞美人,当知……当知弟子同她是有仇的。” “哦?何仇?” “当日在火海之中,是师父救了弟子一命,师父应当知道,那火差点害得弟子断送了性命!” “所以你之前说过的仇人,便是你这个师姐余湘?” 殷若拂心中一紧,他连余湘这个名字都知道。看来……是什么都没有瞒过去。 “是,她的确是弟子的仇人。” “既然是仇人,我便将她交与你处置吧。” “多谢师父,能让弟子亲手解那心头之恨!” “她毕竟是四皇子的人,你还是得对皇上和四殿下有个交代。” 殷若拂仰头,娇然一笑,“师父放心,这等小事,不牢您挂念的。” 她是殷若拂,冰雪聪明的殷若拂。 君迁子怀疑盏香背后有更深的人,她也怀疑。 但君迁子是想借虞盏香,挖出那个人,除掉他。 而她,却是要秘密的保住虞盏香,和她身后的秘密。 “可有想好怎么折磨她?” 殷若拂伸手拂了拂自己的碎发。 “弟子当然有自己的对策,寻常的那些刑罚,都太便宜她了。师父也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的便是小滑蛇了,而余湘,她自小就怕蛇,怕的要死——” 又转头,红唇嫣然,“师父说,我若是将养的那些小滑蛇,全数赠与我那好师姐,如何啊?” 君迁子沉默片刻,才阴笑了两声,道,“甚好。” 殷若拂扭着身子转身离去,“那弟子,便前去探望我那好师姐了。” 顺便吩咐那躲在暗中的影卫道,“将我养蛇那坛子,抱过来。” 虞盏香还坐在冰冷的地上回想着一切。 但越想,却是越困倦…… 她不断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不能睡着,不然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也不知眼下究竟是黑夜还是白昼。但总之,在她困倦到不行的时候,殷若拂的身影出现了。 “虞美人,睡得还习惯吗?” “托娘娘的福,还算安稳。” “真是嘴硬呐,”殷若拂抬抬眼,示意边上的影卫将火把凑近些。 突然见到光,盏香的眼睛有些受不了,便抬起了衣袖挡了挡脸。 “怎么,虞美人也知道自己见不得光啊?” 嘴角的嘲弄,一览无余。 盏香只是淡淡开口道,“娘娘过来,就是为了让我见见光?” “呀,这火把,不是你要的么?” “那便多谢娘娘了,我觉得在黑暗里过的也好得很。” 殷若拂将火把插在墙上的架子里,转头问她,“你可知,外边过了多久了?” “大约有,三四个时辰了吧。” “啊哈哈哈哈……”殷若拂掩着袖子,笑得前仰后合,“真是可惜啊,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呢!” 虞盏香叹了口气,这便是度日如年啊。 她以为自己挨了很久了,结果连半个时辰都不到。 黑暗的力量,就是这么可怕啊。 旁边那影卫还在黑暗中站着,但殷若拂将火把放置的高,虞盏香又在黑暗里待得久了。所以……她看见那个一身漆黑的人。 她知道,殷若拂这是在告诉她,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不必隔墙,便有耳目。 她对着殷若拂,轻轻的点了点头。 随即便酝酿好了情绪,拉着忧伤的调子说,“若拂,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换上那件云雾烟罗裙的时候,曾跟你说,我真是嫉妒你。你却说,我说的只是玩笑话罢了,真正的嫉妒,又怎么可能轻易的说出口。” “师姐这是想跟我叙旧?还是想提醒我,自己曾是差点死在你手上的啊?” “师妹,我真的是……后悔了,我当初,不该生了坏心思的。” “后悔?如今你为阶下囚,而我是宠冠六宫的殷姑娘,你怎能不悔?” “师妹,你该晓得,我说的并不是此事。” “不管是何事,后悔都是无用的,这一点,虞美人该是清楚的。”她又转身向那黑暗中的暗卫呵斥道,“怎么我的坛子还没拿来?!这女人废话太多,听得我甚烦!” “殷姑娘息怒,我这便去看看。” 说完,一阵风声,大约是那人走了。 殷若拂往那亮处张望了许久,才走近虞盏香,蹲了下来。 她将那坛子藏的挺深,估计那几个人得找一会儿。 她的声音压得很小很低,“师姐可有碍?” 虞盏香也小声道,“无碍。” “师姐还须受些苦,方能离开。” “没事,我受得住。” 两个人,都叹了口气。 眼下,个人的恩怨,实在算不得什么恩怨。 远处一阵窸窣声,殷若拂忙站了起来,厉声骂道,“好啊,我看你还能嘴硬到何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滑蛇 远处一阵窸窣声,殷若拂忙站了起来,厉声骂道,“好啊,我看你还能嘴硬到何时!” 又转头向那来人道,“我的坛子拿过来了?” “回殷姑娘,拿来了。” “好,放在地上。” 那人道,“是。” “虞盏香,你说,我要不要饶你一命?” 虞盏香道,“还请娘娘看在你我昔日交情的份上,从轻发落。” “交情?你我何时有交情了?!”她笑道,“这样吧,你跪下来,给我磕上一百个响头,我便放了你,如何?” 虞盏香盯了她半晌,道,“当真?” “那是自然。” 她揽着袖子,静静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子。 虞盏香忽然站了起来,然后扑通往地上一跪,那声音回响在整个牢房里。 “还请殷娘娘,饶恕我昔日种种罪恶。” 她作势便要磕头了。 “唉——等等,”殷若拂却出了声,“我又反悔了。” 虞盏香站起身,道,“娘娘怎可以如此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又如何?一百个响头,还是太便宜你了,我觉得有些吃亏。” “那娘娘究竟是想如何?!” “来人啊,将我的坛子,抱过来。” 声音一落,那暗卫便将坛子递到了她手上。 殷若拂伸出纤手,将那盖子,缓缓的打开。 那是什么?蛇? 没错看,是密密麻麻的小蛇,呲溜溜的一股脑从那坛子里钻了出来。 “师姐真是有福了,还能有些玩物相伴,不至于太孤寂。不过师姐也要小心些,你这些新同伴啊,虽是有灵性,却天生喜阴暗,还嗜人血。 “这牢里的血腥味儿,你也闻到了吧,都是些被吸干了血的可怜人。不过我也算是仁慈,这点小蛇,吸不了多少的。” 盏香已经感觉到了有湿滑细长的爬物钻入了脚底和袖口,那些东西在她的皮肤上爬来爬去,时不时的撕咬着。 不疼,的确是没多疼……可那种黑暗中的入侵感,和粘稠湿滑的蛇皮,更能从精神上让人崩溃。 与其和这些恶心的东西相处……她到更宁愿是那些钻心的疼痛。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连同外面漏进的日光,一起不见了。 盏香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用力的想要甩掉身上的小蛇,可这些东西粘人的很。 咬着她的皮肤,怎么都甩不下去,还扯得阵阵生疼。 而且……就算甩掉了,也会很快的重新爬上来,她不得不站起身来,一条一条的扯掉。 没用,它们真的太顽固了,居然顺着脚也能爬上来。 而且……有不少已经爬到了脖子上脸上,后背的也在不停的窜动。 她卯足了劲儿,将后背撞像坚固的墙壁,意图碾死背上那些东西。 好像是有点用,至少背上的安分了些,但只要一停止撞击,它们便会再爬回去。她的后背已经疼的麻木了,可小蛇的数量似乎并没有怎么减少。而且……她已经很虚弱了,没什么力气再去一直撞墙了。 她揪下脸上的一条,想要将它捏死,可她还是低估了蛇的生命力,那种细小又湿滑的东西,就像泥鳅一样,根本没办法好好用力去捏。 难道她就真的必须被这些蛇折腾致死吗?! 她不禁想起,从前师妹,是很怕蛇的。 她倒是不怕,当着师妹的面儿,将一条咬住她的小蛇从蛇嘴上撕开了。还告诉师妹前几日也遇见过一条蛇,师父便是如此杀了它,将那蛇皮剥下的。 那时候,殷若拂还是个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盏香却突然睁开了眼。 为什么殷若拂要用蛇? 她明明知道,自己该是不怕蛇的。 她弯唇一笑,找到了出口。 如果是蛇的话……就算再小,也是有牙和上下颚的吧。如果把蛇头用手捏住,然后从嘴断用力撕裂,应该是有用的。 她将一条小蛇扯下来,摸着黑找到了蛇头,便开始将蛇的嘴用力掰开。还好这蛇小的很,虽然被蛇牙扎破了手指,但好在不用费太大力就掰得开,她掰开后,用力向两边一扯,那蛇便分成两半了。 果然蛇的生命力还是太顽强,分尸两半后蛇身居然还能在她手中跳动,她将那两半蛇扔向角落,心想着都扯成两半了不至于还爬的过来吧。 好,解决了第一条,还剩下好几十条,慢慢来。她又从脖子上扯下一条,照着刚才的动作将蛇身扯成了两半,扔了过去。 就这样,一条,又一条,在她快耗尽了全部力气的时候,终于将那些蛇都弄死了。 她终于可以坐下休息休息了,那些蛇活着的时候,她只敢站立着,生怕更多的爬上来。她长舒了一口气,重重的瘫坐在了地上,摔得屁股和腿生疼,却也顾不上了。 只是……血腥味太浓烈了,让人不断的想呕吐。 可是怎么能吐呢,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吐出来会更虚弱的。为了保存体力,她不断的忍者,就算呕吐感逼到了喉咙,她也必须生生的咽下去。 这是……过了多久了啊,她努力的想保持清醒,却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光? 有人来了? 她费劲的睁开眼,依稀看清了来人。 “呦,看来我还是太仁慈了些,这别的囚犯都戴着锁拷,我网开一面让你能动动手脚,你倒好,竟将我费心养大的滑蛇都弄死了。” 她费心养大的蛇。她从前明明最怕蛇了。 是什么把她变成了这样。到底是她这个差点害死人的师姐?还是君迁子? 盏香不做声。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力气说话。 “师姐大约饿了吧,我瞧他们也没给你送饭菜进来。来人,将门打开。” 然后,就是一阵锁链碰撞的清脆声,和牢门打开的吱吱声。 她还是有些不清醒,只知道自己被两个人极粗鲁的架了出去。然后…… 她居然在一个温暖的池子里?这是在干什么?泡澡吗? 殷若拂将她放出来了?君迁子没起什么疑心么? 她听见一个软糯的声音道,“姑娘若是洗好了,便更衣吧。” 她没有在多待一刻,起了身道:“殷若拂,她在那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昏迷 她听见一个软糯的声音道,“姑娘若是洗好了,便更衣吧。” 她没有在多待一刻,起了身道:“殷若拂,她在哪里?” 她这才看清,说话的宫女,就是两天前给她和水苏带路的,盏香还记得她当时轻蔑的眼神。 “殷主子正等你用膳呢。” “等我?”她指向自己,满脸不可思议。 “不是你还能有谁?”那宫女又不耐烦了,丢过来一件亵衣,“洗好了就快些穿上,别让我家主子等着。” 她不知道君迁子那边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接着演戏。 犹豫间,她却已经在那宫女的帮助下穿戴整齐了。 好了,那就去吧。 她又跟着那宫女,来到了歆兰宫的正厅。 一进门,便看到了满桌摆盘华丽的菜肴。她又想到了地牢中那几个被扔到她脚边的硬馒头,她在黑暗中摸了好半天才拾了起来,尽管上面沾满了灰土……也许还有血渍和粪便什么的,但她也毫不嫌弃的大口大口吞了下去。 而现在,那些她求之不得的美食就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算她努力不去看那一盘盘精致的食物,诱人的菜香居然也引的她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真是……不争气。 她暗自骂自己。 “虞美人,别客气了,坐下吧。” 殷若拂巧笑,伸出手指示意下人为她拉开了椅子。 “这是何意?”盏香皱了皱眉。 “难不成是担心我投了毒?”殷若拂又笑了笑,拈起筷子夹了口菜放入嘴中,嚼了几下后咽了下去,“我在那地牢里都没要你的命,虞美人是该好好想想,自己有什么值得我费心思去毒害的价值。” “师姐可知自己在地牢里待了有多久?” “一天一夜。” “师姐倒是想的开。你在那地牢里面晕死了过去,如今已有三天了。” 三天? 她昏了那么久? “吃吧。”殷若拂示意。 虞盏香现在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但眼前是美味佳肴,自己又饿极了。不吃,便就是自讨苦吃。 想到这,她便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吃了起来。 这顿饭,她尽量吃的很慢,却还是有些狼吞虎咽。没办法,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顿好的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可不认为能好过。 另一边,水苏也成功的被安排进了长乐殿。 不过,那受委托的太监以往可是收了歆兰宫的不少赏钱,自然不会吃里扒外的将一个美人送到皇上怀里。水苏只是作为一个宫女添茶送水的,没什么露脸的机会。 不过,这才是连城公子想要的结果。她可不想在后宫掀起什么波澜,能这么默默无闻的处着,对于收集情报来说才是最有利的条件。 而对外的传闻是,当日来献舞时的两个女子,被歆兰宫的殷姑娘看中,留下当了婢女。 水苏也在担心着,这么多天了都没见到人,虞姐姐会不会是被关起来了。 “连城哥哥,今日有什么消息吗?” “我派了人进宫与水苏碰头,只说是皇上每晚都会喝一碗汤药,是殷若拂送去的。” 衡止若有所思,“每晚都送去,应该不可能只是单纯的补汤,有可能,就是这汤牵制着皇上了。” “殷若拂究竟是不是君迁子的人,现在只有虞盏香知道了。” 夫渠问道“那盏香她人呢?” “不知道,水苏没再见过她。” 夫渠心中一沉,“那……盏香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连城云淡风轻的道,“能出什么事情,顶多被关起来拷问几天,挨一挨也就过去了。” 衡止忙插嘴道,“好了好了,这件事情晚些再谈。” 待送走了心思凝重的夫渠,衡止便转身严肃的道,“什么叫顶多被关起来拷问几天,什么叫挨一挨就能过去了,你怎么能当着夫渠的面儿那么说?” “事实罢了。” “那虞美人怎么说也算是夫渠的知己,你瞧她担心的样子,怎么还能那么说?” 连城却面无表情,“虞盏香本应就是个无关之人罢了,我说的又有何不妥?” 又道,“再者,我说话做事,又何曾需要顾及他人?” 衡止气道:“你倒是不需顾及一切,这天下,何人何事,与你皆无关!” 连城转目,深水一般的眸子依旧是风平浪静,漆黑无底,看不出半点波澜。 他说,“是。” 衡止沉了脸,“都是些为你卖命的人,无情便也就罢了,怎可再失义?” 连城却依旧云淡风轻,“那又如何?毕竟是我有恩与他们在先。” 她抬起头,第一次,以另一种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深渊一般的男人。 神机妙算?如料天命? 他的确是城府极深,工于心计,可衡止没有想到,每一次得势背后,都有着这样不可避免的牺牲。 衡止只觉得失望,失望至极。 “如何?于你而言,他们不过只是棋子罢了。怕是不只一个虞盏香吧,你倒是说说,这一盘棋下了这么久,你丢弃的棋子,可还数的过来?!” 连城移了目光,“我既救了她的命,这便是她该做的。” “我不管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只告诉我,这样被你用完便弃的棋子,究竟有多少?” 连城眯了眯眼,“我要记着的事情太多了。” 言外之意是,没工夫一个一个,去记那些人的名字。 衡止突然就笑了,笑得有些苍凉。 “我从不知道,连城公子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不讲情义,不顾他人,满眼只有利弊权衡!” 连城闭眼,声调依旧平缓,“那衡公子以为呢?若不是我运筹帷幄,青门引能有今日?” “早知青门引如今守的竟是无情无义的教条门规,慎王当日便不会创立了它!” 连城睁眼,深渊一般的凤目细细盯着她,“衡止公子,你若觉得你适合当着青门引的少主,不如连城将位子让于你坐,如何?” 青门引是他的权威,他的底线,没人可以挑战。 倒不如说,青门引是他的事业,他的事业是他的一切。 而他的一切里,所有为他卖命的人,不过都是棋子,是垫脚石。 “百里连城。”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声音比从前更是嘶哑的厉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闻笛 “百里连城。”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声音比从前更是嘶哑的厉害。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你。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对你,竟然是一无所知。” 连城眉头微蹙,漆黑的双目深不见底。 衡止继续道,“别这样看着我,连城公子美目如墨,长安城里妇孺皆知。可却没人知晓,这眸子里装的竟都是算计与无情。” 连城眼神平淡,“我满眼算计,无义无情,可我又何曾算计过你?” 衡止不说话,半晌,才冷笑道,“你我是友非敌,又为何要算计?连城公子,若今日衡止同喻子年一般,不过是个为皇子奔波效劳的谋士,你可会算计我?” 连城移开目光,依然是云淡风轻,“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便好。” 衡止冷笑道,“那还真是要多谢连城公子不害之恩了!” 说完,便抱拳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仿佛刚才,只是长安连城,与江南的衡止碰巧相遇,匆匆一礼后,便分道扬镳。 衡止走到清荷苑,便看到夫渠正坐在那荷花池旁边发呆。 “夫渠。”她轻声唤她,对方缓缓的转过了头。 “姐姐。”夫渠站起身,低下了头。 唇角是一抹无力的笑。 “那么伤心做什么,那虞美人不一定就出了事的。再说了,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我定会帮你将她救出来的。” 可是夫渠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姐姐,连城哥哥不会救她的。” 衡止攥紧了手指。 “他不救,我还不能动手么?!难不成整个蔺家都要听他一个外人的!” 夫渠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衡止。 外人?将军府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连城是外人。 在这座宅子里,每个人的命,都是他在保着,他们所有人都听他的,信他的,他说不行,就是不行,他说不救,便只能不救。 仿佛,他这个外姓人,才是蔺家真正的主人。 可现在,衡止居然当着她的面儿说,连城是个外人。 这委实奇怪的很。 “姐姐,你是同连城哥哥吵架了么?” 衡止道,“我怎么敢同青门引少主吵架,怕是不想要命了吧。” 夫渠正色道,“姐姐,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咱们不能相生间隙自乱阵脚。” 衡止终于还是闭上眼,叹了口气。 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肩头,道,“我一向理智冷静的,今日不知是怎么了。” 夫渠欲言又止。 衡止温尔一笑,道,“说吧,怎么了?” 夫渠垂下了眼帘,“兄长他,一向都是如此的。” “难为你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些……曾与自己共同给青门引卖命的人,一个一个被当做弃子丢掉。” “大计所需,他们也都是……自愿的。” 衡止闭了眼,缓缓道,“他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 夫渠捏了捏姐姐的手,小声说,“兄长也是无奈之举,若是真救得了,他又如何能狠得下心。” “无奈?”衡止冷笑,“我看他一点都不无奈,在他眼里,永远是自己最大,利益为上。” “兄长可是同长姐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姐姐怎么如此瞋目切齿怒气冲冠的。” “他说的倒都是该说的话,是我看错了人罢了。” 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长姐说会救盏香出来,是认真的?” “自然,我得去找北宫那小子商量商量,你早些歇息,别受风了。” 夫渠淡淡道了声嗯,便回了屋子。 留下衡止一个人,对着斜阳叹气。 黄昏之时,她对着荷花池里的残叶发呆。 入了夜,又对着自己院子里的竹叶发呆。 在江南之时,简闻笛还给她带过一副描竹图。 那竹子画的不浓不淡,有神有韵。 左边的落款,提的是两个翩然的字:连城。 她当时讶异了好久,连城画的竹子,简闻笛是怎么弄到手的?还大老远,从长安特地给她带到了江南。 她当时就拿着那副描竹图,站在月光底下叹气。恍然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转身对简闻笛道了声谢。对方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嗯。 那个时候,她好像才离开蔺家不久吧。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终于找到了思乡的依托,不必在夜晚对着月亮道什么千里共婵娟。 过了许多年,那幅图被她拿在手里的次数太多了,边边角角都早已磨损。 她没有将那副图拿回来,而是埋在了江南。 她想着,再也不必睹物思人了。 可她好像,是错了。 离别了十年之久,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可这个人,却跟她记忆力,想象中的样子,不一样了。 她又叹了口气。 夜露深重,风有些冷。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件披风便落在了她肩上。 “你这是跟我过不去,还是跟自己过不去?” 是连城无奈的声音。 衡止转头,见来人还拎着一壶酒。 “连城公子倒是好雅兴,如今还有心思小酌。” “雅兴倒是没有,我这个人俗得很。”他说着,便在那冰凉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 衡止冷笑道,“连城公子若是俗人,那天下便无人敢当风雅二字了。” 连城将酒壶往桌子上轻轻一搁,又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了两只白玉酒杯,给她斟满,又给自己斟满。 他端着酒杯道,“你今日,怕是火药吃的多了,说话一股硝烟味儿。” 衡止瞥她一眼,静静的喝酒不说话。 连城又道,“现在还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瞎着什么急。” “我只是替虞美人觉得不值罢了。人家豁着命给你干事儿,到头来连个惦记都没落着,太不值了。” 连城不同她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反而道,“我时常坐在你这院子里,对着竹子画图。给你画的那些,垒起来该是有一车了。” 衡止又仰头灌下一杯酒,“画了那么些,我收到的不过一幅罢了。” 连城眯了眯眼,“你那里竟有一幅?” 衡止给自己斟酒,缓缓道,“简闻笛给我捎过去的。” 连城眼底墨色浓重,越便越深。 “能从我这儿将图偷出去,还神不知,鬼不觉。这个简闻笛,真是不一般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遇刺 “能从我这儿将图偷出去,还神不知,鬼不觉。这个简闻笛,真是不一般啊。” 衡止起身,说道:“夜已深,我回房歇息了,连城公子也早些回去吧。” 连城却并没有动。 半晌,才缓缓道,“还在生气?” 语气里竟是无奈。 衡止停住了脚步,转身对上那对深沉的凤目。 “我怎么敢生气,蔺家不是连城公子说了算吗?” 连城却摇了摇头,无奈一笑,“我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衡止语噎。 他不过是个外人这话,她明明是下午和夫渠说的,他怎么会听见?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连城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毕竟是我有错在先,下次我若是做事做的不合你意,只管骂我便是,不必拐弯抹角的,也别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生闷气。” “骂你?衡止若是有那个胆子,早该归西了。” “蔺芷蘅,我是在和你说话,不是衡止。” 蔺芷蘅垂了垂眼帘,半晌,才道了句,“知道了。” “回去睡吧,晚上要下雨,盖好被子。” 蔺芷蘅转身,道,“婆婆妈妈。” 连城在她身后轻笑。 这件事儿,就算是这么过去了,可其实过不去。 连城的意思是虞盏香这个人,他可以救。但却是看在夫渠的面子上。 往后若是还有这样的人,他依然会置之不理。 衡止并不赞同这种策略,她觉得连城过于……冷血无情,他总有一天会败在这上面。 可夫渠和枫桥却都说,连城这么做,是对的,他本就不该重情重义,那会迷了他的眼,让他变得优柔寡断。 连城与衡止,面上算是和好了,但心里的隔阂,谁又能说是完全消除了呢。 方才连城叫她蔺芷蘅,她便明白了。 衡止大约可以和连城平起平坐,但蔺芷蘅,永远不能。 她只能站在他身后,接受他的保护,听他的话。 衡止越想越生气,总觉得若自己真是个男的便好了。 若她真是个男子,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妹妹娶回家,哪儿还轮得到北宫那臭小子。 入睡前还想着北宫,早上起来便听说了北宫家的坏消息。 北宫楠,竟遇刺了。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枫桥拿着剑就要往外冲,被衡止硬生生的拦下来了。 “人家半个时辰前遇刺的,你现在才提个剑过去,是想抓刺客呢还是想往北宫身上砍?” 枫桥这才止住了脚步,委屈的道,“是我鲁莽了。” “我知道你跟他关系好——” 枫桥嚷嚷道,“我跟他关系才不好!” 衡止绷不住笑了,“行行行,关系不好,那你急什么?” 枫桥瞪了半天眼,才凶狠的撂下一句“我这不是急着砍他去吗,一天天的就知道惹麻烦!” 衡止还想笑话他,却见那边一个素衣女子快步走了过来。 那步子,说是小跑也不为过。 衡止和枫桥就那样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向温文尔雅,走路都只迈半个步子的夫渠从远处小跑了过来。 待人过来了,衡止才看到她头发竟微微有些凌乱,脸也红扑扑的,大约是走的急了。 夫渠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他没事吧?” 这个他说的是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衡止笑着打哈哈,“没事儿,就伤到胳臂了,人没死。” 枫桥立马就安心了,伤到胳臂算什么事儿啊,北宫那家伙天天跟人喝酒打架逛花楼,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时候也不少。 夫渠却依然紧张,“怎么回事儿?他又和别人打架了?” 跟那些纨绔公子动手了?还是跟痞子混混打架了? 枫桥委屈的道,“这回可真是误会他了,他倒是什么事儿都没惹,是刺客。” 夫渠呼吸一紧,“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刺客?” 衡止摊了摊手,“幸好不是冲着青门引来的,是喻子年,估计是他得罪什么人了,那人想给他个教训罢了。结果正巧,就让北宫给碰上了,也算是他倒霉。” 夫渠压了压心口,“不是青门引这边就好。” 枫桥在旁边一脸鄙夷,他姐姐这到底是担心谁呢。 衡止挑眉道,“走吧,去左相府上探望一下?” 真是丢人,这么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居然是当朝左丞相的亲儿子。 亏的北宫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不然他这个德行,早该被扔出去了。 衡止带着弟弟去了北宫府。 连城当然没去,只要不是他自己死了,估计他都不慌。 衡止依然看不惯他这幅是都不在乎的样子,眉头皱的厉害,却也没再说什么。 道不同,道不同。 夫渠吗……看她是有点想去的,但是又觉得于理不合,于是装作一副冷淡的样子。 “既然青门引没有出事,那我便安心了,想来北宫伤的也不重,我便不去了。”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托枫桥给北宫带了些她亲手做的点心。 枫桥跟衡止说,北宫那家伙若是知道自己挨了一剑便能得到他二姐这么多关心,估计是得一天将自己捅上个十刀子。 二人说笑间,便到了北宫府门口。 “呦,二位可是贵客啊!” 两个人一进门,就看到了北宫楠一副欠揍的样子。 别人担心他担心的不得了,结果这货胳膊上缠了些布条,正翘着二郎腿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喝着茶。 枫桥走到他跟前坐下,盯着他胳膊上的布条。 “呦,你还没死啊,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死不了死不了,”北宫楠摆了摆手,“都是些市井小混混,还不敌我一根手指头。” 枫桥鄙夷道,“那你怎么还让人给砍伤了?” “寡不敌众,懂不懂?!再说了,我那是替喻子年挡了一剑,不然见血的可就是他了!” 衡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说了他“英雄救美男”的光辉事迹了。 那整条街的人都在传,卖包子的打铁的赌场里出来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是有个平日里浪荡出了名的纨绔公子,正巧碰见一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被几个混混围住,当下怒气冲冠,冲过去解救。 纨绔公子与那几个混混厮打起来,竟是以一敌众,神勇至极。后来眼见着一个混混的刀子就要看在那文秀书生的脸上了,纨绔公子一个漂移滑了过去,硬生生的是替那书生挨了一刀子,竟整个左臂都断掉了! 那几个混混见势不妙,便跑路了,留那书生抱着纨绔公子抹眼泪…… 衡止说,“过几日再去那书坊,便能看到你和喻子年的话本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断袖 衡止说,“过几日再去那书坊,便能看到你和喻子年的话本子了。” 北宫楠一脸生无可恋,“老子明明就是顺手稍微替他挡了一下!哪儿有那么多的情节!这些人莫不都是写戏的吧!” 枫桥笑的前仰后合。 北宫踹他一脚,道,“笑什么笑,走吧,进屋子说。” 枫桥想砸他两拳,一件人家胳膊上的布条,便收手了。 “阿柠~”北宫楠叫道。 阿柠从里屋里走出来,没好气的瞪了哥哥一眼。 但姑娘还是温柔乖巧的对着两个客人行了个礼,“衡公子,蔺公子。” 又笑道,“我去给二位备茶。” 枫桥又嘱咐道,“麻烦柠妹妹,我姐……衡公子嗓子不大好,还请给她备些温养的茶,别太烫。” 北宫柠笑着应下了,衡止看着自己弟弟,觉得哪哪儿都可爱。 “阿柠,别给我倒茶了,我要喝——” “没打算给你倒!和西北风去吧你!”阿柠瞪了他一眼,便风一样的走了。 北宫楠大气不敢出一口。 衡止心想,这北宫姑娘,对外人是和善有礼,怎么对自己哥哥那么泼辣? 她想了想,决定给北宫留些面子,于是尴尬的问,“那个,喻子年……人呢?” “他呀?”北宫楠抬了抬眼皮子,没什么好气儿,“走了,说什么日后定会报恩。我用他抱哪门子的嗯,切。” 枫桥又笑:“你瞧瞧你,替谁挡刀子不好,偏生是个喻子年,上回你替他解围那事儿他就惦记了好久,这回可是救命之恩了,你当心他以身相许啊!” 北宫楠骂道:“老子是有婚约的人!我跟他哥大男人瞎扯什么劲儿!” 衡止却道,“我看那喻子年,也像是个断袖。” “啊?”枫桥讶异。 “啥?”北宫楠痴呆。 衡止正色道,“前几日在封太子的礼宴上,连城还同我说,姜瑛琼似乎是个好男风的,我当时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北宫楠心里咯噔一下,“今日那几个混混……似乎是和姜家世子有些关系。” 枫桥问道,“有什么关系?” “那几个人……身上都香的厉害,想来是姜瑛琼的喜好,非让他们也把自己熏的跟个花儿一样。而且,我瞧着他们穿的也都挺艳俗的,倒是跟姜瑛琼有的一拼。” 枫桥嗤笑道,“人家混混还不能有个自己的爱好了啊,你能逛花楼,人家怎么就不能穿红喷香的,你这是歧视!” 衡止却说,“一个两个可能是偶然,但若是几个人都刻意熏了香,想必就是姜世子的小团体没错了。” 北宫又疑惑,“那姜瑛琼没事儿害喻子年干什么呢?虽说喻子年是三皇子的人,可三皇子不也没什么实力么,二殿下根本就没把人家放眼里啊。之前都没找过喻子年的茬儿,怎么偏偏现在要叫了混混去砍人家?” 蔺枫桥也疑惑,“他难不成看上人家了?但没道理啊,看上人家不应该是买些东西好好哄一哄?叫人拿着刀子去砍是怎么回事儿?” 衡止无奈的摇头,这两个孩子怎么就这么笨? “北宫,你确定那几个混混只是想吓吓喻子年?无意害他性命?” 北宫楠摆了摆健在的右手,“那是自然,长着眼睛就能看出来。那几个人净瞎吼了,端着刀子瞎嚷嚷,却也不动。” 枫桥骂道,“那你跑上去凑什么热闹!” “我这不是英雄救……救那什么,怂包么。” 枫桥继续骂:“一天不干正事儿,瞎逞能,臭显摆,就知道害我二姐担心!” 北宫楠两只眼睛顿时熠熠生辉,抓着枫桥的袖子便开始甩:“你二姐担心我啊?!如何担心的?!可有掉眼泪?你跟她说了没,我没什么大碍啊!” 枫桥鼻子里哼一声:“我二姐才懒得担心你!不过是怕你没分寸将青门引的事情泄露出去罢了。” 北宫楠哦了一声,甩袖子的手也垂了下去。 枫桥看着他那个委屈的小媳妇儿样子,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将那食盒推到北宫楠面前,道,“给给给,我二姐亲手给你做的!” 北宫楠两只眼睛顿时又熠熠生辉,甩着他的袖子问道,“真是给我的?!” 枫桥觉得头疼,“你要是想拿去喂狗也行。” 北宫楠死死抱住食盒,“呸!喂什么狗!” 刚好阿柠端了茶过来,一脸冷漠的问自己哥哥:“什么东西要喂狗?我刚好拿下去。” “阿柠!咱们家什么时候养狗了!” “隔壁王家有。” “你——” 啊柠却已经如沐春风的笑着了:“衡公子,请用茶。” 两个人闹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个衡止。 北宫讪讪的放开了食盒。 枫桥嫌丢人的摸了摸鼻子。 二人同时道:“那个……咱们继续说。” 衡止一笑,“还说什么啊,你们一打岔,我全都忘了。” 真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连城面前也这般吗? 自然是不可能,没有谁敢在他面前放肆。 北宫挠了挠头,回忆道,“咱们似乎是说到了姜世子派混混吓唬喻子年?” 枫桥也正色道,“他大约是看上喻子年了。” 衡止笑了笑,道,“不是大约。” 二人同时张大了嘴,“啊?” 衡止看了看阿柠,觉得实在是不适合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说这些。 阿柠笑道:“我先退下了,几位有事便慢慢商议,我阿娘说了要留两位客人吃午饭呢。” 枫桥点头道,“多谢。” 衡止道:“那便有劳了。” 北宫摸了摸鼻子,“你们还真是不客气!” 枫桥捶他一拳:“你在我们家吃了多少顿饭了?!我们就来蹭一顿,你都嫌我们不客气,那你日后去蔺府,便只有茶水喝!” 衡止笑道,“还给他茶水做什么,渴着便是。” 北宫楠:“蔺姐姐,怎么你也欺负我。” 三人又说笑了一阵,才总算回到了正题上。 “你是说,姜瑛琼看上了喻子年,但是喻子年不从,于是便找人吓唬他?” 衡止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道谢 “你是说,姜瑛琼看上了喻子年,但是喻子年不从,于是便找人吓唬他?” 衡止点了点头。 “那这喻子年,是挺不识好歹。他既然是个断袖,姜瑛琼又对他有意,从了不就得了?好歹人家也是个世子,身份地位摆着呢,家产也不少!” 又说,“难不成他已经有心上人儿了?” 衡止和枫桥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北宫。 北宫楠顿时无语凝噎。 枫桥又补刀,“也不知道是哪位翩翩公子,在桃花宴上挺身而出替人家解围,又在大街上挺身而出从混混手里救下人家,现在人家芳心暗许了,谁也赖不着啊。” 北宫无力的伏在桌子上,“早知如此……我就不该那么多事啊!” 衡止抿了一口茶,道,“你同他说清楚不就完了?” “这……能说得清楚吗?” 衡止又道:“我和喻子年相处的比你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 北宫问,“那他是个什么人啊?” 衡止想了想,才说:“胆小,谨慎,心细,而且极其怕给人添麻烦。” “那他还给我添麻烦?!” 衡止又道,“可他这个人,却又偏偏有些笨拙,不懂得还如何表达心意,也不懂得如何藏住心思。” 枫桥摇头,“这样儿的人,也真是难为三殿下了。” 衡止继续道,“但他这个人,其实一点儿都不笨,一点就透。” 北宫楠又闷闷的道,“我看还得给他再加上一点——知恩图报。” 三人笑了笑,北宫楠道,“看来小爷我魅力还真是高。” 后来阿柠来叫他们吃饭,几人有说有笑的入了坐。 多年不见,北宫夫人依然是和蔼可亲,北宫丞相也对枫桥关心的很,左问一句右问一句的,枫桥都一一答了。 北宫楠往嘴里戳着筷子,脸上怏怏不乐,“我看枫桥才是你们亲儿子!” 左丞相气的拍桌子:“你若是能有人家枫桥一半儿省心,我都要谢天谢地烧高香了!你还妄图跟人家比!你看看枫桥,什么时候给家里惹过事儿?你倒好。三天两头就要上街打两拳挂些彩,身上沾的都是胭脂俗粉烈香味儿。我看你不如直接住到那花楼子里算了!还回家做什么?不够气人的!” 北宫老爷子不愧是文官,一口气骂下来都不带停顿的,听得衡止和枫桥目瞪口呆,北宫楠面红耳赤。 “就知道骂我!今天有客人在,也不知道给我留些面子的!” 阿柠一脸淡定的夹着菜,“若是没客人在,爹怕是早就将你赶出去了。” 北宫楠在家里的地位,真是……唉。 这一顿饭,净听北宫楠花式挨骂了。他爹骂他不争气,他娘骂他不自重,他妹妹骂他浪荡过分没个正形。 总之……衡止同情他,同情极了。 大枫桥好像很是习惯这样的场景。 “北宫也真是不容易啊。”衡止叹了口气。 人家孩子背着这么多的骂名还天天往窑子里跑,都是为了谁? 衡止道,“不行就让连城换个人吧,北宫你也是该成亲的男人了,名声如此,日后也不好过。” 北宫楠却挥了挥扇子道,“那不行,谁让小爷我心系天下呢!这等伤风败俗还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当然是交给我这个即又责任心又有使命感的大无畏英雄了!” “行吧,那这事儿日后再商量。左右夫渠也不嫌弃你。” 北宫楠顿时满面红光,“这……此话当真?!” 衡止笑道,“假不了。” 枫桥一巴掌扇在北宫楠头上:“你少贼兮兮的,我二姐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你才配不上!” 又说笑打闹了一阵,枫桥和衡止才离开了北宫府。 临走前,枫桥还是转头,丢给他一个小瓶子。 “上好的膏药,等下记着抹一些。你那胳膊好好护着,别沾了水。” 北宫楠把玩着手中的小玉瓶,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枫桥这个小弟弟,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衡止和枫桥前脚刚走,喻子年后脚就来了。 还带了一大堆跌打损伤的药,弄得北宫楠哭笑不得。 左丞相府上能缺要么?喻子年一个外乡人,又没什么官位也没财产,带来的药能有多好? 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但还是面怀感激的接过来了。 可他这一次面对喻子年,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对他图谋不轨。 喻子年洋洋洒洒的进行了半个时辰的致辞,主要内容是对北宫楠的感激之情。 首先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还替我挨了一刀。 其次再谢谢你上次桃花宴上替我解围,不然我就会被沦为笑柄。 然后在谢谢你在大街上不顾身份替我说话还同几个混混打架。 谢来谢去谢的北宫楠脑瓜子疼。 说了这么多,他就不累?更何况这些话他已经说过一遍了啊! 北宫楠只觉得无语,日后是再也不能对喻子年这人伸出援手了,救一次他便要记着,连同以往的跟你完完整整道一遍谢。 这幸好是只有两三件事情要谢,若是七八九十,岂不是要谢道明日? 北宫楠赶紧说些别的,将话题岔开。 结果一不小心,他就随口提了一句枫桥。 说的是枫桥刚给他的药,还说那药真是有奇效,抹上就不疼了。 这边喻子年的面色就不好看了,又红又白,羞愤交加。 “当真是……喻某唐突了,想来楠公子同长安各大家都交好,定是不缺这些药的。” 又纠结着眉头支支吾吾的说,“在下还是将那些膏药收回去吧……” 北宫楠也觉得尴尬,人家送了药来,他怎么好在人家面前提另一个送的药? 这不是让喻子年以为自己是在羞辱他么? 于是便抱歉的说,“喻公子别生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公子送的药也是极有用的,我……我晚上便用。” 喻子年的脸这才舒展了些。 北宫楠想着,方才喻子年的脸整个儿都皱在了一起,看的他还真有一种自己欺负了人的愧疚感。 可他毕竟和喻子年不一样啊!喻子年好男风,可他不好啊!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想同喻子年说清楚。 可“你虽看上我了但我不喜欢男人”这话,他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寒舍 奇怪,平日里他也浑惯了,怎么今日像个大姑娘。也许是喻子年看着……太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儿了。 眼眶红,脸也红,怎么看都是他北宫楠负了人家。 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没能说出口。 “既然楠公子无碍,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喻子年起身,行了一礼。 北宫楠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好好好,告辞的好!走得好! 心里乐,面上也是没绷着,笑成了一朵花儿。 喻子年见自己要走,对方竟是如此的喜形于色,当下便心酸起来。 “那,楠公子……再会。” 喻子年转头,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北宫楠反思着,莫不是自己笑得太明显了? 也罢,反正他死心了最好。 衡止在清荷苑找到夫渠的时候,那姑娘又在盯着残败的荷花池子看。 “姐姐?”她站起来,嘴角勾起无力的一笑。 “又在发呆?” 夫渠无奈的摇了摇头,“反正也是没什么事情做。” “别想得太多,北宫没什么事儿,一点儿皮外伤而已。” 夫渠轻轻一笑,道,“那就好。” “虞美人的事情,你也先别担心了,方才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见到她了。” “她没事儿啊?” “跟殷若拂在一起。你放心,她年纪比你大,经历的比你多,关键的时候总是能想到办法保自己的命的。” “那我便放心了。” 她之前在想,若是盏香出了事,北宫又出了事,她该怎么办才好? 以连城的性子,必定不会为了两个人的折损就放下大计不顾。 可她放不下啊。 现在好了,两个人都没事,她便安心了。 “长姐用过饭了么?” “方才在左相府上用过了,你还没吃吧?” 夫渠摇了摇头。 衡止叹了口气,“你本就瘦弱,身体还不好,不吃饭怎么行?” 于是便吩咐了丫鬟去厨房准备些清淡养胃的饭菜。 “我陪你,多少吃一点儿。” 夫渠乖巧听话的点了点头。 将军府的厨子动作就是麻利,不一会儿就布好了一桌子菜。 衡止往夫渠碗里夹了些菜,又给她盛了一小碗汤。 夫渠还是吃了两口就饱了,摇了摇头说自己吃不下。 衡止皱了皱眉。 “再喝些汤吧。”说罢又盛了一碗。 夫渠端过,硬着头皮一小口一小口喝了下去。 衡止双目深沉,问道,“有开过什么药么?” 夫渠点了点头,“之前有喝过几副煎药,但没什么用,便停了。” “你这身子,这样下去怎么?” 夫渠面色苍白,无力的笑了笑,“长姐不必担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左右死不成的。” 衡止突然用力砸了一下桌子,震的汤水洒出,溅在地上。 “死不了?!你这是什么话!” 夫渠看着面带怒色的姐姐,小心翼翼的将碗搁在了桌子上。 “长姐又何必动怒。” “我就是看不惯你如此糟蹋自己!” “夫渠自己的身子,自己一向好好珍惜着,何来糟蹋一说。” “不吃药,不吃饭,成天在风口站着,我看你就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夫渠鼻子一抽,却是哭了。 衡止听见抽泣声,自己也有些慌了。 妹妹本来就身体不好,你还凶她? 她忙走过去哄着夫渠,顺着气儿给道歉,夫渠的眼泪却仍是止不住。 “夫渠,你这病定是治得好的,上次那个大夫不行,咱们就换个大夫继续看。” 夫渠却仍是在抹眼泪。 “都换了好些个了,药材也用的一次比一次贵……” “药材不是事儿,咱们差那点儿钱么?左右大夫也都已经换了好几个了,再换一个也没什么。” 又道,“李沐的医术是信得过的,我明日便叫他来给你诊脉。李沐不行,我就把他爷爷拖过来,他爷爷是谁啊?太医院前任首席医官,太后身上的顽疾他都能给治好,二皇子小时候摔断了一条腿他也给接上了,你这病,还能难得倒他?” 夫渠终于破涕为笑了。 “好了,既然听进去了,日后就要好好惜着自己,吃好的喝好的,药也要按时服用,少一天站在那荷花池子跟前看,一朵花儿都没有,你看什么?” 夫渠笑道,“待到了夏日便会开了。” “好,那等到夏天,热起来了,你便站在院子里头看个够。” 夫渠抿唇,莞尔一笑。 衡止想着,自己妹妹真是好看。 若是真嫁出去,简直是太便宜北宫那臭小子了。 衡止也真是说一不二,才说了要找李沐,一出了清荷苑就便要去了。 路上碰见了连城,扬着下巴问她,“出府?” 衡止点了点头,“去找李沐。” 连城墨色的眸子眯了眯,面色冰冷。 “找简闻笛?干什么?” 衡止随口道一句“有事儿”,便匆匆出了蔺府。 留下连城一个人在浣竹苑门前黑脸。 这女人,是没脑子,还是没心? 昨天晚上跟他说简闻笛跨越千山万水送了她一幅画,今天就要去找人家? 她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未婚妻? 另一边,简闻笛见了衡止,目光闪过一丝诧异。 李家虽以医术闻名,却并不是什么大世家,住的宅子也并不大。 李沐端了杯清茶过来,温尔一笑,道,“寒舍鄙陋,委屈衡公子了。” 衡止却摆了摆手,“你我相识多年了,不必客气。” “嗓子怎么还这样?” 衡止随手扯了扯脖子上的方巾,“抱歉,辜负了简兄的一片好心。” 李沐弯唇,笑得温润,“叫我闻笛便好。” 又叹气道,“你简直太不让人省心。” 衡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抱歉,可我若是嗓子真好了,便太像个女人了。” “你若是担心败露,当日就不该让我给你开药。开了药方,你喝了,嗓子好不容易恢复了,却又要去喝那毒药,你这不是在消遣我么?” 衡止尴尬的笑了笑,“当然没有消遣你的意思……” “可现在看来,你的嗓子却是坏的更厉害了。再想治好,难。” 衡止抿一口茶,道,“难就难,总之是难不倒你的。” “这么信任我?”李沐挑了挑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诊脉 “这么信任我?”李沐挑了挑眉。 “谁让你有实力呢?” 李沐笑了笑。 “这次来找我,该不是让我治嗓子的吧?” “的确不是,是我妹妹。” “蔺二姑娘?” “嗯,她自小身子便弱,如今连饭都不怎么吃得下了。” “既然衡公子开口了,我当然不能负你之托。” 衡止起身,拱手行个礼,“多谢。” 李沐道,“不必客气。” 衡止说完这个便走了。 李沐简直是哭笑不得。 就一刻都不能多待?闲聊几句也行啊。 这个女人,大约是没心的吧,不然怎么能对他如此无情? 他不远万里,跑去江南,只是为了给她送一幅画。 那画还是另一个男人画的。 结果她一展开,就哭了,说她想家。 他当时想着,自己真不该来,至少,不该把另一个男人画的竹子送给她。 免得让她成天睹物思人念念不忘。 他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门,站在自己狭小的院子里。 也是,论家世,论才智,论相貌,论财产,他有哪一样能比得过百里连成? 没有这一身医术的话,李沐什么都不是。 没有青衍笛的话,简闻笛什么都不是。 哪里比得上百里连成,身份高贵,执掌着最神秘强大的组织青门引。 最要命的是,人家还是和蔺芷蘅订了亲的人。 而他,根本谈不上是对手啊。 自己这小院子,一个人住着还行,再多一个,便要觉得拥挤了。 家里一个下人都没有,若是娶了夫人,难不成让人家下厨洗衣? 这样想想,觉得衡止对他无情,还是挺好的。 至少,她会过的好。 衡止回到蔺府的时候,又在浣竹苑门口见到了连城。 衡止挠了挠头,问他,“你又来画竹子?” “不是。” “那做我这儿干什么?” “等你。” “等我?”衡止摸了摸鼻子,“等我干什么?” 连城漆黑的双目盯着她,“你去哪儿了?” “找闻笛啊。” 连城攥了攥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危险。 “你叫他什么?” 衡止觉得他莫名其妙,“闻笛啊。” “你再叫一遍试试?!” 衡止皱眉,“怎么了你?吃枪药了吧?” 连城面带愠色,“我看是你忘吃药了!” 衡止深吸一口气,想着自己不能跟眼前这个人计较。 “我能叫你连城,怎么就不能叫人家闻笛了?” 连城真想一拳头砸死她。 那能一样么?他叫连城,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姓连。 可闻笛,那是李沐的表字! 连城又紧了紧气息,逼问道,“你去找他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求他给我妹妹治病了!” 连城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没别的事儿?” 衡止狐疑道,“能有什么事儿?” “没什么,还以为你找他叙旧去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今日似乎是说完正事儿就走了,太不礼貌。下回得好好道个歉。” 连城却笑道,“我觉得挺好。” “好什么啊,人家准会觉得我无情无义的。也怪我,疑心就想着夫渠的病了,也没叙旧,太无礼了。不行,怎么想怎么觉得唐突。” 连城心里却道,我觉得挺好,无礼才好,无情更好。 第二天李沐来的时候,连城果然是没给什么好脸。 衡止笑眯眯的迎了上去,亲热的一口一个“闻笛”,连城的脸越来越黑。 李沐倒是依旧温润如玉的浅笑着,同众人打了招呼,却只是对着连城微微点了点头。 枫桥想着,他们两个莫不是之前有什么过节? 李沐笑得如春风般亲和,语气也轻柔,“蔺二姑娘在何处?” 衡止道,“在清荷苑内,闻笛兄跟我过来吧。” 李沐却道,“唐突来访,还是先拜见一下令尊较为妥帖。” 连城却开了口,道,“家父不在府中。” 衡止狐疑的想着,她老爹又不去上朝,天天就搁家里边儿吃饭睡觉,没事儿还下个棋喝两口酒,活的像个闲散王爷似的,怎么就不在府上了? 李沐点了点头,“那边请衡兄带路吧。” 一方丝帕搭在白嫩细瘦的腕上,李沐修长的手指落在脉搏之上。 他微微蹙眉,目光复杂。衡止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半晌后,他收了手指站起身来,还叹了口气。 “蔺二姑娘这病,看来是时日已久了。” 夫渠咳了两声,道,“确是旧疾。” 衡止忙叫了丫鬟倒了些温水过来,让夫渠润了润嗓子。 又紧张的问道,“可有法子?” 李沐点了点头,“不好办,只能先开个方子,慢慢养着。” “那……得需要多久,才能调养的好?” “不好说,少则三五月,多则十几年。” 衡止皱眉,“这么耗着也不是法子啊。” 李沐安慰她:“不必担心,我会时常过来的。” 衡止这才安下了心来。 李沐又问了些平日里的症状和病史,才要了纸笔开起药方。 期间夫渠又咳了几回,衡止不断的拍她的背,又给她喂温水喝。 放下那瓷碗,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真是抱歉,只想着让你来看病了,结果连个茶水都没给你倒。” 李沐弯唇一笑,温尔道,“你我之间,何须那么客套。” 连城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听到的便刚好是这句话。 他好看的眉眼都蹙着,目光漆黑深邃,涌着万丈波涛。 李沐将那药方字递给衡止之后,便要转身离开了,连茶也不喝。 衡止还是觉得愧疚的很,追出去送了送人家。 路上闲聊了几句,衡止突然问道,“闻笛,可否告诉我,夫渠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李沐抿了抿唇,目光又变得复杂了起来。 半晌才道了一句,“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衡止皱眉,“可是——” 李沐又打断她,“不必担心,你只要知道,我一定会治好她便可。” 衡止愣了许久,才淡淡道了句谢谢。 李沐松了口气,道:“你我之间,何须那么客气。” 赶过来的连城,刚好听见的又是这句话。 他攥了攥手指,道,“闻笛公子,还请留步。” 李沐转过身,“连城公子,有何事?” 两个男人目光相接,风云暗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争抢 连城薄唇轻启,浅笑道,“不知闻笛公子可有时间聊两句?或者,下盘棋?” 李沐思索了片刻,才温文尔雅的回了句,“乐意奉陪。” 衡止瞥了瞥两人的面色,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那,你们下棋去吧,我先回去看夫渠了。”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说,“路上小心。” 说完之后,又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间流动着丝丝危险的气息。 衡止哑然失笑道,“两步路程而已,何须小心。” 说罢便走了,留下连城和李沐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互相打量。 连城伸手,道,“这边请。” 李沐拱了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两个人慢慢悠悠的晃到了梧桐苑,棋盘摆好,只待落子。 二人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连城抬了抬手,命人上茶。 李沐却犹豫了一下,拦住了他,问道:“可有酒?” 连城勾唇一笑,“自是有的。” 又道,“寂静时分,同君子对弈,岂可无酒相伴。” “君子?不敢当。连城公子才称得上是真君子。” 二人边客套边下棋,不过几子之间,下人便将酒壶和白玉杯端来了。 连城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指,将杯子放在李沐的面前,又揽了袖子,端起酒壶斟满。 李沐一直在仔仔细细的盯着他的手看。 他的手很好看,李沐想着,落下棋子的时候沉稳有力,却又不失风雅。 身为医者,李沐有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但连城那双抚弄棋子的手,却更像是个弹琴雅士。 连城端起杯子,随手在格局上落下一枚白子,随即仰头,将白玉杯中的美酒灌入喉中,闭了眼任那辛凉的液体顺着嗓眼滑下。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嘴角已经噙了一丝笑。 “她的嗓子,治得好么?” 李沐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随即,也像连城一样,仰头灌下。 黑子落在棋盘之上,随后便是云淡风轻的一句,“我已经治了许多次了。” 连城双眼微眯,唇线紧绷,“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衡止的嗓子,他一定早就有所对策。 再落一枚白子,道,“那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她有自己的主意。我煎了药给她吃,她倒是也吃,可治好之后,却又要再饮下那毒药。几番下来,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连城又斟满了酒,摇头叹道,“真会折腾自己。” 李沐伸手捻起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着,笑道,“她一向爱折腾人。” 连城闻言,皱起了眉,目光也变得更深远了。 这话,他十分不爱听。 李沐又道,“她若是再折腾个几次,只怕我也治不好了。”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样子,还治得好?” “那是自然。” “闻笛公子果然是医术高明。” 李沐仰头饮酒,弯唇道,“不敢当。” “闻笛公子果然是怜香惜玉。” 李沐又仰头饮酒,道,“这句,也不敢当。” 酒过三巡,棋却只过了半局而已。 连城眯眼,指关节轻轻弯曲,一下一下的扣着桌子。 这个李沐,不仅仅是医术不简单。 作为简闻笛,他也不简单。 李沐却盯着他手指上的小动作看。 “你的习惯倒是跟她很像。” 连城将手收回袖中,笑道,“许是她从我这里学去的。” 就这样撒了句谎。 李沐起身道,“天色已晚,在下该告辞了。” 连城也起身相送。 点头一笑后,温润公子便转身离去。 走之前,他回头说了一句话。 “放心,我抢不过你,也不会和你抢。” 连城勾唇一笑。 他喜欢第一句,不喜欢第二句。 这世上,谁都抢不过他。 李沐回头,继续朝前走。手指在袖中攒着,脑海中俱是她的模样。 他只能叹口气,笑一笑自己的痴心,在默默祈求一句来世。 是夜,天色如墨。 一只白鸽飞过,连城一伸手,它便落了下来。 连城缓缓展开那信笺,眉头微蹙,双目深沉。 “咔嚓”一声,那信鸽的脖子便被他拧断了,动作之快,那小鸽子甚至连呜咽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要想不露出任何马脚,手段就必须狠辣干净。 一只鸽子而已,犯不着为它心疼。 衡止走进梧桐苑的时候,连城还在思索。 而她一步步靠近,细细的盯着他手上那具鸟儿的尸体。 真狠啊,一只鸟儿而已,他都不放过。 “杀都杀了,好歹埋一下。” 连城却是随手将那鸟儿往地下一丢,道,“自会有下人处理。” 衡止只能逼迫自己不去看那鸟儿,也不去看他。 她改变不了他,便只能忍着,不去质疑,不去争吵。 她别过头,淡淡问道,“哪边的消息?” 连城轻轻启唇,道,“边关。” “何事?” 连城皱眉道,“军资匮乏。” 衡止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是塞北那边吧?早些年一直干旱,好不容易缓了些,却又发了大水,不只是军资匮乏,只怕说是民不聊生也不为过。” 连城掐了掐手指,淡淡道,“的确如此。” 衡止皱了皱眉,又问,“若是洪灾的话,我在江南都略有耳闻,消息应当是早就该传过来了,你却现在才收到?” 连城将那信笺递给她,缓缓道,“两个月以前的,但消息被朝廷压了下来,如今形势更严峻了。连驻边的军队都养不活,若是边线崩塌,大周就要面临大劫了。” 若是胡人从北部边线入侵,再沿途打下塞北的城池,攻进长安直捣黄龙,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衡止看完那信,眉头皱的更深了。 可以说,边关的情况,很不好。 “皇上不是命人赈灾去了?” 连城却摇了摇头,“赈灾物资被私吞,难民怨声载道。如今不仅上位者迷茫,朝中大臣也是一片混沌。” 衡止嘴角浮起一丝讥笑,“朝中混沌,军心不稳,民不聊生。所有人都在期盼着一个从天而降的大英雄,这不正是你的大好时机么。” 连城眸色暗黑,将那信笺放在烛火上烧成了一缕青烟。 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可她明显的表现出了对他的失望和不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灾难 “两个月前你就知道塞北有难,若是你当时就行动,便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所谓的赈灾物资被私吞,官员尸位素餐,我不信你没有从中作梗!” 他的确是从中作梗了,派了人去花言巧语引诱那几个赈灾的官员私吞赈灾粮,又将他们的罪行捅了出去。 谁让他们贪心,谁让他们心志太不坚定,稍稍一诱惑便跳进了陷进。 衡止冷笑道,“齐大人,林大人,二人皆为二品官员,祖上出了不少文臣,立过不少大功。没想到一朝之间,竟就被你害的连诛九族。” 连城面色依旧平淡如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衡止愤然起身,眼眶通红,“齐、林二人,何错之有?他们是为数不多的忠臣了,你却要赶尽杀绝!我知道他们是你的仇人,我知道你对当年的事情有怨恨,可慎王他——” 连城突然打断她,道,“这次的事情,总有人要死的。” “为何在你的计划里,每一环都得有人献命?!” “这是必经之途,我若是想成功,便只能心狠。” 衡止闭了眼,笑道,“若论心狠,只怕没人能比得过你了。” “你自从回到长安,便对我心有芥蒂,诸多不满。” 衡止冷冷道,“谁知道昔日的翩翩公子,竟成了嗜血狂魔呢?一两条人命,你不放在眼里,齐家林家,上下三十多口人,你眼睛都不眨一下。边关多少将士,塞北几千难民,那些人命你也能不管不顾!” 连城却悠然伸出手,抿了口茶。 “我这不是准备要去救济灾民么?” “你若是真心想救助难民,便会在两个月之前动手。若是那时,灾情还控制的住,也不会丧失那么多人命。而现在,情况已经达到最坏了,边关已经有人聚集要谋反了,你才动手?!你这不是救人,你不过是为了收买军心和民心!” 连城放下茶盏,道,“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他果然是冰冷绝情,不通人心。 衡止眼眶依旧红的吓人,他能坦然面对那些死去的将士和灾民,可她做不到。 她一闭上眼,就是那幅满目疮痍触目惊心的场景,洪水肆虐,饿殍遍野,怨声连天。 那不是人间,那是炼狱。 可对面这个人,他知道一切,他掌控一切,他就是不在意。 足智多谋,料事如神? 衡止冷笑,他不过是在靠着自己那些手段,睥睨众生罢了。 连城却好像明白她在想什么。 “若论才智,李沐也不差,能跟我一盘棋杀到分不出胜负,能从我这儿偷出描竹图送你,还能换个身份保你十年平安。可为什么,他只能是江南公子简闻笛,而我却能执掌青门引?” 衡止道,“不过是出身罢了。” “未必。我若只是一介平民,也能一步步走到如今。但若是给他我的身份,他却做不到我这个地步。” 衡止冷笑了一声,抱臂不看他。 “我能这么说,是因为我比他狠。” 因为狠心,才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 衡止盯了他半晌,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末了,她长叹一口气。 “是,若想往上走,就得像你一样,懂得舍弃。闻笛他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我们都是懦夫罢了,只有你,能站在那顶峰之上。” 又说,“成王败寇罢了。” 连城起身,缓缓道,“你既知道古往今来都是成王败寇,便应该晓得,我是不许自己败的。” 衡止怎么会不知道。他从未失败过,不管是何事,都能游刃有余。 连城又道,“我不能容忍自己的失败,所以,我也没办法容忍任何可能出错的细节。比如虞盏香进宫被抓,然后供出秘密。比如那只信鸽被捕捉利用,打探到我的身份。再比如,我提前赈灾救了难民和边关将士,却被当做‘谋反’被天师处置。” 衡止讶异的看着他。 连城一字一句的告诉她,“我的一切,都有周密的计划,都有详细的原因。” 衡止低眉,缓缓道,“是我考虑不周。” “你可以埋怨我,可以责骂我诘问我,但你始终要站在我的立场之上。你要记住,不管是蔺芷蘅,还是衡止,都只能是我的人。” 夜凉如水,晚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响。 衡止仰头看了看星星,道,“我该回去了。” 连城点头,送她出门。 翌日。 “右丞相?”连城眉头紧皱。 上一任右相去年就被革职了,空着的相位一直没有补上去。 许多巴结北宫家的官员,都直接喊北宫大人“丞相”而非左相,大家也都默认了大周只有一位丞相的事实。 而现在,却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右丞相。 还是个很年轻的右丞相。 北宫楠大喇喇的坐在凳子上,伸手就捞了一个果子,他的手还没好全,还在脖子上吊着,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风流倜傥。 “新上任的右丞相叫沈庭渊,是个状元郎。” 衡止问道,“之前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他是哪儿的人?” 北宫顿了顿,道,“似乎是塞北来的,具体是哪儿……不太清楚。” 连城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个关头,突然给他个右丞相的位置,看来是想派他去朔州赈灾?” 北宫楠放下果子,喝了口茶,道,“皇上似乎是有此意。” 这个突如其来的沈庭渊,将他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北宫楠见过那右丞相,说他长得文文弱弱,像个软脚书生。 连城却道,“能做到和你爹平起平坐的位置,定是个手段厉害的。” 北宫楠不以为意,“没准儿人家是背后有靠山呢?” “只有靠山,没有实力的话——” 说道这儿,连城突然顿住了。 他想到了,沈庭渊有靠山的可能。 衡止与他对视一眼,意思是,我也有此意。 一个文文弱弱的小书生,只凭借这状元郎的身份,绝不可能做到右丞相的位子上。 就算再有才有智,也需经过几年的磨炼一步步往上走。 而现在,皇上却让他一部登顶。 这个沈庭渊,要么是皇上反抗天师的利器,要么就是天师手中的棋子。 衡止觉得是前一种,连城却赌了后一个。 北宫又摇着扇子说,“不管是哪一种,反正都得派人监视着他。” 衡止也是这个意思。 “派谁去,可有人选?” 她与连城会心一笑。 “廖飞辰。” 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套话 北宫站了起来,问道,“夫渠的病好些了么?我去看看吧。” 枫桥也站起来,“我和你一道去吧。” 说来也奇怪,李沐给开的方子,不知怎的,夫渠喝完之后总是没什么精神,睡得格外的沉。 可李沐说很正常,让她休息着便好。 枫桥迈开步子就走进去了,可北宫楠扭扭捏捏,不太好意思进人家女孩子的闺房。 枫桥二话不说拍他一巴掌,就给他打进来了。 床上半倚着的女子和被打着冲了进来的北宫楠,两个人皆是一惊。 原来夫渠已经醒了啊。 北宫楠不好意思的那扇子敲了敲自个儿的脑袋,“你……怎么样了啊?” 夫渠温尔一笑,“多谢关心,我觉得精神些了。” 北宫楠面上一红,咳了两声。 夫渠又问道,“你的手怎么样了?” 北宫也说,“没什么事儿了,我觉得已经好了,但他们就是不让我拆。” 枫桥在边儿上垂着手站着,怎么就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呢? 夫渠又叫了下人过来,吩咐她们上些茶水点心。 北宫却从掏出了一个小纸包,打开递给了夫渠。 “这是回春斋的山楂糕,我记着你喜欢吃的。” 夫渠伸出纤细的手指捻起一块儿,放进了口中,道了声,“多谢了。” 北宫又将那纸包包了起来,递给了旁边的丫鬟。 “山楂糕虽好吃,但性凉,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若是想吃,每天一小块儿便好,吃完了,我再给你带。” 枫桥依然在旁边儿垂手立着,觉得自己更多余了。 他进屋站了半天了,还一句话都没说呢。 那一天,北宫楠的心情格外的好,走在路上都哼着小曲儿。 宫中来了消息,皇上果然是派了沈庭渊去朔州赈灾。 廖飞辰也接到了密函,从江南赶回了长安。 在蔺府见到衡止的时候,廖飞辰颔首行了个礼,便当做打招呼了。 “此番召你前来,是为朔州赈灾之事。”连城递给他一个锦囊,“里面是你要做的事,若是出现任何意外,马上同我禀报。” 廖飞辰恭敬的结果那锦囊,抱拳行了个礼,“属下明白。” 连城眯了眯眼,看着廖飞辰离去的背影。 一切,都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中,所有的变数,也都要变成垫脚石。 另一边,北宫楠却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传说中的右丞相。 他望着前方那个清秀瘦弱的少年,潇洒的一扣折扇。 嘴角淌出一丝邪邪的笑来,定是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对面的人点了个头,微微一拱手,便算是行了礼打过招呼了。 人家是右丞相,官和北宫他爹一样大,本来就没有跟他打招呼的必要。 再说了,人家和你也不熟,点个头就算是给面子了。 结果却见北宫大少爷头都不点一下,打开折扇潇洒的挥了挥。 又嘿嘿了两声,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沈庭渊皱眉,怎么长安这些个公子,都如此不讲礼数? 按理说,北宫楠算是“晚辈”,该主动过去跟人家行礼问候的。 结果不行礼也就算了,对人家的拱手视而不见也就算了,这货还跑上去亲昵的拍了拍人家的肩膀,吊儿郎当的问了声好。 好像他们两个是阔别许久的亲兄弟似的。 他们明明才见过两回面,而且上次见面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过。 只能说,北宫楠这人,当真是……厚颜无耻。 沈庭渊满脸黑线,却也不发作,只是客套的同他寒暄。 “不知右丞相眼下有何事?” 沈庭渊道,“无事。” 心里却翻个白眼儿道,你还知道我是右丞相,官职和你爹平齐啊! 北宫楠一把搂过人家的肩膀,“既然无事,不如同我喝上一杯?” 同他喝上一杯?开什么玩笑! 右丞相新官上任就和纨绔子弟酗酒,大醉而归? 估计明天这话就要传到各大朝臣耳朵里了吧,他的名声还要不要? 虽然他并不在乎那些。 北宫楠勾着头,静静的等着人家的答复。 沈庭渊看起来是想拒绝的,但北宫却又立马合了扇子说,“沈大人日后便要同我爹共事了,还请稍微卖个面子。我爹这人,看着有些木讷又不解风情,你们二位均为朝中丞相,总避免不了要打交道啊,我爹要是不开窍,你就同我讲!” 这话说的,让沈庭渊简直哭笑不得。 北宫楠是什么名声,他能不知道? 那就是个不干正事儿的纨绔,还说的好像自己能做的了左丞相的主一样,这话要是让他爹听见了,免不了回去要被打的脱层皮。 但沈庭渊这种文文弱弱的人还是拗不过死不要脸的北宫楠,人家伤了一条胳膊都还能轻轻松松的将他拽进了花楼里。 小菜一摆,小酒一上,北宫楠的话匣子便开的更大了。 “唉,你见没见过宫里有个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 一会儿又搂着人家问“还有个礼宴上跳舞的美人儿你见过没?那是我旧识!” 还给人家讲桃花宴上的趣事,还说了半天自己的各种“英勇事迹”,沈庭渊只是心不在焉的听着,偶尔嗯嗯啊啊的应付上一句。 北宫楠来劲的不行,似乎是要觉得整个天下就他独尊了,喝的那叫一个豪气万丈直冲云霄。 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从沈庭渊嘴巴里问出来。 反而自己喝了个烂醉,还是让人家沈大人给搀着回去的。 鉴于北宫少爷什么正事儿都没干成,还喝成一滩烂泥让人给送回来,害得他老爹在沈大人面前丢了脸面,于是他又挨了罚。 阿柠一点儿也不心疼的将他丢进了宗祠,连块儿垫子都没给他垫,就让他在冰凉的地上烂泥一样的呼呼大睡了。 后来北宫是被自己的尿憋醒的,醒来发现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被锁在宗祠里了,还可怜兮兮的睡在地上。 第二件事儿就是……他脖子好像扭着了,怎么转都转不过来。 吃饭的时候阿柠说:“你往我这边看什么,又不是我想关你进去的,是阿爹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烂醉 第二件事儿就是……他脖子好像扭着了,怎么转都转不过来。 吃饭的时候阿柠说:“你往我这边看什么,又不是我想关你进去的,是阿爹说的!” 北宫楠艰难地咧嘴笑了笑,“我没看你。” 他又艰难歪着身子吃饭,还只能用一只手,整个人跟个僵尸似的。 阿柠看不下去了,“你这是干嘛呢,不会好好吃饭?脖子让谁给拧断了是吗?!” 北宫大少爷又艰难的咧了咧嘴,“不是拧断了,我好像是……扭着脖子了。” 阿柠先是一愣,随后气呼呼的把碗往桌子上一摔,就想过去掐他耳朵。 “你说你,能不能让家里边儿省点儿心!天天的不是闯祸就是瞎花钱,咱家能有多少家产给你败的啊!动不动就把自己搞得一身伤的回来,你怎么不死外边儿呢?!你说说,你这伤一次的得花多少钱请大夫买药的,攒下来都够你娶个老婆了!” 北宫楠拍她的手,疼得嗷嗷直叫。 “我是你哥好不好!” 阿柠柠的更用劲儿了,“什么?!你是想说我没资格教训你是吗?!” 北宫大少爷两只眼睛都要翻过去了,丝丝的抽着气儿。 “行行行,你是我姐,你是祖宗!快放开!” 阿柠这才放开了手。 “切,就仗着我现在只有一只手还扭了脖子,你这不是趁火打劫么!” 阿柠一记眼刀飞过来,他便闭嘴了。 “那行啊,你倒是说说你四肢健全的时候,有哪次打过我了?” 北宫楠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心里一片凄凉。 他但凡是打过一次,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地位啊…… 阿柠扒拉了两口饭,便转身走了,徒留北宫大少爷一个人艰难的进食。 旁边的小丫鬟怯生生的跑过来说,“大少爷,要不我喂你吧?” 若是换做往常的北宫楠,定是乐的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线了。他最喜欢调戏这些小姑娘了,动不动就让人家给他喂饭。当然,迫于阿柠的淫威,一次也没成功过。 现在,阿柠不在,他又真的是需要帮助,小丫鬟还主动跑了过来…… 可北宫楠却一拍桌子,骂了起来:“去!看不起人是么?!老子自个儿还吃不了饭了?都到一边儿给我凉快儿去,少在这儿碍眼了!” 小丫鬟被凶到了,吓得哭哭啼啼的跑了。 估计是找阿柠告状去了。 唉,多可怜啊,好好一个丞相府的大少爷,活的比个丫鬟还憋屈! 刚想着自己可怜的机遇,那边阿柠便走过来了。 我的天哪,现在这些丫鬟告状的速度,简直是比炮筒子还麻溜。 这些人,在北宫府待了怎么久,旁的什么本事都没学会,跑起来却是比谁都快。北宫楠想着,若是哪天长安城里办个什么赛跑大会,他家的小丫鬟准能一举夺魁。 而且……阿柠手里还拿了几块儿木头板子。 这是新型的家法?还不如再让他睡宗祠呢! 北宫楠吓得手一抖,筷子都掉了。 阿柠却将那几块儿木头板子往桌子上一搁,细细盯着他脖子看。 “怎……怎么了这是?”北宫大少爷嘿嘿嘿的笑着,桌子下的腿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姿势。 阿柠手指头一勾,“过来。” 北宫大少爷摇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去!你说吧,这木头板子是不是要打我屁股?!” 阿柠一脸嫌弃:“我对你的屁股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那你想打哪儿?!” 阿柠突然起身走到他身边,从背后将他肩膀重重的一摁。 这一摁吓得北宫差点儿灰飞烟灭,眼睛闭的紧紧的。 但阿柠却温柔的替他捏了捏脖子。 这一捏不要紧,倒是吓得北宫以为自己已经升天了。 阿柠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什么时候对他这么温柔过? 这简直是太可怕了,比一脚睡醒发现自己被锁在全是牌位的宗祠里还可怕! 北宫楠总觉得有什么诡异的事情要发生,可其实什么诡异的事情都没发生。 阿柠只是在替他捏脖子,揉捏完了又擦了些药,还用那几块木头板子固定了起来。还嘱咐他回去好好躺着,别乱扭脖子。 北宫楠知道回到床上躺下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懵懵的。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阿柠莫不是要嫁人了?! 刚开始怎么想的时候,他只觉得开心极了,拆了脖子上和胳膊上的绷带就能蹦跶上个三五天。 可细细一想,又觉得有些落寞。 阿柠还是不要嫁人的好,免得她嫁过去之后,人家夫婿还要受她欺负。 没想多久呢,阿柠便又来了。 这一次,北宫大少爷看向妹妹的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若是有人来提亲的话,究竟是该答应呢,还是不该答应呢? 想着想着,一不留神儿这话就从嘴里说出来了。 阿柠翻了个白眼儿道,“我嫁不嫁人,你还能做的了主了?先把你自己的媳妇儿娶进门再操心我的事儿吧!” 北宫大少爷又开始细细的思索,“你说哥哥到时候给你备些什么嫁妆好?” 阿柠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笑道,“我才多大啊,嫁人还早着呢。” 北宫楠却默默的皱了皱眉。 阿柠又说,“今日是我不对,不该对你那么凶的。” 北宫楠龇牙笑了笑,“嗨,这有什么,反正我早都习惯了。” 阿柠又垂下了眼,“我知道你昨日去找沈庭渊喝酒,是因为怀疑他有问题,爹爹也看出来了,但没来得及问你沈庭渊到底是什么身份,便上朝去了。” 北宫楠皱眉,一把握住妹妹的手,紧张的说,“阿柠,这些事儿有我,你什么都别操心,也什么都不要问!” 阿柠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不问。” 北宫这才舒了口气。 谁会希望自己的家人涉险? 他和衡止一样,都只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懵懂无知,无忧无虑。 阿柠是很聪慧懂事,可她的才智,绝不能用在这些计谋手段之上。 可阿柠还是禁不住好奇心,“那,沈大人究竟是有什么蹊跷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飞霜 北宫楠松开她的手,眼神有些空。 “沈庭渊这个人,看上去像个文文弱弱的清秀书生,没什么厉害。可他却又像是一潭不知深浅的水,不管我怎么打探,都测不到底。” 阿柠点头道,“难怪你昨天喝成那个样子,人家却还是清醒的。” 北宫楠皱眉,“我记得他喝的也不少啊,怎么居然还能是清醒的。” “或许人家就是千杯不倒万杯不醉呢。” 北宫楠苦笑道,“哪儿有那种人啊。” 阿柠又敲了敲他的头,递给他一封信。 “喻子年给你的。” “喻子年?他给我写封信干什么?”北宫楠伸手摸着自己的脑袋,但总觉得自己摸不着头脑。 “谁知道喽,你打开看看不就行了?” “我只有一只手,打不开!” “那行,我给你念。” 阿柠将那信封撕开,一把扯出里边儿薄薄的信纸,看的北宫楠觉得那上面儿的字马上就要香消玉殒了。 “楠君亲启:数日未晤,别来无恙。时欲入夏,炎暑日蒸,愿自珍重。昨日与君曾于巷尾偶遇,奈何时机不当,无法近身相言语。但见君身附靡醉之气,幸得沈兄相搀于旁……不尽欲言,敬望君安。” 北宫楠听着那文绉绉又酸不拉几的话,觉得直倒牙。 还楠君?还亲启?还数日未晤? 快别恶心他了。 他摆了摆手,跟阿柠道,“我实在是听不懂他中间那一大段儿到底是讲什么了,你理清楚了给我翻译一下成么?” 阿柠正了正色道,“就是说他想你想得很,关心你关心的无微不至,这也问那也问的。昨天人家还在街上瞅见你喝的烂醉,还被沈大人扶着走路,有些眼酸心酸哪儿都酸。” 北宫楠点了点头,“我看他写的这东西也是够酸的。” 阿柠又敲一把他的额头,“你瞧瞧你干的好事儿,这朵桃花儿可如何是好?” 北宫楠皱了皱眉,“我可不太想承认喻子年算是朵桃花儿!” 什么啊!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也就算了,什么还弄个男人?这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搁?他还没娶到老婆呢啊! 他决定找个时机,和喻子年这位大兄弟好好谈一谈。 阿柠又开口了:“人家怕你闷,给你带了些能看的闲书,让你躺着打发打发时间。” 北宫楠结果那几本书,细细的端详了片刻,问道:“《花间事》?《鬼影逐月》?《飞霜侠客》?看着名字倒还挺有趣,都是谁写的啊?” 阿柠瘪了瘪嘴,“谁知道呢,我翻了几页,觉得没意思。” 北宫楠却打开一本,认认真真的读了起来。 读着读着……就晃过了一下午,连丫鬟喊他吃饭都没听见。 太好看了,太好看了!尤其是那一本《飞霜侠客》,里面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飞霜侠,还有那个苦苦等了飞霜侠六年的苑娘,在冷如清霜的月光之下,被苑娘挑落的面罩…… 他简直要等不及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了,苑娘会发现那个暗中保护自己许多次的黑衣人就是飞霜侠么?会知道大名鼎鼎的飞霜侠就是自己等了六年的爱人么?两个人会相认相聚么? 他简直太好奇了,恨不得现在就找到下一本,于是便拜托枫桥去帮他在书坊里找找。 可是枫桥找了好几条街,都没找到什么叫《飞霜侠客》的书,北宫楠莫不是在坑他玩儿的吧?于是他两手空空的到丞相府找北宫大少爷算账来了。 可巧,那边北宫楠也觉得枫桥根本就没认真找,绝对是在糊弄他。 两个人吵了半天,最后枫桥气呼呼的甩袖子走了。 北宫楠仍旧不死心,于是便出门自己找了一番。 结果来还真是没找到,他又灰溜溜的到枫桥那儿给人家道歉去了,还顺便又给夫渠捎了些回春斋的点心,又将那几本书也带给她了,说让她看看解闷。 出了蔺府,他又搓了搓手,心里痒痒的去找喻子年。 好在他胳膊脖子都已经好了,出门逛逛也不碍事。就是到喻子年的住处去拜访人家这件事情,让他觉得有点尴尬。 喻子年倒是一点儿都不尴尬,还高兴的很,拉着北宫左问右问的。 喻子年热切的问:“伤处可还有碍?” 北宫楠摆摆手:“好了好了。” 喻子年又热切的问:“食过午饭了吗?” 北宫楠又摆摆手:“吃了吃了。” 喻子年继续热切的问:“可要用些点心?” 北宫楠继续摆手:“不必不必。” 估计喻子年也看出来对方没什么兴致和他闲聊,索性直接入了正题。 “楠君是想来找书的吧?” 北宫楠也顾不上人家肉麻兮兮的叫他楠君这回事儿了,忙点了点头:“是是是,没错没错没错。” 喻子年腼腆一笑,“楠君觉得那几本书有可读之处?” 北宫楠又忙点了点头:“何止是可读之处,简直是太好看了!尤其是哪个《飞霜侠客》,太有趣了——” 说了几句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失态,于是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喻子年倒是一脸的受宠若惊,“楠君觉得有趣便好。” 北宫楠觉得奇怪,他夸那书好看,喻子年那么激动做什么,那书又不是他写的。 他又清了清嗓子,问道:“喻兄这里可还有下一本?我找遍了长安都没寻见。” 喻子年点了点头,走到里间的屋子拿出一本书。 “便是这本了。” 北宫楠捧着那《飞霜侠客之二》,简直激动的涕泗横流。 “多谢喻老弟了!待我回去将这本看完再过来同你聊!” 北宫楠也是太实在,刚拿到人家给的书,喻兄就变成喻老弟了。 看着那个蹦跶着离去的背影,喻子年只能无奈的摇头笑笑。 这厢北宫楠回到家中后,却是没用两个时辰便将那书读完了,心下又好奇得紧。 那苑娘倒是同飞霜侠相认了,可那边却又突然冒出了一个来像苑娘提亲的秀才,苑娘的爹娘是看那秀才哪哪儿都好,恨不得立即就将苑娘嫁出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招惹 那苑娘倒是同飞霜侠相认了,可那边却又突然冒出了一个来像苑娘提亲的秀才,苑娘的爹娘是看那秀才哪哪儿都好,恨不得立即就将苑娘嫁出去了。 可苑娘偏偏宁死不从,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了,苑娘的娘问她:“你道你等了他六年,可他为何不来相见?” 苑娘道,已是见过了的。 她娘又逼近:“你道是已经见过,可他与你相恋多年,却为何从未来提亲?” 苑娘楚楚可怜的道,他没时间。 她娘便冷笑道,“没时间?六年,随便挤出个吃饭睡觉喝茶的时间便可来一趟,可他却从未出现过,我看他是根本没那个心思!” 苑娘哭泣道:“他定会来娶我的!” 她爹娘不同意,硬生生的将她许配给了那个秀才,还道若是你那如意郎君心中当真有你,便定会来携你私奔,若是他不来,你便是将真心错付了人。 苑娘等啊等啊,竟就一直等到了她要出嫁的那天。 她心灰意冷,想着飞霜侠大约是不会来了,于是便穿上了嫁衣披上了红盖头。 那边,飞霜侠正在和恶人缠斗,二人刀锋相向,正是生死关头。 飞霜侠想着,自己只要杀了眼前这个人,便赶去见苑娘,可是另一头,苑娘却已经上了秀才的花轿…… 到底是飞霜侠手上的刀快,还是秀才娶亲的轿子快? 北宫楠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飞霜侠到底是将恶人杀了没,赶去抢亲能不能来得及,苑娘到底是不是嫁作他人妇了。 他越想越好奇,竟是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盯着两只熊猫眼的北宫大少爷又敲开了喻子年的房门。 “楠君?”喻子年揉了揉眼睛,讶异的看着眼前肿着眼睛的人。 “我又来找你要书了。”北宫楠沙哑着嗓子道。 “这么快便看完了?”喻子年倒抽一口凉气。 看来,自己写书的速度还是要加快,不然根本赶不上他看书的速度。 “那你稍等片刻,我这边去给你拿下一本。” 北宫楠抬眼:“你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喻子年回头,小白脸刷的就红了一大片。 “我……我还当楠君你不屑于我这里歇息的……” 北宫楠二话不说,便迈了进来。 喻子年给他拿了书出来,他便就在人家椅子上大喇喇的坐了下来。 喻子年笑嘻嘻的问,“楠君可要喝茶?” 北宫楠敷衍的道,“好好好,多谢。” 喻子年又笑眯眯的问,“楠君可要用些点心?” 北宫楠继续敷衍,“好好好,多谢。” 喻子年又兴高采烈的问:“楠君可要留下一同用午饭?” 这回北宫楠却是直接没理他,一头扎进飞霜侠的世界里边儿去了。 喻子年看着北宫楠那个一脸痴迷的样子,觉得既欢心又酸心。 北宫楠居然肯来他家坐着喝茶吃点心了,还痴迷他写的书无法自拔,这倒是让他觉得受宠若惊。 可那书的作者就活生生的在他面前站着,却激不起他一丁点儿的好奇心,作为写书之人,怎么说也太失败了些。 不到两个时辰,北宫楠便又将那书看完了,喻子年给他换了好几盏茶,他却是一口都没顾得上喝。 再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居然都已经要晌午了。 喻子年已经在外面布好了饭菜,叫他上桌, 北宫楠倒是真觉得饿了,也不客气,坐下来便是一顿狼吞虎咽。 吃饱喝足后,北宫楠又厚着脸皮问人家:“可有第四本?” 喻子年喝茶的手一顿,道:“未有。” 北宫楠失望的叹了口气。 喻子年马上又说:“还未写完,却只是差那么几章,再过两天便有了。” 北宫楠闻言,却突然一惊,考究的打量起眼前的人。 “你……你怎么知道再有两天便能写完?莫不是你同那写书之人相识?” 喻子年害羞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在下不才,正是写那《飞霜侠客》之人。” 北宫楠只觉得有一个晴天大霹雳,硬生生的将他脑瓜子劈成了好几瓣儿。 喻子年就是那《飞霜侠客》的作者?! 那《飞霜侠客》竟是喻子年写的?! 他北宫楠居然迷上了一朵桃花儿写的书?! 他北宫楠的桃花儿居然写出了那么好看的书?!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到底该是骄傲,还是慨叹,还是吃惊,还是幽怨。 可他居然还一大早的便跑到桃花儿家里边儿要书看来了,丢不丢人? 总之,北宫楠现在面儿上就是个黑到滴墨的表情,他只想一头在这木头桌子上撞死过去。 太丢人了,既让喻子年看了笑话,还增加了二人之间的亲密度,关键是他现在还沉迷那《飞霜侠客》无法自拔,竟觉得喻子年身上都带着光环…… 这个喻子年,简直太可怕了,这简直就是完美的一箭三雕啊! 北宫楠简直是灰头土脸浑浑噩噩的回了家门,路上恨不得将自己那张脸给严严实实的捂起来。 他一个大男人,春宫图都没少看过,怎么现在竟对一本侠客小说痴迷的不行? 说出去,他简直连个纨绔都没脸做了。 更何况那书竟还是他的烂桃花儿写的! 还好这事儿枫桥不知道,不然他得被笑话死。 只可惜事与愿违啊,那边枫桥立马就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先是在夫渠那儿看到了书,又想到北宫楠曾托他寻那书寻了好久,便拿着那书去问了问衡止。 结果衡止一看,这熟悉的文笔,满篇的侠义之道,再加上念念不忘却不得相见的各种虐恋苦情,可不就是活脱脱出自喻子年那小子的? 再仔细一回想,很久之前,喻子年似乎是有让她读过一本叫什么《飞霜侠客》的书,当时还问了问她写的怎么样,让她给提些意见。 她那时候觉得那书没什么意思,看了两页便也就束之高阁了。后来喻子年问起的时候,她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结果命运弄人,这书辗转几人之手,从北宫那儿到夫渠,再从夫渠到枫桥,竟又从枫桥手里递到了她手上。 她看着那书的时候,总觉得哭笑不得。 枫桥在知道那书是喻子年写的时候,却像是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趴在那桌子上起不来。 衡止疑惑道:“你笑什么呢?” 枫桥笑得实在受不了了,连拍了好几下桌子。 “大姐你不知道!前几天北宫那家伙心心念念的让我给他找这本书,说是看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结果这书竟是喻子年写的!啊哈哈哈哈!” “噗——”衡止一时没忍住,也笑了出来。 不知道北宫若是知道了这书是谁写的,该是有多窘呢。 那个该窘的人此刻确实是窘的不行,大热天的躲在被子里思考起了人生。 这个时候,夫渠却在问衡止,“那飞霜侠后来和苑娘到底相认相聚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婚约 自从枫桥特地赶到北宫府嘲笑了一番,北宫大少爷就打算窝在被子里三天不出门了。 好在暑气已经过了,如今凉风阵阵,他就算是窝在被子里也捂不出蛆来。 秋风习习,黄叶萧瑟,北宫大少爷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数云朵。 可惜啊,这样凉快的天气,他却无福享受了。 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喻子年登门拜访来了。 更可气的是,枫桥居然也来了。 要是搬个镜子过来,北宫准能瞧见自己脸上的颜色有多丰富。 他讪讪的收下了喻子年送来的《飞霜侠客》第四本,倒是有些想赶紧翻开看看,却又不好意思。 枫桥倒是坐在那儿同喻子年讨论了半天飞霜侠的故事,从青梅竹马说道江湖侠盗,再从各种兵器道神秘的武功秘籍。 北宫大少爷头一回那么想往外边儿赶人,可奈何那两个人一点儿都不自知。 更可恶的是,喻子年一提到他,就软乎乎的称什么“楠君”,左一个楠君右一个楠君的,听着北宫楠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秋天啊,凉爽的秋天啊,他却已经感觉到了严冬的恶寒。 这下好了,等喻子年走之后,他又多了一个被嘲笑的理由。 再后来,长安城里的纨绔公子们,谁见了北宫大少爷,都要垂了眼帘,情意深深秋波阵阵的唤上那么一句“楠君”,还软绵绵的要往他身上靠。 北宫大少爷简直想打人。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呢? 众人齐声道:谁让你招惹喻子年了呢。 北宫少爷简直是欲哭无泪,只能望天兴叹:他当时为什么就想不开的要替喻子年解围呢?为什么就要在人家被混混欺负的时候跑上去英雄救“美”呢? 虽说喻子年长得也是白白净净清秀斯文…… 要是个姑娘的话没准儿他也就一咬牙收入房中了…… 可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他能怎么办? 北宫楠愁的是自己的桃花琐事,天天担心自己被别人笑话,来跟连城汇报的时候都不敢抬头,娇羞的像个大姑娘。 连城却根本没空笑话他。 因为宫里边儿又传了消息出来。 水苏做事确实是足够谨慎隐蔽,这次的密信,可以说是传的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谢贵妃娘家的家眷每个月都能例行进宫一次,也会将一些娘娘给的赏赐带出宫,水苏就将那密函藏在了谢贵妃赏给谢家的几匹上好的布料里。 衡止和夫渠盯着那锦缎上散落的字,拼了好久才终于将信件的内容凑了出来。 连城看到成品的时候,眉头皱的深沉。 “毒?皇上是中了毒?” 衡止也奇怪道,“若是中了毒,怎么还能——” 说了一半,便住了口。 后面的话,说出来确实是不太好。 连城却瞥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你是想说,他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衡止尴尬的笑了笑。 “中毒啊,”衡止眯了眯眼,轻轻笑了一声,“看来还是得找闻笛兄去啊。” 连城瞥了她一眼:“你看起来很高兴啊。” “嗯?高兴?”衡止不解,“从哪儿看出来的?我为什么要高兴?” 连城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毒”字。 有些人,世上没了他,还真是不行。 想想他就来气,可是却没什么办法啊。 能信任的,眼下只有一个李沐不是吗。 不过…… “人家有名字,姓李名沐,你一个姑娘天天喊人家闻笛算怎么回事?” 衡止却不以为意的“嘁”了一声,道:“什么姑娘家,现在满长安,除了你们几个,哪儿还有人把衡止当个女人?再说了,我和闻笛兄,那是拜了把子的交情,怎的就不能唤他表字了?” 连城皱眉,眸色渐渐染深,“你是说,你还跟他拜了把子了?” 衡止觉得有些渴了,便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含含糊糊的道:“对啊,刚开始的时候是师父逼着我们拜的,说让他当大哥,必须护我一生周全……” “你的周全,凭什么让他来护?” 衡止双手端着茶杯,点了点头,“对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怎么也不肯喊他大哥……” 所以最后还不是拜了把子也叫了大哥了么。 连城看着她,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就不同意啊,但是他劝我说,师父就是图个心安,再说了,他也在江南待不了多久,我们那兄弟之名也就是个虚晃子。于是我就拜了,也就上香的时候叫了他一声大哥,后来他回了长安,我们都没见过几次面。要不是今天提起来,我差点都要忘了这事儿了。” 她倒是觉得那只是个虚晃子,可只怕李沐不是那么想的。 连城眯了眯眼,危险的道:“若不是他有用——” 衡止却突然撂下茶杯,打断了他。 “连城,若是没有简闻笛,蔺芷蘅活不到今天。” 没有李沐,也就没有现在的衡止。她得知恩,她得护着他。 连城却突然没头没尾的问出了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芷蘅,若是……你同我没有婚约呢?” 衡止皱了皱眉,“你同我的婚约,和李沐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指腹为婚,你会……选他的么?” 那个在你最落魄的时候给你依靠的男人,那个在你最寒冷的时候给你怀抱的男人。 那个在你最思乡的时候,千里送了画的男人。 而那个和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连城,却只能藏在蔺府里,终日描着竹子。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衡止垂了垂眼帘,“和你有婚约的人,是蔺府大小姐,不是江南衡止。我是个男人,怎么能嫁给你。” 连城看着她,苦笑道:“终有一天,你还会是个女人的。” 衡止摇了摇头:“能活到那一天的话,再说吧。” 连城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的说:“你会的。” 衡止抬眼,看他。 他又一字一字,坚定的说了一遍。 “你会的。” 衡止就笑了:“那我就谢过你的祝福了。” “我会护你,一生周全的。” 衡止又笑,点了点头:“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香囊 战战兢兢的看着皇上喝了那么多天的汤,水苏才终于拿到了一些残渣。 她闻了闻,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她找了只耗子,将那药渣儿和馒头一起给它喂了。 没想到,那耗子竟翻腾了几下,便口吐白沫了。 可她还是皱了皱眉,不禁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伺机了那么久,也从没有找到机会拿到那药渣儿,可怎么独独那天,殷若拂没有将碗里的药渣处理掉? 她又想了想,虞盏香也还在她的歆兰宫里,虽说是被软禁着,但绝没有受苦。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她完全找不大任何联系。 她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她觉得,少主一定会知道原因。 水苏是个足够细心的人,还将一些药渣儿缝在了锦囊里。 那锦囊和锦缎上绣的是一样的图案,都是青门引秘密的标志,运送货物的小太监里面也有青门引的人,他应该会注意到,然后通知少主。 北宫楠那天“顺路”拐进了谢家,说是来问问谢子濯这里有没有一本叫《飞霜侠》的书。 这谎话扯得不大好,他当时顾不上那么多,一张口,《飞霜侠》就出来了。 谢子濯摇头,说这书他没见过过,连听都没听过。 北宫大少爷装作满脸遗憾的样子,拱了拱手便要离开。 结果正巧,谢贵妃赏赐的东西就送过来了。 北宫楠生性多事又爱热闹,自然是得凑上去瞧两眼。 “贵妃娘娘真是好福气啊,这么多稀奇物件!” “呀,这个翡翠葫芦可真好看!” “哇塞,这个木雕定也是名贵的!” “这瓷瓶子一看就值钱!” 这也赞叹一遍,那也羡慕一番,听得世子谢琉珺喜笑颜开,通身舒气。 经不住夸,谢琉珺故作大气的拍了拍他问道:“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 “谢世子,你可莫要同我开玩笑,我若是有想要的,你真给?!” 谢琉珺大气的说:“这有什么?我谢家却这点儿东西?” 眼神却死死的盯着那翡翠葫芦,想着千万别将那个最值钱的给要走了! 若是真要的话,他又不好意思不给,毕竟话都放出去了…… 北宫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睛一眯,嘴角邪气的上挑。 他伸手一指,正好是翡翠葫芦的方向。 这可把谢琉珺的小心肝儿给颤了三颤。 他忍着痛将那翡翠葫芦捧了过来,面上一丝笑都挤不出来。 这可是最上乘的极品翡翠,通身纯净无暇。 这倒是不算什么,可关键是这块小葫芦和贵妃娘娘头上的一整套翡翠头饰是出自一块料的,对谢家来说,这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哪儿能随随便便送人啊! 若是让他爹知道了,还不得骂死他?若是让他姑姑知道了…… 都怪这个北宫楠,谁叫他这么没有眼力劲儿! 他满眼幽怨,满脸不舍,一身决然。 北宫楠却突然笑了笑,摆摆手道:“我同你说笑呢,贵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岂是我这等人能消受的?” 谢琉珺心中一定,面子上却也过不去。 “这怎么成,我同你讲好了的……”嘴上这么说着,手却已经很快的将翡翠葫芦放归了原处,盒子都给盖上了。 却转了脸又过来说:“你是看上别的东西了吧?说说是什么,我一定给!” 身子一挡,将后面那装葫芦的盒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北宫楠哭笑不得:“我委实没什么想要的,不过若是谢世子不介意的话,便将这小香囊赠与我吧!” 谢琉珺脸上堆着轻松愉快的笑,“这估计就是个宫女随便绣的,不值钱,你要它做什么!挑些贵重的吧。” 手却是很诚实的将那香囊已经递过去了。 “再说了,你又不是没未婚妻,从我这里讨个宫里赏的香囊干什么!让蔺家二小姐给你做一个,不是更好?” 北宫楠眯着眼睛摇他的扇子:“你也知道我有未婚妻的嘛!可蔺家二小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理都不理我啊。我让她给我绣个香囊,那不是自己找难堪嘛!” 谢琉珺又道:“你倒是不怕蔺二小姐误会!” 北宫楠这才理了理衣衫,正色道:“唉,这你可算是说到正题上了。我想了想,你说她平日里理都不理我,更别说是给我绣什么东西了。我这戴上一个不知哪儿来的香囊,再上将军府里转悠上一圈儿,没准儿……她一看,就吃醋了呢!” 谢琉珺复杂的看了看眼前的大少爷,嘴角抽了抽。 “你这思想倒是清奇……” 又道:“我闻着这香囊,是不是有一股子药味儿啊?” 北宫楠将那香囊凑到鼻尖处闻了闻,笑道:“没有啊,挺香的。” 又拱手道了声:“多谢了!” 谢琉珺嘴上说着“小小玩物”“不当一声谢”,心里却觉得自己已经算是给人家卖了个人情。 与自己来说,确实没任何损失,又保全了谢家的面子。 再说了,那小东西也着实没什么用处,既不贵重,也不精美。 北宫楠却又掂着那小东西,抬头问他:“这可是谢贵妃赏的啊,我就这么拿走的话,她老人家不会怪罪吧?” 谢琉珺脚下一个趔趄。 “老人家”这词儿若是被他姑姑听见,估计北宫楠的两条腿就要被打折了。 “无妨无妨,左右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 北宫楠听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将那小东西在手中扔了又接接了有扔,才道了声谢,转身出门离开了。 一拐弯,他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谢世子,也实在是太好糊弄了些。 亏得他还想了好几个方法,准备了好几套说辞,结果一个都没用上。 药渣拿到手了,剩下的事情,就是…… 李沐同学的了。 于是,衡止再一次跑到人家那儿请人去了。 李沐看见她的时候,还讶异了一下。 “找我何事?” 衡止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笑道,“闻笛兄,你这话说的也太不人道。你我好歹也算的上是至交了,怎么我来找你,还必须就得是有什么事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暑气 李沐无奈的苦笑了两下。 衡止这个人,他还能不了解? “行了,你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你葫芦都不用拿出来我就知道你要卖什么药。” 衡止又摸了摸鼻子,“得得得,你厉害,咱们进去说呗。” 李沐让开了门,请衡止走进,又忙着上茶。 “行了,咱们都是熟人,不搞这些。” 李沐却笑着说,“你这嗓子,听起来是有些干的厉害了。再不喝几口茶润润,怕是明日就要说不出来话了。” 衡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自己来求人,口还没好意思开呢,反而让人家一通关心。 衡止抿了几口茶之后,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来意。 李沐秀气的眉紧紧的皱着,似乎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皇上中毒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衡止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 “你居然知道?” 知道你不早讲?害得我们精心布了那么大一个局,天天心惊胆战的等着宫里的情况,现在好不容易有些眉目了,你却又说我们费尽心思得来的消息,却是你早就知道的! 这不就说明…… 他们全都白忙活了吗! 衡止只觉得胸中有一股闷气,憋得她难以自已。 李沐悉心的劝慰着:“这是我爷爷的差事儿,我们本是想秘密的研究,可谁知道竟被你们给发现了。” 衡止只能压下了心中的怨气,问道:“那可有什么解毒之法?” 李沐却是无奈的摊了摊手:“我爷爷现在连那毒药究竟是什么都还没搞清楚。” 衡止只觉得更泄气了。 搞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却又折在了第一步上。 “不过,若是能有新鲜些的药渣,我也许能分辨的出一些。” 李沐就那样看着衡止,仿佛是知道些什么。 衡止噗的一下就笑了。 “你啊,你,就看准了我是拿着药渣来找你的吧?” 李沐温润的一笑,风度翩翩,“不敢当,不过是猜测罢了。” 衡止将那荷包递给他,道,“能从我的表情里看出这些端倪的人,天下怕是只有你一个吧。” 李沐却在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怎么敢说只有我一个啊。 还有一个人,是他怎么比都比不过的存在啊。 药渣留在李沐那里了,衡止又说了些夫渠最近身体的状况,又托他再开些温补的药方,这才离开。 夏天早就来了,天气热的吓人。 有钱人家都存储着冰块儿,白日里就搁在屋子里边儿好去暑气。 蔺家过的不拮据,也算得上是长安城里的大家了,可偏偏一块儿冰也没放。 北宫楠来的时候,热的直用手抹脖子里的汗,还抱怨这将军府怎么跟个蒸笼似的。 还颇为好心的道:“我家倒是还有好些冰块儿,不如差人送些过来吧?” 蔺枫桥瞪了他一眼,“我们蔺府像是穷到需要你接济的?” 北宫楠想了想人家仓库里堆积的那些上好的珠宝玉器,讪讪的笑了笑。 那么多好东西,这家人就撂在灰尘里头搁着,真是浪费,浪费。 青门引之中当然也是有许多大商户的,但连城是幕后的大老板。 青门引不差钱,蔺府自然也是差不了钱,平日里吃的用的都是上乘的。 可这家子人却低调又节俭,好东西多得很,仓库里头堆得满满的,他们却不怎么用。二小姐和四小姐戴的玉镯子也都是些成色一般的,头上的簪子步摇做的更是朴素简洁。殊不知,两位小姐装首饰的匣子都要塞不下了,还全都是些做工极为精美的,这要是让其他大小姐看见了,只得羡慕的咬牙。 长安城里的人都说,蔺将军真是可怜,为先皇打了一辈子仗,又为当今圣上平定了漳州之乱和云南之乱,立下的功劳可不少啊,偏偏赏赐倒是少的可怜。 按理说,照蔺将军立下的战功,就是封个异姓王也不为过的。 可没封侯没赏赐不说,却连护国大将军的头衔也被剥削了,蔺将军也真是倒了血霉了。 现如今只能是当个闲散将军,手里没兵权,也没什么实际的职位,皇上的心也太狠了些,当真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瞧瞧蔺家的几个孩子就知道了,一个温贤嫡女蔺夫渠,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副将蔺枫桥,还有才华横溢的义子连城,全是凭着自己的才华扬名在外,哪儿有一点儿乘着蔺将军名声的意思。 当年还有个嫡长女蔺芷蘅,那才叫风华绝代聪慧过人,若论天下之大道,竟没几个人说得过那小女子,当时长安城好些个有名的才子都甘拜下风。 唉,说道这蔺家大小姐……当真是可惜啊,可惜。 每回一说到那蔺家大小姐,他们就不说了,只是叹道可惜。 不明白缘由的人便会追问,这蔺家大小姐后来是如何了? “唉,说来也可怜,云游四方,天下为家!” 众人皆是唏嘘。 好端端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就落得了一个被赶出门的下场? 江湖险恶,人心不古,也不知那个弱女子究竟能不能活下来啊。 蔺家的人,也真是够狠心啊,皇上也真是不讲情面啊。 喻子年和三皇子在茶楼里坐着的时候,正好就听见了旁边儿的人说那蔺家大小姐的事儿,他是江南来的,不知道当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心下倒是很好奇。 可三皇子也不知道,他一心扑在练兵打仗上,对那些琐事没什么兴趣。 要说三皇子这人,其实三个字就可以概括。 一根筋。 太实诚了,永远不懂得变通,不知道迂回,也不懂委婉。 旁人若是夸他胆识过人,他便铁着一张黑脸,硬硬的道声谢,然后转头就走。 旁人若是求他帮忙,他便说“我没什么能力,实在是帮不上忙。” 这样的人,往好听了说是叫率真,性子直,往难听了说,那就是个蠢货。 他刚立了战功回长安之时,还有不少人上前巴结,可后来就没了。 三皇子其人,顶着个皇子的身份,不懂得吃喝享乐,也不懂振兴朝纲建立大业,他只知道带兵,练武,研究兵法武器。 这样的皇子,当个大将军没问题,但若是为君……只怕是够呛。 百里玦当然也知道自己不是块儿为君的料,但他母妃却不得不为他做打算。 身为皇子,不是你不想争,就能安安稳稳的在夺嫡之战中生存下去,更何况是手上有些兵权,还立过不少战功的百里玦。 所以慧嫔让他去自己娘家那边,找一个叫喻子年的少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沅州 慧嫔算是对喻家有救命之恩的。 当时喻子年的娘亲说,恩人的情,我们定当偿还,做牛做马,不惜性命也会报答。 慧嫔当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也就是个普通人,喻家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从没想过,要喻家人报什么恩。 可后来她入了宫,亲眼见到了那些险恶和心机。再后来,她生了儿子,看着自己孩子稚嫩天真的小脸,她倒是想起自己当年那份恩情来了。 皇后,谢贵妃,她的儿子,拿什么去和人家的儿子争? 莫说是要争了,能活下去,都不容易。 若是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安安稳稳,他需要后盾,需要力量。 而那个时候,她打听过,说喻家的儿子聪慧过人,在江南颇有名声。 慧嫔当时就觉得,上天没有将她的路全部堵死。 喻子年是个有才有智的人,是她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可能在激流之中保全三皇子的人了。 喻子年从江南来到长安,这条路没有结束。 他的报恩之途,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见识到了长安城内的波涛暗涌,也见识到了其他谋士的心机深重。 他自知自己没有办法让三皇子在长安立足,他没那个本事。 慧嫔说过,若是喻子年能力有限,她不求其他,只希望喻子年能在二皇子和四皇子之间,选一个正确的阵营。 为他们其中的一个卖命,然后,给三皇子续一条生路。 喻子年的手紧紧握着茶杯。 这是他最不想走的路,眼下看来,却似乎是他不得不走的路。 三皇子说:“你不必管我,我娘就是太多心了。我手里有兵权,还有叛乱的能力,怎么说也活得下来。” 喻子年却在想,怕的就是你手里有兵权。 还不如什么都没有,做个闲散王爷。 可那样的话,百里玦就不是百里玦了。他的心在沙场上,他的热血也该是洒在那里的。 喻子年叹了口气,他自己都还是个没什么用的人,又该如何当三殿下的依靠。 慧嫔那天旁敲侧击的跟他说过,姜世子似乎对他有意。 可他怎么可能……委身与他? 他当时支支吾吾的将这话题推了过去,就说自己会想办法让三殿下安稳的过下去。 可一告别慧嫔,便是长久的叹息。 说的是好听,可他哪有那个本事和资格啊。 夫渠又喝了好几日的药,脸色算是红润了些。 不只是为何,明明早就入了秋,这几天却又突然热了起来。 北宫楠早上出门的时候怕冷,穿的厚了些,现在简直是汗流浃背。 夫渠看他如坐针毡那个样子,腼腆的笑了笑:“若是实在热的话,去枫桥那儿冲个澡换身衣服吧。” 枫桥瞥了他一眼,意思是拒绝你。 北宫尴尬的挠了挠头:“不必不必,也没有很热。再说了,你们都忍得了,我怎么就忍不了了。” 枫桥道:“我二姐向来身子弱,怕寒气入体。现在这天气,倒是如了意了。” “我还说为何夏日里蔺府从来不放冰块儿呢,原来是夫渠妹妹怕凉气啊。” 夫渠莞尔一笑,道:“也没有那么娇惯的,是父亲和二娘觉得节省些好,也是为了练练枫桥的心志。” 北宫眨了眨眼,道:“也是,古人有云,酷暑严寒都是最能打磨人心。我看枫桥的性子确实是温吞了不少,都没那么爱打我了。” 枫桥懒懒的瞥他一眼,心里在说,我那是热的,根本就不想动。 连城在和浣竹苑和衡止对弈,两个人心静,气息也沉稳,看不出一丝炎热的感觉。北宫来瞧了几眼,倒是觉得他们两个才像是真正活在秋天的人。 沈庭渊已经去朔州有一段时间了,听说赈灾工作做得不错,廖飞辰也并未发现什么端倪,他似乎就真的只是在老老实实的替朝廷干活。 北宫楠扇了扇他的空引扇,悠然自得的说:“我觉得他可能是真的没问题,我那天灌了他那么多的酒,闲扯了大半晚上,竟什么都没能从他嘴里撬出来!” 衡止却说:“不是他没有问题,而是他这个人,将自己的问题藏得太深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不可能因为中了状元就一跃千丈,直接爬到右丞相的位子上。可偏偏调查的结果却是他完全没后台。 这和宫里某个没后台没位份,却能宠冠六宫艳压群芳的女人,不是很相似? 水苏说,殷若拂是天师的弟子,那沈庭渊有没有可能和她一样,是站在明处替君迁子办事儿的人? 连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惬意的眯了眯眼。 “赈灾之后,沈大人定会名声大噪。” 衡止点了点头,道:“这次的事儿,他办的干净漂亮。相信沈大人回到长安之后,下一次的差事儿,也很快就会来了。” 连城接到:“不管是巡访,还是督建,又或者是再一次赈灾——” 衡止笑着:“朝廷派沈庭渊去的地方,只会有一个——” 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笑道:“沅州。” 北宫和枫桥在旁边目睹了两个人的一唱一和,就好像听了出不知唱了些什么词儿的戏。 但他们隐约想得到,沅州这个地方,问题很大。 当初衡止刚回来的时候,便指出了问题的所在:君迁子秘密的派了大批人,伪装成商户的样子,往沅州运送军火。 不管意欲在何,沅州这个地方,一定会是君迁子的命门所在。 若说长安城里最近的大事,第一个便是沈庭渊的归朝。 朔州赈灾一事,沈大人果然是不负众望。 朔州地方上有几个贪官,不理会百姓苦难,反倒征收高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弄得民生怨道叫苦连天。沈大人此次出马,一举将那几个狗官给拿下了,还给百姓们发放汤药,防止灾后滋生鼠疫。 皇上龙心大悦,直接赏了他一座园子,金光闪闪的“沈府”两个大字挂在朱红的大门上,别提有多气派了。 不说沈庭渊在百姓中名声有多好了,就是恭喜拜访沈家的名门贵族也是不少,都要将门槛给踏破了。 其实赈灾这事儿,交给谁去都行,为什么偏偏是沈庭渊? 他明明才刚刚上任,没有后台没有立过大功也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纵然他再有才华,皇上也不该如此信任一个不熟悉的年轻人。 莫名其妙的当了右丞相,莫名其妙的被委派了赈灾的重任,又莫名其妙的赢得了大周百姓的爱戴和朝中大臣的一致称赞。 怎么他的官路就能走的这么顺? 答案很明显:有人要为他积攒名声。 当然还有一点:有人要打压左丞相北宫淳。 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飞雪 日子过得倒是快,像是个在街上跑跑跳跳的胖孩子似的,一转眼便跑到了冬日。 衡止不希望冬天来,因为夫渠身子不好,冬日里总是咳个不停,虚弱的很。 可她却又隐隐的有些小期待,这种期待让她两只眼睛都水灵灵亮晶晶的。 连城想着,她这个样子,真是活像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那个“青翻一出仙子临,纤指才停泪满襟”的忧郁少年哪儿去了? 衡止的却依然不断的看着窗子外的枯叶,眼里跳跃着小火花。 她这是在期待什么? 难道是……在等什么人的到来? 连城皱了皱眉,心里莫名的有些堵。 那天他站在树下,目色深沉的问衡止,你到底在等谁? 衡止讶异了一下,笑着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人? 连城心里更堵了,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是在等谁?” 衡止看着他笑,“你猜啊。” 连城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不猜。” “那,给你个提示好啦,是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 连城耐着性子问道:“你的故人?那是有多久没见了?” 衡止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少说也有小十年了吧。” 他脸色更冷了。 衡止又笑嘻嘻的说:“而且啊,我对这位故人甚是思念。” 故人?许久不见?甚是思念? 简直是荒唐极了。 除了简闻笛,她还招了什么桃花儿? 他黑着一张脸,决定不再问了。 爱等谁就等谁去吧!和他有什么关系!真是可笑! 衡止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拉着他的袖子问,“你生气啦?” 连城鼻腔里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我生的哪门子气。” “不生气,你甩什么袖子。” 连城面色一顿,嘴角抽了一抽,“我哪儿甩袖子了。” “好好好,没甩袖子,那你甩什么脸色。” 连城嘴角又一抽:“我也没甩脸色。” 衡止“喔”了一声,声音拉的老长。 连城一甩袖子:“我回去了。” 衡止看着那个孩子似的背影,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扬。 “诶,要是我那故人来了,你和我一起见见吧?” 连城脚步顿了一下,却连头都没转过来。 “随你。” 嗯,还不错。衡止眨了眨眼睛,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什么时候,才能让他见见她的“故人”啊。 她也想见,想的不得了。 那几天,连城碰见衡止的时候,总是看起来神情郁郁的。 不知道为什么,衡止就觉得这人看起来浑身充满了一股怨气。 就像……独守空房的俏寡妇似的。 脑子里蹦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衡止自己也吓了一跳。 连城?独守空房?寡妇? 要是被他知道了,还不得被他那冰冷的眼神杀死。 第一场雪下的时候,正是夜里。 漫天的鹅毛飘扬洒落,拥抱着光秃了的枝丫。 连城抱着暖暖的手炉,睡得正香呼呼的。 衡止突然在他门外咚咚咚的敲着门,兴奋的大声叫嚷着:“快出来啊!快!” 他被惊醒,半倚半靠的坐起来,身上还半披着被子。 他拢了拢上衣,慵懒的眯着双眼。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衡止看他衣衫不整还披散这头发的样子,胸前的衣襟没有系紧,就那样半敞着,露出一片光滑细腻的肌肤,看的衡止脸红心跳。 不过……皮肤真好啊,像个女人似的。 “你也不知道穿好了衣服再来开门。” 连城眯着眼笑了笑:“是你敲门敲的急了些,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衡止继续脸红心跳,都不知道目光该往哪儿放。 连城慵懒的打了个呵欠,伸手将她拉进了暖和的屋子里。 “怎么了?突然跑过来,还穿的这么少。” “我那十年未见的故人来了,跟我去看看吧!” 连城顿时就打了个激灵,来了精神,眼神也不懒散了,乎乎的闪着光。 她说的是看,不是见。 这样的时候,跑来敲他的门,让他去看那“故人”。 连城无奈的将手覆在双眼上,笑了。 真是笨,怎么早些没想到呢? 还同她置什么气,现在看来,真是可笑极了。 她的故人,便是长安的雪啊。 衡止突然兴奋的指着外面:“快走啊,下雪啦!我之前听见了簌簌簌的声音,结果打开窗子一看,还真的是雪!” 她的目光像是浸过了清泉一般,清亮润泽。 连城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心里想着,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在江南待了十多年,一次雪都没见过。 他温柔的笑,“那,我陪你出去看看故人吧。” 衡止兴奋的嗯嗯嗯直点头。 连城拿出一件披风给她系上,又说,“你且等一下,我换件衣服。” 一听到换衣服,衡止又开始脸红心跳。 屏风后面闪着昏暗的烛火,他的身形影影绰绰。 搭在顶上的白色中衣,垂下来的腰带,他伸手,随意的一扯…… 衡止一下一下的抠着披风上的系带,觉得自己脸上在发烫,就像是靠近了一团火。 正烤着火,那人就从后面走出来了。 衣冠楚楚,只是头发还是披散着。 “走吧,去看故人。” 衡止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她一直在用手接着雪花,又看着它在掌心里融化,一片又一片。 连城就站在她身后,温柔宠溺的看着。 她伸手捧着雪的样子,就像一幅绝美的画。 他甚至不愿出声,去破坏那画儿的静谧美好。 凉些就凉些吧,她高兴就好。 她突然转头问,“你说这雪下一晚上的话,树枝会被压断么?” 耀眼的星河印在她的眼中,扑闪扑闪的睫毛上还沾着温柔的雪。 她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却依然笑得眉眼弯弯。 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连城站在漫天的飞雪里,眼前却只余下了她的那一抹笑。剩下的一切,全都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了风声里。 他当时就在想,若是日后和她有个女儿,是不是应会是这般的明媚可爱? 雪落下的时候,很轻。 他落下的吻,也很轻。 只是印在了她的额头,却让她怔了好久。 蔺芷蘅呆呆的站在他面前,手足无措。 她就觉得,手放的位置不对,脚站的地方也不对。什么都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分床 踌躇了好久,她才红着脸,小声的埋怨了一句,“你亲我干嘛。” 连城捏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又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这下她更拘谨了。 连城却笑了笑,将她拽回了屋子。 蔺芷蘅在他身后扭捏的低着头。 连城将手炉塞在她手里,抬了抬她的光洁的下巴,“以前赖在我床上不走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矜持,嗯?” 她的小脸立马就染上了两片红霞。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拿出来取笑我!” 连城无奈的耸了耸肩,“没办法,印象太深刻了,只怕是我得取笑你一辈子了。” 她瞪了他一眼,眼眶因羞愤,变得通红。 连城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记不记得,当时你站在我床上喊什么‘我是你娘子’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看你的?” 蔺芷蘅眨了眨眼,尴尬的笑了两声。 “这个吗……太久远的事儿了,记不得。” “哦,那你十岁的时候,我教你吹箫,你还给我折了支青梅的事情,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她摸了摸鼻子,“呵呵,那个,你看天色都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去睡了……” “小时候不是天天喊着要我分你一半床的么?” 蔺芷蘅低头,手足无措,“小时候的事儿,就别提了行不行……那个,我还是先回去了!” 她跑的飞快,几乎是落荒而逃。 连城看着她的背影笑。 怎么逗弄一个女孩子,会这么有趣? 那天晚上,可怜的蔺芷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样也睡不着。 她从小就知道,有个住在梧桐苑里的很厉害的哥哥。 她也从小就知道,她以后是要嫁给那个哥哥的。 从前她年幼天真,不懂到底什么是娶嫁,什么是夫妻。 六七岁的时候,她问过伺候她的大丫鬟,“什么叫成亲啊?” 那丫鬟已经年方十四五了,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听见那话羞红了脸。 “成亲,就是男子聘娶,女子嫁人。” 蔺芷蘅扣了扣耳朵,懵懵懂懂的摇头:“不明白呀。” “就是……就是和男人一起生活。” 蔺芷蘅又扬起小脸问,“那是要和谁一起生活啊?” 大丫鬟红着脸道:“自然是自己的夫君。” “那我怎么没有夫君啊?” 大丫鬟简直要钻到地缝里了:“小姐,你还小啊,等你长大了,就有夫君了。” “那,我夫君是谁啊?” 大丫鬟想了想那个清秀俊朗的少年,红着脸道:“就是梧桐苑里的连城公子啊,小姐见过的。” “哦,”蔺芷蘅翘着腿,啪嗒啪嗒的荡着,“那……可是我们现在不就生活在一起吗?我们是不是已经成亲了啊?” 大丫鬟忙捂住了她的小嘴:“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怎么了?” “这……现在这样,和嫁了人之后……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啊?” 大丫鬟支支吾吾了半天。 “就是……就是,嫁了人之后,是要和夫君睡在一张床上的。” 蔺芷蘅扬着小脸儿想了很久,觉得很是苦恼。 “我一个人睡的时候都觉得这床不够睡,哪儿还能在加一个人啊!” 大丫鬟又忙捂住了她的嘴,“小姐!你平日里睡觉的姿态也太放纵了些,翻来滚去的,可不是会嫌床小嘛!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小芷蘅还是觉得有些为难:“那,我把床让给他一半,他能给我什么好处啊?” 大丫鬟没来的及给她解释“是人家把床让给你不是你把床让给人家”,只是歪着头说:“嫁了人,那应该……夫君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行。” 作为一个没嫁过人的丫鬟,她当然也不懂这些。。 但是,应该是这样的吧……应该吧? “那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给?” “会吧!” 小芷蘅想了半天,最后了捏了捏拳头,鼓起了气。 “那我把床让给他一半!” 大丫鬟又捂住了她的嘴,“小姐!成亲以后你是要去夫君的房里睡的,不是人家来你这儿!” 蔺芷蘅觉得更为难了,小眼睛一闪一闪的,委屈极了。 嗯,可是终究还是想要好东西的欲望占了上风。 于是当天下午,某个小姑娘抱着自己的枕头跑到了“夫君”的屋里。 “我们今晚就成亲了!” 当时还是个小少年的连城顿时就红了脸。 “你……你瞎说什么呢!” 可是小芷蘅却不理他,自顾自的将自己的枕头摆在人家床上了,还屁颠屁颠的准备跑回去拿被子。 “被子我抱不动啊,你帮我一起拿吧!” 小连城红着脖子:“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想要昨天那个大伯给你的凉糕!” 啊? 连城没明白,呆呆的看着她。 “我说,你把床让给我一半,咱们两个一起生活,你就是我夫君了。但是你得给我凉糕!” 昨日有个慎王之前的部署来看他,给他带了些兵法武器之流,还有一包从外地带来的凉糕,说是特产,让他尝尝鲜。 蔺芷蘅对那些书和铁块儿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她当时只是两眼发直的看着那包凉糕。 那大叔走的时候,还摸了摸她的头呢。 蔺芷蘅却想着,真是小气鬼,凉糕也不说给她分一块儿的,一整包全都给了连城! 但是她一想,连城是她夫君了呀,她要个凉糕,他还能不给?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娘子啦!” 大丫鬟赶来的时候,连城瞪着红红的眼睛盯着在他床上撒野的蔺芷蘅,整个人已经羞愤的要归西了。 她忙不迭的给这位少爷赔礼道歉,说都怪自己没看好小姐,一不留神就让她跑出来了。 她也是见到小姐床上的枕头不见了才开始觉得不对劲,小姐抱着枕头是要干嘛去了呢? 枕头能有什么用?睡觉啊!去哪儿睡觉? …… 梧桐苑?! 她的姑奶奶呦,小祖宗这回是闯大祸了。 要知道,梧桐苑里那个少爷……没人敢惹啊! 于是“年方六岁的蔺芷蘅死皮赖脸哭天喊地的赖在连城的床上不下来”这个笑话,成为了蔺芷蘅童年最大的阴影…… 好在连城也觉得这事儿实在是丢人,没拿这个笑话过她。 不然她就真的是可以去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冬至 冬至来得倒正是时候。 衡止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突然就想试试风雅之士的煮雪烹茶,便拉了连城和枫桥一起“摘雪”去了。 哦,她是看了《飞霜侠客》,里面刚好有一章,说道苑娘跑到深山野岭去采了些雪。不过人家是采了雪给飞霜侠煎药的。 衡止道觉得那苑娘干的事儿也真是多余,煎个药罢了,用什么雪水?还跑到深山野岭去,倒是不怕自己被野兽给吃了。 这个喻子年,尽会瞎编些有的没的,骗的都是北宫楠那样天真无知的儿童。 但她却又不厚道的觉得,采雪这事儿,还是很好玩儿的。 于是枫桥和连城两个高大修长的男人,却是一人抱了一个小瓷罐子,站在她身后听她指挥。 “枫桥你别摘那儿的!那上面有灰尘!” “连城!轻点啊!树枝上的雪全都被你弄掉了!” “你们能不能别使劲捏啊,雪不会化的啊!” “你看你看!在你手里就化成水了!都弄脏了!” 两个男人尴尬的抱着罐子不知所措。 枫桥:“我的手不脏……” 衡止翻了个白眼儿:“我瞎吗?你刚刚都舔手指头了,你以为我没看到啊!” 枫桥:“我舔的是雪!” 衡止:“那也是舔了!总不用你舔过的雪煮茶吧!” 枫桥一脸委屈:“我是你亲弟弟!你居然还嫌弃我!” 衡止:“……” 在衡止没完没了的嫌弃中,两个罐子终于都满了。 夫渠站在屋檐底下看着他们,手里抱着暖炉,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披风。 若是自己的身子没这么怕寒就好了…… 只是站在屋檐底下,又没有碰到冰雪,身上穿的还这么厚。 可她却还是忍不住咳嗽。 衡止走过来,捏了捏她的手,皱起了眉:“手怎么这么凉?这暖炉是坏了?” 夫渠温雅的笑了笑:“不打紧,我身上不冷。” 衡止将她拉进了屋子里,笑着说:“今日是冬至,吃了饺子,你便不怕冻了。” 夫渠也笑了笑,“我倒是想自己包些。” 衡止一拍手掌,“是啊,不然咱们自己包些吧?” 于是,便吩咐下人准备材料去了。 可怜的两罐子雪,就这样被遗忘在了饺子馅背后。 衡止有好久没吃过饺子了,在南方的时候也没人给她包过。 只有一回,简闻笛捣腾了些饺子皮和馅料,和她一起过了个年。 虽说当时包的不好吃也不好看,她却是咽的泪流满面。 这一年的冬至,蔺府倒是过的格外的热闹。 几个儿女都在,蔺老爷子也是喜笑颜开。 为了更热闹些,枫桥还把北宫楠和阿柠都叫来了,几个人凑在一起,包的不亦乐乎的,手上身上都没少沾面粉。 阿柠和夫渠倒是聊得来,和枫桥也聊得来,总之话题离不开“北宫楠就是个大傻瓜”和“论我哥哥每日丢人二三事”,北宫楠听了只想大人。 连城倒是没下手,只是坐在旁边笑着看他们胡闹。 衡止叫他,“喂,那个坐在那儿偷懒的,不过来搭把手么?” 连城摆了摆手:“不去。” “切,你就是怕自己包的太难看了丢人吧!” “不是。” 衡止插着腰:“不是才怪!” 连城无奈的点了点头:“行行行,你说是那就是吧……” 衡止觉得他这态度让自己很是不爽,于是端着满手的白面粉就朝着他走过去了。 连城半眯着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下一秒,满手的面粉就扑到了他脸上。 “哈哈哈!” 枫桥和夫渠:“……” 我姐姐胆子真大。 北宫和阿柠:“……” 蔺姐姐胆子真大。 连城:“……” 他小媳妇胆子真大,好吧都是他惯出来的。 连城款款起身,拍了拍衣袖,面无表情的道:“我去洗把脸,然后……和你们一起包吧。” 众人觉得自己宛如听见了雷声轰动。 连城大少爷平日里别说是包饺子了,他连茶都不自己倒的好么! 今日这是抽风了? 不过,后来他倒确实是不负众望,包的……难看极了,而且……也难吃极了。 他自己盯着那几个看不出形状的饺子,也觉得很是挫败。 怎么人家包的都比他好看? 北宫楠都好歹能捏出个形状来,他那个简直就是一坨,都不能称为“饺子”。 他夹起筷子尝了一口…… 嗯,难道是和他们用的馅料不一样? 他是不是放错什么东西了? 连城公子的脸黑的像个洞。 最后还是衡止硬着头皮吃掉了他包的那几个。 一边闭着眼睛嚼都不怎么嚼就往下咽,一边深刻的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用同一盆馅料包出来的。 还好衡止拼命,竟然全都吃完了,不然他还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也罢,反正本来就是在家里。 想到这儿,连城的长睫毛突然闪动了几下。 家么? 从前,他从未觉得哪个地方是他的家。 第一回让他有那种感觉的,便是一个小姑娘死皮赖脸的躺在他床上不下来的时候。 那时候,那小姑娘说:“咱们都成亲啦,是一家人啦,就该睡一张床!” 当时他就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不轻不重的。 敲到的那地方,有些痒痒的,却挠不到。 那种感觉……真是难受极了。 后来那小妹妹就被罚了,说她对自己不敬重,还让她跟自己道歉。 当时连城就想,其实他也没那么生气的。 现在呢? 他转眸,看见那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就坐在他身旁,还愁眉苦脸的盯着自己包的饺子。 真是……可爱极了。 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衡止却突然把脸凑了过来,狐疑的问他,“你盯着我做什么?” 她突然靠的那么近,连城一下子就脸红了。 他把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两下。 “我瞧你吃的开心,想着下次还应该再给你包些。” 衡止顿时就抱住了头:“别啊!你放过我吧——” 蔺府的上空,久久的飘荡着一句哀怨凄婉的“放过我吧……”。 他们都想着,连城公子包的饺子,到底是有多难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死局 第二天一大早,倒是来了个好消息。 虞盏香,被放出来了。 人倒是毫发无损,夫渠看见她只是就松了一口气。 可她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眼神竟有些哀伤,脸上也丝毫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笑意。 看见对方的神情如此,夫渠脸上的轻松愉悦也瞬间凝固了。 “盏香,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青门引的事情败露了?他们逼供你了是不是?” 虞盏香抬起头,咬了咬嘴唇,艰难的一笑。 “二小姐,我不知道……” 夫渠眼里的担忧和焦虑更明显了,“什么叫……你不知道?” 虞盏香呆滞的看着她,眼眶红的吓人。 “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蝼蚁一样,只能任他宰割。我以为自己做的够隐蔽了,我以为青门引的一切都藏得天衣无缝。但好像……我们一只在做无用功,君迁子他早就知道关于我们的一切,我们还计划的那么周全,妄图扳倒他。这不可能的……我们从一开始就输了,根本做不到的……” 夫渠摇了摇头,完全无法接受虞盏香所说的一切。 她摇着虞盏香的身子问她,“到底是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虞盏香双目通红,眼角像是快要裂开了一眼。 “水苏……水苏她死了。活蹦乱跳的一个小姑娘,活生生的被他一滴一滴放干了血!就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 夫渠瘫坐在了椅子上,她只觉得无力。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们前几天还收到了水苏的消息,她说皇上中了毒的,她——她怎么会有事?” 虞盏香却笑得绝望,“若真是有那么容易就能拿到消息,我们又何须胆战心惊步步为营一直道今日?!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她的眼眶里盈满了泪,却一滴也不肯落下。 夫渠呆滞的摇了摇头,“假的?你说都是假的?那我们……我们一直以来做的那些,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希望来的意外,绝望来的太快。 就像一块大石头一样,重重的压在了所有人心口。 前几日他们还轻松愉快的包着饺子赏着雪,等着虞盏香的好消息。 今天就被打碎了幻影。 虞盏香突然放声,笑得诡异,“对啊,一切都是假的。殷若拂是什么人啊,心机深重,心狠手辣。我早该知道的,当年是我害了她,我还能奢求什么姐妹情深!我早该看看她的眼神的,她的眼里哪里有对我的感情,一分一毫的念旧之情都没有!全都是恨!怪我太傻太蠢,看不透她演的那出戏。” “那你怎么回来了?她没对你下手不是吗?也许,事情还能有——” 盏香却突然嘶声,吼了起来。 “我的确没事!我好端端的坐在这儿!”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眶里的热泪一行一行洒落了下来,“可是水苏她走了!该死的人明明是我!” 君迁子就是个冷血变态的人,他不让她死,她让她看着水苏死。 那种绝望的感觉,他要她死死的记住。 水苏一点一点失去血色的时候,殷若拂就站在边上静静的看着,笑靥如花。 “你瞧瞧你,这表情,多绝望啊,我倒是很喜欢。”殷若拂亲启烈焰红唇,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又走近,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看在你的神情让我这么满足的份上,我就可怜可怜你,送你一份大礼吧。” 虞盏香死死的盯着她看,而殷若拂却掩着袖子,娇羞无比的笑了。 “皇上确实是每晚都要喝一碗毒药,这个聪明能干的小妹妹也将药渣给送出去了。可她也不想想,我在皇上身边待了那么久,什么时候出过一次纰漏?若是我能蠢到让她有机可乘,便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子了。” 虞盏香依旧死死的盯着她,“水苏拿到的药渣,是假的?” 殷若拂哈哈大笑,“自然是假的啊!” 怎么会这样…… 这样的话,水苏所做的所有的事情,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那个小丫头,她不怕死,她最怕的,就是不能死得其所。 她曾经说过,要是有一天,少主要她献命,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只要能让她死的有些作用,只要她能做出哪怕是一分的贡献。 可现在,这个小丫头悄无声息的就离去了,死的不明不白,死的毫无意义。 这才是让虞盏香最为崩溃的。 可偏偏殷若拂不杀她。 “你若是死了,你的主子怎么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呢?我还怎么能让他感到绝望呢?你的命,我得留着,留着让你去告诉他们这个绝望的境况呢。” 所以虞盏香活了下来,还被放出了宫。 所以接下来的几日里,连城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他一直静静的坐着,不说一句话,眉宇间阴沉的像是快要滴墨了一样。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他以为自己神机妙算手法高明。 他过于自负,过于轻敌,他没想到自己早就暴露了。 那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屈辱感,那种发现自己像是一个被戏耍的猴子一样的挫败感,简直要将他完全淹没了。 当初是什么地方出现了差错,现在又究竟该如何做,他毫无头绪。 衡止推开门的时候,他还在对着面前已成死局的棋盘发呆。 衡止瞄了一眼,道,“死局,无路可走了。” 连城抬头,自嘲的一笑。 “连你也来嘲讽我?” 衡止在他对面施施然坐下,道:“何来嘲讽?” 连城垂下眼帘,“我从没输过,从没输的这么惨,从没尝过败于人下爱的滋味。” “没输过,没尝过败于人下的滋味,那便输上一次。” 说罢,便往棋盘上落下一白子,扭转了局势。 “方才黑子是死路,白子的迫势无法可解,我猜你是想破了头在找对策。现在好了,我下了这一子,输赢便见了分晓,你已经输了,不必再纠结。” 连城看着眼前的格局,手指攥的紧紧的。 “连城,输了就是输了。你知道的,此局无解,认了便可。” 连城抬眼,目光染上了许多苦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耳光 连城抬眼,目光染上了许多苦楚。 “我没办法……” “为什么没办法?不过是输了一局而已,又不是输了一切!” “可我们从一开始就输了!”他拂袖,将整个棋盘扫落至地。 “这是他铺好的路,我们一步步的算计都在他手心里握着!我一直就像个蝼蚁一般被他玩弄!” 棋子撒了满地,滚得到处都是。白子,黑子,再也没有什么局势可言。 衡止看着眼前暴躁的人,深吸了一口气,言语间也浮现出一种恨铁不成钢之意。 “连城,你要冷静。你不冷静的时候,竟还没有枫桥聪明。” 连城抬眼看她,见对方沉静如水,便闭了闭眼,努力的平复了下来。 衡止弯腰,捡起脚边一颗黑子,道:“他比我们想象的要深,你要沉下来,别浮躁。” 连城闭了眼,满脸苦楚的笑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你好好想想,君迁子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为什么却将你留到到了现在?” 连城依旧闭着眼,缓缓摇头,“不过是为了兵符罢了。” 消失不见的虎符,没人知道它在谁手上,皇上派人调查了许多年,也不曾找到。 他当然找不到,先帝将它传给了慎王。 慎王又将它传给了连城。 但是君迁子大概隐约知道,那虎符是在他手里。 否则,他早就将青门引一窝端了。 “对,你要知道,你手上不仅有青门引,你还握着虎符,有十万兵力。现在的君迁子,就算老谋深算,已经打探清了青门引的内部,他也不敢轻易跟你抗衡。” “我知道。” 衡止皱了皱眉,又道,“咱们手上既然有筹码,就可以前去谈判。” “谈判?有什么好谈判的。” “谈判是假,打探是真,总得将他的老底摸清了。” 君迁子定是想要那虎符的,不妨去试探一下,那虎符对他来说究竟是有多重要。 可是连城却说,“若是现在的我去见他,别说试探他了,只怕是三言两语间就要把自己给出卖了。” 衡止知道,他现在没有气势,也没有信心,根本没办法坐在君迁子面前神色自如的进行什么谈判。 她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叫他去见君迁子,确实是有些为难。 可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斥责道:“你能不能不要沉浸在自己的挫败感里面?” 连城睁开眼,眼底不再像从前一样漆黑深沉,而是一片的迷茫。 衡止说:“连城,你是青门引的少主,你是所有为你卖命的人的支柱,若是连你都不知该怎么做,剩下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连城只是摇了摇头。 衡止又说:“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可以等,但那次站在风口浪尖的人等不了。你需要马上制定新的计策,救他们与水火之中。” “我知道。” 知道,但现在没办法做到。 “连城,若是以你从前的性子,他让我们出乎意料,我们就得以牙还牙。” 连城苦笑道,“现在么?我倒是也想,可我们又有什么资格以牙还牙。” 衡止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她莞尔一笑:“你都没发现,我的嗓子已经好了么?” 细腻,婉转,一如十年前那个姣好的少女。 她的嗓子,确实已经好了,不再沙哑,清亮的很。 连城猛地抬头,心下一惊。 “什么时候?” “闻笛早就就把解药做好了,只是我却一直犹豫,到今日才去找他要了。” 连城皱眉,眸色渐渐染深。 “芷蘅,你是想干什么?” 蔺芷蘅轻轻一笑,道:“你说,君迁子会不会也知道,衡止就是当年被他逼走的蔺芷蘅呢?” 连城摇了摇头,瞳孔猛地放大:“芷蘅,不要,你不能去冒险!那是以卵击石!” “我们手上不是没有棋子,最能让他吃惊的那颗,一定是我。” 连城拉住她的腕,摇头道:“不行,你不要自作主张!” 衡止却笑道,“连城哥哥,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你做了什么?!” 衡止闭了闭眼,笑道,“我已经向君迁子递了拜见的帖子,他派来接我的车马就快到了。” 多可笑啊,见个天师还要递帖子。 光是需要递帖子就算了,偏偏君迁子还多疑,必须要让自己的人来接。 还得经过一番搜查,确认求见者身上没有武器才能进天师阁。 “芷蘅,你别拿自己当赌注,现在逃还来得及!” 衡止看着他,眼神闪过一丝失望。 “逃?我可以逃,我逃了十多年了,也能再继续逃下一个十年。” 连城的手颤了颤,嗫喏的道了声“对不起”。 衡止继续说:“可是我逃了,你们怎么办?剩下的人要怎么办?你知道的,青门引早就败露了,我们现在是活在风口浪尖上,命门让人家拿捏在手里!” 连城转过头,不想让目光与她相接。 “连城你不能这么下去,你的沉稳冷静呢?你的绝世聪慧呢?” 连城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我哪儿还配得上称什么绝世聪慧,不过是条可怜虫罢了。” 衡止走到他面前,抬起手,干净利落的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声响,门口站着的夫渠和枫桥也听见了。 “真是荒唐,面临大敌却如此萎靡,妄自菲薄懦弱不堪!青门引有你这样的少主,迟早被君迁子灭门!” 连城有些吃惊的看着她。 衡止继续道:“我要走了,你知道我这是要去干什么。” 连城拽住她的手腕,“你别去。” “我不去,你会怎么办?继续留在这儿,把自己当成个可怜的失败者,眼睁睁的看着青门引被连根拔起?” 连城闭了闭眼,“我会想办法……” “想办法?你会想,但你需要多久?十天?一个月?还是一年?等你想得出来的时候,我们还在么?” 连城又闭了闭眼,这一次,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走过了多少血路,背负了多少仇恨,怎么现在几就这样被一次失败打垮了?” 连城看着散落满地的棋子,依然不说话。 衡止叹了口气,道,“你若是能平复得了心情,便去救我。若是你一直冷静不下来,我便不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拦路 她这般无奈的口气,却是在仰头看着他。 目光清澈,明眸皓齿。 不知怎的,连城就想到了那天雪夜里,她满盛着星河潮水般明亮的眸子。 她的目光,应该是永远都清丽美好,一如那个时刻的。 这样苦楚不甘又无奈的眼神,不该出现在她的眼里。 那个晚上,落在她额间轻柔温暖的吻,是他的承诺。 他当时对自己说,你一定要保护她,让她一辈子都像现在一样天真自由。 连城望着她,再次捏住她的手腕。 但这一次,他只是轻轻的问,“以何为限?” 衡止弯唇笑了笑,说:“没有期限,越快越好。” 好,越快越好。 连城点了点头,睁开眼,道:“越快越好的话——那,就现在吧,我冷静下来了,你不用去了。” 衡止诧异,歪着头看他,“嗯?你说什么?” 连城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逐渐松了力量,然后手指一转,就下滑到了她垂着的手旁。 然后,便是温热有力的一握。 “我说,我来想办法,你别去见他了。” 难道是自己这一巴掌,就将他给打醒了? 早知如此,一上来就给他一耳光就好,还费什么口舌! 再看连城,眼神确实没那些迷茫的雾气了。 他的眼底,恢复了从前星空一般的浩瀚深沉。 对。衡止低下头。 这样才对。 这样看不清的连城,才是连城。 “为何?” “我不能让你冒险。” “笃笃笃”,敲门声。 衡止和连城一起回头,看见是枫桥,还有站在旁边的夫渠。 夫渠看了一眼室内杂乱的景象,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连城脸上清晰的五个指印,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看向衡止。 “姐姐,马车到了。” 衡止点了点头,“天师阁的人?” 夫渠也点头。 一时间竟沉默的有些诡异。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连城却开了口:“不必担心,我去就好。” 声音沉稳有力。 握着她的手也沉稳有力。 不知为什么,就让衡止觉得无比的安心。 夫渠却是垂下了眼帘。 她也是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才看到前方两个人交握的手。 连城将她的手紧紧的攥在掌心里,似乎是生怕她会丢了。 似乎,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有人在院子外面唤了几声,枫桥朝外面瞪了一眼,说:“我去看看,也许能拖些时间,你们好好商量商量。” 说完便一摆袖子,头也不回的踏出门去了。 夫渠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她那个傻弟弟,哪儿懂得与那些心思深沉的老鬼打交道啊。 别看现在气势汹汹的,一站到人家跟前半句话都撂不出来。 他还小,夫渠总这样想着。 可她却没发现,不知不觉间,弟弟早就比她高出许多了。 直到枫桥挡在她身前,跟那几个尖声怪气的人虚与委蛇了许久,夫渠才意识到,枫桥长大了。 她欣慰的看着眼前那个一步都不退让的小男人,眼底生出了一丝苍凉笑意。 这样的话,她就能放心了啊。 但屋子里的两个人,却似乎根本就不需要商量什么,一直是一片静谧。 连城又捏了捏她的手,才缓缓放开。 他将手搭在她肩上,转头说:“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曾经在江南的时候,李沐也对她说过,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积雪让阳光变得刺眼。 连城披了件大麾,踏出了屋子。 他步伐坚定,一步步走向那个神秘危险马车。 那是他必须要去的地方,那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他回头,看了一眼屋檐下的衡止,神色有些担忧。 一垂眼帘,便又折了回去。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附在耳边,小声的说:“若是我回不来——” 衡止掐住了他的手:“你若是说这话,后面的我就不听了。” “你必须听——” 他的眼神带着执拗,衡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连城继续说:“若是我出了意外,你便拿着兵符,带上他们逃回江南,记住,那兵符在……” 衡止思索着他说的那位置,心里却期望着:那兵符她最好一辈子都别有机会碰。 交代完后,连城便走了。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没有回头。 上了那神秘的马车之后,他便在里面细细的研究着马车中的一切。 这只是来“押运”人的马车,自然没什么秘密,不管是外观还是内部,都仿佛只是个最普通的马车而已。 但他看得出来,外面赶车的人,还有那几个随行的,都是高手。 至少以他的功夫,完全没办法将那几个人撂倒。 马车走的倒是不紧不慢,似乎一点儿也不怕耽误。 结果没走出半条街,马车就被拦下来了。 还是那种最没头脑最暴力的拦法:大喊打闹,拿着剑乱砍。 以前不是没有马车被拦过,总有百姓为了伸冤到处拦轿子拦马车,拦的都是些奢华精美的,见着穿的正统些的就忙喊“大人”,然后下跪磕头磕得鲜血直流。一般的官为了不把事儿闹大,也不会为难。 但像今天这样,拦了个普通马车,还大喊大叫拿剑砍车辕的,还真是头一回。 连城在车里直摇头,这是碰见劫匪了?真是以卵击石,碰见了君迁子的人,他又单枪匹马的,能占到什么好处? 果然,那没脑子的“劫匪”不出两下便被人制住了。 手脚被制住了,却依然在大喊。 喊的话却让连城皱起了眉。 “衡止!你给我下来!就知道你突然找我要解药没安什么好心!什么想治嗓子了,你就是准备去见他,你不要命了吗!给我出来!” 连城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一掀帘子。 两个人都愣住了。 李沐说:“怎么是你?” 连城看了看他,缓缓说,“是我。” 不过……这个样子的李沐,还真是头一回见。 大冷天的,连城穿着暖衣披着大麾,他却是衣衫不整,单薄不堪。 头发有些散乱,双颊被冻得通红,眼眶也红红的,手里还提着一把和他自身重量不太相符的重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提得起来的。 还被三个人牢牢抱着胳膊腿,身上还有些血迹。 真是……狼狈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上药 两个人对视的一瞬间,只觉得天地都变了色。 李沐长长舒出一口气,心道,幸好,幸好不是你。 幸好你没事。 还有,幸好你没有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连城却攥紧了手指。 为了衡止,李沐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风度,不要名声,甚至可以不要命。 扪心自问,他做得到么? 如果今天马车里的人真的是衡止,他能不能像个疯子一样提着一把剑不要命的冲过来砍车辕? 答案是,他不知道。 他竟还要踌躇一番,要权衡片刻。在这一点上,他根本就无法和李沐相提并论。 这答案让他有些痛苦。 李沐当然知道君迁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知道君迁子的手下该有多可怕。 可是他以为衡止有险,他便来了,全然不顾自己身上还负着解毒的使命。 若是换了自己,做得到么?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为了一个衡止,舍弃一切。 可连城却又想着,李沐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甚至能在棋盘上都没能让自己占到什么便宜,这么行事如此鲁莽,也不计后果。 若是换了他……定会先定个周全的计划,把各个人都安排好了,他才出动。 可那样的话,估计就来不及了。 李沐是鲁莽了些,可是却有效。 这时候,“咔”的一声,车辕裂开了。 大冷天的,雪又这么厚,他们天师阁总不好让人走着去吧? 连城笑着对赶马车的人拱了拱手,“事出无奈,还请回禀天师大人,在下择日再登门拜访。” 那几个人也不为难他,行了个礼便要带着李沐走。 “这是在下的朋友,今日之事不过是场误会,还望几位能高抬贵手。” 困着李沐的那三个人闻言,互相耳语了一番,便放开了他。 李沐扭着脖子,尴尬的说了声谢。 “是你救了我,要谢也该是我谢你才对。” 李沐却执拗的说:“若不是连城公子,想必我已经被拉到大牢里去了。我砍车救你,你也救了我,这下咱们也算是两清了。” 连城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他上前,掂了掂李沐手里的剑。 还真是重,也不知他是怎么撑住的。 “你定是想着,若早知道这马车里头是我,你便不拦这车了吧?” 现在好了,白白受了些伤,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李沐却笑了笑:“总之是拦住了的,好歹救下了你,也算是不亏。” 其实不用去见君迁子,连城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还没准备好,不能贸然的去谈判。 再看李沐,已经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刚才愤然砍车的人不是他,红着眼睛大喊大叫的人也不是他。 天师阁的人一离开,李沐便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优雅公子,温润如玉,与世无争。 “左右离得也不远,李兄不如同我一起去蔺府坐坐吧。” 李沐温雅的笑了笑,拱了拱手道:“多谢相邀,还是不必了。” “可是你身上有伤。” 李沐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看,才发现自己肩膀上竟有血。 大概是刚刚挥剑的时候误伤到自己了吧。 他又笑了笑:“在下是医者。” 连城却道:“医者不自治,你这伤自己也处理不了。蔺府虽没有医者,能包扎伤口换个药的人还是有的。” 李沐尴尬的笑了笑,这是在拐着弯儿笑话他李府上上下下连个佣人都没有? 但他最终还是同意了,跟着连城回了蔺府。 走了两步,肩膀上的痛感便火辣辣的传到了五脏六腑。 是真的疼,估计是刚刚被困住的时候挣扎的太厉害,伤口撕裂了不少。 到了蔺府里,李沐才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架着温暖的火炉,下人也手脚麻利的端上了热茶给他们驱寒。 衡止见到他们,也是吓了一跳。 “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李沐温雅的笑着:“无妨,一点小伤而已。” 她又赶忙转头问连城:“你没事吧?” 连城摇头。 李沐无奈的咬着唇,苦笑。 他伤的这么重,可她还是想着连城有没有事。 夫渠已经将药都拿来了,“李公子,你看看这些有没有能用的?” 李沐指了指一瓶药膏,“这药膏便可。” 衡止拿了那药膏问,“你胳膊抬得起来么?” 李沐动了动,顿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好了好了,你别乱动了。这衣服是要直接剪开?”衡止拿着一把剪刀笔画。 李沐神色有些不自然,“不必了吧,这我自己来便好。” “你自己来?你现在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坐着别动!” 连城清咳了声,“我好像是帮不上什么忙。” 语气很是不善啊,好像在说“我给你个机会让我来”。 衡止却没理他,自顾自的比划着剪刀。 连城有些尴尬,转头便出门了。 走在路上他还想着,难道是自己浓浓的醋意没有传达到? 枫桥也说:“我笨手笨脚的,也没什么用处,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衡止点了点头 夫渠拿着干净的布条过来:“我来吧。” 李沐却满脸通红:“这怎么好,二小姐你还未出阁……” 衡止也说:“是啊,我来吧,至少我还是略微懂些医术的。” 夫渠放下布条,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回避一下。” 毕竟是给男人上药,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可连城怎么会允许让衡止给李沐上药? 但眼下来说,除了她,确实是谁都不太合适。 衡止一边小心的剪开他的衣服,一边皱着眉问:“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李沐感觉到她的靠近,那纤细温暖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肌肤。 他全身都紧绷了起来,涨的满面通红,大气都不敢出。 “问你话呢!”衡止拍了拍他的脑袋。 “哦……你说什么?” 衡止笑道:“你是拦马车去了?” 李沐面上更红了。 “你今天突然问我要治嗓子的药,我想来想去,觉得你是要去见君迁子的……” 衡止点了点头,道:“我本来是想去的。” 李沐倒抽了口凉气:“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苗疆 衡止嬉皮笑脸的:“这不是没别的法子么?那根顶梁柱不开窍啊,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闷着,也不想办法,我能怎么办。” 李沐又苦笑了一下,原来是要刺激连城啊,她还真是……为了他能做一切。 用心良苦。 就像自己对她一样。 衡止小心的帮他上好了药,又用布条缠了起来。 “疼么?” 李沐咬着牙笑了笑,“还好。” 衡止拍了拍他的肩,李沐顿时疼得叫了出来。 “你看你,傻不傻,给自己搞出这么深的伤口。” 李沐不说话,心里却想着,能让你给我上个药,就是让我断了条胳膊也是值得的啊。 衡止又笑了笑,轻声说,“今天的事,谢谢了。” 李沐的手抚着自己肩膀上的布条,温尔一笑,“有什么好谢的。”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去的。” 李沐垂下了眼帘,“嗯。” “我也知道,今日我问你要了治嗓子的药,却骗了你,你一定很生气吧。” 她当时是说自己嗓子不舒服,要是再不喝药害怕会哑掉。 李沐当时也着急,便将药给她煎好了。 没想到她是要去和君迁子谈判。 他当时确实是有些生气,不对,是很生气。 但不是因为她骗了他。 而是因为她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这才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衡止又道:“我同你道个歉,这事儿是我不太厚道。今后这嗓子我再也不折腾了,你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好不好?” 李沐不说话,眼里却含着笑。 衡止摸了摸鼻子,“我去枫桥那儿给你找件新衣服。” 话还没说完,枫桥就带着新衣服进来了。 衡止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自己弟弟什么时候这么会做事儿了? 真是长大了啊。 衡止笑了笑,便去外面等着了。 枫桥在里面帮着李沐换衣服。 “李沐兄,你在江南常和我姐姐见面?” 李沐摇了摇头,“没有,我一般都在长安待着,能去江南的机会很少。” “那你和我姐姐很熟?” 李沐想了想,笑道:“熟吧,也算是拜过把子的兄弟。” 枫桥愣了愣,“难怪你对我姐姐上心的很。” 李沐尴尬了,“我同衡止,不过是友人罢了,绝无他想。” 这个绝无他想,绝的人之是衡止,却不是他。 枫桥点了点头:“我姐姐性子潇洒爽朗,人又聪明,和男人倒是很合得来。” 李沐想着,你姐姐现在的身份,可不就是个男人么。 再一想,她的嗓子现在倒是已经细腻如初了,难免会露馅。 李沐低头笑了笑,温柔的说,“嗯,她倒是也从没把自己当个女人看。” 什么事情都要逞强,从不肯靠别人,就是最苦最难的时候,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这个姑娘,强的可怕,这他早就知道。 可那个坚强的像铜墙铁壁一样的姑娘,却也有自己温柔的一面。 她细心的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就觉得,那双手是全天下最柔软的手了。 尽管他只碰过这么一个姑娘的手。 枫桥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 “李沐兄,已经好了。” 他尴尬的笑了笑,“多谢了。” 枫桥爽朗的摆了摆手,“不必,今日你受伤,也算是拜蔺府所赐。” 蔺家的人,一个二个的,都同他那么见外。 也罢,他本就是个外人而已。 衡止留他吃饭,他本想推辞的,可衡止却说:“你瞧瞧你这个样子,回去吃什么?” 李沐尴尬了,他府上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大爷,可是没人给做饭的。 衡止二话不说,便摆了摆手叫人多添了一副碗筷。 “夫渠平日里吃的清淡,连城不好与人同桌,你便同我一道用吧。” 他拗不过,只好应了下来。 饭桌上,却是拘谨的不得了。 以前他不是没和衡止同桌过,也曾月下对饮过,但不知为何,今天他总是没办法静下心来。 “药渣的事情可有什么进展?” 虽然那药渣是假的,但好歹也要问问清楚。 李沐无奈的摇了摇头:“都是几种毒药,但不太确定每一种的量。奇怪的是,以那几种毒的毒性……少说也能使人于三天内毙命的。” 衡止听了,倒是大吃了一惊。 她思索了片刻,才皱眉问道:“这么看来,那药渣果然是假的没错看。不然的话,皇上怎么现在还能好好的坐着?” 李沐却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 衡止细细的盯着他看,面露疑惑,“你的意思是?” “我爷爷受皇上之托,也在秘密的研究此事,他之前得出的,也是这个结论。而且都是些烈毒,中了之后定会毙命。几次的毒药都不相同,却也有些药材是重复的,甚至还隐约有些规律可循。照我爷爷之前总结出的方子来看,这次药渣,,应该是没问题的。” 药渣是没问题的? 衡止放下筷子,思索了片刻。 殷若拂,为什么会将真的药渣传出来? 而且之前,李兼大人又是怎么拿到药渣的? 她不解的问道,“李大人……现在何处?” 李沐眼底的光黯淡了不少。 “我爷爷……被囚禁在天师阁。” 看来是暗中给皇上解毒的事情败露了。 “抱歉。” 李沐无奈的勾了勾嘴角,“你道的哪门子歉。” “李大人那般高龄,如何能受得了天师阁的囚禁?” 李沐却道:“不必担忧,起码我爷爷还是有用的,君迁子不会轻易伤他。” 衡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能将李沐教成这般才子的人,定是有才有智的,也一定能想到办法活下去。 李沐思索了一番,又说道:“这次的药渣,和之前我爷爷拿到的那些,除了几味药材有些重复,可以说是几乎完全不一样。我爷爷曾猜想过,或许……皇上每次喝下的毒,每次都不一样呢?” 衡止托着腮,也陷入了沉思。 若是皇上每次喝的毒药,都不一样呢? 可从表面来看,怎么还能好端端的? 几种毒素之间……互相牵制? 李沐眯了眯眼道:“我怀疑,这是一种苗疆的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年关 衡止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苗疆的毒?” 她倒是听过几种苗疆的毒,都是……可怕的渗人。 她又问:“那……你可知道是哪一种?” 李沐泄气的摇了摇头,“具体是哪一种,我也不知道,医书上有记载,苗疆有好几中毒,用的便是毒与毒之间相互牵制,相互抗衡的方法。这样一来,中毒的人表面无碍,可却需要定期服用另几种毒素来与体内的毒抗衡。” 衡止点了点头:“这样的毒法,你已知的,有哪几种?” “苗疆人常用的是四弦毒,用的是四种相克的毒物。但从我们得到的药渣看来,毒素的种类,远远不止四种。” “除了四弦毒,还有别的么?” “有一种叫做‘七日仙’的,医书上没有详细记录,只说是七种混合在一起的剧毒,中毒者需每日按顺序服用一种,方能保命。照这个记载来看,倒是和四弦毒有异曲同工之处。” “七日仙?大约是个改良版的吧。” 倒是比那四弦毒厉害多了。若真是“七日仙”,只怕是难弄的很。 李沐点了点头,继续道:“还有几种,医书上没有任何记载,我爷爷游历苗疆的时候也没见人用过,只是略有耳闻,并不知是否实际存在。” 衡止眨了眨眼,意思是让他继续说。 “一种叫八股辫,一种叫十六毒。” 听起来就很复杂。 所以,可能是那个什么七日仙,也可能是八股辫,十六毒。 甚至还有可能,是没见过没听过的组合。 衡止的拎起筷子,一下一下的敲击着面前的瓷盘子。 “闻笛,若是再给你两份新的药渣,你能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毒么?” 李沐闭了闭眼,手指抚着碗沿,思索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才睁眼道:“能。” 衡止一笑,一敲盘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从今天起,青门引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你要做的,便是潜心研究那些药渣,还有,研制解药。” “你可想到了能把握得住的时机?” 衡止勾了勾嘴角。 李沐也弯唇,“看你这神情,是已经想到法子了。” 衡止笑了笑,眉眼弯弯,“这不是快要过年了么。” 转眼间,她回到长安,已经有快一年了。 李沐的眼神却飘向了远处,“的确,年关将至啊。” 可他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单影只的,年节于他而言,有有何意义呢。 “所以,你是打算在初一筵宴上动手脚?” 衡止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非也非也。更好的机会在除夕夜,辞岁礼。” 李沐点了点头,心道,辞岁礼啊,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烟火将燃之际,有一段时间,整个皇宫都是处于黑暗中的,这是大周每年辞岁礼的风俗,示意着对新年新光的期盼。 大周历代皇帝都对这个特殊时刻格外的警惕。 “虽说是黑灯瞎火,可突然就往皇上身边塞个人,难道就没人会起疑心?” 衡止却正色道:“诶,谁说是要塞人了。我们要做的,是掉包。” “如何?” “连城总会有办法的。再说了,殷若拂……应该也会‘帮忙’的。” 李沐皱眉,“殷若拂?何以见得?” “你方才同我说,这次的药渣是没问题的。可是当日当着君迁子的面,殷若拂对虞美人说的,却是‘那药渣是假的’。” “你觉得能把她挖过来?” 衡止托着腮帮子:“有什么不可能呢。” 李沐眼底一片温柔,宠溺的道:“你自己想吧,若是有什么进展,去找我便是。” 衡止点了点头:“这只是我的想法,能不能实施,其实还得看连城的意思。” 李沐低了眸,尴尬的转移了目光。 看什么他的意思啊,你说什么,他都会听的。 他放下筷子,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吃的差不多了,就不再打扰了。” 衡止点点头,也起了身,招呼下人来收拾碗筷。 “我送送你。” 李沐本是想说“不用了”,可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却又突兀的变成了一个“好”字。 慢慢悠悠的晃到门口,一路无言。 “下雪天,路有些滑,你多加小心。” 李沐点头,道声多谢。 “还有,回去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先不急。” 李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了声“告辞”,便转头走了。 衡止盯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招呼了两个影卫。 “从今天起,保护他,不得有任何闪失。” 二人抱拳,道:“是。” 不得不说,影卫还真是好用。 蔺府里有不少,平日里却都见不着影子。 这一点,李沐应该是不知道的。 否则,今天他也不会鲁莽的冲上去拦马车了。 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儿要干的来着? 喔对,是要去找连城商量商量。 某些黑着脸的人正坐在院子里对着雪发呆。 “呦,”衡止走到他跟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这是在想什么呢?” 连城懒散的瞥了她一眼,“没想什么。” “怎么着,瞧你这可怜兮兮的表情,是没见到天师大人,你很遗憾?” 连城抬了抬眼皮子,没接她的话。 嗯……有些尴尬的,衡止瘪了瘪嘴。 “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你瞧,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个样子,我好好道谢的时候不听,我好好道歉的时候也不当回事儿。” 连城依然看着雪,不说话。 “你说说你,每次都是这个倔脾气。生气了就直接说生气,不高兴就直接告诉我不高兴,我同你道歉你又说没事,这不是耍自己呢么。” “我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那你坐在院子里和谁置气呢?” 连城吸了一口气,“我没有。” “是因为我给他上药的事儿?” 连城低了眼帘,睫毛微微颤动。 “若是因为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好,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和枫桥对药理之事一窍不通,我又不能让夫渠给他上药。” 连城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不是因为这个。他闭上了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口哨 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今天李沐的眼神。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的时候,看见的那个固执疯狂的眼神,里面写满了慌张。 还有一种,宁愿舍身,也要保你周全的誓死的决然。 那个眼神,让连城的心尖蓦地就刺痛了一下,又颤抖着延至全身。 后来见到马车里的人不是你,他全身紧绷着的戒备倏地就松了下来。 那个庆幸的,谢天谢地的眼神,那个该死的上扬着的嘴角。 让我觉得,他的眼里只有你。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连城抬了头,眼底仍是一片深潭。 “我没生气,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而已。” 衡止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 “你来找我,是为他刚才和你说的事?” 衡止扣了扣指甲:“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嘛。” “你信他?” 衡止将指尖凑到唇边,轻轻吹了一下,“自然是信的。” “对他,能抱几成把握?” 衡止眯着眼想了想:“十成。” 连城闭上眼,弯了弯唇。 “很好,十成,那便放手让他去做。” 很好,十成,你居然这么信他。 心道让我嫉妒……嫉妒的发狂。 连城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的种子,开始在他心底生根发芽,像野草一般疯长。 慢慢的,竟占据了所有的空间,让他窒息。 衡止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不远处的雪堆。 没什么好看的啊。 她又轻咳了一声,“总之,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个是为他弄到药渣,另一个,就是相信他。” “嗯。” “我想到一个时机。” 连城点了点头:“辞岁礼?” “呀,知我者连城也。”她咧嘴笑,眼神好似浸过清泉。 连城只觉得,她的嗓子好了之后,身上便再也没有半点衡止的影子了。 不管怎么看,她都是蔺芷蘅。 细腻,灵动的蔺芷蘅。 “我知道了,待我选好了人,便会着手准备。” 衡止却道,“为何还要选人?不是有现成的么?” 连城看着她,眯了眯眼,“你是说虞盏香?” “她好歹也在宫里待了些时日,对长乐殿附近地形也应当是了然于心。况且,她的易容之术天衣无缝。” “的确如此。” “但我说的,不是她。” 连城抬起头,细细打量她,“芷蘅,你不要总想着自己冒险。” 衡止突然就笑了,明媚如风。 “你倒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还没说呢,你就想到了我打的什么主意。” 连城按住了她的手,“你那能力确实出奇,却不是万无一失。” 衡止摇了摇头,“辞岁礼之时,整个皇宫都会陷入黑暗,这时候就算是虞美人,也难以找到要掉包的宫女。若是谁都看不见,这计划又能顶什么用?” “那也不该让你去冒这个险。” 衡止将双手枕在脑后,轻松的翘了个二郎腿。 “那,你倒是找出来第二个能在夜里视物的人啊?” 连城语噎。 他确实找不出来。 能在夜里看清东西这个本事,她是从小就有的。 小时候有一回,她同他吵嘴,发了挺大的脾气,一把就将那个他刻了字的棋子丢在了梧桐苑里。 连城当时见她将自己送的“礼物”都给扔了,也两眼一翻便摔了门进屋子了只留孤零零的蔺芷蘅一个人在院子里红着眼眶不知所措。 当时已近黄昏,蔺芷蘅又扔得远,谁知道棋子被扔到什么地方了呢。他当时想着,可能这辈子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吧。 那天晚上,两个祖宗都没吃饭,蔺将军觉得小孩子闹不出什么天来,便也没管,饿着便饿着,受不了了自会求着厨房给做吃的。 入夜之后,连城躺在床上气呼呼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蔺芷蘅甩手一扔,将那棋子抛出一条弧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要跟着那小黑子一同被抛上了天空。 然后,重重砸落在地上。 他不过是说了她两句,至于那么生气?至于气成那样? 好吧,“不重女礼不守女道”这话,好像是说的有些过了,他承认。 可这也是事实不是吗,谁让那小丫头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也不知道坐在自己房里弹弹琴绣绣花。 她整天叽叽歪歪的,他都快烦死了,就没见过那么吵得人,聒噪的跟蔺将军养的那只学舌鹦鹉似的。 可蔺芷蘅扔完棋子之后,倔强的仰着小脸,眼睛红红的瞪着他,说了一句“那从前我可真是失礼,往后便不再来叨扰了!” 那个时候,他却突然有些慌了。 蔺芷蘅是吵了些,老问他这个问他那个,问的还都是些兵法儒道之类男孩子才该感兴趣的事情。 可她要是以后真不来他的院子了,他却觉得…… 少了什么似的。 少了很多,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一下子就空了。 他记得当时她的眼睛,水蒙蒙的,像是沾了雾气。 还很红,努力的憋着眼泪的那种红。 唉。他叹了口气。 芷蘅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妹妹,怎么能同一个小姑娘置气? 他穿好衣服,蹬上鞋下了床。 他屋子里有点灯的习惯,没有光的话,他睡不着。烛火总是烧一整个晚上,快灭的时候自会有人来加。 蔺芷蘅就不一样,她屋子里很少点蜡烛,到了晚上便是黑漆漆的一片。 连城端着烛台到了院子里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 那声音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是小动物的跑动声,也不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是……人,又人,在他的院子里,蹲着,又或许是匍匐,正在伺机而动。 干什么? 暗杀? 他有些怕,当时的他还小,眉头紧紧的蹙着,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 但他很冷静,冷静的不像个少年。 他知道自己院子里,是有暗卫的,那些人是父亲的心腹,是……保护他的人。 他只要发出暗号,他们就会立即出动,将那人制服。 他将手指插在口中,咬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 不要怕,只要你吹出口哨就好了,会有人来救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夜视 不要怕,只要你吹出口哨就好了,会有人来救你的。 别怕,吹口哨,赶紧吹…… 但是他慌了,因为自己吹不出声音来。 往常随便一吹就能吹出清脆悠扬的声音,今日却只能从手指边发出丝丝的风声,还很细弱,像是在吹凉一碗药汤一样。 怎么回事……为什么吹不出来? 紧张?慌? 他手抖得更厉害了。 进屋子,不管怎么样,现在都应该进屋子,里面才是安全的。 快走啊,连城!你快动啊! 他更慌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腿不受控制。 动不了,挪不了,腿在发抖,脚下生了根一样的扎在了地上。 真是没出息。 他骂自己,真没出息。 怎么胆子这么小?连口哨都吹不出来,连路都走不动。 他还在抖,全身,就连牙齿都在打颤。 完了,他想着。连城,你要完了,那边那个人,他站起来了。 他要过来了,连城,你吹口哨啊!你走啊!你动啊! 他第一次感觉到……无力,绝望。 自己真的是……弱爆了。 这时候,他却听见了清脆的一声笑。 “连城哥哥,你在这儿干嘛呢?” 他呆呆的站着,眨了四五回眼,才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蔺芷蘅的声音啊,还能是谁。 “哟,大晚上的你不睡觉,举着个烛台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蔺芷蘅从暗处走了过来,影子被烛光打在了干净的石板上。 连城没说话,或者说,是没能说出话来。 他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劲儿来,此时脑袋里头是一大片的懵。 “起夜?”蔺芷蘅扬了扬下巴问他,“唉,问你话呢。” “嗯?”连城这才看向她,懵懵的点了点头。 “你屋子里难道没夜壶,想方便还得端着个烛台上院子里撒尿?” 连城这才反应了过来。 蔺芷蘅……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说话怎么就这么粗俗! “我……我没有!”他涨红了脸。 蔺芷蘅笑得像个小银铃,“那你出门干什么啊,大半夜的。” 连城窘迫的低着小俊脸,难为的说,“那……那你出门干什么来了!” “我啊,我找东西。” “找什么?” “你管我呢!” “你——你不讲理!” 蔺芷蘅插着腰,“哦?不讲理?我怎么就不讲理了?” “你——这是我的院子,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 “你的院子?”蔺芷蘅眯着眼睛,烛光打的她的小脸忽明忽暗的,就像她的心情一样阴晴不定,“要不要我带你上大门口去看看,那上面写的是‘蔺府’还是‘连府’啊,哦不对,找你所想,是不是该把蔺家的御赐牌匾给摘下来,挂上‘慎王府’才对?!” 连城的手紧紧的握着烛台,似乎是要将它捏碎了一般。 少女却突然露齿,绽开了一个明媚清朗的笑容,“好了,你骂了我,我也骂了你,这下两个人算是扯平了。” 少年抬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你——” “我什么我,是你骂我在先,你都没同我道歉呢,我现在还气着。” 连城垂了垂眼帘,握着烛台的手指又紧了紧,“抱歉。” 蔺芷蘅摆了摆手,“算了,已经不用了。” 她知道,自己的话也说的重了。 但她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自己也有逆鳞,也有不愿被别人戳到的地方。 她是个女孩子没错,但她不想让骨子里的张扬就那么被世俗抹去。 连城可以说是最了解她的人,他说出那种话,就是在把她往她最不想去的方向上推。她刚刚说的那些话,虽然伤人,却也只是气话而已。 可是连城低头的时候却是在想,她说的,没错。 对,没错的,他对于蔺家来说,不过是个借住的外人罢了。 他有什么资格对蔺家的长女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他的确是惯用了高姿态来面对蔺家所有的人,包括蔺九霄。那位曾驰骋沙场意气风发的护国大将军,都对他以礼相待。 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才是蔺家的主人。 凭什么啊,你才多大,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凭什么啊,你都不姓蔺,你现在……也不姓百里。 蔺芷蘅突然歪着头问他,“喂,你生气了?” 连城沮丧的摇了摇头,“没有,你说的是实话。” 她咯咯的笑了两声,“别人都说你聪慧过人,我倒是觉得你挺傻的。” 连城默默翻了个白眼,小声的嘟囔,“你才傻。” 蔺芷蘅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别的话题,赶紧把这事儿翻过去,于是轻咳了一声。 “所以,你大晚上的跑出来,到底是干嘛?” 连城把这话扔了回去,“那你大晚上的跑到我这儿来,是干嘛?” “我啊,”蔺芷蘅咧嘴一笑,扬了扬小手,“我来找我的东西啊。” 她手上,是那枚被她扔掉的棋子。 连城惊诧了好一会儿,才睁大了眼睛问道,“你——这么黑,你怎么找到的?” 蔺芷蘅皱了皱眉,嘟着嘴,“还好啊,就是比白天的时候难找一些,白天的话没这么暗,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不像现在,我趴那儿翻了好一会儿呢!” 连城瞪大了眼睛,“你——你竟能在夜里视物?” “唉?难道你晚上看不见的?” “你真的要去?”连城闭了深眸,轻轻的问着她。 衡止弯了弯唇,“已经决定了,你知道的,谁也拦不了我。” 连城也勾唇一笑,“是啊,深有领会。当初赖在我床上不下来的时候——” 衡止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咬牙切齿,“这事儿你要是再敢提,我就把你当初被吓得连腿都动不了口哨都吹不出来的事儿说出去!” 连城感受着她掌心的柔软和温度,弯了弯眼,“你尽管说,看看有谁会信。” “你——”衡止瞪了瞪眼,觉得这人真是无赖又不要脸。 不过,这倒是真的。 要是说连城公子当初被一个在他院子里捡棋子的小姑娘吓到腿软,有谁会信? 可这确实是事实没错啊! 当初她都看见了,他握着烛台的手颤个不停,她看的一清二楚! 可是!偏偏这货现在的形象过于神秘高冷了,这话说出去之后,却是是会像他说的那样——根本就没人会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君子 连城玩味的打量着她羞红的脸,坏坏的伸出舌尖,在她掌心里轻轻舔了一下。 衡止顿时就像被电击了一般,风驰电掣的抽回了手。 那种感觉……她没办法描述。 就像是被一只湿湿滑滑的蚂蚁——噬咬了一口。 痒痒的,酥酥麻麻的,她却并不反感。 反而觉得……有些莫名的兴奋。 兴奋个什么劲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从前给蔺府一只小奶狗投食的时候也被那小东西舔过掌心,可是跟现在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当时只是觉得痒,觉得酥酥麻麻的,觉得很好玩。 可是现在……也是痒,也是酥酥麻麻,可是却多了一些…… 多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就是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突然被堵住了,所有的感觉都没办法涌出去,被穷凶恶极的堆积在了一起,就在小小的心房里四处逃窜,各种跳腾。 而她,就那么一下一下的被轻轻重重酥酥痒痒的撞击着。 被什么撞了? 不知道,可能是感觉,一种特殊的——奇奇怪怪的感觉,在她的心脏里乱窜,让她浑身的血液都流的不自在了。 连城还在用那种玩味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羞愤不过,一不小心——就一巴掌挥了上去。 连城的目光是诧异而不知所措的。 衡止的目光是更加诧异而更加不知所措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莫名其妙的给了人家一巴掌。 打完之后,她盯着人家被甩偏的半边脸,顿时觉得四肢都被摆错位置了,这样站着好像不对,坐着好像更不对,看着人家也不对……不看也不对…… 最后,千万种不对,汇成了一句话——还好她刚才打的不重。 连城用了许久才缓过了劲儿来。 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蔺芷蘅,今天一天之内,两次了。” 她也突然反应了过来。 上午的时候,连城沉在低迷的情绪里不肯出来,她给了他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刚刚他舔舐了她的掌心,她又给了他不痛不痒的一巴掌。 她无力的笑了两声,“那个,别这么记仇啊……” 连城颇有深意的盯着她,“不记仇怎么行,巴掌不能白挨啊。” “那……那要不您打回来好了,反正我刚刚打的那一下也不重,你看着来吧。”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喏,就这儿,行么?” 连城露出浅浅一笑,温柔的打掉了她的手,“我打女人耳光?传出去的话,岂不是要被世人笑话了。” 衡止瞥了他一眼,“放心,反正就算说出去了也没人信。” 连城摇了摇头,“那不行,没人信也不能那么干。” “是啊是啊,连城可是君子。”衡止挑了挑眉。 连城无奈的笑了笑,“我可没说过自己是君子。” “你是没说过,那长安城里谁人不知,翩翩君子,美玉连城,说的可不就是你?” 还不是翩翩公子,是翩翩君子。还不是普通的玉,是美玉,啧啧,这名声。 连城挑眉,“那不也有‘南有衡止,北有连城’么。能与连城公子齐名,甚至是排在我前面,衡止怎么可能没有过人的实力。” 衡止甩了甩手,“嘁,我那点儿名声,哪儿能跟你比啊。” 连城又是一笑,“有的没的,比这干什么,不如比点有用的。” 衡止“哦”了一声,拖了个长音,“比如?” 连城勾了勾唇,却没说话。 衡止拢了拢袖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想跟我下棋就直说,拐十八个弯儿,谁懂你。” “你懂我。” “嗯?”衡止抬了抬眼。 “我说,你懂我,就好。” 这就够了,有你一人,足矣。 衡止抿唇,轻轻笑了笑。 是啊,我懂你。 棋盘摆好,衡止先行。 连城想说些什么,却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衡止看着他复杂的目光,不动声色。 “打我两巴掌,打算怎么还?” 衡止正在喝茶,被呛得咳了两声。 “你打算让我怎么还?” “先欠着吧,等我想想。” 衡止搓了搓手,“也别想太久啊,你这种人,随便想出点儿什么来就很吓人了,你再认真的想上个几天,我还要不要活命了。” 连城没有抬眼去看她,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棋盘。 “我要你替我做两件事。” 衡止又被呛得咳了一声,“咳,你这就已经想好了啊?真快。” 连城面上丝毫没有表情,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你,替我做两件事情。” 衡止挠了挠头,“嗯?两件啊,你说。” “先说一件,你做到了再说。” 衡止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呵呵……我要是做不到呢?” 连城依旧垂着眼,面无表情。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抬头看向她,含着一眸深泉,“你必须做到。” “否则呢?” “没有否则。” “哦,那好吧,你说说是什么事儿。” 连城又捏了捏手指,神情严肃。 衡止皱了皱眉,放下了茶杯,“喂喂,你不是想让我替你干些什么难于登天——” “蔺芷蘅,我要你,毫发无损。” 他突然开了口,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衡止愣了愣。 “什么啊——” “我再说一遍,这次行动,你必须——替我做到,毫发无损。” 衡止无奈的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还是不放心。” 连城看着她的眼,问道,“换做是我去,你放心么?” 衡止将胳膊支在桌面上,用手托着腮。 “我啊,放心的很,因为是你。” 因为我知道,你无所不能。 “连城,你也该对我有信心。” 连城捏了捏手指,皱了会儿,眉头。 但他终究还是轻轻勾唇笑了一下。 “好,我信你,但你若是有了半点危险——” “我能在动荡的战局里活下来,”衡止看着他,认真的说道,“连城,当初我南下的时候,经过沅州,你知道那里有多动荡多混乱,到处是意图造反的山贼,到处是围剿乱党的军队,多少无辜的百姓都惨遭牵连丢了命——可是我没有。连城,我在那么乱那么危险的地方都能活下来,何况只是皇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易容 “可是芷蘅,皇宫并不必乱世安宁。” “这我自然知道,但就像你说的,衡止既然能与连城公子齐名,必定是有自己过人的实力。不谦虚的告诉你,我的确是有,而你——信我便好。” 连城最终还是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好,我信你。” 但他在衡止看不到的时候,还是目光紧锁的盯着那棋盘,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当初,衡止在沅州的时候……是有简闻笛的。 最危险的时候,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简闻笛。 虽说有些不甘心,但他却不得不承认,简闻笛的作用,是不可置否的。 若是没有他,连城也不敢确定的说,衡止一个人能逃过所有的灾难。 可现在,皇宫里……他进不去,李沐也进不去。 衡止,只有衡止自己。 她决定要自己涉险的事儿,李沐不知道。 衡止压根儿没敢告诉他。 就他那个性子,平常看着稳重的很,谁能想到他还能干出拿着大刀去拦马车的荒唐事儿呢。 为了避免这种叫人惊得跌掉大牙的事情再次发生,衡止选择对李沐保密。 当然,为了暗示自己“这是我和衡止之间的秘密李沐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连城也选择了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 但如果——他是说如果,要是蔺芷蘅发生了一丁点不测…… 他紧了紧目光,目色深沉,只要她有一丝危险,他便会……带着兵马逼进皇宫。 他看着眼前的人,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掌心里的兵符。 在筹备的这段时间里,衡止一直在跟虞盏香学易容术。 虞美人的易容术可说是天衣无缝令人惊叹,否则当初连城也不会冒险救她。他的确是个看重利益的人,也的确是对虞盏香的易容术怀有期待。 只是,他没想到,用到她的那一天,这么快就来了,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虞盏香靠着回忆,画出了在长乐殿时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她只见过那个宫女两三面,记得不是太清。但好在她只是个低阶的宫女,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她。 也幸好,衡止和那宫女的身形很是相仿。 但她还是不理解,怎么衡止公子要男扮女装,还要装作宫女? 后来,她听见衡止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差点被惊得跌到在地。 衡止的声音……是个女声。 和从前沙哑低沉的嗓音不一样,是柔婉清丽的女声。 他……不对,应该是她…… 和蔺家那个大小姐,是什么关系? 虞盏香很好奇,却没人给她解释什么。 她明白,这事儿“应该”成为一个秘密,她也“应该”不知道。 所以她没有问,也没有惊诧。 她又恢复了那种一个青门引下属该有的沉着冷静的样子。 可是在她给衡止套上了宫装,又在她脸上施弄了脂粉之后,心情还是不可避免的低沉了下来。 这个样子……当初水苏,也是这个样子。 被扮成了娇俏可爱的小宫女,被送到了皇上身边。 眼前的人,让她没办法不想起当初水苏穿上宫装梳起丫鬟髻的样子。 通过衡止清亮深邃的瞳孔,她看见了手执黛笔神色恍然的自己。 她在愣神,衡止也知道她在愣神,却并未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直到虞盏香的手松了又松,笔掉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她才恍然回过了神。 她神色很不自然,“抱歉,衡……公子。” 衡止只是转过了头,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无碍,多亏了你。只是我的技法还很不娴熟,还需虞美人多赐教。” 虞盏香无力扯了扯嘴角,“衡……公子天资过人,看了一次便能学到如此境地,委实已属不易。” 衡止没有说话,虞盏香又说了宫里的一些情况,提点了一些“可以利用”和“不能招惹”的人。 说道最后,她目光里一片苍凉。 “衡公子,你知道的,那是个万分险恶的地方,她……那小丫头没能躲过去,你若是执意要去……便一定要多加小心。” 衡止起身,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手指一紧。 她盯着她,重重点了一下头,认真的道,“多谢。” 虞盏香直直的对上衡止袒露一切的目光,咬了咬唇,笑道,“谢什么?” “谢你做的一切。” 虞盏香摇头,“都是我该做的。” 衡止扣着她的手却紧了紧,重复道,“多谢。” 虞美人的眼角,却突然渗出了一行泪。 她嫣红的唇在颤抖,气息也在抽搐,“是我该多谢蔺姑娘。” “水苏的事情——” “别提水苏了,求求你,”虞盏香伸出另一只手,也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求你了,蔺姑娘,不要提水苏。” 蔺芷蘅终究还是松开了手,目光动容,“好。” 虞盏香是个聪明的人,她知道衡止在谢什么。 谢她为青门引做的一切,谢她在水苏死后……还愿意帮她。 也谢谢她表面似叮嘱,实则为规劝的那句“你若执意”。 她听出了虞盏香的言外之意。 你别去,蔺姑娘,你别去。 水苏就是那么死的,你别去。 不论如何,她对衡止,总归是担心的。 不管那担心,是建立在青门引的基础上,还是衡止和水苏走的同一条路上。 虞盏香走的时候,衡止说,“不必担忧,衡止是个命糙的,怎么着也活的下去。” 衡止又道,“你可知夫渠为何要改名?” 她摇头,“只是略闻一二,愿闻其详。” “从前蔺家双草的传闻,你应当听过。蔺芷蘅,蔺芙蕖,名中三字,头上均为草。算命的便说,我们姐妹两个,命里便是如同野草,顽强的很。” 但她说谎了,当初那个算命的,说的是“一如浮萍,万里无依;一如草芥,无端失命”。 “所以,”衡止笑了笑,继续道,“虞美人,委实不必担心。” 虞美人回首一笑,笑尽了炎凉。 “那,便祝衡公子,前路平坦,万事无忧。” 衡止负手而立,白衣飘飘。 她在微风中扬起嘴角,轻声道,“那,便借你吉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晓兰 除夕来的正是时候。 皇宫里,处处都在等待着辞岁礼。 躲在暗处的衡止也一样,她比谁都期待那个黑暗时刻的到来。 在喧嚣的夜里,一片欢腾的长乐殿前,钟声响起的时候,灯就大片大片的全灭了。 这时候衡止才知道,原来辞岁礼也不完全是一片黑暗的。 皇上身边的几个小太监,还是提着亮灯。 她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御前几个侍卫的手都按在剑柄上,似乎只要稍有异动便会拔鞘而出。 还好,皇上身边儿不好去,但伺候皇上的宫女……还是好接近的很。 她轻轻从黑暗的花丛里窜出,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又敏捷的将手中涂了迷药的帕子迅速捂在了最角落一位宫女的脸上。 那宫女瘫倒在她怀里的时候,她默默道了声“得罪”,便将人拖走了。 她之前躲在暗处观察了许久,目光一直锁定在她身上,从虞盏香描述的身形样貌来看,应该就是她没错。不过,这个小宫女居然就站在最外圈的角落,到确实是意外之喜。 她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昏迷的小宫女的脸,确信自己没撂错人。 宫里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人,她要出现,原来的小宫女就必须要消失。 按连城的计划,是要……将人家解决了的。 解决的方法,他不说,她也猜得到。 衡止是衡止,她不会让一条无辜的性命丧生。她只能做到将那宫女扔在了地下河的船只上。 那船是她提前安排好的,在接到人之后就会往宫外去。 “多有得罪,还希望姑娘别醒的太快。就算醒了,也千万别大呼小叫闹着要回宫来……不然谁都活不了。” 她皱了皱眉,心道,“希望连城能把这姑娘安置好,可千万别给我添什么乱子。” 从鸣钟灭灯,到辞岁礼完成时的焰火四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钟声再次敲响的时候,震天的炮响便压了过来,绮丽绚烂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 所有人都在仰头看着烟火,只有衡止低着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裙和面上的皮。 烟火放完之后,所有宫人便都忙了起来。 还有年宴,要将早就准备好的菜品端上来,要有伶人奏乐起舞,各宫娘娘都要共聚一堂把酒言欢,几位皇子还要恭贺新年为国祈愿…… 想想就觉得头疼,假不假。 皇上想听那些虚话么? 娘娘们想笑得喜气洋洋么? 但这是大好的时机,妃子表现的得体,就可能有进位的机会;皇子话说的漂亮,就能得到龙心荣宠更甚;就连太监宫女若是办事儿办的顺人心意,也能得到些赏赐。 的确是拍马屁的好机会,但衡止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贸然接近皇上。 先不说皇上身边有个疑心颇重的殷若拂,就算没有天师,她一个小宫女离皇上太近,后宫众人就会给她扣上一顶“勾引皇上妄图爬龙床”的帽子。 用不着天师动手,皇后贵妃就会派人来收拾她的。 她不能贸然接近,跟着前面的宫女行动便好。 虽然事情急,但她不能着急。 不着急,才不会乱。 “青梅姐姐,我家娘娘要我回宫拿些东西过来,我一个人拿不过来,还请姐姐同我一起走一趟。” 衡止回头,看见一个小宫女在对着自己说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青梅”。 她笑了笑,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不能贸然问人家“你家娘娘是哪宫的?” 万一这个小宫女和“青梅”是相识的呢? 倒是很有可能,照衡止之前的观察,青梅虽是长乐殿的宫女,却也只是个没什么用的小宫女,只管做些杂货,应该并没有机会伺候皇上。 这样不起眼的宫女,按理说其他宫殿的人,应该是不认得她的。 可是面前这个小宫女却叫出了“青梅”这个名字。 衡止走到那宫女的身边,和她一道用碎步走着,二人还相视一笑。 衡止用手掩着唇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不知娘娘是要拿什么东西?费不费时间?我怕自己若是回来的晚了,又要被那几位姐姐怪罪。” 那小宫女听了露齿一笑,“青梅姐姐不必担心,虽说蕙兰轩是远了些,但东西是好拿的,咱们一会儿便能回来了。” “那我便放心了,咱们快些走吧,”衡止点了点头,加快了步伐。 她扬起唇角,心中开始打起了算盘。 蕙兰轩……那是慧嫔住的地方。 慧嫔……是个温婉内敛心思深沉的女人,她的儿子倒是豪迈热血一根筋。 衡止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娘娘可是要给三殿下带什么东西?” 那小宫女神色黯然了些,“是啊,我家殿下命苦,不能常常进宫来探望娘娘。如今趁着年宴,好不容易母子才能相聚一回。” 衡止只是唏嘘的叹了口气,又四下望了望,将一根手指竖在了唇间,“嘘——这话给我说着听听便好了,千万不要让他人听了去。若是传到其他娘娘耳朵里,免不得慧嫔娘娘又要受到牵累。” 那宫女点了点头,感激的道,“多谢姐姐提醒了。” 衡止听说过,慧嫔没少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被贵妃找过茬儿,都是些“对皇上不满”、“对皇后不敬”之类莫须有的罪名。 都是三皇子愤愤不平的跟喻子年说的,喻子年又轻描淡写的跟北宫说的,北宫又嘻嘻哈哈的跟她说的。 唉,皇宫是个圈,怎么转都能圆。 衡止叹了口气,又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慧嫔娘娘向来都是有主意的,在宫里这么多年了都没什么事儿。再说了,主子们的事情,也不是咱们做奴才的能非议的,咱们只需做好分内的事情便好。” 小宫女又感激涕零的看着她,“青梅姐姐,要是没你,晓兰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原来是叫晓兰啊,她记住了。 衡止笑了笑,“你同我客气什么,往后若是得了赏,别忘了姐姐便是。” 晓兰笑眯眯的,“那怎么能呢!” 衡止嘴角又往上扬了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银钗 虽说没能打通长乐殿里的人脉,但却意外的捡着了一个蕙兰轩里的晓兰,也不得不算是收获。 况且……晓兰丝毫没有看出“青梅”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说明,她的伪装,不论是从易容之术来看,还是就说话的方式而言,都无疑是成功的。 这样一来,她便更有底气了。 慧嫔要晓兰去拿的东西不过是两个小木盒子,不重,估计里面也就是些首饰之类。 可三皇子是个男人,又并未娶亲,要这些做什么? 晓兰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解释着,“这都是我家娘娘从江南带来的,是娘娘一位故友的遗物,当初喻家……” 衡止听见喻家,顿时就了然了。 慧嫔是南方人。 她的娘家和喻子年……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所以说,其实这盒子里,装的并不是给三皇子的东西。 而是要通过三皇子……交给喻子年的。 喻子年这个人,她虽说不怎么深交,却也算的上是相熟之人。 喻子年曾经提过“报恩”的事,她当时并不感兴趣,便没有怎么留意。 现在看来,喻子年欠下的恩情,就是慧嫔的没错了。 而慧嫔这里,除了这些首饰,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 其他的……喻子年母亲的遗物。 不过,她还有一件事没想通。 慧嫔若是想把东西给三皇子,就应该一早就带着去年宴。东西也不大不重,让晓兰抱着完全没问题。 而且,东西不大不重……晓兰自己一个人回去拿,也完全没问题。为什么非要叫上青梅?一个长乐殿人微言轻说不上话的小宫女,她想利用青梅哪一点? “多谢青梅姐姐特地陪我一趟了,这个是慧嫔娘娘赏您的。” 是个小银钗,看样子不怎么贵重,正适合她这种没什么身份的人。 衡止笑着接过,嘴上甜甜的笑着,“替我谢谢娘娘啦,以后若是还有这等好差事,可别忘了我啊!” 晓兰点头笑了笑,便抱着盒子进去了。 衡止眯了眯眼,握着银钗的手有些迟疑。 什么意思?东西还没送到慧嫔手上,怎么就赏赐了? 这不合乎情理。 莫非是有诈?慧嫔想借这钗子诬陷她? 但这钗子委实不像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避免被人倒打一耙,衡止还是选择了将那钗子偷偷丢在了长乐殿的某个角落里。 小心使得万年船嘛,更何况现在还是在危机四伏的深宫里。 丢完之后,她拍了拍手,赶回了自己应该待着的地方。 也就是除夕夜晚上人又多又乱,管事嬷嬷才没找她的事儿。 她又装模作样的帮这个宫女搬些东西,又忙着给那个公公带路,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果不其然,年宴才过了不到一半,就有公公传话来了。 是小公主丢了一支银钗。 听那公公气急败坏的支使着宫人们寻那钗子,衡止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 果然啊,就该知道慧嫔不是什么好人。 陷害她?无赖她? 她现在不过是个宫女,慧嫔跟她较什么劲? 再说那小公主,芳名百里璎,和小皇子百里琸,哦不,人家现在是太子百里琸了,二人年纪差不多大,似乎是只差了一两个月。 百里璎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的母妃娴妃娘娘也是生下她没多久就病故了,这一点倒是和小太子的母妃鹂妃同病相怜。 但两个孩子的待遇却是云泥之别。 百里琸自幼丧母,却又一直被亲爹忽视,就靠奶娘和几个老宫女随意的养着,基本算的上是自生自灭了。也就是天师大人想起来又这么个可以利用的小皇子了,这才将他从荒废的宫殿解救出来。 虽说当了太子,百里琸的处境却也没好到哪儿去,该有的赏赐也拿不到手,该拿的份例经常被克扣,吃的穿的用的也没人给尽心伺候。 但百里璎……简直就是她那个可怜小哥哥的反例。 同样是自幼丧母,百里璎却是受尽了万千宠爱。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皇上也笑嘻嘻的派人去搬梯子,她就是将皇帝的胡子揪下来了,他老人家也乐呵呵的不说话。 哦对了,那小公主封号为“安国”。 安国公主啊,安国! 能以国为封号,对皇亲来说可是最高的殊荣了。 就连作为皇后嫡女,又是长公主的百里珂,封号也只是“宁玉公主”而已。 年仅五岁的安国公主,却能得“安国”之封号,她甚至还有一座圣上敕造的公主府,靠山靠水,还靠着那百里桃林。可已经16岁,马上就该谈婚论嫁的宁玉公主,却还同皇后一起住在景阳宫里。 更别说连个正儿八经的气派行宫都没有的太子大人了。 所以……日日穿金戴银的百里璎,丢了一根不起眼的银钗? 衡止眯了眯眼,颇有趣味的打量着长乐殿里一身锦衣的安国公主。 这时候她才听见那公公尖细着嗓子说:“那银钗可是娴妃娘娘的遗物!快些去找!可要找仔细了!” 衡止这才想起来,娴妃,似乎是谥号。 她生前……叫什么来着? 衡止扣了扣脑袋,没想起来这么个人。 旁边有个宫女暗自抹了抹眼泪,虽说动作很小,但衡止眼尖的发现她眼眶红了。 那娴妃都死了有五年了,她现在哭什么? 她凑到人家跟前,低声问了问,“姐姐从前是……娴妃娘娘身边儿的人?” 那宫女诧异了一下,有些提防。 衡止道,“我是长乐殿的青梅。” 那宫女听她自报了家门,便放心了些,这才黯然点了点头,回道:“我本是小公主身边儿伺候的。” 衡止又疑惑的问,“那又为何被调离了?姐姐可是曾惹了小公主不高兴?” 那宫女破涕为笑,“我若是惹了小公主不高兴,只怕是已经被烫掉了层皮喂狗去了,哪儿还能活到现在。” 衡止只觉得肝都颤了三颤,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面上只能皮笑肉不笑。 安国公主这才多大啊,戾气也太重了些吧…… 她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问,“那银钗……对小公主很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安国 她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问,“那银钗……对小公主很重要?” 那宫女黯然道:“那银钗是娴……娴妃娘娘留下的,”,又压低了声音道,“当初娴妃娘娘还只是个答应,位份低,又不得宠。首饰也都……朴素的很。” 衡止摸了摸下巴,觉得皇上真是可笑。 生前的时候对人家不好,怀了身孕他也不在意,好歹也赏赐些金钗玉簪的啊,她还从没想象过宫里竟有哪个妃子的头饰能朴素成那个样子。 可人家……走了,他后悔了,给人家追封成了妃,还厚葬。 那些昂贵的陪葬品,为何不在她生前送给她? 娴妃一生过得凄苦,唯有死后最是风光。 小公主也算是孝女了,一直将母亲的遗物贴身保管着。 不过,五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主见,估计还是皇上授意的。 还是那句话,人家活着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再说了,现在宫里还活着的妃嫔也不在少数,他为何不好好珍惜。 等人家一个个的都香消玉殒了,他又来一个个追悔莫及,全都追封为贵妃…… 不过……鹂妃怎么就那么惨呢? 好歹生的是个儿子啊。 而且听说,鹂妃生前还是颇受宠爱的,给小太子留下的财产似乎不少。不过估计都被宫人们给瓜分了。 还是小公主身边的人尽心尽力啊,连一根不值钱的银簪子都妥帖的保管着。 皇上还真是偏心,派去照顾小公主的人都是他亲自选出的最信任的人。 而小太子那边……只要人没死,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知道等百里琸长大了,意识到自己母妃的遗物都被别人盗走之后,会作何感想。 “那边儿的,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找去?!”公公趾高气昂的对着孩子这边骂了两句,“若是一炷香之内找不到,就搜身!我倒是要看看谁那么胆大包天,连小公主的东西都敢私藏!” 四周一片惊恐的目光。 虽说他们谁都没拿银钗,可别的东西却也没少拿。 若是一搜身,发现他们身上有着这个妃子给的耳坠,那个公公给的碎银…… 衡止赶忙拉了那宫女的袖子低下身子开始装作在地上寻找的样子。 那宫女细细打量了衡止片刻,才愧疚的道,“真是抱歉,我光顾着愣神了,连累的你也被骂。” 衡止云淡风轻的耸了耸肩,“我都被骂习惯了。不瞒你说,要是一天不挨骂,我浑身都觉得难受。” 那宫女忍不住笑了,“你还挺有意思的。” 衡止又凑近她问,“唉,那……姐姐,你现在在哪宫做事啊?” 那小宫女笑得挺坦荡。 “我现在在蕙兰轩。” 衡止脸上的笑意凝固了片刻。 蕙兰轩,慧嫔那儿。 但衡止掩饰的很好,一个眨眼之间表情便调整为了轻微的诧异。 “啊?怎么在蕙兰轩?安国公主那儿不是好多了?” 那宫女无奈的笑了笑。 “姐姐是犯了什么错事儿了?” 她摇了摇头,“是慧嫔娘娘将我要过去的,小公主好说话的很。” 衡止点了点头,“这样啊。那……姐姐是何时调过去的?” “有一个月了。” 衡止哦了一声,“慧嫔娘娘那儿……可还习惯?” 她却只说,“慧嫔娘娘是个好人。” 衡止眨了眨眼。 银钗是慧嫔给她的,可实际上却是小公主的。 在银钗到她手里之前,需要一个身手利索的人,将从小公主怀里将东西偷出来。 这个人,得是让小公主没什么防备之心的人,还得是对小公主所居之处地形很熟的人。 不就是眼前这个,原本属于小公主,却又被慧嫔“要走”了的宫女? 衡止玩味的咬了咬手指。 慧嫔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已经明白了。 “找到啦!小公主的钗子找到啦!” 东西找到了,大家都不用被搜身了,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宫女突然笑着看向衡止,点了点头。 衡止负着手,扬了扬唇:“在下不才。” “慧嫔娘娘说的不错,你倒是个聪明的。” 慧嫔娘娘的本意,是想知道她到底值不值得合作。本是想看看她在被搜出银钗后该如何解决,没想到她居然提前了一步,根本就没将银钗放在身上。 这个人,倒是谨慎的很。 “不知特地戏弄在下一番,意欲何为?” 那宫女恭敬道:“慧嫔娘娘欲请阁下于蕙兰轩一聚。” 衡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何时?” “今日。” 衡止皱了皱眉,为难道:“我怕是走不开身。” “无妨,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这……眼下可是大半夜的啊。 慧嫔做事也当真是滴水不漏,衡止也没办法,只能跟着那宫女去了蕙兰轩。 见到慧嫔的时候,衡止并没有像其他宫女那样下跪行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 慧嫔也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反而差了人给她上茶,声音颇有亲和力,听着温柔慈善的很。 衡止却伸手阻拦了一下,“时间不多,喝茶就不必了。” 慧嫔依然没什么不满的表情,反而亲切的笑了笑。 衡止挑了挑眉。 “不知慧嫔娘娘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慧嫔依然笑得端庄得体,“姑娘这般聪慧,怎会猜不到我的意图?” “娘娘是想同我合作?” 慧嫔点了点头,“我所求之事并不多。” “娘娘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或者说,是想让我助你何事?” 慧嫔唇角轻轻一勾,目光在衡止身上流转。 “蔺姑娘如今算得上是身陷囹圄的,自身都难保,更枉论是助我了。我又怎敢奢求从你这儿拿什么?” 衡止抬头看向那个一脸亲和温顺的女人,微微眯了眯眼。 她以为自己已经隐藏的够好的了,慧嫔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还在疑惑,慧嫔便又开了口:“蔺姑娘是想问我如何识破你身份的?也是,从你偷梁换柱到现在,不过才一个时辰而已,我却已经看破了一切。但你大可放心,除了我,这宫里没第二个人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龙印 衡止抿了抿唇,面容紧绷着。 慧嫔说没人知道,不代表真的就没人知道。 这才多久?她就被人看破了。 失败,太失败。 衡止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好啊,还好站在这里的人是衡止,不是连城。 要是换了连城,知道自己一进来就被人看破了,他还不得站在这里两眼无神目光空洞低迷颓废个三天三夜的。 “蔺姑娘不必担心,吉人自多福,你又这般有谋略胆识,定能一路安然无恙。” 衡止扯了个嘴角,笑了笑。 “蔺姑娘算得上是女中豪杰了,和你姐姐一样,都是奇女子,我倒是羡慕得很。” 衡止微微诧异的转了转眼,却并未表现出来。 和姐姐一样? 慧嫔以为……她是夫渠。 夫渠一直卧病在床,不与外界来往,这一点慧嫔应该不知道。 所以,她认为来皇宫里的人,是夫渠,也不是没道理。 衡止并不打算跟慧嫔说自己其实并不是蔺家二小姐,这个误会,其实还挺好的,万一日后有什么用呢。 她眨了眨眼,微微颔首行了个礼。 “娘娘谬赞了。” “诶,这怎么是谬赞呢,要说称赞,你是最当得起的。” 衡止要被这啰里啰嗦讲话每个重点的女人搞的没耐心了,一直说些废话,烦不烦? “娘娘,我真的没太多闲工夫。娘娘若是想同我闲聊,不如我择日再来?” 慧嫔却依然不急不躁,“哎呀,你看你,急什么?我就说啊,年纪越是小,就越是沉不住气,你同我那个木头儿子倒是挺像。” 衡止又深吸了一口气,才降下了火。 百里玦?三皇子?一根筋? 也不知道是哪儿像了,慧嫔也真是好意思说! 慧嫔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抿了一小口,又拿起丝帕轻轻擦了擦嘴。 这才含着笑看她,“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你可知,若处险境,最重要的是什么?” 衡止并未思索,脱口而出,“分析局势,力求自保。” 慧嫔无奈的笑了笑,“你看看,力求自保?你自己说可不可笑?!” 衡止皱了皱眉,哪里可笑? 慧嫔又道,“好,那若是今日皇上丢了龙印,下令搜查蔺府,你倒是要如何剔身而出,保全自己?” 衡止摇头道:“所谓自保,并不是保我一人。” “哦?你指的……是保全一方?” “没错。” “你倒是和连城反着来。” 衡止咬了咬唇。 连城这个人……确实冷血。 今日这话若是问连城,他的答案应该和她一样。 但他的自保,保的并不是一方众人。该牺牲的,舍得牺牲的,他就能丢弃。 不过……慧嫔怎么会这么了解连城? 从一进来,见到慧嫔的第一眼起,衡止就觉得,这个处在深宫看似幽怨的女人,太过神秘。 慧嫔又抿了口茶,悠然道:“我再问你一遍,若是皇上丢了龙印,要搜查蔺府,你该如何做?” 衡止道:“要搜便搜。东西不在蔺府,便是让他搜查了又如何?” 慧嫔却眯了眯眼。 “若是那东西就正好在蔺府上呢?” 衡止皱眉,“怎么可能——” 话还没说完,自己却顿住了。 是啊,若是龙印真的就在蔺府,又该怎么办?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上一次,在东宫搜到了兵符,前太子……不就是这样被处死的? 衡止紧锁着目光,细细的思索着慧嫔跟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皇上丢了龙印……搜查蔺府…… 这是提示? 她抬眼,问道:“慧嫔娘娘可是知道什么?” 慧嫔却笑得模棱两可:“一个深宫不受宠的慧嫔,能知道什么?不过都是瞎猜的罢了。” 衡止却并不觉得她真是瞎猜的。 慧嫔不是个普通的女人,她就算是在猜测,也一定是有理有据的。 衡止没有再追问,提示到这儿便够了。 她行了个礼,恭敬道:“多谢娘娘提醒,奴婢告退。” 这一次,慧嫔并未出手挽留,只是派了个太监提灯。 回长乐殿的途中,衡止一直在思索着。 难道慧嫔费了这么大的劲,就只是为了提醒她蔺家将有难? 这不是重点,关键是……将要到来的祸事,该如何处理? 十年前她能全数揽下所有罪责,只身逃往保全蔺家。 如今呢?她身在皇宫,又能做什么? 皇上为什么又要对蔺家下手?难道是知道兵符的事儿了? 还是天师?他已经知道连城就是青门引少主了,下一步就是要直接捣毁城门么? 她叹了口气,望了望明月。 天冷气清,倒是个赏月的好时节,只可惜她完全没心情。 第二日,她便找了个隐蔽的法子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了。 衡止也是体会到了……水苏的不容易。 处处小心,事事留意,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稍有差错…… 便是万劫不复。 衡止也渐渐明白了,当日虞盏香那句含着泪的祝愿是何意。 衡止倒是没想到,进宫的第二日,就撞到了枪口上。 是安国公主,昨日非要赖在长乐殿不回去,皇上也拿女儿没办法,只能陪着五六岁的小姑娘玩儿。 安国公主年纪虽小,却是不折不扣的骄纵蛮横的性子,脾气大得很,侍奉的稍有差异便要发作。 昨日跟着小公主来长乐殿赴宴的宫女有两三个,加上外面守着的小公公,一共有七八个人。 清晨要伺候小公主洗漱用膳的时候,却来了人说,伺候小公主的人不够,要从长乐殿这边的宫女里拉两个过去充充数。 好像是公主早晨一醒来,看见伺候她的人数不够,发了很大一通火。 衡止皱了皱眉,安国公主这脾气也太大了些。 这才几岁啊,就如此娇蛮跋扈,讲究排场,日后可还了得? 不过,这样的安国公主……真的像是会把母亲留下的破簪子随身带着的人? 不对劲。 不管是不是皇上授意,小公主都应该是不愿意揣着那银簪子到处走的。更何况她若是执意不想戴在身上,皇上还能拿她如何? “问你们话呢,小公主那边,还有谁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阿璎 “问你们话呢,小公主那边,还有谁去?” 衡止抬了抬眼。 说是要叫四个人过去,现在还差两个。 “我们去吧。” 旁边的人拉着她站了出去,看似是轻轻一拽而已,实则力气很大,她根本脱不开身。她任由那人拉着,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却依然谦卑的微笑着 衡止站到了人前,这才用余光看见了她旁边站着的人,正是昨晚那个带她去了蕙兰轩的宫女。 打头的宫女轻轻瞥了衡止一眼,道,“赶紧走吧,别愣着了,若是一会儿安国公主发起火来,谁都受不住。” 一行人往小公主的就寝的屋子里走去。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了噼里啪啦一阵声响,是瓷器撞击破碎的声音。 听着像是小公主摔了什么东西,应该还挺大,若只是个小茶壶小玉盘子的,可发不出这么大这么清脆的声音。 虽然没看见门里面发生了什么,但照着那声音,衡止大概猜出了摔得是个花瓶。 不过……小公主好像还不到六岁,抬得动花瓶? “你们都给我滚!,不,直接拖出去,打板子!” 稚嫩的童音,却有着不一般的狠戾。 话音一落,立刻便有人拖着两个吓得浑身颤抖宫女出来了。 “公主饶命啊!” 两个人哭得梨花带雨手忙脚乱。 但架着她们的人还是毫不留情的将梨花儿们按到地上开始打板子了。 衡止觉得……真是有些触目惊心。 先不说这两个宫女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了,可小公主那性子,下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虎的打两下就算了吧,他们却像是跟那两朵小梨花儿有仇一般,打的一下比一下重,甚至隐隐约约渗出了血。 这两个宫女在不停的惨叫,声音尖的厉害,哭的也是声嘶力竭,眼看着都快要直接咽气了。 衡止不忍心再看下去,别开了眼。 一转头,就看见了安国公主兴奋的小脸。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安宁公主……在笑,兴奋的笑,满足的笑。 看着哀嚎的宫女,她晃荡着双脚,嘴角淌着诡异的笑容。 衡止只满脑子只有一个词——毛骨悚然。 安国公主很享受,享受别人的惨叫和痛苦。 这就叫变态吧,一个五六岁的变态。 衡止甚至不敢想象,长大后的百里璎会是什么样子。 杀人不眨眼?嗜血狂魔?只怕还要更可怕。 冷不丁的,她对上了小公主的目光。 百里璎看着衡止,笑着歪了歪头。 那一瞬间,衡止诡异的觉得,心脏都不跳了。 安国公主歪头看着她,嘴角的笑扬的更加肆虐了。 她不再晃荡小脚丫,身子一撑便从床榻上跳了下来,一步步的向她走近。 很是轻快,还哼着童稚的歌谣,本该是童真烂漫的场景,衡止却觉得莫名的诡异可怕。 一步,一步。 声音越近,衡止就越是慌。 她朝着安国公主跪了下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 她眨了一下眼,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衡止甚至不敢呼吸,小公主身上散发的戾气让她很慌乱。 “你,叫什么名字?” 衡止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才调整了一下表情,恭敬的低着头答道:“回公主,奴婢青梅。” “青梅?”小公主挑了挑眉,继续欢快的扬着嘴角。 “是。” 百里璎瞪了瞪眼睛,哼了一声,“真难听。” 衡止只是低着头。 安国公主却突然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喊道,“喂,我说难听!” 衡止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又没办法打开小公主的手,只能忍着。 真疼啊……被揪着头发,真是疼啊……她眼睛都要红了。 “公主说的是。” 百里璎却并没有放开她头发的意思,反而拉的更狠了些。 “我说难听!!!难听!!!” 百里璎拉着她的头,想往墙上撞,奈何她年纪太小,手不大,身子也小,根本拽不动衡止。 她拉了两下发现没拉动,气急败坏的撒开了手。 头发被松开的那一瞬间,衡止先是松了一口气。 但只过了一瞬间,她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她完了。 安国公主松开了她,她要完了。 果然,下一秒,小公主便挥了挥手,招来了两个人。 “给我撞!” 边上儿的公公毕恭毕敬的问道,“公主是想撞成什么样儿?” 语气里满是讨好的意味,那表情似乎只是在说“公主想吃什么点心”一般。 百里璎歪着脑袋,伸出小手摸了摸下巴,脸上写满天真无邪。 “撞到……她脸上全是血!” 清脆稚嫩的嗓音,带着无比兴奋的期待。 衡止深吸了一口气。 这小公主,明显就是想弄死她。 那公公朝衡止扯了个嘴角,皮笑肉不笑,“青梅姑娘,得罪!” 说罢便上前,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 衡止紧皱着眉,闭了闭眼。 她现在面上还戴着一层皮,哪儿那么容易撞出一脸血来? 再说了,万一要是给撞破了,露出她原本的面貌……身份岂不是就要败露了? 希望皇上能听见动静赶紧来制止一下安国公主。 皇上来不了的话,来个皇后谢贵妃也行啊,安国公主总不至于连长辈的面子都不给吧? 但她左右思索了一番,才绝望的承认了现在谁都不可能来救她的现实。 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听见了一声轻笑。 “大清早的,怎么这么热闹?” 衡止睁开双目,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 并不是皇上,也不是皇后或者谢贵妃。 是个美人,身姿婀娜,浅笑盈盈。 衡止甚至用不着猜,脑子里便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殷若拂。 衡止勾了勾唇角,心道一声,救星啊。 殷姑娘款款走了过来,小公主天真无邪的歪着头看她。 殷若拂亲和的笑着,问小公主,“这宫女,可是惹阿璎不高兴了?” 衡止一听就觉得有戏。 都叫阿璎了,看来两个人关系是不错的。毕竟小公主身份高贵又颇受宠爱,后宫嫔妃们一般都不敢直呼她的名字,只能安安分分的叫一句“安国公主”。 百里璎咧开嘴笑了笑,扑到了殷姑娘怀里。 “殷姐姐,你来啦!” 殷若拂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很是温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症结 衡止却皱了皱眉。 殷姑娘怎么说也是后宫妃子,小公主叫她姐姐……似乎不太合适吧? 可是偏偏,除了衡止,在场所有的人都觉得合适的很。 看来是一直都这么叫的。 殷若拂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衡止。 头发散乱,双眼有些红,估计是疼得不轻。 虽说狼狈,却依然镇定。 那双眼睛,像是沉静的湖底一般,翻不起一丝波澜。 小公主笑道:“这个宫女名字难听死了!” “哦?叫什么?” 小公主不耐烦的看了看衡止,厌恶的道,“唉,你叫什么?” 衡止平了平呼吸,抬眼看向殷若拂,“奴婢青梅。” “青梅?”殷若拂意味深长的弯了弯唇,“原来是你啊。” 衡止恭敬谦卑的微点了头。 殷若拂说,“你跟我来。” 衡止却不动。 “啊?殷姐姐,你要带她走么?是要干什么去?” 殷若拂俯身,轻轻刮了刮小公主的鼻子,“我无聊得很,让她去陪我玩玩儿。” “这个东西有什么好玩儿的啊?!” 东西?!这个“东西”?小公主也真是太会用词儿了吧?! 殷若拂笑了笑,“现在看着不好玩儿,等我回去就能让她变得好玩儿了。” 小公主拉着她的衣袖,“那……阿璎也要去嘛!” “乖,姐姐明天带你到湖边看蜻蜓去。” 小公主惊喜道,“真的嘛?!” 殷若拂点了点头,小公主喜笑颜开。 衡止却瞥了瞥眼。她并不觉得,一个对着被虐打的宫女扬着笑的小孩儿,会对什么小蜻蜓感兴趣。 可小公主却一副很是期待的样子。 殷姑娘将小公主从自己身上拉开,吩咐道:“好好伺候公主洗漱穿衣,皇上会和公主一同用膳。” 几个宫女垂首道:“是。” 便带着小公主离开了。 殷若拂紧盯着小公主的背影,轻轻拂了拂袖子,才道,“走吧。” 衡止起身,动作优雅的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多谢殷姑娘出手相救了。” 殷若拂打量着她,心想着,倒是个不卑不亢极有主见的人。 “是谁告诉你,你叫青梅的?” 从殷若拂意味深长的目光里,衡止警觉的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名字……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殷若拂云淡风轻的道,“不过……小公主身边,倒是曾经有个宫女是叫青梅的。” 衡止怔了怔呢过,才理清了思路。 安国公主身边从前有个宫女叫青梅。 之前慧嫔那个宫女,开口就叫了她“青梅”。 而自己后来遇到的那个宫女,说自己原先是小公主身边的人,后来又被慧嫔要走了…… 所以,青梅其实是她的名字,而不是衡止所扮的宫女的名字。 衡止无奈的笑了笑。 也怪自己太容易轻信人,竟这么容易就进了慧嫔下的圈套。 不过,慧嫔和殷若拂……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却都是能帮得了她的人。 虽说都是心机颇深料事如神的女子,双方却似乎并没有打算站在同一条线上。 那……她又该相信哪一个? “殷姑娘找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殷若拂轻蔑挑了挑眉,“哦?不该是你有话要对我说?” 衡止深吸了口气,“我……”想了想,却还是改了口问道,“我的身份,殷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殷若拂抬起袖子笑了笑,“难道就许慧嫔神机妙算,却不准我暗地里打探么?” 衡止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不敢,就是觉得奇怪。我入宫这一事,做的应当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殷若拂讶异的挑着眉,微微张开小嘴,“啊?神不知鬼不觉?” 衡止收起了面上所有的表情,皱了眉问,“有什么问题?” 殷若拂勾唇笑了笑,“你果然还是太心软,成不得大事。” 只一句话,衡止便明白了症结所在。 她不忍伤害所替的那名宫女,只是偷偷扔进了浣衣坊。 殷若拂道,“你舍弃不了那个同你并不相关的人。” 衡止看她,“我舍弃不了任何人。” 殷若拂抬高了下巴,一字一句的道,“所以,你只能输。” “为何,明明就可以有不伤到任何人的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殷若拂看着她笑,“若当真是完全之策,你怎么会以为自己是叫青梅?现在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若你那心慈手软的妇人之举真是万全之策,此刻怕是早就被安国公主撞死在了那面墙上!”她伸手,指着方才衡止跪着的地方。 衡止回头瞧了瞧那面墙,转眼对着殷若拂笑了笑,“那就多谢殷姑娘为我费心了。” “我不是为了你。” 衡止玩味的打量着她。 殷若拂又抬头盯着她,重复了一遍,“我不是为了你。” 衡止依然看着她,眼里却少了那些玩味的打量。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站在这儿的么?我不是为了虞盏香,也不是为了你们口中的天下大义。我就是个小女子,就是个自私的人。君迁子他护不了我一世,也根本就没想过要护我一世。我得为我自己找出路,我得活下去。” 衡止看见,她眼眶里含着些隐隐约约的晶莹,像霜雪,像繁星。 “谁不是自私的呢。不管你今日是为了谁,总归对我是有利了,我没有任何能怪罪于你的道理。况且,虞盏香确实背叛过你,就算今日她已经悔过了,也没有要你为了她铤而走险的道理。” “背叛……呵,你被背叛过么?你知道那种……一回头,却发现背后一个人都没有的感觉吗?你和我不一样的。你身边总有那些在意你的人。在长安的时候,有蔺家护着你,后来离了长安,却有简闻笛守着你。” 衡止却低垂了眼帘,“大约是我三生有幸。” 慧嫔不知道她是蔺芷蘅,可是殷若拂知道了。 或许……两个同样明白孤独滋味的年轻女人,心意离得更近一些吧。 “我知道你想问药汤的事情。可只有这一件事,我帮不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交易 “我知道你想问药汤的事情。可只有这一件事,我帮不了你。” 衡止点了点头,“你是送药的人,自然不能漏出什么马脚,这件事我自己想办法。” 殷若拂却翻了翻眼睛,“你能想得出什么办法,你甚至连皇上身边都去不了。” “这件事情急不来的。” “急不来?”殷若拂盯着她,“你觉得急不来,可是别人能等么?你该知道的,青门引早就暴露了,连城还等的了么?还有李沐,他等的了么?” 一想到焦灼的状况,衡止的呼吸就微微急促了起来,“可眼下我不能打草惊蛇,否则会前功尽弃的。” 殷若拂闭了闭眼,“挑个最近的时间,让皇上去蕙兰轩。” 衡止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问道,“慧嫔……可信么?” 殷若拂笑了笑,“那你觉得我可信么?” 衡止摇了摇头,“一半罢了。” 殷若拂道:“对我若是只能信一半,那对慧嫔,便是可信七成。她这个女人,心思深的很,也聪明的厉害,却没有半分要往上爬的心思。她倒是看得很开,一心所愿便是保三皇子一生平安。” 衡止道:“真是可惜,三殿下若是能有慧嫔三成的智慧……” “那才是灾难。”殷若拂接口。 “为何?”衡止不解。 “慧极必伤。人这一世,还是要活的糊涂些。你瞧,三殿下不聪明,又受了他母妃的影响,不爱争抢。可所有皇子里,他活得却是最自在的,不必为争夺皇位用尽手段,不必为拉拢人心散尽家财,身后还有一个慧嫔为他谋划着未来的安稳。你说,他难道不是最恣意的?” 衡止想了想,百里玦的眼神,确实是所有皇子里最清亮的。 她笑了笑,“可三殿下出身好,身为而宫廷贵族不愁吃穿,又有一个足够疼爱他的母亲。搁在我们这些亡命人身上,简直就是妄想。” 殷若拂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流转,大约是为了“亡命人”三个字。 在宫里,她最神秘,最得宠。 处境却也是最危险,每一步都立于刀尖。 皇上提防她,天师利用她,谁都没有完全相信过她。 “真是没想到啊,这辈子信我的第一个人,居然会是你。” 衡止笑着眨了眨眼,“我都说了,不过是信你一半而已。” 殷若拂却低了眉。 “一半……对我来说,便已经是奢求了。” 衡止闭了口,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她才问道,“我在长乐殿人微言轻,皇上那里……我近不得身,去蕙兰轩这事儿,我怕是做不得主的。” 殷若拂点了点头,“我会安排的。” “那……慧嫔那边,你可有打过交道?” 殷若拂摇头:“还未曾交谈过。”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她会帮我们?” “利人利己,她若是不帮才是傻子。” 衡止思索片刻后,才舒展了眉头,对着殷若拂浅浅一笑,“药汤上不必动任何手脚,你往日里怎么做的,照常就好。还有那药渣,也不必剩的太多,免得引起怀疑,我只要一丁点便可。青梅身手极好,这事儿我可以托她去办。拿到后,我会找方法送出去。” 殷若拂抬了抬袖子:“我在君迁子身边待了这么久了,这点小事用得着你来教我?” 衡止被噎的哑口无言。 怎么说呢,殷若拂这人,自私是自私了点,却也实实在在的是在帮她。 但就是得理不饶人。 衡止从前最是讨厌这种人了,但凡有一丁点儿能说的东西,便死也要让你接不上来话。 但她似乎……却没那么讨厌殷若拂。 “该说的差不多都说了,今晚皇上要去皇后娘娘那里,我们伸不了手。明日估计是谢贵妃,等他去慧嫔那儿……怎么着也得是两天以后了,先等着吧。” 殷若拂扯了扯自己的长袖,转身准备离去,却又突然转了头,一双眼凝重的看向了衡止。 “你……我护不了你什么,你要多加小心。” 衡止弯了弯唇,“好。你也要小心。” 殷若拂挑着眼睛瞥了瞥她,嘴角是轻蔑的弧度:“我倒是用不着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毕竟现在身份摆在这里,没什么人敢动我。你就不一样了,小小一个宫女,谁都可以捏扁搓圆。哦对了,顺便提醒你,别去招惹安国公主,她不好惹。” 衡止皱了皱眉,“我总觉得,安国公主有些怪异……” 殷若拂却打断了她。 她面色凝重的告诉衡止,“关于安国公主的事情,你最好不要问,谁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 衡止似懂非懂的应了下来。 为什么不要问? 小公主身上有什么秘密? 和那个死去的娴妃娘娘……有关系么? 可是殷若拂警告她了,说不要招惹安国公主,也不要去问关于她的事情。 所以,说明小公主是个极其危险的人。 危险到连殷若拂都不得不忌惮。 为什么呢?明明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 衡止告别了殷若拂,回到了长乐殿的小偏殿中。 她看见不远处一个背影,不禁锁起了秀气的眉。 咬着唇思索了片刻之后,她还是甩了甩手,追了上去。 “青梅姐姐。”衡止出声叫到。 那人正端着一盆水,听见声音后停了脚步,回头看她。 没错,是那个货真价实的“青梅”。 青梅看见她,倒也不讶异,反而友好的点头笑了笑,就好像衡止只是来跟她打个招呼一样。 衡止走到她面前,离她的脸很近,几乎挨到了鼻尖。 青梅突然后退了一步,盆里的水也洒出来了少许,溅在了二人的鞋上。 “你要做什么?” 衡止笑了笑,将两只手放在胸前搓了搓。 “不做什么,就是觉得青梅姐姐这么秀气可人的小姑娘,不该干这些粗活儿,还是我来吧。” 说罢便伸手要帮她去端那盆子。 青梅却躲开了,盆中的水又洒出了许多。 青梅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衡止笑道,“我不想说什么,只是想同你做个交易。有空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白芷 衡止笑道,“我不想说什么,只是想同你做个交易。有空么?” 青梅狐疑的打量她:“什么交易?” “对你来说……风险很大的交易。” 青梅端着水瞥了她一眼,便从她左侧绕了过去。 “风险很大的交易,我又凭什么答应,你当我傻的么?” 衡止挑了挑嘴角,“我找你做交易,却只告诉你风险很大,而决口不提利弊,这是为什么?你当我是傻的么?” 青梅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的确是个交易,却是你不得不完成的交易。” 青梅扬了扬下巴,“于我有何益?” 衡止垂了垂眼,“我可以帮三殿下。” “你?”青梅不屑的笑了笑,“你一个宫女,能帮我们殿下干什么?” 衡止心道,这青梅,身手是利索,可是似乎脑子不是很灵光啊。 “你倒是说说,慧嫔娘娘费尽心机将我‘请’道蕙兰轩去,为的是什么?” 青梅道:“还不是因为你有用处?” “诶,这不就对了?”衡止弯着眼睛,“我有用处,还是对慧嫔娘娘和三殿下来说很大的用处,不然她一个妃子,何苦七拐八弯的设了计将我骗到蕙兰轩去?” 青梅眼睛闪了闪,“倒是有些道理。” 衡止抢过她手中的木盆,“端的累了吧?我帮姐姐端一会儿。” 青梅站在她身侧,绞了绞手,“那你需要我干什么?” 衡止四下望了望,才凑近了她的耳边。 “什么?”青梅大惊失色,四下顾望了一番才抚了抚胸口镇定下来,“这也太冒险了吧!” “所以我说啊,风险很大。” “为什么非得是我?” 衡止笑了笑,“首先,在宫里……应该没有人能比你更有能力去做这件事了,要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其次……除了你,我也不认识其他人了。换做是我去,怕是两下就要漏了马脚。” 青梅思索了片刻,才道:“娘娘知道么?” “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去蕙兰轩告诉她一声便可。” 青梅皱了眉,面色有些严肃:“如此重要的事,你竟都不和娘娘商议一番就私自做了决定?” 衡止耸了耸肩,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我都已经决定了,又有什么好同她商议的?” “你不提前知会也就算了,如今还让我去通知娘娘,这是大不敬!” “大不敬?”衡止玩味的看着她,“若我并未商议便自行决定的话,那慧嫔娘娘用安国公主的银簪子设计陷害我,又是否可称之为不敬?” 青梅抬了抬下巴,轻蔑的笑,“你是什么身份,我家娘娘是什么身份。” “也是,我一个宫女,身份倒是低贱的很,可为什么慧嫔还要费尽心思请我去谈话?为什么殷姑娘要在安国公主面前护我周全?” 青梅看了她半晌,终究还是扭过了头。 “我会回去告诉娘娘的。” “那就多谢青梅姐姐了。”衡止笑了笑,“那,还请青梅姐姐告诉我,我究竟是该叫什么名字啊?” 青梅看了看她,才淡淡开了口,“白芷。” 衡止笑了笑,这名字跟自己还挺有缘。 心里又道了一声,白芷姑娘,真是对不住你了,顶替了你的身份,却连名字都没弄清楚。 “青梅姐姐,那……白芷姑娘,现在在何处?” 青梅趾高气昂,“好意思问,做事也不知道收拾干净的,还是慧嫔娘娘派人替你收拾了烂摊子。” 说罢便又夺过了衡止手里的木盆,扭着步子走了。 衡止还愣在原地,两只手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她晃了晃神,才追上去一把拉住了青梅的袖子。 木盆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那些不羁的水珠,跳跃着溅在身上,打的她浑身湿冷。 “白芷怎么样了?你们……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青梅没好气的推开她,捡起了木盆。 “还能怎么样,该死的人自然是死了,留着只会是祸害。” 青梅已经走远了,衡止却还在原地盯着满地的水渍。 脸上划过两行泪,和地上的水一般凌乱纵横。那种湿冷的凉意,直击心底。 为什么啊。 为什么? 她不想害人的。 不想伤害任何人。 可到头来……为什么白芷还是死了。 她没想杀她的。她无辜,她不该死。 “凭什么啊……你们凭什么用自己的利弊就判定了人家的生死。人家活的好好的,凭什么就是该死。” 她咬着唇,水珠一滴一滴从眼眶里渗了出来。 “是我害了她。你们说她该死,却都是我害得……你们能安心的活下去,只当自己是除去了一个绊脚石……我不能。我是害死她的人,我不能……” “白芷?怎么了?” 衡止回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宫女,正诧异的盯着她看。 她用袖子擦了擦脸,才发现袖子也湿的厉害。 “我没事。” “这里是发生什么了,怎么地上有这么多水?你……你哭了?” 衡止摇了摇头,“没,刚刚喝一位姐姐起了些争执,将一盆水打翻了。” 那宫女笑了笑,掐了掐她的脸,“不就是打翻了水,有什么好哭的,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衡止看着她的笑,眼眶又是一阵湿。 这宫女……大概是和从前的白芷,关系很亲密的。 她若是知道真正的白芷已经死了,会怎么样? 会哭么?会难受么? “对不起。”衡止对她说。 “对不起什么啊,那盆水又不是我端的。再说了,一盆水而已,再去打就是了,你以后也别老和别人吵架了,该忍让就要忍让的。咱们都在宫里待了三年多了,再熬一阵子,就能一起出宫嫁人了。” 衡止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脸上的泪却是更肆虐了。 “白芷啊,我们从小就说好了的,日后要在同一天出嫁的,现在也攒了不少嫁妆了,就是不知道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又说,“你以前说,不管嫁给什么人都无所谓,只要对你好便可。但我觉得……嗯,嫁给谁都行,但不能和你嫁同一个人。白芷,我可以和世间所有的人反目成仇,也不能和你争风吃醋。” 衡止只觉得满眼酸涩,嘴唇发颤。 对不起……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该讲什么了。 可这句对不起,却又不能再当着她的面说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可归 衡止顶着白芷的身份在长乐殿晃了两日。 晚上的时候,还头痛药跑出去给白芷姑娘烧了些纸钱。 倒是被值夜的小太监给看见了,她只是哭哭啼啼的说今日是母亲的忌日,那小太监便也没有起疑。 她没什么时间再为白芷姑娘伤心了,既然已经……因为她而丢了命,衡止能做的,便只能是让白芷好歹能够死得其所。 第三日,皇上终于翻了牌子,去蕙兰轩。 所有暗中的人都提起了心。 衡止只能留在长乐殿里慢慢等着消息,蕙兰轩那边,她进不去。 她焦灼的等待着青梅的消息,不想却收到了连城的密信。 信上说慧嫔所说的“皇上丢了龙印查封蔺府”的事情,他已经考虑过了。这绝不可能只是慧嫔的随口一言或是混乱猜测,倒更像是一种提醒。 况且,有前太子案例在先,如今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几日一直小心翼翼的排查着蔺府被栽赃的一切可能,几乎所有上门的客人都没有让踏进蔺府的门。 可衡止却皱着眉头想着,若是君迁子当真有意要用龙印来栽赃蔺家,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让他们查得出来。 她提起笔,想写封书告诉连城万事小心。 可落下一笔之后却又将那纸揉毁了。 没必要,连城比她聪明的多,也沉稳的多。 他会分析利弊,也能料事如神,根本不需要她的提醒。 不过……要说连城有什么缺点的话…… 心理素质太差。 那家伙……真是容易产生挫败感,还一蹶不振。 小时候就是,每一次她和连城下棋都是他赢,他总是面无表情。 可唯独一次,就那么一次,蔺芷蘅赢了,还是耍了点小赖赢得。 可连城却黑脸了好久,饭都不吃,对着棋盘发呆。 从那个时候起,蔺芷蘅就意识到,连城似乎……很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不管是什么样的失败。蔺芷蘅甚至觉得,这将会成为他最大的弱点。 她想的果然是没错。 “白芷,白芷!” 衡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叫她。 今夜和她同屋的宫女值夜去了,昏暗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嗯?谁啊?”她起身去开门,却见是那个……和白芷关系很好的宫女。 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其实只是因为……衡止根本就不敢去问。 衡止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来人进屋的意思,“怎么了,姐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儿么?”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御膳房剩了些点心,我藏了些,给你送过来几块儿。” 她递过来一方帕子,从材质绣品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成色,上面还浸了些油,里面包的……是点心吧。 衡止拿着小小的帕子,却觉得似乎有千斤重。 “多……多谢姐姐了。” “嗯,早些吃了吧,免得被发现了还要挨打呢。” 衡止点了点头,却没敢去看她。 “那……白芷,你休息吧,我还要值夜,先走了。” “嗯。”衡止又恍恍惚惚的点了头。 那宫女便转身了。 “那个……”衡止出了声叫住她。 她倒是转了头,一脸疑惑的看着衡止。 可是衡止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那个,你……路上小心。” 那宫女笑了笑,摆了摆手便走了。 衡止最后也没敢问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那几块糕点,她终究还是没忍心吃。 那是给白芷的,不是给她的,她不能收。 于是衡止将那几块糕点,连同那块儿油兮兮的帕子,一起埋在了一颗树底下。 就是她之前在那儿烧纸钱的那颗树。 希望白芷姑娘在天之灵……能有福享用这属于她的温暖吧。 衡止一直坐在窗边等到了后半夜,朦朦胧胧的都快要睡过去了,才隐约听见些声响。 大约是青梅来了,她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细缝,眯着眼朝外面看了看。 没有人,也没有影子。 但是好像却从窗缝里掉进来了什么东西。 借着有些昏暗不清的月光,衡止在地上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纸包。 是普通的纸包起来的,用的是包粉末的方法。 衡止将那小纸包垫在手心里,终于弯了弯唇。 药渣,到手了。 她没有按照当初水苏的方法把药渣送出去,而是另辟了蹊径。 希望……李沐那边,可以有些进展。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后面两次的行动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她依然需要依靠蕙兰轩特有的偏僻和青梅神出鬼没的偷天换日之技。 没错,蕙兰轩算得上是皇宫里最不起眼的地方了。殷若拂说过,如果说有什么地方是君迁子最没有防备的,一个是安国公主的寝宫,另一个就是蕙兰轩。 衡止倒是想知道为什么君迁子对安国公主毫无防备之心,但她却没问。 “对于安国公主,谁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 这是殷若拂说过的,她就算是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却也无可奈何。 转眼,两个月便过去了。 雪好像是化了些,春意也朦朦胧胧的盎然了起来。 衡止却依然宽不下心。 不知那些药渣……究竟有没有成功的交到李沐手上。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什么进展。 千万不要是白忙活啊…… 就在那天晚上,衡止收到了连城的密信。 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可归”。 衡止烧了信后,双眼一闭,嘴角终于淌出了笑容。 她可以回家了…… 在长乐殿做宫女做了两个月,天天累死累活的,还要日日盘算着如何把皇上“送”到蕙兰轩去,再怎么拿到药渣,怎么送出宫。 不过两个月,她就已经觉得自己像是脱了皮了。 这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啊。 真是不知道从前的白芷姑娘……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她本来都到了该出宫嫁人的时候了。 衡止叹了口气,眼眶又是一阵湿。 “是不是该去和那个宫女道个别?” 但想了想,却觉得还是算了。 她不是真的白芷,不如……就让她以为白芷只是不见了而已。 只要还活着,就是好的。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吧。 可老天却不让她如愿。 她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却偏偏被逼得大张旗鼓轰轰烈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有我 可老天却不让她如愿。 她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却偏偏被逼得大张旗鼓轰轰烈烈。 安国公主的银钗子掉进湖里了,忙派了人去捞。 不想……却从湖中捞出了一具尸体,尸体身上还绑了许多石头。 若是不今日安国公主掉了钗子,这尸体怕是在湖底烂成灰都没人知道。 衡止当时就站在旁边,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只记得,有两道目光,她永远也不会忘。 一道来自安国公主,写满兴奋,恨不得跑到那尸体旁边看个究竟,好在宫人们拦住了。公主尊贵之身,怎么能接近那些污秽。 还有一道目光……来自那个宫女。把她当做白芷,待她很好的宫女,她连名字都没敢问的宫女。 衡止清楚的看见,她望着那副被湖水泡的腐烂肿胀的尸体出神。 所有的人都转过了头,掩面呕吐,她没有。 衡止从她眼底,看到了慌张。 盯了那尸体许久之后,她才看了过来,看向站在这边的“白芷”。 她缓缓走了过来,步履蹒跚,有些踉跄。 “是不是她?” 衡止别过了头,没有说话。 “白芷?是不是白芷?” 衡止颤着声息,说了声“是”。 她便一把将衡止推开了,推得跌倒在地。 “你骗我的吧,”她突然开始大笑,笑得悲痛苍凉,“你骗我的是不是?我前几日还跟白芷一起聊天一起吃点心。” 衡止只道,“对不起。” “对不起?!那是白芷!”她指着那具尸体,哽咽道,“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可现在……现在我却不敢过去看她一眼!” 衡止又道:“对不起。”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白芷?” 衡止只是一直道,“对不起。”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个人就能认出那具尸体是白芷。 后来因为那个宫女的情绪失控,到处哭喊着那具尸体是白芷,又说那边站着的那个是冒牌的,众人都觉得毛骨悚然,像看一个怪物一般看着那边孤零零的衡止。 不是她…… 人不是她杀的…… 可心里又有个声音说,“可白芷确实是因为你才死的,你害死了她。” 所有人都站在另一边,像看个污秽不洁之物一般远远的盯着她,不敢靠近。 衡止抱了抱自己的胳膊,紧紧蹙着眉。 她觉得冷,很冷。 安国公主看起来很是兴奋。她一开口,这事儿便不得不查一查了。 于是衡止只能被押进了大牢中。 慧嫔没有帮她,也不想帮她。 殷若拂没有帮她,也帮不了她。 “你不是白芷,到底是谁?!混进皇宫,有何目的?!” 衡止当然没有回答。她两眼无神,写满了空洞。 大约是有人交代过什么,狱卒也没有苛待她。该给吃的喝的还是给,她住的牢房也没有那么不堪。 但她还是禁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觉得冷,那白芷在湖底沉了那么久……她该有多冷? 她抱住了自己的双腿,脑子里全都是白芷被打捞出来后的那副样子。 全身肿烂发白,散着浓浓的腐臭。 一开始的白芷,明明是浑身清香的。 衡止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没办法告诉自己“白芷是慧嫔的人杀的”,她满脑子都是“衡止你害死了她”。 她只觉得头越来越疼,快要炸裂开来了。 她告诉自己,衡止,你要想个办法,你不能被困在这里。 但心底又有个声音说,衡止,药渣已经送出去了,你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就待在这里吧。 她甚至都没有力气想出什么办法,她的脑子里全都是缠绕在一起的乱线,绞的她头疼欲裂。 但她却并没有在牢里待很久。 没过两天,就被完好无损的放了出来。 衡止知道,是殷若拂,一定是她。 她很好奇,不知道殷若拂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衡止明明应该是背了一个“杀人顶替”的罪名,现在却毫发无伤。 但她一出来,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好奇心,更后悔自己的毫发无伤。 有人替她死了。 那个控诉她“害死了白芷”的人,替她死了。 衡止只觉得自己进宫,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凭什么两个不相干的姑娘……两个那么无辜的人,都要因为她而丢了性命? 凭什么……她明明不想害死任何人的,可偏偏却接连害死了两个? 她路过那具尸体的时候,风拂白布,轻轻掀起了一角。 她看见了那双眼睛。 那双突兀地瞪着的……死不瞑目的眼睛。 衡止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压了千斤的山石,令她移不动腿。 一个慧嫔,一个殷若拂。 两个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帮了她的女人。 却也是两个心狠到……可以为了大计夺取任何人性命的女人。 的确,两个姑娘都是为衡止而死。慧嫔和殷姑娘的初衷,也只是为了保护她。 但这不是衡止想要的。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她还依稀记得当时虞美人说的话。 “水苏她……就那样死在了我面前,生生的被放干了血!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现在才明白那种撕心的难受。 虞美人当时什么都做不了。那她呢?她现在又能做什么?烧纸钱?继续偷些点心埋到树底下? 衡止弯了弯腰,掩住了面容,却流不出泪。 她胃里一阵翻滚,一不小心就干呕了出来。 她起身,擦了擦嘴角,无力的一笑。 报应吧,衡止,这就是报应吧。 你想为人家神伤一番,意欲以几滴廉价的眼泪救赎自己,可亡者却并不同意。 她们要让你干呕,让你更加愧疚。 她牵了牵嘴角,表情扭曲的厉害。 不论如何,衡止总算是出了宫。 浑浑噩噩也好,失魂落魄也罢,她总算是回家了。 站在蔺府门前的那一刻,她甚至有些恍惚。 完了么? 就这样结束了? 以两个芳龄姑娘的生命做代价? 她依然没能哭出来,眼睛干涩的难受。 “受什么委屈了,眼睛红成这样?” 衡止回头,对上了连城担忧的双眼。 几行泪,便刷的冲了下来。 连城不说话,只是走到她面前,静静将她揽在了怀里。 他轻抚着她的头,柔声道,“没事了,已经回家了,没事了。” 衡止依然抽噎个不停。 连城将她环的更紧了些,“没事了,有我,芷蘅,一切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草芥 衡止一直两眼空洞的做在浣竹苑里,叫她吃东西她也不吃。 连城在她身边坐下,摆好了一盘棋。 “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衡止晃了晃神,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她没告诉连城,她知道连城不会理解的。 他是冷血无情为了利益可以牺牲任何人的操纵者,可她不是。 她是掉进儿女情长的枯井容易被情操纵的失败者,但他不是。 衡止看着那盘棋,只是问道,“李沐那边,怎么样了?” 连城点了点头,“应该是有些眉目了。” 衡止叹了口气,闭了闭眼。 总算……还是干了件人事儿的。 连城掂了掂黑子,对她道,“下棋。” 衡止却摇了摇头,“没心思。” 连城弯唇一笑,“就是没心思,才要下棋。” 衡止不解。 “有心思的话,便就去吃茶喝酒赏月弄花了,谁还能沉的下心来下棋?下棋这种消磨人心性的事情,就是要在你没心思寻乐的时候做。‘无心’,可不就是要配上‘无趣’?” 衡止终于笑了笑,垫了一颗白棋在手中。 “倒是有些道理。” 她伤怀的时候,若是去喝酒赏花,倒是能让心情变好些。 可若是真去寻乐了,岂不是对不起……那两个香消玉殒的姑娘? 连城知道她在为何忧心,也知道她为何不同他将。 他想让她振作一些,却又不能带她去疯去喊,不管怎样的作乐都会让她更愧疚。 所以他和她下棋,让她在沉静中慢慢疗伤。 如果说李沐的温柔是细腻的温言温语和悉心的陪伴,那连城的温柔,就是所有藏在所有细节里小心翼翼的贴心。 二人正在静心对弈,便被一阵急促如雨点的脚步声给搅扰了。 衡止抬头一看,是北宫大少爷,双唇紧紧抿着,面色严肃。 “怎么了,什么事儿这么急?你看你跑的头发都乱了。” 北宫楠面色却并未舒展。 这个时候,衡止和连城都意识到不对劲了。 换做往常的北宫楠,你说一句“头发乱了”,他必定要立刻找个镜子照一照再梳理上半个时辰的,若是想支走他,这话准管用。 可是今天的北宫楠却很反常。 连城皱了皱眉,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北宫楠紧攥着拳头,往前迈了一步,嘴唇哆哆嗦嗦的。 “刚刚宫里传出的消息,龙印……丢了。” 衡止一惊,手上的棋子滑落在地。白色的棋子碰撞在石块上,发出一声诡异的脆响。 龙印……丢了? 之前慧嫔所言还真是中了! 所以呢,下一步君迁子打算怎么做?怎么栽倒蔺府头上? 衡止思索了片刻,却突然慌张的站起了身。 袖子扫下了一大片棋子,铿铿锵锵的落在石板上。 “你们之前……可有排查出什么关于龙印的隐患?” 连城摇了摇头,“并未。” 衡止牵了牵唇角,面色一片讥讽,“他等了那么久都没动手,等的机会不就在今天么?一个刚从长乐殿里出来的人,一个刚回到蔺家的人,一个在长乐殿并不安分害死了两个宫女的人……” 连城和北宫的眼色微微一颤。 衡止咬了咬唇,“除了我!还能有谁?!” 连城拉了拉她的手腕,“冷静一点,现在又没有证据。” 衡止却茫然的嗫喏着,“真是好大的一盘棋啊,我都快要相信那龙印真是我偷出来的了……” 连城捏了捏她的手腕,“别急,眼下并没有人来搜查,也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指向你。” 衡止看着他,两眼委屈的下垂,“十年前我已经逃了一次了,现在又要再逃一次么?” 连城牵起了她的手掌,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不会,有我。” 绝对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 蔺芷蘅十五岁那年,是被君迁子逼走的。 说是逼走,其实是她自愿离家的。她知道自己若是不那么做,只怕蔺家上下都保不住。 那一年,皇宫里挖出了一块儿石头。 好巧不巧,石头上刻着“草芥之徒必将亡国”。 熟读史志的都应该知道,那石头是为百年前的一位宰相埋下的。 史上记载,当时在位的景阳帝是位不折不扣昏君,年纪不大,受到奸臣迷惑,整日沉迷声色,不理朝政。那老丞相痛心疾首,以血染石,书了八个大字。 新帝继位后,为面怀忠臣,警示后人,便命人将那八个字刻在了石头上,埋进了土里。 可君迁子倒是“有心”,硬生生的让司天台将“草芥之徒”解说成了“蔺家的两个姑娘”。 要说“蔺家双草”,长安城里谁人不知? 一个蔺芷蘅,一个蔺芙蕖,算命的都说过,二人是“命如草芥之人,一个漂泊无根,一个柳折花残”。 于是这话还真有人信了,说蔺家两个姑娘都是祸国妖女。 不然好端端的姑娘家,为何起名字要都从了“草”字? 所以司天台便上谏,求皇上“除之,佑我大周万年祥和。” 这事儿,本是没有人知道的。 皇上也在犹豫,毕竟蔺芷蘅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也算是他旧友之女,他怎么能做到那么狠心? 但君迁子不会退让,他要除掉蔺九霄,就要从他女儿身上下手。 蔺九霄是个脾气大的,若是动他女儿,他定会愤起而抗,到时候再给他加一条罪名,就容易得多了。 但皇上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就得了逞。蔺将军是他的后盾,是大周一道防线,绝对不能轻易被攻破。 二人于深夜,在藏书阁中对峙着,寸步不让。 好巧不巧,当时藏书阁里,还有一个人。 藏书阁重地,除帝王及其子,均不得入内。当然,天师是个例外。 所以那天晚上,在藏书阁顶层偷偷听到了皇上和天师对话的,真是在偷读古籍的前太子,百里玕。 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君迁子一直在以一种卑鄙的方法,牵制着大周的帝王。 难怪他父皇总是会下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旨意,难怪对有些忠臣的善谏父皇总是置之不理。 当时他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全数冲上了头顶,恨不得当场出去对着天师那张虚伪的脸咒骂一番。 可他虽觉得震惊恼怒,却也识得大体。 他只是死死压下了自己震怒屈辱的情绪,悄无声息的窜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赐死 他和连城是知己,彼此惺惺相惜。他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蔺家遭灾。 所以百里玕冒着死,连夜赶到了蔺府,告知了这一将来的劫难。 当时的芙蕖年纪还小,对自己的名字“冲了大周祥和”这一事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 但蔺芷蘅不一样,十五岁的她已经有了自己思考理解的方式,也明白了天师此举不过是在借事打压蔺家的势力罢了。 她可以任由君迁子的走狗说自己是“祸国妖女”,说自己“草芥之徒必将亡国”,但她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家人被牵扯。 改名字,从那天晚上起,蔺芙蕖必须要改名字。 石头上刻字,谁不会? 前朝老宰相能以血抒情,她蔺芷蘅也可以。 最显眼的石头在哪里? 自然是蔺府门前的护国大石桩。 但她没那么傻,不可能用自己的血去在大石柱上写字,她杀了两只鸡,用的是鸡血。 写什么好呢? 写什么……才能让百姓知道,“草芥之徒”说的并不是蔺家二女?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蔺府门前的护国石桩上出现了“生来名贵,花神怜爱,夺其草野之莽,赐其清幽芳名”的血书大字。 恰巧雍夫人一大早便要去参宴,便于人多之处“解释”说,是昨日晚上蔺将军遇花神托梦,怜爱他的二女儿,遇于修炼心性功德圆满后,收其为仙子。此前,欲先将其命中的“草”字收去,待其飞升后方可重新得芙蕖此名。 于是蔺芙蕖,便叫夫渠了。 这种带有神秘色彩的通灵之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长安,百姓们崇敬不已,甚至还有不少人来到蔺府门前跪拜。 甚至皇上下令抄查蔺家的旨意还没能下达,蔺家就已经扭转了局势。 没错,蔺芷蘅只是用这种奇特的方法……救了她妹妹。 她自己呢? 要是想彻底解决此事,她必须付出代价。 若是整个蔺家都相安无事,君迁子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这次只是一块宫里挖出来的石头,那下次呢? 他还会有千千万万种方法,叫蔺家的人生不如死。 所以,如果不让自己这方受到一些损伤,君迁子伸向蔺家的魔爪就不会停下。 “蔺家长女无故失踪”,算得上是另一件叫百姓惊骇的事了。 为何失踪?蔺家没有任何解释,长安城里众说纷纭。 为了保证蔺家不再受到牵连,蔺九霄像皇上“请罪”,求皇上收回部分兵权。 皇上正愁不知该怎么收回来呢,顺水推舟的也就同意了。 蔺家没了兵权,长女又无故失踪,算得上是遭受重创了。 许多人都在猜,是因为蔺将军得罪皇家了。 大约是心直口快,惹怒了皇上,这才被收了兵权还失了长女。 只有太子玕明白,天师是个毒瘤,如此一味的舍弃退让,并不能求全。 蔺芷蘅是用自己的出逃换来了蔺家的安稳,可这安稳能持续多久? 蔺家长女失踪的第二日,太子玕便上书,言辞颇为决绝。 他建议撤销天师独立自由的地位,将其归入司天台下。 皇上看到那封谏书之时,两眼颤抖的厉害。 他身为君子,能不知道天师是毒瘤?能不明白君迁子不能留? 可太子一上书……天师掌控朝政的秘密,不就要被捅出来了? 他不但心自己的秘密被天下知晓,他更担心的是…… 太子的安危。 能义正言辞说出天师“实乃毒瘤,不除之则后患无穷”的人,君迁子怎么能放过他?! 皇上将那折子烧了个干净,只当自己没看过。 可第二日,太子……却又上书一折,所言与之前相差无几。 皇上依然颤着手将折子销毁了,又叫了太子到长乐殿跪安。 “你可知,我罚你跪在殿前,缘由为何?” 皇上自称了“我”而不是“朕”,可见其心。 百里玕不是不懂父亲的良苦用心,也知道父亲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可他却不能眼看着大周被一个毒瘤一般的“奸臣”掌控于手。大周欲兴,必先除其奸佞,这道理谁都懂。 作为皇上最为器重的太子,百里玕甚至宁愿用自己的太子之位,换得朝中肃清。 所以跪在殿外的他,在听到父皇的发问时,只是攥紧了手指,道一声,“不知。” 皇上又语重心长的问,“那你可知,朕为何要烧了你上的折子?” 百里玕抬起头,满脸讶异和失望。 父皇……烧了他上的谏书? 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方法来动摇这位帝王的心了。 百里玕攥紧了拳头,额角青筋突起。 他朝殿内大喊道:“父皇为何甘愿受小人摆布?!” 皇上却只能痛心疾首的抚了抚额,越来越觉得头疼得厉害。 他难道不想摆脱牵制么? 可中毒在身,命在小人之手!他能如何?! 可这缘由,又该如何向儿子解释? 太子玕无法理解父皇对君迁子一味的妥协退让,皇上也拿儿子的刚直不屈没辙。 君迁子当然早就意识到了身份已经败露,他许久没有动静,就是在挖一个大坑。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兵符丢失,皇上下旨于各处搜查。 最后当然是找到了。 好巧不巧,正是在太子行宫找到的。 后来百里玕以谋反之罪被处死,得到的只有三尺白绫,和一句“念其往之顺德,特此开恩,留其全尸”。 他面向长乐殿,叩首三。力道之猛,使冠磕落,发尽散,血浸前额。 全城的百姓都在慨叹,一个好端端英明俊朗的太子,为何要造反? 身居东宫,那皇位迟早是他的,怎么就那么想不开? 事实上,连百里玕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不开”。 皇上中毒的事情,他到死也没有知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谁担罪,为何而亡。 知死而不知其死之故,这大约……才是他一生中最可怜凄苦的。 十年前的太子玕,如今的衡止。 君迁子还是一点没有长进,从前是丢了兵符,今日是丢了龙印。 若是还有下次,他还想再让皇上丢个什么? 不如连最宝贵安国公主一起丢了算了! 不过……一想到安国公主,衡止心里不由的顿了一下。 安国公主颇受宠爱,生性暴虐,没人敢得罪,还和殷若拂关系亲近…… 这些特征都让衡止不得不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倘若,安国公主并不是皇上的骨肉,而是……君迁子最重要的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纹路 倘若,安国公主并不是皇上的骨肉,而是……君迁子最重要的人呢? 百里璎可能君迁子的女儿?或是孙女? 衡止依稀记得,安国公主身边……好像是有几个“暗卫”隐于其周围的。 她看见的次数并不多,况且她当时只以为那几个人不过是君迁子的眼线罢了。现在想来……也许,那几个暗卫的任务,就是保护百里璎呢? 还有一件事,衡止也觉得有些奇怪。安国公主好端端的,怎么会把银钗掉进湖里? 她身份娇贵,按理说宫人们是不可能让她近水的,就算是要到湖边上站着,她贴身放在里衣之中的银钗,又怎么会掉到湖中央去? 湖里的水是死水,不会流不会动,那钗子掉在哪里了就该上哪里去捞,可是下水去打捞的那几个人却是奇怪,直直的就冲向了湖中央。 而且那具尸体……也的确是从湖中心捞起来的。 更何况……捞出了尸体后,几个人就出来了,并没有继续找什么银钗。 若真是掉了银钗,百里璎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辞岁礼后在长乐殿“丢了”银钗的时候,她不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所以……衡止猜想,安国公主“掉了”银钗又立马派人下去打捞,这事儿,会不会是君迁子授意的? 还有……那根银簪,是经过她的手的,她看过全貌,大抵记得一些。 那银簪看起来朴素无华,却也好歹刻了些纹路。 现在想想……那簪子上刻的是什么花纹来着?都怪她当时没多想什么,也并未细看。 衡止闭了眼睛,努力的回忆着当时看见的一切。 她仿佛回到了辞岁礼的那天晚上,那个宫女叫她青梅,让她一起去蕙兰轩拿些什么东西。后来……她给了她一根簪子,说是慧嫔娘娘赏她的。当时长乐殿外点了些灯,借着昏暗的光线,她只是粗略的看了看手中的银簪,便收了起来,然后道了个谢。 到底是什么花纹? 她又倒回去重新回忆了一遍,努力的想要看清当时那粗略的一眼到底看见了什么。 蓦地,她睁开了眼,一片清明。 那个花纹……正是天师阁的图案。她曾经见过的,在逃亡去江南的路上,她就见过那个样子的纹身,那些人是君迁子的手下没错,当时正在往沅州运送军火。 没错,安国公主一直贴身藏着的银簪……就是君迁子的东西,不会有错。 “你是说……安国公主?”连城眼底浮现出幽远的意味深长。 衡止点了点头,“不如就赌一把,从百里璎身上下手?” 连城脸上闪过耐人寻味的笑容,“你这时候倒是不会说‘小公主才五六岁,怎么能利用她’这样的话了?” 那句话的语调还特意学了衡止当时的愤懑激昂,连表情都刻画的入木三分。 衡止面色上有些尴尬,瞪了他一眼,说,“我原先也是那么想的,可眼下的局势,并没有什么机会来让我泛滥自己没用的同情心。” 连城笑了笑,“倒是有些长进。” 衡止扯了扯嘴角,笑起来倒像是哭。 她能没有长进么? 在长乐殿待了两个月,害死了两个人,她不都那么过来了? 还能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连城看了看她的眼神,又道,“君迁子可以利用小皇子,我们又为什么不能利用小公主?以牙还牙罢了,没什么好愧疚。” 说的好听。 但衡止又想了想,百里璎……虽说是个孩子,但身上那股子狠戾和诡异劲儿,又完完全全不像个孩童,倒像个……杀人魔。 衡止紧锁着眉头,“百里璎看起来像个孩子,实则却像个……” “像什么?” “像个……怪物。” 连城笑了笑,“何以见得?” 衡止慢慢思索着,手指捏着下巴,目光聚集在一副画上,是她幼时所做的“群童戏水图”,画面上是几个胖乎乎的小孩子正在小溪里闹水玩儿,有一个小孩子手里高高的举着一条小鱼。 “寻常孩童,该是天性淳泯无知的,见到好看好玩儿的东西,都是想靠近的,比如那个举着鱼的孩子,喜欢鱼,见到了便会去捉。” 连城转头,看了一眼那副画,目光也锁上了那条正在挣扎的鱼和小男孩胖乎乎的小手。 衡止继续道,“但安国公主……却明显对小鱼小虾不感兴趣,对珠宝玉器也只是知道囤积把玩,却并不喜爱。” 连城问,“那她喜欢什么?” 衡止转了转脸,清澈的目光正好对上连城幽深的眸。 “死人。”她在沉寂中开口,像是突然划断了一根琴弦,“安国公主,她喜欢死人。” 连城的眸色变得更深了。 喜欢尸体……喜欢死人,或者说……喜欢杀人。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会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该有的特征。 百里璎此人……确实是有些诡异的可怕。 此时要是谁说安国公主身上没有问题,他们两个人倒是不相信了。 衡止道,“从何下手?” 连城曲指,蹭了蹭自己的额角,另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的叩击着。一下,一下,缓而不急,慢而有序。 久之,他才开了口,道,“她喜欢死人,我们便用个死人来吊她便可。” 衡止只觉得自己的一层皮好像颤了颤,“死人?” 连城放下了额边的手,看向她道,“自然不是要再杀一个人送去给她。” “那你要从哪儿去找个死人啊?” 连城并没有回答,只是手指又开始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叩击。 但这一次,节奏却明显的快了些,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紧凑。 衡止知道,当想法越是呼之欲出的时候,连城手上的动作就越是急促。 少顷,他的手便突然停了下来,清脆而有节奏的撞击声也戛然消失了。 衡止看着他的表情,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连城眼底终于淌出了些许笑意,这让衡止心安了不少。 “过几天……似乎是阿柠的诞辰?” 衡止挠头想了想,“大约是吧,我不大记得了。” “阿柠和安国公主关系怎么样?” 衡止又挠了挠头,“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她们两个似乎是没什么交集的吧?” “左丞相的爱女办寿宴,若是请了小公主,她会不会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取舍 “左丞相的爱女办寿宴,若是请了小公主,她会不会去?” 衡止皱了皱眉,“这个……难说。” “你之前说过……有一个叫青梅的宫女,之前是安国公主身边的人?” 衡止点头,“没错,她说自己原先是服侍安国公主,如今在长乐殿里做事。” “她和安国公主关系如何?” “百里璎不会对下人有什么映像,当初我说自己就叫青梅的时候,她的反映也只是觉得这个名字‘难听’而已,并没有想起来之前自己有个宫女叫青梅。” 连城轻轻叩了叩桌子,“那就有些难办了。” 衡止却又道,“也不一定。” 连城的笑容耐人寻味,“怎讲?” “之前……安国公主丢了银钗,便是她动的手。” 他点了点头,“这我知道,药渣也是多亏了那位姑娘。” “可她既然能轻松得手,说明安国公主和她身边那些人……对青梅还是没什么防备之心,否则,她近不了公主的身。” 连城道,“有些道理,你打算让她去劝小公主?” 衡止却摇了摇头,“劝她的该另有其人,青梅该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小公主喂下毒药。” “毒药?这么狠?”连城有些讶异。 衡止面色却是云淡风轻,“不会伤她性命的,只是要起到威胁的作用罢了,这种法子……闻笛那里应该多得是。” 连城对“闻笛”二字十分的介意,硬生生的扯开了话题。 “所以呢?要将安国公主‘诱拐’出来的人,是谁?” 衡止狡黠一笑,“殷姑娘。” “我竟不知,你入宫没多久,却和她联起手来了。” “她也是苦命,从头到尾,所有人都利用她,却没人真正信过她。” 连城垂了垂眼,“你休息吧,我会将剩下的棋一步步摆好,明日告诉你该怎么走。” 衡止却蹙了蹙眉,“可……” “怎么了?” “可离阿柠的诞辰还有好几天,龙印的事情……真的能拖那么久么?” 连城笑着,温柔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要对皇上有信心。他要是想拖,就一定能拖。” “可皇上要是知道我们拿安国公主当筹码……会不会不高兴?” 连城眼色却是一黑,“这由不得他。” “也是,”衡止叹了口气,“总是要取舍的。” 是啊,世间之事,总要有取有舍的。 当初皇上就舍了太子保全自己,如今想活命,就不得不舍弃安国公主。 连城沉声道,“左右……这种事情,他又不是第一次做。” 衡止知道,阿玕的死……他无法介怀。 依然仇视那个舍弃了儿子的父亲,依然怨恨那个自私无情的帝王。 第二日,连城便叫来了北宫。 “我妹妹?是啊,阿柠的生辰就在三天以后了。” “给安国公主下个帖子,请她来。” 北宫大少爷潇洒的扇着扇子,“安国公主?别闹了,阿柠跟她都不认识,请的这是哪门子啊?再说了,下了帖子人家公主要是当没看见……我爹面子上多不好看?” 枫桥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让你请你就请!哪儿那么多的废话。” “你个野蛮粗鲁的莽夫!你把我头发都打歪了!” 枫桥没好气的看着他,“是,歪了,要不给你找个镜子你照照去?” 北宫楠悻悻的笑了笑,“算了算了……没什么好照的,反正我都这么帅是不是?就是披头散发都好看。” 衡止面色却忽然红了一下。 她想起了叫连城看雪那天晚上……他也是散着长发就开了门。 衡止心道,是啊是啊,披着头发都好看,好看极了。 连城突然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没,”衡止尴尬的笑了笑,“想起了一句诗。” 北宫和枫桥好奇的凑了过来,“什么诗?” 衡止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悠悠吐出了一句话。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 明明就是形容女人的。 北宫楠鼓着腮帮子道,“蘅姐姐,你不厚道啊,怎么着也该用个什么美如冠玉貌似潘安的,怎么偏偏想起了一句写女人的诗来形容我呢?!” 衡止尴尬的笑了笑。 谁说是形容你的了呢? 连城握拳清咳了一声,“言归正传,继续说阿柠诞辰的事儿。” 衡止也回过了神来,“对,阿楠你只管下帖子便可,安国公主一定会去的。” 北宫楠扇了两下扇子,“合着你们都已经想好计策了啊,早说嘛。” 衡止又道,“北宫府上可是有个小湖?” 北宫楠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头,“是啊是啊,不过水浅得很,我站在那湖里也就能沫到肚子那儿。” 衡止弯了弯唇,“水很浅啊,那太好了。” 北宫楠一脸诧异,“水浅怎么了?你们是打算在湖里……干什么吗?” 连城道,“在安国公主靠近湖边的时候,会有人‘一不小心’跌进湖里,挣扎扑腾。” 北宫楠啧啧到,“那小湖,站着就能挨到底……还扑腾什么?” 枫桥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让扑腾就扑腾,哪儿那么多废话!” “好好好,挣扎扑腾是吧?行,谁要掉湖里啊?” 衡止道:“我。” “你?蘅姐姐,这不好吧……” 衡止笑了笑,“我觉得挺好的,好得很。反正也淹不死,就是做个样子,你到时候只需要把安国公主引到湖边上来就行了。” 北宫楠还是不解,“费那么大的劲……就是为了在安国公主面前跌进湖里?” 衡止道,“没错。” “为什么啊?” “为了吸引她的注意。” 枫桥皱了皱眉,“安国公主年纪还小,碰见有人落水挣扎……该是害怕的躲避才是,怎么会感兴趣?” 于是衡止破费口舌的讲解了安国公主的“英勇事迹”。 最后,北宫和枫桥不约而同的瞠目结舌,道,“安国公主……也太变态了吧?” “所以,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北宫负责将安国公主引到湖边,我负责跌入水中引起她的注意,到时候公主身边可能会有一些暗卫,要派人盯着些,再制造些混乱,让小公主往人多的地方走,暗卫便近不了身了。到时候,会有人趁乱给安国公主喂一颗药丸。” 几人都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久违的,大干一场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阿柠 好巧不巧,大计刚刚定下,衡止却在第二天病倒了。 那一夜,长安久违的下了一场冷雨,她晚上又怕热没有关门窗。 一早醒来,声音便哑了,喉咙鼻腔都难受,头也涨疼的厉害。 李沐急匆匆的来看了看,撂了一句“发热,喝药,闷一闷”就走了。 衡止悻悻的陪着笑。 她知道李沐是在生气,她去皇宫的事情,完全没跟他商量,回来之后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索性便什么都没说。 这样想来,自己好像的确是太冷血了些。 好歹也是自己拜过把子的兄弟呢,多少也该知会一声的。 这下好了,人已经不怎么理她了,自己也还病着,想赔罪都没法儿赔。 “要不……我还是去送送他吧。”衡止挣扎着要下床。 连城却一把按住了她,“别动。我刚问过他了,说你这几天要在被子里闷着,最好别出门,更好的是连床也别下,不能再受风了。” 衡止狐疑道,“有那么严重吗……” “我说有就有。” 衡止抱着膝盖蜷了蜷身子,“那我明天还要去跳湖啊……现在这幅样子可怎么办是好。” “能跳湖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你安心养病就好。” 他本来也不舍得让她下水的,哪怕只是一方水很浅的小湖。 “那你打算让谁去?” “我去吧。”一道轻柔舒润的声音响起,衡止和连城一起抬起了头。 “夫渠?你怎么过来了,身子好些了?” “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李公子开的方子倒是管用的很。” 衡止却皱了眉,“你看你,身子好些了也不能穿这么薄就出门,万一又染上风寒了怎么办?” 说罢便要下床去给妹妹拿件厚些的衣服披上。 连城按住了她,“我去找,你们坐着吧。” 夫渠温尔一笑,坐在了床榻边。 “姐姐,我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跳水的事情我听楠哥哥说过了,就让我去吧。” 衡止捏了捏她的耳垂,“你这是在说什么傻话,哪有让你去的道理。青门引这么多人,连个能跳水的都没有不成?” “可……” “没有可”,衡止正色道,“你乖乖养病,别的什么都别想。” 夫渠咬了咬唇,垂下了眼帘。 “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了么?” “回去休息吧,别任性,你什么也不需要做。” 夫渠路过清荷苑的时候,又止不住的盯着池子里的残叶发呆。 就像花儿一样开败了……就没用了么? 她不想被世俗的枷锁束缚,不想听见别人说“你只是个女子,你只需安逸”。 她要的不是安逸,她要的是和衡止一样……能自立于一方天地。 凭什么女子就只能规规矩矩的嫁人,然后将自己的一辈子都搭在相夫教子上? 凭什么她就……不能有自己想做的事? 她走到池边,踏在泥上,慢慢的敛裾蹲了下来。 夫渠伸手,在有些浑浊的池水中取了一抔,又看那水从指缝间汩汩溜走,最后一滴也没有留。 一直生活在四四方方的高墙里,夫渠从未走出过长安这座城。 她没亲眼见过汹涌的风浪,也没亲眼看过漫天的黄沙。 她只在书里见过大江大河大湖……还有海的样子。 听说是一泻千里白浪滔天的,水面宽阔,怎么也望不到头。 她很想去看看传说中的波澜壮阔,亲眼看看那些汹涌地翻腾着的水流。 还有那些静谧的蓝色湖泊,远处有山,堤边环树,水面上都是云的倒影,像镜子似的。 倘若……她的一生只能如一潭水一般,她不求安逸,不求富贵,不求名望。 但求能于漫漫尘世间,掀起一朵浪。 别沉下去,别悄无声息的流逝,只要能翻滚,能奔腾…… 哪怕是拍在岸边的礁石上,也好啊。 她握了握拳,闭上眼吹着风。 她在幻想,幻想着自己站在一条大江旁边。 或者……泛舟于江上,穿一身粗布麻衣,从袖子上扯条带子下来,将头发随意一束。 赤着胳膊,戴个斗笠,手上托着一壶小酒。 吹声口哨,仰头送酒入喉,再恣意的用袖子随意一抹。 多畅快。 夫渠睁开眼,脸上的笑意缓缓消散在了风中。 她这辈子,大概是走不出牢笼了。 要是……下辈子能当个男人就好了。 她想走南闯北,云游天下。 衡止确实是病的有些厉害,咳得停不下来。 连城又另安排了一个“跌进湖里”的人,是阿柠。 没办法,若是想引起一阵骚动,造成湖边的混乱,掉进湖里的人就必须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不然……换做是随便一个丫鬟小厮掉进去,有谁会在意? 阿柠倒确实是很合适的人,不管是作为北宫丞相的爱女,还是作为当日的主角。她掉进湖里,势必会引起一阵大乱。 阿柠生辰就在明日了,北宫大少爷十分狗腿的去给各家送帖子。 当然没忘记给安国公主来上一张。 有几位大臣问左丞相,“你怎么想起来给安国公主送帖子了?那位小公主听说刁钻的很呐……怕是不一定会去。” 北宫丞相只道,“安国公主金贵之躯,不愿屈尊入人间烟火,也是正常。但礼数总是要到的,我给宁玉公主下了帖子的,若是不请安国公主,怕是她心里要存芥蒂。” 宁玉公主正是皇家嫡长女百里珂,请她是因为她年纪和北宫柠相仿,二人关系也不错。 可五六岁的安国公主……却实在是没有受邀的道理啊。 北宫丞相又说道,“我家阿柠今日来不知为何,迷上了玉石之物,我哪儿有那些闲钱供她把玩的!要说天下谁的宝贝最多,安国公主就算是称不上第一,却也是数得上号的。” 几位臣子附和道,“那倒是,皇上一有什么宝贝了一准儿是想着要赏给小公主的!” 却有人道,“倒是有些暴殄天物了,安国公主年纪尚小,哪懂得什么玉石宝器的价值?怕是抓在手里随意磕着玩儿的,不知道要磕坏多少价值连城的宝贝!” 几位爱玉之人顿时痛心疾首。 又有人道,“听闻安国公主已经摔坏了不少名贵瓷器了!丞相大人,若是安国公主真去了,你家中的宝物可要小心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醋意 北宫淳谢过那人的提醒,“多谢,但家中实则无甚宝物。” 也是,北宫家那个儿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败家子儿,谁人不知? 第二日,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败家子儿北宫大少爷正在大门口迎客。 有几个狐朋狗友拿他打趣,“北宫啊,我说你这往门口一站,怎么着也得手里捻块绢布啊!” 北宫楠在在掌心里打着扇子,眼皮子一掀,“我拿块儿布做什么。” “拉客啊!哈哈哈哈哈哈!这位爷,里边儿请!我们这儿都是上上乘的姑娘!” 北宫楠没好气的瞪了几人一眼。 “呦,还生气了不成?没劲呢你这人!” “你们几个,堵在门口干什么,是要给我家当门神么?” 几位败家子儿齐齐回收,却见是阿柠。 几人便讪讪的笑了笑,拱了拱手,“当什么门神啊,哥哥们是给你送礼来的。” 阿柠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东西放下,人,立刻给我走。” “阿柠啊,你怎么这么不讲情面呢?我们哥儿几个怎么说也是北宫大少爷的兄弟不是?” 阿柠冷冰冰的看过来,说话的那人只觉得浑身一抖。 “若他不是姓北宫,我就连着一起赶出去了。” 北宫楠忙将几人推了推,嘴上道:“走走走,你们快走!我以前被她打成什么样儿你们又不是没看见过!” 几个人讪讪的离去了,北宫大少爷这才松了口气。 这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儿,若是让那夫渠看到了怎么办? 她可是一会儿就要到了。 没想到……还没等到夫渠,倒是等到了另一朵桃花儿,烂桃花儿。 “喻兄……啊哈哈哈哈,你来的早啊,哈哈哈哈——嗯,那个,里边儿请吧。” 北宫楠嘴上一哆嗦,差点没忍住就要加一句“我们这儿都是上上乘的姑娘”了。 喻子年却递给他一个包袱。 “这……什么啊?送给阿柠的?”好像有些寒碜吧…… 喻子年摇了摇头,“是给你的。” 北宫楠将信将疑的打开,顿时就两眼放光。 放完光后,又觉得有些羞愧尴尬。 里边躺着三本书,都是喻子年的《飞霜侠客》。 他可是等很久了…… “多谢喻兄了!我……我先将这书放回房里去,你且在里边等等吧。” 喻子年温尔笑道,“不必,书送到了,我这边走。” 北宫楠愣了愣,“走?为什么要走啊?今天是阿柠的生辰——” 喻子年接过了话,“噢,那还请劳烦楠君转达在下对令妹的祝福之意。” “不进去坐坐?” 喻子年继续温文尔雅的笑,“还是不去了,没拿到帖子,进去不合适。” …… 北宫楠想一个耳光抽死自己。 没给人家送帖子? 多尴尬?!多尴尬! 还叫人家自己跑到门上来拐弯抹角的“诉苦”来了! 啧啧啧,不得不说,喻子年这醋意…… “那个,真是对不住啊,喻兄,我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喔,无妨,左右在下只是一介忙起来就能忘的泛泛之交罢了。” …… 北宫楠不禁觉得头大。喻子年这人,还真是……让他没办法啊。 他有些为难的捧着那几本书,“喻兄……实不相瞒,今日北宫府上会生些事端,若是闹得厉害的话,恐怕会误伤到你。” 喻子年有些诧异,“你会有事么?” 眼神间充满了对北宫楠的担忧。 这下,北宫大少爷倒是更愧疚了些,“我没事。其他的……恕不能相告,总之不是什么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还请喻兄安心。” “我明白了,多谢相劝。在下……就此离去,不会打扰到你们的任何行动。” 喻子年走了好一会儿,北宫还站在门口沉思着。 怎么就那么……相信他了呢? 若是今天这说辞是别人对他北宫楠讲的,他怕是一万个不信,还要冲上去揍上一顿。 还“会生些事端”?还“不能相告”? 换了他肯定是要闯进去凑热闹的。 可喻子年没有。 他听了北宫神神秘秘故弄玄虚的话,点了点头就信了,行了个礼就走了。 怎么就这么好打发? 他都不好奇今天到底是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这么信他? 北宫楠啃了啃手指甲,很有自知之明的回忆了一番。 最后他确认了一点——自己在长安,确实是没什么名望和信服力的。 “楠君。”喻子年突然回头,唤了他一声。 北宫还在咬着指甲,有些愣愣的抬了头,“嗯?” 喻子年嘴角不可控制的扬了扬,“若是我问你……今日究竟会发生何事,你会告诉我么?” 北宫楠为难的蹙了蹙眉,终于放过了自己的手指,自然垂了下来。 “抱歉,无法相告。” 喻子年又是一笑,“所以啊,我不会问。” 那一刻,风拂过发丝,飘扬而起。 北宫楠的眼里,含了太多复杂无解的东西。 喻子年的眼里,却唯有一人的倒影而已。 他说,“于我而言,只要你没事,便可。” 北宫楠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以为自己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朝着喻子年的背影啐上两口骂上几句。 可他没有。 他以为自己会嫌恶的皱起眉头,将手里那几本书扔进烂货堆里,然后拍拍手。 可他没有。 那天大约是北宫楠人生里最纠结的一天了,他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 脑子里一直有两个小人儿在不停的吵嚷着,一个叉着腰说“喻子年就是个变态,你就该把他的东西都扔了烧了才对!”;另一个瞪着眼骂道,“那不是太没良心了?人家为了让你看书日夜连赶着写了好几卷呢!你看人家累得都瘦了一圈!” 北宫楠揪着眉头想了想,喻子年……好像的确是瘦了一圈,那衣服穿在他身上像是要被风吹跑了似的。 对,人家日夜操劳,他不能那么没良心。 于是他将几本书小心翼翼额揣进了怀里。 可是叉腰小人儿又发话了:“喻子年给你写书,本来就是没安好心!他对你有所企图!” 他又犹豫的将书拿了出来,掂在手上。 瞪眼小人儿也不甘落后的开了口:“有所企图又如何?!人家什么都没干!谦谦君子一个!” 北宫楠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又把书揣回去了。 “嗨,不想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他干什么是他的事儿,我只需待他如初便好。” 如此一想,心里边轻松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落水 北宫楠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又把书揣回去了。 “嗨,不想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他干什么是他的事儿,我只需待他如初便好。” 如此一想,心里边轻松多了。 后来在见到夫渠的时候,北宫大少爷总觉得有些心虚。 想……被捉奸在床? 他努力的挤了几下眼睛,摇了摇头,还往自己脸上拍了两巴掌,想要把那个奇怪又惊世骇俗的想法赶出脑海。 什么就捉奸在床了? 他和喻子年可是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有……那也是姓喻的臭不要脸一厢情愿! 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还是忍不住翻了翻手里的《飞霜侠客》。 上次看到哪儿了来着? 不行,他下回一定得给喻子年说一声,那里面有个人他非常讨厌,很讨厌,讨厌的不得了。 必须得让喻子年把那人写死了,不然他总觉得心里闷了口气,哪儿哪儿都不顺畅。 突然有人喊了一句“宁玉公主来了!”,于是大批的人都像门口涌去。 宁玉公主倒是宁静温雅,和安国公主一看就不是一路人。 百里珂踏进北宫府的大门后,直直的叫了一声“阿柠”,便朝着寿星走过去了。 “阿柠,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阿柠难得的眉眼带了笑意,“什么啊?” “喏,这个,”宁玉公主从身后宫女手上取过一个木盒子,端到阿柠面前打开,“你看,是御膳房新做的糕点,用了好些今年刚进贡的干果水果呢。我尝了些,觉得好吃极了,便给你带了些过来。” 阿柠捻起一块儿糕点,“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舍不得吃了。” 百里珂笑道:“有什么舍不得,吃的东西做出来,就是要给人吃的,你不吃,自然会有别人吃,这便宜还不如让自己占了呢。” 阿柠便轻快的笑了笑,将那糕点塞进了嘴里。 “这清香倒是独特,甜中却还带着些酸,却也不涩。” “宁玉姐姐!” 百里珂和阿柠回头,见是一身锦衣的安国公主。 宁玉姐姐?宁玉是封号,谁教她这么称呼的? 小公主跑了过来,“你们干什么呢?” 宁玉公主面上虽不悦,却还是俯了俯身,将木盒子摆在了安国公主眼前。 “是糕点,阿璎要吃一块儿么?” 百里璎拿起一块瞅了瞅,却并未送到口中,而是有些嫌恶的放了回去。 “天天都吃这个,看着就想吐了,宁玉姐姐还有什么别的好吃的么?” 百里珂的面上,顿时就蒙了一层尘雾,青灰的厉害。 她视若珍宝的东西,在百里璎那里,却不过是糟粕而已。 那些可口的珍馐是这样,脂粉首饰是这样,华衾云衣是这样。 父皇的宠爱也是这样。 安国公主想要什么,便直接去找父皇要,得不到就打发一通脾气。 她百里珂敢么? 人家是安国公主,就算只有六岁,也是“安国”公主。 而她只是“宁玉”,虽为皇室嫡长女,身份尊贵,却也只是身份尊贵而已。 好在这时候,北宫大少爷过来了。 “安国公主,那边有个小湖,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安国公主却撂了个白眼,“湖有什么好看的?皇宫里多得是湖,肯定比你家的大的多。” 北宫楠脸上却并未显出尴尬之色,他风度翩翩的打开折扇扇了两下,面若皎月。 他轻轻俯身,在安国公主耳边说了一句,“不去也好。我家那湖可怕的很,听闻以前淹死过好几个人呢,公主还是不要去了。” 百里璎的面上却渐渐浮现出了兴奋的笑。 北宫楠被她的笑吓到了。 果真是没错,这个安国公主,简直就是个变态。 “我要去,你带路吧。” 北宫合上了折扇,点点头,转身向一条小路踏去。 阿柠动了动神色,和北宫楠对视一眼,也准备过去。 “宁玉公主,我哥生**闹腾,要是安国公主出了什么差错,北宫府可担待不起。我还是跟过去看看吧。” 宁玉公主却死死的扯住了她的袖子。 “不许去。” 阿柠讶异的看向宁玉公主,只见她眼眶猩红,眼神决绝,脸色也难看极了。 “宁玉公主,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宁玉公主却只是死死的拉着她,一双红红的眼瞪了过来,“安国公主身边有那么多人,能出什么意外?还是你连你自己的哥哥都信不过?” 阿柠摇了摇头,“我……我只是……” “你今日要是跟过去了,就说明你眼里没有我。” 阿柠面色十分难堪,“宁玉公主,我……” “你和我待在一起,聊着天说着笑,玩儿的好好的,凭什么她一来就要搅了?” 阿柠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宁玉公主,安国公主年纪她还小……” “年纪还小?她年纪小怎么了?照样不是什么都有?她差了什么?除了母亲,她什么都不差,样样东西都比我的好,凭什么!” 母后跟她说过,你是阿璎的姐姐,你比她大,你要让着她。 凭什么? 她除了年纪比阿璎大,其他什么地方不必她委屈? 她也只有十几岁而已,凭什么要像一个母亲一样包容别人? 阿柠有些着急了,“宁玉公主……” “反正今天你不许去!你若是丢下我在这儿,那便是不认我这个朋友了。” 安宁看着慢慢走向远处的安国公主,心里一阵着急慌乱。 她还有任务在身啊…… 但眼下……又不好直接得罪宁玉公主…… 完了,再扭头看时,安国公主已经到了湖边了,看起来正在大量。 不一会儿……她就会觉得那湖索然无味,便要回来了。 怎么办? 阿柠转眼便能看到安国公主的背影,回头便能对上宁玉公主充血的双眸。 完了,真是要完了。 却突然听见“扑通”一声。 应该是有人……掉进水里了。 “快下水救人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越来越多的人再向湖边处聚集。 阿柠转了转头,便看见了安国公主也正在兴奋的往湖边靠近。 她还被宁玉公主扯着袖子,那……落水的人,是谁? 是一不小心,还是故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脱身 宁玉公主也有些慌了,眼神飘忽的放开了阿柠的袖子。 阿柠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才看到袖子一片皱皱巴巴的,怎么也理不平。 “宁玉公主,我得去看看。” 阿柠说的是“得去看看”,不是“我去看看吧”。 态度已经比当初强硬了些。 宁玉公主有些局促的交握着双手,“阿柠,对不起。” 阿柠却温润一笑,“公主何错之有?坠湖的人也不是公主推下去的,实在不必无端自责。” 宁玉公主不安的捏了捏自己的袖口,“我和你一起去吧。” 阿柠走到湖边的时候,掉进湖里的人已经被救起来了。 她看着那个浑身湿漉漉的打着冷颤的瘦弱女子,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失了方寸。 蔺家二小姐…… 夫渠?怎么会是蔺夫渠? 她身子本来就那么弱,怕凉又怕风,怎么能掉进这冰冷的湖水里?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哥哥已经脱下外衣裹在了夫渠身上,把人打横抱走了。 北宫楠浑身也是湿透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 他在颤抖,却不是因为冷。 他害怕。 夫渠抖的厉害,万一出了什么事…… 他不敢想。 一进屋子,北宫楠就将夫渠放在了自己床上,又叫了两个丫鬟来给她换衣服。 他黑着脸吩咐道,“快去准备热水,不要温的,热一些。再煮些姜茶和驱寒的药来。” 夫渠已经开始咳了,本来整张脸都是惨白的,这下却猛地通红了。 他气愤交加的走了出去,一拳砸在了墙上。 “怎么那么傻?为什么就是你?” 阿柠也赶了过来,“哥,人没事儿吧?” 北宫楠看向她,两眼涨的红红的。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阿柠看着他不善的脸色,不由的后退了一步。 她犹豫着开口道,“刚才……宁玉公主一直拉着我,我没办法脱身。” 北宫楠一步一步向阿柠逼近,“宁玉公主?她有那么重要?比夫渠的命还重要?” 阿柠却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 “你是要干什么?骂我么?!打我么?!” 北宫才清醒了些。他摇了摇头,双目恍恍惚惚的定了神。 “阿柠……” “别说了,我进去看看夫渠姐姐。” 北宫想拉住她,却被她一闪而过了。 “你自己也去换件衣服吧,别着凉了。” 北宫闭了闭眼,只觉得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是一锅粥。 砸了,全都搞砸了。 阿柠进了屋,看见床上有气无力的夫渠,看见她咳嗽的费力煎熬的样子,顿时又自责万分。 可她看了看自己方才被宁玉公主扯得皱皱巴巴的袖子,眼眶又不禁红了起来。 这身衣服……是她精心挑选了好久的。 她有错吗? 她做错什么了? 是宁玉公主拉着她不让她走,夫渠要跳水也是她自己跳的,没人推她。 况且……今天明明是她十六岁生辰的。 可是没人在乎。 他们只想着安国公主,只想着要完成计划,甚至不惜要在她生辰那天让她跳水。 这是决定,不是商量,她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最后跳水的人不是她,被怪罪的人却还是她。 北宫楠凭什么冲着她吼? 凭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夫渠变成这样……难道是她愿意的吗? 她是故意的吗? 凭什么怪她,他凭什么要怪她?! 他可是……自己的亲哥哥啊。 从来不敢对她大声说话的亲哥哥,从来都只会让着她的亲哥哥。 “阿柠……咳咳,阿柠——”夫渠费力的喊着,声音却如同蚊蚋。 阿柠闻声,赶忙三步走到了床边。 她俯身坐下,拉着夫渠的手,又替她拍着背顺了顺气,“夫渠姐姐?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夫渠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苍白一笑,“我没事,叫人送我会蔺府吧。” 阿柠却摇了摇头,“夫渠姐姐,你现在身子弱得很,蔺府又离得远了些,眼下……实在是不适合舟车疲顿的。还是别折腾了,你就在这儿先养着,等好些了再说。” 夫渠却咬着苍白的唇摇了摇头,“今日本是你的生辰,没让你好好庆祝一番也就算了,还弄出这些事儿来折腾你,实在是过意不去。” 阿柠心底一暖,神色动容。 “夫渠姐姐,别和我说这些生分的话了,你就当是在自己家,就当……我是你亲妹妹,不用过意不去的。再说了,今日……本是应该我去跳水的,却让你受难了。” 夫渠咳了两声,喘了几口气,缓了缓才说道:“你本就无错,何须自责?” 阿柠眼帘一垂。夫渠姐姐还真是聪明,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谁都没想到今日安国公主和宁玉公主会生出那些矛盾,也没人料想到平日里温顺娴静的宁玉公主今日却上了脾气,死死的拽着你。” 阿柠觉得心里的石头堆好像被推走了些,没那么堵得慌了。 “其实……阿珂她也挺不好过的,安国公主年纪虽小,却是样样都要占上风,见不得宁玉公主哪里好,实在是没有公主的气度。” “她出身可怜了些,皇上多谢宠爱也是理所应当的。” 阿柠却不满的道:“太子阿琸的出身岂不是更可怜?” 夫渠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才悠然道:“你我都明白,安国公主的身份不简单。若是寻得机会,你还是略微……旁敲侧击的提醒宁玉公主一二,让她不要招惹安国公主,也不要正面对抗,免得被伤着了。” 阿柠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阿珂她现在对我也愧疚的很,我说话她还是听得进去的。” 沉静之中,有人轻扣了两下门,便听得吱呀一声。 “小姐,蔺小姐的汤药好了。” 阿柠伸手,“给我吧。” 她将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端了过来,舀起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才送到夫渠面前。 阿柠暗自佩服着,心道自己都闻见这药的味道了,实在算不得好闻,大约是苦的很,夫渠喝起来倒像是在饮白水一般,面不改色。 夫渠倒是个不怕苦的,再难喝的药她都能丝毫不皱眉头的仰头饮下去。 喝完药后,阿柠便叫人将热水桶搬了进来。 “夫渠姐姐,这水热,你泡上一会儿。我就在门口站着,有事你便唤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问天 “夫渠姐姐,这水热,你泡上一会儿。我就在门口站着,有事你便唤我。” 阿柠出了门,又轻轻将它合上,氤氲的水汽便被掩起来了。 她一回头,却吓了一跳。 “哥,你在这儿干什么!” 北宫楠绽出一个灿若桃花的笑,“阿柠,你还生气呢?” 阿柠淡淡瞥他一眼,“我生的哪门子气。” “今天是我急躁了,口不择言你打我吧。”作势便抱起了脑袋,“你别打脸就行!” 等了好一会儿,想象中的拳头也没落下来。 北宫楠从两条胳膊的缝隙之间抬头看了看,却见阿柠只是愣神一样的站在原地没动。 看了他半晌后,阿柠才摇了摇头,道:“你也是关心则乱。” 北宫楠却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和阿柠的关系,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像是有一道线,将从前和现在,隔开了来。 他也说不上是哪里的问题,但他就觉得从那以后的阿柠,哪哪儿看着都不对劲。 没过多久,衡止和枫桥就闻讯赶过来了,风风火火的。 枫桥一把揪住北宫的领子,“我二姐人呢?在哪儿呢?” 北宫一把打开他的手,面无表情的说,“我屋里。” 衡止直接走了,枫桥却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北宫看,“我二姐还没出阁呢,你把她搁你屋子里?!” “我哪儿能顾得了那么多?” 枫桥挠了挠头,“也是。不跟你计较这些了。” 便急匆匆的甩开步子走了。 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 他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北宫楠。 “诶,你怎么了?” 北宫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你看你那个样子,像是没事儿吗?” 北宫叹了口气,“乱,乱死了。” 枫桥问他,“什么乱?” 北宫说:“什么都乱。” 二人相顾无言了片刻,枫桥还是抬起步子转身走了。 他小声嘀咕着,“北宫这又是犯什么病呢,奇了怪了。” 衡止敲了两下,阿柠就来开门了,对她点了点头。 衡止探了探头,见夫渠在床榻上睡着,杯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便松了一口气。 “阿柠,夫渠怎么样了?”她将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吵着里面休息的人。 阿柠回头望了一眼,道,“蘅姐姐,我们出去说罢。” 二人踏了出来,又将门关严实了。 “喝了些药,现在已经睡下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衡止摸了摸阿柠的肩,“辛苦你了,多谢。” 阿柠摇头笑了笑。 枫桥也过来了,“怎么样?二姐还好么?” 阿柠道:“嘘,声音小些,夫渠姐姐正睡着呢。” 枫桥忙将自己的嘴捂住了,大气都不敢出。 衡止还是不大放心,“我还是叫闻笛来看看。” 可转头,李沐好像正生着她的气呢,如今她自己的病还还好利索就又到处跑,不知道李沐的脸色会是什么样。 也罢,他再生气,也还是讲理的。 这一点上,人和人差别倒是挺大。 有些人不生气的时候总和你讲道理,生气的时候却一言不发沉默无语。 有些人不生气的时候从不爱说道理,生气的时候倒变得满口道德仁义。 这两种人相较而言,衡止还是比较喜欢后者。 因为李沐的沉默不语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李沐见到她的时候,倒是什么话都没说,提了药箱便跟着衡止出门了。 这让她有些意外,倒是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嗯那个,闻笛兄的毒药研究的如何了?” 李沐只是云淡风轻的瞥了她一眼,“十六毒。” “确定了?!” “嗯。” 衡止明显的有些兴奋了,“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李沐依然面无表情,“早说?和谁说?我只是确定了是什么毒,离制出解药还差得很远。现在说出来能干什么?” 衡止看了看他的表情,觉得好像不太适合说话。 “万一到时候我什么都没做到,你们岂不是会很失望。” 衡止诧异道:“怎么会?!” 李沐半转过身,正面对着她,“难道你不会失望么?” 衡止拍了拍他的肩,“不是不会失望,是不相信你会失败。” 李沐怔了一下,才笑道,“为什么?” “为什么?哪儿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啊。要非得说的话大概是因为我相信你吧。” 李沐也拍了拍她的肩,“我也信你。” “嗯。” “所以之前的事情,我不该生气。” 衡止看着他,思考了片刻,才纠结的问道,“什么事情?” 李沐轻轻叹了口气,“没事。” 他说完,衡止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衡止自己进宫的事儿。 她看着李沐的背影,有些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额头。 现在说自己知道了还来得及吗? 好像是晚了,来不及了 衡止叹了口气,心里骂了自己两句。 她怎么总是有办法让李沐失望? 李沐给夫渠诊完脉后,又扎了针驱寒。 他收箱子的时候,夫渠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了。 “没什么大碍,静养些时日便可。” 衡止安心的松了一口气,道,“多谢了,闻笛兄。” 李沐浅浅一笑,算是受了这声。 “还用再开什么方子吗?” 李沐道:“不必,继续按照之前的煎服便可。” 衡止又道:“多谢了。” 李沐笑道,“你干脆一次谢个够,谢完了我再走。” 衡止尴尬的笑了两声,“那我送你出去吧。” 二人关了门离去了之后,床上的夫渠却睁开了眼。 她费力的坐了起来,手心里攥着一张纸条。 是方才李沐塞到她手里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颤抖着双手打开。 “在下无能,回天无力。” 泪水顿时就冲刷了下来,像是夏夜里突如其来的暴雨。 夫渠无力的仰了仰头,第一次觉得一切都是如此雾蒙蒙的,没有颜色,没有生气。 她想问天,却连天都看不见。 她想大哭大喊,却只敢轻声哽咽。 是她要求李沐帮忙撒这个谎的,她不想家人为她担心。 没有什么“无碍”,也不是静养吃药就能好。 自己的身体到了什么地步,她比谁都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退婚 送李沐回去后,衡止又收到了青梅的信号。 她扬起轻快的一笑,心道,看来事情已经办妥了。 给安国公主服下的是慢性的毒药,不知君迁子能不能在三两日之内发现。 待夫渠气色好了些的时候,枫桥就过来接人了。 她在北宫大少爷房里不过住了两日,喻子年竟来探望了三次。 二人倒是有说有笑的,谈了不少诗词歌赋,恨的北宫楠牙痒痒。 走之前,夫渠还说要和北宫说些话,让其他人都回避一下。 北宫大少爷顿时就小脸儿一红,娇羞极了。待人都走干净后,他才支支吾吾的坐在了床边,“那个你是想说——嗯,想说什么?” 夫渠轻轻咬了咬唇,面色有些苍白无力,“抱歉,楠哥哥,我想退婚。” 北宫楠刷的抬起了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他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无法理解,“你说什么呢?” 夫渠含着泪摇了摇头,“我知道这话不该由我来说,可——” “你不该说!这话你就是不该说!”北宫楠突然吼了一声,夫渠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北宫的情绪现在有些不对劲,她似乎不该将这个对话进行下去。 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北宫楠却突然目露悲色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夫渠只是咬着牙。 “为什么?”北宫自嘲的撇了撇嘴角,“总该有个原因的吧?你若是早就想退婚,便早就说了,你不是隐忍退让的性子,我知道的。” 夫渠讶异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眼泪却先掉下来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温顺贤淑的,乖巧懂事的,懂得进退宽容大度的。 只有北宫楠,他看着她说,你不是隐忍退让的性子,我知道的。 她不是,她的确不是。 她也想恣意妄为潇洒不羁,她比谁都想。 只是她生错了人家。 她曾想过,也许自己就不该出世的。 一坠地,便夺走了母亲的性命。 一个追忆母亲的名字,给蔺家带来无妄之灾。 一身治不好的病,日日靠着昂贵的药材吊着命。 她为什么要活着? 为什么不能选择? 潇洒也好,忍让也好,其实她从来就没得选啊。 她是罪人,是没用的人,是命将不久的人。她只能活的乖巧一些。 夫渠抬起头,扬起悲戚的一笑,眼眶红的厉害。 她想说,谢谢,谢谢你懂我。 但嘴唇翕张了半天,她还是别过了头。 “我已经这个年龄了,实在是拖不下去了。” 言外之意是,我从未想过要与你成婚,只是拖着。 一直拖到现在,她没有办法再拖下去了,便退婚吧。 北宫楠盯了她半晌,最终也只是苍凉的笑了一声。 “蔺夫渠,这么多年,原来你从未想过要嫁给我。” 夫渠一咬牙,闭上眼用力点了点头。 但她心里在说,不是的,北宫楠,不是的。 我想过,我早就想过,一直在想。 我向往过,憧憬过,期待过。 只可惜我不能。 我不能拖累你。 她的指甲紧紧镶进了细嫩的皮肤,渗出了丝丝的猩红。 若我,不是蔺夫渠,该多好。 不是背负了重大使命的蔺家二小姐,不是体弱多病见不得风的蔺家二小姐。 下辈子吧。 若是有来生,我就当个身强体壮的姑娘,天天去江里捞鱼,去山里打野鸡。 夫渠睁开眼,语气平缓的说了一句,“我该回去了。” 北宫紧紧盯着她,目眦尽裂,似乎要把牙齿都要碎了。 夫渠又平静地开口道,“退婚的事情,我回去再与父亲商议。” “商议?商议个屁!有什么好商议的?!皇上赐的婚!这是你想退就能退的么?” 夫渠只是淡然的道:“我父亲自会去皇上那里请罪。毕竟退婚是我提出来的,我也不想伤了两家的和气。” 北宫楠看了她一阵,只觉得心里窝火的厉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半晌,他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不必,请罪这事儿我爹去就好,反正我平日里也浑惯了,骂也没少挨过。” 说完,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夫渠,心里有些希望她能说些什么反驳的话,一句也好,一句就好。 可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却也只是柔柔的道了声谢。 北宫不可置信的笑了笑,然后悲凉决然的点了点头。 他握紧了拳,猛地将手里的扇子摔在了地上,白玉的扇柄磕的四分五裂。 夫渠盯着那碎片,手指又收紧了些。 那是空引扇,全天下的宝贝,北宫楠的宝贝,他平日里从舍不得不离手的。 他就这样摔了,摔得四分五裂。 “蔺夫渠,你就这样对我?!你们蔺家,就这样对我?!” 夫渠隐忍着,面上平淡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蔺家没有半分干系。” “好,和蔺家无关,真好。”北宫楠又嘲讽的冷哼了一声,“你现在怕是巴不得同北宫家也划清界限撇清关系!” 夫渠抬头,用力的迎上他的目光,“本就是要划清撇清的。” “好啊,划清,撇清。这都是你说的,好,行。” 最终,夫渠的目光躲闪了很久,才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那句话。 “喻公子他他对你,是真心的。” 北宫楠却吼了一句,“关你屁事!” 夫渠垂了垂眼帘。 退了婚之后,北宫楠是要另娶佳人,还是要孤独终老,或是和喻子年相伴一生,都与她毫无干系了。 她不过是个看戏人。 她还是决绝的踏出了北宫府的门,上了马车,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枫桥不解的皱了皱眉,“二姐,你和北宫吵架了?” 又大喊了一声,“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我这就去问——” 夫渠连忙按住了他,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枫桥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他只知道往常的北宫楠不是那样的,竟没有出来送他二姐,也没来插科打诨。 但看着夫渠疲惫无力的神色,他还是将所有的疑问都咽了下去。 “喔,那我们就快些回家吧,回去好好休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负气 夫渠现在很累,身体累,心也累。 全身都像是被针尖刺着一般,细细密密的疼着,却又找不到伤口到底是在何处。 她闭上眼,轻轻的呼吸声很柔和,却像是沉闷的石柱一般一下一下敲击着枫桥的心。 他姐姐平日里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 他盯着姐姐熟睡的容颜,眉头皱了起来。 该去找北宫楠问个清楚么? 他将外衣脱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披在了姐姐身上。 衣服落下的时候,夫渠却突然睁开了眼。 “我要退婚。” 枫桥惊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忘记了自己还在马车里,头重重的磕在了顶上。 顾不得头上的疼了,顾不得揉一揉骂一声,枫桥瞪着眼睛问她,“为什么?” 夫渠将枫桥披给她的外衣拉拢了些,似乎是想汲取一些温度。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嫁就是不想嫁。” “北宫他对你不好么?” 夫渠摇了摇头,“他好不好,和我嫁不嫁,本就不是一回事。只能说他并非我的良人吧,我也并不是他命里的人。” 枫桥不懂,还是死死的拧着眉头,“可这婚事,本就——” “好啦,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我想退婚,也并非是一两日就做出的决定。你了解你二姐的,她要做什么,定都是深思熟虑斟酌几番了的。” 枫桥定定的看着她,“二姐,从小到大,你从没做错过任何决定。不管是家里的事,还是青门引的事,你向来都是极会权衡利弊的。” “对,”夫渠抿了抿唇,本是想笑一下的,却发现自己实在是笑不出来,“这次也是一样。” “不一样的,二姐,”枫桥语气恳切,“真的不一样的。你知道的,我成天成天都和那混蛋混在一起,他什么事儿我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我也最清楚,他对你一直都是——” “我也清楚,枫桥,二姐也清楚,”夫渠突然转了头,认真的看向他,眼底却是含了些盈盈的泪,“我是他一直看着的那个人,我能不清楚吗?” “那为什么——” “可是北宫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二姐,他做梦都想着以后要对你好。他天天问我你爱吃什么不喜欢什么,问的我都烦了。他,他知道你想去游湖的,他今年还在一个什么湖那块儿建了个屋子,还买了条船,说是等成了亲夏天就能带你去了” “二姐,北宫他他都准备好要来提亲了,他都挑好了日子想着什么时候娶你了!” 夫渠只是垂着头,滚烫的泪滴全数打在了那件外衣上。 她抬眼,一片的无助迷惘。 “二姐你突然这么说突然就要退婚,我,我怎么和北宫说?你又怎么和家里交代?” “我心已另有所属。” 枫桥张着嘴,晃了好半天的神。 “二姐,你不能这样的。北宫他对你一直你不能,不可以这么对他的。” 夫渠已经抹干了脸上的泪痕,扬起了头,嘴角噙着一片无所谓的笑,“怎么,替你兄弟打抱不平啊?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他越是对我好,我越是看他不惯。他有什么能耐?除了整天泡在酒楼歌馆,他什么都不会!” “二姐你明明知道的,北宫他去酒楼,去赌场,去见红浥她们,不都是为了青门引?” 夫渠只是别过了头,“是又怎么样,终究没个好名声。北宫家要财力没财力,要权势现在左丞相的地位也是一日不如一如了,我嫁过去,能有几天的好日子过?” 枫桥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夫渠,仿佛从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二姐,你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不是你,你不会说这样的话,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夫渠笑了笑,“我能怎么样,我这么大了,早该出嫁了,我不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么?北宫楠是聪明,可他能给我什么?” 枫桥两眼泛红,死死盯着她,“他能把一切都给你!就因为你是蔺夫渠!” “一切?谁稀罕他的一切。北宫家没有爵位,也没有多大的财产,他能继承什么?这么多年在青门引,什么正事儿也没干,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倒是惹了一身的骂名。我又为何偏偏要将一辈子搭在他身上?凭什么?” “二姐,是蔺家和慎王欠了北宫家,北宫他那么聪明,若不是为了那些破事儿,他干什么不行?终究是我们欠了他” “是他们欠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夫渠突然扔了身上那件外衣,开始嘶吼,“我欠了谁?凭什么是我来还?” 枫桥拧着眉,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人一般。 “所有人都心疼蔺芷蘅,有没有人心疼过我啊?” “二姐,你说什么呢?谁不心疼你了?蔺家最好的东西,哪样不是你的?你吃的穿的用的,爹他一样一样都要亲自过问,你怎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还有北宫,他——” “蔺枫桥,我只问你一句话,”夫渠抬起头,倔强的看着他,“今日,若是我非要让你选。北宫楠和我,你选谁?” 枫桥怔怔的看了她好半天,才一拳捶在了马车内壁上,震得车身抖了一下。 “疯了,我看你是疯了!” 他说完,一脚踹开了车门,头也不回的跳了下去。 夫渠定定的看着那个负气的背影。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 车夫看了看前面,又尴尬的回头问了句,“姑娘?” 夫渠叹了口气,回道,“去李家。” 车夫为难的问道,“啊?李家?” “李沐,你知道他住在哪儿的。” “可这” “你只管走,”夫渠递出去一个沉甸甸的小钱袋。 门被枫桥一脚踹坏了,坏的倒是挺彻底,连关都关不上了。一路上没少被人围观,夫渠倒是镇定自若,像尊佛似的呆坐着,一动也不动。 走到一个巷子口,夫渠便叫他停了车。 “你回去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嗨,这哪儿行啊姑娘,之前老爷亲自吩咐过的,说务必要——” 夫渠却已经不管不顾的走下了车。 “你走吧,别回蔺府了,拿着那些钱,该干什么干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打算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你走吧,别回蔺府了,拿着那些钱,该干什么干什么。” “啊?姑娘,这……” “钱袋里有些金子,够你娶个媳妇儿了。还有这马车,也送你了,能卖不少钱。你要想好,拿着这些东西走,够你逍遥快活好一阵子,你在蔺家待上五年,也不见得能攒到这么多钱。况且,你若是现在赶着这辆坏了的马车回了蔺家,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还可能会被责罚。” 车夫还在为难,夫渠却已经转身走了。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来找李沐了。 天气还清寒,冷风一阵一阵的吹,她便一直咳个不停。 她甚至觉得自己都撑不到敲开李沐家的门了,可能就要交代在路上了。 路过的人都讶异又怜悯的看着她,却只能远远避开,不敢上前搀扶一把。人们都生怕自己会被扯进未知的漩涡里。 只有一个人,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神色焦急。 “蔺姑娘?!” 夫渠咳得厉害,脸色苍白的回了头。 “李公子,咳咳……我……” 李沐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先别说话。” 搀着她走了两步,李沐才发现这姑娘身子实在是太弱了,站都站不稳,便直接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得罪了。” 夫渠窝在李沐怀里,一边咳一边道谢。 李沐住的地方到真是简朴无华,不过东西倒是一应俱全,一个医者该有的他都有,光书籍就摆了好几个书架。 就是地方小了点,不够宽敞,也不怎么亮。 在这样的地方,也不知道……李沐是怎么一个人熬得住的。每日就对着那些药渣,还有那些厚厚的医书,他一个年纪轻轻的人,怎么受得了这般枯燥无味的日子。 李沐在屋里架了火盆,“烤烤吧。” 夫渠苍白无力的笑了笑,“真是让李公子费心了,已经开春了,还让你架个火盆。” “无妨。” 不一会儿,李沐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药汤。 夫渠皱了皱眉,却也还是仰头一口咽下了。 虽说……自己的身体,喝不喝药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李沐接过她手里的空碗,随手搁在桌上,坐到了她身边。 “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 夫渠耸了耸肩,“我……想退婚。” “退婚?”李沐愣了愣,“是……和北宫家的婚事?” “嗯。” 李沐的目光紧了紧,“是因为你的身体么?” 夫渠仰头,闭上了眼。 “是,也不全是。” “今后作何打算?” 夫渠想了想,一下笑了,“你知道么,我最讨厌的就是打算了。” 李沐看着她,没说话。 “打算来打算去的,看似精明,实则可怜透了。” “此话怎讲?” “你想啊,有的人什么都不用想,一辈子活的糊里糊涂,却也潇洒快活。有的人一辈子精打细算,处处为营,活的畏首畏尾战战兢兢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李沐弯了弯唇,“没看出来,你看着温厚贤淑,端庄得体,骨子里却是挺不羁的。” “是啊,我做梦都想着,下辈子投胎,要做个男子。” 想了想又笑道,“这不,菩萨可能是听到我许愿了,立马就安排我轮回。” 李沐看着她,却笑不出来。 这个姑娘,很让人心疼。 她还在装作无所谓的笑着,眼里却分明喊着凄凉的冰霜。 果然,下一秒,她就垂下了头,失落的呢喃着,“我不想回家。” “那就不回。” 夫渠抬起头看他,“我能待在你这儿么?” 李沐温柔的弯唇一笑,“能啊。” 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就把我当你亲哥哥,不过我没什么钱就是了。” 夫渠这才破涕为笑了。 “那你会告诉我姐姐么?” “你若是不想她知道,我便不说。” 夫渠神色恍然的思索了许久。 “我不知道……我心里想着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可是我好像……” “没关系,”李沐打断了她,“先慢慢想着,不着急。” “其实我就像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小孩子。明明是想着处理好一切,然后悄悄离开的,可其实我什么都做不成,也什么都不敢做。我根本没办法下定决心,明明……明明已经告诉自己想好了,真正要做的时候却……却又不争气的害怕,想退缩,想放弃。” 李沐道,“人都是这样的,你没必要自责。” “多谢你了。” “你和她倒真是亲姐妹,一个比一个客气。” “其实我很羡慕姐姐。虽说她孤身一人走南闯北,很是不易,可她却交了许多挚友,能说得上话,也能交的了心。她还去了那么多地方,看了那么多我不曾见过的风景。不像我,像是被困在长安一般,怎么也走不出去。” “不必羡慕,朋友谁都可以交。不管你在哪儿,是不是孤身一人,是不是漂泊无依,都和这些没关系。她在江南交的了知己,你在长安也没少同人谈心。至于那些风景……你总有见得到的时候。” 夫渠眼眶一红,“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李沐眼神闪躲了几下,才伸手将桌上的碗端了起来。 “药你也喝完了,我去……收拾一下。” 其实有什么好收拾的啊,一个空碗而已。 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没办法安慰夫渠说什么“会好的”,他知道不会好,没办法好,只能这样了。 他只能拿着这空碗出门去,留给她一个可以自己伤心的空间。 “李公子。”在他拿着空碗往外走的时候,夫渠突然叫住了他。 “嗯?”他回头,看向她,才明白何为一枝梨花春带雨。 他只觉得雨下的一定是很大,娇嫩的花瓣已经被打的湿透了。 “李公子,”夫渠在泪雨中咬了咬唇,泛起一抹孤寂的白,“你能不能,陪陪我?” 李沐又转了回来,将碗搁在了桌子上。 “好,你想说什么,就说。我会听。”说罢又递给她一方手巾。 夫渠只随意的在两颊上抹了抹,便将那手巾紧紧的攥在了手心里。 “我不想回去了,你能送我走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马蹄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枫桥在家踱步了许久,也没等到姐姐回来。 他急的一拳砸在了墙上。 蔺枫桥,你就不该生什么气的,姐姐本来身子就不好,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 衡止走进来的时候,他正要出门去。 “去哪儿?” 枫桥一脸黑气,“二姐还没回来。” “我倒还想问你呢,让你去接人,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枫桥别扭的别过了头,“吵了一架。” “吵架?我从没听说过夫渠会和人吵架的,你又惹着她了?” 他扯了扯脸,沉了声道,“二姐说要退婚。” “什么?!”衡止瞪了瞪眼,“她说的?亲口说的?” “对。” “为什么?她是不是和北宫有什么误会?是气话吧?” 枫桥却摇了摇头,“不是气话。她是认真的,要退婚,没有商量的余地。” 衡止紧了紧眉头,目光也焦虑了起来,“夫渠她……她不是这种任性的人,她说要退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又抬头道,“枫桥,你赶紧出门去找人,再带上几个身手利索的,一定要快。” “那大姐你呢?” 衡止道,“我去趟北宫府。必须要弄清楚,夫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她一路急匆匆的到了北宫府。 可北宫楠却并没有给出任何她想要的答案。 没有什么误会,没有什么口角,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不是气话,夫渠她说的不是气话。 而北宫楠也被气的不轻。 “北宫,你也别……太怪她了,你知道的,她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啊,既然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提过什么退婚的事情,那她一定就是没那么想过。” “蘅姐姐,你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听。所有和蔺夫渠三个字有关的东西,我都不想听。” 他的脸色很不好,不善,不耐烦。 衡止只能垂头丧气的走出了北宫家的大门。 夫渠她……到底是怎么了? 衡止走在回家的路上,却碰见了同样眉头紧皱脸色难看的枫桥。 “怎么了?”她快步上前,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人还没找到?” “没有。”枫桥眉头又紧了紧,“马车也不见了,整个长安都找不到。” 衡止焦急的喘了几口气,“她……她竟然一个人出城了?!” 夫渠怎么能有这个胆子?! 她一个人,一个人能干什么? 万一遇着了什么危险怎么办? 衡止和枫桥简直是急的不知所措。 “找,找到那辆马车,”衡止咬着牙,“死也要找到!” 她绝不能让夫渠一个人在外流离。她知道那有多危险,多不容易。 连城劝她道,“不过是小姑娘负了气出去逛逛,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衡止看着他,冷笑道,“丢的不是你妹妹,你自然不急。” 连城叹了口气:“你这个一着急就口不择言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改不了了,我就这样,”衡止瞪了他一眼,“我口不择言,你骂回来便是。” 连城知道她现在正急着,没办法跟她计较,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衡止却皱着眉头,“我说,你还真就打算什么都不管?” 连城摊手,“我能干什么?” “夫渠不见了,你问都不问一句?!连个去找的人都不安排?” “你不都安排好了?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招儿不成?” 衡止只是瞪了他一眼,便走开了。 “用不着你们,根本用不着!什么事儿我不能自己去?” 男人啊,呵,都是什么东西。 一个北宫,一脸云淡风轻。 一个连城,一脸与我无关。 都是些什么人! 她也骑上了一匹马,四处乱跑着寻找马车的辙印。 但心里越是焦虑不安,眼前就越是没有头绪。 就连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紧逼近她都充耳不闻。 “芷蘅!小心——” 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识的抬了头,这才看到一辆马车冲着她的方向疾驶而来。 估计是受了惊,那马儿一边嘶鸣一边扬着蹄子乱奔一通,驾车的马夫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勒着缰绳。 衡止还在马上呆呆的看着,完全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她胯下的马倒是机灵,一惊便直接撂了蹄子转弯儿跑了。 但衡止却没抓紧绳子,身子一晃,便从侧面摔了下来,重重掉在了泥土上,灰尘飞扬。 她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马车越来越近,惊恐万分,身体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闭上了眼。 却听见了一声嘶鸣,急乱的马蹄声便戛然而止了。 再抬头的时候,就见那马蹄嚣张的扬着,正正的停在了她头顶。 只要一落下,便是踏在她头顶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沉稳有力的臂膀将她一揽,向着旁边滚了过去。 马蹄落下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很重,很沉闷,砸的铿铿作响。 起身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狼狈不堪的。 说实话,衡止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灰头土脸的……连城。 “你没事吧?” “嗯?”衡止看了看自己的四肢,都在,也不疼,便摇了摇头,“我没事。” 连城却闷哼了一声,紧了紧眉头。 衡止连忙上前,左摸右摸上看下看的,“流血了,是撞在石头上了?那里疼?” 连城握了握他的手,“哪儿都不疼,就是差点被你吓死。” 衡止挣开了他的手,“你受伤了,我没时间开玩笑。” 连城却笑了笑,“我没开玩笑。没什么大碍,就是……后背有点疼,在这儿也不方便处理,回去再说。” 但他心里很不爽。 衡止下一句话,一定不会少了“李沐”两个字。 果然啊。 “我去找闻笛兄给你看看。” 还不是李沐,是更亲密的“闻笛兄”。 像是点了一把火。 他觉得好像后背更疼了,火辣辣的烧着。 衡止搀着他起了身,“这么远,我们怎么回去啊。你又受伤了,不方便骑马。” “没关系,慢慢走回去。” “走回去都要天黑了,到时候去找闻笛也不太方便,他……” 连城皱了皱眉,“长安是就他一个懂医术的?” “啊?”衡止愣了愣,“不是啊,但是……” “没什么但是,李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这种小伤还是不要麻烦他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伤势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没什么但是,李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这种小伤还是不要麻烦他了。” 衡止点了点头,“也对。” 李沐也是个大忙人,不能什么事情都麻烦他。 之前他为了夫渠的病已经…… 夫渠? 衡止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 “怎么了?”连城低头问她。 “我是出来找人的啊!” 连城目光紧了紧。 对,刚刚被那辆马车吓得半死,差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再抬头的时候,发现那马车稳稳的停着,马却不见了。 衡止也看了过去,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车夫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抛了车骑着马跑了? 可他跑什么?马车上有什么? 衡止目光紧锁,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她犹豫着说,“连城,这辆马车……是不是有些眼熟?” 连城并没有说“眼熟”,直接了当的说,“这是蔺府的马车。” 蔺家的,今天派出去的,去接夫渠的,马车。 她脸上浮现出些许的欣喜,立马放开了连城,急匆匆的向那马车走去。 可门是坏的,车里空荡荡的。 “人呢?!”衡止转身,一脸茫然,“人呢?夫渠她不见了!” 连城也走进,看了看车里的情况。 “夫渠被那个黑心车夫给绑走了?!他要干什么?不行,我得赶紧去追!” 连城却一把拉住了她,“不一定,也许她早就下车了,并没有和那个车夫在一起。” “你是说……刚刚那个车夫是自己跑的?” “嗯,如果夫渠是被绑走的话,刚才她就一定会出声引起我们的注意,但我确实没有听见什么女子的呼救声。” 可衡止依然担忧,“那万一……万一她是被人打晕了呢?她身子那么弱,她……” “不会,将一个毫无意识人扶上马坐好,再带着她一起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人也极有可能会从马上掉下来。” 衡止这才点了点头,稍许冷静了些。 二人在原地站了许久,都不知该往哪儿走。 还好没过多久,枫桥便骑着马急匆匆的赶来了。 “连城哥?大姐?!” 下了马,看见那辆被踢破了门的马车时,他却愣住了。 “这……马车,怎么在这里?二姐人呢?她人呢?!” 连城开口道:“先回去。”声音有些低闷,估计是伤口又严重了。 衡止狠了狠心,“你的伤要紧。” 又转头对枫桥说,“你带连城回府看伤,我再去找找。” 连城却拉住了她,“天快黑了,你一个人别乱走。” 枫桥也点了点头,“我去吧。” “谁也别去,你们现在毫无头绪,上哪里去找?” 二人都低下了头。 连城又道,“夫渠她现在应该暂时还没事。她那么聪明机灵,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就算有危难,她也一定能想到办法脱身。” 衡止摇了摇头,“不……夫渠她和我不一样,她……” “你是觉得,她比你弱?” 衡止说不出话了。 但她就是想着……夫渠一个人,她从小就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和颠沛流离的自己不一样。要说脱险什么的,她确信自己没问题,可她不敢充满信心的说夫渠也行。 “夫渠也是个勇敢果断的女子,你是她姐姐,应该对她有信心才是。” 可她还是担心。不管连城怎么说,她都一样担心。 枫桥也是,他从来就没那么后悔过。 后悔自己不该和二姐吵架,不该扔下她一个人离去,不该…… 千不该万不该,都化作了一记耳光,重重的扇在了自己脸上。 衡止大惊,心疼的捧着他的脸,“枫桥!你这是干什么!”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他咬了咬牙,后面的话没能再说下去。 衡止捏了捏他的手,叹了口气。 “傻孩子。” 枫桥握了握拳,紧紧盯着地面。 自责没用,他也知道没用。可除了扇自己巴掌,他又能干什么? “先回去,派人去找那车夫的行踪,人是什么样子还记得么?” 枫桥点了点头,“大致有印象,应该画的出来。” “好。回去之后,再派人继续在城里搜寻,她一定还没走出长安。” 衡止终于心定了些,但还是想亲自到处去找找。 “派去找夫渠的人很多,你帮不上什么忙的,安心在家里等着消息吧。” “可是我没办法安心的等……” 连城的肩膀突然抽了一下,眉紧皱,五官有些扭曲。 “你看,我都受伤了,没办法耗下去。” 衡止这才慌了,“糟糕,我差点忘了。” 枫桥也讶异道,“怎么还受伤了?” 连城只道,“不碍事。” 回到蔺府之后,他们才知道连城所谓的“不碍事”是有多碍事。 整个背部……都被尖锐的石头划得血肉模糊,没多少完好的地方。 上药的时候,他竟只是紧紧的攥着拳头,咬着牙,一声也没喊出来。 若不是看剑了他额头上渗出的汗滴和手臂突起的青筋,枫桥也许会以为一点儿也不疼。 才换好了药,便有青门引的人送密件来了。 连城拿着那信笺,甚至还来不及喘口气休息一番,眼底便染上了一片漆黑。 那个深不见底的他,又回来了。 出来的时候,衡止上前问他,“伤势如何了?” 他却黑着脸,答非所问。 “沈庭渊,要被调任了。” 衡止大吃一惊。 “调任?他不是右丞相当得好端端的?不是立了大功封赏无数?不是颇受百姓爱戴?” “上谏直言安国公主之过,惹得龙颜不悦,被发配到偏远之地去了。” 衡止有些试探的问道,“安国公主?沈庭渊也真是敢说。这么说来,难道……皇上要对他出手了?” 连城却讽刺的笑道,“正好相反。” 衡止脸色沉了沉,“他上谏,是君迁子的主意吧?弹劾安国公主,真是布的一手好棋啊。安国公主的身份和所受恩宠之隆重,世人皆知,沈庭渊去弹劾她?调离长安……当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法子了。” 又皱着眉问连城,“沈庭渊调去了什么地方?是想干什么?” 连城捏了捏手指,“君迁子让他去的地方,还能是什么地方?” 衡止唇角扬起一抹无比嘲讽的笑,“沅州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夜雨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衡止脸色沉了沉,“他上谏,是君迁子的主意吧?弹劾安国公主,真是布的一手好棋啊。安国公主的身份和所受恩宠之隆重,世人皆知,沈庭渊去弹劾她?调离长安……当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法子了。” 又皱着眉问连城,“沈庭渊调去了什么地方?是想干什么?” 连城捏了捏手指,“君迁子让他去的地方,还能是什么地方?” 衡止唇角扬起一抹无比嘲讽的笑,“沅州啊……” 又笑着问他,“那我们派谁过去盯着?” 连城闭着眼想了想,“便于四处走动的,没有固定身份的。” “左右不过一个廖飞辰了。” 连城睁开眼,却闪过了一丝犹豫。 衡止没有错过他眼底的神色,“怎么,你是不信他?” 连城伸手揉了揉眉心,“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 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连城说不上来。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廖飞辰这个人眼里,藏了许多不想让他看清的东西。 衡止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夫渠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和枫桥会去找。” 直到走远了,衡止才想起来,完全不知道连城的伤怎么样了。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有什么事儿,全自己憋着,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天下最酷,不需要别人帮忙,什么都能自己处理好。 切。衡止撇了撇嘴。真正遇到事儿的时候,却还是像个小孩儿一样,心态说崩就崩。 她回到房里,却并没有像答应过连城的那样“躺下好好休息”,而是收拾整顿了一番,便出门了。 找不到夫渠,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但大晚上的,去哪儿找?毫无头绪。 大半夜的,想找的人没找到,却也碰见了个叫人意外的人。 要不是那人会说人话,估计衡止会被吓得够呛。毕竟黑灯瞎火的,四下又一片寂静,突然冒出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也确实是怪渗人的。她蹲在那儿,冒了许久的冷汗,差点儿就要拔腿就跑了。 在看清了来人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差点儿被你吓死。” 还好没跑啊,要不多丢人。 对面的人尴尬道,“彼此彼此。” 忽然又另响起了一道声音,犹豫着说,“此地不宜久留……” 衡止被吓得跳了起来。 “谁?!谁在说话?!怎么还有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缓缓道,“……在下喻子年。” 衡止又吓得浑身冒虚汗。 “北宫!大半夜的!你和喻子年……混一块儿干什么呢?” 不知道……避避嫌的吗? 北宫楠一脸尴尬:“他非叫我起来……秉烛夜游,赏竹赏月。” 喻子年又踌躇道:“在下是看今夜清风明朗,星辰繁多,又听闻月下竹影极有风韵……” 衡止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做梦都能背出来你要说的那些话。” 她又看向北宫,“所以,你还真是出来赏竹影的?” 北宫面色紧了紧。 “我……和你一样。你出来干什么,我就是来干什么的。” 衡止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 她嘴角扯了意思意味不清的笑容,看了看喻子年,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喻子年恍然大悟,“原来衡兄你也是来赏竹赏月的啊!” 衡止没看他,依然盯着北宫楠看,看的他浑身发毛。 大半夜的,你跟喻子年跑出来晃悠,你说夫渠为什么要退婚。 喻子年再次兴奋的开始谈论月色的时候,衡止才意识到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嘴角的笑僵了一下,然后立马摆了摆手,转身溜了。 喻子年在原地反应了片刻,才奇怪的道,“衡兄的声音……怎么听着像个女子?” 北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听错了吧,我听着男人的很。” 衡止自从打宫里回来……好像还没在外人面前露过面。 喻子年也是糊里糊涂的,北宫说他听错了他也就真没再多想。 其实刚刚还在在问北宫他出来干什么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真是出来找夫渠的么? 谁都知道大晚上的,不可能找的到。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喻子年。 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我在找,我没不管不问。 但问什么是跟喻子年一起?他说不上来。 赏月这事儿,其实喻子年并不是今天才提的,也不是今天晚上突发奇想去找他的。 是十几天之前了,当时北宫只觉得他很烦。 但今晚他想出门,却不知道问什么,就糊里糊涂的走到喻子年家门口了。 来都来了。 他敲了门,也没想着大晚上的是不是会打扰到人家。 他只是觉得烦闷,想找个人一起走一走,说说话。 没想到,这个潜意识里的人…… 居然会是喻子年。 好在喻子年什么都没想,挺高兴的就跟他出了门。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你大半夜的来找我干什么?你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要赏月散步?这个人……为什么是我? 喻子年什么都没问。 北宫楠也就什么都没说。 他挺喜欢这样的,相顾无言,只需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就好。 只要知道……他身边有一个人在陪着,就好。 衡止又在清冷的大街上走了许久。突然,额上溅了一滴冰冷。 她伸手,才发现是下了雨。 不大,但是在快入春的寒夜里,也确实是够叫人哆嗦。 下着雨……夫渠在哪儿呢? 可别是在外面待着,她会冷。本来身子就差,若是再冻一晚…… 她越想越着急,恨不得长出一双千里眼,好好看看夫渠到底是在哪儿,有没有被淋到。 雨越下越大了,她却没地方躲,也没想着要躲。 虽说……还想再继续走下去,可理性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她清楚自己就算走到天亮,也不可能找得到。 她抬眼瞄了瞄周边的街道,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的路。 离蔺家……太远了啊。 她叹了口气,耸耸肩。 “不过,再往前一些……就是李沐那儿了。” 这个时候,李沐应该还在挑灯夜读,应该算不得叨扰…… 况且眼下自己也实在太狼狈了些。 在渐渐大了的夜雨里,浑然不觉的衡止,正朝着李府走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耳光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笃笃笃”,一阵有些沉闷压抑的敲门声,一如淅淅沥沥的雨里人们不安的心情。 李沐刚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别说是大晚上还下着雨了,就是青天白日艳阳高照的时候,他这门也没几个人来敲过。 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他皱了皱眉。 大晚上的,有人来求医问药? 不会,着急的人不会这么有耐心的敲门,一下又一下,沉闷内敛,节奏分明。 大约是……江湖骗子吧?他继续拿起手上的书,决定置之不理。 可敲门的人很执着,一下接着一下,固执的像个孩子。 夫渠也醒了。不知道为何,她听见这阵敲门声,总觉得……有些无端的压抑。 李沐为什么不管不问?她下了榻,穿好鞋,披上斗篷,决定出去看看。 听见门吱呀一声的时候,李沐放下了书,开口问道,“蔺姑娘?” “我去看看。” “不必,夜里寒气重,又下着雨,我去就好。” 夫渠有些不安的问道,“这么晚了,李公子可是约了人?” 李沐抿抿唇,“不是。” 又道,“我去看看,你且在屋里好好待着。” 他四下望了望,才找到了一把伞,撑开了向着大门走去。 开门的那一瞬间,他有不安,也有疑惑,但这些全部都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刹那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万分惊讶的瞪着眼前的人,“你怎么来了?!大半夜的!” 衡止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没带伞,就想着来你这儿避一避。谁知道你这么就都不开门啊,我还不如跑回蔺家呢。” 李沐尴尬道,“我还当是什么歹人。” 衡止斜眼看他,又指了指自己满是雨水的脸,“你瞧瞧,歹人现在被老天爷治的妥帖得很,不必担忧。” 衡止开玩笑的时候,声音听爽朗,丝毫没有被雨声吞去。 夫渠……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正在屋子里踱步,不由得紧紧抓住了斗篷的系带。 她很慌。心慌,突突的跳着。 姐姐怎么会……大半夜的来了李沐这里? 她知道自己躲在这儿了? 衡止倒是什么都没察觉,继续抹着脸上的水,“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李沐忙把她拉了进来,又闩好了门,才皱着眉问她,“你怎么大半夜的跑出来了?这还下着雨呢,也不怕淋坏了。” “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雨呢。” 李沐又紧了紧眉头。这雨已经下了有一阵了,她一直在外面待着? 他正想说她两句,衡止却突然正色道,“夫渠不见了。” 李沐这才想起自己屋子里还“藏了娇”。 衡止大晚上的在外面游荡,是在找她妹妹? 一个誓要找到人,一个死也不相见。 这……有些难办了。 他家小,统共也就只有三个屋子而已。 路过夫渠那间房的时候,他发现里面是暗的。 夫渠灭了灯,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直到衡止叫了他一声,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走神。 “我同你说正事儿呢,你这又是在想什么草药?” 李沐尴尬的咳了一声,“蔺姑娘是去哪儿了?” “哈?”衡止被气的笑了一声,“今天这雨是下到你脑子里去了?我要是知道她去哪儿了,我还找她?” 李沐更尴尬了,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安放。 衡止却突然收敛了笑容,面色变得正经无比。 “李沐,你今天……见到夫渠了吧?” 李沐沉默了一阵,才摇了摇头,“没有。” 衡止嗤笑了一声,“别闹了,在我面前,你根本就藏不住事儿的。真该让你拿个镜子好好瞧瞧自己,满脸就写着‘心虚’两个打字儿了。” 李沐又心虚的问,“我看着……有那么心虚?” 衡止没理他,直接走到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去了,顺带还威风的翘起了二郎腿。 她手指一勾,“说吧,她去哪儿了?” 李沐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却突然传来了吱呀一声。 是门响的声音。 衡止皱眉道,“谁?你这里有人?” 李沐面色一变,忙跑了出去。 衡止也忽然面露恐色,站起来就往外跑。 没跑多远,就被门槛给绊了一跤,膝盖疼得厉害。她好一阵子都爬不起来,只能趴在原地捂着膝盖。 “夫渠!”她大声喊着,却并没有人应。 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了,连城被石头磕伤了背,她被门槛绊坏了腿。 过了一会儿,李沐才拉着一个被斗篷遮的严严实实的人走了回来。 衡止顾不上自己疼得站不稳的膝盖,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夫渠跟前。 “啪!” 哗啦啦的雨声充斥着整个世界,可这一巴掌,声音却是格外的清晰有力,竟像是击鼓人绝望的孤鸣。 这一巴掌用力过猛,直接把夫渠打得踉跄了一下。还好她旁边有李沐扶着,不然就要摔倒在地了。 衡止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耳光甩出去,自己就先站不稳了,身子猛地一晃。 劈头盖脸的一巴掌之后,其实三个人都有些懵。 夫渠捂着脸,根本不敢看衡止。 李沐扶着夫渠,尴尬的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只有衡止,眼神清明,目标直勾勾的锁定在夫渠脸上。 “你跑?!往哪儿跑?大半夜的,下着这么大的雨,你告诉我你打算往哪儿跑?!” 夫渠捂着脸哽咽,声音断断续续的。 李沐解围道,“先回屋子吧,外面冷,蔺姑娘她身子又……” “身子不好是么?”衡止大笑道,“没关系,让她跑啊!身子不好,她在大雨里泡上一晚上就好了啊!怕是外面越冷她才好的越快!还进什么屋子?” 又指着李沐道,“蔺夫渠,一个外人都知道你受不得寒,你自己不知道?!你怕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了,想折些寿是吗!” 她气急了,此时已全然顾不得别人怎么想,便是一通毫无道理的气话。 李沐只是暗自紧了紧手。 外人。 他与她而言,不过是个外人。 衡止继续站在雨里骂着,夫渠也只是一直捂着脸哽咽。 李沐忽然觉得,无比的烦躁。 这雨下的好烦。 听衡止骂人好烦。 蔺家这些破事好烦。 啊……真是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啊。 他闭了闭眼,忽然大吼一声,“行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回家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李沐忽然觉得,无比的烦躁。 这雨下的好烦。 听衡止骂人好烦。 蔺家这些破事好烦。 啊……真是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啊。 他闭了闭眼,忽然大吼一声,“行了!” 衡止愣了一下。 李沐又道,“进去再骂行不行!非得站在雨里!明天她病的重了,你又要骂你自己!反而复之,有意思么?!” 衡止垂了垂头,捏着拳头道,“我们……先回屋。” 李沐又讽刺道,“我看今日不该下雨,倒是该下冰雹,好将你们砸的清醒些。” 三个人各怀心事,慢慢腾腾的走进了屋子。 李沐这才发现衡止走路有些不对劲,沉色道,“你的腿,怎么了?” 夫渠也终于不再捂着脸哽咽,抬了头看向衡止。 衡止别过了眼,云淡风轻,“没什么,刚才跑的太疾,摔了一跤。” 李沐叹了口气,去拿药箱,“你坐着别动,我给你上药。” 衡止却扯了个挑衅的笑容,“不必。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倒是觉得自己现在也该和夫渠学学,上外面跑上半个时辰才好。病着就该跑夜雨,这是蔺家的祖传秘方!” 李沐双目染上愠色,压低了声音,“你有还完没完?” 言语间是极度的忍耐。 夫渠一直扯着自己的斗篷,低头死死的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衡止一抬眼,就看到她苍白脸上的指印,清晰的一片红。 她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什么,夫渠却颤了颤肩,便是隐忍的一阵咳嗽。 没办法骂了,也没办法说什么风凉话了,衡止现在满眼都是担忧关切。 李沐给衡止上好了药,便起身了,“我去给蔺姑娘煎药,你们好好谈着。” 关门上之后,房间里便是一片沉静。只有夫渠隐隐的咳声。 衡止叹了口气,率先开了口,“我很生气。我打你,不是因为你突然要退婚,也不是因为你自己到处乱跑,我气的是你不顾自己的身子。” 夫渠抽泣了两声,没有说话。 衡止继续道,“你要退婚便退,没谁拦着你,父亲那么疼你,自会为你担着。但你跑什么呢?这一天,多少人为了找你在满大街的跑?” 夫渠紧攥着衣角,轻轻嗫喏了句“对不起”,声音像是蚊子。 “你也看见了,下着大雨,我还在大街上到处找你。不只是我,还有……” 她没再说下去,但夫渠已经猜到是谁了,猛地抬起了头。 衡止犹豫了一阵,“我今晚遇见他的时候……他和喻子年在一起。” 夫渠晃了晃神,双眼根本没有聚焦。 衡止皱着眉问,“你是不是……因为这事儿要跟他退婚?” 夫渠咬了咬唇。 许久,才笑了笑,“是。” 衡止闭上眼,抚了抚额角。 “你也知道,北宫那孩子对你一直都是——” “他不过是把我当个妹妹罢了,只因身负婚约之束,才照顾我些。” “那你打算如何?终生不嫁?” 夫渠唇角泛起一抹凉薄的笑,心道,终生,不过也就半年而已了。 “不嫁便不嫁,我这辈子不嫁个人,难道还活不下去了么?” 衡止讶异的看着她,像是从来不认识一般。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夫渠怎么就突然不开窍了呢?整个人的脑袋像是被浆糊填满了一样,搅都搅不动。 正尴尬的时候,李沐推门而入了。 “蔺姑娘,你的药好了。” 夫渠道了声谢,双手接了过来,却并没有喝,只是端着。 衡止看着她,“快把药喝了,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家。” 夫渠摇头,“我不回去。” “不回去?那你要去哪儿?”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回家。” “蔺夫渠,你又犯什么病?” “我没有。” “你没有?”衡止嗖的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指着她,“从小到大,家里什么事情不是依着你?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你想吃什么就给你做什么!你要退婚,好,可以!你离家出走,我们也不怪你。你现在又是想做什么?蔺家还不够迁就你?” 夫渠也突然站了起来,将手里的药碗重重一摔。 这一摔,惊呆了屋子里的三个人。 她两眼含泪,双目如桃,“依着我?迁就我?蔺家何曾迁就过我!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什么?你们问过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你也是,父亲也是,只顾着一股脑的塞给我东西,却从没问过我想不想要。你们真是为了我好吗?不过是愧疚罢了!我自打出生就没了母亲,父亲才想极力的补偿我,姐姐你也是,总觉得我可怜,什么事儿你都自己担着。” 她突然仰头,大笑了几声,“十年前也是,明明出事的是我们两个人。你却什么也不说,就将我撇清了。独自逃亡,你过得清苦,我能好到哪儿去?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想?我心里是否有愧?我是否寝食难安?你根本不问我的感受,你只管把安宁给我。可那是我想要的吗?” 衡止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 她歇斯底里的哭着,“我明明想和你一起去四处闯荡,去看大江南北的风光,可你为什么不带上我!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走!” 两泓清泉从衡止眼中滑落。 “芙蕖,你想出去走走,什么时候都可以。明天?或是等下个月,桃花儿便开了,我就带你去看,好不好?” 夫渠哽咽的哭到,“不好,不好。” “乖,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就带你去爬山,去钓鱼,你想去哪儿都行。现在,先跟我回家,好不好?” 夫渠依然哭着,“不好!不好!好不了的,不会好的!” 什么好不了,什么不会好,衡止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妹妹,只是心情不好,在闹小脾气,哄一哄就好了。 她不知道,她的妹妹,身体好不了的,怎么哄……都是没用的。 话虽这么说,可天快亮的时候,夫渠还是乖乖的跟着她回了蔺家。 走之前,她朝李沐行了个大礼,道,“多谢。”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李沐还礼,内疚道,“受之有愧。” 抱歉,我什么也没有为你做成。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清风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沈庭渊出城了。 只一简朴的马车,所到之处,便有大片的百姓跪下送行,大声为这位“清廉宰相”伸冤。 他们只知道,右相因直言上谏被贬了官,却也不敢说安国公主的不是,只能讲靶子投在左相身上。 一时之间,北宫丞相的处境变得有些微妙。 整个长安的人都在传言,是左相设计害得沈庭渊被贬,也有几位大臣上书,说若欲平复民愤,左丞相需受些罚,虽说是委屈了北宫一家,可为了大周安宁,只得忍痛割舍。 言之倒的确有理,可又有谁知道那几个臣子的举动是不是为了打压北宫家。 皇上也没办法,只能下旨让左丞相先“修养一阵”,摆明了就是暂时戴官软禁。 而这个时候,蔺家要退婚。 蔺九霄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事的,无奈衡止和连城都站在夫渠那边。 一个是心疼妹妹,一个是处于谋虑。 皇上跟前是蔺将军去请的罪,北宫家那边是枫桥去退的婚。 后来枫桥被阿柠拳打脚踢踹出了北宫家的门,他忍着了,一次也没还手,甚至没有动嘴。自始至终,北宫楠都没出来看他一眼。 两家解除了婚约这事儿,满城闹得风风雨雨。北宫家就算是自此没落了。 不少纨绔子弟笑着叹气说,可惜了北宫楠,好好的潇洒日子说没就没了。 也有人说,蔺家倒是动作快,北宫家前脚出了事,他们后脚就摘清了,一点丝儿都不留。 甚至还有人笑眯眯的对蔺将军道了“恭喜”。 可传说中该是“喜气洋洋”的蔺家,实则是一片沉重压抑,像是弥漫了黑气一般,死气沉沉的。 夫渠也没有退了婚的轻松,反而脸上阴沉的厉害,像是蒙了一层雾。 衡止在忙着给枫桥上药,两个人脸色也不好看。 所有人都像提线木偶一般。麻木,面无表情,心中不知所想,乱糟糟如一团麻。 只有连城一个人还是清醒的,没像他们一样脑子里浆糊糊,他思绪顺得很。 这次很奇怪,去沅州的事情,是廖飞辰自己请命的,说是上一次去赈灾之时便是他在跟着,这一次也能稳妥些。 以前,连城从没有怀疑过廖飞辰。这个算的上是他“叔父”的人,他一直颇为依靠。 廖飞辰是自幼便跟着慎王的将士,一直将连城当做自己的侄儿一般,待他身为亲切和蔼。虽说这个“叔父”,连城甚至都没见过几次,却一直觉得他甚为安稳可靠。 他小时候,廖飞辰来看过他几次,总是和蔼的笑着,摸摸他的头,问他最近又读了什么书,可对最近的战事有什么理解。 有一回,廖飞辰给他带了一些兵法之书和一些刀剑器具,还有一包凉糕。 他自然是对那凉糕不感兴趣的,被某个小姑娘扯着嗓子赖在他床上讨走了。 后来……后来怎么了? 他想起来了。后来那凉糕,蔺芷蘅只来得及吃了一块儿,便被蔺将军叫去罚跪了,理由是“为女不知女德”,还有“辱了连城公子清誉”。 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后来蔺芷蘅跪着跪着,突然就两眼一闭,咣当一声栽倒了。 蔺将军一下子急了眼,忙找了郎中一看,却说是中了毒。 蔺家一直以为,是有人偷偷潜进了她的屋子,往桌子上的凉糕里下了毒。 为此,还将整个蔺家的下人都排查了一番。 可若是……那凉糕,本就是有毒的呢? 若是廖飞辰,拿了那凉糕来,是为了取他性命的呢? 阴差阳错的被蔺芷蘅吃了,又阴差阳错的只吃了一块儿。 亏得她没事。 他想了许久,还是道,“那就廖飞辰吧。” 派他去,也算是……试探。 蔺家倒是没想到,竟来了个不速之客。 喻子年登门的时候,脸上也没什么好气,一踏进来就面无表情的行了个礼,便说要见见蔺姑娘。 蔺姑娘,说的自然是夫渠。 枫桥并不想让他见,夫渠却说倒是想同他谈谈。 二人对坐饮茶的时候,倒是有些尴尬。 夫渠浅浅一笑,“喻公子是来讨公道的?” 喻子年愣了愣,却也不好意思直说“是”。 夫渠又道,“你定是觉得我这个时候退婚,好不顾念情义,天理难容吧。” 喻子年低了低头,他倒是想说“是”,可依然不好意思。 “他倒是三生有幸,得了你这样……肯为他打抱不平的人。” 喻子年捏了捏茶杯,终于抬了头,“蔺姑娘究竟为何要退婚?” “我和他退了婚,”夫渠笑了笑,“喻公子不是该高兴么?” “他整日消沉,我又何来喜悦之情?” “喻公子倒是性情中人,心有爱慕之意便能毫不掩饰。” 喻子年皱了皱眉,“这同你没关系。” “没关系么?”夫渠依然弯着唇,眼里却爬上了一丝浓浓的萧瑟,“喻公子,我只问你……若是我同他成婚了,你待如何?” 喻子年看了她许久,才沉声道:“他若见我便生厌,我自不能留在长安让他心堵。” “那……若是他看你,并不生厌呢?” 喻子年一笑,“那便是清风拂月,风过月时明朗一瞬,月遇风后清冷一生。” 若是无甚可能,二人再次相见之时……于北宫楠而言,不过是潇洒的夜风,途经明朗的月。那一瞬间,他可以做任何事,只为给那缕风一丝光亮。 而对他来说,便是岿然不动万年寂寥的月,被轻轻拂过的风像纱一般撩拨着。 自那之后,清冷一生。 夫渠听着这话,只觉得苦涩的过分。 “喻公子,阿楠他身边能有你这样的人……我便也就放心了。” 喻子年的表情却渐渐凝固了。 “蔺姑娘此话何意?” “若你是来求我收回退婚之言的,便恕不相送了。” 喻子年闭了闭眼,“蔺姑娘果然绝情。” “退婚这事已经决定了,没有反悔的余地,也没有什么……反悔的必要。” “既然如此——”喻子年起身,面色冰冷的拱了拱手,“在下便不再叨扰。” “且慢,”夫渠也站了起来,剧烈的动作使她没忍住咳了两声,“可否……和我说说话?”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喝酒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喻子年皱眉,“蔺姑娘同在下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夫渠撑着桌子,苍白的笑了笑,“怎么没有呢?只要是关于他的事情,应该没有你不想听的。” 喻子年张了张嘴,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后来他们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 只有枫桥看见,喻子年走的时候频频回头,眼里含着无数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似乎……有些怜悯,有些哀愁。 喻子年前脚刚走,后脚……北宫就来蔺府传消息了。 只是这一次,每个人都有些尴尬,再也不复从前的轻松愉快。 他没再拿那柄扇子。在夫渠说要退婚的那天,他就将那扇子摔碎了。 枫桥也没在他身边插科打诨。不是因为他在北宫家挨打了,而是……他倒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北宫,面对他那张若无其事的脸。 衡止也明显的心不在焉。 北宫沉默了一阵,才云淡风轻的开口道,“安国公主似乎毒发了。” 只一言,便将所有人的思绪尽数拉了回来。 他又道,“但她中的毒很好解,不过一晚人便没事了。” 连城抿了抿唇,扬起一笑,“本也就没打算让安国公主吃什么大苦头,此举不过是为了给君迁子一记反击罢了。” 告诉他,你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我们也可以。这次是不轻不痒的毒,下一次,谁知道是不是剧毒? 衡止皱了皱眉,问道,“安国公主中毒的事情,天师阁那边什么反应?” 北宫道,“我只是得些小道消息,关于天师阁的事情,我也……无从知晓。” 几个人又是一阵沉默。 “好了,我……话传到了,人也该走了,”北宫起了身,“告辞。” 枫桥也站了起来,两个人不小心正好对上目光,一时又有些尴尬。 “那个……”枫桥挠了挠头,“我送送你。” “不必了,路我还是认得的。” 枫桥依然说,“我送你。” 北宫两眼迷离了片刻,才道,“好吧。” 走出门后,北宫便摆了摆手向前走了,枫桥站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盯了好一阵后,北宫已经走出挺远的了,他却又追了上去。 “北宫!” 北宫楠回头,见他就在身后十步的地方。 “还有事?” 枫桥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我们去喝酒吧,去哪儿都行,我听你的。” 北宫扯了扯嘴角,“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喝,今天就喝,喝多少都行。” 北宫轻轻一笑,“好啊,不醉不归。” 那天是阿柠太冲动了,上去就将枫桥打了个遍体鳞伤。 枫桥也是脾气好,愣是一动也不动的跪在地上挨着。 事后……阿柠也有些后悔,说退婚的是又不是枫桥的错,她不该打人家的,还叫北宫见到枫桥了替她道个歉。 可北宫自己都不知道见到枫桥该说什么。 他不敢问“你伤好些了没”,也不敢问“你姐姐为什么要和我退婚”。 那一晚,枫桥喝的酩酊大醉,是被人从酒楼里抬着回来的。 躺在床上的时候,口中还念念有词,但舌头也捋不直,说的什么一句都没听懂。 夫渠自从回了蔺家,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说什么都不听。 衡止一直觉得奇怪,想把她拉出来晒晒太阳,但姑娘倔的很,怎么敲门都不开。 “已经快开春了,你不是想上外面走走的么?” 夫渠没说话,只是咳了两声。 衡止叹了口气,“也是,你身子还没好,先养着吧。” 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药在按时喝么?” 夫渠“嗯”了一声。 “我看还是得再去让李沐来给你开些药,怎么总不见好呢?” 夫渠这才强忍着不适开了口,“长姐,方便的话,让……咳咳,让李公子来看看吧。” 衡止揪心的皱着眉,应着“好”,却是怎么也放心不下。 从清荷苑出来,她便出了蔺府,直奔着找李沐去了。 这些天来……她似乎总在麻烦他,大事儿也好,小事儿也好。 李沐倒是不意外,开了门就问她“蔺姑娘的病情如何了”。 衡止有些不好意思,“真是抱歉,毒药的事情全靠你,现在这些事情还要麻烦你。” “对了,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十六毒……我已经大约制出了解药,只是不知作用如何。” 衡止面露喜色,“那太好了,该如何试药?” “十六毒药性太大,放在白鼠身上,不到一刻便死了。估计还是得……在人身上试。” 衡止的笑意顿时就消失了。 “在人身上……试药?这不行啊,万一……” “我知道,”李沐接过了她的话,“所以我还会继续改良药方,不到有九分把握之时,不会轻易冒险。” 衡止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你了,你瞧你眼下也乌青的厉害,是没休息好吧。” 李沐温润的一笑,“不要紧。” “对了,夫渠那里……你若是有时间的话,能再去看看么?” 李沐手上一顿,“她叫我去?” “嗯,也是奇怪,她很少愿意麻烦别人的,这次倒是主动说想叫你去看看。” 李沐手指紧了紧,道:“不必担心,我下午便去。” 夫渠叫他过去……应该是有话想说吧。 退婚这事儿整个长安闹得沸沸扬扬的,就连他这个足不出户的人都听了不少。 她一个女子,顶着那么大的压力,还有病痛的折磨……实在是不容易。 他望着夫渠曾经待过一晚的那间小屋子,里面现在空荡荡的,但他却似乎能隐隐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瘦弱女子,朝着门口看来,和他的眼神对在了一起。 然后,冲着他温柔而绝望的一笑。 那个笑容,太美,太刺目。刺的人五脏俱伤。 李沐想着,他若是……能治好她,该多好。 他知道她想去看大江大湖。 她想去过自由不羁的日子。 她想去做天下最潇洒的女子。 她想……若是有下辈子,便投个好胎,一生平淡,却也一生无忧。 若是她心之所想能够成真……该有多好。 李沐攥紧了拳头,却又觉得掌心里,什么都没留住。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桃花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见到夫渠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忍不住揪了揪心。 苍白,瘦弱,有气无力。还是……那么让人心疼。 夫渠见到来人,久违的展现了些许笑意,“李公子,你来了。” 李沐随意的一坐,“太客气了,和衡止一样,唤我表字便好。” 夫渠犹豫了一阵,“闻笛兄?” 李沐笑了笑,“随意。” “解药的事情如何了?” “有些进展,可还是没把我在人身上试药。” 夫渠闻言,沉默了许久。 “闻笛兄,今日我叫你来……便是为了这件事。” 李沐突然心脏一紧,目光变得尖锐起来。 “这不是你该做的。” “除了我,还能有谁呢?一副病恹恹的身子,一条活不过半年的命——” “不许说!”李沐突然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夫渠吓了一跳。 李沐放下手,语重心长,“没有人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许了便可。我总是要……要死的,倒不如做些有用的事。” “别这么说。你……别这么说。” 衡止突然走了进来,疑惑道,“夫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李沐忙同夫渠拉开了些距离,他也是在衡止进来后才发现,自己刚刚离夫渠……居然那么近,看起来甚至有些暧昧不清。 夫渠倒是沉稳冷静,“李公子替我把了把脉。” 衡止又关切的问道,“如何?” 李沐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夫渠解了围,“没什么大碍,开了药方,让我静养。” 衡止点了点头,“这样啊……”又向李沐拱了拱手,“麻烦你了。” 李沐收拾了东西便要走,夫渠却道,“留下吃顿饭吧。” 李沐尴尬的看了她两眼,“不太合适。” “你是恩人,却怎么连这点报答都当不得?还是看不上我们蔺家的饭菜?” 李沐道,“不敢。” 夫渠温尔一笑,“闻笛兄还是翩翩有礼,却拒人千里。” 李沐沉默不言。 不是他拒人千里,而是夫渠太美好太纯洁了,他根本……不敢靠近。 李沐走的时候,夫渠只说,“若是解药差不多了,便拿给我吧。” 李沐摇了摇头,“你别想了,我不能在你身上试药。” “你真是……太顽固,怎么就不知变通呢?” “我就是用在自己身上,也不能用你当毒罐子。” 夫渠气的想笑,“你若是死了,那解药可怎么办?我不一样,我——” 李沐又上前一步,捂住了她的唇,“不许再说这话。” 这一次,两人站的依旧很近。 近的能清楚的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李沐的心跳……是沉稳有力的,一下一下,健硕的跳动着,呼吸声也是均匀细腻的。 不像她,颤颤巍巍,苟延残喘,似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一股热泪顺着李沐掌心流下的时候,他怔了怔,才松开了手。 他用手指,温柔的将她苍白脸颊上的泪滴抹去。 “别哭。” “我怕……” “我知道,我也怕。” “我怕死……我也怕现在这样苟延残喘的或活着。我什么都怕!” 李沐咬了咬唇,手指不停的替她捻着泪,却根本没办法安慰她。 “我最怕的便是走的太难看。所以,能不能让我稍微……体面一些?” 李沐的手指顿住了,眼神就那样木木的看着她的脸。 “反正都会死,我不想自己被这病折磨的脱了人形。如果可以的话……你把十六毒给我吧。” 她抽泣了一阵,才抬眼,含泪笑道,“就当是为我送行了。” 李沐满眼都是不忍心。 他怎么能用她试药? 他怎么能……在她身上下那么狠的十六毒? 她是世上最娇弱最凄美的女子,她怎么能被那么对待? 可是夫渠骨子里,却有着谁都阻止不了的倔强。 她决定了的事,没有谁能拦得住。 瞒着所有人病情的事,没人阻止的了她。 一意孤行要退婚的事,也没人阻止的了她。 现在,她执意要用自己去试解药的事,依然没人能阻止的了她。 她就像天上最不合群的孤雁。飞的笔直,横冲直撞,誓死也不回头。 夫渠偷偷试了药的事,蔺家上下,没人知道。 春也走的越来越近了,一场无声的雨后,到处都开始一片翠绿。 桃花开了,先是一朵,再是一片,后来开满了整片山林。 衡止还想着,刚回长安的时候,便是去了百里桃林。那盛景,她一直记得。 在一个回了暖的午后,衡止便说,要带夫渠去看看满山的桃花儿。 夫渠也显得有精神些了,笑着说了好,便转身换衣服去了。 “我今日……想穿件颜色亮些的。” 后来夫渠穿了一件桃花粉色的广袖曲裾,配了月白的襦裙,还搭了朱红的璎珞腰封。明丽的颜色,熠熠的宝石,映的她苍白的脸颊都有了些神采。 所有人都觉得是个神清气爽暖融融的好日子。 所有人都欣慰的笑着春风。 直到夫渠站在门庭下,径直的朝前喷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衡止和枫桥愣在了原地,就那样看着夫渠浅粉色的袖子被大片的鲜血浸染成了嘴可怕的深色…… 李沐提着药箱来的时候,还没进门便被横冲过来的枫桥一把揪住了领子。 “你到底给我二姐吃什么了?你是不是给她下毒了?!!” 李沐看着他被愤怒憋得通红的眼眶,恍然了许久。 后来,也只能别过了目光,闭着眼说了声,“是。” 想象中坚硬炙热的拳头却并没有落在他脸上。 枫桥只是失了神一般的松开了他的领子,麻木的转了身,脚步不稳的走了。 衡止也并未冲上来质问他,她只是红着眼说,“既然试了药……便肯定是夫渠自己要求的。当日她跳进湖里也是一样,都是一意孤行全然不管不问其他人其他事。她这个性子也不是一两天了,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你的错。” “但……闻笛,我求你,你一定要救她。我不管是十六毒还是什么三十六毒七十六毒的,哪怕是有一百种……我都求你,一定要救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噩耗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但……闻笛,我求你,你一定要救她。我不管是十六毒还是什么三十六毒七十六毒的,哪怕是有一百种……我都求你,一定要救她。” “我尽力。” 衡止拽住他的手,两眼猩红,“你别说尽力,求你了……你告诉我,你可以的,你告诉我你会让她没事的,行么?求你了。” 李沐为难的看了她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对不起。” 对不起,他也想说他“一定会让她没事”,可他不敢。 他不是神仙,他没有那个能力,他做不到。 而且……就算他能解了夫渠体内的毒,她的身子也依然不会有太大的好转。 夫渠一直昏迷着,面色苍白的厉害。她整个人就像纸片做的一样,纤细,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破。 那一碗解药顺着夫渠脸上淌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揪心。 衡止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和微微颤动的长睫毛,心里不断的念着些她从未想过的话。 求你了,老天爷,还是神仙菩萨玉皇大帝阎王爷,不管是谁,求你了。 让她醒过来,让她好,拿我的寿命去换也可以,求你了。 “现在我没办法看出来,只能过两日了。” 衡止紧张道,“那这两日,就只能让她这么昏着?” 李沐垂手,“抱歉,别无他法。” 夫渠还昏迷着,蔺家上下一片阴沉。 连城派去跟踪廖飞辰和沈庭渊的人传来了音讯。但是看他那个表情,大约……是很不好的音讯。 他最不想猜测的猜测,大抵是要成真了。 “准备一下,我要……去趟沅州。” “是。” 连城思索了片刻,又加了一句,“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不要告诉谁?” 连城讶异的回头,便看到了一脸正色的衡止。 “你怎么来了?” “估摸着你是在密谋些不可告人的事,便过来打探打探。” 连城笑道,“哪儿有什么不可告人。” “没有么?”衡止抱着胳膊,“那‘不要告诉别人’,又作何解释?” “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衡止眼角讽刺的一挑,“我也没打算担心你。” “……” 衡止大喇喇的往椅子上一坐,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说,去沅州干什么?” “处理些事情。”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在长安解决的?你非得千里迢迢亲自跑到沅州一趟?” 连城也坐了下来,“廖廷飞。” 衡止喝茶的手一顿,眼神顿时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你怀疑他?” 连城没说是,却也没说不是。 衡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放下了茶杯。 他这个神情……就是怀疑了。不仅仅是怀疑,应该是已经确信了。 “打算怎么办?” 连城只是一脸平静的说,“一网打尽。” 衡止知道,他所说的一网打尽,除了廖廷飞,一定还有别人。 连城却突然问她,“夫渠怎么样了?” 衡止眼神黯淡了许多,“还没醒。” 他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眼里写满了心疼,“苦了你们了。” “我苦什么,病痛折磨什么糟心事儿都让夫渠占了。” 那一晚,连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长安。 他不在的日子里,衡止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心中总是惶惶的,不得安定。 夫渠依然没醒,衡止坐在她床前,皱着眉,心疼的握着她的手。 她喃喃的道,“等你醒了,咱们就去看桃花儿。” 那天晚上,夫渠终于醒了过来。 可衡止还没来得及展开欣慰的笑,她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正正的喷在衡止的白衣上。 衡止手忙脚乱的给她擦了擦脸,又端来一碗药让她喝。 夫渠却推开了,有气无力的笑了笑,“长姐,这种东西……不必了。”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 夫渠的脸苍白的厉害,“我哪儿都不舒服。” 衡止闻言,心疼的看了她许久,然后张开怀抱紧紧将她拥住。 “没事,阿姐在呢。” “长姐,我怕……” “不怕,有我呢,什么也别怕。” 衡止紧紧抱着夫渠的头,嘴上安慰着她,心里却比谁都慌乱。 她怕,她比夫渠还怕。 李沐第二天一早就来了。 蔺将军也在门口站着,脸上颇为关切。 李沐同他行礼,却被他拦住了。 李沐转向衡止,问道,“她已经醒了?” 衡止点了点头,眉头却皱着,“但是看面色……不大好,不会有什么事吧?” 李沐按了按她的肩,“安心,我先去看看。” 衡止看着他的背影,却没跟上前去。 她不敢,她怕听到什么她不想听见的消息。 蔺将军跟着进去了,枫桥也守在了床边,就连雍夫人也带着杉楼一脸焦急的站在一旁。 半柱香之后,李沐才缓缓的从房里走了出来。 衡止忙迎上前去,“怎么样?毒都清了么?” 沉默了半晌。 “抱歉,是我……没用。”李沐攥紧了手,咬了咬牙。 他从没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也从未觉得……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力。 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不是应当善恶有报的吗?不是应当好人好命的吗? 夫渠她明明……那么温柔,善解人意,还总是将一切都背负在自己身上。她这么善良,却为何要被命运如此玩弄? “怎么会是这样?”衡止看着他,眼里写满了不相信,“我不信,不可能是这样的……我不会信的。” 她眼里蕴满了泪,“神医后人?杏林圣徒?李沐,你的名声就是这样来的?” 李沐不说话,也不敢去看她。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说话啊!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你不是饱读医术吗?你不是治好过那么多人吗?怎么到了夫渠这里……你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对不起。” “你别说对不起!”衡止用力一推,将李沐推到在地,“我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的,你不能这样,李沐。你不能说你不行,你不能说对不起!” 她开始嚎啕大哭,一屋子的人都麻木的站着,没人去扶李沐,没人去劝衡止。 仿佛一尊尊雕像,只剩眼珠子还能转动。 夫渠却突然开了口,“你们……咳,都出去罢。我想和长姐说说话。”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清净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夫渠却突然开了口,“你们……咳,都出去罢。我想和长姐说说话。” 蔺九霄第一个转身出了门,没有人看见他眼眶里纵横的老泪。 杉楼什么都不懂,还想扑到二姐身边,却被雍夫人一把拉住了。 “走吧……走。”她一只手捂着流泪的脸,另一只手死死的拉着杉楼,将女儿带了出去。 枫桥像是木偶一般,每一步都走的那么僵硬。 “总算是清净些了,”夫渠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却比哭还令人伤感,“夫渠也……咳咳……也可以和长姐说说心里话了。” 衡止紧紧的攥住她的手,“你说,你说,长姐听着。” “长姐,你还记得么?从前,曾有一位算命先生说过,蔺家二女名里三字都从草,定会是命如草芥之人,一个漂泊无根,一个柳折花残。父亲听了此话自然不悦,但也只当是江湖术士的玄虚之词。” 夫渠又费力的咳了两声,“谁知后来……长姐只身离家,漂流在外,无依无靠,果真成了那术士口中的浮萍。父亲便觉得这名字当真不详,便将我‘芙蕖’上的草字去了。又有谁能想到,原来这命运,是打我一出生时便注定了的。改了名字又有何用?却终究……只是去了名字头上的草,命里的草……还是好端端的长着呢。” 她在笑,笑里却藏着流不尽的泪光。 芷蘅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该去想些什么。泪水已经打湿了夫渠身上盖着的薄毯,却依然怎么也收不住。 “父亲替我改名,是为了我好,这我知道。但是,其实我还是喜欢‘芙蕖’这个名字,喜欢它的清雅,喜欢它的高洁。长姐不知,你我二人重逢的时候,就在你喊了我‘芙蕖’的那一刻,我有多开心。这么多年,除了长姐,除了长姐,没有人再叫过我这个名字……没有别的人了。长姐……长姐再唤我几声吧。” “芙蕖,”她哽咽的叫着,此时除了呼唤妹妹的名字,她已不知该干什么,“芙蕖,芙蕖,芙蕖……芙蕖,芙蕖!” 她不知道自己唤了多少声,只知道自己唤到最后早已泣不成声。 “我是喜欢这个名字……可是,可是我更惜命啊。名字再好,我也怕真的会命如草芥,不得长生。芙蕖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芙蕖的这条命……这条命是用娘亲的命换来的啊!芙蕖若是不惜命……又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娘亲?” “芙蕖……别说了,你别说了……” 芙蕖深吸了一口气,却突然捂着胸口,咳了一阵,待她顺过气来时,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芙蕖还是头一回见长姐哭成这个样子呢。”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语调尽量平稳些,继续说道,“小的时候,长姐曾被父亲打骂责罚,却从来没有哭喊过。十几年前长姐一人离家的时候也是使劲咬着牙,没有掉眼泪。只有那日,在见到父亲和兄长的时候落了泪。长姐大约不记得了,那日我扑在你怀里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长姐还道——道我没什么长进,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 “长姐记得——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那现在,该换芙蕖抱着长姐了。” 她虚弱的伸出双手,芷蘅愣了片刻,便扑在了她怀中。 “长姐,咳咳,怎么——没什么长进呢,竟然还……像我一样,哭起来了……”她艰难的笑着,抱着芷蘅的头,泪水全部洒在了姐姐的发梢上。 芷蘅埋在她双臂件,咬着手指呜咽。 “我以前……还总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像长姐一般,做个可让大家依靠的人,该有多好。可长姐,还有兄长,似乎未曾有过脆弱的时候,而芙蕖自己却总是不堪一击。现在想想,自己和长姐,真的是差的还很远呢。” “不……不是的,是长姐没用。是长姐没用!” “我一直想去看看长安之外的天地。想去看看大江大湖,也想去江南泛舟。我这辈子,什么想做的事情……都还没尝试过呢。” 芷蘅依然死死的咬着手指,泣不成声。 “一直……都是我在说话,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长姐,跟我说说小时候的事吧。” “好,”蔺芷蘅擦了擦眼泪,握住她的手,“小时候,每回逢年过节,咱们家饭桌上总有炸饺。你喜欢吃,又不敢自己夹,总是怯怯的盯着,等着我夹到你碗里……” “你还老黏着让我教你下棋,学会了又和谁都不下,从来只在一旁看着,明知人家的棋走得不好,也从不评论半分……” “还有一回,你跟我怄气,一怒之下说什么自己天生克母,被我大骂了一通。那是长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骂你。长姐怎么会不心疼,但你那么说,长姐……长姐心里,实在是万分难过啊。还有那一次在李沐那里,夜里下着大雨呢,你却见了我就往外跑。那时候是我第一次打你,一巴掌扇过去,你这边脸全都红了,长姐可心疼了,却还是怨你,嘴上也不肯关心一句。” 芙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勉强深吸了几口气,才艰难的开了口。 “长姐,一直以来,芙蕖为了青门引,为了除去君迁子而尽心尽力,自问无愧于大周的百姓,无愧于父亲,无愧于兄长,更无愧于枫桥,无愧于杉楼和二娘。若说起我心中愧对的,一个是难产而亡的娘亲,一个便是长姐……” “不,你自始至终都从未做错过什么,又何须有愧……你是娘亲的好女儿,阿姐的好妹妹,一直都是……” “长姐说芙蕖是个好妹妹,芙蕖便安了不少心了。父亲也曾道我是个好女儿,枫桥也常撒娇说我是他的好姐姐。可我终究……终究,还是没能做成一个好妻子。” 芷蘅愣住了,任由泪水在脸颊肆虐。 “我原本想着,若是自己真的时日不多,便去和北宫家解了婚约。左右芙蕖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再拖累楠哥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后悔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我原本想着,若是自己真的时日不多,便去和北宫家解了婚约。左右芙蕖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再拖累楠哥哥……” “芙蕖也曾想过自己会有出嫁的一日,但从前,我对和楠哥哥的婚约一直是反感的。一想到要加入北宫家,我心中就有些幽怨。为何我夫婿不能让我自己选择?为何那个人一定要是北宫楠?我时常这样想着。虽然楠哥哥并不是一个讨人厌的男子,可我……可我心里却一直堵着气,怎么也没有办法看到他的好。我一定是有些可恨的吧,多少长安女子及梦寐以求的夫婿,却被我如此嫌弃着。” “不可恨,不可恨!”蔺芷蘅摇着头哭喊,“芙蕖这么善良,这么温柔,又怎么会……怎么会可恨?” 芙蕖无力的笑了笑,却使面色显得更憔悴苍白了。 “可后来,我却又渐渐憧憬起了自己凤冠霞帔,皓齿红唇的那一日。也是,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不羡慕画眉深浅入时无的深情。” 她又咳了几声,将语气放的更低更缓了些,“况且楠哥哥从未强求过我什么,又待我始终如一。兄长……兄长也曾说,楠哥哥是个好人,教我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我就想着,若是嫁给楠哥哥这样一个人,也终究不是什么坏事。他定会待我很好,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长姐,我这样的女子,是不是便叫做‘善变’了?” “没有什么善变不善变的?没有。芙蕖是个好姑娘,一直都是。” “可我却终——”话还没说完,她便再次剧烈的咳了起来。 这一次,芷蘅慌张的替她抚着背顺气,又手忙脚乱的倒了一杯温水过来。芙蕖咳了好一阵,抿了两口水之后总算是稳了下来。 她闭上眼,缓缓吸了一口气,才重新道,“很久之前,闻笛就说过,我的病无法治好的,他也怪过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是他又有什么错呢?也只能怪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 “长姐,方才……你骂他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要打应我,日后不能再那么说了。闻笛他对我的病,一直尽心尽力,你那般言论,终会使人寒心的。” 蔺芷蘅含泪,“好,我答应你,我再也不那么说了。” “姐姐,我累了,想休息了。” 芷蘅握了握她的手,体贴的替她掖好了被子,“好,你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去看桃花。” “好。” 她合上眼,静静的睡了过去。 梦里有她想要,却得不到的一切。 衡止轻轻关了门,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 她关门的声音很轻,没有引起面前那个背影一丝的注意。 是枫桥,他就背对着那扇门,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 衡止看得见,他的肩在颤。若她此时走到枫桥面前,就能看到一个不停的流着泪,却又一直用力的捂着嘴的满脸青筋的少年。 他和她一样,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衡止就静静的站在枫桥背后看着,她第一次觉得弟弟真的只是个孩子,脆弱的孩子。 后来枫桥站起来走了,但阳光下那片被泪水砸湿的地,还没有来得及干。 衡止回头,透过那扇没有关严的门,仿佛依稀看得到那个姑娘熟睡的容颜。 那一声声不均匀的沉重呼吸,和方才枫桥压抑的哭声一样,一下一下,狠狠的砸落在她的心脏上。 那是她最心疼的妹妹,是和一起长大的妹妹,是她不惜一切也要保护的人啊。 她也是全天下,最勇敢的姑娘。 第二天,依然是云朗风清,暖融融的。 夫渠特地挑了件鲜艳的衣服,还在两颊抹了胭脂,唇上也点了朱色。 她看向正绞着手指等她的衡止和枫桥,温尔一笑,“我们走走吧,就别坐马车了。” 枫桥俊眉一皱,刚要说话,却被衡止拉住了。 “好,就听你的。” 三个人出了门的时候,正碰上一阵喜庆的敲锣打鼓唢呐声。 紧接着,便是一顶有些简陋的小花轿摇摇行过。 一阵春风拂过,那轿子里的新娘影影绰绰的露出了身姿,甚至大红的盖头也被威风吹起了一角。 夫渠就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个新娘嘴角遮不住的笑意。 她也想啊,披上嫁衣,坐上花轿,然后变成世间最美的女子。 夫渠突然就很难过,怎么也止不住的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选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期望的是什么。 “夫渠?怎么了?”衡止担忧的看她。 她却只是僵着脸笑了笑,“没事,只是头有些晕罢了。” 衡止满眼关切,“既然身体不舒服,那今天就别出门了吧?” 夫渠点了点头,轻笑了一下。 她现在……也没什么兴致去赏桃花儿了。 回了屋后,夫渠又开始咳了起来。衡止手忙脚乱的给她倒水。 夫渠却突然笑了起来,衡止看着她,顿时便怔住了。 夫渠满脸都是泪,笑得让人心疼。 她喃喃的道,“我后悔了。” 衡止放下茶水,走到她的床边,看着她的眼问她,“怎么了?什么后悔了?” “其实,自从闻笛告诉我……我这病无药可医的时候,我便已做好了打算。和北宫家的婚约是蔺家毁的,又是在北宫家倒势的时候退的婚,人人都说是我势利,因此他也不必遭人指责。” 蔺芷蘅嘴角一抿,“你怎么会势利?你是最不看重钱财权势的,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 夫渠又无苍白力的笑了笑,“北宫家是死活不同意的,阿柠不是还将枫桥打了一顿丢出去了?北宫他也说……说他这一生非我不可,我费了许多口舌,说了不少绝情的话,才终于让他放了手。我之前明明……明明是这么想着的。” 她又咳了几声,眼角满是泪水,“我明明是想要成全他的。可是到头来,芙蕖原来还是那个最自私的人……” “芙蕖?别这么说。” “长姐,芙蕖——只想求长姐一件事,就算是帮我了最后一个心愿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悲戚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长姐,芙蕖——只想求长姐一件事,就算是帮我了最后一个心愿吧……” “好,你说,你说!长姐什么都答应!” “长姐,芙蕖……芙蕖还是想风风光光的嫁一回。我终究。还是做不到什么成全,终究——还是不想抱憾而终。” “好,长姐去和阿楠说,长姐现在就去,让他明日便来娶你!你好好在这等着……” 她说完便紧紧的捏了捏夫渠的手,转身奔了出去。 芙蕖闭了眼,沉沉的睡了过去。她今日说了太多的话,流了太多的泪,现在……现在真的是没什么力气了。 她从前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一直把自己放在最后。只有这一次……这最后一次,她想为自己活,想做一个眼里只有自己的自私的人。 蔺芷蘅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石阶上的枫桥。他背对着那扇门,浑身都在颤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枫桥,现在没什么时间哭了,你跟我去北宫府……” 枫桥却只是呆滞的看着她,不知所措。 “走吧——”她哭着,话都要说不全了,“就了了她最后这一个心愿。” 枫桥来不及思索,也不需要思索,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北宫府不算远,二人连马车都顾不上叫,直接向着门外跑去。枫桥步子大,芷蘅在他身后费劲的跟着。 两人一路跑到北宫府,守门的小厮见是蔺家的少爷,便也没拦着。 可好不容易到了北宫楠的房门前,却被两个丫鬟拦住了。 “抱歉,少爷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肯见。”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夫渠的病。 “你去跟他说,就说——就说是蔺枫桥有要事相求!是我的话,他一定会见的,你去说啊!” “蔺公子,不是奴婢不想帮你,可实在是……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少爷他……就连老爷夫人都不见,送饭的丫鬟们也都会被用花瓶什么的砸出来。你看我额角的伤还没好呢,眼下怎么敢去……” 枫桥没有再听她废话,一把甩开了那丫鬟大吼道“北宫楠!你给我滚出来!” 蔺芷蘅也冲上前去“阿楠!阿楠你在里面的对不对!你出来啊!” “北宫楠!你再不出来我就踹烂你的房门你信不信!” 两个丫鬟却趴在地上死死抱住两人的脚,不让他们移动分毫。 “求二位贵人放我们少爷一条生路吧!不要再来扰他了!少爷为了你们蔺家二姑娘已经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了,你们于心何忍呐……” 另一个道“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夫人下了令的,说若是蔺家人来了的话……” 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个平日里嬉笑无边的北宫楠,那个总是摇着折扇的北宫楠,那个风流倜傥潇洒从容的北宫楠。 此时却是一身的狼狈。 憔悴苍白的脸,干燥开裂的唇,宽松不整的衣衫,还有那具瘦弱到几乎虚脱的身体。 果真如那丫鬟所说的,他一直不吃不喝不睡,就这样折磨着自己。 “阿楠,蘅姐姐求你一件事……”腿边的丫鬟已经送松了手,她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袖子,才发现他虚弱的吓人。 进去说吧,我有些头晕,站不住了。” “别再这么折腾了,芙蕖若是知道了,心里也不会好受。” “你们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完全没了昔日的灵动跳脱。 她别过头,不敢直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蘅姐姐是来求你的。” “北宫,北宫我求求你了,你娶了我二姐吧……我从来没有这样求过谁的……我求你了……” “是她说的吗?” “退了婚是蔺家的错,现在来求你也是蔺家的错,千错万错我们都担着!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我们也毫无怨言!只求你——只求你帮帮芙蕖这一次吧,蘅姐姐求你了。” “北宫,我知道你难受……可谁又不是呢?” 是啊,他难受,难道他们就好受? 蔺家的人,又有谁不是再这样苦苦熬着? 可他们不能倒下啊,若是芙蕖看到他们憔悴的样子,又免不了要愧疚一番……为了让她心里舒坦些,他们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每日像吞药似的吃着三餐。 他们也想,也想像北宫楠一样,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痛快的流着泪,糟蹋着自己的身体来发泄。 可是,他们不行。 有些人的悲伤是痛哭流涕,有些人的悲伤是默默垂泪。 而有些人的悲伤,却只能是抹了泪后的强颜欢笑。 戴了面具的悲戚,其实是比悲戚本身,还要可怜的存在。 北宫府里,几个领了命布置新房的丫鬟正心不在焉的收拾着。 “这蔺家简直是欺人太甚吗,那二姑娘是自己硬要来退了婚的,现如今又赖着脸要嫁过来。” “可不是吗,她自个人要死了便死了好了,做什么将我们少爷折腾至这个地步。” “如今不仅要死,还是要死在咱们府上呢。” “她都已经是吊着一口气的人了,嫁过来也定会死在这新房,若是在不济些……死在了花轿里……” “咦,那多晦气!” “就是啊,日后咱们少爷还怎么娶亲!” “都别说了,那蔺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她可怜,难道我们少爷就不可怜吗?” “但话也不能这么说啊……” “就是,别说了,她都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万一死在了这屋子里,还冤魂不散……” “干嘛啊!吓死人!” “往后这屋子还是叫老爷封了吧……” “怕什么,蔺姑娘是个好人,就算化作冤魂也不会向谁索命的。” “什么好人不好人的,她来退婚那会儿,还当她是个明理的善人呢,临死前还不是变了卦?” 几个丫头手上并不利索,嘴里倒一直没闲着。 “怎么,北宫家的丫鬟,什么时候能非议主子了?这府规可是你们几人定下的?” “小……小姐……”几个人心中一惊,忙跪在了地上。私下非议主子,在规矩严些的府里,那可是要拔了舌根的…… “小姐,奴婢们知错了……” “知错了就好,哥哥大婚之际,谁也不想见血光。”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红衣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这话听在丫鬟们耳里,虽有些侥幸,却也伤感的说不出话。 闻者尚如此,言者又该是何样的心情。 “好了,快起来收拾着吧。”她不再看她们,转过了身准备离去。 “还有,”北宫柠背对着她们,声音有些哽咽的吩咐道,“新房别置办的太喜庆了,免得哥哥……免得他看了难受。” 是啊,迎娶一个将死之人,若是置办的太过喜庆,岂不是衬的心里更悲凉。 阿柠瞧着这屋子,却是越看越难受,说不上来的压抑。 明明房间里宽敞明亮的得很,却总觉得哪里有拂不净的阴沉。 她摇了摇头,踏出了房门。 看到北宫楠的时候,她还是不由的心里一阵钝痛,皱了皱眉,“哥哥还不用膳吗?” “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去。” 阿柠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嫂嫂若是见了你这幅皮包骨头的模样,怕是会将红妆都哭花的。哥哥还是多少吃些吧。” 北宫楠却没有动手,只是看着桌上的饭菜。 “记得我还曾和枫桥打趣,说你从来都不敬重我这个哥哥。他便说,等夫渠过了门,就有嫂子调教你了,现在想来——”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顿了一下,“阿柠向来都是敬重哥哥的,即便是嫂嫂不在了——” 她突然停住了,因为哥哥的目光太过哀伤,仿佛含着无尽的苍凉。 对啊,她真是犯了傻了,都到现在了,哥哥难道真的在乎什么敬不敬重吗? 只是借着这个话,回忆着过往罢了。 阿柠很心疼哥哥,心疼的厉害。 虽说她之前总是和他打架,平时也爱吵吵闹闹。 虽说她之前因为喻子年的事老是鄙视他,还觉得他像个变态。 虽说因为夫渠代她跳了湖的时候,北宫对她发了很大的火气,两个人生了间隙。 但所有的虽说,都抵不过一句血浓于水。 她哥哥难过,她也难过。 她也知道夫渠姐姐那么好的人,不该是这样的命……可又能如何? 阿柠红了红眼眶,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既然安慰不了他,便给他一个清净的地方吧。 阿柠刚要离开,便见一个丫鬟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面。 她侧头看了看一脸绝望的哥哥,没有出声,静静的朝那棵树走去。 丫鬟见到她,刚要说话,便被她一根手指“嘘”住了。 阿柠又回头看了一眼北宫楠,眼色凌厉的对那丫鬟小声说,“别出声。” “小姐,大事不好了。” 阿柠皱了皱眉,“什么大事不好了?” 小丫鬟急的脸都皱在了一起,“我……我不知道该不该给少爷说。” “何事?” 小丫鬟依然犹豫着,小脸皱的像包子,仿佛在做什么重要抉择。 阿柠忽然就反应过来了,闭了眼,叹了口气。 “是不是喻子年来了?” 眼下这个情景,除了喻子年,阿柠还真想不出别的什么人了。 小丫鬟如蒙大赦,满眼亮光的点了点头。 又说,“那喻公子说必须要见咱们少爷,说见不到人他就不走,现在在大门口赖着呢!” 阿柠抚了抚额头,“这个时候,哥哥心里都够乱的了,他还来火上浇油!” 说着,便瞪了一眼小丫鬟,“这事儿我去处理,先别告诉哥哥。” 阿柠到了门口的时候,就见到喻子年一脸的憔悴相。 见到阿柠,他别的什么也不说,只一句,“让我见见他。” 阿柠叹了口气,“喻公子,现在我哥哥真的没心情,我也——” 喻子年打断她,眼神坚定,“让我见见他。” 阿柠垂了垂眼帘,“你见他,要说什么?” 又抬起头,目光直击喻子年的双眼,“你要质问他,为何退了婚又要娶亲?” 喻子年呆滞了一阵,喃喃道,不是。 他只是想来看看,他好不好。 “你回去罢,”阿柠说,“别让他更乱。” 喻子年往庭院内望了望,仿佛望穿了双眼。 仿佛能看到一树繁花下,摇着扇子嘴角上挑的翩翩少年。 少顷,他还是苦笑一声,转头离开了。 清荷苑,屋子里,一身红衣的清瘦女子端坐在铜镜前。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憔悴,那让人心疼的模样仿佛是一个随时都会被人戳破的纸人儿。 “芙蕖的脸色这样差,怕是要用光了一整盒胭脂水粉才盖得住。”她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让蔺芷蘅的心揪的生疼。她的妹妹,以前虽是身子弱,皮肤却是细腻光滑的,而现在,那双深深下陷的眼窝中,已没有了当初的熠熠的神采。 芷蘅一边颤抖着手给妹妹瞄眉,一边簌簌的落着泪珠。 “姐姐若是再哭,芙蕖可就要顶着两条黑黢黢的长虫出嫁了。” 芷蘅在心里骂着自己没用,在最后的关头竟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她本就不善于倒弄这些胭脂黛笔,虞美人本是要来帮忙的,却被她拒绝了。 自己的妹妹,怎么说……她也要替她画好峨眉,看着她出嫁。 “长姐别自责了,芙蕖只是想逗你笑一笑,你怎么哭得更凶了呢,”她伸出瘦弱的似乎只剩一层皮的手,轻轻抚上了姐姐的脸颊,为她擦去了那些滚滚而落的泪珠,“芙蕖只是觉得可惜,这婚事办的太仓促,竟来不及让我自己缝嫁衣。但长姐的眼光也是极好的,这凤冠霞帔的针线做的极为细密,凤凰绣的也有灵气,和我倒是很相配呢。” 芷蘅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将泪水逼了回去,绽出一个明媚又苦涩的笑容道,“我妹妹本来就生的标致,身段也玲珑,穿什么不好看。” 她低下头看着妹妹的脸,却发现芙蕖正凝视着门口。她也回了头朝那个方向看去,便见到了两眼无神的枫桥。 他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姐姐,犹豫了好一阵,甚至几乎要想不起自己是要说什么了。 “怎么,是吉时快到了么?”最终还是芙蕖开了口,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 枫桥回过了神,哽哽咽咽的说道,“二……姐,上花轿吧。” 他的声音已沙哑,完全不似前几日那个朝气蓬勃的活力少年。 “好。”芙蕖弯弯眼,无力的笑了笑。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拜堂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芷蘅在心里骂着自己没用,在最后的关头竟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她本就不善于倒弄这些胭脂黛笔,虞美人本是要来帮忙的,却被她拒绝了。 自己的妹妹,怎么说……她也要替她画好峨眉,看着她出嫁。 “长姐别自责了,芙蕖只是想逗你笑一笑,你怎么哭得更凶了呢,”她伸出瘦弱的似乎只剩一层皮的手,轻轻抚上了姐姐的脸颊,为她擦去了那些滚滚而落的泪珠,“芙蕖只是觉得可惜,这婚事办的太仓促,竟来不及让我自己缝嫁衣。但长姐的眼光也是极好的,这凤冠霞帔的针线做的极为细密,凤凰绣的也有灵气,和我倒是很相配呢。” 芷蘅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将泪水逼了回去,绽出一个明媚又苦涩的笑容道,“我妹妹本来就生的标致,身段也玲珑,穿什么不好看。” 她低下头看着妹妹的脸,却发现芙蕖正凝视着门口。她也回了头朝那个方向看去,便见到了两眼无神的枫桥。 他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姐姐,犹豫了好一阵,甚至几乎要想不起自己是要说什么了。 “怎么,是吉时快到了么?”最终还是芙蕖开了口,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 枫桥回过了神,哽哽咽咽的说道,“二……姐,上花轿吧。” 他的声音已沙哑,完全不似前几日那个朝气蓬勃的活力少年。 “好。”芙蕖弯弯眼,无力的笑了笑。 蔺芷蘅拿过了那一方绣着七彩舞凤的红绸盖头,一挥手,便让那只起舞的凤凰轻轻落在了芙蕖的头上。 不知为何,那红绸落下的速度似乎很慢,很慢,仿佛是想让他们再多看一眼新娘的容颜。 芷蘅和枫桥清楚的看到了,她眨了一下那双温柔清澈的眼,她微扬了一下鲜红欲滴的唇,她滴落了两行明珠似的泪。 但最终,那只凤凰,还是隔绝了外面这个世界,和芙蕖笑的有些僵硬的脸。 衡止突然想起了什么,按了按夫渠的手,小声安抚她说,“你先上轿,我回去拿个东西。” 说完便重新踏进了蔺府的大门。 “枫桥,”夫渠盖着大红盖头,在上轿之前,突然转身叫了一声,“你过来。” 枫桥忙走了过去,眼神急切,“二姐有什么话要说么?” 夫渠眼前是一片嫣红,看不见面前人的脸,只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枫桥,你听我说……”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嗓音有些沙哑,“你听着,这事不要同任何人将,父亲也好,长姐也好,你发誓。” 枫桥有些一头雾水,不知道二姐是要说什么,却也只能坚定的说了句,“我发誓。” 夫渠捏了捏他的手掌,又摊开来,朝着天。 她一笔一划,在枫桥掌心,写下了几个字。 写完后,枫桥已是满脸震惊,说不出话。 夫渠又重重的捏了他一下,哽咽着嘱托道,“你记着,一定要记着!” 枫桥满眼含泪的点了点头。 隔着红盖头,夫渠看不见他的表情和发红的眼眶,只能隐约瞧见他的身形和点头的动作。 “枫桥,这样一来,我就安心了。” 枫桥咬了咬唇,眼眶红的厉害。 夫渠转身,踏上了那顶红轿。 没过一会儿,衡止也出门了。 红轿离地,便要往北宫府去。 可轿子才刚走出十步的距离,便被一个人拦下了。 衡止看着来人,蹙了蹙眉,“你这是干什么?” 夫渠在轿子里,看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的那温润的男声很耳熟。 那人一笑,尽是风雅,“我来……抢亲,行么?” 夫渠在轿子里,愣的像是被雷劈了。 衡止面上有些愠色,“你来抢的哪门子亲!” 枫桥也有些生气,上前便要揪住他的领子。 夫渠却出了声,“别为难他了,让我们单独说些话吧。” 衡止朝他瞪了一眼,讽刺的笑道,“你倒是喜欢拦轿子,这次怎么没拿着剑呢?” 李沐面上却也不尴尬,负着手,温尔一笑,“上次拦那马车,是为了救你。这次拦这花轿,是为了救我自己。” 夫渠揭开了红色的盖头,缓步走了下来,衡止连忙赶过去扶了她一把。 她走到李沐跟前,抬头,“你这是何意?” 李沐道,“你不过是想嫁人而已。既然嫁谁都行,又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和北宫自幼便有婚约——” “婚约是你退的,已经做不得数了。”李沐拉住她的手腕,眼神恳切的道,“若是我说……我治得好你,你能等么?” 夫渠无力的笑了笑,“我已经上了轿子了,哪有再悔的道理?” 李沐只是紧紧盯着她的双眸,又问了一遍,“若是我治得好你,你等我么?” 夫渠用力挣了挣,却没能挣开他的禁锢。 “李公子,你我不过是浮萍,偶然一聚,便散归原处吧。”她苍白一笑,眼神空洞,“更何况,我的身体……这么久了,一直都没什么办法。如今毒也解不了,我还能等多久?” 李沐扔握着她的手,眼神却已经渐渐放空了,手也变得无力起来。 是啊,“无能为力”几个字,是他亲口对她说的,说了不止一次。 他是真的觉得没办法的时候,才会对病人这么说。 而对着这个姑娘,他说了许多次。 他问夫渠,“你爱他么?” 夫渠看着远处成团的白云,喃喃道,“我不懂什么是爱,大概也不懂何为仰慕。但若是,我这辈子要嫁一个人,这个人只能是北宫楠。我的人生,只给自己想了这一条路。” “若是嫁给他,你会开心么?” 她眼里含着苍凉的水雾,扬起一笑,“我不过只是想尝尝做新娘的滋味罢了,左右也活不了几天的。” “成亲不只是个仪式,难道你和他拜了堂……就能了了心愿了么?” 夫渠哑然,眼神低垂,“也许……不能吧。但我还是想完成这个仪式。” “既然如此,不如就在这里,和我拜堂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夫渠又抬起头,对他绽出一个明艳如春的笑容,刹那间便开遍了桃花儿。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解药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夫渠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李沐又说,“我很自私,不管你是不是会得罪别人,也不管天下的人会怎么议论你,更不管北宫家会怎么想,我只是不想放开你。” 夫渠看着远处成团的白云,叹了口气。 “何必呢?” “若是事事都讲求一个何必,又有什么意思呢?当初你奋不顾身的跳了湖的时候,你冒着雨从我家逃出去的时候,你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非要替我试解药的时候,又是何必呢?” 夫渠凝望这他,半晌,才低头道,“我大概不懂到底什么是爱。但若是,我这辈子要嫁一个人,这个人只能是北宫楠。我的人生,只给自己想了这一条路。” “这是你之前想的路。从你决定要退婚的那一天起,那条路就该变了。” 她眼里含着苍凉的水雾,扬起一笑,“哪儿有那么容易?” “我说有,就有的。从今往后,我不管什么十六毒了,也不管衡止他们怎么说。我只安下心来照顾你。你的病,一定治得好的。” 春风拂过,那一片红色的衣角飘然摇曳着。 许久后,夫渠抬起头,对他绽出一个明艳如春的笑容,刹那间便开遍了桃花儿。 衡止和枫桥不过转身,人就不见了。 老实说……抢婚的她不是没听过,可这样直接拉着新娘子跑了的…… 还真是前所未闻。 枫桥瞪大了眼,茫然的问,“长姐,要去追吗?” 衡止咬了咬牙,却也只是无奈的一笑。 “算了,他们都是有主见的人,跑了就跑了吧。” 枫桥弱弱的问,“怎么跟北宫交代啊……” 衡止却道,“阿楠好歹是自家人,我现在还是比较担心解药的事儿。” 李沐跑路了,接下来解药的事情该怎么办? 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枫桥突然指着前方,“长姐,那地上是不是有个布袋子啊?” 衡止定睛一看,挑了挑眉。 还真是,不大,却足够装的下……某些重要的东西了。 她走上前,将那布袋子捡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的打开看。 里面装着几个纸包,一拿出来就闻见了浓重的药味儿。 衡止合上布袋子,嘴角淌出了笑容。 回去细看才知道,原来袋子里还有一封信。拆开来看,上面写了十六毒的解毒方法,将每一味药材的用量都详尽的叙述了。 衡止将那信收好,展开了药包细看。 这就是解药了。李沐能那么自信的将它们撂在地上就跑,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夫渠的病,想来也不必太担心了。 衡止想着,李沐一向是个极靠谱的人。他既然说了行,就一定行。 不过……抢婚?拦轿?她还真是没想到,那个文绉绉的温雅公子竟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接下来就是……该怎么去面对北宫家了。 真是头疼。 上次去退婚的时候枫桥就差点儿被阿柠卸掉了胳膊腿儿,她去求着北宫成亲的时候人家看他们可怜兮兮的也没下得去手。 现如今……吉时都要到了,他们又该怎么抬着个空轿子过去,告诉人家新娘子已经跑了? 后来衡止腆着脸去北宫府请罪,北宫也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她没事便好”。 衡止心里更愧疚了。 她以为阿楠会发大火的,会说什么“你们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我!”,毕竟他的脾气一向是如此的。 可很奇怪,他却什么都没说,转身便一脸平静的吩咐丫鬟将布置的大红的婚房撤了。 蔺家将还本打算给夫渠当嫁妆的物件全数送去了北宫府,权当赔罪。 北宫府却是一件也没收。 “阿楠,不管怎么说,都是蔺家对不起你,你若是气不过——” “我没有气不过。” 衡止斟酌了一番,又小心的开口道,“等夫渠回来了,我一定好好骂她一顿!” 北宫楠却喃喃的道,她不会回来了。 这样潇洒的扭头离去,并非是突发奇想的。 她憧憬了很久了,等了很久了。只是她一直不敢。 可现在,带她走的人却不是他。 她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奈何浅雨轻风妒,一落天涯永相别。 北宫楠转头笑道,“反正我在长安的名声已经够差的了,如今出了怎么一档子事儿,也只是给那几个狐朋狗友添些笑料而已。” 衡止眼神闪了闪,终究还是不忍去看他的眼睛。 出门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枫桥也偷偷跟着来了。 还被打的不轻。 衡止心疼的看着自己弟弟脸上的淤青,心道,阿柠下手也是一点也不留情。 “你傻不傻,明知道要挨打,还偏偏要凑上来。” 枫桥捂着脸,艰难的开口,“北宫家总是有气的,若是不发出来,迟早要憋坏。不如我送上门来,让阿柠打一顿,也好让他们消消气。” 衡止摸了摸他的额头,心疼的道,“傻孩子。” 后来这事儿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好像没人退了婚又要成婚又逃了婚。 长安的大街小巷里,只有人在笑话那个被无情抛弃了的北宫大少爷。 蔺家也恢复了平静,没人再谈起二小姐的事,好像府里从没有过一个叫蔺夫渠的人。 只有依旧干净整洁的清荷苑,和她屋子里曾烧过的火炉,提醒着来到这里怀念她的每一个人:她曾来过,她曾在这里生活。 衡止有时候会看着那一池子荷叶想,夫渠现在在哪里呢?李沐待她好么?两个人在唱着歌谣泛舟湖上么? 罢了,又想起另一个人。 孤身在沅州的烟火尘土中行走的人。 他怎么样了?是不是曾遇到过什么危险? 而此时的连城,正在沅州一家破旧的酒楼里喝着茶。 廖飞辰显得紧张关切,“少主,您怎么一个人来了沅州?” 连城微微一掀眼皮,淡漠的瞟了他一眼。 “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 廖飞辰闭了嘴,紧紧抿着唇,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沈庭渊最近在忙些什么?” “回少主,最近有人冒充天师阁的人处处行凶,还留下天师阁的标记,沈大人很是头疼。”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沅州 ,最快更新东风缓最新章节! 衡止想着,李沐一向是个极靠谱的人。他既然说了行,就一定行。 不过……抢婚?拦轿?她还真是没想到,那个文绉绉的温雅公子竟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接下来就是……该怎么去面对北宫家了。 真是头疼。 上次去退婚的时候枫桥就差点儿被阿柠卸掉了胳膊腿儿,她去求着北宫成亲的时候人家看他们可怜兮兮的也没下得去手。 现如今……吉时都要到了,他们又该怎么抬着个空轿子过去,告诉人家新娘子已经跑了? 后来衡止腆着脸去北宫府请罪,北宫也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她没事便好”。 衡止心里更愧疚了。 她以为阿楠会发大火的,会说什么“你们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我!”,毕竟他的脾气一向是如此的。 可很奇怪,他却什么都没说,转身便一脸平静的吩咐丫鬟将布置的大红的婚房撤了。 蔺家将还本打算给夫渠当嫁妆的物件全数送去了北宫府,权当赔罪。 北宫府却是一件也没收。 “阿楠,不管怎么说,都是蔺家对不起你,你若是气不过——” “我没有气不过。” 衡止斟酌了一番,又小心的开口道,“等夫渠回来了,我一定好好骂她一顿!” 北宫楠却喃喃的道,她不会回来了。 这样潇洒的扭头离去,并非是突发奇想的。 她憧憬了很久了,等了很久了。只是她一直不敢。 可现在,带她走的人却不是他。 她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奈何浅雨轻风妒,一落天涯永相别。 北宫楠转头笑道,“反正我在长安的名声已经够差的了,如今出了怎么一档子事儿,也只是给那几个狐朋狗友添些笑料而已。” 衡止眼神闪了闪,终究还是不忍去看他的眼睛。 出门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枫桥也偷偷跟着来了。 还被打的不轻。 衡止心疼的看着自己弟弟脸上的淤青,心道,阿柠下手也是一点也不留情。 “你傻不傻,明知道要挨打,还偏偏要凑上来。” 枫桥捂着脸,艰难的开口,“北宫家总是有气的,若是不发出来,迟早要憋坏。不如我送上门来,让阿柠打一顿,也好让他们消消气。” 衡止摸了摸他的额头,心疼的道,“傻孩子。” 后来这事儿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好像没人退了婚又要成婚又逃了婚。 长安的大街小巷里,只有人在笑话那个被无情抛弃了的北宫大少爷。 蔺家也恢复了平静,没人再谈起二小姐的事,好像府里从没有过一个叫蔺夫渠的人。 只有依旧干净整洁的清荷苑,和她屋子里曾烧过的火炉,提醒着来到这里怀念她的每一个人:她曾来过,她曾在这里生活。 衡止有时候会看着那一池子荷叶想,夫渠现在在哪里呢?李沐待她好么?两个人在唱着歌谣泛舟湖上么? 罢了,又想起另一个人。 孤身在沅州的烟火尘土中行走的人。 他怎么样了?是不是曾遇到过什么危险? 而此时的连城,正在沅州一家破旧的酒楼里喝着茶。 廖飞辰显得紧张关切,“少主,您怎么一个人来了沅州?” 连城微微一掀眼皮,淡漠的瞟了他一眼。 “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 廖飞辰闭了嘴,紧紧抿着唇,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沈庭渊最近在忙些什么?” “回少主,最近有人冒充天师阁的人处处行凶,还留下天师阁的标记,沈大人很是头疼。” “哦?”连城又云淡风轻的抬了抬眼,“行凶之人可曾露面?” 廖飞辰干脆道,“不曾。” 连城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 他一向如此,面上从不露出多余的表情,现如今,却是连讥笑也省了去。 廖飞辰见他久不开口,便寒暄道,“少主近来如何?” 连城抿了抿薄唇,漆黑深暗的眸子里看不出色彩。 他云淡风轻的道,“我一直当您是叔父,敬爱有加。” 廖飞辰面部的肌肉不着痕迹的紧缩了一下,眼里却写了些惶恐。 他忙拱了手行礼,嘴上说着,“不敢当,不敢当。” 连城轻轻抿唇一笑,伸手抬了他的胳膊。 “如何就不敢当了?您一直对晚辈关怀备至,连城确实是感激不尽。”停顿了片刻后,又道,“我小时候您还常去蔺府看我,给我带了不少东西。” 廖飞辰爽朗的笑了笑,“不值钱,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不值得少主挂念。” 连城闭了闭眼,继续道,“您送的东西是多,其中却只有一样,是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无论如何也忘不得。” “哦?说来看看?” 连城深海的墨色瞳孔,直勾勾的盯着廖飞辰。 “不过是一盒不值钱的白凉糕,味道确实令人难忘的很。” 那一瞬间,那位强硬了大半辈子的中年男子,竟像是被鬼定住了手脚一般,只觉得丝丝的冷气在往身体里渗。 少顷,他还是尴尬的笑了笑,“少主觉得味道尚可便好,属下便算是尽了心意,也能安心了。” 连城却牵了牵唇,“那凉糕可是害人不浅,叔父你又如何能安心?” 廖飞辰嘴角抖了抖,额上已经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 “我是说那凉糕滋味过于好吃,导致我后来的两三天里都心心念念,吃不下别的饭菜了。叔父这是在紧张什么?” 廖飞辰舔了舔唇,尴尬的笑了笑,前言不但后语的答道:“大约是天气……有些热。” 连城也点头,“嗯,却是是热了不少,长安此时也入了春了,该是一片盛景。” 廖飞辰点头符合,心里却依然紧张着。 连城又问道,“芷蘅在江南之时,承蒙叔父您的照料了。” “哪里哪里,蔺姑娘怎么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帮她,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叔父果真是疼爱后辈。” “应该的。为人长者,就需护其之后。” 连城换了个姿势,有些慵懒的半倚在了桌面上,手握了拳托着腮。 他一下一下轻轻的在桌面上叩击着,眼神就那样似有若无的瞟过,好像全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不知令郎近来可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