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宋》 正文 1.第一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章 “王工,王工,等等啊,等等我!”急切的胖子墩儿墩儿地往前追,追上前方俊秀的青年后殷切地拉着青年的手,热情无比地说,“王工,今晚我请客,你可千万要赏脸。” 被喊住的青年名叫王雱,是省所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他设计天马行空,进入所里之后解决了不少积留已久的重要问题,很得上面喜欢。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经有约了。” 王雱确实有约了,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现在装的是义肢,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从容,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她的气质c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c工地打交道,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c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只是他这样的工作c他这样的情况,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工作也很不错,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c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司马琰想道歉,对上王雱温和的眼睛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很好很强悍的心理素质。 司马琰下意识地作出评估。 聊开之后,王雱和司马琰都觉得彼此很投缘,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他们都是被家里安排出来相亲的,没有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对家里说看对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看,他母亲在陪弟弟做作业,脸上带着满含慈爱的笑容。弟弟今年九岁,是他伤了腿以后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出意外之后这份骄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第二个儿子。 万幸的是,父母对他有过的所有严苛要求都没有转移到弟弟身上。 王雱关门,把寒风档在门外。弟弟听到动静昂起头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喊:“哥哥你回来了!” 王雱走过去揉揉弟弟脑袋,说:“回来了。” 母亲开口问:“怎么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王雱好脾气地笑笑,应了句:“应该看上了,约好下次再见。” “难得人家学历高,工作好,还懂医术,平时也好照顾你。”母亲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紧些,早点把人给拿下。难得有个不嫌弃你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紧。王雱笑容不改,把母亲的话都应了下来,回房间补画图纸去了。 再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她是他的母亲,哪怕说的话有点儿扎人,他还是得听着。难道他还能反驳说人家不好c人家其实挺嫌弃自己这个残废不成? 别说人家确实好c确实没嫌弃,就是人家真嫌弃了,王雱也不会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 王雱摊开一张白纸,扫空了所有思绪,一心扑在新型水利建筑的设计上。 又一个周末,王雱和司马琰都被赶出家门,要他们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王雱与司马琰约了见面,无奈地相视苦笑。他们都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实,根本塞不下“结婚生死”这个重大议程。 见都见了,王雱不会没风度地和司马琰干瞪眼。他邀请:“今天皇陵开放,听说那里有苏东坡抄录的《圣散子方》原稿,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司马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致:“那我去开车。” 所谓的《圣散子方》,相传是北宋元丰年间流传出来的药方。 当时有个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发时拿出药汤救治了不少病人,苏东坡和他相熟,看到这药汤能救人后立刻追着巢元修问药方。巢元修表示这是祖传药方,不能外传,告诉他也可以,不过他得发誓不再传给别人。 苏东坡发完誓拿到药方,转头却传了出去,还建立了一个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医院”。 苏东坡推广《圣散子方》很成功,这个药方很快变得广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对,到了南宋时期京城爆发热疫,一群苏东坡迷弟表示苏东坡大大说这个好用c大力推荐,都积极主动地张罗着给患热疫的人服用这圣散子。 用治疗寒疾的方子治疗热疾会是什么结果?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 这就比如着火了,你想灭火,捧起火油嗤啦一声泼过去。这火能灭吗?肯定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灭,还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火势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过,才对《圣散子方》有点印象。哪怕这方子曾经因为被人用错了地方而闹出无数人命,它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马琰的车,两个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这边本应该热闹得很,这天看起来却静谧得很,王雱两人离开停车场时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司马琰才刚折返把车上的备用伞拿下车,豆大的雨点已经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击着石板砌成的结实路面。 司马琰忙跑到王雱身边打开伞。王雱个儿高,伸手接过司马琰手里的伞,让伞身微微地往司马琰身上倾斜,挡住到处乱溅的雨花儿。 司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这个人永远很平和,哪怕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也丝毫不显狼狈。可她有种难言的直觉,她觉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不如表面般温文的心。 他有一双令人挪不开眼的眼睛。 雨势太大,两个人也没来得及看前面是什么地方,急急地走进前方一处屋檐下躲雨。王雱脚刚迈进屋檐,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低头看去,他的落脚处竟变成一个诡谲莫辨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着莹莹绿光,直直地将王雱整个人吸了进去。 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瞬间,王雱抬眼朝司马琰的方向望去,只见司马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漩涡吞噬。 风停了。 雨停了。 两个童子从天而降,在地上摸来找去,终于如释重负地在角落里找到两颗圆溜溜的绿珠子。 还好还好,没有真弄丢! 年长些的童子骂年幼的童子:“叫你别跑去和龙太子打架,真要把这俩胎珠弄丢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边正等着生产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么办?” 两个童子边说着话边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天气转晴,碧空上的阴云已被风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蓝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亲正在收拾着刚在因为下雨收了回来的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疼。 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与此同时。 公元1044年,庆历四年春,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呱呱坠地,发出了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后的第一声哭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修错)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章 庆历六年冬,开封早早飘了初雪。一辆牛车辘辘地跨过护城河,驶向南熏门。守城的卫兵身穿甲衣挺立在雪中,哪怕风雪积在肩膀也不曾抬手去扫。负责核检的卫兵有条不紊地查看着进城者的“身份证”,一个一个地给他们做安检。 牛车之中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一身文气的文士,一个是挽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妇人;最后一个,是个年方三四岁的男孩。他头发没有像一般小孩一样剃得剩下一小撮,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看着乖巧得很。 这一家人是从扬州任满回来的,文士名叫王安石,这三年都在扬州任签书淮南判官,干的活儿大概就是扬州市政府办公厅秘书,对于刚刚考上国家公务员的官场新人来说很不错的职位了。可惜的是王安石和领导韩琦不太对付,这三年干得很不得劲。 这三四岁的小童自然是王雱。王雱混混沌沌地长到能开口说话,从零开始学习大宋官话。他随着王安石在扬州长大,年纪又小,身边没什么参照物,只能摸索着学习,免得一不小心表现得太超前被人当妖怪烧了。 王雱的小心谨慎一度让母亲吴氏担心不已,觉得自己生了个傻儿子,说话比别人慢c比别人少,走路也比别人慢,不爱哭也不爱闹,每天就自己坐着发呆(王雱偶尔偷偷摊开书认字,看起来就像发呆)。 别人生了傻儿子,那肯定是哭天抢地c以泪洗脸,吴氏偏不。吴氏因着王雱的“发育迟缓”忧心了一段时间,便想开了,可着劲疼王雱,把他当眼珠子爱护! 吴氏性格爽利又泼辣,护起犊子来连王安石都敢挠,王雱在她的翼护下活得快快活活,没人能欺负到他头上去。 王雱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上一世他从小聪明,父母对他寄予厚望,因此要求格外高c管束格外严格。他所有的时间都必须花在学习上,但凡考试丢了一分就得挨上一星期的骂。 王雱享受过吴氏全方位的爱护之后,聪明地怎么当个幸福的“傻子”,王安石要给他开蒙,他乖乖跟着学,不过学了十分他只表现出一分。聪明才智什么的,够用就好,表现那么突出干嘛? 反正王雱在知道自己老爹叫王安石之后,他就打定主意好好享受人生。王安石是谁?未来大佬啊!他不是学历史的,对王安石不太了解,只知道一件事:他爹以后是要当宰相的!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他以后可以当全大宋最牛逼的二代,老爹是朝廷第一大佬的那种。既然未来无忧,王雱前世一心扑在专业上的冲劲全没了。背靠大树好乘凉! 比起在这个大宋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王雱更倾向于吃喝玩乐享受生活。 这回跟着他爹进京,王雱还有一件事想弄清楚:司马琰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来到了这边?如果是的话,司马琰投生在哪里? 想到古代社会对女人的不友好,王雱免不了替司马琰惋惜。要是生在大户人家还好,生在穷人家可就惨了,什么条件都差。 不过司马这个姓氏让王雱想到一个人:司马光。 司马光,他老爹的未来政敌,死磕到底的那种。他们的主张完全相反,脾气却一样拧,一个被人称为拗相公,一个被苏东坡大大骂成司马牛,瞧瞧,一看就是不可调和的死敌! 好在这个时期司马光和他爹应该还没有成为敌人。王雱不知道这个时代有多少姓司马的,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司马光在不在京城,不过来都来了,总得去找找看碰碰运气。万一找到了呢? 王雱眼珠子溜溜转。 牛车在城门停下,王雱迈着小短腿跳下车,跟着吴氏接受检查。王雱这个年纪的小孩,只要收拾得齐整一些都玉雪可爱,王雱也不例外。王雱踩着雪跟在吴氏身边排队,前后的人免不了要和王安石夸上几句:“令郎长得可真俊。” 王安石也才二十六岁,早早得了儿子哪有不稀罕的?他假意谦虚:“三四岁的小孩,哪里看得出俊不俊?” 王安石虽有些不修边幅,身材却俊拔如松,英挺过人。他的脸瞧着黑了些,但五官端端正正,自带几分清直之相,任谁看了都会夸他一本人才。 前前后后的人绕着王雱说了一会话,终于轮到他们进城。吴氏接受完检查,本该轮到王安石了,王雱却跳上前,举起双手一副“你检查吧我保证什么危险的东西都没带”的正经样儿。 负责检查的卫兵都被他逗笑了。小娃儿确实也该检查,以前就有过把东西藏在小孩身上试图蒙混过关带进城的家伙。卫兵把王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表示完全没问题,态度极好地让王雱赶紧回他娘旁边去。 王安石接受完检查,带着妻儿去找住的地方。 作为进京等待新职务的官员,他们可以用非常低廉的价格租到官府出资建成的“公租房”。大部分公租房位于国子监附近,带上身份文书去租住非常方便,完全可以拎包住入。 王安石一家三口看完房子,去做好租住登记。按租金分,房子有三等。王安石刚入仕几年,母亲是父亲的续弦,父亲则早些年就不在了,家中给不了多少支持,囊中羞涩c官职又不算特别高,只好挑那最差一等的房子。 这房子特别小,没院子,只用箱笼隔出一间房,和后世出租的单间差不多。王雱一路上只偶尔能靠着嘴甜脸可爱讨点水擦脸洗澡,早觉得自己身上臭臭的,一搁下行李便央着王安石:“去洗澡!” 王安石是最不爱去洗澡的,尤其是这大冷的天,脱了衣服多冷。他硬梆梆地说:“不去,别胡闹。” 王雱见王安石一脸拒绝,改弦更张找上吴氏,不要脸地撒娇卖萌摇她胳膊:“娘,去洗澡。” 吴氏什么都好,就是无条件宠溺儿子。她拉着王安石说:“也不差这几个钱,就带他去吧!雱儿他最爱干净,身上脏他晚上睡不舒坦。” “对!”王雱直点头,“还会长虱子!” 说起虱子,那真是王雱的噩梦。他前两年和王安石他们睡一块,虽则没完全想起前世的事儿,却也比别家小孩早熟许多。有天早上他睁开眼,猛地看到只吃得鼓鼓囊囊的虱子在枕头上爬啊爬,马上要爬到他这边来了! 哇,虱子!王雱小时候虽然天天被逼着学习,可生活条件从来没差过,他就没见过虱子! 虱子的源头,是他爹。 他爹最不爱洗澡。有一回他娘看他爹脸色黑黑的,很不好看,怕他爹熬夜看书熬出病来,就暗暗叫来邻居大夫给他爹看了看。邻居大夫看过之后,摇头说:“没病,脸色黑是因为没洗脸,污垢积太多了。” 王雱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条件差,不能天天洗澡,王雱也忍了,可他爹连脸都不洗,他能说什么?王雱是不能忍的,从能走路c长牙齿开始,就坚持每天早上起来刷牙洗脸,还一脸凶狠地拉上他爹一起——当然,他爹会听是因为他凶狠得够凶还是凶狠得太萌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哪天他爹不洗脸,他就啪叽一声,一大早把浸了冷水的毛巾往他爹脸上盖去,硬生生把他爹冷醒。 这会儿王安石见妻儿主意已决,还想再挣扎一下:“那你们去吧,我在家看看书就好。” “不行,”王雱坚决不同意,小脸严肃得很,“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去女澡堂。” 王安石无奈,只能带上钱携妻女儿出门。汴京繁华得很,澡堂子也不少,王安石一家三口带着换洗衣物出门,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一处门口挂着壶的店家。 这就是宋朝的“洗浴中心”标志了,王雱抱着自己那套小衣服跑进去,先问了价钱。汴京是首都,首都物价高,他们在扬州时文可以洗一次,这儿要十文钱,不过店家说会给配胰子,也就是肥皂的原型,擦身洗头都能用。 王雱见王安石听到价格后想走,赶紧和店家砍起价来,什么我看另一家比较便宜,什么一家三口都来洗能不能便宜点。王雱人还没有前头的柜子高,只能踮起脚趴在那儿和店家商量:“打个五折六折什么的呗!” 店家奇了:“什么叫五折六折?” “就是折个价,”王雱眼睛亮亮的,可萌了。他卖力地给店家举例子,“比如十文钱的五折就是五文!” “哟,这么小就会算数了,这说法也挺新鲜。”店家说,“那你给我算算,一家三口算你们五折是多少钱?” “算出来你给我们打五折吗?”王雱锲而不舍地砍价。 “行啊,你算。”店家年纪和王安石差不多,家中也有这年纪的儿子,因而对机灵可爱的王雱很是喜欢。 “十五文!”王雱直接报数。他报完就转身催促王安石,“爹,给钱给钱!” 店家更觉稀奇了,这小孩全程是自己问的价,此前应该是不知道价钱的。这么小的娃娃,算起数来居然这么快!店家接过王安石递来的十五文钱,朝王安石夸道:“令郎可真是聪明伶俐。” 王安石原本舍不得花钱来洗澡,听店家夸了王雱后才心情舒畅起来。不过,他是不会表露出来滴~当爹的人要沉稳,沉稳!他家这小子,没人夸就够皮了,有人夸还不把尾巴翘上天去?于是王安石一脸不以为然地说:“他啊,顽劣得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三章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小心跳蚤蹦蹦跳跳~哦哦哦~我爹爹想逃跑~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有空再来握握手~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我的爹爹干净了~~”大澡堂分了男女,男澡堂这边飘着王雱嫩生生的嗓儿。 不少人听这歌儿,都忍不住转头往他们父子俩的方向瞧上几眼。见王雱迈着小胳膊小腿卖力地给他爹搓澡,口里还把歌儿翻来覆去地唱,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别看这歌儿都是大白话,听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回去教给自己孩子也不错。就是词儿得改改,什么“我爹爹想逃跑”“我的爹爹干净了”,要是自家臭小子唱出来,他们非打死不可。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揍也不行,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书,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反正他才刚来京城,也没几个认得的人,不带怕的!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王安石才刚这样想着,便听有人开口喊:“这不是介甫吗?” 王安石,字介甫。王安石绷着的脸皮瞅了瞅,斜眼瞧了瞧在自己背后蹦跶的儿子,意思是“不要唱了”。 王雱还是很给自己老爹面子的,不给他搓背了,他绕到王安石面前踮起脚用湿巾子往那有点发黑迹象的脸可着劲擦了擦,咦,擦不黑白巾子! 看来是脸本来就黑啊!王雱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他爹现在天天坚持洗脸,脸上都干净了! 王安石把王雱拎到一边,朝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看去。看清来人,王安石露出笑容:“子固兄近来可好?我初来京城,也没来得及去太学寻你。” 这人姓曾名巩,字子固,早些年与王安石相识,交情甚笃。曾巩为人大方,待人至诚,见到欧阳公之后甚至还向对方推荐过王安石。 王雱乖巧地站在王安石身边,眨巴着眼看向曾巩。这年头每个人又是名又是字的,贼难记,光凭一个“子固兄”,王雱还真不晓得这人是谁。 曾巩见了王雱,夸道:“这便是你们家雱儿吧?你在信中常提到他,我早就想要见一见了,一直没机会,没想成在澡堂里见着了。”末了他还促狭了一句,“介甫你可是澡堂里的稀客啊。” 王雱闻言顿时一脸谴责地看向王安石,意思是“老爹你看看你,不爱洗澡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谴责完王雱又回过味来,他爹和这位好友通信时常提起他!王雱两眼亮晶晶,麻溜地追问:“哎呀,子固叔叔,我爹都怎么说我的啊?” 王安石绷着脸敲他脑袋:“叫曾叔父。” 王雱只能捂着脑袋乖乖改口:“曾叔父。” “小孩子嘛,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曾巩性格疏朗,笑着揭了王安石的底,“你爹爹在信中总说你机灵,从前与我是以文相交的,自你稍长些,他的来信便都是写你的趣事。我还没见你呢,已从信里知道你学完几个字啦!” 王雱看向王安石的目光顿时不同了。难怪这位叔父要来挤兑他老爹了,原来他老爹居然是隐藏的秀娃狂魔!妥妥的朋友圈毒瘤之一!又不是自家孩子,谁会想看你儿子怎么吃喝拉撒学跑学跳? 曾巩与王安石许久不见,边冲澡边聊着,到走时雪意更深了。王安石等了吴氏出来与曾巩见了礼,便与曾巩一起往回走。他们的“公租房”在国子学旁,太学又与国子学连在一块,回去的路是一样的。 “国子学那边来了位新直讲,年纪与我相仿,课却讲得极好,我们偶尔会结伴过去听一听。”回去的路上曾巩给王安石讲起在太学求学的事,“介甫应该也听说过他,就是那位‘砸缸救友’的司马先生。” 王雱本来就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听到这“砸缸救友”之后心怦怦直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雱按捺不住提问:“什么是砸缸救友啊?” 小孩子对这些稀奇事总是好奇的,曾巩也不觉得奇怪,给王雱讲起了那位司马先生砸缸救友的故事:“司马先生小时候和朋友在院子里玩,一个朋友掉进大缸里去出不来了,司马先生怕朋友出事儿,就拿起一旁的石头把缸砸破救出了朋友。” 有儿子在,王安石免不了要借机教育教育:“能想出砸缸办法是谋,敢用石头砸缸是勇,这位司马先生从小就有勇有谋,长大果然成就不凡。” “是极!”曾巩虽羡慕司马光与王安石早早进士及第,心胸却极为开阔,毫不妒忌地夸赞,“我看同辈之中,数介甫与司马先生最为出众。” “子固兄这话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起。”王安石说,“天下能人无数,便是子固兄也是因不擅时文才蹉跎了好些年。若以策论取才,子固兄定然早就金榜题名。” 时文,就是传说中的应试作文,要求写得漂亮c写得正能量。策论则是议论文,针砭时弊,提出论点,甚至还负责给出解决方案。 曾巩直摇头:“我怎么敢在介甫面前夸口说策论做得好?” 眼看马上要进入文人互吹模式,王雱忙插话:“曾叔父,什么是直讲啊?” “直讲就是国子监直讲,在国子监讲学的先生。”曾巩耐心地解释,“司马先生学问极好,品行也极佳,只要我们愿意问他便乐于倾囊相授,从不会藏私。” 王雱对大宋的官职一窍不通,只能记下曾巩所说的“国子监直讲”这职位,准备寻机溜出去找人。不过其实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找“砸缸救人司马光”就可以啦~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把砸缸救人的故事选进课本,要不然他都不能确定这位司马先生就是他惦记着要找的人! 王安石与曾巩分别,回到家中。吴氏点了灯,对王安石闲谈:“这便是你提到过的曾子固吗?” “子固兄是有才能之人。”王安石道,“可惜朝廷如今的取士之法对他不好。不过子固兄已拜入欧阳公门下,晚些出仕也不算什么,将来必然也能大有成就。” “这些事我不懂。”吴氏笑道,“你难得有个要好的朋友,得多些往来才好,记得找个日子请他过来坐坐。”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带着王雱用晚饭。饭后,王安石要看书,王雱坐一旁,面前摆着纸和笔墨。他手掌还小得很,抓笔很不顺手,哪怕再努力地把字写规整,字也丑得不行,完全是在浪费纸。 王雱对着自己写废的一张纸抓耳挠腮。 这些他用来练字的纸,都是王安石厚着脸皮去扬州府衙讨回来的废弃公文。各种政令c文书过了时间就得处理掉,有的需要归档留着,有的则卖了换钱。王安石好歹也是签书淮南判官,给儿子弄点废纸来练字还是可以的。 王安石看书一向专心,不过儿子在旁就不一样了,他余光时不时扫一扫一旁的儿子。 见儿子小眉头皱得死紧,一脸“我的字怎么能这么丑”的苦恼模样,王安石安暗乐在心。 别家小孩像他儿子这么小的时候别说写字了,连字都认不全,他这儿子居然还晓得苦恼起自己字丑来了!他儿子果然聪明过人! 骄傲归骄傲,王安石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他前两年就写过一篇杂文,叫《伤仲永》,写的是临川老家那边一个叫方仲永的小孩。这方仲永从来没有接触过诗书笔墨,却能提笔作诗,时人奇之,纷纷重金求诗。他父亲见有利可图,不想着好好教导孩子让他发挥自己过人的天赋,反而带着他到处拜访同乡之人c靠作诗赚钱扬名。结果自然是小时了了,长大后却泯然众人。 玉不琢,不成器! 是以王安石平时不爱夸王雱,不仅不夸,还会板着脸指出他哪里做得不好,哪里需要改正。他实在憋得不行了,就把炫娃的魔爪伸向与自己通信的好友,比如,嗯,曾巩。 至于曾巩爱不爱听,王安石一点都不在意,反正他炫完了浑身舒坦! 这不,见王雱愁眉苦脸地坐在那,王安石放下书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说这里走笔不对,说那里写得不齐整,反正毛病一堆,这得改啊,那也得好好改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字已经写得老好啦。 王雱:“” 大佬大佬,求您做个人吧! 给平凡普通天赋一般般的儿子留点活路行不行! 王雱唇一撇,笔一扔,跑到床上把脑袋埋进被褥里乱拱,没脸没皮地耍赖:“我不学了!我不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四章 安顿好了,王安石有正事要干。 这次他任满回京,要做的就是和上头述职:主要是讲讲在地方都干了啥c有什么突出表现c对未来有什么宏远规划等等。 不过年底归京述职的人多,得排队,所以前头几天先和其他外放归来的官员排排坐,聊聊地方管理经验,说说风土人情,交流一下今年的考核标准,最好能顺便暗暗交换情报看能不能谋个好差事。 王安石一路上早写好了工作报告,也不慌,从从容容地和其他人相谈。 家里头,王安石前脚一走,王雱马上生龙活虎。他们一家三口没请什么人,家里事事都由吴氏拿主意。 吴氏早起送王安石出门,便要去些吃的喝的用的。王雱一副乖宝宝模样,乖巧听话地坐在书桌前说:“娘你去吧,我练字!”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吴氏可不信他会这么安分。吴氏道:“这可不是扬州,你忽悠不到衙役带你出门玩儿。别想胡闹,跟娘一起出门!” 王雱没法子,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吴氏往外走。 国子学这条街有一点好,临近南熏门,不少农夫直接挑了东西进城卖,便宜又新鲜。 王雱见偷溜计划失败了,乖乖巧巧地跟在吴氏后头买这个买那个。他仗着年纪小,脸皮厚,一路连砍价带索要赠品,竟把吴氏本来不准备买的东西都拿下了。 吴氏虽然喜欢自家儿子的机灵,回去的路上却免不了担忧:“照这么花法,去任上的路费都会花完。” 钱的问题,王雱也没法子。没办法,他才三四岁,有想法也实现不了,只能乖乖当个米虫。 反正,以后他爹会当大官!当了大官还怕没钱吗?不怕!不怂! 王雱给吴氏鼓劲:“爹爹马上要发月俸啦。” 吴氏想到儿子在旁,收起了忧色。王安石虽然有月俸,可这正逢年节,又来了京城,过个好年要钱,朋友走动也不能囊中空空,钱不禁花! 吴氏笑着摸摸王雱的脑袋,中途买了些绣线回家准备做些绣品帮补家用。 王雱想说“做绣活伤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吴氏是王安石表妹,嫁给王安石之前就知道这个表哥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比如不通人情,比如不爱打理自己,比如一旦忙起自己的事来就极少关注其他的东西。 吴氏不是温良贤淑的性格,相反,她的本性还有一点点小泼辣,可对王安石这个丈夫,她是真心爱着的。 这种爱也许不是后世那种轰轰烈烈c天雷勾地火的热烈爱情,但他们之间的相处给王雱的感觉就是细水长流c相濡以沫。 也正因如此,想让吴氏不操心实在太难了。 王雱垂眼看了看自己小小的爪子,有点发愁,唉,当傻小孩虽然舒坦,可除了撒娇卖萌什么都做不了啊! 午间吴氏做绣活累了,放下绣帕哄王雱上床歇着。王雱装睡,装到吴氏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缓,他一骨碌地翻身坐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跑到书桌前写字条表示“我想去国子学找点书看看,走几步就到啦,很快就回来”。 王雱一笔一划地把字条写完,压在油灯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来说,外头的街道着实很大,王雱左看看c右看看,认出国子学所在的方位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国子学门口有个老头儿在守门,大中午没什么人进出,老头儿坐在那儿打盹。 王雱个儿小,悄悄从老头儿眼皮底下溜了进去。 国子学里头绿化很好,空气可比他们小小的公租房好多了,王雱在里头溜达了一会儿,大致摸清了方位,直奔先生讲学的“教学楼”去了。 国子学和太学比邻而建,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家的子弟,国子学招收的则是七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 换句话说,国子学生员的爹都是朝中大佬,虽然有的是大大佬,有的是小大佬,但最小的也是七品官儿! 国子学的午休时间已经结束,生员们都回到教室听先生讲课。 王雱一个个教室跑过去,偷偷摸摸地趴在窗外往里看。第一间教室,老头子;第二间教室,老头子;第三间教室,还是老头子。王雱一脸失望,再往前走了一间,发现讲学的终于变成了个相对年轻的中年人,长着张国字脸,很是正派。 哇,这不会就是司马光吧! 司马琰要是成了他女儿,女儿随爹,岂不是也会变得脸方方的? 王雱想到司马琰姣好的脸蛋,免不了替司马琰忧心起来。最好不是吧! 王雱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呢,一把凛如清泉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是谁家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王雱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出众的文士站在自己身后,年纪和他爹相仿,气质却大不相同。 他眉目秀逸,丰神俊朗,更重要的是衣袍整齐而洁白,一看就是个爱洗澡的! 这是一个老帅老帅的大帅逼! 王雱眼睛忽闪忽闪,直觉觉得这就是自己想找的人。他小脸蛋上带上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害怕,一脸无辜地说:“我,我迷路了。” 文士打量着眼前这才三四岁大的小孩,穿得齐齐整整,样子乖乖巧巧,一张脸蛋儿白白嫩嫩,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瞧着就是被养得极好的。 文士温声道:“随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你家里人。” “不行。”王雱眼神儿十分坚定,奶声奶气地拒绝,“爹爹说不能随便跟别人走,会被拍花子拐走卖掉。” 所谓的拍花子,就是专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文士觉得小孩有点警惕心很不错,脸上露出更加温和的笑容,耐心十足地向王雱表明身份:“我姓司马,单名一字光,在这儿任国子监直讲,里头有不少人都听过我讲学,不是拍花子。” 王雱两眼一亮。 果然是司马光! 哎呀,女儿随爹也不怕了! 再仔细一看,司马光这眉眼c这鼻子,和他记忆里的司马琰还真有点像。 一想到有可能得到司马琰的消息,王雱立刻兴奋起来。 一个人来到与自己前二十几年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时代,许多话c许多想法都没法和别人讲。 太孤单了。 所以哪怕只是知道世上有一个“同乡”,感觉心里也舒坦很多。 王雱心里激动不已,面上却装得乖巧小心,乖乖跟着司马光走。离开了“教学楼”,司马光便状似无意地套起王雱的话来。 王雱只是性格比前世活泼了点c脸皮比前世厚了点,又没真傻成小孩,哪会不知道司马光是想从自己口里掏出什么话来? 于是—— 司马光问他名字,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雱儿。 司马光问他住哪,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外面。 司马光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王雱也老老实实地回答:爹娘。 司马光:“” 司马光只能说:“还记得是从哪个门进来的吗?我带你过去,说不定你爹娘过来找你了。” 王雱直点头,迈着小短腿跟着司马光走。结果还没走到门口,王雱已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妙!是他老爹!他老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王雱忙止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废纸做成的小玩意,说:“我看到我爹啦!谢谢这位叔父带我出来!叔父家里有弟弟妹妹吗?这个送给弟弟妹妹玩!” 司马光看向被王雱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只见那是几个纸做的小动物,虽不甚精巧,瞧着却颇为有趣。 这小玩意给自家女儿玩倒很不错。想到自家女儿,司马光到嘴的推拒咽了回去,笑着把那几个小玩意放进口袋里。 收起了王雱的“谢礼”,司马光抬眼往大门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英挺c面庞俊朗的文士正在与门人说话。 司马光问王雱:“那便是你爹爹吗?” “对啊,他就是。”王雱肯定地点点头。已经从司马光的反应里确定他家里有孩子,王雱开开心心地迈开小短腿往王安石那边跑,口里喊,“爹!” 王安石见到儿子果真在国子学,一颗心放回肚里,取而代之的是腾腾怒气。 这小子在扬州就不安份,经常缠着衙役要人家带他出去玩,现在到了京城还这么大胆,没人带着都敢说跑就跑! 注意到还有个陌生文士跟在王雱后头,王安石暂且压下火气让王雱站一边,拱手朝司马光见礼致歉:“对不住了,小儿顽劣,扰了你们讲学。” 司马光替王雱说情:“没有的事,令郎误闯进来而已,不曾吵闹。” “那便好。”王安石也没揭儿子的底。见司马光姿仪不凡,他主动报上姓名,“我乃临川王安石,先生可以喊我一声介甫。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听了王安石自报家门,司马光目露惊讶,显然从别处听说过王安石。他笑着说:“陕州司马光,介甫你唤我君实便好。” “这倒巧了。”王安石也觉得惊奇,与司马光相视而笑,“昨日子固才和我说起君实兄,今日便见面了。” 两人一番寒暄,算是认识过了。王安石还得回去教育儿子,没多留,与司马光辞别后便拎着王雱回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五章 回家路上,王雱的小爪子被王安石的大掌抓着,小脚板学着王安石那样一步一步踩实了往前走,一大一小父子俩走起路来瞧着竟如出一辙。 王雱认错相当积极:“爹,我错了。” 王安石不理他,牵着他回到家,大马金刀地往书桌前一坐,看向怂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这儿子装乖认怂杠杠的,态度绝对良好,表情绝对可怜,坚决不给人揍他的机会。 最头疼的是,儿子丢了担惊受怕到抹眼泪的是吴氏,回头他要管教儿子时死命护着的也是吴氏! 是以自王雱会说话c有自己的主意之后,王安石想管儿子就得和他们娘俩斗智斗勇。 首当其冲的一点是,绝不能动粗。 这小子滑溜得很,巴掌才抬起来他立刻哇哇大哭直喊疼,哭声响亮惊天动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狠手辣要把三两岁的小儿打死! 在扬州时上峰韩琦听到过他家的动静,还打趣般教他儿子:“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晓不晓得?” 这话出自论语,说的是孔子有个学生叫曾参,曾参很不受他爹待见,有次他爹因为一件小事抄起家伙打曾参,差点把曾参打得半死。孔子知道之后,在曾参伤愈上门时叫人把门关了不让进,对其他弟子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今参于父,委身以待暴怒,陷父于不义,不孝莫大焉。” 这话的意思是,你爹要小小地揍你一顿你就受着,让他出出气;你爹要是暴跳如雷想打死你,你得跑啊!要不然你爹一怒之下打死你,岂不是要背上杀子的恶名?你这是要陷父于不义,大不孝! 他儿子别的不爱学,这种东西他最爱学了,知晓这话后每回都活学活用,拔腿就跑,边跑边嚷嚷“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那会儿他和同僚们都在府衙旁边住着呢,每次他人没打着,第二天还被所有人笑:“介甫昨天又对儿子动大杖了?” 这小子不要脸,他还要脸! 王安石采取“不言不语我就这么静静盯着你”的措施。 等把王雱盯得再一次可怜巴巴地认错,王安石才从一旁抽出本论语摆到王雱面前:“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把学而篇抄五遍。慢慢抄,不用急,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他看向吴氏,“这次你也别帮着他,你要出去买东西就把门锁了,他机灵得很,一个人在家没问题。” 王雱还想争取一下:“我才三岁!” 王安石说:“上回你还说自己四舍五入就是四岁了。” 王雱委屈:“那也是只有四岁。” 王安石睨他:“别人家四岁的小孩可不会留书出走。”真是能耐了,还能混进国子学去。 王雱觉得这日子不能过了,眼巴巴地看向吴氏。 吴氏今天一醒来发现儿子丢了,心里别提多焦急。王安石回来后还和她说了一通道理,说年底了,到处人都多,流窜的拍花子也多,人家就等着拐几个孩子卖掉过个好年;哪怕没遇上拍花子,光是外面人来车往就够危险了,这么小一小孩,牛蹄子一脚能把他踩扁。 儿子这胆子确实太大了,事关安危必须好好管管! 于是吴氏狠狠心不理会王雱的求援目光,转身准备饭食去。 王雱求援无果,只能翻开王安石扔到桌上那本论语,努力装傻:“好多字我不会写。” “照着它抄。” “好多字我不认得!” “不懂就问。” “学而篇是从哪里到哪里啊?” “自己看,抄少了补上,抄多了你自找的。” 王雱:“” 妥妥的王·冷酷无情大魔王·安石上线。 王雱没办法,只能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认命地拿起自己专用的小短笔一字一字地抄起来。 到吃饭时,王雱才写完一页纸,字丑得他浑身不舒坦,恨不得扔掉重来。可一想到得抄五遍,王雱觉得自己指头已经开始发酸了,只能默默把它搁到一边,眼不见为干净。 吴氏招呼垂头丧气的王雱:“雱儿,先吃晚饭。” 王雱放下笔,勺了一瓢水洗了手,又把那瓢水递到王安石面前让他也洗。洗完了,他又迈着小短腿去另勺一瓢干净的,殷勤地让吴氏洗手。 水嘛,外头的井里随便打,不值钱。 王安石:“” 个臭小子,哪学来那么多讲究?! 这会儿百姓家一般只吃两顿,早起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吃过晚饭,天还亮着,王雱又坐回桌上抄书,遇到认不出来的字就问坐一旁看书的王安石。 吴氏坐在窗下,借着微微西斜的日光做绣品,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并排坐在那的父子俩。见他们时而各自安静地看书写字,时而你问我答地说说话,吴氏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再好不过。 接下来几天,王雱老老实实抄书,爪子都快废了,才把学而篇抄了五遍。 学而篇差不多五百字,五遍就是两千五,两千五百个毛笔字啊! 更要紧的是,这破书没标点,看着怪累人的,王雱又不想让字全挤成一坨分不清怎么念,所以连蒙带猜地分了句c分了段。 这着实难为王雱了,要知道他可是实打实的理科生,要他画画设计图c搞搞测绘那容易,要他分析背诵文言文可就太强人所难了啊! 王雱自己把抄写内容检查了一遍,叠得整整齐齐等王安石回来。 结果王安石回来时带着点忧愁。 王雱察言观色,觉得这节骨眼上开门见山要求他爹让自己免罪释放不太好,赶紧先把自己的罚抄内容摆一边,上前殷勤地给王安石捏肩:“爹,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人欺负你你带上我,我帮你揍他们!” 王安石正享受着儿子的殷勤,听了这话被逗乐了。他斜睨了迈着小短腿帮他左边捶捶右边捶捶的儿子,说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揍谁啊?” “就这样才能揍,”王雱一脸理直气壮,说得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揍了他们还不敢还手呢!” 王安石直笑:“你说得还挺有道理。你要是跳起来揍人家一拳,人家真不好意思回揍你。” 见王安石还有心思开玩笑,王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放下心来。他再问:“既然没有人欺负爹,那是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王安石揉揉王雱脑袋,没瞒着他,“上头想让我考馆职,考上了可以留在京城做官。可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所谓的考馆职,就是通过朝廷安排的考试考进史馆c昭文馆c集贤院这几个地方,别看这些地方听起来像闲职,在这时代想要入主中枢,馆阁是必经之路。 考了馆职,等于拿到了将来入中枢的通行证。 王安石觉得还太早了。他才二十六岁,身体康健,能走能扛事。这个年纪要王安石进京城入馆阁,享受安逸的工作待遇,王安石不愿意。比起现在入馆阁当个边缘人物,他更想外放去管个一县之地,趁着还能上山淌河多去看看民生民情。 吴氏也在旁边听着,见王安石面带犹豫,劝道:“官人是不愿留京吗?” “唐时有人都说‘长安居,大不易’,如今长居汴京也一样。你看我们这次留京一段时日,花销比在扬州可大得多。”王安石看向给自己捏肩捶背的儿子,“便是雱儿想去多洗几次澡,我都出不起钱。” 吴氏管着家里花销,对汴京物价再清楚不过:“是这个理。” 王安石道:“再有便是我还年轻,想到外面去历练历练。入了馆职,我怕是要当好几年闲差。” 今上年迈,王安石有许多主张都不能施展。别人都想谋个好差使,王安石的目标却很明确:他想去地方当一把手,积攒点执政一方的经验。 以他的出身和资历,当个知县正适合。 吴氏道:“官人既然有了主意,拒了便是。” 王安石叹息:“只是怕苦了你和雱儿。”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地有人敲门。王安石起身去开门,只见来的是曾巩。王安石把人请进屋里,邀曾巩坐下说话。 曾巩是为了馆职试来的,他从恩师欧阳公那儿听说这批举荐馆阁试的名单里有王安石,当下便转道来找王安石。曾巩颇为高兴:“以介甫之能,入馆阁肯定不在话下,往后我不愁找不着人了。” 王安石只能把方才对吴氏说的话再与曾巩说了一遍。 曾巩听了,慨叹道:“我不如介甫。”他屡试不第,蹉跎到如今,若是一朝及第怕是会喜不自胜。王安石这种名利在前仍不动如山c想再外放多锻炼锻炼的好心态,着实让曾巩钦佩不已。 两人谈完正事,王安石心里那点阴翳消散无踪。他用余光扫了眼自家儿子,又动了当面炫儿的心思。 王安石假模假样地正了正脸色,转头对王雱说:“把你抄的学而篇拿过来,我让你曾叔父检查检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六章 王雱老老实实把罚抄内容拿给曾巩。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也有些好奇。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字绝不算好,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曾巩发现句与句c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奇,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c这道题我会不会;二c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c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曾巩是真的惊叹了,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暗道要糟。 果然,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书说要去国子学找书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把脸皮奇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王安石浑身舒坦地回到屋里,就见王雱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摇头叹气。王安石一拍他脑门,骂道:“小小年纪的,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王雱当然不会傻到和王安石说什么“你再这么朝炫娃狂魔进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断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遗址就在他们市郊,王雱虽然对历史没有太多的研究,对王安石的生平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缘很不错,许多人都看好他,后来弄出个变法派来,好友c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扬镳。虽则事情还没发生,王雱还是不想说这种话戳王安石心窝,怎么说都是他老爹对不? 王雱捂着自己脑袋装乖卖傻:“爹你天天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王安石瞅着他笑:“傻不傻还不是我养着?” 王雱:“” 王雱不吱声了。 见王雱一脸“我在心里嘀咕你”的忿忿样儿,王安石乐得不行,心情极好地和王雱说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马光约好休沐时到对方家里玩儿。 “我要去!”王雱顾不得装了,拉着王安石的手就蹦起来,又一次对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么这么想去?” “司马叔父长得好看。”王雱一脸喜滋滋,故意地旁敲侧击,“司马叔父家里有个弟弟吧,我还送了弟弟我自己叠的小动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欢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个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连时辰都差不多。” 正是这缘分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谈甚欢。司马光显然也把女儿当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儿时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儿再一次碰上,司马光邀请他等国子学休沐时到他家玩,最好带上王雱。王安石觉得稀奇,细问原由,才晓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儿东西。 司马光女儿也才三岁多,得了新玩意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玩。结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两个小动物拆坏了,叠不回去了,一连两三天都闷闷不乐,时不时会看着拆坏的小动物露出难过的神情。司马光心疼女儿,只好邀请他带上儿子去做客。 司马光对他说:“我本来夸下海口说我能给她叠回去,结果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只好给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们两个小孩凑个伴,我们也坐下好好聊聊。” 想到司马光一脸苦闷的模样儿,王安石心里直乐。他叮嘱王雱:“你比人家早出生半个时辰,到了你司马叔父家里可不能胡闹,更不能欺负人。”王雱在扬州时就是孩子王,府衙大小官员和差役家中只要有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小孩,没有不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没办法,哪怕只给王雱一张纸,王雱都能想出百八十种玩法来。 王雱替自己叫屈:“我可从来没有欺负人!” 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还点着灯又是写写画画又是玩叠纸,说是要给妹妹准备礼物。王安石看了几眼,没阻止。王雱这么小就得跟着他到处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转眼全没了,王安石心里始终挺愧疚。难得这么巧有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儿,要是他们合得来的话让他们凑一起玩几天也没事儿。 两个小娃娃都才三四岁,提男女之防什么的还太早了,王雱在扬州时还时不时和他上峰韩琦家的小女儿一块玩来着。 王安石在心里也有盘算,司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风良好,司马光模样儿也端正,女儿想必差不到哪儿去。要是两个小孩处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将来两家指不定能成为亲家。 没错,虽然王小雱才三四岁,王安石已经开始盘算起他的婚事来了。在王安石心里,自家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开始为儿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个能夫妻和睦c相互帮扶的贤妻。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瞬之间的事,他也没真正把心思都摆在这上面。 撇开让两边儿女认识认识的心思,司马光也是个极值得结交的事。 王安石开怀,王雱也开心。 这几天王雱旁敲侧推地从王安石口里弄清楚了一些情况:国子学和太学就相当于后世的大学,读完能够考国家公务员的那种。国子监直讲,其实就是大学教授。 他们的司马教授今年才调到国子监当教授。 国子学因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儿子,作风自由散漫,科举录取率普遍不高。这本来也没什么,考不上还能靠父亲升上去给他来个荫官(上一辈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让儿子直接获得官职)。问题就在于前些年范仲淹范大佬主持新政时,选了个叫胡瑷的教育学专家去太学那边当校长。 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子弟。胡瑷接手太学之后做了次大整顿,不仅把学校改为寄宿制的全日制学校c把生员进行统一管理,还建立了健全的考试制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面贯彻“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的先进考试精神。 这样的严抓重管之下,太学的科举录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们一看这情况,不干了,他们也想自己儿子能考个进士出身啊,说出去好听多了!于是大佬们齐刷刷要求胡瑷把国子监也一起管了。 现在连司马光这个教授也被严管着,想要会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见。 知道司马教授不仅有个女儿,这女儿还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确认那肯定是司马琰! 打从听到王安石说司马琰对着拆坏的叠纸闷闷不乐,王雱心里就乐得不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他什么话都没带,司马琰已经想办法让司马光主动邀请他们到家里去了! 这可是司马教授主动请的,不是他死皮赖脸上门啊! 王雱心里美滋滋,晚上开开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缠着吴氏要一起出去,甚至还揣上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是他死死护下来的一部分压岁钱,都是他去年过年时仗着年纪小c脸皮厚和韩琦大佬他们讨的~ 王雱准备买些花种和药材种子之类的送给司马琰,司马教授家里有钱,住的地方肯定有院子。有院子就能种东西啊!种子播下去了,小孩子不得天天去看看吗?既然要天天去看看,他可有理由去找司马教授家的阿琰妹妹玩啦! 王雱算盘打得噼啪响,死皮赖脸地拉着吴氏去买种子,说要送给妹妹当礼物。 宋朝重农桑,春耕开始时连官家都会带着宗室去田里摆个耕作的架势做宣传,吴氏觉得王雱能想出这礼物倒是很不错。 想到儿子乖乖在家抄了这么多天书,吴氏没有拒绝王雱这点小要求,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挑种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七章 司马光正儿八经地下了帖子,王安石如约拖家带口地到访。这几天,王雱每天都美滋滋地和吴氏出门,准备给阿琰妹妹的礼物鼓鼓囊囊一大布包。 王安石有意逗他,拿到手里掂了掂,问道:“你这都是什么东西?要不我先给你检查检查,看能不能带去给你司马叔父家的妹妹。” “不行。”王雱绷着小脸,咻地一下把布包抢回怀里,用他那短乎乎的小胳膊环抱着,“您,一个有学问的人,可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圣人都说了,非礼勿动!说得多对,乱动别人东西,不礼貌!” 王安石觉得这小子又皮痒了,非礼勿动能解释成这样吗?! 吴氏见父子俩又要杠起来,忙调和道:“都是和我一起去买的,能有什么不相宜的东西,官人想知道有什么问我便是。” “不行,圣人还说了,非礼勿言!爹一问娘你就把我送妹妹的东西告诉他,也不成!”王雱一脸理直气壮,“我是送妹妹的,又不是送爹的,凭啥让爹知道呢?” 王安石气得都笑了:“我是你爹,你说凭啥?”眼看马上是约定的时辰,王安石大方地没和王雱计较,领着妻儿去司马光家拜访。 司马光家中宽裕,俸禄比王安石高,又在国子学任职,住的房子果然带院子。房子的位置也好,就在国子学临街一侧,前门直接朝着国子学里头开,后门则是面街的,方便家仆和仆妇外出。 王安石领着妻儿穿过小半个国子学,从院子的前门进去。虽是带院子的房子,却也不是外头那些高门大户,没门房守着。王安石才敲两下门,司马光便亲自迎了出来,两人边寒暄边入内,司马光之妻张氏也出来与吴氏说话。 与吴氏一同来的,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小女娃眉目像张氏,唇鼻随了司马光,还小,没长开,却依稀能瞧出长大后会出落得多么出众。 王雱一下子睁圆了眼,目光直直地黏在了小女娃身上。哪怕缩小了很大一圈,王雱还是能断定这就是司马琰,甚至能从她现在的眉眼回忆出她长大后的模样。王雱回过神,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嘴里一本正经地冒词儿:“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司马琰:“” 司马光上回觉得王雱是个机灵孩子,人也乖巧,这才下帖子把王安石一家邀过来做客。听了王雱这话,司马光眉头一跳,心底的警惕蹭蹭蹭地往上冒。这小子年纪虽小,却是个男娃儿,再长大些可别打他女儿主意才好! 没错,女儿才三岁,司马光已经有了防狼之心了。 没办法,张氏身体不适合受孕,生下女儿司马琰时更是九死一生,差点一脚踏入鬼门关。大夫说了,张氏往后不可能再怀上了。这也就是说,往后司马琰是他唯一的孩子。 司马光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既与张氏成了婚,他便打定主意与张氏相守一生。两人唯一一次吵架,便是张氏得知自己不能再生育时提出要给他纳妾。 司马光是不会纳妾的,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再来个外人给生个孩子算什么事?再说了,女儿没什么不好,至少司马光觉得自己女儿乖巧可爱c聪明伶俐,论聪颖c论学东西快,哪家的儿郎比得过她?两人因着纳妾的事吵过一回,彼此间反倒更亲近了,夫妻间如胶似漆c举案齐眉,日子再圆满不过。 对两人唯一的女儿,司马光和张氏都如珠似宝地疼着。女儿刚会说话时,司马光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将来要怎么给女婿来个九九八十一难,以免自家女儿嫁了不好的夫君。 睨了眼还是个小豆丁的王雱,司马光觉着是自己多心了,这么小的小娃娃能懂什么?也就是小孩子随口说那么一句而已。 司马光才要开口夸夸王雱,却见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布包递给自家女儿,开开心心地说:“这是我给你备的礼物,我们找个地方玩吧,不给他们看!” 司马光:“” 王安石拿王雱没办法,只得把出门前的对话给司马光学了一遍,直摇头:“这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把《论语》里的颜渊篇也看了。” 司马光看了看王雱那小胳膊小腿,暂且放下警惕,由着王雱把自家女儿拐到外头的台阶上玩儿了。 都是三岁小孩,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讲究,都一屁股往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坐去,就是王雱坐得潇洒些,司马琰坐得斯斯文文。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感慨什么世事真奇妙。王雱小声问:“我历史学得不好,你学得好吗?” 司马琰历史也不好,她的天赋点都加在医学上了,别的领域都不太了解,甚至连怎么和人相处都不太会。前世就有不少同事说她很高冷,不爱理人,难追得很。事实上司马琰根本没感觉出他们在追她。她平时话少,只是想花更多时间在临床研究上面而已。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没办法,想要在某个领域出头,必然要放弃另外一些东西,有得就有失,没什么好多的。司马琰想了想,说:“因为我们家也姓司马,所以我对我爹的事知道一些,比如他后来编撰了《资治通鉴》c当了宰相。对了,他是守旧派的先锋,”司马琰望向王雱,“而你爹,是变法派的领头人。” “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妙。”王雱对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的了解仅止于“王安石变法”这五个字,还有就是变法的结果:失败了。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一步,那他可能会成为伟人;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无数倍,那他只会被认为是疯子。变法失败了,变法派和变法派的领头人会有什么结局着实在明显不过。王雱不由嘀咕,“这样的话,我爹和你爹岂不是死敌?” 司马琰点头,和王雱齐齐往屋里看去。这会儿司马光和王安石已经聊上了,两个人都是学问广博之人,聊得颇为开怀,眉宇齐齐舒展,不时还相互给对方杯里续茶。 “不像啊。”王雱说。 “是不像。”司马琰赞同。 这架势说是一见如故c相见恨晚都不为过,哪里像是死敌的样子。王雱比司马琰又多点儿人情往来的经验,说道:“人是会变的,现在是这样,以后可能是另一个样。” 司马琰点头。 王雱又和司马琰探究起身体变小后的各种变化。王雱说:“我总觉得变小之后,我的心智和性格都变幼稚了,有时候明知道我爹在使激将法我还是忍不住和他杠。” “正常的,”司马琰说,“不管你戴着的记忆是多少岁,人得服从身体的状态。我们现在还小,神经系统还没发育完全,激素水平也和成年时不一样,自然会影响你的思维和心理状态。”她迟疑地看向王雱,“和你第二次见面时我就想说,你可能经常压抑自己,强迫自己表现得足够优秀。你时刻都像一根绷紧的弦,力求让自己向所有人展现最好的一面。刚过来时我就在想,你如果也和我一样有机会再一次经历童年阶段的话,你可能会变成个熊得不得了的熊孩子。” 王雱:“” 王雱忍不住说:“没想到你还兼修心理学啊!” 而且学得还贼好,基本都给她说对了。前世他的童年一直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从来没偷过懒,从来没和同龄人一样到处玩闹。哪怕他天性之中有着顽劣又恶劣的基因,他还是好好地当了二十几年的好儿子c十几年的好哥哥。重活一世,他完全不想再重复前世的活法——他想享受许多前世不曾享受过的东西。 比如吴氏给他的纯粹的母爱。 王雱奇道:“你也会这样吗?” 司马琰说:“会。明明只是普普通通一件事,我偶尔会憋不住眼泪跟我娘或者我爹哭。” 知道司马琰也和自己一样“变幼稚”,王雱总算放心了。他和司马琰说了自己伟大的“播种看苗长”计划,眉飞色舞地说:“等会儿我们把种子种在你们家院子里,回头我来找你玩就说我来看看苗儿长了没!” 司马琰也想多和王雱见面,闻言表示计划很不错,她一定会好好配合。司马琰想了想,问王雱:“以前你在我们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我爷爷是个中医,那时候他在给我看《伤寒杂病论》,药材也已经能辨认出上百种。” 司马琰也想找个对照组当个普通娃娃。 王雱听完司马琰的话,幽幽地说:“我那时候,在做奥数题。”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以前的学习能力都非常超前,没有半点借鉴意义。 司马琰:“” 王小雱:“” 空气突然安静。 王雱想到王安石暗搓搓在曾巩面前当炫娃狂魔的事,迟疑地与司马琰对视:“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已经露过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八章 关于“我们是不是露馅了”这个问题的交流戛然而止,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去提这件事。提了还能怎么样,该露馅的还是会露馅,适当地比别人超前一点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司马琰把王雱带来的种子拿出来。 这些种子囊括药用c食用c观赏用,王雱头一回去买时直接说每样只要一点点,全都给他来一份。量太少人家不肯给他包,他索性记下种类,回家自己做了许多两指宽的小纸包逐一写上名儿,第二天再去买!摊主都觉得这小孩着实稀罕,大多只意思意思收了点钱,甚至还有免费送他一撮的。 司马琰沉吟片刻,指着灶房的方向说:“我们在外头搭个暖棚子,要不然大冬天的可能种不活。”她挑了一包韭菜种子,保守地估计,“不如你明儿多买一些韭菜种子,这个可能容易活。” 王雱欣然同意。韭菜炒蛋,香喷喷,还壮阳! 两个人有了主意,便到处找材料。司马琰选的地临近灶房,做饭生火时暖烘烘的,温度有保障。透光的薄膜不存在,用布又肯定会被打,看来想兼顾采光和防寒肯定得人为操控了。两个小孩哼哧哼哧地用木柴搭了个架子,又用结实纤长的细草绳把一撮撮引火用的稻杆c竹叶c干蕨草捆一起,做成了可以轻松揭开的“棚顶”。 这样一来,阳光好的时候可以早早掀开棚顶让它好好长,天气不好和入夜之后可以盖上棚顶防寒保暖。王雱没设计过这样的小工程,不过知道要求之后对他而言自然是小意思。 可惜他们还太小了,忙活了一通,司马琰和王雱额头上都渗着细汗。 王雱感叹:“劳动人民不容易啊。” 司马琰也觉得两只爪子酸酸软软的,认同地点头。时间不早了,两个人把顶棚盖上,洗了手,回屋里看王安石他们说话。 刚才两小孩在那闹腾,几个当爹当娘的还一起到窗边偷看过。这会儿见儿子女儿玩够了,王安石便笑问:“你们两个在弄什么?盖房子吗?” “对!”王雱负责任地站出来回答,“天气太冷了,阿琰妹妹说种子在地下觉得冷,肯定不肯出来,所以我们给它们盖了暖棚子。等它们发现外面很暖和,一定会乖乖出来啦!” 司马光温言笑道:“这想法倒很不错。宫中就有暖房专门在冬天种植果蔬,过年时官家还会赏赐一些给有功之臣。” 对于古人也有温室种植这件事,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觉得稀奇,人国子学还像后世一样有大考小考月考期末考呢! 司马光留王安石一家用了饭,亲自送他们到门前。 顺利会师,王雱心情棒极了。回家时煞有介事地数了从国子监到公租房的距离,对王安石说:“家里到国子学,不到两百步,爹,我明天还想去国子学找阿琰妹妹玩,不用你们带,我自个儿去。” 王安石不置可否。 王雱积极地踮起小短腿给王安石捏肩膀,早想好了说辞:“我今天和阿琰妹妹把种子种下去啦,我得每天去看看发没发芽!” “也成,”王安石斜睨他,“每天背一段《论语》,背出了,早上我出门时便顺道把你带到国子学门口去。” 王雱眼珠子溜溜转。偷奸耍滑第一要诀,但凡领导安排的任务,你最好不要表现得很轻松,更不要提前做完。否则下回任务一准加倍~ 他顿时一脸难色,小脸皱得不行,为难地说:“还要背下来吗?我怕记不住。” 王安石悠悠道:“早上不是记得挺清楚吗?还非礼勿视c非礼勿言的,振振有词得很。” 王雱毅然跑到书桌前坐下,哼哼唧唧地嘟囔:“背就背。” 第二天王雱才想起自己没问“一段《论语》”到底是多少,他估摸了一下,意思意思地把学而篇后面的为政篇给王安石背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王安石脸色变都没变,压根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睨着王雱:“就背到这?” 王雱眼巴巴地看着自家老爹,一脸的可怜无助又无辜:“老多了!我背了一晚上,早起还温习了好几遍。” 见儿子不像在说谎,王安石这才点头:“成,我带你过去。”事实上昨天看到两个小孩玩得那么好,王安石已经跟司马光提过这事了。知子莫若父,王雱那点儿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小孩子总是爱玩的,总拘在家里也不是事儿。王安石道,“司马叔父家藏书不少,你阿琰妹妹也识字,你俩要是不想玩泥巴了可以多看看书。” 王雱认真反驳:“我们可不是在玩泥巴!”他们可是正儿八经地种韭菜呢!韭菜多好,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又好种又好吃,美得很! 王安石没再挤兑他,把他领到国子学门口,和门房打了个招呼,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这回光明正大进了国子学,王雱挺着小胸脯往里跑,熟门熟路地摸到司马光家门前。他刚要敲门,巧了,司马光正要去讲学,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司马光笑道:“哟,来了。你爹爹昨天就说你今天肯定会过来,我刚还嘱咐你婶婶记得给你开门呢。” 王雱一听,哪还知道自己上当了。他老爹早料到他要跑来找阿琰妹妹玩,都和司马光打过招呼了!什么背一段《论语》才给出门,根本是在诓他! 王雱气鼓鼓地和司马光告状:“原来爹爹早想好让我来的,他昨晚还和我说要我背《论语》才让我来,害我背了一晚上!” 司马光被王雱气呼呼的模样逗乐了,不由问:“背到哪了?” “背到孔夫子十五岁立志要学习那句,”提到自己刚背诵完的内容,王雱兴致勃勃地给司马光做了个算术题,“司马叔父,孔夫子都十五岁才立志学习,我是不是还能再玩十二年?” 司马光:“” 这要是自己儿子,自己肯定也会和王安石一样变着法儿坑坑他。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可没用对地儿啊! 小小地皮了一把,王雱热情地挥送司马光去给国子学生员们上课,进去向张氏问好。司马琰也早起来用过早饭了,这天没下雪的迹象,两个人去给暖棚掀棚顶。 播了种的泥地还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个人瞅了一会儿,都很清楚一时半会不可能看到韭菜种子发芽。既然不打算一装到底,王雱和司马琰便和张氏说了一声,钻进司马光的书房里找书看。 两个小孩到底才三岁,张氏煮了茶水,拿了针线活守在一边。王雱在家也是有娘专门守着的待遇,没觉得不习惯,和司马琰一起在书架前叽叽咕咕,小声讨论看什么书好。比起一穷二白经常要去借书看的王安石,司马光家底显然殷实多了,光是史书就摆了整整半架子。 王雱和司马琰说:“怪不得你爹能写出那本大部头编年史,光是看到这一架子书我就眼晕。” 司马琰深以为然。 两个人挑挑拣拣,找了些字少图多的书跑到书桌前继续叽叽咕咕地一起看。偶尔张氏给他们送些蜜饯果子时顺带瞧一眼,看到的都是各种简明易懂的插图。 晚上司马光回来,张氏与他提起两个小孩的事,说他们早上先去看种子发没发芽,随后便去书房一起看书。张氏夸道:“再没见过比这小孩更乖的男孩儿了,一点都不捣乱。” 司马光想起王安石提到过的一些“光辉事迹”,笑道:“再看看吧。” 事实证明司马光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王雱往司马光家跑没几天,就已经不满足于看看苗儿看看书。 每天结束阅读时间,王雱就开始带着司马琰去外面认识新的小伙伴。司马光家是国子学的“教师宿舍区”,租住的都是国子学的教授们,年纪有大有小,不过家里没孙子的有儿子,没儿子的有女儿。 经过王雱锲而不舍的撺掇,这些熊孩子开始准时往外跑,每天跟着王雱上房揭瓦。司马琰原本性格喜静,跟着王雱闹腾了几天也活泼多了。左右他们才三四岁,再怎么胡闹也没人会骂他们! 王安石这天正式拒了参加馆职试,回到家,便见王雱又蹬蹬蹬地腆着脸跑来给自己捏肩捶背。王安石奇道:“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王雱为自己抱屈:“我是那样的人吗?” 王安石斜眼看他,意思是“你不是那样的人吗”。 唉,自己在老爹面前压根瞒不住任何事啊,太亲近了就是不好!王雱只能麻溜地从怀里掏出张纸,对王安石说:“爹您看,有个书商想买我和阿琰妹妹做的牌儿,要拿去印着卖。我叫他写了契书,您看上头写的有没有问题,没问题我和阿琰妹妹就签了,你和司马叔父当见证!” 王安石奇了,什么牌儿还能卖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九章 这事儿要从胡瑷胡校长的孙子说起。 胡瑷胡校长,前面提到过,就是他接手太学之后雷厉风行,用雷霆手段治好了一堆官宦子弟的臭毛病。 胡校长孙子很多,都教得极好,只是再怎么一碗水端平,对儿子孙子总有偏心的情况。 一般来说,长子被看重,幼子被疼爱,中中间间的最可怜,伤心难过时压根没人注意到。 胡校长有个孙子叫胡守恭,守恭这娃儿今年七岁,聪明过人,就是有点倒霉—— 胡校长有三个孙子,他爹排行第二;他爹有三个儿子,他排行第二。 也就是说守恭这娃儿是老二中的老二,老二中的战斗机,从小到大都不被重视! 这回胡守恭病了,父母都没注意到,胡守恭伤心欲绝,躺在床上悲秋伤春暗暗抹泪,想着“要不我就这样病死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了病情,胡守恭的病越来越严重,竟是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大夫过来后也束手无策,急得他父母兄弟团团转。 胡守恭有个好友,是李子仪李教授家的老二。这位李老二憨厚老实,继承了他爹方方正正c正气凛然的国字脸(没错李子仪就是王雱第一次溜进国子学看到的在讲课的李教授)。他与王雱相识之后,知道王雱鬼点子多,暗暗拜托王雱想法子让胡守恭解开心结。 王雱听了,有些可怜胡守恭,可父母心长偏了你也不能赢把它掰正是不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啊! 他与司马琰合计了两天,弄出一副原始的纸牌出来。 按王雱的想法,他更喜欢玩三国杀,这是他参加世奥赛和其他国家队成员会师后学会玩的卡牌游戏,对他来说颇有意义。 可惜司马琰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先把我爹书架上的三国志读完,才能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人物c那么多技能。” 王雱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原不了后世那漂亮的卡片,还是先用红砖c梅花c红心c黑桃那一套带这些小孩入门吧,好歹也能和数字混个眼熟,打完肯定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呢! 王雱有私人小金库,当天就央着吴氏带他去外头挑纸。 这年头制纸业也发达,王雱溜达一圈,还真找到了硬度符合他和司马琰要求的纸。 纸有了,王雱和司马琰辛勤地涂了两天,可算把纸牌折腾出来了。小孩子对新东西的接受度总是高得很,四个人正好凑成一组开始打牌。 有王雱和司马琰边打边讲解规则,胡守恭和李老二都迅速学会。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别家小孩过来看胡守恭,看了一会,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很快地,躺在病床上的胡守恭挤不进牌局了!胡守恭才刚学会呢,瘾头上来了,急得直接下了地,冲过去要占位置。 这下众人都惊奇了:这牌儿居然还能治病啊! 司马琰坐在王雱旁边看着王雱大展身手,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胡守恭这种从小被人忽略的孩子。只要有东西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那点儿心病也就没了。 天色转暗,王雱收起纸牌送司马琰回去时直夸:“阿琰妹妹医术高明,连纸牌都能用来治病!” 司马琰说:“这有什么?以前还有人用掀裙子治好了局部麻痹。” 她给王雱讲了个例子,说是一个老中医给一女孩治病,只看了一眼对方僵直动不了的双手,便抬起烟斗去掀对方的裙子。这一掀,女孩羞愤欲绝,忙伸手去按住裙摆。这样一来她的手就活动自如了。 王雱惊为天人:“这更高杆,耍流氓治病!阿琰妹妹你收徒弟吗?我也想学点医术,尤其是这种掀裙子治病这种神奇手段!” 司马琰:“” 司马琰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想被打死的话,就去试试吧。”这种偏门手段要不是够惊世骇俗,也不会一代代地在学医人口里流传。 王雱想想王安石那张黑脸,秒怂,立刻打消了弃文从医的念头。他把司马琰送到家门口,自己揣着纸牌溜回家。 没想到第二天,胡校长家有客人登门,是胡守恭的远方舅舅方洪,还是个书商,登门来是想走走胡校长的门路。 胡守恭这远方舅舅很会做人,来了也没开门见山地提出想走后门,而是先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药材去看望胡守恭这个远方外甥。 方洪与胡夫人问了好,走向胡守恭的屋子。还没进门,方洪已经听到里面热闹的小孩子说话声,仔细一听都是什么“对七”“对九”“三张八带对四”“同花顺”。 方洪一头雾水。 王雱这人鸡贼得很,见有外人来了,正好又结束一轮,立刻停了下来。一群小孩虽然都玩过,要他们说出个完整的规则c画出整套牌根本不可能。 方洪扫向矮桌上的纸牌,好奇得想抓耳挠腮。 王雱从胡守恭那摸清方洪的品行和能力后麻利地开始忽悠方洪,准备把方洪忽悠上贼船。 过招几轮之后方洪迅对纸牌有了极大的兴趣,再听王雱画大饼畅谈营销手法,他的眼睛都亮成灯泡了! 王雱趁热打铁地让方洪正儿八经地列出契书,他和司马琰出纸牌模板和详细玩法,他负责生产和销售,只要每卖出一副纸牌分别付他和司马琰一文钱就好。 一文钱那么少,方洪自然是爽快地应下来。这东西虽然好仿制,但市场大得很,教个一遍后谁都能玩,方洪有信心能把它卖到各家各户。 王雱还给了方洪一些提示,比如质材不同c花样不同,档次也不一样;卖给普通百姓和卖给高门大户,自然不能是同一个价钱。 等市场彻底打开了,逢年过节时还能卖“特别纪念版”。不要小看收集癖的消费能力,只要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绝对不介意多花点钱——很多时候换个花样c换个外壳,他们立刻会挥着钞票高呼买买买! 王雱和司马琰还小,方洪完全可以搪塞哄骗他们,把利润全部自己吞了。可听完王雱信手拈来的奇招妙着之后,方洪彻底歇了独吞的心思。 这两娃娃才这么小,脑筋已经这么好使了,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可不得逆天? 为了一点小钱得罪两个将来肯定会非常厉害的人物,完全不符合方洪的处事原则。 要知道走后门艰难得很,你就是想塞钱人家都不一定收你。人家愿意收你的钱,你可谢天谢地去吧! 这就有了王雱带回家的契书。 王安石把王雱递来的契书看完,又问清楚了事情始末,点头说:“这契书写得倒挺特别。你这纸牌可以这样分钱,书册售卖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分?” 王雱顿时有点佩服王安石的敏锐了。 眼下稿费的付费方法一般是买断,意思是书商给你一笔钱拿你的稿子去印,你拿了这份钱之后后续卖出多少都和你没关系。 这种稿费拿法对卖不出去几本的作者很友善,毕竟按本数来分他们根本拿不到多少钱;可对于书能大卖的作者来说,这种买断方法可就亏大了,哪怕卖出几千上万本也只能拿少得可怜的稿费。 按照他让方洪写下的这种抽成法,其实就是比较原始的版税算法,卖出多少本就给作者售出价的百分之多少多少。 王雱点头说:“立下契书的话,肯定是可以的。” 王安石若有所思。读书人不屑于言商贾之事,可要是著书立说那可是颇为光耀的事。若是他儿子一通胡闹成功了,这模式倒是可以在稿费上面推广开,让广大读书人都能多一笔钱银帮补家用——尤其是一些颇有名望却生活清贫的读书人。 王雱当下想起王安石是个大佬,他怂恿王安石:“爹,反正过年这段时间我们不走啦,不如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王安石斜睨他。 王雱积极提议:“司马叔父说如今他们国子学和太学都经常考试,我觉得爹你和司马叔父可以合出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他这身体到底还小,说这么长一段话有点累,报完书名就停下了。 王安石不明所以:“《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王雱说:“我给您数数啊,阿琰妹妹说司马叔父是宝元元年中的进士,爹您是庆历二年中的进士,相隔五年呢!”他慢腾腾地给王安石剖析书名含义,“您和司马叔父分别整理整理近几轮科举的真题和解题实例,破题文章也不用选别的,您和司马叔父都是前十呢,直接用你们的就可以啦!这就是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得你和司马叔父回溯往年真题,出它几套模拟题给生员们练习。” 王安石觉得王雱这个《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思路很新奇,面上却不露声色:“你哪来那么多想法?” 王雱和王安石斗法久了,早摸清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哪会不知道王安石已经意动? 这其实是他和司马琰密谋出来的对策之一,想些办法不断加深他们老爹之间的关系。 这又是一起出书又是一起赚钱的,将来要翻脸也不至于做太绝对不? 不过,这事急不得,太急切的话可能会被他们瞧出异状来。 王雱见好就收,麻溜地转开话题:“爹我跟你说,我和阿琰妹妹种的韭菜长出很长一段了,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割来吃了!” “哟,还真种出来了?”王安石惊异。 “那当然,那可是我和阿琰妹妹搭的暖棚!”王雱一脸骄傲。事实上那暖棚还不到一米高,小得很,就够长几撮韭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章 方洪是个行动力颇强的人,正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有钱没钱的人家都会挤些钱出来过年。这有闲又有钱的,人又聚齐了,还愁纸牌卖不出去吗?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c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先悄然往各个茶馆c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c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c太学念书,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王雱傍晚就拉着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个澡,卖力地在澡堂子里传播魔性至极的“洗澡歌”。 临近过年,吴氏与张氏相约去逛大相国寺。准确来说,是去逛大相国寺外繁华的集市。这地方热闹,耍杂的,卖唱的,卖花鸟虫鱼的,卜卦算命的,什么都有。吴氏手头宽裕了,想扯几块布料给儿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着张氏帮她挑布料呢。 两个小孩也跟着出来。司马琰还小,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两个娃娃也在布料堆里跟着大人挑来拣去,一点都不闹。店家看了觉得稀奇,笑呵呵地逗他们:“小郎君,今年几岁啊?” 王雱正儿八经地回答:“四岁了。”他指着角落堆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头,问店家,“这个我能不能买啊?” 店家一乐:“可以是可以,你有银钱吗?” “我有啊。”王雱认真地点头,“可以买吗?” 吴氏和张氏挑完布料,回头一瞧,王雱已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儿等在那。张氏奇道:“你们买了什么?” 店家刚才被王雱砍了一通价,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堆布头都给卖了出去,有些肉痛。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数能力算得脑仁疼,店家直接给了吴氏两人最公道的价格,相当实诚地夸道:“放心吧,我可骗不了这位小郎君。”他对吴氏说,“这位娘子,令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现场看到王雱砍价,这家伙分明是用压倒性的计算能力去欺负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声嘀咕:“你玩得可真开心。” “下回我把砍价机会让你。”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太厉害了,我需要找回点信心!欺负别人很减压的,不信你下回试试看。” 司马琰:“” 她真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在王雱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可爱,一般人都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王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女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穿着华贵,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见那对中年男女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厉害,顿时拉住司马琰说:“有古怪。” 司马琰也瞧见了,她和王雱对视一眼,齐齐拉住吴氏c张氏的衣摆,吴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由俯下身问:“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馋了?” 王雱摇摇头,对吴氏说:“您站这儿,我到前面和官差说几句话。”吴氏还没来得及反对说“这可不是扬州”,王雱已经灵巧地溜过去,拉住一个面相忠厚的差役给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里拐的那对男女,飞快地把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里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卖小孩的拍花子,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地领着其他人去追堵那对中年男女。 这时吴氏已追了上来,见差役们都去追人了,不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动拉着吴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牵紧点,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吴氏“呸呸呸”地连啐好几声,骂道:“不许说这种话。” 张氏也从司马琰口里知道她们和拍花子擦肩而过,心下不安宁,赶紧和吴氏说:“我们快回去吧。” 吴氏平日里是个爽利人,但遇到这种事还是挺害怕的,也牵着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吴氏还和张氏说:“往后要买什么还是直接在这附近买好了,都是读书人,没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到处游荡。” 张氏深以为然。平时她们总唬孩子说外头有拍花子,实则对京城的治安还是非常放心的,这回差点直接遇上了她们哪能不忧心。两人各自回了家,张氏把东西放下,与司马光说起方才遇到的事。说完了,张氏又感叹:“那孩子胆子真大,又聪明。我和妹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还直接跑去找差役说了这事。” 司马光不由问:“抓到人了吗?” “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快追上了,就算抓不到也能让他们把小孩留下。”张氏感叹说,“这倒是免了一户人家的苦难。拍花子真是十恶不赦!”孩子养到这么大要花费多少心神,没有人比张氏更清楚了。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她们如珠似宝疼爱着的孩子被人拐跑了,她能哭瞎十双眼睛! 司马光点头:“下回你们再要去大相国寺那边,定要叫上我们陪着。” 张氏立刻应道:“那是自然。”她是不敢再和吴氏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了。说完了这事,她又看向司马光说道,“官人你与王先生倒是志趣相投,最近你一得闲就与王先生在书房读读写写的,从前没见你和谁这么亲近过。” 提到王安石,司马光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介甫学识广博,又重实干,是当世难得的大才。前些天他提议和我一起合著一书,我觉得很不错,便时常与他在书房里整理书稿。” 张氏问:“什么书?” 司马光道:“也不算什么书,就是给赴考士子们用的参考书。介甫已与方洪那边商量好了,不必我们出钱,我们只要给稿子就好,要是卖得好的话我与介甫能拿个‘版税’;便是卖得不好,只要这书能给赴考士子们一点帮助也不算浪费。” 起初司马光不太喜欢写什么《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王安石劝说他:“这能让赴考士子们少走弯路,把精力花在更该花的地方。” 司马光便应了下来。 这年头科举还是要求写“四六文”。所谓的四六文就是骈四俪六,全篇都是前半句四个字,后半句六个字,还得讲究韵律,死板得很!司马光觉得把太多时间花在这上面确实太浪费精力c浪费光阴。那就好好给他们指一条捷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玩宋》/春溪笛晓 王安石回到家,也听吴氏说了大相国寺那边的事。大相国寺那边偷儿横行,三教九流之人到处游荡,王安石也觉往后吴氏要是想去得更谨慎些。 临近过年,王安石不必再去朝廷报到,走动却多了起来。他从弟王沆是今年及第的,正在京城接受“公务员上岗培训”。所谓的从弟就是堂兄弟,王沆的上岗培训也结束了,赶紧过来见嫂子和堂侄儿。 王雱对这族叔没什么印象,不过人都来了,该喊人的时候还是得喊人。 王沆看着他感慨:“兄长许多年没回临川,我们都没见过侄儿。” 王安石笑着应和。 他母亲是续弦,父亲前头还有个妻子。后来父亲得了官职,带着妻儿和祖母到任上生活,回去临川王家的机会便少了。前些年父亲去世,灵柩暂葬江宁,他们兄弟几人一直商量着要选个好日子c挑个好地方正式为父亲下葬,这耽搁来耽搁去一直没成。听着王沆说起临川诸事,王安石也十分怅然,表示等上头批下葬父之事后一定回临川小住。 叙过旧,王安石又不动声色地提起吴氏她们在大相国寺碰到的事,嘴里假意说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小小年纪的,胆子这么大,连这种事都敢掺和。” “兄长教训侄儿做什么。”王沆觉得王雱这事做得很对,“若是叫拍花子把人拐了去,那才叫不对!叫我看,我这侄儿聪明又有胆识,遇事不慌,不莽撞c敢出头,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王安石被王沆这一通夸,浑身舒泰,对这从弟观感颇好,热情地留王沆用饭。 王雱一脸无语地坐在一边,看着王沆的眼神满是怜悯。 恭喜,您已加入“炫娃狂魔炫耀对象候选人”名单,以后一准能经常在信里看到你夸的这些“一定有大出息”的事儿啦。 王安石一向是节俭的,可敌不过王雱这样爱吃那也爱吃。以前家里没钱,王雱想吃也忍着,懂事得叫吴氏心疼。手头宽裕之后,管着钱的吴氏花钱也大方起来,每顿至少都是带荤的! 王沆起初见王安石租住的地方小,还想着自己从兄日子是不是挺困难,自己是家中独宠的,手头宽裕,要不要找机会匀些银钱给从兄。结果一顿饭吃下来,王沆便打消了这念头。 他这从兄住的不好,吃得却颇不错,吃过饭侄儿还提醒他从兄说早说好了等会儿要去澡堂洗澡的。这小日子过得真美!难怪他这回见了从兄感觉有哪里不同了呢,原来是原本邋里邋遢的衣服变得干干净净的,须发也打理得很不错,和离开临川时着实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大概是嫂子的功劳吧? 于是王沆临去时直夸:“娶得嫂子这么贤惠的贤内助,兄长运气着实好啊!” 王安石喜欢听人夸自己儿子,但也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妻子,他颇为赞同地点头:“那是自然。”他亲自送了王沆一段路,兄弟之间瞧着颇为亲近。 踏着满地白雪回到家,王安石赞道:“这弟弟不错。” 王雱正捧着本书背着呢,闻言瞄了王安石一样,感觉王安石眉梢眼角都透着“我老婆儿子被夸了我贼高兴”的得意。 王雱哼哼唧唧地接着背书,他这爹什么都好,就是爱让他背书,想去国子学找司马琰她们玩,得先背书;想去澡堂子洗澡,得先背书。这小半个月背下来,他都快把《论语》背书了! 这简直是理科生的奇耻大辱! 凭什么要理科生背论语啊?!理科生把论语都背出来了,让人家文科生怎么办?这也太伤害人家文科生了! 王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晚上去澡堂洗澡的时候,王雱试着和王安石讲道理。他搜肠刮肚,勉强在九年义务教育里想到一篇自己还能记得的文章:“爹,你听说过《伤仲永》的故事没有?” 这可是入选九年义务教育的古文啊!可见它寓意深远,发人深省,正适合王安石这种看到儿子有点小天赋就迫不及待到处炫耀的人!就是他学的时候还挺小,记不太清是谁写的了,应该挺有名的吧。 王安石一挑眉,听王雱不唱那首洗脑的洗澡歌c反而讨论起文章来,他觉得稀奇极了,不由问:“你还知道伤仲永?” “知道啊,那个叫方仲永的倒霉娃儿因为比其他小孩聪明一点点,小小年纪已经能写诗,他爹就一天到晚向别人炫耀自己有个神童儿子!”王雱说,“结果呢,炫耀着炫耀着他儿子被耽搁了。我觉得这故事很有道理,爹你可千万别学方仲永他爹啊!我才三岁呢!你不能为了和别人炫耀儿子聪明就天天让我背书!拔苗助长要不得!” 王安石乐了,瞧了他一眼,说:“我怎么记得《伤仲永》这个故事讲的是‘玉不琢,不成器’,天赋再好也得好好教育,要不然只会白瞎了好天分。” 王雱:“” 这意思是得加重他的学习任务啊!王雱一激灵,赶紧否定:“写这个故事的人肯定不是这个意思,爹你可别听别人瞎说!”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王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欣赏够了王雱有点懵逼又有点疑惑的表情,王安石才慢悠悠地说:“这故事就是我写的,你说我是不是瞎说?” 王雱:“” 你是大佬了不起吗?! 你的文章入选九年义务教育课程了不起吗?! 是的,就是了不起。 王雱第二天去找司马琰,蹲在韭菜苗子前和司马琰叽叽咕咕地说起昨晚的惨案。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司马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没良心地觉得王雱这日子过得太逗了。 直至王雱气鼓鼓地瞪她,司马琰才宽慰说:“不就是背书,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王雱一脸深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深沉了短短几秒,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皮皮雱状态,“我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咋就这么难呢?” 司马琰想说,你三四岁就能在短短一个月内给家里赚十几贯钱了,这比背出《论语》能力更大好吗? 不过司马琰想了想,没提醒。司马琰和王雱不一样,司马琰前世的家庭也不简单。她很清楚若是他们不能改变将来那一场守旧派c变革派的斗争,现在这种安宁欢快的小日子绝不可能再有。 哪怕这个时代对女性还算宽容,允许女性出门与交游,却也不可能让她插手这种朝堂大事。再有就是,她也不擅长这些。所以将来若是朝堂之事需要人居中转圜,只能由王雱去做。 司马琰平日里常在司马光书房玩耍,耳濡目染之下对如今的社会制度也有一定了解。 司马琰娓娓说:“朝廷一向是‘刑不上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的人,你要是考了功名在身,将来就等于多了一道保命符,将来遇上什么事顶多是被流放外地。”比如后来苏东坡遭遇了类似“文~字~狱”的事儿,一贬再贬,一路贬谪到最南边的海南岛。 王雱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这人安分守己,怎么会遇上什么事?” 司马琰一脸“你真这么觉得吗”的表情瞅着王雱。 王雱:“” 王雱怂了。看来这该考的还是得考,早点考上早点加一条小命,作天作地也不怕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 他唉声叹气地点头:“成,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点考个进士。” 两个小豆丁对着韭菜苗苗聊完未来规划,又去找胡守恭他们玩儿。胡守恭已经完全好了,每天精神奕奕地抢着玩牌,压根没再想过“我是个不被爱的小可怜”这种事儿。 太学也放假了,胡瑗胡校长每天基本都在家。他对学生严厉,对小孩却很宽容,不仅不觉得王雱他们太吵闹,还叫人准备些小食送去,免得小孩子闹腾久了会饿着——一般家里都是两顿,早上太阳高升时吃一顿,晚上日头将斜时再吃一顿,别的时间都不备饭的。 王雱和司马琰每天去找胡守恭时,都会先去向胡校长问好。别家小孩怕校长,他们从来都不带怕的,毕竟他们是学霸,学霸从不怕老师,更不怕校长——校长看了他们永远慈眉善目! 王雱带着小伙伴们在国子学里祸害了一圈,临走时蹬蹬蹬地跑回去找张氏,一点都不见外地喊:“婶婶,韭菜能割啦!”张氏笑了,亲自去割了不大不小的一捆让他带回去给吴氏炒蛋吃。 这天晚上王安石和司马光家都吃上了新鲜喷香的韭菜炒蛋。一想到这是自己儿子/女儿亲手种出来的,王安石和司马光就觉得这韭菜炒蛋格外香。 晚上张氏翻来覆去一会儿,没睡着,不由和司马光说起了私话:“官人,阿琰她们两个处得可真好。” 张氏一起这话头,司马光立即听懂了,张氏这是觉得王雱和他们女儿挺相配。他也觉得王雱聪明过人,可聪明都不能当饭吃,两个小娃娃都还这么小,能看出什么来啊?万一王雱过几年长歪了怎么办?司马光说:“过了年阿琰才四岁,急什么?你别想太早了,再好好看看。” 张氏觉得是这个理,也就不再多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二章 炫耀这事儿,光对从弟干是远远不够的。趁着好友曾巩没回家,王安石又不着痕迹地把儿子做的事夸耀了一遍,曾巩很给面子地夸了一通,又第一时间得知了王雱想拿《伤仲永》说事的事情。王安石佯叹道:“我猜他是见着了我的稿子,囫囵着看了个一知半解。他这小子惯会曲解句义!” 曾巩道:“能看懂已经很了不得了,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认不出多少字。” 两人聚过了,曾巩傍晚又和同窗们聚会。谈到酣处,曾巩免不了又提起好友王安石。上回曾巩感叹了王安石不做京官要外放,这回则是直夸王安石儿子聪敏过人。 同窗之中有个叫张恕的,年方十九,性格却稳重持重。听曾巩说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话,只在回家后和他父亲张方平说道:“子固兄与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每回聚会时总不免提上几句。” 张方平教子宽纵有度,父子感情甚笃,考校完后总会说些别的话题,张恕今儿就把曾巩所说的事告诉了张方平。 张方平如今身兼多职—— 首先是翰林学士,给皇帝当顾问的。 其次是史馆修撰,修史书的。 再次是权三司使,权,暂时的意思,也就是临时的全国最高财政官,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还有一样,权知开封府,还是一个意思,临时的开封府知府。 宋朝的官职大多都这样重重叠叠c繁复无比。 昨日张方平去开封府衙门上班,正巧听了差役抓获拍花子的事儿,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巧了,昨天衙门那边抓了两拍花子,一男一女,差点把小宋官人家一孩子给拐走了。” 小宋官人名叫宋祁。 张方平叫对方小宋官人,并不是因为这位小宋官人年纪比他小,而是小宋官人家中还有个兄长,名叫宋庠。宋家兄弟两同一年进士及第,据传本来宋祁排第一,当时太后讲他们兄弟皆在榜上,表示弟弟岂能在兄长前面? 于是把宋庠点为状元。 时人都说他们一门双状元,把他们合称为二宋。 为了区分两位宋官人,大部分人都把宋祁称为小宋官人,把宋庠称为大宋官人。 大宋官人以清正闻名,生活节俭。小宋官人却与他兄长恰恰相反,他好奢靡,好美妾,好蓄婢,好寻欢作乐,就如他那句诗写的那样: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今年小宋官人年仅四十六岁,底下已儿孙满堂,光是儿子就有七个,女儿也不算少。换了别家丢了个孩子肯定急得不行,他倒好,还是差役把人送回去才发现丢了个儿子! “小宋官人昨天重谢了抓住拍花子的差役,听差役说是有个小孩发现的,还托我找一找是哪个来着。”张方平捋须一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日我这就让人去把这事告诉小宋官人。” 张方平与宋祁正奉旨合修《景祐广乐记》,平日里还算相熟,第二日他便收到宋祁的帖子,说是邀他一起来见见一眼识破拍花子的四岁小神童。 张方平早从儿子张恕那听了许多关于王安石父子的事儿,也很好奇这位王介甫和他儿子有什么奇特之处,很快便差人去回了宋祁说会按时到。 另一边,王安石也收到了宋祁遣人送来的帖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相比他一个才入仕没几年的官场新丁,宋祁可以说是前辈中的前辈,怎么会给他下帖子? 等看完帖子王安石才晓得缘由。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伏案在那写写画画的儿子半响,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儿子出名太早,到底是不是好事? 帖子中还提到,开封知府张方平也会过去。宋祁与张方平的文章王安石都读过,今年张方平上书提出“恢复古文”的事儿他也在司马光那边知道了。 这恰巧也是曾巩恩师欧阳公的主张。 所谓的“恢复古文”其实是套个“复古”壳子而已,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少人有志于改变目前追求华美文风的风气,让文章“返璞归真”。王安石对此很是赞同,也响应号召写了不少“复古文”,算是为“恢复古文”摇旗啦喊。王安石和司马光编纂《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讨论过这件事,这书应该每科举完一轮就重新编整,不出十年科举必然会有大变! 而小宋官人宋祁的文章也给了王安石不少启示,尤其是宋祁前两年管财政时提出的“三冗”更是令他认同不已。 三冗,指的是冗官c冗兵c冗僧。 冗官的意思是科举录取率太高了,又有许多关系户,不行啊,得裁员! 冗兵的意思是招募的厢兵太多了,又不加强训练,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白费军饷,还荒弃良田,也不行啊,得裁兵! 至于冗僧,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少人随随便便找个寺院挂名出家,寺院立刻可以分一份僧田。这些僧人每日不事生产,念念佛经就有远超于其他百姓的好待遇,长此以往对国家发展完全没好处,得让他们还俗! 宋祁这话得罪人的面可就广了,谁家没几个关系户?谁家不吃吃军饷?还有僧人,僧人们背后关系大着呢,达官贵人之中有多少是不信神佛的? 范公范仲淹,就是因为主持新政时让冗余的公务员大规模下岗犯了众怒,被撤了副相之位外放到外地去了。若说当朝王安石敬佩谁,范公肯定算一个。 哪怕马上要见到两位官职远高于自己的前辈,王安石也没有过于激动。他放下帖子云淡风轻地对王雱道:“等会儿别跑出去玩了,响午我带你去拜访小宋官人。” 王雱自是好奇地追问小宋官人是谁。王安石简单地给他说了说,王雱没怎么听懂,除了听出那天那个差点被拐跑的小孩是宋祁儿子之外,就只知道这小宋官人叫宋祁。 至于官职,王安石也给王雱说了,这小宋官人又当修史的(史馆修撰),又当骂人的(谏议大夫),还兼管各大牧场营收(群牧使)。 还有他哥大宋官人也身兼数职。 王雱:“” 王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朝廷里头每个人都要搞这么多兼职的吗?这怎么记得清啊?” 脑壳疼。 吴氏知道王安石要带王雱去小宋官人府上,忙把新给王雱做的衣裳拿出来让他换上。 王雱有点小强迫症,按照他有条不紊的生活习惯,换衣服这件事应该摆在洗澡后门。可惜强迫症再强大,也敌不过他娘一瞪眼。 响午王雱乖乖换上新衣裳,迈着小短腿跟着王安石一块出门。小宋官人住在内城,要走过长长的御街,王雱也不嫌累,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 等走到小宋官人的府邸那一带,王雱看着那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在心里感叹:这可是黄金地段啊。不过他们也不差,他们租的是学区房呢!王雱自我安慰完,转头问王安石:“爹,这里的房子多少钱?” “小点的民居至少一千贯钱打底,大一些的没上限。”王安石也了解过开封城的房价。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前些年寇准当了宰相,在京城还是得租房子住。给宰相的工资和补贴算个总和,当一年宰相约莫能有个500贯钱,也就是说就算你当上朝廷最高长官也得两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个窄小民居;想要买配得上宰相身份的豪宅大概得不吃不喝攒个十年! 可你当宰相总得吃喝吧?得应酬吧?得养点下人吧?得应付应付来打秋风的吧?再有就是,宰相也是个轮流做的,没有总让你当的理。 所以啊,想要在京城买房对于没有家族支持的人来说着实太难了! 王安石恰恰是没家族支持的人。他也没打算在京城买房,毕竟在他的职业规划之中暂时没有当京官这个选项:一是没钱,二是想多磨练。 王安石逗王雱:“怎么?赚了几个钱就想在开封买房了?” “没有的事。”王雱在心里算了算账,觉得不太划算,美滋滋地说,“我等爹你将来当大官就好,到时官家会给你赐房子住!” 王安石:“” 个混小子,还把主意打到这上头去了?! 王安石笑骂:“天子赐宅是何等荣耀,你以为人人都能得吗?”他一向不爱享受,给他豪宅美妾c酒宴丝竹,还不如给他一批令他读后能有所收获的新书。饭菜,能入口便好,是好是差都无所谓;房子,能住人就好,是大是小都一样。 王雱却一脸笃定:“你可是我爹。” 王安石不再接这话题,因为宋家到了。一看宋家的大门,王雱就知道宋家肯定家底殷实。门房接了他们带着的帖子,知道是小宋官人亲自请来的,忙躬身引他们入内。 王雱好歹也是见过许多园林建筑的人,对宋家敞亮又精致的院子倒不觉得有多惊叹,他乖乖由王安石牵着往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帅逼在那挥毫写字。 这中年大帅逼不仅自己帅得醒目,四周还有四个极其美貌的婢子伺候着,美人如花,君子如玉,远远瞧着简直像神仙一样。 大帅逼远远见到王雱父子俩来了,把手里的笔一扔,叫人把桌上收拾了,亲自迎了上来,笑着招呼:“这便是介甫和我们的小神童吧?来,安道还没到,我们先坐下喝些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三章 小宋官人风流惯了,待客也有美婢随侍在侧。酒菜还没上,已有另外几个婢子款款端着温热的清水和一小块雕着细花的胰子上来,却是要伺候他们净手的。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门熟路地把手洗干净,感觉指头间还飘着淡淡的香。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封建时代资产阶级的腐败生活,心里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当然,只是一咪咪而已,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张方平随后便到,他也长得很帅,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比如真宗皇帝年间,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真宗皇帝见之心喜,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c随从,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他喝酒过敏,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难看得很!我娘说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书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 另一边,开封的黄昏飘起了雪,金黄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层层云霭透下来,令翻飞的雪花儿都染上了丝丝亮色。王雱一手抱着自己收获的宝贝,一手乖乖让王安石牵着。 走回外城沿着长长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问他:“感觉怎么样?” 王雱一时没明白王安石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感觉怎么样?” “羡慕吗?”王安石问,“高官厚禄,华屋香车,美酒佳人。” “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c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小还读书,学的都是圣贤道理。司马琰悄悄和他说过,他爹科举时本来也是排在头名的,结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里写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书·周书·洛诰》,原句是长辈对晚辈的训导,意思是“你这年轻人啊,以后得像朋友一样和百官相处”。 按理来说这并没有犯忌讳,只是官家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爹科举那年只有二十二岁,官家却已经继位二十年,看到这句“孺子其朋”后心中不悦,觉得你小小年纪的咋敢这样来教育我?于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这些事,他爹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是司马琰从司马光那听来的。他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第一名还是第四名,对他而言都没有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科举入仕,做些实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爹后来才会成为变革派的先锋吧?他想做纨绔的心思很可能已经被他爹看出来了,所以他爹才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 有个大佬当爹就是麻烦啊!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王安石说:“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远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儿子这句话,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开封,遇到这些交际场合他都很不适应,在扬州时他就曾与上峰韩琦闹翻过许多次。刚才在宋祁让美婢给他斟酒,他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消受这样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儿子聪敏得很,无论韩琦也好c宋祁也罢,他都能装乖卖巧逗个趣,谁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轻松过关。 儿子这样聪明机灵,王安石自然高兴。只是儿子还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样的生活迷了眼。 对王安石来说,要他像宋祁一样潇洒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如果儿子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也不希望儿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说:“酒色伤身。你还小,别和小宋官人学这些。” 王雱在作死边缘试探:“还小不能学,长大了能学吗?” 王安石心里那一丁点莫名的沉重全没了,冷笑说:“你再长个二三十岁也还是我儿子,敢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公租房”,父子俩边说话边走进家门。吴氏听了王安石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叉起腰质问道:“你说打断谁狗腿?我儿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么?公狗儿吗?” 王安石:“” 王安石闭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门关上,上去给吴氏捏肩捶背揉手腕,当他娘的贴心宝贝儿,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们家要是没了您哪,那可真会变成狗窝!” 吴氏被儿子哄得眉开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鱼儿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头大小的小挂件,按王雱的说法这小鱼儿代表年年有余,小蝙蝠代表五福临门,寓意好着呢! 王雱图纸画得好,吴氏觉得这鱼儿和蝙蝠圆乎乎的可爱极了,做出来后更是爱不释手,这才第一时间拿出来给王雱看。 反正只要是自己儿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极好的! 王雱一看,也满意极了,吴氏的针线活可比后世许多“手工制品”要精巧得多。他把几个小挂件收了起来,只把两个颜色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放在一旁,对吴氏说道:“娘你明儿带我去方氏书坊一趟,我去和方叔商量点事。” 王雱正正经经说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吴氏问道:“去做什么?你难道想把这东西拿到书坊去卖?”吴氏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王雱上回把纸牌摆到书坊里了。既然能卖纸牌,再卖个小挂件似乎也不稀奇。 见王安石也在一边竖起耳朵旁听,王雱故意道:“不,这个不卖,明儿你带我过去就知道啦。”他蹬蹬蹬地跑到箱笼前掀起盖子,抱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朝王安石喊,“爹~” 王安石还以为今天能蒙混过去,见王雱跑去掀箱笼就知道不好。他瞪儿子一眼,无奈地说:“行了,别喊了,走吧走吧,去洗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四章 第二日,吴氏便带王雱去找方洪。方洪见吴氏来了,忙请她们进后院小坐,又叫妻子出来陪客。 方洪这人,有魄力,有眼力,能来事儿,就是出身低点。可那不要紧,家业攒下来了,再把儿子教出来,将来照样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官宦人家。 王雱就是看出方洪这样的劲头,才在方洪面前显露自己与司马琰与别家小孩不同的地方。 有些事他和司马琰都还小,不能去做,总要有能做的人选。合作过一次之后,王雱便摸清了方洪的底,愿意再与他合作下去。 钱不钱倒是其次,要紧的是他们得在外面有眼睛——最好还能有手有脚。 王雱迈着小短腿和方洪去屋里头谈事情。 方洪做的是书坊生意,家里也改了间书房,挂些名画c摆些摆件,倒也似模似样。 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小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两个小挂件以及一份“策划书”。 王雱写策划书很有一手,以前做计划练出来的,再难的问题经他一捋思路都会变得简单轻松。他先把策划书递给方洪,让方洪看。 方洪不明所以,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心中更觉得自己和王雱成为“忘年交”这件事做得很对。他夸道:“你这些想法可真妙啊,肯定能那什么——”他低头看了眼策划书,念出上头那有些陌生的词儿,“哦,肯定能拉动消费。” 王雱点头,一脸“你夸吧,你继续夸,骄傲了算我输”的镇定。 在王安石和吴氏面前,他不好表现出超出同龄小孩太多的心智,所以在选定方洪当“合作对象”之后他就开始逐步向方洪展露一些东西。 王雱给方洪解答完几个疑问,被方洪亲自送了出门。 回去的路上,王雱对吴氏说:“娘,你也认得一些小官的内眷了,若是他们家里缺钱过年,针线活又过得去,你可以带她们到书坊这边领些活做。就是你这两天缝的那些鱼儿和蝙蝠,接下来书坊这边可能要挺多。” 吴氏奇了:“怎么?他们真要卖吗?” 王雱笑眯眯:“不卖,白送。” 吴氏更糊涂:“白送?那不是亏了吗?” 王雱卖关子:“娘你不也常说吃亏是福吗?” 母子俩边说话边回了家,吴氏还是没想清楚,到家后免不了和王安石说起这事。 王安石在家看书呢,其实从他们母子俩出去后就没看下去,心里在琢磨王雱找方洪有什么事。 见王雱连吴氏都不说,王安石把脸一横,瞪他:“你小子说清楚,又想做什么勾当?” 王雱还没吱声,吴氏先不乐意了:“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儿子做的事能说是‘勾当’吗?别欺负我没读过书,我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王安石深谙“在家里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的处事原则,点头改了口:“说说,这回到底想做什么?” 王雱也没瞒着,乖乖吐露实情:“也没什么,就是搞个小小的抽奖活动。过年了,大家都想讨个好彩头,书坊可以趁机搞搞活动,买够了一贯钱书可以抽奖。抽到鱼呢,就是年年有余;抽到蝙蝠呢,就是五福临门。这五福临门还有个门道,那就是集齐五只蝙蝠可以兑换‘书香卡’一张。拥有书香卡,一年内买书享受九折优惠;书香卡累计消费十贯钱,三年内消费享受九折;累计消费二十贯钱,可以享受终身八折优惠。” 拿到鱼的,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们可以得到一张“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带儿子来买启蒙书籍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当然,书香卡也可以直接购买,比如你一次性消费满十贯钱肯定给你办~一般人很少一次性买这多书,这条件就是用来凸显书香卡有多难得的! 这活动摆在后世没什么特别之处,任何一家超市都可以搞。不过摆在这时候可就有些稀奇了,至少连方洪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没见过。 这年头书的均价,一般约莫是100文一本,对很多人来说算是“奢侈品”,比如王安石在扬州时为了多看借来的书,都是晚上熬夜读的,经常导致上班时很没精神。他上司韩琦总说他:“晚上做什么去了?年轻人不要太放纵自己,认真工作才是正理。” 王安石回家后还和吴氏说起过这事,表示自己在韩琦手下干得不开心,韩琦压根不懂他,听听这话吧,韩琦肯定是觉得他晚上纵欲过度去了! 王雱当时还在襁褓里吐泡泡玩呢,听到王安石这话都觉得韩大佬也很冤枉,你干活的时候没精打采还想上司夸你不成?! 总之,这时代书很贵,穷人大多是抄书c借书来读。 读书人要是帮人抄书帮补家用的话每个月约莫能赚三贯钱。一贯钱,也就是1000文钱,一般人家真舍不得一下子买上一贯钱的书。 王雱划这条线,就是想给那些觉得“买也行,不买也行”的人一个爽快花钱的理由。 这理由不需要多了不得,只要就能让人觉得“这钱花得值c这钱花得爽c下回我还要再来花”就可以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不紧不慢的,还带着点奶气。 王安石早听说过他的打折理论,听完也不算特别惊奇,倒是有些好奇王雱怎么会让方洪优先把针线活给周围那些小官同僚的内眷去做。 王雱听了王安石的疑问,又扔出一个新词儿:“这叫‘夫人外交’。” 王安石敲他脑袋:“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用的,还外交?”在这时代,只有宰执以上官员的妻子才有机会被称为夫人。不过王安石也明白了王雱的意思,打趣道,“那有没有‘儿子外交’?” 王雱生气:“本来是有的,敲傻了就没有啦。” “傻点好。”王安石睨他,“一天不整点事出来你浑身不舒坦,上辈子也不知是不是个野猴儿。” “这不是要跟爹去外地了吗?爹你要是当个县令,以后我们可就住县衙了!我听胡爷爷说,外头讲究‘官不修衙’,县衙都破得很,屋顶能漏雨的那种!”王雱可有远见了,“我得攒些钱修修啊,要不然到时您可要写诗说什么‘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啦!” 王安石平时最爱杜甫的诗,因为杜甫诗里总带着一股子忧国忧民的味道,很合他的胃口。 听王雱还能念出几句杜甫的诗来,王安石暗暗在心里那本写满“我儿子贼聪明”小本本上记上了,面上却板着脸说:“背书不见你这么快,掰扯歪理倒是不带停顿的。就你那几个钱,还能修县衙?” 王雱才不和他争这个事儿。 另一边,王雱前脚刚走,方洪后脚就忙活起来。他知道这个“书香客”计划只是个,再往后也许可以发展出更多的东西。 书香卡和优惠劵c抽奖券的制作完全不是问题,方洪手里头还有专门做卡牌的熟练工呢,需要提前做好准备的大概就是纪念品小挂件,方洪优先把这活儿分了一部分给吴氏介绍的小官内眷。 这活儿轻松,只要照着剪好的碎布缝合小挂件c收口前往里头塞足够的填料就成了。 填料也便宜,几乎不费什么钱,就是些米糠c麸子c荞麦皮之类的。这也是王雱当初去实地勘察住在某个小镇上时了解到的,当时国家大力扶持传统手工业,那小镇的玩偶算是沾了边,一下子来了个大翻身。 那小镇的传统玩偶用的就是这些填料,而且还都是有寓意的:米糠,寓意健健康康;麸子,寓意幸福快乐;荞麦皮,寓意心灵手巧。 后来网购发展起来了,小镇几乎每天都要卖出数以万计的大小玩偶,毕竟玄学这东西只要不太贵,许多人都愿意信一信的~ 方洪私下里和他妻子说起过这事,暗暗觉得这些主意都是王安石出的,只是假借王雱的口来和他商量而已。至于为什么,一来是读书人不爱和他们这些商贾打交道,二来则是想锻炼锻炼聪慧过人的儿子。 读书人的脑子就是灵活啊,连米糠麦麸这些东西都能说出花来! 想到纸牌的红火,方洪信心十足地为“书香客计划”做准备。 年关越近,开封城就越发热闹起来。五日之后,第一次“书香客活动”开始正式揭开序幕,方洪已经准备了醒目的抽奖箱和一千个齐齐整整挂在夹子上的胖胖鱼挂件c五十个可爱至极的蝙蝠挂件。 小孩子最容易被新鲜玩意吸引,书坊一开立刻有不少孩子立刻拉着大人围拢过去,眼巴巴地看着那一条条可爱的胖胖鱼。 哇,好可爱,想要!!! 方洪派了口齿伶俐的人守在气派的抽奖箱前,人多时解说活动细则,人少时敲锣打鼓吆喝。 不少小孩听得一知半解,可都抵不过胖胖鱼和胖胖蝙蝠的诱惑央家里人过快掏钱买书——买书可以抽奖呢!只要抽了都有奖,最差也有胖胖鱼! 胖胖鱼多好,健健康康c年年有余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五章 品牌和广告这些观念,在宋朝已经有了雏形,街上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招牌,大饭店前面还会扎个“欢门”,就是用竹子铁丝扎成门楼,往上面缠上各色丝带,讲究些的还缀上鲜花,美得很。 方洪玩的这一手,可算是给开封城百姓们添了不少谈资。据说某位国公家的小孩为了抽奖,愣是缠着他祖父一口气买了十几贯钱的书,几乎把店里每样书都搬了一份!他祖父财大气粗,还在那鄙夷:“你们这家店书怎么这么少啊?”弄得方洪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这国公爷的小孙儿手气还不错,抽了十几次奖,抽到了足足三只蝙蝠儿。小孙儿听了五福临门的说法,扯着国公爷衣角喊:“五福~五福~” 国公爷没法子,只能以国公府的名义给某某书院捐一批书,又大手一挥花了十贯钱,总算是让孙子集齐了五福。也就是说,这位国公爷的小孙子花了足足两万五千文钱,成为了第一个集齐五福的人! 方洪给国公爷爷孙俩分发奖品和书香卡c书香券时还算镇定,等第二日一早他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去找王雱,和他分享这一喜讯。 方洪是假镇定,王雱可不同,王雱是真镇定。他笑眯眯地说:“这只是开始而已。” 这个时候国公爷的孙子已经在圈子里帮他们打起了免费活广告,这位国公爷小孙儿还有点风流衙内苗头,他在小朋友们聚会时大摇大摆地掏出几个可爱至极的胖胖鱼挂件,一个一个分给自己喜欢的c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没错啦,只给女孩子,男孩子是不给滴~哦还有,长得不好看的不给,不爱和他玩的也不给,哼,叫她们平时整天老觉得他笨不带他玩! 这风流小衙内的做法见效很快,拿到胖胖鱼的女孩子都围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其他没拿到的不是生气地骂他,就是哇地一声哭出来,场面一度失控! 第二天,一群勋贵涌入买买买,每个人都是来花钱让小孩抽奖的。有什么办法哦~我孩子都被欺负哭啦,而且又不是什么败家事儿,买书哎,买书是不会错的,可以用来传家~ 购买欲是会传染的,围观的百姓们见他们买得火热,免不了要进去看一看,瞧一瞧。偶尔有人捡漏得了张勋贵们不想要的“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原本不打算买书的人免不了为孩子挑些启蒙书回去,可比平时便宜了许多钱呢! 方洪根本没料到一个抽奖和一批小挂件能差点把他的库存卖光。好在有一批新书已经在印刷完毕,很快可以填补这份市场空白!方洪趁热打铁地把新书摆到货架上,迎接这个让他感觉美到不行的新年。 王雱一点都没掺和,每天依旧往国子学里头跑,和司马琰嘀嘀咕咕。司马光和王安石也在年前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整理完了,方洪从王雱那得了消息,扔下一堆事亲自上门取稿子,老实回了司马光和王安石好些问题才离开。 司马光说:“京城今年可真热闹。” 想到这热闹有自己儿子出的一份力,王安石心里有些小骄傲,笑着说:“那天雱儿去大相国寺那边买了堆布头回来,我还觉得他在胡闹,没想到现在这些布头摇身一变成了小孩子们的最爱。” 司马光道:“有时小孩子的脑筋可比我们灵活多了,像他们捣鼓出来的纸牌都能赚十来贯钱了,比我们俸禄都高。”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儿子/女儿棒极了,儿吹/女儿吹知己相逢c惺惺相惜! 另一边,方洪趁热打铁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印刷工作安排下去。这年头的印刷都是雕版印刷,一本教辅资料得弄许多块雕版。方洪让雕版师父先把其他工作停了,全力完成这书的雕版工作,赶在年前把书给印了出来,趁着“书香客活动”的尾声大卖了一波。 当然,教辅资料最重要的渠道是直接面向学校销售。方洪第一时间给胡瑗送了一批,让胡瑗看看这本由司马光和王安石联手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胡瑗本就是“考出人才”的推崇者,见到这份教辅资料后非常满意,觉得内容详实c选题全面,最要紧的是要是学生人手一份,可以大大提高课堂效率,不必每次都由先生念题c写题! 胡瑷对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个年轻人也非常看好,捋着须说:“行,放着吧,我会让人推荐下去的。” 除夕这天,书坊终于歇业了。方洪亲自跑了趟王雱家,给王雱送钱。这一回虽然没写契书,方洪却还是卖出的每一本书分了一份钱给王雱。份利肯定不大,不过对吴氏而言却多得惊人,拿到手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还回去。 这大概有五十两银子了吧? 王安石对吴氏说:“收好吧,你儿子可是想着要修县衙的。” 吴氏听了不由骂:“什么我儿子?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王安石不吭声了。他和司马光联合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卖出去也会得一笔版税,他们一家人手头会宽裕许多,往后就不用紧巴巴地过日子。他儿子还很会安排,煞有介事地设立了一笔洗澡经费笔买书经费以及一笔衣服首饰经费,一家三口都可以动用自己那份“特殊经费”。 用他儿子的说法那就是:“赚了钱就是要花的,光靠省根本省不出几个钱来。” 王安石深以为然。就比如方洪这次花钱搞活动,带动的可不止他自己的书坊,雕版师父c印刷工c店里伙计有了活干,家中可以攒下余钱;书卖得好,造纸的c产墨的都能带活,也能养活一批人。这些人手里有了余钱,会出去购买年货,卖货郎得了钱,又会花钱割些肉过年包饺子如此一来,许多百姓都会比平时多得些钱也多花些钱! 王安石心里对这个“商品经济链”隐隐有些想法,不过还不成熟,他连司马光都没提起。他还太年轻,经验不够充足,说出的话肯定没有说服力,他得去外面实践几年! 关于未来的计划,王安石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难得在京城过一次年,王安石放下书对吴氏和王雱说:“走吧,我带你们去看舞火龙。已经和君实约好了,一块出去走走吧。” 王雱对舞火龙兴致不大,不过听说司马光要去,王雱马上套上外套往外蹿。 司马光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他又可以见到阿琰妹妹啦~ 年后他会跟着王安石外放,再见还不知会不会是好几年后,他们得珍惜每一次见面机会啊! 吴氏见王雱蹬蹬蹬地往外跑,不免对王安石说:“这小子,一听到他阿琰妹妹就跑这么急。” 王安石对司马琰印象很不错,那孩子又聪明又乖巧,和他这上房揭瓦的儿子可不一样。他说:“难得遇到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他自然欢喜。”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外走,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往御街方向走,都是去看火龙的。王雱这会儿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到国子学门前,嘴巴甜得抹了蜜一样,机灵地向司马光夫妇拜年。 司马光掏出个红封递给他,笑着说:“新一年可得少让你爹操心了。” 王雱乖乖谢了司马光,口里却说:“那可不行,我爹就爱为我操心。”他目光瞄向司马琰,见司马琰换了身新衣服,外套是红通通的袄子,顿时觉得天底下的妈妈都是一个审美,觉得自己儿子/女儿贼适合大红色。没错,他身上也是红通通的棉袄子! 王雱笑嘻嘻地拉起司马琰的手,又蹬蹬蹬往他爹娘那边跑,替脸皮薄的司马琰讨压岁钱:“爹,娘,阿琰妹妹给你们拜年了!” 吴氏一看,两个小孩身高差不多,都穿着红袄子,脸颊被风吹得白里透红,瞧着怪喜庆。她柔声训道:“你自己一个人跑来跑去就算了,还拉着你阿琰妹妹跑,摔着了你阿琰妹妹怎么办?”边说着她边掏出个红封递给司马琰,“阿琰,雱儿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司马琰可没王雱脸皮厚,她收下吴氏的红封后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才说:“他没有欺负我。” 两个人跟着人流往御街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火龙从南熏门那边进城,一路沿着御街前行,沿途走走停停,仿佛在向每一个往来的路人致意。王雱和司马琰个儿矮,人一多什么都瞧不见,还得让王安石和司马光把他们抱起来才能看个大概。 两个人被各自的父亲抱着,都有些不自在:其实他们对火龙真没兴趣呀~ 忽然,朱雀门的方向传来“嘭”“嘭”“嘭”的几声异响。 王雱拉拉司马琰的袖子和她一起往天上看去。 灿亮的焰火争相在朱雀门上空炸开,绽放出绚烂夺目的烟花。王雱和司马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还没散去的烟火。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繁华的时代,他们就好好跟着他们的大佬爹到处看一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六章 年后,王安石正式上表婉拒馆职试,外调任鄞县知县。王安石与曾巩等人一一道别,便收拾箱笼准备赴任。王雱跑到司马琰家,拉着司马琰的手殷殷嘱咐:“阿琰妹妹,我会经常写信给你,你可得第一时间给我回信。” 司马光在旁边看着,心想两小孩要是再大些,他非打死这小子不可。不过两个小豆丁依依惜别,倒是让司马光觉得有些好笑。想到两小孩都识得不少字,确实比同龄人要聪明,司马光倒不介意他们通个信:左右是塞到他和王安石的信封里的,算不得两个小娃娃私相授受。 王雱是真舍不得司马琰,要是大家在一块,有个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分隔两地的话他想和司马琰说点什么指不定还得打暗语呢!他都和司马琰商量过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信里商量,他们就在背面写英文,描得跟花纹似的,他们肯定认不得! 关于鄞县,王雱和司马琰也在司马光书房里摊开张粗糙的舆图看过,所谓的明州就是往后的宁波一带,与舟山岛遥遥相对,海路陆路都挺发达,是个很不错的任地。王雱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可以天天吃海鲜了。” 司马琰提醒:“你可得先确认确认你对海鲜过不过敏。” 王雱呸了两声,忍不住伸手捏司马琰的脸:“我才不会海鲜过敏,我以前一个人能吃一锅海鲜全宴。”哎哟,软软的,真好捏。 司马琰也不恼,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又不是以前,你得注意一点,先少吃些试一试再说。”说完她又拿出一本让人订好的药方,“这是一些急病方子,要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可以拿着方子和大夫对对症,抓药熬了喝。还有,我写了一些关于孕期和新生儿的备用方和注意事项,你拿着备用。” 吴氏与张氏不同,张氏是伤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吴氏却是很有可能再孕的,这年头生孩子凶险至极,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即便生下来了,新生儿死亡率也很高,若是司马琰再长大一些,肯定会考虑想办法把手里一些已经经过千百年检验的药方公开。只不过她现在还小,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王雱不同,若说这时代他们还能无条件信任谁,对他们来说肯定就是对方了,所以司马琰把这段时间能想出来的方子都给王雱整理出来。司马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水网密集,春天来了容易出现传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药材你得让你爹早早备着。” 王雱笑眯眯地收好司马琰给他整理的东西,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让你当防疫部长。” 司马琰也笑了:“不知道谁说的,连科举都不想考,就想当个官二代。” 王雱哼哼两声,不接话。 两个小娃娃再舍不得,该来的别离还是会来。元宵灯会看过之后,王安石便得由水路往东边出发,前往位于东海岸的明州。 王雱还好,到哪都活蹦乱跳,吴氏这回上船却有些不适,过了一段路就开始想吐。 王雱顿时紧张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吴氏笑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自己有没有,吴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开封这段时间他们都与王雱睡一起,哪来的机会怀上?也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瞎猜。 王雱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了老久的电灯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王雱拉着王安石上岸洗了个澡,又去买些蜜饯c到药店切些含片之类的回船上给吴氏。 吴氏一看,便知道这肯定是王雱的主意。王安石这人不能说他不体贴,只是他心里一般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她儿子才会这么贴心。吴氏说:“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晕了。” 王雱说:“才不会晕,您还是担心爹吧,他整天在船上看书!”王雱估摸着自己该开始琢磨怎么做眼镜了,毕竟他爹爱书如命,早晚能高度近视。 王雱想法一堆堆,背地里掏出磨尖的炭笔在司马琰送他的小本本写写画画,记法很理科,大多只有个草图,即使王安石无耻地偷看儿子隐私也不可能看懂。 从开封到鄞县,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正是因为路途之遥远,接下来三年之内他们都不会再回京了,接下来得把根扎在这里三年之久。县衙那边早得了消息,主簿和县尉恭恭敬敬地带着差役来迎接。 主簿,管文书的,相当于知县秘书,协助知县处理各项事务;县尉,管治安的,相当于派出所所长,负责抓盗匪贼人。 主簿名叫郑荣,年约三十五六,留着一把美须,照王雱看可以去和张方平比比,说不定还能赢呢!县尉叫武大兆,粗人一个,生得威武雄壮,别的不说,光是这身量就能震慑一方。 王雱等两人给王安石行了礼,也有模有样地上前朝他们一作揖,甜甜地喊:“两位叔父好。” 郑荣与武大兆乍然见到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跑到自己面前来还有些发愣,等他作揖问好后才恍然回神。这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啊!瞧瞧这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可比县里所有男娃儿女娃儿都要好看,那眼睛乌溜溜的,多有神! 郑荣自诩读过些书,没好意思把马屁拍得太直白,武大兆可不同,他开口就夸了王雱一通,说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孩儿。 王安石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来这时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这会儿王安石怎么看武大兆怎么顺眼,和气地与他们说了些话,让差役抬上箱笼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前,王雱心道“果然如此”。古人讲究“官不修衙”,一来县衙破破烂烂显得政府清廉,二来则是不想花自己的钱造福后人。他们年后出发,抵达鄞县是二月中旬,冬寒刚走,春寒料峭。吴氏看着破破烂烂的后衙,有些忧心春天来了雨水多,这屋顶会天天漏雨。 王安石对吃住不太关心,他问郑主簿:“春耕安排下去了吗?” “我们这边近海,春天比开封来得晚些,杏花还没开哩。”郑主簿笑道。 杏花开了耕好地,桃花开后正好播种,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王安石听了点点头,当即就与郑主簿c武县尉商量起春耕事宜来。 春耕没过,王雱暂时不能招人来修府衙,倒是有几个年轻差役自告奋勇要帮忙,弄来梯子爬上屋顶把把可能漏雨的瓦片都换了,暂且解决了吴氏的燃眉之忧。 后衙虽然破,却比他们在开封租的房子要宽敞,有单独的厨房c澡房,晚上灶上生了火正好可以用余温烧热水来洗澡。在院子里还有个水井,可以直接打水用,省了许多事!总的来说,这硬件设施还是很不错的,王雱非常满意。 王安石这人坐不住,到任没几天见县衙没什么事,便换上寻常衣物下乡考察去了。王安石刚走那天,王雱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读读写写,一次性把王安石留下的背诵任务完成了,顿时像鸟儿出笼似的到处玩耍。 郑主簿等人虽不住府衙,家却和府衙离得近很,王雱去串了几次门,成功把郑主簿和武县尉的长子勾搭出来玩儿。郑主簿的儿子叫郑思,和他爹一样文气,胳膊小腿儿也小,开口就是“夫子说这样不行”“爹说这样不对”;武县尉的儿子叫武兴,是个小霸王,平日里素来和郑思不对付,时常会抡起胳膊恐吓郑思。 两个人年纪都比王雱大,已经是十岁了。他们老爹暗地里都嘱咐过,让他们好好陪王家小衙内玩,因此哪怕他们都瞧对方不太顺眼也得好好相处。王雱也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不过他不太在意,小孩子嘛,哪有不爱较劲的? 读书的人清高,嫌弃武人粗鄙;练武的人强健,嫌弃读书人弱鸡,这着实再正常不过了。王雱每天在两个新小伙伴的陪伴下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去搜刮了不少医书和药材准备托人送去司马光家。过年借着“搭暖棚种东西”的由头,司马琰已经向司马光和张氏显露了一点点对医学的喜爱,他送这些过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听司马琰说,鄞县这边产的贝母很不错,回头他可以看看能不能找个名头当特产推广出去。王雱在心里琢磨完了,又想到刚刚搬家什么都缺,花起钱来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武兴看得羡慕不已,郑思却心惊肉跳。两个人帮王雱把砸钱买的东西都搬回后衙,回家后都与家里说了这事。 武大兆与郑荣的反应各不相同,武大兆说:“那敢情好,最怕遇到扣扣搜搜的家伙,做点小事都要算百八回钱。” 郑荣却有些忧心:“王大人一过来便到下面去走动,我还以为他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难道我看错人了?” 郑思疑惑:“难道花钱多就不爱民了?” “花钱多,钱哪来的?”郑荣道,“王大人是从扬州调过来的,那可是扬州啊,多繁华的地方。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大人要是把鄞县当成扬州,那鄞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我看不像。”郑思年纪虽小,却是郑荣从小手把手教导的,在郑荣面前敢插话。 “哦?”郑荣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看的?” “我看郎君教养极好,与谁都能说上话,买东西时虽然会砍砍价,却从不会搬出衙内身份压人。”郑思把自己这几天观察到的事都说了,“王家婶婶也是个极好的人,与差役说话都很和气,给他们帮忙搬东西c修屋顶的人都得了谢礼。我听大伙私底下都说,王知县一家不愧是京城派下来的,果真是不一样。” 这些小事,郑荣却是不晓得的,听郑思这么说来也觉得王知县一家都极好。他说:“那许是王大人家底本就殷实吧。”他叮嘱郑思不要把听到的话说出去,转而开始考校儿子的功课。 另一边,王雱带着亲自摘回来的一捧杏花蹬蹬蹬地跑进后衙,美滋滋地去找他娘献宝:“娘,这送你了,新开的!”等他送完花,才注意到屋里有另一个胡子拉碴c裤腿上沾满泥的家伙——不是他爹又是谁。 王雱:!!!!! 爹您出去下乡几天就变成山顶洞人了,像什么读书人啊您! 王雱立刻跳起来,推起王安石往澡房那边走:“洗澡洗澡洗澡!” 见丈夫一脸无奈地被儿子推着走,吴氏在后边笑着提醒:“别给你爹冲冷水啊,大锅里的水已经烧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七章 鄞县远不如开封繁华,到处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王雱溜达了几天就基本溜达遍了。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他不爱学文,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他爹水平也就那样,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书念得最好,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蔫耷耷的,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书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书,至少书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王雱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王安石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王安石前脚刚带着王雱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鄞县这一带水网密布,矛盾没一些内陆乡县那么大,主簿之间相处非常和谐。 要知道知县一般三年一换,主簿c县尉不一样,主簿c县尉都是本地人里挑出来的,很有可能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主簿与主簿之间也相熟。 这邻县过来的主簿和郑主簿就有十几年的交情,听说王安石下乡去了,邻县主簿便说:“看来鄞县百姓有福了。”郑主簿捋着须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邻县主簿羡慕得紧:“你们新知县也信任你们哪,县中事务全都放心地交托给你们了。”不像他们,遇到新知县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了解,上来就是发政令c捞政绩,把县里弄得乱七八糟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气人! 郑主簿笑着送走邻县主簿,心里也觉得庆幸。一般上头派下来的知县都是来捞政绩的,混个资历就往上走,哪会把心思放在处理县务上? 王安石别的不说,至少他没有瞎指挥,愿意先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郑主簿正想着,忽见武县尉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说:“老郑,你给我瞅瞅这纸上写的什么?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写字,留了个纸条不见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来了。” 郑主簿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妻子也找来了,手里也拿着张纸条。两张纸条放一起看,好了,两个都悄悄跟着王安石父子俩出去了。 武兴不用说,王雱这样那样地撺掇几句,他立刻收拾东西摩拳擦掌等天亮。 郑思则是这几天被他爹安排的功课压迫狠了,咬咬牙答应和武兴一起尾随王雱父子俩出行。 王雱和他们说好了,他们先自己悄悄跟一段路,等出了城再追上来会合。到时他们都走出老远了,王安石这个注重效率的人肯定不会再折返送他们回城,他们就能跟着王安石到处玩去啦! 至于回来后会不会挨打,那就等回来再说吧~ 武县尉与郑主簿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藏着的想法:打,必须打,狠狠打! 王雱一点都没有拐跑人家儿子的自觉,见到郑思和武兴追上来之后假模假样地问:“你们怎么来啦?” 王安石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十岁大的小孩,没把他们赶回去。 带着三个小孩,王安石走得比原计划慢一些,不过也正因为领着小孩的缘故,沿途遇到的农户更愿意与他说话了。县城周围的农田都是良田,王安石一行人走了半天也没遇到太大的问题。 等走到一处村庄外,王雱的小眉头一直皱着,虽然宋朝已经会用堆肥来保持地力,农村的卫生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王雱看着到处都是小水洼的土路以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人粪牛粪,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 王安石笑他:“小小年纪穷讲究。” 武兴很实在,拍拍壮实的胸脯提议:“要不我背吧,我力气大得很,背着你走也不累!” 不,就不,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人背。 王雱在王安石和两个小伙伴的注视下毅然往前迈出一步,鼓着稚气的小脸说:“我自己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八章 许多年后,王雱亲自为他爹写了篇传记《我的老爹王大佬》(后来在方洪的强烈反对下改了个不怎么通俗易懂的名儿),传记开头是这样的:我的老爹王大佬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比如会带儿子去看别家小孩抢牛粪。 是这样的,王雱刚毅然踏出一脚,就看到旁边蹿出个毛猴似的小孩,咻地一下把前头那坨黑不隆冬的牛粪铲起来,塞到自己背着的粪筐里。小孩才五六岁,脸黑,身板儿也小,但动作快得叫人吃惊。 王雱还不算震惊。他曾经去过草原跟进一个工程,当时他们去当地的蒙古包做客,当地人在蒙古包外头堆了不少干牛粪,都是用来生火取暖的。干牛粪耐烧,工程队还曾经围在烧得火红的烧牛粪上面烤干粮吃。生产力发展程度越是原始的地方,牛粪的用处越多。 郑思和武兴却是真的震惊了,他们虽然只是鄞县里长大的,却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从小就没往田里去过,自然不晓得这牛粪大有用处。 等另一个小孩蹿出来,和那捡到牛粪的小孩大打出手,口里嚷嚷着“说了不许你过来这边捡”,郑思两人才不可思议地回过神来。 王安石上前去调解了几句,从两小孩口里得知他们小孩之间也是“划区捡粪”,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捡的。最近各个乡都在忙春耕,耕牛到处借来借去的,捡到粪的机会也多了,他们每天都有任务的哩! 黑瘦小孩是张寡妇家的,一脸倔强,挡在粪筐面前一脸警惕地瞪着所有人。那比较能说会道的小孩见状也没法子,只能说:“算了算了,捡了就捡了吧,他们家也怪可怜的。”说完他一脸晦气地背着粪筐去别的地方找牛粪去了。 黑瘦小孩看了那小孩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王安石一行人,也揣起粪筐跑了。 王安石扭头看王雱:“怎么样?看看人家的小孩,得到处找牛粪呢。” 王雱麻溜地拍马屁:“多亏了我爹厉害啊!” 王安石:“” 接下来的小半天,他们碰上了好几次骂战,大多是你的水渠挖偏了,你的田埂堆歪了这种事儿。王雱发现鄞县这边虽然水网密布,大大小小的河都不少,但是水利工程搞得很糟糕,没有全面的规划,水都白白往海里留去了,该不够浇还是不够浇,该闹干旱还是闹干旱,但凡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一准是因为引水不均! 王雱瞅了眼王安石,总觉得王安石这段时间天天往外跑,好像就是想搞搞这一块。搞工程,他的老本行啊!王雱琢磨着要不要小小地给他爹露一手。 算啦~等他爹开始筹划时他再瞅瞅这年代的工程师是什么水平~ 马上要见到同行了,想想有点小激动。 王安石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这回还带了别家的小孩,响午之后王安石特地找了处佛寺吃饭和借宿。宋朝什么都不多,就是佛寺多,光是鄞县一地儿就有六七个,怪不得小宋官人要说什么“冗僧”了! 吴氏信佛,王雱常被带着去佛寺上香,僧人之中有诚心向佛的,也有浑水摸鱼的,王雱看多了,觉得他们大多也都是普通人。 换成上辈子,王雱心里绝对一丁点神佛概念都没有。现在不同了,他和司马琰都经历了穿越这种邪乎事儿,王雱遇到佛寺会礼貌性拜一拜,遇到道观也会礼貌性拜一拜,谁晓得是哪方神佛把自己送过来的呢? 来都来了,老天可得保佑他们这辈子平平安安c顺顺遂遂! 郑思和武兴见王雱小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顿时也被感染了,闭起眼睛对着正殿的大佛拜了拜。王安石看着三个小孩对着佛像瞎拜,没说什么,和出来与他说话的主持简单地说明借宿的意图。对方知道是知县亲来,当下便把最好的禅院腾出来给他们借宿。 晚饭吃的虽然是素菜,味道却还挺不错。王雱正一本正经地解决着自己那份晚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迈步入内,看着也是来这边用饭的。那少年讨了份斋饭,坐在离王安石一行人不远的一桌吃饭,边吃手里还边拿着本书在看。 王雱吃饱了,随意扫了一眼,顿时来了兴致。这少年看的好像是本医书。王雱看了看还在解决斋饭的王安石,自己跳下椅子跑去少年那边,问道:“你的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少年讶异地抬眼看向王雱。少年长相清秀,就是眼睛小,单眼皮,脸色也偏苍白,瞧着身体不大好。 他见王雱年纪虽小,说话却慢条斯理的,不像同龄小孩那样毫无章法,顿时点点头把书递给了他,口里提醒道:“小心些,可别弄坏了。” “我晓得的。”王雱小脸严肃得很,翻回封面看了看,是医书没错。再翻翻内容,是自己没见过的医案,写得详实又有趣。王雱不由追问,“这书你哪儿买的啊?我也去买一本。” 少年这下真的惊讶了。他说:“你真看得懂?” 王雱给他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说道:“我看不懂干嘛借来看啊?” 少年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老实回答:“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抄的。”他给王雱说起这医书的来历,原来离这不远的月湖一带有位隐士姓楼,单名一字郁,人称西湖先生,家中藏书破万卷,虽隐居不理世事,对士子却极好,允许士子免费到家中抄录书卷,偶尔求教的人多了还会开堂讲学,在士子之中颇有名望。 少年名叫沈括,家住杭州。他读完家中所藏之书,得知西湖先生这边藏书无数,慕名前来借阅。这一借,便借了两个多月,他把自己感兴趣的书都抄了下来,日夜捧读,如痴如醉,临近晚饭时间便匆匆赶回这寺中吃些斋饭。 寺庙里都有给过往行客租住的空房,一般是从朝廷出租建造的澡堂子里隔出的单间,沈括住的就是那地方。没错,僧人人数众多,朝廷还会拨出专项资金给僧人们修建澡堂子——澡堂子占地之大c设施之好,足以租用给行客暂住。 比如每年到了赶考的季节,开封大相国寺的澡堂子就会住满了前来参加春闱的读书人。这样既可以让读书人低价住在内城,大相国寺也会多一份收入,双赢的事儿! 王雱听沈括介绍完这些事,看向沈括的眼神顿时不同了。沈括,字存中,一个在科学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北宋文人。他天文地理什么都捣腾捣腾,拥有一个科学家最基本的素养:时刻拥有旺盛的好奇心! 沈括把他一生里头了解的技术c看到的八卦c学过的装逼技巧全部写在一起,写成了一本书——《梦溪笔谈》。 比如有个叫王子野的人是素食主义者,一辈子不沾荤腥,过得很快乐,他听说以后麻溜地写进书里。 比如学士院第三厅有一学士阁子,这阁子门前有棵大槐树,俗称“槐厅”,据说以前住进槐厅的人大多当上了宰相,因此有学士们争相抢住槐厅的现象——他亲眼看到有人搬开别人的行李强抢,也麻溜地写进书里。 这还是其次,王雱记得科学史上写过,《梦溪笔谈》介绍了指南针的用法c三节压埽法(河工堵黄河缺口用的),还记录了毕昇发明的活字印刷术!事实上,毕昇死后他的儿女并没有把活字印刷术推广开,活字印刷术的工具一直被沈家收藏着。 王雱正是因为三节压埽法注意到这本书的,毕竟是他老本行。他抽空去把这书读过一遍,里头的内容本来因为换了具身体忘得七七八八了,现在这位沈括先生一来到他眼前,他又想起了大半。王雱顿时来了精神,活字印刷术哎! 虽然他不太懂具体怎么操作,不过他记得后来活字印刷术传到国外,就变成了“铅字”。从推广角度上来看,做铅活字应该是最佳选择了。 问题在于中文和英文不一样,英文只要二十六个字母就可以了,中文常用字就几千个,所以一套活字至少得备上几千个活字,要是有人写文章爱用生僻字的还得现场雕几个,麻烦! 而且现在的字典贼难用,这些活字平时怎么摆才方便排版也是个大问题。王雱琢磨着,还是再过几年吧,回头找个由头让方洪去找找我们伟大的发明家雕版工毕昇,然后摸索着弄套活字出来。 王雱在开封时看过朝廷刚让人编出来的新字典,叫《集韵》,是按读音编排的,看着就叫人头大:一个字经常分正体c或体c俗体c古体,最多的居然有七八种写法! 这要是让雕版师傅对着排一套活字,难度得多高啊!都能认得这么多字了,干嘛还去当刻工?刻工可苦了,往往雕刻五千字才拿一两银子,眼都雕瞎了才赚那么点钱!所以这技术想推广,要么方洪赚得盆满钵满,高薪养一批技术人员;要么朝廷重视起来,派官方匠人来搞。 不管哪一种,王雱暂时都做不来。王雱暂且搁下脑海里的种种想法,积极地和还是个少年的沈括套近乎。他对沈括提到的大澡堂子很感兴趣:“沈哥,吃过饭你去洗澡不?” 沈括:“?????” 他错过了什么吗?! 话题为什么忽然从医书变成洗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九章 两边离得近,王雱和沈括的对话王安石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安石一听到大澡堂子,便觉有些不妙,结果王雱下一句还真是约沈括一块去洗澡。 很快地,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澡堂子里热气腾腾,往上看是光头,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c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c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王安石商量完正事回到后衙,看见的便是吴氏手把手将糕点喂王雱嘴边,口里还殷殷叮咛:“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王安石忍不住骂:“慈母多败儿!”他瞪向王雱,“你自己没长手吗?” 王雱麻溜地把手放背后藏着,啊呜一口把吴氏喂来的糕点吃光了,乐滋滋地对王安石说:“没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章 郑主簿急着让郑思进县学,原因很简单。这几位大儒是王安石请出山的,王安石是京城派下来的人,任期顶多三年,三年一过,王安石是要走的。到那时小小的鄞县还能留住几位大儒吗?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县学休沐这日,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再细细一听,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王知县果然有心,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两个和尚能抬水喝,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楼先生又迷茫了,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奇怪,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不由失笑,“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对啊。”王雱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梦里听来的!”其实他还想哼个《一枝竹仔》凑够歌儿一二三,不过这首是粤语,改编难度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楼先生听他们父子俩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夸了王雱几句便离开了。 王雱坐王安石身边发问:“爹,你要寄信给司马叔父吗?我想寄信给阿琰妹妹,还有寄点东西给方叔。” 王安石奇道:“你要寄给阿琰妹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寄给你方叔?” 王雱说:“沈哥不是刚回去嘛,他给我留了份稿子,我准备寄给方叔让他给印出来。”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请了出山,厚着脸皮跟到县里来一一拜见,孜孜不倦地请教问题。 王雱说是沈括留下的,实际上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给画的。 没错,画的。 这是王雱让沈括给画的连环画,沈括才十六岁,画工不算特别精湛,不过作为大众读物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连环画故事画的是《三顾茅庐》,前面有沈括写的小序,从他借读楼郁楼先生藏书时的所见所闻,引出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国志》里关于三顾茅庐的内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说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师表》里的‘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于是整个故事全得靠王雱艺术加工了。 沈括听王雱说完整段加工过后矛盾冲突特别明显c特别刺激的《三顾茅庐》,顿时灵感爆发,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给画了下来。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给沈括保证:“这书一定会大卖的。” 沈括到底是个少年人,对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册这种事非常期待。不过他这人实诚,最开始还把创作过程也写了下来,表示这《三顾茅庐》由他与王雱一起完成,整个故事甚至全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脸严肃地反对:“这不太好,我还小呢,不想出名。”他对沈括说,“再说了,你要是说这是我写的,别人还不得怀疑我在给我爹炒作?” 沈括好学不倦:“什么叫炒作?” 王雱如此这般地给沈括解释了一番,沈括学完了新词儿,这才点头把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写的序里头只记录了王安石三请隐士的过程,说是这事儿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沈括把稿子给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后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么。 他拿过稿子看完了,也觉得这故事非常精彩,既体现了刘玄德诚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体现了诸葛孔明的过人才华,情节更是环环相扣波三折c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夸赞:“没想到这沈家小郎君还有这样的才华,把这《三国志》里短短的一句话编得真够精彩。” 王雱心道,这可是经过千百年考验的精华片段,什么戏曲啊c评弹啊c影视剧啊,翻来覆去都不知道改编多少次了,想不精彩都难。 当然,王雱也跟着夸:“对的,沈哥编故事真厉害!我和沈哥说好了,把这稿子送到方叔那印出来卖,要是能卖出很多本的话沈哥就能攒不少钱买书啦。” 王安石对好学的后辈一直非常喜爱,听完后点点头,把稿子收了起来,表示回头会连着写到开封的信一起送出去。 王雱见说动了王安石,心满意足地练字去。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他悬腕写字手终于不会抖了,可喜可贺! 《三顾茅庐》第二天就随着驿马去了开封。王雱煞费苦心借沈括的手画这段《三顾茅庐》,自然不是为了吹诸葛亮,故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括写的序里头他老爹为鄞县请动了五位隐居大儒。 文教,也是地方建设的重要部分!做了事怎么能不吹吹牛逼呢?做了好事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 他老爹这人不善交际,更不善吹牛逼,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想做什么就会一门心思往里扎,有时为了把事做成还会变得极为专横。 王雱对他老爹要做的事不太了解,只知晓他老爹将来要走的路是“改革”,他不知道怎么改,可但凡改革,绝对没有不触动某些阶层利益的可能性。 王雱希望暗中把王安石的好名声吹起来,将来能有更多人站在王安石这边。 变法变法,这变出来的新法肯定要有人去执行!人才储备很重要啊! 再好的新法,没选对负责人都会变成恶法! 要王雱自己去干,那是不可能的,专业不对口!不过他可以帮他老爹挑挑人,现在还早着呢,他老爹才二十六七岁,要当上宰相怎么都得三四十吧? 屈指一算,至少还有十来年,完全可以开始着手搞人才培养计划! 比如可以先从鄞县里的基层干部——也就是本地照进来的胥吏先开始培训。 等培训方案摸索着完善了,可以找机会推广全国,到时不管地方官还是地方小吏,要上岗,统统先培训;花个几年把培训变成定例,往后要负责执行新法的,也统统先培训,能力和理解都及格了再说。 烦是烦了点,却也比任由他们“自由发挥”强。 底层官吏的“自由发挥”,绝对是当地百姓的一大噩梦! 王雱边练字边瞎琢磨,字写得不咋地。 他爹捧着本书看完了,扭头一瞧,不满意了,又开始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继续搬出了那套“你爹我小时候写得老好了”的瞎话唬他。 王雱哼了一声,把写砸的一张纸团成团扔纸篓子里,专心致志地开始写新的一张。 反正时间还挺多,人才啊方案啊什么的,都慢慢来,不着急。 王雱不着急,王安石却有满脑子想法急于付诸实践。春耕结束之后,新粮没熟,旧粮又吃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一般被形容为“青黄不接”。 王安石想了个新法子,很快叫差役和胥吏出去宣讲:县粮仓里的粮食可以借出,要是有需要的可以来登记拿粮,等夏秋有收成了再还回来。 宋朝户籍制度很完善,每个村有多少户人家c每户人家有多少口人c每口人占多少田,这些都是有记录的,官府借出粮食不怕对方赖着不还。 这样一来,百姓不怕熬不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县粮仓里的陈粮也可以更替成新粮,一举两得。 此法一出,不少百姓都抱着试试的心态过来借粮。借的虽然不多,但也把粮仓里的一小半陈粮放了出去。 一大设想成功实现,王安石颇有成就感,马上要把兴修水利也提上日程。 一直到借粮的事情执行下去,王雱才从王安石记录“变法灵感”的小本本里看到关于借粮这件事的规划,原来王安石把这称为“青苗法”,意思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面向农民搞借贷,得收利息的那种。 王雱看到都呆住了,这是要靠借贷来充盈国库啊! 没想到他爹这么早就开始琢磨变法了! 借贷这事儿,搞好了赚是肯定有赚的,但是借贷得有标准,比方说绝对不能超过贷款者的还贷能力。超过了会有什么后果? 后世实例可不少:还不起贷款卖车卖房的有c还不起贷款跳楼喝药的有,一些信奉“超前消费”的国家每年申报个人破产的c被追债到自杀的都不在少数。 这面向农户就更直观了,农户手里有什么?几亩薄田。要是他一年只能赚个几贯钱,你要他贷款十贯,缺口还不上怎么办? 官府肯定说,拿你的田地来抵吧!没了田地,农户就成了流民。流民一多,地方就要乱! 出了乱子谁的责任? 肯定是这“青苗法”的责任。 王雱看他爹这规划,讲的都是借贷怎么去执行c怎么去落实,以及展望“每户农户都参与借贷可以为国库增加多少钱”的美好前景,至于怎么设限这方面完全没提及。 这事,不成啊。 王雱记性好,看个一遍基本把他爹的构想记下来了。现在他还小,只能慢慢想办法影响他爹的想法。他悄然把“变法灵感”放回去,琢磨着改天想个法子给他爹提个醒。 王雱这才刚摸到新法的边儿,第二天还在心里想着这事儿呢,武兴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和他说郑思在县学被人欺负了。 武兴平日里虽然总爱鄙视鄙视郑思的弱鸡,可别人要是欺负到郑思头上他肯定会出头。 武兴是个急性子,开了个头话就噼里啪啦地往外倒:“就是那姓鲍的,仗着家里有钱在县学里和其他人拉帮结派的,整天合伙欺负郑思。郑思也是个没出息的,谁都不说,连告夫子和告诉他爹都不敢,一个人躲着哭。还是我见着了逼着他说,他才说出是怎么回事。”武兴嘴里骂郑思没出息,心里却挺气的,拉着王雱说,“要不我们帮帮他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一章 郑思一直有点怂,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书,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c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c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c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c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c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c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换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c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奇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c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 王雱注意到这点后,立刻不往外跑了,天天仗着自己年纪小趴在桌边看着王安石他们对着鄞县舆图做规划。所谓的舆图,就是地图。王雱瞅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心里也明了了这地图的比例尺,时不时用自己软趴趴的嗓子插一句嘴“为什么不往这边修”。 王雱几个千百年前的半同行一开始有些惊异和不喜,后来见王安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人开口让他闭嘴了。 经过一连几天的热烈讨论,王安石拍板敲定了具体方案,接下来就是选日子开工。鄞县财政还算宽裕,哪怕王安石递上去申请专款的折子还没批复回来也可以先从账上划出钱来,这事不能等,等夏秋农户忙起来之后可就没劳动力了! 关于这件事情上,王雱又有新主意。他暗暗给王安石提示:“爹,是不是每年都有人要掏钱给家乡修路什么的?那这个水渠有没有人修啊?” 王安石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怎么对这事这么积极?这也有主意,那也有意见。” 王雱说:“这可是挖大沟啊,多好玩,比二狗子他们玩泥巴强多了!这挖好了是不是能管个一百年?” “那是自然,修好了那是能造福百年的。”王安石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舆图,一下子出了神。他的头脑比一般人敏锐多了,王雱简简单单的两句提示迅速在他脑袋里发生复杂的化学反应,变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大计划。 第二天,王安石让人在布告栏上贴出一张简易的水利规划图,最上头是他亲笔书写的“百年大计”四个字,两边还文绉绉地贴了两句联子,吹嘘这水利工程有多利国利民。 好处吹上去了,正经内容还在后头,王安石把大大小小的水渠标上号,对外表示“这些水渠对外征集名字”“愿为家乡修渠的人可以踊跃参与”“哪怕没有采用你的名字也会把你的名字写在记录这次修渠的碑文里。” 一时间,整个鄞县都沸腾了,尤其是县中一些富户!要知道富户一旦赚足了钱,免不了想要个好名声——谁不想风光转身,跻身官宦门楣呢?可要转这个身,不仅得儿子孙子争气,还得摆脱身上的铜臭味! 农户们也格外激动,兴修水利,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郑主簿当主簿十几年了,没见过王安石这种操作。王安石打开县粮仓借粮时他就见识了王安石的大胆,没想到竟还有这种令人大开眼界的奇思妙想。这真的能成吗? 很快地,郑主簿知道这事可行。王安石让人贴出告示后就再一次亲自下乡,想走王安石路子的人摸不到门路,只能去找郑主簿和武县尉。自从“百年大计”传开之后,提着礼物上门的人就没断过,都想抢先占个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二章 这回王雱没被拎去下乡,他目睹了他爹整套操作, 不由感慨大佬果然是大佬, 他爹不当大官谁当大官! 王雱心安理得地扔下兴修水利的事儿, 专心跑去看楼先生发展体育教育了。 作为一个极有责任心的教导主任,楼先生充分动员了所有学生,第二天早上王雱就看到县学生员们绕着县学跑起圈来。 走近一听,一开始还能听到有人暗暗嘀咕“哪个缺德玩意儿和夫子提这种意见”,后来则没人再说话了, 都哼哧哼哧直喘气,累的! 王雱看得直摇头,这小身板儿不行啊! 到时候省试锁院考三天,吃住条件都差,那可是体力活,他们肯定撑不住的。想想就觉得自己劳苦功高c高瞻远瞩,宁愿背负骂名也毅然向楼先生提议让他们锻炼身体。 王雱抱着个烧饼坐在树荫下咔呲咔呲地啃, 欣赏县学生员们累成狗的漫漫晨跑,看着乖巧又可爱。 武兴则没那么消停了, 他看见郑思汗流浃背c气喘吁吁, 乐得不行, 居然在那捧腹大笑, 引来了不少仇恨目光——其中就包括跑得很狼狈的郑思。 万事开头难。许是因为有武兴在旁边看热闹, 郑思他们反而咬咬牙坚持到最后, 没谁提出要提前结束。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越跑越轻松, 虽然汗还是会流c气还会喘, 身上却松快多了,不会再有酸痛的感觉,反倒能精神奕奕一整天,读起书来如有神助。 这莫非就是体育的奇效? 不管是楼先生还是县学生员们,都对这结果又惊又喜。回家后又暗暗把这个“秘诀”告诉家里人,一时间鄞县里头流行起了体育运动,一早起来跑步的小孩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偶尔还夹带几个大人。 连吴氏都听说了这件事,回到家后给王雱也说了,让他早上也起来锻炼锻炼。王雱有些无语,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流行在古人里的传播速度和他们对先生的推崇程度。他娘发话了,他还能怎地,跑呗。 楼先生在监督生员们晨跑时看见队伍后头缀了个小尾巴。这小尾巴胳膊短腿也短,别人跑完三圈他才跑完一圈,楼先生看着乐到不行,在王雱跑完两圈后走过去问:“哟,小神童也来跑步啊?” 王雱哼哼两声:“强身健体有什么不好?”在家,他娘就是权威,他能不听话嘛。 楼先生要去给学生们上课,没再逗王雱。王雱蹬蹬蹬跑回家,扒光衣服冲了个澡。这时王安石从外头回来了,王雱见他身上是干净的,颇为惊讶,绕着王安石转了一圈,还吸着鼻子在王安石身上嗅了嗅,没味道!他啧啧称奇:“爹居然自己去洗澡了!” 王安石一脸无奈地道:“昨儿路上遇到两个老友,本来要秉烛夜谈,结果没聊几句他们都推我去洗澡。” 王雱乐滋滋地说:“应该的应该的。” 王安石一拍他脑袋,问他:“这些天我不在,你又折腾了什么事儿?” 一回到县里王安石就发现有些不同,县里怎么到处有小孩在路上喊着“一二一二一”瞎跑? 现在王安石已经养成好习惯:但凡有什么新鲜事,往自己儿子身上想就对了! 王安石问得自然,王雱可不乐意了,什么叫折腾了什么事儿?他可是个正直人,从来不搞事。王雱坚决否认:“我每天都认真练字和背书,什么都没干!” 王安石才不信他。不过他也不急,和儿子一起用过早饭之后就上衙去了。郑主簿和武县尉一直等着王安石回来,听到消息说王安石今天一早到家了,都早早等在县衙里。 一见到王安石,郑主簿两人立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王安石在告示里头已经讲得很明白,大家可以自愿出钱给水渠c堤堰命名,谁的钱高谁得名字,这些天提着礼物找他们的人多不胜数,有的是想来走捷径的,有的是想探听别家底价的。 郑主簿两人哪里能给人透底?他们自己都不晓得其他人会出多少钱的。总之,这些礼他们收得不踏实,每天都如坐针毡,只盼着王安石快些回来把“百年大计”搞完才好。 王安石也没让他们失望,下乡之后紧锣密鼓地做了安排,做了一溜箱子把大小水渠按照标号排好,愿意出钱的可以把姓名c渠名c堤堰名和报价投进去,全都投完之后立即统计和公布结果,公正又公开,绝对没有走后门暗箱操作的余地! 郑主簿主动提议:“我和武县尉商量过了,把我们家里人也叫上,要是一开始没人投我们家里人先上。” 王安石点头允了。有时候找点托儿炒热气氛是必要的,毕竟不是谁都肯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事实上他们太小看县中富户的财力了,这修渠c修堤堰其实不费多少钱,做好规划只要找人照着图修整堤堰c开挖水渠就行了。等农忙时节一过,县里人力便宜得很,干的又是修渠活儿,农户积极性很高,根本费不了几个钱。 富户们在心里估过价,包吃包喝带薪水都要不了多少!再综合其他人可能会出稍高一些的价钱,富户们投给自己志在必得的水渠时还往上稍稍提了价。 一轮“竞标”下来,县衙收到的买名钱竟比预算要翻了两番,也就是说不用费一分一厘县衙就能把这被吹成“百年大计”的水利工程搞好,甚至还有盈余! 郑主簿都惊呆了。 王安石显得很淡定。没办法,自从儿子每个月都能从方洪那分到一笔不小的钱,他对钱这方面就淡定了很多,甚至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富户们手里有的是钱,缺的是让他们花钱的动力,这次小试牛刀让王安石摸到点门道了。要是这次运作顺利,鄞县的百姓很快会是周围几个县里头最富裕的,只要不是每个人都想着把钱攒起来给儿子娶媳妇,花钱的人就会变多,县里应该会迎来一次小飞跃。 今年修渠,明年可以修路,总之不让钱闲下来也不让人闲下来就不会有错了。这样既可以搞发展,又可以降低犯罪率,一举两得! 钱陆续到位了,王安石紧锣密鼓地把任务安排下去:先是实地考察,修正规划图纸;然后是下乡宣讲,动员农户参与。农户们得知挖渠修堤不仅可以拿工钱,还管吃管喝,高兴得不得了,都踊跃地参与进来。连家中的女眷都被动员起来了,到河边架起大锅给修渠的男丁们做饭——这也是有钱拿的。 等农忙时节过去c梅雨季节进入尾声,整个鄞县一下子活了起来。 明州知州想起了王安石递上去的拨款申请,也派了专人下来考察,看看鄞县这边的准备工作做得如何。 上头的人才刚到鄞县境内就看到有不少农户光着膀子干得热火朝天,竟已经动工了!再向边上一个监工模样的人问了几句话,来人这才晓得这监工是某富户派下来的,富户出钱修这段水渠,他们这些当管事的也捐了钱,到时名字会刻在渠碑里哩! 说起这些话时,监工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虽然他只是富户家里的管事,可碑上有名也足以让他在乡亲面前昂首挺胸了。钱给出去不肉疼,那肯定是假的,可衣锦不还乡有什么意义?赚了钱,就是要花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来人一路走到鄞县县城,已经和好几个一脸骄傲的监工说过话,心中的震惊与不敢置信难以言说。敢情县衙只要出钱刻个碑,这些人就心甘情愿掏钱啦? 见了郑主簿,明州那边派来的人免不了把疑问说出来。郑主簿恭恭敬敬地解释:“当然不止刻个碑,还会有王大人和县中有名的五位先生亲笔书写碑文,荣耀着哪!” 荣耀能换钱花吗? 别说,还真能的! 来人把一路的所见所闻记下来,回去明州这样那样一说,知州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知州说:“今年已经有些迟了,可以先让人去鄞县取取经,明年可以效仿一番。”这就是要发展成“鄞县经验”了。 虽说王安石已经想办法弄到修渠钱,知州还是帮他把拨款申请递了上去,王安石这种有能力有手腕还能付诸实践的人将来必然有大成就,多拨些钱过去也能让王安石摸索出更多治理地方的好方法。于公于私都没理由卡这个钱! 知州不仅决定让其他县学习“鄞县经验”,还给身在邓州那边的老友写了封信,把这令人耳目一新的事情告知好友。他这好友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年主持新政的范仲淹范公。范公主持新政时得罪了不少人,没几年便罢了参知政事贬谪到邓州。 文人之间也有张人脉网,王安石还未见着范公,便已这在范公这位变法先驱那边留下了一点印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三章 去年刚刚结束一场科举大选,庆历七年没有秋闱, 县学的学生们把旺盛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和体育活动之中。比如他们已经把蹴鞠练得非常棒, 在王雱看来非常有水平, 踢的校内比赛都能让他频频喝彩了! 半年多时间足以让王雱把县里能玩的事儿都玩过了,他觉得日子少了点滋味,有心想把魔爪伸向邻县。比方说搞个什么跨县友谊赛就很不错!明州这边水路发达,坐船去哪个县城都要不了半天,方便得很, 不搞搞联谊多可惜? 最重要的是,空闲时间这么多,不搞搞事情多乏味啊! 王雱搞事的机会来得很快,因为知州对相邻几县下达学习“鄞县经验”的指示,相邻几县的主簿陆续来到了鄞县。 为了不重复讲课,王安石让郑主簿等人齐了再给他们统一讲解操作流程,还顺便把开仓借粮的经验也夹带在里头准备传授出去。 王雱一次性见到了相邻几县的所有主簿。他怂恿郑思当学生代表去问问主簿们有没有搞友谊赛的兴趣, 郑思胆儿小,正好可以借机锻炼锻炼。 郑思太紧张, 拉上武兴陪他一起去, 两个人对着各县主簿磕磕绊绊地把蹴鞠比赛的事说出来。 各县主簿时不时会来鄞县一趟, 自然晓得郑思和武兴是谁的儿子。他们私底下一琢磨, 觉得这说不定是郑主簿他们的想法——甚至是王知县的想法。 于是各县主簿当场给了郑思两人肯定的答复, 说回头一定让县学也组织个蹴鞠队过来比赛。 可等他们跟着郑思两人去县学现场观摩过后, 他们就后悔了。各县县学的生员们虽然也玩蹴鞠, 但都散学后随便玩玩而已, 县学没有正儿八经地组织过比赛。 瞧瞧,他们居然还请武僧过来当什么“技术指导”! 见识了鄞县县学这么一群长期坚持锻炼的小狼崽子,他们都准备回去后得第一时间让人督促县学生员们抽空练练再说,免得输太惨丢人! 郑思和武兴把事情搞定了,王雱美滋滋地找王安石说起这件事,让王安石把县学的蹴鞠场地好好修修,最好一些观众席位让大伙可以来观赛。 王雱给王安石算了笔账:“场地修好些,往后比赛就都在我们这边举行了。比赛这事儿多好啊,头一回人可能少些,要是成了定例,往后孩子比赛他爹娘得来看看吧?爹娘都出门了,身上总不会一文钱都不带,比赛期间不得喝些水吃些小食?来都来了,看到街上有好吃便宜的土产不得买些回去?孩子踢完球渴了饿了,不得吃饱喝足再回去?” 王安石斜睨他:“你就是想热闹点吧,就你能掰扯。” 王雱哼哼两声,不理王安石了。 王安石嘴上没说答不答应,转头却让人去修缮县学一旁的蹴鞠场地,没几天就整得宽敞漂亮。观众席也设上了,还贴上了友谊赛的广告,先把县里的人鼓动过来看比赛。 这年头娱乐少,一件新鲜事能迅速传遍全县。得知县里要和邻县搞比赛,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这事儿,偶尔还有闲汉跑去看县学学生们练习,回去后和别人吹嘘:“那蹴鞠场地啊,老大老大的,草长得又齐又好,走上去比我家被褥还软哩!要紧的是咱县学里的小郎君们踢得好极了,那鞠球飞得哟,我的心都跟着它一起上蹦下蹦。” 闲汉这么一传播,百姓们对蹴鞠赛事更期待了。贩夫走卒们敏锐得很,早早准备好货物等着邻县县学的蹴鞠队过来。 第一个邻县友队过来时,着实被鄞县这边的架势吓到了:鄞县县学的家长们都被儿子邀请过来观赛,观众席上齐刷刷都是给鄞县学生加油的亲友。商贩们也闻风而至,蹴鞠场地四周卖小食的c卖水果的c卖花的c卖杂货的,都聚齐了。 这么热闹,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又过了一次中秋呢! 友队实力差了一截,鄞县这边赢得毫无悬念。好在王雱早有预料,准备了第二场精彩的比赛:武僧蹴鞠赛! 鄞县这边佛寺多,僧人大多从小练武,闲暇时也会蹴鞠放松。他们踢起球来那是真的气势汹汹,每一下都特别有劲。 王雱怂恿郑思他们去请武僧来做“技术指导”之后,早仗着人小嘴甜和武僧们混熟了,这回他让武僧们出来比一场他们也答应得很爽快。 王雱和郑思c武兴都在观众席上,郑思年纪偏小,没办法代表鄞县县学上场,只能正襟危坐看比赛。王雱旁边还坐着个熟人,是一起洗过澡起遛过鸟的沈括。 有过一起洗澡的情谊,王雱一向归入“好朋友”行列,今天贴在门口的《武僧蹴鞠赛》宣传画就是沈括给画的,画上一群光头热血地追着鞠球跑,可以说非常夺人眼球了! 当然,两县联谊赛也有宣传画,以表明县里对这场赛事的重视。 热闹的赛事结束之后,邻县友队的学生们失魂落魄地走了,带走的还有鄞县赠送的纪念品:一个相当可爱的鞠球小挂件。 回去之后,不少学生都抱着爹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说人家的爹娘都坐在观众席上给儿子加油鼓劲,他们孤零零的没人加油也没人喝彩,简直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小白菜,还是蔫耷耷的那种!爹娘能怎么办,只能哄道:“下回我们也去!” 这场友谊赛闹出的事儿很快传到其他县,不少人暗暗骂王安石太能折腾,对上儿子期待的目光却没办法拒绝,只能在自己儿子比赛当天腾出空来一同去了鄞县。 王雱看了一个“赛季”的热闹,鄞县的商户和小贩们也赚得盆满钵满,甚至还有商户主动出资扩建蹴鞠场地c增加观众席位。 王安石接受新东西相当迅速,很快照着王雱贴宣传海报的思路给出资商户们打上了广告,放出一溜类似“鄞县神席,经久耐用”“鄞县贝母,清热润肺”的广告词。 沈括也在鄞县泡了一个赛季,一来是鄞县楼先生他们在,他可以请教很多问题,二来是《三顾茅庐》在开封那边的反响很好,方洪派人送钱过来了,和《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一样按版税给的。沈括还是头一回靠自己赚那么多钱,一下子被砸晕了,糊里糊涂地答应给鄞县蹴鞠赛也画一篇。 这回不用王雱引导了,沈括自己就能找到很多素材。他把主角原型锁定在一个自幼失母的县学学生身上,跟踪了这学生一个赛季,把他和他爹相依为命的细节深化深化,再把比赛过程加工加工,创作了一个类似于《从被排挤的寒门穷小子到县学最强前锋》的爽文大纲。 沈括边看比赛边修正故事大纲和画稿,一个赛季结束之后他也完成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成长流故事。 王雱看完后都觉得非常感动,掉了一两滴宝贵的泪珠子。 这回王雱不用把稿子送去京城了,因为方洪亲自来了一趟。 方洪是来东边跑生意,顺便来给王雱和王安石今年的利钱。得知沈括也在,方洪非常激动,搁在后世,沈括就是一炮而红的畅销书作家啊! 看完沈括的新作之后,方洪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趁着今年过年搞活动把它推出去,让它大卖特卖! 方洪办事,王雱一直放心得很,没和方洪客气什么。 方洪见识了鄞县的新风貌,越发确定自己上王家这艘船上对了。他把过来时就决定好的事告诉王雱:“我会派个管事在这边开书坊和造纸作坊c印刷作坊,到时候会有不少人手在这边,你有什么话要捎给我可以让他们跑一趟,有什么事要办也可以让他们去,尽管把他们当自家人差遣就好。” 方洪这么上道,王雱自然不会不领情,他开心地领着方洪去见王安石,表示县里要有一位开封来的投资商啦。 王安石对方洪这个坚持给自家儿子分利钱的商贾印象不坏,听了方洪的话后许了不少优惠政策。 方洪带管事过来认了人,带着沈括的稿子回开封去了。他的办事效率很高,没过多久沈括的新作就在开封城流传开了,鄞县的新风潮也因此广为人知。 没办法,沈括的序依然是用来给王安石吹牛逼的,详实地记录了鄞县一个赛季的精彩热闹! 司马光今年进了学士院,当上了馆阁校勘,住处却没换。这天他下衙回到家,便看女儿拿着本书和妻子坐在一起看,不时还昂头给妻子讲解几遍。他走过去一瞧,才晓得妻女在看沈括的新作。 司马光脱了官帽放好,口里问:“好看吗?”这书他已看过了,当值时其他同僚也在议论鄞县这热热闹闹的“县级联赛”,还有书里透露出来的热闹繁荣。有去过鄞县的人言之凿凿:“这定是假的,我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司马琰老实回答:“好看。”这书有泪点有爽点,画得也非常精彩,不火爆天理难容! 张氏也说:“确实好看。看完之后我都想去这鄞县瞧一瞧了,要是能到那儿看一看他们比赛多好!” 司马光说:“京城里的蹴鞠赛也不少。” 张氏辨道:“这怎么一样,不一样的。” 司马琰也跟着点头应和:“对,不一样的。”这可是畅销作品里提到的地方,要是沈括影响力能再大些,分分钟变成热门景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四章 可惜沈括现在还是个半大少年,影响力并不是特别广, 新作《蹴鞠少年》也只是因为题材新颖c情节紧凑才在开封引起热潮。 这年头出书往往不仅不赚钱, 还得自己掏钱付印刷费, 像沈括这样一年之内就出两本绘本的还真不多。方洪现在已经有一套完整的营销手段:茶坊c酒楼讲书宣传,随书小赠品赠送,什么主题书签c主题挂件应有尽有,许多人甚至不是冲着书来的,是冲着方氏书坊出品的小玩意来的。 比方说最近最近勋贵的小孩之中又流行起《蹴鞠少年》里的鞠球挂件, 鞠球还有各种不同的颜色,你要是能攒齐一套绝对能让别人羡慕死! 王雱也在过年前修缮完毕的方氏书坊分店里拿到一本《蹴鞠少年》,虽说沈括的分镜简单粗暴,一页就是一张图,但是印成书之后感觉还真棒。 王雱决定了,以后多怂恿沈括产出,除了帮他爹吹牛逼之外也满足满足他的阅读欲。 沈括本来要随他父亲去任地, 现在也不想去了,索性入了鄞县县学, 直接到鄞县这边读书。课余时间, 他随着王雱穿街走巷, 见识鄞县的风土人情。 多了个十六七岁的人带着, 王雱的活动范围更广了, 有天他们天南海北地扯着蹴鞠赛的事, 王雱不知怎地忽然蹦出一句“我们所在的地方也是个球”。 这句话引起了沈括极大的兴趣:“你也看过《浑天仪注》?这书里说‘浑天如鸡子, 天体圆如弹丸, 地如鸡中黄,孤居于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你说的球是不是就是鸡蛋黄的形状?” 《浑天仪注》这书王雱还真没读过,不过听着不难懂,大意是天包着地,就像鸡蛋包着蛋黄。这说法虽然模模糊糊,但也已经摸到点边。 王雱道:“要证明它是个球也不难,我们悄悄乘船去海边看一看就晓得了。” 沈括只看过汉时张衡写在《浑天仪注》里的猜测,还真不晓得怎么证明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球。他与王雱约好休沐日去海边一趟,郑思和武兴自然也兴致勃勃地跟着。 有人看见他们上船,跑回去告诉郑主簿。郑主簿知晓是沈括带着的,谢过前来通风报讯的人,心里却没多少担忧,只去知会了王安石一声。 王安石说:“你们家郑思一向听话,肯定是我家那混小子撺掇的。”对这个越来越活泼好动天不搞事就浑身不舒坦的儿子,王安石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随王雱去了。 另一边,王雱蹦跶到甲板上吹风,小脸儿被北风冻得通红。入冬之后,鄞县的空气湿冷湿冷的,挺不舒服,不过小孩子是天然的火炉,王雱一点都不觉得冷。 沈括到鄞县之后也跟着同窗一起锻炼身体,也抗寒得很,和王雱一起站在前头赏玩沿岸徐徐倒退着的风景。 鄞县离海不远,王雱一行人很快从客船上了岸。王雱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直至沈括按捺不住让他说说怎么证明“地球”这个说法,他才领着沈括三人到一处可以远眺海平面的地方。 王雱说:“往远处看,要是有海船回来了,我们先看到桅杆再看到船身,就可以证明‘地球’是‘地球’了。” 沈括平时就是个很爱思考的人,稍一思索便明白了王雱的意思:前面的海平面没有遮挡物,如果地是方的,你应该可以把水上所有部分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你先看到的只有桅杆,船身随后慢慢出现,说明原处看上去很平坦的海平面不是方的,而是圆弧形的! 明白了判断方法,沈括立刻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海平面。 王雱没兴趣蹲着等船出现,他对沈括说:“你现在这里看着,我去码头上逛逛。”这边的码头比鄞县那边的码头大得多,停泊着不少南来北往的客船。 王雱带着郑思c武兴到处溜达,不时跑上前看人家卸货,用半吊子的江浙话和人搭话,小孩子说话软乎乎的,总是讨人喜欢,闲下来的船工不介意与他磕叨磕叨。 王雱对各种货物的兴趣不大,反而更喜欢南北各地的风土人情,有几个船工刚卸完货,错过了饭点,烧起火架了口大锅烫菜吃。 这种吃法还挺普遍的,船工们一天到晚在水上飘着,大冬天的天气冷,船还是得开,下了船搭伙吃个火锅又暖和又省力。 当然,这时候还不叫火锅,只能说是把肉烫熟了吃。王雱本来不觉得冷的,看他们吃得热乎,也馋了,跟着凑了几个钱拉郑思他们坐下尝尝鲜。 小孩子吃不了多少,船工们腾了个位置给他们坐下,继续操着各地口音天南地北地闲扯。 武兴平日里就和武夫厮混在一块,这样吃东西也不觉得不习惯,倒是郑思有些不自在。 瞄见王雱兴致勃勃地试图插入船工们的话题里,郑思对他真的佩服极了,天底下好像没有王雱交不了的朋友!想到这里,郑思老老实实地跟着夹菜,小口小口地吃那翻滚的汤水里烫熟的菜叶子。 王雱把身体吃暖和后,沈括满脸兴奋地找了过来,激动地给王雱看他刚才用炭笔画下来的画面。 这法子他是和王雱学的,炭条磨尖之后可以随身携带,涂涂画画都很方便,自个儿裁一本小本本就能随时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了! 沈括刚才看了好几艘船,都是先见桅杆,后见船身。他对王雱说:“你说的没错,果然是‘地球’。”他还沉浸在证明了一个新知识的喜悦之中,和王雱说起自己的新猜想,“如果我们把船一直往前开,是不是能绕着地球一圈回到原处?” “是这样没错。”王雱肯定了沈括的说法,“可惜我们造的船还走不了那么远。” “现在不成,以后总可以的。”沈括对未来充满了各种想法,“要是可以的话,真想去看看。” 王雱心里咯噔一跳,感觉自己好像改变了什么。沈括不会从此沉迷探索环球航海之路吧?作为一个了解历史发展轨迹的穿越者,王雱是很赞成出海探索的,不过这条路太艰险,作为沈括的朋友他不太希望沈括亲自出海。 海上变数太多,容易出事儿啊!他还等着看沈括的产出呢! 王雱一本正经地说:“父母在,不远游。” 沈括听了这话,收起了脸上的向往之情。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很不切实际,且不说他没钱造可以支持跨海远航的大船,即便是有,他爹娘也绝不会同意他去涉险。 宋朝海上贸易虽然挺发达,但也仅限于贴着陆地航行,没人会不要命地把船往茫茫深海里开,迷失方向c遭遇海盗c卷入暴风雨,样样都会让人丧命。 沈括遗憾地说:“希望我的儿孙能见到那一天。” 王雱这才稍稍放心。他越发明确了一件事:对于脑洞奇大的家伙来说,你随随便便一句话都会让他爆发出惊人想法,千万不要在他们面前提起超前的东西! 王雱拉着沈括他们去买海产,准备拿回去加菜用。郑思忍不住问:“我们不是偷偷出来的吗?” 王雱说:“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吗?”王雱就没想过能瞒着他爹跑出来,他爹耳目多着呢。 王雱买了一篓子海产踏上回程,回去的路上沈括还在发挥想象:“我们这个地球到底有多大呢?海上是只有一片陆地,还是会有很多片陆地?如果不止我们这一片陆地,其他陆地上有什么东西呢?” 王雱被沈括烦得没办法,只能给沈括画了张大饼:“大概是黄金国吧,遍地都是黄金,还有珍珠啊宝石啊香料啊什么的,一切宝贝应有尽有。” 沈括听得出了神,没再烦着王雱,一个人沉浸在王雱描绘的“黄金国”里头。少年人总有一颗冒险之心,哪怕不能亲自去体验,在想象里过把瘾也是好的。 沈括一路上都在构思关于“黄金国”的故事,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的想象太空泛,决定接下来多往海边跑跑,好好了解一下船工们见识过的海上世界。 王雱怎么说来着,故事最要紧的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既让人觉得真实c有代入感,又让人能够体验现实中难以获得的爽感! 王雱不知道沈括的新作脑洞已经打开,他抱着一篓子海产回到家,兴冲冲地拿给他娘让他娘给做来吃,还夸口说:“这可是最新鲜的,出海的人刚回来我就买下啦!” 吴氏笑着拿去料理。 王安石可没吴氏那么好脾气,他板着脸问王雱坐船到哪儿去了。王雱老实回答:“到海边去了。”他说着又兴致勃勃给王安石说起码头上的见闻,“海边的船工们弄一口大锅,把菜夹着放下汤里去滚两下,烫熟了立刻能吃,又香又鲜,吃了身体还暖融融的!爹,要不我们也弄个小锅,冬天架在火炉子上烫菜吃!” 王安石不置可否:“就你想法多。” 王雱知道他爹在吃喝方面不讲究,也不磨着他弄。反正他想做小火炉和小火锅也不用他爹同意,他爹只要吃就好了。 当然,对于不懂得享受的王安石,王雱还是忍不住多给他安利几句:“我听人说有种吃法叫拨霞供,把新鲜的兔肉切成薄片,用调料腌制入味之后用筷子夹着放进汤锅里轻轻拨动几下,兔肉立刻会变幻出云霞的色泽,可漂亮了,听听这名字,多风雅啊!又好吃又好看,还好听!”他边说还边掏出小本本给王安石画了火炉子和火锅的模样。 王安石没理他。 不过几天之后,王雱发现家里多了个特制的小陶炉,上头摆这个同样是特制的小圆锅,与后世的火锅已经十分相近了。这是口里说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啊! 王雱蹬蹬蹬地跑到他爹身边,整个人往他爹身上一扑,美滋滋地直夸:“我爹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 王安石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训道:“马上要五岁了,别一天到晚这么闹腾。” 王雱重新扑上去,环着王安石的脖子不撒手,毛茸茸的脑袋还在王安石脖子旁蹭来蹭去。 吴氏熬好汤底走出来,看到王安石浑身僵直地被儿子挂身上瞎蹭,乐得不行。她这丈夫内心重情,只是嘴拙不善言辞,自小就不大与人亲近。有这么个儿子在,也算是能治治他这毛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五章 红泥小火炉,喷香高汤底, 冬天吃火锅, 舒服赛神仙!鄞县近海, 肉类大多以海味居多,知道王雱馋羊肉,吴氏还特意去割了一斤,用她那了得的刀工地给切成薄片。一家人蘸着姜末和自制酱料,边涮边吃美滋滋。 王安石从不贪图享受, 可一家人坐下美美地涮火锅还是让他吃得开怀。第二日上衙,他难得地与郑主簿他们分享起涮火锅的乐趣来,还把王雱那套拨霞供的说辞给搬了过来,遗憾地说:“可惜冬天兔子难猎,羊肉又贵,不能常吃。” 郑主簿和武县尉都给王安石说馋了,回家便叫自己婆娘去和吴氏走“夫人外交”途径, 问清楚火锅该怎么整。县里做火炉的和做铁锅的见县衙里的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接二连三地跑来做同样的东西,免不了问起这特制的炉子和锅到底有什么妙用。 武县尉是个大嘴巴, 当下便把火锅的事传了出去, 一时之间火锅的吃法在县里传扬开了。有钱的叫人做新炉子新锅, 没钱的拿别的替代, 知道这事儿的人家都关起门来尝了鲜, 心道王知县果然是京城派下来的, 吃都能吃出新花样来。 传说中的拨霞供也成了不少人念念不忘的美味, 近来出城进山逮兔子的人多了不少。武县尉就是其中之一, 当他家的“火锅套装”做好时,他也揪着好几只长耳朵兔子从山上回来了,他让武兴给王雱家和郑主簿家都送了两只,说是让他们也尝尝冬天里的野味。 水井边,王雱蹲着看他爹杀兔子,好奇发问:“不是君子远庖厨吗?” 王安石睨他一眼,镇定自若地清兔子毛:“还偷摸着看《孟子》了?” 呸,这什么话!他才不会偷摸着看书!王雱哼哼两声,说:“没有,我听人说的,嗯对,听沈哥说的。” “知道君子远庖厨出自哪里吗?”王安石把可怜的被清了半边毛的兔子翻了个身,口里提问。 “您刚才说,出自《孟子》。”王雱回堵他。 “出自孟子与梁惠王的对话。”王安石给他解说,“梁惠王干过一件事,一次祭祀时他看到底下的人要杀一头牛当祭品,那头牛挣扎哀嚎,看起来非常痛苦,所以梁惠王下令把它放了。底下的人问,那就不用祭品了吗?梁惠王说,用羊代替它吧。” 王雱忍不住嘀咕:“羊真可怜,羊又做错了什么!” 王安石横他一眼。 王雱闭了嘴。 王安石说:“百姓都说梁惠王吝啬,用小的羊代替大的牛。孟子对梁惠王说,其实是因为牛在眼前,羊不在眼前。这就是君子的仁慈与不忍。所以这句话其实是这样的:‘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君子远庖厨,不是因为这事儿低贱或者肮脏,而是因为会于心不忍。” “我明白了!”王雱一脸的恍然大悟,“爹你不是君子,不会不忍心,看到它们长得肥肥嫩嫩只会想到红烧清蒸煎炸炖煮!哎,都说儿子随爹,我也是这样的。” 王安石:“” 这儿子不想要了,打死算了。 吴氏最近身体不大爽利,父子俩抬杠归抬杠,还是麻利地配合着把拨霞供这道兔肉涮锅给准备好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尝了个鲜,到收拾碗筷时吴氏却有些不舒服,撑着灶台想吐却吐不出来。 王雱最先发现不对,急忙把吴氏扶去坐下,关心地问:“娘你怎么啦?” 吴氏摇摇头,她心里有个猜想,却没说出口。有过怀王雱的经验,再算算月事的日子,她觉得自己十有八九又怀上了。老一辈的人说这事儿在头三个月不能张扬,张扬开了容易出事儿,她准备晚上再悄悄和王安石说说。 见王雱一脸焦急,吴氏说:“娘没事,休息休息就好。” 王雱让吴氏坐好,自告奋勇要去把碗洗了。 他个子矮,又是小胳膊小腿的,蹲在盆子旁边哼哧哼哧洗碗怪叫人心疼的,王安石只能跟着捋起袖子蹲过去,父子俩合力把碗三两下刷完。 王雱晚上自己睡一间房,吴氏总是不放心,每天都是先进王雱房间看看他c帮他掖好被子才回房睡觉。这天夜里她从王雱房里回房,才与坐在灯下看书的王安石说起自己的猜测。 男人嘛,哪有不喜欢自己儿女多的。他听了高兴得很,摸着吴氏还很平坦的肚子说:“最好是个女儿,女儿省心些。”混世小魔王有一个就够了,可别再来一个,再来一个他可吃不消。 吴氏倒是觉得男孩女孩都好,女孩儿贴心,男孩可以相互帮扶。她横了王安石一眼:“雱儿哪里不省心了?”她觉得自己儿子哪儿都棒极了,没一处不好。 王安石不和她辨这个。好是真的好,闹腾也是真闹腾。 吴氏和王安石商量:“现在家里也有余钱,不如到牙行雇两个人回来。雱儿也该开蒙了,他想法又多,身边该有个书童跟着。”她要是身子爽利,绝不会想费这个钱,可她这一胎反应太大,才刚怀上身体就撑不住了,总不能天天让王安石做饭洗碗。 王安石想了想,同意了。第二天王安石正好休沐,带着王雱去牙行选人。 牙行,也就是宋朝的中介机构,手里有各种人力资源:当佣人的c当杂役的c当厨师的c修园子的c赶车抬轿的,只要说出你的要求,牙人都可以给你介绍。 宋朝的奴仆已经不是终身制,而是聘用制,和后世请佣人差不多,签契约时写明每个月工钱多少c雇佣到什么时候。而且法律上规定,一家人雇佣某个佣人最多只能雇佣十年,以免主家限制了佣人的人身自由。 王雱觉得这年头的柜台对小孩真不友好,王安石和牙老说要求时他得踮起脚才能趴在柜台边上往里看。好在牙老很快认出王安石的身份,殷勤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亲自领着王安石去选人。 选人也不是一溜的人站着让你挑,而是你提个要求,牙老或者牙人先把资料给你说道说道,你觉得适合就把人叫来见个面,双方都同意了才签契约。 王雱甚至还看到了一摞厚厚的“个人档案”,上面详实地记录着姓名c性别c家庭住址c身世背景。王安石挑了对看着手脚勤快的中年夫妇,转头问王雱:“你娘说该给你挑个书童了,你想选什么样的?” 王雱问:“我要书童做什么?爹你小时候也要书童吗?” 王安石小时候自然没有,他母亲是续弦,前头有个异母哥哥,下头又有弟弟,母亲做事得一碗水端平,掏不了那么多钱请书童。可自己儿子不一样,不管后头再有几个小孩,这儿子都是他的心头肉。王安石对妻子都从不说肉麻话,自然更不可能对儿子说,只硬梆梆地训他:“让你选就选,哪那么多问题。” 王雱想想有个人帮自己跑跑腿也好,不由接过牙老递过来的“个人档案”翻了起来。牙老惊异地问王安石:“小衙内已经识字了?” 王安石说:“对,不过也只是能看懂,字写得不好。” 王雱忍不住嘟囔:“能写就不错了。” 牙老也夸:“是啊,小衙内这年纪能写已经很不错了。”不愧是知县家的小孩,小小年纪就这么不一般。再一问,王雱这才四岁多,还不够五岁,牙老更是觉得王雱哪儿都很了不得。 王安石不动声色地听着牙老夸王雱,时不时还补充个可夸的点,让牙老夸得更精准一些。 王雱却不是安分挑人的,看完书童们的“档案”后这个问一下那个问一下,问得牙老都有点哑然,很多问题根本答不上来。牙老索性说:“我让人把他们都叫过来,小衙内你看着挑。” 王安石向来最不喜欢搞特殊,闻言问道:“这合规矩吗?” “怎么会不合规矩?”牙老摸清了王安石的脾性,顺溜地往下说,“都是小孩子,也没钱念书,这个点没别的事,不碍事的。” 王安石选中的那对夫妇过来之后,书童候选人们也陆陆续续到了。王安石扫了一眼,自己选的那对夫妇忠厚老实,看着没问题;再看向那群小孩,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不够机灵。 书童这活儿,得机灵,可别反过来要他儿子教他们做事。王安石不大满意,王雱也不大满意。 王安石说:“都在这儿了?” 牙老一听,知道这事可能不成了。知县家这小衙内长得好,人也聪明,哪里看得上这些愚钝的家伙。牙老挥挥手让小孩们都散了,遗憾地说:“暂时没了,回头我再帮您和小衙内打听打听。” 王雱本来就觉得书童没什么用,也没在意,趴在一边看王安石和那对中年夫妇签契约。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这年头的契约呢,横看竖看都觉得很新鲜。 王雱正研究着契约上的字句,忽听有人在骂:“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王雱抬头看去,只见外头有个男人抡起木棍往一男孩身上打,打了几棍之后那男人才把棍子扔了,大步走进牙行。 王雱目光稍稍往下挪,对上了一双狼崽子一样的眼睛。 那男孩本来正盯着男人的背影,注意到他的视线后把目光转向他,眼里冷冰冰的,瞧着阴沉又孤僻,扶着挨揍的肩膀慢慢地从地上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六章 这男孩别的不说,长相就比刚才那些书童候选人好, 虽然脖子上刚被打出一段红印子, 胳膊也因为受了伤而耷拉着下垂, 但他还是咬着牙站了起来,走向牙行的马厩,似乎是要去喂马。 王雱觉得这小孩不一般,转头问牙老:“那孩子是谁啊?” “那孩子,”牙老有些迟疑, “那孩子刚生下来,娘就没了;没过多久,北边又传来消息,说他父亲去了。他婶子怜他年幼,带着身边养着。可没几年,他婶子也病没了” 王安石一下子明白了牙老的未尽之意。 这是在说这小孩命带不祥,亲近之人都会遭遇不测。王安石不大相信鬼神之说, 可这是要给儿子选人,王安石心里免不了有顾虑。 王雱却觉得这小孩真可怜, 刚才那家伙肯定是他叔父吧?不管哪个年代, 妻子柔善c丈夫混账的情况都不会少。这小孩的婶婶一死, 他肯定就没过过半天好日子。王雱不由问:“叫什么名字啊?” 牙老对上王雱澄澈明亮的眼睛, 喉咙里藏着的话都咽了回去。 那小孩手脚勤快, 愿意做事, 小小年纪干起活来比一个能顶两个。要是让牙老在这孩子和他叔父之间选一个, 他可能会选这孩子, 而不是他那个滥赌成性的叔父。 若能遇到贵人,也算是这孩子的造化。牙老缓声说道:“他叫曹立。” “曹立啊。”王雱点点头,“爹,就他了,他看着腿脚好,平时能帮忙跑跑腿。” 王安石知道王雱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既然王雱开了口,他也没反对。王安石问牙老:“这曹立可以吗?” 牙老点头,喊来刚才那男人:“去,把你侄子叫来,知县家的小衙内要挑书童呢。” 那男人既惊又喜,搓着手说:“好,好,我这就去。” 曹立很快被带了过来。王安石这才看清曹立的模样,比起刚才那些小孩,这孩子确实俊秀许多,瞧着是个肯干活c会办事的人。 王安石心里那点疑虑消失了,温声询问曹立的年纪。 曹立没想到事情会轮到自己头上,不过能出头谁不想出头?曹立老老实实地答了,牙老再问他愿不愿意和王安石签订契约,他也是一口答应。 曹立爽快地在契约上摁了个指印,算是自愿签下了契约。 轮到王安石这边,王安石对王雱说:“给你请的书童,要不要摁你的指印?” 王雱不乐意,麻溜哄道:“爹您是一家之主,当然是按您的!”开玩笑,那印泥红通通的,回去不知道得洗多久才能洗掉。 王安石别的不清楚,自己儿子什么性格还是清楚的。瞧瞧,光是提一句让他摁手印,这小子就皱着小眉头往他手上瞅,显然是在嫌弃他的手上红通通c油乎乎的印泥脏。 这混小子讲究着呢! 王安石收起三张契约,领着王雱和曹立他们回家。 王安石一请请了三,吴氏免不了有些肉疼,不过契约都签下了,她还是把人都安排进后衙的空房子里头。吴氏原想让他们坐下一同吃饭,张婶却说这不合规矩,主动表示他们在厨房里吃了就好。 吴氏想想平时他们都是一家人吃饭,多几个外人也不习惯,也就没坚持。只是这多了三张吃饭的嘴巴,光是米粮就要多费不少,吴氏晚上躺下一算账,还是觉得心里疼。 王安石说:“方洪把我和君实的书卖到国子学c太学和各个学院去了,赚了不少钱,养得起。最近我也一直在和君实通信,琢磨着下一轮科举之后才弄一本新的。钱的事你别愁,再不济我们不还有个忒会赚钱的儿子?” “有你这样当爹的吗?”吴氏说,“哪能惦记自己小孩的钱?我得给雱儿攒着以后娶媳妇用。” 王安石识趣地没再多说。 素来节俭的丈夫都支持雇人,吴氏也没再多说,她微微翻转了一下身体,很快进入梦乡。 张婶和张叔都是勤快人,一早起来把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张叔在井边一桶一桶地往上打水,麻利地把屋里和院子里的缸子都挑满了。 王雱一觉醒来,曹立已侯在他房门外。 王雱看了看天色,发现自己没起晚,不由问曹立:“起这么早做什么?” 曹立老实回答:“我不知道书童该做什么,我没念过书。” 王雱说:“不用拘着,我练字看书的时候你可以跟着看,想认什么字可以问我。要不想看也行,可以练练拳脚。”王雱其实也不知道书童要做什么,大概就是个陪读的,再帮忙跑跑腿之类的。这曹立也还是个孩子,搁现代算童工中的童工,他没准备让曹立干太多事。 曹立点头。 王雱很满意自己的眼光,觉得曹立不错,话少。他说:“你以后想考科举还是想当武官?” 曹立一愣,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以前他跟着他叔父在牙行干活,工钱都归他叔父拿,包括这次他签下两年契约得的钱也归了他叔父。婶婶养育他的恩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所以他没提出过反对意见。 以后的事,他没机会去考虑。 科举?一般人哪有机会读书? 武官,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曹立说:“我没想过。” “那就赶紧好好想想。”王雱积极鼓励,“当过我的书童,以后连个一官半职都弄不到,说出去多丢人啊!” 曹立:“” 王雱给曹立树立好一个远大目标,要带曹立去干一件大事:堵信差!鄞县有信差负责信件投递,王雱自给司马琰写了信便算着日子等回信。经过大半年的信件往来经验,王雱早能掐着点儿截信了! 没办法,在这时代长辈一点隐私都不给,拆了信就顺便把你的也看了。虽说他和司马琰写信时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就是有点不爽,凭啥写他的信老爹能先看啊! 王雱领着新跟班曹立去堵人,那信差都认得他了,笑呵呵地喊:“小衙内,又来帮县尊等信啦?”他掏出一叠厚厚的信,掂量着重量,感叹道,“县尊与他的朋友可真能写啊。” 王雱直点头:“对的对的,他们在京城时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的,分隔两地也见天儿写信,感情可好了!”对这个现状,王雱和司马琰都很满意,可见他们的努力卓有成效。 王雱抱着信回到家,支使曹立在房门外给他望风,自己偷偷拆信。怎么啦,只许爹拆儿子信,不许儿子拆爹信么?就拆,就拆!王雱胆大包天地拆了信,先把司马光写给王安石那封给看了。 原来王安石把司马光引为知交,上次写去的信里把自己在鄞县的“改革经验”都和司马光说了。司马光对主持新政的范公也颇为敬服,只是新政无声无息被叫停让他有些担忧,免不了又在信里全说了王安石一番。 司马光并没有全盘否定王安石的构想,只是理智地提出了不少可能出现的问题。虽说司马光地方经验不多,但司马光调任馆阁校勘之后徜徉在馆阁藏书的海洋中,史籍典故信手拈来,说得头头是道。王雱发现自己的小脑瓜能想到的东西,司马光基本都能想到,虽说少了点前瞻性,但也把问题都说到点子上了! 王雱越看越觉得牛逼牛逼,大佬果然牛逼。现在他爹的“变法灵感”还只是灵感,应该不会听不进意见才对,两个大佬一起参谋,肯定能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王雱正看得入神呢,外头就传来他爹的声音:“那小子在里头?” 曹立老实回答:“在。” 个不机灵的! 王雱麻溜地把被自己看过的信归拢在一起,两只小手放背后,乖乖巧巧地看向他爹,喊:“爹,你怎么回来啦?不是去上衙了吗?” “我听说有人帮我收了信。”王安石看着王雱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手藏身后,抬手往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我的信你也敢偷看,胆儿肥了。” 王雱手不藏了,得捂脑门呢。他哼哼两声,振振有词:“你偷看过我的,我当然得偷看回来。司马叔父写了好多字,没意思,还是阿琰妹妹的信好看。” 王安石也是算着日子等信。他有不少朋友,但聊得来的就那么点,对司马光的来信他心里期待得很。今天没等到信,着人去一问,才晓得信被王雱给截了。王安石急着看信,自然是直接杀了回来。 王雱偷看信,王安石也没在意,左右以他儿子这岁数肯定是看不懂的。不过该教育的还是要教育,他板着脸训了王雱一通才收起司马光写来的信回了前衙。 见王安石这么迫不及待想看信,王雱放心了。 有个故事叫智子疑邻,大意是土豪家里的墙破了个洞,儿子和邻居都提醒他可能会被偷。第二天土豪家真被偷了,土豪觉得他儿子特别聪明,这都能料到;可对邻居,土豪怎么看怎么怀疑,觉得邻居说不定就是贼,要不然怎么知道会有人偷东西呢?这就是说,人容易把亲近人的劝诫听进去,把外人的话当成别有用心! 现在司马光之于他爹,是志同道合的知交,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司马光的话,他爹应该可以看进心里去! 偷看不了王安石的信了,王雱才拆开司马琰写给自己的那封信。才看了个头,王雱还是很镇定的。为了符合小孩子的年龄,他们通信时基本都在写“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什么,可好玩可有趣了”。 司马琰写,她见到了司马光的恩师庞籍,是个相当和气的老头儿,脾气和他爹差不多。 这庞籍又是一个名人,是包青天里面庞太师的原型——没错,包青天包拯大人也在这个时代。通过司马琰的描述,王雱掐脚一算,庞大佬肯定又被话本传奇之类的黑了。没办法,故事总需要反派啊,你是个大佬,你不当反派谁当反派! 王雱接着往下看,很快就坐不住了。司马琰在信里说,她见到狄青啦。朝廷和西夏达成和议,西夏国主和他们官家称臣了!这几年狄青在西边立下不少大功,这回是回京接受封赏的! 为了震慑一同前来的西夏使者,朝廷对这次封赏极其重视,还大搞宣传让大家都出去看。狄青回来那天,开封城万人空巷,到处都是人挤人。她爹带她出去茶坊二楼占了个好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狄青骑着高大的马儿进城。 狄青长得老帅了,回京时他没戴面具,道路两旁挤着的小娘子们都忍不住发出尖叫。司马琰还听到邻桌有人说“第一次觉得刺青这么好看”。 狄青少时代兄受过,定了刺配之刑。所谓的刺配就是指在你脸上刺个字,还给字染个色,然后发配到边远的地方去服役。这就是要让你这辈子走到哪都被一眼看出你犯过罪! 狄青这是帅得让人觉得他的刺青都贼好看! 王雱了解司马琰的性格,知道她这人一向不会太关注别人的长相,她说那是个大帅逼,那一定是个超级大帅逼。 王雱遗憾极了,那可是“面涅将军”狄青哎! 打仗的一把好手!据说他会戴着面具打仗,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 这次狄青在西夏那边立了功,回京受赏和调职,接下来应该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岁月了。可惜的是,宋朝向来重文轻武,狄青脸上还有个代表着罪犯身份的刺青,将来他越升越高,朝廷百官肯定不待见。 王雱对着司马琰的来信叹了口气。他这几年要是看不到狄青凯旋的风光,将来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了。王雱想着想着,把目光转向自己新挑的书童,这身板儿和这脾性怎么看怎么像练武的材料。 曹立在一旁练习磨墨,余光时不时悄悄扫向王雱,见王雱时而叹气c时而惆怅,最后还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问:“衙内怎么了?” 王雱一脸严肃地说:“我在想你如果不是读书的料子就得当武官了。到时你到底是当大将军好,还是不当大将军好?” 曹立:“” 衙内你是不是想太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修错)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七章 沈括最近一有闲暇便往海边跑,直至年关将近, 家里派人来催了, 他才依依不舍地和王雱道别。 杭州离明州不远, 水路陆路都只有一天的路程,他掐着时间回到家,沈母随父亲去任上了,不在家中,但沈家祖父祖母身体康健, 都在。祖母一见他,眼泪便簌簌地流,拉着他的手说:“我的乖孙儿,那边到底有什么好,你怎么一去就不愿意回了?” 沈括便给祖母看自己的书,《三顾茅庐》故事大纲是王雱给的,《蹴鞠少年》则是完全由他自己创作。祖母婆娑着那印刷出来的画本, 欣喜不已,别家少年哪里能在这个年纪著书?祖母开心地说:“走, 跟你爷爷去把书先供给祖宗。” 沈括:“” 王雱最近比较安分, 一来是有个新书童要好好调一教, 二来是吴氏孕吐的次数多了, 他终于发现了端倪, 紧张关注着吴氏的身体。 他没事就往附近的郭大夫家跑, 请教孕妇胃口不好怎么办c孕妇情绪低落怎么办c孕妇要是不小心摔跤了冷着了热着了怎么办, 问得郭大夫看到他就头疼。 混熟以后王雱暗搓搓把司马琰给的经方验方拿给郭大夫看, 郭大夫极为惊讶,没病人时就看着药方琢磨得如痴如醉。 郭大夫投桃报李地教给王雱一套温和的锻炼方法和按摩方法,说可以让女人生产时更加顺利。 郭大夫说:“生孩子是力气活,要是天天在房里躺着不多,生的时候会有诸多艰难。能活动的时候还是得多动动,要不然孩子生了,身子也废了。”他还给王雱介绍了几个经验丰富的稳婆,让王雱烦稳婆去。 稳婆们还是头一次遇上当儿子的这么紧张他娘,见王雱年纪小,又长得玉雪可爱,免不了要逗他几句。王雱一点都不害臊,腆着脸问东问西。 被王雱这么一闹腾,全县都晓得王知县家里要添丁进口了。王安石去前衙时不少人都对他说恭喜,弄得王安石不明所以,一问才知道自家儿子又干混账事了! 下衙后,王安石急匆匆回到家,就见王雱在那做些古里古怪的动作给吴氏看,吴氏则笑着坐在一边。王安石走上去往王雱脑袋上拍了一记,扭头对吴氏说:“你还说头三个月要瞒着,这小子闹得全县都知道了。” 吴氏心永远是偏的,儿子往外说什么都可以。吴氏说:“算算也差不多三个月了,说出去有什么关系?”她看了儿子记的笔记,密密麻麻的全是大夫和稳婆说的话。有这样的儿子,她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王安石拿他们母子俩没办法,只能摇摇头进屋去了。王雱还把衙役们家里的女眷集合起来,托了个稳婆给她们培训急救方法。 这些急救方法里头有些是现在就有的,有些是王雱看完司马琰留给他的“医学秘籍”后夹带私货塞进去的,主要针对产妇和小孩。 这年头,谁家里没个女人和小孩,一听是可以救命的方法女眷们都学得异常积极。别以为女人家都是娇滴滴的,又不是谁家里都家财万贯可以不干活,许多小娘子动起手来比男人还利落呢! 急救讲座展开得非常成功,都是女性,理论和实践可以一条龙地教。 就在讲座开完第二天,有一家人家里的小孩就被噎着了。他们家娘子关心则乱,一下子慌了手脚,还是邻居家爽利的刘大娘听到动静赶过来,上手就是一个海姆立克急救法,三两下把事情解决了。 有了这事,大伙就晓得这急救讲座的好处了。不仅自己学了,邻居也学了,有个什么事可以相互帮一帮着,免得自己着急起来什么都忘光光。 那家人带着小孩c提着鸡蛋上门感谢王雱,说谢谢王雱救了他们家孩子一命。这事要不是王雱牵头,稳婆怎么会愿意把救命的法子全教给她们?自己藏着的话,别人有事儿都得去求她,有钱着呢! 当然,等他们谢完了王雱,还是会去谢稳婆,毕竟不管稳婆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出面教了,还教得细致又认真。 楼先生也听说了这事,因为他儿媳也去学了。他与同在县学任教的杨适闲谈,免不了聊起这次“急救讲座”和王雱。楼先生道:“这孩子行事不一般。” 杨适道:“瞧着贪玩爱闹,却每回都能闹出些新名堂了。” 楼先生道:“他紧张母亲有孕,便想到让每家每户都学学怎么护着孕妇和小孩,让我想起一句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尊重自家的长辈,进而尊敬别家的长辈;爱护自家的孩子,进而爱护别人的孩子。这是孟子的“仁爱”思想。 杨适点头。说实话,若不是王安石把王雱当眼珠子一样护着,每日都腾出空来亲自给王雱开蒙,压根没想过给儿子找个老师,他们说不定早把王雱收下当学生了。 杨适晚上回家跟妻子遗憾着这事儿,结果隔天楼先生直接去找王安石,光明正大地提及想收王雱当学生。 五位先生都是王安石请回来的,王安石对他们的学问和人品自然非常信任。一听楼先生主动要收王雱这个学生,王安石大喜过望,马上把王雱给喊了出来。王雱一看到楼先生,心里咯噔一跳,老老实实地上前喊人。 楼先生越看王雱越喜欢,面上却不显。王安石对王雱说:“你也不小了,该好好学点东西。我和楼先生已经说定了,往后你好好跟着楼先生学文。”说完他又转向楼先生,“今日没来得及准备束脩,明日我亲自带着雱儿登门拜师。” 楼先生捋着须说:“不急,不急。”说完就乐滋滋地回去了。 杨适几人转脚知道了消息,都暗骂楼先生狡猾,居然主动去提这事儿。可他们还能怎么办?谁叫他们脸皮没楼先生厚呢? 王雱突然多了个老师,脑子都是懵的。再想到楼先生那钢铁一般的硬脾气,王雱觉得前路艰难,一整天都耷拉着脑袋。 知子莫若父,王安石一见王雱那模样便晓得他的心思。本来他还觉得方才决定得有些草率,现在不了,看到王雱那蔫耷耷的模样他心里就乐呵。让你皮,就该找个严厉些的先生治治你! 翌日,王安石早早撵王雱起床,喊他拜师去。 王雱有什么办法,王雱只能乖乖对楼先生行了拜师礼。拜了师,楼先生没让他跟着王安石走,而是留他下来考校他功课,还让他写字。 王雱的字现在还是不怎么样,他年纪还小,爪子不能长期握笔,每天练习的时间都挺短,只能保证字写得齐整。 楼先生非常满意,在这个年纪能认得这么多字已经很难得了,更别提写出来。至于考校的结果,楼先生更加满意,王雱能背出的东西比他预想中还多。 当然,作为这个时代的长辈,楼先生和王安石一样会装,面上一点“我非常开心非常满意甚至还有点得意”的表情都没显露出来,只点点头说:“还不错。”他摆摆手让王雱先回家,自己则去找杨适他们说话,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收了个天资卓绝的好学生”。 杨适几人:“” 杨适几人想打死他。脸皮厚了不起啊?主动跑去提收学生了不起啊?隐居人士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楼先生才不管他们的愤怒和羡慕妒忌恨,楼先生今天心里真呀真高兴。 王安石很高兴,终于有人能光明正大帮忙管着他儿子了。 唯一不高兴的只有王雱,他觉着自己还是个小孩,怎么就要上学了呢?他搬出孔子十五岁才开始学习的事儿和他爹理论,被他爹搬了一堆书放桌上:“过年期间把它给看完了,回头我让你楼先生考校你。” 王雱:!!!!! 不带这么坑儿子的! 王雱自己过得水深火热,回头便也给曹立下了任务。曹立学了几天文,确定了一件事:自己确实不是读书的料。王雱又想了个主意,那就是让他去训练衙役。曹立天生冷脸,颇有气势,王雱觉得这就是优势。他给曹立写了个训练方案,又去找武县尉,这样那样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 武县尉虽然觉得让个十岁小孩训练自己手底下的人是在胡闹,但抵不过王雱是县里人人夸赞的小衙内。现在县里那些妇孺哟,看到王雱比看见自己小孩还欢喜,一口一个“小衙内过来玩玩”“小衙内要不要尝尝我新做的炊饼”,人气高着呢。 要是他连王雱这点小要求都不答应,回去后一准被他婆娘罚跪搓衣板!自家小孩都没这么纵着的! 武县尉答应了,过年当值的衙役们就遭了灾。别看曹立年纪小,冷起脸来还真镇得住那群平日里有些散漫的衙役。 那训练方案也寻常,就是站站岗走走路,没什么稀奇。可武县尉在旁边看了几天,居然看出点门道来了:这训练简单是简单,可经过几天训练之后衙役们居然能做到令行禁止! 现在衙役们每天早上出来操练时,大街小巷都会有不少人探出头来悄悄张望。有些人家瞧见衙役里头没成亲的小伙子精气神十足,居然悄悄叫人上门问亲事去了。 衙役们原本叫苦不迭,后来听多了邻里们的夸赞,竟觉得这训练是件大好事,每天都积极参与。曹立跟进了一段时间,回去告诉王雱说这事儿已经不必他在旁了。 这时已经过了个年,冬雪渐渐少了,天气也越来越暖和。王雱琢磨了一会儿,对曹立说:“我有个加强版训练方案,用来训练衙役们不好,我去和武县尉说说,让武县尉把苦役营的囚犯给你玩儿。那都是凶神恶煞的家伙,你敢去吗?” 曹立点头。 武兴早对曹立把人像孙子一样训的风光地位眼馋得不得了,听了王雱的新计划后踊跃表示“我也要去”“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阿雱你怎么总把好事给曹立去干”。 王雱被他烦得没办法,只能说:“行行行,今天开始你就是副将了,协助我们曹将军训练一干士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八章 春天,草长莺飞, 天气渐暖。苦役营的囚犯们顺利熬过严冬, 俱是松了口气, 觉得自己不会死在苦役营中。 劳动改造,是华夏千百年来的优良传统。犯了罪把人关进大牢里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不可能的,再过一万年都不可能,罪名落实之后轻些的就地劳动改造,重些的则要发配到边疆和偏远地区去当苦力! 这鄞县的苦役营, 关着的就是就地劳动改造的囚犯们,他们犯罪情节较轻,好好干活可以争取刑满释放开开心心回家去。 衙役们本来对曹立手里拿着的“魔鬼模式”训练计划很感兴趣,跟曹立说:“有什么计划冲着我们来,对那些囚犯费什么心思啊!” 曹立把训练计划递给识字的衙役瞅了瞅,那衙役瞬间把自己刚才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 我们会在旁边把他们看好,保证让他们老老实实接受训练!” 囚犯等同于暂时被剥夺了人身权利, 曹立折腾起来眼也不眨。很快把什么负重长跑c水底闭气c铁沙掌, 花样繁多, 应有尽有。最要紧的是, 曹立自己居然身先士卒跟着做, 他忍耐力极强, 比如这“铁沙掌”, 初期用的是裹满硬梆梆豆子的沙袋, 每轮击打两百下,逐步锻炼出拳c脚c手c肘c膝的力量,再把沙袋里的豆子换成铁屑! 武兴本来也想照做,后来发现自己跟不上曹立逆天的体能。他只能在旁当个监督,眼巴巴地望着训练得热火朝天的“军队”。 一天的锻炼结束之后,武兴蔫耷耷地去找郑思:“唉,怪不得阿雱选曹立当将军。他最近还开了窍,每天跟着阿雱学几个字。” 武兴本来是大咧咧的性格,一直想着自己只要继承他爹的位置当个县尉就差不多了,现在看到曹立这么拼命,他顿时觉得自己被人比下去了。最近王雱课业多,武兴不好意思去让王雱顺便把自己也教了,只好来磨郑思教他识字。 王雱说了,不识字等于一半的瞎子,以后哪怕当个县尉都得事事经别人的手,更别提当大将军了。 郑思到底是和武兴一起长大的,哪怕平时有些不对付,见武兴这般失落还是心软了,答应教他认字。 小伙伴们都在努力,王雱也没落下,他每天除了腾出空来指导指导自己的“书童”,剩下的就是读楼先生给他挑的书。楼先生家中藏书丰富,是沈括的最爱,可这对王雱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噩梦。 主要是,他不知道该读到什么程度,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自己已经把它全背下来的事实。记忆力好得差不多过目不忘也不是他的错,对吧? 偏楼先生这人外表看着清正严直,实际上可狡猾了,表情永远跟他爹一样深沉莫测,压根瞅不出他到底满意还是不满意。若不是王雱偶然听到楼先生在和杨适先生他们吹牛逼,他都不晓得自己的表现又超前了。 王雱痛心疾首! 这世道到底咋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奸诈狡猾!诚实点坦然点不好吗!简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在王雱腹诽着完成课业的时候,沈括也回到了鄞县,恢复时不时往海边跑c时不时和王雱探讨新作大纲的状态。 太宗时期朝廷一直“禁海贾”,也就是禁止民间私自搞海上贸易,不过太宗以后松缓了一些,虽然明面上还是不许,但海上往来还是有的。 沈括还是个半大少年,又整天拿着本本子写写记记,船工们对他没有太多警惕心,大多时候都会满足他的好奇心。沈括把资料攒齐了,开始理顺故事大纲创作名叫《黄金国》的新作。 这次故事的主角是个家产快要败光的败家子,他因为欠下一身赌债害怕债主上门,连夜跟着海船出了海,一路上遇到各种奇闻异事,最终抵达了传说中的“黄金国”,满载黄金c珠宝c香料回国。 这还不是结局,结局是败家子又被赌坊骗光了家财,他的儿子却将他随手带回来的种子种出了新的粮食,其中一种粮食颗粒分明,莹泽如玉,众人见了大为惊奇,命名为“玉米”;还有一种粮食长在地上像绿油油的杂草,拔起根茎一看却能发现底下长着一大串瓜状物,掰开一看,肉质微红,还渗出些许乳白色汁液,因此有人将它称为“地瓜”,也有人将它称为“红薯”。 这两种植物极易生长,山地与房前屋后都能轻松种植,很快成为大江南北的口粮之一,败家子的儿子也因此而名扬天下,甚至还被官家召见。 结局这一笔,是王雱给沈括提议的。沈括非常喜欢这两种粮食作物的设定——没错,他现在已经明白虚构的东西叫什么了,叫设定! 要是这两种粮食真的存在,那么许多荒田也可以变成良田了!沈括照着王雱的提议画了几个版本的玉米和地瓜,王雱暗搓搓地做了些纠正,非常写实的玉米和地瓜就跃然纸上。 沈括很有成就感,和王雱畅想未来:“要是将来我们大宋的船真能到达其他大陆,是不是真的能找到这些吃的?其他大陆的东西不知道好不好吃,哎,真想尝尝看。” 对于中华民族的吃货本质,王雱早就见怪不怪。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进一步完善新粮食的口感和味道。王安石回来时看到沈括过来了,免不了询问几句他如今的课业。 沈括最近沉迷创作《黄金国》,学习却也没落下,应对起来很轻松。 王安石考校完了,才顺势问起他俩在叽叽咕咕什么。沈括对王安石崇敬得很,二话不说把《黄金国》的设定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外倒。王安石取过沈括刚画出来的玉米和地瓜,心里也有个念头:这两种粮食会不会真的存在? 没办法,沈括的画工越来越好了,把玉米和地瓜画得十分真实,给王安石一种对着图去找可能真能找到的错觉。 王安石把沈括手头上的画稿都看完了,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才抽出几张稿子对沈括说:“有些地方得改改,要不然会给人留话柄。”王安石精通律法,对于什么事情犯法c什么事情犯禁熟记于心,轻轻松松地给沈括指出了触及禁忌内容的地方。 沈括得到王安石的指点,高兴不已,抱着画稿走了。 王安石睨向王雱:“你小子又想干什么?” 《三顾茅庐》一出,曾巩来信夸他在鄞县搞文教搞得好,连胡先生都在讲学时夸过他;《蹴鞠少年》一出,“体育课”的概念风行各地,司马光在信中说国子监也开始开设“体育课”。 蹴鞠这事儿并不新鲜,开封城每逢节日也会有街头“蹴鞠表演”,但终究只是一种玩乐。现在冠以强身健体的名义学生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玩了,司马光也不赞同死读书,对于学生适当上上“体育课”也是赞同的,至少能增进同窗友谊。 这《黄金国》,分明是在鼓吹远航探索。不管是“黄金国”里的黄金c珠宝c香料,还是故事末尾惠及天下百姓的新粮食,都足以鼓动不少人对那子虚乌有c遥不可及的“黄金国”动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道不要命的人常有,不要钱的人可不常有,只要诱惑足够,冒险远航的人肯定会有。别说那些被利益蒙了眼的商贾了,便是官家与朝中百官,看到玉米和地瓜怕也会心动! 换了别家小孩王安石不会想太多,搁到自家儿子身上王安石免不了会多想。毕竟他这儿子一天不搞事就浑身不舒坦,绝对不是闲着没事花时间陪沈括虚构这么一个“黄金国”。 王雱眨巴着眼,一脸无辜地看着王安石:“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沈哥的想法太棒了,看得我都想出海看看了!” 王安石说:“你敢去出海,我打断你的腿。” 王安石不是迂腐之人,若是海运对朝廷c对百姓有巨利,他是赞成出海远航的。可这事儿要搁在自己儿子身上,他绝对不会赞同。 谁知道这海船出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指不定还会沉在半路,再也回不来。自古以来开疆辟土就没有不死人的,若是朝廷要他去,他愿意去;可他儿子要是想去,他还是先打断儿子的腿再说。 想到这里,王安石抬手敲王雱脑门:“别一天到晚瞎琢磨,好好看书去。” 王雱对王安石这种家暴行为十分不满,蹬蹬蹬地跑去找吴氏告状! 吴氏现在从杂活里抽了身,便有更多时间做针线活了,她给王安石和王雱都做了春衣和鞋子,又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服。 听王雱噼里啪啦地把他爹的“恶行”说出来,吴氏心疼地摸了摸王雱红红的额头,免不了要说王安石两句:“说话就说话,你打雱儿脑门做什么?” 王安石辩解:“我就顺手敲了一下。” 吴氏说:“好啊,你不仅打了,还打顺手了?雱儿哪做错了,你倒是给我说道说道!” 王安石瞪向王雱。 王雱麻溜地躲到吴氏身后,喜滋滋地朝王安石做鬼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这章超好看!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 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 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 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 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 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 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 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 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 “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 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 说话慢腾腾的, 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 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c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c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c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c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c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c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c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奇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c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 王雱注意到这点后,立刻不往外跑了,天天仗着自己年纪小趴在桌边看着王安石他们对着鄞县舆图做规划。所谓的舆图,就是地图。王雱瞅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心里也明了了这地图的比例尺,时不时用自己软趴趴的嗓子插一句嘴“为什么不往这边修”。 王雱几个千百年前的半同行一开始有些惊异和不喜,后来见王安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人开口让他闭嘴了。 经过一连几天的热烈讨论,王安石拍板敲定了具体方案,接下来就是选日子开工。鄞县财政还算宽裕,哪怕王安石递上去申请专款的折子还没批复回来也可以先从账上划出钱来,这事不能等,等夏秋农户忙起来之后可就没劳动力了! 关于这件事情上,王雱又有新主意。他暗暗给王安石提示:“爹,是不是每年都有人要掏钱给家乡修路什么的?那这个水渠有没有人修啊?” 王安石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怎么对这事这么积极?这也有主意,那也有意见。” 王雱说:“这可是挖大沟啊,多好玩,比二狗子他们玩泥巴强多了!这挖好了是不是能管个一百年?” “那是自然,修好了那是能造福百年的。”王安石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舆图,一下子出了神。他的头脑比一般人敏锐多了,王雱简简单单的两句提示迅速在他脑袋里发生复杂的化学反应,变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大计划。 第二天,王安石让人在布告栏上贴出一张简易的水利规划图,最上头是他亲笔书写的“百年大计”四个字,两边还文绉绉地贴了两句联子,吹嘘这水利工程有多利国利民。 好处吹上去了,正经内容还在后头,王安石把大大小小的水渠标上号,对外表示“这些水渠对外征集名字”“愿为家乡修渠的人可以踊跃参与”“哪怕没有采用你的名字也会把你的名字写在记录这次修渠的碑文里。” 一时间,整个鄞县都沸腾了,尤其是县中一些富户!要知道富户一旦赚足了钱,免不了想要个好名声——谁不想风光转身,跻身官宦门楣呢?可要转这个身,不仅得儿子孙子争气,还得摆脱身上的铜臭味! 农户们也格外激动,兴修水利,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这章超好看!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 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 成本就大大降低了, 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 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 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 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 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 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 他就动了, 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c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 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 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 先悄然往各个茶馆c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 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 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 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c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 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c太学念书,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王雱傍晚就拉着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个澡,卖力地在澡堂子里传播魔性至极的“洗澡歌”。 临近过年,吴氏与张氏相约去逛大相国寺。准确来说,是去逛大相国寺外繁华的集市。这地方热闹,耍杂的,卖唱的,卖花鸟虫鱼的,卜卦算命的,什么都有。吴氏手头宽裕了,想扯几块布料给儿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着张氏帮她挑布料呢。 两个小孩也跟着出来。司马琰还小,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两个娃娃也在布料堆里跟着大人挑来拣去,一点都不闹。店家看了觉得稀奇,笑呵呵地逗他们:“小郎君,今年几岁啊?” 王雱正儿八经地回答:“四岁了。”他指着角落堆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头,问店家,“这个我能不能买啊?” 店家一乐:“可以是可以,你有银钱吗?” “我有啊。”王雱认真地点头,“可以买吗?” 吴氏和张氏挑完布料,回头一瞧,王雱已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儿等在那。张氏奇道:“你们买了什么?” 店家刚才被王雱砍了一通价,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堆布头都给卖了出去,有些肉痛。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数能力算得脑仁疼,店家直接给了吴氏两人最公道的价格,相当实诚地夸道:“放心吧,我可骗不了这位小郎君。”他对吴氏说,“这位娘子,令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现场看到王雱砍价,这家伙分明是用压倒性的计算能力去欺负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声嘀咕:“你玩得可真开心。” “下回我把砍价机会让你。”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太厉害了,我需要找回点信心!欺负别人很减压的,不信你下回试试看。” 司马琰:“” 她真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在王雱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可爱,一般人都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王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女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穿着华贵,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见那对中年男女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厉害,顿时拉住司马琰说:“有古怪。” 司马琰也瞧见了,她和王雱对视一眼,齐齐拉住吴氏c张氏的衣摆,吴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由俯下身问:“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馋了?” 王雱摇摇头,对吴氏说:“您站这儿,我到前面和官差说几句话。”吴氏还没来得及反对说“这可不是扬州”,王雱已经灵巧地溜过去,拉住一个面相忠厚的差役给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里拐的那对男女,飞快地把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里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卖小孩的拍花子,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地领着其他人去追堵那对中年男女。 这时吴氏已追了上来,见差役们都去追人了,不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动拉着吴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牵紧点,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吴氏“呸呸呸”地连啐好几声,骂道:“不许说这种话。” 张氏也从司马琰口里知道她们和拍花子擦肩而过,心下不安宁,赶紧和吴氏说:“我们快回去吧。” 吴氏平日里是个爽利人,但遇到这种事还是挺害怕的,也牵着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吴氏还和张氏说:“往后要买什么还是直接在这附近买好了,都是读书人,没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到处游荡。” 张氏深以为然。平时她们总唬孩子说外头有拍花子,实则对京城的治安还是非常放心的,这回差点直接遇上了她们哪能不忧心。两人各自回了家,张氏把东西放下,与司马光说起方才遇到的事。说完了,张氏又感叹:“那孩子胆子真大,又聪明。我和妹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还直接跑去找差役说了这事。” 司马光不由问:“抓到人了吗?” “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快追上了,就算抓不到也能让他们把小孩留下。”张氏感叹说,“这倒是免了一户人家的苦难。拍花子真是十恶不赦!”孩子养到这么大要花费多少心神,没有人比张氏更清楚了。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她们如珠似宝疼爱着的孩子被人拐跑了,她能哭瞎十双眼睛! 司马光点头:“下回你们再要去大相国寺那边,定要叫上我们陪着。” 张氏立刻应道:“那是自然。”她是不敢再和吴氏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了。说完了这事,她又看向司马光说道,“官人你与王先生倒是志趣相投,最近你一得闲就与王先生在书房读读写写的,从前没见你和谁这么亲近过。” 提到王安石,司马光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介甫学识广博,又重实干,是当世难得的大才。前些天他提议和我一起合著一书,我觉得很不错,便时常与他在书房里整理书稿。” 张氏问:“什么书?” 司马光道:“也不算什么书,就是给赴考士子们用的参考书。介甫已与方洪那边商量好了,不必我们出钱,我们只要给稿子就好,要是卖得好的话我与介甫能拿个‘版税’;便是卖得不好,只要这书能给赴考士子们一点帮助也不算浪费。” 起初司马光不太喜欢写什么《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王安石劝说他:“这能让赴考士子们少走弯路,把精力花在更该花的地方。” 司马光便应了下来。 这年头科举还是要求写“四六文”。所谓的四六文就是骈四俪六,全篇都是前半句四个字,后半句六个字,还得讲究韵律,死板得很!司马光觉得把太多时间花在这上面确实太浪费精力c浪费光阴。那就好好给他们指一条捷径吧!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五章 回家路上,王雱的小爪子被王安石的大掌抓着,小脚板学着王安石那样一步一步踩实了往前走,一大一小父子俩走起路来瞧着竟如出一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这章超好看! 第十三章 小宋官人风流惯了,待客也有美婢随侍在侧。酒菜还没上, 已有另外几个婢子款款端着温热的清水和一小块雕着细花的胰子上来, 却是要伺候他们净手的。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门熟路地把手洗干净,感觉指头间还飘着淡淡的香。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封建时代资产阶级的腐败生活, 心里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当然, 只是一咪咪而已, 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张方平随后便到, 他也长得很帅, 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 比如真宗皇帝年间, 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真宗皇帝见之心喜,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c随从, 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 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 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 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 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他喝酒过敏,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难看得很!我娘说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书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 另一边,开封的黄昏飘起了雪,金黄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层层云霭透下来,令翻飞的雪花儿都染上了丝丝亮色。王雱一手抱着自己收获的宝贝,一手乖乖让王安石牵着。 走回外城沿着长长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问他:“感觉怎么样?” 王雱一时没明白王安石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感觉怎么样?” “羡慕吗?”王安石问,“高官厚禄,华屋香车,美酒佳人。” “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c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小还读书,学的都是圣贤道理。司马琰悄悄和他说过,他爹科举时本来也是排在头名的,结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里写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书·周书·洛诰》,原句是长辈对晚辈的训导,意思是“你这年轻人啊,以后得像朋友一样和百官相处”。 按理来说这并没有犯忌讳,只是官家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爹科举那年只有二十二岁,官家却已经继位二十年,看到这句“孺子其朋”后心中不悦,觉得你小小年纪的咋敢这样来教育我?于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这些事,他爹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是司马琰从司马光那听来的。他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第一名还是第四名,对他而言都没有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科举入仕,做些实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爹后来才会成为变革派的先锋吧?他想做纨绔的心思很可能已经被他爹看出来了,所以他爹才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 有个大佬当爹就是麻烦啊!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王安石说:“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远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儿子这句话,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开封,遇到这些交际场合他都很不适应,在扬州时他就曾与上峰韩琦闹翻过许多次。刚才在宋祁让美婢给他斟酒,他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消受这样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儿子聪敏得很,无论韩琦也好c宋祁也罢,他都能装乖卖巧逗个趣,谁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轻松过关。 儿子这样聪明机灵,王安石自然高兴。只是儿子还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样的生活迷了眼。 对王安石来说,要他像宋祁一样潇洒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如果儿子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也不希望儿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说:“酒色伤身。你还小,别和小宋官人学这些。” 王雱在作死边缘试探:“还小不能学,长大了能学吗?” 王安石心里那一丁点莫名的沉重全没了,冷笑说:“你再长个二三十岁也还是我儿子,敢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公租房”,父子俩边说话边走进家门。吴氏听了王安石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叉起腰质问道:“你说打断谁狗腿?我儿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么?公狗儿吗?” 王安石:“” 王安石闭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门关上,上去给吴氏捏肩捶背揉手腕,当他娘的贴心宝贝儿,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们家要是没了您哪,那可真会变成狗窝!” 吴氏被儿子哄得眉开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鱼儿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头大小的小挂件,按王雱的说法这小鱼儿代表年年有余,小蝙蝠代表五福临门,寓意好着呢! 王雱图纸画得好,吴氏觉得这鱼儿和蝙蝠圆乎乎的可爱极了,做出来后更是爱不释手,这才第一时间拿出来给王雱看。 反正只要是自己儿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极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三十二章 同是七夕, 王雱无心准备什么“乞聪明”,因为吴氏要生了。王雱从进入预产期开始就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寸步不离跟在吴氏身边。 真到了要生这天,王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才五岁的小豆丁, 总不能跟进产房去吧?跟进去了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啊!王雱怂恿他爹进去给他娘加加油, 结果他爹才从进去没几秒就被吴氏和稳婆们赶了出来,说男的不能进产房。 父子俩只能一起在院子里团团转。好在这是二胎了,吴氏生产没遭什么罪, 响午用饭后发动的,天没黑就生出来了。孩子刚出生时没哭,被稳婆轻轻拍了两下屁股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还响亮得很。 王雱马上冲了过去, 仗着个子小先挤到床边拉吴氏的手:“娘你怎么样?还疼不疼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吴氏刚生产完,哪有力气回答他这么多问题, 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 感受着儿子手上传来的温度,低声赶人:“产房污秽,你一个男孩子怎么能进来。” “哪里污秽了, 谁不是产房里出生的, 难道人人都出生在污秽之地不成。”王雱才不信这些歪门邪说, 他见吴氏精神还好, 也没出现出血情况, 这才转头问稳婆, “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稳婆刚才都被突然蹿进来的王雱吓呆了,老半天缓不过神来。她们忙说:“小祖宗哟,你怎么进来啦?” “我是我娘的儿子,我怎么不能进来见我娘了?”王雱哼哼两声,跑过去踮起脚要看弟弟妹妹。 稳婆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弯下身给王雱看,口里报喜,“是个妹妹,我觉得应该有六斤多。”这重量的小孩在这时代算挺重了,亏得生产顺利,要不然还不知道吴氏要受多大罪。 王安石也按捺不住进来了,听到“是个妹妹”,也很开怀。虽然不少人都追求儿子多,但养过王雱这么个儿子之后,王安石觉得自己没有更多心力再教另一个这个的混世小魔王。女儿好,女儿多宠宠也不怕她娇气,女孩子娇气些多可爱。看看司马光吧,一天到晚在信里炫耀他女儿乖巧聪明! 王安石有过抱孩子的经验,伸手抱过女儿,坐到床沿让吴氏看看女儿。他们双方的长辈都远在别处,月子期间只能让张婶来照料,许多旁人避忌的事儿他们家自然不会在意那么多。 稳婆见王安石父子俩都没把自己前面的告诫当回事,想再说两句,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算了算了,人家自己都不在意,她们这些外人又何必开口当恶人? 说实话,自己当初也是一路生孩子生过来的,每回刚刚生完孩子,丈夫问的第一句永远是“男的女的”,哪会往床上看一眼?王知县不仅为政勤勉,当丈夫c当爹也是堪称楷模!稳婆退了出去,向一直忙前忙后的张婶叮嘱了一些月子期间应该注意的事情。 得了个妹妹,王雱像是多了个新玩具一样,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瞅瞅妹妹,妹妹稍稍有个脸红身子热马上紧张得不得了,直接跑去把郭大夫拉过来。 郭大夫自己都笑着调侃:“看来我以后不用做饭了,天天往县尊家蹭饭就好。”没办法,查不出毛病,诊金不好收,只能蹭顿饭了事。 王雱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想要过得好,脸皮不能薄! 想要混出头,脸皮必须厚! 妹妹还没出生,王雱就天天跑去找木匠们和铁匠们玩耍,准备给妹妹打造点东西。小的时候,自然得有婴儿床c小推车。 王雱以前虽然没有孩子,但他有个弟弟啊!小孩子什么阶段该准备点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知道是妹妹之后,王雱又把各种设计修改修改,叫人把一件件东西搬回家。 小妹还小,但听话得很,每天不是吃就是睡,不闹腾。王雱让吴氏把小妹放进木匠精心帮他打造的婴儿床里,美滋滋地趴在旁边看妹妹吐泡泡玩。 王安石看王雱跟蚂蚁搬家似的,每天哼哧哼哧地往家里搬东西,不由背着王雱和吴氏说:“还以为家里有个小的他会消停些,我怎么觉得他能更闹腾了?” 吴氏横了他一眼,说:“雱儿怎么闹腾了?雱儿叫人做的这些东西我觉得都挺好,他疼妹妹还错了不成?” 王安石闭了嘴,默然地看吴氏给儿子女儿做手工绒毛小熊,非常大的两只,一只有儿子那么大,一只则有女儿那么大。也不知王雱从哪听来的,居然对吴氏说小孩子会喜欢熊娃娃,熊娃娃哪里可爱了?等它长大能一爪子能把人拍死! 直至收到司马琰的信,王雱才从“我有妹妹啦”的巨大喜悦里稍稍找回点理智。 这个时候他已经着手准备了给妹妹的一溜玩具设计图c启蒙绘本出版规划,他美滋滋地给司马琰列了个清单,想和司马琰讨论讨论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忙活完宝贝妹妹的事,鄞县也迎来了丰收的季节。 自打春季组织学生下乡进行防疫宣讲之后,楼先生迷上了实践课,秋收季节特地带着沈括他们到学田里感受农夫的辛苦。 王雱因为经常去骚/扰妹妹,被王安石赶出家门去玩儿,他只能熟门熟路地找到学田那边当看客。 所谓的学田,是朝廷分配给各地州学c县学用来供给学校运作用的,现在变成了楼先生十分喜爱的实践基地。 看着沈括好端端一个单眼皮薄嘴唇的花样美少年被晒黑了不少,一画百金的宝贝手掌被一把把的稻梗弄得发红,王雱诗兴大发,蹲在沈括旁边吟诗一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沈括和他周围的同窗们简直想把没晒过几天太阳c把自己养得白白嫩嫩的王雱摁在泥地里摩擦摩擦。 见过拉仇恨的,没见过这么爱拉仇恨的!你看热闹就看热闹,念什么《悯农》啊!还有,这是锄禾吗?这是收割啊! 偏偏楼先生还是个心偏的,踱着步子走过来听了王雱背诗,点着头夸赞:“不错,就是这个意思,感受感受耕作的辛苦,才不会心安理得地坐在高堂酒宴之上高谈阔论。” 沈括:“” 真的好想把这小子摁倒泥地里摩擦摩擦啊! 王雱拉够了仇恨,也学着楼先生的模样背着手踱着步子在田垄间走动,欣赏学子们挥汗如雨地辛苦劳作。 楼先生走了半圈,才觑见身后缀着的小尾巴。他扭头看了王雱一眼,笑着问:“今儿怎么不在家陪妹妹玩了?” “我爹嫌我扰着妹妹睡觉,把我赶出来了。”王雱可委屈了。 “你叫人做的那些小玩意不错,你师兄的孩子也快出生了,你师娘想让人也做一套给你师兄的孩子。”楼先生既然是王雱的老师,两家自然没少走动。他家儿女不少,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陆陆续续都会多起来,他妻子见王雱准备的东西又巧又好,自然动了心思。 王雱宝贝自己的妹妹,爱屋及乌地也喜欢别家小孩。他拍着小胸脯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回头我就叫人做一套送到老师家里去!” 王雱跟着楼先生巡视完学田,又跑去找木匠。 木匠姓李,是个老实人,干了一辈子的木工,家里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前些年他娶了个老婆,生了个孩子,老婆虽然有些泼辣,可心地好,也懂持家,一家人也算圆圆满满。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也很好,没什么遗憾,也没什么不开心。 他做每一件东西都很认真,做工非常好。在王雱看来,他做的不是产品,是艺术品!换了别的木匠来做,做出来的婴儿床和玩具很可能会藏着倒刺什么的,根本不适合给小孩玩。 听到王雱又给他拉来了个生意,李木匠憨憨地笑道:“多谢小衙内了,我会尽快帮楼先生做出来。” 王雱笑眯眯:“谢啦。” 李木匠和王雱提起另一件事。县尊家添丁进口,不少人都登门去祝贺。一些家境殷实的人见那婴儿床精巧漂亮,也想给刚出生或者即将出生的孩子做一张,都遣人来问李木匠能不能做。 这要是其他木匠那肯定直接给做了,李木匠不一样,他祖上就是做木匠的,最不耻那些仿做之人,所以王雱过来后他主动询问王雱这婴儿床能不能给别人做。 王雱听了爽快地说:“成,你给他们做吧。”李木匠这实诚人定价一向低廉,除去木料成本已经赚不了多少,王雱不介意送他几张图纸。事实上许多图样他早就让人送到方洪那边,让方洪帮忙寻找合作对象。开封有钱人多,愿意在这些东西上花钱的人比鄞县多多了,勉勉强强能让他蹭点专利费吧! 这时郑思和武兴一个结束了“实践课”个结束了训练,齐刷刷跑到木匠铺外头找王雱。 小伙伴们找来了,王雱挥挥手和李木匠道别,生龙活虎地跑外面玩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三十三章 进入官场之后, 王安石的日常是这样的—— 某个上官升迁了,写个贺文祝贺一下。 某个朋友来信探讨问题,写个回信答复一样。 某天读书读到个令他拍案叫绝的点,立刻写个信给好友说道说道。 总之, 给王安石送信的信差每天都很忙。 这天王安石收到一封特殊的来信:曾巩替他父亲写的墓志。 这年头, 墓志是非常重要的:有点文化的人都会找相识的文化人给写一篇, 吹吹亡者的功绩c吹吹亡者的品行c吹吹亡者一生的成就。 这墓志吹得好了,长眠地下的人面上有光,子孙后辈也面上有光! 王雱祖父宝元二年就已去世, 灵柩暂时浅葬在江宁府。 王安石为官之后一直在往上打报告,申请回去葬父,但一直没被批准。 去年入冬后王安石又给上头打了报告, 这回上头终于批复了, 允许他今年秋季某天回江宁葬父! 可现在上头批复的日期到了,王雱妹妹却刚出生没两个月, 吴氏才刚出月子啊! 王安石有些愁, 上书时他不晓得吴氏怀上了,自然不会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吴氏道:“要不你带雱儿回去一趟吧,家里有张婶她们在, 肯定顾得过来。” 到底是朝廷批示的日期, 总得回去挑个好地方c好日子把王雱祖父的灵柩下葬。 王安石点头:“那我带他回去见见他祖母。” 王雱刚和沈括最后一次复核完《三国杀》的卡面终稿, 听说王安石要带他回江宁府, 心里颇为不舍。 于是王安石又暗中观察到王雱陀螺似的忙活:把收信送信的事沈括给曹立c把与书坊接洽的事交代给沈括c把蹴鞠赛事宣传交代给郑思和武兴。别看王雱人小, 手上的事儿可多了, 好在平时他也只需要出出主意,并没有参与太多,所以脱身并不难。 王雱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他妹妹,他把张叔张婶叮嘱了一遍,又找左邻右里都拜访一遍;接着还跑去找郭大夫拜托郭大夫定时上门给他妹妹做体检。 王安石取笑他:“你可比我这个知县还忙。” 王雱才不理他。 父子俩轻装简行,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各自背了个小包裹就上路。倒是吴氏一直不放心,临行时还亲自烙了几块饼子让王雱带着路上吃。 沈括也跟着一起他们前往杭州。快年底了,县学一些士子刚考完秋闱,夫子们忙着给他们开最后的小灶,好让他们明年开春上京赶考去,其他学生的课都先停了。 已经是十月末,天气转凉了,沿岸都是黄叶飘零,一派秋凉景致。 哪怕是坐在客船上,王安石也手不释卷,他们的行李里头最重的就是书。 三个人在水路上走了一天多,便从鄞县到了杭州,到沈家用了顿饭便辞行继续往苏州走。 没了沈括这个外人在,王安石的书痴本性更加暴露无遗。他前段时间刚得了杜甫遗诗两百余篇,每日在船上捧读揣摩,颇有如痴如醉的势头。 王雱悄悄凑过去读了几首,没读出太多滋味来,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看楼先生给他布置的“作业”。 王安石见他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瞄几眼,不由教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屁股底下藏了钉子,总那么坐不住。” 王雱矢口否认:“我没有。” 王安石斜眼看他。 王雱只好积极向王安石请教杜甫诗的妙处。 提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王安石脾气好了不少,挑了几首特别喜欢的给王雱讲解。王安石和沈括一样喜欢看书,满肚子都是史籍经典,对杜甫的生平和每首诗的背景都烂熟于心,讲得那叫一个详尽精彩。 王雱以前只晓得杜甫是李白迷弟,一天到晚“呈李白”“赠李白”“梦李白”“忆李白”之类的,还真没仔细了解过杜甫的诗和他的生平。王安石仔仔细细一讲解,王雱就懂了,这也是一位常驻九年义务教育教材的大佬啊! 王雱蠢蠢欲动,悄咪咪地提议:“爹你给我讲的这些东西,可以写一本书了。” 王安石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雱乐滋滋地说:“爹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写了?”他积极怂恿,“这么多好诗,这么厉害的人物,多值得写一本书好好夸啊!回头把稿子送到方叔那边去,一准能让更多像我这样不知晓这些诗c不知晓诗圣生平的人读完就了解他!” 王安石淡淡地说:“再说吧。” 父子俩一路乘船到了苏州,王安石领王雱去拜见苏州知州梅挚。这梅挚与王雱祖父是同年,王雱祖父生前与他交情还算不错,王安石这算是领着儿子去见长辈。 既然是晚辈拜见长辈,长辈当然是先关心王雱这个小孩。王雱表现得很乖巧,梅知州问什么他就答什么,顺利赢得了梅知州的喜爱。 剩下的,就是大人的事了。 王雱在一旁美滋滋地吃着苏州特有的各种美味糕点,听他爹与梅知州先是回忆回忆他祖父,然后他爹吹捧吹捧梅知州的过去,梅知州夸赞夸赞他爹治理鄞县的能耐,可套路了! 套路归套路,王雱还是从对话里听出了梅知州的秉性,这又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梅知州在南方当官时那边瘴疠横行,百姓一旦染了疟疾就会死去;可当官的也容易染五种瘴气——好吃c好财c好色c好强加租赋c好滥用刑狱。这五种“瘴气”染任何一种,都会倒是民不聊生c天怒人怨。 人的性格是很容易受环境影响的,比如王雱以前从小被寄予厚望,他的一生几乎都是按照父母的期望去成长的,几乎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本性;而他爹显然也一样,他爹从小接触的都是梅知州这样的人,免不了也会向清正刚直c嫉恶如仇的性格靠拢。 每回他爹尝试新手段,出发点都是为了百姓和朝廷。 王雱到这个时代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他陆陆续续听说了前些年开展的“新政”是什么结果:主持者c参与者全都被外放了,新政无声无息地被全部废除。 主持者范仲淹范大佬,现在已经被调到邓州当知州去了!可想而知,他爹未来的变法也不会轻松。尤其是他爹想法那么多又那么超前,结果可能会比范大佬还惨烈!可以他爹的脾气,想拦着他别搞变法肯定是不可能的。 王雱正对着一片桂花糖糕发愁,梅知州恰好给王安石提了一件事:“今年我也要到别处去了,接任我位置的是杭州知州蒋堂。我听说,范公会从邓州调任杭州。” 王安石听了,精神一振:“兴许我和雱儿回鄞县时能见范公一面。” 王雱祖父生前在江宁任职,宅院也置办在江宁,王雱祖母一直住在那儿,由王安石几个弟弟在身边伺奉。既然回了江宁,自然得陪王雱祖母过个年。 明年开春他们父子俩会鄞县时,范公应该就从邓州迁到杭州了! 王雱听到这事也觉得很棒,范大佬哎!范大佬主持新政的时候可牛逼了,他试图把国家公务员的铁饭碗变成考核淘汰制—— 冬天来了,又到了朝廷考核的严冬季节,范大佬拿着本国家公务员生死册,一手拿着朱红判官笔打叉叉。 看一眼,这个不及格,划掉! 再看一眼,那个也不及格,划掉! 划掉划掉,统统划掉!革职,除名,开除你啦! 不管你是十年寒窗苦读考来的功名,还是跑关系走后门进来的,能力不达标全都淘汰! 这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一下子闹得群情汹涌,新政根本搞不下去了。毕竟这些国家公务员都是千百个家庭供养出来的,是他们全家人的希望,你把人家全家人升官发财的希望给掐了,人家能不闹吗? 对于这位敢于捅马蜂窝的大佬,王雱是十分敬佩的,也完全相信九年义务教育里要背的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绝不虚假。这样的大佬,能见一见绝对能升华升华他庸俗又污浊的思想! 王雱带着期待和王安石一起回到江宁府。还没进家门,他们就看到有大夫行色匆匆地往王家走。 王安石心中一紧,见领着大夫的是弟弟王安国,忙上前问:“平甫,怎么了?” 王安国转头见是兄长归来,又惊又喜,如实说道:“母亲与兄长都病了,我寻大夫来给他们瞧瞧。” 母亲自然是王雱祖母c他们母亲吴氏,乃是王雱母亲的姑母。而这兄长王安仁却是他们的异母兄弟,王安仁母亲徐氏早逝,王雱祖父续娶了王雱祖母。 他们这兄长性格直烈,平日里不苟言笑,学问极好,江淮一带不少人慕名来向他求教。今年秋闱王安仁名次很不错,开春便可入京参加春闱,春闱若再中了,便是进士了! 听说母亲和兄长齐齐病倒,王安石心中担忧,急忙领着王雱入内去见他祖母,让大夫快些给他们看诊。王雱记事以后还是头一回与江宁这边的亲人见面,可惜阖家上下都有些兵荒马乱,压根来不及让他好好认人。王雱向病倒的祖母问了好,目光便落在屋里的两个小女孩身上。 两个小女孩年长些的约莫十岁,年幼些的约莫七八岁,比他年长一些,长得眉清目秀,一看就和他一样长相随娘!(毕竟他爹和他几位叔父脸都偏方,想来大伯肯定也一样) 王安国给王雱介绍:“这是你大伯家的元娘和二娘,你要喊她们大姐姐和二姐姐。” 漂亮的小娘子看着就让人开心!王雱两眼一亮,乖乖巧巧地喊人。元娘和二娘对王雱这个小堂弟印象也颇好,上前拉王雱去找其他堂弟堂妹玩。 王雱认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兄弟姐妹,本来想摸出初始版的《三国杀》来热闹热闹,可一试探兄弟姐妹们的认字水平,放弃了。他决定舍命陪君子,陪兄弟姐妹们玩简单好玩易上手的五子棋去! 他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好兄弟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三十四章 家里病倒了两个人, 自然不好为王雱祖父迁葬,长兄倒下,张嫂性格怯懦,吴氏又不在, 王安石自然成了家里做主的人, 过年的迎来送往都得他来张罗。 王雱在几个兄弟姐妹之中不算最小的, 不过其他人都一块长大,他这个堂哥/堂弟倒像是外客了,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王雱不费吹灰之力又成了孩子王, 每天领着人爬树下塘c上房揭瓦,闹腾得不得了。他最出名的还是下得一手厉害无比的五子棋,方圆十里的小孩没一个人能赢他! 江淮之地关扑之风盛行, 所谓的关扑就是有事没事下个注赌一把, 比如走在路上手痒了你可以掏出几个铜钱拉几个人来赌正面还是反面! 为了遏制这种好赌风气,朝廷还立法规定财物来赌博的按偷盗罪论罚, 你压了多少钱就算你偷了多少钱来处置! 好在法理不外乎人情, 几个重大节日比如春节c寒食c清明等等都是开放赌博许可的,这些日子朝廷大佬们也都休假,可以约在一起打叶子牌(类似麻将), 合法赌博, 文明联谊。 腊月初至, 江宁府飘起了雪。碰上大寒这节气, 照例开放关扑三天, 江淮的孩子们都裹得跟圆球似的, 聚在一处小亭子噼噼啪啪地下棋,还是五子棋。 王雱照例大杀四方,一点都没有欺负小孩的愧疚感,反而还美滋滋。 王雱这段时间和元娘她们混熟了,大致也摸清了江宁府小屁孩们的食物链构造:其中有两个小屁孩特别皮,见元娘和二娘长得好,他们便时不时想法子来欺负元娘和二娘。 元娘和二娘其实也是有护花使者的,只是年纪都小,奈何不了这两个小混账。 王雱今天设这场关扑,就是冲着其中一个小混账来的。这小混账已经上钩了,狠输了一场。 小混账还有点气节,哼哼着说:“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王雱把小混账领到僻静处,这样那样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从口袋里掏出前几天从别人成亲放的鞭炮堆里捡来的几个小炮仗,使出激将法:“怎么?不敢就算了,你现在去冲着所有人喊一句你是小狗汪汪汪就可以了!”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小混账说:“谁说我不敢了?你等着,我保证做到!” 两个小混账是好朋友,连对方什么时候上厕所c上厕所时爱蹲哪个坑都知道。 王雱让其他人趴在矮墙上远远地观察,只见另一个小混账如期来上茅厕,这茅厕的构造很简单,上头两根宽木横着,底下是粪坑,周围都是悬空的。 赌输的小混账小心翼翼地靠近,趁着里头的家伙没注意,点着一把炮仗冷不丁地往里一扔。 这炮仗引子短,几个炮仗一绝对是作死!小混账手抖得不行,扔完立刻拔腿就跑! 砰砰砰砰砰! 几声闷响在茅坑里头传来,看来炮仗还是扔到位了! 等里头跑出个光屁股的家伙,王雱也立刻拉着元娘她们跑了,口里说:“不能看不能看,看了会长针眼!” 元娘和二娘都笑了起来。她们这小堂弟鬼点子可真多! 王雱替元娘她们出了口气,神清气爽得很,回到家还拉着他爹c他叔c他大伯一起来下五子棋。 他大伯是个非常严肃的人,脸皮绷得比他爹还紧,下五子棋的姿势都笔挺如松,每下一步还得考虑许久的那种。 别的小孩都怕他,王雱可不怕。王雱特别喜欢用五子棋把他大伯逼得开口说:“这下法有辱斯文!我们来下正经的。” 王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下,不下,我还是个孩子,我不懂下棋。” 气得大伯王安仁病都好了。 王安仁去找王安石说他们这侄子天资聪颖,就是没放在正路上,得好好管教。 王安石还想着怎么找机会教育教育王雱呢,恰巧有人带着孩子过来告状,说王雱撺掇人往茅厕里头扔炮仗。 王雱一脸无辜地被喊出来,立刻看到两个小孩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一个扭来扭去好像觉得自己身上臭臭的,一个也扭来扭去看着就像挨过揍。 王雱眨巴着眼,满脸开心地望向那扔炮仗到粪坑的小孩,仿佛看到了最好的玩伴:“是你啊,我们接着玩吗?” “就是他,就是他让我扔的!”小混账挨了一通揍,心里委屈极了,他只是愿赌服输,凭什么只揍他。 另一个小混账抡起拳头要冲上来揍王雱。 王雱麻利地躲到大伯王安仁身后,没办法,他着实不太信任他爹,很怀疑他爹会借这个机会让别人揍揍他。 王雱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攥着王安仁的衣角,仰望着一身正气的王安仁说:“大伯,他们怎么一来就想打人啊?” 领着小孩来告状的家长噼里啪啦地把事情给王安石兄弟俩说了,齐齐看向表情依然很无辜的王雱。 王雱对王安仁说:“我们当时赌的是赢了的可以让输了的做一件事,要是不愿意做可以说一句‘我是小狗汪汪汪’就过去了,是他自己愿意做的啊!当时可多人在场了,不信可以把其他人喊来问问。”王雱一脸唏嘘地煽风点火,“我以为他们关系这么好,他肯定不会答应炸茅坑的,没想到他宁愿炸自己好朋友一身粪也不愿意丢点面子,可能他心里一直都看不惯他朋友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吧!” 王安仁也知道这两个小混账平时欺负自己女儿的事,他板着脸说:“你们都听到了,阿雱还小,虽然他提出的赌注不对,但你的孩子又不是没得选,他自己不想做阿雱还能压着他去做不成?” 两家人灰溜溜地走了。 才走到门口,两个小混账已扭打到一块,你一拳我一拳地往对方身上招呼,根本顾不上自家家长在场。 王雱也被王安石拎去书房抄书。王雱把任务抄完,在书房里翻翻找找,找出祖母存放着的王安石练字“遗迹”。他蹬蹬蹬地跑去找祖母,问祖母这是他爹几岁练习的。 等他爹从外面回来,王雱就把“遗迹”摆到桌上,又把自己写的字写到一边,一脸骄傲地说:“爹你骗人,你十岁的时候写的字还没我写得好!” 见王安石一脸想揍他的表情,王雱麻溜地躲到祖母身边找靠山。 王雱祖母是吴氏的姑母,对王雱自然分外喜爱,每天被王雱过来闹腾一会儿,病也渐渐好了起来。只是这都腊月了,迁葬的事不好再办,只能等下回再回来选日子了。 王雱祖母对王安石说:“雱儿还小,你别老逼着他写字背书,小孩子么,多玩玩挺好。” 王安石无奈地说:“他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王雱一点都不在意王安石的评价,殷勤地给祖母捏肩捶背,坚决不给王安石揍他的机会。 第二天,所有小孩都听说那混账二人组打起来的事,两个混账拆伙啦,简直普大喜奔! 王雱还教元娘她们学成语:“所谓的普大喜奔,就是普天同庆c大快人心c喜闻乐见c奔走相告,都是好词儿!” 几个小屁孩很快掌握新词儿的用法。 过年了,好日子多,放鞭炮的人家渐渐多了起来,炸茅坑的玩法在小孩子间早传开了,大家都第一时间赶到鞭炮燃放现场,七手八脚地挑拣没点着的鞭炮,都准备暗搓搓地炸了炸看不顺眼的家伙。 这事儿逼得大伙不得不用木板把能扔炮仗的空隙都堵了起来。谁都不想光着屁股往外跑! 作为整个炸茅坑事件的始作俑者,王雱一点负罪感都没有。他乖巧,听话,聪明伶俐,小孩们都爱和他玩,长辈们都对他赞许有加! 年节近了,王安石带上王雱访亲寻友,分外繁忙。 王雱还跟着王安石到江宁府官衙溜达了一圈。 这地方以前是南唐的宫殿所在地,结果今年年初被一场大火烧光了,现在的府衙是新知府奉旨过来划着重建的,亭台楼阁c廊子飞檐全都簇新簇新。 王雱都没法诗兴大发地背几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拜访完知府,王雱觉得机不可失,缠着王安石要去看秦淮河。王安石睨了他一眼,带他去秦淮河溜达。 已经入夜了,秦淮河畔虽不如开封热闹,却也商家林立,尤其是夫子庙一带,卖书的,卖字画的,卖文玩的,应有尽有。 当然,还有各种糖糕c果子和烤炸类的小吃。 这和王雱想象中的秦淮河不太一样,说好的什么金陵十二钗啊c秦淮八艳啊,影子都没见着,更别提什么遍地秦楼楚馆c满楼红袖乱招了! 王雱随意挑了些香喷喷的炸肝边逛边吃,王安石则又沉迷于挑书大业,这书想买那书也想买,几个书摊和书坊逛下来手上已经拎着沉甸甸一摞书。 王雱正觉得没趣,忽然看到前头有个熟悉的招牌,竟是方氏书坊的江宁府“分店”! 方式书坊的招牌之下,居然有人在搞皮影戏。 夜幕掩映之下,一场精彩的《三顾茅庐》正在上演。从王雱父子俩的方向看去,能看见做皮影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这老者口技极好,张口一个哈欠,便按着话本念出一首诗来:“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这是刘备久候c诸葛亮初醒时念的诗。明明老者已是耋耄之年,声音却恰似正当壮年的诸葛亮! 王雱两眼一亮。 高手在民间啊! 拎着一摞书的王安石也注意到前头的热闹,领着王雱绕到正面去看这场《三顾茅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三十五章 这种街头皮影戏, 后世已经不多见,是需要复兴的传统文化,在宋朝演皮影戏也是一种稀罕手艺,能赚个吆喝c挣口饭吃。 书坊请来这老者, 自然不仅是为了给《三顾茅庐》打广告, 看旁边的宣传, 接下来还会有关于三国的新书《草船借箭》推出,一并推出的还有一套全新的卡牌《三国杀》! 这《草船借箭》创作者自然是沈括,为的是给《三国杀》造势。往后沈括会把重心摆在学习上, 所以他只会当主策划,和王雱负责串联这套“三国系列”。 按王雱的想法就是把基础的大纲列出来,按卡面相关的内容分好模块, 到时候可以举办一系列活动, 哪个人物人气高,可以先推出哪个人物相关的剧情。有大纲在, 有沈括把关, 质量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本本单行本全部发行完毕,可以再按照时间线串联起来发个典藏版,搞个大活动!沈括心里还是有造大船的想法, 毫不惧怕这个庞大的计划, 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王雱心里乐滋滋, 认真欣赏起眼前的皮影戏来。对于没有电视c没有电脑c没有电影院的时代来说, 这皮影戏是非常吸引人的, 书坊外围里三重外三重都是人。 王安石带着王雱完完整整地看完一出戏, 在一旁看着王雱拿出方洪给他的章子上去弄了套《三国杀》和《草船借箭》过来。王雱手里也有这套卡牌,不过和正式版有点小差别,还是玩正式版比较开心! 父子俩回到家,王雱不许王安石去看书,拉着大伯王安仁c叔父王安国等等一起玩《三国杀》。 王家没有不读书的男丁,规则和卡面代表的意思都是一看就懂,左右已经快过年了,也没人扫兴说不玩,都坐下摸索着开始厮杀。 很快地,几个长辈都投入进去了,王雱和元娘她们坐在各自的老爹身边给自家老爹加油鼓劲,看起来比真正下场的人还激动。 王雱祖母身体恢复得不错,早已能下床走动。她听到前头的动静,走到门外看了眼,发现几个儿子和孙子孙女齐聚一堂,连最不苟言笑的王安仁都露出几分笑意,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王雱祖母在儿媳搀扶下回了房,看了看灯花,朝儿媳笑道:“这才是过年啊,多热闹。” 以前王安石不在家,王安仁虽然是长子,但是是王雱祖父第一任妻子留下来的,到底隔着一重,一家人处着总有些隔阂。今年却不一样,还没过年就能觉出那其乐融融的感觉来。 王安国妻子也笑了起来:“今年最不同的,就是阿雱了。” 提起王雱,还得提起最近闹起来的“炸茅坑”。乖巧的小孩永远乖巧,皮孩子永远皮,得知有这玩法那些平日里就顽皮的小子们居然纷纷效仿。 最后连知州都惊动了,叫衙役佯作把这批熊孩子都逮起来,抓去衙门“一日游”,吓得这批熊孩子现在安分多了,都不敢出来欺负其他小孩了! 江宁府热闹,开封府也热闹。开封作为大宋最繁华的都城,每日人流量远远高于江宁府,搞事情自然也更容易。方氏书坊多管齐下,营销搞得飞起,《三国杀》这个既要动脑又能增广见闻的游戏很快在它的忠实客户群里激起巨大浪花。 最先流行开的人群自然是国子学c太学的学生们。放假了,同窗之间要聚会吧?以前的朋友也要联络吧?除了作作诗c叫个美人助助兴之外,《三国杀》是个大俗又大雅的好消遣。 要雅,里头有不少精彩的“锦囊妙计”,要俗,它本质上又是一种博戏。而且卡面上的人物各有各的帅,各有各的美,瞬间征服了不少人:这么好看的卡面,哪怕不能玩,买回家收藏也是好的! 一时之间,你要不会玩《三国杀》都不好意出来聚会了! 方洪还极其狡猾,他随机在每盒卡牌里面放一两张“精装版”卡牌,不管做工还是材质都远超于其他卡牌。这可把一些有钱又有强迫症的家伙给逼死了,为了凑齐一盒“精装版”卡牌买上百八十套也是有的(而且还可能凑不齐)! 这天宰相文彦博下衙回到家见儿子们在玩牌,牌面还挺新鲜,不由也加入其中。玩完一轮,文彦博便道:“这方氏书坊近两年可真能折腾,闹腾出来的新鲜事物多得很。” 宋朝出版行业本就兴盛,可像方氏书坊这样出一本书炒一波热度还真不多,关键是居然真给他们炒成功了!这纸牌和《三国杀》,也是从方氏书坊出来的。 见文彦博感兴趣,他那已经是方氏书坊忠实客户的小儿子便滔滔不绝地给他科普起方氏书坊的种种妙处来。反正,他现在想买书肯定先考虑方氏书坊! 方洪到底只是个商贾,文彦博虽然觉得稀奇,却也没再关注。临过年了,文彦博也约了几个好友前来相聚。 这年头,同一年考取进士的一般都称为“同年”,文彦博的同年就不少:韩琦c包拯c陈旭c吴奎等等。韩琦现在在河北练兵,来不了,文彦博便约了包拯他们一起聚聚。酒过三巡,文彦博咬他们一起玩玩新出的纸牌博戏。 包拯这人天生皮肤比旁人黑,偏又长着张正气凛然的脸,没人敢拿这个取笑他。瞧见文彦博取出的纸牌,包拯便说:“我儿也在玩这个,不想宽夫也在玩。” 文彦博道:“要过年了,消遣消遣。” 于是几个人便围坐一起玩了起来,文彦博虽因为平乱有功升为宰相,包拯几人却也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只以同年论交。真要说起来,包拯比文彦博还要大上几岁! 几个人都不算太年轻,对胜负不甚执着,边出牌边闲谈着。牌桌交际是千万年不变的传统,牌桌上一交流,包拯几人都晓得新的一年要做什么准备和大概的人事变动。 今年河北闹水灾,官家决定改元:改庆历为皇佑。也就是说,明年将是皇佑元年。 一开春,朝廷官员就会有大变动,春闱也要如期展开! 与此同时,司马光也在于同年相聚。同年之中与他最要好的是范镇,他们都听到了风声,开春他们将要担任贡院点检试卷官。也就是说,他们要负责阅卷工作,有资格决定考生的分数——决定考生的生死! 范镇私底下取笑司马光:“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你和介甫兄合写的那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怕是又要大卖了。” 司马光道:“写这书只是为了让考生们少走弯路,岂是为了卖书。”他让范镇守口如瓶,千万不能把这事外传。 司马光不愿意外传,方洪那边也没大肆宣传,这消息却还是不胫而走。毕竟知道这消息的不止他们本人,不少人也能从别处知晓这消息。这些人回到家都让自家子弟赶紧找出来好好研读,没买的立刻去买。 这口口相传的,倒比方洪打广告要可信多了,一时让《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本来已经有些下降的销量大幅度回升,一下子卖断货了!这可是考官出的书啊,不买是不想高中了吗?! 司马光去拜见恩师庞籍,庞籍也提了这事,笑道:“听说你们那本书卖得极好。” 司马光自认书中没有泄题,也没有掺杂过多的个人偏好,更多的是讲授一些破题方法。这些东西司马光在国子学内讲学时也提及过,不算什么秘而不宣的秘诀,心里自然是坦荡的。他老实说道:“他们愿意认真看c愿意认真练习,肯定会有所获益,买了不会亏。” 庞籍道:“你这直性子啊,容易吃亏。” 不管是喜是愁,皇佑元年如期而至。 过了年,领了一波压岁钱,王雱算是又长了一岁,成功成为了六岁的男子汉!要回去时,元娘她们都很舍不得王雱,元娘年纪最大,已经学会做些针线活了,她从王雱回来后不久就开始动手,临分别时终于给王雱做完一个漂亮的荷包。 王雱欢欢喜喜地把小荷包揣在身上,和元娘她们一一道别。他好久没看妹妹啦,得回去哄哄妹妹,免得妹妹把他给忘了! 王安石早已动手写了封信送到杭州沈家,托沈括等范公赴任后帮忙送上去。若是赶巧了,他们指不定真的能见一见范公! 沈括那边收到信也很雀跃,他也听说过范公做过的事,前两年出的《岳阳楼记》他更是拜读了许多遍,对范公的胸襟颇为钦服! 正月还没过,沈括便听说范公到了,第一时间把王安石的信递了上去。范公刚从邓州过来,得完成各项交接才有时间处理私人信件,于是等王安石父子俩抵达杭州时沈括正巧接到范公的回信! 王安石三人都颇为欢喜,寻了个好时机登门拜访范公。 正好是正月末,二月将至,冰消雪融,垂柳吐绿。杭州街头不少梅花都开着,街头巷尾都能嗅见幽幽暗香。沈括在前领路,王雱跟着王安石一同前往杭州府衙的后衙。 门人听说是来寻知州的,姓王,便爽快地放他们入内。还没走近,王雱便听到一阵琴声在梅花掩映处传来。 王雱循声看去,只见稀疏的梅树之后有个亭子,亭子里坐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他须发已花白,身形却清瘦修长,脸庞也略显清癯。王雱只看了一眼,便看出这老者年轻时也是个长得贼好的人,贼帅贼帅的那种! 这清正脸庞c这抚琴风姿,再加上这疏梅与小亭,何等风雅!谁要能照着画下来,过个千八百年没准能拍出亿万天价! 王雱与沈括对视一眼,乖乖站在王安石身后,耐心地听老者弹完这一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三十六章 一曲终了, 王安石上前向老者见礼。老者自然是范公范仲淹,看见晚辈,范仲淹眉目和善,朝他们露出笑容:“来多久了?” “刚到。”王安石答道。 范仲淹的目光落到王雱和沈括身上, 一个少年个小孩, 看着都很精神。王安石给范仲淹介绍:“这是沈括, 就是杭州沈家的;这是我儿王雱,这回跟着我回江宁。” 范仲淹点头。他邀王安石坐下,叫人送上些茶点。王雱乖乖巧巧地在旁边坐着, 听范仲淹和他爹寒暄。 范仲淹会腾出时间来见他们,显然是从好友那听说过他爹在鄞县的做法。 这两人一讨论起民生民情,说起话来便滔滔不绝, 王雱听着听着目光顿时落到桌上的糕点上, 戳了戳正襟危坐的沈括问:“你杭州人来着,那种比较好吃啊?”一样一样尝过去太考验运气也太失礼, 王雱自认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孩, 绝对不干这种事~ 沈括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给他指了两样。 王安石听到王雱和沈括窃窃私语,转头横了眼王雱。王雱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迈开小短腿用他那小胳膊给王安石和范仲淹续了些茶汤, 口齿伶俐得很:“范爷爷您和爹说这么久了, 多喝些水解解渴!” 范仲淹笑道:“谢了。” 王安石早被王雱磨得没脾气, 对范仲淹道:“这小子从小好动, 一天到晚都闲不住坐不住, 范公莫怪。” 范仲淹道:“哪家小孩不是这样的?”他把刚才沈括说的糕点之一推到王雱面前,招呼王雱尝尝看。 沈括面上一臊,给王雱一个“让你再闹腾”的眼神。王雱当做没看见,他才六岁呢,六岁贪吃贪玩多正常,范大佬说得多有道理,哪家小孩都是这样的! 王雱美滋滋地拿起糕点尝鲜。被王雱这么一闹,气氛倒是没了刚才那种死沉死沉的感觉了,王安石也比一开始放得更开。 临去时,王雱忽然像想到了什么,蹬蹬蹬地跑回范公身边,要范仲淹俯下身来,他有悄悄话要和范仲淹说。 范仲淹觉得稀奇,也不觉得被冒犯,笑着俯身听王雱说话。王雱附在范仲淹耳边嘀嘀咕咕几句,在范仲淹没回过神来之前已跑回王安石身边。 天色已不早了,王安石决定在杭州再多留两天,好寻访寻访友人。不想第二日一早,便有仆人找了过来,对王安石道:“范知州让我过来接令郎到府里玩,说是昨日说好的。” 王安石不由瞧向捧着本书摇头晃脑c装模作样的王雱。王雱两眼一亮,看向他爹:“爹你出去玩吧,我去范爷爷府里玩。” 王安石板起脸问:“你昨儿和范公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王雱依然无辜,“就是说爹你还要多留两日,问范爷爷能不能让我去他那儿玩。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出去,你们又是爬山又是作诗,可没趣了。” 王安石半信半疑地瞅着他,可范仲淹遣来的人还侯在一旁,他不能继续盘问下去。王安石道:“成,你去吧,我回头去接你。” 王雱乐滋滋地跟着人走了。 能让范仲淹派人过来接他,王雱自然不可能只说了“无聊想去玩儿”。王雱有个长处,耳朵特别灵。他不会任何乐器,看不懂五线谱,可给他一段曲子,他能轻松听出哪里好c哪里不好。昨天他附在范仲淹耳边说的自然是范仲淹那首曲子哪一段有问题。 范仲淹喜好不多,琴恰好是其中一样。昨天王雱走后他又试着弹了一遍,发现王雱说得对,这一段还可以再改进。对于机灵的小孩范仲淹一向极为喜爱,更何况王雱的天赋还很不错。 王雱被领到范仲淹那,范仲淹正在调整琴弦。见王雱来了,范仲淹招手让他上前,问他:“学过琴?” 王雱老老实实地摇头。 他爹没学过琴,楼先生他们也不爱琴,倒是沈括琴艺还不错。 可惜他这人别的有点没有,就是爱说实话,每次都跑去和沈括说“你这段没弹好”“你这段可以更激昂一点”,气得沈括都不在他面前弹琴了! 范大佬就不同了,范大佬不仅把他的话听了进去,还特意让人去接他过来继续探讨! 王雱嘴甜得很,张口就夸:“范爷爷真是胸襟广阔的人!”说着还在范大佬面前黑了沈括一把。 范仲淹失笑摇头,让王雱在琴前坐下。他想指点王雱学琴。 这正是他让人把王雱带来的原因,王雱没学过都能听出门道来,学起来应该很快能上手才是。人到了他这个年纪,看见聪颖些的后辈便忍不住想要点拨点拨。 王雱见范仲淹要亲自教自己,自然积极学习。 范仲淹得去处理公务,王雱一早上都在后衙叮叮咚咚地练基本功,练得他自己都发愁了:对别人指指点点那么容易,自己学起来咋这么难? 范仲淹忙完所有事再回到后衙,便见王雱一张脸皱成了包子,盯着那几根琴弦像盯着杀父仇人似的。 范仲淹上前问:“练习得怎么样?” 王雱苦着脸摇头。他连“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都弹不出来! 范仲淹揉揉他脑袋,笑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做什么都不能急。” 主持新法的时候范仲淹也“急”过,不过那是因为他必须当一把锋利的刀,不够快c不够利,只会功亏一篑——可惜他们确实还不够锋利。 看着王安石年轻而充满锐气的脸庞,范仲淹想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对王安石这个年轻人c对年幼的王雱,他都颇为喜爱。 王雱感受不到范仲淹目光中深沉的思绪,他比较关心自己垃圾的琴技。这么糟糕可怎么办才好哟! 哪怕只见了两回,相处了半日,范仲淹也摸清了王雱的性子。他让王雱给他展示一段,耐心地点拨起来。 王安石过来接王雱回去时,看到的便是王雱在那叮叮咚咚地乱弹,范仲淹还一脸赞许地坐一旁旁听。 王安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朝范仲淹见了礼,范仲淹还对他夸:“阿雱很有天赋。” 王雱一看他爹那神色,就知道他爹对他的水平很是不屑。他愤愤地替自己辩解:“范爷爷说我能弹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王雱自个儿上前和范仲淹约定明日再来,跟着王安石回去了。回到落脚处,王安石免不了又是一番盘问,王雱信誓旦旦:“范爷爷见我天赋异禀,非要教我学琴!长者要教,我怎么能不学呢!” 王安石有什么办法,只能在第二日用过早饭后亲自送王雱去范仲淹那。 王雱又学了一天,央着范仲淹用过晚饭后陪他去挑琴,还给范仲淹展示他的小金库。明日他就该回鄞县看妹妹去了,得挑把好琴回去好好练习啊! 王雱这人有点拧,不学还好,学了他就想学到最好。 范仲淹答应下来,在王安石过来接人时留他们父子俩在府中用饭。 饭后,华灯初上,范仲淹穿上便服领他们外出挑琴。苏杭之地向来富庶,入夜之后自然到处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范仲淹是行家,很快帮王雱挑好了琴。王雱伸手去抱那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家伙,他个头还小,一把琴都快能把他整个人挡住了,抱起来格外费劲。 王安石睨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松松把琴拿了过去。父子俩先恭敬地送范仲淹回府,依依不舍地在大门前道了别,才带着琴回落脚处。 王雱和王安石展望未来:“等我把琴练好了,可以教妹妹练!” 王安石讥笑:“等你能把两只老虎弹出来再说大话。” 王雱不想理他了。 第二日一早,沈括来与王雱父子俩会合。得知王雱跑去跟范仲淹学琴,沈括羡慕不已,埋怨道:“你怎么不叫上我?” 沈括乐理方面也很有天赋,比王雱这个没有丝毫基本功的人强多了。他也想跟着范公学学琴! “怎么能叫上你。”王雱理直气壮,“你是学过的,叫上你岂不是显得我很差劲。” 沈括说:“你才六岁,弹成什么样都不会有人说你。” 王雱直摇头:“不一样,有对照组和没有对照组,完全不一样!” 沈括气闷不已,王雱还刺激他说要回去好好练,回头再来杭州时一定还得继续请教范仲淹。这是他和范仲淹约好了的! 两个小孩在旁边嘀嘀咕咕,王安石已经整理好行囊。 三人一同上了船,一段水路段陆路换着走,最后在傍晚时分从水路回到鄞县。 王安石一路上写了信回家报平安,但没说哪天能到,吴氏一直盼着他们回来呢。 口上说得放心,可儿子头一回离开自己身边那么久,吴氏心里还是担忧的。她刚给女儿喂完奶,忽听武兴那小孩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婶婶!婶婶!阿雱他们回来了,船已经靠岸了!” 吴氏整理好衣裳,抱着女儿往外走,高兴地问武兴:“真的?” “自然是真的!”武兴咧开嘴笑,“我远远见着就立刻过来和您说了!”他边说还边在面前领路,说要带吴氏和王家妹妹去码头那边。 吴氏早出了月子,身体也养得极好,抱着孩子也走得不慢,三步并两步地跟着武兴往码头方向走。还没走到码头,吴氏便看到王安石父子俩的身影,她心里明明是高兴的,鼻子却莫名有些发酸。 王雱远远见到吴氏,立刻挣开王安石的手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吴氏:“娘,我可想你啦!” 王安石在一旁看得心里泛酸,男子汉大丈夫的,搂搂抱抱还带啥撒娇的,像什么样!他迈步上前,从吴氏怀里接过女儿,胳膊肘有些僵硬,小心翼翼地抱着哄了哄,对吴氏说:“重了些,脸也圆了。” 王雱听了直摇头:“怎么能这么夸女孩子?等妹妹再长大些一准生你的气!” 年龄和体重,那可是女孩子们的禁忌话题——怎么可以说人家女孩子脸变圆了! 王安石手痒了,想敲他脑门。他怎么生了个这么欠揍的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三十七章 王雱得了把琴, 曹立这个书童总算有用了,每天醒来先帮王雱把琴搬到半山腰,免得王雱叮叮咚咚乱弹太扰民。王雱哼哧哼哧跑一趟山腰,也算是坚持了晨跑。 坚持不懈地练习了小半个月, 王雱自觉小有成就, 能给妹妹弹《小星星》逗她玩啦! 于是王雱开始写信给范仲淹吹牛逼, 顺便把托方洪搜集来的琴谱手抄一份托人给范仲淹送去,一来是练字,二来是表心意。 范仲淹头一回收到王雱厚厚的信, 有些惊讶,小小年纪竟能写这么多!王雱写信还逗趣得很,这是给司马琰写信练出来的, 小孩装久了行文都皮皮的, 范仲淹读了都忍不住发笑,忙碌了一天的疲惫消散无踪。 范仲淹妻子张氏带着幼子过来, 见范仲淹少有地面带笑容, 便问道:“是纯礼来信了吗?”当初范仲淹为了支持太学搞改革,让儿子范纯礼也入了太学,今年堪堪十八, 还在开封求学呢。范仲淹向来疼爱这个儿子, 是以张氏猜测是范纯礼的信。 范仲淹道:“不是纯礼的信。记得上回到我们府上来的那孩子吗?王家那个。” “记得, 跟你学琴的吧, 长得可俊。”张氏揉揉幼子的脑袋, 口里说道, “口齿也伶俐得很,要是纯粹长个两岁有他那么机灵多好。” “这信便是他写来的,才六岁,字已经写得很端正,识的字也多,一封信能写好几页纸。”范仲淹道,“这孩子还有心,从我这学了琴,知我好琴,便抄了些曲谱一并寄来。” 范仲淹没怀疑过这是王安石让王雱做的,他与王安石也有通信,王安石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性情显示他绝对做不出这种七弯八绕的事儿。人家小孩子一片心意,妄加猜测多伤人心! 范仲淹前几年刚娶了续弦c得了幼子,这幼子今年才四岁,对只长了两岁的王雱便有了爱屋及乌之心。 范仲淹逗弄了一会儿幼子,回到书桌前给王雱回信。过些天他要到明州走一趟,他让王雱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去明州一趟,到时他亲自检验检验王雱的练习成果。 王雱收到范仲淹回信,马上跑去找他爹。他爹听说范仲淹相邀,淡淡地问王雱:“你准备和谁去?” “沈哥可以。”王雱掰着手指数,“要是沈哥赶不上休沐日,我与曹立去一趟就成了,我们都这么大个人了,总不会连去明州的路都不会走。” 对范公,王安石心里一直极为景仰,这种敢为天下先的人他向来非常佩服,甚至也想成为这样的人。王安石心里挺想去,可王雱没数到他,他也没好说。到晚上才跟吴氏嘀咕这件事:“儿子翅膀越来越硬了。”这出门去州府都不用爹跟着了。 吴氏也没想到王安石身上去,她笑道:“曹立长得可真快,一点都看不出才刚十一二岁。听说他和衙役们对练,一个能打十个,厉害得很,雱儿和他一起出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放心是放心,就是我也想去。王安石没把话说出口,一个人闷声不响地憋闷去了。 临近约定日期,沈括居然正好碰上月考,去不了。王雱幸灾乐祸地拍拍沈括的肩膀,佯作叹息:“看来沈哥你注定和范爷爷有缘无分啊!” 曹立抱着琴,王雱骑着驴,两小孩按着约定的日子抵达明州。范仲淹有正事要忙,这两州知州见面相当于后世两个市长见面,肯定是有重大议题要讨论的。 王雱乖巧得很,没去打扰大人物开会,领着曹立在街上瞎逛,还差遣曹立路见不平c见义勇为三次,抓了三个小毛贼扭送官府。他估算着范仲淹该谈完事情了,才麻溜地让人去通秉。 范仲淹听说王雱来了,马上让人带进落脚处,先问他吃过了没,知道他吃过了才让他弹一曲。 范仲淹说什么都是王雱正儿八经的琴技启蒙老师,王雱没敢皮,规规矩矩地弹了一曲入门级别的曲子。范仲淹目露赞赏,夸道:“很不错,看来回去后练得很勤快。”琴技和书法一样,有天赋是前提,可具体能把天赋发挥到什么程度还得看你花了多少功夫在上面。 王安石和楼先生都是那种“你做得好我也不夸你”的臭脾气,弄得王雱特别喜欢听范仲淹这种肯定的夸赞,感觉心里美滋滋,因而更加认真地听范仲淹的指点。 范仲淹在明州留几天,王雱就留几天,到范仲淹要回去那天王雱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真想天天听大佬夸啊! 明州知州与范仲淹交情不错,待范仲淹送走王雱后免不了与范仲淹谈起这王家父子。 见识了范仲淹对王雱的喜爱,明州知州对王雱也是一通夸赞。只不过谈到王安石时,明州知州就有了别的看法:“这介甫啊,胆子有点大。去年开始,他就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把县粮仓的存粮放了出去,说是借贷给百姓收些利息。” 范仲淹道:“这想法挺好的。” 作为庆历新政的主持者,范仲淹知道朝廷财政的困难:养官需要大笔大笔的钱,养兵需要大笔大笔的钱,搞建设需要大笔大笔的钱,还有朝廷要给辽国岁币c要给西夏“赏赐”! 算一算吧,光是朝廷科举,每轮都要录取几百甚至过千人,只要他们考上了,就是国家公务员,得发俸禄,得给福利!再加上关系户c基层胥吏c军队自上而下的一大批武官——这些人每一年都得花一大笔钱养着! 能想些新办法生财,范仲淹觉得很不错。 听范仲淹赞同王安石的做法,明州知州也不再多说。江浙一带土地肥沃,这么折腾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自己多盯着看就好。年轻人嘛,初生牛犊不怕虎,让他们多尝试尝试去。 范仲淹回了杭州,带回的还有王安石在鄞县的种种举措。这些事以前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晓具体的施行方案,现在可以好好琢磨琢磨! 另一边,王雱写给司马琰的信也到了开封。因为回临川过年,很多时候都在路上,所以他们通信不太方便。 王雱攒了许多事想写给司马琰乐乐,所以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堆,什么忽悠熊孩子炸茅坑啦,什么用五子棋征服他大伯啦,还特别写了大伯家俩姐姐,臭屁地夸元娘人温柔,针线活还好,分别前给他送了个小荷包,现在他揣在身边用来装铜板了。 司马琰收到信,先是正儿八经地回了段“论炸茅坑的危害”,劝说王雱别再干这样的事等等。随后才把过年期间攒的信拿出来叠在一起准备让司马光一并寄出去。她把信封好,重新拿起王雱的信看了看,想了想,拆开信把其中一些拿了出来,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 相比说起什么都兴致勃勃的王雱,她写的信实在太无趣了。司马琰心里闷闷的,把剔除了一半的信再一次封口,去看张氏做针线活。 张氏见她在旁目不转睛地看着,笑着问:“怎么?想学吗?” 司马琰一顿,闷闷地说:“想做荷包。”做荷包有什么难的,看王雱在信里花百来字大夸特夸他那小荷包。她自己也能做,想做什么花样就做什么花样! 这年头女孩子都得学会针线,自己的一些贴身东西c未来家里人的贴身东西,总不好叫别人帮忙做。张氏听司马琰有兴趣学,立刻手把手地教她穿针引线。 司马琰前世是做实验的好手,别的不说,操作精确度那是一等一的好,穿针引线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普通的针法张氏教一遍她就能用得规规整整。 张氏喜出望外,夜里免不了和司马光说起这事儿:“我们阿琰可真有天分。” 司马光道:“又不去人家绣房做事,没必要花太多心思。”换了平时,司马光肯定挺高兴,觉得女儿认字读书强,种花种草强,针线女红也强。 可王雱那厚厚一沓信,司马光也是看过的,听张氏说女儿想学做荷包,司马光一下子想到了王雱夸他堂姐给他做的那荷包。司马光心里憋闷得紧,有些怀疑王雱是不是故意这么夸的,好暗示他女儿也去学! 有个女儿可真不踏实!反正司马光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总觉得周围那些个混账小子都可能在打他女儿主意。他女儿这么聪明又这么可爱,万一被那些个小混账给骗走了可怎么办? 一干混账小子里头,嫌疑最大的就是这见天儿给他女儿写信,信还写得贼长贼详细的王小雱! 这小子还在信封的封口上写什么“司马叔父你人这么好肯定不会偷看的对不对”。 不看才怪,不看谁知道你会写什么玩意?! 看看这次写的吧,都什么东西?!别的不说,最前面那一段这王家小子居然写“我趴在矮墙上看着,熊孩子果真把鞭炮往茅坑里扔去,炸出个白花花的屁~股来”,有这么给女孩子写信的吗?! 司马光简直气得肝疼,都想写信和王安石断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三十八章 相比司马光, 王安石对王雱的顽皮接受良好,甚至还真没拆看过人家女孩子写给王雱的信。 看到司马光信里有点隐晦但又明显很想不隐晦的提醒,王安石找王雱来谈话。 王安石虎着脸:“你给你阿琰妹妹写了什么?” 王雱老实回答:“没啥啊,就写干了什么, 吃了什么, 见了什么人!” 王安石不太信任地扫了他一眼, 怕王雱看的闲书太多,学了些坏词儿。他严肃要求王雱以后写的信要先给他看一遍,不然不给送京里去。王雱很是惊讶地看了他爹, 对他爹的道德水平有了极高的评价:没想到他爹还真没偷看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王安石瞪他。 “没,就是觉得爹您太棒了!”王雱吹捧的话信口就来,“司马叔父就不同了, 我都在封口那拍马屁说‘司马叔父你人这么好肯定不会偷看’, 他还拆开看!虽然吧,我没阿琰妹妹那么听话c没阿琰妹妹那么聪明, 可我爹比她爹好!” 王安石敲他光溜溜的脑门:“有你这么编排长辈的吗?” 王雱捂住自己脑门, 深感拍马屁不容易,自己还得再修炼修炼。王雱蹬蹬蹬地跑去找他娘,口里喊道:“娘, 热水还有吗?爹说他想洗澡啦!” 吴氏笑道:“有的呀, 你妹妹洗澡只用了一点儿, 够你们爷俩洗澡的!等着啊, 我这就去给你们准备换洗的衣服。” 王安石:“” 王安石日常想揍儿子。 转眼到了三月多, 春闱放榜了。开封那边传来喜报, 王安仁会试名次很不错,殿试发挥也没问题,高中进士! 一切尘埃落定后,王安仁才写信给家里c给王安石报喜,也按照王安石的意思去拜访司马光c曾巩等人,接下来一年里他都得在开封接受“国家公务员上岗培训”,认识几个人总是好的。 司马琰也和王安仁见了面。她不是喜欢和人打交道的性格,但她隐隐看出王安仁身体不大好,在王安仁第二次上门前做了个铺垫:学诊脉。 司马琰现在年纪还小,给同辈c给长辈诊脉,别人都只当她是闹着玩。她在王安仁上门前积极地给每个人把脉,在国子监的“宿舍区”算是小小地出了把名。到王安仁第二次上门,她爹已经会主动挤兑她:“琰儿,要不要给王叔父也诊诊脉?” 王安仁很是好奇地询问一番,司马琰也就顺势给王安仁把脉。探明王安仁的脉象之后,司马琰眉头直跳。 这是雀啄脉,特点是像鸟喙啄食,脉象连续跳动数下之后会有一次较长的停歇,反复发作,短促而不规则!出现这脉象,要么是妇人孕产,要么是脾衰。王安仁是男子,不可能是孕胎或者欲产,那就是很可能是心脏出了问题! 这年头没有仪器c没有各种检验方法,要进一步确认到底是什么毛病很难,至少凭司马琰现在的水平还做不到。司马琰沉默下来,王安仁才三十来岁,心脏要是有问题,一旦病发很可能就是大问题了。 在医疗水平落后的年代,排在心血管疾病第一位的是风湿性心脏病,而且这病一般集中在中青年阶段!从王安仁种种脉象看来,很可能是风湿性心脏病。对这样的重病,司马琰也没办法,即便她敢做手术,也没有做手术所需要的各种条件。 司马琰收回手,不吭声了。王安仁见司马琰年纪小小,小脸却绷得跟个小大人似的,不由说起了过年前那场大病:“年前刚病过一场,差点以为好不起来了,结果被阿雱回到家一闹腾竟好了七八分。” 司马琰说:“王叔父平日里需要休息好些,凡是放宽心。” 王安仁点头应道:“大夫也这么说。”他向司马光夸了司马琰好些话才起身辞去。 司马光送走王安仁,折返屋里问司马琰:“怎么了?王叔父的脉象有什么不对吗?” 司马琰犹豫了一会儿,才对司马光说:“王叔父可能有心疾。” 风湿性心脏病一般是后天感染导致的,会对心脏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前期没有太明显的症状,一旦发病就会出现各种并发症。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这种病根本没法治,只能好好养着。王安仁年前的一场大病,应该是因为秋闱考好了,日夜思虑着来年的会试和殿试,心脏负荷不来! 司马琰把王雱给她送的书搬出来,指着其中一个脉象给司马光解说。她平日里和司马光交流都会做到有理有据,为的就是在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和大人平等交流。 司马光看着司马琰认真的小脸,揉揉她脑袋,说道:“我回头给你王叔父找个好大夫好好瞧瞧。”照理说他与王安仁不算亲近,对人家说“你有病得好好治”这种话很失礼,不过他与王安石交情好,不能坐视不管。 司马光给王安石把这事儿也写到信里,让人加急送给王安石。王安石得了信,有些焦急,王安仁自幼丧母,是他母亲养大的,与他们感情颇深,若王安仁真得了心疾,王安石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安石和吴氏商量过后,托人送了些钱到京城去,让王安仁一定莫要太劳心,好好听大夫怎么说。王安仁已在生死边缘走过一趟,在司马光的带领下看过几个大夫之后很快接受了事实,回信让王安石安心。 王安仁妻子得知此事,二话不说辞了王雱祖母,带着两个女儿上京城。夫妻一团聚,王安仁妻子徐氏先把大夫的叮嘱都问了个遍,也不曾落泪,只体贴地张罗一家人的衣食。七月时,元娘c二娘被王安仁带去见司马琰。 司马琰一看到元娘,马上想起来了,这就是王雱说的“绣荷包极好看的姐姐”。元娘不仅针线好,模样也好,脾气更是温柔软和! 司马琰与元娘c二娘很快成了好朋友,元娘两人得知司马琰能和她们阿雱弟弟通信,羡慕得不得了。她们虽然也识得几个字,但写得不好,更不可能让父亲c叔父她们同意她们和别人书信往来。 司马琰性子独,王雱在开封时还好,会跟着王雱到处闹,王雱走后她又天天泡在书里了。眼下来了两个小伙伴,司马琰的小闺房总算热闹多了,时不时能多两个娇客。 元娘和二娘想习字,司马琰便挑了些适合她们的字帖让她们照着写,纸她这儿也不缺,她爹在朝廷做事,总能拿些废弃公文回来给她们涂涂画画。 相处久了,司马琰便发现元娘在画画上很有天赋。趁着元娘年纪还小,还有好几年可以闹腾,司马琰便给她和二娘讲些新鲜故事,先让元娘对“怎么构建一个故事”有点概念,回头披个马甲和沈括一样卖卖书,也算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了! 至于故事材料,司马琰也不缺。倒不是司马琰前世博览群书,而是王雱这厮明显是个显性妹控,见天儿在信里和她交流“这个故事可不可以和我妹讲”“你觉得这篇课文的教育意义在哪里”“你看过啥童话故事给我讲一个”。 两边互通有无之后,司马琰随口就能说出一堆堆有趣又有教育意义的故事! 以元娘的年纪画什么风花雪月不太适合,但练个一两年画点小孩子的绘本绝对成。这时代商业发达得很,司马琰觉得她们能做的事挺多,有点追求挺好的,至少不必把心思都摆在后宅杂务上! 元娘和二娘也很积极,看过沈括的几本绘本和那些可爱逗趣的布偶小挂件之后她们感觉打开了新世界,每天不是画新样子就是练字学画。 王安仁见两个女儿乖巧听话,还都跟着司马琰写写画画,心里很欣慰,感觉心情通泰,哪怕马上要闭眼都不觉得遗憾了。 王雱不久之后收到元娘的“习作”后非常高兴,他上回回去只知道元娘针线好,却不知道元娘有这天赋。 所以啊,这年头的人就是太谦虚了,有这本领也不拿出来秀一秀! 王雱给司马琰回信大谢特谢一通,怂恿司马琰多给元娘灌输些鸡汤,千万要把她带上畅销绘本作家的康庄大道。 才华这东西,你愿意秀出来就是才华,你不愿意秀出来就是“内秀”,内秀这玩意别人都瞧不见,多浪费! 时间不知不觉又晃过一年,王安石在鄞县的工作已经陆陆续续进行交接,毕竟这一年开春他便要任满,该离开了。上回回江宁迁葬不成,这回他得再去一趟,不过这回路程更远,得先带妻儿回临川老家一趟,而后再转去江宁为王雱祖父迁葬。这路途周折得,起码给花个小半年! 王安石忙交接,王雱也忙,忙着和小伙伴们道别,忙着把各个“小事业”转交给郑思他们。 曹立已经去坟前拜别父母与婶婶,收拾好包袱准备跟王雱一起走,哪怕他与王雱一家的契书已经到期。而郑思和武兴和家里抗争不果,去不了京城,每天都蔫了吧唧的。 即便有人欢喜有人愁,分别的日子终归还是如期而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三十九章 临别那天, 天飘着雨。王雱做主把带不走的东西都给了张叔张婶,让他们给带回家去。张叔张婶很舍不得这宽仁又大方的主家,一路送他们出门。 王安石选的还是水路,刚走出县衙, 他便看到路的两旁站满了人, 从后衙出入的大门一直延伸到码头那边, 乌泱泱的全是人头。王安石脚步一顿,抬头看向两旁站着的百姓。 这里头,有的是这两三年来一直和他斗智斗勇的乡绅豪强, 有的是他在田间有过一面之缘的农夫,有的是曾笑嘻嘻让他关照生意的商贩。 王安石不能说每一个面孔都认得c每个人都能说出名字,可一眼望去, 每个人都是那么熟悉。前些年在扬州做事的时候, 他与上官韩琦不和,不管做什么总不得劲, 有种满腔抱负得不到施展的憋闷感。 到了鄞县, 一切都完全不同。王安石第一次尝试到把各种设想付诸实现的快感,财政上的宽裕c百姓们的配合,让他这个头一回当“一把手”的人做起事来如有神助!王安石看着沿途等候的百姓们, 拱手朝他们行了一礼:“多谢乡亲们来为王某送行。” 百姓们何曾被人这样礼待过, 想想过去三年发生的种种, 所有人眼眶都湿润了, 哪怕天飘起了小雨也没让他们退却。自从王安石一家来到鄞县之后, 鄞县多热闹啊, 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他们再也不愁没水浇庄稼,不愁路不好走,每天只想着今天有什么乐子好玩明天又有什么好戏可看,日子那是越过越好啦。 现在,王县尊一家要走了。 带雨的空气之中响起了压抑的哭声。 王安石受了县中老者送上的万民伞,所谓的万民伞,就是在官员离任时乡绅组织百姓为官员送伞,寓意官员像伞一样庇护一方,送的伞越多代表着官员越受爱戴。 王安石任满离开的消息传开后,本来许多人都想亲自送一把伞,后来王雱暗暗叫人去给众人说了,伞不用那么多,要不然用不完也是浪费,合送一把留个几年就好。 此时王安石拿到的万民伞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有些不会写字的还沾了印油在上头摁个指印。王安石看着那大小不一的名字c错落不齐的指印,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他再次朝围在码头替他送行的百姓行了一礼,哽咽着道:“多谢诸位乡亲!” 王雱起初没多少离情别绪,见此情景心头也有些触动,学着王安石的模样朝鄞县百姓们行李。武兴大哭出声,上前拉着王雱的手说:“阿雱阿雱,我们很快会去找你的!” 王雱看看武兴,又看看一旁的郑思,认真地点头。 三年之前,武兴还只想着接任他爹的县尉之职就好,再不济当个衙役也成。这一刻他站在郑思身边看着王雱一家人上了船,曹立也跟着去了,心里难受之余又生出了远志来:他们阿雱肯定会和王县尊一样当大官的,到时候他们也一定要出人头地,才可以像过去三年那样和阿雱开开心心地玩! 等船走远了,武兴转头对郑思说:“我先去练练刀。”拳脚练出来之后,他爹终于让他摸刀了! 郑思一顿,点头:“我去看书。” 归临川的路上王安石父子俩依然忙碌。临川县在江南西路,他们一路回去要穿过两浙路c江南东路。还没出发,王安石已经去信一个个相约,每到一个地方就和朋友登临游玩,作点小诗。 王雱捏着鼻子跟在一旁,古往今来的父母和亲朋好友都是一样的,带着孩子出去场面非常一致:“会什么呀?表演一个呗!” 王雱作为王安石的孩子,还被人点名作诗。作诗作诗,七岁小孩作个什么诗! 王雱连连摇头,敬谢不敏:“我还是个孩子!”上辈子还是个理科生呢!和我比画图样试试看! 偶尔被逼急了,王雱才会挤出几句打油诗来,水平很有理科生的风范,比如解释自然现象c阐述结构问题之类的,画风和其他人的一干小酸诗很是不一致。如此三四次,王雱再不乐意跟王安石去和那些个文人应和了。 直至到了杭州,因着要等叔父王安国过来与他们会合,得多留几天,王雱开开心心地去找范仲淹学琴。范仲淹长子范纯仁恰好也在,接下来两日便和王安石兄弟俩他们在杭州游玩。 学琴一年多,王雱的琴技进步飞速。主要是王雱这人有点小强迫症,总想把事情做到最好,每天练习得可勤了,几乎从不中断!王雱让曹立收起琴,对范仲淹说:“范爷爷,等我再长大一些就自己来杭州找您玩儿!” 范仲淹笑道:“等你回了京,离杭州就远了。”他叹了口气,“到那时我也不一定还在杭州。” 王雱与范仲淹往来多了,对范仲淹的前半生已有所了解。 范仲淹生父早逝,幼年跟着母亲改嫁,一度改姓朱,后来朱家生活艰难,本就看他不顺眼的继兄将他的身世说了出来。范仲淹从此离开朱家,一天一顿白水送硬馒头熬出头,改回父姓把他母亲接回来奉养。 范仲淹虽然金榜题名,仕途却不是一路顺遂,而是一波三折:太后垂帘听政时他上书请太后还政;官家厌烦郭皇后要废后时他上书劝阻反对;宰相吕夷简当权时他上书弹劾。即便一次次得罪不同的大佬,范仲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就像他对朋友所说的那样:“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这也正是官家想要施行新政的时候让他出来主持的原因。 新政这事儿,就需要范仲淹这种不怕得罪人的硬骨头。 他爹被选中去主持那一场“王安石变法”,也是因为他爹那一身硬骨头吗? 天气晴好,时候也还早,王雱跟着范仲淹道后山散步,沿着春意盎然的山路前行,两旁开着些梨花c桃花,有点香。王雱仰头看向范仲淹,发现范仲淹两鬓花白。 范仲淹今年已经六十一岁了,于古人而言这已经算是高龄。他依然身板挺直,面容峻肃,似乎永远都不会放松自己。只有提到琴的时候,他才会稍稍露出些笑容来。 他们这样的人不在意自己住的是什么地方,不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不在意自己穿的是什么,不爱华车美人,不爱财帛美酒,不爱高官厚禄。他们在意的,只有能不能实现心中所想所念的事。 像他爹。 范仲淹感觉到王雱的视线,也转头看他。范仲淹一语道出事实:“你心里有很多疑惑。” “很多事,我不明白。”王雱说。上一世,他努力达到父母和其他人的期望,成为一个所有人希望他成为的人。毫无疑问,他是成功的,只是心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这一世,他从小泡在甜滋滋的蜜罐里,每一天都过得有滋有味。 父母对他好,他自然也想加倍地对父母好。这正是他踟蹰的地方。吴氏的期望很简单,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就好;王安石不一样,哪怕王安石很疼爱他这个儿子,他的心里还是装着更多东西,他想做的事比任何人都多,他有满腔的抱负想要去施展。 作为王安石的儿子,王雱明知道变法极有可能会失败,却不能拦着王安石不让他去做那些事。范仲淹说:“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搁在王安石身上也是一样的,让王安石什么都不做,安安稳稳活到一百岁,对王安石来说比死了更痛苦! “你还小。”见王雱神色纠结,范仲淹揉揉他的脑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现在不用想那么多,高高兴兴地玩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四十章 别了范仲淹, 王雱跟着王安石c王安国一路回了临川,见过临川王家的族人们。 随后他们折返江宁府,正式将王雱祖父下葬。这一回没有太多周折,一切都顺顺利利。 眨眼已经是五月多, 王安石领着王雱抵达开封。再一次来到开封, 王雱总算抓住了春夏交接的好时节, 可以赏玩官道两侧的好风光。 与三年前相同,王安石又收到了馆职试的通知,当京官还是地方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这事曾巩没经验, 王安石只能去找司马光商量商量。 司马光早考了馆职,算是时人口中所说的“清要之臣”。以前王安石的顾虑之一是“开封居,大不易”, 如今其实已经没了这方面的烦恼。 只是若留在京城, 能做的事便少了。王安石犹豫不定,只能问问司马光的意见。 两人交情匪浅, 司马光沉吟片刻, 说道:“以你现在的资历,再次外放恐怕不会再当知县。知县之上,知州之下, 最有可能的可能是通判之职。” 通判一般是辅佐知州做事的, 有提议权, 没有决策权。 王安石点头。 “同样是当通判, 在不同人手下做事, 可能会有不同的遭遇。”司马光娓娓道来, “若是你能先考了馆职,当个一两年京官,到时你寻个时机与你敬慕之人说定之后再寻求外放,会比眼下直接分下去要好很多。”按照律例,京官外放到底下当通判是可以自己选地方的。 司马光这个理由很现实,王安石被他说动了。 没办法,司马光所说的是大实话,他这样的性格很多人都看不惯,当初在韩琦手底下做事时就很不得劲,他提建议韩琦不采用,韩琦提点他他也不乐意听从,可谓是相看两厌烦! 王安石驾轻就熟地把一家安顿好。这一回他们租用的房子比上一回要好很多,离王安仁的“公租房”也很近。 两家人相聚,王雱格外关心王安仁的身体,听王安仁说大夫表示情况很不错,只要不受太大刺激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王雱领着元娘c二娘还有自己家小妹去找司马琰玩,夏天了,是吃西瓜的好季节,王雱和司马琰买了两个小西瓜,一个他们一人分一半,用汤匙挖着吃,另一个元娘她们分着吃。 吃饱喝足,元娘带着二娘和小妹画画,小妹在家中小娘子里排行第六,家里人都唤她六娘,王雱则喜欢叫她小妹。 小妹对元娘她们做的事很感兴趣,趴着一旁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们画图。她长得和王雱小时候很像,眉目清秀,白白嫩嫩,看着就叫人喜欢。更难得的是,王雱是外乖内皮,她是里里外外都乖,跟着王雱出门从不闹腾! 元娘她们在书桌那边写写画画,王雱和司马琰则背着她们嘀嘀咕咕地说话。得知王安仁虽然是“心疾”,但发现得早,病情控制得挺好,王雱才稍稍安心。 王雱免不了摇头:“在江宁时大夫也给看了,不过我看大夫给大伯开的药和给我祖母开的药一模一样,也没提什么心疾,我怀疑那是个蒙古大夫!” 司马琰慢条斯理地说:“不同时期的病征不一样,某个时期查不出病因来也是可能的。我与你大伯见面时他刚金榜题名,情绪难免起伏不定,这才碰巧能看出问题来。” 王雱知道司马琰性格认真,便也不和她开玩笑。元娘和二娘都在一边画画呢,他们不好窃窃私语太久。 大家都聚在开封了,王雱可以第一时间欣赏到元娘的“习作”,而二娘也边给元娘当“助手”边入门,两个人都颇有天赋,已经能把人物画得很不错,故事也能编圆。 王雱假模假样地品鉴一番,直夸:“姐姐真厉害,画得可真好!” 小妹说话虽然还不太连贯,却也能准确地往外蹦词儿。她奶声奶气地跟着夸:“厉害,好!” 所有人都笑了。 王雱把其中一些画稿整理出来,叫曹立去方氏书坊那边交给方洪。曹立一直在外头练武,听到王雱的话后点点头,默不作声地接过画稿领命去了。元娘有些担忧:“这真的能成吗?我画得不好,总觉得印出来会亏。” “放心,亏不了。”王雱说,“故事新鲜着呢。” 人的创造力是最让人惊喜的东西。元娘听司马琰讲过一系列的童话故事之后,自己衍生出了不少新故事,其中一些只在自己脑内想象过,一些则都画在了纸上。 虽然元娘画工不算顶好顶好的那种,但是那令人眼前一亮的剧情就是最大的卖点!再加上方洪过人的包装能力,王雱一点都不愁元娘的书卖不好。 王雱把元娘往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们平时也在玩《三国杀》,等你出名之后可以把其中某个人物个传给你画,到时候你们可以相互带动作品人气。” 王雱年纪小,说出的话却让元娘和二娘信服不已,都欢欢喜喜地辞别司马琰,把王雱兄妹俩送到门口去才回自己家。 王雱才一进家门就被王安石训斥:“一天到晚上那儿野去了?你楼先生不在就没别人能管你了是不是?” 王雱麻溜解释:“我和姐姐她们去找阿琰妹妹玩呢。”他把小妹往王安石怀里一塞,指使他妹,“小妹你快嗅嗅看,爹爹身上臭不臭?要不要去澡堂洗澡?” 小团子似的小妹最听哥哥话,闻言还真往王安石身上凑了过去,皱着小鼻子嗅了嗅,“哇”地一声,扭头对他哥说:“爹爹臭臭的,得洗澡!”说完小妹手脚并用地从王安石怀里爬了下去,蹬蹬蹬地跑去喊吴氏,“娘,洗澡!洗澡啦!” 王雱得意地朝王安石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四十一章 进士出身的人每逢一任满便有资格考馆职, 考试内容很简单:作诗赋各一篇上送即可。 王安石在鄞县政绩斐然,要参加馆职试是手到擒来的事儿,考完没多久便来了消息说他得了史馆修撰的职位,要他按时入职。 这职位司马光也干过, 给王安石传授了不少经验。王安石虽然不太喜欢干这种清闲活, 却对崇文院浩瀚的藏书非常感兴趣, 一头扎进了庞大的“国家图书馆”里头。 爹当上了京官,王雱日子美得很,每天不是在家逗妹妹玩, 就是带着曹立出去外头晃悠。当然,每天吃过晚饭,他会散步去找司马琰嘀嘀咕咕说几句话, 两个人虽然都七岁了, 但他们自小亲近,也没人提出让她们少见面。 傍晚时分, 王雱跟着司马琰在院子里学习“广播体操”, 哦不,强身健体的太极拳。 司马光和张氏看了也不知两个小孩到底是谁教谁,反正司马琰时不时指正一下王雱的动作, 王雱也时不时装模作样地过去拍拍司马琰的肩膀c托托司马琰的胳膊, 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王雱和司马琰可不是在玩, 他们是在考虑养生问题。 王安仁的心疾和张氏的产后虚弱都让他们意识到生命的脆弱和医学落后的无力, 若是他们不从小锻炼好身体, 指不定活不了几岁呢!毕竟这时代一个感冒都能死人。 等他们摸索出一套养生门法, 自然要捎带上父母叔伯c兄弟姐妹之类的。张氏虽然不能再生育,但司马琰也有叔伯,叔伯家的兄弟姐妹也是一家人。 两个人练出了一身汗,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王雱继续和司马琰嘀咕:“我觉得还得弄个定时体检。”病向浅中医啊! 这可是司马琰的专业,王雱没法越俎代庖。 司马琰沉吟片刻,跟王雱一起列体检清单,年纪大点的,必须特别注意心血管疾病;年纪轻点的,得特别注意视力c牙齿等等。 虽然没有各种检测仪器,有经验的大夫还是可以从各种表征看出具体有没有某方面的疾病。哦,还有心理问题! 司马琰压低声音和王雱交流情报:“我记得有研究说,赵氏皇室有精神病病史。” 宋朝是个特殊的时代,北宋众多皇帝都子息单薄,比如目前在位的仁宗皇帝生了三个儿子,三个都死了;女儿也早夭数个,最后竟要从宗室之中择立英宗为太子。仁宗之后,英宗继位,英宗却在继位数天之后突然发病,怀疑有人要杀他大呼“救命”,没几年就早早去了。 由此可见,当皇帝压力也大。皇帝压力大,朝臣压力大,考生们压力也大,心理问题必须重视啊! 王雱问司马琰:“心理测定表能写出来吗?” 司马琰点头:“可以的。” 其实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司马琰挺想叫王雱测试测试心理状况,王雱少年时出了意外,在许多人眼里成了“废人”,可是他却装上义肢天南海北地跑,比许多四肢健全的人走过的地方还多c得到的成就更大。 当时司马琰就在想,这个人一定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坚韧心智以及潜藏在心底的c与温和表现截然不同的另一面。来到这边之后,王雱倒是真的把另一面表现出来了,有点活泼,在司马光c王安石他们眼里甚至活泼过头。 司马琰却知道这应当是王雱上一世压抑太久的结果。司马琰每天和王雱对着“体检方案”修修改改,日子过得很舒坦。 没过多久,方洪那边来了消息,说元娘的处女作印刷完毕,可以上架了。 王雱第一时间拿到样书,领着妹妹带去给元娘看。元娘性情素来温柔软和,乍然看到自己的习作变成了一本书却还是满心激动。 元娘把书看了又看,和二娘一起又惊又喜地等着王安仁培训回来。 王安仁傍晚回到家,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小心翼翼地把印出来的书送到他面前,心像是坠入了煮沸的水里似的,滚烫得很,又夹着几分欢喜c几分酸涩。 他的两个女儿都听话又乖巧,自从知晓他得了心疾便处处帮着妻子徐氏忙里忙外。 元娘抓着王安仁的手,说道:“爹,我以后还会画很多很多本,您要给我的每一本书都写一篇序。”这处女作绘本正是王安仁给写的序。 王安仁点头答应:“行,往后爹给你的每本书写序。等看到你嫁人了,我再把这事儿让给你的未来夫婿去做。” 这年纪的女孩儿哪好意思提什么夫婿?元娘面上一红,不愿意和王安仁说话,抱着书跑回书桌前和妹妹一起看。 晚上睡觉时,徐氏对王安仁说:“要不,我们再给元娘和二娘生个弟弟吧?” 眼下两个女儿还未及笄,没到嫁娶的时候,若是他这几年有个好歹,往后她们连个能帮衬的兄弟都没有,日子会很艰难。 王安仁摇头。徐氏年纪不算大,若他真没撑过去,等女儿嫁了她还可以找个好人家再嫁,若是再生个儿子,徐氏怎么办?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吗? 王雱不知晓伯父一家的计议。他最近又怂恿方洪搞了个大热闹:从水路运了大龟壳回来。 这大龟壳是渔船出海时拖回来的,有好几个人合抱那么大。一般把东西放大个百八十倍,再普通的东西都会变得稀奇,大龟壳一运到码头上,不少人就慕名前来观赏。 海上贸易目前是禁止的,可朝廷没说不能捡这种没什么涌用处的大壳子! 有出海捕鱼的人好奇地把它拖到岸上,不少人还嘲笑他费那么大劲拖个王八壳,方洪也听说了,和王雱闲聊时免不了提一句。 王雱贼心不死,还是想继续给《黄金国》刷一波存在感,便让方洪去打听这壳子有没有被人买走,没买就买回来,归来时沿路让说书人坐在龟壳上给人讲讲《黄金国》的故事。 这一路讲到开封,本来只在开封热过一波的《黄金国》已经在大江南北传开了。 回到开封,说书人已经自由发挥给了《黄金国》加了段跌宕起伏的“龟壳变奇珍”。 《黄金国》顿时再一次卖断货。 十二岁的元娘悄无声息地混在人群里看自己刚刚上架的新书。 王安仁这天正好休沐,一手牵着一个女儿看着有人花钱买了元娘的书c看一些人边看边议论着书里的内容说要买回去给孩子看,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自豪来。 王安石与兄长一家吃饭,饭桌上王安仁免不了要和王安石夸耀夸耀这件事。 虽然说小孩子不能夸,夸多了他们容易骄傲,可王安仁真的很高兴。 自从得知自己可能陪不了妻女多少年,王安仁刻板的性格改变了不少。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不会体会到这种感觉: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切,一下子变得弥足珍贵,恨不得细细品尝吃的每一口饭c看的每一页书。 王安石从兄长家离开,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向儿子的眼神更是带着明显的不满。 明明儿子学什么都快,书背得好,字写得好,小小年纪能作诗,画画很不错,琴艺更是越好越好,可那有什么用,全都夸过了,不新鲜了。 人比人,气死人!看看兄长的女儿,十一二岁已经出书了,听王安仁说还卖得很不错。自己儿子怎么就不能出本书呢?王安石心里郁闷,牵着女儿c领着女儿回了家。 王雱和王安石斗法多年,一瞅王安石那神情,心里便生出点不妙的感觉来。他爹心情好像不大好啊! 王雱还琢磨着要不要彩衣娱亲一番,王安石已经开口教训:“你看看你大姊都出书了,你东搞搞西搞搞,什么都捣腾一下,怎么一本都整不出来?” 王雱没想到他爹在想这事儿呢。他才七岁,出个什么书啊,比起出书他还是更喜欢躲在背后闷声发大财。没办法,谁叫遇到的是实诚人方洪?方洪看重他后续带来的各种新点子,给他的“点子费”永远源源不断,他年纪这么小,出这个风头做什么? 王雱语重心长地劝他爹:“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千万不要和人攀比,攀比是最要不得滴,妒忌使你内心丑陋,妒忌使你面目狰狞!” 王安石:“” 吴氏刚给小妹换下被汗浸湿的衣服呢,就看到王安石拿着根竹鞭子在院子里追着王雱跑,明明只有他们父子俩,愣是闹出了鸡飞狗跳的架势来。 吴氏怒冲冲地叫喝:“王介甫你做什么?动不动就抄起你那破竹鞭子,有你这么教儿子的吗?!” 小妹一脸大义凛然地挡到王雱面前,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往外蹦:“我,保护,哥哥。” 王安石:“” 这家不能呆了,还是回崇文院当图书管理员去吧。 王雱欺负完他爹,美滋滋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王雱熟门熟路地跑去敲司马琰家的门,招呼司马琰:“我们该去看热闹了!” 《黄金国》新炒起来的热度马上要过去,王雱和方洪说好要弄点新鲜玩意出出来热闹热闹。 正巧他和司马琰琢磨出来的“体检方案”已经快要收尾了,王雱觉得可以稍稍对外抛出一部分。 这不,方洪今天就要开始搞事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四十二章 这一天, 工部尚书兼知开封府刘沆一早醒来,时间有些紧,没在家中用膳,牵了匹代步矮马出门, 胡乱在家门口附近的烧饼摊子买了个烧饼, 一手抓缰绳, 一手拿烧饼,边走边吃。 沿途遇上不少同样赶着上朝的同僚,刘沆也不局促, 笑笑算是打过招呼。大伙都是赶时间的人,谁都别笑谁! 宋朝大佬们的朝会定在每月朔望日,也就是初一和十五上朝。这日正逢朔日, 官员们都陆陆续续抵达紫宸殿外等着官家到来, 没有人敢迟到。 刘沆下了马,悄悄拍掉身上的芝麻碎, 昂步列入朝班, 聆听大佬们讨论政务。 刘沆这人性格疏豪,不拘礼仪,嘴还毒, 不说话还好, 说话能噎死人。很多时候他都不说话, 不是他不敢说, 而是为了同僚们的身心健康着想! 朔日朝会无波无澜地过去, 刘沆给自己今天的冷静理智打了个高分。回到当值的地方处理完公务, 便听底下的人来报:“刘尚书,大相国寺那边又有热闹了,要不要多派些人过去?” 前头说过,刘沆这个工部尚书兼着开封府的知府之位,开封府的大小事务也是归他管的。 刘沆听到这“大相国寺又有热闹”,眉心突突直跳。 大相国寺那一带,人多又杂,难管。偏偏还有人一天到晚在搞事情,打从前两个月他刚从那钱明逸手里接了知府之任,那边都不知闹腾出多少事儿了! 远的不说,前些天那商贾自汴河运了个大龟壳过来,搬在大相国寺一带讲什么《黄金国》续编,直接把周围的大人小孩都吸引过去了,每日讲书时大龟壳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 “又有什么热闹?”刘沆问。 “还是那方氏书坊弄的。”底下的人细细回禀,“今儿一早,方氏书坊便在门前张贴了几张什么‘视力检测表’,还请来几个人在旁边吆喝,让往来路人上前测一测视力。” 视力这词儿虽然新鲜,但也不难理解,明显就是视物之力。刘沆本要细问一下何谓视力检测表,转念一想,新出东西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当下说道:“行,你多派些人手过去。” 刘沆行事不拘小节,去休息用的里屋脱下官服,换上一身便服出了开封府往大相国寺那边走去。 两边相隔不过两坊,近得很,刘沆步行而去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大相国寺再过不远,便能见到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围在那儿。 刘沆也年过半百了,自认身子骨不算硬朗,没打算挤上前去。 左右看了看,刘沆选了对街一处茶坊,走上二楼准备寻个临窗的好位置瞧个仔细。 很快地,刘沆注意到最好的位置上坐着两个小童,还有个看着有十四五岁的少年默不作声地守在两小童身后。 谁家竟让两个小孩往外跑?两小童瞧着衣着倒是普通,可都长得粉雕玉琢,他们家里人竟不怕他们遇上拍花子? 刘沆迈步走上前,开口询问:“你们对面的位子空着么?能不能让我老儿坐下歇歇腿?” 王雱把司马琰拐出来看热闹,乍一听有人上前搭话还挺警惕的。他转头看去,只见刘沆一身儒生打扮,长得也不甚壮硕,显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还成,不像坏人!王雱点点头,很是乖巧地说:“您坐!” 司马琰也把视线从外面收回来,规规矩矩地问好:“您好。” 刘沆把王雱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戒备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夸了一句“好机灵的小子”。他笑呵呵地问:“这一大早的,都在看什么热闹呢?” 王雱一脸懵懂和无辜:“看方氏书坊的热闹啊。”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把“视力检测”的大致过程给刘沆讲解了一遍,看了看刘沆脸上皱巴巴的皱纹,积极怂恿,“您也可以去试试,听说还可以试戴一下店里的‘护目宝镜’来着!” 司马琰:“” 刘沆奇道:“护目宝镜又是什么?” 王雱脸上写满了“这你都不知道”的得瑟,给刘沆科普:“就是往镜架上嵌入用晶石磨成的镜片,镜片冰冰凉凉的,戴着可舒服了。要是你远的东西看不清,就用凹镜;要是你近的东西看不清,就用凸镜;要是你近的远的都能看清,只是想试试护目宝镜,也可以用平镜。” 这护目宝镜,自然是眼镜。这时代也有少量玻璃产出,只不过玻璃的配方不对,产出的玻璃都是不透明的,要捣腾出适合的玻璃还需要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 王雱暂时没那个财力,方洪则是没这个想法,前两年方洪派人南下找商机,最终在边远的琼州买下了一处矿藏,那矿藏里的矿石十分奇异,雪白皎洁,光亮照人,偶尔还能找着粉色的“桃花水精”。 方洪给王雱看了这“水精矿”,王雱当即提议方洪就地培养一批制镜师傅,那边地处偏僻,人力便宜得很。这“水精”作为镜片需要精挑细选,从色泽到杂质都需要考虑,加工起来也比较困难。 但,这是个淳朴的时代,你愿意出钱,自然有人愿意勤勤恳恳地给你干活!只要给钱足,制镜师傅们可以花上小半个月给你磨出两片完美的镜片来,绝对的精工细活出精品。 经过一整年的“秘密准备”,方洪手底下已经有纯熟的“配镜团队”。前些天方洪还来跟他合计,什么时候把这护目宝镜推出去。 由于成本的高昂,这护目宝镜注定不可能面对大众市场,事实上需要它的人范围也很有限:首先得是读书人,然后得是位高权重c极其有钱的读书人! 没办法,穷人根本没机会识字,更没机会看书看到近视眼——书老贵老贵了! 方洪准备先炒一波,再带着配镜团队找几个“活广告”,把这护目宝镜往高端市场卖去。广告的良好效应,方洪现在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王雱会积极地给刘沆推销,自然是因为这“护目宝镜”生意他也投了钱,最终收益和刘方洪是五五分成的——他把《三国杀》自己那份分成都投了进去,一点都不心疼,反正吧,方洪把钱送到他家也不归他管,还不如扔出去让它生点钱。 这刘沆气度不凡,显然是个有钱人,说不定是个潜在客户啊! 刘沆不晓得王雱的小心思,只觉得王雱的说法很稀奇。 这什么凹镜c凸镜c平镜,他还是头一次听,不过他在恩师那儿看过一个“取火镜”,那镜片就是水精磨成的,镜面莹泽透亮,十分雅致,轻轻抚上去,可以感受到它并非平整的,而是两面凸起。若是在取火镜下放一张纸,对着太阳照久了便能让它烧起来! 这想来便是这小童所说的“凸镜”了。 刘沆道:“这护目宝镜真有那么厉害,能让眼睛看不清的人把东西看清楚?” “那当然。”王雱锲而不舍地卖起了瓜,“人上了年纪之后,看书定然模糊得很,很难把字瞧清楚,眼睛也容易累。戴上这护目宝镜,看起书来就清清楚楚啦!” 刘沆和公文打了半辈子交道,年过五十之后确实越来越感到吃力。听了王雱这话后刘沆竟真有些意动了,问王雱:“那你可知道这护目宝镜上哪儿买?” 王雱麻溜地道:“对面方氏书坊可以预定,到时会有专业的团队给您检验视力c测定眉间距,为您量身定做一副护目宝镜,服务可周到啦!” 刘沆听着王雱顺溜地卖广告,心里便有了点猜测。他不动声色地询问王雱更多问题,最后终于摸清一件事:这小子和那方氏书坊关系匪浅,想他去买那护目宝镜呢! 光听王雱这么说,刘沆已听出那护目宝镜肯定不便宜。专人上门配镜c半个月手工制作,这样光是人工就很不得了了,更别提那镜面是以水精磨成的,价钱哪可能低! 刘沆笑了笑,把自己叫的那壶茶喝完了,招来个一桌桌兜售果子香药的小厮买了份果脯送给王雱三人,起身和他们辞别。 王雱拿起个果脯尝了口,眉毛鼻子都皱一块了,酸!王雱麻利地收起被酸倒牙的表情,一本正经地把它推给司马琰:“挺好吃的,你尝尝。” 司马琰瞪他。刚才她一直看着他呢,以为她没看到他刚才被酸得皱鼻子挤眼睛吗? 王雱阴谋没得逞,哼哼两声,编排起刘沆来:“你说这位老爷爷给我们买这酸果子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人家什么意思你还敢吃?”司马琰觉得王雱警惕心太弱了。 “买都买了,人也走了,不吃多浪费。”王雱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司马琰说:“我看你那小心思人家全看清楚了,特意挑酸果子送你。” 王雱拒不承认:“我什么小心思?” 司马琰实话实说:“推销‘护目宝镜’的心思。” 王雱摸摸鼻头,继续哼哼:“我亲自给他推销呢,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儿!” 不得不说,王雱的推销还是很成功的。 刘沆越过人群,按照王雱说的去书坊里找人登记,小厮立刻毕恭毕敬地把配镜流程给他讲了一遍,服务到家地请他到雅室里进行视力检测。 雅室不像外面那么喧嚷,可以让刘沆从从容容地体味这项新事物。 测定好各项数据,有人取来一副崭新的护目宝镜给刘沆试戴。 刘沆走到书架前去下一本书,翻开一看,发现自己的目力果然大不相同,可以毫不费劲地把书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了! 对效果满意了,配镜师傅又拿出画着眼镜框样子的“宣传册”给刘沆挑。刘沆拿过宣传册一翻,发现这方氏书坊果然周到,竟还配上个半身的人像,给购买者显示不同场合c不同脸型c不同轻重的眼镜框搭配起来是什么效果。 摸着那顺滑漂亮的宣传册,刘沆不由想,自己出的文集纸张都没这么好!他甚至有些意动,准备下回要出书时找这方氏书坊挺好。 刘沆薪酬不错,无不良嗜好,家底还算丰厚,当下便给了定金,回家等方氏书坊给他送这“护目宝镜”。 另一边,王雱和司马琰趴在茶坊二楼的栏杆上瞧够了热闹,招呼曹立一同回家去。大相国寺一带鱼龙混杂,曹立紧跟在王雱两人身后警惕着过往的所有人,哪怕看到有偷儿在偷别人荷包他都没挪动半步。 保护王雱和司马琰才是最重要的。 王雱倒挺想支使支使曹立去见义勇为,可惜曹立现在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他娘叮嘱说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茅厕都不带上! 安然无恙地把司马琰送回家,王雱有了新主意:“我们在京城也安顿下来了,曹立你总跟着我多没趣,不如我们找点事干。” 曹立点头听命。到京城后他的职责就是护着王雱到处玩儿,确实把他给闷坏了。 王雱道:“我听说京城有个地方叫‘无忧洞’,你听过没?” 曹立老实回答:“听外面的人提过,说那是盗贼聚集的地方,住着许多‘江湖人士’。”事实上这些三教九流的人也不全都是盗贼,他们偶尔也会做点正经事:跑跑腿c卖卖果子c传传口信c拉拉皮条。 “你想办法混进去,拉拢一些能用的人,到时候我们把他们干的活计全盘接下来好好规划规划。”王雱大言不惭,“你性子太直,与他们打打交道,对你往后领兵打仗有好处。” 一开始王雱笃定地说什么“你以后要当大将军”,曹立心里还挺别扭,现在曹立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听着了。他应下王雱的话,拿着王雱给的“活动经费”想法子寻那无忧洞去了。 曹立离家半个月,方氏书坊的护目宝镜正式在朝中大佬之中传开了。因为望日这一天,刘沆戴着他刚拿到手的护目宝镜上朝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四十三章 望日这天, 刘沆依然骑着矮马,啃着撒了芝麻的烧饼,踩着点赶朝会。到紫宸殿外,他衣袖上落的碎芝麻已经拍干净了, 取出上朝用的笏板。 这笏板是百官上朝时记事用的,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要紧事全先打好草稿记在上面,免得上朝时殿前失仪,忘事儿了或者磕磕绊绊。 像刘沆这样的老臣, 上朝经验丰富得很,基本不需要往上面写什么,比如刘沆从前就只在上头写“忍住不要瞎哔哔”“忍无可忍也得再忍忍”“不要轻易放出毒舌这终极武器”等等箴言。 没办法, 上了年纪写再多也看不清不是?索性拿着充样子。 今儿刘沆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 腾出手扶了扶自己花了大价钱买的眼镜,左右一打量, 周围人笏板上的“小抄”尽收眼底。 大部分人都明敞敞地亮在那儿, 不怕谁瞧见;那些个藏着掖着的,等会儿一准要搞事情! 刘沆气定神闲地扫了一圈,不出意外地瞧见御史台的几个家伙面孔紧绷, 笏板死藏, 一看就是要怼人了。 御史台的官员专职怼人, 上至官家c宰辅, 下至文武百官, 他们都能瞅准机会弹劾几句。今日也没出乎刘沆的预料, 官家议完大事,御史台官员立刻出列:“臣有本要奏!” 刘沆正准备看戏,对方的话却让刘沆的好心情消失无踪。 这一次,御史台怼的是他! 前不久,张贵妃母亲娘家一个家仆犯了事,刘沆这个开封知府依法判处了那家仆。御史台的意见是“你处理了家仆,怎么不处理曹家?这是包庇,这是想讨好后妃”! 说起这张贵妃,那是圣眷极浓的,去年刚被破格封为贵妃,可谓是独宠后宫。 官家因为对张贵妃的喜爱,还给张贵妃的伯父张尧佐好些个肥缺——若是能讨好张贵妃让她吹吹耳边风,绝对是个了不得的进身之阶。 刘沆觉得自己挺冤,哪有家仆犯事就要“除恶必尽”把主家也连根拔起的?他忍了忍,没回怼,默不作声地等官家裁决。 张贵妃眼下是官家的心头肉,官家哪能容忍御史把这帽子往张贵妃头上扣,他不仅没□□刘沆,还夸了刘沆处事公允,绝无讨好之意。 御史一听,晓得了,官家心偏! 御史们齐刷刷看向刘沆,觉得这人颇有奸诈之相,决定以后多找找他的茬。 可细看之下,他们又注意到刘沆脸上戴着个古怪玩意,有资格参加朝会的人大多有儿有女,依稀也听儿女说起过这么个叫“护目宝镜”的新事物。只是京城每日稀奇事那么多,他们也就听听罢了。 于是又有御史上前一步,举起笏板弹劾起刘沆殿前失仪来:上朝的着装是有规定的,你怎么自己戴了个所谓的“护目宝镜”?! 刘沆本就因为被弹劾心里不爽,再听御史继续找茬,没忍住怼了回去:“敢问你身上是不是连个荷包都没带?我戴这护目宝镜,与你带荷包有何不同?我年过五旬,目力减弱,如今有了这护目宝镜,视物轻松多了!” 刘沆与御史唇枪舌战起来,吵得不可开交,最终还是官家在中间和了和稀泥才终止互怼。 一场朝会不欢而散,刘沆的护目宝镜倒是出了名。不少与他交好的同僚都过来问他:“护目宝镜当真这般神奇?” 刘沆也不吝啬,借给几个有同样困扰的人试戴,那几人一戴,眼前果真一亮,原本模糊的书文都变得清晰起来。众人便骂道:“得了如此好物,你也不与我们说说。” “我那日也是听说大相国寺那边很热闹才过去瞧瞧,”刘沆道,“光是这小小的宝镜,那边的人就来了几回,把镜片磨来磨去,中间还废了好几片,最终才挑出这大小c厚薄都适合的。价钱贵是贵了些,却也值得。” 刘沆的同僚们官职都不低,自然不差钱,一听人家服务这般周到,做起宝镜来精益求精,便都起了去做一副的心思。 方氏书坊这半个月来一直在展开“护眼宣传”,在门口贴上一些用眼注意事项,什么不能伏案久读啦c什么看书久了最好远眺远眺啦c什么每天坚持做眼保健操啦。 这些宣传话里话外透出一个意思:你眼睛不好,是读书读多了,用眼太勤伤了眼。如果你兜里有钱,你视物又不清晰,不要害羞,不要担心自己特立独行,戴眼镜是读书人的标志啊! 可惜这护目宝镜是新鲜事物,价格又极其高昂,宣传来宣传去都只有方氏书坊一批老客户愿意预定,堪堪让方洪的前期投入回点血。 方洪没怀疑过王雱的主意,因而也没太着急,不急不缓地铺展着宣传工作。 这一天书坊负责登记护目宝镜订购名单的人却匆匆赶来,告诉方洪这天忽然多了好些个订单,来人都是仆从,报出的名儿非富即贵。 方洪精神一振。 来了,终于来了! 风潮这事儿,一般是从上而下地带动,用王雱的说法就是上头流行什么,下边很快会流行什么。只要能撬开朝中大佬这个高端市场,一切就好办了! 每个大佬家里总有读书人吧?每个大佬总会收几个门生吧?年纪大点的,门生又会收门生!只要是个大佬,肯定会桃李满天下啊! 方洪叮嘱:“预定的人再多c身份再高,也要按顺序来c按程序走,每一个环节都不能轻忽!”大佬们的光没那么好沾,一旦出了什么岔子,他一个小商贾肯定扛不住。 方洪把管事打发走,马上去找王雱说起这事儿。 王雱笑眯眯:“挺好的,市场打开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哪怕得知即将会有巨额进项,王雱还是一副镇定从容的模样。在王雱面前,方洪总觉得自己才是七岁的那个。方洪在心里感慨一番,把要紧事务挑拣出来与王雱商量完了才离去。 方洪前脚刚走,王安石下衙回来了。自从当了兼职修书的国家图书馆管理员,王安石每天都泡在书堆里,自在得不得了。 今日他回来时面色却不大对,王雱掐指一算,有事儿!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膀,乖乖巧巧地问:“爹,您遇到啥烦心事了?说来听听!” 小妹见状也立刻搁下新得的绘本,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她个头矮小,只堪堪比王安石膝盖高些,抬起短胳膊积极地给王安石捶膝盖,还学她哥讲话:“说,听听。” 王安石把小妹抱起来,教育她:“别老学你哥,迟早学坏了。” 小妹不高兴了,撇撇嘴反驳王安石:“哥哥,不坏。” 王雱得意地笑。 王安石从怀里掏出王雱让人给他做的“护目宝镜”。自从得了这护目宝镜,他看人竟奇异地清晰多了,看书也轻松了许多。 王雱说他是看书看多了,以前还总爱通宵读书,看坏了眼睛,算是什么“近视”。 王安石让王雱给他把凹透镜凸透镜的原理讲了一遍,没听太懂,况且别人都没这玩意,他自己戴出去太突兀,免不了被人问东问西。王安石最烦那些没用处的寒暄,因此都只在独自看书的时候戴上,知晓这事的只有三两个相熟的同僚。 不想今日朝会居然因为“护目宝镜”吵了起来! 王安石还不够格上朝议事,这事儿是同僚听说后过来给他讲的。听说不少朝中大员都去刘沆那试戴“护目宝镜”,大约是要去定做了! 王安石问王雱:“这东西是你想出来的?” “哪能啊。”王雱一脸无辜,“不早说了吗?方叔琢磨出来的,书坊那边正在往外卖呢。爹你看到同僚戴了吗?那多好啊,你不用藏着掖着了!” 王安石不太信任王雱,自从纸牌分来的“个人所得”被要求上交以后,王雱看着就消停多了,竟没有再捣腾别的东西。 上回和沈括搞那个《三国杀》现在还流行着呢,这小子却说那全是沈括搞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眼下这个护目宝镜卖到了朝会上头,王雱也说和他无关。 王安石不得不怀疑王雱是想悄悄藏个小金库。 时人讲究“父母在不有私财”,意思是只要双亲还在,你的俸禄c田产都得交给父母打理,各项支出都得从大家分到小家。 王雱年纪小小,小金库却比很多大人都殷实得多,若是他自己再私藏更多钱就过线了,对他往后很不利。 若是将来他金榜题名c步入仕途,旁人知晓了这事少不得会用来攻讦他。 王雱见他的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立刻指天发誓:“我一个铜板都没碰。” 王雱和方洪没签契书,也没收半点真金白银,方洪诚信待他,他也以诚待方洪,有什么好想法自会捎带上方洪。 反正钱拿到手他花不了多少,他爹也不是好奢华的人,更花不了多少,所以王雱的想法是砸钱买人才,各行各业的人才都先培养一批出来,搞搞研究搞搞发明。 只要运气够,砸出一样能推广的东西,前期的投入就能彻底回本! 来到宋朝七年多,王雱早看清楚了:宰相这活儿就是轮流当的,开封城内随随便便拉个人将来都有可能当宰相。 所以他爹将来能当宰相,那也只是短短几年两个任期而已,结束了就结束了。若是变法失败,下场更惨,像韩琦c富弼c范仲淹都在新政失败之后扔到外地搞基建。 到那时候,要去的地方可不一定能像两浙路那么富裕,想要发展起来艰难得很呢! 搞基建,搞经济,哪样不要钱?王雱准备先攒攒本钱和人才,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他可是要当纨绔衙内的人,绝对不能穷困潦倒啃窝窝头! 王雱自觉自己情怀高尚,即便对上他爹狐疑的目光还是一脸坦荡。 王安石斜睨着他,淡淡道:“且信你一回。” 王雱成功蒙混过关,警惕心极强,接下来几天都在装乖,没事就带着妹妹c叫上元娘二娘去找司马琰玩儿。三个姊妹认真在桌前涂涂画画,王雱又悄悄拉着司马琰嘀嘀咕咕地说他爹眼睛太毒辣,一点蛛丝马迹都能看出端倪来。 司马琰从来都没把她爹和王雱他爹当好忽悠的人,看王雱一脸唏嘘地叹气,只能说:“你以为他们那么好骗吗?” 眼镜因地制宜的改良和研发,司马琰也是出了大力气的,毕竟她对眼睛这个构造的了解十个王雱也比不过。 可从一开始司马琰就提出自己不会出面也不参与分成。 没办法,她爹是个想法十分保守的人,允许她与王雱书信往来c每日见面,掺和什么纸牌的“创作”,完全是得益于他们认识时年纪足够小。 相比王雱,她将来肯定会受到更大的限制。 王雱见司马琰被自己的叹气弄得情绪有些低落,立刻转开话题:“以后你还打算当医生吗?” 司马琰说:“不容易。我了解过了,这年头的女医有两种,一种是官府挑选无夫无子女的官婢去学医,主要给贵人女眷诊病;另一种是出家,方外之人自然不受拘束。” 不管哪一种,司马琰都不可能,她算是官宦子女,哪能做那女婢之事;出家更不可能,她爹娘只得她一女,她要是出家了他们还不得哭瞎眼睛? “这万恶的封建制度啊!”王雱对司马琰说,“别怕,你还小呢,我会给你搭桥铺路的。你只管好好钻研,多学些看家本领。等你长大了一定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厉害医生,等着挂你号的人会排个十年二十年。” 司马琰有些忧心:“你还是不要做出太标新立异的事。” 与众不同又表现突出的人最容易招来横祸。哪怕她再不愿意在后宅里过一辈子,也不想王雱冒天下大不讳去做那些会让他变成活靶子的事。 王雱没心没肺地说:“没事,有我标新立异的老爹在前面顶着呢。” 司马琰瞪他:“有你这么编排自己爹的吗?” 王雱理直气壮:“才不是编排,我是实话实说。你不知道,前两年我看我爹的手稿,上头写的是搞贷款赚利钱;前不久他稿子里又出了新东西,这次搞的是宏观调控!” 他爹的想法是,物价时贵时贱,价格波动太大,遇到荒年极可能对百姓造成破家灭门的打击。所以,可以对物价实施宏观调控! 简单来说就是商品滞销时官府统一买入货物给囤起来,高价时把东西放出去平价卖掉,这样可以把物价维持在稳定状态,还可以把商贾们的利益收归朝廷所有! 这想法是挺不错的,钱来得多也来得快。 可惜就是打击面太广了。一棒子打下去后商人们全都赚不了钱,工商业c零售业大面积被打击,商贾统统破产,失业人口急剧上升,造成的社会问题绝对不会小。 哪怕失业问题先不考虑,朝中官员也不会乐意的,眼下的商贾哪个不是背靠大山? 官员们虽然自己不能经商,可不妨碍商贾们给他送钱啊!一般来说这不叫行贿,这叫孝敬,晚辈要孝敬长辈,天经地义的事。 所以他爹想出的这“宏观调控”,也会大大地得罪人! 王雱嘀嘀咕咕地把自己偷看来的新法给司马琰讲了一遍。 司马琰也没话说了,只能说王安石思维灵活,脑洞奇大,每个想法都比这个时代超前太多了。 王雱老气横秋地直摇头:“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蛋啊!” 司马琰:“” 有他这么说自己老爹的吗? 王雱在司马琰家玩耍够了,带着妹妹回了家。这一回他们有钱了,租的地方是带院子的。一进门,王雱便嗅到了炖肉的香气,美滋滋地领着妹妹去找他娘:“今晚炖肉吃么?老香了!” 妹妹也跟着说:“老香!” 吴氏戳王雱脑门:“别把你妹妹也带成小馋鬼了。”她笑着提了另一件事,“方才曹立回来了,家里木柴不够,我让他出门买柴去了。” 王雱看了看锅里分量十足的炖肉,点头说:“怪不得你炖这么一大锅。” 曹立那饭量,这一大锅肉他自己能吃光光! 吴氏说:“你天天支使人家在外面跑动,还不想给人吃点好的不成?”一开始吴氏被曹立吃得挺心疼,后来相处久了,又见识过曹立叔父对他的恶劣态度,吴氏早把曹立当自家人看待。 王雱上前踮起脚给吴氏捏肩膀,哄道:“有的人看起来凶凶的,实际上人可好了,比如我娘!” 吴氏笑骂:“你说谁凶?” 小妹年纪小,不畏权威敢于直言,奶声奶气地应和她哥:“娘,凶凶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四十四章 宋朝吃肉, 体面的不便宜,便宜的不体面。 比如牛肉,牛向来是禁宰的,得留作耕地用, 朝廷颁布了许多次禁令严禁民间宰杀。 当然, 为了满足富贵人家的口腹之欲, 宋朝的笨牛特别多,有的撞树上撞死,有的往悬崖下摔死, 还有的平地摔崴了四只脚。总之,死都死啦,不吃多浪费! 是以市面上还是会有牛肉供应, 就是贵。比牛肉更贵的还有羊肉c鹿肉c獐肉, 没办法,数量少。 宋朝疆域太小, 适合养羊的地方都被少数民族把控, 冬天想涮个羊肉都得数着片来吃,太可怜了! 寻常人家,能炖点猪肉吃已经很难得了。家中只有四口人, 厨房也小, 吴氏强拉着曹立坐下一起吃饭。曹立推辞不过, 只能坐下。 王雱给他妹妹卖安利:“猪肉吃多了有点腻, 回头换点别的给你尝尝。去年你还小, 吃不得羊肉, 今年冬天我叫方叔弄点新鲜羊肉来,烧开汤底烫熟就吃,有点膻,可特别鲜,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小妹立刻吃了这安利,眼睛闪闪亮亮,迫不及待地说:“想吃!” 王雱继续发表高论:“照我说,收复燕云十六州算什么,打几片草原下来才好,那草原虽不能产出多少粮食,可是牧草鲜美,养出来的牛羊可好吃了。”王雱豪气干云地在饭桌上点将,“曹立,等你进了军中呢,先拿回那燕云十六州鼓舞鼓舞士气,回头再北上把上头那一大片草原打下来,咱一起吃个烤全羊!对了,还有大兴安岭,据说那儿‘锦鳞在水,香菌在林,珍禽在天,奇兽在山’,一听就遍地好吃的,必须得打下来啊知道不?” 小妹也一脸期待地望向端着贼大大碗吃饭的曹立:“打下来!” 曹立:“” 王安石虽则已经习惯自家儿子不着调的性格,却还是被他的大言不惭弄得手痒痒,想好好揍揍他。别说北上了,光是燕云十六州就足够让人头疼! 当初太~祖皇帝在宫中特别设立一个“封桩库”,说等攒够了前就把燕云十六州赎回来或者养兵打回来。 可惜到了神宗时期这封桩库被挥霍得差不多了,到官家继位之后朝廷财政紧张,冗兵c冗员问题加剧,每年官家都必须从内藏库取出钱绢补给军需军储。 比如今年二月需要犒赏河北c陕西c河东三路大军,官家就从内藏库取出了五十万绢。 没有钱,没有猛将能兵,想要开疆扩土谈何容易?更何况朝中百官大多不喜言战,在许多人看来安安稳稳守住边防就挺好,真要打起来的话牵一发而动全身,变数太多! 王安石道:“这些话你在自家饭桌上说说便好,到外面可别说了。” 王雱望向他爹:“为什么?” 对上儿子乌溜溜的眼睛,王安石一下子没了话。他自己就不是谨言慎行的人,很难要求儿子闭上嘴。 再有,男人大丈夫哪有不想建功立业的。若是能碰上满腔壮志的雄主,朝廷当真如儿子所说的那样去开疆扩土,那他哪怕是得罪天下人也乐意去做。 “哪有那么轻松?”王安石说,“你要打仗,首先得朝廷有钱;朝廷有了钱,你得让朝廷上下齐心迎战;朝廷上下愿意支持了,你还得有好兵好将——我说的三件事,不管哪一样都很难办到。” 王雱给王安石背书:“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王安石敲他脑袋:“行吧,我活久点,看你给生些子子孙孙为大宋开疆扩土去。” “曹立你可别听他的那些丧气话,”王雱殷殷地嘱托曹立,“为了让我们的子子孙孙吃上涮羊肉,你千万要迎难而上啊!” 王小妹也学着王雱的语气:“迎难,上!” 晚上睡觉时王安石和吴氏嘀咕:“小妹整天和她哥腻一块,早晚会被她哥教坏。” “哪里教坏了。”吴氏觉得挺好,“男儿志在四方,雱儿能说出那样的话,我挺高兴的。难道你喜欢那些个唯唯诺诺的傻小子?” 王安石听了,没再多说。主要是连他都不敢多想的事,他儿子却轻轻松松地在饭桌上说出来逗妹妹。瞧王雱说得跟玩儿似的,真做起来能有那么轻松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且不提战场凶险c刀剑无眼,军中纷争和朝廷纷争就不是寻常人能卷入的。 可是人活一世,若是连想一想都不敢,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王安石这一整夜的睡眠都极浅,梦里翻来覆去地浮现“收复燕云”“打下草原”两句话,早上醒来前,他已经坐在草原烧起的篝火旁吃起了烤全羊。 梦醒之后,王安石翻身坐了起来,摇摇头晃去脑海里还没完全散去的美好画面。 吴氏也醒了,她起身收拾收拾,替王安石整理好衣襟与腰带,口里问道:“官人夜里梦见什么了,又是打打杀杀又是哈哈大笑的,听着怪吓人。” 王安石面上一臊,绷着脸说:“没什么,醒来就不记得了。”王安石早早用过早饭去上衙。 崇文院有弘文馆c史馆c昭文馆三馆,王安石这个史馆修撰工作很轻松,看看书修修病句错句就可以了,偶尔接到上头的编书任务才会忙起来。 他把自己的任务做完了,在“国家图书馆”内找舆图看,舆图版本颇多,画得都挺粗糙。 王安石作为一个实打实的文科生,还真没仔仔细细看过舆图。许多读书人都在喊收复燕云,实际上很多人连燕云在哪里都不晓得! 王安石也是第一次认真地在地图上找燕云十六州,找到之后他在心里给它画了个圈,又去找王雱所说的“产出大量牛羊”的草原。 一看之下,王安石不得不承认儿子说的是对的,草原都在别人手上呢,辽国c西夏都占了好地方,牛羊能吃到腻! “介甫在看什么?”一把熟悉的嗓音传入王安石耳中。 王安石下意识道:“想牛羊。”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抬起头一看,来的不是司马光又是谁? 在好友面前,王安石自是不会觉得窘迫的,坦然问道:“君实你怎么来了?” 司马光道:“我如今在太常礼院任职,九月将有一场大祭,有些事我需要过来知会一下史馆的人。”忙完了正事,司马光自然想寻王安石说说话,一问其他人才晓得王安石自己躲着看书!司马光问,“你刚才说想牛羊是怎么回事?” 王安石也不隐瞒,把王雱在饭桌上的戏语给说了出来。 王安石道:“那小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话都敢说。偏我听了晚上还做了个梦,我梦见我与君实还有子固他们在草原上吃烤全羊。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司马光听了默然片刻,也被王安石所说的场景勾了去。他比王安石虚长几岁,王安石能想到的种种难处他自然也能想到,叹息着说:“也只有年纪小才敢畅所欲言。”年纪越大越是瞻前顾后,再老个十几二十岁怕是连做梦都不敢做了。 王安石道:“君实你这话就有些丧气了,我们不过而立之年,能做的事多得很。我儿说得对,‘子又有子,孙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若是他们真有那等雄心壮志,我们给他们垫垫脚又何妨。国穷则富国,兵弱则强兵,世事总有千难万险,一步一步往前迈总是不会有错。” 富国强兵! 司马光道:“谈何容易?” 王安石道:“若是容易早有旁人做了,何须等到你我来做?人生一世,须得迎难而上才不算白活。”王安石对司马光诉完衷肠,又想到了自家混账儿子尾巴随时能翘上天的德性。他赶紧补了句,“这些话你切莫与我家那混账小子提起,那混账小子本就胆大包天,决不能再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司马光笑了起来,若说王安石什么时候才像个尘俗中人,那肯定得是提及他一双儿女时了。 司马光道:“我正要与你说这事。你在鄞县给阿雱找了个先生,如今离了鄞县,先生不在这边,你在家又难管束他,不如让阿雱跟我学文好了。” 王雱没事就往他家跑,别人不注意他就拉着司马琰坐一旁嘀嘀咕咕,司马光横看竖看,觉得这小子必然是功课太少c过于清闲了! 司马光这番来寻王安石,正是想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治治这小子。 王安石听司马光说“你在家难管束他”,不由老脸一红。论起家中地位,他确实是挺低的,那混账小子最会搬救星,不是躲他娘身后就是躲他妹妹身后,想揍他都揍不了! 王安石诚挚谢道:“君实你若愿意收下那顽劣小子,我自然求之不得。” 王安石傍晚回到家,马上提着束脩c拎着王雱去司马光家,生怕去晚了司马光会后悔。王雱脑子还是蒙的,想再挣扎一下:“我不是拜了楼先生为师吗?” 王安石道:“换了地儿读书,不得换人教你?等将来你金榜题名了,你还是‘天子门生’呢。” 为了防止拉帮结派搞党争,宋朝把参加殿试被录用的士子都归为“天子门生”,意思是别惦记帮你老师和别人撕了,你的老师是天子,以后好好给天子做事才是正道。 王雱一脸生无可恋。虽说吧,司马光是司马琰他爹,不仅很牛逼,还长得挺帅,并且写出了后世皇帝c官员们都爱摆在书架上装逼的鸿篇巨著《资治通鉴》可是,他还是不想沉迷学习啊! 王安石瞅见王雱那小模样儿,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非常正确。楼先生不在就可以天天到处溜达玩耍?做梦! 王安石亲自领着王雱上门,司马光也正儿八经地整装相迎。 瞧见王雱站在王安石身边装乖巧,司马光露出和气的笑容收下束脩:“介甫何必如此客气。” 王雱知道自己没法违抗两个长辈的决定,只能乖乖行了拜师礼,喊司马光一声“老师”。 司马光一脸镇定地还了礼,当场考校了王雱一番。 王雱以为自己读的书已经够多了,没想到司马光博览群书,考校完以后精准无误地给他列了一长串单子,淡淡道:“这些书我的书房里就有,你过来时可以到我书房里读一读。” 王雱拿过单子一看,两眼一黑。这都是从那个旮旯找出来的书啊,他居然一本都没看过! 王雱能怎么办,只能乖乖把“扩展书单”给收好。司马光与王安石还有话要聊,打发他去找司马琰玩。 王雱一见到司马琰立即叽里呱啦地把两个狼狈为奸的大人控诉了一番,唏嘘感叹:“减负说了多少年,我们这些可怜孩子的书包还是那么重啊!” 司马琰被王雱的理直气壮弄得有点无语,这家伙到底哪来的脸说自己是“可怜孩子”?她只能宽慰:“多看点书没坏处。” 王雱自然也知道没坏处,可他就是想搞搞事。王雱和司马琰说起另一件事儿:“我今天和曹立出去了一趟,见了个人,这人你肯定也认识。” 司马琰问:“谁?” “你猜猜看。”王雱卖关子,“我给你点提示,‘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也是一首选入九年义务教育的古诗词! 司马琰记忆力不差,立刻报出一个名字:“柳永?” 王雱点头。给司马琰说起柳永的情况,柳永老啦,长得已经不算特别帅,而且病重在旅舍里,听说住店的钱还是某个女伎帮付的,店家怕他病死在店里,一直想方设法催促他搬出去。 这半个月以来,曹立一直在和“无忧洞”的人打交道,已经顺利让一部分人归拢。 所谓的无忧洞,其实就是开封府下水道。着开封府下水道又宽敞又曲折,不少无家可归的人以及盗贼之流都躲在里头苟且生活。 有人和曹立提起了这位“柳先生”,说他没喝醉时会给在无忧洞外玩耍的小孩们教几个字,是个好人。 曹立考虑过后便掏钱给这位柳先生请了大夫,途中曹立碰到心慕柳先生的女伎,才晓得柳先生非常有名。 想到自家衙内热爱搞事的性格,曹立自然是立刻回家找王雱。 王雱对这种上青楼不必花钱的风流人物十分敬佩,屁颠屁颠地让曹立领他去见见柳永。 柳永果然病得挺重,一脸的病容让王雱看不出他曾是个风流才子,不过不要紧,这可是传说中的“奉旨填词柳三变”,据说柳先生出名到“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 王雱积极怂恿柳永到方氏书坊出个书,赚一笔稿费改善改善生活。被王雱拉着打了场《三国杀》,柳永精神好了不少,还给王雱指出卡面上的美人图缺了点“媚骨”。 论品鉴美人,柳大大绝对是专业的! 王雱说:“媚骨不能有,会被说有辱斯文。” 柳永沉默片刻,点头表示王雱说的对。他写的词就一直被那些个正直儒生说是“淫词艳曲”“轻浮浪荡”“不堪入耳”。 柳永笑着看向王雱,戏谑道:“想不到小友你年纪小小竟懂媚骨是什么。” 当然,这些对话王雱没敢给司马琰说,只和司马琰说自己和柳永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 作为一个聪明伶俐c善解人意的男孩儿,王雱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 司马琰对柳永的了解不多,更不知道柳永是青楼常客——还是可以不花钱的那种。听王雱说柳永病倒在旅舍,日子过得穷途潦倒,便说:“你给他牵牵线也好。” 王雱听司马琰这么说就放心了。他又开始凑到司马琰旁边瞎扯淡起来:“现在你爹是我老师了,这么算来你就是我师妹啦。师妹赶紧叫声师兄来听听!” 王雱刚把话说完就被重重地拍了下后脑勺。 王雱转头一看,他爹和他新鲜出炉的老师司马光都在后头呢,他赶紧认怂:“爹,你和老师说完话啦?” 自己儿子调~戏人家女儿被逮了现行,王安石哪里还待得住,对司马光说:“我先带着混账小子回去了。” 司马光维持着一贯的良好风度:“我送送你们。”司马光从书架上抽出两本厚厚的书,送王安石父子俩到门口后把书给了王雱,殷殷叮嘱,“把这两本书看完再过来,到时候我会抽些内容考校你。” 王雱:“” 叫你嘴贱_(:3」∠)_ 王雱乖乖把两本厚重的书抱在怀里,老老实实地跟着王安石往回走。 王安石见儿子一脸憋闷,心里乐得很,领着王雱回到家脸上还是笑着的。 吴氏见儿子怏怏不乐,丈夫倒是乐呵呵,不由关切地问:“雱儿怎么了?” 小妹蹬蹬蹬跑过来,昂起小脑袋c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学她娘问王雱:“怎么了?” 王雱感受到母亲和妹妹对自己的关心,顿觉自己应该坚强点振作起来。不就是区区两本书吗!有什么难的! 王雱豪气干云地说:“没事儿,我要开始看书了!” 小妹跟着王雱坐到书桌前,也摊开自己没看完的绘本:“看书!” 吴氏看着他们兄妹俩有模有样地坐一块挑灯夜读,脸上不由带上了笑,转去厨房给他们煮甜汤去。 第二日王安石去上衙,王雱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带着妹妹在看书。 等王安石走远了,他把妹妹交给他娘,堂而皇之地跟着曹立出门去了。他与柳三变约好了,今儿再去陪他玩局三国杀。 到了旅舍,王雱便见到个娉娉袅袅的女子在给柳永喂汤药。王雱眨巴一下眼,看向精神好了不少的柳永。柳永招呼他坐下,三两下喝完汤药,笑着说:“小友果然守信。” 柳永邀那女子一同来玩三国杀,女子显然是时下很受士子们欢迎的女伎。 宋人风雅得很,但凡好友相聚免不了要下帖子唤几个女伎过来相陪,受欢迎的女伎琴艺好c唱腔好,还能识文断字。了解完规则,女子便轻轻松松地与两人玩了起来。 到三局杀完,柳永才取出一份文稿,让女子拿好离去。人一动,屋里掀起一阵香风。王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摸着鼻子目送女子离开。 柳永斜睨着王雱:“怎么?头一次见着女伎,挪不开眼了?” 王雱直摇头,一脸的敬谢不敏:“这香有点呛人。” 他没有瞧不起这些女伎,因为这年头的女伎往往是身不由己,要么是家中犯事被发卖,要么是自小被拐卖,和后世一些为了享受和虚荣而卖身的人不尽相同。 只不过王雱是个相当洁身自好的人,再怎么口花花,他心里对拥有一个温馨稳定的家庭还是非常渴望的,不会因为这个时代允许纳妾c以招伎为雅事而动摇。 人要是连自己的下半身都管不住,还指望能管住什么呢? 柳永见王雱年纪小小,脸蛋上的神情却严肃得紧,顿时笑了起来:“等你再大些,晓得了其中滋味,肯定不会这样说了。” 王雱才不接这话。 柳永取笑完王雱,正了正脸色,与王雱说起正事儿:“我听说你让人在外城租了处宅子,准备找夫子给‘无忧洞’里的小孩们开蒙?” 王雱望向柳永:“先生认为不妥?” “当然不妥,无忧洞多是鸡鸣狗盗之辈,三教九流皆有,鱼龙混杂。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便是能稳住他们三两个月,要不了多久他们还是会故态复萌。”柳永道,“你何必白白费这个钱?” “若先生真这么想,又何必教他们识字?”王雱亦正色道,“稚子无辜。若他们诚心向学,多费些银钱也无妨。” 柳永摇头:“初时我见了你还道是遇上了同道中人,不想我却是看走眼了。走吧走吧,你别再来了,看到你们这些人就烦。” 王雱笑了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那我就不来了!等蒙学修好我会让曹立来请先生,到时您可别偷偷跑啦,您还欠着我药钱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四十五章 外城屋宅租金比内城便宜, 但也不是人人都租得起。曹立相中一地儿,是居养院旁的空宅。 所谓的居养院,是每年入冬后定时收养鳏寡孤独者的福利机构,里头住着些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弃婴。 此宅独居一老翁, 无妻无子, 不与旁人往来, 也不参与科举,一生与书相伴。每逢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便张贴告示表示可以把半个宅子租出去, 换些租钱买书和吃喝。 曹立见了老翁的告示,当即上门去与老翁相商。老翁听他一半大少年说要办蒙学,讥笑道:“叫你主家来谈吧。” 于是老翁见着了小豆丁似的王雱。 老翁:“” 许是因为王雱年纪着实太小, 再多的不合常理也让老翁无话可说。 两边一商量, 老翁不仅答应租出大半个宅院,还表示可以开放自己的一屋子书当“蒙学图书馆”。 王雱欢喜得很, 老翁却又提了个建议:隔壁居养院有不少弃儿, 若是能让他们一起入学他愿意参一份子。 原来老翁年轻时不屑情爱,老来倒觉寂寞,听旁边小孩欢声笑语少不了心生喜爱, 平日里会买些吃食过去逗小孩们玩, 时日久了, 心中自是多了几分挂念。 见王雱这半大小孩还敢提出租房办蒙学, 老翁也动了帮小孩们开蒙的念头。 王雱听了, 一口应承下来。左右不是他负责教, 管束一群熊孩子的事儿就交给这老先生和柳先生烦恼去吧! 于是两边交换了姓名,老翁与司马光他们一眼喊王雱一声阿雱,王雱则喊老翁“常爷爷”。 常老头要参一份子,这改造工作自然进行得非常顺利。 王雱挑了三间采光好的大房子当教室,又挑了间小房子当“教谕办公室”。大体定下来了,陆陆续续跑了几个木匠店,定做一批适合蒙学使用的桌椅。 其中一个教室不是蒙学专用的,是王雱准备用来开夜校! 在鄞县时,地方小,丁口简单街头巷尾都能说出彼此姓名,因而王雱要开什么“专题讲座”的时候大伙都很捧场。 两三年下来,王雱对于这种专业培训班已经非常有经验。 普通百姓入夜后娱乐不多,有些穷人家里为了省灯油会早早睡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是许多老百姓的生活写照。 王雱准备把这段时间利用起来,定期给百姓搞搞培训,哪怕是干农活,也能学个更科学c更高效的堆肥法子! 当然,方洪那边还会提供一些就业岗位,比如识字的提供图书校队岗位c雕版工岗位,会算数的提供主店分店及各工坊的会计岗位,愿意学制镜的提供配镜团队岗位,愿意到工坊干活的提供工人职位,薪酬优渥c福利健全! 这些都是王雱的初步规划,具体能不能实现还得先实践实践。王雱一点都不着急,若是前期培训出来的人都能有个好差使,不愁没人来参加。 只要这些培训班教授的方法比当前通用的方法先进那么一咪咪,那么这个“夜校”的影响就会轻松辐射到各行各业,甚至成为各行各业的风向标。 王雱伸着圆短指头比比划划,指挥漆工把磨得光滑平整的“板面”涂上黑漆。 瞅见这横在正中的新事物,常老头决定不耻下问:“这块黑漆漆的玩意有什么用?” “这叫黑板。”王雱给常老头解释,“它的小伙伴叫粉笔,黑板黑,粉笔白,写上去非常显眼。夫子讲课时遇到生字,当场用粉笔写到黑板上,这样就不用一个个教过去了。” 这也是王雱答应让居养院的小孩一起过来上课的原因,有了黑板和粉笔之后给小孩开蒙就跟赶鸭子似的,赶一只是赶,赶一群也是赶。 常老头问明白了,每日便搬张椅子坐在一旁监工,等工匠表示黑板能用了他第一个冲上去写了几个字。 看着黑板上显现出清晰漂亮的字迹,常老头激动不已。有了这黑板与粉笔,只要有人愿意去教,哪怕山野乡间都可以让人认字学文! 待王雱再过来,常老头免不了要问起粉笔是怎么做成的c造价几何。 王雱笑眯眯给常老头介绍:“这东西取些白垩c石膏和别的一些材料,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搅拌搅拌,再将浆液倒入模子里等它成型就成了,方便得很。” 常老头遍览群书,也听说过白垩和石膏,知晓它们都不是多金贵的东西,顿时更为高兴:“那敢情好!” 蒙学修整完毕,王雱果然让曹立去请柳永。柳永口里让王雱别再去,心里却听想念王雱这位“小友”,曹立一请便施施然地应邀来了。 柳永早年屡试不第,仕途十分不顺,直至五十来岁才真正高中。 高中之后,上头看他不顺眼,第一任官职任满后迟迟不让他改官,让他在京城苦等两年。 今年他已经六十六岁,仕途依然无甚建树,京官当了几年,也外放了几年,最终朝廷怜他年迈提高,给了他一个七品的屯田员外郎,只是个空领俸禄的虚职,并不需要做些什么。 柳永第一任妻子十五岁嫁他,他与妻子有了龃龉,离家到处游历,不久之后妻子便病逝了。后来许多年后才再娶,三十多岁方得一子。 儿子柳涚四年前早早登科,今年任满改官著作郎。二十五岁高中c二十七八岁改官,柳永心里是有些羡慕的,相比之下,他五十六七岁才当上著作郎,比儿子晚了不止一点半点。 柳涚刚改官时,他们父子俩还是住在一块的,可柳永为人不羁,与家人生活在一起难免会有种种摩擦。共住不到两个月,柳永便自己搬了出来客居旅店,连病重也不让人知会家里半句。 柳永这一生最不爱受拘束,唯一能拘住他的便是害他蹉跎了一辈子的科举。和儿子这一杠,就杠了半年有余。 步入被修整一新的小小“蒙学”,柳永看见一老叟在那拉动屋檐上垂下来的绳索,绳索上头挂着个悬钟,一拉绳,叮叮当当的声响轻松打破四周的寂静。 老叟见了柳永,松开了手里的绳索朝他笑:“你便是柳先生吧?” 这老叟自然是常老头。 两边互换姓名,柳永跟着常老头在这新修整出来的蒙学走了一圈,等看见那窗明几净的环境与新鲜的黑板粉笔,恍然觉得自己走到了另一个世界。 蒙学正式开学。 无忧洞中有家有儿的人也顺利被曹立收编,这些人本来就包揽了京城一些跑腿活儿,曹立给他们做了名册,按照王雱的指示男的给配上统一服饰负责城中送快递c送外卖的活计,把人训练好再扩展其他业务。 女人能做的也不少,培训上岗之后可以从方洪那接一些精细活帮补家用。 虽不能给他们人手一套房子,可他们的孩子都坐到了干净整洁的教室里,接受常老头和柳先生的启蒙教育。每日一早,曹立把人领到蒙学外站好,听蒙学里响起孩童们的朗朗读书声。 即便他们还要辛苦地为温饱奔波,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c随时有可能会被人驱赶出栖身的“无忧洞”,但,生活总算有了些许希望。 他们的孩子将学会识字断句,以后说不得能成为了不起的读书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曹立选人的目光还是很可靠的,一直到九月大祭开始,整个编整过程都没有出岔子。 事实上没被曹立编入名册的人也不少,都是些奸滑狡诈之辈,只是大祭将近,所有躲在无忧洞的人都得夹着尾巴做人,这些家伙才没开始反扑。 司马光c王安石都随同朝中百官参加了九月大祭,这场折腾人的祭礼结束之后,“公租房”一带到处喜气洋洋。 王雱一打听,才晓得是官家大赦天下并且给朝中百官升职加薪了,见者有份,每人工资都升一级。 自古以来有什么比加工资更令人开心的呢?连向来正直又内敛的王安仁都很欢喜,割了三斤羊肉邀请王雱一家去吃。 王安仁身体不好,得好好养着,不能吃羊肉这腥膻上火的东西,王安石又不喝酒,是以兄弟俩只一边饮茶一边闲谈。 王雱吃得挺欢,耳朵却一直竖得高高的,听王安石与王安仁聊朝廷之事。在他们的交谈之中,王雱听到了一个名儿:包知谏。 知谏是个官名,全名知谏院,听名儿就是个言官。所谓的言官,自然得积极对朝中众人指指点点,参这个一本参那个一本,可谓是专管朝野不平事。 这位包知谏胆大包天,一连参了张贵妃的伯父张尧佐好几本,见到官家就喷官家任人唯亲,把张尧佐这外戚给放到肥缺上! 官家被他和其他言官喷得免了张尧佐的三司使(国家最高财政长官)位置,回头想给张尧佐别的肥缺上,又被这位包知谏喷了个狗血淋头。 王雱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却暗暗嘀咕:怎么感觉这画风有点熟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四十六章 既然蒙学顺利开学, 王雱也就没再往那边跑,而是专心读书。比起出去“抛头露面”,他还是更喜欢躲在后面当个清闲人。 司马光给的两本书他早看完了,不过为了不表现得太突出, 王雱憋了好些天没去找司马琰, 只让元娘帮忙“鸿雁传书”, 写信和司马琰聊人生聊理想聊今天吃什么好。 因着是元娘帮忙带的信,司马光没理由再拦下来看,只能眼睁睁看着王雱在自己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和他女儿书信往来。 王雱到底是个闲不住的, 憋了一段时间就憋不住了,乖乖带着书去找司马光。 一见着人,王雱马上嘴甜地喊了声“老师”, 然后大诉苦水:“您给我的两本书太难了, 我这段时间日夜苦读,灯油都比往常多耗了不少!我看哪, 要是我再多读两本就要和我爹一样戴个护目宝镜啦!”说完他又问司马光眼睛好不好使, 需不需要配个护目宝镜。 司马光向来是个严肃正经的人,听了他这番油嘴滑舌额头青筋直冒,板着脸让他坐好再说话。 司马光虽然博览群书, 但家里从来不缺钱, 自然不会像王安石那样熬夜看书把自己弄到近视, 暂时不需要什么护目宝镜。 司马光拒绝了王雱的提议, 正儿八经地考校起王雱来。 一考之下, 司马光才发现王雱把书读得比他想象中透彻, 不管是整本书的内容框架还是书中的细枝末节王雱都掌握得极好。 若说前头起意让王雱拜师是想光明正大管束这家伙c让他别整天缠着自己女儿,那么司马光现在已是见猎心喜,真心想把王雱收入自己门下好好教导。 司马光拥有王安石c楼先生相同的绝技:我心里很满意,我偏就不告诉你。 司马光平和地点点头,问王雱:“这段时间你果真都在看书?” 从司马光的表情上看不出自己到底过关了没,王雱只能满脸无辜地与司马光对视:“那是当然,要不然我还能做什么啊!” 司马光道:“最近我家的饭桌上可时常多出些新菜色啊。” 这小子极其险恶,虽然没让他女儿去学做菜,却在信里天天列菜谱,大夸一顿“这菜贼香贼好吃,不信你试试看”。 司马光绷着脸让女儿拿给他看过一段,这小子写别的不行,写吃的倒是头头是道,连他看了都觉得食指大动,恨不得立刻尝个鲜! 会这么想的显然不是他一个,没过两天他女儿就拿着信在一边教她娘怎么做了。 王雱更无辜了:“尝到了好吃的东西,不是该和好朋友分享吗?”他对朋友多好啊! 司马光见王雱脸色坦荡荡,一点都不像有什么不良企图的模样(比方说骗他女儿学做菜),也觉得自己可能太敏感了。 两小孩才多大啊,能懂什么? 司马光揭过了这事,领王雱去书房给他上课。学生收了,总不能天天让他自己看书。 王雱听司马光给他讲了半小时课,许多读书时一知半解的东西顿时豁然开朗。 与他爹不同,司马光讲课中正平和,没有过多尖锐的观点。 但这不代表司马光讲课枯燥。事实上司马光旁征博引起来连他爹都稍逊一筹,讲得那叫一个好。 王雱听到精彩处,在他爹面前养出来的老习惯又犯了,自动自发把椅子往司马光那边挪,又是给司马光倒水,又是给司马光捏肩,不要太狗腿! 司马光没好气地拍掉王雱乱捏的爪子,训道:“坐好,听个课都不安生。”他就没见过比这小子更活跃的学生。 王雱振振有词:“都说‘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老师您给我讲课多累啊,得把你多年所学捋得清清楚楚再给我讲,费的功夫老大了。我琢磨着您讲久了肯定会口干,才会给您倒水;您坐久了肩膀肯定会酸,我才给您捏肩!这都是学生应该为老师做的,怎么能说是不安生呢?” “就你油腔滑调!”能把狗腿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司马光还挺佩服他的。司马光道,“这些小意讨好终归只是小道,你若是真想让我和你爹高兴,应当把心思都放在正事上。将来你学有所成c金榜题名,能踏踏实实做些为国为民的事,我与你爹才会真正觉得开怀。” 王雱颇不以为然:“连小道都做不好,谈什么大道!” 在王雱眼里为国为民是挺遥远的事儿,司马光的学问能让他服气,他就乖乖跟司马光学;他爹想干什么事,他就坚定不移地站他爹那边。至于更高尚的情怀,他暂时还不能领会。 司马光也知道给半大小孩灌输这些思想为时过早,也就不再多说。左右有他和王安石在旁看着,这根好苗子绝没有长歪的机会。 王雱表现良好,被允许去见司马琰。哪怕是通过元娘传信,许多信也不便在信上多提。见了面,王雱拉着司马琰坐在雕花的窗户前,就着院子里那金黄的秋色闲扯。 王雱给司马琰讲了蒙学的事以及那位“包知谏”的丰功伟绩。 司马琰显然也在她爹那听说过包知谏的丰功伟绩,肯定了王雱的猜想:“那就是你想的那个人没错。” 王雱当场给司马琰唱了起来:“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江湖豪杰~来相助~王朝和马汉~在身边~” 司马琰乐得不行。 外头天色还早,天气也极好,秋光晴好,微风徐徐。王雱在屋里待不住,拉着司马琰出去扫荡国子学里的桂花。 作为一座国家级示范性高等学府,国子学怎么可能没种桂花,王雱让司马琰拎着个布兜一路找过去,他负责摘,司马琰负责收着。 国子学东边有株桂花树龄颇高,上头花开得最好,可以说是香飘十里。 王雱两眼一亮,觉得这花老香,泡茶还是做桂花糕定然都是极好的,当即让司马琰在树下望风,自己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去,小身板儿十分灵巧! 司马琰在树下往上看,王雱已经爬到挺高的地方,兴致勃勃地采摘着手能够得到的桂花。 别人都是赏花的,王雱这家伙最俗气,就想做点桂花酱送馒头c晒点桂花泡茶喝,还有什么桂花糕啦c桂花饼啦c桂花夹心小汤圆啦。 司马琰正想着,忽听有交谈声从拱门处传来。司马琰忙紧张地提醒:“有人来了!” 王雱说:“你说错了,应该说‘风紧,扯呼!’,你真是没点望风技巧!”他边纠正司马琰边把自己藏在枝叶深处,假装自己不在。 司马琰:“” 那她怎么藏? 司马琰只能躲到树后去,等那几个说话的文士从穿过拱门往另一边走,她才松了口气,抬头瞪向坐在树上直笑的王雱。 王雱见司马琰气鼓鼓的,顿时笑得更乐了:“以前没干过坏事吧?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爬到树上来看看?树上风景可好啦!” 司马琰才不遂他的意:“桂花已经够多了,我们回去吧。” 王雱也不强求,笑嘻嘻地从树上爬下去,跟着司马琰回她家分桂花。张氏见他们两人摘了这么多桂花回来,王雱身上还一身碎叶碎枝的,一下子看穿他干了什么坏事:“爬树去了对不对?” 王雱说:“这都被师娘你看出来了!”他拉着张氏的手讨好,“小孩子要是连树都不能爬,当小孩还有什么意思啊?师娘你可千万别告诉老师和我爹,要不然他们又要吹胡子瞪眼了!” 张氏见司马琰身上齐齐整整,知晓她没跟着胡闹,对王雱便纵容了许多:“行,我不说。” 王雱又是嘴巴抹蜜猛夸张氏一顿,和司马琰分了桂花美滋滋地回家去,磨着他娘给做桂花糕和桂花酱。 小妹对于王雱背着她跑去摘桂花的事很不高兴,吃桂花糕时还气鼓鼓的。于是第二天吃过早饭,王雱便带着小妹去敲司马琰的窗,喊司马琰再去摘桂花。 最大的那株桂花树又遭了秧,被王雱爬到上头作威作福。 小妹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自家哥哥爬树,一双眼睛睁得老圆,哇哇哇哇地直叫,还拿着个小布兜在下头奶声奶气地喊:“哥哥,这里,扔这里!”时不时又觉得自己不能太自私,肉疼地绷着小脸说,“琰姐姐,也要!” 王雱麻利地把满树桂花胡乱糟蹋了个遍。 三个人正玩得起劲,一声咳嗽声在拱门处传来。 王雱立刻抱着树干贴在上头,一动不动地装死。 司马琰和小妹刚才是玩得太乐呵,压根没注意到拱门那边有人过来。这会儿抱着布兜往拱门那边一瞧,来的不是王安石和司马光又是谁? 司马琰这会儿也想起来,司马光和王安石的休沐日是凑一块的,今儿可不就得空了吗?司马琰忙乖乖巧巧地朝司马光两人问好。 小妹也有模有样地跟着问好。 王安石看了眼自家女儿,问:“你哥哥呢?” 小妹想起王雱的叮嘱,立刻积极帮她哥打掩护:“哥哥,不在树上!” 王安石:“” 王安石无语片刻,朗声朝树上喝道:“混账小子,还不快下来!” 王雱无奈地从树上滑落地面,还指责起他爹的不是来:“爹你明知道我在树上还这么大声吼,万一吓着我让我从上头摔下来了怎么办?这么高的树丫子,一准会把我摔傻!” 王安石骂道:“摔傻了正好,没那么闹腾。” 王雱还想叫司马光给自己评评理,一对上司马光那写着“你怎么可以这种有辱斯文的事”的眼神立刻怂了,乖乖在两位大佬面前认错,要多诚恳有多诚恳,要多爽快有多爽快。 王安石和司马光对视一眼,都想把他揪到书房好好揍一顿。认错认得这么溜,显见是明知故犯! 好在两位大佬还赶着去修新一轮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暂时没空认真修理他,你一句我一句地训了他一通就抓他到书房看书去了。 司马琰领着小妹走在后头,小妹还懵懵懂懂。 她明明说哥哥不在树上,为什么爹还是知道哥哥在上面呢?她想来想去,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爹爹厉害呀! 王雱这边被妹妹卖得有苦难言,柳永那边也遇到点难题:有人半夜破窗而入,毁坏了蒙学的大半桌椅。大祭已过,京城不再是戒严状态,一些偷鸡摸狗的家伙又开始冒头了! 这显然是对曹立收编了无忧洞部分成员c抢走了大半的快递和外卖市场很是不满,蓄意报复来了! 即便已经不管事了,柳永好歹还是官身,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告官去。 钱财事小,小孩子不能继续上学事大。 知府刘沆一直没注意到还有这新开的蒙学呢,听柳永义愤填膺地来告也没放在心上,只表示晚上会派人去守着。 蒙学收的学生还不算多,几间教室躲过一劫的桌椅凑起来还勉强够用,学生们过来后摆好桌椅c挤到一间教室里上了一天课。 入夜之后,刘沆派了几个人悄无声息地守在外围,曹立则领着自己收编的人借夜色掩映躲在院子里,瞧瞧能不能来个守株待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四十七章 无忧洞, 一直是开封府一大难题。刘沆接任开封知府一职以来,大大小小的案子就没断过,尤其是大相国寺那些可恶的三只手。 初听柳永这蒙学的由来,刘沆不怎么上心。真凭小小的蒙学就能招安无忧洞那群乌合之众, 未免也太天真了! 不过再天真, 这到底也是个办法, 总比那些什么都不愿意做的人来得好。 是以刘沆还是派人过来伏守。昨天夜里常老头和柳永听到动静后起来了,这才保住了小半桌椅。白天蒙学没有趁那些人的意关闭,入夜之后他们很有可能会再来! 曹立抿着唇等候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这差事是王雱给他的, 比起以前单纯地死训苦役营那些人,和无忧洞的人打交道要费更多脑筋。 原以为蒙学顺利开学,各种送餐c送货业务也顺利开展, 他算是圆满完成了王雱给的任务, 结果原来事情在这里等着! 哪怕接下来一整个月都不眠不休,他也会把这些人逮出来! 什么东西对猫的存在最敏感?自然是老鼠, 毕竟它们要是不够警惕肯定就活不下去。 暗中捣乱这些人就是一群生活在下水道的老鼠, 他们对衙役的出没最为警觉,刘沆派出的人连守了几夜都没看到半个人影,纷纷打着哈欠回去向刘沆汇报这情况:一点动静都没有, 报假案的吧? 衙役们身上都有巡逻任务, 也都有家有室, 总不能不休息不睡觉天天守着这小破蒙学。刘沆只能让人登门转告柳永, 说逮不到作案的人, 没法子了。 柳永气闷不已, 却也不能怪刘沆不尽心。曹立这几天都睡得少,刘沆派人过来通知之后他反而大白天去空余的卧房里睡了一大觉,养足精神等着夜色降临。 这一晚月黑风高,四周黑得几乎看不见人影。曹立早早躲到房梁上,等待着不速之客到来。 开封城的夜市开到极晚,直至四更天外头才彻底安静下来。 曹立已经伏在房梁上两个时辰,他正要伸展了一下手脚,却听外头传来撬窗的动静。 他双目一凝,屏息等着外头晃动的人影翻窗进屋。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 一共是七个。曹立竖耳听清了,见外头再没有动静,便从房梁一跃而下,三下并两下地挪过靠墙摆着的书柜把被撬开的窗户挡起来,把七个人堵在屋里来个瓮中捉鳖! 那七人被从天而降的曹立吓了一跳,清醒过来见只有曹立一人,便晃起手中的铁锤等物要和曹立拼个高低。 七个人对曹立而言虽有些吃力,但还不至于落于下风,他惊人的怪力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竟把七个不速之客一个一个摔到地上,还层层叠叠地用大活人叠起了罗汉。 常老头和柳永听到动静点了灯找过来,见此情景当场愣住。 曹立一敛刚才的冷厉与好战,面色平静地对常老头道:“有绳子吗?我把他们捆起来绑到大门外,等明儿府衙开门了再去叫衙役把他们带回去。” 常老头忙去找来一大捆麻绳,都是修整教室时捆各种木材用的,结实得很! 曹立说:“计算一下他们砸坏了多少东西,到时让他们赔。” 若赔不起,那就签契书替蒙学干活,白干的那种。无忧洞内有家有室的毕竟只是少数,更多的是漂泊无根的亡命之徒。 只抓住有家有室这一部分人还远远不够! 曹立垂眸看向叠成人肉罗汉的七个家伙,这些人虽然獐头鼠目c心术不正,但也未必一无是处,收拾收拾当牲口来驱使还是可以的,到底是人,总比畜生好驯养不是吗? 曹立把人捆好扔在门口,默不作声地杵在一边守着。次日一大早,街坊邻里们早早醒来,便听到外头传来阵阵哀嚎与惨叫。 爱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围拢在常老头宅院外,对着门口高高的人肉罗汉指指点点。 常老头和柳永睡了个踏实觉,醒来后常老头便接替曹立的位置守在一边,把这七个歹人的恶行给周围的人讲了一遍。 得知这蒙学是好心人开给居养院的孩子们启蒙的,围拢过来的百姓都唾弃不已。 围在四周看“人肉罗汉”的人越来越多,七个歹人做的事也口口相传,很快在整条街上传开了。谁家若是有什么烂菜烂果子臭鸡蛋的,都毫不吝啬地拿出来往这七个人身上砸。 虽说平时这七人也被人鄙夷,可明晃晃地在阳光下被人捆起来指着骂还是头一回,一时都恨不得面前有个地洞让他们钻。 还是负责巡逻这一带的衙役们听到动静赶过来,围在周围的人才冷静了些,腾出空让衙役走进人圈里。 这案子一点都不复杂,无忧洞勤劳肯干的人都讨着了老婆——且不论出身和长相,到底都有妻有儿了。这几个人则无家无业,一天到晚游手好闲,脏事苦事都不愿干。 眼见被曹立“招安”的人日子要好起来了,这些人便心生妒忌想要搞搞破坏。他们还说,想这么干的人不止他们,挺多人都准备动手来着! 曹立处理完所有事才去找王雱汇报。 王雱把曹立遣去收编无忧洞,本就是看这地方鱼龙混杂,能锻炼锻炼曹立的处事能力。听完曹立的汇报,王雱点头说:“这招杀鸡儆猴用得不错。” 曹立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我应该早些料到这种情况。” 王雱笑着宽慰:“谁也不是生来就什么都会的。” 曹立不作声。跟在王雱身边越久,他越觉得王雱身体里住着的并不是个小孩,若是世上当真有生而知之者,王雱肯定算一个。 曹立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好胜心强,免不了会在心里比较:若是王雱来办这事,会不会处理得更周全一些? 王雱了解曹立的性情,也没多劝,放他走了。 吴氏正要张罗晚饭呢,见曹立又匆匆离开,进王雱的书房问:“曹立最近在忙什么?怎么连留下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王雱笑眯眯:“忙要紧事。” 柳涚,目前任著作郎。所谓的著作郎,是负责编著“日历”的官员。日历并不是一天一撕的那种日历,而是把朝中诸事按照日期编整好。 说是编著,实际上只是将其他人写下的记录整理整理而已,好处就是可以看看官家及朝中大臣每天都说了什么。 朔日这日是著作郎相对忙碌的日子,毕竟朔望日要开朝会,需要记录的东西多得很。 柳涚过完忙碌的一天,一同僚忽然拉住他,一副要与他说悄悄话的架势。 柳涚忙问:“有什么事吗?” “今日我去了开封府衙一趟,听到了你爹的消息。”那同僚道,“听说他和人合开了个蒙学,不知怎地招惹了无忧洞的人,那蒙学遭了袭击,上百套桌椅被砸得稀巴烂呢!” 柳涚虽与他爹置气,却也不至于不管不顾,听了这话忙问:“人怎么样?有事吗?” “那些人不过是想蒙学开不下去罢了,倒没有伤人。”同僚说道,“可听审问结果,要是他们这蒙学继续开下去,怕还会招来更多祸患,你还是去劝劝他罢!” 柳涚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与妻子说了这事。 妻子不乐意与柳永同住,不满地嘟囔:“你爹一天到晚招惹的都是什么人?不是烟花之地的女伎,就是无忧洞那些个渣滓,若你把他接回来了还不得扰得家无宁日?” “总不能让爹一直住在外头吧?”柳涚难得强硬了一回,“这事要是传到御史台去,他们非参我一本不可。” 柳涚妻子想到丈夫的仕途,脾气没了,倒反过来劝柳涚说话软和些,别没把人劝回来又闹新矛盾。 柳涚点点头,换下官服出门寻那新开的蒙学去了。 因着同僚提到过蒙学开在居养院旁,柳涚找起来不难,很快到了蒙学门外。 甫一走近,柳涚便听叮当叮当的钟声从那不起眼的宅院里头传来,接着一群半大小孩排着队从里头鱼贯而出。 出了大门后,这群小孩又齐齐回头,朝门内一个白发老叟道了别才回旁边的居养院去。 接着另一批小孩也排着队走了出来,这回在门内相送的是另一个老叟,身形削瘦,脸庞也清减了不少,不过双目灼灼,瞧着精神矍铄,竟是他爹柳永。 柳永送走自己教的那群小孩,正要回屋,却见儿子柳涚立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他。柳永有些恍惚,竟想不起自己离家前和儿子吵过什么。 也许许多争吵本意并不在吵的东西,而在于谁都希望对方先服软。 柳永最近挺忙碌,又是教小孩又是告官的,没一天是清闲的,也就没时间去回想自己与儿子之间的破事。 他一生自负才高,哪怕屡试不第,也说什么“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他自己蹉跎了大半辈子,与儿子相处时少不了想把各种要求强加于对方,事事要对方遵循自己的意愿行事,让儿子变得“有出息”,好让自己吐气扬眉。 这样的父亲,哪个儿子会喜欢? 细思过去种种,柳永竟能数出自己的许多错处。究其所以然,无非是他老来无事,日日只盯着儿子看。 如今不同了。在知晓了王雱那小儿的诸多计划之后,他忽然想好好再活个许多年,好看看那豆丁般大的狂妄小子到底能做成几分。 柳永笑了起来,心情少有地平和,开口邀请柳涚进屋坐下说话。 面对这样的柳永,柳涚忽然有种感觉:他请不回他的父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这章超好看!  第二十章 郑主簿急着让郑思进县学, 原因很简单。这几位大儒是王安石请出山的,王安石是京城派下来的人,任期顶多三年,三年一过, 王安石是要走的。到那时小小的鄞县还能留住几位大儒吗?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 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 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早成了铁三角!当然, 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县学休沐这日, 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 再细细一听,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 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 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 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 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 王知县果然有心, 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 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 两个和尚能抬水喝,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楼先生又迷茫了,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奇怪,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不由失笑,“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对啊。”王雱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梦里听来的!”其实他还想哼个《一枝竹仔》凑够歌儿一二三,不过这首是粤语,改编难度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楼先生听他们父子俩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夸了王雱几句便离开了。 王雱坐王安石身边发问:“爹,你要寄信给司马叔父吗?我想寄信给阿琰妹妹,还有寄点东西给方叔。” 王安石奇道:“你要寄给阿琰妹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寄给你方叔?” 王雱说:“沈哥不是刚回去嘛,他给我留了份稿子,我准备寄给方叔让他给印出来。”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请了出山,厚着脸皮跟到县里来一一拜见,孜孜不倦地请教问题。 王雱说是沈括留下的,实际上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给画的。 没错,画的。 这是王雱让沈括给画的连环画,沈括才十六岁,画工不算特别精湛,不过作为大众读物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连环画故事画的是《三顾茅庐》,前面有沈括写的小序,从他借读楼郁楼先生藏书时的所见所闻,引出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国志》里关于三顾茅庐的内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说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师表》里的‘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于是整个故事全得靠王雱艺术加工了。 沈括听王雱说完整段加工过后矛盾冲突特别明显c特别刺激的《三顾茅庐》,顿时灵感爆发,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给画了下来。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给沈括保证:“这书一定会大卖的。” 沈括到底是个少年人,对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册这种事非常期待。不过他这人实诚,最开始还把创作过程也写了下来,表示这《三顾茅庐》由他与王雱一起完成,整个故事甚至全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脸严肃地反对:“这不太好,我还小呢,不想出名。”他对沈括说,“再说了,你要是说这是我写的,别人还不得怀疑我在给我爹炒作?” 沈括好学不倦:“什么叫炒作?” 王雱如此这般地给沈括解释了一番,沈括学完了新词儿,这才点头把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写的序里头只记录了王安石三请隐士的过程,说是这事儿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沈括把稿子给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后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么。 他拿过稿子看完了,也觉得这故事非常精彩,既体现了刘玄德诚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体现了诸葛孔明的过人才华,情节更是环环相扣波三折c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夸赞:“没想到这沈家小郎君还有这样的才华,把这《三国志》里短短的一句话编得真够精彩。” 王雱心道,这可是经过千百年考验的精华片段,什么戏曲啊c评弹啊c影视剧啊,翻来覆去都不知道改编多少次了,想不精彩都难。 当然,王雱也跟着夸:“对的,沈哥编故事真厉害!我和沈哥说好了,把这稿子送到方叔那印出来卖,要是能卖出很多本的话沈哥就能攒不少钱买书啦。” 王安石对好学的后辈一直非常喜爱,听完后点点头,把稿子收了起来,表示回头会连着写到开封的信一起送出去。 王雱见说动了王安石,心满意足地练字去。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他悬腕写字手终于不会抖了,可喜可贺! 《三顾茅庐》第二天就随着驿马去了开封。王雱煞费苦心借沈括的手画这段《三顾茅庐》,自然不是为了吹诸葛亮,故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括写的序里头他老爹为鄞县请动了五位隐居大儒。 文教,也是地方建设的重要部分!做了事怎么能不吹吹牛逼呢?做了好事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 他老爹这人不善交际,更不善吹牛逼,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想做什么就会一门心思往里扎,有时为了把事做成还会变得极为专横。 王雱对他老爹要做的事不太了解,只知晓他老爹将来要走的路是“改革”,他不知道怎么改,可但凡改革,绝对没有不触动某些阶层利益的可能性。 王雱希望暗中把王安石的好名声吹起来,将来能有更多人站在王安石这边。 变法变法,这变出来的新法肯定要有人去执行!人才储备很重要啊! 再好的新法,没选对负责人都会变成恶法! 要王雱自己去干,那是不可能的,专业不对口!不过他可以帮他老爹挑挑人,现在还早着呢,他老爹才二十六七岁,要当上宰相怎么都得三四十吧? 屈指一算,至少还有十来年,完全可以开始着手搞人才培养计划! 比如可以先从鄞县里的基层干部——也就是本地照进来的胥吏先开始培训。 等培训方案摸索着完善了,可以找机会推广全国,到时不管地方官还是地方小吏,要上岗,统统先培训;花个几年把培训变成定例,往后要负责执行新法的,也统统先培训,能力和理解都及格了再说。 烦是烦了点,却也比任由他们“自由发挥”强。 底层官吏的“自由发挥”,绝对是当地百姓的一大噩梦! 王雱边练字边瞎琢磨,字写得不咋地。 他爹捧着本书看完了,扭头一瞧,不满意了,又开始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继续搬出了那套“你爹我小时候写得老好了”的瞎话唬他。 王雱哼了一声,把写砸的一张纸团成团扔纸篓子里,专心致志地开始写新的一张。 反正时间还挺多,人才啊方案啊什么的,都慢慢来,不着急。 王雱不着急,王安石却有满脑子想法急于付诸实践。春耕结束之后,新粮没熟,旧粮又吃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一般被形容为“青黄不接”。 王安石想了个新法子,很快叫差役和胥吏出去宣讲:县粮仓里的粮食可以借出,要是有需要的可以来登记拿粮,等夏秋有收成了再还回来。 宋朝户籍制度很完善,每个村有多少户人家c每户人家有多少口人c每口人占多少田,这些都是有记录的,官府借出粮食不怕对方赖着不还。 这样一来,百姓不怕熬不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县粮仓里的陈粮也可以更替成新粮,一举两得。 此法一出,不少百姓都抱着试试的心态过来借粮。借的虽然不多,但也把粮仓里的一小半陈粮放了出去。 一大设想成功实现,王安石颇有成就感,马上要把兴修水利也提上日程。 一直到借粮的事情执行下去,王雱才从王安石记录“变法灵感”的小本本里看到关于借粮这件事的规划,原来王安石把这称为“青苗法”,意思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面向农民搞借贷,得收利息的那种。 王雱看到都呆住了,这是要靠借贷来充盈国库啊! 没想到他爹这么早就开始琢磨变法了! 借贷这事儿,搞好了赚是肯定有赚的,但是借贷得有标准,比方说绝对不能超过贷款者的还贷能力。超过了会有什么后果? 后世实例可不少:还不起贷款卖车卖房的有c还不起贷款跳楼喝药的有,一些信奉“超前消费”的国家每年申报个人破产的c被追债到自杀的都不在少数。 这面向农户就更直观了,农户手里有什么?几亩薄田。要是他一年只能赚个几贯钱,你要他贷款十贯,缺口还不上怎么办? 官府肯定说,拿你的田地来抵吧!没了田地,农户就成了流民。流民一多,地方就要乱! 出了乱子谁的责任? 肯定是这“青苗法”的责任。 王雱看他爹这规划,讲的都是借贷怎么去执行c怎么去落实,以及展望“每户农户都参与借贷可以为国库增加多少钱”的美好前景,至于怎么设限这方面完全没提及。 这事,不成啊。 王雱记性好,看个一遍基本把他爹的构想记下来了。现在他还小,只能慢慢想办法影响他爹的想法。他悄然把“变法灵感”放回去,琢磨着改天想个法子给他爹提个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这章超好看! 许多年后, 王雱亲自为他爹写了篇传记《我的老爹王大佬》(后来在方洪的强烈反对下改了个不怎么通俗易懂的名儿),传记开头是这样的:我的老爹王大佬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比如会带儿子去看别家小孩抢牛粪。 是这样的, 王雱刚毅然踏出一脚, 就看到旁边蹿出个毛猴似的小孩, 咻地一下把前头那坨黑不隆冬的牛粪铲起来,塞到自己背着的粪筐里。小孩才五六岁,脸黑, 身板儿也小,但动作快得叫人吃惊。 王雱还不算震惊。他曾经去过草原跟进一个工程,当时他们去当地的蒙古包做客, 当地人在蒙古包外头堆了不少干牛粪, 都是用来生火取暖的。干牛粪耐烧,工程队还曾经围在烧得火红的烧牛粪上面烤干粮吃。生产力发展程度越是原始的地方, 牛粪的用处越多。 郑思和武兴却是真的震惊了, 他们虽然只是鄞县里长大的,却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从小就没往田里去过, 自然不晓得这牛粪大有用处。 等另一个小孩蹿出来, 和那捡到牛粪的小孩大打出手, 口里嚷嚷着“说了不许你过来这边捡”, 郑思两人才不可思议地回过神来。 王安石上前去调解了几句, 从两小孩口里得知他们小孩之间也是“划区捡粪”, 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捡的。最近各个乡都在忙春耕,耕牛到处借来借去的,捡到粪的机会也多了,他们每天都有任务的哩! 黑瘦小孩是张寡妇家的,一脸倔强,挡在粪筐面前一脸警惕地瞪着所有人。那比较能说会道的小孩见状也没法子,只能说:“算了算了,捡了就捡了吧,他们家也怪可怜的。”说完他一脸晦气地背着粪筐去别的地方找牛粪去了。 黑瘦小孩看了那小孩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王安石一行人,也揣起粪筐跑了。 王安石扭头看王雱:“怎么样?看看人家的小孩,得到处找牛粪呢。” 王雱麻溜地拍马屁:“多亏了我爹厉害啊!” 王安石:“” 接下来的小半天,他们碰上了好几次骂战,大多是你的水渠挖偏了,你的田埂堆歪了这种事儿。王雱发现鄞县这边虽然水网密布,大大小小的河都不少,但是水利工程搞得很糟糕,没有全面的规划,水都白白往海里留去了,该不够浇还是不够浇,该闹干旱还是闹干旱,但凡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一准是因为引水不均! 王雱瞅了眼王安石,总觉得王安石这段时间天天往外跑,好像就是想搞搞这一块。搞工程,他的老本行啊!王雱琢磨着要不要小小地给他爹露一手。 算啦~等他爹开始筹划时他再瞅瞅这年代的工程师是什么水平~ 马上要见到同行了,想想有点小激动。 王安石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这回还带了别家的小孩,响午之后王安石特地找了处佛寺吃饭和借宿。宋朝什么都不多,就是佛寺多,光是鄞县一地儿就有六七个,怪不得小宋官人要说什么“冗僧”了! 吴氏信佛,王雱常被带着去佛寺上香,僧人之中有诚心向佛的,也有浑水摸鱼的,王雱看多了,觉得他们大多也都是普通人。 换成上辈子,王雱心里绝对一丁点神佛概念都没有。现在不同了,他和司马琰都经历了穿越这种邪乎事儿,王雱遇到佛寺会礼貌性拜一拜,遇到道观也会礼貌性拜一拜,谁晓得是哪方神佛把自己送过来的呢? 来都来了,老天可得保佑他们这辈子平平安安c顺顺遂遂! 郑思和武兴见王雱小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顿时也被感染了,闭起眼睛对着正殿的大佛拜了拜。王安石看着三个小孩对着佛像瞎拜,没说什么,和出来与他说话的主持简单地说明借宿的意图。对方知道是知县亲来,当下便把最好的禅院腾出来给他们借宿。 晚饭吃的虽然是素菜,味道却还挺不错。王雱正一本正经地解决着自己那份晚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迈步入内,看着也是来这边用饭的。那少年讨了份斋饭,坐在离王安石一行人不远的一桌吃饭,边吃手里还边拿着本书在看。 王雱吃饱了,随意扫了一眼,顿时来了兴致。这少年看的好像是本医书。王雱看了看还在解决斋饭的王安石,自己跳下椅子跑去少年那边,问道:“你的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少年讶异地抬眼看向王雱。少年长相清秀,就是眼睛小,单眼皮,脸色也偏苍白,瞧着身体不大好。 他见王雱年纪虽小,说话却慢条斯理的,不像同龄小孩那样毫无章法,顿时点点头把书递给了他,口里提醒道:“小心些,可别弄坏了。” “我晓得的。”王雱小脸严肃得很,翻回封面看了看,是医书没错。再翻翻内容,是自己没见过的医案,写得详实又有趣。王雱不由追问,“这书你哪儿买的啊?我也去买一本。” 少年这下真的惊讶了。他说:“你真看得懂?” 王雱给他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说道:“我看不懂干嘛借来看啊?” 少年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老实回答:“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抄的。”他给王雱说起这医书的来历,原来离这不远的月湖一带有位隐士姓楼,单名一字郁,人称西湖先生,家中藏书破万卷,虽隐居不理世事,对士子却极好,允许士子免费到家中抄录书卷,偶尔求教的人多了还会开堂讲学,在士子之中颇有名望。 少年名叫沈括,家住杭州。他读完家中所藏之书,得知西湖先生这边藏书无数,慕名前来借阅。这一借,便借了两个多月,他把自己感兴趣的书都抄了下来,日夜捧读,如痴如醉,临近晚饭时间便匆匆赶回这寺中吃些斋饭。 寺庙里都有给过往行客租住的空房,一般是从朝廷出租建造的澡堂子里隔出的单间,沈括住的就是那地方。没错,僧人人数众多,朝廷还会拨出专项资金给僧人们修建澡堂子——澡堂子占地之大c设施之好,足以租用给行客暂住。 比如每年到了赶考的季节,开封大相国寺的澡堂子就会住满了前来参加春闱的读书人。这样既可以让读书人低价住在内城,大相国寺也会多一份收入,双赢的事儿! 王雱听沈括介绍完这些事,看向沈括的眼神顿时不同了。沈括,字存中,一个在科学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北宋文人。他天文地理什么都捣腾捣腾,拥有一个科学家最基本的素养:时刻拥有旺盛的好奇心! 沈括把他一生里头了解的技术c看到的八卦c学过的装逼技巧全部写在一起,写成了一本书——《梦溪笔谈》。 比如有个叫王子野的人是素食主义者,一辈子不沾荤腥,过得很快乐,他听说以后麻溜地写进书里。 比如学士院第三厅有一学士阁子,这阁子门前有棵大槐树,俗称“槐厅”,据说以前住进槐厅的人大多当上了宰相,因此有学士们争相抢住槐厅的现象——他亲眼看到有人搬开别人的行李强抢,也麻溜地写进书里。 这还是其次,王雱记得科学史上写过,《梦溪笔谈》介绍了指南针的用法c三节压埽法(河工堵黄河缺口用的),还记录了毕昇发明的活字印刷术!事实上,毕昇死后他的儿女并没有把活字印刷术推广开,活字印刷术的工具一直被沈家收藏着。 王雱正是因为三节压埽法注意到这本书的,毕竟是他老本行。他抽空去把这书读过一遍,里头的内容本来因为换了具身体忘得七七八八了,现在这位沈括先生一来到他眼前,他又想起了大半。王雱顿时来了精神,活字印刷术哎! 虽然他不太懂具体怎么操作,不过他记得后来活字印刷术传到国外,就变成了“铅字”。从推广角度上来看,做铅活字应该是最佳选择了。 问题在于中文和英文不一样,英文只要二十六个字母就可以了,中文常用字就几千个,所以一套活字至少得备上几千个活字,要是有人写文章爱用生僻字的还得现场雕几个,麻烦! 而且现在的字典贼难用,这些活字平时怎么摆才方便排版也是个大问题。王雱琢磨着,还是再过几年吧,回头找个由头让方洪去找找我们伟大的发明家雕版工毕昇,然后摸索着弄套活字出来。 王雱在开封时看过朝廷刚让人编出来的新字典,叫《集韵》,是按读音编排的,看着就叫人头大:一个字经常分正体c或体c俗体c古体,最多的居然有七八种写法! 这要是让雕版师傅对着排一套活字,难度得多高啊!都能认得这么多字了,干嘛还去当刻工?刻工可苦了,往往雕刻五千字才拿一两银子,眼都雕瞎了才赚那么点钱!所以这技术想推广,要么方洪赚得盆满钵满,高薪养一批技术人员;要么朝廷重视起来,派官方匠人来搞。 不管哪一种,王雱暂时都做不来。王雱暂且搁下脑海里的种种想法,积极地和还是个少年的沈括套近乎。他对沈括提到的大澡堂子很感兴趣:“沈哥,吃过饭你去洗澡不?” 沈括:“?????” 他错过了什么吗?! 话题为什么忽然从医书变成洗澡了?! 这国公爷的小孙儿手气还不错,抽了十几次奖,抽到了足足三只蝙蝠儿。小孙儿听了五福临门的说法,扯着国公爷衣角喊:“五福~五福~” 国公爷没法子,只能以国公府的名义给某某书院捐一批书,又大手一挥花了十贯钱,总算是让孙子集齐了五福。也就是说,这位国公爷的小孙子花了足足两万五千文钱,成为了第一个集齐五福的人! 方洪给国公爷爷孙俩分发奖品和书香卡c书香券时还算镇定,等第二日一早他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去找王雱,和他分享这一喜讯。 方洪是假镇定,王雱可不同,王雱是真镇定。他笑眯眯地说:“这只是开始而已。” 这个时候国公爷的孙子已经在圈子里帮他们打起了免费活广告,这位国公爷小孙儿还有点风流衙内苗头,他在小朋友们聚会时大摇大摆地掏出几个可爱至极的胖胖鱼挂件,一个一个分给自己喜欢的c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没错啦,只给女孩子,男孩子是不给滴~哦还有,长得不好看的不给,不爱和他玩的也不给,哼,叫她们平时整天老觉得他笨不带他玩! 这风流小衙内的做法见效很快,拿到胖胖鱼的女孩子都围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其他没拿到的不是生气地骂他,就是哇地一声哭出来,场面一度失控! 第二天,一群勋贵涌入买买买,每个人都是来花钱让小孩抽奖的。有什么办法哦~我孩子都被欺负哭啦,而且又不是什么败家事儿,买书哎,买书是不会错的,可以用来传家~ 购买欲是会传染的,围观的百姓们见他们买得火热,免不了要进去看一看,瞧一瞧。偶尔有人捡漏得了张勋贵们不想要的“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原本不打算买书的人免不了为孩子挑些启蒙书回去,可比平时便宜了许多钱呢! 方洪根本没料到一个抽奖和一批小挂件能差点把他的库存卖光。好在有一批新书已经在印刷完毕,很快可以填补这份市场空白!方洪趁热打铁地把新书摆到货架上,迎接这个让他感觉美到不行的新年。 王雱一点都没掺和,每天依旧往国子学里头跑,和司马琰嘀嘀咕咕。司马光和王安石也在年前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整理完了,方洪从王雱那得了消息,扔下一堆事亲自上门取稿子,老实回了司马光和王安石好些问题才离开。 司马光说:“京城今年可真热闹。” 想到这热闹有自己儿子出的一份力,王安石心里有些小骄傲,笑着说:“那天雱儿去大相国寺那边买了堆布头回来,我还觉得他在胡闹,没想到现在这些布头摇身一变成了小孩子们的最爱。” 司马光道:“有时小孩子的脑筋可比我们灵活多了,像他们捣鼓出来的纸牌都能赚十来贯钱了,比我们俸禄都高。”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儿子/女儿棒极了,儿吹/女儿吹知己相逢c惺惺相惜! 另一边,方洪趁热打铁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印刷工作安排下去。这年头的印刷都是雕版印刷,一本教辅资料得弄许多块雕版。方洪让雕版师父先把其他工作停了,全力完成这书的雕版工作,赶在年前把书给印了出来,趁着“书香客活动”的尾声大卖了一波。 当然,教辅资料最重要的渠道是直接面向学校销售。方洪第一时间给胡瑗送了一批,让胡瑗看看这本由司马光和王安石联手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胡瑗本就是“考出人才”的推崇者,见到这份教辅资料后非常满意,觉得内容详实c选题全面,最要紧的是要是学生人手一份,可以大大提高课堂效率,不必每次都由先生念题c写题! 胡瑷对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个年轻人也非常看好,捋着须说:“行,放着吧,我会让人推荐下去的。” 除夕这天,书坊终于歇业了。方洪亲自跑了趟王雱家,给王雱送钱。这一回虽然没写契书,方洪却还是卖出的每一本书分了一份钱给王雱。份利肯定不大,不过对吴氏而言却多得惊人,拿到手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还回去。 这大概有五十两银子了吧? 王安石对吴氏说:“收好吧,你儿子可是想着要修县衙的。” 吴氏听了不由骂:“什么我儿子?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王安石不吭声了。他和司马光联合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卖出去也会得一笔版税,他们一家人手头会宽裕许多,往后就不用紧巴巴地过日子。他儿子还很会安排,煞有介事地设立了一笔洗澡经费笔买书经费以及一笔衣服首饰经费,一家三口都可以动用自己那份“特殊经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这章超好看!  王雱对这族叔没什么印象, 不过人都来了,该喊人的时候还是得喊人。 王沆看着他感慨:“兄长许多年没回临川,我们都没见过侄儿。” 王安石笑着应和。 他母亲是续弦,父亲前头还有个妻子。后来父亲得了官职, 带着妻儿和祖母到任上生活, 回去临川王家的机会便少了。前些年父亲去世, 灵柩暂葬江宁,他们兄弟几人一直商量着要选个好日子c挑个好地方正式为父亲下葬,这耽搁来耽搁去一直没成。听着王沆说起临川诸事, 王安石也十分怅然,表示等上头批下葬父之事后一定回临川小住。 叙过旧,王安石又不动声色地提起吴氏她们在大相国寺碰到的事, 嘴里假意说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小小年纪的,胆子这么大, 连这种事都敢掺和。” “兄长教训侄儿做什么。”王沆觉得王雱这事做得很对, “若是叫拍花子把人拐了去,那才叫不对!叫我看,我这侄儿聪明又有胆识, 遇事不慌, 不莽撞c敢出头, 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王安石被王沆这一通夸, 浑身舒泰, 对这从弟观感颇好, 热情地留王沆用饭。 王雱一脸无语地坐在一边,看着王沆的眼神满是怜悯。 恭喜,您已加入“炫娃狂魔炫耀对象候选人”名单,以后一准能经常在信里看到你夸的这些“一定有大出息”的事儿啦。 王安石一向是节俭的,可敌不过王雱这样爱吃那也爱吃。以前家里没钱,王雱想吃也忍着,懂事得叫吴氏心疼。手头宽裕之后,管着钱的吴氏花钱也大方起来,每顿至少都是带荤的! 王沆起初见王安石租住的地方小,还想着自己从兄日子是不是挺困难,自己是家中独宠的,手头宽裕,要不要找机会匀些银钱给从兄。结果一顿饭吃下来,王沆便打消了这念头。 他这从兄住的不好,吃得却颇不错,吃过饭侄儿还提醒他从兄说早说好了等会儿要去澡堂洗澡的。这小日子过得真美!难怪他这回见了从兄感觉有哪里不同了呢,原来是原本邋里邋遢的衣服变得干干净净的,须发也打理得很不错,和离开临川时着实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大概是嫂子的功劳吧? 于是王沆临去时直夸:“娶得嫂子这么贤惠的贤内助,兄长运气着实好啊!” 王安石喜欢听人夸自己儿子,但也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妻子,他颇为赞同地点头:“那是自然。”他亲自送了王沆一段路,兄弟之间瞧着颇为亲近。 踏着满地白雪回到家,王安石赞道:“这弟弟不错。” 王雱正捧着本书背着呢,闻言瞄了王安石一样,感觉王安石眉梢眼角都透着“我老婆儿子被夸了我贼高兴”的得意。 王雱哼哼唧唧地接着背书,他这爹什么都好,就是爱让他背书,想去国子学找司马琰她们玩,得先背书;想去澡堂子洗澡,得先背书。这小半个月背下来,他都快把《论语》背书了! 这简直是理科生的奇耻大辱! 凭什么要理科生背论语啊?!理科生把论语都背出来了,让人家文科生怎么办?这也太伤害人家文科生了! 王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晚上去澡堂洗澡的时候,王雱试着和王安石讲道理。他搜肠刮肚,勉强在九年义务教育里想到一篇自己还能记得的文章:“爹,你听说过《伤仲永》的故事没有?” 这可是入选九年义务教育的古文啊!可见它寓意深远,发人深省,正适合王安石这种看到儿子有点小天赋就迫不及待到处炫耀的人!就是他学的时候还挺小,记不太清是谁写的了,应该挺有名的吧。 王安石一挑眉,听王雱不唱那首洗脑的洗澡歌c反而讨论起文章来,他觉得稀奇极了,不由问:“你还知道伤仲永?” “知道啊,那个叫方仲永的倒霉娃儿因为比其他小孩聪明一点点,小小年纪已经能写诗,他爹就一天到晚向别人炫耀自己有个神童儿子!”王雱说,“结果呢,炫耀着炫耀着他儿子被耽搁了。我觉得这故事很有道理,爹你可千万别学方仲永他爹啊!我才三岁呢!你不能为了和别人炫耀儿子聪明就天天让我背书!拔苗助长要不得!” 王安石乐了,瞧了他一眼,说:“我怎么记得《伤仲永》这个故事讲的是‘玉不琢,不成器’,天赋再好也得好好教育,要不然只会白瞎了好天分。” 王雱:“” 这意思是得加重他的学习任务啊!王雱一激灵,赶紧否定:“写这个故事的人肯定不是这个意思,爹你可别听别人瞎说!”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王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欣赏够了王雱有点懵逼又有点疑惑的表情,王安石才慢悠悠地说:“这故事就是我写的,你说我是不是瞎说?” 王雱:“” 你是大佬了不起吗?! 你的文章入选九年义务教育课程了不起吗?! 是的,就是了不起。 王雱第二天去找司马琰,蹲在韭菜苗子前和司马琰叽叽咕咕地说起昨晚的惨案。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司马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没良心地觉得王雱这日子过得太逗了。 直至王雱气鼓鼓地瞪她,司马琰才宽慰说:“不就是背书,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王雱一脸深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深沉了短短几秒,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皮皮雱状态,“我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咋就这么难呢?” 司马琰想说,你三四岁就能在短短一个月内给家里赚十几贯钱了,这比背出《论语》能力更大好吗? 不过司马琰想了想,没提醒。司马琰和王雱不一样,司马琰前世的家庭也不简单。她很清楚若是他们不能改变将来那一场守旧派c变革派的斗争,现在这种安宁欢快的小日子绝不可能再有。 哪怕这个时代对女性还算宽容,允许女性出门与交游,却也不可能让她插手这种朝堂大事。再有就是,她也不擅长这些。所以将来若是朝堂之事需要人居中转圜,只能由王雱去做。 司马琰平日里常在司马光书房玩耍,耳濡目染之下对如今的社会制度也有一定了解。 司马琰娓娓说:“朝廷一向是‘刑不上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的人,你要是考了功名在身,将来就等于多了一道保命符,将来遇上什么事顶多是被流放外地。”比如后来苏东坡遭遇了类似“文~字~狱”的事儿,一贬再贬,一路贬谪到最南边的海南岛。 王雱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这人安分守己,怎么会遇上什么事?” 司马琰一脸“你真这么觉得吗”的表情瞅着王雱。 王雱:“” 王雱怂了。看来这该考的还是得考,早点考上早点加一条小命,作天作地也不怕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 他唉声叹气地点头:“成,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点考个进士。” 两个小豆丁对着韭菜苗苗聊完未来规划,又去找胡守恭他们玩儿。胡守恭已经完全好了,每天精神奕奕地抢着玩牌,压根没再想过“我是个不被爱的小可怜”这种事儿。 太学也放假了,胡瑗胡校长每天基本都在家。他对学生严厉,对小孩却很宽容,不仅不觉得王雱他们太吵闹,还叫人准备些小食送去,免得小孩子闹腾久了会饿着——一般家里都是两顿,早上太阳高升时吃一顿,晚上日头将斜时再吃一顿,别的时间都不备饭的。 王雱和司马琰每天去找胡守恭时,都会先去向胡校长问好。别家小孩怕校长,他们从来都不带怕的,毕竟他们是学霸,学霸从不怕老师,更不怕校长——校长看了他们永远慈眉善目! 王雱带着小伙伴们在国子学里祸害了一圈,临走时蹬蹬蹬地跑回去找张氏,一点都不见外地喊:“婶婶,韭菜能割啦!”张氏笑了,亲自去割了不大不小的一捆让他带回去给吴氏炒蛋吃。 这天晚上王安石和司马光家都吃上了新鲜喷香的韭菜炒蛋。一想到这是自己儿子/女儿亲手种出来的,王安石和司马光就觉得这韭菜炒蛋格外香。 晚上张氏翻来覆去一会儿,没睡着,不由和司马光说起了私话:“官人,阿琰她们两个处得可真好。” 张氏一起这话头,司马光立即听懂了,张氏这是觉得王雱和他们女儿挺相配。他也觉得王雱聪明过人,可聪明都不能当饭吃,两个小娃娃都还这么小,能看出什么来啊?万一王雱过几年长歪了怎么办?司马光说:“过了年阿琰才四岁,急什么?你别想太早了,再好好看看。” 张氏觉得是这个理,也就不再多言。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章 “王工,王工,等等啊,等等我!”急切的胖子墩儿墩儿地往前追,追上前方俊秀的青年后殷切地拉着青年的手,热情无比地说,“王工,今晚我请客,你可千万要赏脸。” 被喊住的青年名叫王雱,是省所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他设计天马行空,进入所里之后解决了不少积留已久的重要问题,很得上面喜欢。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经有约了。” 王雱确实有约了,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现在装的是义肢,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从容,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她的气质c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c工地打交道,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c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只是他这样的工作c他这样的情况,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工作也很不错,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c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这章超好看!  第十八章 许多年后, 王雱亲自为他爹写了篇传记《我的老爹王大佬》(后来在方洪的强烈反对下改了个不怎么通俗易懂的名儿),传记开头是这样的:我的老爹王大佬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比如会带儿子去看别家小孩抢牛粪。 是这样的, 王雱刚毅然踏出一脚, 就看到旁边蹿出个毛猴似的小孩, 咻地一下把前头那坨黑不隆冬的牛粪铲起来,塞到自己背着的粪筐里。小孩才五六岁,脸黑, 身板儿也小,但动作快得叫人吃惊。 王雱还不算震惊。他曾经去过草原跟进一个工程,当时他们去当地的蒙古包做客, 当地人在蒙古包外头堆了不少干牛粪, 都是用来生火取暖的。干牛粪耐烧,工程队还曾经围在烧得火红的烧牛粪上面烤干粮吃。生产力发展程度越是原始的地方, 牛粪的用处越多。 郑思和武兴却是真的震惊了, 他们虽然只是鄞县里长大的,却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从小就没往田里去过, 自然不晓得这牛粪大有用处。 等另一个小孩蹿出来, 和那捡到牛粪的小孩大打出手, 口里嚷嚷着“说了不许你过来这边捡”, 郑思两人才不可思议地回过神来。 王安石上前去调解了几句, 从两小孩口里得知他们小孩之间也是“划区捡粪”, 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捡的。最近各个乡都在忙春耕,耕牛到处借来借去的,捡到粪的机会也多了,他们每天都有任务的哩! 黑瘦小孩是张寡妇家的,一脸倔强,挡在粪筐面前一脸警惕地瞪着所有人。那比较能说会道的小孩见状也没法子,只能说:“算了算了,捡了就捡了吧,他们家也怪可怜的。”说完他一脸晦气地背着粪筐去别的地方找牛粪去了。 黑瘦小孩看了那小孩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王安石一行人,也揣起粪筐跑了。 王安石扭头看王雱:“怎么样?看看人家的小孩,得到处找牛粪呢。” 王雱麻溜地拍马屁:“多亏了我爹厉害啊!” 王安石:“” 接下来的小半天,他们碰上了好几次骂战,大多是你的水渠挖偏了,你的田埂堆歪了这种事儿。王雱发现鄞县这边虽然水网密布,大大小小的河都不少,但是水利工程搞得很糟糕,没有全面的规划,水都白白往海里留去了,该不够浇还是不够浇,该闹干旱还是闹干旱,但凡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一准是因为引水不均! 王雱瞅了眼王安石,总觉得王安石这段时间天天往外跑,好像就是想搞搞这一块。搞工程,他的老本行啊!王雱琢磨着要不要小小地给他爹露一手。 算啦~等他爹开始筹划时他再瞅瞅这年代的工程师是什么水平~ 马上要见到同行了,想想有点小激动。 王安石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这回还带了别家的小孩,响午之后王安石特地找了处佛寺吃饭和借宿。宋朝什么都不多,就是佛寺多,光是鄞县一地儿就有六七个,怪不得小宋官人要说什么“冗僧”了! 吴氏信佛,王雱常被带着去佛寺上香,僧人之中有诚心向佛的,也有浑水摸鱼的,王雱看多了,觉得他们大多也都是普通人。 换成上辈子,王雱心里绝对一丁点神佛概念都没有。现在不同了,他和司马琰都经历了穿越这种邪乎事儿,王雱遇到佛寺会礼貌性拜一拜,遇到道观也会礼貌性拜一拜,谁晓得是哪方神佛把自己送过来的呢? 来都来了,老天可得保佑他们这辈子平平安安c顺顺遂遂! 郑思和武兴见王雱小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顿时也被感染了,闭起眼睛对着正殿的大佛拜了拜。王安石看着三个小孩对着佛像瞎拜,没说什么,和出来与他说话的主持简单地说明借宿的意图。对方知道是知县亲来,当下便把最好的禅院腾出来给他们借宿。 晚饭吃的虽然是素菜,味道却还挺不错。王雱正一本正经地解决着自己那份晚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迈步入内,看着也是来这边用饭的。那少年讨了份斋饭,坐在离王安石一行人不远的一桌吃饭,边吃手里还边拿着本书在看。 王雱吃饱了,随意扫了一眼,顿时来了兴致。这少年看的好像是本医书。王雱看了看还在解决斋饭的王安石,自己跳下椅子跑去少年那边,问道:“你的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少年讶异地抬眼看向王雱。少年长相清秀,就是眼睛小,单眼皮,脸色也偏苍白,瞧着身体不大好。 他见王雱年纪虽小,说话却慢条斯理的,不像同龄小孩那样毫无章法,顿时点点头把书递给了他,口里提醒道:“小心些,可别弄坏了。” “我晓得的。”王雱小脸严肃得很,翻回封面看了看,是医书没错。再翻翻内容,是自己没见过的医案,写得详实又有趣。王雱不由追问,“这书你哪儿买的啊?我也去买一本。” 少年这下真的惊讶了。他说:“你真看得懂?” 王雱给他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说道:“我看不懂干嘛借来看啊?” 少年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老实回答:“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抄的。”他给王雱说起这医书的来历,原来离这不远的月湖一带有位隐士姓楼,单名一字郁,人称西湖先生,家中藏书破万卷,虽隐居不理世事,对士子却极好,允许士子免费到家中抄录书卷,偶尔求教的人多了还会开堂讲学,在士子之中颇有名望。 少年名叫沈括,家住杭州。他读完家中所藏之书,得知西湖先生这边藏书无数,慕名前来借阅。这一借,便借了两个多月,他把自己感兴趣的书都抄了下来,日夜捧读,如痴如醉,临近晚饭时间便匆匆赶回这寺中吃些斋饭。 寺庙里都有给过往行客租住的空房,一般是从朝廷出租建造的澡堂子里隔出的单间,沈括住的就是那地方。没错,僧人人数众多,朝廷还会拨出专项资金给僧人们修建澡堂子——澡堂子占地之大c设施之好,足以租用给行客暂住。 比如每年到了赶考的季节,开封大相国寺的澡堂子就会住满了前来参加春闱的读书人。这样既可以让读书人低价住在内城,大相国寺也会多一份收入,双赢的事儿! 王雱听沈括介绍完这些事,看向沈括的眼神顿时不同了。沈括,字存中,一个在科学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北宋文人。他天文地理什么都捣腾捣腾,拥有一个科学家最基本的素养:时刻拥有旺盛的好奇心! 沈括把他一生里头了解的技术c看到的八卦c学过的装逼技巧全部写在一起,写成了一本书——《梦溪笔谈》。 比如有个叫王子野的人是素食主义者,一辈子不沾荤腥,过得很快乐,他听说以后麻溜地写进书里。 比如学士院第三厅有一学士阁子,这阁子门前有棵大槐树,俗称“槐厅”,据说以前住进槐厅的人大多当上了宰相,因此有学士们争相抢住槐厅的现象——他亲眼看到有人搬开别人的行李强抢,也麻溜地写进书里。 这还是其次,王雱记得科学史上写过,《梦溪笔谈》介绍了指南针的用法c三节压埽法(河工堵黄河缺口用的),还记录了毕昇发明的活字印刷术!事实上,毕昇死后他的儿女并没有把活字印刷术推广开,活字印刷术的工具一直被沈家收藏着。 王雱正是因为三节压埽法注意到这本书的,毕竟是他老本行。他抽空去把这书读过一遍,里头的内容本来因为换了具身体忘得七七八八了,现在这位沈括先生一来到他眼前,他又想起了大半。王雱顿时来了精神,活字印刷术哎! 虽然他不太懂具体怎么操作,不过他记得后来活字印刷术传到国外,就变成了“铅字”。从推广角度上来看,做铅活字应该是最佳选择了。 问题在于中文和英文不一样,英文只要二十六个字母就可以了,中文常用字就几千个,所以一套活字至少得备上几千个活字,要是有人写文章爱用生僻字的还得现场雕几个,麻烦! 而且现在的字典贼难用,这些活字平时怎么摆才方便排版也是个大问题。王雱琢磨着,还是再过几年吧,回头找个由头让方洪去找找我们伟大的发明家雕版工毕昇,然后摸索着弄套活字出来。 王雱在开封时看过朝廷刚让人编出来的新字典,叫《集韵》,是按读音编排的,看着就叫人头大:一个字经常分正体c或体c俗体c古体,最多的居然有七八种写法! 这要是让雕版师傅对着排一套活字,难度得多高啊!都能认得这么多字了,干嘛还去当刻工?刻工可苦了,往往雕刻五千字才拿一两银子,眼都雕瞎了才赚那么点钱!所以这技术想推广,要么方洪赚得盆满钵满,高薪养一批技术人员;要么朝廷重视起来,派官方匠人来搞。 不管哪一种,王雱暂时都做不来。王雱暂且搁下脑海里的种种想法,积极地和还是个少年的沈括套近乎。他对沈括提到的大澡堂子很感兴趣:“沈哥,吃过饭你去洗澡不?” 沈括:“?????” 他错过了什么吗?! 话题为什么忽然从医书变成洗澡了?! 第二十章 郑主簿急着让郑思进县学,原因很简单。这几位大儒是王安石请出山的,王安石是京城派下来的人,任期顶多三年,三年一过,王安石是要走的。到那时小小的鄞县还能留住几位大儒吗?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县学休沐这日,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再细细一听,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王知县果然有心,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两个和尚能抬水喝,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楼先生又迷茫了,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奇怪,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不由失笑,“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对啊。”王雱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梦里听来的!”其实他还想哼个《一枝竹仔》凑够歌儿一二三,不过这首是粤语,改编难度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楼先生听他们父子俩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夸了王雱几句便离开了。 王雱坐王安石身边发问:“爹,你要寄信给司马叔父吗?我想寄信给阿琰妹妹,还有寄点东西给方叔。” 王安石奇道:“你要寄给阿琰妹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寄给你方叔?” 王雱说:“沈哥不是刚回去嘛,他给我留了份稿子,我准备寄给方叔让他给印出来。”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请了出山,厚着脸皮跟到县里来一一拜见,孜孜不倦地请教问题。 王雱说是沈括留下的,实际上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给画的。 没错,画的。 这是王雱让沈括给画的连环画,沈括才十六岁,画工不算特别精湛,不过作为大众读物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连环画故事画的是《三顾茅庐》,前面有沈括写的小序,从他借读楼郁楼先生藏书时的所见所闻,引出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国志》里关于三顾茅庐的内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说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师表》里的‘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于是整个故事全得靠王雱艺术加工了。 沈括听王雱说完整段加工过后矛盾冲突特别明显c特别刺激的《三顾茅庐》,顿时灵感爆发,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给画了下来。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给沈括保证:“这书一定会大卖的。” 沈括到底是个少年人,对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册这种事非常期待。不过他这人实诚,最开始还把创作过程也写了下来,表示这《三顾茅庐》由他与王雱一起完成,整个故事甚至全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脸严肃地反对:“这不太好,我还小呢,不想出名。”他对沈括说,“再说了,你要是说这是我写的,别人还不得怀疑我在给我爹炒作?” 沈括好学不倦:“什么叫炒作?” 王雱如此这般地给沈括解释了一番,沈括学完了新词儿,这才点头把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写的序里头只记录了王安石三请隐士的过程,说是这事儿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沈括把稿子给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后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么。 他拿过稿子看完了,也觉得这故事非常精彩,既体现了刘玄德诚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体现了诸葛孔明的过人才华,情节更是环环相扣波三折c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夸赞:“没想到这沈家小郎君还有这样的才华,把这《三国志》里短短的一句话编得真够精彩。” 王雱心道,这可是经过千百年考验的精华片段,什么戏曲啊c评弹啊c影视剧啊,翻来覆去都不知道改编多少次了,想不精彩都难。 当然,王雱也跟着夸:“对的,沈哥编故事真厉害!我和沈哥说好了,把这稿子送到方叔那印出来卖,要是能卖出很多本的话沈哥就能攒不少钱买书啦。” 王安石对好学的后辈一直非常喜爱,听完后点点头,把稿子收了起来,表示回头会连着写到开封的信一起送出去。 王雱见说动了王安石,心满意足地练字去。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他悬腕写字手终于不会抖了,可喜可贺! 《三顾茅庐》第二天就随着驿马去了开封。王雱煞费苦心借沈括的手画这段《三顾茅庐》,自然不是为了吹诸葛亮,故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括写的序里头他老爹为鄞县请动了五位隐居大儒。 文教,也是地方建设的重要部分!做了事怎么能不吹吹牛逼呢?做了好事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 他老爹这人不善交际,更不善吹牛逼,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想做什么就会一门心思往里扎,有时为了把事做成还会变得极为专横。 王雱对他老爹要做的事不太了解,只知晓他老爹将来要走的路是“改革”,他不知道怎么改,可但凡改革,绝对没有不触动某些阶层利益的可能性。 王雱希望暗中把王安石的好名声吹起来,将来能有更多人站在王安石这边。 变法变法,这变出来的新法肯定要有人去执行!人才储备很重要啊! 再好的新法,没选对负责人都会变成恶法! 要王雱自己去干,那是不可能的,专业不对口!不过他可以帮他老爹挑挑人,现在还早着呢,他老爹才二十六七岁,要当上宰相怎么都得三四十吧? 屈指一算,至少还有十来年,完全可以开始着手搞人才培养计划! 比如可以先从鄞县里的基层干部——也就是本地照进来的胥吏先开始培训。 等培训方案摸索着完善了,可以找机会推广全国,到时不管地方官还是地方小吏,要上岗,统统先培训;花个几年把培训变成定例,往后要负责执行新法的,也统统先培训,能力和理解都及格了再说。 烦是烦了点,却也比任由他们“自由发挥”强。 底层官吏的“自由发挥”,绝对是当地百姓的一大噩梦! 王雱边练字边瞎琢磨,字写得不咋地。 他爹捧着本书看完了,扭头一瞧,不满意了,又开始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继续搬出了那套“你爹我小时候写得老好了”的瞎话唬他。 王雱哼了一声,把写砸的一张纸团成团扔纸篓子里,专心致志地开始写新的一张。 反正时间还挺多,人才啊方案啊什么的,都慢慢来,不着急。 王雱不着急,王安石却有满脑子想法急于付诸实践。春耕结束之后,新粮没熟,旧粮又吃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一般被形容为“青黄不接”。 王安石想了个新法子,很快叫差役和胥吏出去宣讲:县粮仓里的粮食可以借出,要是有需要的可以来登记拿粮,等夏秋有收成了再还回来。 宋朝户籍制度很完善,每个村有多少户人家c每户人家有多少口人c每口人占多少田,这些都是有记录的,官府借出粮食不怕对方赖着不还。 这样一来,百姓不怕熬不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县粮仓里的陈粮也可以更替成新粮,一举两得。 此法一出,不少百姓都抱着试试的心态过来借粮。借的虽然不多,但也把粮仓里的一小半陈粮放了出去。 一大设想成功实现,王安石颇有成就感,马上要把兴修水利也提上日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这章超好看! 王安石一路上早写好了工作报告, 也不慌, 从从容容地和其他人相谈。 家里头, 王安石前脚一走, 王雱马上生龙活虎。他们一家三口没请什么人, 家里事事都由吴氏拿主意。 吴氏早起送王安石出门,便要去些吃的喝的用的。王雱一副乖宝宝模样, 乖巧听话地坐在书桌前说:“娘你去吧,我练字!”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吴氏可不信他会这么安分。吴氏道:“这可不是扬州,你忽悠不到衙役带你出门玩儿。别想胡闹,跟娘一起出门!” 王雱没法子, 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吴氏往外走。 国子学这条街有一点好,临近南熏门, 不少农夫直接挑了东西进城卖, 便宜又新鲜。 王雱见偷溜计划失败了, 乖乖巧巧地跟在吴氏后头买这个买那个。他仗着年纪小, 脸皮厚, 一路连砍价带索要赠品,竟把吴氏本来不准备买的东西都拿下了。 吴氏虽然喜欢自家儿子的机灵,回去的路上却免不了担忧:“照这么花法,去任上的路费都会花完。” 钱的问题,王雱也没法子。没办法, 他才三四岁, 有想法也实现不了, 只能乖乖当个米虫。 反正,以后他爹会当大官!当了大官还怕没钱吗?不怕!不怂! 王雱给吴氏鼓劲:“爹爹马上要发月俸啦。” 吴氏想到儿子在旁,收起了忧色。王安石虽然有月俸,可这正逢年节,又来了京城,过个好年要钱,朋友走动也不能囊中空空,钱不禁花! 吴氏笑着摸摸王雱的脑袋,中途买了些绣线回家准备做些绣品帮补家用。 王雱想说“做绣活伤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吴氏是王安石表妹,嫁给王安石之前就知道这个表哥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比如不通人情,比如不爱打理自己,比如一旦忙起自己的事来就极少关注其他的东西。 吴氏不是温良贤淑的性格,相反,她的本性还有一点点小泼辣,可对王安石这个丈夫,她是真心爱着的。 这种爱也许不是后世那种轰轰烈烈c天雷勾地火的热烈爱情,但他们之间的相处给王雱的感觉就是细水长流c相濡以沫。 也正因如此,想让吴氏不操心实在太难了。 王雱垂眼看了看自己小小的爪子,有点发愁,唉,当傻小孩虽然舒坦,可除了撒娇卖萌什么都做不了啊! 午间吴氏做绣活累了,放下绣帕哄王雱上床歇着。王雱装睡,装到吴氏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缓,他一骨碌地翻身坐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跑到书桌前写字条表示“我想去国子学找点书看看,走几步就到啦,很快就回来”。 王雱一笔一划地把字条写完,压在油灯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来说,外头的街道着实很大,王雱左看看c右看看,认出国子学所在的方位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国子学门口有个老头儿在守门,大中午没什么人进出,老头儿坐在那儿打盹。 王雱个儿小,悄悄从老头儿眼皮底下溜了进去。 国子学里头绿化很好,空气可比他们小小的公租房好多了,王雱在里头溜达了一会儿,大致摸清了方位,直奔先生讲学的“教学楼”去了。 国子学和太学比邻而建,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家的子弟,国子学招收的则是七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 换句话说,国子学生员的爹都是朝中大佬,虽然有的是大大佬,有的是小大佬,但最小的也是七品官儿! 国子学的午休时间已经结束,生员们都回到教室听先生讲课。 王雱一个个教室跑过去,偷偷摸摸地趴在窗外往里看。第一间教室,老头子;第二间教室,老头子;第三间教室,还是老头子。王雱一脸失望,再往前走了一间,发现讲学的终于变成了个相对年轻的中年人,长着张国字脸,很是正派。 哇,这不会就是司马光吧! 司马琰要是成了他女儿,女儿随爹,岂不是也会变得脸方方的? 王雱想到司马琰姣好的脸蛋,免不了替司马琰忧心起来。最好不是吧! 王雱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呢,一把凛如清泉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是谁家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王雱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出众的文士站在自己身后,年纪和他爹相仿,气质却大不相同。 他眉目秀逸,丰神俊朗,更重要的是衣袍整齐而洁白,一看就是个爱洗澡的! 这是一个老帅老帅的大帅逼! 王雱眼睛忽闪忽闪,直觉觉得这就是自己想找的人。他小脸蛋上带上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害怕,一脸无辜地说:“我,我迷路了。” 文士打量着眼前这才三四岁大的小孩,穿得齐齐整整,样子乖乖巧巧,一张脸蛋儿白白嫩嫩,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瞧着就是被养得极好的。 文士温声道:“随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你家里人。” “不行。”王雱眼神儿十分坚定,奶声奶气地拒绝,“爹爹说不能随便跟别人走,会被拍花子拐走卖掉。” 所谓的拍花子,就是专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文士觉得小孩有点警惕心很不错,脸上露出更加温和的笑容,耐心十足地向王雱表明身份:“我姓司马,单名一字光,在这儿任国子监直讲,里头有不少人都听过我讲学,不是拍花子。” 王雱两眼一亮。 果然是司马光! 哎呀,女儿随爹也不怕了! 再仔细一看,司马光这眉眼c这鼻子,和他记忆里的司马琰还真有点像。 一想到有可能得到司马琰的消息,王雱立刻兴奋起来。 一个人来到与自己前二十几年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时代,许多话c许多想法都没法和别人讲。 太孤单了。 所以哪怕只是知道世上有一个“同乡”,感觉心里也舒坦很多。 王雱心里激动不已,面上却装得乖巧小心,乖乖跟着司马光走。离开了“教学楼”,司马光便状似无意地套起王雱的话来。 王雱只是性格比前世活泼了点c脸皮比前世厚了点,又没真傻成小孩,哪会不知道司马光是想从自己口里掏出什么话来? 于是—— 司马光问他名字,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雱儿。 司马光问他住哪,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外面。 司马光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王雱也老老实实地回答:爹娘。 司马光:“” 司马光只能说:“还记得是从哪个门进来的吗?我带你过去,说不定你爹娘过来找你了。” 王雱直点头,迈着小短腿跟着司马光走。结果还没走到门口,王雱已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妙!是他老爹!他老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王雱忙止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废纸做成的小玩意,说:“我看到我爹啦!谢谢这位叔父带我出来!叔父家里有弟弟妹妹吗?这个送给弟弟妹妹玩!” 司马光看向被王雱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只见那是几个纸做的小动物,虽不甚精巧,瞧着却颇为有趣。 这小玩意给自家女儿玩倒很不错。想到自家女儿,司马光到嘴的推拒咽了回去,笑着把那几个小玩意放进口袋里。 收起了王雱的“谢礼”,司马光抬眼往大门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英挺c面庞俊朗的文士正在与门人说话。 司马光问王雱:“那便是你爹爹吗?” “对啊,他就是。”王雱肯定地点点头。已经从司马光的反应里确定他家里有孩子,王雱开开心心地迈开小短腿往王安石那边跑,口里喊,“爹!” 王安石见到儿子果真在国子学,一颗心放回肚里,取而代之的是腾腾怒气。 这小子在扬州就不安份,经常缠着衙役要人家带他出去玩,现在到了京城还这么大胆,没人带着都敢说跑就跑! 注意到还有个陌生文士跟在王雱后头,王安石暂且压下火气让王雱站一边,拱手朝司马光见礼致歉:“对不住了,小儿顽劣,扰了你们讲学。” 司马光替王雱说情:“没有的事,令郎误闯进来而已,不曾吵闹。” “那便好。”王安石也没揭儿子的底。见司马光姿仪不凡,他主动报上姓名,“我乃临川王安石,先生可以喊我一声介甫。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听了王安石自报家门,司马光目露惊讶,显然从别处听说过王安石。他笑着说:“陕州司马光,介甫你唤我君实便好。” “这倒巧了。”王安石也觉得惊奇,与司马光相视而笑,“昨日子固才和我说起君实兄,今日便见面了。” 两人一番寒暄,算是认识过了。王安石还得回去教育儿子,没多留,与司马光辞别后便拎着王雱回家去。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章 方洪是个行动力颇强的人,正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有钱没钱的人家都会挤些钱出来过年。这有闲又有钱的,人又聚齐了,还愁纸牌卖不出去吗?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c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先悄然往各个茶馆c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c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c太学念书,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这章超好看!  庆历六年冬, 开封早早飘了初雪。一辆牛车辘辘地跨过护城河, 驶向南熏门。守城的卫兵身穿甲衣挺立在雪中,哪怕风雪积在肩膀也不曾抬手去扫。负责核检的卫兵有条不紊地查看着进城者的“身份证”, 一个一个地给他们做安检。 牛车之中坐着三个人, 一个是一身文气的文士,一个是挽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妇人;最后一个,是个年方三四岁的男孩。他头发没有像一般小孩一样剃得剩下一小撮,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 看着乖巧得很。 这一家人是从扬州任满回来的, 文士名叫王安石, 这三年都在扬州任签书淮南判官, 干的活儿大概就是扬州市政府办公厅秘书, 对于刚刚考上国家公务员的官场新人来说很不错的职位了。可惜的是王安石和领导韩琦不太对付,这三年干得很不得劲。 这三四岁的小童自然是王雱。王雱混混沌沌地长到能开口说话, 从零开始学习大宋官话。他随着王安石在扬州长大,年纪又小, 身边没什么参照物, 只能摸索着学习,免得一不小心表现得太超前被人当妖怪烧了。 王雱的小心谨慎一度让母亲吴氏担心不已,觉得自己生了个傻儿子, 说话比别人慢c比别人少, 走路也比别人慢, 不爱哭也不爱闹, 每天就自己坐着发呆(王雱偶尔偷偷摊开书认字, 看起来就像发呆)。 别人生了傻儿子,那肯定是哭天抢地c以泪洗脸,吴氏偏不。吴氏因着王雱的“发育迟缓”忧心了一段时间,便想开了,可着劲疼王雱,把他当眼珠子爱护! 吴氏性格爽利又泼辣,护起犊子来连王安石都敢挠,王雱在她的翼护下活得快快活活,没人能欺负到他头上去。 王雱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上一世他从小聪明,父母对他寄予厚望,因此要求格外高c管束格外严格。他所有的时间都必须花在学习上,但凡考试丢了一分就得挨上一星期的骂。 王雱享受过吴氏全方位的爱护之后,聪明地怎么当个幸福的“傻子”,王安石要给他开蒙,他乖乖跟着学,不过学了十分他只表现出一分。聪明才智什么的,够用就好,表现那么突出干嘛? 反正王雱在知道自己老爹叫王安石之后,他就打定主意好好享受人生。王安石是谁?未来大佬啊!他不是学历史的,对王安石不太了解,只知道一件事:他爹以后是要当宰相的!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他以后可以当全大宋最牛逼的二代,老爹是朝廷第一大佬的那种。既然未来无忧,王雱前世一心扑在专业上的冲劲全没了。背靠大树好乘凉! 比起在这个大宋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王雱更倾向于吃喝玩乐享受生活。 这回跟着他爹进京,王雱还有一件事想弄清楚:司马琰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来到了这边?如果是的话,司马琰投生在哪里? 想到古代社会对女人的不友好,王雱免不了替司马琰惋惜。要是生在大户人家还好,生在穷人家可就惨了,什么条件都差。 不过司马这个姓氏让王雱想到一个人:司马光。 司马光,他老爹的未来政敌,死磕到底的那种。他们的主张完全相反,脾气却一样拧,一个被人称为拗相公,一个被苏东坡大大骂成司马牛,瞧瞧,一看就是不可调和的死敌! 好在这个时期司马光和他爹应该还没有成为敌人。王雱不知道这个时代有多少姓司马的,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司马光在不在京城,不过来都来了,总得去找找看碰碰运气。万一找到了呢? 王雱眼珠子溜溜转。 牛车在城门停下,王雱迈着小短腿跳下车,跟着吴氏接受检查。王雱这个年纪的小孩,只要收拾得齐整一些都玉雪可爱,王雱也不例外。王雱踩着雪跟在吴氏身边排队,前后的人免不了要和王安石夸上几句:“令郎长得可真俊。” 王安石也才二十六岁,早早得了儿子哪有不稀罕的?他假意谦虚:“三四岁的小孩,哪里看得出俊不俊?” 王安石虽有些不修边幅,身材却俊拔如松,英挺过人。他的脸瞧着黑了些,但五官端端正正,自带几分清直之相,任谁看了都会夸他一本人才。 前前后后的人绕着王雱说了一会话,终于轮到他们进城。吴氏接受完检查,本该轮到王安石了,王雱却跳上前,举起双手一副“你检查吧我保证什么危险的东西都没带”的正经样儿。 负责检查的卫兵都被他逗笑了。小娃儿确实也该检查,以前就有过把东西藏在小孩身上试图蒙混过关带进城的家伙。卫兵把王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表示完全没问题,态度极好地让王雱赶紧回他娘旁边去。 王安石接受完检查,带着妻儿去找住的地方。 作为进京等待新职务的官员,他们可以用非常低廉的价格租到官府出资建成的“公租房”。大部分公租房位于国子监附近,带上身份文书去租住非常方便,完全可以拎包住入。 王安石一家三口看完房子,去做好租住登记。按租金分,房子有三等。王安石刚入仕几年,母亲是父亲的续弦,父亲则早些年就不在了,家中给不了多少支持,囊中羞涩c官职又不算特别高,只好挑那最差一等的房子。 这房子特别小,没院子,只用箱笼隔出一间房,和后世出租的单间差不多。王雱一路上只偶尔能靠着嘴甜脸可爱讨点水擦脸洗澡,早觉得自己身上臭臭的,一搁下行李便央着王安石:“去洗澡!” 王安石是最不爱去洗澡的,尤其是这大冷的天,脱了衣服多冷。他硬梆梆地说:“不去,别胡闹。” 王雱见王安石一脸拒绝,改弦更张找上吴氏,不要脸地撒娇卖萌摇她胳膊:“娘,去洗澡。” 吴氏什么都好,就是无条件宠溺儿子。她拉着王安石说:“也不差这几个钱,就带他去吧!雱儿他最爱干净,身上脏他晚上睡不舒坦。” “对!”王雱直点头,“还会长虱子!” 说起虱子,那真是王雱的噩梦。他前两年和王安石他们睡一块,虽则没完全想起前世的事儿,却也比别家小孩早熟许多。有天早上他睁开眼,猛地看到只吃得鼓鼓囊囊的虱子在枕头上爬啊爬,马上要爬到他这边来了! 哇,虱子!王雱小时候虽然天天被逼着学习,可生活条件从来没差过,他就没见过虱子! 虱子的源头,是他爹。 他爹最不爱洗澡。有一回他娘看他爹脸色黑黑的,很不好看,怕他爹熬夜看书熬出病来,就暗暗叫来邻居大夫给他爹看了看。邻居大夫看过之后,摇头说:“没病,脸色黑是因为没洗脸,污垢积太多了。” 王雱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条件差,不能天天洗澡,王雱也忍了,可他爹连脸都不洗,他能说什么?王雱是不能忍的,从能走路c长牙齿开始,就坚持每天早上起来刷牙洗脸,还一脸凶狠地拉上他爹一起——当然,他爹会听是因为他凶狠得够凶还是凶狠得太萌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哪天他爹不洗脸,他就啪叽一声,一大早把浸了冷水的毛巾往他爹脸上盖去,硬生生把他爹冷醒。 这会儿王安石见妻儿主意已决,还想再挣扎一下:“那你们去吧,我在家看看书就好。” “不行,”王雱坚决不同意,小脸严肃得很,“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去女澡堂。” 王安石无奈,只能带上钱携妻女儿出门。汴京繁华得很,澡堂子也不少,王安石一家三口带着换洗衣物出门,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一处门口挂着壶的店家。 这就是宋朝的“洗浴中心”标志了,王雱抱着自己那套小衣服跑进去,先问了价钱。汴京是首都,首都物价高,他们在扬州时文可以洗一次,这儿要十文钱,不过店家说会给配胰子,也就是肥皂的原型,擦身洗头都能用。 王雱见王安石听到价格后想走,赶紧和店家砍起价来,什么我看另一家比较便宜,什么一家三口都来洗能不能便宜点。王雱人还没有前头的柜子高,只能踮起脚趴在那儿和店家商量:“打个五折六折什么的呗!” 店家奇了:“什么叫五折六折?” “就是折个价,”王雱眼睛亮亮的,可萌了。他卖力地给店家举例子,“比如十文钱的五折就是五文!” “哟,这么小就会算数了,这说法也挺新鲜。”店家说,“那你给我算算,一家三口算你们五折是多少钱?” “算出来你给我们打五折吗?”王雱锲而不舍地砍价。 “行啊,你算。”店家年纪和王安石差不多,家中也有这年纪的儿子,因而对机灵可爱的王雱很是喜欢。 “十五文!”王雱直接报数。他报完就转身催促王安石,“爹,给钱给钱!” 店家更觉稀奇了,这小孩全程是自己问的价,此前应该是不知道价钱的。这么小的娃娃,算起数来居然这么快!店家接过王安石递来的十五文钱,朝王安石夸道:“令郎可真是聪明伶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王安石回到家, 也听吴氏说了大相国寺那边的事。大相国寺那边偷儿横行,三教九流之人到处游荡,王安石也觉往后吴氏要是想去得更谨慎些。 临近过年,王安石不必再去朝廷报到, 走动却多了起来。他从弟王沆是今年及第的,正在京城接受“公务员上岗培训”。所谓的从弟就是堂兄弟,王沆的上岗培训也结束了,赶紧过来见嫂子和堂侄儿。 王雱对这族叔没什么印象, 不过人都来了,该喊人的时候还是得喊人。 王沆看着他感慨:“兄长许多年没回临川, 我们都没见过侄儿。” 王安石笑着应和。 他母亲是续弦, 父亲前头还有个妻子。后来父亲得了官职,带着妻儿和祖母到任上生活, 回去临川王家的机会便少了。前些年父亲去世, 灵柩暂葬江宁,他们兄弟几人一直商量着要选个好日子c挑个好地方正式为父亲下葬,这耽搁来耽搁去一直没成。听着王沆说起临川诸事, 王安石也十分怅然,表示等上头批下葬父之事后一定回临川小住。 叙过旧, 王安石又不动声色地提起吴氏她们在大相国寺碰到的事, 嘴里假意说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小小年纪的, 胆子这么大, 连这种事都敢掺和。” “兄长教训侄儿做什么。”王沆觉得王雱这事做得很对, “若是叫拍花子把人拐了去,那才叫不对!叫我看,我这侄儿聪明又有胆识,遇事不慌,不莽撞c敢出头,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王安石被王沆这一通夸,浑身舒泰,对这从弟观感颇好,热情地留王沆用饭。 王雱一脸无语地坐在一边,看着王沆的眼神满是怜悯。 恭喜,您已加入“炫娃狂魔炫耀对象候选人”名单,以后一准能经常在信里看到你夸的这些“一定有大出息”的事儿啦。 王安石一向是节俭的,可敌不过王雱这样爱吃那也爱吃。以前家里没钱,王雱想吃也忍着,懂事得叫吴氏心疼。手头宽裕之后,管着钱的吴氏花钱也大方起来,每顿至少都是带荤的! 王沆起初见王安石租住的地方小,还想着自己从兄日子是不是挺困难,自己是家中独宠的,手头宽裕,要不要找机会匀些银钱给从兄。结果一顿饭吃下来,王沆便打消了这念头。 他这从兄住的不好,吃得却颇不错,吃过饭侄儿还提醒他从兄说早说好了等会儿要去澡堂洗澡的。这小日子过得真美!难怪他这回见了从兄感觉有哪里不同了呢,原来是原本邋里邋遢的衣服变得干干净净的,须发也打理得很不错,和离开临川时着实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大概是嫂子的功劳吧? 于是王沆临去时直夸:“娶得嫂子这么贤惠的贤内助,兄长运气着实好啊!” 王安石喜欢听人夸自己儿子,但也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妻子,他颇为赞同地点头:“那是自然。”他亲自送了王沆一段路,兄弟之间瞧着颇为亲近。 踏着满地白雪回到家,王安石赞道:“这弟弟不错。” 王雱正捧着本书背着呢,闻言瞄了王安石一样,感觉王安石眉梢眼角都透着“我老婆儿子被夸了我贼高兴”的得意。 王雱哼哼唧唧地接着背书,他这爹什么都好,就是爱让他背书,想去国子学找司马琰她们玩,得先背书;想去澡堂子洗澡,得先背书。这小半个月背下来,他都快把《论语》背书了! 这简直是理科生的奇耻大辱! 凭什么要理科生背论语啊?!理科生把论语都背出来了,让人家文科生怎么办?这也太伤害人家文科生了! 王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晚上去澡堂洗澡的时候,王雱试着和王安石讲道理。他搜肠刮肚,勉强在九年义务教育里想到一篇自己还能记得的文章:“爹,你听说过《伤仲永》的故事没有?” 这可是入选九年义务教育的古文啊!可见它寓意深远,发人深省,正适合王安石这种看到儿子有点小天赋就迫不及待到处炫耀的人!就是他学的时候还挺小,记不太清是谁写的了,应该挺有名的吧。 王安石一挑眉,听王雱不唱那首洗脑的洗澡歌c反而讨论起文章来,他觉得稀奇极了,不由问:“你还知道伤仲永?” “知道啊,那个叫方仲永的倒霉娃儿因为比其他小孩聪明一点点,小小年纪已经能写诗,他爹就一天到晚向别人炫耀自己有个神童儿子!”王雱说,“结果呢,炫耀着炫耀着他儿子被耽搁了。我觉得这故事很有道理,爹你可千万别学方仲永他爹啊!我才三岁呢!你不能为了和别人炫耀儿子聪明就天天让我背书!拔苗助长要不得!” 王安石乐了,瞧了他一眼,说:“我怎么记得《伤仲永》这个故事讲的是‘玉不琢,不成器’,天赋再好也得好好教育,要不然只会白瞎了好天分。” 王雱:“” 这意思是得加重他的学习任务啊!王雱一激灵,赶紧否定:“写这个故事的人肯定不是这个意思,爹你可别听别人瞎说!”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王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欣赏够了王雱有点懵逼又有点疑惑的表情,王安石才慢悠悠地说:“这故事就是我写的,你说我是不是瞎说?” 王雱:“” 你是大佬了不起吗?! 你的文章入选九年义务教育课程了不起吗?! 是的,就是了不起。 王雱第二天去找司马琰,蹲在韭菜苗子前和司马琰叽叽咕咕地说起昨晚的惨案。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司马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没良心地觉得王雱这日子过得太逗了。 直至王雱气鼓鼓地瞪她,司马琰才宽慰说:“不就是背书,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王雱一脸深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深沉了短短几秒,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皮皮雱状态,“我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咋就这么难呢?” 司马琰想说,你三四岁就能在短短一个月内给家里赚十几贯钱了,这比背出《论语》能力更大好吗? 不过司马琰想了想,没提醒。司马琰和王雱不一样,司马琰前世的家庭也不简单。她很清楚若是他们不能改变将来那一场守旧派c变革派的斗争,现在这种安宁欢快的小日子绝不可能再有。 哪怕这个时代对女性还算宽容,允许女性出门与交游,却也不可能让她插手这种朝堂大事。再有就是,她也不擅长这些。所以将来若是朝堂之事需要人居中转圜,只能由王雱去做。 司马琰平日里常在司马光书房玩耍,耳濡目染之下对如今的社会制度也有一定了解。 司马琰娓娓说:“朝廷一向是‘刑不上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的人,你要是考了功名在身,将来就等于多了一道保命符,将来遇上什么事顶多是被流放外地。”比如后来苏东坡遭遇了类似“文~字~狱”的事儿,一贬再贬,一路贬谪到最南边的海南岛。 王雱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这人安分守己,怎么会遇上什么事?” 司马琰一脸“你真这么觉得吗”的表情瞅着王雱。 王雱:“” 王雱怂了。看来这该考的还是得考,早点考上早点加一条小命,作天作地也不怕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 他唉声叹气地点头:“成,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点考个进士。” 两个小豆丁对着韭菜苗苗聊完未来规划,又去找胡守恭他们玩儿。胡守恭已经完全好了,每天精神奕奕地抢着玩牌,压根没再想过“我是个不被爱的小可怜”这种事儿。 太学也放假了,胡瑗胡校长每天基本都在家。他对学生严厉,对小孩却很宽容,不仅不觉得王雱他们太吵闹,还叫人准备些小食送去,免得小孩子闹腾久了会饿着——一般家里都是两顿,早上太阳高升时吃一顿,晚上日头将斜时再吃一顿,别的时间都不备饭的。 王雱和司马琰每天去找胡守恭时,都会先去向胡校长问好。别家小孩怕校长,他们从来都不带怕的,毕竟他们是学霸,学霸从不怕老师,更不怕校长——校长看了他们永远慈眉善目! 王雱带着小伙伴们在国子学里祸害了一圈,临走时蹬蹬蹬地跑回去找张氏,一点都不见外地喊:“婶婶,韭菜能割啦!”张氏笑了,亲自去割了不大不小的一捆让他带回去给吴氏炒蛋吃。 这天晚上王安石和司马光家都吃上了新鲜喷香的韭菜炒蛋。一想到这是自己儿子/女儿亲手种出来的,王安石和司马光就觉得这韭菜炒蛋格外香。 晚上张氏翻来覆去一会儿,没睡着,不由和司马光说起了私话:“官人,阿琰她们两个处得可真好。” 张氏一起这话头,司马光立即听懂了,张氏这是觉得王雱和他们女儿挺相配。他也觉得王雱聪明过人,可聪明都不能当饭吃,两个小娃娃都还这么小,能看出什么来啊?万一王雱过几年长歪了怎么办?司马光说:“过了年阿琰才四岁,急什么?你别想太早了,再好好看看。” 张氏觉得是这个理,也就不再多言。 曾巩当即惊奇,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c这道题我会不会;二c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c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曾巩是真的惊叹了,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暗道要糟。 果然,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书说要去国子学找书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把脸皮奇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这章超好看! 曾巩道:“能看懂已经很了不得了, 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认不出多少字。” 两人聚过了,曾巩傍晚又和同窗们聚会。谈到酣处, 曾巩免不了又提起好友王安石。上回曾巩感叹了王安石不做京官要外放, 这回则是直夸王安石儿子聪敏过人。 同窗之中有个叫张恕的, 年方十九,性格却稳重持重。听曾巩说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话,只在回家后和他父亲张方平说道:“子固兄与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 每回聚会时总不免提上几句。” 张方平教子宽纵有度, 父子感情甚笃, 考校完后总会说些别的话题,张恕今儿就把曾巩所说的事告诉了张方平。 张方平如今身兼多职—— 首先是翰林学士, 给皇帝当顾问的。 其次是史馆修撰, 修史书的。 再次是权三司使,权, 暂时的意思,也就是临时的全国最高财政官, 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还有一样, 权知开封府,还是一个意思, 临时的开封府知府。 宋朝的官职大多都这样重重叠叠c繁复无比。 昨日张方平去开封府衙门上班,正巧听了差役抓获拍花子的事儿, 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巧了, 昨天衙门那边抓了两拍花子, 一男一女, 差点把小宋官人家一孩子给拐走了。” 小宋官人名叫宋祁。 张方平叫对方小宋官人,并不是因为这位小宋官人年纪比他小,而是小宋官人家中还有个兄长,名叫宋庠。宋家兄弟两同一年进士及第,据传本来宋祁排第一,当时太后讲他们兄弟皆在榜上,表示弟弟岂能在兄长前面? 于是把宋庠点为状元。 时人都说他们一门双状元,把他们合称为二宋。 为了区分两位宋官人,大部分人都把宋祁称为小宋官人,把宋庠称为大宋官人。 大宋官人以清正闻名,生活节俭。小宋官人却与他兄长恰恰相反,他好奢靡,好美妾,好蓄婢,好寻欢作乐,就如他那句诗写的那样: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今年小宋官人年仅四十六岁,底下已儿孙满堂,光是儿子就有七个,女儿也不算少。换了别家丢了个孩子肯定急得不行,他倒好,还是差役把人送回去才发现丢了个儿子! “小宋官人昨天重谢了抓住拍花子的差役,听差役说是有个小孩发现的,还托我找一找是哪个来着。”张方平捋须一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日我这就让人去把这事告诉小宋官人。” 张方平与宋祁正奉旨合修《景祐广乐记》,平日里还算相熟,第二日他便收到宋祁的帖子,说是邀他一起来见见一眼识破拍花子的四岁小神童。 张方平早从儿子张恕那听了许多关于王安石父子的事儿,也很好奇这位王介甫和他儿子有什么奇特之处,很快便差人去回了宋祁说会按时到。 另一边,王安石也收到了宋祁遣人送来的帖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相比他一个才入仕没几年的官场新丁,宋祁可以说是前辈中的前辈,怎么会给他下帖子? 等看完帖子王安石才晓得缘由。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伏案在那写写画画的儿子半响,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儿子出名太早,到底是不是好事? 帖子中还提到,开封知府张方平也会过去。宋祁与张方平的文章王安石都读过,今年张方平上书提出“恢复古文”的事儿他也在司马光那边知道了。 这恰巧也是曾巩恩师欧阳公的主张。 所谓的“恢复古文”其实是套个“复古”壳子而已,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少人有志于改变目前追求华美文风的风气,让文章“返璞归真”。王安石对此很是赞同,也响应号召写了不少“复古文”,算是为“恢复古文”摇旗啦喊。王安石和司马光编纂《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讨论过这件事,这书应该每科举完一轮就重新编整,不出十年科举必然会有大变! 而小宋官人宋祁的文章也给了王安石不少启示,尤其是宋祁前两年管财政时提出的“三冗”更是令他认同不已。 三冗,指的是冗官c冗兵c冗僧。 冗官的意思是科举录取率太高了,又有许多关系户,不行啊,得裁员! 冗兵的意思是招募的厢兵太多了,又不加强训练,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白费军饷,还荒弃良田,也不行啊,得裁兵! 至于冗僧,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少人随随便便找个寺院挂名出家,寺院立刻可以分一份僧田。这些僧人每日不事生产,念念佛经就有远超于其他百姓的好待遇,长此以往对国家发展完全没好处,得让他们还俗! 宋祁这话得罪人的面可就广了,谁家没几个关系户?谁家不吃吃军饷?还有僧人,僧人们背后关系大着呢,达官贵人之中有多少是不信神佛的? 范公范仲淹,就是因为主持新政时让冗余的公务员大规模下岗犯了众怒,被撤了副相之位外放到外地去了。若说当朝王安石敬佩谁,范公肯定算一个。 哪怕马上要见到两位官职远高于自己的前辈,王安石也没有过于激动。他放下帖子云淡风轻地对王雱道:“等会儿别跑出去玩了,响午我带你去拜访小宋官人。” 王雱自是好奇地追问小宋官人是谁。王安石简单地给他说了说,王雱没怎么听懂,除了听出那天那个差点被拐跑的小孩是宋祁儿子之外,就只知道这小宋官人叫宋祁。 至于官职,王安石也给王雱说了,这小宋官人又当修史的(史馆修撰),又当骂人的(谏议大夫),还兼管各大牧场营收(群牧使)。 还有他哥大宋官人也身兼数职。 王雱:“” 王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朝廷里头每个人都要搞这么多兼职的吗?这怎么记得清啊?” 脑壳疼。 吴氏知道王安石要带王雱去小宋官人府上,忙把新给王雱做的衣裳拿出来让他换上。 王雱有点小强迫症,按照他有条不紊的生活习惯,换衣服这件事应该摆在洗澡后门。可惜强迫症再强大,也敌不过他娘一瞪眼。 响午王雱乖乖换上新衣裳,迈着小短腿跟着王安石一块出门。小宋官人住在内城,要走过长长的御街,王雱也不嫌累,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 等走到小宋官人的府邸那一带,王雱看着那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在心里感叹:这可是黄金地段啊。不过他们也不差,他们租的是学区房呢!王雱自我安慰完,转头问王安石:“爹,这里的房子多少钱?” “小点的民居至少一千贯钱打底,大一些的没上限。”王安石也了解过开封城的房价。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前些年寇准当了宰相,在京城还是得租房子住。给宰相的工资和补贴算个总和,当一年宰相约莫能有个500贯钱,也就是说就算你当上朝廷最高长官也得两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个窄小民居;想要买配得上宰相身份的豪宅大概得不吃不喝攒个十年! 可你当宰相总得吃喝吧?得应酬吧?得养点下人吧?得应付应付来打秋风的吧?再有就是,宰相也是个轮流做的,没有总让你当的理。 所以啊,想要在京城买房对于没有家族支持的人来说着实太难了! 王安石恰恰是没家族支持的人。他也没打算在京城买房,毕竟在他的职业规划之中暂时没有当京官这个选项:一是没钱,二是想多磨练。 王安石逗王雱:“怎么?赚了几个钱就想在开封买房了?” “没有的事。”王雱在心里算了算账,觉得不太划算,美滋滋地说,“我等爹你将来当大官就好,到时官家会给你赐房子住!” 王安石:“” 个混小子,还把主意打到这上头去了?! 王安石笑骂:“天子赐宅是何等荣耀,你以为人人都能得吗?”他一向不爱享受,给他豪宅美妾c酒宴丝竹,还不如给他一批令他读后能有所收获的新书。饭菜,能入口便好,是好是差都无所谓;房子,能住人就好,是大是小都一样。 王雱却一脸笃定:“你可是我爹。” 王安石不再接这话题,因为宋家到了。一看宋家的大门,王雱就知道宋家肯定家底殷实。门房接了他们带着的帖子,知道是小宋官人亲自请来的,忙躬身引他们入内。 王雱好歹也是见过许多园林建筑的人,对宋家敞亮又精致的院子倒不觉得有多惊叹,他乖乖由王安石牵着往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帅逼在那挥毫写字。 这中年大帅逼不仅自己帅得醒目,四周还有四个极其美貌的婢子伺候着,美人如花,君子如玉,远远瞧着简直像神仙一样。 大帅逼远远见到王雱父子俩来了,把手里的笔一扔,叫人把桌上收拾了,亲自迎了上来,笑着招呼:“这便是介甫和我们的小神童吧?来,安道还没到,我们先坐下喝些茶。” 方洪是个行动力颇强的人,正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有钱没钱的人家都会挤些钱出来过年。这有闲又有钱的,人又聚齐了,还愁纸牌卖不出去吗?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c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先悄然往各个茶馆c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c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c太学念书,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王雱傍晚就拉着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个澡,卖力地在澡堂子里传播魔性至极的“洗澡歌”。 临近过年,吴氏与张氏相约去逛大相国寺。准确来说,是去逛大相国寺外繁华的集市。这地方热闹,耍杂的,卖唱的,卖花鸟虫鱼的,卜卦算命的,什么都有。吴氏手头宽裕了,想扯几块布料给儿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着张氏帮她挑布料呢。 两个小孩也跟着出来。司马琰还小,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两个娃娃也在布料堆里跟着大人挑来拣去,一点都不闹。店家看了觉得稀奇,笑呵呵地逗他们:“小郎君,今年几岁啊?” 王雱正儿八经地回答:“四岁了。”他指着角落堆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头,问店家,“这个我能不能买啊?” 店家一乐:“可以是可以,你有银钱吗?” “我有啊。”王雱认真地点头,“可以买吗?” 吴氏和张氏挑完布料,回头一瞧,王雱已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儿等在那。张氏奇道:“你们买了什么?” 店家刚才被王雱砍了一通价,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堆布头都给卖了出去,有些肉痛。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数能力算得脑仁疼,店家直接给了吴氏两人最公道的价格,相当实诚地夸道:“放心吧,我可骗不了这位小郎君。”他对吴氏说,“这位娘子,令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现场看到王雱砍价,这家伙分明是用压倒性的计算能力去欺负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声嘀咕:“你玩得可真开心。” “下回我把砍价机会让你。”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太厉害了,我需要找回点信心!欺负别人很减压的,不信你下回试试看。” 司马琰:“” 她真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在王雱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可爱,一般人都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王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女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穿着华贵,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见那对中年男女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厉害,顿时拉住司马琰说:“有古怪。” 司马琰也瞧见了,她和王雱对视一眼,齐齐拉住吴氏c张氏的衣摆,吴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由俯下身问:“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馋了?” 王雱摇摇头,对吴氏说:“您站这儿,我到前面和官差说几句话。”吴氏还没来得及反对说“这可不是扬州”,王雱已经灵巧地溜过去,拉住一个面相忠厚的差役给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里拐的那对男女,飞快地把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里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卖小孩的拍花子,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地领着其他人去追堵那对中年男女。 这时吴氏已追了上来,见差役们都去追人了,不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动拉着吴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牵紧点,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吴氏“呸呸呸”地连啐好几声,骂道:“不许说这种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这章超好看! 炫耀这事儿,光对从弟干是远远不够的。趁着好友曾巩没回家, 王安石又不着痕迹地把儿子做的事夸耀了一遍, 曾巩很给面子地夸了一通, 又第一时间得知了王雱想拿《伤仲永》说事的事情。王安石佯叹道:“我猜他是见着了我的稿子, 囫囵着看了个一知半解。他这小子惯会曲解句义!” 曾巩道:“能看懂已经很了不得了,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认不出多少字。” 两人聚过了, 曾巩傍晚又和同窗们聚会。谈到酣处, 曾巩免不了又提起好友王安石。上回曾巩感叹了王安石不做京官要外放,这回则是直夸王安石儿子聪敏过人。 同窗之中有个叫张恕的,年方十九,性格却稳重持重。听曾巩说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话,只在回家后和他父亲张方平说道:“子固兄与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每回聚会时总不免提上几句。” 张方平教子宽纵有度,父子感情甚笃,考校完后总会说些别的话题,张恕今儿就把曾巩所说的事告诉了张方平。 张方平如今身兼多职—— 首先是翰林学士,给皇帝当顾问的。 其次是史馆修撰,修史书的。 再次是权三司使, 权, 暂时的意思,也就是临时的全国最高财政官, 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还有一样, 权知开封府, 还是一个意思, 临时的开封府知府。 宋朝的官职大多都这样重重叠叠c繁复无比。 昨日张方平去开封府衙门上班,正巧听了差役抓获拍花子的事儿,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巧了,昨天衙门那边抓了两拍花子,一男一女,差点把小宋官人家一孩子给拐走了。” 小宋官人名叫宋祁。 张方平叫对方小宋官人,并不是因为这位小宋官人年纪比他小,而是小宋官人家中还有个兄长,名叫宋庠。宋家兄弟两同一年进士及第,据传本来宋祁排第一,当时太后讲他们兄弟皆在榜上,表示弟弟岂能在兄长前面? 于是把宋庠点为状元。 时人都说他们一门双状元,把他们合称为二宋。 为了区分两位宋官人,大部分人都把宋祁称为小宋官人,把宋庠称为大宋官人。 大宋官人以清正闻名,生活节俭。小宋官人却与他兄长恰恰相反,他好奢靡,好美妾,好蓄婢,好寻欢作乐,就如他那句诗写的那样: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今年小宋官人年仅四十六岁,底下已儿孙满堂,光是儿子就有七个,女儿也不算少。换了别家丢了个孩子肯定急得不行,他倒好,还是差役把人送回去才发现丢了个儿子! “小宋官人昨天重谢了抓住拍花子的差役,听差役说是有个小孩发现的,还托我找一找是哪个来着。”张方平捋须一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日我这就让人去把这事告诉小宋官人。” 张方平与宋祁正奉旨合修《景祐广乐记》,平日里还算相熟,第二日他便收到宋祁的帖子,说是邀他一起来见见一眼识破拍花子的四岁小神童。 张方平早从儿子张恕那听了许多关于王安石父子的事儿,也很好奇这位王介甫和他儿子有什么奇特之处,很快便差人去回了宋祁说会按时到。 另一边,王安石也收到了宋祁遣人送来的帖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相比他一个才入仕没几年的官场新丁,宋祁可以说是前辈中的前辈,怎么会给他下帖子? 等看完帖子王安石才晓得缘由。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伏案在那写写画画的儿子半响,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儿子出名太早,到底是不是好事? 帖子中还提到,开封知府张方平也会过去。宋祁与张方平的文章王安石都读过,今年张方平上书提出“恢复古文”的事儿他也在司马光那边知道了。 这恰巧也是曾巩恩师欧阳公的主张。 所谓的“恢复古文”其实是套个“复古”壳子而已,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少人有志于改变目前追求华美文风的风气,让文章“返璞归真”。王安石对此很是赞同,也响应号召写了不少“复古文”,算是为“恢复古文”摇旗啦喊。王安石和司马光编纂《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讨论过这件事,这书应该每科举完一轮就重新编整,不出十年科举必然会有大变! 而小宋官人宋祁的文章也给了王安石不少启示,尤其是宋祁前两年管财政时提出的“三冗”更是令他认同不已。 三冗,指的是冗官c冗兵c冗僧。 冗官的意思是科举录取率太高了,又有许多关系户,不行啊,得裁员! 冗兵的意思是招募的厢兵太多了,又不加强训练,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白费军饷,还荒弃良田,也不行啊,得裁兵! 至于冗僧,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少人随随便便找个寺院挂名出家,寺院立刻可以分一份僧田。这些僧人每日不事生产,念念佛经就有远超于其他百姓的好待遇,长此以往对国家发展完全没好处,得让他们还俗! 宋祁这话得罪人的面可就广了,谁家没几个关系户?谁家不吃吃军饷?还有僧人,僧人们背后关系大着呢,达官贵人之中有多少是不信神佛的? 范公范仲淹,就是因为主持新政时让冗余的公务员大规模下岗犯了众怒,被撤了副相之位外放到外地去了。若说当朝王安石敬佩谁,范公肯定算一个。 哪怕马上要见到两位官职远高于自己的前辈,王安石也没有过于激动。他放下帖子云淡风轻地对王雱道:“等会儿别跑出去玩了,响午我带你去拜访小宋官人。” 王雱自是好奇地追问小宋官人是谁。王安石简单地给他说了说,王雱没怎么听懂,除了听出那天那个差点被拐跑的小孩是宋祁儿子之外,就只知道这小宋官人叫宋祁。 至于官职,王安石也给王雱说了,这小宋官人又当修史的(史馆修撰),又当骂人的(谏议大夫),还兼管各大牧场营收(群牧使)。 还有他哥大宋官人也身兼数职。 王雱:“” 王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朝廷里头每个人都要搞这么多兼职的吗?这怎么记得清啊?” 脑壳疼。 吴氏知道王安石要带王雱去小宋官人府上,忙把新给王雱做的衣裳拿出来让他换上。 王雱有点小强迫症,按照他有条不紊的生活习惯,换衣服这件事应该摆在洗澡后门。可惜强迫症再强大,也敌不过他娘一瞪眼。 响午王雱乖乖换上新衣裳,迈着小短腿跟着王安石一块出门。小宋官人住在内城,要走过长长的御街,王雱也不嫌累,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 等走到小宋官人的府邸那一带,王雱看着那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在心里感叹:这可是黄金地段啊。不过他们也不差,他们租的是学区房呢!王雱自我安慰完,转头问王安石:“爹,这里的房子多少钱?” “小点的民居至少一千贯钱打底,大一些的没上限。”王安石也了解过开封城的房价。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前些年寇准当了宰相,在京城还是得租房子住。给宰相的工资和补贴算个总和,当一年宰相约莫能有个500贯钱,也就是说就算你当上朝廷最高长官也得两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个窄小民居;想要买配得上宰相身份的豪宅大概得不吃不喝攒个十年! 可你当宰相总得吃喝吧?得应酬吧?得养点下人吧?得应付应付来打秋风的吧?再有就是,宰相也是个轮流做的,没有总让你当的理。 所以啊,想要在京城买房对于没有家族支持的人来说着实太难了! 王安石恰恰是没家族支持的人。他也没打算在京城买房,毕竟在他的职业规划之中暂时没有当京官这个选项:一是没钱,二是想多磨练。 王安石逗王雱:“怎么?赚了几个钱就想在开封买房了?” “没有的事。”王雱在心里算了算账,觉得不太划算,美滋滋地说,“我等爹你将来当大官就好,到时官家会给你赐房子住!” 王安石:“” 个混小子,还把主意打到这上头去了?! 王安石笑骂:“天子赐宅是何等荣耀,你以为人人都能得吗?”他一向不爱享受,给他豪宅美妾c酒宴丝竹,还不如给他一批令他读后能有所收获的新书。饭菜,能入口便好,是好是差都无所谓;房子,能住人就好,是大是小都一样。 王雱却一脸笃定:“你可是我爹。” 王安石不再接这话题,因为宋家到了。一看宋家的大门,王雱就知道宋家肯定家底殷实。门房接了他们带着的帖子,知道是小宋官人亲自请来的,忙躬身引他们入内。 王雱好歹也是见过许多园林建筑的人,对宋家敞亮又精致的院子倒不觉得有多惊叹,他乖乖由王安石牵着往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帅逼在那挥毫写字。 这中年大帅逼不仅自己帅得醒目,四周还有四个极其美貌的婢子伺候着,美人如花,君子如玉,远远瞧着简直像神仙一样。 大帅逼远远见到王雱父子俩来了,把手里的笔一扔,叫人把桌上收拾了,亲自迎了上来,笑着招呼:“这便是介甫和我们的小神童吧?来,安道还没到,我们先坐下喝些茶。”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九章 两边离得近,王雱和沈括的对话王安石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安石一听到大澡堂子,便觉有些不妙,结果王雱下一句还真是约沈括一块去洗澡。 很快地,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澡堂子里热气腾腾,往上看是光头,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c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c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八章 许多年后, 王雱亲自为他爹写了篇传记《我的老爹王大佬》(后来在方洪的强烈反对下改了个不怎么通俗易懂的名儿),传记开头是这样的:我的老爹王大佬是一个高尚的人, 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比如会带儿子去看别家小孩抢牛粪。 是这样的, 王雱刚毅然踏出一脚, 就看到旁边蹿出个毛猴似的小孩,咻地一下把前头那坨黑不隆冬的牛粪铲起来, 塞到自己背着的粪筐里。小孩才五六岁, 脸黑,身板儿也小,但动作快得叫人吃惊。 王雱还不算震惊。他曾经去过草原跟进一个工程, 当时他们去当地的蒙古包做客,当地人在蒙古包外头堆了不少干牛粪,都是用来生火取暖的。干牛粪耐烧, 工程队还曾经围在烧得火红的烧牛粪上面烤干粮吃。生产力发展程度越是原始的地方, 牛粪的用处越多。 郑思和武兴却是真的震惊了,他们虽然只是鄞县里长大的,却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从小就没往田里去过, 自然不晓得这牛粪大有用处。 等另一个小孩蹿出来,和那捡到牛粪的小孩大打出手, 口里嚷嚷着“说了不许你过来这边捡”, 郑思两人才不可思议地回过神来。 王安石上前去调解了几句, 从两小孩口里得知他们小孩之间也是“划区捡粪”, 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捡的。最近各个乡都在忙春耕,耕牛到处借来借去的,捡到粪的机会也多了,他们每天都有任务的哩! 黑瘦小孩是张寡妇家的,一脸倔强,挡在粪筐面前一脸警惕地瞪着所有人。那比较能说会道的小孩见状也没法子,只能说:“算了算了,捡了就捡了吧,他们家也怪可怜的。”说完他一脸晦气地背着粪筐去别的地方找牛粪去了。 黑瘦小孩看了那小孩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王安石一行人,也揣起粪筐跑了。 王安石扭头看王雱:“怎么样?看看人家的小孩,得到处找牛粪呢。” 王雱麻溜地拍马屁:“多亏了我爹厉害啊!” 王安石:“” 接下来的小半天,他们碰上了好几次骂战,大多是你的水渠挖偏了,你的田埂堆歪了这种事儿。王雱发现鄞县这边虽然水网密布,大大小小的河都不少,但是水利工程搞得很糟糕,没有全面的规划,水都白白往海里留去了,该不够浇还是不够浇,该闹干旱还是闹干旱,但凡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一准是因为引水不均! 王雱瞅了眼王安石,总觉得王安石这段时间天天往外跑,好像就是想搞搞这一块。搞工程,他的老本行啊!王雱琢磨着要不要小小地给他爹露一手。 算啦~等他爹开始筹划时他再瞅瞅这年代的工程师是什么水平~ 马上要见到同行了,想想有点小激动。 王安石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这回还带了别家的小孩,响午之后王安石特地找了处佛寺吃饭和借宿。宋朝什么都不多,就是佛寺多,光是鄞县一地儿就有六七个,怪不得小宋官人要说什么“冗僧”了! 吴氏信佛,王雱常被带着去佛寺上香,僧人之中有诚心向佛的,也有浑水摸鱼的,王雱看多了,觉得他们大多也都是普通人。 换成上辈子,王雱心里绝对一丁点神佛概念都没有。现在不同了,他和司马琰都经历了穿越这种邪乎事儿,王雱遇到佛寺会礼貌性拜一拜,遇到道观也会礼貌性拜一拜,谁晓得是哪方神佛把自己送过来的呢? 来都来了,老天可得保佑他们这辈子平平安安c顺顺遂遂! 郑思和武兴见王雱小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顿时也被感染了,闭起眼睛对着正殿的大佛拜了拜。王安石看着三个小孩对着佛像瞎拜,没说什么,和出来与他说话的主持简单地说明借宿的意图。对方知道是知县亲来,当下便把最好的禅院腾出来给他们借宿。 晚饭吃的虽然是素菜,味道却还挺不错。王雱正一本正经地解决着自己那份晚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迈步入内,看着也是来这边用饭的。那少年讨了份斋饭,坐在离王安石一行人不远的一桌吃饭,边吃手里还边拿着本书在看。 王雱吃饱了,随意扫了一眼,顿时来了兴致。这少年看的好像是本医书。王雱看了看还在解决斋饭的王安石,自己跳下椅子跑去少年那边,问道:“你的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少年讶异地抬眼看向王雱。少年长相清秀,就是眼睛小,单眼皮,脸色也偏苍白,瞧着身体不大好。 他见王雱年纪虽小,说话却慢条斯理的,不像同龄小孩那样毫无章法,顿时点点头把书递给了他,口里提醒道:“小心些,可别弄坏了。” “我晓得的。”王雱小脸严肃得很,翻回封面看了看,是医书没错。再翻翻内容,是自己没见过的医案,写得详实又有趣。王雱不由追问,“这书你哪儿买的啊?我也去买一本。” 少年这下真的惊讶了。他说:“你真看得懂?” 王雱给他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说道:“我看不懂干嘛借来看啊?” 少年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老实回答:“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抄的。”他给王雱说起这医书的来历,原来离这不远的月湖一带有位隐士姓楼,单名一字郁,人称西湖先生,家中藏书破万卷,虽隐居不理世事,对士子却极好,允许士子免费到家中抄录书卷,偶尔求教的人多了还会开堂讲学,在士子之中颇有名望。 少年名叫沈括,家住杭州。他读完家中所藏之书,得知西湖先生这边藏书无数,慕名前来借阅。这一借,便借了两个多月,他把自己感兴趣的书都抄了下来,日夜捧读,如痴如醉,临近晚饭时间便匆匆赶回这寺中吃些斋饭。 寺庙里都有给过往行客租住的空房,一般是从朝廷出租建造的澡堂子里隔出的单间,沈括住的就是那地方。没错,僧人人数众多,朝廷还会拨出专项资金给僧人们修建澡堂子——澡堂子占地之大c设施之好,足以租用给行客暂住。 比如每年到了赶考的季节,开封大相国寺的澡堂子就会住满了前来参加春闱的读书人。这样既可以让读书人低价住在内城,大相国寺也会多一份收入,双赢的事儿! 王雱听沈括介绍完这些事,看向沈括的眼神顿时不同了。沈括,字存中,一个在科学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北宋文人。他天文地理什么都捣腾捣腾,拥有一个科学家最基本的素养:时刻拥有旺盛的好奇心! 沈括把他一生里头了解的技术c看到的八卦c学过的装逼技巧全部写在一起,写成了一本书——《梦溪笔谈》。 比如有个叫王子野的人是素食主义者,一辈子不沾荤腥,过得很快乐,他听说以后麻溜地写进书里。 比如学士院第三厅有一学士阁子,这阁子门前有棵大槐树,俗称“槐厅”,据说以前住进槐厅的人大多当上了宰相,因此有学士们争相抢住槐厅的现象——他亲眼看到有人搬开别人的行李强抢,也麻溜地写进书里。 这还是其次,王雱记得科学史上写过,《梦溪笔谈》介绍了指南针的用法c三节压埽法(河工堵黄河缺口用的),还记录了毕昇发明的活字印刷术!事实上,毕昇死后他的儿女并没有把活字印刷术推广开,活字印刷术的工具一直被沈家收藏着。 王雱正是因为三节压埽法注意到这本书的,毕竟是他老本行。他抽空去把这书读过一遍,里头的内容本来因为换了具身体忘得七七八八了,现在这位沈括先生一来到他眼前,他又想起了大半。王雱顿时来了精神,活字印刷术哎! 虽然他不太懂具体怎么操作,不过他记得后来活字印刷术传到国外,就变成了“铅字”。从推广角度上来看,做铅活字应该是最佳选择了。 问题在于中文和英文不一样,英文只要二十六个字母就可以了,中文常用字就几千个,所以一套活字至少得备上几千个活字,要是有人写文章爱用生僻字的还得现场雕几个,麻烦! 而且现在的字典贼难用,这些活字平时怎么摆才方便排版也是个大问题。王雱琢磨着,还是再过几年吧,回头找个由头让方洪去找找我们伟大的发明家雕版工毕昇,然后摸索着弄套活字出来。 王雱在开封时看过朝廷刚让人编出来的新字典,叫《集韵》,是按读音编排的,看着就叫人头大:一个字经常分正体c或体c俗体c古体,最多的居然有七八种写法! 这要是让雕版师傅对着排一套活字,难度得多高啊!都能认得这么多字了,干嘛还去当刻工?刻工可苦了,往往雕刻五千字才拿一两银子,眼都雕瞎了才赚那么点钱!所以这技术想推广,要么方洪赚得盆满钵满,高薪养一批技术人员;要么朝廷重视起来,派官方匠人来搞。 不管哪一种,王雱暂时都做不来。王雱暂且搁下脑海里的种种想法,积极地和还是个少年的沈括套近乎。他对沈括提到的大澡堂子很感兴趣:“沈哥,吃过饭你去洗澡不?” 沈括:“?????” 他错过了什么吗?! 话题为什么忽然从医书变成洗澡了?! 王雱对这族叔没什么印象,不过人都来了,该喊人的时候还是得喊人。 王沆看着他感慨:“兄长许多年没回临川,我们都没见过侄儿。” 王安石笑着应和。 他母亲是续弦,父亲前头还有个妻子。后来父亲得了官职,带着妻儿和祖母到任上生活,回去临川王家的机会便少了。前些年父亲去世,灵柩暂葬江宁,他们兄弟几人一直商量着要选个好日子c挑个好地方正式为父亲下葬,这耽搁来耽搁去一直没成。听着王沆说起临川诸事,王安石也十分怅然,表示等上头批下葬父之事后一定回临川小住。 叙过旧,王安石又不动声色地提起吴氏她们在大相国寺碰到的事,嘴里假意说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小小年纪的,胆子这么大,连这种事都敢掺和。” “兄长教训侄儿做什么。”王沆觉得王雱这事做得很对,“若是叫拍花子把人拐了去,那才叫不对!叫我看,我这侄儿聪明又有胆识,遇事不慌,不莽撞c敢出头,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王安石被王沆这一通夸,浑身舒泰,对这从弟观感颇好,热情地留王沆用饭。 王雱一脸无语地坐在一边,看着王沆的眼神满是怜悯。 恭喜,您已加入“炫娃狂魔炫耀对象候选人”名单,以后一准能经常在信里看到你夸的这些“一定有大出息”的事儿啦。 王安石一向是节俭的,可敌不过王雱这样爱吃那也爱吃。以前家里没钱,王雱想吃也忍着,懂事得叫吴氏心疼。手头宽裕之后,管着钱的吴氏花钱也大方起来,每顿至少都是带荤的! 王沆起初见王安石租住的地方小,还想着自己从兄日子是不是挺困难,自己是家中独宠的,手头宽裕,要不要找机会匀些银钱给从兄。结果一顿饭吃下来,王沆便打消了这念头。 他这从兄住的不好,吃得却颇不错,吃过饭侄儿还提醒他从兄说早说好了等会儿要去澡堂洗澡的。这小日子过得真美!难怪他这回见了从兄感觉有哪里不同了呢,原来是原本邋里邋遢的衣服变得干干净净的,须发也打理得很不错,和离开临川时着实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大概是嫂子的功劳吧? 于是王沆临去时直夸:“娶得嫂子这么贤惠的贤内助,兄长运气着实好啊!” 王安石喜欢听人夸自己儿子,但也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妻子,他颇为赞同地点头:“那是自然。”他亲自送了王沆一段路,兄弟之间瞧着颇为亲近。 踏着满地白雪回到家,王安石赞道:“这弟弟不错。” 王雱正捧着本书背着呢,闻言瞄了王安石一样,感觉王安石眉梢眼角都透着“我老婆儿子被夸了我贼高兴”的得意。 王雱哼哼唧唧地接着背书,他这爹什么都好,就是爱让他背书,想去国子学找司马琰她们玩,得先背书;想去澡堂子洗澡,得先背书。这小半个月背下来,他都快把《论语》背书了! 这简直是理科生的奇耻大辱! 凭什么要理科生背论语啊?!理科生把论语都背出来了,让人家文科生怎么办?这也太伤害人家文科生了! 王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晚上去澡堂洗澡的时候,王雱试着和王安石讲道理。他搜肠刮肚,勉强在九年义务教育里想到一篇自己还能记得的文章:“爹,你听说过《伤仲永》的故事没有?” 这可是入选九年义务教育的古文啊!可见它寓意深远,发人深省,正适合王安石这种看到儿子有点小天赋就迫不及待到处炫耀的人!就是他学的时候还挺小,记不太清是谁写的了,应该挺有名的吧。 王安石一挑眉,听王雱不唱那首洗脑的洗澡歌c反而讨论起文章来,他觉得稀奇极了,不由问:“你还知道伤仲永?” “知道啊,那个叫方仲永的倒霉娃儿因为比其他小孩聪明一点点,小小年纪已经能写诗,他爹就一天到晚向别人炫耀自己有个神童儿子!”王雱说,“结果呢,炫耀着炫耀着他儿子被耽搁了。我觉得这故事很有道理,爹你可千万别学方仲永他爹啊!我才三岁呢!你不能为了和别人炫耀儿子聪明就天天让我背书!拔苗助长要不得!” 王安石乐了,瞧了他一眼,说:“我怎么记得《伤仲永》这个故事讲的是‘玉不琢,不成器’,天赋再好也得好好教育,要不然只会白瞎了好天分。” 王雱:“” 这意思是得加重他的学习任务啊!王雱一激灵,赶紧否定:“写这个故事的人肯定不是这个意思,爹你可别听别人瞎说!”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王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欣赏够了王雱有点懵逼又有点疑惑的表情,王安石才慢悠悠地说:“这故事就是我写的,你说我是不是瞎说?” 王雱:“” 你是大佬了不起吗?! 你的文章入选九年义务教育课程了不起吗?! 是的,就是了不起。 王雱第二天去找司马琰,蹲在韭菜苗子前和司马琰叽叽咕咕地说起昨晚的惨案。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司马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没良心地觉得王雱这日子过得太逗了。 直至王雱气鼓鼓地瞪她,司马琰才宽慰说:“不就是背书,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王雱一脸深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深沉了短短几秒,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皮皮雱状态,“我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咋就这么难呢?” 司马琰想说,你三四岁就能在短短一个月内给家里赚十几贯钱了,这比背出《论语》能力更大好吗? 不过司马琰想了想,没提醒。司马琰和王雱不一样,司马琰前世的家庭也不简单。她很清楚若是他们不能改变将来那一场守旧派c变革派的斗争,现在这种安宁欢快的小日子绝不可能再有。 哪怕这个时代对女性还算宽容,允许女性出门与交游,却也不可能让她插手这种朝堂大事。再有就是,她也不擅长这些。所以将来若是朝堂之事需要人居中转圜,只能由王雱去做。 司马琰平日里常在司马光书房玩耍,耳濡目染之下对如今的社会制度也有一定了解。 司马琰娓娓说:“朝廷一向是‘刑不上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的人,你要是考了功名在身,将来就等于多了一道保命符,将来遇上什么事顶多是被流放外地。”比如后来苏东坡遭遇了类似“文~字~狱”的事儿,一贬再贬,一路贬谪到最南边的海南岛。 王雱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这人安分守己,怎么会遇上什么事?” 司马琰一脸“你真这么觉得吗”的表情瞅着王雱。 王雱:“” 王雱怂了。看来这该考的还是得考,早点考上早点加一条小命,作天作地也不怕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 他唉声叹气地点头:“成,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点考个进士。” 两个小豆丁对着韭菜苗苗聊完未来规划,又去找胡守恭他们玩儿。胡守恭已经完全好了,每天精神奕奕地抢着玩牌,压根没再想过“我是个不被爱的小可怜”这种事儿。 太学也放假了,胡瑗胡校长每天基本都在家。他对学生严厉,对小孩却很宽容,不仅不觉得王雱他们太吵闹,还叫人准备些小食送去,免得小孩子闹腾久了会饿着——一般家里都是两顿,早上太阳高升时吃一顿,晚上日头将斜时再吃一顿,别的时间都不备饭的。 王雱和司马琰每天去找胡守恭时,都会先去向胡校长问好。别家小孩怕校长,他们从来都不带怕的,毕竟他们是学霸,学霸从不怕老师,更不怕校长——校长看了他们永远慈眉善目! 王雱带着小伙伴们在国子学里祸害了一圈,临走时蹬蹬蹬地跑回去找张氏,一点都不见外地喊:“婶婶,韭菜能割啦!”张氏笑了,亲自去割了不大不小的一捆让他带回去给吴氏炒蛋吃。 这天晚上王安石和司马光家都吃上了新鲜喷香的韭菜炒蛋。一想到这是自己儿子/女儿亲手种出来的,王安石和司马光就觉得这韭菜炒蛋格外香。 晚上张氏翻来覆去一会儿,没睡着,不由和司马光说起了私话:“官人,阿琰她们两个处得可真好。” 张氏一起这话头,司马光立即听懂了,张氏这是觉得王雱和他们女儿挺相配。他也觉得王雱聪明过人,可聪明都不能当饭吃,两个小娃娃都还这么小,能看出什么来啊?万一王雱过几年长歪了怎么办?司马光说:“过了年阿琰才四岁,急什么?你别想太早了,再好好看看。” 张氏觉得是这个理,也就不再多言。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门熟路地把手洗干净,感觉指头间还飘着淡淡的香。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封建时代资产阶级的腐败生活,心里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当然,只是一咪咪而已,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这章超好看!  王雱确实有约了, 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现在装的是义肢, 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从容,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 她的气质c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c工地打交道,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c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 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 只是他这样的工作c他这样的情况,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 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工作也很不错, 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 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 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c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司马琰想道歉,对上王雱温和的眼睛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很好很强悍的心理素质。 司马琰下意识地作出评估。 聊开之后,王雱和司马琰都觉得彼此很投缘,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他们都是被家里安排出来相亲的,没有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对家里说看对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看,他母亲在陪弟弟做作业,脸上带着满含慈爱的笑容。弟弟今年九岁,是他伤了腿以后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出意外之后这份骄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第二个儿子。 万幸的是,父母对他有过的所有严苛要求都没有转移到弟弟身上。 王雱关门,把寒风档在门外。弟弟听到动静昂起头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喊:“哥哥你回来了!” 王雱走过去揉揉弟弟脑袋,说:“回来了。” 母亲开口问:“怎么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王雱好脾气地笑笑,应了句:“应该看上了,约好下次再见。” “难得人家学历高,工作好,还懂医术,平时也好照顾你。”母亲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紧些,早点把人给拿下。难得有个不嫌弃你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紧。王雱笑容不改,把母亲的话都应了下来,回房间补画图纸去了。 再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她是他的母亲,哪怕说的话有点儿扎人,他还是得听着。难道他还能反驳说人家不好c人家其实挺嫌弃自己这个残废不成? 别说人家确实好c确实没嫌弃,就是人家真嫌弃了,王雱也不会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 王雱摊开一张白纸,扫空了所有思绪,一心扑在新型水利建筑的设计上。 又一个周末,王雱和司马琰都被赶出家门,要他们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王雱与司马琰约了见面,无奈地相视苦笑。他们都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实,根本塞不下“结婚生死”这个重大议程。 见都见了,王雱不会没风度地和司马琰干瞪眼。他邀请:“今天皇陵开放,听说那里有苏东坡抄录的《圣散子方》原稿,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司马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致:“那我去开车。” 所谓的《圣散子方》,相传是北宋元丰年间流传出来的药方。 当时有个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发时拿出药汤救治了不少病人,苏东坡和他相熟,看到这药汤能救人后立刻追着巢元修问药方。巢元修表示这是祖传药方,不能外传,告诉他也可以,不过他得发誓不再传给别人。 苏东坡发完誓拿到药方,转头却传了出去,还建立了一个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医院”。 苏东坡推广《圣散子方》很成功,这个药方很快变得广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对,到了南宋时期京城爆发热疫,一群苏东坡迷弟表示苏东坡大大说这个好用c大力推荐,都积极主动地张罗着给患热疫的人服用这圣散子。 用治疗寒疾的方子治疗热疾会是什么结果?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 这就比如着火了,你想灭火,捧起火油嗤啦一声泼过去。这火能灭吗?肯定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灭,还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火势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过,才对《圣散子方》有点印象。哪怕这方子曾经因为被人用错了地方而闹出无数人命,它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马琰的车,两个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这边本应该热闹得很,这天看起来却静谧得很,王雱两人离开停车场时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司马琰才刚折返把车上的备用伞拿下车,豆大的雨点已经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击着石板砌成的结实路面。 司马琰忙跑到王雱身边打开伞。王雱个儿高,伸手接过司马琰手里的伞,让伞身微微地往司马琰身上倾斜,挡住到处乱溅的雨花儿。 司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这个人永远很平和,哪怕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也丝毫不显狼狈。可她有种难言的直觉,她觉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不如表面般温文的心。 他有一双令人挪不开眼的眼睛。 雨势太大,两个人也没来得及看前面是什么地方,急急地走进前方一处屋檐下躲雨。王雱脚刚迈进屋檐,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低头看去,他的落脚处竟变成一个诡谲莫辨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着莹莹绿光,直直地将王雱整个人吸了进去。 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瞬间,王雱抬眼朝司马琰的方向望去,只见司马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漩涡吞噬。 风停了。 雨停了。 两个童子从天而降,在地上摸来找去,终于如释重负地在角落里找到两颗圆溜溜的绿珠子。 还好还好,没有真弄丢! 年长些的童子骂年幼的童子:“叫你别跑去和龙太子打架,真要把这俩胎珠弄丢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边正等着生产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么办?” 两个童子边说着话边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天气转晴,碧空上的阴云已被风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蓝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亲正在收拾着刚在因为下雨收了回来的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疼。 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与此同时。 公元144年,庆历四年春,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呱呱坠地,发出了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后的第一声哭叫。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小心跳蚤蹦蹦跳跳~哦哦哦~我爹爹想逃跑~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有空再来握握手~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我的爹爹干净了~~”大澡堂分了男女,男澡堂这边飘着王雱嫩生生的嗓儿。 不少人听这歌儿,都忍不住转头往他们父子俩的方向瞧上几眼。见王雱迈着小胳膊小腿卖力地给他爹搓澡,口里还把歌儿翻来覆去地唱,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别看这歌儿都是大白话,听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回去教给自己孩子也不错。就是词儿得改改,什么“我爹爹想逃跑”“我的爹爹干净了”,要是自家臭小子唱出来,他们非打死不可。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揍也不行,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书,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反正他才刚来京城,也没几个认得的人,不带怕的!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王安石才刚这样想着,便听有人开口喊:“这不是介甫吗?” 王安石,字介甫。王安石绷着的脸皮瞅了瞅,斜眼瞧了瞧在自己背后蹦跶的儿子,意思是“不要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这章超好看! 好在不算太严重, 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 和武人厮混惯了, 说话便口没遮拦, 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 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 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 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 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 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 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 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 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 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 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 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 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 摇了摇头, 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 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c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c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王安石商量完正事回到后衙,看见的便是吴氏手把手将糕点喂王雱嘴边,口里还殷殷叮咛:“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王安石忍不住骂:“慈母多败儿!”他瞪向王雱,“你自己没长手吗?” 王雱麻溜地把手放背后藏着,啊呜一口把吴氏喂来的糕点吃光了,乐滋滋地对王安石说:“没长。” 鄞县远不如开封繁华,到处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王雱溜达了几天就基本溜达遍了。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他不爱学文,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他爹水平也就那样,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书念得最好,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蔫耷耷的,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书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书,至少书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王雱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王安石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王安石前脚刚带着王雱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这章超好看!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揍也不行, 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 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书,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 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 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反正他才刚来京城,也没几个认得的人,不带怕的!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 王安石才刚这样想着, 便听有人开口喊:“这不是介甫吗?” 王安石, 字介甫。王安石绷着的脸皮瞅了瞅, 斜眼瞧了瞧在自己背后蹦跶的儿子,意思是“不要唱了”。 王雱还是很给自己老爹面子的,不给他搓背了, 他绕到王安石面前踮起脚用湿巾子往那有点发黑迹象的脸可着劲擦了擦, 咦, 擦不黑白巾子! 看来是脸本来就黑啊!王雱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他爹现在天天坚持洗脸, 脸上都干净了! 王安石把王雱拎到一边, 朝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看去。看清来人,王安石露出笑容:“子固兄近来可好?我初来京城, 也没来得及去太学寻你。” 这人姓曾名巩, 字子固, 早些年与王安石相识,交情甚笃。曾巩为人大方,待人至诚,见到欧阳公之后甚至还向对方推荐过王安石。 王雱乖巧地站在王安石身边,眨巴着眼看向曾巩。这年头每个人又是名又是字的,贼难记,光凭一个“子固兄”,王雱还真不晓得这人是谁。 曾巩见了王雱,夸道:“这便是你们家雱儿吧?你在信中常提到他,我早就想要见一见了,一直没机会,没想成在澡堂里见着了。”末了他还促狭了一句,“介甫你可是澡堂里的稀客啊。” 王雱闻言顿时一脸谴责地看向王安石,意思是“老爹你看看你,不爱洗澡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谴责完王雱又回过味来,他爹和这位好友通信时常提起他!王雱两眼亮晶晶,麻溜地追问:“哎呀,子固叔叔,我爹都怎么说我的啊?” 王安石绷着脸敲他脑袋:“叫曾叔父。” 王雱只能捂着脑袋乖乖改口:“曾叔父。” “小孩子嘛,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曾巩性格疏朗,笑着揭了王安石的底,“你爹爹在信中总说你机灵,从前与我是以文相交的,自你稍长些,他的来信便都是写你的趣事。我还没见你呢,已从信里知道你学完几个字啦!” 王雱看向王安石的目光顿时不同了。难怪这位叔父要来挤兑他老爹了,原来他老爹居然是隐藏的秀娃狂魔!妥妥的朋友圈毒瘤之一!又不是自家孩子,谁会想看你儿子怎么吃喝拉撒学跑学跳? 曾巩与王安石许久不见,边冲澡边聊着,到走时雪意更深了。王安石等了吴氏出来与曾巩见了礼,便与曾巩一起往回走。他们的“公租房”在国子学旁,太学又与国子学连在一块,回去的路是一样的。 “国子学那边来了位新直讲,年纪与我相仿,课却讲得极好,我们偶尔会结伴过去听一听。”回去的路上曾巩给王安石讲起在太学求学的事,“介甫应该也听说过他,就是那位‘砸缸救友’的司马先生。” 王雱本来就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听到这“砸缸救友”之后心怦怦直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雱按捺不住提问:“什么是砸缸救友啊?” 小孩子对这些稀奇事总是好奇的,曾巩也不觉得奇怪,给王雱讲起了那位司马先生砸缸救友的故事:“司马先生小时候和朋友在院子里玩,一个朋友掉进大缸里去出不来了,司马先生怕朋友出事儿,就拿起一旁的石头把缸砸破救出了朋友。” 有儿子在,王安石免不了要借机教育教育:“能想出砸缸办法是谋,敢用石头砸缸是勇,这位司马先生从小就有勇有谋,长大果然成就不凡。” “是极!”曾巩虽羡慕司马光与王安石早早进士及第,心胸却极为开阔,毫不妒忌地夸赞,“我看同辈之中,数介甫与司马先生最为出众。” “子固兄这话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起。”王安石说,“天下能人无数,便是子固兄也是因不擅时文才蹉跎了好些年。若以策论取才,子固兄定然早就金榜题名。” 时文,就是传说中的应试作文,要求写得漂亮c写得正能量。策论则是议论文,针砭时弊,提出论点,甚至还负责给出解决方案。 曾巩直摇头:“我怎么敢在介甫面前夸口说策论做得好?” 眼看马上要进入文人互吹模式,王雱忙插话:“曾叔父,什么是直讲啊?” “直讲就是国子监直讲,在国子监讲学的先生。”曾巩耐心地解释,“司马先生学问极好,品行也极佳,只要我们愿意问他便乐于倾囊相授,从不会藏私。” 王雱对大宋的官职一窍不通,只能记下曾巩所说的“国子监直讲”这职位,准备寻机溜出去找人。不过其实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找“砸缸救人司马光”就可以啦~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把砸缸救人的故事选进课本,要不然他都不能确定这位司马先生就是他惦记着要找的人! 王安石与曾巩分别,回到家中。吴氏点了灯,对王安石闲谈:“这便是你提到过的曾子固吗?” “子固兄是有才能之人。”王安石道,“可惜朝廷如今的取士之法对他不好。不过子固兄已拜入欧阳公门下,晚些出仕也不算什么,将来必然也能大有成就。” “这些事我不懂。”吴氏笑道,“你难得有个要好的朋友,得多些往来才好,记得找个日子请他过来坐坐。”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带着王雱用晚饭。饭后,王安石要看书,王雱坐一旁,面前摆着纸和笔墨。他手掌还小得很,抓笔很不顺手,哪怕再努力地把字写规整,字也丑得不行,完全是在浪费纸。 王雱对着自己写废的一张纸抓耳挠腮。 这些他用来练字的纸,都是王安石厚着脸皮去扬州府衙讨回来的废弃公文。各种政令c文书过了时间就得处理掉,有的需要归档留着,有的则卖了换钱。王安石好歹也是签书淮南判官,给儿子弄点废纸来练字还是可以的。 王安石看书一向专心,不过儿子在旁就不一样了,他余光时不时扫一扫一旁的儿子。 见儿子小眉头皱得死紧,一脸“我的字怎么能这么丑”的苦恼模样,王安石安暗乐在心。 别家小孩像他儿子这么小的时候别说写字了,连字都认不全,他这儿子居然还晓得苦恼起自己字丑来了!他儿子果然聪明过人! 骄傲归骄傲,王安石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他前两年就写过一篇杂文,叫《伤仲永》,写的是临川老家那边一个叫方仲永的小孩。这方仲永从来没有接触过诗书笔墨,却能提笔作诗,时人奇之,纷纷重金求诗。他父亲见有利可图,不想着好好教导孩子让他发挥自己过人的天赋,反而带着他到处拜访同乡之人c靠作诗赚钱扬名。结果自然是小时了了,长大后却泯然众人。 玉不琢,不成器! 是以王安石平时不爱夸王雱,不仅不夸,还会板着脸指出他哪里做得不好,哪里需要改正。他实在憋得不行了,就把炫娃的魔爪伸向与自己通信的好友,比如,嗯,曾巩。 至于曾巩爱不爱听,王安石一点都不在意,反正他炫完了浑身舒坦! 这不,见王雱愁眉苦脸地坐在那,王安石放下书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说这里走笔不对,说那里写得不齐整,反正毛病一堆,这得改啊,那也得好好改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字已经写得老好啦。 王雱:“” 大佬大佬,求您做个人吧! 给平凡普通天赋一般般的儿子留点活路行不行! 王雱唇一撇,笔一扔,跑到床上把脑袋埋进被褥里乱拱,没脸没皮地耍赖:“我不学了!我不学了!”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c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c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这章超好看!  “王工, 王工,等等啊,等等我!”急切的胖子墩儿墩儿地往前追, 追上前方俊秀的青年后殷切地拉着青年的手,热情无比地说,“王工, 今晚我请客, 你可千万要赏脸。” 被喊住的青年名叫王雱, 是省所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他设计天马行空,进入所里之后解决了不少积留已久的重要问题, 很得上面喜欢。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经有约了。” 王雱确实有约了, 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现在装的是义肢,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 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 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 神色平和从容, 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 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她的气质c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c工地打交道, 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c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 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只是他这样的工作c他这样的情况,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工作也很不错,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c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司马琰想道歉,对上王雱温和的眼睛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很好很强悍的心理素质。 司马琰下意识地作出评估。 聊开之后,王雱和司马琰都觉得彼此很投缘,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他们都是被家里安排出来相亲的,没有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对家里说看对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看,他母亲在陪弟弟做作业,脸上带着满含慈爱的笑容。弟弟今年九岁,是他伤了腿以后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出意外之后这份骄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第二个儿子。 万幸的是,父母对他有过的所有严苛要求都没有转移到弟弟身上。 王雱关门,把寒风档在门外。弟弟听到动静昂起头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喊:“哥哥你回来了!” 王雱走过去揉揉弟弟脑袋,说:“回来了。” 母亲开口问:“怎么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王雱好脾气地笑笑,应了句:“应该看上了,约好下次再见。” “难得人家学历高,工作好,还懂医术,平时也好照顾你。”母亲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紧些,早点把人给拿下。难得有个不嫌弃你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紧。王雱笑容不改,把母亲的话都应了下来,回房间补画图纸去了。 再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她是他的母亲,哪怕说的话有点儿扎人,他还是得听着。难道他还能反驳说人家不好c人家其实挺嫌弃自己这个残废不成? 别说人家确实好c确实没嫌弃,就是人家真嫌弃了,王雱也不会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 王雱摊开一张白纸,扫空了所有思绪,一心扑在新型水利建筑的设计上。 又一个周末,王雱和司马琰都被赶出家门,要他们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王雱与司马琰约了见面,无奈地相视苦笑。他们都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实,根本塞不下“结婚生死”这个重大议程。 见都见了,王雱不会没风度地和司马琰干瞪眼。他邀请:“今天皇陵开放,听说那里有苏东坡抄录的《圣散子方》原稿,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司马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致:“那我去开车。” 所谓的《圣散子方》,相传是北宋元丰年间流传出来的药方。 当时有个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发时拿出药汤救治了不少病人,苏东坡和他相熟,看到这药汤能救人后立刻追着巢元修问药方。巢元修表示这是祖传药方,不能外传,告诉他也可以,不过他得发誓不再传给别人。 苏东坡发完誓拿到药方,转头却传了出去,还建立了一个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医院”。 苏东坡推广《圣散子方》很成功,这个药方很快变得广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对,到了南宋时期京城爆发热疫,一群苏东坡迷弟表示苏东坡大大说这个好用c大力推荐,都积极主动地张罗着给患热疫的人服用这圣散子。 用治疗寒疾的方子治疗热疾会是什么结果?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 这就比如着火了,你想灭火,捧起火油嗤啦一声泼过去。这火能灭吗?肯定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灭,还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火势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过,才对《圣散子方》有点印象。哪怕这方子曾经因为被人用错了地方而闹出无数人命,它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马琰的车,两个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这边本应该热闹得很,这天看起来却静谧得很,王雱两人离开停车场时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司马琰才刚折返把车上的备用伞拿下车,豆大的雨点已经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击着石板砌成的结实路面。 司马琰忙跑到王雱身边打开伞。王雱个儿高,伸手接过司马琰手里的伞,让伞身微微地往司马琰身上倾斜,挡住到处乱溅的雨花儿。 司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这个人永远很平和,哪怕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也丝毫不显狼狈。可她有种难言的直觉,她觉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不如表面般温文的心。 他有一双令人挪不开眼的眼睛。 雨势太大,两个人也没来得及看前面是什么地方,急急地走进前方一处屋檐下躲雨。王雱脚刚迈进屋檐,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低头看去,他的落脚处竟变成一个诡谲莫辨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着莹莹绿光,直直地将王雱整个人吸了进去。 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瞬间,王雱抬眼朝司马琰的方向望去,只见司马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漩涡吞噬。 风停了。 雨停了。 两个童子从天而降,在地上摸来找去,终于如释重负地在角落里找到两颗圆溜溜的绿珠子。 还好还好,没有真弄丢! 年长些的童子骂年幼的童子:“叫你别跑去和龙太子打架,真要把这俩胎珠弄丢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边正等着生产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么办?” 两个童子边说着话边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天气转晴,碧空上的阴云已被风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蓝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亲正在收拾着刚在因为下雨收了回来的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疼。 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与此同时。 公元1044年,庆历四年春,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呱呱坠地,发出了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后的第一声哭叫。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c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c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c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c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c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c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c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奇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c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 王雱注意到这点后,立刻不往外跑了,天天仗着自己年纪小趴在桌边看着王安石他们对着鄞县舆图做规划。所谓的舆图,就是地图。王雱瞅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心里也明了了这地图的比例尺,时不时用自己软趴趴的嗓子插一句嘴“为什么不往这边修”。 王雱几个千百年前的半同行一开始有些惊异和不喜,后来见王安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人开口让他闭嘴了。 经过一连几天的热烈讨论,王安石拍板敲定了具体方案,接下来就是选日子开工。鄞县财政还算宽裕,哪怕王安石递上去申请专款的折子还没批复回来也可以先从账上划出钱来,这事不能等,等夏秋农户忙起来之后可就没劳动力了! 关于这件事情上,王雱又有新主意。他暗暗给王安石提示:“爹,是不是每年都有人要掏钱给家乡修路什么的?那这个水渠有没有人修啊?” 王安石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怎么对这事这么积极?这也有主意,那也有意见。” 王雱说:“这可是挖大沟啊,多好玩,比二狗子他们玩泥巴强多了!这挖好了是不是能管个一百年?” “那是自然,修好了那是能造福百年的。”王安石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舆图,一下子出了神。他的头脑比一般人敏锐多了,王雱简简单单的两句提示迅速在他脑袋里发生复杂的化学反应,变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大计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这章超好看!  王雱就是看出方洪这样的劲头, 才在方洪面前显露自己与司马琰与别家小孩不同的地方。 有些事他和司马琰都还小, 不能去做, 总要有能做的人选。合作过一次之后, 王雱便摸清了方洪的底,愿意再与他合作下去。 钱不钱倒是其次,要紧的是他们得在外面有眼睛——最好还能有手有脚。 王雱迈着小短腿和方洪去屋里头谈事情。 方洪做的是书坊生意,家里也改了间书房, 挂些名画c摆些摆件, 倒也似模似样。 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小布包打开, 露出里面的两个小挂件以及一份“策划书”。 王雱写策划书很有一手, 以前做计划练出来的, 再难的问题经他一捋思路都会变得简单轻松。他先把策划书递给方洪, 让方洪看。 方洪不明所以,接过仔细看了一遍, 心中更觉得自己和王雱成为“忘年交”这件事做得很对。他夸道:“你这些想法可真妙啊, 肯定能那什么——”他低头看了眼策划书, 念出上头那有些陌生的词儿,“哦,肯定能拉动消费。” 王雱点头, 一脸“你夸吧,你继续夸, 骄傲了算我输”的镇定。 在王安石和吴氏面前, 他不好表现出超出同龄小孩太多的心智, 所以在选定方洪当“合作对象”之后他就开始逐步向方洪展露一些东西。 王雱给方洪解答完几个疑问, 被方洪亲自送了出门。 回去的路上,王雱对吴氏说:“娘,你也认得一些小官的内眷了,若是他们家里缺钱过年,针线活又过得去,你可以带她们到书坊这边领些活做。就是你这两天缝的那些鱼儿和蝙蝠,接下来书坊这边可能要挺多。” 吴氏奇了:“怎么?他们真要卖吗?” 王雱笑眯眯:“不卖,白送。” 吴氏更糊涂:“白送?那不是亏了吗?” 王雱卖关子:“娘你不也常说吃亏是福吗?” 母子俩边说话边回了家,吴氏还是没想清楚,到家后免不了和王安石说起这事。 王安石在家看书呢,其实从他们母子俩出去后就没看下去,心里在琢磨王雱找方洪有什么事。 见王雱连吴氏都不说,王安石把脸一横,瞪他:“你小子说清楚,又想做什么勾当?” 王雱还没吱声,吴氏先不乐意了:“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儿子做的事能说是‘勾当’吗?别欺负我没读过书,我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王安石深谙“在家里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的处事原则,点头改了口:“说说,这回到底想做什么?” 王雱也没瞒着,乖乖吐露实情:“也没什么,就是搞个小小的抽奖活动。过年了,大家都想讨个好彩头,书坊可以趁机搞搞活动,买够了一贯钱书可以抽奖。抽到鱼呢,就是年年有余;抽到蝙蝠呢,就是五福临门。这五福临门还有个门道,那就是集齐五只蝙蝠可以兑换‘书香卡’一张。拥有书香卡,一年内买书享受九折优惠;书香卡累计消费十贯钱,三年内消费享受九折;累计消费二十贯钱,可以享受终身八折优惠。” 拿到鱼的,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们可以得到一张“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带儿子来买启蒙书籍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当然,书香卡也可以直接购买,比如你一次性消费满十贯钱肯定给你办~一般人很少一次性买这多书,这条件就是用来凸显书香卡有多难得的! 这活动摆在后世没什么特别之处,任何一家超市都可以搞。不过摆在这时候可就有些稀奇了,至少连方洪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没见过。 这年头书的均价,一般约莫是100文一本,对很多人来说算是“奢侈品”,比如王安石在扬州时为了多看借来的书,都是晚上熬夜读的,经常导致上班时很没精神。他上司韩琦总说他:“晚上做什么去了?年轻人不要太放纵自己,认真工作才是正理。” 王安石回家后还和吴氏说起过这事,表示自己在韩琦手下干得不开心,韩琦压根不懂他,听听这话吧,韩琦肯定是觉得他晚上纵欲过度去了! 王雱当时还在襁褓里吐泡泡玩呢,听到王安石这话都觉得韩大佬也很冤枉,你干活的时候没精打采还想上司夸你不成?! 总之,这时代书很贵,穷人大多是抄书c借书来读。 读书人要是帮人抄书帮补家用的话每个月约莫能赚三贯钱。一贯钱,也就是1000文钱,一般人家真舍不得一下子买上一贯钱的书。 王雱划这条线,就是想给那些觉得“买也行,不买也行”的人一个爽快花钱的理由。 这理由不需要多了不得,只要就能让人觉得“这钱花得值c这钱花得爽c下回我还要再来花”就可以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不紧不慢的,还带着点奶气。 王安石早听说过他的打折理论,听完也不算特别惊奇,倒是有些好奇王雱怎么会让方洪优先把针线活给周围那些小官同僚的内眷去做。 王雱听了王安石的疑问,又扔出一个新词儿:“这叫‘夫人外交’。” 王安石敲他脑袋:“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用的,还外交?”在这时代,只有宰执以上官员的妻子才有机会被称为夫人。不过王安石也明白了王雱的意思,打趣道,“那有没有‘儿子外交’?” 王雱生气:“本来是有的,敲傻了就没有啦。” “傻点好。”王安石睨他,“一天不整点事出来你浑身不舒坦,上辈子也不知是不是个野猴儿。” “这不是要跟爹去外地了吗?爹你要是当个县令,以后我们可就住县衙了!我听胡爷爷说,外头讲究‘官不修衙’,县衙都破得很,屋顶能漏雨的那种!”王雱可有远见了,“我得攒些钱修修啊,要不然到时您可要写诗说什么‘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啦!” 王安石平时最爱杜甫的诗,因为杜甫诗里总带着一股子忧国忧民的味道,很合他的胃口。 听王雱还能念出几句杜甫的诗来,王安石暗暗在心里那本写满“我儿子贼聪明”小本本上记上了,面上却板着脸说:“背书不见你这么快,掰扯歪理倒是不带停顿的。就你那几个钱,还能修县衙?” 王雱才不和他争这个事儿。 另一边,王雱前脚刚走,方洪后脚就忙活起来。他知道这个“书香客”计划只是个,再往后也许可以发展出更多的东西。 书香卡和优惠劵c抽奖券的制作完全不是问题,方洪手里头还有专门做卡牌的熟练工呢,需要提前做好准备的大概就是纪念品小挂件,方洪优先把这活儿分了一部分给吴氏介绍的小官内眷。 这活儿轻松,只要照着剪好的碎布缝合小挂件c收口前往里头塞足够的填料就成了。 填料也便宜,几乎不费什么钱,就是些米糠c麸子c荞麦皮之类的。这也是王雱当初去实地勘察住在某个小镇上时了解到的,当时国家大力扶持传统手工业,那小镇的玩偶算是沾了边,一下子来了个大翻身。 那小镇的传统玩偶用的就是这些填料,而且还都是有寓意的:米糠,寓意健健康康;麸子,寓意幸福快乐;荞麦皮,寓意心灵手巧。 后来网购发展起来了,小镇几乎每天都要卖出数以万计的大小玩偶,毕竟玄学这东西只要不太贵,许多人都愿意信一信的~ 方洪私下里和他妻子说起过这事,暗暗觉得这些主意都是王安石出的,只是假借王雱的口来和他商量而已。至于为什么,一来是读书人不爱和他们这些商贾打交道,二来则是想锻炼锻炼聪慧过人的儿子。 读书人的脑子就是灵活啊,连米糠麦麸这些东西都能说出花来! 想到纸牌的红火,方洪信心十足地为“书香客计划”做准备。 年关越近,开封城就越发热闹起来。五日之后,第一次“书香客活动”开始正式揭开序幕,方洪已经准备了醒目的抽奖箱和一千个齐齐整整挂在夹子上的胖胖鱼挂件c五十个可爱至极的蝙蝠挂件。 小孩子最容易被新鲜玩意吸引,书坊一开立刻有不少孩子立刻拉着大人围拢过去,眼巴巴地看着那一条条可爱的胖胖鱼。 哇,好可爱,想要!!! 方洪派了口齿伶俐的人守在气派的抽奖箱前,人多时解说活动细则,人少时敲锣打鼓吆喝。 不少小孩听得一知半解,可都抵不过胖胖鱼和胖胖蝙蝠的诱惑央家里人过快掏钱买书——买书可以抽奖呢!只要抽了都有奖,最差也有胖胖鱼! 胖胖鱼多好,健健康康c年年有余呀! 第十五章 品牌和广告这些观念,在宋朝已经有了雏形,街上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招牌,大饭店前面还会扎个“欢门”,就是用竹子铁丝扎成门楼,往上面缠上各色丝带,讲究些的还缀上鲜花,美得很。 方洪玩的这一手,可算是给开封城百姓们添了不少谈资。据说某位国公家的小孩为了抽奖,愣是缠着他祖父一口气买了十几贯钱的书,几乎把店里每样书都搬了一份!他祖父财大气粗,还在那鄙夷:“你们这家店书怎么这么少啊?”弄得方洪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这国公爷的小孙儿手气还不错,抽了十几次奖,抽到了足足三只蝙蝠儿。小孙儿听了五福临门的说法,扯着国公爷衣角喊:“五福~五福~” 国公爷没法子,只能以国公府的名义给某某书院捐一批书,又大手一挥花了十贯钱,总算是让孙子集齐了五福。也就是说,这位国公爷的小孙子花了足足两万五千文钱,成为了第一个集齐五福的人! 方洪给国公爷爷孙俩分发奖品和书香卡c书香券时还算镇定,等第二日一早他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去找王雱,和他分享这一喜讯。 方洪是假镇定,王雱可不同,王雱是真镇定。他笑眯眯地说:“这只是开始而已。” 这个时候国公爷的孙子已经在圈子里帮他们打起了免费活广告,这位国公爷小孙儿还有点风流衙内苗头,他在小朋友们聚会时大摇大摆地掏出几个可爱至极的胖胖鱼挂件,一个一个分给自己喜欢的c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没错啦,只给女孩子,男孩子是不给滴~哦还有,长得不好看的不给,不爱和他玩的也不给,哼,叫她们平时整天老觉得他笨不带他玩! 这风流小衙内的做法见效很快,拿到胖胖鱼的女孩子都围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其他没拿到的不是生气地骂他,就是哇地一声哭出来,场面一度失控! 第二天,一群勋贵涌入买买买,每个人都是来花钱让小孩抽奖的。有什么办法哦~我孩子都被欺负哭啦,而且又不是什么败家事儿,买书哎,买书是不会错的,可以用来传家~ 购买欲是会传染的,围观的百姓们见他们买得火热,免不了要进去看一看,瞧一瞧。偶尔有人捡漏得了张勋贵们不想要的“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原本不打算买书的人免不了为孩子挑些启蒙书回去,可比平时便宜了许多钱呢! 方洪根本没料到一个抽奖和一批小挂件能差点把他的库存卖光。好在有一批新书已经在印刷完毕,很快可以填补这份市场空白!方洪趁热打铁地把新书摆到货架上,迎接这个让他感觉美到不行的新年。 王雱一点都没掺和,每天依旧往国子学里头跑,和司马琰嘀嘀咕咕。司马光和王安石也在年前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整理完了,方洪从王雱那得了消息,扔下一堆事亲自上门取稿子,老实回了司马光和王安石好些问题才离开。 司马光说:“京城今年可真热闹。” 想到这热闹有自己儿子出的一份力,王安石心里有些小骄傲,笑着说:“那天雱儿去大相国寺那边买了堆布头回来,我还觉得他在胡闹,没想到现在这些布头摇身一变成了小孩子们的最爱。” 司马光道:“有时小孩子的脑筋可比我们灵活多了,像他们捣鼓出来的纸牌都能赚十来贯钱了,比我们俸禄都高。”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儿子/女儿棒极了,儿吹/女儿吹知己相逢c惺惺相惜! 另一边,方洪趁热打铁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印刷工作安排下去。这年头的印刷都是雕版印刷,一本教辅资料得弄许多块雕版。方洪让雕版师父先把其他工作停了,全力完成这书的雕版工作,赶在年前把书给印了出来,趁着“书香客活动”的尾声大卖了一波。 当然,教辅资料最重要的渠道是直接面向学校销售。方洪第一时间给胡瑗送了一批,让胡瑗看看这本由司马光和王安石联手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胡瑗本就是“考出人才”的推崇者,见到这份教辅资料后非常满意,觉得内容详实c选题全面,最要紧的是要是学生人手一份,可以大大提高课堂效率,不必每次都由先生念题c写题! 胡瑷对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个年轻人也非常看好,捋着须说:“行,放着吧,我会让人推荐下去的。” 除夕这天,书坊终于歇业了。方洪亲自跑了趟王雱家,给王雱送钱。这一回虽然没写契书,方洪却还是卖出的每一本书分了一份钱给王雱。份利肯定不大,不过对吴氏而言却多得惊人,拿到手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还回去。 这大概有五十两银子了吧? 王安石对吴氏说:“收好吧,你儿子可是想着要修县衙的。” 吴氏听了不由骂:“什么我儿子?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王安石不吭声了。他和司马光联合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卖出去也会得一笔版税,他们一家人手头会宽裕许多,往后就不用紧巴巴地过日子。他儿子还很会安排,煞有介事地设立了一笔洗澡经费笔买书经费以及一笔衣服首饰经费,一家三口都可以动用自己那份“特殊经费”。 用他儿子的说法那就是:“赚了钱就是要花的,光靠省根本省不出几个钱来。” 王安石深以为然。就比如方洪这次花钱搞活动,带动的可不止他自己的书坊,雕版师父c印刷工c店里伙计有了活干,家中可以攒下余钱;书卖得好,造纸的c产墨的都能带活,也能养活一批人。这些人手里有了余钱,会出去购买年货,卖货郎得了钱,又会花钱割些肉过年包饺子如此一来,许多百姓都会比平时多得些钱也多花些钱! 王安石心里对这个“商品经济链”隐隐有些想法,不过还不成熟,他连司马光都没提起。他还太年轻,经验不够充足,说出的话肯定没有说服力,他得去外面实践几年! 关于未来的计划,王安石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难得在京城过一次年,王安石放下书对吴氏和王雱说:“走吧,我带你们去看舞火龙。已经和君实约好了,一块出去走走吧。” 王雱对舞火龙兴致不大,不过听说司马光要去,王雱马上套上外套往外蹿。 司马光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他又可以见到阿琰妹妹啦~ 年后他会跟着王安石外放,再见还不知会不会是好几年后,他们得珍惜每一次见面机会啊! 吴氏见王雱蹬蹬蹬地往外跑,不免对王安石说:“这小子,一听到他阿琰妹妹就跑这么急。” 王安石对司马琰印象很不错,那孩子又聪明又乖巧,和他这上房揭瓦的儿子可不一样。他说:“难得遇到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他自然欢喜。”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外走,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往御街方向走,都是去看火龙的。王雱这会儿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到国子学门前,嘴巴甜得抹了蜜一样,机灵地向司马光夫妇拜年。 司马光掏出个红封递给他,笑着说:“新一年可得少让你爹操心了。” 王雱乖乖谢了司马光,口里却说:“那可不行,我爹就爱为我操心。”他目光瞄向司马琰,见司马琰换了身新衣服,外套是红通通的袄子,顿时觉得天底下的妈妈都是一个审美,觉得自己儿子/女儿贼适合大红色。没错,他身上也是红通通的棉袄子! 王雱笑嘻嘻地拉起司马琰的手,又蹬蹬蹬往他爹娘那边跑,替脸皮薄的司马琰讨压岁钱:“爹,娘,阿琰妹妹给你们拜年了!” 吴氏一看,两个小孩身高差不多,都穿着红袄子,脸颊被风吹得白里透红,瞧着怪喜庆。她柔声训道:“你自己一个人跑来跑去就算了,还拉着你阿琰妹妹跑,摔着了你阿琰妹妹怎么办?”边说着她边掏出个红封递给司马琰,“阿琰,雱儿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司马琰可没王雱脸皮厚,她收下吴氏的红封后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才说:“他没有欺负我。” 两个人跟着人流往御街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火龙从南熏门那边进城,一路沿着御街前行,沿途走走停停,仿佛在向每一个往来的路人致意。王雱和司马琰个儿矮,人一多什么都瞧不见,还得让王安石和司马光把他们抱起来才能看个大概。 两个人被各自的父亲抱着,都有些不自在:其实他们对火龙真没兴趣呀~ 忽然,朱雀门的方向传来“嘭”“嘭”“嘭”的几声异响。 王雱拉拉司马琰的袖子和她一起往天上看去。 灿亮的焰火争相在朱雀门上空炸开,绽放出绚烂夺目的烟花。王雱和司马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还没散去的烟火。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繁华的时代,他们就好好跟着他们的大佬爹到处看一看吧!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头皮都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这章超好看! 国公爷没法子, 只能以国公府的名义给某某书院捐一批书,又大手一挥花了十贯钱,总算是让孙子集齐了五福。也就是说, 这位国公爷的小孙子花了足足两万五千文钱, 成为了第一个集齐五福的人! 方洪给国公爷爷孙俩分发奖品和书香卡c书香券时还算镇定, 等第二日一早他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去找王雱, 和他分享这一喜讯。 方洪是假镇定, 王雱可不同, 王雱是真镇定。他笑眯眯地说:“这只是开始而已。” 这个时候国公爷的孙子已经在圈子里帮他们打起了免费活广告, 这位国公爷小孙儿还有点风流衙内苗头,他在小朋友们聚会时大摇大摆地掏出几个可爱至极的胖胖鱼挂件,一个一个分给自己喜欢的c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没错啦,只给女孩子,男孩子是不给滴~哦还有,长得不好看的不给,不爱和他玩的也不给, 哼, 叫她们平时整天老觉得他笨不带他玩! 这风流小衙内的做法见效很快,拿到胖胖鱼的女孩子都围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其他没拿到的不是生气地骂他, 就是哇地一声哭出来, 场面一度失控! 第二天, 一群勋贵涌入买买买, 每个人都是来花钱让小孩抽奖的。有什么办法哦~我孩子都被欺负哭啦, 而且又不是什么败家事儿,买书哎,买书是不会错的,可以用来传家~ 购买欲是会传染的,围观的百姓们见他们买得火热,免不了要进去看一看,瞧一瞧。偶尔有人捡漏得了张勋贵们不想要的“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原本不打算买书的人免不了为孩子挑些启蒙书回去,可比平时便宜了许多钱呢! 方洪根本没料到一个抽奖和一批小挂件能差点把他的库存卖光。好在有一批新书已经在印刷完毕,很快可以填补这份市场空白!方洪趁热打铁地把新书摆到货架上,迎接这个让他感觉美到不行的新年。 王雱一点都没掺和,每天依旧往国子学里头跑,和司马琰嘀嘀咕咕。司马光和王安石也在年前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整理完了,方洪从王雱那得了消息,扔下一堆事亲自上门取稿子,老实回了司马光和王安石好些问题才离开。 司马光说:“京城今年可真热闹。” 想到这热闹有自己儿子出的一份力,王安石心里有些小骄傲,笑着说:“那天雱儿去大相国寺那边买了堆布头回来,我还觉得他在胡闹,没想到现在这些布头摇身一变成了小孩子们的最爱。” 司马光道:“有时小孩子的脑筋可比我们灵活多了,像他们捣鼓出来的纸牌都能赚十来贯钱了,比我们俸禄都高。”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儿子/女儿棒极了,儿吹/女儿吹知己相逢c惺惺相惜! 另一边,方洪趁热打铁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印刷工作安排下去。这年头的印刷都是雕版印刷,一本教辅资料得弄许多块雕版。方洪让雕版师父先把其他工作停了,全力完成这书的雕版工作,赶在年前把书给印了出来,趁着“书香客活动”的尾声大卖了一波。 当然,教辅资料最重要的渠道是直接面向学校销售。方洪第一时间给胡瑗送了一批,让胡瑗看看这本由司马光和王安石联手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胡瑗本就是“考出人才”的推崇者,见到这份教辅资料后非常满意,觉得内容详实c选题全面,最要紧的是要是学生人手一份,可以大大提高课堂效率,不必每次都由先生念题c写题! 胡瑷对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个年轻人也非常看好,捋着须说:“行,放着吧,我会让人推荐下去的。” 除夕这天,书坊终于歇业了。方洪亲自跑了趟王雱家,给王雱送钱。这一回虽然没写契书,方洪却还是卖出的每一本书分了一份钱给王雱。份利肯定不大,不过对吴氏而言却多得惊人,拿到手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还回去。 这大概有五十两银子了吧? 王安石对吴氏说:“收好吧,你儿子可是想着要修县衙的。” 吴氏听了不由骂:“什么我儿子?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王安石不吭声了。他和司马光联合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卖出去也会得一笔版税,他们一家人手头会宽裕许多,往后就不用紧巴巴地过日子。他儿子还很会安排,煞有介事地设立了一笔洗澡经费笔买书经费以及一笔衣服首饰经费,一家三口都可以动用自己那份“特殊经费”。 用他儿子的说法那就是:“赚了钱就是要花的,光靠省根本省不出几个钱来。” 王安石深以为然。就比如方洪这次花钱搞活动,带动的可不止他自己的书坊,雕版师父c印刷工c店里伙计有了活干,家中可以攒下余钱;书卖得好,造纸的c产墨的都能带活,也能养活一批人。这些人手里有了余钱,会出去购买年货,卖货郎得了钱,又会花钱割些肉过年包饺子如此一来,许多百姓都会比平时多得些钱也多花些钱! 王安石心里对这个“商品经济链”隐隐有些想法,不过还不成熟,他连司马光都没提起。他还太年轻,经验不够充足,说出的话肯定没有说服力,他得去外面实践几年! 关于未来的计划,王安石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难得在京城过一次年,王安石放下书对吴氏和王雱说:“走吧,我带你们去看舞火龙。已经和君实约好了,一块出去走走吧。” 王雱对舞火龙兴致不大,不过听说司马光要去,王雱马上套上外套往外蹿。 司马光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他又可以见到阿琰妹妹啦~ 年后他会跟着王安石外放,再见还不知会不会是好几年后,他们得珍惜每一次见面机会啊! 吴氏见王雱蹬蹬蹬地往外跑,不免对王安石说:“这小子,一听到他阿琰妹妹就跑这么急。” 王安石对司马琰印象很不错,那孩子又聪明又乖巧,和他这上房揭瓦的儿子可不一样。他说:“难得遇到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他自然欢喜。”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外走,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往御街方向走,都是去看火龙的。王雱这会儿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到国子学门前,嘴巴甜得抹了蜜一样,机灵地向司马光夫妇拜年。 司马光掏出个红封递给他,笑着说:“新一年可得少让你爹操心了。” 王雱乖乖谢了司马光,口里却说:“那可不行,我爹就爱为我操心。”他目光瞄向司马琰,见司马琰换了身新衣服,外套是红通通的袄子,顿时觉得天底下的妈妈都是一个审美,觉得自己儿子/女儿贼适合大红色。没错,他身上也是红通通的棉袄子! 王雱笑嘻嘻地拉起司马琰的手,又蹬蹬蹬往他爹娘那边跑,替脸皮薄的司马琰讨压岁钱:“爹,娘,阿琰妹妹给你们拜年了!” 吴氏一看,两个小孩身高差不多,都穿着红袄子,脸颊被风吹得白里透红,瞧着怪喜庆。她柔声训道:“你自己一个人跑来跑去就算了,还拉着你阿琰妹妹跑,摔着了你阿琰妹妹怎么办?”边说着她边掏出个红封递给司马琰,“阿琰,雱儿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司马琰可没王雱脸皮厚,她收下吴氏的红封后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才说:“他没有欺负我。” 两个人跟着人流往御街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火龙从南熏门那边进城,一路沿着御街前行,沿途走走停停,仿佛在向每一个往来的路人致意。王雱和司马琰个儿矮,人一多什么都瞧不见,还得让王安石和司马光把他们抱起来才能看个大概。 两个人被各自的父亲抱着,都有些不自在:其实他们对火龙真没兴趣呀~ 忽然,朱雀门的方向传来“嘭”“嘭”“嘭”的几声异响。 王雱拉拉司马琰的袖子和她一起往天上看去。 灿亮的焰火争相在朱雀门上空炸开,绽放出绚烂夺目的烟花。王雱和司马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还没散去的烟火。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繁华的时代,他们就好好跟着他们的大佬爹到处看一看吧!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c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先悄然往各个茶馆c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c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c太学念书,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这章超好看!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 也有些好奇。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 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 字绝不算好, 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 曾巩发现句与句c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 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 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奇, 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 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 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 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c这道题我会不会;二c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c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 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 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 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 曾巩是真的惊叹了,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 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 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 暗道要糟。 果然, 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书说要去国子学找书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把脸皮奇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王安石浑身舒坦地回到屋里,就见王雱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摇头叹气。王安石一拍他脑门,骂道:“小小年纪的,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王雱当然不会傻到和王安石说什么“你再这么朝炫娃狂魔进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断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遗址就在他们市郊,王雱虽然对历史没有太多的研究,对王安石的生平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缘很不错,许多人都看好他,后来弄出个变法派来,好友c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扬镳。虽则事情还没发生,王雱还是不想说这种话戳王安石心窝,怎么说都是他老爹对不? 王雱捂着自己脑袋装乖卖傻:“爹你天天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王安石瞅着他笑:“傻不傻还不是我养着?” 王雱:“” 王雱不吱声了。 见王雱一脸“我在心里嘀咕你”的忿忿样儿,王安石乐得不行,心情极好地和王雱说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马光约好休沐时到对方家里玩儿。 “我要去!”王雱顾不得装了,拉着王安石的手就蹦起来,又一次对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么这么想去?” “司马叔父长得好看。”王雱一脸喜滋滋,故意地旁敲侧击,“司马叔父家里有个弟弟吧,我还送了弟弟我自己叠的小动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欢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个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连时辰都差不多。” 正是这缘分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谈甚欢。司马光显然也把女儿当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儿时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儿再一次碰上,司马光邀请他等国子学休沐时到他家玩,最好带上王雱。王安石觉得稀奇,细问原由,才晓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儿东西。 司马光女儿也才三岁多,得了新玩意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玩。结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两个小动物拆坏了,叠不回去了,一连两三天都闷闷不乐,时不时会看着拆坏的小动物露出难过的神情。司马光心疼女儿,只好邀请他带上儿子去做客。 司马光对他说:“我本来夸下海口说我能给她叠回去,结果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只好给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们两个小孩凑个伴,我们也坐下好好聊聊。” 想到司马光一脸苦闷的模样儿,王安石心里直乐。他叮嘱王雱:“你比人家早出生半个时辰,到了你司马叔父家里可不能胡闹,更不能欺负人。”王雱在扬州时就是孩子王,府衙大小官员和差役家中只要有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小孩,没有不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没办法,哪怕只给王雱一张纸,王雱都能想出百八十种玩法来。 王雱替自己叫屈:“我可从来没有欺负人!” 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还点着灯又是写写画画又是玩叠纸,说是要给妹妹准备礼物。王安石看了几眼,没阻止。王雱这么小就得跟着他到处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转眼全没了,王安石心里始终挺愧疚。难得这么巧有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儿,要是他们合得来的话让他们凑一起玩几天也没事儿。 两个小娃娃都才三四岁,提男女之防什么的还太早了,王雱在扬州时还时不时和他上峰韩琦家的小女儿一块玩来着。 王安石在心里也有盘算,司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风良好,司马光模样儿也端正,女儿想必差不到哪儿去。要是两个小孩处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将来两家指不定能成为亲家。 没错,虽然王小雱才三四岁,王安石已经开始盘算起他的婚事来了。在王安石心里,自家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开始为儿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个能夫妻和睦c相互帮扶的贤妻。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瞬之间的事,他也没真正把心思都摆在这上面。 撇开让两边儿女认识认识的心思,司马光也是个极值得结交的事。 王安石开怀,王雱也开心。 这几天王雱旁敲侧推地从王安石口里弄清楚了一些情况:国子学和太学就相当于后世的大学,读完能够考国家公务员的那种。国子监直讲,其实就是大学教授。 他们的司马教授今年才调到国子监当教授。 国子学因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儿子,作风自由散漫,科举录取率普遍不高。这本来也没什么,考不上还能靠父亲升上去给他来个荫官(上一辈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让儿子直接获得官职)。问题就在于前些年范仲淹范大佬主持新政时,选了个叫胡瑷的教育学专家去太学那边当校长。 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子弟。胡瑷接手太学之后做了次大整顿,不仅把学校改为寄宿制的全日制学校c把生员进行统一管理,还建立了健全的考试制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面贯彻“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的先进考试精神。 这样的严抓重管之下,太学的科举录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们一看这情况,不干了,他们也想自己儿子能考个进士出身啊,说出去好听多了!于是大佬们齐刷刷要求胡瑷把国子监也一起管了。 现在连司马光这个教授也被严管着,想要会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见。 知道司马教授不仅有个女儿,这女儿还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确认那肯定是司马琰! 打从听到王安石说司马琰对着拆坏的叠纸闷闷不乐,王雱心里就乐得不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他什么话都没带,司马琰已经想办法让司马光主动邀请他们到家里去了! 这可是司马教授主动请的,不是他死皮赖脸上门啊! 王雱心里美滋滋,晚上开开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缠着吴氏要一起出去,甚至还揣上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是他死死护下来的一部分压岁钱,都是他去年过年时仗着年纪小c脸皮厚和韩琦大佬他们讨的~ 王雱准备买些花种和药材种子之类的送给司马琰,司马教授家里有钱,住的地方肯定有院子。有院子就能种东西啊!种子播下去了,小孩子不得天天去看看吗?既然要天天去看看,他可有理由去找司马教授家的阿琰妹妹玩啦! 王雱算盘打得噼啪响,死皮赖脸地拉着吴氏去买种子,说要送给妹妹当礼物。 宋朝重农桑,春耕开始时连官家都会带着宗室去田里摆个耕作的架势做宣传,吴氏觉得王雱能想出这礼物倒是很不错。 想到儿子乖乖在家抄了这么多天书,吴氏没有拒绝王雱这点小要求,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挑种子。 司马光在旁边看着,心想两小孩要是再大些,他非打死这小子不可。不过两个小豆丁依依惜别,倒是让司马光觉得有些好笑。想到两小孩都识得不少字,确实比同龄人要聪明,司马光倒不介意他们通个信:左右是塞到他和王安石的信封里的,算不得两个小娃娃私相授受。 王雱是真舍不得司马琰,要是大家在一块,有个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分隔两地的话他想和司马琰说点什么指不定还得打暗语呢!他都和司马琰商量过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信里商量,他们就在背面写英文,描得跟花纹似的,他们肯定认不得! 关于鄞县,王雱和司马琰也在司马光书房里摊开张粗糙的舆图看过,所谓的明州就是往后的宁波一带,与舟山岛遥遥相对,海路陆路都挺发达,是个很不错的任地。王雱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可以天天吃海鲜了。” 司马琰提醒:“你可得先确认确认你对海鲜过不过敏。” 王雱呸了两声,忍不住伸手捏司马琰的脸:“我才不会海鲜过敏,我以前一个人能吃一锅海鲜全宴。”哎哟,软软的,真好捏。 司马琰也不恼,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又不是以前,你得注意一点,先少吃些试一试再说。”说完她又拿出一本让人订好的药方,“这是一些急病方子,要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可以拿着方子和大夫对对症,抓药熬了喝。还有,我写了一些关于孕期和新生儿的备用方和注意事项,你拿着备用。” 吴氏与张氏不同,张氏是伤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吴氏却是很有可能再孕的,这年头生孩子凶险至极,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即便生下来了,新生儿死亡率也很高,若是司马琰再长大一些,肯定会考虑想办法把手里一些已经经过千百年检验的药方公开。只不过她现在还小,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王雱不同,若说这时代他们还能无条件信任谁,对他们来说肯定就是对方了,所以司马琰把这段时间能想出来的方子都给王雱整理出来。司马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水网密集,春天来了容易出现传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药材你得让你爹早早备着。” 王雱笑眯眯地收好司马琰给他整理的东西,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让你当防疫部长。” 司马琰也笑了:“不知道谁说的,连科举都不想考,就想当个官二代。” 王雱哼哼两声,不接话。 两个小娃娃再舍不得,该来的别离还是会来。元宵灯会看过之后,王安石便得由水路往东边出发,前往位于东海岸的明州。 王雱还好,到哪都活蹦乱跳,吴氏这回上船却有些不适,过了一段路就开始想吐。 王雱顿时紧张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吴氏笑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自己有没有,吴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开封这段时间他们都与王雱睡一起,哪来的机会怀上?也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瞎猜。 王雱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了老久的电灯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王雱拉着王安石上岸洗了个澡,又去买些蜜饯c到药店切些含片之类的回船上给吴氏。 吴氏一看,便知道这肯定是王雱的主意。王安石这人不能说他不体贴,只是他心里一般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她儿子才会这么贴心。吴氏说:“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晕了。” 王雱说:“才不会晕,您还是担心爹吧,他整天在船上看书!”王雱估摸着自己该开始琢磨怎么做眼镜了,毕竟他爹爱书如命,早晚能高度近视。 王雱想法一堆堆,背地里掏出磨尖的炭笔在司马琰送他的小本本写写画画,记法很理科,大多只有个草图,即使王安石无耻地偷看儿子隐私也不可能看懂。 从开封到鄞县,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正是因为路途之遥远,接下来三年之内他们都不会再回京了,接下来得把根扎在这里三年之久。县衙那边早得了消息,主簿和县尉恭恭敬敬地带着差役来迎接。 主簿,管文书的,相当于知县秘书,协助知县处理各项事务;县尉,管治安的,相当于派出所所长,负责抓盗匪贼人。 主簿名叫郑荣,年约三十五六,留着一把美须,照王雱看可以去和张方平比比,说不定还能赢呢!县尉叫武大兆,粗人一个,生得威武雄壮,别的不说,光是这身量就能震慑一方。 王雱等两人给王安石行了礼,也有模有样地上前朝他们一作揖,甜甜地喊:“两位叔父好。” 郑荣与武大兆乍然见到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跑到自己面前来还有些发愣,等他作揖问好后才恍然回神。这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啊!瞧瞧这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可比县里所有男娃儿女娃儿都要好看,那眼睛乌溜溜的,多有神! 郑荣自诩读过些书,没好意思把马屁拍得太直白,武大兆可不同,他开口就夸了王雱一通,说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孩儿。 王安石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来这时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这会儿王安石怎么看武大兆怎么顺眼,和气地与他们说了些话,让差役抬上箱笼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前,王雱心道“果然如此”。古人讲究“官不修衙”,一来县衙破破烂烂显得政府清廉,二来则是不想花自己的钱造福后人。他们年后出发,抵达鄞县是二月中旬,冬寒刚走,春寒料峭。吴氏看着破破烂烂的后衙,有些忧心春天来了雨水多,这屋顶会天天漏雨。 王安石对吃住不太关心,他问郑主簿:“春耕安排下去了吗?” “我们这边近海,春天比开封来得晚些,杏花还没开哩。”郑主簿笑道。 杏花开了耕好地,桃花开后正好播种,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王安石听了点点头,当即就与郑主簿c武县尉商量起春耕事宜来。 春耕没过,王雱暂时不能招人来修府衙,倒是有几个年轻差役自告奋勇要帮忙,弄来梯子爬上屋顶把把可能漏雨的瓦片都换了,暂且解决了吴氏的燃眉之忧。 后衙虽然破,却比他们在开封租的房子要宽敞,有单独的厨房c澡房,晚上灶上生了火正好可以用余温烧热水来洗澡。在院子里还有个水井,可以直接打水用,省了许多事!总的来说,这硬件设施还是很不错的,王雱非常满意。 王安石这人坐不住,到任没几天见县衙没什么事,便换上寻常衣物下乡考察去了。王安石刚走那天,王雱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读读写写,一次性把王安石留下的背诵任务完成了,顿时像鸟儿出笼似的到处玩耍。 郑主簿等人虽不住府衙,家却和府衙离得近很,王雱去串了几次门,成功把郑主簿和武县尉的长子勾搭出来玩儿。郑主簿的儿子叫郑思,和他爹一样文气,胳膊小腿儿也小,开口就是“夫子说这样不行”“爹说这样不对”;武县尉的儿子叫武兴,是个小霸王,平日里素来和郑思不对付,时常会抡起胳膊恐吓郑思。 两个人年纪都比王雱大,已经是十岁了。他们老爹暗地里都嘱咐过,让他们好好陪王家小衙内玩,因此哪怕他们都瞧对方不太顺眼也得好好相处。王雱也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不过他不太在意,小孩子嘛,哪有不爱较劲的? 读书的人清高,嫌弃武人粗鄙;练武的人强健,嫌弃读书人弱鸡,这着实再正常不过了。王雱每天在两个新小伙伴的陪伴下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去搜刮了不少医书和药材准备托人送去司马光家。过年借着“搭暖棚种东西”的由头,司马琰已经向司马光和张氏显露了一点点对医学的喜爱,他送这些过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听司马琰说,鄞县这边产的贝母很不错,回头他可以看看能不能找个名头当特产推广出去。王雱在心里琢磨完了,又想到刚刚搬家什么都缺,花起钱来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武兴看得羡慕不已,郑思却心惊肉跳。两个人帮王雱把砸钱买的东西都搬回后衙,回家后都与家里说了这事。 武大兆与郑荣的反应各不相同,武大兆说:“那敢情好,最怕遇到扣扣搜搜的家伙,做点小事都要算百八回钱。” 郑荣却有些忧心:“王大人一过来便到下面去走动,我还以为他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难道我看错人了?” 郑思疑惑:“难道花钱多就不爱民了?” “花钱多,钱哪来的?”郑荣道,“王大人是从扬州调过来的,那可是扬州啊,多繁华的地方。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大人要是把鄞县当成扬州,那鄞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我看不像。”郑思年纪虽小,却是郑荣从小手把手教导的,在郑荣面前敢插话。 “哦?”郑荣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看的?” “我看郎君教养极好,与谁都能说上话,买东西时虽然会砍砍价,却从不会搬出衙内身份压人。”郑思把自己这几天观察到的事都说了,“王家婶婶也是个极好的人,与差役说话都很和气,给他们帮忙搬东西c修屋顶的人都得了谢礼。我听大伙私底下都说,王知县一家不愧是京城派下来的,果真是不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这章超好看!  第二十章 郑主簿急着让郑思进县学, 原因很简单。这几位大儒是王安石请出山的,王安石是京城派下来的人, 任期顶多三年,三年一过,王安石是要走的。到那时小小的鄞县还能留住几位大儒吗?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 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县学休沐这日, 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再细细一听, 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 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 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 王知县果然有心, 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 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 两个和尚能抬水喝,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楼先生又迷茫了,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奇怪,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不由失笑,“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对啊。”王雱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梦里听来的!”其实他还想哼个《一枝竹仔》凑够歌儿一二三,不过这首是粤语,改编难度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楼先生听他们父子俩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夸了王雱几句便离开了。 王雱坐王安石身边发问:“爹,你要寄信给司马叔父吗?我想寄信给阿琰妹妹,还有寄点东西给方叔。” 王安石奇道:“你要寄给阿琰妹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寄给你方叔?” 王雱说:“沈哥不是刚回去嘛,他给我留了份稿子,我准备寄给方叔让他给印出来。”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请了出山,厚着脸皮跟到县里来一一拜见,孜孜不倦地请教问题。 王雱说是沈括留下的,实际上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给画的。 没错,画的。 这是王雱让沈括给画的连环画,沈括才十六岁,画工不算特别精湛,不过作为大众读物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连环画故事画的是《三顾茅庐》,前面有沈括写的小序,从他借读楼郁楼先生藏书时的所见所闻,引出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国志》里关于三顾茅庐的内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说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师表》里的‘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于是整个故事全得靠王雱艺术加工了。 沈括听王雱说完整段加工过后矛盾冲突特别明显c特别刺激的《三顾茅庐》,顿时灵感爆发,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给画了下来。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给沈括保证:“这书一定会大卖的。” 沈括到底是个少年人,对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册这种事非常期待。不过他这人实诚,最开始还把创作过程也写了下来,表示这《三顾茅庐》由他与王雱一起完成,整个故事甚至全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脸严肃地反对:“这不太好,我还小呢,不想出名。”他对沈括说,“再说了,你要是说这是我写的,别人还不得怀疑我在给我爹炒作?” 沈括好学不倦:“什么叫炒作?” 王雱如此这般地给沈括解释了一番,沈括学完了新词儿,这才点头把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写的序里头只记录了王安石三请隐士的过程,说是这事儿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沈括把稿子给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后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么。 他拿过稿子看完了,也觉得这故事非常精彩,既体现了刘玄德诚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体现了诸葛孔明的过人才华,情节更是环环相扣波三折c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夸赞:“没想到这沈家小郎君还有这样的才华,把这《三国志》里短短的一句话编得真够精彩。” 王雱心道,这可是经过千百年考验的精华片段,什么戏曲啊c评弹啊c影视剧啊,翻来覆去都不知道改编多少次了,想不精彩都难。 当然,王雱也跟着夸:“对的,沈哥编故事真厉害!我和沈哥说好了,把这稿子送到方叔那印出来卖,要是能卖出很多本的话沈哥就能攒不少钱买书啦。” 王安石对好学的后辈一直非常喜爱,听完后点点头,把稿子收了起来,表示回头会连着写到开封的信一起送出去。 王雱见说动了王安石,心满意足地练字去。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他悬腕写字手终于不会抖了,可喜可贺! 《三顾茅庐》第二天就随着驿马去了开封。王雱煞费苦心借沈括的手画这段《三顾茅庐》,自然不是为了吹诸葛亮,故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括写的序里头他老爹为鄞县请动了五位隐居大儒。 文教,也是地方建设的重要部分!做了事怎么能不吹吹牛逼呢?做了好事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 他老爹这人不善交际,更不善吹牛逼,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想做什么就会一门心思往里扎,有时为了把事做成还会变得极为专横。 王雱对他老爹要做的事不太了解,只知晓他老爹将来要走的路是“改革”,他不知道怎么改,可但凡改革,绝对没有不触动某些阶层利益的可能性。 王雱希望暗中把王安石的好名声吹起来,将来能有更多人站在王安石这边。 变法变法,这变出来的新法肯定要有人去执行!人才储备很重要啊! 再好的新法,没选对负责人都会变成恶法! 要王雱自己去干,那是不可能的,专业不对口!不过他可以帮他老爹挑挑人,现在还早着呢,他老爹才二十六七岁,要当上宰相怎么都得三四十吧? 屈指一算,至少还有十来年,完全可以开始着手搞人才培养计划! 比如可以先从鄞县里的基层干部——也就是本地照进来的胥吏先开始培训。 等培训方案摸索着完善了,可以找机会推广全国,到时不管地方官还是地方小吏,要上岗,统统先培训;花个几年把培训变成定例,往后要负责执行新法的,也统统先培训,能力和理解都及格了再说。 烦是烦了点,却也比任由他们“自由发挥”强。 底层官吏的“自由发挥”,绝对是当地百姓的一大噩梦! 王雱边练字边瞎琢磨,字写得不咋地。 他爹捧着本书看完了,扭头一瞧,不满意了,又开始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继续搬出了那套“你爹我小时候写得老好了”的瞎话唬他。 王雱哼了一声,把写砸的一张纸团成团扔纸篓子里,专心致志地开始写新的一张。 反正时间还挺多,人才啊方案啊什么的,都慢慢来,不着急。 王雱不着急,王安石却有满脑子想法急于付诸实践。春耕结束之后,新粮没熟,旧粮又吃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一般被形容为“青黄不接”。 王安石想了个新法子,很快叫差役和胥吏出去宣讲:县粮仓里的粮食可以借出,要是有需要的可以来登记拿粮,等夏秋有收成了再还回来。 宋朝户籍制度很完善,每个村有多少户人家c每户人家有多少口人c每口人占多少田,这些都是有记录的,官府借出粮食不怕对方赖着不还。 这样一来,百姓不怕熬不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县粮仓里的陈粮也可以更替成新粮,一举两得。 此法一出,不少百姓都抱着试试的心态过来借粮。借的虽然不多,但也把粮仓里的一小半陈粮放了出去。 一大设想成功实现,王安石颇有成就感,马上要把兴修水利也提上日程。 一直到借粮的事情执行下去,王雱才从王安石记录“变法灵感”的小本本里看到关于借粮这件事的规划,原来王安石把这称为“青苗法”,意思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面向农民搞借贷,得收利息的那种。 王雱看到都呆住了,这是要靠借贷来充盈国库啊! 没想到他爹这么早就开始琢磨变法了! 借贷这事儿,搞好了赚是肯定有赚的,但是借贷得有标准,比方说绝对不能超过贷款者的还贷能力。超过了会有什么后果? 后世实例可不少:还不起贷款卖车卖房的有c还不起贷款跳楼喝药的有,一些信奉“超前消费”的国家每年申报个人破产的c被追债到自杀的都不在少数。 这面向农户就更直观了,农户手里有什么?几亩薄田。要是他一年只能赚个几贯钱,你要他贷款十贯,缺口还不上怎么办? 官府肯定说,拿你的田地来抵吧!没了田地,农户就成了流民。流民一多,地方就要乱! 出了乱子谁的责任? 肯定是这“青苗法”的责任。 王雱看他爹这规划,讲的都是借贷怎么去执行c怎么去落实,以及展望“每户农户都参与借贷可以为国库增加多少钱”的美好前景,至于怎么设限这方面完全没提及。 这事,不成啊。 王雱记性好,看个一遍基本把他爹的构想记下来了。现在他还小,只能慢慢想办法影响他爹的想法。他悄然把“变法灵感”放回去,琢磨着改天想个法子给他爹提个醒。 王雱这才刚摸到新法的边儿,第二天还在心里想着这事儿呢,武兴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和他说郑思在县学被人欺负了。 武兴平日里虽然总爱鄙视鄙视郑思的弱鸡,可别人要是欺负到郑思头上他肯定会出头。 武兴是个急性子,开了个头话就噼里啪啦地往外倒:“就是那姓鲍的,仗着家里有钱在县学里和其他人拉帮结派的,整天合伙欺负郑思。郑思也是个没出息的,谁都不说,连告夫子和告诉他爹都不敢,一个人躲着哭。还是我见着了逼着他说,他才说出是怎么回事。”武兴嘴里骂郑思没出息,心里却挺气的,拉着王雱说,“要不我们帮帮他呗!” 郑思一直有点怂,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书,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c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c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c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c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c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c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c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这章超好看! 第二日, 吴氏便带王雱去找方洪。方洪见吴氏来了,忙请她们进后院小坐,又叫妻子出来陪客。 方洪这人, 有魄力,有眼力,能来事儿,就是出身低点。可那不要紧,家业攒下来了,再把儿子教出来,将来照样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官宦人家。 王雱就是看出方洪这样的劲头,才在方洪面前显露自己与司马琰与别家小孩不同的地方。 有些事他和司马琰都还小,不能去做, 总要有能做的人选。合作过一次之后,王雱便摸清了方洪的底,愿意再与他合作下去。 钱不钱倒是其次,要紧的是他们得在外面有眼睛——最好还能有手有脚。 王雱迈着小短腿和方洪去屋里头谈事情。 方洪做的是书坊生意,家里也改了间书房,挂些名画、摆些摆件, 倒也似模似样。 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小布包打开, 露出里面的两个小挂件以及一份“策划书”。 王雱写策划书很有一手,以前做计划练出来的,再难的问题经他一捋思路都会变得简单轻松。他先把策划书递给方洪, 让方洪看。 方洪不明所以, 接过仔细看了一遍, 心中更觉得自己和王雱成为“忘年交”这件事做得很对。他夸道:“你这些想法可真妙啊,肯定能那什么——”他低头看了眼策划书,念出上头那有些陌生的词儿,“哦,肯定能拉动消费。” 王雱点头,一脸“你夸吧,你继续夸,骄傲了算我输”的镇定。 在王安石和吴氏面前,他不好表现出超出同龄小孩太多的心智,所以在选定方洪当“合作对象”之后他就开始逐步向方洪展露一些东西。 王雱给方洪解答完几个疑问,被方洪亲自送了出门。 回去的路上,王雱对吴氏说:“娘,你也认得一些小官的内眷了,若是他们家里缺钱过年,针线活又过得去,你可以带她们到书坊这边领些活做。就是你这两天缝的那些鱼儿和蝙蝠,接下来书坊这边可能要挺多。” 吴氏奇了:“怎么?他们真要卖吗?” 王雱笑眯眯:“不卖,白送。” 吴氏更糊涂:“白送?那不是亏了吗?” 王雱卖关子:“娘你不也常说吃亏是福吗?” 母子俩边说话边回了家,吴氏还是没想清楚,到家后免不了和王安石说起这事。 王安石在家看书呢,其实从他们母子俩出去后就没看下去,心里在琢磨王雱找方洪有什么事。 见王雱连吴氏都不说,王安石把脸一横,瞪他:“你小子说清楚,又想做什么勾当?” 王雱还没吱声,吴氏先不乐意了:“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儿子做的事能说是‘勾当’吗?别欺负我没读过书,我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王安石深谙“在家里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的处事原则,点头改了口:“说说,这回到底想做什么?” 王雱也没瞒着,乖乖吐露实情:“也没什么,就是搞个小小的抽奖活动。过年了,大家都想讨个好彩头,书坊可以趁机搞搞活动,买够了一贯钱书可以抽奖。抽到鱼呢,就是年年有余;抽到蝙蝠呢,就是五福临门。这五福临门还有个门道,那就是集齐五只蝙蝠可以兑换‘书香卡’一张。拥有书香卡,一年内买书享受九折优惠;书香卡累计消费十贯钱,三年内消费享受九折;累计消费二十贯钱,可以享受终身八折优惠。” 拿到鱼的,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们可以得到一张“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带儿子来买启蒙书籍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当然,书香卡也可以直接购买,比如你一次性消费满十贯钱肯定给你办~一般人很少一次性买这多书,这条件就是用来凸显书香卡有多难得的! 这活动摆在后世没什么特别之处,任何一家超市都可以搞。不过摆在这时候可就有些稀奇了,至少连方洪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没见过。 这年头书的均价,一般约莫是100文一本,对很多人来说算是“奢侈品”,比如王安石在扬州时为了多看借来的书,都是晚上熬夜读的,经常导致上班时很没精神。他上司韩琦总说他:“晚上做什么去了?年轻人不要太放纵自己,认真工作才是正理。” 王安石回家后还和吴氏说起过这事,表示自己在韩琦手下干得不开心,韩琦压根不懂他,听听这话吧,韩琦肯定是觉得他晚上纵欲过度去了! 王雱当时还在襁褓里吐泡泡玩呢,听到王安石这话都觉得韩大佬也很冤枉,你干活的时候没精打采还想上司夸你不成?! 总之,这时代书很贵,穷人大多是抄书、借书来读。 读书人要是帮人抄书帮补家用的话每个月约莫能赚三贯钱。一贯钱,也就是1000文钱,一般人家真舍不得一下子买上一贯钱的书。 王雱划这条线,就是想给那些觉得“买也行,不买也行”的人一个爽快花钱的理由。 这理由不需要多了不得,只要就能让人觉得“这钱花得值、这钱花得爽、下回我还要再来花”就可以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不紧不慢的,还带着点奶气。 王安石早听说过他的打折理论,听完也不算特别惊奇,倒是有些好奇王雱怎么会让方洪优先把针线活给周围那些小官同僚的内眷去做。 王雱听了王安石的疑问,又扔出一个新词儿:“这叫‘夫人外交’。” 王安石敲他脑袋:“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用的,还外交?”在这时代,只有宰执以上官员的妻子才有机会被称为夫人。不过王安石也明白了王雱的意思,打趣道,“那有没有‘儿子外交’?” 王雱生气:“本来是有的,敲傻了就没有啦。” “傻点好。”王安石睨他,“一天不整点事出来你浑身不舒坦,上辈子也不知是不是个野猴儿。” “这不是要跟爹去外地了吗?爹你要是当个县令,以后我们可就住县衙了!我听胡爷爷说,外头讲究‘官不修衙’,县衙都破得很,屋顶能漏雨的那种!”王雱可有远见了,“我得攒些钱修修啊,要不然到时您可要写诗说什么‘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啦!” 王安石平时最爱杜甫的诗,因为杜甫诗里总带着一股子忧国忧民的味道,很合他的胃口。 听王雱还能念出几句杜甫的诗来,王安石暗暗在心里那本写满“我儿子贼聪明”小本本上记上了,面上却板着脸说:“背书不见你这么快,掰扯歪理倒是不带停顿的。就你那几个钱,还能修县衙?” 王雱才不和他争这个事儿。 另一边,王雱前脚刚走,方洪后脚就忙活起来。他知道这个“书香客”计划只是个,再往后也许可以发展出更多的东西。 书香卡和优惠劵、抽奖券的制作完全不是问题,方洪手里头还有专门做卡牌的熟练工呢,需要提前做好准备的大概就是纪念品小挂件,方洪优先把这活儿分了一部分给吴氏介绍的小官内眷。 这活儿轻松,只要照着剪好的碎布缝合小挂件、收口前往里头塞足够的填料就成了。 填料也便宜,几乎不费什么钱,就是些米糠、麸子、荞麦皮之类的。这也是王雱当初去实地勘察住在某个小镇上时了解到的,当时国家大力扶持传统手工业,那小镇的玩偶算是沾了边,一下子来了个大翻身。 那小镇的传统玩偶用的就是这些填料,而且还都是有寓意的:米糠,寓意健健康康;麸子,寓意幸福快乐;荞麦皮,寓意心灵手巧。 后来网购发展起来了,小镇几乎每天都要卖出数以万计的大小玩偶,毕竟玄学这东西只要不太贵,许多人都愿意信一信的~ 方洪私下里和他妻子说起过这事,暗暗觉得这些主意都是王安石出的,只是假借王雱的口来和他商量而已。至于为什么,一来是读书人不爱和他们这些商贾打交道,二来则是想锻炼锻炼聪慧过人的儿子。 读书人的脑子就是灵活啊,连米糠麦麸这些东西都能说出花来! 想到纸牌的红火,方洪信心十足地为“书香客计划”做准备。 年关越近,开封城就越发热闹起来。五日之后,第一次“书香客活动”开始正式揭开序幕,方洪已经准备了醒目的抽奖箱和一千个齐齐整整挂在夹子上的胖胖鱼挂件、五十个可爱至极的蝙蝠挂件。 小孩子最容易被新鲜玩意吸引,书坊一开立刻有不少孩子立刻拉着大人围拢过去,眼巴巴地看着那一条条可爱的胖胖鱼。 哇,好可爱,想要!!! 方洪派了口齿伶俐的人守在气派的抽奖箱前,人多时解说活动细则,人少时敲锣打鼓吆喝。 不少小孩听得一知半解,可都抵不过胖胖鱼和胖胖蝙蝠的诱惑央家里人过快掏钱买书——买书可以抽奖呢!只要抽了都有奖,最差也有胖胖鱼! 胖胖鱼多好,健健康康、年年有余呀! 这事儿要从胡瑷胡校长的孙子说起。 胡瑷胡校长,前面提到过,就是他接手太学之后雷厉风行,用雷霆手段治好了一堆官宦子弟的臭毛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一章 郑思一直有点怂, 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书, 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 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 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 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 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 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 郑思答得很快:“仁、义、礼、智、信。” “他欺负你, 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 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 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 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 那就更不用说了, 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 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奇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这章超好看!  品牌和广告这些观念,在宋朝已经有了雏形, 街上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招牌, 大饭店前面还会扎个“欢门”, 就是用竹子铁丝扎成门楼,往上面缠上各色丝带,讲究些的还缀上鲜花,美得很。 方洪玩的这一手,可算是给开封城百姓们添了不少谈资。据说某位国公家的小孩为了抽奖, 愣是缠着他祖父一口气买了十几贯钱的书,几乎把店里每样书都搬了一份!他祖父财大气粗,还在那鄙夷:“你们这家店书怎么这么少啊?”弄得方洪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这国公爷的小孙儿手气还不错,抽了十几次奖,抽到了足足三只蝙蝠儿。小孙儿听了五福临门的说法,扯着国公爷衣角喊:“五福~五福~” 国公爷没法子,只能以国公府的名义给某某书院捐一批书,又大手一挥花了十贯钱,总算是让孙子集齐了五福。也就是说, 这位国公爷的小孙子花了足足两万五千文钱,成为了第一个集齐五福的人! 方洪给国公爷爷孙俩分发奖品和书香卡、书香券时还算镇定, 等第二日一早他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去找王雱,和他分享这一喜讯。 方洪是假镇定,王雱可不同, 王雱是真镇定。他笑眯眯地说:“这只是开始而已。” 这个时候国公爷的孙子已经在圈子里帮他们打起了免费活广告, 这位国公爷小孙儿还有点风流衙内苗头, 他在小朋友们聚会时大摇大摆地掏出几个可爱至极的胖胖鱼挂件,一个一个分给自己喜欢的、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没错啦,只给女孩子,男孩子是不给滴~哦还有,长得不好看的不给,不爱和他玩的也不给,哼,叫她们平时整天老觉得他笨不带他玩! 这风流小衙内的做法见效很快,拿到胖胖鱼的女孩子都围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其他没拿到的不是生气地骂他,就是哇地一声哭出来,场面一度失控! 第二天,一群勋贵涌入买买买,每个人都是来花钱让小孩抽奖的。有什么办法哦~我孩子都被欺负哭啦,而且又不是什么败家事儿,买书哎,买书是不会错的,可以用来传家~ 购买欲是会传染的,围观的百姓们见他们买得火热,免不了要进去看一看,瞧一瞧。偶尔有人捡漏得了张勋贵们不想要的“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原本不打算买书的人免不了为孩子挑些启蒙书回去,可比平时便宜了许多钱呢! 方洪根本没料到一个抽奖和一批小挂件能差点把他的库存卖光。好在有一批新书已经在印刷完毕,很快可以填补这份市场空白!方洪趁热打铁地把新书摆到货架上,迎接这个让他感觉美到不行的新年。 王雱一点都没掺和,每天依旧往国子学里头跑,和司马琰嘀嘀咕咕。司马光和王安石也在年前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整理完了,方洪从王雱那得了消息,扔下一堆事亲自上门取稿子,老实回了司马光和王安石好些问题才离开。 司马光说:“京城今年可真热闹。” 想到这热闹有自己儿子出的一份力,王安石心里有些小骄傲,笑着说:“那天雱儿去大相国寺那边买了堆布头回来,我还觉得他在胡闹,没想到现在这些布头摇身一变成了小孩子们的最爱。” 司马光道:“有时小孩子的脑筋可比我们灵活多了,像他们捣鼓出来的纸牌都能赚十来贯钱了,比我们俸禄都高。”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儿子女儿棒极了,儿吹女儿吹知己相逢、惺惺相惜! 另一边,方洪趁热打铁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印刷工作安排下去。这年头的印刷都是雕版印刷,一本教辅资料得弄许多块雕版。方洪让雕版师父先把其他工作停了,全力完成这书的雕版工作,赶在年前把书给印了出来,趁着“书香客活动”的尾声大卖了一波。 当然,教辅资料最重要的渠道是直接面向学校销售。方洪第一时间给胡瑗送了一批,让胡瑗看看这本由司马光和王安石联手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胡瑗本就是“考出人才”的推崇者,见到这份教辅资料后非常满意,觉得内容详实、选题全面,最要紧的是要是学生人手一份,可以大大提高课堂效率,不必每次都由先生念题、写题! 胡瑷对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个年轻人也非常看好,捋着须说:“行,放着吧,我会让人推荐下去的。” 除夕这天,书坊终于歇业了。方洪亲自跑了趟王雱家,给王雱送钱。这一回虽然没写契书,方洪却还是卖出的每一本书分了一份钱给王雱。份利肯定不大,不过对吴氏而言却多得惊人,拿到手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还回去。 这大概有五十两银子了吧? 王安石对吴氏说:“收好吧,你儿子可是想着要修县衙的。” 吴氏听了不由骂:“什么我儿子?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王安石不吭声了。他和司马光联合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卖出去也会得一笔版税,他们一家人手头会宽裕许多,往后就不用紧巴巴地过日子。他儿子还很会安排,煞有介事地设立了一笔洗澡经费、一笔买书经费以及一笔衣服首饰经费,一家三口都可以动用自己那份“特殊经费”。 用他儿子的说法那就是:“赚了钱就是要花的,光靠省根本省不出几个钱来。” 王安石深以为然。就比如方洪这次花钱搞活动,带动的可不止他自己的书坊,雕版师父、印刷工、店里伙计有了活干,家中可以攒下余钱;书卖得好,造纸的、产墨的都能带活,也能养活一批人。这些人手里有了余钱,会出去购买年货,卖货郎得了钱,又会花钱割些肉过年包饺子……如此一来,许多百姓都会比平时多得些钱也多花些钱! 王安石心里对这个“商品经济链”隐隐有些想法,不过还不成熟,他连司马光都没提起。他还太年轻,经验不够充足,说出的话肯定没有说服力,他得去外面实践几年! 关于未来的计划,王安石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难得在京城过一次年,王安石放下书对吴氏和王雱说:“走吧,我带你们去看舞火龙。已经和君实约好了,一块出去走走吧。” 王雱对舞火龙兴致不大,不过听说司马光要去,王雱马上套上外套往外蹿。 司马光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他又可以见到阿琰妹妹啦~ 年后他会跟着王安石外放,再见还不知会不会是好几年后,他们得珍惜每一次见面机会啊! 吴氏见王雱蹬蹬蹬地往外跑,不免对王安石说:“这小子,一听到他阿琰妹妹就跑这么急。” 王安石对司马琰印象很不错,那孩子又聪明又乖巧,和他这上房揭瓦的儿子可不一样。他说:“难得遇到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他自然欢喜。”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外走,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往御街方向走,都是去看火龙的。王雱这会儿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到国子学门前,嘴巴甜得抹了蜜一样,机灵地向司马光夫妇拜年。 司马光掏出个红封递给他,笑着说:“新一年可得少让你爹操心了。” 王雱乖乖谢了司马光,口里却说:“那可不行,我爹就爱为我操心。”他目光瞄向司马琰,见司马琰换了身新衣服,外套是红通通的袄子,顿时觉得天底下的妈妈都是一个审美,觉得自己儿子女儿贼适合大红色。没错,他身上也是红通通的棉袄子! 王雱笑嘻嘻地拉起司马琰的手,又蹬蹬蹬往他爹娘那边跑,替脸皮薄的司马琰讨压岁钱:“爹,娘,阿琰妹妹给你们拜年了!” 吴氏一看,两个小孩身高差不多,都穿着红袄子,脸颊被风吹得白里透红,瞧着怪喜庆。她柔声训道:“你自己一个人跑来跑去就算了,还拉着你阿琰妹妹跑,摔着了你阿琰妹妹怎么办?”边说着她边掏出个红封递给司马琰,“阿琰,雱儿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司马琰可没王雱脸皮厚,她收下吴氏的红封后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才说:“他没有欺负我。” 两个人跟着人流往御街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火龙从南熏门那边进城,一路沿着御街前行,沿途走走停停,仿佛在向每一个往来的路人致意。王雱和司马琰个儿矮,人一多什么都瞧不见,还得让王安石和司马光把他们抱起来才能看个大概。 两个人被各自的父亲抱着,都有些不自在:其实他们对火龙真没兴趣呀~ 忽然,朱雀门的方向传来“嘭”“嘭”“嘭”的几声异响。 王雱拉拉司马琰的袖子和她一起往天上看去。 灿亮的焰火争相在朱雀门上空炸开,绽放出绚烂夺目的烟花。王雱和司马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还没散去的烟火。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繁华的时代,他们就好好跟着他们的大佬爹到处看一看吧! 临近过年,王安石不必再去朝廷报到,走动却多了起来。他从弟王沆是今年及第的,正在京城接受“公务员上岗培训”。所谓的从弟就是堂兄弟,王沆的上岗培训也结束了,赶紧过来见嫂子和堂侄儿。 王雱对这族叔没什么印象,不过人都来了,该喊人的时候还是得喊人。 王沆看着他感慨:“兄长许多年没回临川,我们都没见过侄儿。” 王安石笑着应和。 他母亲是续弦,父亲前头还有个妻子。后来父亲得了官职,带着妻儿和祖母到任上生活,回去临川王家的机会便少了。前些年父亲去世,灵柩暂葬江宁,他们兄弟几人一直商量着要选个好日子、挑个好地方正式为父亲下葬,这耽搁来耽搁去一直没成。听着王沆说起临川诸事,王安石也十分怅然,表示等上头批下葬父之事后一定回临川小住。 叙过旧,王安石又不动声色地提起吴氏她们在大相国寺碰到的事,嘴里假意说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小小年纪的,胆子这么大,连这种事都敢掺和。” “兄长教训侄儿做什么。”王沆觉得王雱这事做得很对,“若是叫拍花子把人拐了去,那才叫不对!叫我看,我这侄儿聪明又有胆识,遇事不慌,不莽撞、敢出头,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王安石被王沆这一通夸,浑身舒泰,对这从弟观感颇好,热情地留王沆用饭。 王雱一脸无语地坐在一边,看着王沆的眼神满是怜悯。 恭喜,您已加入“炫娃狂魔炫耀对象候选人”名单,以后一准能经常在信里看到你夸的这些“一定有大出息”的事儿啦。 王安石一向是节俭的,可敌不过王雱这样爱吃那也爱吃。以前家里没钱,王雱想吃也忍着,懂事得叫吴氏心疼。手头宽裕之后,管着钱的吴氏花钱也大方起来,每顿至少都是带荤的! 王沆起初见王安石租住的地方小,还想着自己从兄日子是不是挺困难,自己是家中独宠的,手头宽裕,要不要找机会匀些银钱给从兄。结果一顿饭吃下来,王沆便打消了这念头。 他这从兄住的不好,吃得却颇不错,吃过饭侄儿还提醒他从兄说早说好了等会儿要去澡堂洗澡的。这小日子过得真美!难怪他这回见了从兄感觉有哪里不同了呢,原来是原本邋里邋遢的衣服变得干干净净的,须发也打理得很不错,和离开临川时着实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大概是嫂子的功劳吧? 于是王沆临去时直夸:“娶得嫂子这么贤惠的贤内助,兄长运气着实好啊!” 王安石喜欢听人夸自己儿子,但也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妻子,他颇为赞同地点头:“那是自然。”他亲自送了王沆一段路,兄弟之间瞧着颇为亲近。 踏着满地白雪回到家,王安石赞道:“这弟弟不错。” 王雱正捧着本书背着呢,闻言瞄了王安石一样,感觉王安石眉梢眼角都透着“我老婆儿子被夸了我贼高兴”的得意。 王雱哼哼唧唧地接着背书,他这爹什么都好,就是爱让他背书,想去国子学找司马琰她们玩,得先背书;想去澡堂子洗澡,得先背书。这小半个月背下来,他都快把《论语》背书了! 这简直是理科生的奇耻大辱! 凭什么要理科生背论语啊?!理科生把论语都背出来了,让人家文科生怎么办?这也太伤害人家文科生了! 王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晚上去澡堂洗澡的时候,王雱试着和王安石讲道理。他搜肠刮肚,勉强在九年义务教育里想到一篇自己还能记得的文章:“爹,你听说过《伤仲永》的故事没有?” 这可是入选九年义务教育的古文啊!可见它寓意深远,发人深省,正适合王安石这种看到儿子有点小天赋就迫不及待到处炫耀的人!就是他学的时候还挺小,记不太清是谁写的了,应该挺有名的吧。 王安石一挑眉,听王雱不唱那首洗脑的洗澡歌、反而讨论起文章来,他觉得稀奇极了,不由问:“你还知道伤仲永?” “知道啊,那个叫方仲永的倒霉娃儿因为比其他小孩聪明一点点,小小年纪已经能写诗,他爹就一天到晚向别人炫耀自己有个神童儿子!”王雱说,“结果呢,炫耀着炫耀着他儿子被耽搁了。我觉得这故事很有道理,爹你可千万别学方仲永他爹啊!我才三岁呢!你不能为了和别人炫耀儿子聪明就天天让我背书!拔苗助长要不得!” 王安石乐了,瞧了他一眼,说:“我怎么记得《伤仲永》这个故事讲的是‘玉不琢,不成器’,天赋再好也得好好教育,要不然只会白瞎了好天分。” 王雱:“……” 这意思是得加重他的学习任务啊!王雱一激灵,赶紧否定:“写这个故事的人肯定不是这个意思,爹你可别听别人瞎说!”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王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欣赏够了王雱有点懵逼又有点疑惑的表情,王安石才慢悠悠地说:“这故事就是我写的,你说我是不是瞎说?” 王雱:“………………” 你是大佬了不起吗?! 你的文章入选九年义务教育课程了不起吗?! 是的,就是了不起。 …… 王雱第二天去找司马琰,蹲在韭菜苗子前和司马琰叽叽咕咕地说起昨晚的惨案。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司马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没良心地觉得王雱这日子过得太逗了。 直至王雱气鼓鼓地瞪她,司马琰才宽慰说:“不就是背书,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王雱一脸深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深沉了短短几秒,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皮皮雱状态,“我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咋就这么难呢?” 司马琰想说,你三四岁就能在短短一个月内给家里赚十几贯钱了,这比背出《论语》能力更大好吗? 不过司马琰想了想,没提醒。司马琰和王雱不一样,司马琰前世的家庭也不简单。她很清楚若是他们不能改变将来那一场守旧派、变革派的斗争,现在这种安宁欢快的小日子绝不可能再有。 哪怕这个时代对女性还算宽容,允许女性出门与交游,却也不可能让她插手这种朝堂大事。再有就是,她也不擅长这些。所以将来若是朝堂之事需要人居中转圜,只能由王雱去做。 司马琰平日里常在司马光书房玩耍,耳濡目染之下对如今的社会制度也有一定了解。 司马琰娓娓说:“朝廷一向是‘刑不上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的人,你要是考了功名在身,将来就等于多了一道保命符,将来遇上什么事顶多是被流放外地。”比如后来苏东坡遭遇了类似“文~字~狱”的事儿,一贬再贬,一路贬谪到最南边的海南岛。 王雱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这人安分守己,怎么会遇上什么事?” 司马琰一脸“你真这么觉得吗”的表情瞅着王雱。 王雱:“……” 王雱怂了。看来这该考的还是得考,早点考上早点加一条小命,作天作地也不怕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 他唉声叹气地点头:“成,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点考个进士。” 两个小豆丁对着韭菜苗苗聊完未来规划,又去找胡守恭他们玩儿。胡守恭已经完全好了,每天精神奕奕地抢着玩牌,压根没再想过“我是个不被爱的小可怜”这种事儿。 太学也放假了,胡瑗胡校长每天基本都在家。他对学生严厉,对小孩却很宽容,不仅不觉得王雱他们太吵闹,还叫人准备些小食送去,免得小孩子闹腾久了会饿着——一般家里都是两顿,早上太阳高升时吃一顿,晚上日头将斜时再吃一顿,别的时间都不备饭的。 王雱和司马琰每天去找胡守恭时,都会先去向胡校长问好。别家小孩怕校长,他们从来都不带怕的,毕竟他们是学霸,学霸从不怕老师,更不怕校长——校长看了他们永远慈眉善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这章超好看! 第十二章 炫耀这事儿, 光对从弟干是远远不够的。趁着好友曾巩没回家,王安石又不着痕迹地把儿子做的事夸耀了一遍, 曾巩很给面子地夸了一通,又第一时间得知了王雱想拿《伤仲永》说事的事情。王安石佯叹道:“我猜他是见着了我的稿子,囫囵着看了个一知半解。他这小子惯会曲解句义!” 曾巩道:“能看懂已经很了不得了,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认不出多少字。” 两人聚过了, 曾巩傍晚又和同窗们聚会。谈到酣处,曾巩免不了又提起好友王安石。上回曾巩感叹了王安石不做京官要外放,这回则是直夸王安石儿子聪敏过人。 同窗之中有个叫张恕的,年方十九,性格却稳重持重。听曾巩说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话, 只在回家后和他父亲张方平说道:“子固兄与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 每回聚会时总不免提上几句。” 张方平教子宽纵有度,父子感情甚笃,考校完后总会说些别的话题, 张恕今儿就把曾巩所说的事告诉了张方平。 张方平如今身兼多职—— 首先是翰林学士, 给皇帝当顾问的。 其次是史馆修撰,修史书的。 再次是权三司使,权, 暂时的意思,也就是临时的全国最高财政官, 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还有一样, 权知开封府, 还是一个意思, 临时的开封府知府。 宋朝的官职大多都这样重重叠叠、繁复无比。 昨日张方平去开封府衙门上班,正巧听了差役抓获拍花子的事儿,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巧了,昨天衙门那边抓了两拍花子,一男一女,差点把小宋官人家一孩子给拐走了。” 小宋官人名叫宋祁。 张方平叫对方小宋官人,并不是因为这位小宋官人年纪比他小,而是小宋官人家中还有个兄长,名叫宋庠。宋家兄弟两同一年进士及第,据传本来宋祁排第一,当时太后讲他们兄弟皆在榜上,表示弟弟岂能在兄长前面? 于是把宋庠点为状元。 时人都说他们一门双状元,把他们合称为二宋。 为了区分两位宋官人,大部分人都把宋祁称为小宋官人,把宋庠称为大宋官人。 大宋官人以清正闻名,生活节俭。小宋官人却与他兄长恰恰相反,他好奢靡,好美妾,好蓄婢,好寻欢作乐,就如他那句诗写的那样: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今年小宋官人年仅四十六岁,底下已儿孙满堂,光是儿子就有七个,女儿也不算少。换了别家丢了个孩子肯定急得不行,他倒好,还是差役把人送回去才发现丢了个儿子! “小宋官人昨天重谢了抓住拍花子的差役,听差役说是有个小孩发现的,还托我找一找是哪个来着。”张方平捋须一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日我这就让人去把这事告诉小宋官人。” 张方平与宋祁正奉旨合修《景祐广乐记》,平日里还算相熟,第二日他便收到宋祁的帖子,说是邀他一起来见见一眼识破拍花子的四岁小神童。 张方平早从儿子张恕那听了许多关于王安石父子的事儿,也很好奇这位王介甫和他儿子有什么奇特之处,很快便差人去回了宋祁说会按时到。 另一边,王安石也收到了宋祁遣人送来的帖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相比他一个才入仕没几年的官场新丁,宋祁可以说是前辈中的前辈,怎么会给他下帖子? 等看完帖子王安石才晓得缘由。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伏案在那写写画画的儿子半响,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儿子出名太早,到底是不是好事? 帖子中还提到,开封知府张方平也会过去。宋祁与张方平的文章王安石都读过,今年张方平上书提出“恢复古文”的事儿他也在司马光那边知道了。 这恰巧也是曾巩恩师欧阳公的主张。 所谓的“恢复古文”其实是套个“复古”壳子而已,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少人有志于改变目前追求华美文风的风气,让文章“返璞归真”。王安石对此很是赞同,也响应号召写了不少“复古文”,算是为“恢复古文”摇旗啦喊。王安石和司马光编纂《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讨论过这件事,这书应该每科举完一轮就重新编整,不出十年科举必然会有大变! 而小宋官人宋祁的文章也给了王安石不少启示,尤其是宋祁前两年管财政时提出的“三冗”更是令他认同不已。 三冗,指的是冗官、冗兵、冗僧。 冗官的意思是科举录取率太高了,又有许多关系户,不行啊,得裁员! 冗兵的意思是招募的厢兵太多了,又不加强训练,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白费军饷,还荒弃良田,也不行啊,得裁兵! 至于冗僧,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少人随随便便找个寺院挂名出家,寺院立刻可以分一份僧田。这些僧人每日不事生产,念念佛经就有远超于其他百姓的好待遇,长此以往对国家发展完全没好处,得让他们还俗! 宋祁这话得罪人的面可就广了,谁家没几个关系户?谁家不吃吃军饷?还有僧人,僧人们背后关系大着呢,达官贵人之中有多少是不信神佛的? 范公范仲淹,就是因为主持新政时让冗余的公务员大规模下岗犯了众怒,被撤了副相之位外放到外地去了。若说当朝王安石敬佩谁,范公肯定算一个。 哪怕马上要见到两位官职远高于自己的前辈,王安石也没有过于激动。他放下帖子云淡风轻地对王雱道:“等会儿别跑出去玩了,响午我带你去拜访小宋官人。” 王雱自是好奇地追问小宋官人是谁。王安石简单地给他说了说,王雱没怎么听懂,除了听出那天那个差点被拐跑的小孩是宋祁儿子之外,就只知道这小宋官人叫宋祁。 至于官职,王安石也给王雱说了,这小宋官人又当修史的(史馆修撰),又当骂人的(谏议大夫),还兼管各大牧场营收(群牧使)。 还有他哥大宋官人也身兼数职。 王雱:“……” 王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朝廷里头每个人都要搞这么多兼职的吗?这怎么记得清啊?” 脑壳疼。 吴氏知道王安石要带王雱去小宋官人府上,忙把新给王雱做的衣裳拿出来让他换上。 王雱有点小强迫症,按照他有条不紊的生活习惯,换衣服这件事应该摆在洗澡后门。可惜强迫症再强大,也敌不过他娘一瞪眼。 响午王雱乖乖换上新衣裳,迈着小短腿跟着王安石一块出门。小宋官人住在内城,要走过长长的御街,王雱也不嫌累,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 等走到小宋官人的府邸那一带,王雱看着那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在心里感叹:这可是黄金地段啊。不过他们也不差,他们租的是学区房呢!王雱自我安慰完,转头问王安石:“爹,这里的房子多少钱?” “小点的民居至少一千贯钱打底,大一些的没上限。”王安石也了解过开封城的房价。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前些年寇准当了宰相,在京城还是得租房子住。给宰相的工资和补贴算个总和,当一年宰相约莫能有个500贯钱,也就是说就算你当上朝廷最高长官也得两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个窄小民居;想要买配得上宰相身份的豪宅大概得不吃不喝攒个十年! 可你当宰相总得吃喝吧?得应酬吧?得养点下人吧?得应付应付来打秋风的吧?再有就是,宰相也是个轮流做的,没有总让你当的理。 所以啊,想要在京城买房对于没有家族支持的人来说着实太难了! 王安石恰恰是没家族支持的人。他也没打算在京城买房,毕竟在他的职业规划之中暂时没有当京官这个选项:一是没钱,二是想多磨练。 王安石逗王雱:“怎么?赚了几个钱就想在开封买房了?” “没有的事。”王雱在心里算了算账,觉得不太划算,美滋滋地说,“我等爹你将来当大官就好,到时官家会给你赐房子住!” 王安石:“……” 个混小子,还把主意打到这上头去了?! 王安石笑骂:“天子赐宅是何等荣耀,你以为人人都能得吗?”他一向不爱享受,给他豪宅美妾、酒宴丝竹,还不如给他一批令他读后能有所收获的新书。饭菜,能入口便好,是好是差都无所谓;房子,能住人就好,是大是小都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五章 回家路上, 王雱的小爪子被王安石的大掌抓着, 小脚板学着王安石那样一步一步踩实了往前走,一大一小父子俩走起路来瞧着竟如出一辙。 王雱认错相当积极:“爹,我错了。” 王安石不理他,牵着他回到家, 大马金刀地往书桌前一坐, 看向怂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这儿子装乖认怂杠杠的,态度绝对良好,表情绝对可怜,坚决不给人揍他的机会。 最头疼的是, 儿子丢了担惊受怕到抹眼泪的是吴氏, 回头他要管教儿子时死命护着的也是吴氏! 是以自王雱会说话c有自己的主意之后, 王安石想管儿子就得和他们娘俩斗智斗勇。 首当其冲的一点是,绝不能动粗。 这小子滑溜得很,巴掌才抬起来他立刻哇哇大哭直喊疼, 哭声响亮惊天动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狠手辣要把三两岁的小儿打死! 在扬州时上峰韩琦听到过他家的动静,还打趣般教他儿子:“小杖则受, 大杖则走,晓不晓得?” 这话出自论语,说的是孔子有个学生叫曾参,曾参很不受他爹待见, 有次他爹因为一件小事抄起家伙打曾参, 差点把曾参打得半死。孔子知道之后, 在曾参伤愈上门时叫人把门关了不让进,对其他弟子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今参于父,委身以待暴怒,陷父于不义,不孝莫大焉。” 这话的意思是,你爹要小小地揍你一顿你就受着,让他出出气;你爹要是暴跳如雷想打死你,你得跑啊!要不然你爹一怒之下打死你,岂不是要背上杀子的恶名?你这是要陷父于不义,大不孝! 他儿子别的不爱学,这种东西他最爱学了,知晓这话后每回都活学活用,拔腿就跑,边跑边嚷嚷“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那会儿他和同僚们都在府衙旁边住着呢,每次他人没打着,第二天还被所有人笑:“介甫昨天又对儿子动大杖了?” 这小子不要脸,他还要脸! 王安石采取“不言不语我就这么静静盯着你”的措施。 等把王雱盯得再一次可怜巴巴地认错,王安石才从一旁抽出本论语摆到王雱面前:“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把学而篇抄五遍。慢慢抄,不用急,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他看向吴氏,“这次你也别帮着他,你要出去买东西就把门锁了,他机灵得很,一个人在家没问题。” 王雱还想争取一下:“我才三岁!” 王安石说:“上回你还说自己四舍五入就是四岁了。” 王雱委屈:“那也是只有四岁。” 王安石睨他:“别人家四岁的小孩可不会留书出走。”真是能耐了,还能混进国子学去。 王雱觉得这日子不能过了,眼巴巴地看向吴氏。 吴氏今天一醒来发现儿子丢了,心里别提多焦急。王安石回来后还和她说了一通道理,说年底了,到处人都多,流窜的拍花子也多,人家就等着拐几个孩子卖掉过个好年;哪怕没遇上拍花子,光是外面人来车往就够危险了,这么小一小孩,牛蹄子一脚能把他踩扁。 儿子这胆子确实太大了,事关安危必须好好管管! 于是吴氏狠狠心不理会王雱的求援目光,转身准备饭食去。 王雱求援无果,只能翻开王安石扔到桌上那本论语,努力装傻:“好多字我不会写。” “照着它抄。” “好多字我不认得!” “不懂就问。” “学而篇是从哪里到哪里啊?” “自己看,抄少了补上,抄多了你自找的。” 王雱:“” 妥妥的王·冷酷无情大魔王·安石上线。 王雱没办法,只能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认命地拿起自己专用的小短笔一字一字地抄起来。 到吃饭时,王雱才写完一页纸,字丑得他浑身不舒坦,恨不得扔掉重来。可一想到得抄五遍,王雱觉得自己指头已经开始发酸了,只能默默把它搁到一边,眼不见为干净。 吴氏招呼垂头丧气的王雱:“雱儿,先吃晚饭。” 王雱放下笔,勺了一瓢水洗了手,又把那瓢水递到王安石面前让他也洗。洗完了,他又迈着小短腿去另勺一瓢干净的,殷勤地让吴氏洗手。 水嘛,外头的井里随便打,不值钱。 王安石:“” 个臭小子,哪学来那么多讲究?! 这会儿百姓家一般只吃两顿,早起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吃过晚饭,天还亮着,王雱又坐回桌上抄书,遇到认不出来的字就问坐一旁看书的王安石。 吴氏坐在窗下,借着微微西斜的日光做绣品,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并排坐在那的父子俩。见他们时而各自安静地看书写字,时而你问我答地说说话,吴氏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再好不过。 接下来几天,王雱老老实实抄书,爪子都快废了,才把学而篇抄了五遍。 学而篇差不多五百字,五遍就是两千五,两千五百个毛笔字啊! 更要紧的是,这破书没标点,看着怪累人的,王雱又不想让字全挤成一坨分不清怎么念,所以连蒙带猜地分了句c分了段。 这着实难为王雱了,要知道他可是实打实的理科生,要他画画设计图c搞搞测绘那容易,要他分析背诵文言文可就太强人所难了啊! 王雱自己把抄写内容检查了一遍,叠得整整齐齐等王安石回来。 结果王安石回来时带着点忧愁。 王雱察言观色,觉得这节骨眼上开门见山要求他爹让自己免罪释放不太好,赶紧先把自己的罚抄内容摆一边,上前殷勤地给王安石捏肩:“爹,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人欺负你你带上我,我帮你揍他们!” 王安石正享受着儿子的殷勤,听了这话被逗乐了。他斜睨了迈着小短腿帮他左边捶捶右边捶捶的儿子,说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揍谁啊?” “就这样才能揍,”王雱一脸理直气壮,说得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揍了他们还不敢还手呢!” 王安石直笑:“你说得还挺有道理。你要是跳起来揍人家一拳,人家真不好意思回揍你。” 见王安石还有心思开玩笑,王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放下心来。他再问:“既然没有人欺负爹,那是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王安石揉揉王雱脑袋,没瞒着他,“上头想让我考馆职,考上了可以留在京城做官。可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所谓的考馆职,就是通过朝廷安排的考试考进史馆c昭文馆c集贤院这几个地方,别看这些地方听起来像闲职,在这时代想要入主中枢,馆阁是必经之路。 考了馆职,等于拿到了将来入中枢的通行证。 王安石觉得还太早了。他才二十六岁,身体康健,能走能扛事。这个年纪要王安石进京城入馆阁,享受安逸的工作待遇,王安石不愿意。比起现在入馆阁当个边缘人物,他更想外放去管个一县之地,趁着还能上山淌河多去看看民生民情。 吴氏也在旁边听着,见王安石面带犹豫,劝道:“官人是不愿留京吗?” “唐时有人都说‘长安居,大不易’,如今长居汴京也一样。你看我们这次留京一段时日,花销比在扬州可大得多。”王安石看向给自己捏肩捶背的儿子,“便是雱儿想去多洗几次澡,我都出不起钱。” 吴氏管着家里花销,对汴京物价再清楚不过:“是这个理。” 王安石道:“再有便是我还年轻,想到外面去历练历练。入了馆职,我怕是要当好几年闲差。” 今上年迈,王安石有许多主张都不能施展。别人都想谋个好差使,王安石的目标却很明确:他想去地方当一把手,积攒点执政一方的经验。 以他的出身和资历,当个知县正适合。 吴氏道:“官人既然有了主意,拒了便是。” 王安石叹息:“只是怕苦了你和雱儿。”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地有人敲门。王安石起身去开门,只见来的是曾巩。王安石把人请进屋里,邀曾巩坐下说话。 曾巩是为了馆职试来的,他从恩师欧阳公那儿听说这批举荐馆阁试的名单里有王安石,当下便转道来找王安石。曾巩颇为高兴:“以介甫之能,入馆阁肯定不在话下,往后我不愁找不着人了。” 王安石只能把方才对吴氏说的话再与曾巩说了一遍。 曾巩听了,慨叹道:“我不如介甫。”他屡试不第,蹉跎到如今,若是一朝及第怕是会喜不自胜。王安石这种名利在前仍不动如山c想再外放多锻炼锻炼的好心态,着实让曾巩钦佩不已。 两人谈完正事,王安石心里那点阴翳消散无踪。他用余光扫了眼自家儿子,又动了当面炫儿的心思。 王安石假模假样地正了正脸色,转头对王雱说:“把你抄的学而篇拿过来,我让你曾叔父检查检查。” 很快地,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澡堂子里热气腾腾,往上看是光头,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这章超好看!  王安石不理他, 牵着他回到家, 大马金刀地往书桌前一坐,看向怂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这儿子装乖认怂杠杠的,态度绝对良好,表情绝对可怜, 坚决不给人揍他的机会。 最头疼的是,儿子丢了担惊受怕到抹眼泪的是吴氏,回头他要管教儿子时死命护着的也是吴氏! 是以自王雱会说话c有自己的主意之后,王安石想管儿子就得和他们娘俩斗智斗勇。 首当其冲的一点是, 绝不能动粗。 这小子滑溜得很,巴掌才抬起来他立刻哇哇大哭直喊疼, 哭声响亮惊天动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狠手辣要把三两岁的小儿打死! 在扬州时上峰韩琦听到过他家的动静,还打趣般教他儿子:“小杖则受, 大杖则走, 晓不晓得?” 这话出自论语, 说的是孔子有个学生叫曾参,曾参很不受他爹待见,有次他爹因为一件小事抄起家伙打曾参,差点把曾参打得半死。孔子知道之后,在曾参伤愈上门时叫人把门关了不让进,对其他弟子说:“小杖则受, 大杖则走。今参于父, 委身以待暴怒, 陷父于不义,不孝莫大焉。” 这话的意思是,你爹要小小地揍你一顿你就受着,让他出出气;你爹要是暴跳如雷想打死你,你得跑啊!要不然你爹一怒之下打死你,岂不是要背上杀子的恶名?你这是要陷父于不义,大不孝! 他儿子别的不爱学,这种东西他最爱学了,知晓这话后每回都活学活用,拔腿就跑,边跑边嚷嚷“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那会儿他和同僚们都在府衙旁边住着呢,每次他人没打着,第二天还被所有人笑:“介甫昨天又对儿子动大杖了?” 这小子不要脸,他还要脸! 王安石采取“不言不语我就这么静静盯着你”的措施。 等把王雱盯得再一次可怜巴巴地认错,王安石才从一旁抽出本论语摆到王雱面前:“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把学而篇抄五遍。慢慢抄,不用急,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他看向吴氏,“这次你也别帮着他,你要出去买东西就把门锁了,他机灵得很,一个人在家没问题。” 王雱还想争取一下:“我才三岁!” 王安石说:“上回你还说自己四舍五入就是四岁了。” 王雱委屈:“那也是只有四岁。” 王安石睨他:“别人家四岁的小孩可不会留书出走。”真是能耐了,还能混进国子学去。 王雱觉得这日子不能过了,眼巴巴地看向吴氏。 吴氏今天一醒来发现儿子丢了,心里别提多焦急。王安石回来后还和她说了一通道理,说年底了,到处人都多,流窜的拍花子也多,人家就等着拐几个孩子卖掉过个好年;哪怕没遇上拍花子,光是外面人来车往就够危险了,这么小一小孩,牛蹄子一脚能把他踩扁。 儿子这胆子确实太大了,事关安危必须好好管管! 于是吴氏狠狠心不理会王雱的求援目光,转身准备饭食去。 王雱求援无果,只能翻开王安石扔到桌上那本论语,努力装傻:“好多字我不会写。” “照着它抄。” “好多字我不认得!” “不懂就问。” “学而篇是从哪里到哪里啊?” “自己看,抄少了补上,抄多了你自找的。” 王雱:“” 妥妥的王·冷酷无情大魔王·安石上线。 王雱没办法,只能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认命地拿起自己专用的小短笔一字一字地抄起来。 到吃饭时,王雱才写完一页纸,字丑得他浑身不舒坦,恨不得扔掉重来。可一想到得抄五遍,王雱觉得自己指头已经开始发酸了,只能默默把它搁到一边,眼不见为干净。 吴氏招呼垂头丧气的王雱:“雱儿,先吃晚饭。” 王雱放下笔,勺了一瓢水洗了手,又把那瓢水递到王安石面前让他也洗。洗完了,他又迈着小短腿去另勺一瓢干净的,殷勤地让吴氏洗手。 水嘛,外头的井里随便打,不值钱。 王安石:“” 个臭小子,哪学来那么多讲究?! 这会儿百姓家一般只吃两顿,早起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吃过晚饭,天还亮着,王雱又坐回桌上抄书,遇到认不出来的字就问坐一旁看书的王安石。 吴氏坐在窗下,借着微微西斜的日光做绣品,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并排坐在那的父子俩。见他们时而各自安静地看书写字,时而你问我答地说说话,吴氏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再好不过。 接下来几天,王雱老老实实抄书,爪子都快废了,才把学而篇抄了五遍。 学而篇差不多五百字,五遍就是两千五,两千五百个毛笔字啊! 更要紧的是,这破书没标点,看着怪累人的,王雱又不想让字全挤成一坨分不清怎么念,所以连蒙带猜地分了句c分了段。 这着实难为王雱了,要知道他可是实打实的理科生,要他画画设计图c搞搞测绘那容易,要他分析背诵文言文可就太强人所难了啊! 王雱自己把抄写内容检查了一遍,叠得整整齐齐等王安石回来。 结果王安石回来时带着点忧愁。 王雱察言观色,觉得这节骨眼上开门见山要求他爹让自己免罪释放不太好,赶紧先把自己的罚抄内容摆一边,上前殷勤地给王安石捏肩:“爹,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人欺负你你带上我,我帮你揍他们!” 王安石正享受着儿子的殷勤,听了这话被逗乐了。他斜睨了迈着小短腿帮他左边捶捶右边捶捶的儿子,说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揍谁啊?” “就这样才能揍,”王雱一脸理直气壮,说得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揍了他们还不敢还手呢!” 王安石直笑:“你说得还挺有道理。你要是跳起来揍人家一拳,人家真不好意思回揍你。” 见王安石还有心思开玩笑,王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放下心来。他再问:“既然没有人欺负爹,那是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王安石揉揉王雱脑袋,没瞒着他,“上头想让我考馆职,考上了可以留在京城做官。可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所谓的考馆职,就是通过朝廷安排的考试考进史馆c昭文馆c集贤院这几个地方,别看这些地方听起来像闲职,在这时代想要入主中枢,馆阁是必经之路。 考了馆职,等于拿到了将来入中枢的通行证。 王安石觉得还太早了。他才二十六岁,身体康健,能走能扛事。这个年纪要王安石进京城入馆阁,享受安逸的工作待遇,王安石不愿意。比起现在入馆阁当个边缘人物,他更想外放去管个一县之地,趁着还能上山淌河多去看看民生民情。 吴氏也在旁边听着,见王安石面带犹豫,劝道:“官人是不愿留京吗?” “唐时有人都说‘长安居,大不易’,如今长居汴京也一样。你看我们这次留京一段时日,花销比在扬州可大得多。”王安石看向给自己捏肩捶背的儿子,“便是雱儿想去多洗几次澡,我都出不起钱。” 吴氏管着家里花销,对汴京物价再清楚不过:“是这个理。” 王安石道:“再有便是我还年轻,想到外面去历练历练。入了馆职,我怕是要当好几年闲差。” 今上年迈,王安石有许多主张都不能施展。别人都想谋个好差使,王安石的目标却很明确:他想去地方当一把手,积攒点执政一方的经验。 以他的出身和资历,当个知县正适合。 吴氏道:“官人既然有了主意,拒了便是。” 王安石叹息:“只是怕苦了你和雱儿。”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地有人敲门。王安石起身去开门,只见来的是曾巩。王安石把人请进屋里,邀曾巩坐下说话。 曾巩是为了馆职试来的,他从恩师欧阳公那儿听说这批举荐馆阁试的名单里有王安石,当下便转道来找王安石。曾巩颇为高兴:“以介甫之能,入馆阁肯定不在话下,往后我不愁找不着人了。” 王安石只能把方才对吴氏说的话再与曾巩说了一遍。 曾巩听了,慨叹道:“我不如介甫。”他屡试不第,蹉跎到如今,若是一朝及第怕是会喜不自胜。王安石这种名利在前仍不动如山c想再外放多锻炼锻炼的好心态,着实让曾巩钦佩不已。 两人谈完正事,王安石心里那点阴翳消散无踪。他用余光扫了眼自家儿子,又动了当面炫儿的心思。 王安石假模假样地正了正脸色,转头对王雱说:“把你抄的学而篇拿过来,我让你曾叔父检查检查。”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这章超好看!  这次他任满回京, 要做的就是和上头述职:主要是讲讲在地方都干了啥c有什么突出表现c对未来有什么宏远规划等等。 不过年底归京述职的人多, 得排队, 所以前头几天先和其他外放归来的官员排排坐, 聊聊地方管理经验,说说风土人情, 交流一下今年的考核标准,最好能顺便暗暗交换情报看能不能谋个好差事。 王安石一路上早写好了工作报告, 也不慌,从从容容地和其他人相谈。 家里头, 王安石前脚一走,王雱马上生龙活虎。他们一家三口没请什么人,家里事事都由吴氏拿主意。 吴氏早起送王安石出门, 便要去些吃的喝的用的。王雱一副乖宝宝模样,乖巧听话地坐在书桌前说:“娘你去吧, 我练字!”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吴氏可不信他会这么安分。吴氏道:“这可不是扬州,你忽悠不到衙役带你出门玩儿。别想胡闹,跟娘一起出门!” 王雱没法子,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吴氏往外走。 国子学这条街有一点好, 临近南熏门,不少农夫直接挑了东西进城卖,便宜又新鲜。 王雱见偷溜计划失败了, 乖乖巧巧地跟在吴氏后头买这个买那个。他仗着年纪小, 脸皮厚, 一路连砍价带索要赠品,竟把吴氏本来不准备买的东西都拿下了。 吴氏虽然喜欢自家儿子的机灵,回去的路上却免不了担忧:“照这么花法,去任上的路费都会花完。” 钱的问题,王雱也没法子。没办法,他才三四岁,有想法也实现不了,只能乖乖当个米虫。 反正,以后他爹会当大官!当了大官还怕没钱吗?不怕!不怂! 王雱给吴氏鼓劲:“爹爹马上要发月俸啦。” 吴氏想到儿子在旁,收起了忧色。王安石虽然有月俸,可这正逢年节,又来了京城,过个好年要钱,朋友走动也不能囊中空空,钱不禁花! 吴氏笑着摸摸王雱的脑袋,中途买了些绣线回家准备做些绣品帮补家用。 王雱想说“做绣活伤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吴氏是王安石表妹,嫁给王安石之前就知道这个表哥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比如不通人情,比如不爱打理自己,比如一旦忙起自己的事来就极少关注其他的东西。 吴氏不是温良贤淑的性格,相反,她的本性还有一点点小泼辣,可对王安石这个丈夫,她是真心爱着的。 这种爱也许不是后世那种轰轰烈烈c天雷勾地火的热烈爱情,但他们之间的相处给王雱的感觉就是细水长流c相濡以沫。 也正因如此,想让吴氏不操心实在太难了。 王雱垂眼看了看自己小小的爪子,有点发愁,唉,当傻小孩虽然舒坦,可除了撒娇卖萌什么都做不了啊! 午间吴氏做绣活累了,放下绣帕哄王雱上床歇着。王雱装睡,装到吴氏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缓,他一骨碌地翻身坐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跑到书桌前写字条表示“我想去国子学找点书看看,走几步就到啦,很快就回来”。 王雱一笔一划地把字条写完,压在油灯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来说,外头的街道着实很大,王雱左看看c右看看,认出国子学所在的方位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国子学门口有个老头儿在守门,大中午没什么人进出,老头儿坐在那儿打盹。 王雱个儿小,悄悄从老头儿眼皮底下溜了进去。 国子学里头绿化很好,空气可比他们小小的公租房好多了,王雱在里头溜达了一会儿,大致摸清了方位,直奔先生讲学的“教学楼”去了。 国子学和太学比邻而建,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家的子弟,国子学招收的则是七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 换句话说,国子学生员的爹都是朝中大佬,虽然有的是大大佬,有的是小大佬,但最小的也是七品官儿! 国子学的午休时间已经结束,生员们都回到教室听先生讲课。 王雱一个个教室跑过去,偷偷摸摸地趴在窗外往里看。第一间教室,老头子;第二间教室,老头子;第三间教室,还是老头子。王雱一脸失望,再往前走了一间,发现讲学的终于变成了个相对年轻的中年人,长着张国字脸,很是正派。 哇,这不会就是司马光吧! 司马琰要是成了他女儿,女儿随爹,岂不是也会变得脸方方的? 王雱想到司马琰姣好的脸蛋,免不了替司马琰忧心起来。最好不是吧! 王雱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呢,一把凛如清泉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是谁家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王雱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出众的文士站在自己身后,年纪和他爹相仿,气质却大不相同。 他眉目秀逸,丰神俊朗,更重要的是衣袍整齐而洁白,一看就是个爱洗澡的! 这是一个老帅老帅的大帅逼! 王雱眼睛忽闪忽闪,直觉觉得这就是自己想找的人。他小脸蛋上带上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害怕,一脸无辜地说:“我,我迷路了。” 文士打量着眼前这才三四岁大的小孩,穿得齐齐整整,样子乖乖巧巧,一张脸蛋儿白白嫩嫩,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瞧着就是被养得极好的。 文士温声道:“随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你家里人。” “不行。”王雱眼神儿十分坚定,奶声奶气地拒绝,“爹爹说不能随便跟别人走,会被拍花子拐走卖掉。” 所谓的拍花子,就是专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文士觉得小孩有点警惕心很不错,脸上露出更加温和的笑容,耐心十足地向王雱表明身份:“我姓司马,单名一字光,在这儿任国子监直讲,里头有不少人都听过我讲学,不是拍花子。” 王雱两眼一亮。 果然是司马光! 哎呀,女儿随爹也不怕了! 再仔细一看,司马光这眉眼c这鼻子,和他记忆里的司马琰还真有点像。 一想到有可能得到司马琰的消息,王雱立刻兴奋起来。 一个人来到与自己前二十几年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时代,许多话c许多想法都没法和别人讲。 太孤单了。 所以哪怕只是知道世上有一个“同乡”,感觉心里也舒坦很多。 王雱心里激动不已,面上却装得乖巧小心,乖乖跟着司马光走。离开了“教学楼”,司马光便状似无意地套起王雱的话来。 王雱只是性格比前世活泼了点c脸皮比前世厚了点,又没真傻成小孩,哪会不知道司马光是想从自己口里掏出什么话来? 于是—— 司马光问他名字,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雱儿。 司马光问他住哪,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外面。 司马光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王雱也老老实实地回答:爹娘。 司马光:“” 司马光只能说:“还记得是从哪个门进来的吗?我带你过去,说不定你爹娘过来找你了。” 王雱直点头,迈着小短腿跟着司马光走。结果还没走到门口,王雱已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妙!是他老爹!他老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王雱忙止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废纸做成的小玩意,说:“我看到我爹啦!谢谢这位叔父带我出来!叔父家里有弟弟妹妹吗?这个送给弟弟妹妹玩!” 司马光看向被王雱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只见那是几个纸做的小动物,虽不甚精巧,瞧着却颇为有趣。 这小玩意给自家女儿玩倒很不错。想到自家女儿,司马光到嘴的推拒咽了回去,笑着把那几个小玩意放进口袋里。 收起了王雱的“谢礼”,司马光抬眼往大门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英挺c面庞俊朗的文士正在与门人说话。 司马光问王雱:“那便是你爹爹吗?” “对啊,他就是。”王雱肯定地点点头。已经从司马光的反应里确定他家里有孩子,王雱开开心心地迈开小短腿往王安石那边跑,口里喊,“爹!” 王安石见到儿子果真在国子学,一颗心放回肚里,取而代之的是腾腾怒气。 这小子在扬州就不安份,经常缠着衙役要人家带他出去玩,现在到了京城还这么大胆,没人带着都敢说跑就跑! 注意到还有个陌生文士跟在王雱后头,王安石暂且压下火气让王雱站一边,拱手朝司马光见礼致歉:“对不住了,小儿顽劣,扰了你们讲学。” 司马光替王雱说情:“没有的事,令郎误闯进来而已,不曾吵闹。” “那便好。”王安石也没揭儿子的底。见司马光姿仪不凡,他主动报上姓名,“我乃临川王安石,先生可以喊我一声介甫。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听了王安石自报家门,司马光目露惊讶,显然从别处听说过王安石。他笑着说:“陕州司马光,介甫你唤我君实便好。” “这倒巧了。”王安石也觉得惊奇,与司马光相视而笑,“昨日子固才和我说起君实兄,今日便见面了。” 两人一番寒暄,算是认识过了。王安石还得回去教育儿子,没多留,与司马光辞别后便拎着王雱回家去。 王安石一路上早写好了工作报告,也不慌,从从容容地和其他人相谈。 家里头,王安石前脚一走,王雱马上生龙活虎。他们一家三口没请什么人,家里事事都由吴氏拿主意。 吴氏早起送王安石出门,便要去些吃的喝的用的。王雱一副乖宝宝模样,乖巧听话地坐在书桌前说:“娘你去吧,我练字!”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吴氏可不信他会这么安分。吴氏道:“这可不是扬州,你忽悠不到衙役带你出门玩儿。别想胡闹,跟娘一起出门!” 王雱没法子,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吴氏往外走。 国子学这条街有一点好,临近南熏门,不少农夫直接挑了东西进城卖,便宜又新鲜。 王雱见偷溜计划失败了,乖乖巧巧地跟在吴氏后头买这个买那个。他仗着年纪小,脸皮厚,一路连砍价带索要赠品,竟把吴氏本来不准备买的东西都拿下了。 吴氏虽然喜欢自家儿子的机灵,回去的路上却免不了担忧:“照这么花法,去任上的路费都会花完。” 钱的问题,王雱也没法子。没办法,他才三四岁,有想法也实现不了,只能乖乖当个米虫。 反正,以后他爹会当大官!当了大官还怕没钱吗?不怕!不怂! 王雱给吴氏鼓劲:“爹爹马上要发月俸啦。” 吴氏想到儿子在旁,收起了忧色。王安石虽然有月俸,可这正逢年节,又来了京城,过个好年要钱,朋友走动也不能囊中空空,钱不禁花! 吴氏笑着摸摸王雱的脑袋,中途买了些绣线回家准备做些绣品帮补家用。 王雱想说“做绣活伤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吴氏是王安石表妹,嫁给王安石之前就知道这个表哥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比如不通人情,比如不爱打理自己,比如一旦忙起自己的事来就极少关注其他的东西。 吴氏不是温良贤淑的性格,相反,她的本性还有一点点小泼辣,可对王安石这个丈夫,她是真心爱着的。 这种爱也许不是后世那种轰轰烈烈c天雷勾地火的热烈爱情,但他们之间的相处给王雱的感觉就是细水长流c相濡以沫。 也正因如此,想让吴氏不操心实在太难了。 王雱垂眼看了看自己小小的爪子,有点发愁,唉,当傻小孩虽然舒坦,可除了撒娇卖萌什么都做不了啊! 午间吴氏做绣活累了,放下绣帕哄王雱上床歇着。王雱装睡,装到吴氏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缓,他一骨碌地翻身坐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跑到书桌前写字条表示“我想去国子学找点书看看,走几步就到啦,很快就回来”。 王雱一笔一划地把字条写完,压在油灯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来说,外头的街道着实很大,王雱左看看c右看看,认出国子学所在的方位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国子学门口有个老头儿在守门,大中午没什么人进出,老头儿坐在那儿打盹。 王雱个儿小,悄悄从老头儿眼皮底下溜了进去。 国子学里头绿化很好,空气可比他们小小的公租房好多了,王雱在里头溜达了一会儿,大致摸清了方位,直奔先生讲学的“教学楼”去了。 国子学和太学比邻而建,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家的子弟,国子学招收的则是七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 换句话说,国子学生员的爹都是朝中大佬,虽然有的是大大佬,有的是小大佬,但最小的也是七品官儿! 国子学的午休时间已经结束,生员们都回到教室听先生讲课。 王雱一个个教室跑过去,偷偷摸摸地趴在窗外往里看。第一间教室,老头子;第二间教室,老头子;第三间教室,还是老头子。王雱一脸失望,再往前走了一间,发现讲学的终于变成了个相对年轻的中年人,长着张国字脸,很是正派。 哇,这不会就是司马光吧! 司马琰要是成了他女儿,女儿随爹,岂不是也会变得脸方方的? 王雱想到司马琰姣好的脸蛋,免不了替司马琰忧心起来。最好不是吧! 王雱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呢,一把凛如清泉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是谁家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王雱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出众的文士站在自己身后,年纪和他爹相仿,气质却大不相同。 他眉目秀逸,丰神俊朗,更重要的是衣袍整齐而洁白,一看就是个爱洗澡的! 这是一个老帅老帅的大帅逼! 王雱眼睛忽闪忽闪,直觉觉得这就是自己想找的人。他小脸蛋上带上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害怕,一脸无辜地说:“我,我迷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这章超好看!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 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 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 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 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 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他不爱学文,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 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 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 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他爹水平也就那样,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书念得最好, 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 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 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 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 蔫耷耷的, 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 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书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书,至少书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王雱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王安石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王安石前脚刚带着王雱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鄞县这一带水网密布,矛盾没一些内陆乡县那么大,主簿之间相处非常和谐。 要知道知县一般三年一换,主簿c县尉不一样,主簿c县尉都是本地人里挑出来的,很有可能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主簿与主簿之间也相熟。 这邻县过来的主簿和郑主簿就有十几年的交情,听说王安石下乡去了,邻县主簿便说:“看来鄞县百姓有福了。”郑主簿捋着须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邻县主簿羡慕得紧:“你们新知县也信任你们哪,县中事务全都放心地交托给你们了。”不像他们,遇到新知县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了解,上来就是发政令c捞政绩,把县里弄得乱七八糟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气人! 郑主簿笑着送走邻县主簿,心里也觉得庆幸。一般上头派下来的知县都是来捞政绩的,混个资历就往上走,哪会把心思放在处理县务上? 王安石别的不说,至少他没有瞎指挥,愿意先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郑主簿正想着,忽见武县尉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说:“老郑,你给我瞅瞅这纸上写的什么?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写字,留了个纸条不见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来了。” 郑主簿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妻子也找来了,手里也拿着张纸条。两张纸条放一起看,好了,两个都悄悄跟着王安石父子俩出去了。 武兴不用说,王雱这样那样地撺掇几句,他立刻收拾东西摩拳擦掌等天亮。 郑思则是这几天被他爹安排的功课压迫狠了,咬咬牙答应和武兴一起尾随王雱父子俩出行。 王雱和他们说好了,他们先自己悄悄跟一段路,等出了城再追上来会合。到时他们都走出老远了,王安石这个注重效率的人肯定不会再折返送他们回城,他们就能跟着王安石到处玩去啦! 至于回来后会不会挨打,那就等回来再说吧~ 武县尉与郑主簿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藏着的想法:打,必须打,狠狠打! 王雱一点都没有拐跑人家儿子的自觉,见到郑思和武兴追上来之后假模假样地问:“你们怎么来啦?” 王安石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十岁大的小孩,没把他们赶回去。 带着三个小孩,王安石走得比原计划慢一些,不过也正因为领着小孩的缘故,沿途遇到的农户更愿意与他说话了。县城周围的农田都是良田,王安石一行人走了半天也没遇到太大的问题。 等走到一处村庄外,王雱的小眉头一直皱着,虽然宋朝已经会用堆肥来保持地力,农村的卫生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王雱看着到处都是小水洼的土路以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人粪牛粪,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这章超好看!  第四章 安顿好了, 王安石有正事要干。 这次他任满回京,要做的就是和上头述职:主要是讲讲在地方都干了啥c有什么突出表现c对未来有什么宏远规划等等。 不过年底归京述职的人多, 得排队,所以前头几天先和其他外放归来的官员排排坐, 聊聊地方管理经验,说说风土人情,交流一下今年的考核标准, 最好能顺便暗暗交换情报看能不能谋个好差事。 王安石一路上早写好了工作报告,也不慌, 从从容容地和其他人相谈。 家里头,王安石前脚一走,王雱马上生龙活虎。他们一家三口没请什么人,家里事事都由吴氏拿主意。 吴氏早起送王安石出门,便要去些吃的喝的用的。王雱一副乖宝宝模样, 乖巧听话地坐在书桌前说:“娘你去吧,我练字!”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吴氏可不信他会这么安分。吴氏道:“这可不是扬州,你忽悠不到衙役带你出门玩儿。别想胡闹,跟娘一起出门!” 王雱没法子,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吴氏往外走。 国子学这条街有一点好,临近南熏门,不少农夫直接挑了东西进城卖, 便宜又新鲜。 王雱见偷溜计划失败了, 乖乖巧巧地跟在吴氏后头买这个买那个。他仗着年纪小, 脸皮厚,一路连砍价带索要赠品,竟把吴氏本来不准备买的东西都拿下了。 吴氏虽然喜欢自家儿子的机灵,回去的路上却免不了担忧:“照这么花法,去任上的路费都会花完。” 钱的问题,王雱也没法子。没办法,他才三四岁,有想法也实现不了,只能乖乖当个米虫。 反正,以后他爹会当大官!当了大官还怕没钱吗?不怕!不怂! 王雱给吴氏鼓劲:“爹爹马上要发月俸啦。” 吴氏想到儿子在旁,收起了忧色。王安石虽然有月俸,可这正逢年节,又来了京城,过个好年要钱,朋友走动也不能囊中空空,钱不禁花! 吴氏笑着摸摸王雱的脑袋,中途买了些绣线回家准备做些绣品帮补家用。 王雱想说“做绣活伤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吴氏是王安石表妹,嫁给王安石之前就知道这个表哥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比如不通人情,比如不爱打理自己,比如一旦忙起自己的事来就极少关注其他的东西。 吴氏不是温良贤淑的性格,相反,她的本性还有一点点小泼辣,可对王安石这个丈夫,她是真心爱着的。 这种爱也许不是后世那种轰轰烈烈c天雷勾地火的热烈爱情,但他们之间的相处给王雱的感觉就是细水长流c相濡以沫。 也正因如此,想让吴氏不操心实在太难了。 王雱垂眼看了看自己小小的爪子,有点发愁,唉,当傻小孩虽然舒坦,可除了撒娇卖萌什么都做不了啊! 午间吴氏做绣活累了,放下绣帕哄王雱上床歇着。王雱装睡,装到吴氏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缓,他一骨碌地翻身坐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跑到书桌前写字条表示“我想去国子学找点书看看,走几步就到啦,很快就回来”。 王雱一笔一划地把字条写完,压在油灯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来说,外头的街道着实很大,王雱左看看c右看看,认出国子学所在的方位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国子学门口有个老头儿在守门,大中午没什么人进出,老头儿坐在那儿打盹。 王雱个儿小,悄悄从老头儿眼皮底下溜了进去。 国子学里头绿化很好,空气可比他们小小的公租房好多了,王雱在里头溜达了一会儿,大致摸清了方位,直奔先生讲学的“教学楼”去了。 国子学和太学比邻而建,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家的子弟,国子学招收的则是七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 换句话说,国子学生员的爹都是朝中大佬,虽然有的是大大佬,有的是小大佬,但最小的也是七品官儿! 国子学的午休时间已经结束,生员们都回到教室听先生讲课。 王雱一个个教室跑过去,偷偷摸摸地趴在窗外往里看。第一间教室,老头子;第二间教室,老头子;第三间教室,还是老头子。王雱一脸失望,再往前走了一间,发现讲学的终于变成了个相对年轻的中年人,长着张国字脸,很是正派。 哇,这不会就是司马光吧! 司马琰要是成了他女儿,女儿随爹,岂不是也会变得脸方方的? 王雱想到司马琰姣好的脸蛋,免不了替司马琰忧心起来。最好不是吧! 王雱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呢,一把凛如清泉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是谁家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王雱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出众的文士站在自己身后,年纪和他爹相仿,气质却大不相同。 他眉目秀逸,丰神俊朗,更重要的是衣袍整齐而洁白,一看就是个爱洗澡的! 这是一个老帅老帅的大帅逼! 王雱眼睛忽闪忽闪,直觉觉得这就是自己想找的人。他小脸蛋上带上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害怕,一脸无辜地说:“我,我迷路了。” 文士打量着眼前这才三四岁大的小孩,穿得齐齐整整,样子乖乖巧巧,一张脸蛋儿白白嫩嫩,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瞧着就是被养得极好的。 文士温声道:“随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你家里人。” “不行。”王雱眼神儿十分坚定,奶声奶气地拒绝,“爹爹说不能随便跟别人走,会被拍花子拐走卖掉。” 所谓的拍花子,就是专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文士觉得小孩有点警惕心很不错,脸上露出更加温和的笑容,耐心十足地向王雱表明身份:“我姓司马,单名一字光,在这儿任国子监直讲,里头有不少人都听过我讲学,不是拍花子。” 王雱两眼一亮。 果然是司马光! 哎呀,女儿随爹也不怕了! 再仔细一看,司马光这眉眼c这鼻子,和他记忆里的司马琰还真有点像。 一想到有可能得到司马琰的消息,王雱立刻兴奋起来。 一个人来到与自己前二十几年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时代,许多话c许多想法都没法和别人讲。 太孤单了。 所以哪怕只是知道世上有一个“同乡”,感觉心里也舒坦很多。 王雱心里激动不已,面上却装得乖巧小心,乖乖跟着司马光走。离开了“教学楼”,司马光便状似无意地套起王雱的话来。 王雱只是性格比前世活泼了点c脸皮比前世厚了点,又没真傻成小孩,哪会不知道司马光是想从自己口里掏出什么话来? 于是—— 司马光问他名字,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雱儿。 司马光问他住哪,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外面。 司马光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王雱也老老实实地回答:爹娘。 司马光:“” 司马光只能说:“还记得是从哪个门进来的吗?我带你过去,说不定你爹娘过来找你了。” 王雱直点头,迈着小短腿跟着司马光走。结果还没走到门口,王雱已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妙!是他老爹!他老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王雱忙止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废纸做成的小玩意,说:“我看到我爹啦!谢谢这位叔父带我出来!叔父家里有弟弟妹妹吗?这个送给弟弟妹妹玩!” 司马光看向被王雱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只见那是几个纸做的小动物,虽不甚精巧,瞧着却颇为有趣。 这小玩意给自家女儿玩倒很不错。想到自家女儿,司马光到嘴的推拒咽了回去,笑着把那几个小玩意放进口袋里。 收起了王雱的“谢礼”,司马光抬眼往大门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英挺c面庞俊朗的文士正在与门人说话。 司马光问王雱:“那便是你爹爹吗?” “对啊,他就是。”王雱肯定地点点头。已经从司马光的反应里确定他家里有孩子,王雱开开心心地迈开小短腿往王安石那边跑,口里喊,“爹!” 王安石见到儿子果真在国子学,一颗心放回肚里,取而代之的是腾腾怒气。 这小子在扬州就不安份,经常缠着衙役要人家带他出去玩,现在到了京城还这么大胆,没人带着都敢说跑就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 75 章 这章超好看! 第六章 王雱老老实实把罚抄内容拿给曾巩。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 也有些好奇。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 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 字绝不算好,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 曾巩发现句与句c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 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 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奇, 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 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 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 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 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c这道题我会不会;二c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c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 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 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 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 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 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曾巩是真的惊叹了, 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 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 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 暗道要糟。 果然, 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书说要去国子学找书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把脸皮奇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王安石浑身舒坦地回到屋里,就见王雱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摇头叹气。王安石一拍他脑门,骂道:“小小年纪的,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王雱当然不会傻到和王安石说什么“你再这么朝炫娃狂魔进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断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遗址就在他们市郊,王雱虽然对历史没有太多的研究,对王安石的生平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缘很不错,许多人都看好他,后来弄出个变法派来,好友c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扬镳。虽则事情还没发生,王雱还是不想说这种话戳王安石心窝,怎么说都是他老爹对不? 王雱捂着自己脑袋装乖卖傻:“爹你天天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王安石瞅着他笑:“傻不傻还不是我养着?” 王雱:“” 王雱不吱声了。 见王雱一脸“我在心里嘀咕你”的忿忿样儿,王安石乐得不行,心情极好地和王雱说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马光约好休沐时到对方家里玩儿。 “我要去!”王雱顾不得装了,拉着王安石的手就蹦起来,又一次对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么这么想去?” “司马叔父长得好看。”王雱一脸喜滋滋,故意地旁敲侧击,“司马叔父家里有个弟弟吧,我还送了弟弟我自己叠的小动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欢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个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连时辰都差不多。” 正是这缘分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谈甚欢。司马光显然也把女儿当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儿时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儿再一次碰上,司马光邀请他等国子学休沐时到他家玩,最好带上王雱。王安石觉得稀奇,细问原由,才晓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儿东西。 司马光女儿也才三岁多,得了新玩意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玩。结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两个小动物拆坏了,叠不回去了,一连两三天都闷闷不乐,时不时会看着拆坏的小动物露出难过的神情。司马光心疼女儿,只好邀请他带上儿子去做客。 司马光对他说:“我本来夸下海口说我能给她叠回去,结果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只好给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们两个小孩凑个伴,我们也坐下好好聊聊。” 想到司马光一脸苦闷的模样儿,王安石心里直乐。他叮嘱王雱:“你比人家早出生半个时辰,到了你司马叔父家里可不能胡闹,更不能欺负人。”王雱在扬州时就是孩子王,府衙大小官员和差役家中只要有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小孩,没有不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没办法,哪怕只给王雱一张纸,王雱都能想出百八十种玩法来。 王雱替自己叫屈:“我可从来没有欺负人!” 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还点着灯又是写写画画又是玩叠纸,说是要给妹妹准备礼物。王安石看了几眼,没阻止。王雱这么小就得跟着他到处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转眼全没了,王安石心里始终挺愧疚。难得这么巧有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儿,要是他们合得来的话让他们凑一起玩几天也没事儿。 两个小娃娃都才三四岁,提男女之防什么的还太早了,王雱在扬州时还时不时和他上峰韩琦家的小女儿一块玩来着。 王安石在心里也有盘算,司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风良好,司马光模样儿也端正,女儿想必差不到哪儿去。要是两个小孩处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将来两家指不定能成为亲家。 没错,虽然王小雱才三四岁,王安石已经开始盘算起他的婚事来了。在王安石心里,自家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开始为儿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个能夫妻和睦c相互帮扶的贤妻。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瞬之间的事,他也没真正把心思都摆在这上面。 撇开让两边儿女认识认识的心思,司马光也是个极值得结交的事。 王安石开怀,王雱也开心。 这几天王雱旁敲侧推地从王安石口里弄清楚了一些情况:国子学和太学就相当于后世的大学,读完能够考国家公务员的那种。国子监直讲,其实就是大学教授。 他们的司马教授今年才调到国子监当教授。 国子学因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儿子,作风自由散漫,科举录取率普遍不高。这本来也没什么,考不上还能靠父亲升上去给他来个荫官(上一辈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让儿子直接获得官职)。问题就在于前些年范仲淹范大佬主持新政时,选了个叫胡瑷的教育学专家去太学那边当校长。 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子弟。胡瑷接手太学之后做了次大整顿,不仅把学校改为寄宿制的全日制学校c把生员进行统一管理,还建立了健全的考试制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面贯彻“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的先进考试精神。 这样的严抓重管之下,太学的科举录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们一看这情况,不干了,他们也想自己儿子能考个进士出身啊,说出去好听多了!于是大佬们齐刷刷要求胡瑷把国子监也一起管了。 现在连司马光这个教授也被严管着,想要会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见。 知道司马教授不仅有个女儿,这女儿还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确认那肯定是司马琰! 打从听到王安石说司马琰对着拆坏的叠纸闷闷不乐,王雱心里就乐得不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他什么话都没带,司马琰已经想办法让司马光主动邀请他们到家里去了! 这可是司马教授主动请的,不是他死皮赖脸上门啊! 王雱心里美滋滋,晚上开开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缠着吴氏要一起出去,甚至还揣上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是他死死护下来的一部分压岁钱,都是他去年过年时仗着年纪小c脸皮厚和韩琦大佬他们讨的~ 王雱准备买些花种和药材种子之类的送给司马琰,司马教授家里有钱,住的地方肯定有院子。有院子就能种东西啊!种子播下去了,小孩子不得天天去看看吗?既然要天天去看看,他可有理由去找司马教授家的阿琰妹妹玩啦! 王雱算盘打得噼啪响,死皮赖脸地拉着吴氏去买种子,说要送给妹妹当礼物。 宋朝重农桑,春耕开始时连官家都会带着宗室去田里摆个耕作的架势做宣传,吴氏觉得王雱能想出这礼物倒是很不错。 想到儿子乖乖在家抄了这么多天书,吴氏没有拒绝王雱这点小要求,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挑种子。 郑思一直有点怂,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书,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c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c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c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c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c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这章超好看!  王雱老老实实把罚抄内容拿给曾巩。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 也有些好奇。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 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字绝不算好, 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曾巩发现句与句c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 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 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奇, 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 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c这道题我会不会;二c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c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 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 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 曾巩是真的惊叹了, 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 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 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 暗道要糟。 果然, 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书说要去国子学找书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把脸皮奇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王安石浑身舒坦地回到屋里,就见王雱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摇头叹气。王安石一拍他脑门,骂道:“小小年纪的,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王雱当然不会傻到和王安石说什么“你再这么朝炫娃狂魔进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断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遗址就在他们市郊,王雱虽然对历史没有太多的研究,对王安石的生平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缘很不错,许多人都看好他,后来弄出个变法派来,好友c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扬镳。虽则事情还没发生,王雱还是不想说这种话戳王安石心窝,怎么说都是他老爹对不? 王雱捂着自己脑袋装乖卖傻:“爹你天天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王安石瞅着他笑:“傻不傻还不是我养着?” 王雱:“” 王雱不吱声了。 见王雱一脸“我在心里嘀咕你”的忿忿样儿,王安石乐得不行,心情极好地和王雱说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马光约好休沐时到对方家里玩儿。 “我要去!”王雱顾不得装了,拉着王安石的手就蹦起来,又一次对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么这么想去?” “司马叔父长得好看。”王雱一脸喜滋滋,故意地旁敲侧击,“司马叔父家里有个弟弟吧,我还送了弟弟我自己叠的小动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欢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个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连时辰都差不多。” 正是这缘分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谈甚欢。司马光显然也把女儿当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儿时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儿再一次碰上,司马光邀请他等国子学休沐时到他家玩,最好带上王雱。王安石觉得稀奇,细问原由,才晓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儿东西。 司马光女儿也才三岁多,得了新玩意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玩。结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两个小动物拆坏了,叠不回去了,一连两三天都闷闷不乐,时不时会看着拆坏的小动物露出难过的神情。司马光心疼女儿,只好邀请他带上儿子去做客。 司马光对他说:“我本来夸下海口说我能给她叠回去,结果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只好给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们两个小孩凑个伴,我们也坐下好好聊聊。” 想到司马光一脸苦闷的模样儿,王安石心里直乐。他叮嘱王雱:“你比人家早出生半个时辰,到了你司马叔父家里可不能胡闹,更不能欺负人。”王雱在扬州时就是孩子王,府衙大小官员和差役家中只要有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小孩,没有不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没办法,哪怕只给王雱一张纸,王雱都能想出百八十种玩法来。 王雱替自己叫屈:“我可从来没有欺负人!” 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还点着灯又是写写画画又是玩叠纸,说是要给妹妹准备礼物。王安石看了几眼,没阻止。王雱这么小就得跟着他到处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转眼全没了,王安石心里始终挺愧疚。难得这么巧有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儿,要是他们合得来的话让他们凑一起玩几天也没事儿。 两个小娃娃都才三四岁,提男女之防什么的还太早了,王雱在扬州时还时不时和他上峰韩琦家的小女儿一块玩来着。 王安石在心里也有盘算,司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风良好,司马光模样儿也端正,女儿想必差不到哪儿去。要是两个小孩处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将来两家指不定能成为亲家。 没错,虽然王小雱才三四岁,王安石已经开始盘算起他的婚事来了。在王安石心里,自家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开始为儿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个能夫妻和睦c相互帮扶的贤妻。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瞬之间的事,他也没真正把心思都摆在这上面。 撇开让两边儿女认识认识的心思,司马光也是个极值得结交的事。 王安石开怀,王雱也开心。 这几天王雱旁敲侧推地从王安石口里弄清楚了一些情况:国子学和太学就相当于后世的大学,读完能够考国家公务员的那种。国子监直讲,其实就是大学教授。 他们的司马教授今年才调到国子监当教授。 国子学因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儿子,作风自由散漫,科举录取率普遍不高。这本来也没什么,考不上还能靠父亲升上去给他来个荫官(上一辈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让儿子直接获得官职)。问题就在于前些年范仲淹范大佬主持新政时,选了个叫胡瑷的教育学专家去太学那边当校长。 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子弟。胡瑷接手太学之后做了次大整顿,不仅把学校改为寄宿制的全日制学校c把生员进行统一管理,还建立了健全的考试制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面贯彻“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的先进考试精神。 这样的严抓重管之下,太学的科举录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们一看这情况,不干了,他们也想自己儿子能考个进士出身啊,说出去好听多了!于是大佬们齐刷刷要求胡瑷把国子监也一起管了。 现在连司马光这个教授也被严管着,想要会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见。 知道司马教授不仅有个女儿,这女儿还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确认那肯定是司马琰! 打从听到王安石说司马琰对着拆坏的叠纸闷闷不乐,王雱心里就乐得不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他什么话都没带,司马琰已经想办法让司马光主动邀请他们到家里去了! 这可是司马教授主动请的,不是他死皮赖脸上门啊! 王雱心里美滋滋,晚上开开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缠着吴氏要一起出去,甚至还揣上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是他死死护下来的一部分压岁钱,都是他去年过年时仗着年纪小c脸皮厚和韩琦大佬他们讨的~ 王雱准备买些花种和药材种子之类的送给司马琰,司马教授家里有钱,住的地方肯定有院子。有院子就能种东西啊!种子播下去了,小孩子不得天天去看看吗?既然要天天去看看,他可有理由去找司马教授家的阿琰妹妹玩啦! 王雱算盘打得噼啪响,死皮赖脸地拉着吴氏去买种子,说要送给妹妹当礼物。 宋朝重农桑,春耕开始时连官家都会带着宗室去田里摆个耕作的架势做宣传,吴氏觉得王雱能想出这礼物倒是很不错。 想到儿子乖乖在家抄了这么多天书,吴氏没有拒绝王雱这点小要求,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挑种子。 安顿好了,王安石有正事要干。 这次他任满回京,要做的就是和上头述职:主要是讲讲在地方都干了啥c有什么突出表现c对未来有什么宏远规划等等。 不过年底归京述职的人多,得排队,所以前头几天先和其他外放归来的官员排排坐,聊聊地方管理经验,说说风土人情,交流一下今年的考核标准,最好能顺便暗暗交换情报看能不能谋个好差事。 王安石一路上早写好了工作报告,也不慌,从从容容地和其他人相谈。 家里头,王安石前脚一走,王雱马上生龙活虎。他们一家三口没请什么人,家里事事都由吴氏拿主意。 吴氏早起送王安石出门,便要去些吃的喝的用的。王雱一副乖宝宝模样,乖巧听话地坐在书桌前说:“娘你去吧,我练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这章超好看!  方洪是个行动力颇强的人, 正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有钱没钱的人家都会挤些钱出来过年。这有闲又有钱的, 人又聚齐了,还愁纸牌卖不出去吗?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 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 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 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 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 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c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 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 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 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 先悄然往各个茶馆c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 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c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c太学念书,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王雱傍晚就拉着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个澡,卖力地在澡堂子里传播魔性至极的“洗澡歌”。 临近过年,吴氏与张氏相约去逛大相国寺。准确来说,是去逛大相国寺外繁华的集市。这地方热闹,耍杂的,卖唱的,卖花鸟虫鱼的,卜卦算命的,什么都有。吴氏手头宽裕了,想扯几块布料给儿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着张氏帮她挑布料呢。 两个小孩也跟着出来。司马琰还小,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两个娃娃也在布料堆里跟着大人挑来拣去,一点都不闹。店家看了觉得稀奇,笑呵呵地逗他们:“小郎君,今年几岁啊?” 王雱正儿八经地回答:“四岁了。”他指着角落堆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头,问店家,“这个我能不能买啊?” 店家一乐:“可以是可以,你有银钱吗?” “我有啊。”王雱认真地点头,“可以买吗?” 吴氏和张氏挑完布料,回头一瞧,王雱已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儿等在那。张氏奇道:“你们买了什么?” 店家刚才被王雱砍了一通价,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堆布头都给卖了出去,有些肉痛。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数能力算得脑仁疼,店家直接给了吴氏两人最公道的价格,相当实诚地夸道:“放心吧,我可骗不了这位小郎君。”他对吴氏说,“这位娘子,令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现场看到王雱砍价,这家伙分明是用压倒性的计算能力去欺负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声嘀咕:“你玩得可真开心。” “下回我把砍价机会让你。”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太厉害了,我需要找回点信心!欺负别人很减压的,不信你下回试试看。” 司马琰:“” 她真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在王雱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可爱,一般人都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王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女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穿着华贵,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见那对中年男女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厉害,顿时拉住司马琰说:“有古怪。” 司马琰也瞧见了,她和王雱对视一眼,齐齐拉住吴氏c张氏的衣摆,吴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由俯下身问:“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馋了?” 王雱摇摇头,对吴氏说:“您站这儿,我到前面和官差说几句话。”吴氏还没来得及反对说“这可不是扬州”,王雱已经灵巧地溜过去,拉住一个面相忠厚的差役给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里拐的那对男女,飞快地把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里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卖小孩的拍花子,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地领着其他人去追堵那对中年男女。 这时吴氏已追了上来,见差役们都去追人了,不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动拉着吴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牵紧点,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吴氏“呸呸呸”地连啐好几声,骂道:“不许说这种话。” 张氏也从司马琰口里知道她们和拍花子擦肩而过,心下不安宁,赶紧和吴氏说:“我们快回去吧。” 吴氏平日里是个爽利人,但遇到这种事还是挺害怕的,也牵着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吴氏还和张氏说:“往后要买什么还是直接在这附近买好了,都是读书人,没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到处游荡。” 张氏深以为然。平时她们总唬孩子说外头有拍花子,实则对京城的治安还是非常放心的,这回差点直接遇上了她们哪能不忧心。两人各自回了家,张氏把东西放下,与司马光说起方才遇到的事。说完了,张氏又感叹:“那孩子胆子真大,又聪明。我和妹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还直接跑去找差役说了这事。” 司马光不由问:“抓到人了吗?” “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快追上了,就算抓不到也能让他们把小孩留下。”张氏感叹说,“这倒是免了一户人家的苦难。拍花子真是十恶不赦!”孩子养到这么大要花费多少心神,没有人比张氏更清楚了。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她们如珠似宝疼爱着的孩子被人拐跑了,她能哭瞎十双眼睛! 司马光点头:“下回你们再要去大相国寺那边,定要叫上我们陪着。” 张氏立刻应道:“那是自然。”她是不敢再和吴氏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了。说完了这事,她又看向司马光说道,“官人你与王先生倒是志趣相投,最近你一得闲就与王先生在书房读读写写的,从前没见你和谁这么亲近过。” 提到王安石,司马光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介甫学识广博,又重实干,是当世难得的大才。前些天他提议和我一起合著一书,我觉得很不错,便时常与他在书房里整理书稿。” 张氏问:“什么书?” 司马光道:“也不算什么书,就是给赴考士子们用的参考书。介甫已与方洪那边商量好了,不必我们出钱,我们只要给稿子就好,要是卖得好的话我与介甫能拿个‘版税’;便是卖得不好,只要这书能给赴考士子们一点帮助也不算浪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七十八章 这章超好看! 炫耀这事儿, 光对从弟干是远远不够的。趁着好友曾巩没回家, 王安石又不着痕迹地把儿子做的事夸耀了一遍,曾巩很给面子地夸了一通, 又第一时间得知了王雱想拿《伤仲永》说事的事情。王安石佯叹道:“我猜他是见着了我的稿子, 囫囵着看了个一知半解。他这小子惯会曲解句义!” 曾巩道:“能看懂已经很了不得了, 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认不出多少字。” 两人聚过了,曾巩傍晚又和同窗们聚会。谈到酣处, 曾巩免不了又提起好友王安石。上回曾巩感叹了王安石不做京官要外放, 这回则是直夸王安石儿子聪敏过人。 同窗之中有个叫张恕的, 年方十九, 性格却稳重持重。听曾巩说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话,只在回家后和他父亲张方平说道:“子固兄与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每回聚会时总不免提上几句。” 张方平教子宽纵有度,父子感情甚笃,考校完后总会说些别的话题,张恕今儿就把曾巩所说的事告诉了张方平。 张方平如今身兼多职—— 首先是翰林学士,给皇帝当顾问的。 其次是史馆修撰, 修史书的。 再次是权三司使,权, 暂时的意思,也就是临时的全国最高财政官,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还有一样, 权知开封府, 还是一个意思, 临时的开封府知府。 宋朝的官职大多都这样重重叠叠c繁复无比。 昨日张方平去开封府衙门上班,正巧听了差役抓获拍花子的事儿,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巧了,昨天衙门那边抓了两拍花子,一男一女,差点把小宋官人家一孩子给拐走了。” 小宋官人名叫宋祁。 张方平叫对方小宋官人,并不是因为这位小宋官人年纪比他小,而是小宋官人家中还有个兄长,名叫宋庠。宋家兄弟两同一年进士及第,据传本来宋祁排第一,当时太后讲他们兄弟皆在榜上,表示弟弟岂能在兄长前面? 于是把宋庠点为状元。 时人都说他们一门双状元,把他们合称为二宋。 为了区分两位宋官人,大部分人都把宋祁称为小宋官人,把宋庠称为大宋官人。 大宋官人以清正闻名,生活节俭。小宋官人却与他兄长恰恰相反,他好奢靡,好美妾,好蓄婢,好寻欢作乐,就如他那句诗写的那样: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今年小宋官人年仅四十六岁,底下已儿孙满堂,光是儿子就有七个,女儿也不算少。换了别家丢了个孩子肯定急得不行,他倒好,还是差役把人送回去才发现丢了个儿子! “小宋官人昨天重谢了抓住拍花子的差役,听差役说是有个小孩发现的,还托我找一找是哪个来着。”张方平捋须一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日我这就让人去把这事告诉小宋官人。” 张方平与宋祁正奉旨合修《景祐广乐记》,平日里还算相熟,第二日他便收到宋祁的帖子,说是邀他一起来见见一眼识破拍花子的四岁小神童。 张方平早从儿子张恕那听了许多关于王安石父子的事儿,也很好奇这位王介甫和他儿子有什么奇特之处,很快便差人去回了宋祁说会按时到。 另一边,王安石也收到了宋祁遣人送来的帖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相比他一个才入仕没几年的官场新丁,宋祁可以说是前辈中的前辈,怎么会给他下帖子? 等看完帖子王安石才晓得缘由。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伏案在那写写画画的儿子半响,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儿子出名太早,到底是不是好事? 帖子中还提到,开封知府张方平也会过去。宋祁与张方平的文章王安石都读过,今年张方平上书提出“恢复古文”的事儿他也在司马光那边知道了。 这恰巧也是曾巩恩师欧阳公的主张。 所谓的“恢复古文”其实是套个“复古”壳子而已,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少人有志于改变目前追求华美文风的风气,让文章“返璞归真”。王安石对此很是赞同,也响应号召写了不少“复古文”,算是为“恢复古文”摇旗啦喊。王安石和司马光编纂《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讨论过这件事,这书应该每科举完一轮就重新编整,不出十年科举必然会有大变! 而小宋官人宋祁的文章也给了王安石不少启示,尤其是宋祁前两年管财政时提出的“三冗”更是令他认同不已。 三冗,指的是冗官c冗兵c冗僧。 冗官的意思是科举录取率太高了,又有许多关系户,不行啊,得裁员! 冗兵的意思是招募的厢兵太多了,又不加强训练,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白费军饷,还荒弃良田,也不行啊,得裁兵! 至于冗僧,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少人随随便便找个寺院挂名出家,寺院立刻可以分一份僧田。这些僧人每日不事生产,念念佛经就有远超于其他百姓的好待遇,长此以往对国家发展完全没好处,得让他们还俗! 宋祁这话得罪人的面可就广了,谁家没几个关系户?谁家不吃吃军饷?还有僧人,僧人们背后关系大着呢,达官贵人之中有多少是不信神佛的? 范公范仲淹,就是因为主持新政时让冗余的公务员大规模下岗犯了众怒,被撤了副相之位外放到外地去了。若说当朝王安石敬佩谁,范公肯定算一个。 哪怕马上要见到两位官职远高于自己的前辈,王安石也没有过于激动。他放下帖子云淡风轻地对王雱道:“等会儿别跑出去玩了,响午我带你去拜访小宋官人。” 王雱自是好奇地追问小宋官人是谁。王安石简单地给他说了说,王雱没怎么听懂,除了听出那天那个差点被拐跑的小孩是宋祁儿子之外,就只知道这小宋官人叫宋祁。 至于官职,王安石也给王雱说了,这小宋官人又当修史的(史馆修撰),又当骂人的(谏议大夫),还兼管各大牧场营收(群牧使)。 还有他哥大宋官人也身兼数职。 王雱:“” 王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朝廷里头每个人都要搞这么多兼职的吗?这怎么记得清啊?” 脑壳疼。 吴氏知道王安石要带王雱去小宋官人府上,忙把新给王雱做的衣裳拿出来让他换上。 王雱有点小强迫症,按照他有条不紊的生活习惯,换衣服这件事应该摆在洗澡后门。可惜强迫症再强大,也敌不过他娘一瞪眼。 响午王雱乖乖换上新衣裳,迈着小短腿跟着王安石一块出门。小宋官人住在内城,要走过长长的御街,王雱也不嫌累,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 等走到小宋官人的府邸那一带,王雱看着那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在心里感叹:这可是黄金地段啊。不过他们也不差,他们租的是学区房呢!王雱自我安慰完,转头问王安石:“爹,这里的房子多少钱?” “小点的民居至少一千贯钱打底,大一些的没上限。”王安石也了解过开封城的房价。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前些年寇准当了宰相,在京城还是得租房子住。给宰相的工资和补贴算个总和,当一年宰相约莫能有个500贯钱,也就是说就算你当上朝廷最高长官也得两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个窄小民居;想要买配得上宰相身份的豪宅大概得不吃不喝攒个十年! 可你当宰相总得吃喝吧?得应酬吧?得养点下人吧?得应付应付来打秋风的吧?再有就是,宰相也是个轮流做的,没有总让你当的理。 所以啊,想要在京城买房对于没有家族支持的人来说着实太难了! 王安石恰恰是没家族支持的人。他也没打算在京城买房,毕竟在他的职业规划之中暂时没有当京官这个选项:一是没钱,二是想多磨练。 王安石逗王雱:“怎么?赚了几个钱就想在开封买房了?” “没有的事。”王雱在心里算了算账,觉得不太划算,美滋滋地说,“我等爹你将来当大官就好,到时官家会给你赐房子住!” 王安石:“” 个混小子,还把主意打到这上头去了?! 王安石笑骂:“天子赐宅是何等荣耀,你以为人人都能得吗?”他一向不爱享受,给他豪宅美妾c酒宴丝竹,还不如给他一批令他读后能有所收获的新书。饭菜,能入口便好,是好是差都无所谓;房子,能住人就好,是大是小都一样。 王雱却一脸笃定:“你可是我爹。” 王安石不再接这话题,因为宋家到了。一看宋家的大门,王雱就知道宋家肯定家底殷实。门房接了他们带着的帖子,知道是小宋官人亲自请来的,忙躬身引他们入内。 王雱好歹也是见过许多园林建筑的人,对宋家敞亮又精致的院子倒不觉得有多惊叹,他乖乖由王安石牵着往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帅逼在那挥毫写字。 这中年大帅逼不仅自己帅得醒目,四周还有四个极其美貌的婢子伺候着,美人如花,君子如玉,远远瞧着简直像神仙一样。 大帅逼远远见到王雱父子俩来了,把手里的笔一扔,叫人把桌上收拾了,亲自迎了上来,笑着招呼:“这便是介甫和我们的小神童吧?来,安道还没到,我们先坐下喝些茶。” 品牌和广告这些观念,在宋朝已经有了雏形,街上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招牌,大饭店前面还会扎个“欢门”,就是用竹子铁丝扎成门楼,往上面缠上各色丝带,讲究些的还缀上鲜花,美得很。 方洪玩的这一手,可算是给开封城百姓们添了不少谈资。据说某位国公家的小孩为了抽奖,愣是缠着他祖父一口气买了十几贯钱的书,几乎把店里每样书都搬了一份!他祖父财大气粗,还在那鄙夷:“你们这家店书怎么这么少啊?”弄得方洪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这国公爷的小孙儿手气还不错,抽了十几次奖,抽到了足足三只蝙蝠儿。小孙儿听了五福临门的说法,扯着国公爷衣角喊:“五福~五福~” 国公爷没法子,只能以国公府的名义给某某书院捐一批书,又大手一挥花了十贯钱,总算是让孙子集齐了五福。也就是说,这位国公爷的小孙子花了足足两万五千文钱,成为了第一个集齐五福的人! 方洪给国公爷爷孙俩分发奖品和书香卡c书香券时还算镇定,等第二日一早他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去找王雱,和他分享这一喜讯。 方洪是假镇定,王雱可不同,王雱是真镇定。他笑眯眯地说:“这只是开始而已。” 这个时候国公爷的孙子已经在圈子里帮他们打起了免费活广告,这位国公爷小孙儿还有点风流衙内苗头,他在小朋友们聚会时大摇大摆地掏出几个可爱至极的胖胖鱼挂件,一个一个分给自己喜欢的c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没错啦,只给女孩子,男孩子是不给滴~哦还有,长得不好看的不给,不爱和他玩的也不给,哼,叫她们平时整天老觉得他笨不带他玩! 这风流小衙内的做法见效很快,拿到胖胖鱼的女孩子都围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其他没拿到的不是生气地骂他,就是哇地一声哭出来,场面一度失控! 第二天,一群勋贵涌入买买买,每个人都是来花钱让小孩抽奖的。有什么办法哦~我孩子都被欺负哭啦,而且又不是什么败家事儿,买书哎,买书是不会错的,可以用来传家~ 购买欲是会传染的,围观的百姓们见他们买得火热,免不了要进去看一看,瞧一瞧。偶尔有人捡漏得了张勋贵们不想要的“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原本不打算买书的人免不了为孩子挑些启蒙书回去,可比平时便宜了许多钱呢! 方洪根本没料到一个抽奖和一批小挂件能差点把他的库存卖光。好在有一批新书已经在印刷完毕,很快可以填补这份市场空白!方洪趁热打铁地把新书摆到货架上,迎接这个让他感觉美到不行的新年。 王雱一点都没掺和,每天依旧往国子学里头跑,和司马琰嘀嘀咕咕。司马光和王安石也在年前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整理完了,方洪从王雱那得了消息,扔下一堆事亲自上门取稿子,老实回了司马光和王安石好些问题才离开。 司马光说:“京城今年可真热闹。” 想到这热闹有自己儿子出的一份力,王安石心里有些小骄傲,笑着说:“那天雱儿去大相国寺那边买了堆布头回来,我还觉得他在胡闹,没想到现在这些布头摇身一变成了小孩子们的最爱。” 司马光道:“有时小孩子的脑筋可比我们灵活多了,像他们捣鼓出来的纸牌都能赚十来贯钱了,比我们俸禄都高。”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儿子/女儿棒极了,儿吹/女儿吹知己相逢c惺惺相惜! 另一边,方洪趁热打铁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印刷工作安排下去。这年头的印刷都是雕版印刷,一本教辅资料得弄许多块雕版。方洪让雕版师父先把其他工作停了,全力完成这书的雕版工作,赶在年前把书给印了出来,趁着“书香客活动”的尾声大卖了一波。 当然,教辅资料最重要的渠道是直接面向学校销售。方洪第一时间给胡瑗送了一批,让胡瑗看看这本由司马光和王安石联手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胡瑗本就是“考出人才”的推崇者,见到这份教辅资料后非常满意,觉得内容详实c选题全面,最要紧的是要是学生人手一份,可以大大提高课堂效率,不必每次都由先生念题c写题! 胡瑷对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个年轻人也非常看好,捋着须说:“行,放着吧,我会让人推荐下去的。” 除夕这天,书坊终于歇业了。方洪亲自跑了趟王雱家,给王雱送钱。这一回虽然没写契书,方洪却还是卖出的每一本书分了一份钱给王雱。份利肯定不大,不过对吴氏而言却多得惊人,拿到手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还回去。 这大概有五十两银子了吧? 王安石对吴氏说:“收好吧,你儿子可是想着要修县衙的。” 吴氏听了不由骂:“什么我儿子?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王安石不吭声了。他和司马光联合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卖出去也会得一笔版税,他们一家人手头会宽裕许多,往后就不用紧巴巴地过日子。他儿子还很会安排,煞有介事地设立了一笔洗澡经费笔买书经费以及一笔衣服首饰经费,一家三口都可以动用自己那份“特殊经费”。 用他儿子的说法那就是:“赚了钱就是要花的,光靠省根本省不出几个钱来。” 王安石深以为然。就比如方洪这次花钱搞活动,带动的可不止他自己的书坊,雕版师父c印刷工c店里伙计有了活干,家中可以攒下余钱;书卖得好,造纸的c产墨的都能带活,也能养活一批人。这些人手里有了余钱,会出去购买年货,卖货郎得了钱,又会花钱割些肉过年包饺子如此一来,许多百姓都会比平时多得些钱也多花些钱! 王安石心里对这个“商品经济链”隐隐有些想法,不过还不成熟,他连司马光都没提起。他还太年轻,经验不够充足,说出的话肯定没有说服力,他得去外面实践几年! 关于未来的计划,王安石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难得在京城过一次年,王安石放下书对吴氏和王雱说:“走吧,我带你们去看舞火龙。已经和君实约好了,一块出去走走吧。” 王雱对舞火龙兴致不大,不过听说司马光要去,王雱马上套上外套往外蹿。 司马光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他又可以见到阿琰妹妹啦~ 年后他会跟着王安石外放,再见还不知会不会是好几年后,他们得珍惜每一次见面机会啊! 吴氏见王雱蹬蹬蹬地往外跑,不免对王安石说:“这小子,一听到他阿琰妹妹就跑这么急。” 王安石对司马琰印象很不错,那孩子又聪明又乖巧,和他这上房揭瓦的儿子可不一样。他说:“难得遇到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他自然欢喜。”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外走,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往御街方向走,都是去看火龙的。王雱这会儿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到国子学门前,嘴巴甜得抹了蜜一样,机灵地向司马光夫妇拜年。 司马光掏出个红封递给他,笑着说:“新一年可得少让你爹操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七十九章 这章超好看!  王安石回到家, 也听吴氏说了大相国寺那边的事。大相国寺那边偷儿横行, 三教九流之人到处游荡, 王安石也觉往后吴氏要是想去得更谨慎些。 临近过年, 王安石不必再去朝廷报到,走动却多了起来。他从弟王沆是今年及第的,正在京城接受“公务员上岗培训”。所谓的从弟就是堂兄弟,王沆的上岗培训也结束了,赶紧过来见嫂子和堂侄儿。 王雱对这族叔没什么印象,不过人都来了,该喊人的时候还是得喊人。 王沆看着他感慨:“兄长许多年没回临川, 我们都没见过侄儿。” 王安石笑着应和。 他母亲是续弦,父亲前头还有个妻子。后来父亲得了官职,带着妻儿和祖母到任上生活,回去临川王家的机会便少了。前些年父亲去世, 灵柩暂葬江宁,他们兄弟几人一直商量着要选个好日子c挑个好地方正式为父亲下葬, 这耽搁来耽搁去一直没成。听着王沆说起临川诸事, 王安石也十分怅然, 表示等上头批下葬父之事后一定回临川小住。 叙过旧,王安石又不动声色地提起吴氏她们在大相国寺碰到的事, 嘴里假意说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小小年纪的, 胆子这么大, 连这种事都敢掺和。” “兄长教训侄儿做什么。”王沆觉得王雱这事做得很对, “若是叫拍花子把人拐了去,那才叫不对!叫我看,我这侄儿聪明又有胆识,遇事不慌,不莽撞c敢出头,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王安石被王沆这一通夸,浑身舒泰,对这从弟观感颇好,热情地留王沆用饭。 王雱一脸无语地坐在一边,看着王沆的眼神满是怜悯。 恭喜,您已加入“炫娃狂魔炫耀对象候选人”名单,以后一准能经常在信里看到你夸的这些“一定有大出息”的事儿啦。 王安石一向是节俭的,可敌不过王雱这样爱吃那也爱吃。以前家里没钱,王雱想吃也忍着,懂事得叫吴氏心疼。手头宽裕之后,管着钱的吴氏花钱也大方起来,每顿至少都是带荤的! 王沆起初见王安石租住的地方小,还想着自己从兄日子是不是挺困难,自己是家中独宠的,手头宽裕,要不要找机会匀些银钱给从兄。结果一顿饭吃下来,王沆便打消了这念头。 他这从兄住的不好,吃得却颇不错,吃过饭侄儿还提醒他从兄说早说好了等会儿要去澡堂洗澡的。这小日子过得真美!难怪他这回见了从兄感觉有哪里不同了呢,原来是原本邋里邋遢的衣服变得干干净净的,须发也打理得很不错,和离开临川时着实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大概是嫂子的功劳吧? 于是王沆临去时直夸:“娶得嫂子这么贤惠的贤内助,兄长运气着实好啊!” 王安石喜欢听人夸自己儿子,但也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妻子,他颇为赞同地点头:“那是自然。”他亲自送了王沆一段路,兄弟之间瞧着颇为亲近。 踏着满地白雪回到家,王安石赞道:“这弟弟不错。” 王雱正捧着本书背着呢,闻言瞄了王安石一样,感觉王安石眉梢眼角都透着“我老婆儿子被夸了我贼高兴”的得意。 王雱哼哼唧唧地接着背书,他这爹什么都好,就是爱让他背书,想去国子学找司马琰她们玩,得先背书;想去澡堂子洗澡,得先背书。这小半个月背下来,他都快把《论语》背书了! 这简直是理科生的奇耻大辱! 凭什么要理科生背论语啊?!理科生把论语都背出来了,让人家文科生怎么办?这也太伤害人家文科生了! 王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晚上去澡堂洗澡的时候,王雱试着和王安石讲道理。他搜肠刮肚,勉强在九年义务教育里想到一篇自己还能记得的文章:“爹,你听说过《伤仲永》的故事没有?” 这可是入选九年义务教育的古文啊!可见它寓意深远,发人深省,正适合王安石这种看到儿子有点小天赋就迫不及待到处炫耀的人!就是他学的时候还挺小,记不太清是谁写的了,应该挺有名的吧。 王安石一挑眉,听王雱不唱那首洗脑的洗澡歌c反而讨论起文章来,他觉得稀奇极了,不由问:“你还知道伤仲永?” “知道啊,那个叫方仲永的倒霉娃儿因为比其他小孩聪明一点点,小小年纪已经能写诗,他爹就一天到晚向别人炫耀自己有个神童儿子!”王雱说,“结果呢,炫耀着炫耀着他儿子被耽搁了。我觉得这故事很有道理,爹你可千万别学方仲永他爹啊!我才三岁呢!你不能为了和别人炫耀儿子聪明就天天让我背书!拔苗助长要不得!” 王安石乐了,瞧了他一眼,说:“我怎么记得《伤仲永》这个故事讲的是‘玉不琢,不成器’,天赋再好也得好好教育,要不然只会白瞎了好天分。” 王雱:“” 这意思是得加重他的学习任务啊!王雱一激灵,赶紧否定:“写这个故事的人肯定不是这个意思,爹你可别听别人瞎说!”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王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欣赏够了王雱有点懵逼又有点疑惑的表情,王安石才慢悠悠地说:“这故事就是我写的,你说我是不是瞎说?” 王雱:“” 你是大佬了不起吗?! 你的文章入选九年义务教育课程了不起吗?! 是的,就是了不起。 王雱第二天去找司马琰,蹲在韭菜苗子前和司马琰叽叽咕咕地说起昨晚的惨案。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司马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没良心地觉得王雱这日子过得太逗了。 直至王雱气鼓鼓地瞪她,司马琰才宽慰说:“不就是背书,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王雱一脸深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深沉了短短几秒,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皮皮雱状态,“我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咋就这么难呢?” 司马琰想说,你三四岁就能在短短一个月内给家里赚十几贯钱了,这比背出《论语》能力更大好吗? 不过司马琰想了想,没提醒。司马琰和王雱不一样,司马琰前世的家庭也不简单。她很清楚若是他们不能改变将来那一场守旧派c变革派的斗争,现在这种安宁欢快的小日子绝不可能再有。 哪怕这个时代对女性还算宽容,允许女性出门与交游,却也不可能让她插手这种朝堂大事。再有就是,她也不擅长这些。所以将来若是朝堂之事需要人居中转圜,只能由王雱去做。 司马琰平日里常在司马光书房玩耍,耳濡目染之下对如今的社会制度也有一定了解。 司马琰娓娓说:“朝廷一向是‘刑不上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的人,你要是考了功名在身,将来就等于多了一道保命符,将来遇上什么事顶多是被流放外地。”比如后来苏东坡遭遇了类似“文~字~狱”的事儿,一贬再贬,一路贬谪到最南边的海南岛。 王雱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这人安分守己,怎么会遇上什么事?” 司马琰一脸“你真这么觉得吗”的表情瞅着王雱。 王雱:“” 王雱怂了。看来这该考的还是得考,早点考上早点加一条小命,作天作地也不怕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 他唉声叹气地点头:“成,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点考个进士。” 两个小豆丁对着韭菜苗苗聊完未来规划,又去找胡守恭他们玩儿。胡守恭已经完全好了,每天精神奕奕地抢着玩牌,压根没再想过“我是个不被爱的小可怜”这种事儿。 太学也放假了,胡瑗胡校长每天基本都在家。他对学生严厉,对小孩却很宽容,不仅不觉得王雱他们太吵闹,还叫人准备些小食送去,免得小孩子闹腾久了会饿着——一般家里都是两顿,早上太阳高升时吃一顿,晚上日头将斜时再吃一顿,别的时间都不备饭的。 王雱和司马琰每天去找胡守恭时,都会先去向胡校长问好。别家小孩怕校长,他们从来都不带怕的,毕竟他们是学霸,学霸从不怕老师,更不怕校长——校长看了他们永远慈眉善目! 王雱带着小伙伴们在国子学里祸害了一圈,临走时蹬蹬蹬地跑回去找张氏,一点都不见外地喊:“婶婶,韭菜能割啦!”张氏笑了,亲自去割了不大不小的一捆让他带回去给吴氏炒蛋吃。 这天晚上王安石和司马光家都吃上了新鲜喷香的韭菜炒蛋。一想到这是自己儿子/女儿亲手种出来的,王安石和司马光就觉得这韭菜炒蛋格外香。 晚上张氏翻来覆去一会儿,没睡着,不由和司马光说起了私话:“官人,阿琰她们两个处得可真好。” 张氏一起这话头,司马光立即听懂了,张氏这是觉得王雱和他们女儿挺相配。他也觉得王雱聪明过人,可聪明都不能当饭吃,两个小娃娃都还这么小,能看出什么来啊?万一王雱过几年长歪了怎么办?司马光说:“过了年阿琰才四岁,急什么?你别想太早了,再好好看看。” 张氏觉得是这个理,也就不再多言。 司马光正儿八经地下了帖子,王安石如约拖家带口地到访。这几天,王雱每天都美滋滋地和吴氏出门,准备给阿琰妹妹的礼物鼓鼓囊囊一大布包。 王安石有意逗他,拿到手里掂了掂,问道:“你这都是什么东西?要不我先给你检查检查,看能不能带去给你司马叔父家的妹妹。” “不行。”王雱绷着小脸,咻地一下把布包抢回怀里,用他那短乎乎的小胳膊环抱着,“您,一个有学问的人,可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圣人都说了,非礼勿动!说得多对,乱动别人东西,不礼貌!” 王安石觉得这小子又皮痒了,非礼勿动能解释成这样吗?! 吴氏见父子俩又要杠起来,忙调和道:“都是和我一起去买的,能有什么不相宜的东西,官人想知道有什么问我便是。” “不行,圣人还说了,非礼勿言!爹一问娘你就把我送妹妹的东西告诉他,也不成!”王雱一脸理直气壮,“我是送妹妹的,又不是送爹的,凭啥让爹知道呢?” 王安石气得都笑了:“我是你爹,你说凭啥?”眼看马上是约定的时辰,王安石大方地没和王雱计较,领着妻儿去司马光家拜访。 司马光家中宽裕,俸禄比王安石高,又在国子学任职,住的房子果然带院子。房子的位置也好,就在国子学临街一侧,前门直接朝着国子学里头开,后门则是面街的,方便家仆和仆妇外出。 王安石领着妻儿穿过小半个国子学,从院子的前门进去。虽是带院子的房子,却也不是外头那些高门大户,没门房守着。王安石才敲两下门,司马光便亲自迎了出来,两人边寒暄边入内,司马光之妻张氏也出来与吴氏说话。 与吴氏一同来的,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小女娃眉目像张氏,唇鼻随了司马光,还小,没长开,却依稀能瞧出长大后会出落得多么出众。 王雱一下子睁圆了眼,目光直直地黏在了小女娃身上。哪怕缩小了很大一圈,王雱还是能断定这就是司马琰,甚至能从她现在的眉眼回忆出她长大后的模样。王雱回过神,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嘴里一本正经地冒词儿:“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八十章 这章超好看!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 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 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从容, 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 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 她的气质c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c工地打交道, 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c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 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只是他这样的工作c他这样的情况, 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 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工作也很不错, 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 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 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 居然毫不避讳地问, “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c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司马琰想道歉,对上王雱温和的眼睛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很好很强悍的心理素质。 司马琰下意识地作出评估。 聊开之后,王雱和司马琰都觉得彼此很投缘,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他们都是被家里安排出来相亲的,没有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对家里说看对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看,他母亲在陪弟弟做作业,脸上带着满含慈爱的笑容。弟弟今年九岁,是他伤了腿以后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出意外之后这份骄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第二个儿子。 万幸的是,父母对他有过的所有严苛要求都没有转移到弟弟身上。 王雱关门,把寒风档在门外。弟弟听到动静昂起头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喊:“哥哥你回来了!” 王雱走过去揉揉弟弟脑袋,说:“回来了。” 母亲开口问:“怎么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王雱好脾气地笑笑,应了句:“应该看上了,约好下次再见。” “难得人家学历高,工作好,还懂医术,平时也好照顾你。”母亲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紧些,早点把人给拿下。难得有个不嫌弃你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紧。王雱笑容不改,把母亲的话都应了下来,回房间补画图纸去了。 再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她是他的母亲,哪怕说的话有点儿扎人,他还是得听着。难道他还能反驳说人家不好c人家其实挺嫌弃自己这个残废不成? 别说人家确实好c确实没嫌弃,就是人家真嫌弃了,王雱也不会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 王雱摊开一张白纸,扫空了所有思绪,一心扑在新型水利建筑的设计上。 又一个周末,王雱和司马琰都被赶出家门,要他们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王雱与司马琰约了见面,无奈地相视苦笑。他们都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实,根本塞不下“结婚生死”这个重大议程。 见都见了,王雱不会没风度地和司马琰干瞪眼。他邀请:“今天皇陵开放,听说那里有苏东坡抄录的《圣散子方》原稿,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司马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致:“那我去开车。” 所谓的《圣散子方》,相传是北宋元丰年间流传出来的药方。 当时有个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发时拿出药汤救治了不少病人,苏东坡和他相熟,看到这药汤能救人后立刻追着巢元修问药方。巢元修表示这是祖传药方,不能外传,告诉他也可以,不过他得发誓不再传给别人。 苏东坡发完誓拿到药方,转头却传了出去,还建立了一个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医院”。 苏东坡推广《圣散子方》很成功,这个药方很快变得广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对,到了南宋时期京城爆发热疫,一群苏东坡迷弟表示苏东坡大大说这个好用c大力推荐,都积极主动地张罗着给患热疫的人服用这圣散子。 用治疗寒疾的方子治疗热疾会是什么结果?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 这就比如着火了,你想灭火,捧起火油嗤啦一声泼过去。这火能灭吗?肯定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灭,还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火势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过,才对《圣散子方》有点印象。哪怕这方子曾经因为被人用错了地方而闹出无数人命,它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马琰的车,两个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这边本应该热闹得很,这天看起来却静谧得很,王雱两人离开停车场时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司马琰才刚折返把车上的备用伞拿下车,豆大的雨点已经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击着石板砌成的结实路面。 司马琰忙跑到王雱身边打开伞。王雱个儿高,伸手接过司马琰手里的伞,让伞身微微地往司马琰身上倾斜,挡住到处乱溅的雨花儿。 司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这个人永远很平和,哪怕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也丝毫不显狼狈。可她有种难言的直觉,她觉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不如表面般温文的心。 他有一双令人挪不开眼的眼睛。 雨势太大,两个人也没来得及看前面是什么地方,急急地走进前方一处屋檐下躲雨。王雱脚刚迈进屋檐,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低头看去,他的落脚处竟变成一个诡谲莫辨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着莹莹绿光,直直地将王雱整个人吸了进去。 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瞬间,王雱抬眼朝司马琰的方向望去,只见司马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漩涡吞噬。 风停了。 雨停了。 两个童子从天而降,在地上摸来找去,终于如释重负地在角落里找到两颗圆溜溜的绿珠子。 还好还好,没有真弄丢! 年长些的童子骂年幼的童子:“叫你别跑去和龙太子打架,真要把这俩胎珠弄丢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边正等着生产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么办?” 两个童子边说着话边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天气转晴,碧空上的阴云已被风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蓝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亲正在收拾着刚在因为下雨收了回来的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疼。 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与此同时。 公元1044年,庆历四年春,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呱呱坠地,发出了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后的第一声哭叫。 王安石不理他,牵着他回到家,大马金刀地往书桌前一坐,看向怂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这儿子装乖认怂杠杠的,态度绝对良好,表情绝对可怜,坚决不给人揍他的机会。 最头疼的是,儿子丢了担惊受怕到抹眼泪的是吴氏,回头他要管教儿子时死命护着的也是吴氏! 是以自王雱会说话c有自己的主意之后,王安石想管儿子就得和他们娘俩斗智斗勇。 首当其冲的一点是,绝不能动粗。 这小子滑溜得很,巴掌才抬起来他立刻哇哇大哭直喊疼,哭声响亮惊天动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狠手辣要把三两岁的小儿打死! 在扬州时上峰韩琦听到过他家的动静,还打趣般教他儿子:“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晓不晓得?” 这话出自论语,说的是孔子有个学生叫曾参,曾参很不受他爹待见,有次他爹因为一件小事抄起家伙打曾参,差点把曾参打得半死。孔子知道之后,在曾参伤愈上门时叫人把门关了不让进,对其他弟子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今参于父,委身以待暴怒,陷父于不义,不孝莫大焉。” 这话的意思是,你爹要小小地揍你一顿你就受着,让他出出气;你爹要是暴跳如雷想打死你,你得跑啊!要不然你爹一怒之下打死你,岂不是要背上杀子的恶名?你这是要陷父于不义,大不孝! 他儿子别的不爱学,这种东西他最爱学了,知晓这话后每回都活学活用,拔腿就跑,边跑边嚷嚷“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那会儿他和同僚们都在府衙旁边住着呢,每次他人没打着,第二天还被所有人笑:“介甫昨天又对儿子动大杖了?” 这小子不要脸,他还要脸! 王安石采取“不言不语我就这么静静盯着你”的措施。 等把王雱盯得再一次可怜巴巴地认错,王安石才从一旁抽出本论语摆到王雱面前:“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把学而篇抄五遍。慢慢抄,不用急,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他看向吴氏,“这次你也别帮着他,你要出去买东西就把门锁了,他机灵得很,一个人在家没问题。” 王雱还想争取一下:“我才三岁!” 王安石说:“上回你还说自己四舍五入就是四岁了。” 王雱委屈:“那也是只有四岁。” 王安石睨他:“别人家四岁的小孩可不会留书出走。”真是能耐了,还能混进国子学去。 王雱觉得这日子不能过了,眼巴巴地看向吴氏。 吴氏今天一醒来发现儿子丢了,心里别提多焦急。王安石回来后还和她说了一通道理,说年底了,到处人都多,流窜的拍花子也多,人家就等着拐几个孩子卖掉过个好年;哪怕没遇上拍花子,光是外面人来车往就够危险了,这么小一小孩,牛蹄子一脚能把他踩扁。 儿子这胆子确实太大了,事关安危必须好好管管! 于是吴氏狠狠心不理会王雱的求援目光,转身准备饭食去。 王雱求援无果,只能翻开王安石扔到桌上那本论语,努力装傻:“好多字我不会写。” “照着它抄。” “好多字我不认得!” “不懂就问。” “学而篇是从哪里到哪里啊?” “自己看,抄少了补上,抄多了你自找的。” 王雱:“” 妥妥的王·冷酷无情大魔王·安石上线。 王雱没办法,只能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认命地拿起自己专用的小短笔一字一字地抄起来。 到吃饭时,王雱才写完一页纸,字丑得他浑身不舒坦,恨不得扔掉重来。可一想到得抄五遍,王雱觉得自己指头已经开始发酸了,只能默默把它搁到一边,眼不见为干净。 吴氏招呼垂头丧气的王雱:“雱儿,先吃晚饭。” 王雱放下笔,勺了一瓢水洗了手,又把那瓢水递到王安石面前让他也洗。洗完了,他又迈着小短腿去另勺一瓢干净的,殷勤地让吴氏洗手。 水嘛,外头的井里随便打,不值钱。 王安石:“” 个臭小子,哪学来那么多讲究?! 这会儿百姓家一般只吃两顿,早起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吃过晚饭,天还亮着,王雱又坐回桌上抄书,遇到认不出来的字就问坐一旁看书的王安石。 吴氏坐在窗下,借着微微西斜的日光做绣品,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并排坐在那的父子俩。见他们时而各自安静地看书写字,时而你问我答地说说话,吴氏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再好不过。 接下来几天,王雱老老实实抄书,爪子都快废了,才把学而篇抄了五遍。 学而篇差不多五百字,五遍就是两千五,两千五百个毛笔字啊! 更要紧的是,这破书没标点,看着怪累人的,王雱又不想让字全挤成一坨分不清怎么念,所以连蒙带猜地分了句c分了段。 这着实难为王雱了,要知道他可是实打实的理科生,要他画画设计图c搞搞测绘那容易,要他分析背诵文言文可就太强人所难了啊! 王雱自己把抄写内容检查了一遍,叠得整整齐齐等王安石回来。 结果王安石回来时带着点忧愁。 王雱察言观色,觉得这节骨眼上开门见山要求他爹让自己免罪释放不太好,赶紧先把自己的罚抄内容摆一边,上前殷勤地给王安石捏肩:“爹,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人欺负你你带上我,我帮你揍他们!” 王安石正享受着儿子的殷勤,听了这话被逗乐了。他斜睨了迈着小短腿帮他左边捶捶右边捶捶的儿子,说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揍谁啊?” “就这样才能揍,”王雱一脸理直气壮,说得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揍了他们还不敢还手呢!” 王安石直笑:“你说得还挺有道理。你要是跳起来揍人家一拳,人家真不好意思回揍你。” 见王安石还有心思开玩笑,王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放下心来。他再问:“既然没有人欺负爹,那是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王安石揉揉王雱脑袋,没瞒着他,“上头想让我考馆职,考上了可以留在京城做官。可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所谓的考馆职,就是通过朝廷安排的考试考进史馆c昭文馆c集贤院这几个地方,别看这些地方听起来像闲职,在这时代想要入主中枢,馆阁是必经之路。 考了馆职,等于拿到了将来入中枢的通行证。 王安石觉得还太早了。他才二十六岁,身体康健,能走能扛事。这个年纪要王安石进京城入馆阁,享受安逸的工作待遇,王安石不愿意。比起现在入馆阁当个边缘人物,他更想外放去管个一县之地,趁着还能上山淌河多去看看民生民情。 吴氏也在旁边听着,见王安石面带犹豫,劝道:“官人是不愿留京吗?” “唐时有人都说‘长安居,大不易’,如今长居汴京也一样。你看我们这次留京一段时日,花销比在扬州可大得多。”王安石看向给自己捏肩捶背的儿子,“便是雱儿想去多洗几次澡,我都出不起钱。” 吴氏管着家里花销,对汴京物价再清楚不过:“是这个理。” 王安石道:“再有便是我还年轻,想到外面去历练历练。入了馆职,我怕是要当好几年闲差。” 今上年迈,王安石有许多主张都不能施展。别人都想谋个好差使,王安石的目标却很明确:他想去地方当一把手,积攒点执政一方的经验。 以他的出身和资历,当个知县正适合。 吴氏道:“官人既然有了主意,拒了便是。” 王安石叹息:“只是怕苦了你和雱儿。”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地有人敲门。王安石起身去开门,只见来的是曾巩。王安石把人请进屋里,邀曾巩坐下说话。 曾巩是为了馆职试来的,他从恩师欧阳公那儿听说这批举荐馆阁试的名单里有王安石,当下便转道来找王安石。曾巩颇为高兴:“以介甫之能,入馆阁肯定不在话下,往后我不愁找不着人了。” 王安石只能把方才对吴氏说的话再与曾巩说了一遍。 曾巩听了,慨叹道:“我不如介甫。”他屡试不第,蹉跎到如今,若是一朝及第怕是会喜不自胜。王安石这种名利在前仍不动如山c想再外放多锻炼锻炼的好心态,着实让曾巩钦佩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八十一章 这章超好看! 这三四岁的小童自然是王雱。王雱混混沌沌地长到能开口说话, 从零开始学习大宋官话。他随着王安石在扬州长大, 年纪又小,身边没什么参照物,只能摸索着学习,免得一不小心表现得太超前被人当妖怪烧了。 王雱的小心谨慎一度让母亲吴氏担心不已,觉得自己生了个傻儿子, 说话比别人慢c比别人少,走路也比别人慢,不爱哭也不爱闹,每天就自己坐着发呆(王雱偶尔偷偷摊开书认字, 看起来就像发呆)。 别人生了傻儿子, 那肯定是哭天抢地c以泪洗脸, 吴氏偏不。吴氏因着王雱的“发育迟缓”忧心了一段时间, 便想开了, 可着劲疼王雱,把他当眼珠子爱护! 吴氏性格爽利又泼辣,护起犊子来连王安石都敢挠,王雱在她的翼护下活得快快活活,没人能欺负到他头上去。 王雱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上一世他从小聪明, 父母对他寄予厚望, 因此要求格外高c管束格外严格。他所有的时间都必须花在学习上,但凡考试丢了一分就得挨上一星期的骂。 王雱享受过吴氏全方位的爱护之后, 聪明地怎么当个幸福的“傻子”, 王安石要给他开蒙, 他乖乖跟着学,不过学了十分他只表现出一分。聪明才智什么的,够用就好,表现那么突出干嘛? 反正王雱在知道自己老爹叫王安石之后,他就打定主意好好享受人生。王安石是谁?未来大佬啊!他不是学历史的,对王安石不太了解,只知道一件事:他爹以后是要当宰相的!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他以后可以当全大宋最牛逼的二代,老爹是朝廷第一大佬的那种。既然未来无忧,王雱前世一心扑在专业上的冲劲全没了。背靠大树好乘凉! 比起在这个大宋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王雱更倾向于吃喝玩乐享受生活。 这回跟着他爹进京,王雱还有一件事想弄清楚:司马琰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来到了这边?如果是的话,司马琰投生在哪里? 想到古代社会对女人的不友好,王雱免不了替司马琰惋惜。要是生在大户人家还好,生在穷人家可就惨了,什么条件都差。 不过司马这个姓氏让王雱想到一个人:司马光。 司马光,他老爹的未来政敌,死磕到底的那种。他们的主张完全相反,脾气却一样拧,一个被人称为拗相公,一个被苏东坡大大骂成司马牛,瞧瞧,一看就是不可调和的死敌! 好在这个时期司马光和他爹应该还没有成为敌人。王雱不知道这个时代有多少姓司马的,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司马光在不在京城,不过来都来了,总得去找找看碰碰运气。万一找到了呢? 王雱眼珠子溜溜转。 牛车在城门停下,王雱迈着小短腿跳下车,跟着吴氏接受检查。王雱这个年纪的小孩,只要收拾得齐整一些都玉雪可爱,王雱也不例外。王雱踩着雪跟在吴氏身边排队,前后的人免不了要和王安石夸上几句:“令郎长得可真俊。” 王安石也才二十六岁,早早得了儿子哪有不稀罕的?他假意谦虚:“三四岁的小孩,哪里看得出俊不俊?” 王安石虽有些不修边幅,身材却俊拔如松,英挺过人。他的脸瞧着黑了些,但五官端端正正,自带几分清直之相,任谁看了都会夸他一本人才。 前前后后的人绕着王雱说了一会话,终于轮到他们进城。吴氏接受完检查,本该轮到王安石了,王雱却跳上前,举起双手一副“你检查吧我保证什么危险的东西都没带”的正经样儿。 负责检查的卫兵都被他逗笑了。小娃儿确实也该检查,以前就有过把东西藏在小孩身上试图蒙混过关带进城的家伙。卫兵把王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表示完全没问题,态度极好地让王雱赶紧回他娘旁边去。 王安石接受完检查,带着妻儿去找住的地方。 作为进京等待新职务的官员,他们可以用非常低廉的价格租到官府出资建成的“公租房”。大部分公租房位于国子监附近,带上身份文书去租住非常方便,完全可以拎包住入。 王安石一家三口看完房子,去做好租住登记。按租金分,房子有三等。王安石刚入仕几年,母亲是父亲的续弦,父亲则早些年就不在了,家中给不了多少支持,囊中羞涩c官职又不算特别高,只好挑那最差一等的房子。 这房子特别小,没院子,只用箱笼隔出一间房,和后世出租的单间差不多。王雱一路上只偶尔能靠着嘴甜脸可爱讨点水擦脸洗澡,早觉得自己身上臭臭的,一搁下行李便央着王安石:“去洗澡!” 王安石是最不爱去洗澡的,尤其是这大冷的天,脱了衣服多冷。他硬梆梆地说:“不去,别胡闹。” 王雱见王安石一脸拒绝,改弦更张找上吴氏,不要脸地撒娇卖萌摇她胳膊:“娘,去洗澡。” 吴氏什么都好,就是无条件宠溺儿子。她拉着王安石说:“也不差这几个钱,就带他去吧!雱儿他最爱干净,身上脏他晚上睡不舒坦。” “对!”王雱直点头,“还会长虱子!” 说起虱子,那真是王雱的噩梦。他前两年和王安石他们睡一块,虽则没完全想起前世的事儿,却也比别家小孩早熟许多。有天早上他睁开眼,猛地看到只吃得鼓鼓囊囊的虱子在枕头上爬啊爬,马上要爬到他这边来了! 哇,虱子!王雱小时候虽然天天被逼着学习,可生活条件从来没差过,他就没见过虱子! 虱子的源头,是他爹。 他爹最不爱洗澡。有一回他娘看他爹脸色黑黑的,很不好看,怕他爹熬夜看书熬出病来,就暗暗叫来邻居大夫给他爹看了看。邻居大夫看过之后,摇头说:“没病,脸色黑是因为没洗脸,污垢积太多了。” 王雱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条件差,不能天天洗澡,王雱也忍了,可他爹连脸都不洗,他能说什么?王雱是不能忍的,从能走路c长牙齿开始,就坚持每天早上起来刷牙洗脸,还一脸凶狠地拉上他爹一起——当然,他爹会听是因为他凶狠得够凶还是凶狠得太萌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哪天他爹不洗脸,他就啪叽一声,一大早把浸了冷水的毛巾往他爹脸上盖去,硬生生把他爹冷醒。 这会儿王安石见妻儿主意已决,还想再挣扎一下:“那你们去吧,我在家看看书就好。” “不行,”王雱坚决不同意,小脸严肃得很,“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去女澡堂。” 王安石无奈,只能带上钱携妻女儿出门。汴京繁华得很,澡堂子也不少,王安石一家三口带着换洗衣物出门,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一处门口挂着壶的店家。 这就是宋朝的“洗浴中心”标志了,王雱抱着自己那套小衣服跑进去,先问了价钱。汴京是首都,首都物价高,他们在扬州时文可以洗一次,这儿要十文钱,不过店家说会给配胰子,也就是肥皂的原型,擦身洗头都能用。 王雱见王安石听到价格后想走,赶紧和店家砍起价来,什么我看另一家比较便宜,什么一家三口都来洗能不能便宜点。王雱人还没有前头的柜子高,只能踮起脚趴在那儿和店家商量:“打个五折六折什么的呗!” 店家奇了:“什么叫五折六折?” “就是折个价,”王雱眼睛亮亮的,可萌了。他卖力地给店家举例子,“比如十文钱的五折就是五文!” “哟,这么小就会算数了,这说法也挺新鲜。”店家说,“那你给我算算,一家三口算你们五折是多少钱?” “算出来你给我们打五折吗?”王雱锲而不舍地砍价。 “行啊,你算。”店家年纪和王安石差不多,家中也有这年纪的儿子,因而对机灵可爱的王雱很是喜欢。 “十五文!”王雱直接报数。他报完就转身催促王安石,“爹,给钱给钱!” 店家更觉稀奇了,这小孩全程是自己问的价,此前应该是不知道价钱的。这么小的娃娃,算起数来居然这么快!店家接过王安石递来的十五文钱,朝王安石夸道:“令郎可真是聪明伶俐。” 王安石原本舍不得花钱来洗澡,听店家夸了王雱后才心情舒畅起来。不过,他是不会表露出来滴~当爹的人要沉稳,沉稳!他家这小子,没人夸就够皮了,有人夸还不把尾巴翘上天去?于是王安石一脸不以为然地说:“他啊,顽劣得很。” 方洪听得雾煞煞,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c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先悄然往各个茶馆c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c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c太学念书,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王雱傍晚就拉着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个澡,卖力地在澡堂子里传播魔性至极的“洗澡歌”。 临近过年,吴氏与张氏相约去逛大相国寺。准确来说,是去逛大相国寺外繁华的集市。这地方热闹,耍杂的,卖唱的,卖花鸟虫鱼的,卜卦算命的,什么都有。吴氏手头宽裕了,想扯几块布料给儿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着张氏帮她挑布料呢。 两个小孩也跟着出来。司马琰还小,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两个娃娃也在布料堆里跟着大人挑来拣去,一点都不闹。店家看了觉得稀奇,笑呵呵地逗他们:“小郎君,今年几岁啊?” 王雱正儿八经地回答:“四岁了。”他指着角落堆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头,问店家,“这个我能不能买啊?” 店家一乐:“可以是可以,你有银钱吗?” “我有啊。”王雱认真地点头,“可以买吗?” 吴氏和张氏挑完布料,回头一瞧,王雱已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儿等在那。张氏奇道:“你们买了什么?” 店家刚才被王雱砍了一通价,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堆布头都给卖了出去,有些肉痛。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数能力算得脑仁疼,店家直接给了吴氏两人最公道的价格,相当实诚地夸道:“放心吧,我可骗不了这位小郎君。”他对吴氏说,“这位娘子,令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现场看到王雱砍价,这家伙分明是用压倒性的计算能力去欺负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声嘀咕:“你玩得可真开心。” “下回我把砍价机会让你。”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太厉害了,我需要找回点信心!欺负别人很减压的,不信你下回试试看。” 司马琰:“” 她真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在王雱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可爱,一般人都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王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女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穿着华贵,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见那对中年男女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厉害,顿时拉住司马琰说:“有古怪。” 司马琰也瞧见了,她和王雱对视一眼,齐齐拉住吴氏c张氏的衣摆,吴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由俯下身问:“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馋了?” 王雱摇摇头,对吴氏说:“您站这儿,我到前面和官差说几句话。”吴氏还没来得及反对说“这可不是扬州”,王雱已经灵巧地溜过去,拉住一个面相忠厚的差役给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里拐的那对男女,飞快地把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里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卖小孩的拍花子,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地领着其他人去追堵那对中年男女。 这时吴氏已追了上来,见差役们都去追人了,不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动拉着吴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牵紧点,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吴氏“呸呸呸”地连啐好几声,骂道:“不许说这种话。” 张氏也从司马琰口里知道她们和拍花子擦肩而过,心下不安宁,赶紧和吴氏说:“我们快回去吧。” 吴氏平日里是个爽利人,但遇到这种事还是挺害怕的,也牵着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吴氏还和张氏说:“往后要买什么还是直接在这附近买好了,都是读书人,没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到处游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八十二章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九章 两边离得近, 王雱和沈括的对话王安石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安石一听到大澡堂子,便觉有些不妙,结果王雱下一句还真是约沈括一块去洗澡。 很快地,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 澡堂子里热气腾腾,往上看是光头, 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肌肉都很壮实, 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 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 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 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 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 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 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 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 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 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c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c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八十三章 这章超好看! 县学休沐这日, 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 再细细一听,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 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 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王知县果然有心, 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 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两个和尚能抬水喝, 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楼先生又迷茫了,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 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 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奇怪, 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不由失笑, “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 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 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 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对啊。”王雱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梦里听来的!”其实他还想哼个《一枝竹仔》凑够歌儿一二三,不过这首是粤语,改编难度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楼先生听他们父子俩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夸了王雱几句便离开了。 王雱坐王安石身边发问:“爹,你要寄信给司马叔父吗?我想寄信给阿琰妹妹,还有寄点东西给方叔。” 王安石奇道:“你要寄给阿琰妹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寄给你方叔?” 王雱说:“沈哥不是刚回去嘛,他给我留了份稿子,我准备寄给方叔让他给印出来。”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请了出山,厚着脸皮跟到县里来一一拜见,孜孜不倦地请教问题。 王雱说是沈括留下的,实际上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给画的。 没错,画的。 这是王雱让沈括给画的连环画,沈括才十六岁,画工不算特别精湛,不过作为大众读物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连环画故事画的是《三顾茅庐》,前面有沈括写的小序,从他借读楼郁楼先生藏书时的所见所闻,引出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国志》里关于三顾茅庐的内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说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师表》里的‘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于是整个故事全得靠王雱艺术加工了。 沈括听王雱说完整段加工过后矛盾冲突特别明显c特别刺激的《三顾茅庐》,顿时灵感爆发,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给画了下来。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给沈括保证:“这书一定会大卖的。” 沈括到底是个少年人,对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册这种事非常期待。不过他这人实诚,最开始还把创作过程也写了下来,表示这《三顾茅庐》由他与王雱一起完成,整个故事甚至全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脸严肃地反对:“这不太好,我还小呢,不想出名。”他对沈括说,“再说了,你要是说这是我写的,别人还不得怀疑我在给我爹炒作?” 沈括好学不倦:“什么叫炒作?” 王雱如此这般地给沈括解释了一番,沈括学完了新词儿,这才点头把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写的序里头只记录了王安石三请隐士的过程,说是这事儿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沈括把稿子给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后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么。 他拿过稿子看完了,也觉得这故事非常精彩,既体现了刘玄德诚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体现了诸葛孔明的过人才华,情节更是环环相扣波三折c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夸赞:“没想到这沈家小郎君还有这样的才华,把这《三国志》里短短的一句话编得真够精彩。” 王雱心道,这可是经过千百年考验的精华片段,什么戏曲啊c评弹啊c影视剧啊,翻来覆去都不知道改编多少次了,想不精彩都难。 当然,王雱也跟着夸:“对的,沈哥编故事真厉害!我和沈哥说好了,把这稿子送到方叔那印出来卖,要是能卖出很多本的话沈哥就能攒不少钱买书啦。” 王安石对好学的后辈一直非常喜爱,听完后点点头,把稿子收了起来,表示回头会连着写到开封的信一起送出去。 王雱见说动了王安石,心满意足地练字去。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他悬腕写字手终于不会抖了,可喜可贺! 《三顾茅庐》第二天就随着驿马去了开封。王雱煞费苦心借沈括的手画这段《三顾茅庐》,自然不是为了吹诸葛亮,故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括写的序里头他老爹为鄞县请动了五位隐居大儒。 文教,也是地方建设的重要部分!做了事怎么能不吹吹牛逼呢?做了好事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 他老爹这人不善交际,更不善吹牛逼,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想做什么就会一门心思往里扎,有时为了把事做成还会变得极为专横。 王雱对他老爹要做的事不太了解,只知晓他老爹将来要走的路是“改革”,他不知道怎么改,可但凡改革,绝对没有不触动某些阶层利益的可能性。 王雱希望暗中把王安石的好名声吹起来,将来能有更多人站在王安石这边。 变法变法,这变出来的新法肯定要有人去执行!人才储备很重要啊! 再好的新法,没选对负责人都会变成恶法! 要王雱自己去干,那是不可能的,专业不对口!不过他可以帮他老爹挑挑人,现在还早着呢,他老爹才二十六七岁,要当上宰相怎么都得三四十吧? 屈指一算,至少还有十来年,完全可以开始着手搞人才培养计划! 比如可以先从鄞县里的基层干部——也就是本地照进来的胥吏先开始培训。 等培训方案摸索着完善了,可以找机会推广全国,到时不管地方官还是地方小吏,要上岗,统统先培训;花个几年把培训变成定例,往后要负责执行新法的,也统统先培训,能力和理解都及格了再说。 烦是烦了点,却也比任由他们“自由发挥”强。 底层官吏的“自由发挥”,绝对是当地百姓的一大噩梦! 王雱边练字边瞎琢磨,字写得不咋地。 他爹捧着本书看完了,扭头一瞧,不满意了,又开始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继续搬出了那套“你爹我小时候写得老好了”的瞎话唬他。 王雱哼了一声,把写砸的一张纸团成团扔纸篓子里,专心致志地开始写新的一张。 反正时间还挺多,人才啊方案啊什么的,都慢慢来,不着急。 王雱不着急,王安石却有满脑子想法急于付诸实践。春耕结束之后,新粮没熟,旧粮又吃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一般被形容为“青黄不接”。 王安石想了个新法子,很快叫差役和胥吏出去宣讲:县粮仓里的粮食可以借出,要是有需要的可以来登记拿粮,等夏秋有收成了再还回来。 宋朝户籍制度很完善,每个村有多少户人家c每户人家有多少口人c每口人占多少田,这些都是有记录的,官府借出粮食不怕对方赖着不还。 这样一来,百姓不怕熬不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县粮仓里的陈粮也可以更替成新粮,一举两得。 此法一出,不少百姓都抱着试试的心态过来借粮。借的虽然不多,但也把粮仓里的一小半陈粮放了出去。 一大设想成功实现,王安石颇有成就感,马上要把兴修水利也提上日程。 一直到借粮的事情执行下去,王雱才从王安石记录“变法灵感”的小本本里看到关于借粮这件事的规划,原来王安石把这称为“青苗法”,意思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面向农民搞借贷,得收利息的那种。 王雱看到都呆住了,这是要靠借贷来充盈国库啊! 没想到他爹这么早就开始琢磨变法了! 借贷这事儿,搞好了赚是肯定有赚的,但是借贷得有标准,比方说绝对不能超过贷款者的还贷能力。超过了会有什么后果? 后世实例可不少:还不起贷款卖车卖房的有c还不起贷款跳楼喝药的有,一些信奉“超前消费”的国家每年申报个人破产的c被追债到自杀的都不在少数。 这面向农户就更直观了,农户手里有什么?几亩薄田。要是他一年只能赚个几贯钱,你要他贷款十贯,缺口还不上怎么办? 官府肯定说,拿你的田地来抵吧!没了田地,农户就成了流民。流民一多,地方就要乱! 出了乱子谁的责任? 肯定是这“青苗法”的责任。 王雱看他爹这规划,讲的都是借贷怎么去执行c怎么去落实,以及展望“每户农户都参与借贷可以为国库增加多少钱”的美好前景,至于怎么设限这方面完全没提及。 这事,不成啊。 王雱记性好,看个一遍基本把他爹的构想记下来了。现在他还小,只能慢慢想办法影响他爹的想法。他悄然把“变法灵感”放回去,琢磨着改天想个法子给他爹提个醒。 王雱这才刚摸到新法的边儿,第二天还在心里想着这事儿呢,武兴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和他说郑思在县学被人欺负了。 武兴平日里虽然总爱鄙视鄙视郑思的弱鸡,可别人要是欺负到郑思头上他肯定会出头。 武兴是个急性子,开了个头话就噼里啪啦地往外倒:“就是那姓鲍的,仗着家里有钱在县学里和其他人拉帮结派的,整天合伙欺负郑思。郑思也是个没出息的,谁都不说,连告夫子和告诉他爹都不敢,一个人躲着哭。还是我见着了逼着他说,他才说出是怎么回事。”武兴嘴里骂郑思没出息,心里却挺气的,拉着王雱说,“要不我们帮帮他呗!” 第十六章 年后,王安石正式上表婉拒馆职试,外调任鄞县知县。王安石与曾巩等人一一道别,便收拾箱笼准备赴任。王雱跑到司马琰家,拉着司马琰的手殷殷嘱咐:“阿琰妹妹,我会经常写信给你,你可得第一时间给我回信。” 司马光在旁边看着,心想两小孩要是再大些,他非打死这小子不可。不过两个小豆丁依依惜别,倒是让司马光觉得有些好笑。想到两小孩都识得不少字,确实比同龄人要聪明,司马光倒不介意他们通个信:左右是塞到他和王安石的信封里的,算不得两个小娃娃私相授受。 王雱是真舍不得司马琰,要是大家在一块,有个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分隔两地的话他想和司马琰说点什么指不定还得打暗语呢!他都和司马琰商量过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信里商量,他们就在背面写英文,描得跟花纹似的,他们肯定认不得! 关于鄞县,王雱和司马琰也在司马光书房里摊开张粗糙的舆图看过,所谓的明州就是往后的宁波一带,与舟山岛遥遥相对,海路陆路都挺发达,是个很不错的任地。王雱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可以天天吃海鲜了。” 司马琰提醒:“你可得先确认确认你对海鲜过不过敏。” 王雱呸了两声,忍不住伸手捏司马琰的脸:“我才不会海鲜过敏,我以前一个人能吃一锅海鲜全宴。”哎哟,软软的,真好捏。 司马琰也不恼,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又不是以前,你得注意一点,先少吃些试一试再说。”说完她又拿出一本让人订好的药方,“这是一些急病方子,要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可以拿着方子和大夫对对症,抓药熬了喝。还有,我写了一些关于孕期和新生儿的备用方和注意事项,你拿着备用。” 吴氏与张氏不同,张氏是伤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吴氏却是很有可能再孕的,这年头生孩子凶险至极,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即便生下来了,新生儿死亡率也很高,若是司马琰再长大一些,肯定会考虑想办法把手里一些已经经过千百年检验的药方公开。只不过她现在还小,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王雱不同,若说这时代他们还能无条件信任谁,对他们来说肯定就是对方了,所以司马琰把这段时间能想出来的方子都给王雱整理出来。司马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水网密集,春天来了容易出现传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药材你得让你爹早早备着。” 王雱笑眯眯地收好司马琰给他整理的东西,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让你当防疫部长。” 司马琰也笑了:“不知道谁说的,连科举都不想考,就想当个官二代。” 王雱哼哼两声,不接话。 两个小娃娃再舍不得,该来的别离还是会来。元宵灯会看过之后,王安石便得由水路往东边出发,前往位于东海岸的明州。 王雱还好,到哪都活蹦乱跳,吴氏这回上船却有些不适,过了一段路就开始想吐。 王雱顿时紧张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吴氏笑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自己有没有,吴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开封这段时间他们都与王雱睡一起,哪来的机会怀上?也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瞎猜。 王雱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了老久的电灯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王雱拉着王安石上岸洗了个澡,又去买些蜜饯c到药店切些含片之类的回船上给吴氏。 吴氏一看,便知道这肯定是王雱的主意。王安石这人不能说他不体贴,只是他心里一般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她儿子才会这么贴心。吴氏说:“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晕了。” 王雱说:“才不会晕,您还是担心爹吧,他整天在船上看书!”王雱估摸着自己该开始琢磨怎么做眼镜了,毕竟他爹爱书如命,早晚能高度近视。 王雱想法一堆堆,背地里掏出磨尖的炭笔在司马琰送他的小本本写写画画,记法很理科,大多只有个草图,即使王安石无耻地偷看儿子隐私也不可能看懂。 从开封到鄞县,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正是因为路途之遥远,接下来三年之内他们都不会再回京了,接下来得把根扎在这里三年之久。县衙那边早得了消息,主簿和县尉恭恭敬敬地带着差役来迎接。 主簿,管文书的,相当于知县秘书,协助知县处理各项事务;县尉,管治安的,相当于派出所所长,负责抓盗匪贼人。 主簿名叫郑荣,年约三十五六,留着一把美须,照王雱看可以去和张方平比比,说不定还能赢呢!县尉叫武大兆,粗人一个,生得威武雄壮,别的不说,光是这身量就能震慑一方。 王雱等两人给王安石行了礼,也有模有样地上前朝他们一作揖,甜甜地喊:“两位叔父好。” 郑荣与武大兆乍然见到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跑到自己面前来还有些发愣,等他作揖问好后才恍然回神。这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啊!瞧瞧这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可比县里所有男娃儿女娃儿都要好看,那眼睛乌溜溜的,多有神! 郑荣自诩读过些书,没好意思把马屁拍得太直白,武大兆可不同,他开口就夸了王雱一通,说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孩儿。 王安石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来这时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这会儿王安石怎么看武大兆怎么顺眼,和气地与他们说了些话,让差役抬上箱笼往县衙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八十四章 这章超好看!  若能断句, 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奇, 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c这道题我会不会;二c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c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 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 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 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 曾巩是真的惊叹了,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 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暗道要糟。 果然, 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 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 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书说要去国子学找书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 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 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 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 把脸皮奇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王安石浑身舒坦地回到屋里,就见王雱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摇头叹气。王安石一拍他脑门,骂道:“小小年纪的,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王雱当然不会傻到和王安石说什么“你再这么朝炫娃狂魔进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断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遗址就在他们市郊,王雱虽然对历史没有太多的研究,对王安石的生平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缘很不错,许多人都看好他,后来弄出个变法派来,好友c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扬镳。虽则事情还没发生,王雱还是不想说这种话戳王安石心窝,怎么说都是他老爹对不? 王雱捂着自己脑袋装乖卖傻:“爹你天天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王安石瞅着他笑:“傻不傻还不是我养着?” 王雱:“” 王雱不吱声了。 见王雱一脸“我在心里嘀咕你”的忿忿样儿,王安石乐得不行,心情极好地和王雱说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马光约好休沐时到对方家里玩儿。 “我要去!”王雱顾不得装了,拉着王安石的手就蹦起来,又一次对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么这么想去?” “司马叔父长得好看。”王雱一脸喜滋滋,故意地旁敲侧击,“司马叔父家里有个弟弟吧,我还送了弟弟我自己叠的小动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欢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个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连时辰都差不多。” 正是这缘分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谈甚欢。司马光显然也把女儿当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儿时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儿再一次碰上,司马光邀请他等国子学休沐时到他家玩,最好带上王雱。王安石觉得稀奇,细问原由,才晓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儿东西。 司马光女儿也才三岁多,得了新玩意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玩。结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两个小动物拆坏了,叠不回去了,一连两三天都闷闷不乐,时不时会看着拆坏的小动物露出难过的神情。司马光心疼女儿,只好邀请他带上儿子去做客。 司马光对他说:“我本来夸下海口说我能给她叠回去,结果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只好给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们两个小孩凑个伴,我们也坐下好好聊聊。” 想到司马光一脸苦闷的模样儿,王安石心里直乐。他叮嘱王雱:“你比人家早出生半个时辰,到了你司马叔父家里可不能胡闹,更不能欺负人。”王雱在扬州时就是孩子王,府衙大小官员和差役家中只要有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小孩,没有不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没办法,哪怕只给王雱一张纸,王雱都能想出百八十种玩法来。 王雱替自己叫屈:“我可从来没有欺负人!” 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还点着灯又是写写画画又是玩叠纸,说是要给妹妹准备礼物。王安石看了几眼,没阻止。王雱这么小就得跟着他到处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转眼全没了,王安石心里始终挺愧疚。难得这么巧有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儿,要是他们合得来的话让他们凑一起玩几天也没事儿。 两个小娃娃都才三四岁,提男女之防什么的还太早了,王雱在扬州时还时不时和他上峰韩琦家的小女儿一块玩来着。 王安石在心里也有盘算,司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风良好,司马光模样儿也端正,女儿想必差不到哪儿去。要是两个小孩处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将来两家指不定能成为亲家。 没错,虽然王小雱才三四岁,王安石已经开始盘算起他的婚事来了。在王安石心里,自家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开始为儿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个能夫妻和睦c相互帮扶的贤妻。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瞬之间的事,他也没真正把心思都摆在这上面。 撇开让两边儿女认识认识的心思,司马光也是个极值得结交的事。 王安石开怀,王雱也开心。 这几天王雱旁敲侧推地从王安石口里弄清楚了一些情况:国子学和太学就相当于后世的大学,读完能够考国家公务员的那种。国子监直讲,其实就是大学教授。 他们的司马教授今年才调到国子监当教授。 国子学因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儿子,作风自由散漫,科举录取率普遍不高。这本来也没什么,考不上还能靠父亲升上去给他来个荫官(上一辈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让儿子直接获得官职)。问题就在于前些年范仲淹范大佬主持新政时,选了个叫胡瑷的教育学专家去太学那边当校长。 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子弟。胡瑷接手太学之后做了次大整顿,不仅把学校改为寄宿制的全日制学校c把生员进行统一管理,还建立了健全的考试制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面贯彻“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的先进考试精神。 这样的严抓重管之下,太学的科举录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们一看这情况,不干了,他们也想自己儿子能考个进士出身啊,说出去好听多了!于是大佬们齐刷刷要求胡瑷把国子监也一起管了。 现在连司马光这个教授也被严管着,想要会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见。 知道司马教授不仅有个女儿,这女儿还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确认那肯定是司马琰! 打从听到王安石说司马琰对着拆坏的叠纸闷闷不乐,王雱心里就乐得不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他什么话都没带,司马琰已经想办法让司马光主动邀请他们到家里去了! 这可是司马教授主动请的,不是他死皮赖脸上门啊! 王雱心里美滋滋,晚上开开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缠着吴氏要一起出去,甚至还揣上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是他死死护下来的一部分压岁钱,都是他去年过年时仗着年纪小c脸皮厚和韩琦大佬他们讨的~ 王雱准备买些花种和药材种子之类的送给司马琰,司马教授家里有钱,住的地方肯定有院子。有院子就能种东西啊!种子播下去了,小孩子不得天天去看看吗?既然要天天去看看,他可有理由去找司马教授家的阿琰妹妹玩啦! 王雱算盘打得噼啪响,死皮赖脸地拉着吴氏去买种子,说要送给妹妹当礼物。 宋朝重农桑,春耕开始时连官家都会带着宗室去田里摆个耕作的架势做宣传,吴氏觉得王雱能想出这礼物倒是很不错。 想到儿子乖乖在家抄了这么多天书,吴氏没有拒绝王雱这点小要求,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挑种子。 不少人听这歌儿,都忍不住转头往他们父子俩的方向瞧上几眼。见王雱迈着小胳膊小腿卖力地给他爹搓澡,口里还把歌儿翻来覆去地唱,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别看这歌儿都是大白话,听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回去教给自己孩子也不错。就是词儿得改改,什么“我爹爹想逃跑”“我的爹爹干净了”,要是自家臭小子唱出来,他们非打死不可。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揍也不行,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书,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反正他才刚来京城,也没几个认得的人,不带怕的!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王安石才刚这样想着,便听有人开口喊:“这不是介甫吗?” 王安石,字介甫。王安石绷着的脸皮瞅了瞅,斜眼瞧了瞧在自己背后蹦跶的儿子,意思是“不要唱了”。 王雱还是很给自己老爹面子的,不给他搓背了,他绕到王安石面前踮起脚用湿巾子往那有点发黑迹象的脸可着劲擦了擦,咦,擦不黑白巾子! 看来是脸本来就黑啊!王雱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他爹现在天天坚持洗脸,脸上都干净了! 王安石把王雱拎到一边,朝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看去。看清来人,王安石露出笑容:“子固兄近来可好?我初来京城,也没来得及去太学寻你。” 这人姓曾名巩,字子固,早些年与王安石相识,交情甚笃。曾巩为人大方,待人至诚,见到欧阳公之后甚至还向对方推荐过王安石。 王雱乖巧地站在王安石身边,眨巴着眼看向曾巩。这年头每个人又是名又是字的,贼难记,光凭一个“子固兄”,王雱还真不晓得这人是谁。 曾巩见了王雱,夸道:“这便是你们家雱儿吧?你在信中常提到他,我早就想要见一见了,一直没机会,没想成在澡堂里见着了。”末了他还促狭了一句,“介甫你可是澡堂里的稀客啊。” 王雱闻言顿时一脸谴责地看向王安石,意思是“老爹你看看你,不爱洗澡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谴责完王雱又回过味来,他爹和这位好友通信时常提起他!王雱两眼亮晶晶,麻溜地追问:“哎呀,子固叔叔,我爹都怎么说我的啊?” 王安石绷着脸敲他脑袋:“叫曾叔父。” 王雱只能捂着脑袋乖乖改口:“曾叔父。” “小孩子嘛,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曾巩性格疏朗,笑着揭了王安石的底,“你爹爹在信中总说你机灵,从前与我是以文相交的,自你稍长些,他的来信便都是写你的趣事。我还没见你呢,已从信里知道你学完几个字啦!” 王雱看向王安石的目光顿时不同了。难怪这位叔父要来挤兑他老爹了,原来他老爹居然是隐藏的秀娃狂魔!妥妥的朋友圈毒瘤之一!又不是自家孩子,谁会想看你儿子怎么吃喝拉撒学跑学跳? 曾巩与王安石许久不见,边冲澡边聊着,到走时雪意更深了。王安石等了吴氏出来与曾巩见了礼,便与曾巩一起往回走。他们的“公租房”在国子学旁,太学又与国子学连在一块,回去的路是一样的。 “国子学那边来了位新直讲,年纪与我相仿,课却讲得极好,我们偶尔会结伴过去听一听。”回去的路上曾巩给王安石讲起在太学求学的事,“介甫应该也听说过他,就是那位‘砸缸救友’的司马先生。” 王雱本来就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听到这“砸缸救友”之后心怦怦直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雱按捺不住提问:“什么是砸缸救友啊?” 小孩子对这些稀奇事总是好奇的,曾巩也不觉得奇怪,给王雱讲起了那位司马先生砸缸救友的故事:“司马先生小时候和朋友在院子里玩,一个朋友掉进大缸里去出不来了,司马先生怕朋友出事儿,就拿起一旁的石头把缸砸破救出了朋友。” 有儿子在,王安石免不了要借机教育教育:“能想出砸缸办法是谋,敢用石头砸缸是勇,这位司马先生从小就有勇有谋,长大果然成就不凡。” “是极!”曾巩虽羡慕司马光与王安石早早进士及第,心胸却极为开阔,毫不妒忌地夸赞,“我看同辈之中,数介甫与司马先生最为出众。” “子固兄这话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起。”王安石说,“天下能人无数,便是子固兄也是因不擅时文才蹉跎了好些年。若以策论取才,子固兄定然早就金榜题名。” 时文,就是传说中的应试作文,要求写得漂亮c写得正能量。策论则是议论文,针砭时弊,提出论点,甚至还负责给出解决方案。 曾巩直摇头:“我怎么敢在介甫面前夸口说策论做得好?” 眼看马上要进入文人互吹模式,王雱忙插话:“曾叔父,什么是直讲啊?” “直讲就是国子监直讲,在国子监讲学的先生。”曾巩耐心地解释,“司马先生学问极好,品行也极佳,只要我们愿意问他便乐于倾囊相授,从不会藏私。” 王雱对大宋的官职一窍不通,只能记下曾巩所说的“国子监直讲”这职位,准备寻机溜出去找人。不过其实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找“砸缸救人司马光”就可以啦~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把砸缸救人的故事选进课本,要不然他都不能确定这位司马先生就是他惦记着要找的人! 王安石与曾巩分别,回到家中。吴氏点了灯,对王安石闲谈:“这便是你提到过的曾子固吗?” “子固兄是有才能之人。”王安石道,“可惜朝廷如今的取士之法对他不好。不过子固兄已拜入欧阳公门下,晚些出仕也不算什么,将来必然也能大有成就。” “这些事我不懂。”吴氏笑道,“你难得有个要好的朋友,得多些往来才好,记得找个日子请他过来坐坐。”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带着王雱用晚饭。饭后,王安石要看书,王雱坐一旁,面前摆着纸和笔墨。他手掌还小得很,抓笔很不顺手,哪怕再努力地把字写规整,字也丑得不行,完全是在浪费纸。 王雱对着自己写废的一张纸抓耳挠腮。 这些他用来练字的纸,都是王安石厚着脸皮去扬州府衙讨回来的废弃公文。各种政令c文书过了时间就得处理掉,有的需要归档留着,有的则卖了换钱。王安石好歹也是签书淮南判官,给儿子弄点废纸来练字还是可以的。 王安石看书一向专心,不过儿子在旁就不一样了,他余光时不时扫一扫一旁的儿子。 见儿子小眉头皱得死紧,一脸“我的字怎么能这么丑”的苦恼模样,王安石安暗乐在心。 别家小孩像他儿子这么小的时候别说写字了,连字都认不全,他这儿子居然还晓得苦恼起自己字丑来了!他儿子果然聪明过人! 骄傲归骄傲,王安石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他前两年就写过一篇杂文,叫《伤仲永》,写的是临川老家那边一个叫方仲永的小孩。这方仲永从来没有接触过诗书笔墨,却能提笔作诗,时人奇之,纷纷重金求诗。他父亲见有利可图,不想着好好教导孩子让他发挥自己过人的天赋,反而带着他到处拜访同乡之人c靠作诗赚钱扬名。结果自然是小时了了,长大后却泯然众人。 玉不琢,不成器! 是以王安石平时不爱夸王雱,不仅不夸,还会板着脸指出他哪里做得不好,哪里需要改正。他实在憋得不行了,就把炫娃的魔爪伸向与自己通信的好友,比如,嗯,曾巩。 至于曾巩爱不爱听,王安石一点都不在意,反正他炫完了浑身舒坦! 这不,见王雱愁眉苦脸地坐在那,王安石放下书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说这里走笔不对,说那里写得不齐整,反正毛病一堆,这得改啊,那也得好好改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字已经写得老好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八十五章 这章超好看!  两边离得近, 王雱和沈括的对话王安石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安石一听到大澡堂子, 便觉有些不妙,结果王雱下一句还真是约沈括一块去洗澡。 很快地,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澡堂子里热气腾腾,往上看是光头, 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肌肉都很壮实, 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 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 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 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 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 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 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 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 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 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 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c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c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王安石商量完正事回到后衙,看见的便是吴氏手把手将糕点喂王雱嘴边,口里还殷殷叮咛:“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王安石忍不住骂:“慈母多败儿!”他瞪向王雱,“你自己没长手吗?” 王雱麻溜地把手放背后藏着,啊呜一口把吴氏喂来的糕点吃光了,乐滋滋地对王安石说:“没长。” 第五章 回家路上,王雱的小爪子被王安石的大掌抓着,小脚板学着王安石那样一步一步踩实了往前走,一大一小父子俩走起路来瞧着竟如出一辙。 王雱认错相当积极:“爹,我错了。” 王安石不理他,牵着他回到家,大马金刀地往书桌前一坐,看向怂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这儿子装乖认怂杠杠的,态度绝对良好,表情绝对可怜,坚决不给人揍他的机会。 最头疼的是,儿子丢了担惊受怕到抹眼泪的是吴氏,回头他要管教儿子时死命护着的也是吴氏! 是以自王雱会说话c有自己的主意之后,王安石想管儿子就得和他们娘俩斗智斗勇。 首当其冲的一点是,绝不能动粗。 这小子滑溜得很,巴掌才抬起来他立刻哇哇大哭直喊疼,哭声响亮惊天动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狠手辣要把三两岁的小儿打死! 在扬州时上峰韩琦听到过他家的动静,还打趣般教他儿子:“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晓不晓得?” 这话出自论语,说的是孔子有个学生叫曾参,曾参很不受他爹待见,有次他爹因为一件小事抄起家伙打曾参,差点把曾参打得半死。孔子知道之后,在曾参伤愈上门时叫人把门关了不让进,对其他弟子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今参于父,委身以待暴怒,陷父于不义,不孝莫大焉。” 这话的意思是,你爹要小小地揍你一顿你就受着,让他出出气;你爹要是暴跳如雷想打死你,你得跑啊!要不然你爹一怒之下打死你,岂不是要背上杀子的恶名?你这是要陷父于不义,大不孝! 他儿子别的不爱学,这种东西他最爱学了,知晓这话后每回都活学活用,拔腿就跑,边跑边嚷嚷“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那会儿他和同僚们都在府衙旁边住着呢,每次他人没打着,第二天还被所有人笑:“介甫昨天又对儿子动大杖了?” 这小子不要脸,他还要脸! 王安石采取“不言不语我就这么静静盯着你”的措施。 等把王雱盯得再一次可怜巴巴地认错,王安石才从一旁抽出本论语摆到王雱面前:“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把学而篇抄五遍。慢慢抄,不用急,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他看向吴氏,“这次你也别帮着他,你要出去买东西就把门锁了,他机灵得很,一个人在家没问题。” 王雱还想争取一下:“我才三岁!” 王安石说:“上回你还说自己四舍五入就是四岁了。” 王雱委屈:“那也是只有四岁。” 王安石睨他:“别人家四岁的小孩可不会留书出走。”真是能耐了,还能混进国子学去。 王雱觉得这日子不能过了,眼巴巴地看向吴氏。 吴氏今天一醒来发现儿子丢了,心里别提多焦急。王安石回来后还和她说了一通道理,说年底了,到处人都多,流窜的拍花子也多,人家就等着拐几个孩子卖掉过个好年;哪怕没遇上拍花子,光是外面人来车往就够危险了,这么小一小孩,牛蹄子一脚能把他踩扁。 儿子这胆子确实太大了,事关安危必须好好管管! 于是吴氏狠狠心不理会王雱的求援目光,转身准备饭食去。 王雱求援无果,只能翻开王安石扔到桌上那本论语,努力装傻:“好多字我不会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八十六章 这章超好看! 胡校长孙子很多, 都教得极好,只是再怎么一碗水端平,对儿子孙子总有偏心的情况。 一般来说,长子被看重, 幼子被疼爱, 中中间间的最可怜,伤心难过时压根没人注意到。 胡校长有个孙子叫胡守恭,守恭这娃儿今年七岁, 聪明过人, 就是有点倒霉—— 胡校长有三个孙子,他爹排行第二;他爹有三个儿子,他排行第二。 也就是说守恭这娃儿是老二中的老二, 老二中的战斗机,从小到大都不被重视! 这回胡守恭病了, 父母都没注意到, 胡守恭伤心欲绝,躺在床上悲秋伤春暗暗抹泪, 想着“要不我就这样病死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了病情,胡守恭的病越来越严重,竟是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 大夫过来后也束手无策,急得他父母兄弟团团转。 胡守恭有个好友, 是李子仪李教授家的老二。这位李老二憨厚老实, 继承了他爹方方正正c正气凛然的国字脸(没错李子仪就是王雱第一次溜进国子学看到的在讲课的李教授)。他与王雱相识之后, 知道王雱鬼点子多,暗暗拜托王雱想法子让胡守恭解开心结。 王雱听了,有些可怜胡守恭,可父母心长偏了你也不能赢把它掰正是不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啊! 他与司马琰合计了两天,弄出一副原始的纸牌出来。 按王雱的想法,他更喜欢玩三国杀,这是他参加世奥赛和其他国家队成员会师后学会玩的卡牌游戏,对他来说颇有意义。 可惜司马琰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先把我爹书架上的三国志读完,才能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人物c那么多技能。” 王雱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原不了后世那漂亮的卡片,还是先用红砖c梅花c红心c黑桃那一套带这些小孩入门吧,好歹也能和数字混个眼熟,打完肯定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呢! 王雱有私人小金库,当天就央着吴氏带他去外头挑纸。 这年头制纸业也发达,王雱溜达一圈,还真找到了硬度符合他和司马琰要求的纸。 纸有了,王雱和司马琰辛勤地涂了两天,可算把纸牌折腾出来了。小孩子对新东西的接受度总是高得很,四个人正好凑成一组开始打牌。 有王雱和司马琰边打边讲解规则,胡守恭和李老二都迅速学会。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别家小孩过来看胡守恭,看了一会,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很快地,躺在病床上的胡守恭挤不进牌局了!胡守恭才刚学会呢,瘾头上来了,急得直接下了地,冲过去要占位置。 这下众人都惊奇了:这牌儿居然还能治病啊! 司马琰坐在王雱旁边看着王雱大展身手,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胡守恭这种从小被人忽略的孩子。只要有东西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那点儿心病也就没了。 天色转暗,王雱收起纸牌送司马琰回去时直夸:“阿琰妹妹医术高明,连纸牌都能用来治病!” 司马琰说:“这有什么?以前还有人用掀裙子治好了局部麻痹。” 她给王雱讲了个例子,说是一个老中医给一女孩治病,只看了一眼对方僵直动不了的双手,便抬起烟斗去掀对方的裙子。这一掀,女孩羞愤欲绝,忙伸手去按住裙摆。这样一来她的手就活动自如了。 王雱惊为天人:“这更高杆,耍流氓治病!阿琰妹妹你收徒弟吗?我也想学点医术,尤其是这种掀裙子治病这种神奇手段!” 司马琰:“” 司马琰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想被打死的话,就去试试吧。”这种偏门手段要不是够惊世骇俗,也不会一代代地在学医人口里流传。 王雱想想王安石那张黑脸,秒怂,立刻打消了弃文从医的念头。他把司马琰送到家门口,自己揣着纸牌溜回家。 没想到第二天,胡校长家有客人登门,是胡守恭的远方舅舅方洪,还是个书商,登门来是想走走胡校长的门路。 胡守恭这远方舅舅很会做人,来了也没开门见山地提出想走后门,而是先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药材去看望胡守恭这个远方外甥。 方洪与胡夫人问了好,走向胡守恭的屋子。还没进门,方洪已经听到里面热闹的小孩子说话声,仔细一听都是什么“对七”“对九”“三张八带对四”“同花顺”。 方洪一头雾水。 王雱这人鸡贼得很,见有外人来了,正好又结束一轮,立刻停了下来。一群小孩虽然都玩过,要他们说出个完整的规则c画出整套牌根本不可能。 方洪扫向矮桌上的纸牌,好奇得想抓耳挠腮。 王雱从胡守恭那摸清方洪的品行和能力后麻利地开始忽悠方洪,准备把方洪忽悠上贼船。 过招几轮之后方洪迅对纸牌有了极大的兴趣,再听王雱画大饼畅谈营销手法,他的眼睛都亮成灯泡了! 王雱趁热打铁地让方洪正儿八经地列出契书,他和司马琰出纸牌模板和详细玩法,他负责生产和销售,只要每卖出一副纸牌分别付他和司马琰一文钱就好。 一文钱那么少,方洪自然是爽快地应下来。这东西虽然好仿制,但市场大得很,教个一遍后谁都能玩,方洪有信心能把它卖到各家各户。 王雱还给了方洪一些提示,比如质材不同c花样不同,档次也不一样;卖给普通百姓和卖给高门大户,自然不能是同一个价钱。 等市场彻底打开了,逢年过节时还能卖“特别纪念版”。不要小看收集癖的消费能力,只要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绝对不介意多花点钱——很多时候换个花样c换个外壳,他们立刻会挥着钞票高呼买买买! 王雱和司马琰还小,方洪完全可以搪塞哄骗他们,把利润全部自己吞了。可听完王雱信手拈来的奇招妙着之后,方洪彻底歇了独吞的心思。 这两娃娃才这么小,脑筋已经这么好使了,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可不得逆天? 为了一点小钱得罪两个将来肯定会非常厉害的人物,完全不符合方洪的处事原则。 要知道走后门艰难得很,你就是想塞钱人家都不一定收你。人家愿意收你的钱,你可谢天谢地去吧! 这就有了王雱带回家的契书。 王安石把王雱递来的契书看完,又问清楚了事情始末,点头说:“这契书写得倒挺特别。你这纸牌可以这样分钱,书册售卖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分?” 王雱顿时有点佩服王安石的敏锐了。 眼下稿费的付费方法一般是买断,意思是书商给你一笔钱拿你的稿子去印,你拿了这份钱之后后续卖出多少都和你没关系。 这种稿费拿法对卖不出去几本的作者很友善,毕竟按本数来分他们根本拿不到多少钱;可对于书能大卖的作者来说,这种买断方法可就亏大了,哪怕卖出几千上万本也只能拿少得可怜的稿费。 按照他让方洪写下的这种抽成法,其实就是比较原始的版税算法,卖出多少本就给作者售出价的百分之多少多少。 王雱点头说:“立下契书的话,肯定是可以的。” 王安石若有所思。读书人不屑于言商贾之事,可要是著书立说那可是颇为光耀的事。若是他儿子一通胡闹成功了,这模式倒是可以在稿费上面推广开,让广大读书人都能多一笔钱银帮补家用——尤其是一些颇有名望却生活清贫的读书人。 王雱当下想起王安石是个大佬,他怂恿王安石:“爹,反正过年这段时间我们不走啦,不如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王安石斜睨他。 王雱积极提议:“司马叔父说如今他们国子学和太学都经常考试,我觉得爹你和司马叔父可以合出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他这身体到底还小,说这么长一段话有点累,报完书名就停下了。 王安石不明所以:“《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王雱说:“我给您数数啊,阿琰妹妹说司马叔父是宝元元年中的进士,爹您是庆历二年中的进士,相隔五年呢!”他慢腾腾地给王安石剖析书名含义,“您和司马叔父分别整理整理近几轮科举的真题和解题实例,破题文章也不用选别的,您和司马叔父都是前十呢,直接用你们的就可以啦!这就是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得你和司马叔父回溯往年真题,出它几套模拟题给生员们练习。” 王安石觉得王雱这个《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思路很新奇,面上却不露声色:“你哪来那么多想法?” 王雱和王安石斗法久了,早摸清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哪会不知道王安石已经意动? 这其实是他和司马琰密谋出来的对策之一,想些办法不断加深他们老爹之间的关系。 这又是一起出书又是一起赚钱的,将来要翻脸也不至于做太绝对不? 不过,这事急不得,太急切的话可能会被他们瞧出异状来。 王雱见好就收,麻溜地转开话题:“爹我跟你说,我和阿琰妹妹种的韭菜长出很长一段了,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割来吃了!” “哟,还真种出来了?”王安石惊异。 “那当然,那可是我和阿琰妹妹搭的暖棚!”王雱一脸骄傲。事实上那暖棚还不到一米高,小得很,就够长几撮韭菜。 王安石有意逗他,拿到手里掂了掂,问道:“你这都是什么东西?要不我先给你检查检查,看能不能带去给你司马叔父家的妹妹。” “不行。”王雱绷着小脸,咻地一下把布包抢回怀里,用他那短乎乎的小胳膊环抱着,“您,一个有学问的人,可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圣人都说了,非礼勿动!说得多对,乱动别人东西,不礼貌!” 王安石觉得这小子又皮痒了,非礼勿动能解释成这样吗?! 吴氏见父子俩又要杠起来,忙调和道:“都是和我一起去买的,能有什么不相宜的东西,官人想知道有什么问我便是。” “不行,圣人还说了,非礼勿言!爹一问娘你就把我送妹妹的东西告诉他,也不成!”王雱一脸理直气壮,“我是送妹妹的,又不是送爹的,凭啥让爹知道呢?” 王安石气得都笑了:“我是你爹,你说凭啥?”眼看马上是约定的时辰,王安石大方地没和王雱计较,领着妻儿去司马光家拜访。 司马光家中宽裕,俸禄比王安石高,又在国子学任职,住的房子果然带院子。房子的位置也好,就在国子学临街一侧,前门直接朝着国子学里头开,后门则是面街的,方便家仆和仆妇外出。 王安石领着妻儿穿过小半个国子学,从院子的前门进去。虽是带院子的房子,却也不是外头那些高门大户,没门房守着。王安石才敲两下门,司马光便亲自迎了出来,两人边寒暄边入内,司马光之妻张氏也出来与吴氏说话。 与吴氏一同来的,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小女娃眉目像张氏,唇鼻随了司马光,还小,没长开,却依稀能瞧出长大后会出落得多么出众。 王雱一下子睁圆了眼,目光直直地黏在了小女娃身上。哪怕缩小了很大一圈,王雱还是能断定这就是司马琰,甚至能从她现在的眉眼回忆出她长大后的模样。王雱回过神,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嘴里一本正经地冒词儿:“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司马琰:“” 司马光上回觉得王雱是个机灵孩子,人也乖巧,这才下帖子把王安石一家邀过来做客。听了王雱这话,司马光眉头一跳,心底的警惕蹭蹭蹭地往上冒。这小子年纪虽小,却是个男娃儿,再长大些可别打他女儿主意才好! 没错,女儿才三岁,司马光已经有了防狼之心了。 没办法,张氏身体不适合受孕,生下女儿司马琰时更是九死一生,差点一脚踏入鬼门关。大夫说了,张氏往后不可能再怀上了。这也就是说,往后司马琰是他唯一的孩子。 司马光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既与张氏成了婚,他便打定主意与张氏相守一生。两人唯一一次吵架,便是张氏得知自己不能再生育时提出要给他纳妾。 司马光是不会纳妾的,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再来个外人给生个孩子算什么事?再说了,女儿没什么不好,至少司马光觉得自己女儿乖巧可爱c聪明伶俐,论聪颖c论学东西快,哪家的儿郎比得过她?两人因着纳妾的事吵过一回,彼此间反倒更亲近了,夫妻间如胶似漆c举案齐眉,日子再圆满不过。 对两人唯一的女儿,司马光和张氏都如珠似宝地疼着。女儿刚会说话时,司马光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将来要怎么给女婿来个九九八十一难,以免自家女儿嫁了不好的夫君。 睨了眼还是个小豆丁的王雱,司马光觉着是自己多心了,这么小的小娃娃能懂什么?也就是小孩子随口说那么一句而已。 司马光才要开口夸夸王雱,却见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布包递给自家女儿,开开心心地说:“这是我给你备的礼物,我们找个地方玩吧,不给他们看!” 司马光:“” 王安石拿王雱没办法,只得把出门前的对话给司马光学了一遍,直摇头:“这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把《论语》里的颜渊篇也看了。” 司马光看了看王雱那小胳膊小腿,暂且放下警惕,由着王雱把自家女儿拐到外头的台阶上玩儿了。 都是三岁小孩,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讲究,都一屁股往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坐去,就是王雱坐得潇洒些,司马琰坐得斯斯文文。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感慨什么世事真奇妙。王雱小声问:“我历史学得不好,你学得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八十七页 这章超好看! 王安石笑着应和。 他母亲是续弦, 父亲前头还有个妻子。后来父亲得了官职, 带着妻儿和祖母到任上生活,回去临川王家的机会便少了。前些年父亲去世, 灵柩暂葬江宁, 他们兄弟几人一直商量着要选个好日子c挑个好地方正式为父亲下葬, 这耽搁来耽搁去一直没成。听着王沆说起临川诸事, 王安石也十分怅然,表示等上头批下葬父之事后一定回临川小住。 叙过旧, 王安石又不动声色地提起吴氏她们在大相国寺碰到的事,嘴里假意说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小小年纪的,胆子这么大,连这种事都敢掺和。” “兄长教训侄儿做什么。”王沆觉得王雱这事做得很对,“若是叫拍花子把人拐了去, 那才叫不对!叫我看,我这侄儿聪明又有胆识,遇事不慌,不莽撞c敢出头,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王安石被王沆这一通夸, 浑身舒泰,对这从弟观感颇好,热情地留王沆用饭。 王雱一脸无语地坐在一边, 看着王沆的眼神满是怜悯。 恭喜, 您已加入“炫娃狂魔炫耀对象候选人”名单, 以后一准能经常在信里看到你夸的这些“一定有大出息”的事儿啦。 王安石一向是节俭的,可敌不过王雱这样爱吃那也爱吃。以前家里没钱,王雱想吃也忍着,懂事得叫吴氏心疼。手头宽裕之后,管着钱的吴氏花钱也大方起来,每顿至少都是带荤的! 王沆起初见王安石租住的地方小,还想着自己从兄日子是不是挺困难,自己是家中独宠的,手头宽裕,要不要找机会匀些银钱给从兄。结果一顿饭吃下来,王沆便打消了这念头。 他这从兄住的不好,吃得却颇不错,吃过饭侄儿还提醒他从兄说早说好了等会儿要去澡堂洗澡的。这小日子过得真美!难怪他这回见了从兄感觉有哪里不同了呢,原来是原本邋里邋遢的衣服变得干干净净的,须发也打理得很不错,和离开临川时着实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大概是嫂子的功劳吧? 于是王沆临去时直夸:“娶得嫂子这么贤惠的贤内助,兄长运气着实好啊!” 王安石喜欢听人夸自己儿子,但也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妻子,他颇为赞同地点头:“那是自然。”他亲自送了王沆一段路,兄弟之间瞧着颇为亲近。 踏着满地白雪回到家,王安石赞道:“这弟弟不错。” 王雱正捧着本书背着呢,闻言瞄了王安石一样,感觉王安石眉梢眼角都透着“我老婆儿子被夸了我贼高兴”的得意。 王雱哼哼唧唧地接着背书,他这爹什么都好,就是爱让他背书,想去国子学找司马琰她们玩,得先背书;想去澡堂子洗澡,得先背书。这小半个月背下来,他都快把《论语》背书了! 这简直是理科生的奇耻大辱! 凭什么要理科生背论语啊?!理科生把论语都背出来了,让人家文科生怎么办?这也太伤害人家文科生了! 王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晚上去澡堂洗澡的时候,王雱试着和王安石讲道理。他搜肠刮肚,勉强在九年义务教育里想到一篇自己还能记得的文章:“爹,你听说过《伤仲永》的故事没有?” 这可是入选九年义务教育的古文啊!可见它寓意深远,发人深省,正适合王安石这种看到儿子有点小天赋就迫不及待到处炫耀的人!就是他学的时候还挺小,记不太清是谁写的了,应该挺有名的吧。 王安石一挑眉,听王雱不唱那首洗脑的洗澡歌c反而讨论起文章来,他觉得稀奇极了,不由问:“你还知道伤仲永?” “知道啊,那个叫方仲永的倒霉娃儿因为比其他小孩聪明一点点,小小年纪已经能写诗,他爹就一天到晚向别人炫耀自己有个神童儿子!”王雱说,“结果呢,炫耀着炫耀着他儿子被耽搁了。我觉得这故事很有道理,爹你可千万别学方仲永他爹啊!我才三岁呢!你不能为了和别人炫耀儿子聪明就天天让我背书!拔苗助长要不得!” 王安石乐了,瞧了他一眼,说:“我怎么记得《伤仲永》这个故事讲的是‘玉不琢,不成器’,天赋再好也得好好教育,要不然只会白瞎了好天分。” 王雱:“” 这意思是得加重他的学习任务啊!王雱一激灵,赶紧否定:“写这个故事的人肯定不是这个意思,爹你可别听别人瞎说!”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王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欣赏够了王雱有点懵逼又有点疑惑的表情,王安石才慢悠悠地说:“这故事就是我写的,你说我是不是瞎说?” 王雱:“” 你是大佬了不起吗?! 你的文章入选九年义务教育课程了不起吗?! 是的,就是了不起。 王雱第二天去找司马琰,蹲在韭菜苗子前和司马琰叽叽咕咕地说起昨晚的惨案。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司马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没良心地觉得王雱这日子过得太逗了。 直至王雱气鼓鼓地瞪她,司马琰才宽慰说:“不就是背书,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王雱一脸深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深沉了短短几秒,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皮皮雱状态,“我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咋就这么难呢?” 司马琰想说,你三四岁就能在短短一个月内给家里赚十几贯钱了,这比背出《论语》能力更大好吗? 不过司马琰想了想,没提醒。司马琰和王雱不一样,司马琰前世的家庭也不简单。她很清楚若是他们不能改变将来那一场守旧派c变革派的斗争,现在这种安宁欢快的小日子绝不可能再有。 哪怕这个时代对女性还算宽容,允许女性出门与交游,却也不可能让她插手这种朝堂大事。再有就是,她也不擅长这些。所以将来若是朝堂之事需要人居中转圜,只能由王雱去做。 司马琰平日里常在司马光书房玩耍,耳濡目染之下对如今的社会制度也有一定了解。 司马琰娓娓说:“朝廷一向是‘刑不上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的人,你要是考了功名在身,将来就等于多了一道保命符,将来遇上什么事顶多是被流放外地。”比如后来苏东坡遭遇了类似“文~字~狱”的事儿,一贬再贬,一路贬谪到最南边的海南岛。 王雱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这人安分守己,怎么会遇上什么事?” 司马琰一脸“你真这么觉得吗”的表情瞅着王雱。 王雱:“” 王雱怂了。看来这该考的还是得考,早点考上早点加一条小命,作天作地也不怕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 他唉声叹气地点头:“成,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点考个进士。” 两个小豆丁对着韭菜苗苗聊完未来规划,又去找胡守恭他们玩儿。胡守恭已经完全好了,每天精神奕奕地抢着玩牌,压根没再想过“我是个不被爱的小可怜”这种事儿。 太学也放假了,胡瑗胡校长每天基本都在家。他对学生严厉,对小孩却很宽容,不仅不觉得王雱他们太吵闹,还叫人准备些小食送去,免得小孩子闹腾久了会饿着——一般家里都是两顿,早上太阳高升时吃一顿,晚上日头将斜时再吃一顿,别的时间都不备饭的。 王雱和司马琰每天去找胡守恭时,都会先去向胡校长问好。别家小孩怕校长,他们从来都不带怕的,毕竟他们是学霸,学霸从不怕老师,更不怕校长——校长看了他们永远慈眉善目! 王雱带着小伙伴们在国子学里祸害了一圈,临走时蹬蹬蹬地跑回去找张氏,一点都不见外地喊:“婶婶,韭菜能割啦!”张氏笑了,亲自去割了不大不小的一捆让他带回去给吴氏炒蛋吃。 这天晚上王安石和司马光家都吃上了新鲜喷香的韭菜炒蛋。一想到这是自己儿子/女儿亲手种出来的,王安石和司马光就觉得这韭菜炒蛋格外香。 晚上张氏翻来覆去一会儿,没睡着,不由和司马光说起了私话:“官人,阿琰她们两个处得可真好。” 张氏一起这话头,司马光立即听懂了,张氏这是觉得王雱和他们女儿挺相配。他也觉得王雱聪明过人,可聪明都不能当饭吃,两个小娃娃都还这么小,能看出什么来啊?万一王雱过几年长歪了怎么办?司马光说:“过了年阿琰才四岁,急什么?你别想太早了,再好好看看。” 张氏觉得是这个理,也就不再多言。 很快地,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澡堂子里热气腾腾,往上看是光头,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八十八章 这章超好看!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肌肉都很壮实, 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 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 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 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 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 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 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 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 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 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 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 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 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 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c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c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王安石商量完正事回到后衙,看见的便是吴氏手把手将糕点喂王雱嘴边,口里还殷殷叮咛:“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王安石忍不住骂:“慈母多败儿!”他瞪向王雱,“你自己没长手吗?” 王雱麻溜地把手放背后藏着,啊呜一口把吴氏喂来的糕点吃光了,乐滋滋地对王安石说:“没长。” 郑思一直有点怂,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书,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八十九章 这章超好看!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 总会有人仿冒的, 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 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 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c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 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 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 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 先悄然往各个茶馆c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 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 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c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 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 都觉得稀奇, 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 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 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c太学念书, 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王雱傍晚就拉着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个澡,卖力地在澡堂子里传播魔性至极的“洗澡歌”。 临近过年,吴氏与张氏相约去逛大相国寺。准确来说,是去逛大相国寺外繁华的集市。这地方热闹,耍杂的,卖唱的,卖花鸟虫鱼的,卜卦算命的,什么都有。吴氏手头宽裕了,想扯几块布料给儿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着张氏帮她挑布料呢。 两个小孩也跟着出来。司马琰还小,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两个娃娃也在布料堆里跟着大人挑来拣去,一点都不闹。店家看了觉得稀奇,笑呵呵地逗他们:“小郎君,今年几岁啊?” 王雱正儿八经地回答:“四岁了。”他指着角落堆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头,问店家,“这个我能不能买啊?” 店家一乐:“可以是可以,你有银钱吗?” “我有啊。”王雱认真地点头,“可以买吗?” 吴氏和张氏挑完布料,回头一瞧,王雱已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儿等在那。张氏奇道:“你们买了什么?” 店家刚才被王雱砍了一通价,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堆布头都给卖了出去,有些肉痛。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数能力算得脑仁疼,店家直接给了吴氏两人最公道的价格,相当实诚地夸道:“放心吧,我可骗不了这位小郎君。”他对吴氏说,“这位娘子,令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现场看到王雱砍价,这家伙分明是用压倒性的计算能力去欺负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声嘀咕:“你玩得可真开心。” “下回我把砍价机会让你。”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太厉害了,我需要找回点信心!欺负别人很减压的,不信你下回试试看。” 司马琰:“” 她真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在王雱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可爱,一般人都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王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女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穿着华贵,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见那对中年男女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厉害,顿时拉住司马琰说:“有古怪。” 司马琰也瞧见了,她和王雱对视一眼,齐齐拉住吴氏c张氏的衣摆,吴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由俯下身问:“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馋了?” 王雱摇摇头,对吴氏说:“您站这儿,我到前面和官差说几句话。”吴氏还没来得及反对说“这可不是扬州”,王雱已经灵巧地溜过去,拉住一个面相忠厚的差役给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里拐的那对男女,飞快地把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里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卖小孩的拍花子,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地领着其他人去追堵那对中年男女。 这时吴氏已追了上来,见差役们都去追人了,不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动拉着吴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牵紧点,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吴氏“呸呸呸”地连啐好几声,骂道:“不许说这种话。” 张氏也从司马琰口里知道她们和拍花子擦肩而过,心下不安宁,赶紧和吴氏说:“我们快回去吧。” 吴氏平日里是个爽利人,但遇到这种事还是挺害怕的,也牵着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吴氏还和张氏说:“往后要买什么还是直接在这附近买好了,都是读书人,没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到处游荡。” 张氏深以为然。平时她们总唬孩子说外头有拍花子,实则对京城的治安还是非常放心的,这回差点直接遇上了她们哪能不忧心。两人各自回了家,张氏把东西放下,与司马光说起方才遇到的事。说完了,张氏又感叹:“那孩子胆子真大,又聪明。我和妹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还直接跑去找差役说了这事。” 司马光不由问:“抓到人了吗?” “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快追上了,就算抓不到也能让他们把小孩留下。”张氏感叹说,“这倒是免了一户人家的苦难。拍花子真是十恶不赦!”孩子养到这么大要花费多少心神,没有人比张氏更清楚了。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她们如珠似宝疼爱着的孩子被人拐跑了,她能哭瞎十双眼睛! 司马光点头:“下回你们再要去大相国寺那边,定要叫上我们陪着。” 张氏立刻应道:“那是自然。”她是不敢再和吴氏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了。说完了这事,她又看向司马光说道,“官人你与王先生倒是志趣相投,最近你一得闲就与王先生在书房读读写写的,从前没见你和谁这么亲近过。” 提到王安石,司马光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介甫学识广博,又重实干,是当世难得的大才。前些天他提议和我一起合著一书,我觉得很不错,便时常与他在书房里整理书稿。” 张氏问:“什么书?” 司马光道:“也不算什么书,就是给赴考士子们用的参考书。介甫已与方洪那边商量好了,不必我们出钱,我们只要给稿子就好,要是卖得好的话我与介甫能拿个‘版税’;便是卖得不好,只要这书能给赴考士子们一点帮助也不算浪费。” 起初司马光不太喜欢写什么《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王安石劝说他:“这能让赴考士子们少走弯路,把精力花在更该花的地方。” 司马光便应了下来。 这年头科举还是要求写“四六文”。所谓的四六文就是骈四俪六,全篇都是前半句四个字,后半句六个字,还得讲究韵律,死板得很!司马光觉得把太多时间花在这上面确实太浪费精力c浪费光阴。那就好好给他们指一条捷径吧! 小宋官人风流惯了,待客也有美婢随侍在侧。酒菜还没上,已有另外几个婢子款款端着温热的清水和一小块雕着细花的胰子上来,却是要伺候他们净手的。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门熟路地把手洗干净,感觉指头间还飘着淡淡的香。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封建时代资产阶级的腐败生活,心里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当然,只是一咪咪而已,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张方平随后便到,他也长得很帅,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比如真宗皇帝年间,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真宗皇帝见之心喜,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c随从,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他喝酒过敏,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难看得很!我娘说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九十章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九章 这事儿要从胡瑷胡校长的孙子说起。 胡瑷胡校长, 前面提到过,就是他接手太学之后雷厉风行,用雷霆手段治好了一堆官宦子弟的臭毛病。 胡校长孙子很多,都教得极好, 只是再怎么一碗水端平,对儿子孙子总有偏心的情况。 一般来说, 长子被看重, 幼子被疼爱, 中中间间的最可怜, 伤心难过时压根没人注意到。 胡校长有个孙子叫胡守恭, 守恭这娃儿今年七岁,聪明过人, 就是有点倒霉—— 胡校长有三个孙子,他爹排行第二;他爹有三个儿子,他排行第二。 也就是说守恭这娃儿是老二中的老二, 老二中的战斗机, 从小到大都不被重视! 这回胡守恭病了, 父母都没注意到, 胡守恭伤心欲绝,躺在床上悲秋伤春暗暗抹泪,想着“要不我就这样病死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了病情, 胡守恭的病越来越严重, 竟是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 大夫过来后也束手无策, 急得他父母兄弟团团转。 胡守恭有个好友,是李子仪李教授家的老二。这位李老二憨厚老实,继承了他爹方方正正c正气凛然的国字脸(没错李子仪就是王雱第一次溜进国子学看到的在讲课的李教授)。他与王雱相识之后,知道王雱鬼点子多,暗暗拜托王雱想法子让胡守恭解开心结。 王雱听了,有些可怜胡守恭,可父母心长偏了你也不能赢把它掰正是不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啊! 他与司马琰合计了两天,弄出一副原始的纸牌出来。 按王雱的想法,他更喜欢玩三国杀,这是他参加世奥赛和其他国家队成员会师后学会玩的卡牌游戏,对他来说颇有意义。 可惜司马琰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先把我爹书架上的三国志读完,才能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人物c那么多技能。” 王雱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原不了后世那漂亮的卡片,还是先用红砖c梅花c红心c黑桃那一套带这些小孩入门吧,好歹也能和数字混个眼熟,打完肯定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呢! 王雱有私人小金库,当天就央着吴氏带他去外头挑纸。 这年头制纸业也发达,王雱溜达一圈,还真找到了硬度符合他和司马琰要求的纸。 纸有了,王雱和司马琰辛勤地涂了两天,可算把纸牌折腾出来了。小孩子对新东西的接受度总是高得很,四个人正好凑成一组开始打牌。 有王雱和司马琰边打边讲解规则,胡守恭和李老二都迅速学会。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别家小孩过来看胡守恭,看了一会,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很快地,躺在病床上的胡守恭挤不进牌局了!胡守恭才刚学会呢,瘾头上来了,急得直接下了地,冲过去要占位置。 这下众人都惊奇了:这牌儿居然还能治病啊! 司马琰坐在王雱旁边看着王雱大展身手,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胡守恭这种从小被人忽略的孩子。只要有东西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那点儿心病也就没了。 天色转暗,王雱收起纸牌送司马琰回去时直夸:“阿琰妹妹医术高明,连纸牌都能用来治病!” 司马琰说:“这有什么?以前还有人用掀裙子治好了局部麻痹。” 她给王雱讲了个例子,说是一个老中医给一女孩治病,只看了一眼对方僵直动不了的双手,便抬起烟斗去掀对方的裙子。这一掀,女孩羞愤欲绝,忙伸手去按住裙摆。这样一来她的手就活动自如了。 王雱惊为天人:“这更高杆,耍流氓治病!阿琰妹妹你收徒弟吗?我也想学点医术,尤其是这种掀裙子治病这种神奇手段!” 司马琰:“” 司马琰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想被打死的话,就去试试吧。”这种偏门手段要不是够惊世骇俗,也不会一代代地在学医人口里流传。 王雱想想王安石那张黑脸,秒怂,立刻打消了弃文从医的念头。他把司马琰送到家门口,自己揣着纸牌溜回家。 没想到第二天,胡校长家有客人登门,是胡守恭的远方舅舅方洪,还是个书商,登门来是想走走胡校长的门路。 胡守恭这远方舅舅很会做人,来了也没开门见山地提出想走后门,而是先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药材去看望胡守恭这个远方外甥。 方洪与胡夫人问了好,走向胡守恭的屋子。还没进门,方洪已经听到里面热闹的小孩子说话声,仔细一听都是什么“对七”“对九”“三张八带对四”“同花顺”。 方洪一头雾水。 王雱这人鸡贼得很,见有外人来了,正好又结束一轮,立刻停了下来。一群小孩虽然都玩过,要他们说出个完整的规则c画出整套牌根本不可能。 方洪扫向矮桌上的纸牌,好奇得想抓耳挠腮。 王雱从胡守恭那摸清方洪的品行和能力后麻利地开始忽悠方洪,准备把方洪忽悠上贼船。 过招几轮之后方洪迅对纸牌有了极大的兴趣,再听王雱画大饼畅谈营销手法,他的眼睛都亮成灯泡了! 王雱趁热打铁地让方洪正儿八经地列出契书,他和司马琰出纸牌模板和详细玩法,他负责生产和销售,只要每卖出一副纸牌分别付他和司马琰一文钱就好。 一文钱那么少,方洪自然是爽快地应下来。这东西虽然好仿制,但市场大得很,教个一遍后谁都能玩,方洪有信心能把它卖到各家各户。 王雱还给了方洪一些提示,比如质材不同c花样不同,档次也不一样;卖给普通百姓和卖给高门大户,自然不能是同一个价钱。 等市场彻底打开了,逢年过节时还能卖“特别纪念版”。不要小看收集癖的消费能力,只要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绝对不介意多花点钱——很多时候换个花样c换个外壳,他们立刻会挥着钞票高呼买买买! 王雱和司马琰还小,方洪完全可以搪塞哄骗他们,把利润全部自己吞了。可听完王雱信手拈来的奇招妙着之后,方洪彻底歇了独吞的心思。 这两娃娃才这么小,脑筋已经这么好使了,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可不得逆天? 为了一点小钱得罪两个将来肯定会非常厉害的人物,完全不符合方洪的处事原则。 要知道走后门艰难得很,你就是想塞钱人家都不一定收你。人家愿意收你的钱,你可谢天谢地去吧! 这就有了王雱带回家的契书。 王安石把王雱递来的契书看完,又问清楚了事情始末,点头说:“这契书写得倒挺特别。你这纸牌可以这样分钱,书册售卖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分?” 王雱顿时有点佩服王安石的敏锐了。 眼下稿费的付费方法一般是买断,意思是书商给你一笔钱拿你的稿子去印,你拿了这份钱之后后续卖出多少都和你没关系。 这种稿费拿法对卖不出去几本的作者很友善,毕竟按本数来分他们根本拿不到多少钱;可对于书能大卖的作者来说,这种买断方法可就亏大了,哪怕卖出几千上万本也只能拿少得可怜的稿费。 按照他让方洪写下的这种抽成法,其实就是比较原始的版税算法,卖出多少本就给作者售出价的百分之多少多少。 王雱点头说:“立下契书的话,肯定是可以的。” 王安石若有所思。读书人不屑于言商贾之事,可要是著书立说那可是颇为光耀的事。若是他儿子一通胡闹成功了,这模式倒是可以在稿费上面推广开,让广大读书人都能多一笔钱银帮补家用——尤其是一些颇有名望却生活清贫的读书人。 王雱当下想起王安石是个大佬,他怂恿王安石:“爹,反正过年这段时间我们不走啦,不如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王安石斜睨他。 王雱积极提议:“司马叔父说如今他们国子学和太学都经常考试,我觉得爹你和司马叔父可以合出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他这身体到底还小,说这么长一段话有点累,报完书名就停下了。 王安石不明所以:“《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王雱说:“我给您数数啊,阿琰妹妹说司马叔父是宝元元年中的进士,爹您是庆历二年中的进士,相隔五年呢!”他慢腾腾地给王安石剖析书名含义,“您和司马叔父分别整理整理近几轮科举的真题和解题实例,破题文章也不用选别的,您和司马叔父都是前十呢,直接用你们的就可以啦!这就是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得你和司马叔父回溯往年真题,出它几套模拟题给生员们练习。” 王安石觉得王雱这个《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思路很新奇,面上却不露声色:“你哪来那么多想法?” 王雱和王安石斗法久了,早摸清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哪会不知道王安石已经意动? 这其实是他和司马琰密谋出来的对策之一,想些办法不断加深他们老爹之间的关系。 这又是一起出书又是一起赚钱的,将来要翻脸也不至于做太绝对不? 不过,这事急不得,太急切的话可能会被他们瞧出异状来。 王雱见好就收,麻溜地转开话题:“爹我跟你说,我和阿琰妹妹种的韭菜长出很长一段了,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割来吃了!” “哟,还真种出来了?”王安石惊异。 “那当然,那可是我和阿琰妹妹搭的暖棚!”王雱一脸骄傲。事实上那暖棚还不到一米高,小得很,就够长几撮韭菜。 这一家人是从扬州任满回来的,文士名叫王安石,这三年都在扬州任签书淮南判官,干的活儿大概就是扬州市政府办公厅秘书,对于刚刚考上国家公务员的官场新人来说很不错的职位了。可惜的是王安石和领导韩琦不太对付,这三年干得很不得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九十一章 这章超好看! 王雱认错相当积极:“爹, 我错了。” 王安石不理他,牵着他回到家,大马金刀地往书桌前一坐,看向怂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这儿子装乖认怂杠杠的, 态度绝对良好,表情绝对可怜, 坚决不给人揍他的机会。 最头疼的是, 儿子丢了担惊受怕到抹眼泪的是吴氏, 回头他要管教儿子时死命护着的也是吴氏! 是以自王雱会说话c有自己的主意之后, 王安石想管儿子就得和他们娘俩斗智斗勇。 首当其冲的一点是, 绝不能动粗。 这小子滑溜得很,巴掌才抬起来他立刻哇哇大哭直喊疼, 哭声响亮惊天动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狠手辣要把三两岁的小儿打死! 在扬州时上峰韩琦听到过他家的动静,还打趣般教他儿子:“小杖则受, 大杖则走, 晓不晓得?” 这话出自论语, 说的是孔子有个学生叫曾参, 曾参很不受他爹待见,有次他爹因为一件小事抄起家伙打曾参,差点把曾参打得半死。孔子知道之后, 在曾参伤愈上门时叫人把门关了不让进, 对其他弟子说:“小杖则受, 大杖则走。今参于父, 委身以待暴怒,陷父于不义,不孝莫大焉。” 这话的意思是,你爹要小小地揍你一顿你就受着,让他出出气;你爹要是暴跳如雷想打死你,你得跑啊!要不然你爹一怒之下打死你,岂不是要背上杀子的恶名?你这是要陷父于不义,大不孝! 他儿子别的不爱学,这种东西他最爱学了,知晓这话后每回都活学活用,拔腿就跑,边跑边嚷嚷“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那会儿他和同僚们都在府衙旁边住着呢,每次他人没打着,第二天还被所有人笑:“介甫昨天又对儿子动大杖了?” 这小子不要脸,他还要脸! 王安石采取“不言不语我就这么静静盯着你”的措施。 等把王雱盯得再一次可怜巴巴地认错,王安石才从一旁抽出本论语摆到王雱面前:“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把学而篇抄五遍。慢慢抄,不用急,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他看向吴氏,“这次你也别帮着他,你要出去买东西就把门锁了,他机灵得很,一个人在家没问题。” 王雱还想争取一下:“我才三岁!” 王安石说:“上回你还说自己四舍五入就是四岁了。” 王雱委屈:“那也是只有四岁。” 王安石睨他:“别人家四岁的小孩可不会留书出走。”真是能耐了,还能混进国子学去。 王雱觉得这日子不能过了,眼巴巴地看向吴氏。 吴氏今天一醒来发现儿子丢了,心里别提多焦急。王安石回来后还和她说了一通道理,说年底了,到处人都多,流窜的拍花子也多,人家就等着拐几个孩子卖掉过个好年;哪怕没遇上拍花子,光是外面人来车往就够危险了,这么小一小孩,牛蹄子一脚能把他踩扁。 儿子这胆子确实太大了,事关安危必须好好管管! 于是吴氏狠狠心不理会王雱的求援目光,转身准备饭食去。 王雱求援无果,只能翻开王安石扔到桌上那本论语,努力装傻:“好多字我不会写。” “照着它抄。” “好多字我不认得!” “不懂就问。” “学而篇是从哪里到哪里啊?” “自己看,抄少了补上,抄多了你自找的。” 王雱:“” 妥妥的王·冷酷无情大魔王·安石上线。 王雱没办法,只能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认命地拿起自己专用的小短笔一字一字地抄起来。 到吃饭时,王雱才写完一页纸,字丑得他浑身不舒坦,恨不得扔掉重来。可一想到得抄五遍,王雱觉得自己指头已经开始发酸了,只能默默把它搁到一边,眼不见为干净。 吴氏招呼垂头丧气的王雱:“雱儿,先吃晚饭。” 王雱放下笔,勺了一瓢水洗了手,又把那瓢水递到王安石面前让他也洗。洗完了,他又迈着小短腿去另勺一瓢干净的,殷勤地让吴氏洗手。 水嘛,外头的井里随便打,不值钱。 王安石:“” 个臭小子,哪学来那么多讲究?! 这会儿百姓家一般只吃两顿,早起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吃过晚饭,天还亮着,王雱又坐回桌上抄书,遇到认不出来的字就问坐一旁看书的王安石。 吴氏坐在窗下,借着微微西斜的日光做绣品,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并排坐在那的父子俩。见他们时而各自安静地看书写字,时而你问我答地说说话,吴氏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再好不过。 接下来几天,王雱老老实实抄书,爪子都快废了,才把学而篇抄了五遍。 学而篇差不多五百字,五遍就是两千五,两千五百个毛笔字啊! 更要紧的是,这破书没标点,看着怪累人的,王雱又不想让字全挤成一坨分不清怎么念,所以连蒙带猜地分了句c分了段。 这着实难为王雱了,要知道他可是实打实的理科生,要他画画设计图c搞搞测绘那容易,要他分析背诵文言文可就太强人所难了啊! 王雱自己把抄写内容检查了一遍,叠得整整齐齐等王安石回来。 结果王安石回来时带着点忧愁。 王雱察言观色,觉得这节骨眼上开门见山要求他爹让自己免罪释放不太好,赶紧先把自己的罚抄内容摆一边,上前殷勤地给王安石捏肩:“爹,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人欺负你你带上我,我帮你揍他们!” 王安石正享受着儿子的殷勤,听了这话被逗乐了。他斜睨了迈着小短腿帮他左边捶捶右边捶捶的儿子,说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揍谁啊?” “就这样才能揍,”王雱一脸理直气壮,说得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揍了他们还不敢还手呢!” 王安石直笑:“你说得还挺有道理。你要是跳起来揍人家一拳,人家真不好意思回揍你。” 见王安石还有心思开玩笑,王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放下心来。他再问:“既然没有人欺负爹,那是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王安石揉揉王雱脑袋,没瞒着他,“上头想让我考馆职,考上了可以留在京城做官。可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所谓的考馆职,就是通过朝廷安排的考试考进史馆c昭文馆c集贤院这几个地方,别看这些地方听起来像闲职,在这时代想要入主中枢,馆阁是必经之路。 考了馆职,等于拿到了将来入中枢的通行证。 王安石觉得还太早了。他才二十六岁,身体康健,能走能扛事。这个年纪要王安石进京城入馆阁,享受安逸的工作待遇,王安石不愿意。比起现在入馆阁当个边缘人物,他更想外放去管个一县之地,趁着还能上山淌河多去看看民生民情。 吴氏也在旁边听着,见王安石面带犹豫,劝道:“官人是不愿留京吗?” “唐时有人都说‘长安居,大不易’,如今长居汴京也一样。你看我们这次留京一段时日,花销比在扬州可大得多。”王安石看向给自己捏肩捶背的儿子,“便是雱儿想去多洗几次澡,我都出不起钱。” 吴氏管着家里花销,对汴京物价再清楚不过:“是这个理。” 王安石道:“再有便是我还年轻,想到外面去历练历练。入了馆职,我怕是要当好几年闲差。” 今上年迈,王安石有许多主张都不能施展。别人都想谋个好差使,王安石的目标却很明确:他想去地方当一把手,积攒点执政一方的经验。 以他的出身和资历,当个知县正适合。 吴氏道:“官人既然有了主意,拒了便是。” 王安石叹息:“只是怕苦了你和雱儿。”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地有人敲门。王安石起身去开门,只见来的是曾巩。王安石把人请进屋里,邀曾巩坐下说话。 曾巩是为了馆职试来的,他从恩师欧阳公那儿听说这批举荐馆阁试的名单里有王安石,当下便转道来找王安石。曾巩颇为高兴:“以介甫之能,入馆阁肯定不在话下,往后我不愁找不着人了。” 王安石只能把方才对吴氏说的话再与曾巩说了一遍。 曾巩听了,慨叹道:“我不如介甫。”他屡试不第,蹉跎到如今,若是一朝及第怕是会喜不自胜。王安石这种名利在前仍不动如山c想再外放多锻炼锻炼的好心态,着实让曾巩钦佩不已。 两人谈完正事,王安石心里那点阴翳消散无踪。他用余光扫了眼自家儿子,又动了当面炫儿的心思。 王安石假模假样地正了正脸色,转头对王雱说:“把你抄的学而篇拿过来,我让你曾叔父检查检查。” 若能断句,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奇,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c这道题我会不会;二c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c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曾巩是真的惊叹了,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暗道要糟。 果然,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书说要去国子学找书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把脸皮奇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王安石浑身舒坦地回到屋里,就见王雱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摇头叹气。王安石一拍他脑门,骂道:“小小年纪的,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王雱当然不会傻到和王安石说什么“你再这么朝炫娃狂魔进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断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遗址就在他们市郊,王雱虽然对历史没有太多的研究,对王安石的生平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缘很不错,许多人都看好他,后来弄出个变法派来,好友c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扬镳。虽则事情还没发生,王雱还是不想说这种话戳王安石心窝,怎么说都是他老爹对不? 王雱捂着自己脑袋装乖卖傻:“爹你天天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王安石瞅着他笑:“傻不傻还不是我养着?” 王雱:“” 王雱不吱声了。 见王雱一脸“我在心里嘀咕你”的忿忿样儿,王安石乐得不行,心情极好地和王雱说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马光约好休沐时到对方家里玩儿。 “我要去!”王雱顾不得装了,拉着王安石的手就蹦起来,又一次对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么这么想去?” “司马叔父长得好看。”王雱一脸喜滋滋,故意地旁敲侧击,“司马叔父家里有个弟弟吧,我还送了弟弟我自己叠的小动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欢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个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连时辰都差不多。” 正是这缘分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谈甚欢。司马光显然也把女儿当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儿时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儿再一次碰上,司马光邀请他等国子学休沐时到他家玩,最好带上王雱。王安石觉得稀奇,细问原由,才晓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儿东西。 司马光女儿也才三岁多,得了新玩意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玩。结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两个小动物拆坏了,叠不回去了,一连两三天都闷闷不乐,时不时会看着拆坏的小动物露出难过的神情。司马光心疼女儿,只好邀请他带上儿子去做客。 司马光对他说:“我本来夸下海口说我能给她叠回去,结果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只好给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们两个小孩凑个伴,我们也坐下好好聊聊。” 想到司马光一脸苦闷的模样儿,王安石心里直乐。他叮嘱王雱:“你比人家早出生半个时辰,到了你司马叔父家里可不能胡闹,更不能欺负人。”王雱在扬州时就是孩子王,府衙大小官员和差役家中只要有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小孩,没有不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没办法,哪怕只给王雱一张纸,王雱都能想出百八十种玩法来。 王雱替自己叫屈:“我可从来没有欺负人!” 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还点着灯又是写写画画又是玩叠纸,说是要给妹妹准备礼物。王安石看了几眼,没阻止。王雱这么小就得跟着他到处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转眼全没了,王安石心里始终挺愧疚。难得这么巧有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儿,要是他们合得来的话让他们凑一起玩几天也没事儿。 两个小娃娃都才三四岁,提男女之防什么的还太早了,王雱在扬州时还时不时和他上峰韩琦家的小女儿一块玩来着。 王安石在心里也有盘算,司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风良好,司马光模样儿也端正,女儿想必差不到哪儿去。要是两个小孩处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将来两家指不定能成为亲家。 没错,虽然王小雱才三四岁,王安石已经开始盘算起他的婚事来了。在王安石心里,自家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开始为儿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个能夫妻和睦c相互帮扶的贤妻。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瞬之间的事,他也没真正把心思都摆在这上面。 撇开让两边儿女认识认识的心思,司马光也是个极值得结交的事。 王安石开怀,王雱也开心。 这几天王雱旁敲侧推地从王安石口里弄清楚了一些情况:国子学和太学就相当于后世的大学,读完能够考国家公务员的那种。国子监直讲,其实就是大学教授。 他们的司马教授今年才调到国子监当教授。 国子学因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儿子,作风自由散漫,科举录取率普遍不高。这本来也没什么,考不上还能靠父亲升上去给他来个荫官(上一辈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让儿子直接获得官职)。问题就在于前些年范仲淹范大佬主持新政时,选了个叫胡瑷的教育学专家去太学那边当校长。 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子弟。胡瑷接手太学之后做了次大整顿,不仅把学校改为寄宿制的全日制学校c把生员进行统一管理,还建立了健全的考试制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面贯彻“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的先进考试精神。 这样的严抓重管之下,太学的科举录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们一看这情况,不干了,他们也想自己儿子能考个进士出身啊,说出去好听多了!于是大佬们齐刷刷要求胡瑷把国子监也一起管了。 现在连司马光这个教授也被严管着,想要会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见。 知道司马教授不仅有个女儿,这女儿还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确认那肯定是司马琰! 打从听到王安石说司马琰对着拆坏的叠纸闷闷不乐,王雱心里就乐得不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他什么话都没带,司马琰已经想办法让司马光主动邀请他们到家里去了! 这可是司马教授主动请的,不是他死皮赖脸上门啊! 王雱心里美滋滋,晚上开开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缠着吴氏要一起出去,甚至还揣上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是他死死护下来的一部分压岁钱,都是他去年过年时仗着年纪小c脸皮厚和韩琦大佬他们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九十二章 这章超好看!  方洪这人, 有魄力, 有眼力,能来事儿,就是出身低点。可那不要紧,家业攒下来了, 再把儿子教出来, 将来照样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官宦人家。 王雱就是看出方洪这样的劲头,才在方洪面前显露自己与司马琰与别家小孩不同的地方。 有些事他和司马琰都还小,不能去做, 总要有能做的人选。合作过一次之后, 王雱便摸清了方洪的底, 愿意再与他合作下去。 钱不钱倒是其次,要紧的是他们得在外面有眼睛——最好还能有手有脚。 王雱迈着小短腿和方洪去屋里头谈事情。 方洪做的是书坊生意, 家里也改了间书房, 挂些名画c摆些摆件, 倒也似模似样。 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小布包打开, 露出里面的两个小挂件以及一份“策划书”。 王雱写策划书很有一手,以前做计划练出来的, 再难的问题经他一捋思路都会变得简单轻松。他先把策划书递给方洪, 让方洪看。 方洪不明所以, 接过仔细看了一遍, 心中更觉得自己和王雱成为“忘年交”这件事做得很对。他夸道:“你这些想法可真妙啊, 肯定能那什么——”他低头看了眼策划书, 念出上头那有些陌生的词儿, “哦,肯定能拉动消费。” 王雱点头,一脸“你夸吧,你继续夸,骄傲了算我输”的镇定。 在王安石和吴氏面前,他不好表现出超出同龄小孩太多的心智,所以在选定方洪当“合作对象”之后他就开始逐步向方洪展露一些东西。 王雱给方洪解答完几个疑问,被方洪亲自送了出门。 回去的路上,王雱对吴氏说:“娘,你也认得一些小官的内眷了,若是他们家里缺钱过年,针线活又过得去,你可以带她们到书坊这边领些活做。就是你这两天缝的那些鱼儿和蝙蝠,接下来书坊这边可能要挺多。” 吴氏奇了:“怎么?他们真要卖吗?” 王雱笑眯眯:“不卖,白送。” 吴氏更糊涂:“白送?那不是亏了吗?” 王雱卖关子:“娘你不也常说吃亏是福吗?” 母子俩边说话边回了家,吴氏还是没想清楚,到家后免不了和王安石说起这事。 王安石在家看书呢,其实从他们母子俩出去后就没看下去,心里在琢磨王雱找方洪有什么事。 见王雱连吴氏都不说,王安石把脸一横,瞪他:“你小子说清楚,又想做什么勾当?” 王雱还没吱声,吴氏先不乐意了:“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儿子做的事能说是‘勾当’吗?别欺负我没读过书,我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王安石深谙“在家里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的处事原则,点头改了口:“说说,这回到底想做什么?” 王雱也没瞒着,乖乖吐露实情:“也没什么,就是搞个小小的抽奖活动。过年了,大家都想讨个好彩头,书坊可以趁机搞搞活动,买够了一贯钱书可以抽奖。抽到鱼呢,就是年年有余;抽到蝙蝠呢,就是五福临门。这五福临门还有个门道,那就是集齐五只蝙蝠可以兑换‘书香卡’一张。拥有书香卡,一年内买书享受九折优惠;书香卡累计消费十贯钱,三年内消费享受九折;累计消费二十贯钱,可以享受终身八折优惠。” 拿到鱼的,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们可以得到一张“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带儿子来买启蒙书籍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当然,书香卡也可以直接购买,比如你一次性消费满十贯钱肯定给你办~一般人很少一次性买这多书,这条件就是用来凸显书香卡有多难得的! 这活动摆在后世没什么特别之处,任何一家超市都可以搞。不过摆在这时候可就有些稀奇了,至少连方洪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没见过。 这年头书的均价,一般约莫是100文一本,对很多人来说算是“奢侈品”,比如王安石在扬州时为了多看借来的书,都是晚上熬夜读的,经常导致上班时很没精神。他上司韩琦总说他:“晚上做什么去了?年轻人不要太放纵自己,认真工作才是正理。” 王安石回家后还和吴氏说起过这事,表示自己在韩琦手下干得不开心,韩琦压根不懂他,听听这话吧,韩琦肯定是觉得他晚上纵欲过度去了! 王雱当时还在襁褓里吐泡泡玩呢,听到王安石这话都觉得韩大佬也很冤枉,你干活的时候没精打采还想上司夸你不成?! 总之,这时代书很贵,穷人大多是抄书c借书来读。 读书人要是帮人抄书帮补家用的话每个月约莫能赚三贯钱。一贯钱,也就是1000文钱,一般人家真舍不得一下子买上一贯钱的书。 王雱划这条线,就是想给那些觉得“买也行,不买也行”的人一个爽快花钱的理由。 这理由不需要多了不得,只要就能让人觉得“这钱花得值c这钱花得爽c下回我还要再来花”就可以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不紧不慢的,还带着点奶气。 王安石早听说过他的打折理论,听完也不算特别惊奇,倒是有些好奇王雱怎么会让方洪优先把针线活给周围那些小官同僚的内眷去做。 王雱听了王安石的疑问,又扔出一个新词儿:“这叫‘夫人外交’。” 王安石敲他脑袋:“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用的,还外交?”在这时代,只有宰执以上官员的妻子才有机会被称为夫人。不过王安石也明白了王雱的意思,打趣道,“那有没有‘儿子外交’?” 王雱生气:“本来是有的,敲傻了就没有啦。” “傻点好。”王安石睨他,“一天不整点事出来你浑身不舒坦,上辈子也不知是不是个野猴儿。” “这不是要跟爹去外地了吗?爹你要是当个县令,以后我们可就住县衙了!我听胡爷爷说,外头讲究‘官不修衙’,县衙都破得很,屋顶能漏雨的那种!”王雱可有远见了,“我得攒些钱修修啊,要不然到时您可要写诗说什么‘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啦!” 王安石平时最爱杜甫的诗,因为杜甫诗里总带着一股子忧国忧民的味道,很合他的胃口。 听王雱还能念出几句杜甫的诗来,王安石暗暗在心里那本写满“我儿子贼聪明”小本本上记上了,面上却板着脸说:“背书不见你这么快,掰扯歪理倒是不带停顿的。就你那几个钱,还能修县衙?” 王雱才不和他争这个事儿。 另一边,王雱前脚刚走,方洪后脚就忙活起来。他知道这个“书香客”计划只是个,再往后也许可以发展出更多的东西。 书香卡和优惠劵c抽奖券的制作完全不是问题,方洪手里头还有专门做卡牌的熟练工呢,需要提前做好准备的大概就是纪念品小挂件,方洪优先把这活儿分了一部分给吴氏介绍的小官内眷。 这活儿轻松,只要照着剪好的碎布缝合小挂件c收口前往里头塞足够的填料就成了。 填料也便宜,几乎不费什么钱,就是些米糠c麸子c荞麦皮之类的。这也是王雱当初去实地勘察住在某个小镇上时了解到的,当时国家大力扶持传统手工业,那小镇的玩偶算是沾了边,一下子来了个大翻身。 那小镇的传统玩偶用的就是这些填料,而且还都是有寓意的:米糠,寓意健健康康;麸子,寓意幸福快乐;荞麦皮,寓意心灵手巧。 后来网购发展起来了,小镇几乎每天都要卖出数以万计的大小玩偶,毕竟玄学这东西只要不太贵,许多人都愿意信一信的~ 方洪私下里和他妻子说起过这事,暗暗觉得这些主意都是王安石出的,只是假借王雱的口来和他商量而已。至于为什么,一来是读书人不爱和他们这些商贾打交道,二来则是想锻炼锻炼聪慧过人的儿子。 读书人的脑子就是灵活啊,连米糠麦麸这些东西都能说出花来! 想到纸牌的红火,方洪信心十足地为“书香客计划”做准备。 年关越近,开封城就越发热闹起来。五日之后,第一次“书香客活动”开始正式揭开序幕,方洪已经准备了醒目的抽奖箱和一千个齐齐整整挂在夹子上的胖胖鱼挂件c五十个可爱至极的蝙蝠挂件。 小孩子最容易被新鲜玩意吸引,书坊一开立刻有不少孩子立刻拉着大人围拢过去,眼巴巴地看着那一条条可爱的胖胖鱼。 哇,好可爱,想要!!! 方洪派了口齿伶俐的人守在气派的抽奖箱前,人多时解说活动细则,人少时敲锣打鼓吆喝。 不少小孩听得一知半解,可都抵不过胖胖鱼和胖胖蝙蝠的诱惑央家里人过快掏钱买书——买书可以抽奖呢!只要抽了都有奖,最差也有胖胖鱼! 胖胖鱼多好,健健康康c年年有余呀! 关于鄞县,王雱和司马琰也在司马光书房里摊开张粗糙的舆图看过,所谓的明州就是往后的宁波一带,与舟山岛遥遥相对,海路陆路都挺发达,是个很不错的任地。王雱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可以天天吃海鲜了。” 司马琰提醒:“你可得先确认确认你对海鲜过不过敏。” 王雱呸了两声,忍不住伸手捏司马琰的脸:“我才不会海鲜过敏,我以前一个人能吃一锅海鲜全宴。”哎哟,软软的,真好捏。 司马琰也不恼,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又不是以前,你得注意一点,先少吃些试一试再说。”说完她又拿出一本让人订好的药方,“这是一些急病方子,要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可以拿着方子和大夫对对症,抓药熬了喝。还有,我写了一些关于孕期和新生儿的备用方和注意事项,你拿着备用。” 吴氏与张氏不同,张氏是伤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吴氏却是很有可能再孕的,这年头生孩子凶险至极,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即便生下来了,新生儿死亡率也很高,若是司马琰再长大一些,肯定会考虑想办法把手里一些已经经过千百年检验的药方公开。只不过她现在还小,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王雱不同,若说这时代他们还能无条件信任谁,对他们来说肯定就是对方了,所以司马琰把这段时间能想出来的方子都给王雱整理出来。司马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水网密集,春天来了容易出现传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药材你得让你爹早早备着。” 王雱笑眯眯地收好司马琰给他整理的东西,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让你当防疫部长。” 司马琰也笑了:“不知道谁说的,连科举都不想考,就想当个官二代。” 王雱哼哼两声,不接话。 两个小娃娃再舍不得,该来的别离还是会来。元宵灯会看过之后,王安石便得由水路往东边出发,前往位于东海岸的明州。 王雱还好,到哪都活蹦乱跳,吴氏这回上船却有些不适,过了一段路就开始想吐。 王雱顿时紧张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吴氏笑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自己有没有,吴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开封这段时间他们都与王雱睡一起,哪来的机会怀上?也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瞎猜。 王雱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了老久的电灯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王雱拉着王安石上岸洗了个澡,又去买些蜜饯c到药店切些含片之类的回船上给吴氏。 吴氏一看,便知道这肯定是王雱的主意。王安石这人不能说他不体贴,只是他心里一般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她儿子才会这么贴心。吴氏说:“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晕了。” 王雱说:“才不会晕,您还是担心爹吧,他整天在船上看书!”王雱估摸着自己该开始琢磨怎么做眼镜了,毕竟他爹爱书如命,早晚能高度近视。 王雱想法一堆堆,背地里掏出磨尖的炭笔在司马琰送他的小本本写写画画,记法很理科,大多只有个草图,即使王安石无耻地偷看儿子隐私也不可能看懂。 从开封到鄞县,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正是因为路途之遥远,接下来三年之内他们都不会再回京了,接下来得把根扎在这里三年之久。县衙那边早得了消息,主簿和县尉恭恭敬敬地带着差役来迎接。 主簿,管文书的,相当于知县秘书,协助知县处理各项事务;县尉,管治安的,相当于派出所所长,负责抓盗匪贼人。 主簿名叫郑荣,年约三十五六,留着一把美须,照王雱看可以去和张方平比比,说不定还能赢呢!县尉叫武大兆,粗人一个,生得威武雄壮,别的不说,光是这身量就能震慑一方。 王雱等两人给王安石行了礼,也有模有样地上前朝他们一作揖,甜甜地喊:“两位叔父好。” 郑荣与武大兆乍然见到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跑到自己面前来还有些发愣,等他作揖问好后才恍然回神。这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啊!瞧瞧这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可比县里所有男娃儿女娃儿都要好看,那眼睛乌溜溜的,多有神! 郑荣自诩读过些书,没好意思把马屁拍得太直白,武大兆可不同,他开口就夸了王雱一通,说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孩儿。 王安石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来这时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这会儿王安石怎么看武大兆怎么顺眼,和气地与他们说了些话,让差役抬上箱笼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前,王雱心道“果然如此”。古人讲究“官不修衙”,一来县衙破破烂烂显得政府清廉,二来则是不想花自己的钱造福后人。他们年后出发,抵达鄞县是二月中旬,冬寒刚走,春寒料峭。吴氏看着破破烂烂的后衙,有些忧心春天来了雨水多,这屋顶会天天漏雨。 王安石对吃住不太关心,他问郑主簿:“春耕安排下去了吗?” “我们这边近海,春天比开封来得晚些,杏花还没开哩。”郑主簿笑道。 杏花开了耕好地,桃花开后正好播种,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王安石听了点点头,当即就与郑主簿c武县尉商量起春耕事宜来。 春耕没过,王雱暂时不能招人来修府衙,倒是有几个年轻差役自告奋勇要帮忙,弄来梯子爬上屋顶把把可能漏雨的瓦片都换了,暂且解决了吴氏的燃眉之忧。 后衙虽然破,却比他们在开封租的房子要宽敞,有单独的厨房c澡房,晚上灶上生了火正好可以用余温烧热水来洗澡。在院子里还有个水井,可以直接打水用,省了许多事!总的来说,这硬件设施还是很不错的,王雱非常满意。 王安石这人坐不住,到任没几天见县衙没什么事,便换上寻常衣物下乡考察去了。王安石刚走那天,王雱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读读写写,一次性把王安石留下的背诵任务完成了,顿时像鸟儿出笼似的到处玩耍。 郑主簿等人虽不住府衙,家却和府衙离得近很,王雱去串了几次门,成功把郑主簿和武县尉的长子勾搭出来玩儿。郑主簿的儿子叫郑思,和他爹一样文气,胳膊小腿儿也小,开口就是“夫子说这样不行”“爹说这样不对”;武县尉的儿子叫武兴,是个小霸王,平日里素来和郑思不对付,时常会抡起胳膊恐吓郑思。 两个人年纪都比王雱大,已经是十岁了。他们老爹暗地里都嘱咐过,让他们好好陪王家小衙内玩,因此哪怕他们都瞧对方不太顺眼也得好好相处。王雱也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不过他不太在意,小孩子嘛,哪有不爱较劲的? 读书的人清高,嫌弃武人粗鄙;练武的人强健,嫌弃读书人弱鸡,这着实再正常不过了。王雱每天在两个新小伙伴的陪伴下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去搜刮了不少医书和药材准备托人送去司马光家。过年借着“搭暖棚种东西”的由头,司马琰已经向司马光和张氏显露了一点点对医学的喜爱,他送这些过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听司马琰说,鄞县这边产的贝母很不错,回头他可以看看能不能找个名头当特产推广出去。王雱在心里琢磨完了,又想到刚刚搬家什么都缺,花起钱来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武兴看得羡慕不已,郑思却心惊肉跳。两个人帮王雱把砸钱买的东西都搬回后衙,回家后都与家里说了这事。 武大兆与郑荣的反应各不相同,武大兆说:“那敢情好,最怕遇到扣扣搜搜的家伙,做点小事都要算百八回钱。” 郑荣却有些忧心:“王大人一过来便到下面去走动,我还以为他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难道我看错人了?” 郑思疑惑:“难道花钱多就不爱民了?” “花钱多,钱哪来的?”郑荣道,“王大人是从扬州调过来的,那可是扬州啊,多繁华的地方。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大人要是把鄞县当成扬州,那鄞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九十三章 这章超好看!  小宋官人风流惯了, 待客也有美婢随侍在侧。酒菜还没上,已有另外几个婢子款款端着温热的清水和一小块雕着细花的胰子上来,却是要伺候他们净手的。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门熟路地把手洗干净, 感觉指头间还飘着淡淡的香。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封建时代资产阶级的腐败生活,心里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当然, 只是一咪咪而已, 再多的不能有了, 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张方平随后便到,他也长得很帅, 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比如真宗皇帝年间,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 真宗皇帝见之心喜,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c随从,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 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 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 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他喝酒过敏,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难看得很!我娘说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书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 另一边,开封的黄昏飘起了雪,金黄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层层云霭透下来,令翻飞的雪花儿都染上了丝丝亮色。王雱一手抱着自己收获的宝贝,一手乖乖让王安石牵着。 走回外城沿着长长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问他:“感觉怎么样?” 王雱一时没明白王安石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感觉怎么样?” “羡慕吗?”王安石问,“高官厚禄,华屋香车,美酒佳人。” “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c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小还读书,学的都是圣贤道理。司马琰悄悄和他说过,他爹科举时本来也是排在头名的,结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里写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书·周书·洛诰》,原句是长辈对晚辈的训导,意思是“你这年轻人啊,以后得像朋友一样和百官相处”。 按理来说这并没有犯忌讳,只是官家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爹科举那年只有二十二岁,官家却已经继位二十年,看到这句“孺子其朋”后心中不悦,觉得你小小年纪的咋敢这样来教育我?于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这些事,他爹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是司马琰从司马光那听来的。他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第一名还是第四名,对他而言都没有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科举入仕,做些实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爹后来才会成为变革派的先锋吧?他想做纨绔的心思很可能已经被他爹看出来了,所以他爹才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 有个大佬当爹就是麻烦啊!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王安石说:“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远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儿子这句话,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开封,遇到这些交际场合他都很不适应,在扬州时他就曾与上峰韩琦闹翻过许多次。刚才在宋祁让美婢给他斟酒,他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消受这样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儿子聪敏得很,无论韩琦也好c宋祁也罢,他都能装乖卖巧逗个趣,谁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轻松过关。 儿子这样聪明机灵,王安石自然高兴。只是儿子还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样的生活迷了眼。 对王安石来说,要他像宋祁一样潇洒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如果儿子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也不希望儿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说:“酒色伤身。你还小,别和小宋官人学这些。” 王雱在作死边缘试探:“还小不能学,长大了能学吗?” 王安石心里那一丁点莫名的沉重全没了,冷笑说:“你再长个二三十岁也还是我儿子,敢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公租房”,父子俩边说话边走进家门。吴氏听了王安石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叉起腰质问道:“你说打断谁狗腿?我儿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么?公狗儿吗?” 王安石:“” 王安石闭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门关上,上去给吴氏捏肩捶背揉手腕,当他娘的贴心宝贝儿,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们家要是没了您哪,那可真会变成狗窝!” 吴氏被儿子哄得眉开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鱼儿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头大小的小挂件,按王雱的说法这小鱼儿代表年年有余,小蝙蝠代表五福临门,寓意好着呢! 王雱图纸画得好,吴氏觉得这鱼儿和蝙蝠圆乎乎的可爱极了,做出来后更是爱不释手,这才第一时间拿出来给王雱看。 反正只要是自己儿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极好的! 王雱一看,也满意极了,吴氏的针线活可比后世许多“手工制品”要精巧得多。他把几个小挂件收了起来,只把两个颜色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放在一旁,对吴氏说道:“娘你明儿带我去方氏书坊一趟,我去和方叔商量点事。” 王雱正正经经说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吴氏问道:“去做什么?你难道想把这东西拿到书坊去卖?”吴氏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王雱上回把纸牌摆到书坊里了。既然能卖纸牌,再卖个小挂件似乎也不稀奇。 见王安石也在一边竖起耳朵旁听,王雱故意道:“不,这个不卖,明儿你带我过去就知道啦。”他蹬蹬蹬地跑到箱笼前掀起盖子,抱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朝王安石喊,“爹~” 王安石还以为今天能蒙混过去,见王雱跑去掀箱笼就知道不好。他瞪儿子一眼,无奈地说:“行了,别喊了,走吧走吧,去洗澡。” 关于“我们是不是露馅了”这个问题的交流戛然而止,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去提这件事。提了还能怎么样,该露馅的还是会露馅,适当地比别人超前一点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司马琰把王雱带来的种子拿出来。 这些种子囊括药用c食用c观赏用,王雱头一回去买时直接说每样只要一点点,全都给他来一份。量太少人家不肯给他包,他索性记下种类,回家自己做了许多两指宽的小纸包逐一写上名儿,第二天再去买!摊主都觉得这小孩着实稀罕,大多只意思意思收了点钱,甚至还有免费送他一撮的。 司马琰沉吟片刻,指着灶房的方向说:“我们在外头搭个暖棚子,要不然大冬天的可能种不活。”她挑了一包韭菜种子,保守地估计,“不如你明儿多买一些韭菜种子,这个可能容易活。” 王雱欣然同意。韭菜炒蛋,香喷喷,还壮阳! 两个人有了主意,便到处找材料。司马琰选的地临近灶房,做饭生火时暖烘烘的,温度有保障。透光的薄膜不存在,用布又肯定会被打,看来想兼顾采光和防寒肯定得人为操控了。两个小孩哼哧哼哧地用木柴搭了个架子,又用结实纤长的细草绳把一撮撮引火用的稻杆c竹叶c干蕨草捆一起,做成了可以轻松揭开的“棚顶”。 这样一来,阳光好的时候可以早早掀开棚顶让它好好长,天气不好和入夜之后可以盖上棚顶防寒保暖。王雱没设计过这样的小工程,不过知道要求之后对他而言自然是小意思。 可惜他们还太小了,忙活了一通,司马琰和王雱额头上都渗着细汗。 王雱感叹:“劳动人民不容易啊。” 司马琰也觉得两只爪子酸酸软软的,认同地点头。时间不早了,两个人把顶棚盖上,洗了手,回屋里看王安石他们说话。 刚才两小孩在那闹腾,几个当爹当娘的还一起到窗边偷看过。这会儿见儿子女儿玩够了,王安石便笑问:“你们两个在弄什么?盖房子吗?” “对!”王雱负责任地站出来回答,“天气太冷了,阿琰妹妹说种子在地下觉得冷,肯定不肯出来,所以我们给它们盖了暖棚子。等它们发现外面很暖和,一定会乖乖出来啦!” 司马光温言笑道:“这想法倒很不错。宫中就有暖房专门在冬天种植果蔬,过年时官家还会赏赐一些给有功之臣。” 对于古人也有温室种植这件事,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觉得稀奇,人国子学还像后世一样有大考小考月考期末考呢! 司马光留王安石一家用了饭,亲自送他们到门前。 顺利会师,王雱心情棒极了。回家时煞有介事地数了从国子监到公租房的距离,对王安石说:“家里到国子学,不到两百步,爹,我明天还想去国子学找阿琰妹妹玩,不用你们带,我自个儿去。” 王安石不置可否。 王雱积极地踮起小短腿给王安石捏肩膀,早想好了说辞:“我今天和阿琰妹妹把种子种下去啦,我得每天去看看发没发芽!” “也成,”王安石斜睨他,“每天背一段《论语》,背出了,早上我出门时便顺道把你带到国子学门口去。” 王雱眼珠子溜溜转。偷奸耍滑第一要诀,但凡领导安排的任务,你最好不要表现得很轻松,更不要提前做完。否则下回任务一准加倍~ 他顿时一脸难色,小脸皱得不行,为难地说:“还要背下来吗?我怕记不住。” 王安石悠悠道:“早上不是记得挺清楚吗?还非礼勿视c非礼勿言的,振振有词得很。” 王雱毅然跑到书桌前坐下,哼哼唧唧地嘟囔:“背就背。” 第二天王雱才想起自己没问“一段《论语》”到底是多少,他估摸了一下,意思意思地把学而篇后面的为政篇给王安石背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王安石脸色变都没变,压根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睨着王雱:“就背到这?” 王雱眼巴巴地看着自家老爹,一脸的可怜无助又无辜:“老多了!我背了一晚上,早起还温习了好几遍。” 见儿子不像在说谎,王安石这才点头:“成,我带你过去。”事实上昨天看到两个小孩玩得那么好,王安石已经跟司马光提过这事了。知子莫若父,王雱那点儿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小孩子总是爱玩的,总拘在家里也不是事儿。王安石道,“司马叔父家藏书不少,你阿琰妹妹也识字,你俩要是不想玩泥巴了可以多看看书。” 王雱认真反驳:“我们可不是在玩泥巴!”他们可是正儿八经地种韭菜呢!韭菜多好,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又好种又好吃,美得很! 王安石没再挤兑他,把他领到国子学门口,和门房打了个招呼,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这回光明正大进了国子学,王雱挺着小胸脯往里跑,熟门熟路地摸到司马光家门前。他刚要敲门,巧了,司马光正要去讲学,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司马光笑道:“哟,来了。你爹爹昨天就说你今天肯定会过来,我刚还嘱咐你婶婶记得给你开门呢。” 王雱一听,哪还知道自己上当了。他老爹早料到他要跑来找阿琰妹妹玩,都和司马光打过招呼了!什么背一段《论语》才给出门,根本是在诓他! 王雱气鼓鼓地和司马光告状:“原来爹爹早想好让我来的,他昨晚还和我说要我背《论语》才让我来,害我背了一晚上!” 司马光被王雱气呼呼的模样逗乐了,不由问:“背到哪了?” “背到孔夫子十五岁立志要学习那句,”提到自己刚背诵完的内容,王雱兴致勃勃地给司马光做了个算术题,“司马叔父,孔夫子都十五岁才立志学习,我是不是还能再玩十二年?” 司马光:“” 这要是自己儿子,自己肯定也会和王安石一样变着法儿坑坑他。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可没用对地儿啊! 小小地皮了一把,王雱热情地挥送司马光去给国子学生员们上课,进去向张氏问好。司马琰也早起来用过早饭了,这天没下雪的迹象,两个人去给暖棚掀棚顶。 播了种的泥地还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个人瞅了一会儿,都很清楚一时半会不可能看到韭菜种子发芽。既然不打算一装到底,王雱和司马琰便和张氏说了一声,钻进司马光的书房里找书看。 两个小孩到底才三岁,张氏煮了茶水,拿了针线活守在一边。王雱在家也是有娘专门守着的待遇,没觉得不习惯,和司马琰一起在书架前叽叽咕咕,小声讨论看什么书好。比起一穷二白经常要去借书看的王安石,司马光家底显然殷实多了,光是史书就摆了整整半架子。 王雱和司马琰说:“怪不得你爹能写出那本大部头编年史,光是看到这一架子书我就眼晕。” 司马琰深以为然。 两个人挑挑拣拣,找了些字少图多的书跑到书桌前继续叽叽咕咕地一起看。偶尔张氏给他们送些蜜饯果子时顺带瞧一眼,看到的都是各种简明易懂的插图。 晚上司马光回来,张氏与他提起两个小孩的事,说他们早上先去看种子发没发芽,随后便去书房一起看书。张氏夸道:“再没见过比这小孩更乖的男孩儿了,一点都不捣乱。” 司马光想起王安石提到过的一些“光辉事迹”,笑道:“再看看吧。” 事实证明司马光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王雱往司马光家跑没几天,就已经不满足于看看苗儿看看书。 每天结束阅读时间,王雱就开始带着司马琰去外面认识新的小伙伴。司马光家是国子学的“教师宿舍区”,租住的都是国子学的教授们,年纪有大有小,不过家里没孙子的有儿子,没儿子的有女儿。 经过王雱锲而不舍的撺掇,这些熊孩子开始准时往外跑,每天跟着王雱上房揭瓦。司马琰原本性格喜静,跟着王雱闹腾了几天也活泼多了。左右他们才三四岁,再怎么胡闹也没人会骂他们! 王安石这天正式拒了参加馆职试,回到家,便见王雱又蹬蹬蹬地腆着脸跑来给自己捏肩捶背。王安石奇道:“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王雱为自己抱屈:“我是那样的人吗?” 王安石斜眼看他,意思是“你不是那样的人吗”。 唉,自己在老爹面前压根瞒不住任何事啊,太亲近了就是不好!王雱只能麻溜地从怀里掏出张纸,对王安石说:“爹您看,有个书商想买我和阿琰妹妹做的牌儿,要拿去印着卖。我叫他写了契书,您看上头写的有没有问题,没问题我和阿琰妹妹就签了,你和司马叔父当见证!” 王安石奇了,什么牌儿还能卖钱? 王安石有意逗他,拿到手里掂了掂,问道:“你这都是什么东西?要不我先给你检查检查,看能不能带去给你司马叔父家的妹妹。” “不行。”王雱绷着小脸,咻地一下把布包抢回怀里,用他那短乎乎的小胳膊环抱着,“您,一个有学问的人,可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圣人都说了,非礼勿动!说得多对,乱动别人东西,不礼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九十四章 这章超好看!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门熟路地把手洗干净, 感觉指头间还飘着淡淡的香。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封建时代资产阶级的腐败生活,心里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当然,只是一咪咪而已, 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张方平随后便到, 他也长得很帅,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 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比如真宗皇帝年间, 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 真宗皇帝见之心喜, 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c随从, 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 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 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 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 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 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 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 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他喝酒过敏,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难看得很!我娘说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书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 另一边,开封的黄昏飘起了雪,金黄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层层云霭透下来,令翻飞的雪花儿都染上了丝丝亮色。王雱一手抱着自己收获的宝贝,一手乖乖让王安石牵着。 走回外城沿着长长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问他:“感觉怎么样?” 王雱一时没明白王安石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感觉怎么样?” “羡慕吗?”王安石问,“高官厚禄,华屋香车,美酒佳人。” “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c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小还读书,学的都是圣贤道理。司马琰悄悄和他说过,他爹科举时本来也是排在头名的,结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里写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书·周书·洛诰》,原句是长辈对晚辈的训导,意思是“你这年轻人啊,以后得像朋友一样和百官相处”。 按理来说这并没有犯忌讳,只是官家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爹科举那年只有二十二岁,官家却已经继位二十年,看到这句“孺子其朋”后心中不悦,觉得你小小年纪的咋敢这样来教育我?于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这些事,他爹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是司马琰从司马光那听来的。他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第一名还是第四名,对他而言都没有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科举入仕,做些实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爹后来才会成为变革派的先锋吧?他想做纨绔的心思很可能已经被他爹看出来了,所以他爹才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 有个大佬当爹就是麻烦啊!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王安石说:“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远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儿子这句话,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开封,遇到这些交际场合他都很不适应,在扬州时他就曾与上峰韩琦闹翻过许多次。刚才在宋祁让美婢给他斟酒,他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消受这样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儿子聪敏得很,无论韩琦也好c宋祁也罢,他都能装乖卖巧逗个趣,谁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轻松过关。 儿子这样聪明机灵,王安石自然高兴。只是儿子还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样的生活迷了眼。 对王安石来说,要他像宋祁一样潇洒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如果儿子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也不希望儿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说:“酒色伤身。你还小,别和小宋官人学这些。” 王雱在作死边缘试探:“还小不能学,长大了能学吗?” 王安石心里那一丁点莫名的沉重全没了,冷笑说:“你再长个二三十岁也还是我儿子,敢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公租房”,父子俩边说话边走进家门。吴氏听了王安石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叉起腰质问道:“你说打断谁狗腿?我儿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么?公狗儿吗?” 王安石:“” 王安石闭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门关上,上去给吴氏捏肩捶背揉手腕,当他娘的贴心宝贝儿,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们家要是没了您哪,那可真会变成狗窝!” 吴氏被儿子哄得眉开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鱼儿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头大小的小挂件,按王雱的说法这小鱼儿代表年年有余,小蝙蝠代表五福临门,寓意好着呢! 王雱图纸画得好,吴氏觉得这鱼儿和蝙蝠圆乎乎的可爱极了,做出来后更是爱不释手,这才第一时间拿出来给王雱看。 反正只要是自己儿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极好的! 王雱一看,也满意极了,吴氏的针线活可比后世许多“手工制品”要精巧得多。他把几个小挂件收了起来,只把两个颜色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放在一旁,对吴氏说道:“娘你明儿带我去方氏书坊一趟,我去和方叔商量点事。” 王雱正正经经说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吴氏问道:“去做什么?你难道想把这东西拿到书坊去卖?”吴氏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王雱上回把纸牌摆到书坊里了。既然能卖纸牌,再卖个小挂件似乎也不稀奇。 见王安石也在一边竖起耳朵旁听,王雱故意道:“不,这个不卖,明儿你带我过去就知道啦。”他蹬蹬蹬地跑到箱笼前掀起盖子,抱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朝王安石喊,“爹~” 王安石还以为今天能蒙混过去,见王雱跑去掀箱笼就知道不好。他瞪儿子一眼,无奈地说:“行了,别喊了,走吧走吧,去洗澡。” 第十九章 两边离得近,王雱和沈括的对话王安石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安石一听到大澡堂子,便觉有些不妙,结果王雱下一句还真是约沈括一块去洗澡。 很快地,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澡堂子里热气腾腾,往上看是光头,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c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c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九十五章 这章超好看!  王安石不理他, 牵着他回到家, 大马金刀地往书桌前一坐, 看向怂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这儿子装乖认怂杠杠的, 态度绝对良好,表情绝对可怜, 坚决不给人揍他的机会。 最头疼的是,儿子丢了担惊受怕到抹眼泪的是吴氏,回头他要管教儿子时死命护着的也是吴氏! 是以自王雱会说话c有自己的主意之后,王安石想管儿子就得和他们娘俩斗智斗勇。 首当其冲的一点是,绝不能动粗。 这小子滑溜得很,巴掌才抬起来他立刻哇哇大哭直喊疼,哭声响亮惊天动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狠手辣要把三两岁的小儿打死! 在扬州时上峰韩琦听到过他家的动静, 还打趣般教他儿子:“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晓不晓得?” 这话出自论语, 说的是孔子有个学生叫曾参,曾参很不受他爹待见, 有次他爹因为一件小事抄起家伙打曾参,差点把曾参打得半死。孔子知道之后, 在曾参伤愈上门时叫人把门关了不让进,对其他弟子说:“小杖则受, 大杖则走。今参于父, 委身以待暴怒, 陷父于不义,不孝莫大焉。” 这话的意思是,你爹要小小地揍你一顿你就受着,让他出出气;你爹要是暴跳如雷想打死你,你得跑啊!要不然你爹一怒之下打死你,岂不是要背上杀子的恶名?你这是要陷父于不义,大不孝! 他儿子别的不爱学,这种东西他最爱学了,知晓这话后每回都活学活用,拔腿就跑,边跑边嚷嚷“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那会儿他和同僚们都在府衙旁边住着呢,每次他人没打着,第二天还被所有人笑:“介甫昨天又对儿子动大杖了?” 这小子不要脸,他还要脸! 王安石采取“不言不语我就这么静静盯着你”的措施。 等把王雱盯得再一次可怜巴巴地认错,王安石才从一旁抽出本论语摆到王雱面前:“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把学而篇抄五遍。慢慢抄,不用急,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他看向吴氏,“这次你也别帮着他,你要出去买东西就把门锁了,他机灵得很,一个人在家没问题。” 王雱还想争取一下:“我才三岁!” 王安石说:“上回你还说自己四舍五入就是四岁了。” 王雱委屈:“那也是只有四岁。” 王安石睨他:“别人家四岁的小孩可不会留书出走。”真是能耐了,还能混进国子学去。 王雱觉得这日子不能过了,眼巴巴地看向吴氏。 吴氏今天一醒来发现儿子丢了,心里别提多焦急。王安石回来后还和她说了一通道理,说年底了,到处人都多,流窜的拍花子也多,人家就等着拐几个孩子卖掉过个好年;哪怕没遇上拍花子,光是外面人来车往就够危险了,这么小一小孩,牛蹄子一脚能把他踩扁。 儿子这胆子确实太大了,事关安危必须好好管管! 于是吴氏狠狠心不理会王雱的求援目光,转身准备饭食去。 王雱求援无果,只能翻开王安石扔到桌上那本论语,努力装傻:“好多字我不会写。” “照着它抄。” “好多字我不认得!” “不懂就问。” “学而篇是从哪里到哪里啊?” “自己看,抄少了补上,抄多了你自找的。” 王雱:“” 妥妥的王·冷酷无情大魔王·安石上线。 王雱没办法,只能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认命地拿起自己专用的小短笔一字一字地抄起来。 到吃饭时,王雱才写完一页纸,字丑得他浑身不舒坦,恨不得扔掉重来。可一想到得抄五遍,王雱觉得自己指头已经开始发酸了,只能默默把它搁到一边,眼不见为干净。 吴氏招呼垂头丧气的王雱:“雱儿,先吃晚饭。” 王雱放下笔,勺了一瓢水洗了手,又把那瓢水递到王安石面前让他也洗。洗完了,他又迈着小短腿去另勺一瓢干净的,殷勤地让吴氏洗手。 水嘛,外头的井里随便打,不值钱。 王安石:“” 个臭小子,哪学来那么多讲究?! 这会儿百姓家一般只吃两顿,早起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吃过晚饭,天还亮着,王雱又坐回桌上抄书,遇到认不出来的字就问坐一旁看书的王安石。 吴氏坐在窗下,借着微微西斜的日光做绣品,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并排坐在那的父子俩。见他们时而各自安静地看书写字,时而你问我答地说说话,吴氏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再好不过。 接下来几天,王雱老老实实抄书,爪子都快废了,才把学而篇抄了五遍。 学而篇差不多五百字,五遍就是两千五,两千五百个毛笔字啊! 更要紧的是,这破书没标点,看着怪累人的,王雱又不想让字全挤成一坨分不清怎么念,所以连蒙带猜地分了句c分了段。 这着实难为王雱了,要知道他可是实打实的理科生,要他画画设计图c搞搞测绘那容易,要他分析背诵文言文可就太强人所难了啊! 王雱自己把抄写内容检查了一遍,叠得整整齐齐等王安石回来。 结果王安石回来时带着点忧愁。 王雱察言观色,觉得这节骨眼上开门见山要求他爹让自己免罪释放不太好,赶紧先把自己的罚抄内容摆一边,上前殷勤地给王安石捏肩:“爹,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人欺负你你带上我,我帮你揍他们!” 王安石正享受着儿子的殷勤,听了这话被逗乐了。他斜睨了迈着小短腿帮他左边捶捶右边捶捶的儿子,说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揍谁啊?” “就这样才能揍,”王雱一脸理直气壮,说得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揍了他们还不敢还手呢!” 王安石直笑:“你说得还挺有道理。你要是跳起来揍人家一拳,人家真不好意思回揍你。” 见王安石还有心思开玩笑,王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放下心来。他再问:“既然没有人欺负爹,那是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王安石揉揉王雱脑袋,没瞒着他,“上头想让我考馆职,考上了可以留在京城做官。可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所谓的考馆职,就是通过朝廷安排的考试考进史馆c昭文馆c集贤院这几个地方,别看这些地方听起来像闲职,在这时代想要入主中枢,馆阁是必经之路。 考了馆职,等于拿到了将来入中枢的通行证。 王安石觉得还太早了。他才二十六岁,身体康健,能走能扛事。这个年纪要王安石进京城入馆阁,享受安逸的工作待遇,王安石不愿意。比起现在入馆阁当个边缘人物,他更想外放去管个一县之地,趁着还能上山淌河多去看看民生民情。 吴氏也在旁边听着,见王安石面带犹豫,劝道:“官人是不愿留京吗?” “唐时有人都说‘长安居,大不易’,如今长居汴京也一样。你看我们这次留京一段时日,花销比在扬州可大得多。”王安石看向给自己捏肩捶背的儿子,“便是雱儿想去多洗几次澡,我都出不起钱。” 吴氏管着家里花销,对汴京物价再清楚不过:“是这个理。” 王安石道:“再有便是我还年轻,想到外面去历练历练。入了馆职,我怕是要当好几年闲差。” 今上年迈,王安石有许多主张都不能施展。别人都想谋个好差使,王安石的目标却很明确:他想去地方当一把手,积攒点执政一方的经验。 以他的出身和资历,当个知县正适合。 吴氏道:“官人既然有了主意,拒了便是。” 王安石叹息:“只是怕苦了你和雱儿。”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地有人敲门。王安石起身去开门,只见来的是曾巩。王安石把人请进屋里,邀曾巩坐下说话。 曾巩是为了馆职试来的,他从恩师欧阳公那儿听说这批举荐馆阁试的名单里有王安石,当下便转道来找王安石。曾巩颇为高兴:“以介甫之能,入馆阁肯定不在话下,往后我不愁找不着人了。” 王安石只能把方才对吴氏说的话再与曾巩说了一遍。 曾巩听了,慨叹道:“我不如介甫。”他屡试不第,蹉跎到如今,若是一朝及第怕是会喜不自胜。王安石这种名利在前仍不动如山c想再外放多锻炼锻炼的好心态,着实让曾巩钦佩不已。 两人谈完正事,王安石心里那点阴翳消散无踪。他用余光扫了眼自家儿子,又动了当面炫儿的心思。 王安石假模假样地正了正脸色,转头对王雱说:“把你抄的学而篇拿过来,我让你曾叔父检查检查。” 王雱对这族叔没什么印象,不过人都来了,该喊人的时候还是得喊人。 王沆看着他感慨:“兄长许多年没回临川,我们都没见过侄儿。” 王安石笑着应和。 他母亲是续弦,父亲前头还有个妻子。后来父亲得了官职,带着妻儿和祖母到任上生活,回去临川王家的机会便少了。前些年父亲去世,灵柩暂葬江宁,他们兄弟几人一直商量着要选个好日子c挑个好地方正式为父亲下葬,这耽搁来耽搁去一直没成。听着王沆说起临川诸事,王安石也十分怅然,表示等上头批下葬父之事后一定回临川小住。 叙过旧,王安石又不动声色地提起吴氏她们在大相国寺碰到的事,嘴里假意说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小小年纪的,胆子这么大,连这种事都敢掺和。” “兄长教训侄儿做什么。”王沆觉得王雱这事做得很对,“若是叫拍花子把人拐了去,那才叫不对!叫我看,我这侄儿聪明又有胆识,遇事不慌,不莽撞c敢出头,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王安石被王沆这一通夸,浑身舒泰,对这从弟观感颇好,热情地留王沆用饭。 王雱一脸无语地坐在一边,看着王沆的眼神满是怜悯。 恭喜,您已加入“炫娃狂魔炫耀对象候选人”名单,以后一准能经常在信里看到你夸的这些“一定有大出息”的事儿啦。 王安石一向是节俭的,可敌不过王雱这样爱吃那也爱吃。以前家里没钱,王雱想吃也忍着,懂事得叫吴氏心疼。手头宽裕之后,管着钱的吴氏花钱也大方起来,每顿至少都是带荤的! 王沆起初见王安石租住的地方小,还想着自己从兄日子是不是挺困难,自己是家中独宠的,手头宽裕,要不要找机会匀些银钱给从兄。结果一顿饭吃下来,王沆便打消了这念头。 他这从兄住的不好,吃得却颇不错,吃过饭侄儿还提醒他从兄说早说好了等会儿要去澡堂洗澡的。这小日子过得真美!难怪他这回见了从兄感觉有哪里不同了呢,原来是原本邋里邋遢的衣服变得干干净净的,须发也打理得很不错,和离开临川时着实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大概是嫂子的功劳吧? 于是王沆临去时直夸:“娶得嫂子这么贤惠的贤内助,兄长运气着实好啊!” 王安石喜欢听人夸自己儿子,但也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妻子,他颇为赞同地点头:“那是自然。”他亲自送了王沆一段路,兄弟之间瞧着颇为亲近。 踏着满地白雪回到家,王安石赞道:“这弟弟不错。” 王雱正捧着本书背着呢,闻言瞄了王安石一样,感觉王安石眉梢眼角都透着“我老婆儿子被夸了我贼高兴”的得意。 王雱哼哼唧唧地接着背书,他这爹什么都好,就是爱让他背书,想去国子学找司马琰她们玩,得先背书;想去澡堂子洗澡,得先背书。这小半个月背下来,他都快把《论语》背书了! 这简直是理科生的奇耻大辱! 凭什么要理科生背论语啊?!理科生把论语都背出来了,让人家文科生怎么办?这也太伤害人家文科生了! 王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晚上去澡堂洗澡的时候,王雱试着和王安石讲道理。他搜肠刮肚,勉强在九年义务教育里想到一篇自己还能记得的文章:“爹,你听说过《伤仲永》的故事没有?” 这可是入选九年义务教育的古文啊!可见它寓意深远,发人深省,正适合王安石这种看到儿子有点小天赋就迫不及待到处炫耀的人!就是他学的时候还挺小,记不太清是谁写的了,应该挺有名的吧。 王安石一挑眉,听王雱不唱那首洗脑的洗澡歌c反而讨论起文章来,他觉得稀奇极了,不由问:“你还知道伤仲永?” “知道啊,那个叫方仲永的倒霉娃儿因为比其他小孩聪明一点点,小小年纪已经能写诗,他爹就一天到晚向别人炫耀自己有个神童儿子!”王雱说,“结果呢,炫耀着炫耀着他儿子被耽搁了。我觉得这故事很有道理,爹你可千万别学方仲永他爹啊!我才三岁呢!你不能为了和别人炫耀儿子聪明就天天让我背书!拔苗助长要不得!” 王安石乐了,瞧了他一眼,说:“我怎么记得《伤仲永》这个故事讲的是‘玉不琢,不成器’,天赋再好也得好好教育,要不然只会白瞎了好天分。” 王雱:“” 这意思是得加重他的学习任务啊!王雱一激灵,赶紧否定:“写这个故事的人肯定不是这个意思,爹你可别听别人瞎说!”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王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欣赏够了王雱有点懵逼又有点疑惑的表情,王安石才慢悠悠地说:“这故事就是我写的,你说我是不是瞎说?” 王雱:“” 你是大佬了不起吗?! 你的文章入选九年义务教育课程了不起吗?! 是的,就是了不起。 王雱第二天去找司马琰,蹲在韭菜苗子前和司马琰叽叽咕咕地说起昨晚的惨案。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司马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没良心地觉得王雱这日子过得太逗了。 直至王雱气鼓鼓地瞪她,司马琰才宽慰说:“不就是背书,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王雱一脸深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深沉了短短几秒,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皮皮雱状态,“我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咋就这么难呢?” 司马琰想说,你三四岁就能在短短一个月内给家里赚十几贯钱了,这比背出《论语》能力更大好吗? 不过司马琰想了想,没提醒。司马琰和王雱不一样,司马琰前世的家庭也不简单。她很清楚若是他们不能改变将来那一场守旧派c变革派的斗争,现在这种安宁欢快的小日子绝不可能再有。 哪怕这个时代对女性还算宽容,允许女性出门与交游,却也不可能让她插手这种朝堂大事。再有就是,她也不擅长这些。所以将来若是朝堂之事需要人居中转圜,只能由王雱去做。 司马琰平日里常在司马光书房玩耍,耳濡目染之下对如今的社会制度也有一定了解。 司马琰娓娓说:“朝廷一向是‘刑不上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的人,你要是考了功名在身,将来就等于多了一道保命符,将来遇上什么事顶多是被流放外地。”比如后来苏东坡遭遇了类似“文~字~狱”的事儿,一贬再贬,一路贬谪到最南边的海南岛。 王雱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这人安分守己,怎么会遇上什么事?” 司马琰一脸“你真这么觉得吗”的表情瞅着王雱。 王雱:“” 王雱怂了。看来这该考的还是得考,早点考上早点加一条小命,作天作地也不怕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 他唉声叹气地点头:“成,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点考个进士。” 两个小豆丁对着韭菜苗苗聊完未来规划,又去找胡守恭他们玩儿。胡守恭已经完全好了,每天精神奕奕地抢着玩牌,压根没再想过“我是个不被爱的小可怜”这种事儿。 太学也放假了,胡瑗胡校长每天基本都在家。他对学生严厉,对小孩却很宽容,不仅不觉得王雱他们太吵闹,还叫人准备些小食送去,免得小孩子闹腾久了会饿着——一般家里都是两顿,早上太阳高升时吃一顿,晚上日头将斜时再吃一顿,别的时间都不备饭的。 王雱和司马琰每天去找胡守恭时,都会先去向胡校长问好。别家小孩怕校长,他们从来都不带怕的,毕竟他们是学霸,学霸从不怕老师,更不怕校长——校长看了他们永远慈眉善目! 王雱带着小伙伴们在国子学里祸害了一圈,临走时蹬蹬蹬地跑回去找张氏,一点都不见外地喊:“婶婶,韭菜能割啦!”张氏笑了,亲自去割了不大不小的一捆让他带回去给吴氏炒蛋吃。 这天晚上王安石和司马光家都吃上了新鲜喷香的韭菜炒蛋。一想到这是自己儿子/女儿亲手种出来的,王安石和司马光就觉得这韭菜炒蛋格外香。 晚上张氏翻来覆去一会儿,没睡着,不由和司马光说起了私话:“官人,阿琰她们两个处得可真好。” 张氏一起这话头,司马光立即听懂了,张氏这是觉得王雱和他们女儿挺相配。他也觉得王雱聪明过人,可聪明都不能当饭吃,两个小娃娃都还这么小,能看出什么来啊?万一王雱过几年长歪了怎么办?司马光说:“过了年阿琰才四岁,急什么?你别想太早了,再好好看看。” 张氏觉得是这个理,也就不再多言。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第九十六章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三章 小宋官人风流惯了, 待客也有美婢随侍在侧。酒菜还没上,已有另外几个婢子款款端着温热的清水和一小块雕着细花的胰子上来,却是要伺候他们净手的。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门熟路地把手洗干净,感觉指头间还飘着淡淡的香。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 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封建时代资产阶级的腐败生活, 心里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当然,只是一咪咪而已, 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张方平随后便到,他也长得很帅, 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 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比如真宗皇帝年间, 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 真宗皇帝见之心喜, 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c随从,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 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 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 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 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 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 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 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他喝酒过敏,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难看得很!我娘说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书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 另一边,开封的黄昏飘起了雪,金黄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层层云霭透下来,令翻飞的雪花儿都染上了丝丝亮色。王雱一手抱着自己收获的宝贝,一手乖乖让王安石牵着。 走回外城沿着长长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问他:“感觉怎么样?” 王雱一时没明白王安石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感觉怎么样?” “羡慕吗?”王安石问,“高官厚禄,华屋香车,美酒佳人。” “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c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小还读书,学的都是圣贤道理。司马琰悄悄和他说过,他爹科举时本来也是排在头名的,结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里写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书·周书·洛诰》,原句是长辈对晚辈的训导,意思是“你这年轻人啊,以后得像朋友一样和百官相处”。 按理来说这并没有犯忌讳,只是官家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爹科举那年只有二十二岁,官家却已经继位二十年,看到这句“孺子其朋”后心中不悦,觉得你小小年纪的咋敢这样来教育我?于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这些事,他爹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是司马琰从司马光那听来的。他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第一名还是第四名,对他而言都没有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科举入仕,做些实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爹后来才会成为变革派的先锋吧?他想做纨绔的心思很可能已经被他爹看出来了,所以他爹才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 有个大佬当爹就是麻烦啊!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王安石说:“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远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儿子这句话,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开封,遇到这些交际场合他都很不适应,在扬州时他就曾与上峰韩琦闹翻过许多次。刚才在宋祁让美婢给他斟酒,他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消受这样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儿子聪敏得很,无论韩琦也好c宋祁也罢,他都能装乖卖巧逗个趣,谁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轻松过关。 儿子这样聪明机灵,王安石自然高兴。只是儿子还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样的生活迷了眼。 对王安石来说,要他像宋祁一样潇洒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如果儿子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也不希望儿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说:“酒色伤身。你还小,别和小宋官人学这些。” 王雱在作死边缘试探:“还小不能学,长大了能学吗?” 王安石心里那一丁点莫名的沉重全没了,冷笑说:“你再长个二三十岁也还是我儿子,敢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公租房”,父子俩边说话边走进家门。吴氏听了王安石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叉起腰质问道:“你说打断谁狗腿?我儿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么?公狗儿吗?” 王安石:“” 王安石闭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门关上,上去给吴氏捏肩捶背揉手腕,当他娘的贴心宝贝儿,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们家要是没了您哪,那可真会变成狗窝!” 吴氏被儿子哄得眉开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鱼儿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头大小的小挂件,按王雱的说法这小鱼儿代表年年有余,小蝙蝠代表五福临门,寓意好着呢! 王雱图纸画得好,吴氏觉得这鱼儿和蝙蝠圆乎乎的可爱极了,做出来后更是爱不释手,这才第一时间拿出来给王雱看。 反正只要是自己儿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极好的! 王雱一看,也满意极了,吴氏的针线活可比后世许多“手工制品”要精巧得多。他把几个小挂件收了起来,只把两个颜色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放在一旁,对吴氏说道:“娘你明儿带我去方氏书坊一趟,我去和方叔商量点事。” 王雱正正经经说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吴氏问道:“去做什么?你难道想把这东西拿到书坊去卖?”吴氏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王雱上回把纸牌摆到书坊里了。既然能卖纸牌,再卖个小挂件似乎也不稀奇。 见王安石也在一边竖起耳朵旁听,王雱故意道:“不,这个不卖,明儿你带我过去就知道啦。”他蹬蹬蹬地跑到箱笼前掀起盖子,抱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朝王安石喊,“爹~” 王安石还以为今天能蒙混过去,见王雱跑去掀箱笼就知道不好。他瞪儿子一眼,无奈地说:“行了,别喊了,走吧走吧,去洗澡。” 郑思一直有点怂,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书,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c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c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c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c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c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九十七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九十七章 大宋官员三年一磨勘, 就是吏部按照各项指标盘点盘点你的政绩,瞧瞧你这三年干得如何, 给你升个官或者挪个地。一般来说,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当太久的官, 这一点和武将是一样的。 王安石和司马光升到现在这个位置都满三年了,入冬之后, 他们的任命便下来了,都调回京城当京官。 王安石的官是个肥缺,群牧判官,是群牧司的一把手, 管国家共用马匹的;司马光则任开封府推官。 两个人都升到了五品, 领着五品官的俸禄, 当然,他们如今也不缺钱就是。即使要走,交接工作得早早做好。青州c郓州百姓都舍不得他们离开,临走那日又是一路相送挽留, 留不住时都泣声满道。 冬日路上走得慢些, 两家在数日后才会师。本来都两家女眷坐在车中都有些寂寞, 会合后张氏与吴氏坐一车,司马琰与小妹坐一车,王安石和司马光两人骑马开道,路上倒是都有了伴。 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 沿途在驿站停歇, 倒没遇上什么劫道的。临近年关, 两家人才行至京城,这一回王安石两人官职都升了,可以租用好一些的院子,这回回京,约莫得住至少三年,王安石愿意多花些钱在宅子上。 他初入仕途时家中不宽裕,与朋友往来于陋室之中也没甚要紧。如今他儿子早早考上举人,往来的又都是门第不差的同辈,左右家中不缺钱了,何必让儿子丢面子? 司马光则选择和王安石当邻居。 反正拦也拦不住,还不如选相邻的院子,两家往来密切些也没人会说什么。 王雱早收到王安石的书信,知晓王安石和司马光都要回京,掐算着日期等他们回来。一听人说他爹已经到了,王雱立刻和梅尧臣告假回家。 梅尧臣与王安石也有些交情,听王雱说要回家与亲人团聚便批了假,允他早退半日。 王雱欢欢喜喜地跑回家,结果一到家就被他爹一通臭骂,说他好好的学不上,请假回家做什么? 王安石正训得兴起,吴氏就闻讯从厨房里出来了。她横了王安石一眼,横得王安石闭了嘴才上前抓着王雱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儿子,殷殷地说:“我儿长高了,可瘦了些,是不是太辛苦啦?不用考太好,咱考上了就行了,不用和人争高低,别累坏了身体。” “一点都不辛苦,”王雱道,“我也是觉得尽力就好,没想着和人争。” 王安石等吴氏嘘寒问暖完,才有机会把王雱拉去书房考校。就这样,吴氏还要说:“你不许再骂儿子。” 得了,就惯着吧! 王安石看了眼在一旁偷着笑的王雱,没辙,只能板着脸出题考王雱。 王雱挺久没和他爹抬杠了,当即就说王安石的题目过时了,自己刷题时已经说过许多遍,快出点新鲜些的! 王安石瞪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他了,打发他去隔壁见司马光去。 一听司马光,王雱两眼一亮。司马光都回来了,他阿琰妹妹肯定也回来了,见完师父见师妹,一点都不唐突! 王安石见王雱眼睛贼拉亮,又喊住他,问道:“要是明年真给你考中了,有人把你抓去当女婿,你怎么办?” 宋朝婚姻可以不看门阀,女方择婿看才能,看潜力;男方择妇,要么“娶妻娶贤”,要么女方家资丰厚。 家中女儿出嫁时,能够分到一份不薄的家产当嫁妆,大抵可以媲美家中儿子所得家产的一半;若是守寡了c和离了,这笔嫁妆将由女方带走再嫁。 新科进士全都是潜力股,所以多少富商就等着进士榜一贴,来个榜下捉婿! 郎有才,妹有钱,简直天作之合! 别觉得读书人清高不爱钱财,真宗年间就有一桩极其著名的官司:两个宰执与一个寡妇的纠纷,这寡妇姓柴,丈夫死后有十万家财,本要改嫁给当时官居宰执的张齐贤,结果她原夫家的人上告表示不赞同这桩婚事;柴寡妇反手也来了个上告,告另一个宰执向敏中,说他向她求婚不成就撺掇原夫家的人拆她新姻缘。 这闹剧闹到真宗面前,真宗觉得有些丢人,各打五十大板,将两个宰执都给撤了。 这就是家财万贯的魅力,连官居宰执的人都争着要娶寡妇! 因此榜下捉婿之事,在大宋是非常常见的,年年都能促成许多好姻缘。甚至还有一些士子没考上就已经美滋滋地放言说:“现在媒人可都别来找我,等我考上之后各家小娘子争相求嫁,美得很,美得很!” 王雱听到王安石提榜下捉婿,很是得意地说:“这个您不用担心,爹您想想看,我这才十三呢,明年要能中也才十四,按照朝中律例,男子得十五才能婚配,抢了也没用,不作数!”他可是被王安石逼着背过大宋律例的,区区大宋婚姻法难不倒他! 王安石无言地摇摇头,摆摆手让王雱赶紧走,别留着碍他眼。 王雱带着小妹蹦跶去司马光那边,先把小妹送去和司马琰一块玩,自己则去接受司马光难如上青天的考校;顺利过关后,王雱以寻小妹回家为借口找他阿琰妹妹玩去。 两人许久不见,自然有许多事要聊。王雱刷刷刷地画了几张图c借用了司马琰的颜料盒子,哄小妹在凉亭中的石桌上玩填色,自己则拉着司马琰坐在小荷花池边说话。 司马琰如今天天研究药理,给人开方子是不成的,不过在食疗方面倒是有不错的进展,她娘的体虚症都被她调理得很不错。 相较之下,王雱最近的生活就比较乏善可陈了,每天都在学习学习学习!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聊到饭点,张氏寻出来时就看到两人撇在小妹坐在荷池边对着枯荷说话。 见王雱的手还搭在自家女儿手腕上,张氏不由轻咳一声提了个醒,才招呼道:“都成两邻居了,往后有的是时间可以聊,先吃个饭吧。阿雱,你和小妹也在这儿吃啊,我已经叫人去你们家里说了。” 王雱正一本正经地哄司马琰教他把脉,手还搭在司马琰手腕上摸来摸去耍流氓——啊不,学把脉。张氏咳那么一声,王雱立刻咻地把手收了回去,有点小心虚地跑到张氏身边装乖卖好。 司马琰就是真的很正经了,毕竟学医并不是容易的事,新手入行摸来摸去摸不准脉很正常。她根本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等看到王雱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才发现王雱说要学把脉很有可能是借口,这家伙纯粹是想摸个小手! 司马琰:“” 司马琰的耳朵后知后觉地微微发烫。 前世他们一直醉心专业,心无旁骛,都不在意情爱之事,无知无觉地度过了青春萌动的年龄。等专业与事业都进入平稳期,他们竟都到了许多人严重的“大龄未婚”年龄,但凡有个走得近些的异性父母都恨不得立刻将他们凑一对。 那个时候,她对父母的相亲安排都是非常抗拒的,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答应与王雱相亲,也是因为好奇王雱是怎么克服生理上与心理上的痛苦c年纪轻轻就取得旁人艳羡不已的成就,而不是觉得自己和王雱可以凑成一对。 现在不一样。 现在他们都还小,父母都不会逼迫他们随便将余生交付给另一个人,甚至还煞费苦心地提防他们早恋——偏偏父母越是提防,他们悄悄用暗号对话c悄悄互赠礼物时感觉就越觉得惊险刺激c快乐无比。 人大概都是这样的,越是逼迫越不想做,越是禁止越是想偷偷试试。 饭桌上,王雱目不斜视,忍住没有偷瞧司马琰,积极给司马光布菜,口里说什么学生伺候老师是应该的。 被司马光瞪回原位,王雱又和张氏说起王安石提的“榜下捉婿”,感慨道:“我爹就是舍不得我成亲,怕我有了小家眼里就没爹娘了,我是这样的人吗?而且考不考得上还不知道了,他这就担心起来了,古人说的‘杞人忧天’大概就是指爹这样的吧!”接着他又把给王安石讲的那套“我还没有到婚配年龄”的说法给司马光他们讲了一遍。 饭后歇了一会,王雱提议两家人一起去澡堂搓个澡庆祝一下久别重逢。 结果到澡堂子之后,司马光就把王雱在饭桌上的杞人忧天高论给王安石说了。 王雱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好歹也是个君子端方的五品大官啊,居然还学舌! 王安石正礼尚往来地帮儿子搓背呢,听司马光那么一说顿时下了狠手,搓得趴在那儿的王雱疼得嗷呜啊呜疼疼疼地乱叫,眼睛里头泪汪汪的。 委屈啊! 司马光见王雱遭了罪,心里就舒坦多了。谁知道这小子安的是什么心,居然在饭桌上提什么榜下捉婿!这话让张氏听了去,还不得担心她相中的未来女婿给人着了去? 别看这小子年纪小,心思多得很! 两家洗完澡回了家,王安石拎着王雱回家继续教育,司马光则去书房忙到夜深才回房。张氏还就着灯光做针线活,见司马光回房了,果真和司马光说起那榜下捉婿之事。 司马光道:“你也听那小子说了,他还没到婚配年龄,怕什么榜下捉婿?” 张氏道:“话不是这么说,从小订娃娃亲的都有,更何况阿雱明年十四了,再一年不就十五了?” 他就知道会这样!每回到他们家里,那小子哄得最多的就是张氏,早让张氏把他当亲儿子看了!司马光冷哼道:“那就让他娶去,那又不是你儿子,他要成亲你还能怎么着。” 张氏见司马光绷着一张脸,知晓司马光有天底下所有未来老丈人的臭毛病:怎么看都觉得要拐走自己女儿的人不顺眼得很! 若是真不同意两个小儿女的事,他脸色就不会这么臭了。 张氏笑了笑,没再多提这话题,起身替司马光脱了外袍上炕睡觉。 另一边,吴氏也正替王安石宽衣,同样提了这话题。她和王安石说起张氏给她讲的榜下捉婿之风,问王安石:“你是怎么打算的?” 王安石这会儿也明白了,他儿子哪方面都鬼精鬼精的,对他说什么“我还没到婚配年龄”,一转头又暗搓搓拿这事儿去试探他阿琰妹妹家的态度! 王安石哼了一声:“我能有什么打算,你自去问你儿子去。” 王安石这么一说,吴氏就放心了。 既然两个小的有意,两家又亲如一家,这事哪有不成的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第九十八章 这章超好看! 第三章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小心跳蚤蹦蹦跳跳~哦哦哦~我爹爹想逃跑~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有空再来握握手~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我的爹爹干净了~~”大澡堂分了男女, 男澡堂这边飘着王雱嫩生生的嗓儿。 不少人听这歌儿,都忍不住转头往他们父子俩的方向瞧上几眼。见王雱迈着小胳膊小腿卖力地给他爹搓澡,口里还把歌儿翻来覆去地唱,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别看这歌儿都是大白话, 听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 回去教给自己孩子也不错。就是词儿得改改,什么“我爹爹想逃跑”“我的爹爹干净了”,要是自家臭小子唱出来,他们非打死不可。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 揍也不行, 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 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书, 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 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 反正他才刚来京城, 也没几个认得的人,不带怕的!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 王安石才刚这样想着,便听有人开口喊:“这不是介甫吗?” 王安石,字介甫。王安石绷着的脸皮瞅了瞅, 斜眼瞧了瞧在自己背后蹦跶的儿子, 意思是“不要唱了”。 王雱还是很给自己老爹面子的, 不给他搓背了, 他绕到王安石面前踮起脚用湿巾子往那有点发黑迹象的脸可着劲擦了擦,咦,擦不黑白巾子! 看来是脸本来就黑啊!王雱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他爹现在天天坚持洗脸,脸上都干净了! 王安石把王雱拎到一边,朝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看去。看清来人,王安石露出笑容:“子固兄近来可好?我初来京城,也没来得及去太学寻你。” 这人姓曾名巩,字子固,早些年与王安石相识,交情甚笃。曾巩为人大方,待人至诚,见到欧阳公之后甚至还向对方推荐过王安石。 王雱乖巧地站在王安石身边,眨巴着眼看向曾巩。这年头每个人又是名又是字的,贼难记,光凭一个“子固兄”,王雱还真不晓得这人是谁。 曾巩见了王雱,夸道:“这便是你们家雱儿吧?你在信中常提到他,我早就想要见一见了,一直没机会,没想成在澡堂里见着了。”末了他还促狭了一句,“介甫你可是澡堂里的稀客啊。” 王雱闻言顿时一脸谴责地看向王安石,意思是“老爹你看看你,不爱洗澡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谴责完王雱又回过味来,他爹和这位好友通信时常提起他!王雱两眼亮晶晶,麻溜地追问:“哎呀,子固叔叔,我爹都怎么说我的啊?” 王安石绷着脸敲他脑袋:“叫曾叔父。” 王雱只能捂着脑袋乖乖改口:“曾叔父。” “小孩子嘛,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曾巩性格疏朗,笑着揭了王安石的底,“你爹爹在信中总说你机灵,从前与我是以文相交的,自你稍长些,他的来信便都是写你的趣事。我还没见你呢,已从信里知道你学完几个字啦!” 王雱看向王安石的目光顿时不同了。难怪这位叔父要来挤兑他老爹了,原来他老爹居然是隐藏的秀娃狂魔!妥妥的朋友圈毒瘤之一!又不是自家孩子,谁会想看你儿子怎么吃喝拉撒学跑学跳? 曾巩与王安石许久不见,边冲澡边聊着,到走时雪意更深了。王安石等了吴氏出来与曾巩见了礼,便与曾巩一起往回走。他们的“公租房”在国子学旁,太学又与国子学连在一块,回去的路是一样的。 “国子学那边来了位新直讲,年纪与我相仿,课却讲得极好,我们偶尔会结伴过去听一听。”回去的路上曾巩给王安石讲起在太学求学的事,“介甫应该也听说过他,就是那位‘砸缸救友’的司马先生。” 王雱本来就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听到这“砸缸救友”之后心怦怦直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雱按捺不住提问:“什么是砸缸救友啊?” 小孩子对这些稀奇事总是好奇的,曾巩也不觉得奇怪,给王雱讲起了那位司马先生砸缸救友的故事:“司马先生小时候和朋友在院子里玩,一个朋友掉进大缸里去出不来了,司马先生怕朋友出事儿,就拿起一旁的石头把缸砸破救出了朋友。” 有儿子在,王安石免不了要借机教育教育:“能想出砸缸办法是谋,敢用石头砸缸是勇,这位司马先生从小就有勇有谋,长大果然成就不凡。” “是极!”曾巩虽羡慕司马光与王安石早早进士及第,心胸却极为开阔,毫不妒忌地夸赞,“我看同辈之中,数介甫与司马先生最为出众。” “子固兄这话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起。”王安石说,“天下能人无数,便是子固兄也是因不擅时文才蹉跎了好些年。若以策论取才,子固兄定然早就金榜题名。” 时文,就是传说中的应试作文,要求写得漂亮c写得正能量。策论则是议论文,针砭时弊,提出论点,甚至还负责给出解决方案。 曾巩直摇头:“我怎么敢在介甫面前夸口说策论做得好?” 眼看马上要进入文人互吹模式,王雱忙插话:“曾叔父,什么是直讲啊?” “直讲就是国子监直讲,在国子监讲学的先生。”曾巩耐心地解释,“司马先生学问极好,品行也极佳,只要我们愿意问他便乐于倾囊相授,从不会藏私。” 王雱对大宋的官职一窍不通,只能记下曾巩所说的“国子监直讲”这职位,准备寻机溜出去找人。不过其实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找“砸缸救人司马光”就可以啦~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把砸缸救人的故事选进课本,要不然他都不能确定这位司马先生就是他惦记着要找的人! 王安石与曾巩分别,回到家中。吴氏点了灯,对王安石闲谈:“这便是你提到过的曾子固吗?” “子固兄是有才能之人。”王安石道,“可惜朝廷如今的取士之法对他不好。不过子固兄已拜入欧阳公门下,晚些出仕也不算什么,将来必然也能大有成就。” “这些事我不懂。”吴氏笑道,“你难得有个要好的朋友,得多些往来才好,记得找个日子请他过来坐坐。”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带着王雱用晚饭。饭后,王安石要看书,王雱坐一旁,面前摆着纸和笔墨。他手掌还小得很,抓笔很不顺手,哪怕再努力地把字写规整,字也丑得不行,完全是在浪费纸。 王雱对着自己写废的一张纸抓耳挠腮。 这些他用来练字的纸,都是王安石厚着脸皮去扬州府衙讨回来的废弃公文。各种政令c文书过了时间就得处理掉,有的需要归档留着,有的则卖了换钱。王安石好歹也是签书淮南判官,给儿子弄点废纸来练字还是可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第九十九章 这章超好看!  被喊住的青年名叫王雱, 是省所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他设计天马行空, 进入所里之后解决了不少积留已久的重要问题, 很得上面喜欢。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经有约了。” 王雱确实有约了,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现在装的是义肢, 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 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 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从容,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 她的气质c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c工地打交道, 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c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 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 只是他这样的工作c他这样的情况, 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 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 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 工作也很不错,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c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司马琰想道歉,对上王雱温和的眼睛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很好很强悍的心理素质。 司马琰下意识地作出评估。 聊开之后,王雱和司马琰都觉得彼此很投缘,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他们都是被家里安排出来相亲的,没有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对家里说看对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看,他母亲在陪弟弟做作业,脸上带着满含慈爱的笑容。弟弟今年九岁,是他伤了腿以后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出意外之后这份骄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第二个儿子。 万幸的是,父母对他有过的所有严苛要求都没有转移到弟弟身上。 王雱关门,把寒风档在门外。弟弟听到动静昂起头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喊:“哥哥你回来了!” 王雱走过去揉揉弟弟脑袋,说:“回来了。” 母亲开口问:“怎么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王雱好脾气地笑笑,应了句:“应该看上了,约好下次再见。” “难得人家学历高,工作好,还懂医术,平时也好照顾你。”母亲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紧些,早点把人给拿下。难得有个不嫌弃你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紧。王雱笑容不改,把母亲的话都应了下来,回房间补画图纸去了。 再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她是他的母亲,哪怕说的话有点儿扎人,他还是得听着。难道他还能反驳说人家不好c人家其实挺嫌弃自己这个残废不成? 别说人家确实好c确实没嫌弃,就是人家真嫌弃了,王雱也不会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 王雱摊开一张白纸,扫空了所有思绪,一心扑在新型水利建筑的设计上。 又一个周末,王雱和司马琰都被赶出家门,要他们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王雱与司马琰约了见面,无奈地相视苦笑。他们都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实,根本塞不下“结婚生死”这个重大议程。 见都见了,王雱不会没风度地和司马琰干瞪眼。他邀请:“今天皇陵开放,听说那里有苏东坡抄录的《圣散子方》原稿,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司马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致:“那我去开车。” 所谓的《圣散子方》,相传是北宋元丰年间流传出来的药方。 当时有个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发时拿出药汤救治了不少病人,苏东坡和他相熟,看到这药汤能救人后立刻追着巢元修问药方。巢元修表示这是祖传药方,不能外传,告诉他也可以,不过他得发誓不再传给别人。 苏东坡发完誓拿到药方,转头却传了出去,还建立了一个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医院”。 苏东坡推广《圣散子方》很成功,这个药方很快变得广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对,到了南宋时期京城爆发热疫,一群苏东坡迷弟表示苏东坡大大说这个好用c大力推荐,都积极主动地张罗着给患热疫的人服用这圣散子。 用治疗寒疾的方子治疗热疾会是什么结果?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 这就比如着火了,你想灭火,捧起火油嗤啦一声泼过去。这火能灭吗?肯定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灭,还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火势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过,才对《圣散子方》有点印象。哪怕这方子曾经因为被人用错了地方而闹出无数人命,它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马琰的车,两个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这边本应该热闹得很,这天看起来却静谧得很,王雱两人离开停车场时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司马琰才刚折返把车上的备用伞拿下车,豆大的雨点已经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击着石板砌成的结实路面。 司马琰忙跑到王雱身边打开伞。王雱个儿高,伸手接过司马琰手里的伞,让伞身微微地往司马琰身上倾斜,挡住到处乱溅的雨花儿。 司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这个人永远很平和,哪怕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也丝毫不显狼狈。可她有种难言的直觉,她觉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不如表面般温文的心。 他有一双令人挪不开眼的眼睛。 雨势太大,两个人也没来得及看前面是什么地方,急急地走进前方一处屋檐下躲雨。王雱脚刚迈进屋檐,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低头看去,他的落脚处竟变成一个诡谲莫辨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着莹莹绿光,直直地将王雱整个人吸了进去。 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瞬间,王雱抬眼朝司马琰的方向望去,只见司马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漩涡吞噬。 风停了。 雨停了。 两个童子从天而降,在地上摸来找去,终于如释重负地在角落里找到两颗圆溜溜的绿珠子。 还好还好,没有真弄丢! 年长些的童子骂年幼的童子:“叫你别跑去和龙太子打架,真要把这俩胎珠弄丢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边正等着生产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么办?” 两个童子边说着话边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天气转晴,碧空上的阴云已被风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蓝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亲正在收拾着刚在因为下雨收了回来的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疼。 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与此同时。 公元1044年,庆历四年春,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呱呱坠地,发出了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后的第一声哭叫。 第四章 安顿好了,王安石有正事要干。 这次他任满回京,要做的就是和上头述职:主要是讲讲在地方都干了啥c有什么突出表现c对未来有什么宏远规划等等。 不过年底归京述职的人多,得排队,所以前头几天先和其他外放归来的官员排排坐,聊聊地方管理经验,说说风土人情,交流一下今年的考核标准,最好能顺便暗暗交换情报看能不能谋个好差事。 王安石一路上早写好了工作报告,也不慌,从从容容地和其他人相谈。 家里头,王安石前脚一走,王雱马上生龙活虎。他们一家三口没请什么人,家里事事都由吴氏拿主意。 吴氏早起送王安石出门,便要去些吃的喝的用的。王雱一副乖宝宝模样,乖巧听话地坐在书桌前说:“娘你去吧,我练字!”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吴氏可不信他会这么安分。吴氏道:“这可不是扬州,你忽悠不到衙役带你出门玩儿。别想胡闹,跟娘一起出门!” 王雱没法子,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吴氏往外走。 国子学这条街有一点好,临近南熏门,不少农夫直接挑了东西进城卖,便宜又新鲜。 王雱见偷溜计划失败了,乖乖巧巧地跟在吴氏后头买这个买那个。他仗着年纪小,脸皮厚,一路连砍价带索要赠品,竟把吴氏本来不准备买的东西都拿下了。 吴氏虽然喜欢自家儿子的机灵,回去的路上却免不了担忧:“照这么花法,去任上的路费都会花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第一百章 这章超好看! 一般来说, 长子被看重, 幼子被疼爱, 中中间间的最可怜, 伤心难过时压根没人注意到。 胡校长有个孙子叫胡守恭, 守恭这娃儿今年七岁,聪明过人,就是有点倒霉—— 胡校长有三个孙子,他爹排行第二;他爹有三个儿子,他排行第二。 也就是说守恭这娃儿是老二中的老二,老二中的战斗机, 从小到大都不被重视! 这回胡守恭病了, 父母都没注意到, 胡守恭伤心欲绝,躺在床上悲秋伤春暗暗抹泪,想着“要不我就这样病死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了病情,胡守恭的病越来越严重, 竟是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 大夫过来后也束手无策,急得他父母兄弟团团转。 胡守恭有个好友, 是李子仪李教授家的老二。这位李老二憨厚老实, 继承了他爹方方正正c正气凛然的国字脸(没错李子仪就是王雱第一次溜进国子学看到的在讲课的李教授)。他与王雱相识之后,知道王雱鬼点子多, 暗暗拜托王雱想法子让胡守恭解开心结。 王雱听了, 有些可怜胡守恭, 可父母心长偏了你也不能赢把它掰正是不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啊! 他与司马琰合计了两天,弄出一副原始的纸牌出来。 按王雱的想法,他更喜欢玩三国杀,这是他参加世奥赛和其他国家队成员会师后学会玩的卡牌游戏,对他来说颇有意义。 可惜司马琰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先把我爹书架上的三国志读完,才能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人物c那么多技能。” 王雱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原不了后世那漂亮的卡片,还是先用红砖c梅花c红心c黑桃那一套带这些小孩入门吧,好歹也能和数字混个眼熟,打完肯定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呢! 王雱有私人小金库,当天就央着吴氏带他去外头挑纸。 这年头制纸业也发达,王雱溜达一圈,还真找到了硬度符合他和司马琰要求的纸。 纸有了,王雱和司马琰辛勤地涂了两天,可算把纸牌折腾出来了。小孩子对新东西的接受度总是高得很,四个人正好凑成一组开始打牌。 有王雱和司马琰边打边讲解规则,胡守恭和李老二都迅速学会。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别家小孩过来看胡守恭,看了一会,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很快地,躺在病床上的胡守恭挤不进牌局了!胡守恭才刚学会呢,瘾头上来了,急得直接下了地,冲过去要占位置。 这下众人都惊奇了:这牌儿居然还能治病啊! 司马琰坐在王雱旁边看着王雱大展身手,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胡守恭这种从小被人忽略的孩子。只要有东西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那点儿心病也就没了。 天色转暗,王雱收起纸牌送司马琰回去时直夸:“阿琰妹妹医术高明,连纸牌都能用来治病!” 司马琰说:“这有什么?以前还有人用掀裙子治好了局部麻痹。” 她给王雱讲了个例子,说是一个老中医给一女孩治病,只看了一眼对方僵直动不了的双手,便抬起烟斗去掀对方的裙子。这一掀,女孩羞愤欲绝,忙伸手去按住裙摆。这样一来她的手就活动自如了。 王雱惊为天人:“这更高杆,耍流氓治病!阿琰妹妹你收徒弟吗?我也想学点医术,尤其是这种掀裙子治病这种神奇手段!” 司马琰:“” 司马琰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想被打死的话,就去试试吧。”这种偏门手段要不是够惊世骇俗,也不会一代代地在学医人口里流传。 王雱想想王安石那张黑脸,秒怂,立刻打消了弃文从医的念头。他把司马琰送到家门口,自己揣着纸牌溜回家。 没想到第二天,胡校长家有客人登门,是胡守恭的远方舅舅方洪,还是个书商,登门来是想走走胡校长的门路。 胡守恭这远方舅舅很会做人,来了也没开门见山地提出想走后门,而是先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药材去看望胡守恭这个远方外甥。 方洪与胡夫人问了好,走向胡守恭的屋子。还没进门,方洪已经听到里面热闹的小孩子说话声,仔细一听都是什么“对七”“对九”“三张八带对四”“同花顺”。 方洪一头雾水。 王雱这人鸡贼得很,见有外人来了,正好又结束一轮,立刻停了下来。一群小孩虽然都玩过,要他们说出个完整的规则c画出整套牌根本不可能。 方洪扫向矮桌上的纸牌,好奇得想抓耳挠腮。 王雱从胡守恭那摸清方洪的品行和能力后麻利地开始忽悠方洪,准备把方洪忽悠上贼船。 过招几轮之后方洪迅对纸牌有了极大的兴趣,再听王雱画大饼畅谈营销手法,他的眼睛都亮成灯泡了! 王雱趁热打铁地让方洪正儿八经地列出契书,他和司马琰出纸牌模板和详细玩法,他负责生产和销售,只要每卖出一副纸牌分别付他和司马琰一文钱就好。 一文钱那么少,方洪自然是爽快地应下来。这东西虽然好仿制,但市场大得很,教个一遍后谁都能玩,方洪有信心能把它卖到各家各户。 王雱还给了方洪一些提示,比如质材不同c花样不同,档次也不一样;卖给普通百姓和卖给高门大户,自然不能是同一个价钱。 等市场彻底打开了,逢年过节时还能卖“特别纪念版”。不要小看收集癖的消费能力,只要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绝对不介意多花点钱——很多时候换个花样c换个外壳,他们立刻会挥着钞票高呼买买买! 王雱和司马琰还小,方洪完全可以搪塞哄骗他们,把利润全部自己吞了。可听完王雱信手拈来的奇招妙着之后,方洪彻底歇了独吞的心思。 这两娃娃才这么小,脑筋已经这么好使了,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可不得逆天? 为了一点小钱得罪两个将来肯定会非常厉害的人物,完全不符合方洪的处事原则。 要知道走后门艰难得很,你就是想塞钱人家都不一定收你。人家愿意收你的钱,你可谢天谢地去吧! 这就有了王雱带回家的契书。 王安石把王雱递来的契书看完,又问清楚了事情始末,点头说:“这契书写得倒挺特别。你这纸牌可以这样分钱,书册售卖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分?” 王雱顿时有点佩服王安石的敏锐了。 眼下稿费的付费方法一般是买断,意思是书商给你一笔钱拿你的稿子去印,你拿了这份钱之后后续卖出多少都和你没关系。 这种稿费拿法对卖不出去几本的作者很友善,毕竟按本数来分他们根本拿不到多少钱;可对于书能大卖的作者来说,这种买断方法可就亏大了,哪怕卖出几千上万本也只能拿少得可怜的稿费。 按照他让方洪写下的这种抽成法,其实就是比较原始的版税算法,卖出多少本就给作者售出价的百分之多少多少。 王雱点头说:“立下契书的话,肯定是可以的。” 王安石若有所思。读书人不屑于言商贾之事,可要是著书立说那可是颇为光耀的事。若是他儿子一通胡闹成功了,这模式倒是可以在稿费上面推广开,让广大读书人都能多一笔钱银帮补家用——尤其是一些颇有名望却生活清贫的读书人。 王雱当下想起王安石是个大佬,他怂恿王安石:“爹,反正过年这段时间我们不走啦,不如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王安石斜睨他。 王雱积极提议:“司马叔父说如今他们国子学和太学都经常考试,我觉得爹你和司马叔父可以合出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他这身体到底还小,说这么长一段话有点累,报完书名就停下了。 王安石不明所以:“《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王雱说:“我给您数数啊,阿琰妹妹说司马叔父是宝元元年中的进士,爹您是庆历二年中的进士,相隔五年呢!”他慢腾腾地给王安石剖析书名含义,“您和司马叔父分别整理整理近几轮科举的真题和解题实例,破题文章也不用选别的,您和司马叔父都是前十呢,直接用你们的就可以啦!这就是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得你和司马叔父回溯往年真题,出它几套模拟题给生员们练习。” 王安石觉得王雱这个《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思路很新奇,面上却不露声色:“你哪来那么多想法?” 王雱和王安石斗法久了,早摸清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哪会不知道王安石已经意动? 这其实是他和司马琰密谋出来的对策之一,想些办法不断加深他们老爹之间的关系。 这又是一起出书又是一起赚钱的,将来要翻脸也不至于做太绝对不? 不过,这事急不得,太急切的话可能会被他们瞧出异状来。 王雱见好就收,麻溜地转开话题:“爹我跟你说,我和阿琰妹妹种的韭菜长出很长一段了,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割来吃了!” “哟,还真种出来了?”王安石惊异。 “那当然,那可是我和阿琰妹妹搭的暖棚!”王雱一脸骄傲。事实上那暖棚还不到一米高,小得很,就够长几撮韭菜。 小宋官人风流惯了,待客也有美婢随侍在侧。酒菜还没上,已有另外几个婢子款款端着温热的清水和一小块雕着细花的胰子上来,却是要伺候他们净手的。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门熟路地把手洗干净,感觉指头间还飘着淡淡的香。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封建时代资产阶级的腐败生活,心里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当然,只是一咪咪而已,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张方平随后便到,他也长得很帅,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比如真宗皇帝年间,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真宗皇帝见之心喜,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c随从,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他喝酒过敏,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难看得很!我娘说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书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 另一边,开封的黄昏飘起了雪,金黄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层层云霭透下来,令翻飞的雪花儿都染上了丝丝亮色。王雱一手抱着自己收获的宝贝,一手乖乖让王安石牵着。 走回外城沿着长长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问他:“感觉怎么样?” 王雱一时没明白王安石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感觉怎么样?” “羡慕吗?”王安石问,“高官厚禄,华屋香车,美酒佳人。” “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c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小还读书,学的都是圣贤道理。司马琰悄悄和他说过,他爹科举时本来也是排在头名的,结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里写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书·周书·洛诰》,原句是长辈对晚辈的训导,意思是“你这年轻人啊,以后得像朋友一样和百官相处”。 按理来说这并没有犯忌讳,只是官家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爹科举那年只有二十二岁,官家却已经继位二十年,看到这句“孺子其朋”后心中不悦,觉得你小小年纪的咋敢这样来教育我?于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这些事,他爹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是司马琰从司马光那听来的。他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第一名还是第四名,对他而言都没有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科举入仕,做些实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爹后来才会成为变革派的先锋吧?他想做纨绔的心思很可能已经被他爹看出来了,所以他爹才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 有个大佬当爹就是麻烦啊!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王安石说:“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远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儿子这句话,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开封,遇到这些交际场合他都很不适应,在扬州时他就曾与上峰韩琦闹翻过许多次。刚才在宋祁让美婢给他斟酒,他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消受这样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儿子聪敏得很,无论韩琦也好c宋祁也罢,他都能装乖卖巧逗个趣,谁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轻松过关。 儿子这样聪明机灵,王安石自然高兴。只是儿子还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样的生活迷了眼。 对王安石来说,要他像宋祁一样潇洒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如果儿子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也不希望儿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说:“酒色伤身。你还小,别和小宋官人学这些。” 王雱在作死边缘试探:“还小不能学,长大了能学吗?” 王安石心里那一丁点莫名的沉重全没了,冷笑说:“你再长个二三十岁也还是我儿子,敢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公租房”,父子俩边说话边走进家门。吴氏听了王安石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叉起腰质问道:“你说打断谁狗腿?我儿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么?公狗儿吗?” 王安石:“” 王安石闭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门关上,上去给吴氏捏肩捶背揉手腕,当他娘的贴心宝贝儿,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们家要是没了您哪,那可真会变成狗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第一零一章 这章超好看!  “不行。”王雱绷着小脸, 咻地一下把布包抢回怀里,用他那短乎乎的小胳膊环抱着,“您, 一个有学问的人,可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圣人都说了, 非礼勿动!说得多对,乱动别人东西, 不礼貌!” 王安石觉得这小子又皮痒了, 非礼勿动能解释成这样吗?! 吴氏见父子俩又要杠起来, 忙调和道:“都是和我一起去买的, 能有什么不相宜的东西, 官人想知道有什么问我便是。” “不行, 圣人还说了, 非礼勿言!爹一问娘你就把我送妹妹的东西告诉他,也不成!”王雱一脸理直气壮, “我是送妹妹的,又不是送爹的,凭啥让爹知道呢?” 王安石气得都笑了:“我是你爹, 你说凭啥?”眼看马上是约定的时辰, 王安石大方地没和王雱计较,领着妻儿去司马光家拜访。 司马光家中宽裕,俸禄比王安石高, 又在国子学任职, 住的房子果然带院子。房子的位置也好, 就在国子学临街一侧,前门直接朝着国子学里头开,后门则是面街的,方便家仆和仆妇外出。 王安石领着妻儿穿过小半个国子学,从院子的前门进去。虽是带院子的房子,却也不是外头那些高门大户,没门房守着。王安石才敲两下门,司马光便亲自迎了出来,两人边寒暄边入内,司马光之妻张氏也出来与吴氏说话。 与吴氏一同来的,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小女娃眉目像张氏,唇鼻随了司马光,还小,没长开,却依稀能瞧出长大后会出落得多么出众。 王雱一下子睁圆了眼,目光直直地黏在了小女娃身上。哪怕缩小了很大一圈,王雱还是能断定这就是司马琰,甚至能从她现在的眉眼回忆出她长大后的模样。王雱回过神,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嘴里一本正经地冒词儿:“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司马琰:“” 司马光上回觉得王雱是个机灵孩子,人也乖巧,这才下帖子把王安石一家邀过来做客。听了王雱这话,司马光眉头一跳,心底的警惕蹭蹭蹭地往上冒。这小子年纪虽小,却是个男娃儿,再长大些可别打他女儿主意才好! 没错,女儿才三岁,司马光已经有了防狼之心了。 没办法,张氏身体不适合受孕,生下女儿司马琰时更是九死一生,差点一脚踏入鬼门关。大夫说了,张氏往后不可能再怀上了。这也就是说,往后司马琰是他唯一的孩子。 司马光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既与张氏成了婚,他便打定主意与张氏相守一生。两人唯一一次吵架,便是张氏得知自己不能再生育时提出要给他纳妾。 司马光是不会纳妾的,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再来个外人给生个孩子算什么事?再说了,女儿没什么不好,至少司马光觉得自己女儿乖巧可爱c聪明伶俐,论聪颖c论学东西快,哪家的儿郎比得过她?两人因着纳妾的事吵过一回,彼此间反倒更亲近了,夫妻间如胶似漆c举案齐眉,日子再圆满不过。 对两人唯一的女儿,司马光和张氏都如珠似宝地疼着。女儿刚会说话时,司马光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将来要怎么给女婿来个九九八十一难,以免自家女儿嫁了不好的夫君。 睨了眼还是个小豆丁的王雱,司马光觉着是自己多心了,这么小的小娃娃能懂什么?也就是小孩子随口说那么一句而已。 司马光才要开口夸夸王雱,却见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布包递给自家女儿,开开心心地说:“这是我给你备的礼物,我们找个地方玩吧,不给他们看!” 司马光:“” 王安石拿王雱没办法,只得把出门前的对话给司马光学了一遍,直摇头:“这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把《论语》里的颜渊篇也看了。” 司马光看了看王雱那小胳膊小腿,暂且放下警惕,由着王雱把自家女儿拐到外头的台阶上玩儿了。 都是三岁小孩,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讲究,都一屁股往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坐去,就是王雱坐得潇洒些,司马琰坐得斯斯文文。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感慨什么世事真奇妙。王雱小声问:“我历史学得不好,你学得好吗?” 司马琰历史也不好,她的天赋点都加在医学上了,别的领域都不太了解,甚至连怎么和人相处都不太会。前世就有不少同事说她很高冷,不爱理人,难追得很。事实上司马琰根本没感觉出他们在追她。她平时话少,只是想花更多时间在临床研究上面而已。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没办法,想要在某个领域出头,必然要放弃另外一些东西,有得就有失,没什么好多的。司马琰想了想,说:“因为我们家也姓司马,所以我对我爹的事知道一些,比如他后来编撰了《资治通鉴》c当了宰相。对了,他是守旧派的先锋,”司马琰望向王雱,“而你爹,是变法派的领头人。” “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妙。”王雱对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的了解仅止于“王安石变法”这五个字,还有就是变法的结果:失败了。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一步,那他可能会成为伟人;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无数倍,那他只会被认为是疯子。变法失败了,变法派和变法派的领头人会有什么结局着实在明显不过。王雱不由嘀咕,“这样的话,我爹和你爹岂不是死敌?” 司马琰点头,和王雱齐齐往屋里看去。这会儿司马光和王安石已经聊上了,两个人都是学问广博之人,聊得颇为开怀,眉宇齐齐舒展,不时还相互给对方杯里续茶。 “不像啊。”王雱说。 “是不像。”司马琰赞同。 这架势说是一见如故c相见恨晚都不为过,哪里像是死敌的样子。王雱比司马琰又多点儿人情往来的经验,说道:“人是会变的,现在是这样,以后可能是另一个样。” 司马琰点头。 王雱又和司马琰探究起身体变小后的各种变化。王雱说:“我总觉得变小之后,我的心智和性格都变幼稚了,有时候明知道我爹在使激将法我还是忍不住和他杠。” “正常的,”司马琰说,“不管你戴着的记忆是多少岁,人得服从身体的状态。我们现在还小,神经系统还没发育完全,激素水平也和成年时不一样,自然会影响你的思维和心理状态。”她迟疑地看向王雱,“和你第二次见面时我就想说,你可能经常压抑自己,强迫自己表现得足够优秀。你时刻都像一根绷紧的弦,力求让自己向所有人展现最好的一面。刚过来时我就在想,你如果也和我一样有机会再一次经历童年阶段的话,你可能会变成个熊得不得了的熊孩子。” 王雱:“” 王雱忍不住说:“没想到你还兼修心理学啊!” 而且学得还贼好,基本都给她说对了。前世他的童年一直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从来没偷过懒,从来没和同龄人一样到处玩闹。哪怕他天性之中有着顽劣又恶劣的基因,他还是好好地当了二十几年的好儿子c十几年的好哥哥。重活一世,他完全不想再重复前世的活法——他想享受许多前世不曾享受过的东西。 比如吴氏给他的纯粹的母爱。 王雱奇道:“你也会这样吗?” 司马琰说:“会。明明只是普普通通一件事,我偶尔会憋不住眼泪跟我娘或者我爹哭。” 知道司马琰也和自己一样“变幼稚”,王雱总算放心了。他和司马琰说了自己伟大的“播种看苗长”计划,眉飞色舞地说:“等会儿我们把种子种在你们家院子里,回头我来找你玩就说我来看看苗儿长了没!” 司马琰也想多和王雱见面,闻言表示计划很不错,她一定会好好配合。司马琰想了想,问王雱:“以前你在我们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我爷爷是个中医,那时候他在给我看《伤寒杂病论》,药材也已经能辨认出上百种。” 司马琰也想找个对照组当个普通娃娃。 王雱听完司马琰的话,幽幽地说:“我那时候,在做奥数题。”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以前的学习能力都非常超前,没有半点借鉴意义。 司马琰:“” 王小雱:“” 空气突然安静。 王雱想到王安石暗搓搓在曾巩面前当炫娃狂魔的事,迟疑地与司马琰对视:“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已经露过馅了?” 第一章 “王工,王工,等等啊,等等我!”急切的胖子墩儿墩儿地往前追,追上前方俊秀的青年后殷切地拉着青年的手,热情无比地说,“王工,今晚我请客,你可千万要赏脸。” 被喊住的青年名叫王雱,是省所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他设计天马行空,进入所里之后解决了不少积留已久的重要问题,很得上面喜欢。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经有约了。” 王雱确实有约了,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现在装的是义肢,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从容,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她的气质c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c工地打交道,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c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只是他这样的工作c他这样的情况,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工作也很不错,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c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司马琰想道歉,对上王雱温和的眼睛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很好很强悍的心理素质。 司马琰下意识地作出评估。 聊开之后,王雱和司马琰都觉得彼此很投缘,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他们都是被家里安排出来相亲的,没有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对家里说看对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看,他母亲在陪弟弟做作业,脸上带着满含慈爱的笑容。弟弟今年九岁,是他伤了腿以后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出意外之后这份骄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第二个儿子。 万幸的是,父母对他有过的所有严苛要求都没有转移到弟弟身上。 王雱关门,把寒风档在门外。弟弟听到动静昂起头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喊:“哥哥你回来了!” 王雱走过去揉揉弟弟脑袋,说:“回来了。” 母亲开口问:“怎么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王雱好脾气地笑笑,应了句:“应该看上了,约好下次再见。” “难得人家学历高,工作好,还懂医术,平时也好照顾你。”母亲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紧些,早点把人给拿下。难得有个不嫌弃你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紧。王雱笑容不改,把母亲的话都应了下来,回房间补画图纸去了。 再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她是他的母亲,哪怕说的话有点儿扎人,他还是得听着。难道他还能反驳说人家不好c人家其实挺嫌弃自己这个残废不成? 别说人家确实好c确实没嫌弃,就是人家真嫌弃了,王雱也不会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 王雱摊开一张白纸,扫空了所有思绪,一心扑在新型水利建筑的设计上。 又一个周末,王雱和司马琰都被赶出家门,要他们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王雱与司马琰约了见面,无奈地相视苦笑。他们都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实,根本塞不下“结婚生死”这个重大议程。 见都见了,王雱不会没风度地和司马琰干瞪眼。他邀请:“今天皇陵开放,听说那里有苏东坡抄录的《圣散子方》原稿,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司马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致:“那我去开车。” 所谓的《圣散子方》,相传是北宋元丰年间流传出来的药方。 当时有个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发时拿出药汤救治了不少病人,苏东坡和他相熟,看到这药汤能救人后立刻追着巢元修问药方。巢元修表示这是祖传药方,不能外传,告诉他也可以,不过他得发誓不再传给别人。 苏东坡发完誓拿到药方,转头却传了出去,还建立了一个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医院”。 苏东坡推广《圣散子方》很成功,这个药方很快变得广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对,到了南宋时期京城爆发热疫,一群苏东坡迷弟表示苏东坡大大说这个好用c大力推荐,都积极主动地张罗着给患热疫的人服用这圣散子。 用治疗寒疾的方子治疗热疾会是什么结果?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 这就比如着火了,你想灭火,捧起火油嗤啦一声泼过去。这火能灭吗?肯定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灭,还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火势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过,才对《圣散子方》有点印象。哪怕这方子曾经因为被人用错了地方而闹出无数人命,它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马琰的车,两个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这边本应该热闹得很,这天看起来却静谧得很,王雱两人离开停车场时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司马琰才刚折返把车上的备用伞拿下车,豆大的雨点已经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击着石板砌成的结实路面。 司马琰忙跑到王雱身边打开伞。王雱个儿高,伸手接过司马琰手里的伞,让伞身微微地往司马琰身上倾斜,挡住到处乱溅的雨花儿。 司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这个人永远很平和,哪怕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也丝毫不显狼狈。可她有种难言的直觉,她觉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不如表面般温文的心。 他有一双令人挪不开眼的眼睛。 雨势太大,两个人也没来得及看前面是什么地方,急急地走进前方一处屋檐下躲雨。王雱脚刚迈进屋檐,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低头看去,他的落脚处竟变成一个诡谲莫辨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着莹莹绿光,直直地将王雱整个人吸了进去。 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瞬间,王雱抬眼朝司马琰的方向望去,只见司马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漩涡吞噬。 风停了。 雨停了。 两个童子从天而降,在地上摸来找去,终于如释重负地在角落里找到两颗圆溜溜的绿珠子。 还好还好,没有真弄丢! 年长些的童子骂年幼的童子:“叫你别跑去和龙太子打架,真要把这俩胎珠弄丢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边正等着生产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么办?” 两个童子边说着话边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天气转晴,碧空上的阴云已被风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蓝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亲正在收拾着刚在因为下雨收了回来的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疼。 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与此同时。 公元1044年,庆历四年春,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呱呱坠地,发出了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后的第一声哭叫。 第七章 司马光正儿八经地下了帖子,王安石如约拖家带口地到访。这几天,王雱每天都美滋滋地和吴氏出门,准备给阿琰妹妹的礼物鼓鼓囊囊一大布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第一零二章 这章超好看! 比如会带儿子去看别家小孩抢牛粪。 是这样的, 王雱刚毅然踏出一脚,就看到旁边蹿出个毛猴似的小孩, 咻地一下把前头那坨黑不隆冬的牛粪铲起来,塞到自己背着的粪筐里。小孩才五六岁,脸黑,身板儿也小,但动作快得叫人吃惊。 王雱还不算震惊。他曾经去过草原跟进一个工程, 当时他们去当地的蒙古包做客, 当地人在蒙古包外头堆了不少干牛粪, 都是用来生火取暖的。干牛粪耐烧, 工程队还曾经围在烧得火红的烧牛粪上面烤干粮吃。生产力发展程度越是原始的地方,牛粪的用处越多。 郑思和武兴却是真的震惊了, 他们虽然只是鄞县里长大的,却也算是半个“城里人”, 从小就没往田里去过,自然不晓得这牛粪大有用处。 等另一个小孩蹿出来, 和那捡到牛粪的小孩大打出手,口里嚷嚷着“说了不许你过来这边捡”, 郑思两人才不可思议地回过神来。 王安石上前去调解了几句, 从两小孩口里得知他们小孩之间也是“划区捡粪”,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捡的。最近各个乡都在忙春耕, 耕牛到处借来借去的, 捡到粪的机会也多了, 他们每天都有任务的哩! 黑瘦小孩是张寡妇家的, 一脸倔强,挡在粪筐面前一脸警惕地瞪着所有人。那比较能说会道的小孩见状也没法子,只能说:“算了算了,捡了就捡了吧,他们家也怪可怜的。”说完他一脸晦气地背着粪筐去别的地方找牛粪去了。 黑瘦小孩看了那小孩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王安石一行人,也揣起粪筐跑了。 王安石扭头看王雱:“怎么样?看看人家的小孩,得到处找牛粪呢。” 王雱麻溜地拍马屁:“多亏了我爹厉害啊!” 王安石:“” 接下来的小半天,他们碰上了好几次骂战,大多是你的水渠挖偏了,你的田埂堆歪了这种事儿。王雱发现鄞县这边虽然水网密布,大大小小的河都不少,但是水利工程搞得很糟糕,没有全面的规划,水都白白往海里留去了,该不够浇还是不够浇,该闹干旱还是闹干旱,但凡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一准是因为引水不均! 王雱瞅了眼王安石,总觉得王安石这段时间天天往外跑,好像就是想搞搞这一块。搞工程,他的老本行啊!王雱琢磨着要不要小小地给他爹露一手。 算啦~等他爹开始筹划时他再瞅瞅这年代的工程师是什么水平~ 马上要见到同行了,想想有点小激动。 王安石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这回还带了别家的小孩,响午之后王安石特地找了处佛寺吃饭和借宿。宋朝什么都不多,就是佛寺多,光是鄞县一地儿就有六七个,怪不得小宋官人要说什么“冗僧”了! 吴氏信佛,王雱常被带着去佛寺上香,僧人之中有诚心向佛的,也有浑水摸鱼的,王雱看多了,觉得他们大多也都是普通人。 换成上辈子,王雱心里绝对一丁点神佛概念都没有。现在不同了,他和司马琰都经历了穿越这种邪乎事儿,王雱遇到佛寺会礼貌性拜一拜,遇到道观也会礼貌性拜一拜,谁晓得是哪方神佛把自己送过来的呢? 来都来了,老天可得保佑他们这辈子平平安安c顺顺遂遂! 郑思和武兴见王雱小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顿时也被感染了,闭起眼睛对着正殿的大佛拜了拜。王安石看着三个小孩对着佛像瞎拜,没说什么,和出来与他说话的主持简单地说明借宿的意图。对方知道是知县亲来,当下便把最好的禅院腾出来给他们借宿。 晚饭吃的虽然是素菜,味道却还挺不错。王雱正一本正经地解决着自己那份晚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迈步入内,看着也是来这边用饭的。那少年讨了份斋饭,坐在离王安石一行人不远的一桌吃饭,边吃手里还边拿着本书在看。 王雱吃饱了,随意扫了一眼,顿时来了兴致。这少年看的好像是本医书。王雱看了看还在解决斋饭的王安石,自己跳下椅子跑去少年那边,问道:“你的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少年讶异地抬眼看向王雱。少年长相清秀,就是眼睛小,单眼皮,脸色也偏苍白,瞧着身体不大好。 他见王雱年纪虽小,说话却慢条斯理的,不像同龄小孩那样毫无章法,顿时点点头把书递给了他,口里提醒道:“小心些,可别弄坏了。” “我晓得的。”王雱小脸严肃得很,翻回封面看了看,是医书没错。再翻翻内容,是自己没见过的医案,写得详实又有趣。王雱不由追问,“这书你哪儿买的啊?我也去买一本。” 少年这下真的惊讶了。他说:“你真看得懂?” 王雱给他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说道:“我看不懂干嘛借来看啊?” 少年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老实回答:“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抄的。”他给王雱说起这医书的来历,原来离这不远的月湖一带有位隐士姓楼,单名一字郁,人称西湖先生,家中藏书破万卷,虽隐居不理世事,对士子却极好,允许士子免费到家中抄录书卷,偶尔求教的人多了还会开堂讲学,在士子之中颇有名望。 少年名叫沈括,家住杭州。他读完家中所藏之书,得知西湖先生这边藏书无数,慕名前来借阅。这一借,便借了两个多月,他把自己感兴趣的书都抄了下来,日夜捧读,如痴如醉,临近晚饭时间便匆匆赶回这寺中吃些斋饭。 寺庙里都有给过往行客租住的空房,一般是从朝廷出租建造的澡堂子里隔出的单间,沈括住的就是那地方。没错,僧人人数众多,朝廷还会拨出专项资金给僧人们修建澡堂子——澡堂子占地之大c设施之好,足以租用给行客暂住。 比如每年到了赶考的季节,开封大相国寺的澡堂子就会住满了前来参加春闱的读书人。这样既可以让读书人低价住在内城,大相国寺也会多一份收入,双赢的事儿! 王雱听沈括介绍完这些事,看向沈括的眼神顿时不同了。沈括,字存中,一个在科学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北宋文人。他天文地理什么都捣腾捣腾,拥有一个科学家最基本的素养:时刻拥有旺盛的好奇心! 沈括把他一生里头了解的技术c看到的八卦c学过的装逼技巧全部写在一起,写成了一本书——《梦溪笔谈》。 比如有个叫王子野的人是素食主义者,一辈子不沾荤腥,过得很快乐,他听说以后麻溜地写进书里。 比如学士院第三厅有一学士阁子,这阁子门前有棵大槐树,俗称“槐厅”,据说以前住进槐厅的人大多当上了宰相,因此有学士们争相抢住槐厅的现象——他亲眼看到有人搬开别人的行李强抢,也麻溜地写进书里。 这还是其次,王雱记得科学史上写过,《梦溪笔谈》介绍了指南针的用法c三节压埽法(河工堵黄河缺口用的),还记录了毕昇发明的活字印刷术!事实上,毕昇死后他的儿女并没有把活字印刷术推广开,活字印刷术的工具一直被沈家收藏着。 王雱正是因为三节压埽法注意到这本书的,毕竟是他老本行。他抽空去把这书读过一遍,里头的内容本来因为换了具身体忘得七七八八了,现在这位沈括先生一来到他眼前,他又想起了大半。王雱顿时来了精神,活字印刷术哎! 虽然他不太懂具体怎么操作,不过他记得后来活字印刷术传到国外,就变成了“铅字”。从推广角度上来看,做铅活字应该是最佳选择了。 问题在于中文和英文不一样,英文只要二十六个字母就可以了,中文常用字就几千个,所以一套活字至少得备上几千个活字,要是有人写文章爱用生僻字的还得现场雕几个,麻烦! 而且现在的字典贼难用,这些活字平时怎么摆才方便排版也是个大问题。王雱琢磨着,还是再过几年吧,回头找个由头让方洪去找找我们伟大的发明家雕版工毕昇,然后摸索着弄套活字出来。 王雱在开封时看过朝廷刚让人编出来的新字典,叫《集韵》,是按读音编排的,看着就叫人头大:一个字经常分正体c或体c俗体c古体,最多的居然有七八种写法! 这要是让雕版师傅对着排一套活字,难度得多高啊!都能认得这么多字了,干嘛还去当刻工?刻工可苦了,往往雕刻五千字才拿一两银子,眼都雕瞎了才赚那么点钱!所以这技术想推广,要么方洪赚得盆满钵满,高薪养一批技术人员;要么朝廷重视起来,派官方匠人来搞。 不管哪一种,王雱暂时都做不来。王雱暂且搁下脑海里的种种想法,积极地和还是个少年的沈括套近乎。他对沈括提到的大澡堂子很感兴趣:“沈哥,吃过饭你去洗澡不?” 沈括:“?????” 他错过了什么吗?! 话题为什么忽然从医书变成洗澡了?! 曾巩道:“能看懂已经很了不得了,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认不出多少字。” 两人聚过了,曾巩傍晚又和同窗们聚会。谈到酣处,曾巩免不了又提起好友王安石。上回曾巩感叹了王安石不做京官要外放,这回则是直夸王安石儿子聪敏过人。 同窗之中有个叫张恕的,年方十九,性格却稳重持重。听曾巩说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话,只在回家后和他父亲张方平说道:“子固兄与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每回聚会时总不免提上几句。” 张方平教子宽纵有度,父子感情甚笃,考校完后总会说些别的话题,张恕今儿就把曾巩所说的事告诉了张方平。 张方平如今身兼多职—— 首先是翰林学士,给皇帝当顾问的。 其次是史馆修撰,修史书的。 再次是权三司使,权,暂时的意思,也就是临时的全国最高财政官,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还有一样,权知开封府,还是一个意思,临时的开封府知府。 宋朝的官职大多都这样重重叠叠c繁复无比。 昨日张方平去开封府衙门上班,正巧听了差役抓获拍花子的事儿,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巧了,昨天衙门那边抓了两拍花子,一男一女,差点把小宋官人家一孩子给拐走了。” 小宋官人名叫宋祁。 张方平叫对方小宋官人,并不是因为这位小宋官人年纪比他小,而是小宋官人家中还有个兄长,名叫宋庠。宋家兄弟两同一年进士及第,据传本来宋祁排第一,当时太后讲他们兄弟皆在榜上,表示弟弟岂能在兄长前面? 于是把宋庠点为状元。 时人都说他们一门双状元,把他们合称为二宋。 为了区分两位宋官人,大部分人都把宋祁称为小宋官人,把宋庠称为大宋官人。 大宋官人以清正闻名,生活节俭。小宋官人却与他兄长恰恰相反,他好奢靡,好美妾,好蓄婢,好寻欢作乐,就如他那句诗写的那样: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今年小宋官人年仅四十六岁,底下已儿孙满堂,光是儿子就有七个,女儿也不算少。换了别家丢了个孩子肯定急得不行,他倒好,还是差役把人送回去才发现丢了个儿子! “小宋官人昨天重谢了抓住拍花子的差役,听差役说是有个小孩发现的,还托我找一找是哪个来着。”张方平捋须一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日我这就让人去把这事告诉小宋官人。” 张方平与宋祁正奉旨合修《景祐广乐记》,平日里还算相熟,第二日他便收到宋祁的帖子,说是邀他一起来见见一眼识破拍花子的四岁小神童。 张方平早从儿子张恕那听了许多关于王安石父子的事儿,也很好奇这位王介甫和他儿子有什么奇特之处,很快便差人去回了宋祁说会按时到。 另一边,王安石也收到了宋祁遣人送来的帖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相比他一个才入仕没几年的官场新丁,宋祁可以说是前辈中的前辈,怎么会给他下帖子? 等看完帖子王安石才晓得缘由。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伏案在那写写画画的儿子半响,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儿子出名太早,到底是不是好事? 帖子中还提到,开封知府张方平也会过去。宋祁与张方平的文章王安石都读过,今年张方平上书提出“恢复古文”的事儿他也在司马光那边知道了。 这恰巧也是曾巩恩师欧阳公的主张。 所谓的“恢复古文”其实是套个“复古”壳子而已,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少人有志于改变目前追求华美文风的风气,让文章“返璞归真”。王安石对此很是赞同,也响应号召写了不少“复古文”,算是为“恢复古文”摇旗啦喊。王安石和司马光编纂《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讨论过这件事,这书应该每科举完一轮就重新编整,不出十年科举必然会有大变! 而小宋官人宋祁的文章也给了王安石不少启示,尤其是宋祁前两年管财政时提出的“三冗”更是令他认同不已。 三冗,指的是冗官c冗兵c冗僧。 冗官的意思是科举录取率太高了,又有许多关系户,不行啊,得裁员! 冗兵的意思是招募的厢兵太多了,又不加强训练,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白费军饷,还荒弃良田,也不行啊,得裁兵! 至于冗僧,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少人随随便便找个寺院挂名出家,寺院立刻可以分一份僧田。这些僧人每日不事生产,念念佛经就有远超于其他百姓的好待遇,长此以往对国家发展完全没好处,得让他们还俗! 宋祁这话得罪人的面可就广了,谁家没几个关系户?谁家不吃吃军饷?还有僧人,僧人们背后关系大着呢,达官贵人之中有多少是不信神佛的? 范公范仲淹,就是因为主持新政时让冗余的公务员大规模下岗犯了众怒,被撤了副相之位外放到外地去了。若说当朝王安石敬佩谁,范公肯定算一个。 哪怕马上要见到两位官职远高于自己的前辈,王安石也没有过于激动。他放下帖子云淡风轻地对王雱道:“等会儿别跑出去玩了,响午我带你去拜访小宋官人。” 王雱自是好奇地追问小宋官人是谁。王安石简单地给他说了说,王雱没怎么听懂,除了听出那天那个差点被拐跑的小孩是宋祁儿子之外,就只知道这小宋官人叫宋祁。 至于官职,王安石也给王雱说了,这小宋官人又当修史的(史馆修撰),又当骂人的(谏议大夫),还兼管各大牧场营收(群牧使)。 还有他哥大宋官人也身兼数职。 王雱:“” 王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朝廷里头每个人都要搞这么多兼职的吗?这怎么记得清啊?” 脑壳疼。 吴氏知道王安石要带王雱去小宋官人府上,忙把新给王雱做的衣裳拿出来让他换上。 王雱有点小强迫症,按照他有条不紊的生活习惯,换衣服这件事应该摆在洗澡后门。可惜强迫症再强大,也敌不过他娘一瞪眼。 响午王雱乖乖换上新衣裳,迈着小短腿跟着王安石一块出门。小宋官人住在内城,要走过长长的御街,王雱也不嫌累,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 等走到小宋官人的府邸那一带,王雱看着那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在心里感叹:这可是黄金地段啊。不过他们也不差,他们租的是学区房呢!王雱自我安慰完,转头问王安石:“爹,这里的房子多少钱?” “小点的民居至少一千贯钱打底,大一些的没上限。”王安石也了解过开封城的房价。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前些年寇准当了宰相,在京城还是得租房子住。给宰相的工资和补贴算个总和,当一年宰相约莫能有个500贯钱,也就是说就算你当上朝廷最高长官也得两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个窄小民居;想要买配得上宰相身份的豪宅大概得不吃不喝攒个十年! 可你当宰相总得吃喝吧?得应酬吧?得养点下人吧?得应付应付来打秋风的吧?再有就是,宰相也是个轮流做的,没有总让你当的理。 所以啊,想要在京城买房对于没有家族支持的人来说着实太难了! 王安石恰恰是没家族支持的人。他也没打算在京城买房,毕竟在他的职业规划之中暂时没有当京官这个选项:一是没钱,二是想多磨练。 王安石逗王雱:“怎么?赚了几个钱就想在开封买房了?” “没有的事。”王雱在心里算了算账,觉得不太划算,美滋滋地说,“我等爹你将来当大官就好,到时官家会给你赐房子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第一零三章 这章超好看!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 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 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 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 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 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 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 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他不爱学文,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 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 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 他爹水平也就那样, 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书念得最好, 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 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 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 蔫耷耷的, 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 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书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书,至少书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王雱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王安石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王安石前脚刚带着王雱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鄞县这一带水网密布,矛盾没一些内陆乡县那么大,主簿之间相处非常和谐。 要知道知县一般三年一换,主簿c县尉不一样,主簿c县尉都是本地人里挑出来的,很有可能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主簿与主簿之间也相熟。 这邻县过来的主簿和郑主簿就有十几年的交情,听说王安石下乡去了,邻县主簿便说:“看来鄞县百姓有福了。”郑主簿捋着须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邻县主簿羡慕得紧:“你们新知县也信任你们哪,县中事务全都放心地交托给你们了。”不像他们,遇到新知县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了解,上来就是发政令c捞政绩,把县里弄得乱七八糟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气人! 郑主簿笑着送走邻县主簿,心里也觉得庆幸。一般上头派下来的知县都是来捞政绩的,混个资历就往上走,哪会把心思放在处理县务上? 王安石别的不说,至少他没有瞎指挥,愿意先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郑主簿正想着,忽见武县尉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说:“老郑,你给我瞅瞅这纸上写的什么?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写字,留了个纸条不见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来了。” 郑主簿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妻子也找来了,手里也拿着张纸条。两张纸条放一起看,好了,两个都悄悄跟着王安石父子俩出去了。 武兴不用说,王雱这样那样地撺掇几句,他立刻收拾东西摩拳擦掌等天亮。 郑思则是这几天被他爹安排的功课压迫狠了,咬咬牙答应和武兴一起尾随王雱父子俩出行。 王雱和他们说好了,他们先自己悄悄跟一段路,等出了城再追上来会合。到时他们都走出老远了,王安石这个注重效率的人肯定不会再折返送他们回城,他们就能跟着王安石到处玩去啦! 至于回来后会不会挨打,那就等回来再说吧~ 武县尉与郑主簿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藏着的想法:打,必须打,狠狠打! 王雱一点都没有拐跑人家儿子的自觉,见到郑思和武兴追上来之后假模假样地问:“你们怎么来啦?” 王安石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十岁大的小孩,没把他们赶回去。 带着三个小孩,王安石走得比原计划慢一些,不过也正因为领着小孩的缘故,沿途遇到的农户更愿意与他说话了。县城周围的农田都是良田,王安石一行人走了半天也没遇到太大的问题。 等走到一处村庄外,王雱的小眉头一直皱着,虽然宋朝已经会用堆肥来保持地力,农村的卫生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王雱看着到处都是小水洼的土路以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人粪牛粪,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 王安石笑他:“小小年纪穷讲究。” 武兴很实在,拍拍壮实的胸脯提议:“要不我背吧,我力气大得很,背着你走也不累!” 不,就不,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人背。 王雱在王安石和两个小伙伴的注视下毅然往前迈出一步,鼓着稚气的小脸说:“我自己走。” 庆历六年冬,开封早早飘了初雪。一辆牛车辘辘地跨过护城河,驶向南熏门。守城的卫兵身穿甲衣挺立在雪中,哪怕风雪积在肩膀也不曾抬手去扫。负责核检的卫兵有条不紊地查看着进城者的“身份证”,一个一个地给他们做安检。 牛车之中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一身文气的文士,一个是挽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妇人;最后一个,是个年方三四岁的男孩。他头发没有像一般小孩一样剃得剩下一小撮,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看着乖巧得很。 这一家人是从扬州任满回来的,文士名叫王安石,这三年都在扬州任签书淮南判官,干的活儿大概就是扬州市政府办公厅秘书,对于刚刚考上国家公务员的官场新人来说很不错的职位了。可惜的是王安石和领导韩琦不太对付,这三年干得很不得劲。 这三四岁的小童自然是王雱。王雱混混沌沌地长到能开口说话,从零开始学习大宋官话。他随着王安石在扬州长大,年纪又小,身边没什么参照物,只能摸索着学习,免得一不小心表现得太超前被人当妖怪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第一零四章 这章超好看!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 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 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 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 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他不爱学文,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 他爹水平也就那样,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书念得最好, 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 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 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 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 蔫耷耷的, 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 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 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书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书,至少书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王雱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王安石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王安石前脚刚带着王雱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鄞县这一带水网密布,矛盾没一些内陆乡县那么大,主簿之间相处非常和谐。 要知道知县一般三年一换,主簿c县尉不一样,主簿c县尉都是本地人里挑出来的,很有可能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主簿与主簿之间也相熟。 这邻县过来的主簿和郑主簿就有十几年的交情,听说王安石下乡去了,邻县主簿便说:“看来鄞县百姓有福了。”郑主簿捋着须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邻县主簿羡慕得紧:“你们新知县也信任你们哪,县中事务全都放心地交托给你们了。”不像他们,遇到新知县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了解,上来就是发政令c捞政绩,把县里弄得乱七八糟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气人! 郑主簿笑着送走邻县主簿,心里也觉得庆幸。一般上头派下来的知县都是来捞政绩的,混个资历就往上走,哪会把心思放在处理县务上? 王安石别的不说,至少他没有瞎指挥,愿意先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郑主簿正想着,忽见武县尉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说:“老郑,你给我瞅瞅这纸上写的什么?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写字,留了个纸条不见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来了。” 郑主簿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妻子也找来了,手里也拿着张纸条。两张纸条放一起看,好了,两个都悄悄跟着王安石父子俩出去了。 武兴不用说,王雱这样那样地撺掇几句,他立刻收拾东西摩拳擦掌等天亮。 郑思则是这几天被他爹安排的功课压迫狠了,咬咬牙答应和武兴一起尾随王雱父子俩出行。 王雱和他们说好了,他们先自己悄悄跟一段路,等出了城再追上来会合。到时他们都走出老远了,王安石这个注重效率的人肯定不会再折返送他们回城,他们就能跟着王安石到处玩去啦! 至于回来后会不会挨打,那就等回来再说吧~ 武县尉与郑主簿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藏着的想法:打,必须打,狠狠打! 王雱一点都没有拐跑人家儿子的自觉,见到郑思和武兴追上来之后假模假样地问:“你们怎么来啦?” 王安石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十岁大的小孩,没把他们赶回去。 带着三个小孩,王安石走得比原计划慢一些,不过也正因为领着小孩的缘故,沿途遇到的农户更愿意与他说话了。县城周围的农田都是良田,王安石一行人走了半天也没遇到太大的问题。 等走到一处村庄外,王雱的小眉头一直皱着,虽然宋朝已经会用堆肥来保持地力,农村的卫生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王雱看着到处都是小水洼的土路以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人粪牛粪,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 王安石笑他:“小小年纪穷讲究。” 武兴很实在,拍拍壮实的胸脯提议:“要不我背吧,我力气大得很,背着你走也不累!” 不,就不,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人背。 王雱在王安石和两个小伙伴的注视下毅然往前迈出一步,鼓着稚气的小脸说:“我自己走。” 《玩宋》/春溪笛晓 第六章 王雱老老实实把罚抄内容拿给曾巩。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也有些好奇。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字绝不算好,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曾巩发现句与句c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奇,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c这道题我会不会;二c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c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曾巩是真的惊叹了,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暗道要糟。 果然,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书说要去国子学找书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把脸皮奇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王安石浑身舒坦地回到屋里,就见王雱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摇头叹气。王安石一拍他脑门,骂道:“小小年纪的,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王雱当然不会傻到和王安石说什么“你再这么朝炫娃狂魔进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断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遗址就在他们市郊,王雱虽然对历史没有太多的研究,对王安石的生平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缘很不错,许多人都看好他,后来弄出个变法派来,好友c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扬镳。虽则事情还没发生,王雱还是不想说这种话戳王安石心窝,怎么说都是他老爹对不? 王雱捂着自己脑袋装乖卖傻:“爹你天天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王安石瞅着他笑:“傻不傻还不是我养着?” 王雱:“” 王雱不吱声了。 见王雱一脸“我在心里嘀咕你”的忿忿样儿,王安石乐得不行,心情极好地和王雱说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马光约好休沐时到对方家里玩儿。 “我要去!”王雱顾不得装了,拉着王安石的手就蹦起来,又一次对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么这么想去?” “司马叔父长得好看。”王雱一脸喜滋滋,故意地旁敲侧击,“司马叔父家里有个弟弟吧,我还送了弟弟我自己叠的小动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欢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个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连时辰都差不多。” 正是这缘分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谈甚欢。司马光显然也把女儿当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儿时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儿再一次碰上,司马光邀请他等国子学休沐时到他家玩,最好带上王雱。王安石觉得稀奇,细问原由,才晓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儿东西。 司马光女儿也才三岁多,得了新玩意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玩。结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两个小动物拆坏了,叠不回去了,一连两三天都闷闷不乐,时不时会看着拆坏的小动物露出难过的神情。司马光心疼女儿,只好邀请他带上儿子去做客。 司马光对他说:“我本来夸下海口说我能给她叠回去,结果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只好给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们两个小孩凑个伴,我们也坐下好好聊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第一零五章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五章 品牌和广告这些观念, 在宋朝已经有了雏形,街上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招牌, 大饭店前面还会扎个“欢门”, 就是用竹子铁丝扎成门楼,往上面缠上各色丝带,讲究些的还缀上鲜花,美得很。 方洪玩的这一手, 可算是给开封城百姓们添了不少谈资。据说某位国公家的小孩为了抽奖, 愣是缠着他祖父一口气买了十几贯钱的书, 几乎把店里每样书都搬了一份!他祖父财大气粗,还在那鄙夷:“你们这家店书怎么这么少啊?”弄得方洪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这国公爷的小孙儿手气还不错, 抽了十几次奖,抽到了足足三只蝙蝠儿。小孙儿听了五福临门的说法, 扯着国公爷衣角喊:“五福~五福~” 国公爷没法子,只能以国公府的名义给某某书院捐一批书,又大手一挥花了十贯钱, 总算是让孙子集齐了五福。也就是说, 这位国公爷的小孙子花了足足两万五千文钱, 成为了第一个集齐五福的人! 方洪给国公爷爷孙俩分发奖品和书香卡c书香券时还算镇定,等第二日一早他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去找王雱, 和他分享这一喜讯。 方洪是假镇定, 王雱可不同, 王雱是真镇定。他笑眯眯地说:“这只是开始而已。” 这个时候国公爷的孙子已经在圈子里帮他们打起了免费活广告, 这位国公爷小孙儿还有点风流衙内苗头, 他在小朋友们聚会时大摇大摆地掏出几个可爱至极的胖胖鱼挂件,一个一个分给自己喜欢的c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没错啦,只给女孩子,男孩子是不给滴~哦还有,长得不好看的不给,不爱和他玩的也不给,哼,叫她们平时整天老觉得他笨不带他玩! 这风流小衙内的做法见效很快,拿到胖胖鱼的女孩子都围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其他没拿到的不是生气地骂他,就是哇地一声哭出来,场面一度失控! 第二天,一群勋贵涌入买买买,每个人都是来花钱让小孩抽奖的。有什么办法哦~我孩子都被欺负哭啦,而且又不是什么败家事儿,买书哎,买书是不会错的,可以用来传家~ 购买欲是会传染的,围观的百姓们见他们买得火热,免不了要进去看一看,瞧一瞧。偶尔有人捡漏得了张勋贵们不想要的“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原本不打算买书的人免不了为孩子挑些启蒙书回去,可比平时便宜了许多钱呢! 方洪根本没料到一个抽奖和一批小挂件能差点把他的库存卖光。好在有一批新书已经在印刷完毕,很快可以填补这份市场空白!方洪趁热打铁地把新书摆到货架上,迎接这个让他感觉美到不行的新年。 王雱一点都没掺和,每天依旧往国子学里头跑,和司马琰嘀嘀咕咕。司马光和王安石也在年前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整理完了,方洪从王雱那得了消息,扔下一堆事亲自上门取稿子,老实回了司马光和王安石好些问题才离开。 司马光说:“京城今年可真热闹。” 想到这热闹有自己儿子出的一份力,王安石心里有些小骄傲,笑着说:“那天雱儿去大相国寺那边买了堆布头回来,我还觉得他在胡闹,没想到现在这些布头摇身一变成了小孩子们的最爱。” 司马光道:“有时小孩子的脑筋可比我们灵活多了,像他们捣鼓出来的纸牌都能赚十来贯钱了,比我们俸禄都高。”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儿子/女儿棒极了,儿吹/女儿吹知己相逢c惺惺相惜! 另一边,方洪趁热打铁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印刷工作安排下去。这年头的印刷都是雕版印刷,一本教辅资料得弄许多块雕版。方洪让雕版师父先把其他工作停了,全力完成这书的雕版工作,赶在年前把书给印了出来,趁着“书香客活动”的尾声大卖了一波。 当然,教辅资料最重要的渠道是直接面向学校销售。方洪第一时间给胡瑗送了一批,让胡瑗看看这本由司马光和王安石联手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胡瑗本就是“考出人才”的推崇者,见到这份教辅资料后非常满意,觉得内容详实c选题全面,最要紧的是要是学生人手一份,可以大大提高课堂效率,不必每次都由先生念题c写题! 胡瑷对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个年轻人也非常看好,捋着须说:“行,放着吧,我会让人推荐下去的。” 除夕这天,书坊终于歇业了。方洪亲自跑了趟王雱家,给王雱送钱。这一回虽然没写契书,方洪却还是卖出的每一本书分了一份钱给王雱。份利肯定不大,不过对吴氏而言却多得惊人,拿到手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还回去。 这大概有五十两银子了吧? 王安石对吴氏说:“收好吧,你儿子可是想着要修县衙的。” 吴氏听了不由骂:“什么我儿子?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王安石不吭声了。他和司马光联合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卖出去也会得一笔版税,他们一家人手头会宽裕许多,往后就不用紧巴巴地过日子。他儿子还很会安排,煞有介事地设立了一笔洗澡经费笔买书经费以及一笔衣服首饰经费,一家三口都可以动用自己那份“特殊经费”。 用他儿子的说法那就是:“赚了钱就是要花的,光靠省根本省不出几个钱来。” 王安石深以为然。就比如方洪这次花钱搞活动,带动的可不止他自己的书坊,雕版师父c印刷工c店里伙计有了活干,家中可以攒下余钱;书卖得好,造纸的c产墨的都能带活,也能养活一批人。这些人手里有了余钱,会出去购买年货,卖货郎得了钱,又会花钱割些肉过年包饺子如此一来,许多百姓都会比平时多得些钱也多花些钱! 王安石心里对这个“商品经济链”隐隐有些想法,不过还不成熟,他连司马光都没提起。他还太年轻,经验不够充足,说出的话肯定没有说服力,他得去外面实践几年! 关于未来的计划,王安石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难得在京城过一次年,王安石放下书对吴氏和王雱说:“走吧,我带你们去看舞火龙。已经和君实约好了,一块出去走走吧。” 王雱对舞火龙兴致不大,不过听说司马光要去,王雱马上套上外套往外蹿。 司马光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他又可以见到阿琰妹妹啦~ 年后他会跟着王安石外放,再见还不知会不会是好几年后,他们得珍惜每一次见面机会啊! 吴氏见王雱蹬蹬蹬地往外跑,不免对王安石说:“这小子,一听到他阿琰妹妹就跑这么急。” 王安石对司马琰印象很不错,那孩子又聪明又乖巧,和他这上房揭瓦的儿子可不一样。他说:“难得遇到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他自然欢喜。”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外走,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往御街方向走,都是去看火龙的。王雱这会儿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到国子学门前,嘴巴甜得抹了蜜一样,机灵地向司马光夫妇拜年。 司马光掏出个红封递给他,笑着说:“新一年可得少让你爹操心了。” 王雱乖乖谢了司马光,口里却说:“那可不行,我爹就爱为我操心。”他目光瞄向司马琰,见司马琰换了身新衣服,外套是红通通的袄子,顿时觉得天底下的妈妈都是一个审美,觉得自己儿子/女儿贼适合大红色。没错,他身上也是红通通的棉袄子! 王雱笑嘻嘻地拉起司马琰的手,又蹬蹬蹬往他爹娘那边跑,替脸皮薄的司马琰讨压岁钱:“爹,娘,阿琰妹妹给你们拜年了!” 吴氏一看,两个小孩身高差不多,都穿着红袄子,脸颊被风吹得白里透红,瞧着怪喜庆。她柔声训道:“你自己一个人跑来跑去就算了,还拉着你阿琰妹妹跑,摔着了你阿琰妹妹怎么办?”边说着她边掏出个红封递给司马琰,“阿琰,雱儿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司马琰可没王雱脸皮厚,她收下吴氏的红封后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才说:“他没有欺负我。” 两个人跟着人流往御街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火龙从南熏门那边进城,一路沿着御街前行,沿途走走停停,仿佛在向每一个往来的路人致意。王雱和司马琰个儿矮,人一多什么都瞧不见,还得让王安石和司马光把他们抱起来才能看个大概。 两个人被各自的父亲抱着,都有些不自在:其实他们对火龙真没兴趣呀~ 忽然,朱雀门的方向传来“嘭”“嘭”“嘭”的几声异响。 王雱拉拉司马琰的袖子和她一起往天上看去。 灿亮的焰火争相在朱雀门上空炸开,绽放出绚烂夺目的烟花。王雱和司马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还没散去的烟火。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繁华的时代,他们就好好跟着他们的大佬爹到处看一看吧! 关于“我们是不是露馅了”这个问题的交流戛然而止,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去提这件事。提了还能怎么样,该露馅的还是会露馅,适当地比别人超前一点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司马琰把王雱带来的种子拿出来。 这些种子囊括药用c食用c观赏用,王雱头一回去买时直接说每样只要一点点,全都给他来一份。量太少人家不肯给他包,他索性记下种类,回家自己做了许多两指宽的小纸包逐一写上名儿,第二天再去买!摊主都觉得这小孩着实稀罕,大多只意思意思收了点钱,甚至还有免费送他一撮的。 司马琰沉吟片刻,指着灶房的方向说:“我们在外头搭个暖棚子,要不然大冬天的可能种不活。”她挑了一包韭菜种子,保守地估计,“不如你明儿多买一些韭菜种子,这个可能容易活。” 王雱欣然同意。韭菜炒蛋,香喷喷,还壮阳! 两个人有了主意,便到处找材料。司马琰选的地临近灶房,做饭生火时暖烘烘的,温度有保障。透光的薄膜不存在,用布又肯定会被打,看来想兼顾采光和防寒肯定得人为操控了。两个小孩哼哧哼哧地用木柴搭了个架子,又用结实纤长的细草绳把一撮撮引火用的稻杆c竹叶c干蕨草捆一起,做成了可以轻松揭开的“棚顶”。 这样一来,阳光好的时候可以早早掀开棚顶让它好好长,天气不好和入夜之后可以盖上棚顶防寒保暖。王雱没设计过这样的小工程,不过知道要求之后对他而言自然是小意思。 可惜他们还太小了,忙活了一通,司马琰和王雱额头上都渗着细汗。 王雱感叹:“劳动人民不容易啊。” 司马琰也觉得两只爪子酸酸软软的,认同地点头。时间不早了,两个人把顶棚盖上,洗了手,回屋里看王安石他们说话。 刚才两小孩在那闹腾,几个当爹当娘的还一起到窗边偷看过。这会儿见儿子女儿玩够了,王安石便笑问:“你们两个在弄什么?盖房子吗?” “对!”王雱负责任地站出来回答,“天气太冷了,阿琰妹妹说种子在地下觉得冷,肯定不肯出来,所以我们给它们盖了暖棚子。等它们发现外面很暖和,一定会乖乖出来啦!” 司马光温言笑道:“这想法倒很不错。宫中就有暖房专门在冬天种植果蔬,过年时官家还会赏赐一些给有功之臣。” 对于古人也有温室种植这件事,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觉得稀奇,人国子学还像后世一样有大考小考月考期末考呢! 司马光留王安石一家用了饭,亲自送他们到门前。 顺利会师,王雱心情棒极了。回家时煞有介事地数了从国子监到公租房的距离,对王安石说:“家里到国子学,不到两百步,爹,我明天还想去国子学找阿琰妹妹玩,不用你们带,我自个儿去。” 王安石不置可否。 王雱积极地踮起小短腿给王安石捏肩膀,早想好了说辞:“我今天和阿琰妹妹把种子种下去啦,我得每天去看看发没发芽!” “也成,”王安石斜睨他,“每天背一段《论语》,背出了,早上我出门时便顺道把你带到国子学门口去。” 王雱眼珠子溜溜转。偷奸耍滑第一要诀,但凡领导安排的任务,你最好不要表现得很轻松,更不要提前做完。否则下回任务一准加倍~ 他顿时一脸难色,小脸皱得不行,为难地说:“还要背下来吗?我怕记不住。” 王安石悠悠道:“早上不是记得挺清楚吗?还非礼勿视c非礼勿言的,振振有词得很。” 王雱毅然跑到书桌前坐下,哼哼唧唧地嘟囔:“背就背。” 第二天王雱才想起自己没问“一段《论语》”到底是多少,他估摸了一下,意思意思地把学而篇后面的为政篇给王安石背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第一零六章 这章超好看!  县学休沐这日, 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 再细细一听, 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 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 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 王知县果然有心, 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 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 两个和尚能抬水喝, 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楼先生又迷茫了,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 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 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奇怪, 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不由失笑, “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 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 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 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对啊。”王雱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梦里听来的!”其实他还想哼个《一枝竹仔》凑够歌儿一二三,不过这首是粤语,改编难度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楼先生听他们父子俩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夸了王雱几句便离开了。 王雱坐王安石身边发问:“爹,你要寄信给司马叔父吗?我想寄信给阿琰妹妹,还有寄点东西给方叔。” 王安石奇道:“你要寄给阿琰妹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寄给你方叔?” 王雱说:“沈哥不是刚回去嘛,他给我留了份稿子,我准备寄给方叔让他给印出来。”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请了出山,厚着脸皮跟到县里来一一拜见,孜孜不倦地请教问题。 王雱说是沈括留下的,实际上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给画的。 没错,画的。 这是王雱让沈括给画的连环画,沈括才十六岁,画工不算特别精湛,不过作为大众读物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连环画故事画的是《三顾茅庐》,前面有沈括写的小序,从他借读楼郁楼先生藏书时的所见所闻,引出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国志》里关于三顾茅庐的内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说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师表》里的‘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于是整个故事全得靠王雱艺术加工了。 沈括听王雱说完整段加工过后矛盾冲突特别明显c特别刺激的《三顾茅庐》,顿时灵感爆发,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给画了下来。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给沈括保证:“这书一定会大卖的。” 沈括到底是个少年人,对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册这种事非常期待。不过他这人实诚,最开始还把创作过程也写了下来,表示这《三顾茅庐》由他与王雱一起完成,整个故事甚至全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脸严肃地反对:“这不太好,我还小呢,不想出名。”他对沈括说,“再说了,你要是说这是我写的,别人还不得怀疑我在给我爹炒作?” 沈括好学不倦:“什么叫炒作?” 王雱如此这般地给沈括解释了一番,沈括学完了新词儿,这才点头把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写的序里头只记录了王安石三请隐士的过程,说是这事儿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沈括把稿子给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后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么。 他拿过稿子看完了,也觉得这故事非常精彩,既体现了刘玄德诚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体现了诸葛孔明的过人才华,情节更是环环相扣波三折c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夸赞:“没想到这沈家小郎君还有这样的才华,把这《三国志》里短短的一句话编得真够精彩。” 王雱心道,这可是经过千百年考验的精华片段,什么戏曲啊c评弹啊c影视剧啊,翻来覆去都不知道改编多少次了,想不精彩都难。 当然,王雱也跟着夸:“对的,沈哥编故事真厉害!我和沈哥说好了,把这稿子送到方叔那印出来卖,要是能卖出很多本的话沈哥就能攒不少钱买书啦。” 王安石对好学的后辈一直非常喜爱,听完后点点头,把稿子收了起来,表示回头会连着写到开封的信一起送出去。 王雱见说动了王安石,心满意足地练字去。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他悬腕写字手终于不会抖了,可喜可贺! 《三顾茅庐》第二天就随着驿马去了开封。王雱煞费苦心借沈括的手画这段《三顾茅庐》,自然不是为了吹诸葛亮,故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括写的序里头他老爹为鄞县请动了五位隐居大儒。 文教,也是地方建设的重要部分!做了事怎么能不吹吹牛逼呢?做了好事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 他老爹这人不善交际,更不善吹牛逼,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想做什么就会一门心思往里扎,有时为了把事做成还会变得极为专横。 王雱对他老爹要做的事不太了解,只知晓他老爹将来要走的路是“改革”,他不知道怎么改,可但凡改革,绝对没有不触动某些阶层利益的可能性。 王雱希望暗中把王安石的好名声吹起来,将来能有更多人站在王安石这边。 变法变法,这变出来的新法肯定要有人去执行!人才储备很重要啊! 再好的新法,没选对负责人都会变成恶法! 要王雱自己去干,那是不可能的,专业不对口!不过他可以帮他老爹挑挑人,现在还早着呢,他老爹才二十六七岁,要当上宰相怎么都得三四十吧? 屈指一算,至少还有十来年,完全可以开始着手搞人才培养计划! 比如可以先从鄞县里的基层干部——也就是本地照进来的胥吏先开始培训。 等培训方案摸索着完善了,可以找机会推广全国,到时不管地方官还是地方小吏,要上岗,统统先培训;花个几年把培训变成定例,往后要负责执行新法的,也统统先培训,能力和理解都及格了再说。 烦是烦了点,却也比任由他们“自由发挥”强。 底层官吏的“自由发挥”,绝对是当地百姓的一大噩梦! 王雱边练字边瞎琢磨,字写得不咋地。 他爹捧着本书看完了,扭头一瞧,不满意了,又开始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继续搬出了那套“你爹我小时候写得老好了”的瞎话唬他。 王雱哼了一声,把写砸的一张纸团成团扔纸篓子里,专心致志地开始写新的一张。 反正时间还挺多,人才啊方案啊什么的,都慢慢来,不着急。 王雱不着急,王安石却有满脑子想法急于付诸实践。春耕结束之后,新粮没熟,旧粮又吃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一般被形容为“青黄不接”。 王安石想了个新法子,很快叫差役和胥吏出去宣讲:县粮仓里的粮食可以借出,要是有需要的可以来登记拿粮,等夏秋有收成了再还回来。 宋朝户籍制度很完善,每个村有多少户人家c每户人家有多少口人c每口人占多少田,这些都是有记录的,官府借出粮食不怕对方赖着不还。 这样一来,百姓不怕熬不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县粮仓里的陈粮也可以更替成新粮,一举两得。 此法一出,不少百姓都抱着试试的心态过来借粮。借的虽然不多,但也把粮仓里的一小半陈粮放了出去。 一大设想成功实现,王安石颇有成就感,马上要把兴修水利也提上日程。 一直到借粮的事情执行下去,王雱才从王安石记录“变法灵感”的小本本里看到关于借粮这件事的规划,原来王安石把这称为“青苗法”,意思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面向农民搞借贷,得收利息的那种。 王雱看到都呆住了,这是要靠借贷来充盈国库啊! 没想到他爹这么早就开始琢磨变法了! 借贷这事儿,搞好了赚是肯定有赚的,但是借贷得有标准,比方说绝对不能超过贷款者的还贷能力。超过了会有什么后果? 后世实例可不少:还不起贷款卖车卖房的有c还不起贷款跳楼喝药的有,一些信奉“超前消费”的国家每年申报个人破产的c被追债到自杀的都不在少数。 这面向农户就更直观了,农户手里有什么?几亩薄田。要是他一年只能赚个几贯钱,你要他贷款十贯,缺口还不上怎么办? 官府肯定说,拿你的田地来抵吧!没了田地,农户就成了流民。流民一多,地方就要乱! 出了乱子谁的责任? 肯定是这“青苗法”的责任。 王雱看他爹这规划,讲的都是借贷怎么去执行c怎么去落实,以及展望“每户农户都参与借贷可以为国库增加多少钱”的美好前景,至于怎么设限这方面完全没提及。 这事,不成啊。 王雱记性好,看个一遍基本把他爹的构想记下来了。现在他还小,只能慢慢想办法影响他爹的想法。他悄然把“变法灵感”放回去,琢磨着改天想个法子给他爹提个醒。 王雱这才刚摸到新法的边儿,第二天还在心里想着这事儿呢,武兴就急匆匆跑了过来,和他说郑思在县学被人欺负了。 武兴平日里虽然总爱鄙视鄙视郑思的弱鸡,可别人要是欺负到郑思头上他肯定会出头。 武兴是个急性子,开了个头话就噼里啪啦地往外倒:“就是那姓鲍的,仗着家里有钱在县学里和其他人拉帮结派的,整天合伙欺负郑思。郑思也是个没出息的,谁都不说,连告夫子和告诉他爹都不敢,一个人躲着哭。还是我见着了逼着他说,他才说出是怎么回事。”武兴嘴里骂郑思没出息,心里却挺气的,拉着王雱说,“要不我们帮帮他呗!” 这事儿要从胡瑷胡校长的孙子说起。 胡瑷胡校长,前面提到过,就是他接手太学之后雷厉风行,用雷霆手段治好了一堆官宦子弟的臭毛病。 胡校长孙子很多,都教得极好,只是再怎么一碗水端平,对儿子孙子总有偏心的情况。 一般来说,长子被看重,幼子被疼爱,中中间间的最可怜,伤心难过时压根没人注意到。 胡校长有个孙子叫胡守恭,守恭这娃儿今年七岁,聪明过人,就是有点倒霉—— 胡校长有三个孙子,他爹排行第二;他爹有三个儿子,他排行第二。 也就是说守恭这娃儿是老二中的老二,老二中的战斗机,从小到大都不被重视! 这回胡守恭病了,父母都没注意到,胡守恭伤心欲绝,躺在床上悲秋伤春暗暗抹泪,想着“要不我就这样病死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了病情,胡守恭的病越来越严重,竟是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大夫过来后也束手无策,急得他父母兄弟团团转。 胡守恭有个好友,是李子仪李教授家的老二。这位李老二憨厚老实,继承了他爹方方正正c正气凛然的国字脸(没错李子仪就是王雱第一次溜进国子学看到的在讲课的李教授)。他与王雱相识之后,知道王雱鬼点子多,暗暗拜托王雱想法子让胡守恭解开心结。 王雱听了,有些可怜胡守恭,可父母心长偏了你也不能赢把它掰正是不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啊! 他与司马琰合计了两天,弄出一副原始的纸牌出来。 按王雱的想法,他更喜欢玩三国杀,这是他参加世奥赛和其他国家队成员会师后学会玩的卡牌游戏,对他来说颇有意义。 可惜司马琰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先把我爹书架上的三国志读完,才能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人物c那么多技能。” 王雱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原不了后世那漂亮的卡片,还是先用红砖c梅花c红心c黑桃那一套带这些小孩入门吧,好歹也能和数字混个眼熟,打完肯定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呢! 王雱有私人小金库,当天就央着吴氏带他去外头挑纸。 这年头制纸业也发达,王雱溜达一圈,还真找到了硬度符合他和司马琰要求的纸。 纸有了,王雱和司马琰辛勤地涂了两天,可算把纸牌折腾出来了。小孩子对新东西的接受度总是高得很,四个人正好凑成一组开始打牌。 有王雱和司马琰边打边讲解规则,胡守恭和李老二都迅速学会。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别家小孩过来看胡守恭,看了一会,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很快地,躺在病床上的胡守恭挤不进牌局了!胡守恭才刚学会呢,瘾头上来了,急得直接下了地,冲过去要占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第一零七章 这章超好看! 很快地, 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澡堂子里热气腾腾, 往上看是光头,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 肌肉都很壮实, 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 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 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 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 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 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 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 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 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 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 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 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 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c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c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王安石商量完正事回到后衙,看见的便是吴氏手把手将糕点喂王雱嘴边,口里还殷殷叮咛:“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王安石忍不住骂:“慈母多败儿!”他瞪向王雱,“你自己没长手吗?” 王雱麻溜地把手放背后藏着,啊呜一口把吴氏喂来的糕点吃光了,乐滋滋地对王安石说:“没长。” 方洪这人,有魄力,有眼力,能来事儿,就是出身低点。可那不要紧,家业攒下来了,再把儿子教出来,将来照样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官宦人家。 王雱就是看出方洪这样的劲头,才在方洪面前显露自己与司马琰与别家小孩不同的地方。 有些事他和司马琰都还小,不能去做,总要有能做的人选。合作过一次之后,王雱便摸清了方洪的底,愿意再与他合作下去。 钱不钱倒是其次,要紧的是他们得在外面有眼睛——最好还能有手有脚。 王雱迈着小短腿和方洪去屋里头谈事情。 方洪做的是书坊生意,家里也改了间书房,挂些名画c摆些摆件,倒也似模似样。 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小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两个小挂件以及一份“策划书”。 王雱写策划书很有一手,以前做计划练出来的,再难的问题经他一捋思路都会变得简单轻松。他先把策划书递给方洪,让方洪看。 方洪不明所以,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心中更觉得自己和王雱成为“忘年交”这件事做得很对。他夸道:“你这些想法可真妙啊,肯定能那什么——”他低头看了眼策划书,念出上头那有些陌生的词儿,“哦,肯定能拉动消费。” 王雱点头,一脸“你夸吧,你继续夸,骄傲了算我输”的镇定。 在王安石和吴氏面前,他不好表现出超出同龄小孩太多的心智,所以在选定方洪当“合作对象”之后他就开始逐步向方洪展露一些东西。 王雱给方洪解答完几个疑问,被方洪亲自送了出门。 回去的路上,王雱对吴氏说:“娘,你也认得一些小官的内眷了,若是他们家里缺钱过年,针线活又过得去,你可以带她们到书坊这边领些活做。就是你这两天缝的那些鱼儿和蝙蝠,接下来书坊这边可能要挺多。” 吴氏奇了:“怎么?他们真要卖吗?” 王雱笑眯眯:“不卖,白送。” 吴氏更糊涂:“白送?那不是亏了吗?” 王雱卖关子:“娘你不也常说吃亏是福吗?” 母子俩边说话边回了家,吴氏还是没想清楚,到家后免不了和王安石说起这事。 王安石在家看书呢,其实从他们母子俩出去后就没看下去,心里在琢磨王雱找方洪有什么事。 见王雱连吴氏都不说,王安石把脸一横,瞪他:“你小子说清楚,又想做什么勾当?” 王雱还没吱声,吴氏先不乐意了:“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儿子做的事能说是‘勾当’吗?别欺负我没读过书,我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王安石深谙“在家里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的处事原则,点头改了口:“说说,这回到底想做什么?” 王雱也没瞒着,乖乖吐露实情:“也没什么,就是搞个小小的抽奖活动。过年了,大家都想讨个好彩头,书坊可以趁机搞搞活动,买够了一贯钱书可以抽奖。抽到鱼呢,就是年年有余;抽到蝙蝠呢,就是五福临门。这五福临门还有个门道,那就是集齐五只蝙蝠可以兑换‘书香卡’一张。拥有书香卡,一年内买书享受九折优惠;书香卡累计消费十贯钱,三年内消费享受九折;累计消费二十贯钱,可以享受终身八折优惠。” 拿到鱼的,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们可以得到一张“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带儿子来买启蒙书籍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当然,书香卡也可以直接购买,比如你一次性消费满十贯钱肯定给你办~一般人很少一次性买这多书,这条件就是用来凸显书香卡有多难得的! 这活动摆在后世没什么特别之处,任何一家超市都可以搞。不过摆在这时候可就有些稀奇了,至少连方洪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没见过。 这年头书的均价,一般约莫是100文一本,对很多人来说算是“奢侈品”,比如王安石在扬州时为了多看借来的书,都是晚上熬夜读的,经常导致上班时很没精神。他上司韩琦总说他:“晚上做什么去了?年轻人不要太放纵自己,认真工作才是正理。” 王安石回家后还和吴氏说起过这事,表示自己在韩琦手下干得不开心,韩琦压根不懂他,听听这话吧,韩琦肯定是觉得他晚上纵欲过度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第一八零章 这章超好看!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 揍也不行, 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书,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 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 反正他才刚来京城, 也没几个认得的人, 不带怕的!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王安石才刚这样想着, 便听有人开口喊:“这不是介甫吗?” 王安石,字介甫。王安石绷着的脸皮瞅了瞅, 斜眼瞧了瞧在自己背后蹦跶的儿子,意思是“不要唱了”。 王雱还是很给自己老爹面子的,不给他搓背了, 他绕到王安石面前踮起脚用湿巾子往那有点发黑迹象的脸可着劲擦了擦, 咦, 擦不黑白巾子! 看来是脸本来就黑啊!王雱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 他爹现在天天坚持洗脸, 脸上都干净了! 王安石把王雱拎到一边, 朝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看去。看清来人, 王安石露出笑容:“子固兄近来可好?我初来京城, 也没来得及去太学寻你。” 这人姓曾名巩, 字子固, 早些年与王安石相识,交情甚笃。曾巩为人大方,待人至诚,见到欧阳公之后甚至还向对方推荐过王安石。 王雱乖巧地站在王安石身边,眨巴着眼看向曾巩。这年头每个人又是名又是字的,贼难记,光凭一个“子固兄”,王雱还真不晓得这人是谁。 曾巩见了王雱,夸道:“这便是你们家雱儿吧?你在信中常提到他,我早就想要见一见了,一直没机会,没想成在澡堂里见着了。”末了他还促狭了一句,“介甫你可是澡堂里的稀客啊。” 王雱闻言顿时一脸谴责地看向王安石,意思是“老爹你看看你,不爱洗澡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谴责完王雱又回过味来,他爹和这位好友通信时常提起他!王雱两眼亮晶晶,麻溜地追问:“哎呀,子固叔叔,我爹都怎么说我的啊?” 王安石绷着脸敲他脑袋:“叫曾叔父。” 王雱只能捂着脑袋乖乖改口:“曾叔父。” “小孩子嘛,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曾巩性格疏朗,笑着揭了王安石的底,“你爹爹在信中总说你机灵,从前与我是以文相交的,自你稍长些,他的来信便都是写你的趣事。我还没见你呢,已从信里知道你学完几个字啦!” 王雱看向王安石的目光顿时不同了。难怪这位叔父要来挤兑他老爹了,原来他老爹居然是隐藏的秀娃狂魔!妥妥的朋友圈毒瘤之一!又不是自家孩子,谁会想看你儿子怎么吃喝拉撒学跑学跳? 曾巩与王安石许久不见,边冲澡边聊着,到走时雪意更深了。王安石等了吴氏出来与曾巩见了礼,便与曾巩一起往回走。他们的“公租房”在国子学旁,太学又与国子学连在一块,回去的路是一样的。 “国子学那边来了位新直讲,年纪与我相仿,课却讲得极好,我们偶尔会结伴过去听一听。”回去的路上曾巩给王安石讲起在太学求学的事,“介甫应该也听说过他,就是那位‘砸缸救友’的司马先生。” 王雱本来就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听到这“砸缸救友”之后心怦怦直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雱按捺不住提问:“什么是砸缸救友啊?” 小孩子对这些稀奇事总是好奇的,曾巩也不觉得奇怪,给王雱讲起了那位司马先生砸缸救友的故事:“司马先生小时候和朋友在院子里玩,一个朋友掉进大缸里去出不来了,司马先生怕朋友出事儿,就拿起一旁的石头把缸砸破救出了朋友。” 有儿子在,王安石免不了要借机教育教育:“能想出砸缸办法是谋,敢用石头砸缸是勇,这位司马先生从小就有勇有谋,长大果然成就不凡。” “是极!”曾巩虽羡慕司马光与王安石早早进士及第,心胸却极为开阔,毫不妒忌地夸赞,“我看同辈之中,数介甫与司马先生最为出众。” “子固兄这话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起。”王安石说,“天下能人无数,便是子固兄也是因不擅时文才蹉跎了好些年。若以策论取才,子固兄定然早就金榜题名。” 时文,就是传说中的应试作文,要求写得漂亮c写得正能量。策论则是议论文,针砭时弊,提出论点,甚至还负责给出解决方案。 曾巩直摇头:“我怎么敢在介甫面前夸口说策论做得好?” 眼看马上要进入文人互吹模式,王雱忙插话:“曾叔父,什么是直讲啊?” “直讲就是国子监直讲,在国子监讲学的先生。”曾巩耐心地解释,“司马先生学问极好,品行也极佳,只要我们愿意问他便乐于倾囊相授,从不会藏私。” 王雱对大宋的官职一窍不通,只能记下曾巩所说的“国子监直讲”这职位,准备寻机溜出去找人。不过其实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找“砸缸救人司马光”就可以啦~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把砸缸救人的故事选进课本,要不然他都不能确定这位司马先生就是他惦记着要找的人! 王安石与曾巩分别,回到家中。吴氏点了灯,对王安石闲谈:“这便是你提到过的曾子固吗?” “子固兄是有才能之人。”王安石道,“可惜朝廷如今的取士之法对他不好。不过子固兄已拜入欧阳公门下,晚些出仕也不算什么,将来必然也能大有成就。” “这些事我不懂。”吴氏笑道,“你难得有个要好的朋友,得多些往来才好,记得找个日子请他过来坐坐。”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带着王雱用晚饭。饭后,王安石要看书,王雱坐一旁,面前摆着纸和笔墨。他手掌还小得很,抓笔很不顺手,哪怕再努力地把字写规整,字也丑得不行,完全是在浪费纸。 王雱对着自己写废的一张纸抓耳挠腮。 这些他用来练字的纸,都是王安石厚着脸皮去扬州府衙讨回来的废弃公文。各种政令c文书过了时间就得处理掉,有的需要归档留着,有的则卖了换钱。王安石好歹也是签书淮南判官,给儿子弄点废纸来练字还是可以的。 王安石看书一向专心,不过儿子在旁就不一样了,他余光时不时扫一扫一旁的儿子。 见儿子小眉头皱得死紧,一脸“我的字怎么能这么丑”的苦恼模样,王安石安暗乐在心。 别家小孩像他儿子这么小的时候别说写字了,连字都认不全,他这儿子居然还晓得苦恼起自己字丑来了!他儿子果然聪明过人! 骄傲归骄傲,王安石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他前两年就写过一篇杂文,叫《伤仲永》,写的是临川老家那边一个叫方仲永的小孩。这方仲永从来没有接触过诗书笔墨,却能提笔作诗,时人奇之,纷纷重金求诗。他父亲见有利可图,不想着好好教导孩子让他发挥自己过人的天赋,反而带着他到处拜访同乡之人c靠作诗赚钱扬名。结果自然是小时了了,长大后却泯然众人。 玉不琢,不成器! 是以王安石平时不爱夸王雱,不仅不夸,还会板着脸指出他哪里做得不好,哪里需要改正。他实在憋得不行了,就把炫娃的魔爪伸向与自己通信的好友,比如,嗯,曾巩。 至于曾巩爱不爱听,王安石一点都不在意,反正他炫完了浑身舒坦! 这不,见王雱愁眉苦脸地坐在那,王安石放下书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说这里走笔不对,说那里写得不齐整,反正毛病一堆,这得改啊,那也得好好改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字已经写得老好啦。 王雱:“” 大佬大佬,求您做个人吧! 给平凡普通天赋一般般的儿子留点活路行不行! 王雱唇一撇,笔一扔,跑到床上把脑袋埋进被褥里乱拱,没脸没皮地耍赖:“我不学了!我不学了!”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章 郑主簿急着让郑思进县学,原因很简单。这几位大儒是王安石请出山的,王安石是京城派下来的人,任期顶多三年,三年一过,王安石是要走的。到那时小小的鄞县还能留住几位大儒吗?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县学休沐这日,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再细细一听,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王知县果然有心,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两个和尚能抬水喝,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楼先生又迷茫了,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奇怪,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不由失笑,“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对啊。”王雱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梦里听来的!”其实他还想哼个《一枝竹仔》凑够歌儿一二三,不过这首是粤语,改编难度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楼先生听他们父子俩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夸了王雱几句便离开了。 王雱坐王安石身边发问:“爹,你要寄信给司马叔父吗?我想寄信给阿琰妹妹,还有寄点东西给方叔。” 王安石奇道:“你要寄给阿琰妹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寄给你方叔?” 王雱说:“沈哥不是刚回去嘛,他给我留了份稿子,我准备寄给方叔让他给印出来。”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请了出山,厚着脸皮跟到县里来一一拜见,孜孜不倦地请教问题。 王雱说是沈括留下的,实际上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给画的。 没错,画的。 这是王雱让沈括给画的连环画,沈括才十六岁,画工不算特别精湛,不过作为大众读物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连环画故事画的是《三顾茅庐》,前面有沈括写的小序,从他借读楼郁楼先生藏书时的所见所闻,引出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国志》里关于三顾茅庐的内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说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师表》里的‘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于是整个故事全得靠王雱艺术加工了。 沈括听王雱说完整段加工过后矛盾冲突特别明显c特别刺激的《三顾茅庐》,顿时灵感爆发,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给画了下来。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给沈括保证:“这书一定会大卖的。” 沈括到底是个少年人,对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册这种事非常期待。不过他这人实诚,最开始还把创作过程也写了下来,表示这《三顾茅庐》由他与王雱一起完成,整个故事甚至全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脸严肃地反对:“这不太好,我还小呢,不想出名。”他对沈括说,“再说了,你要是说这是我写的,别人还不得怀疑我在给我爹炒作?” 沈括好学不倦:“什么叫炒作?” 王雱如此这般地给沈括解释了一番,沈括学完了新词儿,这才点头把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写的序里头只记录了王安石三请隐士的过程,说是这事儿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沈括把稿子给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后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么。 他拿过稿子看完了,也觉得这故事非常精彩,既体现了刘玄德诚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体现了诸葛孔明的过人才华,情节更是环环相扣波三折c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夸赞:“没想到这沈家小郎君还有这样的才华,把这《三国志》里短短的一句话编得真够精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第一零九章 这章超好看!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 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 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 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 他不爱学文,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 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 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 他爹水平也就那样, 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书念得最好,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 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 蔫耷耷的, 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 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书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书,至少书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王雱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王安石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王安石前脚刚带着王雱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鄞县这一带水网密布,矛盾没一些内陆乡县那么大,主簿之间相处非常和谐。 要知道知县一般三年一换,主簿c县尉不一样,主簿c县尉都是本地人里挑出来的,很有可能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主簿与主簿之间也相熟。 这邻县过来的主簿和郑主簿就有十几年的交情,听说王安石下乡去了,邻县主簿便说:“看来鄞县百姓有福了。”郑主簿捋着须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邻县主簿羡慕得紧:“你们新知县也信任你们哪,县中事务全都放心地交托给你们了。”不像他们,遇到新知县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了解,上来就是发政令c捞政绩,把县里弄得乱七八糟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气人! 郑主簿笑着送走邻县主簿,心里也觉得庆幸。一般上头派下来的知县都是来捞政绩的,混个资历就往上走,哪会把心思放在处理县务上? 王安石别的不说,至少他没有瞎指挥,愿意先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郑主簿正想着,忽见武县尉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说:“老郑,你给我瞅瞅这纸上写的什么?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写字,留了个纸条不见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来了。” 郑主簿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妻子也找来了,手里也拿着张纸条。两张纸条放一起看,好了,两个都悄悄跟着王安石父子俩出去了。 武兴不用说,王雱这样那样地撺掇几句,他立刻收拾东西摩拳擦掌等天亮。 郑思则是这几天被他爹安排的功课压迫狠了,咬咬牙答应和武兴一起尾随王雱父子俩出行。 王雱和他们说好了,他们先自己悄悄跟一段路,等出了城再追上来会合。到时他们都走出老远了,王安石这个注重效率的人肯定不会再折返送他们回城,他们就能跟着王安石到处玩去啦! 至于回来后会不会挨打,那就等回来再说吧~ 武县尉与郑主簿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藏着的想法:打,必须打,狠狠打! 王雱一点都没有拐跑人家儿子的自觉,见到郑思和武兴追上来之后假模假样地问:“你们怎么来啦?” 王安石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十岁大的小孩,没把他们赶回去。 带着三个小孩,王安石走得比原计划慢一些,不过也正因为领着小孩的缘故,沿途遇到的农户更愿意与他说话了。县城周围的农田都是良田,王安石一行人走了半天也没遇到太大的问题。 等走到一处村庄外,王雱的小眉头一直皱着,虽然宋朝已经会用堆肥来保持地力,农村的卫生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王雱看着到处都是小水洼的土路以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人粪牛粪,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 王安石笑他:“小小年纪穷讲究。” 武兴很实在,拍拍壮实的胸脯提议:“要不我背吧,我力气大得很,背着你走也不累!” 不,就不,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人背。 王雱在王安石和两个小伙伴的注视下毅然往前迈出一步,鼓着稚气的小脸说:“我自己走。”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小心跳蚤蹦蹦跳跳~哦哦哦~我爹爹想逃跑~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有空再来握握手~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我的爹爹干净了~~”大澡堂分了男女,男澡堂这边飘着王雱嫩生生的嗓儿。 不少人听这歌儿,都忍不住转头往他们父子俩的方向瞧上几眼。见王雱迈着小胳膊小腿卖力地给他爹搓澡,口里还把歌儿翻来覆去地唱,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别看这歌儿都是大白话,听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回去教给自己孩子也不错。就是词儿得改改,什么“我爹爹想逃跑”“我的爹爹干净了”,要是自家臭小子唱出来,他们非打死不可。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揍也不行,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书,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反正他才刚来京城,也没几个认得的人,不带怕的!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王安石才刚这样想着,便听有人开口喊:“这不是介甫吗?” 王安石,字介甫。王安石绷着的脸皮瞅了瞅,斜眼瞧了瞧在自己背后蹦跶的儿子,意思是“不要唱了”。 王雱还是很给自己老爹面子的,不给他搓背了,他绕到王安石面前踮起脚用湿巾子往那有点发黑迹象的脸可着劲擦了擦,咦,擦不黑白巾子! 看来是脸本来就黑啊!王雱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他爹现在天天坚持洗脸,脸上都干净了! 王安石把王雱拎到一边,朝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看去。看清来人,王安石露出笑容:“子固兄近来可好?我初来京城,也没来得及去太学寻你。” 这人姓曾名巩,字子固,早些年与王安石相识,交情甚笃。曾巩为人大方,待人至诚,见到欧阳公之后甚至还向对方推荐过王安石。 王雱乖巧地站在王安石身边,眨巴着眼看向曾巩。这年头每个人又是名又是字的,贼难记,光凭一个“子固兄”,王雱还真不晓得这人是谁。 曾巩见了王雱,夸道:“这便是你们家雱儿吧?你在信中常提到他,我早就想要见一见了,一直没机会,没想成在澡堂里见着了。”末了他还促狭了一句,“介甫你可是澡堂里的稀客啊。” 王雱闻言顿时一脸谴责地看向王安石,意思是“老爹你看看你,不爱洗澡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谴责完王雱又回过味来,他爹和这位好友通信时常提起他!王雱两眼亮晶晶,麻溜地追问:“哎呀,子固叔叔,我爹都怎么说我的啊?” 王安石绷着脸敲他脑袋:“叫曾叔父。” 王雱只能捂着脑袋乖乖改口:“曾叔父。” “小孩子嘛,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曾巩性格疏朗,笑着揭了王安石的底,“你爹爹在信中总说你机灵,从前与我是以文相交的,自你稍长些,他的来信便都是写你的趣事。我还没见你呢,已从信里知道你学完几个字啦!” 王雱看向王安石的目光顿时不同了。难怪这位叔父要来挤兑他老爹了,原来他老爹居然是隐藏的秀娃狂魔!妥妥的朋友圈毒瘤之一!又不是自家孩子,谁会想看你儿子怎么吃喝拉撒学跑学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第一一零章 这章超好看!  第十六章 年后, 王安石正式上表婉拒馆职试, 外调任鄞县知县。王安石与曾巩等人一一道别,便收拾箱笼准备赴任。王雱跑到司马琰家,拉着司马琰的手殷殷嘱咐:“阿琰妹妹, 我会经常写信给你, 你可得第一时间给我回信。” 司马光在旁边看着, 心想两小孩要是再大些, 他非打死这小子不可。不过两个小豆丁依依惜别, 倒是让司马光觉得有些好笑。想到两小孩都识得不少字,确实比同龄人要聪明, 司马光倒不介意他们通个信:左右是塞到他和王安石的信封里的,算不得两个小娃娃私相授受。 王雱是真舍不得司马琰, 要是大家在一块, 有个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分隔两地的话他想和司马琰说点什么指不定还得打暗语呢!他都和司马琰商量过了, 要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信里商量, 他们就在背面写英文,描得跟花纹似的,他们肯定认不得! 关于鄞县,王雱和司马琰也在司马光书房里摊开张粗糙的舆图看过, 所谓的明州就是往后的宁波一带, 与舟山岛遥遥相对, 海路陆路都挺发达, 是个很不错的任地。王雱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可以天天吃海鲜了。” 司马琰提醒:“你可得先确认确认你对海鲜过不过敏。” 王雱呸了两声, 忍不住伸手捏司马琰的脸:“我才不会海鲜过敏, 我以前一个人能吃一锅海鲜全宴。”哎哟,软软的,真好捏。 司马琰也不恼,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又不是以前,你得注意一点,先少吃些试一试再说。”说完她又拿出一本让人订好的药方,“这是一些急病方子,要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可以拿着方子和大夫对对症,抓药熬了喝。还有,我写了一些关于孕期和新生儿的备用方和注意事项,你拿着备用。” 吴氏与张氏不同,张氏是伤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吴氏却是很有可能再孕的,这年头生孩子凶险至极,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即便生下来了,新生儿死亡率也很高,若是司马琰再长大一些,肯定会考虑想办法把手里一些已经经过千百年检验的药方公开。只不过她现在还小,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王雱不同,若说这时代他们还能无条件信任谁,对他们来说肯定就是对方了,所以司马琰把这段时间能想出来的方子都给王雱整理出来。司马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水网密集,春天来了容易出现传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药材你得让你爹早早备着。” 王雱笑眯眯地收好司马琰给他整理的东西,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让你当防疫部长。” 司马琰也笑了:“不知道谁说的,连科举都不想考,就想当个官二代。” 王雱哼哼两声,不接话。 两个小娃娃再舍不得,该来的别离还是会来。元宵灯会看过之后,王安石便得由水路往东边出发,前往位于东海岸的明州。 王雱还好,到哪都活蹦乱跳,吴氏这回上船却有些不适,过了一段路就开始想吐。 王雱顿时紧张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吴氏笑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自己有没有,吴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开封这段时间他们都与王雱睡一起,哪来的机会怀上?也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瞎猜。 王雱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了老久的电灯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王雱拉着王安石上岸洗了个澡,又去买些蜜饯c到药店切些含片之类的回船上给吴氏。 吴氏一看,便知道这肯定是王雱的主意。王安石这人不能说他不体贴,只是他心里一般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她儿子才会这么贴心。吴氏说:“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晕了。” 王雱说:“才不会晕,您还是担心爹吧,他整天在船上看书!”王雱估摸着自己该开始琢磨怎么做眼镜了,毕竟他爹爱书如命,早晚能高度近视。 王雱想法一堆堆,背地里掏出磨尖的炭笔在司马琰送他的小本本写写画画,记法很理科,大多只有个草图,即使王安石无耻地偷看儿子隐私也不可能看懂。 从开封到鄞县,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正是因为路途之遥远,接下来三年之内他们都不会再回京了,接下来得把根扎在这里三年之久。县衙那边早得了消息,主簿和县尉恭恭敬敬地带着差役来迎接。 主簿,管文书的,相当于知县秘书,协助知县处理各项事务;县尉,管治安的,相当于派出所所长,负责抓盗匪贼人。 主簿名叫郑荣,年约三十五六,留着一把美须,照王雱看可以去和张方平比比,说不定还能赢呢!县尉叫武大兆,粗人一个,生得威武雄壮,别的不说,光是这身量就能震慑一方。 王雱等两人给王安石行了礼,也有模有样地上前朝他们一作揖,甜甜地喊:“两位叔父好。” 郑荣与武大兆乍然见到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跑到自己面前来还有些发愣,等他作揖问好后才恍然回神。这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啊!瞧瞧这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可比县里所有男娃儿女娃儿都要好看,那眼睛乌溜溜的,多有神! 郑荣自诩读过些书,没好意思把马屁拍得太直白,武大兆可不同,他开口就夸了王雱一通,说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孩儿。 王安石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来这时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这会儿王安石怎么看武大兆怎么顺眼,和气地与他们说了些话,让差役抬上箱笼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前,王雱心道“果然如此”。古人讲究“官不修衙”,一来县衙破破烂烂显得政府清廉,二来则是不想花自己的钱造福后人。他们年后出发,抵达鄞县是二月中旬,冬寒刚走,春寒料峭。吴氏看着破破烂烂的后衙,有些忧心春天来了雨水多,这屋顶会天天漏雨。 王安石对吃住不太关心,他问郑主簿:“春耕安排下去了吗?” “我们这边近海,春天比开封来得晚些,杏花还没开哩。”郑主簿笑道。 杏花开了耕好地,桃花开后正好播种,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王安石听了点点头,当即就与郑主簿c武县尉商量起春耕事宜来。 春耕没过,王雱暂时不能招人来修府衙,倒是有几个年轻差役自告奋勇要帮忙,弄来梯子爬上屋顶把把可能漏雨的瓦片都换了,暂且解决了吴氏的燃眉之忧。 后衙虽然破,却比他们在开封租的房子要宽敞,有单独的厨房c澡房,晚上灶上生了火正好可以用余温烧热水来洗澡。在院子里还有个水井,可以直接打水用,省了许多事!总的来说,这硬件设施还是很不错的,王雱非常满意。 王安石这人坐不住,到任没几天见县衙没什么事,便换上寻常衣物下乡考察去了。王安石刚走那天,王雱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读读写写,一次性把王安石留下的背诵任务完成了,顿时像鸟儿出笼似的到处玩耍。 郑主簿等人虽不住府衙,家却和府衙离得近很,王雱去串了几次门,成功把郑主簿和武县尉的长子勾搭出来玩儿。郑主簿的儿子叫郑思,和他爹一样文气,胳膊小腿儿也小,开口就是“夫子说这样不行”“爹说这样不对”;武县尉的儿子叫武兴,是个小霸王,平日里素来和郑思不对付,时常会抡起胳膊恐吓郑思。 两个人年纪都比王雱大,已经是十岁了。他们老爹暗地里都嘱咐过,让他们好好陪王家小衙内玩,因此哪怕他们都瞧对方不太顺眼也得好好相处。王雱也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不过他不太在意,小孩子嘛,哪有不爱较劲的? 读书的人清高,嫌弃武人粗鄙;练武的人强健,嫌弃读书人弱鸡,这着实再正常不过了。王雱每天在两个新小伙伴的陪伴下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去搜刮了不少医书和药材准备托人送去司马光家。过年借着“搭暖棚种东西”的由头,司马琰已经向司马光和张氏显露了一点点对医学的喜爱,他送这些过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听司马琰说,鄞县这边产的贝母很不错,回头他可以看看能不能找个名头当特产推广出去。王雱在心里琢磨完了,又想到刚刚搬家什么都缺,花起钱来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武兴看得羡慕不已,郑思却心惊肉跳。两个人帮王雱把砸钱买的东西都搬回后衙,回家后都与家里说了这事。 武大兆与郑荣的反应各不相同,武大兆说:“那敢情好,最怕遇到扣扣搜搜的家伙,做点小事都要算百八回钱。” 郑荣却有些忧心:“王大人一过来便到下面去走动,我还以为他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难道我看错人了?” 郑思疑惑:“难道花钱多就不爱民了?” “花钱多,钱哪来的?”郑荣道,“王大人是从扬州调过来的,那可是扬州啊,多繁华的地方。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大人要是把鄞县当成扬州,那鄞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我看不像。”郑思年纪虽小,却是郑荣从小手把手教导的,在郑荣面前敢插话。 “哦?”郑荣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看的?” “我看郎君教养极好,与谁都能说上话,买东西时虽然会砍砍价,却从不会搬出衙内身份压人。”郑思把自己这几天观察到的事都说了,“王家婶婶也是个极好的人,与差役说话都很和气,给他们帮忙搬东西c修屋顶的人都得了谢礼。我听大伙私底下都说,王知县一家不愧是京城派下来的,果真是不一样。” 这些小事,郑荣却是不晓得的,听郑思这么说来也觉得王知县一家都极好。他说:“那许是王大人家底本就殷实吧。”他叮嘱郑思不要把听到的话说出去,转而开始考校儿子的功课。 另一边,王雱带着亲自摘回来的一捧杏花蹬蹬蹬地跑进后衙,美滋滋地去找他娘献宝:“娘,这送你了,新开的!”等他送完花,才注意到屋里有另一个胡子拉碴c裤腿上沾满泥的家伙——不是他爹又是谁。 王雱:!!!!! 爹您出去下乡几天就变成山顶洞人了,像什么读书人啊您! 王雱立刻跳起来,推起王安石往澡房那边走:“洗澡洗澡洗澡!” 见丈夫一脸无奈地被儿子推着走,吴氏在后边笑着提醒:“别给你爹冲冷水啊,大锅里的水已经烧热了。” 第十六章 年后,王安石正式上表婉拒馆职试,外调任鄞县知县。王安石与曾巩等人一一道别,便收拾箱笼准备赴任。王雱跑到司马琰家,拉着司马琰的手殷殷嘱咐:“阿琰妹妹,我会经常写信给你,你可得第一时间给我回信。” 司马光在旁边看着,心想两小孩要是再大些,他非打死这小子不可。不过两个小豆丁依依惜别,倒是让司马光觉得有些好笑。想到两小孩都识得不少字,确实比同龄人要聪明,司马光倒不介意他们通个信:左右是塞到他和王安石的信封里的,算不得两个小娃娃私相授受。 王雱是真舍不得司马琰,要是大家在一块,有个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分隔两地的话他想和司马琰说点什么指不定还得打暗语呢!他都和司马琰商量过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信里商量,他们就在背面写英文,描得跟花纹似的,他们肯定认不得! 关于鄞县,王雱和司马琰也在司马光书房里摊开张粗糙的舆图看过,所谓的明州就是往后的宁波一带,与舟山岛遥遥相对,海路陆路都挺发达,是个很不错的任地。王雱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可以天天吃海鲜了。” 司马琰提醒:“你可得先确认确认你对海鲜过不过敏。” 王雱呸了两声,忍不住伸手捏司马琰的脸:“我才不会海鲜过敏,我以前一个人能吃一锅海鲜全宴。”哎哟,软软的,真好捏。 司马琰也不恼,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又不是以前,你得注意一点,先少吃些试一试再说。”说完她又拿出一本让人订好的药方,“这是一些急病方子,要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可以拿着方子和大夫对对症,抓药熬了喝。还有,我写了一些关于孕期和新生儿的备用方和注意事项,你拿着备用。” 吴氏与张氏不同,张氏是伤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吴氏却是很有可能再孕的,这年头生孩子凶险至极,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即便生下来了,新生儿死亡率也很高,若是司马琰再长大一些,肯定会考虑想办法把手里一些已经经过千百年检验的药方公开。只不过她现在还小,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王雱不同,若说这时代他们还能无条件信任谁,对他们来说肯定就是对方了,所以司马琰把这段时间能想出来的方子都给王雱整理出来。司马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水网密集,春天来了容易出现传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药材你得让你爹早早备着。” 王雱笑眯眯地收好司马琰给他整理的东西,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让你当防疫部长。” 司马琰也笑了:“不知道谁说的,连科举都不想考,就想当个官二代。” 王雱哼哼两声,不接话。 两个小娃娃再舍不得,该来的别离还是会来。元宵灯会看过之后,王安石便得由水路往东边出发,前往位于东海岸的明州。 王雱还好,到哪都活蹦乱跳,吴氏这回上船却有些不适,过了一段路就开始想吐。 王雱顿时紧张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吴氏笑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自己有没有,吴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开封这段时间他们都与王雱睡一起,哪来的机会怀上?也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瞎猜。 王雱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了老久的电灯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王雱拉着王安石上岸洗了个澡,又去买些蜜饯c到药店切些含片之类的回船上给吴氏。 吴氏一看,便知道这肯定是王雱的主意。王安石这人不能说他不体贴,只是他心里一般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她儿子才会这么贴心。吴氏说:“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第一一一章 这章超好看! 胡瑷胡校长, 前面提到过,就是他接手太学之后雷厉风行, 用雷霆手段治好了一堆官宦子弟的臭毛病。 胡校长孙子很多,都教得极好,只是再怎么一碗水端平, 对儿子孙子总有偏心的情况。 一般来说,长子被看重,幼子被疼爱,中中间间的最可怜,伤心难过时压根没人注意到。 胡校长有个孙子叫胡守恭,守恭这娃儿今年七岁,聪明过人,就是有点倒霉—— 胡校长有三个孙子,他爹排行第二;他爹有三个儿子,他排行第二。 也就是说守恭这娃儿是老二中的老二, 老二中的战斗机, 从小到大都不被重视! 这回胡守恭病了, 父母都没注意到,胡守恭伤心欲绝, 躺在床上悲秋伤春暗暗抹泪, 想着“要不我就这样病死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了病情, 胡守恭的病越来越严重, 竟是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 大夫过来后也束手无策, 急得他父母兄弟团团转。 胡守恭有个好友,是李子仪李教授家的老二。这位李老二憨厚老实,继承了他爹方方正正c正气凛然的国字脸(没错李子仪就是王雱第一次溜进国子学看到的在讲课的李教授)。他与王雱相识之后,知道王雱鬼点子多,暗暗拜托王雱想法子让胡守恭解开心结。 王雱听了,有些可怜胡守恭,可父母心长偏了你也不能赢把它掰正是不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啊! 他与司马琰合计了两天,弄出一副原始的纸牌出来。 按王雱的想法,他更喜欢玩三国杀,这是他参加世奥赛和其他国家队成员会师后学会玩的卡牌游戏,对他来说颇有意义。 可惜司马琰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先把我爹书架上的三国志读完,才能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人物c那么多技能。” 王雱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原不了后世那漂亮的卡片,还是先用红砖c梅花c红心c黑桃那一套带这些小孩入门吧,好歹也能和数字混个眼熟,打完肯定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呢! 王雱有私人小金库,当天就央着吴氏带他去外头挑纸。 这年头制纸业也发达,王雱溜达一圈,还真找到了硬度符合他和司马琰要求的纸。 纸有了,王雱和司马琰辛勤地涂了两天,可算把纸牌折腾出来了。小孩子对新东西的接受度总是高得很,四个人正好凑成一组开始打牌。 有王雱和司马琰边打边讲解规则,胡守恭和李老二都迅速学会。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别家小孩过来看胡守恭,看了一会,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很快地,躺在病床上的胡守恭挤不进牌局了!胡守恭才刚学会呢,瘾头上来了,急得直接下了地,冲过去要占位置。 这下众人都惊奇了:这牌儿居然还能治病啊! 司马琰坐在王雱旁边看着王雱大展身手,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胡守恭这种从小被人忽略的孩子。只要有东西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那点儿心病也就没了。 天色转暗,王雱收起纸牌送司马琰回去时直夸:“阿琰妹妹医术高明,连纸牌都能用来治病!” 司马琰说:“这有什么?以前还有人用掀裙子治好了局部麻痹。” 她给王雱讲了个例子,说是一个老中医给一女孩治病,只看了一眼对方僵直动不了的双手,便抬起烟斗去掀对方的裙子。这一掀,女孩羞愤欲绝,忙伸手去按住裙摆。这样一来她的手就活动自如了。 王雱惊为天人:“这更高杆,耍流氓治病!阿琰妹妹你收徒弟吗?我也想学点医术,尤其是这种掀裙子治病这种神奇手段!” 司马琰:“” 司马琰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想被打死的话,就去试试吧。”这种偏门手段要不是够惊世骇俗,也不会一代代地在学医人口里流传。 王雱想想王安石那张黑脸,秒怂,立刻打消了弃文从医的念头。他把司马琰送到家门口,自己揣着纸牌溜回家。 没想到第二天,胡校长家有客人登门,是胡守恭的远方舅舅方洪,还是个书商,登门来是想走走胡校长的门路。 胡守恭这远方舅舅很会做人,来了也没开门见山地提出想走后门,而是先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药材去看望胡守恭这个远方外甥。 方洪与胡夫人问了好,走向胡守恭的屋子。还没进门,方洪已经听到里面热闹的小孩子说话声,仔细一听都是什么“对七”“对九”“三张八带对四”“同花顺”。 方洪一头雾水。 王雱这人鸡贼得很,见有外人来了,正好又结束一轮,立刻停了下来。一群小孩虽然都玩过,要他们说出个完整的规则c画出整套牌根本不可能。 方洪扫向矮桌上的纸牌,好奇得想抓耳挠腮。 王雱从胡守恭那摸清方洪的品行和能力后麻利地开始忽悠方洪,准备把方洪忽悠上贼船。 过招几轮之后方洪迅对纸牌有了极大的兴趣,再听王雱画大饼畅谈营销手法,他的眼睛都亮成灯泡了! 王雱趁热打铁地让方洪正儿八经地列出契书,他和司马琰出纸牌模板和详细玩法,他负责生产和销售,只要每卖出一副纸牌分别付他和司马琰一文钱就好。 一文钱那么少,方洪自然是爽快地应下来。这东西虽然好仿制,但市场大得很,教个一遍后谁都能玩,方洪有信心能把它卖到各家各户。 王雱还给了方洪一些提示,比如质材不同c花样不同,档次也不一样;卖给普通百姓和卖给高门大户,自然不能是同一个价钱。 等市场彻底打开了,逢年过节时还能卖“特别纪念版”。不要小看收集癖的消费能力,只要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绝对不介意多花点钱——很多时候换个花样c换个外壳,他们立刻会挥着钞票高呼买买买! 王雱和司马琰还小,方洪完全可以搪塞哄骗他们,把利润全部自己吞了。可听完王雱信手拈来的奇招妙着之后,方洪彻底歇了独吞的心思。 这两娃娃才这么小,脑筋已经这么好使了,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可不得逆天? 为了一点小钱得罪两个将来肯定会非常厉害的人物,完全不符合方洪的处事原则。 要知道走后门艰难得很,你就是想塞钱人家都不一定收你。人家愿意收你的钱,你可谢天谢地去吧! 这就有了王雱带回家的契书。 王安石把王雱递来的契书看完,又问清楚了事情始末,点头说:“这契书写得倒挺特别。你这纸牌可以这样分钱,书册售卖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分?” 王雱顿时有点佩服王安石的敏锐了。 眼下稿费的付费方法一般是买断,意思是书商给你一笔钱拿你的稿子去印,你拿了这份钱之后后续卖出多少都和你没关系。 这种稿费拿法对卖不出去几本的作者很友善,毕竟按本数来分他们根本拿不到多少钱;可对于书能大卖的作者来说,这种买断方法可就亏大了,哪怕卖出几千上万本也只能拿少得可怜的稿费。 按照他让方洪写下的这种抽成法,其实就是比较原始的版税算法,卖出多少本就给作者售出价的百分之多少多少。 王雱点头说:“立下契书的话,肯定是可以的。” 王安石若有所思。读书人不屑于言商贾之事,可要是著书立说那可是颇为光耀的事。若是他儿子一通胡闹成功了,这模式倒是可以在稿费上面推广开,让广大读书人都能多一笔钱银帮补家用——尤其是一些颇有名望却生活清贫的读书人。 王雱当下想起王安石是个大佬,他怂恿王安石:“爹,反正过年这段时间我们不走啦,不如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王安石斜睨他。 王雱积极提议:“司马叔父说如今他们国子学和太学都经常考试,我觉得爹你和司马叔父可以合出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他这身体到底还小,说这么长一段话有点累,报完书名就停下了。 王安石不明所以:“《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王雱说:“我给您数数啊,阿琰妹妹说司马叔父是宝元元年中的进士,爹您是庆历二年中的进士,相隔五年呢!”他慢腾腾地给王安石剖析书名含义,“您和司马叔父分别整理整理近几轮科举的真题和解题实例,破题文章也不用选别的,您和司马叔父都是前十呢,直接用你们的就可以啦!这就是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得你和司马叔父回溯往年真题,出它几套模拟题给生员们练习。” 王安石觉得王雱这个《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思路很新奇,面上却不露声色:“你哪来那么多想法?” 王雱和王安石斗法久了,早摸清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哪会不知道王安石已经意动? 这其实是他和司马琰密谋出来的对策之一,想些办法不断加深他们老爹之间的关系。 这又是一起出书又是一起赚钱的,将来要翻脸也不至于做太绝对不? 不过,这事急不得,太急切的话可能会被他们瞧出异状来。 王雱见好就收,麻溜地转开话题:“爹我跟你说,我和阿琰妹妹种的韭菜长出很长一段了,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割来吃了!” “哟,还真种出来了?”王安石惊异。 “那当然,那可是我和阿琰妹妹搭的暖棚!”王雱一脸骄傲。事实上那暖棚还不到一米高,小得很,就够长几撮韭菜。 王雱就是看出方洪这样的劲头,才在方洪面前显露自己与司马琰与别家小孩不同的地方。 有些事他和司马琰都还小,不能去做,总要有能做的人选。合作过一次之后,王雱便摸清了方洪的底,愿意再与他合作下去。 钱不钱倒是其次,要紧的是他们得在外面有眼睛——最好还能有手有脚。 王雱迈着小短腿和方洪去屋里头谈事情。 方洪做的是书坊生意,家里也改了间书房,挂些名画c摆些摆件,倒也似模似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第一一二章 这章超好看! 别看这歌儿都是大白话, 听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 回去教给自己孩子也不错。就是词儿得改改,什么“我爹爹想逃跑”“我的爹爹干净了”, 要是自家臭小子唱出来,他们非打死不可。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 揍也不行,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 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书,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 反正他才刚来京城,也没几个认得的人, 不带怕的!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王安石才刚这样想着, 便听有人开口喊:“这不是介甫吗?” 王安石, 字介甫。王安石绷着的脸皮瞅了瞅, 斜眼瞧了瞧在自己背后蹦跶的儿子, 意思是“不要唱了”。 王雱还是很给自己老爹面子的,不给他搓背了, 他绕到王安石面前踮起脚用湿巾子往那有点发黑迹象的脸可着劲擦了擦, 咦, 擦不黑白巾子! 看来是脸本来就黑啊!王雱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 他爹现在天天坚持洗脸, 脸上都干净了! 王安石把王雱拎到一边,朝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看去。看清来人,王安石露出笑容:“子固兄近来可好?我初来京城,也没来得及去太学寻你。” 这人姓曾名巩,字子固,早些年与王安石相识,交情甚笃。曾巩为人大方,待人至诚,见到欧阳公之后甚至还向对方推荐过王安石。 王雱乖巧地站在王安石身边,眨巴着眼看向曾巩。这年头每个人又是名又是字的,贼难记,光凭一个“子固兄”,王雱还真不晓得这人是谁。 曾巩见了王雱,夸道:“这便是你们家雱儿吧?你在信中常提到他,我早就想要见一见了,一直没机会,没想成在澡堂里见着了。”末了他还促狭了一句,“介甫你可是澡堂里的稀客啊。” 王雱闻言顿时一脸谴责地看向王安石,意思是“老爹你看看你,不爱洗澡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谴责完王雱又回过味来,他爹和这位好友通信时常提起他!王雱两眼亮晶晶,麻溜地追问:“哎呀,子固叔叔,我爹都怎么说我的啊?” 王安石绷着脸敲他脑袋:“叫曾叔父。” 王雱只能捂着脑袋乖乖改口:“曾叔父。” “小孩子嘛,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曾巩性格疏朗,笑着揭了王安石的底,“你爹爹在信中总说你机灵,从前与我是以文相交的,自你稍长些,他的来信便都是写你的趣事。我还没见你呢,已从信里知道你学完几个字啦!” 王雱看向王安石的目光顿时不同了。难怪这位叔父要来挤兑他老爹了,原来他老爹居然是隐藏的秀娃狂魔!妥妥的朋友圈毒瘤之一!又不是自家孩子,谁会想看你儿子怎么吃喝拉撒学跑学跳? 曾巩与王安石许久不见,边冲澡边聊着,到走时雪意更深了。王安石等了吴氏出来与曾巩见了礼,便与曾巩一起往回走。他们的“公租房”在国子学旁,太学又与国子学连在一块,回去的路是一样的。 “国子学那边来了位新直讲,年纪与我相仿,课却讲得极好,我们偶尔会结伴过去听一听。”回去的路上曾巩给王安石讲起在太学求学的事,“介甫应该也听说过他,就是那位‘砸缸救友’的司马先生。” 王雱本来就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听到这“砸缸救友”之后心怦怦直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雱按捺不住提问:“什么是砸缸救友啊?” 小孩子对这些稀奇事总是好奇的,曾巩也不觉得奇怪,给王雱讲起了那位司马先生砸缸救友的故事:“司马先生小时候和朋友在院子里玩,一个朋友掉进大缸里去出不来了,司马先生怕朋友出事儿,就拿起一旁的石头把缸砸破救出了朋友。” 有儿子在,王安石免不了要借机教育教育:“能想出砸缸办法是谋,敢用石头砸缸是勇,这位司马先生从小就有勇有谋,长大果然成就不凡。” “是极!”曾巩虽羡慕司马光与王安石早早进士及第,心胸却极为开阔,毫不妒忌地夸赞,“我看同辈之中,数介甫与司马先生最为出众。” “子固兄这话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起。”王安石说,“天下能人无数,便是子固兄也是因不擅时文才蹉跎了好些年。若以策论取才,子固兄定然早就金榜题名。” 时文,就是传说中的应试作文,要求写得漂亮c写得正能量。策论则是议论文,针砭时弊,提出论点,甚至还负责给出解决方案。 曾巩直摇头:“我怎么敢在介甫面前夸口说策论做得好?” 眼看马上要进入文人互吹模式,王雱忙插话:“曾叔父,什么是直讲啊?” “直讲就是国子监直讲,在国子监讲学的先生。”曾巩耐心地解释,“司马先生学问极好,品行也极佳,只要我们愿意问他便乐于倾囊相授,从不会藏私。” 王雱对大宋的官职一窍不通,只能记下曾巩所说的“国子监直讲”这职位,准备寻机溜出去找人。不过其实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找“砸缸救人司马光”就可以啦~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把砸缸救人的故事选进课本,要不然他都不能确定这位司马先生就是他惦记着要找的人! 王安石与曾巩分别,回到家中。吴氏点了灯,对王安石闲谈:“这便是你提到过的曾子固吗?” “子固兄是有才能之人。”王安石道,“可惜朝廷如今的取士之法对他不好。不过子固兄已拜入欧阳公门下,晚些出仕也不算什么,将来必然也能大有成就。” “这些事我不懂。”吴氏笑道,“你难得有个要好的朋友,得多些往来才好,记得找个日子请他过来坐坐。”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带着王雱用晚饭。饭后,王安石要看书,王雱坐一旁,面前摆着纸和笔墨。他手掌还小得很,抓笔很不顺手,哪怕再努力地把字写规整,字也丑得不行,完全是在浪费纸。 王雱对着自己写废的一张纸抓耳挠腮。 这些他用来练字的纸,都是王安石厚着脸皮去扬州府衙讨回来的废弃公文。各种政令c文书过了时间就得处理掉,有的需要归档留着,有的则卖了换钱。王安石好歹也是签书淮南判官,给儿子弄点废纸来练字还是可以的。 王安石看书一向专心,不过儿子在旁就不一样了,他余光时不时扫一扫一旁的儿子。 见儿子小眉头皱得死紧,一脸“我的字怎么能这么丑”的苦恼模样,王安石安暗乐在心。 别家小孩像他儿子这么小的时候别说写字了,连字都认不全,他这儿子居然还晓得苦恼起自己字丑来了!他儿子果然聪明过人! 骄傲归骄傲,王安石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他前两年就写过一篇杂文,叫《伤仲永》,写的是临川老家那边一个叫方仲永的小孩。这方仲永从来没有接触过诗书笔墨,却能提笔作诗,时人奇之,纷纷重金求诗。他父亲见有利可图,不想着好好教导孩子让他发挥自己过人的天赋,反而带着他到处拜访同乡之人c靠作诗赚钱扬名。结果自然是小时了了,长大后却泯然众人。 玉不琢,不成器! 是以王安石平时不爱夸王雱,不仅不夸,还会板着脸指出他哪里做得不好,哪里需要改正。他实在憋得不行了,就把炫娃的魔爪伸向与自己通信的好友,比如,嗯,曾巩。 至于曾巩爱不爱听,王安石一点都不在意,反正他炫完了浑身舒坦! 这不,见王雱愁眉苦脸地坐在那,王安石放下书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说这里走笔不对,说那里写得不齐整,反正毛病一堆,这得改啊,那也得好好改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字已经写得老好啦。 王雱:“” 大佬大佬,求您做个人吧! 给平凡普通天赋一般般的儿子留点活路行不行! 王雱唇一撇,笔一扔,跑到床上把脑袋埋进被褥里乱拱,没脸没皮地耍赖:“我不学了!我不学了!” 这事儿要从胡瑷胡校长的孙子说起。 胡瑷胡校长,前面提到过,就是他接手太学之后雷厉风行,用雷霆手段治好了一堆官宦子弟的臭毛病。 胡校长孙子很多,都教得极好,只是再怎么一碗水端平,对儿子孙子总有偏心的情况。 一般来说,长子被看重,幼子被疼爱,中中间间的最可怜,伤心难过时压根没人注意到。 胡校长有个孙子叫胡守恭,守恭这娃儿今年七岁,聪明过人,就是有点倒霉—— 胡校长有三个孙子,他爹排行第二;他爹有三个儿子,他排行第二。 也就是说守恭这娃儿是老二中的老二,老二中的战斗机,从小到大都不被重视! 这回胡守恭病了,父母都没注意到,胡守恭伤心欲绝,躺在床上悲秋伤春暗暗抹泪,想着“要不我就这样病死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了病情,胡守恭的病越来越严重,竟是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大夫过来后也束手无策,急得他父母兄弟团团转。 胡守恭有个好友,是李子仪李教授家的老二。这位李老二憨厚老实,继承了他爹方方正正c正气凛然的国字脸(没错李子仪就是王雱第一次溜进国子学看到的在讲课的李教授)。他与王雱相识之后,知道王雱鬼点子多,暗暗拜托王雱想法子让胡守恭解开心结。 王雱听了,有些可怜胡守恭,可父母心长偏了你也不能赢把它掰正是不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啊! 他与司马琰合计了两天,弄出一副原始的纸牌出来。 按王雱的想法,他更喜欢玩三国杀,这是他参加世奥赛和其他国家队成员会师后学会玩的卡牌游戏,对他来说颇有意义。 可惜司马琰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先把我爹书架上的三国志读完,才能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人物c那么多技能。” 王雱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原不了后世那漂亮的卡片,还是先用红砖c梅花c红心c黑桃那一套带这些小孩入门吧,好歹也能和数字混个眼熟,打完肯定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呢! 王雱有私人小金库,当天就央着吴氏带他去外头挑纸。 这年头制纸业也发达,王雱溜达一圈,还真找到了硬度符合他和司马琰要求的纸。 纸有了,王雱和司马琰辛勤地涂了两天,可算把纸牌折腾出来了。小孩子对新东西的接受度总是高得很,四个人正好凑成一组开始打牌。 有王雱和司马琰边打边讲解规则,胡守恭和李老二都迅速学会。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别家小孩过来看胡守恭,看了一会,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很快地,躺在病床上的胡守恭挤不进牌局了!胡守恭才刚学会呢,瘾头上来了,急得直接下了地,冲过去要占位置。 这下众人都惊奇了:这牌儿居然还能治病啊! 司马琰坐在王雱旁边看着王雱大展身手,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胡守恭这种从小被人忽略的孩子。只要有东西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那点儿心病也就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第一一三章 这章超好看!  第十六章 年后, 王安石正式上表婉拒馆职试, 外调任鄞县知县。王安石与曾巩等人一一道别, 便收拾箱笼准备赴任。王雱跑到司马琰家, 拉着司马琰的手殷殷嘱咐:“阿琰妹妹, 我会经常写信给你,你可得第一时间给我回信。” 司马光在旁边看着, 心想两小孩要是再大些, 他非打死这小子不可。不过两个小豆丁依依惜别, 倒是让司马光觉得有些好笑。想到两小孩都识得不少字, 确实比同龄人要聪明, 司马光倒不介意他们通个信:左右是塞到他和王安石的信封里的,算不得两个小娃娃私相授受。 王雱是真舍不得司马琰, 要是大家在一块,有个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分隔两地的话他想和司马琰说点什么指不定还得打暗语呢!他都和司马琰商量过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信里商量,他们就在背面写英文, 描得跟花纹似的, 他们肯定认不得! 关于鄞县, 王雱和司马琰也在司马光书房里摊开张粗糙的舆图看过, 所谓的明州就是往后的宁波一带, 与舟山岛遥遥相对, 海路陆路都挺发达, 是个很不错的任地。王雱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可以天天吃海鲜了。” 司马琰提醒:“你可得先确认确认你对海鲜过不过敏。” 王雱呸了两声, 忍不住伸手捏司马琰的脸:“我才不会海鲜过敏, 我以前一个人能吃一锅海鲜全宴。”哎哟,软软的,真好捏。 司马琰也不恼,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又不是以前,你得注意一点,先少吃些试一试再说。”说完她又拿出一本让人订好的药方,“这是一些急病方子,要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可以拿着方子和大夫对对症,抓药熬了喝。还有,我写了一些关于孕期和新生儿的备用方和注意事项,你拿着备用。” 吴氏与张氏不同,张氏是伤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吴氏却是很有可能再孕的,这年头生孩子凶险至极,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即便生下来了,新生儿死亡率也很高,若是司马琰再长大一些,肯定会考虑想办法把手里一些已经经过千百年检验的药方公开。只不过她现在还小,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王雱不同,若说这时代他们还能无条件信任谁,对他们来说肯定就是对方了,所以司马琰把这段时间能想出来的方子都给王雱整理出来。司马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水网密集,春天来了容易出现传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药材你得让你爹早早备着。” 王雱笑眯眯地收好司马琰给他整理的东西,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让你当防疫部长。” 司马琰也笑了:“不知道谁说的,连科举都不想考,就想当个官二代。” 王雱哼哼两声,不接话。 两个小娃娃再舍不得,该来的别离还是会来。元宵灯会看过之后,王安石便得由水路往东边出发,前往位于东海岸的明州。 王雱还好,到哪都活蹦乱跳,吴氏这回上船却有些不适,过了一段路就开始想吐。 王雱顿时紧张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吴氏笑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自己有没有,吴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开封这段时间他们都与王雱睡一起,哪来的机会怀上?也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瞎猜。 王雱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了老久的电灯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王雱拉着王安石上岸洗了个澡,又去买些蜜饯c到药店切些含片之类的回船上给吴氏。 吴氏一看,便知道这肯定是王雱的主意。王安石这人不能说他不体贴,只是他心里一般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她儿子才会这么贴心。吴氏说:“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晕了。” 王雱说:“才不会晕,您还是担心爹吧,他整天在船上看书!”王雱估摸着自己该开始琢磨怎么做眼镜了,毕竟他爹爱书如命,早晚能高度近视。 王雱想法一堆堆,背地里掏出磨尖的炭笔在司马琰送他的小本本写写画画,记法很理科,大多只有个草图,即使王安石无耻地偷看儿子隐私也不可能看懂。 从开封到鄞县,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正是因为路途之遥远,接下来三年之内他们都不会再回京了,接下来得把根扎在这里三年之久。县衙那边早得了消息,主簿和县尉恭恭敬敬地带着差役来迎接。 主簿,管文书的,相当于知县秘书,协助知县处理各项事务;县尉,管治安的,相当于派出所所长,负责抓盗匪贼人。 主簿名叫郑荣,年约三十五六,留着一把美须,照王雱看可以去和张方平比比,说不定还能赢呢!县尉叫武大兆,粗人一个,生得威武雄壮,别的不说,光是这身量就能震慑一方。 王雱等两人给王安石行了礼,也有模有样地上前朝他们一作揖,甜甜地喊:“两位叔父好。” 郑荣与武大兆乍然见到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跑到自己面前来还有些发愣,等他作揖问好后才恍然回神。这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啊!瞧瞧这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可比县里所有男娃儿女娃儿都要好看,那眼睛乌溜溜的,多有神! 郑荣自诩读过些书,没好意思把马屁拍得太直白,武大兆可不同,他开口就夸了王雱一通,说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孩儿。 王安石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来这时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这会儿王安石怎么看武大兆怎么顺眼,和气地与他们说了些话,让差役抬上箱笼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前,王雱心道“果然如此”。古人讲究“官不修衙”,一来县衙破破烂烂显得政府清廉,二来则是不想花自己的钱造福后人。他们年后出发,抵达鄞县是二月中旬,冬寒刚走,春寒料峭。吴氏看着破破烂烂的后衙,有些忧心春天来了雨水多,这屋顶会天天漏雨。 王安石对吃住不太关心,他问郑主簿:“春耕安排下去了吗?” “我们这边近海,春天比开封来得晚些,杏花还没开哩。”郑主簿笑道。 杏花开了耕好地,桃花开后正好播种,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王安石听了点点头,当即就与郑主簿c武县尉商量起春耕事宜来。 春耕没过,王雱暂时不能招人来修府衙,倒是有几个年轻差役自告奋勇要帮忙,弄来梯子爬上屋顶把把可能漏雨的瓦片都换了,暂且解决了吴氏的燃眉之忧。 后衙虽然破,却比他们在开封租的房子要宽敞,有单独的厨房c澡房,晚上灶上生了火正好可以用余温烧热水来洗澡。在院子里还有个水井,可以直接打水用,省了许多事!总的来说,这硬件设施还是很不错的,王雱非常满意。 王安石这人坐不住,到任没几天见县衙没什么事,便换上寻常衣物下乡考察去了。王安石刚走那天,王雱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读读写写,一次性把王安石留下的背诵任务完成了,顿时像鸟儿出笼似的到处玩耍。 郑主簿等人虽不住府衙,家却和府衙离得近很,王雱去串了几次门,成功把郑主簿和武县尉的长子勾搭出来玩儿。郑主簿的儿子叫郑思,和他爹一样文气,胳膊小腿儿也小,开口就是“夫子说这样不行”“爹说这样不对”;武县尉的儿子叫武兴,是个小霸王,平日里素来和郑思不对付,时常会抡起胳膊恐吓郑思。 两个人年纪都比王雱大,已经是十岁了。他们老爹暗地里都嘱咐过,让他们好好陪王家小衙内玩,因此哪怕他们都瞧对方不太顺眼也得好好相处。王雱也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不过他不太在意,小孩子嘛,哪有不爱较劲的? 读书的人清高,嫌弃武人粗鄙;练武的人强健,嫌弃读书人弱鸡,这着实再正常不过了。王雱每天在两个新小伙伴的陪伴下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去搜刮了不少医书和药材准备托人送去司马光家。过年借着“搭暖棚种东西”的由头,司马琰已经向司马光和张氏显露了一点点对医学的喜爱,他送这些过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听司马琰说,鄞县这边产的贝母很不错,回头他可以看看能不能找个名头当特产推广出去。王雱在心里琢磨完了,又想到刚刚搬家什么都缺,花起钱来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武兴看得羡慕不已,郑思却心惊肉跳。两个人帮王雱把砸钱买的东西都搬回后衙,回家后都与家里说了这事。 武大兆与郑荣的反应各不相同,武大兆说:“那敢情好,最怕遇到扣扣搜搜的家伙,做点小事都要算百八回钱。” 郑荣却有些忧心:“王大人一过来便到下面去走动,我还以为他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难道我看错人了?” 郑思疑惑:“难道花钱多就不爱民了?” “花钱多,钱哪来的?”郑荣道,“王大人是从扬州调过来的,那可是扬州啊,多繁华的地方。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大人要是把鄞县当成扬州,那鄞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第一一四章 这章超好看! 第八章 关于“我们是不是露馅了”这个问题的交流戛然而止, 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去提这件事。提了还能怎么样, 该露馅的还是会露馅,适当地比别人超前一点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司马琰把王雱带来的种子拿出来。 这些种子囊括药用、食用、观赏用, 王雱头一回去买时直接说每样只要一点点, 全都给他来一份。量太少人家不肯给他包, 他索性记下种类, 回家自己做了许多两指宽的小纸包逐一写上名儿,第二天再去买!摊主都觉得这小孩着实稀罕,大多只意思意思收了点钱, 甚至还有免费送他一撮的。 司马琰沉吟片刻,指着灶房的方向说:“我们在外头搭个暖棚子,要不然大冬天的可能种不活。”她挑了一包韭菜种子,保守地估计,“不如你明儿多买一些韭菜种子,这个可能容易活。” 王雱欣然同意。韭菜炒蛋, 香喷喷,还壮阳! 两个人有了主意,便到处找材料。司马琰选的地临近灶房, 做饭生火时暖烘烘的, 温度有保障。透光的薄膜不存在,用布又肯定会被打,看来想兼顾采光和防寒肯定得人为操控了。两个小孩哼哧哼哧地用木柴搭了个架子, 又用结实纤长的细草绳把一撮撮引火用的稻杆、竹叶、干蕨草捆一起, 做成了可以轻松揭开的“棚顶”。 这样一来, 阳光好的时候可以早早掀开棚顶让它好好长,天气不好和入夜之后可以盖上棚顶防寒保暖。王雱没设计过这样的小工程,不过知道要求之后对他而言自然是小意思。 可惜他们还太小了,忙活了一通,司马琰和王雱额头上都渗着细汗。 王雱感叹:“劳动人民不容易啊。” 司马琰也觉得两只爪子酸酸软软的,认同地点头。时间不早了,两个人把顶棚盖上,洗了手,回屋里看王安石他们说话。 刚才两小孩在那闹腾,几个当爹当娘的还一起到窗边偷看过。这会儿见儿子女儿玩够了,王安石便笑问:“你们两个在弄什么?盖房子吗?” “对!”王雱负责任地站出来回答,“天气太冷了,阿琰妹妹说种子在地下觉得冷,肯定不肯出来,所以我们给它们盖了暖棚子。等它们发现外面很暖和,一定会乖乖出来啦!” 司马光温言笑道:“这想法倒很不错。宫中就有暖房专门在冬天种植果蔬,过年时官家还会赏赐一些给有功之臣。” 对于古人也有温室种植这件事,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觉得稀奇,人国子学还像后世一样有大考小考月考期末考呢! 司马光留王安石一家用了饭,亲自送他们到门前。 顺利会师,王雱心情棒极了。回家时煞有介事地数了从国子监到公租房的距离,对王安石说:“家里到国子学,不到两百步,爹,我明天还想去国子学找阿琰妹妹玩,不用你们带,我自个儿去。” 王安石不置可否。 王雱积极地踮起小短腿给王安石捏肩膀,早想好了说辞:“我今天和阿琰妹妹把种子种下去啦,我得每天去看看发没发芽!” “也成,”王安石斜睨他,“每天背一段《论语》,背出了,早上我出门时便顺道把你带到国子学门口去。” 王雱眼珠子溜溜转。偷奸耍滑第一要诀,但凡领导安排的任务,你最好不要表现得很轻松,更不要提前做完。否则下回任务一准加倍~ 他顿时一脸难色,小脸皱得不行,为难地说:“还要背下来吗?我怕记不住。” 王安石悠悠道:“早上不是记得挺清楚吗?还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振振有词得很。” 王雱毅然跑到书桌前坐下,哼哼唧唧地嘟囔:“背就背。” 第二天王雱才想起自己没问“一段《论语》”到底是多少,他估摸了一下,意思意思地把学而篇后面的为政篇给王安石背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王安石脸色变都没变,压根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睨着王雱:“就背到这?” 王雱眼巴巴地看着自家老爹,一脸的可怜无助又无辜:“老多了!我背了一晚上,早起还温习了好几遍。” 见儿子不像在说谎,王安石这才点头:“成,我带你过去。”事实上昨天看到两个小孩玩得那么好,王安石已经跟司马光提过这事了。知子莫若父,王雱那点儿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小孩子总是爱玩的,总拘在家里也不是事儿。王安石道,“司马叔父家藏书不少,你阿琰妹妹也识字,你俩要是不想玩泥巴了可以多看百~万\小!说。” 王雱认真反驳:“我们可不是在玩泥巴!”他们可是正儿八经地种韭菜呢!韭菜多好,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又好种又好吃,美得很! 王安石没再挤兑他,把他领到国子学门口,和门房打了个招呼,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这回光明正大进了国子学,王雱挺着小胸脯往里跑,熟门熟路地摸到司马光家门前。他刚要敲门,巧了,司马光正要去讲学,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司马光笑道:“哟,来了。你爹爹昨天就说你今天肯定会过来,我刚还嘱咐你婶婶记得给你开门呢。” 王雱一听,哪还知道自己上当了。他老爹早料到他要跑来找阿琰妹妹玩,都和司马光打过招呼了!什么背一段《论语》才给出门,根本是在诓他! 王雱气鼓鼓地和司马光告状:“原来爹爹早想好让我来的,他昨晚还和我说要我背《论语》才让我来,害我背了一晚上!” 司马光被王雱气呼呼的模样逗乐了,不由问:“背到哪了?” “背到孔夫子十五岁立志要学习那句,”提到自己刚背诵完的内容,王雱兴致勃勃地给司马光做了个算术题,“司马叔父,孔夫子都十五岁才立志学习,我是不是还能再玩十二年?” 司马光:“……” 这要是自己儿子,自己肯定也会和王安石一样变着法儿坑坑他。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可没用对地儿啊! 小小地皮了一把,王雱热情地挥送司马光去给国子学生员们上课,进去向张氏问好。司马琰也早起来用过早饭了,这天没下雪的迹象,两个人去给暖棚掀棚顶。 播了种的泥地还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个人瞅了一会儿,都很清楚一时半会不可能看到韭菜种子发芽。既然不打算一装到底,王雱和司马琰便和张氏说了一声,钻进司马光的书房里找书看。 两个小孩到底才三岁,张氏煮了茶水,拿了针线活守在一边。王雱在家也是有娘专门守着的待遇,没觉得不习惯,和司马琰一起在书架前叽叽咕咕,小声讨论看什么书好。比起一穷二白经常要去借书看的王安石,司马光家底显然殷实多了,光是史书就摆了整整半架子。 王雱和司马琰说:“怪不得你爹能写出那本大部头编年史,光是看到这一架子书我就眼晕。” 司马琰深以为然。 两个人挑挑拣拣,找了些字少图多的书跑到书桌前继续叽叽咕咕地一起看。偶尔张氏给他们送些蜜饯果子时顺带瞧一眼,看到的都是各种简明易懂的插图。 晚上司马光回来,张氏与他提起两个小孩的事,说他们早上先去看种子发没发芽,随后便去书房一起百~万\小!说。张氏夸道:“再没见过比这小孩更乖的男孩儿了,一点都不捣乱。” 司马光想起王安石提到过的一些“光辉事迹”,笑道:“再看看吧。” 事实证明司马光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王雱往司马光家跑没几天,就已经不满足于看看苗儿看百~万\小!说。 每天结束阅读时间,王雱就开始带着司马琰去外面认识新的小伙伴。司马光家是国子学的“教师宿舍区”,租住的都是国子学的教授们,年纪有大有小,不过家里没孙子的有儿子,没儿子的有女儿。 经过王雱锲而不舍的撺掇,这些熊孩子开始准时往外跑,每天跟着王雱上房揭瓦。司马琰原本性格喜静,跟着王雱闹腾了几天也活泼多了。左右他们才三四岁,再怎么胡闹也没人会骂他们! 王安石这天正式拒了参加馆职试,回到家,便见王雱又蹬蹬蹬地腆着脸跑来给自己捏肩捶背。王安石奇道:“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王雱为自己抱屈:“我是那样的人吗?” 王安石斜眼看他,意思是“你不是那样的人吗”。 唉,自己在老爹面前压根瞒不住任何事啊,太亲近了就是不好!王雱只能麻溜地从怀里掏出张纸,对王安石说:“爹您看,有个书商想买我和阿琰妹妹做的牌儿,要拿去印着卖。我叫他写了契书,您看上头写的有没有问题,没问题我和阿琰妹妹就签了,你和司马叔父当见证!” 王安石奇了,什么牌儿还能卖钱? 第十六章 年后,王安石正式上表婉拒馆职试,外调任鄞县知县。王安石与曾巩等人一一道别,便收拾箱笼准备赴任。王雱跑到司马琰家,拉着司马琰的手殷殷嘱咐:“阿琰妹妹,我会经常写信给你,你可得第一时间给我回信。” 司马光在旁边看着,心想两小孩要是再大些,他非打死这小子不可。不过两个小豆丁依依惜别,倒是让司马光觉得有些好笑。想到两小孩都识得不少字,确实比同龄人要聪明,司马光倒不介意他们通个信:左右是塞到他和王安石的信封里的,算不得两个小娃娃私相授受。 王雱是真舍不得司马琰,要是大家在一块,有个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分隔两地的话他想和司马琰说点什么指不定还得打暗语呢!他都和司马琰商量过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信里商量,他们就在背面写英文,描得跟花纹似的,他们肯定认不得! 关于鄞县,王雱和司马琰也在司马光书房里摊开张粗糙的舆图看过,所谓的明州就是往后的宁波一带,与舟山岛遥遥相对,海路陆路都挺发达,是个很不错的任地。王雱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可以天天吃海鲜了。” 司马琰提醒:“你可得先确认确认你对海鲜过不过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第一一五章 这章超好看! 第五章 回家路上,王雱的小爪子被王安石的大掌抓着, 小脚板学着王安石那样一步一步踩实了往前走, 一大一小父子俩走起路来瞧着竟如出一辙。 王雱认错相当积极:“爹, 我错了。” 王安石不理他, 牵着他回到家,大马金刀地往书桌前一坐,看向怂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这儿子装乖认怂杠杠的,态度绝对良好,表情绝对可怜, 坚决不给人揍他的机会。 最头疼的是,儿子丢了担惊受怕到抹眼泪的是吴氏,回头他要管教儿子时死命护着的也是吴氏! 是以自王雱会说话、有自己的主意之后, 王安石想管儿子就得和他们娘俩斗智斗勇。 首先要记住的一点就是,绝不能动粗。 这小子滑溜得很,巴掌才抬起来他立刻哇哇大哭直喊疼, 哭声响亮惊天动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狠手辣要把三两岁的小儿打死! 在扬州时上峰韩琦听到过他家的动静,还打趣般教他儿子:“小杖则受, 大杖则走,晓不晓得?” 这话出自论语, 说的是孔子有个学生叫曾参, 曾参很不受他爹待见, 有次他爹因为一件小事抄起家伙打曾参, 差点把曾参打得半死。孔子知道之后, 在曾参伤愈上门时叫人把门关了不让进,对其他弟子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今参于父,委身以待暴怒,陷父于不义,不孝莫大焉。” 这话的意思是,你爹要小小地揍你一顿你就受着,让他出出气;你爹要是暴跳如雷想打死你,你得跑啊!要不然你爹一怒之下打死你,岂不是要背上杀子的恶名?你这是要陷父于不义,大不孝! 他儿子别的不爱学,这种东西他最爱学了,知晓这话后每回都活学活用,拔腿就跑,边跑边嚷嚷“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那会儿他和同僚们都在府衙旁边住着呢,每次他人没打着,第二天还被所有人笑:“介甫昨天又对儿子动大杖了?” 这小子不要脸,他还要脸! 王安石采取“不言不语我就这么静静盯着你”的措施。 等把王雱盯得再一次可怜巴巴地认错,王安石才从一旁抽出本论语摆到王雱面前:“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把学而篇抄五遍。慢慢抄,不用急,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他看向吴氏,“这次你也别帮着他,你要出去买东西就把门锁了,他机灵得很,一个人在家没问题。” 王雱还想争取一下:“我才三岁!” 王安石说:“上回你还说自己四舍五入就是四岁了。” 王雱委屈:“那也是只有四岁。” 王安石睨他:“别人家四岁的小孩可不会留书出走。”真是能耐了,还能混进国子学去。 王雱觉得这日子不能过了,眼巴巴地看向吴氏。 吴氏今天一醒来发现儿子丢了,心里别提多焦急。王安石回来后还和她说了一通道理,说年底了,到处人都多,流窜的拍花子也多,人家就等着拐几个孩子卖掉过个好年;哪怕没遇上拍花子,光是外面人来车往就够危险了,这么小一小孩,牛蹄子一脚能把他踩扁。 儿子这胆子确实太大了,事关安危必须好好管管! 于是吴氏狠狠心不理会王雱的求援目光,转身准备饭食去。 王雱求援无果,只能翻开王安石扔到桌上那本论语,努力装傻:“好多字我不会写。” “照着它抄。” “好多字我不认得!” “不懂就问。” “学而篇是从哪里到哪里啊?” “自己看,抄少了补上,抄多了你自找的。” 王雱:“……” 妥妥的王·冷酷无情大魔王·安石上线。 王雱没办法,只能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认命地拿起自己专用的小短笔一字一字地抄起来。 到吃饭时,王雱才写完一页纸,字丑得他浑身不舒坦,恨不得扔掉重来。可一想到得抄五遍,王雱觉得自己指头已经开始发酸了,只能默默把它搁到一边,眼不见为干净。 吴氏招呼垂头丧气的王雱:“雱儿,先吃晚饭。” 王雱放下笔,勺了一瓢水洗了手,又把那瓢水递到王安石面前让他也洗。洗完了,他又迈着小短腿去另勺一瓢干净的,殷勤地让吴氏洗手。 水嘛,外头的井里随便打,不值钱。 王安石:“……” 个臭小子,哪学来那么多讲究?! 这会儿百姓家一般只吃两顿,早起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吃过晚饭,天还亮着,王雱又坐回桌上抄书,遇到认不出来的字就问坐一旁百~万\小!说的王安石。 吴氏坐在窗下,借着微微西斜的日光做绣品,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并排坐在那的父子俩。见他们时而各自安静地百~万\小!说写字,时而你问我答地说说话,吴氏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再好不过。 接下来几天,王雱老老实实抄书,爪子都快废了,才把学而篇抄了五遍。 学而篇差不多五百字,五遍就是两千五,两千五百个毛笔字啊! 更要紧的是,这破书没标点,看着怪累人的,王雱又不想让字全挤成一坨分不清怎么念,所以连蒙带猜地分了句、分了段。 这着实难为王雱了,要知道他可是实打实的理科生,要他画画设计图、搞搞测绘那容易,要他分析背诵文言文可就太强人所难了啊! 王雱自己把抄写内容检查了一遍,叠得整整齐齐等王安石回来。 结果王安石回来时带着点忧愁。 王雱察言观色,觉得这节骨眼上开门见山要求他爹让自己免罪释放不太好,赶紧先把自己的罚抄内容摆一边,上前殷勤地给王安石捏肩:“爹,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人欺负你你带上我,我帮你揍他们!” 王安石正享受着儿子的殷勤,听了这话被逗乐了。他斜睨了迈着小短腿帮他左边捶捶右边捶捶的儿子,说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揍谁啊?” “就这样才能揍,”王雱一脸理直气壮,说得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揍了他们还不敢还手呢!” 王安石直笑:“你说得还挺有道理。你要是跳起来揍人家一拳,人家真不好意思回揍你。” 见王安石还有心思开玩笑,王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放下心来。他再问:“既然没有人欺负爹,那是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王安石揉揉王雱脑袋,没瞒着他,“上头想让我考馆职,考上了可以留在京城做官。可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所谓的考馆职,就是通过朝廷安排的考试考进史馆、昭文馆、集贤院这几个地方,别看这些地方听起来像闲职,在这时代想要入主中枢,馆阁是必经之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第一一六章 这章超好看!  两人聚过了, 曾巩傍晚又和同窗们聚会。谈到酣处,曾巩免不了又提起好友王安石。上回曾巩感叹了王安石不做京官要外放,这回则是直夸王安石儿子聪敏过人。 同窗之中有个叫张恕的, 年方十九, 性格却稳重持重。听曾巩说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话, 只在回家后和他父亲张方平说道:“子固兄与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每回聚会时总不免提上几句。” 张方平教子宽纵有度, 父子感情甚笃,考校完后总会说些别的话题,张恕今儿就把曾巩所说的事告诉了张方平。 张方平如今身兼多职—— 首先是翰林学士,给皇帝当顾问的。 其次是史馆修撰, 修史书的。 再次是权三司使,权,暂时的意思, 也就是临时的全国最高财政官,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还有一样, 权知开封府, 还是一个意思,临时的开封府知府。 宋朝的官职大多都这样重重叠叠、繁复无比。 昨日张方平去开封府衙门上班, 正巧听了差役抓获拍花子的事儿, 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巧了, 昨天衙门那边抓了两拍花子, 一男一女, 差点把小宋官人家一孩子给拐走了。” 小宋官人名叫宋祁。 张方平叫对方小宋官人, 并不是因为这位小宋官人年纪比他小,而是小宋官人家中还有个兄长,名叫宋庠。宋家兄弟两同一年进士及第,据传本来宋祁排第一,当时太后讲他们兄弟皆在榜上,表示弟弟岂能在兄长前面? 于是把宋庠点为状元。 时人都说他们一门双状元,把他们合称为二宋。 为了区分两位宋官人,大部分人都把宋祁称为小宋官人,把宋庠称为大宋官人。 大宋官人以清正闻名,生活节俭。小宋官人却与他兄长恰恰相反,他好奢靡,好美妾,好蓄婢,好寻欢作乐,就如他那句诗写的那样: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今年小宋官人年仅四十六岁,底下已儿孙满堂,光是儿子就有七个,女儿也不算少。换了别家丢了个孩子肯定急得不行,他倒好,还是差役把人送回去才发现丢了个儿子! “小宋官人昨天重谢了抓住拍花子的差役,听差役说是有个小孩发现的,还托我找一找是哪个来着。”张方平捋须一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日我这就让人去把这事告诉小宋官人。” 张方平与宋祁正奉旨合修《景祐广乐记》,平日里还算相熟,第二日他便收到宋祁的帖子,说是邀他一起来见见一眼识破拍花子的四岁小神童。 张方平早从儿子张恕那听了许多关于王安石父子的事儿,也很好奇这位王介甫和他儿子有什么奇特之处,很快便差人去回了宋祁说会按时到。 另一边,王安石也收到了宋祁遣人送来的帖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相比他一个才入仕没几年的官场新丁,宋祁可以说是前辈中的前辈,怎么会给他下帖子? 等看完帖子王安石才晓得缘由。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伏案在那写写画画的儿子半响,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儿子出名太早,到底是不是好事? 帖子中还提到,开封知府张方平也会过去。宋祁与张方平的文章王安石都读过,今年张方平上书提出“恢复古文”的事儿他也在司马光那边知道了。 这恰巧也是曾巩恩师欧阳公的主张。 所谓的“恢复古文”其实是套个“复古”壳子而已,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少人有志于改变目前追求华美文风的风气,让文章“返璞归真”。王安石对此很是赞同,也响应号召写了不少“复古文”,算是为“恢复古文”摇旗啦喊。王安石和司马光编纂《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讨论过这件事,这书应该每科举完一轮就重新编整,不出十年科举必然会有大变! 而小宋官人宋祁的文章也给了王安石不少启示,尤其是宋祁前两年管财政时提出的“三冗”更是令他认同不已。 三冗,指的是冗官、冗兵、冗僧。 冗官的意思是科举录取率太高了,又有许多关系户,不行啊,得裁员! 冗兵的意思是招募的厢兵太多了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又不加强训练,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白费军饷,还荒弃良田,也不行啊,得裁兵! 至于冗僧,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少人随随便便找个寺院挂名出家,寺院立刻可以分一份僧田。这些僧人每日不事生产,念念佛经就有远超于其他百姓的好待遇,长此以往对国家发展完全没好处,得让他们还俗! 宋祁这话得罪人的面可就广了,谁家没几个关系户?谁家不吃吃军饷?还有僧人,僧人们背后关系大着呢,达官贵人之中有多少是不信神佛的? 范公范仲淹,就是因为主持新政时让冗余的公务员大规模下岗犯了众怒,被撤了副相之位外放到外地去了。若说当朝王安石敬佩谁,范公肯定算一个。 哪怕马上要见到两位官职远高于自己的前辈,王安石也没有过于激动。他放下帖子云淡风轻地对王雱道:“等会儿别跑出去玩了,响午我带你去拜访小宋官人。” 王雱自是好奇地追问小宋官人是谁。王安石简单地给他说了说,王雱没怎么听懂,除了听出那天那个差点被拐跑的小孩是宋祁儿子之外,就只知道这小宋官人叫宋祁。 至于官职,王安石也给王雱说了,这小宋官人又当修史的(史馆修撰),又当骂人的(谏议大夫),还兼管各大牧场营收(群牧使)。 还有他哥大宋官人也身兼数职。 王雱:“……” 王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朝廷里头每个人都要搞这么多兼职的吗?这怎么记得清啊?” 脑壳疼。 吴氏知道王安石要带王雱去小宋官人府上,忙把新给王雱做的衣裳拿出来让他换上。 王雱有点小强迫症,按照他有条不紊的生活习惯,换衣服这件事应该摆在洗澡后门。可惜强迫症再强大,也敌不过他娘一瞪眼。 响午王雱乖乖换上新衣裳,迈着小短腿跟着王安石一块出门。小宋官人住在内城,要走过长长的御街,王雱也不嫌累,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 等走到小宋官人的府邸那一带,王雱看着那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在心里感叹:这可是黄金地段啊。不过他们也不差,他们租的是学区房呢!王雱自我安慰完,转头问王安石:“爹,这里的房子多少钱?” “小点的民居至少一千贯钱打底,大一些的没上限。”王安石也了解过开封城的房价。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前些年寇准当了宰相,在京城还是得租房子住。给宰相的工资和补贴算个总和,当一年宰相约莫能有个500贯钱,也就是说就算你当上朝廷最高长官也得两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个窄小民居;想要买配得上宰相身份的豪宅大概得不吃不喝攒个十年! 可你当宰相总得吃喝吧?得应酬吧?得养点下人吧?得应付应付来打秋风的吧?再有就是,宰相也是个轮流做的,没有总让你当的理。 所以啊,想要在京城买房对于没有家族支持的人来说着实太难了! 王安石恰恰是没家族支持的人。他也没打算在京城买房,毕竟在他的职业规划之中暂时没有当京官这个选项:一是没钱,二是想多磨练。 王安石逗王雱:“怎么?赚了几个钱就想在开封买房了?” “没有的事。”王雱在心里算了算账,觉得不太划算,美滋滋地说,“我等爹你将来当大官就好,到时官家会给你赐房子住!” 王安石:“……” 个混小子,还把主意打到这上头去了?! 王安石笑骂:“天子赐宅是何等荣耀,你以为人人都能得吗?”他一向不爱享受,给他豪宅美妾、酒宴丝竹,还不如给他一批令他读后能有所收获的新书。饭菜,能入口便好,是好是差都无所谓;房子,能住人就好,是大是小都一样。 王雱却一脸笃定:“你可是我爹。” 王安石不再接这话题,因为宋家到了。一看宋家的大门,王雱就知道宋家肯定家底殷实。门房接了他们带着的帖子,知道是小宋官人亲自请来的,忙躬身引他们入内。 王雱好歹也是见过许多园林建筑的人,对宋家敞亮又精致的院子倒不觉得有多惊叹,他乖乖由王安石牵着往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帅逼在那挥毫写字。 这中年大帅逼不仅自己帅得醒目,四周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还有四个极其美貌的婢子伺候着,美人如花,君子如玉,远远瞧着简直像神仙一样。 大帅逼远远见到王雱父子俩来了,把手里的笔一扔,叫人把桌上收拾了,亲自迎了上来,笑着招呼:“这便是介甫和我们的小神童吧?来,安道还没到,我们先坐下喝些茶。” 第二十一章 郑思一直有点怂,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书,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义、礼、智、信。” “他欺负你,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奇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第一一七章 这章超好看! 胡瑷胡校长,前面提到过, 就是他接手太学之后雷厉风行, 用雷霆手段治好了一堆官宦子弟的臭毛病。 胡校长孙子很多,都教得极好, 只是再怎么一碗水端平,对儿子孙子总有偏心的情况。 一般来说,长子被看重,幼子被疼爱,中中间间的最可怜, 伤心难过时压根没人注意到。 胡校长有个孙子叫胡守恭, 守恭这娃儿今年七岁,聪明过人, 就是有点倒霉—— 胡校长有三个孙子, 他爹排行第二;他爹有三个儿子, 他排行第二。 也就是说守恭这娃儿是老二中的老二, 老二中的战斗机,从小到大都不被重视! 这回胡守恭病了, 父母都没注意到, 胡守恭伤心欲绝, 躺在床上悲秋伤春暗暗抹泪, 想着“要不我就这样病死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了病情,胡守恭的病越来越严重, 竟是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 大夫过来后也束手无策, 急得他父母兄弟团团转。 胡守恭有个好友,是李子仪李教授家的老二。这位李老二憨厚老实,继承了他爹方方正正、正气凛然的国字脸(没错李子仪就是王雱第一次溜进国子学看到的在讲课的李教授)。他与王雱相识之后,知道王雱鬼点子多,暗暗拜托王雱想法子让胡守恭解开心结。 王雱听了,有些可怜胡守恭,可父母心长偏了你也不能赢把它掰正是不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啊! 他与司马琰合计了两天,弄出一副原始的纸牌出来。 按王雱的想法,他更喜欢玩三国杀,这是他参加世奥赛和其他国家队成员会师后学会玩的卡牌游戏,对他来说颇有意义。 可惜司马琰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先把我爹书架上的三国志读完,才能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人物、那么多技能。” 王雱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原不了后世那漂亮的卡片,还是先用红砖、梅花、红心、黑桃那一套带这些小孩入门吧,好歹也能和数字混个眼熟,打完肯定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呢! 王雱有私人小金库,当天就央着吴氏带他去外头挑纸。 这年头制纸业也发达,王雱溜达一圈,还真找到了硬度符合他和司马琰要求的纸。 纸有了,王雱和司马琰辛勤地涂了两天,可算把纸牌折腾出来了。小孩子对新东西的接受度总是高得很,四个人正好凑成一组开始打牌。 有王雱和司马琰边打边讲解规则,胡守恭和李老二都迅速学会。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别家小孩过来看胡守恭,看了一会,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很快地,躺在病床上的胡守恭挤不进牌局了!胡守恭才刚学会呢,瘾头上来了,急得直接下了地,冲过去要占位置。 这下众人都惊奇了:这牌儿居然还能治病啊! 司马琰坐在王雱旁边看着王雱大展身手,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胡守恭这种从小被人忽略的孩子。只要有东西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那点儿心病也就没了。 天色转暗,王雱收起纸牌送司马琰回去时直夸:“阿琰妹妹医术高明,连纸牌都能用来治病!” 司马琰说:“这有什么?以前还有人用掀裙子治好了局部麻痹。” 她给王雱讲了个例子,说是一个老中医给一女孩治病,只看了一眼对方僵直动不了的双手,便抬起烟斗去掀对方的裙子。这一掀,女孩羞愤欲绝,忙伸手去按住裙摆。这样一来她的手就活动自如了。 王雱惊为天人:“这更高杆,耍流氓治病!阿琰妹妹你收徒弟吗?我也想学点医术,尤其是这种掀裙子治病这种神奇手段!” 司马琰:“……” 司马琰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想被打死的话,就去试试吧。”这种偏门手段要不是够惊世骇俗,也不会一代代地在学医人口里流传。 王雱想想王安石那张黑脸,秒怂,立刻打消了弃文从医的念头。他把司马琰送到家门口,自己揣着纸牌溜回家。 没想到第二天,胡校长家有客人登门,是胡守恭的远方舅舅方洪,还是个书商,登门来是想走走胡校长的门路。 胡守恭这远方舅舅很会做人,来了也没开门见山地提出想走后门,而是先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药材去看望胡守恭这个远方外甥。 方洪与胡夫人问了好,走向胡守恭的屋子。还没进门,方洪已经听到里面热闹的小孩子说话声,仔细一听都是什么“对七”“对九”“三张八带对四”“同花顺”。 方洪一头雾水。 王雱这人鸡贼得很,见有外人来了,正好又结束一轮,立刻停了下来。一群小孩虽然都玩过,要他们说出个完整的规则、画出整套牌根本不可能。 方洪扫向矮桌上的纸牌,好奇得想抓耳挠腮。 王雱从胡守恭那摸清方洪的品行和能力后麻利地开始忽悠方洪,准备把方洪忽悠上贼船。 过招几轮之后方洪迅对纸牌有了极大的兴趣,再听王雱画大饼畅谈营销手法,他的眼睛都亮成灯泡了! 王雱趁热打铁地让方洪正儿八经地列出契书,他和司马琰出纸牌模板和详细玩法,他负责生产和销售,只要每卖出一副纸牌分别付他和司马琰一文钱就好。 一文钱那么少,方洪自然是爽快地应下来。这东西虽然好仿制,但市场大得很,教个一遍后谁都能玩,方洪有信心能把它卖到各家各户。 王雱还给了方洪一些提示,比如质材不同、花样不同,档次也不一样;卖给普通百姓和卖给高门大户,自然不能是同一个价钱。 等市场彻底打开了,逢年过节时还能卖“特别纪念版”。不要小看收集癖的消费能力,只要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绝对不介意多花点钱——很多时候换个花样、换个外壳,他们立刻会挥着钞票高呼买买买! 王雱和司马琰还小,方洪完全可以搪塞哄骗他们,把利润全部自己吞了。可听完王雱信手拈来的奇招妙着之后,方洪彻底歇了独吞的心思。 这两娃娃才这么小,脑筋已经这么好使了,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可不得逆天? 为了一点小钱得罪两个将来肯定会非常厉害的人物,完全不符合方洪的处事原则。 要知道走后门艰难得很,你就是想塞钱人家都不一定收你。人家愿意收你的钱,你可谢天谢地去吧! 这就有了王雱带回家的契书。 王安石把王雱递来的契书看完,又问清楚了事情始末,点头说:“这契书写得倒挺特别。你这纸牌可以这样分钱,书册售卖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分?” 王雱顿时有点佩服王安石的敏锐了。 眼下稿费的付费方法一般是买断,意思是书商给你一笔钱拿你的稿子去印,你拿了这份钱之后后续卖出多少都和你没关系。 这种稿费拿法对卖不出去几本的作者很友善,毕竟按本数来分他们根本拿不到多少钱;可对于书能大卖的作者来说,这种买断方法可就亏大了,哪怕卖出几千上万本也只能拿少得可怜的稿费。 按照他让方洪写下的这种抽成法,其实就是比较原始的版税算法,卖出多少本就给作者售出价的百分之多少多少。 王雱点头说:“立下契书的话,肯定是可以的。” 王安石若有所思。读书人不屑于言商贾之事,可要是著书立说那可是颇为光耀的事。若是他儿子一通胡闹成功了,这模式倒是可以在稿费上面推广开,让广大读书人都能多一笔钱银帮补家用——尤其是一些颇有名望却生活清贫的读书人。 王雱当下想起王安石是个大佬,他怂恿王安石:“爹,反正过年这段时间我们不走啦,不如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王安石斜睨他。 王雱积极提议:“司马叔父说如今他们国子学和太学都经常考试,我觉得爹你和司马叔父可以合出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他这身体到底还小,说这么长一段话有点累,报完书名就停下了。 王安石不明所以:“《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王雱说:“我给您数数啊,阿琰妹妹说司马叔父是宝元元年中的进士,爹您是庆历二年中的进士,相隔五年呢!”他慢腾腾地给王安石剖析书名含义,“您和司马叔父分别整理整理近几轮科举的真题和解题实例,破题文章也不用选别的,您和司马叔父都是前十呢,直接用你们的就可以啦!这就是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得你和司马叔父回溯往年真题,出它几套模拟题给生员们练习。” 王安石觉得王雱这个《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思路很新奇,面上却不露声色:“你哪来那么多想法?” 王雱和王安石斗法久了,早摸清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哪会不知道王安石已经意动? 这其实是他和司马琰密谋出来的对策之一,想些办法不断加深他们老爹之间的关系。 这又是一起出书又是一起赚钱的,将来要翻脸也不至于做太绝对不? 不过,这事急不得,太急切的话可能会被他们瞧出异状来。 王雱见好就收,麻溜地转开话题:“爹我跟你说,我和阿琰妹妹种的韭菜长出很长一段了,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割来吃了!” “哟,还真种出来了?”王安石惊异。 “那当然,那可是我和阿琰妹妹搭的暖棚!”王雱一脸骄傲。事实上那暖棚还不到一米高,小得很,就够长几撮韭菜。 王安石不理他,牵着他回到家,大马金刀地往书桌前一坐,看向怂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这儿子装乖认怂杠杠的,态度绝对良好,表情绝对可怜,坚决不给人揍他的机会。 最头疼的是,儿子丢了担惊受怕到抹眼泪的是吴氏,回头他要管教儿子时死命护着的也是吴氏! 是以自王雱会说话、有自己的主意之后,王安石想管儿子就得和他们娘俩斗智斗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第一一八章 这章超好看!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 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 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 说话便口没遮拦, 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 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 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 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 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 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 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 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 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 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 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 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 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 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王安石商量完正事回到后衙,看见的便是吴氏手把手将糕点喂王雱嘴边,口里还殷殷叮咛:“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王安石忍不住骂:“……慈母多败儿!”他瞪向王雱,“你自己没长手吗?” 王雱麻溜地把手放背后藏着,啊呜一口把吴氏喂来的糕点吃光了,乐滋滋地对王安石说:“没长。”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三章 小宋官人风流惯了,待客也有美婢随侍在侧。酒菜还没上,已有另外几个婢子款款端着温热的清水和一小块雕着细花的胰子上来,却是要伺候他们净手的。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门熟路地把手洗干净,感觉指头间还飘着淡淡的香。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封建时代资产阶级的生活,心里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当然,只是一咪咪而已,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张方平随后便到,他也长得很帅,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比如真宗皇帝年间,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真宗皇帝见之心喜,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随从,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他喝酒过敏,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难看得很!我娘说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书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第一一九章 这章超好看!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门熟路地把手洗干净, 感觉指头间还飘着淡淡的香。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 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封建时代资产阶级的生活, 心里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当然, 只是一咪咪而已,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张方平随后便到,他也长得很帅, 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 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 比如真宗皇帝年间,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真宗皇帝见之心喜, 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随从,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 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 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 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 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 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 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他喝酒过敏,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难看得很!我娘说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书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 另一边,开封的黄昏飘起了雪,金黄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层层云霭透下来,令翻飞的雪花儿都染上了丝丝亮色。王雱一手抱着自己收获的宝贝,一手乖乖让王安石牵着。 走回外城沿着长长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问他:“感觉怎么样?” 王雱一时没明白王安石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感觉怎么样?” “羡慕吗?”王安石问,“高官厚禄,华屋香车,美酒佳人。” “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小还读书,学的都是圣贤道理。司马琰悄悄和他说过,他爹科举时本来也是排在头名的,结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里写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书·周书·洛诰》,原句是长辈对晚辈的训导,意思是“你这年轻人啊,以后得像朋友一样和百官相处”。 按理来说这并没有犯忌讳,只是官家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爹科举那年只有二十二岁,官家却已经继位二十年,看到这句“孺子其朋”后心中不悦,觉得你小小年纪的咋敢这样来教育我?于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这些事,他爹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是司马琰从司马光那听来的。他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第一名还是第四名,对他而言都没有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科举入仕,做些实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爹后来才会成为变革派的先锋吧?他想做纨绔的心思很可能已经被他爹看出来了,所以他爹才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 有个大佬当爹就是麻烦啊!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王安石说:“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远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儿子这句话,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开封,遇到这些交际场合他都很不适应,在扬州时他就曾与上峰韩琦闹翻过许多次。刚才在宋祁让美婢给他斟酒,他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消受这样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儿子聪敏得很,无论韩琦也好、宋祁也罢,他都能装乖卖巧逗个趣,谁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轻松过关。 儿子这样聪明机灵,王安石自然高兴。只是儿子还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样的生活迷了眼。 对王安石来说,要他像宋祁一样潇洒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如果儿子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也不希望儿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说:“酒色伤身。你还小,别和小宋官人学这些。” 王雱在作死边缘试探:“还小不能学,长大了能学吗?” 王安石心里那一丁点莫名的沉重全没了,冷笑说:“你再长个二三十岁也还是我儿子,敢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公租房”,父子俩边说话边走进家门。吴氏听了王安石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叉起腰质问道:“你说打断谁狗腿?我儿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么?公狗儿吗?” 王安石:“……” 王安石闭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门关上,上去给吴氏捏肩捶背揉手腕,当他娘的贴心宝贝儿,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们家要是没了您哪,那可真会变成狗窝!” 吴氏被儿子哄得眉开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鱼儿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头大小的小挂件,按王雱的说法这小鱼儿代表年年有余,小蝙蝠代表五福临门,寓意好着呢! 王雱图纸画得好,吴氏觉得这鱼儿和蝙蝠圆乎乎的可爱极了,做出来后更是爱不释手,这才第一时间拿出来给王雱看。 反正只要是自己儿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极好的! 王雱一看,也满意极了,吴氏的针线活可比后世许多“手工制品”要精巧得多。他把几个小挂件收了起来,只把两个颜色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放在一旁,对吴氏说道:“娘你明儿带我去方氏书坊一趟,我去和方叔商量点事。” 王雱正正经经说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吴氏问道:“去做什么?你难道想把这东西拿到书坊去卖?”吴氏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王雱上回把纸牌摆到书坊里了。既然能卖纸牌,再卖个小挂件似乎也不稀奇。 见王安石也在一边竖起耳朵旁听,王雱故意道:“不,这个不卖,明儿你带我过去就知道啦。”他蹬蹬蹬地跑到箱笼前掀起盖子,抱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朝王安石喊,“爹~” 王安石还以为今天能蒙混过去,见王雱跑去掀箱笼就知道不好。他瞪儿子一眼,无奈地说:“行了,别喊了,走吧走吧,去洗澡。” 王雱老老实实把罚抄内容拿给曾巩。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也有些好奇。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字绝不算好,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曾巩发现句与句、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奇,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这道题我会不会;二、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第一二零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二零章 另一边, 王雱在外头巡视了一圈,正巧转到邵雍门外, 狗鼻子一嗅, 有好东西!他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当即推门溜达进去, 愉快地准备蹭吃蹭喝。 邵雍刚送走友人,准备把酒收了, 结果就见王雱大摇大摆地溜进来, 上前乖乖巧巧地见礼, 假模假样地问:“哎哟, 这么巧, 邵先生这是在喝什么呢?” 邵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不收拢桌上的酒了,叫他自己倒着喝。 王雱开心地把从刘高明那儿“吃不了兜着走”的甜柿子朝邵雍献宝:“这柿子老甜了,我尝了两个就想起您, 小心地护着给您捎来, 一路上磕坏自己也舍不得磕坏它!” 甭管是不是真的,反正王雱说起话来连自己都能唬住! 邵雍没理他, 坐在那儿闭着眼休息, 显见是有些醉了。 王雱也不是真贪酒,到了一小杯尝了尝, 觉着一股子醇香在自己口里泛开, 口感绵厚, 属于不易上头的那种。 光尝着这酒就知道价钱不菲, 再加上桌上这套崭新的白如凝脂般的酒杯,王雱猜出邵雍这儿肯定刚来了贵客。王雱好奇地道:“谁给您送酒喝来了啊?” 邵雍睁眼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忙你的去。” 邵雍不说,王雱反而来劲了:“这么神秘!”他把手上的酒喝完了,没去倒新酒,而是把杯子来来回回地瞧了瞧,又翻过杯底来瞅了瞅,依稀推断出了来者的身份,“这人是皇亲国戚吧。”这套酒具显然只有和皇家连亲带故的人才能轻轻松松送出手。 邵雍又不理他。 自从上回跑官家面前踩了雷,王雱恶补了一通皇亲国戚相关资料,在众多嫌疑对象中猜了一圈,很快圈出疑似人选:“难道是曹国舅?” 众多皇亲国戚里头,国舅曹佾最喜欢道学,精通易经。回来拜访邵雍的很可能就是这位曹国舅! 按照传说故事,这位曹国舅是民间传说的八仙之一,据说他有个不争气的弟弟强抢民女还杀人灭口,气得他离家出走沉迷修仙。不过这不是故事,也不知曹国舅是不是真有那么个不成器的弟弟。 反正,这是个在传说里头成了仙的大佬! 邵雍见王雱一脸“怎么样?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的得瑟样,骂道:“就你能猜!” 王雱道:“我自然能猜。”他挪了挪椅子,让自己离邵雍更近一些,拉着邵雍磕叨起来,“这可真是巧了,我来找您前正巧见了曹国舅的儿子,叫曹评的那个,瞧着很不错!我跟你说,这柿子就是用他的披风接的,我跟他借披风,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真是个慷慨大方的端方君子啊!” 明明是夸人的话,从王雱口里说出来总不太对味。邵雍道:“人家那是不好意思拒绝你。” 王雱还很赞同邵雍的话:“对啊,这人啊,脸皮薄容易吃亏。”他又和邵雍夸了刘高明一通,说他觉得这小孩有前途,被坑了两回就精明多了,下回也不知还能不能坑。 邵雍:“……” 下次他得去门口树个牌子,写上“王小雱不得入内”。 …… 入冬后洛阳没有沉寂下来,城外处处修路挖渠干得热火朝天,正是农闲时分,农户们为了过个丰盛的好年都积极地接活干。 动工之前,西京国子监的监生们下乡给他们讲解过修渠的好处,一开始讲得文绉绉大伙没听懂,臊得监生们回去筹备了两天,换成大白话给他们喊口号:“通了渠,粮满畦!修好路,能致富!” 这下大家都懂了,这是又能给自家修路挖渠,又能拿工钱的大好事!这样的大好事,谁不积极干呢? 范纯仁没亲眼看过青州那边的情况,见到这样的情景颇有些吃惊:以前这些活都是分摊下去让人服劳役的,效率低不说,还经常出现死人、逃工之类的事,怎么到了这里却这么积极? 范纯仁也学着王雱下去走动,走得多了,依稀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前服劳役,那是为服役而服役,只觉得辛苦,心里没有半点盼头,很多人都“不知其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受这份苦难。眼下不一样,眼下这些人都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什么,为什么要去做。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话讲的约莫就是这个道理,百姓愿意去做事,可以放手让他们去做;百姓不愿意去做事的时候,告知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让他们明白自己这样做的意义。这样一来,他们自然愿意去做! 范纯仁感慨了一番,回去找文彦博说话,结果正巧碰上王雱在缠着文彦博讨休假。 王雱这厮是个没脸没皮的,文彦博只说了一句不批假,他就坐在那里给文彦博诉苦说自己命多么多么苦,岳父多么多么难缠,要是今年还不能回去过年,登门好好给岳父献殷勤,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娶到媳妇;他娶不到媳妇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生孩子;瞧着苏轼那惊人的效率,指不定会三年抱两,也不知他得忍受多少年苏轼的炫耀而不能愉快地相互伤害。 这简直是人间惨剧! 文彦博就好整以暇地坐在喝茶,听王雱自个儿在那说个不停。 说,尽管说,反正不批! 我身上的锅还背着呢,能让你小子逍遥? 王雱使出浑身解数,没能让文彦博松口,眼梢子瞟见范纯仁来了,马上拉上范纯仁给他说情。范纯仁见王雱满含期盼地看着自己,没忍心让他失望,上前替王雱说了几句情。 范纯仁的面子,文彦博还是给的。他就是想多看看王雱憋屈的模样而已,也没真想拦着王雱不让他回去,大手一挥给王雱批了齐齐整整的一个月假期,不过也给了他任务,有些要跑开封的公务他得一一办妥了才回来。 王雱一口应下,美滋滋地跑了。他收拾收拾包裹,准备回开封去。由于冬天天气寒冷,水量也减少,十月之后汴河之类的运河会“闭口”,也就是封闭河道不再行舟,目的是防止黄河冰棱流入,破坏和阻塞河道。王雱要回开封,走水路不大方便了,只能在腊月骑着马儿回去,途中累了可以在驿站歇歇脚或者换乘马车。 张载、李元东他们都不打算回家,王雱留了周武在洛阳照应柳永和梅尧臣,自己带着周文骑马回京。临别时他没让人送,毕竟很快又会回来了,送别来送别去没意思。不想走到城外长亭处,王雱还撞上几个熟人,竟是曹评和来相送的刘高明几人。 曹评也一副要远行的打扮,瞧着应当也是要回京的。在王雱的认知里,见过一面那就是熟人了,他一点都不见外地上前打招呼,问曹评是要往哪儿去。 曹评仍是那斯文有礼的模样:“回京一趟。”自从他姑母成为皇后,他父亲为避嫌便没再入宫,他作为父亲的长子,临近年节理应回去走动走动。 王雱无视一旁朝自己怒目以对的刘高明等人,邀曹评路上同行。 曹评略有些迟疑,刘高明已先开了口:“公正和你很熟吗?为什么要和你一道走?!” 王雱道:“不熟有什么关系,多往来往来就熟了。你们不一起走吗?都在洛阳过年啊?” 刘高明两眼喷火,不答话,只怒瞪他。 曹评见刘高明要和王雱吵起来了,顾不得避嫌,应下了王雱的邀,转头劝刘高明他们回去,不必多送。 刘高明知晓曹评这人看着温温和和,实则很有主意,只能不再多说,目送王雱与曹评一道离开。 王雱是个自来熟,没了别人,便与曹评说起上回的巧合:他们前脚才见了,后脚他去邵雍那有赶巧遇上曹评爹刚走。王雱还夸:“你爹带给邵先生的酒可真好喝,后来我再去蹭酒喝,邵先生就不给了!忒小气!” 曹评道:“你若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你两坛。” 王雱瞧着曹评叹气:“你对谁都这么大方的吗?这也太败家了!” 曹评想到他爹说要谨言慎行,有些后悔太快把话说出口。可想要收回刚才的话,甚至要当初和王雱划清界限,曹评又做不到。一来太过失礼,二来他自己也不愿意。 只是一路同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曹评放松下来,坦白地说:“我自然不是对谁都这样,不过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这大概就是你说的缘分。”他面上含笑,“本来就是自家店里酿的酒,只要你不怕台谏弹劾,莫说两坛,二十坛我都能送你。” 王雱道:“这怎么好意思?两坛就够了!”提到台谏弹劾,王雱又和曹评分享起自己的丰功伟绩来。弹劾好哇,老刺激了,他还能趁机写个折子给官家放松放松! 曹评对王雱风骚的操作也有所耳闻,听王雱说来却更觉有趣。不过若不是内心坦荡磊落、行事光风霁月,王雱又怎么会不惧台谏? 王雱永远能有让人放松的能耐,两人结伴归京,路上时而放缓脚步赏赏冬景,时而领着周文他们入山林猎些野味、捞些冬鱼打牙祭,时而又在驿站中围炉夜话,过得十分快活。 临到开封城外,曹评才惊觉时间过得这样快,眨眼间他们就走到开封了。他心中有些不舍,可又记着父亲的叮嘱,叹息着对王雱说:“我们就此分别吧!” 王雱没曹评那么多感慨,左右大家都得在京城逗留,曹评他爹又还在洛阳,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他爽快地挥别曹评,带着周文快快活活地回家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第一二一章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五章 品牌和广告这些观念, 在宋朝已经有了雏形, 街上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招牌,大饭店前面还会扎个“欢门”, 就是用竹子铁丝扎成门楼, 往上面缠上各色丝带,讲究些的还缀上鲜花,美得很。 方洪玩的这一手,可算是给开封城百姓们添了不少谈资。据说某位国公家的小孩为了抽奖, 愣是缠着他祖父一口气买了十几贯钱的书, 几乎把店里每样书都搬了一份!他祖父财大气粗, 还在那鄙夷:“你们这家店书怎么这么少啊?”弄得方洪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这国公爷的小孙儿手气还不错, 抽了十几次奖,抽到了足足三只蝙蝠儿。小孙儿听了五福临门的说法, 扯着国公爷衣角喊:“五福~五福~” 国公爷没法子, 只能以国公府的名义给某某书院捐一批书,又大手一挥花了十贯钱, 总算是让孙子集齐了五福。也就是说,这位国公爷的小孙子花了足足两万五千文钱,成为了第一个集齐五福的人! 方洪给国公爷爷孙俩分发奖品和书香卡、书香券时还算镇定,等第二日一早他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去找王雱,和他分享这一喜讯。 方洪是假镇定,王雱可不同, 王雱是真镇定。他笑眯眯地说:“这只是开始而已。” 这个时候国公爷的孙子已经在圈子里帮他们打起了免费活广告, 这位国公爷小孙儿还有点风流衙内苗头, 他在小朋友们聚会时大摇大摆地掏出几个可爱至极的胖胖鱼挂件,一个一个分给自己喜欢的、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没错啦,只给女孩子,男孩子是不给滴~哦还有,长得不好看的不给,不爱和他玩的也不给,哼,叫她们平时整天老觉得他笨不带他玩! 这风流小衙内的做法见效很快,拿到胖胖鱼的女孩子都围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其他没拿到的不是生气地骂他,就是哇地一声哭出来,场面一度失控! 第二天,一群勋贵涌入买买买,每个人都是来花钱让小孩抽奖的。有什么办法哦~我孩子都被欺负哭啦,而且又不是什么败家事儿,买书哎,买书是不会错的,可以用来传家~ 购买欲是会传染的,围观的百姓们见他们买得火热,免不了要进去看一看,瞧一瞧。偶尔有人捡漏得了张勋贵们不想要的“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原本不打算买书的人免不了为孩子挑些启蒙书回去,可比平时便宜了许多钱呢! 方洪根本没料到一个抽奖和一批小挂件能差点把他的库存卖光。好在有一批新书已经在印刷完毕,很快可以填补这份市场空白!方洪趁热打铁地把新书摆到货架上,迎接这个让他感觉美到不行的新年。 王雱一点都没掺和,每天依旧往国子学里头跑,和司马琰嘀嘀咕咕。司马光和王安石也在年前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整理完了,方洪从王雱那得了消息,扔下一堆事亲自上门取稿子,老实回了司马光和王安石好些问题才离开。 司马光说:“京城今年可真热闹。” 想到这热闹有自己儿子出的一份力,王安石心里有些小骄傲,笑着说:“那天雱儿去大相国寺那边买了堆布头回来,我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还觉得他在胡闹,没想到现在这些布头摇身一变成了小孩子们的最爱。” 司马光道:“有时小孩子的脑筋可比我们灵活多了,像他们捣鼓出来的纸牌都能赚十来贯钱了,比我们俸禄都高。”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儿子/女儿棒极了,儿吹/女儿吹知己相逢、惺惺相惜! 另一边,方洪趁热打铁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印刷工作安排下去。这年头的印刷都是雕版印刷,一本教辅资料得弄许多块雕版。方洪让雕版师父先把其他工作停了,全力完成这书的雕版工作,赶在年前把书给印了出来,趁着“书香客活动”的尾声大卖了一波。 当然,教辅资料最重要的渠道是直接面向学校销售。方洪第一时间给胡瑗送了一批,让胡瑗看看这本由司马光和王安石联手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胡瑗本就是“考出人才”的推崇者,见到这份教辅资料后非常满意,觉得内容详实、选题全面,最要紧的是要是学生人手一份,可以大大提高课堂效率,不必每次都由先生念题、写题! 胡瑷对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个年轻人也非常看好,捋着须说:“行,放着吧,我会让人推荐下去的。” 除夕这天,书坊终于歇业了。方洪亲自跑了趟王雱家,给王雱送钱。这一回虽然没写契书,方洪却还是卖出的每一本书分了一份钱给王雱。份利肯定不大,不过对吴氏而言却多得惊人,拿到手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还回去。 这大概有五十两银子了吧? 王安石对吴氏说:“收好吧,你儿子可是想着要修县衙的。” 吴氏听了不由骂:“什么我儿子?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王安石不吭声了。他和司马光联合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卖出去也会得一笔版税,他们一家人手头会宽裕许多,往后就不用紧巴巴地过日子。他儿子还很会安排,煞有介事地设立了一笔洗澡经费、一笔买书经费以及一笔衣服首饰经费,一家三口都可以动用自己那份“特殊经费”。 用他儿子的说法那就是:“赚了钱就是要花的,光靠省根本省不出几个钱来。” 王安石深以为然。就比如方洪这次花钱搞活动,带动的可不止他自己的书坊,雕版师父、印刷工、店里伙计有了活干,家中可以攒下余钱;书卖得好,造纸的、产墨的都能带活,也能养活一批人。这些人手里有了余钱,会出去购买年货,卖货郎得了钱,又会花钱割些肉过年包饺子……如此一来,许多百姓都会比平时多得些钱也多花些钱! 王安石心里对这个“商品经济链”隐隐有些想法,不过还不成熟,他连司马光都没提起。他还太年轻,经验不够充足,说出的话肯定没有说服力,他得去外面实践几年! 关于未来的计划,王安石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难得在京城过一次年,王安石放下书对吴氏和王雱说:“走吧,我带你们去看舞火龙。已经和君实约好了,一块出去走走吧。” 王雱对舞火龙兴致不大,不过听说司马光要去,王雱马上套上外套往外蹿。 司马光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他又可以见到阿琰妹妹啦~ 年后他会跟着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王安石外放,再见还不知会不会是好几年后,他们得珍惜每一次见面机会啊! 吴氏见王雱蹬蹬蹬地往外跑,不免对王安石说:“这小子,一听到他阿琰妹妹就跑这么急。” 王安石对司马琰印象很不错,那孩子又聪明又乖巧,和他这上房揭瓦的儿子可不一样。他说:“难得遇到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他自然欢喜。”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外走,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往御街方向走,都是去看火龙的。王雱这会儿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到国子学门前,嘴巴甜得抹了蜜一样,机灵地向司马光夫妇拜年。 司马光掏出个红封递给他,笑着说:“新一年可得少让你爹操心了。” 王雱乖乖谢了司马光,口里却说:“那可不行,我爹就爱为我操心。”他目光瞄向司马琰,见司马琰换了身新衣服,外套是红通通的袄子,顿时觉得天底下的妈妈都是一个审美,觉得自己儿子/女儿贼适合大红色。没错,他身上也是红通通的棉袄子! 王雱笑嘻嘻地拉起司马琰的手,又蹬蹬蹬往他爹娘那边跑,替脸皮薄的司马琰讨压岁钱:“爹,娘,阿琰妹妹给你们拜年了!” 吴氏一看,两个小孩身高差不多,都穿着红袄子,脸颊被风吹得白里透红,瞧着怪喜庆。她柔声训道:“你自己一个人跑来跑去就算了,还拉着你阿琰妹妹跑,摔着了你阿琰妹妹怎么办?”边说着她边掏出个红封递给司马琰,“阿琰,雱儿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司马琰可没王雱脸皮厚,她收下吴氏的红封后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才说:“他没有欺负我。” 两个人跟着人流往御街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火龙从南熏门那边进城,一路沿着御街前行,沿途走走停停,仿佛在向每一个往来的路人致意。王雱和司马琰个儿矮,人一多什么都瞧不见,还得让王安石和司马光把他们抱起来才能看个大概。 两个人被各自的父亲抱着,都有些不自在:其实他们对火龙真没兴趣呀~ 忽然,朱雀门的方向传来“嘭”“嘭”“嘭”的几声异响。 王雱拉拉司马琰的袖子和她一起往天上看去。 灿亮的焰火争相在朱雀门上空炸开,绽放出绚烂夺目的烟花。王雱和司马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还没散去的烟火。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繁华的时代,他们就好好跟着他们的大佬爹到处看一看吧! “不行。”王雱绷着小脸,咻地一下把布包抢回怀里,用他那短乎乎的小胳膊环抱着,“您,一个有学问的人,可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圣人都说了,非礼勿动!说得多对,乱动别人东西,不礼貌!” 王安石觉得这小子又皮痒了,非礼勿动能解释成这样吗?! 吴氏见父子俩又要杠起来,忙调和道:“都是和我一起去买的,能有什么不相宜的东西,官人想知道有什么问我便是。” “不行,圣人还说了,非礼勿言!爹一问娘你就把我送妹妹的东西告诉他,也不成!”王雱一脸理直气壮,“我是送妹妹的,又不是送爹的,凭啥让爹知道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第一二二章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五章 回家路上, 王雱的小爪子被王安石的大掌抓着, 小脚板学着王安石那样一步一步踩实了往前走,一大一小父子俩走起路来瞧着竟如出一辙。 王雱认错相当积极:“爹,我错了。” 王安石不理他,牵着他回到家,大马金刀地往书桌前一坐, 看向怂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这儿子装乖认怂杠杠的, 态度绝对良好,表情绝对可怜, 坚决不给人揍他的机会。 最头疼的是, 儿子丢了担惊受怕到抹眼泪的是吴氏, 回头他要管教儿子时死命护着的也是吴氏! 是以自王雱会说话、有自己的主意之后, 王安石想管儿子就得和他们娘俩斗智斗勇。 首先要记住的一点就是,绝不能动粗。 这小子滑溜得很,巴掌才抬起来他立刻哇哇大哭直喊疼,哭声响亮惊天动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狠手辣要把三两岁的小儿打死! 在扬州时上峰韩琦听到过他家的动静, 还打趣般教他儿子:“小杖则受, 大杖则走, 晓不晓得?” 这话出自论语,说的是孔子有个学生叫曾参,曾参很不受他爹待见, 有次他爹因为一件小事抄起家伙打曾参, 差点把曾参打得半死。孔子知道之后, 在曾参伤愈上门时叫人把门关了不让进,对其他弟子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今参于父,委身以待暴怒,陷父于不义,不孝莫大焉。” 这话的意思是,你爹要小小地揍你一顿你就受着,让他出出气;你爹要是暴跳如雷想打死你,你得跑啊!要不然你爹一怒之下打死你,岂不是要背上杀子的恶名?你这是要陷父于不义,大不孝! 他儿子别的不爱学,这种东西他最爱学了,知晓这话后每回都活学活用,拔腿就跑,边跑边嚷嚷“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那会儿他和同僚们都在府衙旁边住着呢,每次他人没打着,第二天还被所有人笑:“介甫昨天又对儿子动大杖了?” 这小子不要脸,他还要脸! 王安石采取“不言不语我就这么静静盯着你”的措施。 等把王雱盯得再一次可怜巴巴地认错,王安石才从一旁抽出本论语摆到王雱面前:“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把学而篇抄五遍。慢慢抄,不用急,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他看向吴氏,“这次你也别帮着他,你要出去买东西就把门锁了,他机灵得很,一个人在家没问题。” 王雱还想争取一下:“我才三岁!” 王安石说:“上回你还说自己四舍五入就是四岁了。” 王雱委屈:“那也是只有四岁。” 王安石睨他:“别人家四岁的小孩可不会留书出走。”真是能耐了,还能混进国子学去。 王雱觉得这日子不能过了,眼巴巴地看向吴氏。 吴氏今天一醒来发现儿子丢了,心里别提多焦急。王安石回来后还和她说了一通道理,说年底了,到处人都多,流窜的拍花子也多,人家就等着拐几个孩子卖掉过个好年;哪怕没遇上拍花子,光是外面人来车往就够危险了,这么小一小孩,牛蹄子一脚能把他踩扁。 儿子这胆子确实太大了,事关安危必须好好管管!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 于是吴氏狠狠心不理会王雱的求援目光,转身准备饭食去。 王雱求援无果,只能翻开王安石扔到桌上那本论语,努力装傻:“好多字我不会写。” “照着它抄。” “好多字我不认得!” “不懂就问。” “学而篇是从哪里到哪里啊?” “自己看,抄少了补上,抄多了你自找的。” 王雱:“……” 妥妥的王·冷酷无情大魔王·安石上线。 王雱没办法,只能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认命地拿起自己专用的小短笔一字一字地抄起来。 到吃饭时,王雱才写完一页纸,字丑得他浑身不舒坦,恨不得扔掉重来。可一想到得抄五遍,王雱觉得自己指头已经开始发酸了,只能默默把它搁到一边,眼不见为干净。 吴氏招呼垂头丧气的王雱:“雱儿,先吃晚饭。” 王雱放下笔,勺了一瓢水洗了手,又把那瓢水递到王安石面前让他也洗。洗完了,他又迈着小短腿去另勺一瓢干净的,殷勤地让吴氏洗手。 水嘛,外头的井里随便打,不值钱。 王安石:“……” 个臭小子,哪学来那么多讲究?! 这会儿百姓家一般只吃两顿,早起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吃过晚饭,天还亮着,王雱又坐回桌上抄书,遇到认不出来的字就问坐一旁百~万\小!说的王安石。 吴氏坐在窗下,借着微微西斜的日光做绣品,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并排坐在那的父子俩。见他们时而各自安静地百~万\小!说写字,时而你问我答地说说话,吴氏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再好不过。 接下来几天,王雱老老实实抄书,爪子都快废了,才把学而篇抄了五遍。 学而篇差不多五百字,五遍就是两千五,两千五百个毛笔字啊! 更要紧的是,这破书没标点,看着怪累人的,王雱又不想让字全挤成一坨分不清怎么念,所以连蒙带猜地分了句、分了段。 这着实难为王雱了,要知道他可是实打实的理科生,要他画画设计图、搞搞测绘那容易,要他分析背诵文言文可就太强人所难了啊! 王雱自己把抄写内容检查了一遍,叠得整整齐齐等王安石回来。 结果王安石回来时带着点忧愁。 王雱察言观色,觉得这节骨眼上开门见山要求他爹让自己免罪释放不太好,赶紧先把自己的罚抄内容摆一边,上前殷勤地给王安石捏肩:“爹,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人欺负你你带上我,我帮你揍他们!” 王安石正享受着儿子的殷勤,听了这话被逗乐了。他斜睨了迈着小短腿帮他左边捶捶右边捶捶的儿子,说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揍谁啊?” “就这样才能揍,”王雱一脸理直气壮,说得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揍了他们还不敢还手呢!” 王安石直笑:“你说得还挺有道理。你要是跳起来揍人家一拳,人家真不好意思回揍你。” 见王安石还有心思开玩笑,王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放下心来。他再问:“既然没有人欺负爹,那是怎么了?”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 “不是什么大事。”王安石揉揉王雱脑袋,没瞒着他,“上头想让我考馆职,考上了可以留在京城做官。可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所谓的考馆职,就是通过朝廷安排的考试考进史馆、昭文馆、集贤院这几个地方,别看这些地方听起来像闲职,在这时代想要入主中枢,馆阁是必经之路。 考了馆职,等于拿到了将来入中枢的通行证。 王安石觉得还太早了。他才二十六岁,身体康健,能走能扛事。这个年纪要王安石进京城入馆阁,享受安逸的工作待遇,王安石不愿意。比起现在入馆阁当个边缘人物,他更想外放去管个一县之地,趁着还能上山淌河多去看看民生民情。 吴氏也在旁边听着,见王安石面带犹豫,劝道:“官人是不愿留京吗?” “唐时有人都说‘长安居,大不易’,如今长居汴京也一样。你看我们这次留京一段时日,花销比在扬州可大得多。”王安石看向给自己捏肩捶背的儿子,“便是雱儿想去多洗几次澡,我都出不起钱。” 吴氏管着家里花销,对汴京物价再清楚不过:“是这个理。” 王安石道:“再有便是我还年轻,想到外面去历练历练。入了馆职,我怕是要当好几年闲差。” 今上年迈,王安石有许多主张都不能施展。别人都想谋个好差使,王安石的目标却很明确:他想去地方当一把手,积攒点执政一方的经验。 以他的出身和资历,当个知县正适合。 吴氏道:“官人既然有了主意,拒了便是。” 王安石叹息:“只是怕苦了你和雱儿。”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地有人敲门。王安石起身去开门,只见来的是曾巩。王安石把人请进屋里,邀曾巩坐下说话。 曾巩是为了馆职试来的,他从恩师欧阳公那儿听说这批举荐馆阁试的名单里有王安石,当下便转道来找王安石。曾巩颇为高兴:“以介甫之能,入馆阁肯定不在话下,往后我不愁找不着人了。” 王安石只能把方才对吴氏说的话再与曾巩说了一遍。 曾巩听了,慨叹道:“我不如介甫。”他屡试不第,蹉跎到如今,若是一朝及第怕是会喜不自胜。王安石这种名利在前仍不动如山、想再外放多锻炼锻炼的好心态,着实让曾巩钦佩不已。 两人谈完正事,王安石心里那点阴翳消散无踪。他用余光扫了眼自家儿子,又动了当面炫儿的心思。 王安石假模假样地正了正脸色,转头对王雱说:“把你抄的学而篇拿过来,我让你曾叔父检查检查。”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一章 郑思一直有点怂,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书,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第一二三章 这章超好看!  第十七章 鄞县远不如开封繁华, 到处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 王雱溜达了几天就基本溜达遍了。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 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 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 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 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 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 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他不爱学文,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 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 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 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 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他爹水平也就那样, 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书念得最好, 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 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蔫耷耷的,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百~万\小!说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书,至少书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王雱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王安石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王安石前脚刚带着王雱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鄞县这一带水网密布,矛盾没一些内陆乡县那么大,主簿之间相处非常和谐。 要知道知县一般三年一换,主簿、县尉不一样,主簿、县尉都是本地人里挑出来的,很有可能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主簿与主簿之间也相熟。 这邻县过来的主簿和郑主簿就有十几年的交情,听说王安石下乡去了,邻县主簿便说:“看来鄞县百姓有福了。”郑主簿捋着须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邻县主簿羡慕得紧:“你们新知县也信任你们哪,县中事务全都放心地交托给你们了。”不像他们,遇到新知县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了解,上来就是发政令、捞政绩,把县里弄得乱七八糟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气人! 郑主簿笑着送走邻县主簿,心里也觉得庆幸。一般上头派下来的知县都是来捞政绩的,混个资历就往上走,哪会把心思放在处理县务上? 王安石别的不说,至少他没有瞎指挥,愿意先亲眼看看百姓的生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活。 郑主簿正想着,忽见武县尉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说:“老郑,你给我瞅瞅这纸上写的什么?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写字,留了个纸条不见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来了。” 郑主簿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妻子也找来了,手里也拿着张纸条。两张纸条放一起看,好了,两个都悄悄跟着王安石父子俩出去了。 武兴不用说,王雱这样那样地撺掇几句,他立刻收拾东西摩拳擦掌等天亮。 郑思则是这几天被他爹安排的功课压迫狠了,咬咬牙答应和武兴一起尾随王雱父子俩出行。 王雱和他们说好了,他们先自己悄悄跟一段路,等出了城再追上来会合。到时他们都走出老远了,王安石这个注重效率的人肯定不会再折返送他们回城,他们就能跟着王安石到处玩去啦! 至于回来后会不会挨打,那就等回来再说吧~ 武县尉与郑主簿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藏着的想法:打,必须打,狠狠打! 王雱一点都没有拐跑人家儿子的自觉,见到郑思和武兴追上来之后假模假样地问:“你们怎么来啦?” 王安石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十岁大的小孩,没把他们赶回去。 带着三个小孩,王安石走得比原计划慢一些,不过也正因为领着小孩的缘故,沿途遇到的农户更愿意与他说话了。县城周围的农田都是良田,王安石一行人走了半天也没遇到太大的问题。 等走到一处村庄外,王雱的小眉头一直皱着,虽然宋朝已经会用堆肥来保持地力,农村的卫生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王雱看着到处都是小水洼的土路以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人粪牛粪,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 王安石笑他:“小小年纪穷讲究。” 武兴很实在,拍拍壮实的胸脯提议:“要不我背吧,我力气大得很,背着你走也不累!” 不,就不,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人背。 王雱在王安石和两个小伙伴的注视下毅然往前迈出一步,鼓着稚气的小脸说:“我自己走。” 第三章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小心跳蚤蹦蹦跳跳~哦哦哦~我爹爹想逃跑~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有空再来握握手~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我的爹爹干净了~~”大澡堂分了男女,男澡堂这边飘着王雱嫩生生的嗓儿。 不少人听这歌儿,都忍不住转头往他们父子俩的方向瞧上几眼。见王雱迈着小胳膊小腿卖力地给他爹搓澡,口里还把歌儿翻来覆去地唱,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别看这歌儿都是大白话,听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回去教给自己孩子也不错。就是词儿得改改,什么“我爹爹想逃跑”“我的爹爹干净了”,要是自家臭小子唱出来,他们非打死不可。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揍也不行,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书,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反正他才刚来京城,也没几个认得的人,不带怕的!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王安石才刚这样想着,便听有人开口喊:“这不是介甫吗?” 王安石,字介甫。王安石绷着的脸皮瞅了瞅,斜眼瞧了瞧在自己背后蹦跶的儿子,意思是“不要唱了”。 王雱还是很给自己老爹面子的,不给他搓背了,他绕到王安石面前踮起脚用湿巾子往那有点发黑迹象的脸可着劲擦了擦,咦,擦不黑白巾子! 看来是脸本来就黑啊!王雱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他爹现在天天坚持洗脸,脸上都干净了! 王安石把王雱拎到一边,朝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看去。看清来人,王安石露出笑容:“子固兄近来可好?我初来京城,也没来得及去太学寻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第一二四章 这章超好看!  小宋官人风流惯了, 待客也有美婢随侍在侧。酒菜还没上,已有另外几个婢子款款端着温热的清水和一小块雕着细花的胰子上来, 却是要伺候他们净手的。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门熟路地把手洗干净,感觉指头间还飘着淡淡的香。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封建时代资产阶级的生活, 心里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当然,只是一咪咪而已,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张方平随后便到, 他也长得很帅, 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 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 比如真宗皇帝年间, 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真宗皇帝见之心喜,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随从, 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 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 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 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他喝酒过敏,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难看得很!我娘说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书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 另一边,开封的黄昏飘起了雪,金黄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层层云霭透下来,令翻飞的雪花儿都染上了丝丝亮色。王雱一手抱着自己收获的宝贝,一手乖乖让王安石牵着。 走回外城沿着长长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问他:“感觉怎么样?” 王雱一时没明白王安石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感觉怎么样?” “羡慕吗?”王安石问,“高官厚禄,华屋香车,美酒佳人。” “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小还读书,学的都是圣贤道理。司马琰悄悄和他说过,他爹科举时本来也是排在头名的,结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里写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书·周书·洛诰》,原句是长辈对晚辈的训导,意思是“你这年轻人啊,以后得像朋友一样和百官相处”。 按理来说这并没有犯忌讳,只是官家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爹科举那年只有二十二岁,官家却已经继位二十年,看到这句“孺子其朋”后心中不悦,觉得你小小年纪的咋敢这样来教育我?于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这些事,他爹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是司马琰从司马光那听来的。他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第一名还是第四名,对他而言都没有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科举入仕,做些实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爹后来才会成为变革派的先锋吧?他想做纨绔的心思很可能已经被他爹看出来了,所以他爹才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 有个大佬当爹就是麻烦啊!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王安石说:“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远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儿子这句话,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开封,遇到这些交际场合他都很不适应,在扬州时他就曾与上峰韩琦闹翻过许多次。刚才在宋祁让美婢给他斟酒,他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消受这样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儿子聪敏得很,无论韩琦也好、宋祁也罢,他都能装乖卖巧逗个趣,谁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轻松过关。 儿子这样聪明机灵,王安石自然高兴。只是儿子还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样的生活迷了眼。 对王安石来说,要他像宋祁一样潇洒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如果儿子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也不希望儿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说:“酒色伤身。你还小,别和小宋官人学这些。” 王雱在作死边缘试探:“还小不能学,长大了能学吗?” 王安石心里那一丁点莫名的沉重全没了,冷笑说:“你再长个二三十岁也还是我儿子,敢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公租房”,父子俩边说话边走进家门。吴氏听了王安石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叉起腰质问道:“你说打断谁狗腿?我儿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么?公狗儿吗?” 王安石:“……” 王安石闭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门关上,上去给吴氏捏肩捶背揉手腕,当他娘的贴心宝贝儿,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们家要是没了您哪,那可真会变成狗窝!” 吴氏被儿子哄得眉开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鱼儿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头大小的小挂件,按王雱的说法这小鱼儿代表年年有余,小蝙蝠代表五福临门,寓意好着呢! 王雱图纸画得好,吴氏觉得这鱼儿和蝙蝠圆乎乎的可爱极了,做出来后更是爱不释手,这才第一时间拿出来给王雱看。 反正只要是自己儿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极好的! 王雱一看,也满意极了,吴氏的针线活可比后世许多“手工制品”要精巧得多。他把几个小挂件收了起来,只把两个颜色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放在一旁,对吴氏说道:“娘你明儿带我去方氏书坊一趟,我去和方叔商量点事。” 王雱正正经经说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吴氏问道:“去做什么?你难道想把这东西拿到书坊去卖?”吴氏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王雱上回把纸牌摆到书坊里了。既然能卖纸牌,再卖个小挂件似乎也不稀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第一二五章 这章超好看!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 总会有人仿冒的, 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 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 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 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 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 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 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 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 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 先悄然往各个茶馆、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 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 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 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 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 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 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 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太学念书, 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王雱傍晚就拉着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个澡,卖力地在澡堂子里传播魔性至极的“洗澡歌”。 临近过年,吴氏与张氏相约去逛大相国寺。准确来说,是去逛大相国寺外繁华的集市。这地方热闹,耍杂的,卖唱的,卖花鸟虫鱼的,卜卦算命的,什么都有。吴氏手头宽裕了,想扯几块布料给儿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着张氏帮她挑布料呢。 两个小孩也跟着出来。司马琰还小,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两个娃娃也在布料堆里跟着大人挑来拣去,一点都不闹。店家看了觉得稀奇,笑呵呵地逗他们:“小郎君,今年几岁啊?” 王雱正儿八经地回答:“四岁了。”他指着角落堆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头,问店家,“这个我能不能买啊?” 店家一乐:“可以是可以,你有银钱吗?” “我有啊。”王雱认真地点头,“可以买吗?” 吴氏和张氏挑完布料,回头一瞧,王雱已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儿等在那。张氏奇道:“你们买了什么?” 店家刚才被王雱砍了一通价,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堆布头都给卖了出去,有些肉痛。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数能力算得脑仁疼,店家直接给了吴氏两人最公道的价格,相当实诚地夸道:“放心吧,我可骗不了这位小郎君。”他对吴氏说,“这位娘子,令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现场看到王雱砍价,这家伙分明是用压倒性的计算能力去欺负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声嘀咕:“你玩得可真开心。” “下回我把砍价机会让你。”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太厉害了,我需要找回点信心!欺负别人很减压的,不信你下回试试看。” 司马琰:“……” 她真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在王雱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可爱,一般人都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王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女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穿着华贵,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见那对中年男女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厉害,顿时拉住司马琰说:“有古怪。” 司马琰也瞧见了,她和王雱对视一眼,齐齐拉住吴氏、张氏的衣摆,吴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由俯下身问:“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馋了?” 王雱摇摇头,对吴氏说:“您站这儿,我到前面和官差说几句话。”吴氏还没来得及反对说“这可不是扬州”,王雱已经灵巧地溜过去,拉住一个面相忠厚的差役给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里拐的那对男女,飞快地把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里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卖小孩的拍花子,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地领着其他人去追堵那对中年男女。 这时吴氏已追了上来,见差役们都去追人了,不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动拉着吴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牵紧点,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吴氏“呸呸呸”地连啐好几声,骂道:“不许说这种话。” 张氏也从司马琰口里知道她们和拍花子擦肩而过,心下不安宁,赶紧和吴氏说:“我们快回去吧。” 吴氏平日里是个爽利人,但遇到这种事还是挺害怕的,也牵着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吴氏还和张氏说:“往后要买什么还是直接在这附近买好了,都是读书人,没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到处游荡。” 张氏深以为然。平时她们总唬孩子说外头有拍花子,实则对京城的治安还是非常放心的,这回差点直接遇上了她们哪能不忧心。两人各自回了家,张氏把东西放下,与司马光说起方才遇到的事。说完了,张氏又感叹:“那孩子胆子真大,又聪明。我和妹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还直接跑去找差役说了这事。” 司马光不由问:“抓到人了吗?” “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快追上了,就算抓不到也能让他们把小孩留下。”张氏感叹说,“这倒是免了一户人家的苦难。拍花子真是十恶不赦!”孩子养到这么大要花费多少心神,没有人比张氏更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清楚了。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她们如珠似宝疼爱着的孩子被人拐跑了,她能哭瞎十双眼睛! 司马光点头:“下回你们再要去大相国寺那边,定要叫上我们陪着。” 张氏立刻应道:“那是自然。”她是不敢再和吴氏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了。说完了这事,她又看向司马光说道,“官人你与王先生倒是志趣相投,最近你一得闲就与王先生在书房读读写写的,从前没见你和谁这么亲近过。” 提到王安石,司马光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介甫学识广博,又重实干,是当世难得的大才。前些天他提议和我一起合著一书,我觉得很不错,便时常与他在书房里整理书稿。” 张氏问:“什么书?” 司马光道:“也不算什么书,就是给赴考士子们用的参考书。介甫已与方洪那边商量好了,不必我们出钱,我们只要给稿子就好,要是卖得好的话我与介甫能拿个‘版税’;便是卖得不好,只要这书能给赴考士子们一点帮助也不算浪费。” 起初司马光不太喜欢写什么《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王安石劝说他:“这能让赴考士子们少走弯路,把精力花在更该花的地方。” 司马光便应了下来。 这年头科举还是要求写“四六文”。所谓的四六文就是骈四俪六,全篇都是前半句四个字,后半句六个字,还得讲究韵律,死板得很!司马光觉得把太多时间花在这上面确实太浪费精力、浪费光阴。那就好好给他们指一条捷径吧! 第二十一章 郑思一直有点怂,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书,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义、礼、智、信。” “他欺负你,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第一二六章 这章超好看! 王雱确实有约了, 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 现在装的是义肢,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 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 神色平和从容,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 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 她的气质、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工地打交道,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 只是他这样的工作、他这样的情况, 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 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 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 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 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工作也很不错, 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 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 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司马琰想道歉,对上王雱温和的眼睛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很好很强悍的心理素质。 司马琰下意识地作出评估。 聊开之后,王雱和司马琰都觉得彼此很投缘,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他们都是被家里安排出来相亲的,没有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对家里说看对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看,他母亲在陪弟弟做作业,脸上带着满含慈爱的笑容。弟弟今年九岁,是他伤了腿以后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出意外之后这份骄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第二个儿子。 万幸的是,父母对他有过的所有严苛要求都没有转移到弟弟身上。 王雱关门,把寒风档在门外。弟弟听到动静昂起头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喊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哥哥你回来了!” 王雱走过去揉揉弟弟脑袋,说:“回来了。” 母亲开口问:“怎么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王雱好脾气地笑笑,应了句:“应该看上了,约好下次再见。” “难得人家学历高,工作好,还懂医术,平时也好照顾你。”母亲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紧些,早点把人给拿下。难得有个不嫌弃你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紧。王雱笑容不改,把母亲的话都应了下来,回房间补画图纸去了。 再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她是他的母亲,哪怕说的话有点儿扎人,他还是得听着。难道他还能反驳说人家不好、人家其实挺嫌弃自己这个残废不成? 别说人家确实好、确实没嫌弃,就是人家真嫌弃了,王雱也不会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 王雱摊开一张白纸,扫空了所有思绪,一心扑在新型水利建筑的设计上。 又一个周末,王雱和司马琰都被赶出家门,要他们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王雱与司马琰约了见面,无奈地相视苦笑。他们都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实,根本塞不下“结婚生死”这个重大议程。 见都见了,王雱不会没风度地和司马琰干瞪眼。他邀请:“今天皇陵开放,听说那里有苏东坡抄录的《圣散子方》原稿,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司马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致:“那我去开车。” 所谓的《圣散子方》,相传是北宋元丰年间流传出来的药方。 当时有个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发时拿出药汤救治了不少病人,苏东坡和他相熟,看到这药汤能救人后立刻追着巢元修问药方。巢元修表示这是祖传药方,不能外传,告诉他也可以,不过他得发誓不再传给别人。 苏东坡发完誓拿到药方,转头却传了出去,还建立了一个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医院”。 苏东坡推广《圣散子方》很成功,这个药方很快变得广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对,到了南宋时期京城爆发热疫,一群苏东坡迷弟表示苏东坡大大说这个好用、大力推荐,都积极主动地张罗着给患热疫的人服用这圣散子。 用治疗寒疾的方子治疗热疾会是什么结果?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 这就比如着火了,你想灭火,捧起火油嗤啦一声泼过去。这火能灭吗?肯定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灭,还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火势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过,才对《圣散子方》有点印象。哪怕这方子曾经因为被人用错了地方而闹出无数人命,它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马琰的车,两个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这边本应该热闹得很,这天看起来却静谧得很,王雱两人离开停车场时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司马琰才刚折返把车上的备用伞拿下车,豆大的雨点已经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击着石板砌成的结实路面。 司马琰忙跑到王雱身边打开伞。王雱个儿高,伸手接过司马琰手里的伞,让伞身微微地往司马琰身上倾斜,挡住到处乱溅的雨花儿。 司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这个人永远很平和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哪怕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也丝毫不显狼狈。可她有种难言的直觉,她觉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不如表面般温文的心。 他有一双令人挪不开眼的眼睛。 雨势太大,两个人也没来得及看前面是什么地方,急急地走进前方一处屋檐下躲雨。王雱脚刚迈进屋檐,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低头看去,他的落脚处竟变成一个诡谲莫辨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着莹莹绿光,直直地将王雱整个人吸了进去。 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瞬间,王雱抬眼朝司马琰的方向望去,只见司马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漩涡吞噬。 风停了。 雨停了。 两个童子从天而降,在地上摸来找去,终于如释重负地在角落里找到两颗圆溜溜的绿珠子。 还好还好,没有真弄丢! 年长些的童子骂年幼的童子:“叫你别跑去和龙太子打架,真要把这俩胎珠弄丢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边正等着生产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么办?” 两个童子边说着话边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天气转晴,碧空上的阴云已被风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蓝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亲正在收拾着刚在因为下雨收了回来的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疼。 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与此同时。 公元1044年,庆历四年春,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呱呱坠地,发出了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后的第一声哭叫。 第十章 方洪是个行动力颇强的人,正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有钱没钱的人家都会挤些钱出来过年。这有闲又有钱的,人又聚齐了,还愁纸牌卖不出去吗?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先悄然往各个茶馆、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第一二七章 这章超好看!  第七章 司马光正儿八经地下了帖子, 王安石如约拖家带口地到访。这几天,王雱每天都美滋滋地和吴氏出门,准备给阿琰妹妹的礼物鼓鼓囊囊一大布包。 王安石有意逗他,拿到手里掂了掂, 问道:“你这都是什么东西?要不我先给你检查检查,看能不能带去给你司马叔父家的妹妹。” “不行。”王雱绷着小脸, 咻地一下把布包抢回怀里,用他那短乎乎的小胳膊环抱着,“您,一个有学问的人, 可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圣人都说了, 非礼勿动!说得多对,乱动别人东西, 不礼貌!” 王安石觉得这小子又皮痒了, 非礼勿动能解释成这样吗?! 吴氏见父子俩又要杠起来, 忙调和道:“都是和我一起去买的, 能有什么不相宜的东西,官人想知道有什么问我便是。” “不行,圣人还说了,非礼勿言!爹一问娘你就把我送妹妹的东西告诉他,也不成!”王雱一脸理直气壮, “我是送妹妹的, 又不是送爹的, 凭啥让爹知道呢?” 王安石气得都笑了:“我是你爹, 你说凭啥?”眼看马上是约定的时辰,王安石大方地没和王雱计较,领着妻儿去司马光家拜访。 司马光家中宽裕,俸禄比王安石高,又在国子学任职,住的房子果然带院子。房子的位置也好,就在国子学临街一侧,前门直接朝着国子学里头开,后门则是面街的,方便家仆和仆妇外出。 王安石领着妻儿穿过小半个国子学,从院子的前门进去。虽是带院子的房子,却也不是外头那些高门大户,没门房守着。王安石才敲两下门,司马光便亲自迎了出来,两人边寒暄边入内,司马光之妻张氏也出来与吴氏说话。 与吴氏一同来的,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小女娃眉目像张氏,唇鼻随了司马光,还小,没长开,却依稀能瞧出长大后会出落得多么出众。 王雱一下子睁圆了眼,目光直直地黏在了小女娃身上。哪怕缩小了很大一圈,王雱还是能断定这就是司马琰,甚至能从她现在的眉眼回忆出她长大后的模样。王雱回过神,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嘴里一本正经地冒词儿:“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司马琰:“……” 司马光上回觉得王雱是个机灵孩子,人也乖巧,这才下帖子把王安石一家邀过来做客。听了王雱这话,司马光眉头一跳,心底的警惕蹭蹭蹭地往上冒。这小子年纪虽小,却是个男娃儿,再长大些可别打他女儿主意才好! 没错,女儿才三岁,司马光已经有了防狼之心了。 没办法,张氏身体不适合受孕,生下女儿司马琰时更是九死一生,差点一脚踏入鬼门关。大夫说了,张氏往后不可能再怀上了。这也就是说,往后司马琰是他唯一的孩子。 司马光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既与张氏成了婚,他便打定主意与张氏相守一生。两人唯一一次吵架,便是张氏得知自己不能再生育时提出要给他纳妾。 司马光是不会纳妾的,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再来个外人给生个孩子算什么事?再说了,女儿没什么不好,至少司马光觉得自己女儿乖巧可爱、聪明伶俐,论聪颖、论学东西快,哪家的儿郎比得过她?两人因着纳妾的事吵过一回,彼此间反倒更亲近了,夫妻间如胶似漆、举案齐眉,日子再圆满不过。 对两人唯一的女儿,司马光和张氏都如珠似宝地疼着。女儿刚会说话时,司马光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将来要怎么给女婿来个九九八十一难,以免自家女儿嫁了不好的夫君。 睨了眼还是个小豆丁的王雱,司马光觉着是自己多心了,这么小的小娃娃能懂什么?也就是小孩子随口说那么一句而已。 司马光才要开口夸夸王雱,却见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布包递给自家女儿,开开心心地说:“这是我给你备的礼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物,我们找个地方玩吧,不给他们看!” 司马光:“……” 王安石拿王雱没办法,只得把出门前的对话给司马光学了一遍,直摇头:“这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把《论语》里的颜渊篇也看了。” 司马光看了看王雱那小胳膊小腿,暂且放下警惕,由着王雱把自家女儿拐到外头的台阶上玩儿了。 都是三岁小孩,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讲究,都一屁股往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坐去,就是王雱坐得潇洒些,司马琰坐得斯斯文文。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感慨什么世事真奇妙。王雱小声问:“我历史学得不好,你学得好吗?” 司马琰历史也不好,她的天赋点都加在医学上了,别的领域都不太了解,甚至连怎么和人相处都不太会。前世就有不少同事说她很高冷,不爱理人,难追得很。事实上司马琰根本没感觉出他们在追她。她平时话少,只是想花更多时间在临床研究上面而已。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没办法,想要在某个领域出头,必然要放弃另外一些东西,有得就有失,没什么好多的。司马琰想了想,说:“因为我们家也姓司马,所以我对我爹的事知道一些,比如他后来编撰了《资治通鉴》、当了宰相。对了,他是守旧派的先锋,”司马琰望向王雱,“而你爹,是变法派的领头人。” “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妙。”王雱对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的了解仅止于“王安石变法”这五个字,还有就是变法的结果:失败了。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一步,那他可能会成为伟人;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无数倍,那他只会被认为是疯子。变法失败了,变法派和变法派的领头人会有什么结局着实在明显不过。王雱不由嘀咕,“这样的话,我爹和你爹岂不是死敌?” 司马琰点头,和王雱齐齐往屋里看去。这会儿司马光和王安石已经聊上了,两个人都是学问广博之人,聊得颇为开怀,眉宇齐齐舒展,不时还相互给对方杯里续茶。 “不像啊。”王雱说。 “是不像。”司马琰赞同。 这架势说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都不为过,哪里像是死敌的样子。王雱比司马琰又多点儿人情往来的经验,说道:“人是会变的,现在是这样,以后可能是另一个样。” 司马琰点头。 王雱又和司马琰探究起身体变小后的各种变化。王雱说:“我总觉得变小之后,我的心智和性格都变幼稚了,有时候明知道我爹在使激将法我还是忍不住和他杠。” “正常的,”司马琰说,“不管你戴着的记忆是多少岁,人得服从身体的状态。我们现在还小,神经系统还没发育完全,激素水平也和成年时不一样,自然会影响你的思维和心理状态。”她迟疑地看向王雱,“和你第二次见面时我就想说,你可能经常压抑自己,强迫自己表现得足够优秀。你时刻都像一根绷紧的弦,力求让自己向所有人展现最好的一面。刚过来时我就在想,你如果也和我一样有机会再一次经历童年阶段的话,你可能会变成个熊得不得了的熊孩子。” 王雱:“……” 王雱忍不住说:“没想到你还兼修心理学啊!” 而且学得还贼好,基本都给她说对了。前世他的童年一直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从来没偷过懒,从来没和同龄人一样到处玩闹。哪怕他天性之中有着顽劣又恶劣的基因,他还是好好地当了二十几年的好儿子、十几年的好哥哥。重活一世,他完全不想再重复前世的活法——他想享受许多前世不曾享受过的东西。 比如吴氏给他的纯粹的母爱。 王雱奇道:“你也会这样吗?” 司马琰说:“会。明明只是普普通通一件事,我偶尔会憋不住眼泪跟我娘或者我爹哭。” 知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道司马琰也和自己一样“变幼稚”,王雱总算放心了。他和司马琰说了自己伟大的“播种看苗长”计划,眉飞色舞地说:“等会儿我们把种子种在你们家院子里,回头我来找你玩就说我来看看苗儿长了没!” 司马琰也想多和王雱见面,闻言表示计划很不错,她一定会好好配合。司马琰想了想,问王雱:“以前你在我们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我爷爷是个中医,那时候他在给我看《伤寒杂病论》,药材也已经能辨认出上百种。” 司马琰也想找个对照组当个普通娃娃。 王雱听完司马琰的话,幽幽地说:“我那时候,在做奥数题。”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以前的学习能力都非常超前,没有半点借鉴意义。 司马琰:“……” 王小雱:“……” 空气突然安静。 王雱想到王安石暗搓搓在曾巩面前当炫娃狂魔的事,迟疑地与司马琰对视:“……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已经露过馅了?”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县学休沐这日,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再细细一听,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王知县果然有心,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两个和尚能抬水喝,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楼先生又迷茫了,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奇怪,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不由失笑,“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第一二八章 这章超好看!  方洪玩的这一手, 可算是给开封城百姓们添了不少谈资。据说某位国公家的小孩为了抽奖, 愣是缠着他祖父一口气买了十几贯钱的书, 几乎把店里每样书都搬了一份!他祖父财大气粗,还在那鄙夷:“你们这家店书怎么这么少啊?”弄得方洪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这国公爷的小孙儿手气还不错, 抽了十几次奖, 抽到了足足三只蝙蝠儿。小孙儿听了五福临门的说法,扯着国公爷衣角喊:“五福~五福~” 国公爷没法子,只能以国公府的名义给某某书院捐一批书,又大手一挥花了十贯钱,总算是让孙子集齐了五福。也就是说,这位国公爷的小孙子花了足足两万五千文钱,成为了第一个集齐五福的人! 方洪给国公爷爷孙俩分发奖品和书香卡c书香券时还算镇定, 等第二日一早他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去找王雱, 和他分享这一喜讯。 方洪是假镇定, 王雱可不同,王雱是真镇定。他笑眯眯地说:“这只是开始而已。” 这个时候国公爷的孙子已经在圈子里帮他们打起了免费活广告,这位国公爷小孙儿还有点风流衙内苗头, 他在小朋友们聚会时大摇大摆地掏出几个可爱至极的胖胖鱼挂件, 一个一个分给自己喜欢的c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没错啦,只给女孩子,男孩子是不给滴~哦还有, 长得不好看的不给, 不爱和他玩的也不给, 哼, 叫她们平时整天老觉得他笨不带他玩! 这风流小衙内的做法见效很快,拿到胖胖鱼的女孩子都围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其他没拿到的不是生气地骂他,就是哇地一声哭出来,场面一度失控! 第二天,一群勋贵涌入买买买,每个人都是来花钱让小孩抽奖的。有什么办法哦~我孩子都被欺负哭啦,而且又不是什么败家事儿,买书哎,买书是不会错的,可以用来传家~ 购买欲是会传染的,围观的百姓们见他们买得火热,免不了要进去看一看,瞧一瞧。偶尔有人捡漏得了张勋贵们不想要的“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原本不打算买书的人免不了为孩子挑些启蒙书回去,可比平时便宜了许多钱呢! 方洪根本没料到一个抽奖和一批小挂件能差点把他的库存卖光。好在有一批新书已经在印刷完毕,很快可以填补这份市场空白!方洪趁热打铁地把新书摆到货架上,迎接这个让他感觉美到不行的新年。 王雱一点都没掺和,每天依旧往国子学里头跑,和司马琰嘀嘀咕咕。司马光和王安石也在年前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整理完了,方洪从王雱那得了消息,扔下一堆事亲自上门取稿子,老实回了司马光和王安石好些问题才离开。 司马光说:“京城今年可真热闹。” 想到这热闹有自己儿子出的一份力,王安石心里有些小骄傲,笑着说:“那天雱儿去大相国寺那边买了堆布头回来,我还觉得他在胡闹,没想到现在这些布头摇身一变成了小孩子们的最爱。” 司马光道:“有时小孩子的脑筋可比我们灵活多了,像他们捣鼓出来的纸牌都能赚十来贯钱了,比我们俸禄都高。”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儿子/女儿棒极了,儿吹/女儿吹知己相逢c惺惺相惜! 另一边,方洪趁热打铁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印刷工作安排下去。这年头的印刷都是雕版印刷,一本教辅资料得弄许多块雕版。方洪让雕版师父先把其他工作停了,全力完成这书的雕版工作,赶在年前把书给印了出来,趁着“书香客活动”的尾声大卖了一波。 当然,教辅资料最重要的渠道是直接面向学校销售。方洪第一时间给胡瑗送了一批,让胡瑗看看这本由司马光和王安石联手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胡瑗本就是“考出人才”的推崇者,见到这份教辅资料后非常满意,觉得内容详实c选题全面,最要紧的是要是学生人手一份,可以大大提高课堂效率,不必每次都由先生念题c写题! 胡瑷对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个年轻人也非常看好,捋着须说:“行,放着吧,我会让人推荐下去的。” 除夕这天,书坊终于歇业了。方洪亲自跑了趟王雱家,给王雱送钱。这一回虽然没写契书,方洪却还是卖出的每一本书分了一份钱给王雱。份利肯定不大,不过对吴氏而言却多得惊人,拿到手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还回去。 这大概有五十两银子了吧? 王安石对吴氏说:“收好吧,你儿子可是想着要修县衙的。” 吴氏听了不由骂:“什么我儿子?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王安石不吭声了。他和司马光联合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卖出去也会得一笔版税,他们一家人手头会宽裕许多,往后就不用紧巴巴地过日子。他儿子还很会安排,煞有介事地设立了一笔洗澡经费笔买书经费以及一笔衣服首饰经费,一家三口都可以动用自己那份“特殊经费”。 用他儿子的说法那就是:“赚了钱就是要花的,光靠省根本省不出几个钱来。” 王安石深以为然。就比如方洪这次花钱搞活动,带动的可不止他自己的书坊,雕版师父c印刷工c店里伙计有了活干,家中可以攒下余钱;书卖得好,造纸的c产墨的都能带活,也能养活一批人。这些人手里有了余钱,会出去购买年货,卖货郎得了钱,又会花钱割些肉过年包饺子如此一来,许多百姓都会比平时多得些钱也多花些钱! 王安石心里对这个“商品经济链”隐隐有些想法,不过还不成熟,他连司马光都没提起。他还太年轻,经验不够充足,说出的话肯定没有说服力,他得去外面实践几年! 关于未来的计划,王安石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难得在京城过一次年,王安石放下书对吴氏和王雱说:“走吧,我带你们去看舞火龙。已经和君实约好了,一块出去走走吧。” 王雱对舞火龙兴致不大,不过听说司马光要去,王雱马上套上外套往外蹿。 司马光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他又可以见到阿琰妹妹啦~ 年后他会跟着王安石外放,再见还不知会不会是好几年后,他们得珍惜每一次见面机会啊! 吴氏见王雱蹬蹬蹬地往外跑,不免对王安石说:“这小子,一听到他阿琰妹妹就跑这么急。” 王安石对司马琰印象很不错,那孩子又聪明又乖巧,和他这上房揭瓦的儿子可不一样。他说:“难得遇到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他自然欢喜。”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外走,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往御街方向走,都是去看火龙的。王雱这会儿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到国子学门前,嘴巴甜得抹了蜜一样,机灵地向司马光夫妇拜年。 司马光掏出个红封递给他,笑着说:“新一年可得少让你爹操心了。” 王雱乖乖谢了司马光,口里却说:“那可不行,我爹就爱为我操心。”他目光瞄向司马琰,见司马琰换了身新衣服,外套是红通通的袄子,顿时觉得天底下的妈妈都是一个审美,觉得自己儿子/女儿贼适合大红色。没错,他身上也是红通通的棉袄子! 王雱笑嘻嘻地拉起司马琰的手,又蹬蹬蹬往他爹娘那边跑,替脸皮薄的司马琰讨压岁钱:“爹,娘,阿琰妹妹给你们拜年了!” 吴氏一看,两个小孩身高差不多,都穿着红袄子,脸颊被风吹得白里透红,瞧着怪喜庆。她柔声训道:“你自己一个人跑来跑去就算了,还拉着你阿琰妹妹跑,摔着了你阿琰妹妹怎么办?”边说着她边掏出个红封递给司马琰,“阿琰,雱儿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司马琰可没王雱脸皮厚,她收下吴氏的红封后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才说:“他没有欺负我。” 两个人跟着人流往御街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火龙从南熏门那边进城,一路沿着御街前行,沿途走走停停,仿佛在向每一个往来的路人致意。王雱和司马琰个儿矮,人一多什么都瞧不见,还得让王安石和司马光把他们抱起来才能看个大概。 两个人被各自的父亲抱着,都有些不自在:其实他们对火龙真没兴趣呀~ 忽然,朱雀门的方向传来“嘭”“嘭”“嘭”的几声异响。 王雱拉拉司马琰的袖子和她一起往天上看去。 灿亮的焰火争相在朱雀门上空炸开,绽放出绚烂夺目的烟花。王雱和司马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还没散去的烟火。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繁华的时代,他们就好好跟着他们的大佬爹到处看一看吧! 很快地,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澡堂子里热气腾腾,往上看是光头,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第一二九章 这章超好看!  胡瑷胡校长, 前面提到过,就是他接手太学之后雷厉风行,用雷霆手段治好了一堆官宦子弟的臭毛病。 胡校长孙子很多,都教得极好,只是再怎么一碗水端平, 对儿子孙子总有偏心的情况。 一般来说,长子被看重,幼子被疼爱, 中中间间的最可怜,伤心难过时压根没人注意到。 胡校长有个孙子叫胡守恭,守恭这娃儿今年七岁, 聪明过人, 就是有点倒霉—— 胡校长有三个孙子,他爹排行第二;他爹有三个儿子,他排行第二。 也就是说守恭这娃儿是老二中的老二, 老二中的战斗机,从小到大都不被重视! 这回胡守恭病了,父母都没注意到, 胡守恭伤心欲绝, 躺在床上悲秋伤春暗暗抹泪, 想着“要不我就这样病死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了病情, 胡守恭的病越来越严重, 竟是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 大夫过来后也束手无策, 急得他父母兄弟团团转。 胡守恭有个好友,是李子仪李教授家的老二。这位李老二憨厚老实,继承了他爹方方正正c正气凛然的国字脸(没错李子仪就是王雱第一次溜进国子学看到的在讲课的李教授)。他与王雱相识之后,知道王雱鬼点子多,暗暗拜托王雱想法子让胡守恭解开心结。 王雱听了,有些可怜胡守恭,可父母心长偏了你也不能赢把它掰正是不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啊! 他与司马琰合计了两天,弄出一副原始的纸牌出来。 按王雱的想法,他更喜欢玩三国杀,这是他参加世奥赛和其他国家队成员会师后学会玩的卡牌游戏,对他来说颇有意义。 可惜司马琰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先把我爹书架上的三国志读完,才能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人物c那么多技能。” 王雱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原不了后世那漂亮的卡片,还是先用红砖c梅花c红心c黑桃那一套带这些小孩入门吧,好歹也能和数字混个眼熟,打完肯定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呢! 王雱有私人小金库,当天就央着吴氏带他去外头挑纸。 这年头制纸业也发达,王雱溜达一圈,还真找到了硬度符合他和司马琰要求的纸。 纸有了,王雱和司马琰辛勤地涂了两天,可算把纸牌折腾出来了。小孩子对新东西的接受度总是高得很,四个人正好凑成一组开始打牌。 有王雱和司马琰边打边讲解规则,胡守恭和李老二都迅速学会。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别家小孩过来看胡守恭,看了一会,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很快地,躺在病床上的胡守恭挤不进牌局了!胡守恭才刚学会呢,瘾头上来了,急得直接下了地,冲过去要占位置。 这下众人都惊奇了:这牌儿居然还能治病啊! 司马琰坐在王雱旁边看着王雱大展身手,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胡守恭这种从小被人忽略的孩子。只要有东西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那点儿心病也就没了。 天色转暗,王雱收起纸牌送司马琰回去时直夸:“阿琰妹妹医术高明,连纸牌都能用来治病!” 司马琰说:“这有什么?以前还有人用掀裙子治好了局部麻痹。” 她给王雱讲了个例子,说是一个老中医给一女孩治病,只看了一眼对方僵直动不了的双手,便抬起烟斗去掀对方的裙子。这一掀,女孩羞愤欲绝,忙伸手去按住裙摆。这样一来她的手就活动自如了。 王雱惊为天人:“这更高杆,耍流氓治病!阿琰妹妹你收徒弟吗?我也想学点医术,尤其是这种掀裙子治病这种神奇手段!” 司马琰:“” 司马琰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想被打死的话,就去试试吧。”这种偏门手段要不是够惊世骇俗,也不会一代代地在学医人口里流传。 王雱想想王安石那张黑脸,秒怂,立刻打消了弃文从医的念头。他把司马琰送到家门口,自己揣着纸牌溜回家。 没想到第二天,胡校长家有客人登门,是胡守恭的远方舅舅方洪,还是个书商,登门来是想走走胡校长的门路。 胡守恭这远方舅舅很会做人,来了也没开门见山地提出想走后门,而是先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药材去看望胡守恭这个远方外甥。 方洪与胡夫人问了好,走向胡守恭的屋子。还没进门,方洪已经听到里面热闹的小孩子说话声,仔细一听都是什么“对七”“对九”“三张八带对四”“同花顺”。 方洪一头雾水。 王雱这人鸡贼得很,见有外人来了,正好又结束一轮,立刻停了下来。一群小孩虽然都玩过,要他们说出个完整的规则c画出整套牌根本不可能。 方洪扫向矮桌上的纸牌,好奇得想抓耳挠腮。 王雱从胡守恭那摸清方洪的品行和能力后麻利地开始忽悠方洪,准备把方洪忽悠上贼船。 过招几轮之后方洪迅对纸牌有了极大的兴趣,再听王雱画大饼畅谈营销手法,他的眼睛都亮成灯泡了! 王雱趁热打铁地让方洪正儿八经地列出契书,他和司马琰出纸牌模板和详细玩法,他负责生产和销售,只要每卖出一副纸牌分别付他和司马琰一文钱就好。 一文钱那么少,方洪自然是爽快地应下来。这东西虽然好仿制,但市场大得很,教个一遍后谁都能玩,方洪有信心能把它卖到各家各户。 王雱还给了方洪一些提示,比如质材不同c花样不同,档次也不一样;卖给普通百姓和卖给高门大户,自然不能是同一个价钱。 等市场彻底打开了,逢年过节时还能卖“特别纪念版”。不要小看收集癖的消费能力,只要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绝对不介意多花点钱——很多时候换个花样c换个外壳,他们立刻会挥着钞票高呼买买买! 王雱和司马琰还小,方洪完全可以搪塞哄骗他们,把利润全部自己吞了。可听完王雱信手拈来的奇招妙着之后,方洪彻底歇了独吞的心思。 这两娃娃才这么小,脑筋已经这么好使了,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可不得逆天? 为了一点小钱得罪两个将来肯定会非常厉害的人物,完全不符合方洪的处事原则。 要知道走后门艰难得很,你就是想塞钱人家都不一定收你。人家愿意收你的钱,你可谢天谢地去吧! 这就有了王雱带回家的契书。 王安石把王雱递来的契书看完,又问清楚了事情始末,点头说:“这契书写得倒挺特别。你这纸牌可以这样分钱,书册售卖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分?” 王雱顿时有点佩服王安石的敏锐了。 眼下稿费的付费方法一般是买断,意思是书商给你一笔钱拿你的稿子去印,你拿了这份钱之后后续卖出多少都和你没关系。 这种稿费拿法对卖不出去几本的作者很友善,毕竟按本数来分他们根本拿不到多少钱;可对于书能大卖的作者来说,这种买断方法可就亏大了,哪怕卖出几千上万本也只能拿少得可怜的稿费。 按照他让方洪写下的这种抽成法,其实就是比较原始的版税算法,卖出多少本就给作者售出价的百分之多少多少。 王雱点头说:“立下契书的话,肯定是可以的。” 王安石若有所思。读书人不屑于言商贾之事,可要是著书立说那可是颇为光耀的事。若是他儿子一通胡闹成功了,这模式倒是可以在稿费上面推广开,让广大读书人都能多一笔钱银帮补家用——尤其是一些颇有名望却生活清贫的读书人。 王雱当下想起王安石是个大佬,他怂恿王安石:“爹,反正过年这段时间我们不走啦,不如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王安石斜睨他。 王雱积极提议:“司马叔父说如今他们国子学和太学都经常考试,我觉得爹你和司马叔父可以合出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他这身体到底还小,说这么长一段话有点累,报完书名就停下了。 王安石不明所以:“《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王雱说:“我给您数数啊,阿琰妹妹说司马叔父是宝元元年中的进士,爹您是庆历二年中的进士,相隔五年呢!”他慢腾腾地给王安石剖析书名含义,“您和司马叔父分别整理整理近几轮科举的真题和解题实例,破题文章也不用选别的,您和司马叔父都是前十呢,直接用你们的就可以啦!这就是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得你和司马叔父回溯往年真题,出它几套模拟题给生员们练习。” 王安石觉得王雱这个《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思路很新奇,面上却不露声色:“你哪来那么多想法?” 王雱和王安石斗法久了,早摸清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哪会不知道王安石已经意动? 这其实是他和司马琰密谋出来的对策之一,想些办法不断加深他们老爹之间的关系。 这又是一起出书又是一起赚钱的,将来要翻脸也不至于做太绝对不? 不过,这事急不得,太急切的话可能会被他们瞧出异状来。 王雱见好就收,麻溜地转开话题:“爹我跟你说,我和阿琰妹妹种的韭菜长出很长一段了,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割来吃了!” “哟,还真种出来了?”王安石惊异。 “那当然,那可是我和阿琰妹妹搭的暖棚!”王雱一脸骄傲。事实上那暖棚还不到一米高,小得很,就够长几撮韭菜。 第三章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小心跳蚤蹦蹦跳跳~哦哦哦~我爹爹想逃跑~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有空再来握握手~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我的爹爹干净了~~”大澡堂分了男女,男澡堂这边飘着王雱嫩生生的嗓儿。 不少人听这歌儿,都忍不住转头往他们父子俩的方向瞧上几眼。见王雱迈着小胳膊小腿卖力地给他爹搓澡,口里还把歌儿翻来覆去地唱,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别看这歌儿都是大白话,听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回去教给自己孩子也不错。就是词儿得改改,什么“我爹爹想逃跑”“我的爹爹干净了”,要是自家臭小子唱出来,他们非打死不可。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揍也不行,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书,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反正他才刚来京城,也没几个认得的人,不带怕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第一三零章 这章超好看!  很快地, 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 澡堂子里热气腾腾, 往上看是光头,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 肌肉都很壮实, 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 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 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 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 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 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 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 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 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 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 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c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c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王安石商量完正事回到后衙,看见的便是吴氏手把手将糕点喂王雱嘴边,口里还殷殷叮咛:“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第一三一章 婚期敲定 这章超好看! 王雱就是看出方洪这样的劲头, 才在方洪面前显露自己与司马琰与别家小孩不同的地方。 有些事他和司马琰都还小,不能去做,总要有能做的人选。合作过一次之后,王雱便摸清了方洪的底,愿意再与他合作下去。 钱不钱倒是其次, 要紧的是他们得在外面有眼睛——最好还能有手有脚。 王雱迈着小短腿和方洪去屋里头谈事情。 方洪做的是书坊生意, 家里也改了间书房,挂些名画c摆些摆件, 倒也似模似样。 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小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两个小挂件以及一份“策划书”。 王雱写策划书很有一手, 以前做计划练出来的, 再难的问题经他一捋思路都会变得简单轻松。他先把策划书递给方洪,让方洪看。 方洪不明所以, 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心中更觉得自己和王雱成为“忘年交”这件事做得很对。他夸道:“你这些想法可真妙啊, 肯定能那什么——”他低头看了眼策划书,念出上头那有些陌生的词儿,“哦,肯定能拉动消费。” 王雱点头, 一脸“你夸吧,你继续夸, 骄傲了算我输”的镇定。 在王安石和吴氏面前, 他不好表现出超出同龄小孩太多的心智, 所以在选定方洪当“合作对象”之后他就开始逐步向方洪展露一些东西。 王雱给方洪解答完几个疑问, 被方洪亲自送了出门。 回去的路上,王雱对吴氏说:“娘,你也认得一些小官的内眷了,若是他们家里缺钱过年,针线活又过得去,你可以带她们到书坊这边领些活做。就是你这两天缝的那些鱼儿和蝙蝠,接下来书坊这边可能要挺多。” 吴氏奇了:“怎么?他们真要卖吗?” 王雱笑眯眯:“不卖,白送。” 吴氏更糊涂:“白送?那不是亏了吗?” 王雱卖关子:“娘你不也常说吃亏是福吗?” 母子俩边说话边回了家,吴氏还是没想清楚,到家后免不了和王安石说起这事。 王安石在家看书呢,其实从他们母子俩出去后就没看下去,心里在琢磨王雱找方洪有什么事。 见王雱连吴氏都不说,王安石把脸一横,瞪他:“你小子说清楚,又想做什么勾当?” 王雱还没吱声,吴氏先不乐意了:“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儿子做的事能说是‘勾当’吗?别欺负我没读过书,我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王安石深谙“在家里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的处事原则,点头改了口:“说说,这回到底想做什么?” 王雱也没瞒着,乖乖吐露实情:“也没什么,就是搞个小小的抽奖活动。过年了,大家都想讨个好彩头,书坊可以趁机搞搞活动,买够了一贯钱书可以抽奖。抽到鱼呢,就是年年有余;抽到蝙蝠呢,就是五福临门。这五福临门还有个门道,那就是集齐五只蝙蝠可以兑换‘书香卡’一张。拥有书香卡,一年内买书享受九折优惠;书香卡累计消费十贯钱,三年内消费享受九折;累计消费二十贯钱,可以享受终身八折优惠。” 拿到鱼的,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们可以得到一张“小小书香客”优惠券,带儿子来买启蒙书籍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当然,书香卡也可以直接购买,比如你一次性消费满十贯钱肯定给你办~一般人很少一次性买这多书,这条件就是用来凸显书香卡有多难得的! 这活动摆在后世没什么特别之处,任何一家超市都可以搞。不过摆在这时候可就有些稀奇了,至少连方洪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没见过。 这年头书的均价,一般约莫是100文一本,对很多人来说算是“奢侈品”,比如王安石在扬州时为了多看借来的书,都是晚上熬夜读的,经常导致上班时很没精神。他上司韩琦总说他:“晚上做什么去了?年轻人不要太放纵自己,认真工作才是正理。” 王安石回家后还和吴氏说起过这事,表示自己在韩琦手下干得不开心,韩琦压根不懂他,听听这话吧,韩琦肯定是觉得他晚上纵欲过度去了! 王雱当时还在襁褓里吐泡泡玩呢,听到王安石这话都觉得韩大佬也很冤枉,你干活的时候没精打采还想上司夸你不成?! 总之,这时代书很贵,穷人大多是抄书c借书来读。 读书人要是帮人抄书帮补家用的话每个月约莫能赚三贯钱。一贯钱,也就是1000文钱,一般人家真舍不得一下子买上一贯钱的书。 王雱划这条线,就是想给那些觉得“买也行,不买也行”的人一个爽快花钱的理由。 这理由不需要多了不得,只要就能让人觉得“这钱花得值c这钱花得爽c下回我还要再来花”就可以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不紧不慢的,还带着点奶气。 王安石早听说过他的打折理论,听完也不算特别惊奇,倒是有些好奇王雱怎么会让方洪优先把针线活给周围那些小官同僚的内眷去做。 王雱听了王安石的疑问,又扔出一个新词儿:“这叫‘夫人外交’。” 王安石敲他脑袋:“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用的,还外交?”在这时代,只有宰执以上官员的妻子才有机会被称为夫人。不过王安石也明白了王雱的意思,打趣道,“那有没有‘儿子外交’?” 王雱生气:“本来是有的,敲傻了就没有啦。” “傻点好。”王安石睨他,“一天不整点事出来你浑身不舒坦,上辈子也不知是不是个野猴儿。” “这不是要跟爹去外地了吗?爹你要是当个县令,以后我们可就住县衙了!我听胡爷爷说,外头讲究‘官不修衙’,县衙都破得很,屋顶能漏雨的那种!”王雱可有远见了,“我得攒些钱修修啊,要不然到时您可要写诗说什么‘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啦!” 王安石平时最爱杜甫的诗,因为杜甫诗里总带着一股子忧国忧民的味道,很合他的胃口。 听王雱还能念出几句杜甫的诗来,王安石暗暗在心里那本写满“我儿子贼聪明”小本本上记上了,面上却板着脸说:“背书不见你这么快,掰扯歪理倒是不带停顿的。就你那几个钱,还能修县衙?” 王雱才不和他争这个事儿。 另一边,王雱前脚刚走,方洪后脚就忙活起来。他知道这个“书香客”计划只是个,再往后也许可以发展出更多的东西。 书香卡和优惠劵c抽奖券的制作完全不是问题,方洪手里头还有专门做卡牌的熟练工呢,需要提前做好准备的大概就是纪念品小挂件,方洪优先把这活儿分了一部分给吴氏介绍的小官内眷。 这活儿轻松,只要照着剪好的碎布缝合小挂件c收口前往里头塞足够的填料就成了。 填料也便宜,几乎不费什么钱,就是些米糠c麸子c荞麦皮之类的。这也是王雱当初去实地勘察住在某个小镇上时了解到的,当时国家大力扶持传统手工业,那小镇的玩偶算是沾了边,一下子来了个大翻身。 那小镇的传统玩偶用的就是这些填料,而且还都是有寓意的:米糠,寓意健健康康;麸子,寓意幸福快乐;荞麦皮,寓意心灵手巧。 后来网购发展起来了,小镇几乎每天都要卖出数以万计的大小玩偶,毕竟玄学这东西只要不太贵,许多人都愿意信一信的~ 方洪私下里和他妻子说起过这事,暗暗觉得这些主意都是王安石出的,只是假借王雱的口来和他商量而已。至于为什么,一来是读书人不爱和他们这些商贾打交道,二来则是想锻炼锻炼聪慧过人的儿子。 读书人的脑子就是灵活啊,连米糠麦麸这些东西都能说出花来! 想到纸牌的红火,方洪信心十足地为“书香客计划”做准备。 年关越近,开封城就越发热闹起来。五日之后,第一次“书香客活动”开始正式揭开序幕,方洪已经准备了醒目的抽奖箱和一千个齐齐整整挂在夹子上的胖胖鱼挂件c五十个可爱至极的蝙蝠挂件。 小孩子最容易被新鲜玩意吸引,书坊一开立刻有不少孩子立刻拉着大人围拢过去,眼巴巴地看着那一条条可爱的胖胖鱼。 哇,好可爱,想要!!! 方洪派了口齿伶俐的人守在气派的抽奖箱前,人多时解说活动细则,人少时敲锣打鼓吆喝。 不少小孩听得一知半解,可都抵不过胖胖鱼和胖胖蝙蝠的诱惑央家里人过快掏钱买书——买书可以抽奖呢!只要抽了都有奖,最差也有胖胖鱼! 胖胖鱼多好,健健康康c年年有余呀!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c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先悄然往各个茶馆c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c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c太学念书,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王雱傍晚就拉着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个澡,卖力地在澡堂子里传播魔性至极的“洗澡歌”。 临近过年,吴氏与张氏相约去逛大相国寺。准确来说,是去逛大相国寺外繁华的集市。这地方热闹,耍杂的,卖唱的,卖花鸟虫鱼的,卜卦算命的,什么都有。吴氏手头宽裕了,想扯几块布料给儿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着张氏帮她挑布料呢。 两个小孩也跟着出来。司马琰还小,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两个娃娃也在布料堆里跟着大人挑来拣去,一点都不闹。店家看了觉得稀奇,笑呵呵地逗他们:“小郎君,今年几岁啊?” 王雱正儿八经地回答:“四岁了。”他指着角落堆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头,问店家,“这个我能不能买啊?” 店家一乐:“可以是可以,你有银钱吗?” “我有啊。”王雱认真地点头,“可以买吗?” 吴氏和张氏挑完布料,回头一瞧,王雱已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儿等在那。张氏奇道:“你们买了什么?” 店家刚才被王雱砍了一通价,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堆布头都给卖了出去,有些肉痛。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数能力算得脑仁疼,店家直接给了吴氏两人最公道的价格,相当实诚地夸道:“放心吧,我可骗不了这位小郎君。”他对吴氏说,“这位娘子,令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现场看到王雱砍价,这家伙分明是用压倒性的计算能力去欺负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声嘀咕:“你玩得可真开心。” “下回我把砍价机会让你。”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太厉害了,我需要找回点信心!欺负别人很减压的,不信你下回试试看。” 司马琰:“” 她真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在王雱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可爱,一般人都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王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女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穿着华贵,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见那对中年男女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厉害,顿时拉住司马琰说:“有古怪。” 司马琰也瞧见了,她和王雱对视一眼,齐齐拉住吴氏c张氏的衣摆,吴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由俯下身问:“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馋了?” 王雱摇摇头,对吴氏说:“您站这儿,我到前面和官差说几句话。”吴氏还没来得及反对说“这可不是扬州”,王雱已经灵巧地溜过去,拉住一个面相忠厚的差役给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里拐的那对男女,飞快地把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里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卖小孩的拍花子,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地领着其他人去追堵那对中年男女。 这时吴氏已追了上来,见差役们都去追人了,不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动拉着吴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牵紧点,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吴氏“呸呸呸”地连啐好几声,骂道:“不许说这种话。” 张氏也从司马琰口里知道她们和拍花子擦肩而过,心下不安宁,赶紧和吴氏说:“我们快回去吧。” 吴氏平日里是个爽利人,但遇到这种事还是挺害怕的,也牵着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吴氏还和张氏说:“往后要买什么还是直接在这附近买好了,都是读书人,没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到处游荡。” 张氏深以为然。平时她们总唬孩子说外头有拍花子,实则对京城的治安还是非常放心的,这回差点直接遇上了她们哪能不忧心。两人各自回了家,张氏把东西放下,与司马光说起方才遇到的事。说完了,张氏又感叹:“那孩子胆子真大,又聪明。我和妹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还直接跑去找差役说了这事。” 司马光不由问:“抓到人了吗?” “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快追上了,就算抓不到也能让他们把小孩留下。”张氏感叹说,“这倒是免了一户人家的苦难。拍花子真是十恶不赦!”孩子养到这么大要花费多少心神,没有人比张氏更清楚了。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她们如珠似宝疼爱着的孩子被人拐跑了,她能哭瞎十双眼睛! 司马光点头:“下回你们再要去大相国寺那边,定要叫上我们陪着。” 张氏立刻应道:“那是自然。”她是不敢再和吴氏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了。说完了这事,她又看向司马光说道,“官人你与王先生倒是志趣相投,最近你一得闲就与王先生在书房读读写写的,从前没见你和谁这么亲近过。” 提到王安石,司马光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介甫学识广博,又重实干,是当世难得的大才。前些天他提议和我一起合著一书,我觉得很不错,便时常与他在书房里整理书稿。” 张氏问:“什么书?” 司马光道:“也不算什么书,就是给赴考士子们用的参考书。介甫已与方洪那边商量好了,不必我们出钱,我们只要给稿子就好,要是卖得好的话我与介甫能拿个‘版税’;便是卖得不好,只要这书能给赴考士子们一点帮助也不算浪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第一三二章 迎亲队伍 这章超好看! “王工, 王工,等等啊,等等我!”急切的胖子墩儿墩儿地往前追,追上前方俊秀的青年后殷切地拉着青年的手, 热情无比地说, “王工, 今晚我请客, 你可千万要赏脸。” 被喊住的青年名叫王雱, 是省所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他设计天马行空, 进入所里之后解决了不少积留已久的重要问题,很得上面喜欢。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经有约了。” 王雱确实有约了,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现在装的是义肢, 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 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从容, 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 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 她的气质c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c工地打交道, 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c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 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只是他这样的工作c他这样的情况,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工作也很不错,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c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司马琰想道歉,对上王雱温和的眼睛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很好很强悍的心理素质。 司马琰下意识地作出评估。 聊开之后,王雱和司马琰都觉得彼此很投缘,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他们都是被家里安排出来相亲的,没有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对家里说看对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看,他母亲在陪弟弟做作业,脸上带着满含慈爱的笑容。弟弟今年九岁,是他伤了腿以后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出意外之后这份骄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第二个儿子。 万幸的是,父母对他有过的所有严苛要求都没有转移到弟弟身上。 王雱关门,把寒风档在门外。弟弟听到动静昂起头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喊:“哥哥你回来了!” 王雱走过去揉揉弟弟脑袋,说:“回来了。” 母亲开口问:“怎么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王雱好脾气地笑笑,应了句:“应该看上了,约好下次再见。” “难得人家学历高,工作好,还懂医术,平时也好照顾你。”母亲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紧些,早点把人给拿下。难得有个不嫌弃你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紧。王雱笑容不改,把母亲的话都应了下来,回房间补画图纸去了。 再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她是他的母亲,哪怕说的话有点儿扎人,他还是得听着。难道他还能反驳说人家不好c人家其实挺嫌弃自己这个残废不成? 别说人家确实好c确实没嫌弃,就是人家真嫌弃了,王雱也不会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 王雱摊开一张白纸,扫空了所有思绪,一心扑在新型水利建筑的设计上。 又一个周末,王雱和司马琰都被赶出家门,要他们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王雱与司马琰约了见面,无奈地相视苦笑。他们都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实,根本塞不下“结婚生死”这个重大议程。 见都见了,王雱不会没风度地和司马琰干瞪眼。他邀请:“今天皇陵开放,听说那里有苏东坡抄录的《圣散子方》原稿,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司马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致:“那我去开车。” 所谓的《圣散子方》,相传是北宋元丰年间流传出来的药方。 当时有个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发时拿出药汤救治了不少病人,苏东坡和他相熟,看到这药汤能救人后立刻追着巢元修问药方。巢元修表示这是祖传药方,不能外传,告诉他也可以,不过他得发誓不再传给别人。 苏东坡发完誓拿到药方,转头却传了出去,还建立了一个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医院”。 苏东坡推广《圣散子方》很成功,这个药方很快变得广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对,到了南宋时期京城爆发热疫,一群苏东坡迷弟表示苏东坡大大说这个好用c大力推荐,都积极主动地张罗着给患热疫的人服用这圣散子。 用治疗寒疾的方子治疗热疾会是什么结果?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 这就比如着火了,你想灭火,捧起火油嗤啦一声泼过去。这火能灭吗?肯定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灭,还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火势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过,才对《圣散子方》有点印象。哪怕这方子曾经因为被人用错了地方而闹出无数人命,它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马琰的车,两个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这边本应该热闹得很,这天看起来却静谧得很,王雱两人离开停车场时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司马琰才刚折返把车上的备用伞拿下车,豆大的雨点已经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击着石板砌成的结实路面。 司马琰忙跑到王雱身边打开伞。王雱个儿高,伸手接过司马琰手里的伞,让伞身微微地往司马琰身上倾斜,挡住到处乱溅的雨花儿。 司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这个人永远很平和,哪怕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也丝毫不显狼狈。可她有种难言的直觉,她觉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不如表面般温文的心。 他有一双令人挪不开眼的眼睛。 雨势太大,两个人也没来得及看前面是什么地方,急急地走进前方一处屋檐下躲雨。王雱脚刚迈进屋檐,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低头看去,他的落脚处竟变成一个诡谲莫辨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着莹莹绿光,直直地将王雱整个人吸了进去。 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瞬间,王雱抬眼朝司马琰的方向望去,只见司马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漩涡吞噬。 风停了。 雨停了。 两个童子从天而降,在地上摸来找去,终于如释重负地在角落里找到两颗圆溜溜的绿珠子。 还好还好,没有真弄丢! 年长些的童子骂年幼的童子:“叫你别跑去和龙太子打架,真要把这俩胎珠弄丢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边正等着生产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么办?” 两个童子边说着话边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天气转晴,碧空上的阴云已被风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蓝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亲正在收拾着刚在因为下雨收了回来的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疼。 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与此同时。 公元1044年,庆历四年春,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呱呱坠地,发出了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后的第一声哭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第一三三章 新婚燕尔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章 方洪是个行动力颇强的人,正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有钱没钱的人家都会挤些钱出来过年。这有闲又有钱的, 人又聚齐了, 还愁纸牌卖不出去吗?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 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 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 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 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 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c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 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 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 先悄然往各个茶馆c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 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c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c太学念书,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王雱傍晚就拉着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个澡,卖力地在澡堂子里传播魔性至极的“洗澡歌”。 临近过年,吴氏与张氏相约去逛大相国寺。准确来说,是去逛大相国寺外繁华的集市。这地方热闹,耍杂的,卖唱的,卖花鸟虫鱼的,卜卦算命的,什么都有。吴氏手头宽裕了,想扯几块布料给儿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着张氏帮她挑布料呢。 两个小孩也跟着出来。司马琰还小,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两个娃娃也在布料堆里跟着大人挑来拣去,一点都不闹。店家看了觉得稀奇,笑呵呵地逗他们:“小郎君,今年几岁啊?” 王雱正儿八经地回答:“四岁了。”他指着角落堆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头,问店家,“这个我能不能买啊?” 店家一乐:“可以是可以,你有银钱吗?” “我有啊。”王雱认真地点头,“可以买吗?” 吴氏和张氏挑完布料,回头一瞧,王雱已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儿等在那。张氏奇道:“你们买了什么?” 店家刚才被王雱砍了一通价,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堆布头都给卖了出去,有些肉痛。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数能力算得脑仁疼,店家直接给了吴氏两人最公道的价格,相当实诚地夸道:“放心吧,我可骗不了这位小郎君。”他对吴氏说,“这位娘子,令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现场看到王雱砍价,这家伙分明是用压倒性的计算能力去欺负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声嘀咕:“你玩得可真开心。” “下回我把砍价机会让你。”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太厉害了,我需要找回点信心!欺负别人很减压的,不信你下回试试看。” 司马琰:“” 她真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在王雱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可爱,一般人都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王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女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穿着华贵,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见那对中年男女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厉害,顿时拉住司马琰说:“有古怪。” 司马琰也瞧见了,她和王雱对视一眼,齐齐拉住吴氏c张氏的衣摆,吴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由俯下身问:“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馋了?” 王雱摇摇头,对吴氏说:“您站这儿,我到前面和官差说几句话。”吴氏还没来得及反对说“这可不是扬州”,王雱已经灵巧地溜过去,拉住一个面相忠厚的差役给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里拐的那对男女,飞快地把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里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卖小孩的拍花子,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地领着其他人去追堵那对中年男女。 这时吴氏已追了上来,见差役们都去追人了,不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动拉着吴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牵紧点,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吴氏“呸呸呸”地连啐好几声,骂道:“不许说这种话。” 张氏也从司马琰口里知道她们和拍花子擦肩而过,心下不安宁,赶紧和吴氏说:“我们快回去吧。” 吴氏平日里是个爽利人,但遇到这种事还是挺害怕的,也牵着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吴氏还和张氏说:“往后要买什么还是直接在这附近买好了,都是读书人,没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到处游荡。” 张氏深以为然。平时她们总唬孩子说外头有拍花子,实则对京城的治安还是非常放心的,这回差点直接遇上了她们哪能不忧心。两人各自回了家,张氏把东西放下,与司马光说起方才遇到的事。说完了,张氏又感叹:“那孩子胆子真大,又聪明。我和妹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还直接跑去找差役说了这事。” 司马光不由问:“抓到人了吗?” “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快追上了,就算抓不到也能让他们把小孩留下。”张氏感叹说,“这倒是免了一户人家的苦难。拍花子真是十恶不赦!”孩子养到这么大要花费多少心神,没有人比张氏更清楚了。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她们如珠似宝疼爱着的孩子被人拐跑了,她能哭瞎十双眼睛! 司马光点头:“下回你们再要去大相国寺那边,定要叫上我们陪着。” 张氏立刻应道:“那是自然。”她是不敢再和吴氏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了。说完了这事,她又看向司马光说道,“官人你与王先生倒是志趣相投,最近你一得闲就与王先生在书房读读写写的,从前没见你和谁这么亲近过。” 提到王安石,司马光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介甫学识广博,又重实干,是当世难得的大才。前些天他提议和我一起合著一书,我觉得很不错,便时常与他在书房里整理书稿。” 张氏问:“什么书?” 司马光道:“也不算什么书,就是给赴考士子们用的参考书。介甫已与方洪那边商量好了,不必我们出钱,我们只要给稿子就好,要是卖得好的话我与介甫能拿个‘版税’;便是卖得不好,只要这书能给赴考士子们一点帮助也不算浪费。” 起初司马光不太喜欢写什么《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王安石劝说他:“这能让赴考士子们少走弯路,把精力花在更该花的地方。” 司马光便应了下来。 这年头科举还是要求写“四六文”。所谓的四六文就是骈四俪六,全篇都是前半句四个字,后半句六个字,还得讲究韵律,死板得很!司马光觉得把太多时间花在这上面确实太浪费精力c浪费光阴。那就好好给他们指一条捷径吧! 两人聚过了,曾巩傍晚又和同窗们聚会。谈到酣处,曾巩免不了又提起好友王安石。上回曾巩感叹了王安石不做京官要外放,这回则是直夸王安石儿子聪敏过人。 同窗之中有个叫张恕的,年方十九,性格却稳重持重。听曾巩说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话,只在回家后和他父亲张方平说道:“子固兄与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每回聚会时总不免提上几句。” 张方平教子宽纵有度,父子感情甚笃,考校完后总会说些别的话题,张恕今儿就把曾巩所说的事告诉了张方平。 张方平如今身兼多职—— 首先是翰林学士,给皇帝当顾问的。 其次是史馆修撰,修史书的。 再次是权三司使,权,暂时的意思,也就是临时的全国最高财政官,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还有一样,权知开封府,还是一个意思,临时的开封府知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第一三四章 比个高低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六章 王雱老老实实把罚抄内容拿给曾巩。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 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也有些好奇。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 字绝不算好,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 曾巩发现句与句c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 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 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奇,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 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 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 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c这道题我会不会;二c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c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 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 曾巩是真的惊叹了,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 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 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 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 暗道要糟。 果然, 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书说要去国子学找书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把脸皮奇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王安石浑身舒坦地回到屋里,就见王雱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摇头叹气。王安石一拍他脑门,骂道:“小小年纪的,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王雱当然不会傻到和王安石说什么“你再这么朝炫娃狂魔进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断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遗址就在他们市郊,王雱虽然对历史没有太多的研究,对王安石的生平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缘很不错,许多人都看好他,后来弄出个变法派来,好友c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扬镳。虽则事情还没发生,王雱还是不想说这种话戳王安石心窝,怎么说都是他老爹对不? 王雱捂着自己脑袋装乖卖傻:“爹你天天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王安石瞅着他笑:“傻不傻还不是我养着?” 王雱:“” 王雱不吱声了。 见王雱一脸“我在心里嘀咕你”的忿忿样儿,王安石乐得不行,心情极好地和王雱说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马光约好休沐时到对方家里玩儿。 “我要去!”王雱顾不得装了,拉着王安石的手就蹦起来,又一次对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么这么想去?” “司马叔父长得好看。”王雱一脸喜滋滋,故意地旁敲侧击,“司马叔父家里有个弟弟吧,我还送了弟弟我自己叠的小动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欢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个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连时辰都差不多。” 正是这缘分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谈甚欢。司马光显然也把女儿当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儿时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儿再一次碰上,司马光邀请他等国子学休沐时到他家玩,最好带上王雱。王安石觉得稀奇,细问原由,才晓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儿东西。 司马光女儿也才三岁多,得了新玩意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玩。结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两个小动物拆坏了,叠不回去了,一连两三天都闷闷不乐,时不时会看着拆坏的小动物露出难过的神情。司马光心疼女儿,只好邀请他带上儿子去做客。 司马光对他说:“我本来夸下海口说我能给她叠回去,结果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只好给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们两个小孩凑个伴,我们也坐下好好聊聊。” 想到司马光一脸苦闷的模样儿,王安石心里直乐。他叮嘱王雱:“你比人家早出生半个时辰,到了你司马叔父家里可不能胡闹,更不能欺负人。”王雱在扬州时就是孩子王,府衙大小官员和差役家中只要有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小孩,没有不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没办法,哪怕只给王雱一张纸,王雱都能想出百八十种玩法来。 王雱替自己叫屈:“我可从来没有欺负人!” 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还点着灯又是写写画画又是玩叠纸,说是要给妹妹准备礼物。王安石看了几眼,没阻止。王雱这么小就得跟着他到处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转眼全没了,王安石心里始终挺愧疚。难得这么巧有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儿,要是他们合得来的话让他们凑一起玩几天也没事儿。 两个小娃娃都才三四岁,提男女之防什么的还太早了,王雱在扬州时还时不时和他上峰韩琦家的小女儿一块玩来着。 王安石在心里也有盘算,司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风良好,司马光模样儿也端正,女儿想必差不到哪儿去。要是两个小孩处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将来两家指不定能成为亲家。 没错,虽然王小雱才三四岁,王安石已经开始盘算起他的婚事来了。在王安石心里,自家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开始为儿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个能夫妻和睦c相互帮扶的贤妻。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瞬之间的事,他也没真正把心思都摆在这上面。 撇开让两边儿女认识认识的心思,司马光也是个极值得结交的事。 王安石开怀,王雱也开心。 这几天王雱旁敲侧推地从王安石口里弄清楚了一些情况:国子学和太学就相当于后世的大学,读完能够考国家公务员的那种。国子监直讲,其实就是大学教授。 他们的司马教授今年才调到国子监当教授。 国子学因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儿子,作风自由散漫,科举录取率普遍不高。这本来也没什么,考不上还能靠父亲升上去给他来个荫官(上一辈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让儿子直接获得官职)。问题就在于前些年范仲淹范大佬主持新政时,选了个叫胡瑷的教育学专家去太学那边当校长。 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子弟。胡瑷接手太学之后做了次大整顿,不仅把学校改为寄宿制的全日制学校c把生员进行统一管理,还建立了健全的考试制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面贯彻“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的先进考试精神。 这样的严抓重管之下,太学的科举录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们一看这情况,不干了,他们也想自己儿子能考个进士出身啊,说出去好听多了!于是大佬们齐刷刷要求胡瑷把国子监也一起管了。 现在连司马光这个教授也被严管着,想要会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见。 知道司马教授不仅有个女儿,这女儿还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确认那肯定是司马琰! 打从听到王安石说司马琰对着拆坏的叠纸闷闷不乐,王雱心里就乐得不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他什么话都没带,司马琰已经想办法让司马光主动邀请他们到家里去了! 这可是司马教授主动请的,不是他死皮赖脸上门啊! 王雱心里美滋滋,晚上开开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缠着吴氏要一起出去,甚至还揣上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是他死死护下来的一部分压岁钱,都是他去年过年时仗着年纪小c脸皮厚和韩琦大佬他们讨的~ 王雱准备买些花种和药材种子之类的送给司马琰,司马教授家里有钱,住的地方肯定有院子。有院子就能种东西啊!种子播下去了,小孩子不得天天去看看吗?既然要天天去看看,他可有理由去找司马教授家的阿琰妹妹玩啦! 王雱算盘打得噼啪响,死皮赖脸地拉着吴氏去买种子,说要送给妹妹当礼物。 宋朝重农桑,春耕开始时连官家都会带着宗室去田里摆个耕作的架势做宣传,吴氏觉得王雱能想出这礼物倒是很不错。 想到儿子乖乖在家抄了这么多天书,吴氏没有拒绝王雱这点小要求,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挑种子。 安顿好了,王安石有正事要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第一三五章 特赐绯袍 这章超好看! 炫耀这事儿, 光对从弟干是远远不够的。趁着好友曾巩没回家,王安石又不着痕迹地把儿子做的事夸耀了一遍,曾巩很给面子地夸了一通,又第一时间得知了王雱想拿《伤仲永》说事的事情。王安石佯叹道:“我猜他是见着了我的稿子,囫囵着看了个一知半解。他这小子惯会曲解句义!” 曾巩道:“能看懂已经很了不得了, 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认不出多少字。” 两人聚过了,曾巩傍晚又和同窗们聚会。谈到酣处,曾巩免不了又提起好友王安石。上回曾巩感叹了王安石不做京官要外放, 这回则是直夸王安石儿子聪敏过人。 同窗之中有个叫张恕的, 年方十九,性格却稳重持重。听曾巩说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话,只在回家后和他父亲张方平说道:“子固兄与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 每回聚会时总不免提上几句。” 张方平教子宽纵有度, 父子感情甚笃, 考校完后总会说些别的话题, 张恕今儿就把曾巩所说的事告诉了张方平。 张方平如今身兼多职—— 首先是翰林学士, 给皇帝当顾问的。 其次是史馆修撰,修史书的。 再次是权三司使,权,暂时的意思, 也就是临时的全国最高财政官,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还有一样, 权知开封府, 还是一个意思, 临时的开封府知府。 宋朝的官职大多都这样重重叠叠c繁复无比。 昨日张方平去开封府衙门上班,正巧听了差役抓获拍花子的事儿,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巧了,昨天衙门那边抓了两拍花子,一男一女,差点把小宋官人家一孩子给拐走了。” 小宋官人名叫宋祁。 张方平叫对方小宋官人,并不是因为这位小宋官人年纪比他小,而是小宋官人家中还有个兄长,名叫宋庠。宋家兄弟两同一年进士及第,据传本来宋祁排第一,当时太后讲他们兄弟皆在榜上,表示弟弟岂能在兄长前面? 于是把宋庠点为状元。 时人都说他们一门双状元,把他们合称为二宋。 为了区分两位宋官人,大部分人都把宋祁称为小宋官人,把宋庠称为大宋官人。 大宋官人以清正闻名,生活节俭。小宋官人却与他兄长恰恰相反,他好奢靡,好美妾,好蓄婢,好寻欢作乐,就如他那句诗写的那样: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今年小宋官人年仅四十六岁,底下已儿孙满堂,光是儿子就有七个,女儿也不算少。换了别家丢了个孩子肯定急得不行,他倒好,还是差役把人送回去才发现丢了个儿子! “小宋官人昨天重谢了抓住拍花子的差役,听差役说是有个小孩发现的,还托我找一找是哪个来着。”张方平捋须一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日我这就让人去把这事告诉小宋官人。” 张方平与宋祁正奉旨合修《景祐广乐记》,平日里还算相熟,第二日他便收到宋祁的帖子,说是邀他一起来见见一眼识破拍花子的四岁小神童。 张方平早从儿子张恕那听了许多关于王安石父子的事儿,也很好奇这位王介甫和他儿子有什么奇特之处,很快便差人去回了宋祁说会按时到。 另一边,王安石也收到了宋祁遣人送来的帖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相比他一个才入仕没几年的官场新丁,宋祁可以说是前辈中的前辈,怎么会给他下帖子? 等看完帖子王安石才晓得缘由。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伏案在那写写画画的儿子半响,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儿子出名太早,到底是不是好事? 帖子中还提到,开封知府张方平也会过去。宋祁与张方平的文章王安石都读过,今年张方平上书提出“恢复古文”的事儿他也在司马光那边知道了。 这恰巧也是曾巩恩师欧阳公的主张。 所谓的“恢复古文”其实是套个“复古”壳子而已,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少人有志于改变目前追求华美文风的风气,让文章“返璞归真”。王安石对此很是赞同,也响应号召写了不少“复古文”,算是为“恢复古文”摇旗啦喊。王安石和司马光编纂《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讨论过这件事,这书应该每科举完一轮就重新编整,不出十年科举必然会有大变! 而小宋官人宋祁的文章也给了王安石不少启示,尤其是宋祁前两年管财政时提出的“三冗”更是令他认同不已。 三冗,指的是冗官c冗兵c冗僧。 冗官的意思是科举录取率太高了,又有许多关系户,不行啊,得裁员! 冗兵的意思是招募的厢兵太多了,又不加强训练,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白费军饷,还荒弃良田,也不行啊,得裁兵! 至于冗僧,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少人随随便便找个寺院挂名出家,寺院立刻可以分一份僧田。这些僧人每日不事生产,念念佛经就有远超于其他百姓的好待遇,长此以往对国家发展完全没好处,得让他们还俗! 宋祁这话得罪人的面可就广了,谁家没几个关系户?谁家不吃吃军饷?还有僧人,僧人们背后关系大着呢,达官贵人之中有多少是不信神佛的? 范公范仲淹,就是因为主持新政时让冗余的公务员大规模下岗犯了众怒,被撤了副相之位外放到外地去了。若说当朝王安石敬佩谁,范公肯定算一个。 哪怕马上要见到两位官职远高于自己的前辈,王安石也没有过于激动。他放下帖子云淡风轻地对王雱道:“等会儿别跑出去玩了,响午我带你去拜访小宋官人。” 王雱自是好奇地追问小宋官人是谁。王安石简单地给他说了说,王雱没怎么听懂,除了听出那天那个差点被拐跑的小孩是宋祁儿子之外,就只知道这小宋官人叫宋祁。 至于官职,王安石也给王雱说了,这小宋官人又当修史的(史馆修撰),又当骂人的(谏议大夫),还兼管各大牧场营收(群牧使)。 还有他哥大宋官人也身兼数职。 王雱:“” 王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朝廷里头每个人都要搞这么多兼职的吗?这怎么记得清啊?” 脑壳疼。 吴氏知道王安石要带王雱去小宋官人府上,忙把新给王雱做的衣裳拿出来让他换上。 王雱有点小强迫症,按照他有条不紊的生活习惯,换衣服这件事应该摆在洗澡后门。可惜强迫症再强大,也敌不过他娘一瞪眼。 响午王雱乖乖换上新衣裳,迈着小短腿跟着王安石一块出门。小宋官人住在内城,要走过长长的御街,王雱也不嫌累,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 等走到小宋官人的府邸那一带,王雱看着那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在心里感叹:这可是黄金地段啊。不过他们也不差,他们租的是学区房呢!王雱自我安慰完,转头问王安石:“爹,这里的房子多少钱?” “小点的民居至少一千贯钱打底,大一些的没上限。”王安石也了解过开封城的房价。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前些年寇准当了宰相,在京城还是得租房子住。给宰相的工资和补贴算个总和,当一年宰相约莫能有个500贯钱,也就是说就算你当上朝廷最高长官也得两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个窄小民居;想要买配得上宰相身份的豪宅大概得不吃不喝攒个十年! 可你当宰相总得吃喝吧?得应酬吧?得养点下人吧?得应付应付来打秋风的吧?再有就是,宰相也是个轮流做的,没有总让你当的理。 所以啊,想要在京城买房对于没有家族支持的人来说着实太难了! 王安石恰恰是没家族支持的人。他也没打算在京城买房,毕竟在他的职业规划之中暂时没有当京官这个选项:一是没钱,二是想多磨练。 王安石逗王雱:“怎么?赚了几个钱就想在开封买房了?” “没有的事。”王雱在心里算了算账,觉得不太划算,美滋滋地说,“我等爹你将来当大官就好,到时官家会给你赐房子住!” 王安石:“” 个混小子,还把主意打到这上头去了?! 王安石笑骂:“天子赐宅是何等荣耀,你以为人人都能得吗?”他一向不爱享受,给他豪宅美妾c酒宴丝竹,还不如给他一批令他读后能有所收获的新书。饭菜,能入口便好,是好是差都无所谓;房子,能住人就好,是大是小都一样。 王雱却一脸笃定:“你可是我爹。” 王安石不再接这话题,因为宋家到了。一看宋家的大门,王雱就知道宋家肯定家底殷实。门房接了他们带着的帖子,知道是小宋官人亲自请来的,忙躬身引他们入内。 王雱好歹也是见过许多园林建筑的人,对宋家敞亮又精致的院子倒不觉得有多惊叹,他乖乖由王安石牵着往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帅逼在那挥毫写字。 这中年大帅逼不仅自己帅得醒目,四周还有四个极其美貌的婢子伺候着,美人如花,君子如玉,远远瞧着简直像神仙一样。 大帅逼远远见到王雱父子俩来了,把手里的笔一扔,叫人把桌上收拾了,亲自迎了上来,笑着招呼:“这便是介甫和我们的小神童吧?来,安道还没到,我们先坐下喝些茶。” 胡瑷胡校长,前面提到过,就是他接手太学之后雷厉风行,用雷霆手段治好了一堆官宦子弟的臭毛病。 胡校长孙子很多,都教得极好,只是再怎么一碗水端平,对儿子孙子总有偏心的情况。 一般来说,长子被看重,幼子被疼爱,中中间间的最可怜,伤心难过时压根没人注意到。 胡校长有个孙子叫胡守恭,守恭这娃儿今年七岁,聪明过人,就是有点倒霉—— 胡校长有三个孙子,他爹排行第二;他爹有三个儿子,他排行第二。 也就是说守恭这娃儿是老二中的老二,老二中的战斗机,从小到大都不被重视! 这回胡守恭病了,父母都没注意到,胡守恭伤心欲绝,躺在床上悲秋伤春暗暗抹泪,想着“要不我就这样病死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了病情,胡守恭的病越来越严重,竟是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大夫过来后也束手无策,急得他父母兄弟团团转。 胡守恭有个好友,是李子仪李教授家的老二。这位李老二憨厚老实,继承了他爹方方正正c正气凛然的国字脸(没错李子仪就是王雱第一次溜进国子学看到的在讲课的李教授)。他与王雱相识之后,知道王雱鬼点子多,暗暗拜托王雱想法子让胡守恭解开心结。 王雱听了,有些可怜胡守恭,可父母心长偏了你也不能赢把它掰正是不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啊! 他与司马琰合计了两天,弄出一副原始的纸牌出来。 按王雱的想法,他更喜欢玩三国杀,这是他参加世奥赛和其他国家队成员会师后学会玩的卡牌游戏,对他来说颇有意义。 可惜司马琰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先把我爹书架上的三国志读完,才能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人物c那么多技能。” 王雱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原不了后世那漂亮的卡片,还是先用红砖c梅花c红心c黑桃那一套带这些小孩入门吧,好歹也能和数字混个眼熟,打完肯定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呢! 王雱有私人小金库,当天就央着吴氏带他去外头挑纸。 这年头制纸业也发达,王雱溜达一圈,还真找到了硬度符合他和司马琰要求的纸。 纸有了,王雱和司马琰辛勤地涂了两天,可算把纸牌折腾出来了。小孩子对新东西的接受度总是高得很,四个人正好凑成一组开始打牌。 有王雱和司马琰边打边讲解规则,胡守恭和李老二都迅速学会。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别家小孩过来看胡守恭,看了一会,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很快地,躺在病床上的胡守恭挤不进牌局了!胡守恭才刚学会呢,瘾头上来了,急得直接下了地,冲过去要占位置。 这下众人都惊奇了:这牌儿居然还能治病啊! 司马琰坐在王雱旁边看着王雱大展身手,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胡守恭这种从小被人忽略的孩子。只要有东西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那点儿心病也就没了。 天色转暗,王雱收起纸牌送司马琰回去时直夸:“阿琰妹妹医术高明,连纸牌都能用来治病!” 司马琰说:“这有什么?以前还有人用掀裙子治好了局部麻痹。” 她给王雱讲了个例子,说是一个老中医给一女孩治病,只看了一眼对方僵直动不了的双手,便抬起烟斗去掀对方的裙子。这一掀,女孩羞愤欲绝,忙伸手去按住裙摆。这样一来她的手就活动自如了。 王雱惊为天人:“这更高杆,耍流氓治病!阿琰妹妹你收徒弟吗?我也想学点医术,尤其是这种掀裙子治病这种神奇手段!” 司马琰:“” 司马琰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想被打死的话,就去试试吧。”这种偏门手段要不是够惊世骇俗,也不会一代代地在学医人口里流传。 王雱想想王安石那张黑脸,秒怂,立刻打消了弃文从医的念头。他把司马琰送到家门口,自己揣着纸牌溜回家。 没想到第二天,胡校长家有客人登门,是胡守恭的远方舅舅方洪,还是个书商,登门来是想走走胡校长的门路。 胡守恭这远方舅舅很会做人,来了也没开门见山地提出想走后门,而是先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药材去看望胡守恭这个远方外甥。 方洪与胡夫人问了好,走向胡守恭的屋子。还没进门,方洪已经听到里面热闹的小孩子说话声,仔细一听都是什么“对七”“对九”“三张八带对四”“同花顺”。 方洪一头雾水。 王雱这人鸡贼得很,见有外人来了,正好又结束一轮,立刻停了下来。一群小孩虽然都玩过,要他们说出个完整的规则c画出整套牌根本不可能。 方洪扫向矮桌上的纸牌,好奇得想抓耳挠腮。 王雱从胡守恭那摸清方洪的品行和能力后麻利地开始忽悠方洪,准备把方洪忽悠上贼船。 过招几轮之后方洪迅对纸牌有了极大的兴趣,再听王雱画大饼畅谈营销手法,他的眼睛都亮成灯泡了! 王雱趁热打铁地让方洪正儿八经地列出契书,他和司马琰出纸牌模板和详细玩法,他负责生产和销售,只要每卖出一副纸牌分别付他和司马琰一文钱就好。 一文钱那么少,方洪自然是爽快地应下来。这东西虽然好仿制,但市场大得很,教个一遍后谁都能玩,方洪有信心能把它卖到各家各户。 王雱还给了方洪一些提示,比如质材不同c花样不同,档次也不一样;卖给普通百姓和卖给高门大户,自然不能是同一个价钱。 等市场彻底打开了,逢年过节时还能卖“特别纪念版”。不要小看收集癖的消费能力,只要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绝对不介意多花点钱——很多时候换个花样c换个外壳,他们立刻会挥着钞票高呼买买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6.第一三六章 招生宣传 这章超好看!  两边离得近, 王雱和沈括的对话王安石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安石一听到大澡堂子, 便觉有些不妙, 结果王雱下一句还真是约沈括一块去洗澡。 很快地, 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澡堂子里热气腾腾, 往上看是光头, 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 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 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 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 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 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 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 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 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 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 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 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c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c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王安石商量完正事回到后衙,看见的便是吴氏手把手将糕点喂王雱嘴边,口里还殷殷叮咛:“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王安石忍不住骂:“慈母多败儿!”他瞪向王雱,“你自己没长手吗?” 王雱麻溜地把手放背后藏着,啊呜一口把吴氏喂来的糕点吃光了,乐滋滋地对王安石说:“没长。” 第二十一章 郑思一直有点怂,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书,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7.第一三七章 拱辰代言 这章超好看! 被喊住的青年名叫王雱, 是省所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他设计天马行空, 进入所里之后解决了不少积留已久的重要问题,很得上面喜欢。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经有约了。” 王雱确实有约了, 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现在装的是义肢,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 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 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 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 神色平和从容,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 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她的气质c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c工地打交道,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c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 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 只是他这样的工作c他这样的情况, 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 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 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 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 工作也很不错,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c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司马琰想道歉,对上王雱温和的眼睛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很好很强悍的心理素质。 司马琰下意识地作出评估。 聊开之后,王雱和司马琰都觉得彼此很投缘,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他们都是被家里安排出来相亲的,没有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对家里说看对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看,他母亲在陪弟弟做作业,脸上带着满含慈爱的笑容。弟弟今年九岁,是他伤了腿以后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出意外之后这份骄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第二个儿子。 万幸的是,父母对他有过的所有严苛要求都没有转移到弟弟身上。 王雱关门,把寒风档在门外。弟弟听到动静昂起头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喊:“哥哥你回来了!” 王雱走过去揉揉弟弟脑袋,说:“回来了。” 母亲开口问:“怎么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王雱好脾气地笑笑,应了句:“应该看上了,约好下次再见。” “难得人家学历高,工作好,还懂医术,平时也好照顾你。”母亲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紧些,早点把人给拿下。难得有个不嫌弃你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紧。王雱笑容不改,把母亲的话都应了下来,回房间补画图纸去了。 再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她是他的母亲,哪怕说的话有点儿扎人,他还是得听着。难道他还能反驳说人家不好c人家其实挺嫌弃自己这个残废不成? 别说人家确实好c确实没嫌弃,就是人家真嫌弃了,王雱也不会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 王雱摊开一张白纸,扫空了所有思绪,一心扑在新型水利建筑的设计上。 又一个周末,王雱和司马琰都被赶出家门,要他们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王雱与司马琰约了见面,无奈地相视苦笑。他们都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实,根本塞不下“结婚生死”这个重大议程。 见都见了,王雱不会没风度地和司马琰干瞪眼。他邀请:“今天皇陵开放,听说那里有苏东坡抄录的《圣散子方》原稿,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司马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致:“那我去开车。” 所谓的《圣散子方》,相传是北宋元丰年间流传出来的药方。 当时有个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发时拿出药汤救治了不少病人,苏东坡和他相熟,看到这药汤能救人后立刻追着巢元修问药方。巢元修表示这是祖传药方,不能外传,告诉他也可以,不过他得发誓不再传给别人。 苏东坡发完誓拿到药方,转头却传了出去,还建立了一个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医院”。 苏东坡推广《圣散子方》很成功,这个药方很快变得广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对,到了南宋时期京城爆发热疫,一群苏东坡迷弟表示苏东坡大大说这个好用c大力推荐,都积极主动地张罗着给患热疫的人服用这圣散子。 用治疗寒疾的方子治疗热疾会是什么结果?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 这就比如着火了,你想灭火,捧起火油嗤啦一声泼过去。这火能灭吗?肯定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灭,还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火势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过,才对《圣散子方》有点印象。哪怕这方子曾经因为被人用错了地方而闹出无数人命,它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马琰的车,两个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这边本应该热闹得很,这天看起来却静谧得很,王雱两人离开停车场时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司马琰才刚折返把车上的备用伞拿下车,豆大的雨点已经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击着石板砌成的结实路面。 司马琰忙跑到王雱身边打开伞。王雱个儿高,伸手接过司马琰手里的伞,让伞身微微地往司马琰身上倾斜,挡住到处乱溅的雨花儿。 司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这个人永远很平和,哪怕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也丝毫不显狼狈。可她有种难言的直觉,她觉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不如表面般温文的心。 他有一双令人挪不开眼的眼睛。 雨势太大,两个人也没来得及看前面是什么地方,急急地走进前方一处屋檐下躲雨。王雱脚刚迈进屋檐,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低头看去,他的落脚处竟变成一个诡谲莫辨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着莹莹绿光,直直地将王雱整个人吸了进去。 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瞬间,王雱抬眼朝司马琰的方向望去,只见司马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漩涡吞噬。 风停了。 雨停了。 两个童子从天而降,在地上摸来找去,终于如释重负地在角落里找到两颗圆溜溜的绿珠子。 还好还好,没有真弄丢! 年长些的童子骂年幼的童子:“叫你别跑去和龙太子打架,真要把这俩胎珠弄丢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边正等着生产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么办?” 两个童子边说着话边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天气转晴,碧空上的阴云已被风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蓝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亲正在收拾着刚在因为下雨收了回来的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疼。 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与此同时。 公元1044年,庆历四年春,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呱呱坠地,发出了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后的第一声哭叫。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章 郑主簿急着让郑思进县学,原因很简单。这几位大儒是王安石请出山的,王安石是京城派下来的人,任期顶多三年,三年一过,王安石是要走的。到那时小小的鄞县还能留住几位大儒吗?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县学休沐这日,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再细细一听,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8.第一三八章 进入疫区 这章超好看! 同窗之中有个叫张恕的, 年方十九, 性格却稳重持重。听曾巩说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话,只在回家后和他父亲张方平说道:“子固兄与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 每回聚会时总不免提上几句。” 张方平教子宽纵有度, 父子感情甚笃, 考校完后总会说些别的话题, 张恕今儿就把曾巩所说的事告诉了张方平。 张方平如今身兼多职—— 首先是翰林学士, 给皇帝当顾问的。 其次是史馆修撰,修史书的。 再次是权三司使, 权, 暂时的意思, 也就是临时的全国最高财政官,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还有一样, 权知开封府, 还是一个意思,临时的开封府知府。 宋朝的官职大多都这样重重叠叠c繁复无比。 昨日张方平去开封府衙门上班, 正巧听了差役抓获拍花子的事儿, 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巧了, 昨天衙门那边抓了两拍花子, 一男一女,差点把小宋官人家一孩子给拐走了。” 小宋官人名叫宋祁。 张方平叫对方小宋官人, 并不是因为这位小宋官人年纪比他小, 而是小宋官人家中还有个兄长, 名叫宋庠。宋家兄弟两同一年进士及第, 据传本来宋祁排第一,当时太后讲他们兄弟皆在榜上,表示弟弟岂能在兄长前面? 于是把宋庠点为状元。 时人都说他们一门双状元,把他们合称为二宋。 为了区分两位宋官人,大部分人都把宋祁称为小宋官人,把宋庠称为大宋官人。 大宋官人以清正闻名,生活节俭。小宋官人却与他兄长恰恰相反,他好奢靡,好美妾,好蓄婢,好寻欢作乐,就如他那句诗写的那样: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今年小宋官人年仅四十六岁,底下已儿孙满堂,光是儿子就有七个,女儿也不算少。换了别家丢了个孩子肯定急得不行,他倒好,还是差役把人送回去才发现丢了个儿子! “小宋官人昨天重谢了抓住拍花子的差役,听差役说是有个小孩发现的,还托我找一找是哪个来着。”张方平捋须一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日我这就让人去把这事告诉小宋官人。” 张方平与宋祁正奉旨合修《景祐广乐记》,平日里还算相熟,第二日他便收到宋祁的帖子,说是邀他一起来见见一眼识破拍花子的四岁小神童。 张方平早从儿子张恕那听了许多关于王安石父子的事儿,也很好奇这位王介甫和他儿子有什么奇特之处,很快便差人去回了宋祁说会按时到。 另一边,王安石也收到了宋祁遣人送来的帖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相比他一个才入仕没几年的官场新丁,宋祁可以说是前辈中的前辈,怎么会给他下帖子? 等看完帖子王安石才晓得缘由。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伏案在那写写画画的儿子半响,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儿子出名太早,到底是不是好事? 帖子中还提到,开封知府张方平也会过去。宋祁与张方平的文章王安石都读过,今年张方平上书提出“恢复古文”的事儿他也在司马光那边知道了。 这恰巧也是曾巩恩师欧阳公的主张。 所谓的“恢复古文”其实是套个“复古”壳子而已,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少人有志于改变目前追求华美文风的风气,让文章“返璞归真”。王安石对此很是赞同,也响应号召写了不少“复古文”,算是为“恢复古文”摇旗啦喊。王安石和司马光编纂《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讨论过这件事,这书应该每科举完一轮就重新编整,不出十年科举必然会有大变! 而小宋官人宋祁的文章也给了王安石不少启示,尤其是宋祁前两年管财政时提出的“三冗”更是令他认同不已。 三冗,指的是冗官c冗兵c冗僧。 冗官的意思是科举录取率太高了,又有许多关系户,不行啊,得裁员! 冗兵的意思是招募的厢兵太多了,又不加强训练,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白费军饷,还荒弃良田,也不行啊,得裁兵! 至于冗僧,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少人随随便便找个寺院挂名出家,寺院立刻可以分一份僧田。这些僧人每日不事生产,念念佛经就有远超于其他百姓的好待遇,长此以往对国家发展完全没好处,得让他们还俗! 宋祁这话得罪人的面可就广了,谁家没几个关系户?谁家不吃吃军饷?还有僧人,僧人们背后关系大着呢,达官贵人之中有多少是不信神佛的? 范公范仲淹,就是因为主持新政时让冗余的公务员大规模下岗犯了众怒,被撤了副相之位外放到外地去了。若说当朝王安石敬佩谁,范公肯定算一个。 哪怕马上要见到两位官职远高于自己的前辈,王安石也没有过于激动。他放下帖子云淡风轻地对王雱道:“等会儿别跑出去玩了,响午我带你去拜访小宋官人。” 王雱自是好奇地追问小宋官人是谁。王安石简单地给他说了说,王雱没怎么听懂,除了听出那天那个差点被拐跑的小孩是宋祁儿子之外,就只知道这小宋官人叫宋祁。 至于官职,王安石也给王雱说了,这小宋官人又当修史的(史馆修撰),又当骂人的(谏议大夫),还兼管各大牧场营收(群牧使)。 还有他哥大宋官人也身兼数职。 王雱:“” 王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朝廷里头每个人都要搞这么多兼职的吗?这怎么记得清啊?” 脑壳疼。 吴氏知道王安石要带王雱去小宋官人府上,忙把新给王雱做的衣裳拿出来让他换上。 王雱有点小强迫症,按照他有条不紊的生活习惯,换衣服这件事应该摆在洗澡后门。可惜强迫症再强大,也敌不过他娘一瞪眼。 响午王雱乖乖换上新衣裳,迈着小短腿跟着王安石一块出门。小宋官人住在内城,要走过长长的御街,王雱也不嫌累,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 等走到小宋官人的府邸那一带,王雱看着那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在心里感叹:这可是黄金地段啊。不过他们也不差,他们租的是学区房呢!王雱自我安慰完,转头问王安石:“爹,这里的房子多少钱?” “小点的民居至少一千贯钱打底,大一些的没上限。”王安石也了解过开封城的房价。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前些年寇准当了宰相,在京城还是得租房子住。给宰相的工资和补贴算个总和,当一年宰相约莫能有个500贯钱,也就是说就算你当上朝廷最高长官也得两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个窄小民居;想要买配得上宰相身份的豪宅大概得不吃不喝攒个十年! 可你当宰相总得吃喝吧?得应酬吧?得养点下人吧?得应付应付来打秋风的吧?再有就是,宰相也是个轮流做的,没有总让你当的理。 所以啊,想要在京城买房对于没有家族支持的人来说着实太难了! 王安石恰恰是没家族支持的人。他也没打算在京城买房,毕竟在他的职业规划之中暂时没有当京官这个选项:一是没钱,二是想多磨练。 王安石逗王雱:“怎么?赚了几个钱就想在开封买房了?” “没有的事。”王雱在心里算了算账,觉得不太划算,美滋滋地说,“我等爹你将来当大官就好,到时官家会给你赐房子住!” 王安石:“” 个混小子,还把主意打到这上头去了?! 王安石笑骂:“天子赐宅是何等荣耀,你以为人人都能得吗?”他一向不爱享受,给他豪宅美妾c酒宴丝竹,还不如给他一批令他读后能有所收获的新书。饭菜,能入口便好,是好是差都无所谓;房子,能住人就好,是大是小都一样。 王雱却一脸笃定:“你可是我爹。” 王安石不再接这话题,因为宋家到了。一看宋家的大门,王雱就知道宋家肯定家底殷实。门房接了他们带着的帖子,知道是小宋官人亲自请来的,忙躬身引他们入内。 王雱好歹也是见过许多园林建筑的人,对宋家敞亮又精致的院子倒不觉得有多惊叹,他乖乖由王安石牵着往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帅逼在那挥毫写字。 这中年大帅逼不仅自己帅得醒目,四周还有四个极其美貌的婢子伺候着,美人如花,君子如玉,远远瞧着简直像神仙一样。 大帅逼远远见到王雱父子俩来了,把手里的笔一扔,叫人把桌上收拾了,亲自迎了上来,笑着招呼:“这便是介甫和我们的小神童吧?来,安道还没到,我们先坐下喝些茶。” 王雱还不算震惊。他曾经去过草原跟进一个工程,当时他们去当地的蒙古包做客,当地人在蒙古包外头堆了不少干牛粪,都是用来生火取暖的。干牛粪耐烧,工程队还曾经围在烧得火红的烧牛粪上面烤干粮吃。生产力发展程度越是原始的地方,牛粪的用处越多。 郑思和武兴却是真的震惊了,他们虽然只是鄞县里长大的,却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从小就没往田里去过,自然不晓得这牛粪大有用处。 等另一个小孩蹿出来,和那捡到牛粪的小孩大打出手,口里嚷嚷着“说了不许你过来这边捡”,郑思两人才不可思议地回过神来。 王安石上前去调解了几句,从两小孩口里得知他们小孩之间也是“划区捡粪”,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捡的。最近各个乡都在忙春耕,耕牛到处借来借去的,捡到粪的机会也多了,他们每天都有任务的哩! 黑瘦小孩是张寡妇家的,一脸倔强,挡在粪筐面前一脸警惕地瞪着所有人。那比较能说会道的小孩见状也没法子,只能说:“算了算了,捡了就捡了吧,他们家也怪可怜的。”说完他一脸晦气地背着粪筐去别的地方找牛粪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9.第一三九章 父女相见 这章超好看!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 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 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 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 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县学休沐这日, 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 再细细一听,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 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 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 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 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 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 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王知县果然有心,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 两个和尚能抬水喝,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楼先生又迷茫了, 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 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 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奇怪,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不由失笑,“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对啊。”王雱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梦里听来的!”其实他还想哼个《一枝竹仔》凑够歌儿一二三,不过这首是粤语,改编难度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楼先生听他们父子俩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夸了王雱几句便离开了。 王雱坐王安石身边发问:“爹,你要寄信给司马叔父吗?我想寄信给阿琰妹妹,还有寄点东西给方叔。” 王安石奇道:“你要寄给阿琰妹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寄给你方叔?” 王雱说:“沈哥不是刚回去嘛,他给我留了份稿子,我准备寄给方叔让他给印出来。”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请了出山,厚着脸皮跟到县里来一一拜见,孜孜不倦地请教问题。 王雱说是沈括留下的,实际上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给画的。 没错,画的。 这是王雱让沈括给画的连环画,沈括才十六岁,画工不算特别精湛,不过作为大众读物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连环画故事画的是《三顾茅庐》,前面有沈括写的小序,从他借读楼郁楼先生藏书时的所见所闻,引出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国志》里关于三顾茅庐的内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说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师表》里的‘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于是整个故事全得靠王雱艺术加工了。 沈括听王雱说完整段加工过后矛盾冲突特别明显c特别刺激的《三顾茅庐》,顿时灵感爆发,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给画了下来。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给沈括保证:“这书一定会大卖的。” 沈括到底是个少年人,对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册这种事非常期待。不过他这人实诚,最开始还把创作过程也写了下来,表示这《三顾茅庐》由他与王雱一起完成,整个故事甚至全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脸严肃地反对:“这不太好,我还小呢,不想出名。”他对沈括说,“再说了,你要是说这是我写的,别人还不得怀疑我在给我爹炒作?” 沈括好学不倦:“什么叫炒作?” 王雱如此这般地给沈括解释了一番,沈括学完了新词儿,这才点头把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写的序里头只记录了王安石三请隐士的过程,说是这事儿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沈括把稿子给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后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么。 他拿过稿子看完了,也觉得这故事非常精彩,既体现了刘玄德诚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体现了诸葛孔明的过人才华,情节更是环环相扣波三折c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夸赞:“没想到这沈家小郎君还有这样的才华,把这《三国志》里短短的一句话编得真够精彩。” 王雱心道,这可是经过千百年考验的精华片段,什么戏曲啊c评弹啊c影视剧啊,翻来覆去都不知道改编多少次了,想不精彩都难。 当然,王雱也跟着夸:“对的,沈哥编故事真厉害!我和沈哥说好了,把这稿子送到方叔那印出来卖,要是能卖出很多本的话沈哥就能攒不少钱买书啦。” 王安石对好学的后辈一直非常喜爱,听完后点点头,把稿子收了起来,表示回头会连着写到开封的信一起送出去。 王雱见说动了王安石,心满意足地练字去。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他悬腕写字手终于不会抖了,可喜可贺! 《三顾茅庐》第二天就随着驿马去了开封。王雱煞费苦心借沈括的手画这段《三顾茅庐》,自然不是为了吹诸葛亮,故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括写的序里头他老爹为鄞县请动了五位隐居大儒。 文教,也是地方建设的重要部分!做了事怎么能不吹吹牛逼呢?做了好事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 他老爹这人不善交际,更不善吹牛逼,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想做什么就会一门心思往里扎,有时为了把事做成还会变得极为专横。 王雱对他老爹要做的事不太了解,只知晓他老爹将来要走的路是“改革”,他不知道怎么改,可但凡改革,绝对没有不触动某些阶层利益的可能性。 王雱希望暗中把王安石的好名声吹起来,将来能有更多人站在王安石这边。 变法变法,这变出来的新法肯定要有人去执行!人才储备很重要啊! 再好的新法,没选对负责人都会变成恶法! 要王雱自己去干,那是不可能的,专业不对口!不过他可以帮他老爹挑挑人,现在还早着呢,他老爹才二十六七岁,要当上宰相怎么都得三四十吧? 屈指一算,至少还有十来年,完全可以开始着手搞人才培养计划! 比如可以先从鄞县里的基层干部——也就是本地照进来的胥吏先开始培训。 等培训方案摸索着完善了,可以找机会推广全国,到时不管地方官还是地方小吏,要上岗,统统先培训;花个几年把培训变成定例,往后要负责执行新法的,也统统先培训,能力和理解都及格了再说。 烦是烦了点,却也比任由他们“自由发挥”强。 底层官吏的“自由发挥”,绝对是当地百姓的一大噩梦! 王雱边练字边瞎琢磨,字写得不咋地。 他爹捧着本书看完了,扭头一瞧,不满意了,又开始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继续搬出了那套“你爹我小时候写得老好了”的瞎话唬他。 王雱哼了一声,把写砸的一张纸团成团扔纸篓子里,专心致志地开始写新的一张。 反正时间还挺多,人才啊方案啊什么的,都慢慢来,不着急。 王雱不着急,王安石却有满脑子想法急于付诸实践。春耕结束之后,新粮没熟,旧粮又吃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一般被形容为“青黄不接”。 王安石想了个新法子,很快叫差役和胥吏出去宣讲:县粮仓里的粮食可以借出,要是有需要的可以来登记拿粮,等夏秋有收成了再还回来。 宋朝户籍制度很完善,每个村有多少户人家c每户人家有多少口人c每口人占多少田,这些都是有记录的,官府借出粮食不怕对方赖着不还。 这样一来,百姓不怕熬不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县粮仓里的陈粮也可以更替成新粮,一举两得。 此法一出,不少百姓都抱着试试的心态过来借粮。借的虽然不多,但也把粮仓里的一小半陈粮放了出去。 一大设想成功实现,王安石颇有成就感,马上要把兴修水利也提上日程。 一直到借粮的事情执行下去,王雱才从王安石记录“变法灵感”的小本本里看到关于借粮这件事的规划,原来王安石把这称为“青苗法”,意思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面向农民搞借贷,得收利息的那种。 王雱看到都呆住了,这是要靠借贷来充盈国库啊! 没想到他爹这么早就开始琢磨变法了! 借贷这事儿,搞好了赚是肯定有赚的,但是借贷得有标准,比方说绝对不能超过贷款者的还贷能力。超过了会有什么后果? 后世实例可不少:还不起贷款卖车卖房的有c还不起贷款跳楼喝药的有,一些信奉“超前消费”的国家每年申报个人破产的c被追债到自杀的都不在少数。 这面向农户就更直观了,农户手里有什么?几亩薄田。要是他一年只能赚个几贯钱,你要他贷款十贯,缺口还不上怎么办? 官府肯定说,拿你的田地来抵吧!没了田地,农户就成了流民。流民一多,地方就要乱! 出了乱子谁的责任? 肯定是这“青苗法”的责任。 王雱看他爹这规划,讲的都是借贷怎么去执行c怎么去落实,以及展望“每户农户都参与借贷可以为国库增加多少钱”的美好前景,至于怎么设限这方面完全没提及。 这事,不成啊。 王雱记性好,看个一遍基本把他爹的构想记下来了。现在他还小,只能慢慢想办法影响他爹的想法。他悄然把“变法灵感”放回去,琢磨着改天想个法子给他爹提个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第一四零章 倡建女校 这章超好看!  不少人听这歌儿, 都忍不住转头往他们父子俩的方向瞧上几眼。见王雱迈着小胳膊小腿卖力地给他爹搓澡, 口里还把歌儿翻来覆去地唱,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别看这歌儿都是大白话, 听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 回去教给自己孩子也不错。就是词儿得改改, 什么“我爹爹想逃跑”“我的爹爹干净了”, 要是自家臭小子唱出来,他们非打死不可。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 揍也不行, 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书, 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 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 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 反正他才刚来京城, 也没几个认得的人, 不带怕的!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 王安石才刚这样想着, 便听有人开口喊:“这不是介甫吗?” 王安石, 字介甫。王安石绷着的脸皮瞅了瞅, 斜眼瞧了瞧在自己背后蹦跶的儿子,意思是“不要唱了”。 王雱还是很给自己老爹面子的, 不给他搓背了, 他绕到王安石面前踮起脚用湿巾子往那有点发黑迹象的脸可着劲擦了擦, 咦,擦不黑白巾子! 看来是脸本来就黑啊!王雱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他爹现在天天坚持洗脸,脸上都干净了! 王安石把王雱拎到一边,朝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看去。看清来人,王安石露出笑容:“子固兄近来可好?我初来京城,也没来得及去太学寻你。” 这人姓曾名巩,字子固,早些年与王安石相识,交情甚笃。曾巩为人大方,待人至诚,见到欧阳公之后甚至还向对方推荐过王安石。 王雱乖巧地站在王安石身边,眨巴着眼看向曾巩。这年头每个人又是名又是字的,贼难记,光凭一个“子固兄”,王雱还真不晓得这人是谁。 曾巩见了王雱,夸道:“这便是你们家雱儿吧?你在信中常提到他,我早就想要见一见了,一直没机会,没想成在澡堂里见着了。”末了他还促狭了一句,“介甫你可是澡堂里的稀客啊。” 王雱闻言顿时一脸谴责地看向王安石,意思是“老爹你看看你,不爱洗澡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谴责完王雱又回过味来,他爹和这位好友通信时常提起他!王雱两眼亮晶晶,麻溜地追问:“哎呀,子固叔叔,我爹都怎么说我的啊?” 王安石绷着脸敲他脑袋:“叫曾叔父。” 王雱只能捂着脑袋乖乖改口:“曾叔父。” “小孩子嘛,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曾巩性格疏朗,笑着揭了王安石的底,“你爹爹在信中总说你机灵,从前与我是以文相交的,自你稍长些,他的来信便都是写你的趣事。我还没见你呢,已从信里知道你学完几个字啦!” 王雱看向王安石的目光顿时不同了。难怪这位叔父要来挤兑他老爹了,原来他老爹居然是隐藏的秀娃狂魔!妥妥的朋友圈毒瘤之一!又不是自家孩子,谁会想看你儿子怎么吃喝拉撒学跑学跳? 曾巩与王安石许久不见,边冲澡边聊着,到走时雪意更深了。王安石等了吴氏出来与曾巩见了礼,便与曾巩一起往回走。他们的“公租房”在国子学旁,太学又与国子学连在一块,回去的路是一样的。 “国子学那边来了位新直讲,年纪与我相仿,课却讲得极好,我们偶尔会结伴过去听一听。”回去的路上曾巩给王安石讲起在太学求学的事,“介甫应该也听说过他,就是那位‘砸缸救友’的司马先生。” 王雱本来就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听到这“砸缸救友”之后心怦怦直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雱按捺不住提问:“什么是砸缸救友啊?” 小孩子对这些稀奇事总是好奇的,曾巩也不觉得奇怪,给王雱讲起了那位司马先生砸缸救友的故事:“司马先生小时候和朋友在院子里玩,一个朋友掉进大缸里去出不来了,司马先生怕朋友出事儿,就拿起一旁的石头把缸砸破救出了朋友。” 有儿子在,王安石免不了要借机教育教育:“能想出砸缸办法是谋,敢用石头砸缸是勇,这位司马先生从小就有勇有谋,长大果然成就不凡。” “是极!”曾巩虽羡慕司马光与王安石早早进士及第,心胸却极为开阔,毫不妒忌地夸赞,“我看同辈之中,数介甫与司马先生最为出众。” “子固兄这话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起。”王安石说,“天下能人无数,便是子固兄也是因不擅时文才蹉跎了好些年。若以策论取才,子固兄定然早就金榜题名。” 时文,就是传说中的应试作文,要求写得漂亮c写得正能量。策论则是议论文,针砭时弊,提出论点,甚至还负责给出解决方案。 曾巩直摇头:“我怎么敢在介甫面前夸口说策论做得好?” 眼看马上要进入文人互吹模式,王雱忙插话:“曾叔父,什么是直讲啊?” “直讲就是国子监直讲,在国子监讲学的先生。”曾巩耐心地解释,“司马先生学问极好,品行也极佳,只要我们愿意问他便乐于倾囊相授,从不会藏私。” 王雱对大宋的官职一窍不通,只能记下曾巩所说的“国子监直讲”这职位,准备寻机溜出去找人。不过其实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找“砸缸救人司马光”就可以啦~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把砸缸救人的故事选进课本,要不然他都不能确定这位司马先生就是他惦记着要找的人! 王安石与曾巩分别,回到家中。吴氏点了灯,对王安石闲谈:“这便是你提到过的曾子固吗?” “子固兄是有才能之人。”王安石道,“可惜朝廷如今的取士之法对他不好。不过子固兄已拜入欧阳公门下,晚些出仕也不算什么,将来必然也能大有成就。” “这些事我不懂。”吴氏笑道,“你难得有个要好的朋友,得多些往来才好,记得找个日子请他过来坐坐。”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带着王雱用晚饭。饭后,王安石要看书,王雱坐一旁,面前摆着纸和笔墨。他手掌还小得很,抓笔很不顺手,哪怕再努力地把字写规整,字也丑得不行,完全是在浪费纸。 王雱对着自己写废的一张纸抓耳挠腮。 这些他用来练字的纸,都是王安石厚着脸皮去扬州府衙讨回来的废弃公文。各种政令c文书过了时间就得处理掉,有的需要归档留着,有的则卖了换钱。王安石好歹也是签书淮南判官,给儿子弄点废纸来练字还是可以的。 王安石看书一向专心,不过儿子在旁就不一样了,他余光时不时扫一扫一旁的儿子。 见儿子小眉头皱得死紧,一脸“我的字怎么能这么丑”的苦恼模样,王安石安暗乐在心。 别家小孩像他儿子这么小的时候别说写字了,连字都认不全,他这儿子居然还晓得苦恼起自己字丑来了!他儿子果然聪明过人! 骄傲归骄傲,王安石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他前两年就写过一篇杂文,叫《伤仲永》,写的是临川老家那边一个叫方仲永的小孩。这方仲永从来没有接触过诗书笔墨,却能提笔作诗,时人奇之,纷纷重金求诗。他父亲见有利可图,不想着好好教导孩子让他发挥自己过人的天赋,反而带着他到处拜访同乡之人c靠作诗赚钱扬名。结果自然是小时了了,长大后却泯然众人。 玉不琢,不成器! 是以王安石平时不爱夸王雱,不仅不夸,还会板着脸指出他哪里做得不好,哪里需要改正。他实在憋得不行了,就把炫娃的魔爪伸向与自己通信的好友,比如,嗯,曾巩。 至于曾巩爱不爱听,王安石一点都不在意,反正他炫完了浑身舒坦! 这不,见王雱愁眉苦脸地坐在那,王安石放下书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说这里走笔不对,说那里写得不齐整,反正毛病一堆,这得改啊,那也得好好改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字已经写得老好啦。 王雱:“” 大佬大佬,求您做个人吧! 给平凡普通天赋一般般的儿子留点活路行不行! 王雱唇一撇,笔一扔,跑到床上把脑袋埋进被褥里乱拱,没脸没皮地耍赖:“我不学了!我不学了!” 王沆看着他感慨:“兄长许多年没回临川,我们都没见过侄儿。” 王安石笑着应和。 他母亲是续弦,父亲前头还有个妻子。后来父亲得了官职,带着妻儿和祖母到任上生活,回去临川王家的机会便少了。前些年父亲去世,灵柩暂葬江宁,他们兄弟几人一直商量着要选个好日子c挑个好地方正式为父亲下葬,这耽搁来耽搁去一直没成。听着王沆说起临川诸事,王安石也十分怅然,表示等上头批下葬父之事后一定回临川小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第一四一章 亲亲才好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第八章 关于“我们是不是露馅了”这个问题的交流戛然而止, 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去提这件事。提了还能怎么样, 该露馅的还是会露馅,适当地比别人超前一点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司马琰把王雱带来的种子拿出来。 这些种子囊括药用、食用、观赏用, 王雱头一回去买时直接说每样只要一点点, 全都给他来一份。量太少人家不肯给他包,他索性记下种类, 回家自己做了许多两指宽的小纸包逐一写上名儿,第二天再去买!摊主都觉得这小孩着实稀罕, 大多只意思意思收了点钱, 甚至还有免费送他一撮的。 司马琰沉吟片刻,指着灶房的方向说:“我们在外头搭个暖棚子, 要不然大冬天的可能种不活。”她挑了一包韭菜种子, 保守地估计, “不如你明儿多买一些韭菜种子, 这个可能容易活。” 王雱欣然同意。韭菜炒蛋,香喷喷, 还壮阳! 两个人有了主意, 便到处找材料。司马琰选的地临近灶房,做饭生火时暖烘烘的,温度有保障。透光的薄膜不存在, 用布又肯定会被打,看来想兼顾采光和防寒肯定得人为操控了。两个小孩哼哧哼哧地用木柴搭了个架子, 又用结实纤长的细草绳把一撮撮引火用的稻杆、竹叶、干蕨草捆一起, 做成了可以轻松揭开的“棚顶”。 这样一来, 阳光好的时候可以早早掀开棚顶让它好好长,天气不好和入夜之后可以盖上棚顶防寒保暖。王雱没设计过这样的小工程,不过知道要求之后对他而言自然是小意思。 可惜他们还太小了,忙活了一通,司马琰和王雱额头上都渗着细汗。 王雱感叹:“劳动人民不容易啊。” 司马琰也觉得两只爪子酸酸软软的,认同地点头。时间不早了,两个人把顶棚盖上,洗了手,回屋里看王安石他们说话。 刚才两小孩在那闹腾,几个当爹当娘的还一起到窗边偷看过。这会儿见儿子女儿玩够了,王安石便笑问:“你们两个在弄什么?盖房子吗?” “对!”王雱负责任地站出来回答,“天气太冷了,阿琰妹妹说种子在地下觉得冷,肯定不肯出来,所以我们给它们盖了暖棚子。等它们发现外面很暖和,一定会乖乖出来啦!” 司马光温言笑道:“这想法倒很不错。宫中就有暖房专门在冬天种植果蔬,过年时官家还会赏赐一些给有功之臣。” 对于古人也有温室种植这件事,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觉得稀,人国子学还像后世一样有大考小考月考期末考呢! 司马光留王安石一家用了饭,亲自送他们到门前。 顺利会师,王雱心情棒极了。回家时煞有介事地数了从国子监到公租房的距离,对王安石说:“家里到国子学,不到两百步,爹,我明天还想去国子学找阿琰妹妹玩,不用你们带,我自个儿去。” 王安石不置可否。 王雱积极地踮起小短腿给王安石捏肩膀,早想好了说辞:“我今天和阿琰妹妹把种子种下去啦,我得每天去看看发没发芽!” “也成,”王安石斜睨他,“每天背一段《论语》,背出了,早上我出门时便顺道把你带到国子学门口去。” 王雱眼珠子溜溜转。偷奸耍滑第一要诀,但凡领导安排的任务,你最好不要表现得很轻松,更不要提前做完。否则下回任务一准加倍~ 他顿时一脸难色,小脸皱得不行,为难地说:“还要背下来吗?我怕记不住。” 王安石悠悠道:“早上不是记得挺清楚吗?还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振振有词得很。” 王雱毅然跑到桌前坐下,哼哼唧唧地嘟囔:“背就背。” 第二天王雱才想起自己没问“一段《论语》”到底是多少,他估摸了一下,意思意思地把学而篇后面的为政篇给王安石背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王安石脸色变都没变,压根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睨着王雱:“就背到这?” 王雱眼巴巴地看着自家老爹,一脸的可怜无助又无辜:“老多了!我背了一晚上,早起还温习了好几遍。” 见儿子不像在说谎,王安石这才点头:“成,我带你过去。”事实上昨天看到两个小孩玩得那么好,王安石已经跟司马光提过这事了。知子莫若父,王雱那点儿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小孩子总是爱玩的,总拘在家里也不是事儿。王安石道,“司马叔父家藏不少,你阿琰妹妹也识字,你俩要是不想玩泥巴了可以多看看。” 王雱认真反驳:“我们可不是在玩泥巴!”他们可是正儿八经地种韭菜呢!韭菜多好,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又好种又好吃,美得很! 王安石没再挤兑他,把他领到国子学门口,和门房打了个招呼,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这回光明正大进了国子学,王雱挺着小胸脯往里跑,熟门熟路地摸到司马光家门前。他刚要敲门,巧了,司马光正要去讲学,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司马光笑道:“哟,来了。你爹爹昨天就说你今天肯定会过来,我刚还嘱咐你婶婶记得给你开门呢。” 王雱一听,哪还知道自己上当了。他老爹早料到他要跑来找阿琰妹妹玩,都和司马光打过招呼了!什么背一段《论语》才给出门,根本是在诓他! 王雱气鼓鼓地和司马光告状:“原来爹爹早想好让我来的,他昨晚还和我说要我背《论语》才让我来,害我背了一晚上!” 司马光被王雱气呼呼的模样逗乐了,不由问:“背到哪了?” “背到孔夫子十五岁立志要学习那句,”提到自己刚背诵完的内容,王雱兴致勃勃地给司马光做了个算术题,“司马叔父,孔夫子都十五岁才立志学习,我是不是还能再玩十二年?” 司马光:“……” 这要是自己儿子,自己肯定也会和王安石一样变着法儿坑坑他。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可没用对地儿啊! 小小地皮了一把,王雱热情地挥送司马光去给国子学生员们上课,进去向张氏问好。司马琰也早起来用过早饭了,这天没下雪的迹象,两个人去给暖棚掀棚顶。 播了种的泥地还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个人瞅了一会儿,都很清楚一时半会不可能看到韭菜种子发芽。既然不打算一装到底,王雱和司马琰便和张氏说了一声,钻进司马光的房里找看。 两个小孩到底才三岁,张氏煮了茶水,拿了针线活守在一边。王雱在家也是有娘专门守着的待遇,没觉得不习惯,和司马琰一起在架前叽叽咕咕,小声讨论看什么好。比起一穷二白经常要去借看的王安石,司马光家底显然殷实多了,光是史就摆了整整半架子。 王雱和司马琰说:“怪不得你爹能写出那本大部头编年史,光是看到这一架子我就眼晕。” 司马琰深以为然。 两个人挑挑拣拣,找了些字少图多的跑到桌前继续叽叽咕咕地一起看。偶尔张氏给他们送些蜜饯果子时顺带瞧一眼,看到的都是各种简明易懂的插图。 晚上司马光回来,张氏与他提起两个小孩的事,说他们早上先去看种子发没发芽,随后便去房一起看。张氏夸道:“再没见过比这小孩更乖的男孩儿了,一点都不捣乱。” 司马光想起王安石提到过的一些“光辉事迹”,笑道:“再看看吧。” 事实证明司马光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王雱往司马光家跑没几天,就已经不满足于看看苗儿看看。 每天结束阅读时间,王雱就开始带着司马琰去外面认识新的小伙伴。司马光家是国子学的“教师宿舍区”,租住的都是国子学的教授们,年纪有大有小,不过家里没孙子的有儿子,没儿子的有女儿。 经过王雱锲而不舍的撺掇,这些熊孩子开始准时往外跑,每天跟着王雱上房揭瓦。司马琰原本性格喜静,跟着王雱闹腾了几天也活泼多了。左右他们才三四岁,再怎么胡闹也没人会骂他们! 王安石这天正式拒了参加馆职试,回到家,便见王雱又蹬蹬蹬地腆着脸跑来给自己捏肩捶背。王安石道:“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王雱为自己抱屈:“我是那样的人吗?” 王安石斜眼看他,意思是“你不是那样的人吗”。 唉,自己在老爹面前压根瞒不住任何事啊,太亲近了就是不好!王雱只能麻溜地从怀里掏出张纸,对王安石说:“爹您看,有个商想买我和阿琰妹妹做的牌儿,要拿去印着卖。我叫他写了契,您看上头写的有没有问题,没问题我和阿琰妹妹就签了,你和司马叔父当见证!” 王安石了,什么牌儿还能卖钱? 第十九章 两边离得近,王雱和沈括的对话王安石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安石一听到大澡堂子,便觉有些不妙,结果王雱下一句还真是约沈括一块去洗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2.第一四二章 泥鳅试药 这章超好看! 这一家人是从扬州任满回来的, 文士名叫王安石,这三年都在扬州任签书淮南判官, 干的活儿大概就是扬州市政府办公厅秘书,对于刚刚考上国家公务员的官场新人来说很不错的职位了。可惜的是王安石和领导韩琦不太对付,这三年干得很不得劲。 这三四岁的小童自然是王雱。王雱混混沌沌地长到能开口说话,从零开始学习大宋官话。他随着王安石在扬州长大,年纪又小,身边没什么参照物,只能摸索着学习,免得一不小心表现得太超前被人当妖怪烧了。 王雱的小心谨慎一度让母亲吴氏担心不已,觉得自己生了个傻儿子, 说话比别人慢、比别人少,走路也比别人慢,不爱哭也不爱闹,每天就自己坐着发呆(王雱偶尔偷偷摊开书认字,看起来就像发呆)。 别人生了傻儿子,那肯定是哭天抢地、以泪洗脸,吴氏偏不。吴氏因着王雱的“发育迟缓”忧心了一段时间,便想开了, 可着劲疼王雱, 把他当眼珠子爱护! 吴氏性格爽利又泼辣,护起犊子来连王安石都敢挠, 王雱在她的翼护下活得快快活活, 没人能欺负到他头上去。 王雱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上一世他从小聪明, 父母对他寄予厚望,因此要求格外高、管束格外严格。他所有的时间都必须花在学习上,但凡考试丢了一分就得挨上一星期的骂。 王雱享受过吴氏全方位的爱护之后,聪明地怎么当个幸福的“傻子”,王安石要给他开蒙,他乖乖跟着学,不过学了十分他只表现出一分。聪明才智什么的,够用就好,表现那么突出干嘛? 反正王雱在知道自己老爹叫王安石之后,他就打定主意好好享受人生。王安石是谁?未来大佬啊!他不是学历史的,对王安石不太了解,只知道一件事:他爹以后是要当宰相的!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他以后可以当全大宋最牛逼的二代,老爹是朝廷第一大佬的那种。既然未来无忧,王雱前世一心扑在专业上的冲劲全没了。背靠大树好乘凉! 比起在这个大宋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王雱更倾向于吃喝玩乐享受生活。 这回跟着他爹进京,王雱还有一件事想弄清楚:司马琰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来到了这边?如果是的话,司马琰投生在哪里? 想到古代社会对女人的不友好,王雱免不了替司马琰惋惜。要是生在大户人家还好,生在穷人家可就惨了,什么条件都差。 不过司马这个姓氏让王雱想到一个人:司马光。 司马光,他老爹的未来政敌,死磕到底的那种。他们的主张完全相反,脾气却一样拧,一个被人称为拗相公,一个被苏东坡大大骂成司马牛,瞧瞧,一看就是不可调和的死敌! 好在这个时期司马光和他爹应该还没有成为敌人。王雱不知道这个时代有多少姓司马的,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司马光在不在京城,不过来都来了,总得去找找看碰碰运气。万一找到了呢? 王雱眼珠子溜溜转。 牛车在城门停下,王雱迈着小短腿跳下车,跟着吴氏接受检查。王雱这个年纪的小孩,只要收拾得齐整一些都玉雪可爱,王雱也不例外。王雱踩着雪跟在吴氏身边排队,前后的人免不了要和王安石夸上几句:“令郎长得可真俊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 王安石也才二十六岁,早早得了儿子哪有不稀罕的?他假意谦虚:“三四岁的小孩,哪里看得出俊不俊?” 王安石虽有些不修边幅,身材却俊拔如松,英挺过人。他的脸瞧着黑了些,但五官端端正正,自带几分清直之相,任谁看了都会夸他一本人才。 前前后后的人绕着王雱说了一会话,终于轮到他们进城。吴氏接受完检查,本该轮到王安石了,王雱却跳上前,举起双手一副“你检查吧我保证什么危险的东西都没带”的正经样儿。 负责检查的卫兵都被他逗笑了。小娃儿确实也该检查,以前就有过把东西藏在小孩身上试图蒙混过关带进城的家伙。卫兵把王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表示完全没问题,态度极好地让王雱赶紧回他娘旁边去。 王安石接受完检查,带着妻儿去找住的地方。 作为进京等待新职务的官员,他们可以用非常低廉的价格租到官府出资建成的“公租房”。大部分公租房位于国子监附近,带上身份文书去租住非常方便,完全可以拎包住入。 王安石一家三口看完房子,去做好租住登记。按租金分,房子有三等。王安石刚入仕几年,母亲是父亲的续弦,父亲则早些年就不在了,家中给不了多少支持,囊中羞涩、官职又不算特别高,只好挑那最差一等的房子。 这房子特别小,没院子,只用箱笼隔出一间房,和后世出租的单间差不多。王雱一路上只偶尔能靠着嘴甜脸可爱讨点水擦脸洗澡,早觉得自己身上臭臭的,一搁下行李便央着王安石:“去洗澡!” 王安石是最不爱去洗澡的,尤其是这大冷的天,脱了衣服多冷。他硬梆梆地说:“不去,别胡闹。” 王雱见王安石一脸拒绝,改弦更张找上吴氏,不要脸地撒娇卖萌摇她胳膊:“娘,去洗澡。” 吴氏什么都好,就是无条件宠溺儿子。她拉着王安石说:“也不差这几个钱,就带他去吧!雱儿他最爱干净,身上脏他晚上睡不舒坦。” “对!”王雱直点头,“还会长虱子!” 说起虱子,那真是王雱的噩梦。他前两年和王安石他们睡一块,虽则没完全想起前世的事儿,却也比别家小孩早熟许多。有天早上他睁开眼,猛地看到只吃得鼓鼓囊囊的虱子在枕头上爬啊爬,马上要爬到他这边来了! 哇,虱子!王雱小时候虽然天天被逼着学习,可生活条件从来没差过,他就没见过虱子! 虱子的源头,是他爹。 他爹最不爱洗澡。有一回他娘看他爹脸色黑黑的,很不好看,怕他爹熬夜百~万\小!说熬出病来,就暗暗叫来邻居大夫给他爹看了看。邻居大夫看过之后,摇头说:“没病,脸色黑是因为没洗脸,污垢积太多了。” 王雱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条件差,不能天天洗澡,王雱也忍了,可他爹连脸都不洗,他能说什么?王雱是不能忍的,从能走路、长牙齿开始,就坚持每天早上起来刷牙洗脸,还一脸凶狠地拉上他爹一起——当然,他爹会听是因为他凶狠得够凶还是凶狠得太萌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哪天他爹不洗脸,他就啪叽一声,一大早把浸了冷水的毛巾往他爹脸上盖去,硬生生把他爹冷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3.第一四三章 宣传海报 这章超好看!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 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 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 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 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 不义!不仁不义, 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 那就更不用说了,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 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 说话慢腾腾的, 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 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c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c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c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c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c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c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c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奇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c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 王雱注意到这点后,立刻不往外跑了,天天仗着自己年纪小趴在桌边看着王安石他们对着鄞县舆图做规划。所谓的舆图,就是地图。王雱瞅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心里也明了了这地图的比例尺,时不时用自己软趴趴的嗓子插一句嘴“为什么不往这边修”。 王雱几个千百年前的半同行一开始有些惊异和不喜,后来见王安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人开口让他闭嘴了。 经过一连几天的热烈讨论,王安石拍板敲定了具体方案,接下来就是选日子开工。鄞县财政还算宽裕,哪怕王安石递上去申请专款的折子还没批复回来也可以先从账上划出钱来,这事不能等,等夏秋农户忙起来之后可就没劳动力了! 关于这件事情上,王雱又有新主意。他暗暗给王安石提示:“爹,是不是每年都有人要掏钱给家乡修路什么的?那这个水渠有没有人修啊?” 王安石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怎么对这事这么积极?这也有主意,那也有意见。” 王雱说:“这可是挖大沟啊,多好玩,比二狗子他们玩泥巴强多了!这挖好了是不是能管个一百年?” “那是自然,修好了那是能造福百年的。”王安石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舆图,一下子出了神。他的头脑比一般人敏锐多了,王雱简简单单的两句提示迅速在他脑袋里发生复杂的化学反应,变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大计划。 第二天,王安石让人在布告栏上贴出一张简易的水利规划图,最上头是他亲笔书写的“百年大计”四个字,两边还文绉绉地贴了两句联子,吹嘘这水利工程有多利国利民。 好处吹上去了,正经内容还在后头,王安石把大大小小的水渠标上号,对外表示“这些水渠对外征集名字”“愿为家乡修渠的人可以踊跃参与”“哪怕没有采用你的名字也会把你的名字写在记录这次修渠的碑文里。” 一时间,整个鄞县都沸腾了,尤其是县中一些富户!要知道富户一旦赚足了钱,免不了想要个好名声——谁不想风光转身,跻身官宦门楣呢?可要转这个身,不仅得儿子孙子争气,还得摆脱身上的铜臭味! 农户们也格外激动,兴修水利,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郑主簿当主簿十几年了,没见过王安石这种操作。王安石打开县粮仓借粮时他就见识了王安石的大胆,没想到竟还有这种令人大开眼界的奇思妙想。这真的能成吗? 很快地,郑主簿知道这事可行。王安石让人贴出告示后就再一次亲自下乡,想走王安石路子的人摸不到门路,只能去找郑主簿和武县尉。自从“百年大计”传开之后,提着礼物上门的人就没断过,都想抢先占个渠! 这国公爷的小孙儿手气还不错,抽了十几次奖,抽到了足足三只蝙蝠儿。小孙儿听了五福临门的说法,扯着国公爷衣角喊:“五福~五福~” 国公爷没法子,只能以国公府的名义给某某书院捐一批书,又大手一挥花了十贯钱,总算是让孙子集齐了五福。也就是说,这位国公爷的小孙子花了足足两万五千文钱,成为了第一个集齐五福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4.第一四四章 心胸不宽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章 “王工, 王工,等等啊,等等我!”急切的胖子墩儿墩儿地往前追, 追上前方俊秀的青年后殷切地拉着青年的手, 热情无比地说, “王工,今晚我请客,你可千万要赏脸。” 被喊住的青年名叫王雱, 是省所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他设计天马行空, 进入所里之后解决了不少积留已久的重要问题,很得上面喜欢。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经有约了。” 王雱确实有约了, 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 现在装的是义肢, 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 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从容, 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她的气质、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工地打交道, 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 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只是他这样的工作、他这样的情况,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工作也很不错,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司马琰想道歉,对上王雱温和的眼睛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很好很强悍的心理素质。 司马琰下意识地作出评估。 聊开之后,王雱和司马琰都觉得彼此很投缘,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他们都是被家里安排出来相亲的,没有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对家里说看对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看,他母亲在陪弟弟做作业,脸上带着满含慈爱的笑容。弟弟今年九岁,是他伤了腿以后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出意外之后这份骄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第二个儿子。 万幸的是,父母对他有过的所有严苛要求都没有转移到弟弟身上。 王雱关门,把寒风档在门外。弟弟听到动静昂起头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喊:“哥哥你回来了!” 王雱走过去揉揉弟弟脑袋,说:“回来了。” 母亲开口问:“怎么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王雱好脾气地笑笑,应了句:“应该看上了,约好下次再见。” “难得人家学历高,工作好,还懂医术,平时也好照顾你。”母亲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紧些,早点把人给拿下。难得有个不嫌弃你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紧。王雱笑容不改,把母亲的话都应了下来,回房间补画图纸去了。 再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她是他的母亲,哪怕说的话有点儿扎人,他还是得听着。难道他还能反驳说人家不好、人家其实挺嫌弃自己这个残废不成? 别说人家确实好、确实没嫌弃,就是人家真嫌弃了,王雱也不会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 王雱摊开一张白纸,扫空了所有思绪,一心扑在新型水利建筑的设计上。 又一个周末,王雱和司马琰都被赶出家门,要他们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王雱与司马琰约了见面,无奈地相视苦笑。他们都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实,根本塞不下“结婚生死”这个重大议程。 见都见了,王雱不会没风度地和司马琰干瞪眼。他邀请:“今天皇陵开放,听说那里有苏东坡抄录的《圣散子方》原稿,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司马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致:“那我去开车。” 所谓的《圣散子方》,相传是北宋元丰年间流传出来的药方。 当时有个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发时拿出药汤救治了不少病人,苏东坡和他相熟,看到这药汤能救人后立刻追着巢元修问药方。巢元修表示这是祖传药方,不能外传,告诉他也可以,不过他得发誓不再传给别人。 苏东坡发完誓拿到药方,转头却传了出去,还建立了一个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医院”。 苏东坡推广《圣散子方》很成功,这个药方很快变得广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对,到了南宋时期京城爆发热疫,一群苏东坡迷弟表示苏东坡大大说这个好用、大力推荐,都积极主动地张罗着给患热疫的人服用这圣散子。 用治疗寒疾的方子治疗热疾会是什么结果?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 这就比如着火了,你想灭火,捧起火油嗤啦一声泼过去。这火能灭吗?肯定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灭,还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火势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过,才对《圣散子方》有点印象。哪怕这方子曾经因为被人用错了地方而闹出无数人命,它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马琰的车,两个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这边本应该热闹得很,这天看起来却静谧得很,王雱两人离开停车场时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司马琰才刚折返把车上的备用伞拿下车,豆大的雨点已经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击着石板砌成的结实路面。 司马琰忙跑到王雱身边打开伞。王雱个儿高,伸手接过司马琰手里的伞,让伞身微微地往司马琰身上倾斜,挡住到处乱溅的雨花儿。 司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这个人永远很平和,哪怕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也丝毫不显狼狈。可她有种难言的直觉,她觉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不如表面般温文的心。 他有一双令人挪不开眼的眼睛。 雨势太大,两个人也没来得及看前面是什么地方,急急地走进前方一处屋檐下躲雨。王雱脚刚迈进屋檐,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低头看去,他的落脚处竟变成一个诡谲莫辨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着莹莹绿光,直直地将王雱整个人吸了进去。 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瞬间,王雱抬眼朝司马琰的方向望去,只见司马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漩涡吞噬。 风停了。 雨停了。 两个童子从天而降,在地上摸来找去,终于如释重负地在角落里找到两颗圆溜溜的绿珠子。 还好还好,没有真弄丢! 年长些的童子骂年幼的童子:“叫你别跑去和龙太子打架,真要把这俩胎珠弄丢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边正等着生产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么办?” 两个童子边说着话边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天气转晴,碧空上的阴云已被风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蓝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亲正在收拾着刚在因为下雨收了回来的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疼。 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与此同时。 公元1044年,庆历四年春,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呱呱坠地,发出了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后的第一声哭叫。 不少人听这歌儿,都忍不住转头往他们父子俩的方向瞧上几眼。见王雱迈着小胳膊小腿卖力地给他爹搓澡,口里还把歌儿翻来覆去地唱,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别看这歌儿都是大白话,听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回去教给自己孩子也不错。就是词儿得改改,什么“我爹爹想逃跑”“我的爹爹干净了”,要是自家臭小子唱出来,他们非打死不可。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揍也不行,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反正他才刚来京城,也没几个认得的人,不带怕的!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王安石才刚这样想着,便听有人开口喊:“这不是介甫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5.第一四五章 佞臣苗子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曾巩道:“能看懂已经很了不得了, 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认不出多少字。” 两人聚过了, 曾巩傍晚又和同窗们聚会。谈到酣处, 曾巩免不了又提起好友王安石。上回曾巩感叹了王安石不做京官要外放,这回则是直夸王安石儿子聪敏过人。 同窗之中有个叫张恕的,年方十九,性格却稳重持重。听曾巩说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话, 只在回家后和他父亲张方平说道:“子固兄与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 每回聚会时总不免提上几句。” 张方平教子宽纵有度, 父子感情甚笃, 考校完后总会说些别的话题,张恕今儿就把曾巩所说的事告诉了张方平。 张方平如今身兼多职—— 首先是翰林学士,给皇帝当顾问的。 其次是史馆修撰,修史的。 再次是权三司使,权,暂时的意思, 也就是临时的全国最高财政官, 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还有一样, 权知开封府,还是一个意思,临时的开封府知府。 宋朝的官职大多都这样重重叠叠、繁复无比。 昨日张方平去开封府衙门上班, 正巧听了差役抓获拍花子的事儿,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巧了, 昨天衙门那边抓了两拍花子, 一男一女, 差点把小宋官人家一孩子给拐走了。” 小宋官人名叫宋祁。 张方平叫对方小宋官人,并不是因为这位小宋官人年纪比他小,而是小宋官人家中还有个兄长,名叫宋庠。宋家兄弟两同一年进士及第,据传本来宋祁排第一,当时太后讲他们兄弟皆在榜上,表示弟弟岂能在兄长前面? 于是把宋庠点为状元。 时人都说他们一门双状元,把他们合称为二宋。 为了区分两位宋官人,大部分人都把宋祁称为小宋官人,把宋庠称为大宋官人。 大宋官人以清正闻名,生活节俭。小宋官人却与他兄长恰恰相反,他好奢靡,好美妾,好蓄婢,好寻欢作乐,就如他那句诗写的那样: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今年小宋官人年仅四十六岁,底下已儿孙满堂,光是儿子就有七个,女儿也不算少。换了别家丢了个孩子肯定急得不行,他倒好,还是差役把人送回去才发现丢了个儿子! “小宋官人昨天重谢了抓住拍花子的差役,听差役说是有个小孩发现的,还托我找一找是哪个来着。”张方平捋须一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日我这就让人去把这事告诉小宋官人。” 张方平与宋祁正奉旨合修《景祐广乐记》,平日里还算相熟,第二日他便收到宋祁的帖子,说是邀他一起来见见一眼识破拍花子的四岁小神童。 张方平早从儿子张恕那听了许多关于王安石父子的事儿,也很好这位王介甫和他儿子有什么特之处,很快便差人去回了宋祁说会按时到。 另一边,王安石也收到了宋祁遣人送来的帖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相比他一个才入仕没几年的官场新丁,宋祁可以说是前辈中的前辈,怎么会给他下帖子? 等看完帖子王安石才晓得缘由。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伏案在那写写画画的儿子半响,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儿子出名太早,到底是不是好事? 帖子中还提到,开封知府张方平也会过去。宋祁与张方平的文章王安石都读过,今年张方平上提出“恢复古文”的事儿他也在司马光那边知道了。 这恰巧也是曾巩恩师欧阳公的主张。 所谓的“恢复古文”其实是套个“复古”壳子而已,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少人有志于改变目前追求华美文风的风气,让文章“返璞归真”。王安石对此很是赞同,也响应号召写了不少“复古文”,算是为“恢复古文”摇旗啦喊。王安石和司马光编纂《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讨论过这件事,这应该每科举完一轮就重新编整,不出十年科举必然会有大变! 而小宋官人宋祁的文章也给了王安石不少启示,尤其是宋祁前两年管财政时提出的“三冗”更是令他认同不已。 三冗,指的是冗官、冗兵、冗僧。 冗官的意思是科举录取率太高了,又有许多关系户,不行啊,得裁员! 冗兵的意思是招募的厢兵太多了,又不加强训练,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白费军饷,还荒弃良田,也不行啊,得裁兵! 至于冗僧,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少人随随便便找个寺院挂名出家,寺院立刻可以分一份僧田。这些僧人每日不事生产,念念佛经就有远超于其他百姓的好待遇,长此以往对国家发展完全没好处,得让他们还俗! 宋祁这话得罪人的面可就广了,谁家没几个关系户?谁家不吃吃军饷?还有僧人,僧人们背后关系大着呢,达官贵人之中有多少是不信神佛的? 范公范仲淹,就是因为主持新政时让冗余的公务员大规模下岗犯了众怒,被撤了副相之位外放到外地去了。若说当朝王安石敬佩谁,范公肯定算一个。 哪怕马上要见到两位官职远高于自己的前辈,王安石也没有过于激动。他放下帖子云淡风轻地对王雱道:“等会儿别跑出去玩了,响午我带你去拜访小宋官人。” 王雱自是好地追问小宋官人是谁。王安石简单地给他说了说,王雱没怎么听懂,除了听出那天那个差点被拐跑的小孩是宋祁儿子之外,就只知道这小宋官人叫宋祁。 至于官职,王安石也给王雱说了,这小宋官人又当修史的(史馆修撰),又当骂人的(谏议大夫),还兼管各大牧场营收(群牧使)。 还有他哥大宋官人也身兼数职。 王雱:“……” 王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朝廷里头每个人都要搞这么多兼职的吗?这怎么记得清啊?” 脑壳疼。 吴氏知道王安石要带王雱去小宋官人府上,忙把新给王雱做的衣裳拿出来让他换上。 王雱有点小强迫症,按照他有条不紊的生活习惯,换衣服这件事应该摆在洗澡后门。可惜强迫症再强大,也敌不过他娘一瞪眼。 响午王雱乖乖换上新衣裳,迈着小短腿跟着王安石一块出门。小宋官人住在内城,要走过长长的御街,王雱也不嫌累,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 等走到小宋官人的府邸那一带,王雱看着那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在心里感叹:这可是黄金地段啊。不过他们也不差,他们租的是学区房呢!王雱自我安慰完,转头问王安石:“爹,这里的房子多少钱?” “小点的民居至少一千贯钱打底,大一些的没上限。”王安石也了解过开封城的房价。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前些年寇准当了宰相,在京城还是得租房子住。给宰相的工资和补贴算个总和,当一年宰相约莫能有个500贯钱,也就是说就算你当上朝廷最高长官也得两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个窄小民居;想要买配得上宰相身份的豪宅大概得不吃不喝攒个十年! 可你当宰相总得吃喝吧?得应酬吧?得养点下人吧?得应付应付来打秋风的吧?再有就是,宰相也是个轮流做的,没有总让你当的理。 所以啊,想要在京城买房对于没有家族支持的人来说着实太难了! 王安石恰恰是没家族支持的人。他也没打算在京城买房,毕竟在他的职业规划之中暂时没有当京官这个选项:一是没钱,二是想多磨练。 王安石逗王雱:“怎么?赚了几个钱就想在开封买房了?” “没有的事。”王雱在心里算了算账,觉得不太划算,美滋滋地说,“我等爹你将来当大官就好,到时官家会给你赐房子住!” 王安石:“……” 个混小子,还把主意打到这上头去了?! 王安石笑骂:“天子赐宅是何等荣耀,你以为人人都能得吗?”他一向不爱享受,给他豪宅美妾、酒宴丝竹,还不如给他一批令他读后能有所收获的新。饭菜,能入口便好,是好是差都无所谓;房子,能住人就好,是大是小都一样。 王雱却一脸笃定:“你可是我爹。” 王安石不再接这话题,因为宋家到了。一看宋家的大门,王雱就知道宋家肯定家底殷实。门房接了他们带着的帖子,知道是小宋官人亲自请来的,忙躬身引他们入内。 王雱好歹也是见过许多园林建筑的人,对宋家敞亮又精致的院子倒不觉得有多惊叹,他乖乖由王安石牵着往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帅逼在那挥毫写字。 这中年大帅逼不仅自己帅得醒目,四周还有四个极其美貌的婢子伺候着,美人如花,君子如玉,远远瞧着简直像神仙一样。 大帅逼远远见到王雱父子俩来了,把手里的笔一扔,叫人把桌上收拾了,亲自迎了上来,笑着招呼:“这便是介甫和我们的小神童吧?来,安道还没到,我们先坐下喝些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6.第一四六章 引经据典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第十七章 鄞县远不如开封繁华, 到处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王雱溜达了几天就基本溜达遍了。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 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 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 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 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 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 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 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 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他不爱学文,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 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 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 他爹水平也就那样, 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念得最好, 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 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蔫耷耷的,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至少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王雱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王安石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王安石前脚刚带着王雱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鄞县这一带水密布,矛盾没一些内陆乡县那么大,主簿之间相处非常和谐。 要知道知县一般三年一换,主簿、县尉不一样,主簿、县尉都是本地人里挑出来的,很有可能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主簿与主簿之间也相熟。 这邻县过来的主簿和郑主簿就有十几年的交情,听说王安石下乡去了,邻县主簿便说:“看来鄞县百姓有福了。”郑主簿捋着须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邻县主簿羡慕得紧:“你们新知县也信任你们哪,县中事务全都放心地交托给你们了。”不像他们,遇到新知县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了解,上来就是发政令、捞政绩,把县里弄得乱七八糟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气人! 郑主簿笑着送走邻县主簿,心里也觉得庆幸。一般上头派下来的知县都是来捞政绩的,混个资历就往上走,哪会把心思放在处理县务上? 王安石别的不说,至少他没有瞎指挥,愿意先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郑主簿正想着,忽见武县尉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说:“老郑,你给我瞅瞅这纸上写的什么?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写字,留了个纸条不见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来了。” 郑主簿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妻子也找来了,手里也拿着张纸条。两张纸条放一起看,好了,两个都悄悄跟着王安石父子俩出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7.第一四七章 真小人也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章 郑主簿急着让郑思进县学, 原因很简单。这几位大儒是王安石请出山的, 王安石是京城派下来的人, 任期顶多三年, 三年一过,王安石是要走的。到那时小小的鄞县还能留住几位大儒吗?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 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 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 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县学休沐这日, 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再细细一听,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 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 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 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 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 王知县果然有心, 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 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 两个和尚能抬水喝,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楼先生又迷茫了,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奇怪,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不由失笑,“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对啊。”王雱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梦里听来的!”其实他还想哼个《一枝竹仔》凑够歌儿一二三,不过这首是粤语,改编难度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楼先生听他们父子俩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夸了王雱几句便离开了。 王雱坐王安石身边发问:“爹,你要寄信给司马叔父吗?我想寄信给阿琰妹妹,还有寄点东西给方叔。” 王安石奇道:“你要寄给阿琰妹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寄给你方叔?” 王雱说:“沈哥不是刚回去嘛,他给我留了份稿子,我准备寄给方叔让他给印出来。”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请了出山,厚着脸皮跟到县里来一一拜见,孜孜不倦地请教问题。 王雱说是沈括留下的,实际上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给画的。 没错,画的。 这是王雱让沈括给画的连环画,沈括才十六岁,画工不算特别精湛,不过作为大众读物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连环画故事画的是《三顾茅庐》,前面有沈括写的小序,从他借读楼郁楼先生藏书时的所见所闻,引出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国志》里关于三顾茅庐的内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说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师表》里的‘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于是整个故事全得靠王雱艺术加工了。 沈括听王雱说完整段加工过后矛盾冲突特别明显c特别刺激的《三顾茅庐》,顿时灵感爆发,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给画了下来。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给沈括保证:“这书一定会大卖的。” 沈括到底是个少年人,对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册这种事非常期待。不过他这人实诚,最开始还把创作过程也写了下来,表示这《三顾茅庐》由他与王雱一起完成,整个故事甚至全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脸严肃地反对:“这不太好,我还小呢,不想出名。”他对沈括说,“再说了,你要是说这是我写的,别人还不得怀疑我在给我爹炒作?” 沈括好学不倦:“什么叫炒作?” 王雱如此这般地给沈括解释了一番,沈括学完了新词儿,这才点头把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写的序里头只记录了王安石三请隐士的过程,说是这事儿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沈括把稿子给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后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么。 他拿过稿子看完了,也觉得这故事非常精彩,既体现了刘玄德诚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体现了诸葛孔明的过人才华,情节更是环环相扣波三折c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夸赞:“没想到这沈家小郎君还有这样的才华,把这《三国志》里短短的一句话编得真够精彩。” 王雱心道,这可是经过千百年考验的精华片段,什么戏曲啊c评弹啊c影视剧啊,翻来覆去都不知道改编多少次了,想不精彩都难。 当然,王雱也跟着夸:“对的,沈哥编故事真厉害!我和沈哥说好了,把这稿子送到方叔那印出来卖,要是能卖出很多本的话沈哥就能攒不少钱买书啦。” 王安石对好学的后辈一直非常喜爱,听完后点点头,把稿子收了起来,表示回头会连着写到开封的信一起送出去。 王雱见说动了王安石,心满意足地练字去。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他悬腕写字手终于不会抖了,可喜可贺! 《三顾茅庐》第二天就随着驿马去了开封。王雱煞费苦心借沈括的手画这段《三顾茅庐》,自然不是为了吹诸葛亮,故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括写的序里头他老爹为鄞县请动了五位隐居大儒。 文教,也是地方建设的重要部分!做了事怎么能不吹吹牛逼呢?做了好事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 他老爹这人不善交际,更不善吹牛逼,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想做什么就会一门心思往里扎,有时为了把事做成还会变得极为专横。 王雱对他老爹要做的事不太了解,只知晓他老爹将来要走的路是“改革”,他不知道怎么改,可但凡改革,绝对没有不触动某些阶层利益的可能性。 王雱希望暗中把王安石的好名声吹起来,将来能有更多人站在王安石这边。 变法变法,这变出来的新法肯定要有人去执行!人才储备很重要啊! 再好的新法,没选对负责人都会变成恶法! 要王雱自己去干,那是不可能的,专业不对口!不过他可以帮他老爹挑挑人,现在还早着呢,他老爹才二十六七岁,要当上宰相怎么都得三四十吧? 屈指一算,至少还有十来年,完全可以开始着手搞人才培养计划! 比如可以先从鄞县里的基层干部——也就是本地照进来的胥吏先开始培训。 等培训方案摸索着完善了,可以找机会推广全国,到时不管地方官还是地方小吏,要上岗,统统先培训;花个几年把培训变成定例,往后要负责执行新法的,也统统先培训,能力和理解都及格了再说。 烦是烦了点,却也比任由他们“自由发挥”强。 底层官吏的“自由发挥”,绝对是当地百姓的一大噩梦! 王雱边练字边瞎琢磨,字写得不咋地。 他爹捧着本书看完了,扭头一瞧,不满意了,又开始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继续搬出了那套“你爹我小时候写得老好了”的瞎话唬他。 王雱哼了一声,把写砸的一张纸团成团扔纸篓子里,专心致志地开始写新的一张。 反正时间还挺多,人才啊方案啊什么的,都慢慢来,不着急。 王雱不着急,王安石却有满脑子想法急于付诸实践。春耕结束之后,新粮没熟,旧粮又吃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一般被形容为“青黄不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8.第一四八章 天降横锅 这章超好看! 牛车之中坐着三个人, 一个是一身文气的文士,一个是挽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妇人;最后一个, 是个年方三四岁的男孩。他头发没有像一般小孩一样剃得剩下一小撮, 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 看着乖巧得很。 这一家人是从扬州任满回来的,文士名叫王安石,这三年都在扬州任签书淮南判官,干的活儿大概就是扬州市政府办公厅秘书,对于刚刚考上国家公务员的官场新人来说很不错的职位了。可惜的是王安石和领导韩琦不太对付, 这三年干得很不得劲。 这三四岁的小童自然是王雱。王雱混混沌沌地长到能开口说话,从零开始学习大宋官话。他随着王安石在扬州长大, 年纪又小, 身边没什么参照物,只能摸索着学习, 免得一不小心表现得太超前被人当妖怪烧了。 王雱的小心谨慎一度让母亲吴氏担心不已,觉得自己生了个傻儿子,说话比别人慢c比别人少,走路也比别人慢,不爱哭也不爱闹, 每天就自己坐着发呆(王雱偶尔偷偷摊开书认字,看起来就像发呆)。 别人生了傻儿子,那肯定是哭天抢地c以泪洗脸, 吴氏偏不。吴氏因着王雱的“发育迟缓”忧心了一段时间, 便想开了, 可着劲疼王雱,把他当眼珠子爱护! 吴氏性格爽利又泼辣,护起犊子来连王安石都敢挠,王雱在她的翼护下活得快快活活,没人能欺负到他头上去。 王雱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上一世他从小聪明,父母对他寄予厚望,因此要求格外高c管束格外严格。他所有的时间都必须花在学习上,但凡考试丢了一分就得挨上一星期的骂。 王雱享受过吴氏全方位的爱护之后,聪明地怎么当个幸福的“傻子”,王安石要给他开蒙,他乖乖跟着学,不过学了十分他只表现出一分。聪明才智什么的,够用就好,表现那么突出干嘛? 反正王雱在知道自己老爹叫王安石之后,他就打定主意好好享受人生。王安石是谁?未来大佬啊!他不是学历史的,对王安石不太了解,只知道一件事:他爹以后是要当宰相的!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他以后可以当全大宋最牛逼的二代,老爹是朝廷第一大佬的那种。既然未来无忧,王雱前世一心扑在专业上的冲劲全没了。背靠大树好乘凉! 比起在这个大宋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王雱更倾向于吃喝玩乐享受生活。 这回跟着他爹进京,王雱还有一件事想弄清楚:司马琰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来到了这边?如果是的话,司马琰投生在哪里? 想到古代社会对女人的不友好,王雱免不了替司马琰惋惜。要是生在大户人家还好,生在穷人家可就惨了,什么条件都差。 不过司马这个姓氏让王雱想到一个人:司马光。 司马光,他老爹的未来政敌,死磕到底的那种。他们的主张完全相反,脾气却一样拧,一个被人称为拗相公,一个被苏东坡大大骂成司马牛,瞧瞧,一看就是不可调和的死敌! 好在这个时期司马光和他爹应该还没有成为敌人。王雱不知道这个时代有多少姓司马的,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司马光在不在京城,不过来都来了,总得去找找看碰碰运气。万一找到了呢? 王雱眼珠子溜溜转。 牛车在城门停下,王雱迈着小短腿跳下车,跟着吴氏接受检查。王雱这个年纪的小孩,只要收拾得齐整一些都玉雪可爱,王雱也不例外。王雱踩着雪跟在吴氏身边排队,前后的人免不了要和王安石夸上几句:“令郎长得可真俊。” 王安石也才二十六岁,早早得了儿子哪有不稀罕的?他假意谦虚:“三四岁的小孩,哪里看得出俊不俊?” 王安石虽有些不修边幅,身材却俊拔如松,英挺过人。他的脸瞧着黑了些,但五官端端正正,自带几分清直之相,任谁看了都会夸他一本人才。 前前后后的人绕着王雱说了一会话,终于轮到他们进城。吴氏接受完检查,本该轮到王安石了,王雱却跳上前,举起双手一副“你检查吧我保证什么危险的东西都没带”的正经样儿。 负责检查的卫兵都被他逗笑了。小娃儿确实也该检查,以前就有过把东西藏在小孩身上试图蒙混过关带进城的家伙。卫兵把王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表示完全没问题,态度极好地让王雱赶紧回他娘旁边去。 王安石接受完检查,带着妻儿去找住的地方。 作为进京等待新职务的官员,他们可以用非常低廉的价格租到官府出资建成的“公租房”。大部分公租房位于国子监附近,带上身份文书去租住非常方便,完全可以拎包住入。 王安石一家三口看完房子,去做好租住登记。按租金分,房子有三等。王安石刚入仕几年,母亲是父亲的续弦,父亲则早些年就不在了,家中给不了多少支持,囊中羞涩c官职又不算特别高,只好挑那最差一等的房子。 这房子特别小,没院子,只用箱笼隔出一间房,和后世出租的单间差不多。王雱一路上只偶尔能靠着嘴甜脸可爱讨点水擦脸洗澡,早觉得自己身上臭臭的,一搁下行李便央着王安石:“去洗澡!” 王安石是最不爱去洗澡的,尤其是这大冷的天,脱了衣服多冷。他硬梆梆地说:“不去,别胡闹。” 王雱见王安石一脸拒绝,改弦更张找上吴氏,不要脸地撒娇卖萌摇她胳膊:“娘,去洗澡。” 吴氏什么都好,就是无条件宠溺儿子。她拉着王安石说:“也不差这几个钱,就带他去吧!雱儿他最爱干净,身上脏他晚上睡不舒坦。” “对!”王雱直点头,“还会长虱子!” 说起虱子,那真是王雱的噩梦。他前两年和王安石他们睡一块,虽则没完全想起前世的事儿,却也比别家小孩早熟许多。有天早上他睁开眼,猛地看到只吃得鼓鼓囊囊的虱子在枕头上爬啊爬,马上要爬到他这边来了! 哇,虱子!王雱小时候虽然天天被逼着学习,可生活条件从来没差过,他就没见过虱子! 虱子的源头,是他爹。 他爹最不爱洗澡。有一回他娘看他爹脸色黑黑的,很不好看,怕他爹熬夜看书熬出病来,就暗暗叫来邻居大夫给他爹看了看。邻居大夫看过之后,摇头说:“没病,脸色黑是因为没洗脸,污垢积太多了。” 王雱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条件差,不能天天洗澡,王雱也忍了,可他爹连脸都不洗,他能说什么?王雱是不能忍的,从能走路c长牙齿开始,就坚持每天早上起来刷牙洗脸,还一脸凶狠地拉上他爹一起——当然,他爹会听是因为他凶狠得够凶还是凶狠得太萌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哪天他爹不洗脸,他就啪叽一声,一大早把浸了冷水的毛巾往他爹脸上盖去,硬生生把他爹冷醒。 这会儿王安石见妻儿主意已决,还想再挣扎一下:“那你们去吧,我在家看看书就好。” “不行,”王雱坚决不同意,小脸严肃得很,“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去女澡堂。” 王安石无奈,只能带上钱携妻女儿出门。汴京繁华得很,澡堂子也不少,王安石一家三口带着换洗衣物出门,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一处门口挂着壶的店家。 这就是宋朝的“洗浴中心”标志了,王雱抱着自己那套小衣服跑进去,先问了价钱。汴京是首都,首都物价高,他们在扬州时文可以洗一次,这儿要十文钱,不过店家说会给配胰子,也就是肥皂的原型,擦身洗头都能用。 王雱见王安石听到价格后想走,赶紧和店家砍起价来,什么我看另一家比较便宜,什么一家三口都来洗能不能便宜点。王雱人还没有前头的柜子高,只能踮起脚趴在那儿和店家商量:“打个五折六折什么的呗!” 店家奇了:“什么叫五折六折?” “就是折个价,”王雱眼睛亮亮的,可萌了。他卖力地给店家举例子,“比如十文钱的五折就是五文!” “哟,这么小就会算数了,这说法也挺新鲜。”店家说,“那你给我算算,一家三口算你们五折是多少钱?” “算出来你给我们打五折吗?”王雱锲而不舍地砍价。 “行啊,你算。”店家年纪和王安石差不多,家中也有这年纪的儿子,因而对机灵可爱的王雱很是喜欢。 “十五文!”王雱直接报数。他报完就转身催促王安石,“爹,给钱给钱!” 店家更觉稀奇了,这小孩全程是自己问的价,此前应该是不知道价钱的。这么小的娃娃,算起数来居然这么快!店家接过王安石递来的十五文钱,朝王安石夸道:“令郎可真是聪明伶俐。” 王安石原本舍不得花钱来洗澡,听店家夸了王雱后才心情舒畅起来。不过,他是不会表露出来滴~当爹的人要沉稳,沉稳!他家这小子,没人夸就够皮了,有人夸还不把尾巴翘上天去?于是王安石一脸不以为然地说:“他啊,顽劣得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9.第一四九章 巡幸武学 这章超好看!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 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 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 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 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 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 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 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 “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 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 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 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 告状是有技巧的, 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c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c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c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c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c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c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c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奇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c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 王雱注意到这点后,立刻不往外跑了,天天仗着自己年纪小趴在桌边看着王安石他们对着鄞县舆图做规划。所谓的舆图,就是地图。王雱瞅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心里也明了了这地图的比例尺,时不时用自己软趴趴的嗓子插一句嘴“为什么不往这边修”。 王雱几个千百年前的半同行一开始有些惊异和不喜,后来见王安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人开口让他闭嘴了。 经过一连几天的热烈讨论,王安石拍板敲定了具体方案,接下来就是选日子开工。鄞县财政还算宽裕,哪怕王安石递上去申请专款的折子还没批复回来也可以先从账上划出钱来,这事不能等,等夏秋农户忙起来之后可就没劳动力了! 关于这件事情上,王雱又有新主意。他暗暗给王安石提示:“爹,是不是每年都有人要掏钱给家乡修路什么的?那这个水渠有没有人修啊?” 王安石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怎么对这事这么积极?这也有主意,那也有意见。” 王雱说:“这可是挖大沟啊,多好玩,比二狗子他们玩泥巴强多了!这挖好了是不是能管个一百年?” “那是自然,修好了那是能造福百年的。”王安石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舆图,一下子出了神。他的头脑比一般人敏锐多了,王雱简简单单的两句提示迅速在他脑袋里发生复杂的化学反应,变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大计划。 第二天,王安石让人在布告栏上贴出一张简易的水利规划图,最上头是他亲笔书写的“百年大计”四个字,两边还文绉绉地贴了两句联子,吹嘘这水利工程有多利国利民。 好处吹上去了,正经内容还在后头,王安石把大大小小的水渠标上号,对外表示“这些水渠对外征集名字”“愿为家乡修渠的人可以踊跃参与”“哪怕没有采用你的名字也会把你的名字写在记录这次修渠的碑文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第一五零章 自动请缨 这章超好看! 县学休沐这日, 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co先生起初不以为意,再细细一听,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 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 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 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 王知县果然有心,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 两个和尚能抬水喝, 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 楼先生又迷茫了, 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 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奇怪, 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 不由失笑, “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 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 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 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对啊。”王雱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梦里听来的!”其实他还想哼个一枝竹仔凑够歌儿一二三,不过这首是粤语,改编难度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楼先生听他们父子俩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夸了王雱几句便离开了。 王雱坐王安石身边发问:“爹,你要寄信给司马叔父吗?我想寄信给阿琰妹妹,还有寄点东西给方叔。” 王安石奇道:“你要寄给阿琰妹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寄给你方叔?” 王雱说:“沈哥不是刚回去嘛,他给我留了份稿子,我准备寄给方叔让他给印出来。”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请了出山,厚着脸皮跟到县里来一一拜见,孜孜不倦地请教问题。 王雱说是沈括留下的,实际上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给画的。 没错,画的。 这是王雱让沈括给画的连环画,沈括才十六岁,画工不算特别精湛,不过作为大众读物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连环画故事画的是三顾茅庐,前面有沈括写的小序,从他借读楼郁楼先生藏书时的所见所闻,引出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国志里关于三顾茅庐的内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说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师表里的‘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于是整个故事得靠王雱艺术加工了。 沈括听王雱说完整段加工过后矛盾冲突特别明显、特别刺激的三顾茅庐,顿时灵感爆发,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给画了下来。..cop>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给沈括保证:“这书一定会大卖的。” 沈括到底是个少年人,对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册这种事非常期待。不过他这人实诚,最开始还把创作过程也写了下来,表示这三顾茅庐由他与王雱一起完成,整个故事甚至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脸严肃地反对:“这不太好,我还小呢,不想出名。”他对沈括说,“再说了,你要是说这是我写的,别人还不得怀疑我在给我爹炒作?” 沈括好学不倦:“什么叫炒作?” 王雱如此这般地给沈括解释了一番,沈括学完了新词儿,这才点头把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写的序里头只记录了王安石三请隐士的过程,说是这事儿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沈括把稿子给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后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么。 他拿过稿子看完了,也觉得这故事非常精彩,既体现了刘玄德诚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体现了诸葛孔明的过人才华,情节更是环环相扣、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夸赞:“没想到这沈家小郎君还有这样的才华,把这三国志里短短的一句话编得真够精彩。” 王雱心道,这可是经过千百年考验的精华片段,什么戏曲啊、评弹啊、影视剧啊,翻来覆去都不知道改编多少次了,想不精彩都难。 当然,王雱也跟着夸:“对的,沈哥编故事真厉害!我和沈哥说好了,把这稿子送到方叔那印出来卖,要是能卖出很多本的话沈哥就能攒不少钱买书啦。” 王安石对好学的后辈一直非常喜爱,听完后点点头,把稿子收了起来,表示回头会连着写到开封的信一起送出去。 王雱见说动了王安石,心满意足地练字去。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他悬腕写字手终于不会抖了,可喜可贺! 三顾茅庐第二天就随着驿马去了开封。王雱煞费苦心借沈括的手画这段三顾茅庐,自然不是为了吹诸葛亮,故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括写的序里头他老爹为鄞县请动了五位隐居大儒。 文教,也是地方建设的重要部分!做了事怎么能不吹吹牛逼呢?做了好事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 他老爹这人不善交际,更不善吹牛逼,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想做什么就会一门心思往里扎,有时为了把事做成还会变得极为专横。 王雱对他老爹要做的事不太了解,只知晓他老爹将来要走的路是“改革”,他不知道怎么改,可但凡改革,绝对没有不触动某些阶层利益的可能性。 王雱希望暗中把王安石的好名声吹起来,将来能有更多人站在王安石这边。 变法变法,这变出来的新法肯定要有人去执行!人才储备很重要啊! 再好的新法,没选对负责人都会变成恶法! 要王雱自己去干,那是不可能的,专业不对口!不过他可以帮他老爹挑挑人,现在还早着呢,他老爹才二十六七岁,要当上宰相怎么都得三四十吧? 屈指一算,至少还有十来年,完可以开始着手搞人才培养计划! 比如可以先从鄞县里的基层干部——也就是本地照进来的胥吏先开始培训。 等培训方案摸索着完善了,可以找机会推广国,到时不管地方官还是地方小吏,要上岗,统统先培训;花个几年把培训变成定例,往后要负责执行新法的,也统统先培训,能力和理解都及格了再说。 烦是烦了点,却也比任由他们“自由发挥”强。 底层官吏的“自由发挥”,绝对是当地百姓的一大噩梦! 王雱边练字边瞎琢磨,字写得不咋地。 他爹捧着本书看完了,扭头一瞧,不满意了,又开始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继续搬出了那套“你爹我小时候写得老好了”的瞎话唬他。 王雱哼了一声,把写砸的一张纸团成团扔纸篓子里,专心致志地开始写新的一张。 反正时间还挺多,人才啊方案啊什么的,都慢慢来,不着急。 王雱不着急,王安石却有满脑子想法急于付诸实践。春耕结束之后,新粮没熟,旧粮又吃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一般被形容为“青黄不接”。 王安石想了个新法子,很快叫差役和胥吏出去宣讲:县粮仓里的粮食可以借出,要是有需要的可以来登记拿粮,等夏秋有收成了再还回来。 宋朝户籍制度很完善,每个村有多少户人家、每户人家有多少口人、每口人占多少田,这些都是有记录的,官府借出粮食不怕对方赖着不还。 这样一来,百姓不怕熬不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县粮仓里的陈粮也可以更替成新粮,一举两得。 此法一出,不少百姓都抱着试试的心态过来借粮。借的虽然不多,但也把粮仓里的一小半陈粮放了出去。 一大设想成功实现,王安石颇有成就感,马上要把兴修水利也提上日程。 一直到借粮的事情执行下去,王雱才从王安石记录“变法灵感”的小本本里看到关于借粮这件事的规划,原来王安石把这称为“青苗法”,意思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面向农民搞借贷,得收利息的那种。 王雱看到都呆住了,这是要靠借贷来充盈国库啊! 没想到他爹这么早就开始琢磨变法了! 借贷这事儿,搞好了赚是肯定有赚的,但是借贷得有标准,比方说绝对不能超过贷款者的还贷能力。超过了会有什么后果? 后世实例可不少:还不起贷款卖车卖房的有、还不起贷款跳楼喝药的有,一些信奉“超前消费”的国家每年申报个人破产的、被追债到自杀的都不在少数。 这面向农户就更直观了,农户手里有什么?几亩薄田。要是他一年只能赚个几贯钱,你要他贷款十贯,缺口还不上怎么办? 官府肯定说,拿你的田地来抵吧!没了田地,农户就成了流民。流民一多,地方就要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1.第一五一章 是个孩子 这章超好看! 司马琰沉吟片刻, 指着灶房的方向说:“我们在外头搭个暖棚子,要不然大冬天的可能种不活。”她挑了一包韭菜种子,保守地估计,“不如你明儿多买一些韭菜种子, 这个可能容易活。” 王雱欣然同意。韭菜炒蛋, 香喷喷,还壮阳! 两个人有了主意,便到处找材料。司马琰选的地临近灶房, 做饭生火时暖烘烘的, 温度有保障。透光的薄膜不存在, 用布又肯定会被打, 看来想兼顾采光和防寒肯定得人为操控了。两个小孩哼哧哼哧地用木柴搭了个架子, 又用结实纤长的细草绳把一撮撮引火用的稻杆c竹叶c干蕨草捆一起, 做成了可以轻松揭开的“棚顶”。 这样一来,阳光好的时候可以早早掀开棚顶让它好好长, 天气不好和入夜之后可以盖上棚顶防寒保暖。王雱没设计过这样的小工程,不过知道要求之后对他而言自然是小意思。 可惜他们还太小了, 忙活了一通,司马琰和王雱额头上都渗着细汗。 王雱感叹:“劳动人民不容易啊。” 司马琰也觉得两只爪子酸酸软软的,认同地点头。时间不早了, 两个人把顶棚盖上,洗了手, 回屋里看王安石他们说话。 刚才两小孩在那闹腾, 几个当爹当娘的还一起到窗边偷看过。这会儿见儿子女儿玩够了, 王安石便笑问:“你们两个在弄什么?盖房子吗?” “对!”王雱负责任地站出来回答,“天气太冷了,阿琰妹妹说种子在地下觉得冷,肯定不肯出来,所以我们给它们盖了暖棚子。等它们发现外面很暖和,一定会乖乖出来啦!” 司马光温言笑道:“这想法倒很不错。宫中就有暖房专门在冬天种植果蔬,过年时官家还会赏赐一些给有功之臣。” 对于古人也有温室种植这件事,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觉得稀奇,人国子学还像后世一样有大考小考月考期末考呢! 司马光留王安石一家用了饭,亲自送他们到门前。 顺利会师,王雱心情棒极了。回家时煞有介事地数了从国子监到公租房的距离,对王安石说:“家里到国子学,不到两百步,爹,我明天还想去国子学找阿琰妹妹玩,不用你们带,我自个儿去。” 王安石不置可否。 王雱积极地踮起小短腿给王安石捏肩膀,早想好了说辞:“我今天和阿琰妹妹把种子种下去啦,我得每天去看看发没发芽!” “也成,”王安石斜睨他,“每天背一段《论语》,背出了,早上我出门时便顺道把你带到国子学门口去。” 王雱眼珠子溜溜转。偷奸耍滑第一要诀,但凡领导安排的任务,你最好不要表现得很轻松,更不要提前做完。否则下回任务一准加倍~ 他顿时一脸难色,小脸皱得不行,为难地说:“还要背下来吗?我怕记不住。” 王安石悠悠道:“早上不是记得挺清楚吗?还非礼勿视c非礼勿言的,振振有词得很。” 王雱毅然跑到书桌前坐下,哼哼唧唧地嘟囔:“背就背。” 第二天王雱才想起自己没问“一段《论语》”到底是多少,他估摸了一下,意思意思地把学而篇后面的为政篇给王安石背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王安石脸色变都没变,压根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睨着王雱:“就背到这?” 王雱眼巴巴地看着自家老爹,一脸的可怜无助又无辜:“老多了!我背了一晚上,早起还温习了好几遍。” 见儿子不像在说谎,王安石这才点头:“成,我带你过去。”事实上昨天看到两个小孩玩得那么好,王安石已经跟司马光提过这事了。知子莫若父,王雱那点儿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小孩子总是爱玩的,总拘在家里也不是事儿。王安石道,“司马叔父家藏书不少,你阿琰妹妹也识字,你俩要是不想玩泥巴了可以多看看书。” 王雱认真反驳:“我们可不是在玩泥巴!”他们可是正儿八经地种韭菜呢!韭菜多好,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又好种又好吃,美得很! 王安石没再挤兑他,把他领到国子学门口,和门房打了个招呼,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这回光明正大进了国子学,王雱挺着小胸脯往里跑,熟门熟路地摸到司马光家门前。他刚要敲门,巧了,司马光正要去讲学,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司马光笑道:“哟,来了。你爹爹昨天就说你今天肯定会过来,我刚还嘱咐你婶婶记得给你开门呢。” 王雱一听,哪还知道自己上当了。他老爹早料到他要跑来找阿琰妹妹玩,都和司马光打过招呼了!什么背一段《论语》才给出门,根本是在诓他! 王雱气鼓鼓地和司马光告状:“原来爹爹早想好让我来的,他昨晚还和我说要我背《论语》才让我来,害我背了一晚上!” 司马光被王雱气呼呼的模样逗乐了,不由问:“背到哪了?” “背到孔夫子十五岁立志要学习那句,”提到自己刚背诵完的内容,王雱兴致勃勃地给司马光做了个算术题,“司马叔父,孔夫子都十五岁才立志学习,我是不是还能再玩十二年?” 司马光:“” 这要是自己儿子,自己肯定也会和王安石一样变着法儿坑坑他。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可没用对地儿啊! 小小地皮了一把,王雱热情地挥送司马光去给国子学生员们上课,进去向张氏问好。司马琰也早起来用过早饭了,这天没下雪的迹象,两个人去给暖棚掀棚顶。 播了种的泥地还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个人瞅了一会儿,都很清楚一时半会不可能看到韭菜种子发芽。既然不打算一装到底,王雱和司马琰便和张氏说了一声,钻进司马光的书房里找书看。 两个小孩到底才三岁,张氏煮了茶水,拿了针线活守在一边。王雱在家也是有娘专门守着的待遇,没觉得不习惯,和司马琰一起在书架前叽叽咕咕,小声讨论看什么书好。比起一穷二白经常要去借书看的王安石,司马光家底显然殷实多了,光是史书就摆了整整半架子。 王雱和司马琰说:“怪不得你爹能写出那本大部头编年史,光是看到这一架子书我就眼晕。” 司马琰深以为然。 两个人挑挑拣拣,找了些字少图多的书跑到书桌前继续叽叽咕咕地一起看。偶尔张氏给他们送些蜜饯果子时顺带瞧一眼,看到的都是各种简明易懂的插图。 晚上司马光回来,张氏与他提起两个小孩的事,说他们早上先去看种子发没发芽,随后便去书房一起看书。张氏夸道:“再没见过比这小孩更乖的男孩儿了,一点都不捣乱。” 司马光想起王安石提到过的一些“光辉事迹”,笑道:“再看看吧。” 事实证明司马光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王雱往司马光家跑没几天,就已经不满足于看看苗儿看看书。 每天结束阅读时间,王雱就开始带着司马琰去外面认识新的小伙伴。司马光家是国子学的“教师宿舍区”,租住的都是国子学的教授们,年纪有大有小,不过家里没孙子的有儿子,没儿子的有女儿。 经过王雱锲而不舍的撺掇,这些熊孩子开始准时往外跑,每天跟着王雱上房揭瓦。司马琰原本性格喜静,跟着王雱闹腾了几天也活泼多了。左右他们才三四岁,再怎么胡闹也没人会骂他们! 王安石这天正式拒了参加馆职试,回到家,便见王雱又蹬蹬蹬地腆着脸跑来给自己捏肩捶背。王安石奇道:“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王雱为自己抱屈:“我是那样的人吗?” 王安石斜眼看他,意思是“你不是那样的人吗”。 唉,自己在老爹面前压根瞒不住任何事啊,太亲近了就是不好!王雱只能麻溜地从怀里掏出张纸,对王安石说:“爹您看,有个书商想买我和阿琰妹妹做的牌儿,要拿去印着卖。我叫他写了契书,您看上头写的有没有问题,没问题我和阿琰妹妹就签了,你和司马叔父当见证!” 王安石奇了,什么牌儿还能卖钱?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门熟路地把手洗干净,感觉指头间还飘着淡淡的香。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封建时代资产阶级的腐败生活,心里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当然,只是一咪咪而已,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张方平随后便到,他也长得很帅,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比如真宗皇帝年间,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真宗皇帝见之心喜,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c随从,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他喝酒过敏,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难看得很!我娘说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书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 另一边,开封的黄昏飘起了雪,金黄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层层云霭透下来,令翻飞的雪花儿都染上了丝丝亮色。王雱一手抱着自己收获的宝贝,一手乖乖让王安石牵着。 走回外城沿着长长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问他:“感觉怎么样?” 王雱一时没明白王安石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感觉怎么样?” “羡慕吗?”王安石问,“高官厚禄,华屋香车,美酒佳人。” “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c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2.第一五二章 招待使者 这章超好看! 第十章 方洪是个行动力颇强的人, 正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有钱没钱的人家都会挤些钱出来过年。这有闲又有钱的, 人又聚齐了, 还愁纸牌卖不出去吗?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 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 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 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 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 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 说这叫“品牌”, 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c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 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 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 先悄然往各个茶馆c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 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c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c太学念书,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王雱傍晚就拉着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个澡,卖力地在澡堂子里传播魔性至极的“洗澡歌”。 临近过年,吴氏与张氏相约去逛大相国寺。准确来说,是去逛大相国寺外繁华的集市。这地方热闹,耍杂的,卖唱的,卖花鸟虫鱼的,卜卦算命的,什么都有。吴氏手头宽裕了,想扯几块布料给儿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着张氏帮她挑布料呢。 两个小孩也跟着出来。司马琰还小,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两个娃娃也在布料堆里跟着大人挑来拣去,一点都不闹。店家看了觉得稀奇,笑呵呵地逗他们:“小郎君,今年几岁啊?” 王雱正儿八经地回答:“四岁了。”他指着角落堆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头,问店家,“这个我能不能买啊?” 店家一乐:“可以是可以,你有银钱吗?” “我有啊。”王雱认真地点头,“可以买吗?” 吴氏和张氏挑完布料,回头一瞧,王雱已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儿等在那。张氏奇道:“你们买了什么?” 店家刚才被王雱砍了一通价,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堆布头都给卖了出去,有些肉痛。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数能力算得脑仁疼,店家直接给了吴氏两人最公道的价格,相当实诚地夸道:“放心吧,我可骗不了这位小郎君。”他对吴氏说,“这位娘子,令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现场看到王雱砍价,这家伙分明是用压倒性的计算能力去欺负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声嘀咕:“你玩得可真开心。” “下回我把砍价机会让你。”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太厉害了,我需要找回点信心!欺负别人很减压的,不信你下回试试看。” 司马琰:“” 她真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在王雱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可爱,一般人都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王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女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穿着华贵,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见那对中年男女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厉害,顿时拉住司马琰说:“有古怪。” 司马琰也瞧见了,她和王雱对视一眼,齐齐拉住吴氏c张氏的衣摆,吴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由俯下身问:“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馋了?” 王雱摇摇头,对吴氏说:“您站这儿,我到前面和官差说几句话。”吴氏还没来得及反对说“这可不是扬州”,王雱已经灵巧地溜过去,拉住一个面相忠厚的差役给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里拐的那对男女,飞快地把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里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卖小孩的拍花子,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地领着其他人去追堵那对中年男女。 这时吴氏已追了上来,见差役们都去追人了,不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动拉着吴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牵紧点,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吴氏“呸呸呸”地连啐好几声,骂道:“不许说这种话。” 张氏也从司马琰口里知道她们和拍花子擦肩而过,心下不安宁,赶紧和吴氏说:“我们快回去吧。” 吴氏平日里是个爽利人,但遇到这种事还是挺害怕的,也牵着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吴氏还和张氏说:“往后要买什么还是直接在这附近买好了,都是读书人,没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到处游荡。” 张氏深以为然。平时她们总唬孩子说外头有拍花子,实则对京城的治安还是非常放心的,这回差点直接遇上了她们哪能不忧心。两人各自回了家,张氏把东西放下,与司马光说起方才遇到的事。说完了,张氏又感叹:“那孩子胆子真大,又聪明。我和妹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还直接跑去找差役说了这事。” 司马光不由问:“抓到人了吗?” “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快追上了,就算抓不到也能让他们把小孩留下。”张氏感叹说,“这倒是免了一户人家的苦难。拍花子真是十恶不赦!”孩子养到这么大要花费多少心神,没有人比张氏更清楚了。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她们如珠似宝疼爱着的孩子被人拐跑了,她能哭瞎十双眼睛! 司马光点头:“下回你们再要去大相国寺那边,定要叫上我们陪着。” 张氏立刻应道:“那是自然。”她是不敢再和吴氏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了。说完了这事,她又看向司马光说道,“官人你与王先生倒是志趣相投,最近你一得闲就与王先生在书房读读写写的,从前没见你和谁这么亲近过。” 提到王安石,司马光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介甫学识广博,又重实干,是当世难得的大才。前些天他提议和我一起合著一书,我觉得很不错,便时常与他在书房里整理书稿。” 张氏问:“什么书?” 司马光道:“也不算什么书,就是给赴考士子们用的参考书。介甫已与方洪那边商量好了,不必我们出钱,我们只要给稿子就好,要是卖得好的话我与介甫能拿个‘版税’;便是卖得不好,只要这书能给赴考士子们一点帮助也不算浪费。” 起初司马光不太喜欢写什么《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王安石劝说他:“这能让赴考士子们少走弯路,把精力花在更该花的地方。” 司马光便应了下来。 这年头科举还是要求写“四六文”。所谓的四六文就是骈四俪六,全篇都是前半句四个字,后半句六个字,还得讲究韵律,死板得很!司马光觉得把太多时间花在这上面确实太浪费精力c浪费光阴。那就好好给他们指一条捷径吧!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八章 许多年后,王雱亲自为他爹写了篇传记《我的老爹王大佬》(后来在方洪的强烈反对下改了个不怎么通俗易懂的名儿),传记开头是这样的:我的老爹王大佬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比如会带儿子去看别家小孩抢牛粪。 是这样的,王雱刚毅然踏出一脚,就看到旁边蹿出个毛猴似的小孩,咻地一下把前头那坨黑不隆冬的牛粪铲起来,塞到自己背着的粪筐里。小孩才五六岁,脸黑,身板儿也小,但动作快得叫人吃惊。 王雱还不算震惊。他曾经去过草原跟进一个工程,当时他们去当地的蒙古包做客,当地人在蒙古包外头堆了不少干牛粪,都是用来生火取暖的。干牛粪耐烧,工程队还曾经围在烧得火红的烧牛粪上面烤干粮吃。生产力发展程度越是原始的地方,牛粪的用处越多。 郑思和武兴却是真的震惊了,他们虽然只是鄞县里长大的,却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从小就没往田里去过,自然不晓得这牛粪大有用处。 等另一个小孩蹿出来,和那捡到牛粪的小孩大打出手,口里嚷嚷着“说了不许你过来这边捡”,郑思两人才不可思议地回过神来。 王安石上前去调解了几句,从两小孩口里得知他们小孩之间也是“划区捡粪”,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捡的。最近各个乡都在忙春耕,耕牛到处借来借去的,捡到粪的机会也多了,他们每天都有任务的哩! 黑瘦小孩是张寡妇家的,一脸倔强,挡在粪筐面前一脸警惕地瞪着所有人。那比较能说会道的小孩见状也没法子,只能说:“算了算了,捡了就捡了吧,他们家也怪可怜的。”说完他一脸晦气地背着粪筐去别的地方找牛粪去了。 黑瘦小孩看了那小孩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王安石一行人,也揣起粪筐跑了。 王安石扭头看王雱:“怎么样?看看人家的小孩,得到处找牛粪呢。” 王雱麻溜地拍马屁:“多亏了我爹厉害啊!” 王安石:“” 接下来的小半天,他们碰上了好几次骂战,大多是你的水渠挖偏了,你的田埂堆歪了这种事儿。王雱发现鄞县这边虽然水网密布,大大小小的河都不少,但是水利工程搞得很糟糕,没有全面的规划,水都白白往海里留去了,该不够浇还是不够浇,该闹干旱还是闹干旱,但凡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一准是因为引水不均! 王雱瞅了眼王安石,总觉得王安石这段时间天天往外跑,好像就是想搞搞这一块。搞工程,他的老本行啊!王雱琢磨着要不要小小地给他爹露一手。 算啦~等他爹开始筹划时他再瞅瞅这年代的工程师是什么水平~ 马上要见到同行了,想想有点小激动。 王安石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这回还带了别家的小孩,响午之后王安石特地找了处佛寺吃饭和借宿。宋朝什么都不多,就是佛寺多,光是鄞县一地儿就有六七个,怪不得小宋官人要说什么“冗僧”了! 吴氏信佛,王雱常被带着去佛寺上香,僧人之中有诚心向佛的,也有浑水摸鱼的,王雱看多了,觉得他们大多也都是普通人。 换成上辈子,王雱心里绝对一丁点神佛概念都没有。现在不同了,他和司马琰都经历了穿越这种邪乎事儿,王雱遇到佛寺会礼貌性拜一拜,遇到道观也会礼貌性拜一拜,谁晓得是哪方神佛把自己送过来的呢? 来都来了,老天可得保佑他们这辈子平平安安c顺顺遂遂! 郑思和武兴见王雱小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顿时也被感染了,闭起眼睛对着正殿的大佛拜了拜。王安石看着三个小孩对着佛像瞎拜,没说什么,和出来与他说话的主持简单地说明借宿的意图。对方知道是知县亲来,当下便把最好的禅院腾出来给他们借宿。 晚饭吃的虽然是素菜,味道却还挺不错。王雱正一本正经地解决着自己那份晚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迈步入内,看着也是来这边用饭的。那少年讨了份斋饭,坐在离王安石一行人不远的一桌吃饭,边吃手里还边拿着本书在看。 王雱吃饱了,随意扫了一眼,顿时来了兴致。这少年看的好像是本医书。王雱看了看还在解决斋饭的王安石,自己跳下椅子跑去少年那边,问道:“你的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少年讶异地抬眼看向王雱。少年长相清秀,就是眼睛小,单眼皮,脸色也偏苍白,瞧着身体不大好。 他见王雱年纪虽小,说话却慢条斯理的,不像同龄小孩那样毫无章法,顿时点点头把书递给了他,口里提醒道:“小心些,可别弄坏了。” “我晓得的。”王雱小脸严肃得很,翻回封面看了看,是医书没错。再翻翻内容,是自己没见过的医案,写得详实又有趣。王雱不由追问,“这书你哪儿买的啊?我也去买一本。” 少年这下真的惊讶了。他说:“你真看得懂?” 王雱给他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说道:“我看不懂干嘛借来看啊?” 少年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老实回答:“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抄的。”他给王雱说起这医书的来历,原来离这不远的月湖一带有位隐士姓楼,单名一字郁,人称西湖先生,家中藏书破万卷,虽隐居不理世事,对士子却极好,允许士子免费到家中抄录书卷,偶尔求教的人多了还会开堂讲学,在士子之中颇有名望。 少年名叫沈括,家住杭州。他读完家中所藏之书,得知西湖先生这边藏书无数,慕名前来借阅。这一借,便借了两个多月,他把自己感兴趣的书都抄了下来,日夜捧读,如痴如醉,临近晚饭时间便匆匆赶回这寺中吃些斋饭。 寺庙里都有给过往行客租住的空房,一般是从朝廷出租建造的澡堂子里隔出的单间,沈括住的就是那地方。没错,僧人人数众多,朝廷还会拨出专项资金给僧人们修建澡堂子——澡堂子占地之大c设施之好,足以租用给行客暂住。 比如每年到了赶考的季节,开封大相国寺的澡堂子就会住满了前来参加春闱的读书人。这样既可以让读书人低价住在内城,大相国寺也会多一份收入,双赢的事儿! 王雱听沈括介绍完这些事,看向沈括的眼神顿时不同了。沈括,字存中,一个在科学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北宋文人。他天文地理什么都捣腾捣腾,拥有一个科学家最基本的素养:时刻拥有旺盛的好奇心! 沈括把他一生里头了解的技术c看到的八卦c学过的装逼技巧全部写在一起,写成了一本书——《梦溪笔谈》。 比如有个叫王子野的人是素食主义者,一辈子不沾荤腥,过得很快乐,他听说以后麻溜地写进书里。 比如学士院第三厅有一学士阁子,这阁子门前有棵大槐树,俗称“槐厅”,据说以前住进槐厅的人大多当上了宰相,因此有学士们争相抢住槐厅的现象——他亲眼看到有人搬开别人的行李强抢,也麻溜地写进书里。 这还是其次,王雱记得科学史上写过,《梦溪笔谈》介绍了指南针的用法c三节压埽法(河工堵黄河缺口用的),还记录了毕昇发明的活字印刷术!事实上,毕昇死后他的儿女并没有把活字印刷术推广开,活字印刷术的工具一直被沈家收藏着。 王雱正是因为三节压埽法注意到这本书的,毕竟是他老本行。他抽空去把这书读过一遍,里头的内容本来因为换了具身体忘得七七八八了,现在这位沈括先生一来到他眼前,他又想起了大半。王雱顿时来了精神,活字印刷术哎! 虽然他不太懂具体怎么操作,不过他记得后来活字印刷术传到国外,就变成了“铅字”。从推广角度上来看,做铅活字应该是最佳选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3.第一五三章 亲如父子 这章超好看!  安顿好了, 王安石有正事要干。 这次他任满回京,要做的就是和上头述职:主要是讲讲在地方都干了啥c有什么突出表现c对未来有什么宏远规划等等。 不过年底归京述职的人多, 得排队,所以前头几天先和其他外放归来的官员排排坐, 聊聊地方管理经验,说说风土人情, 交流一下今年的考核标准,最好能顺便暗暗交换情报看能不能谋个好差事。 王安石一路上早写好了工作报告, 也不慌, 从从容容地和其他人相谈。 家里头, 王安石前脚一走, 王雱马上生龙活虎。他们一家三口没请什么人, 家里事事都由吴氏拿主意。 吴氏早起送王安石出门, 便要去些吃的喝的用的。王雱一副乖宝宝模样,乖巧听话地坐在书桌前说:“娘你去吧,我练字!”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 吴氏可不信他会这么安分。吴氏道:“这可不是扬州, 你忽悠不到衙役带你出门玩儿。别想胡闹, 跟娘一起出门!” 王雱没法子, 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吴氏往外走。 国子学这条街有一点好, 临近南熏门,不少农夫直接挑了东西进城卖, 便宜又新鲜。 王雱见偷溜计划失败了, 乖乖巧巧地跟在吴氏后头买这个买那个。他仗着年纪小, 脸皮厚,一路连砍价带索要赠品,竟把吴氏本来不准备买的东西都拿下了。 吴氏虽然喜欢自家儿子的机灵,回去的路上却免不了担忧:“照这么花法,去任上的路费都会花完。” 钱的问题,王雱也没法子。没办法,他才三四岁,有想法也实现不了,只能乖乖当个米虫。 反正,以后他爹会当大官!当了大官还怕没钱吗?不怕!不怂! 王雱给吴氏鼓劲:“爹爹马上要发月俸啦。” 吴氏想到儿子在旁,收起了忧色。王安石虽然有月俸,可这正逢年节,又来了京城,过个好年要钱,朋友走动也不能囊中空空,钱不禁花! 吴氏笑着摸摸王雱的脑袋,中途买了些绣线回家准备做些绣品帮补家用。 王雱想说“做绣活伤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吴氏是王安石表妹,嫁给王安石之前就知道这个表哥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比如不通人情,比如不爱打理自己,比如一旦忙起自己的事来就极少关注其他的东西。 吴氏不是温良贤淑的性格,相反,她的本性还有一点点小泼辣,可对王安石这个丈夫,她是真心爱着的。 这种爱也许不是后世那种轰轰烈烈c天雷勾地火的热烈爱情,但他们之间的相处给王雱的感觉就是细水长流c相濡以沫。 也正因如此,想让吴氏不操心实在太难了。 王雱垂眼看了看自己小小的爪子,有点发愁,唉,当傻小孩虽然舒坦,可除了撒娇卖萌什么都做不了啊! 午间吴氏做绣活累了,放下绣帕哄王雱上床歇着。王雱装睡,装到吴氏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缓,他一骨碌地翻身坐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跑到书桌前写字条表示“我想去国子学找点书看看,走几步就到啦,很快就回来”。 王雱一笔一划地把字条写完,压在油灯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来说,外头的街道着实很大,王雱左看看c右看看,认出国子学所在的方位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国子学门口有个老头儿在守门,大中午没什么人进出,老头儿坐在那儿打盹。 王雱个儿小,悄悄从老头儿眼皮底下溜了进去。 国子学里头绿化很好,空气可比他们小小的公租房好多了,王雱在里头溜达了一会儿,大致摸清了方位,直奔先生讲学的“教学楼”去了。 国子学和太学比邻而建,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家的子弟,国子学招收的则是七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 换句话说,国子学生员的爹都是朝中大佬,虽然有的是大大佬,有的是小大佬,但最小的也是七品官儿! 国子学的午休时间已经结束,生员们都回到教室听先生讲课。 王雱一个个教室跑过去,偷偷摸摸地趴在窗外往里看。第一间教室,老头子;第二间教室,老头子;第三间教室,还是老头子。王雱一脸失望,再往前走了一间,发现讲学的终于变成了个相对年轻的中年人,长着张国字脸,很是正派。 哇,这不会就是司马光吧! 司马琰要是成了他女儿,女儿随爹,岂不是也会变得脸方方的? 王雱想到司马琰姣好的脸蛋,免不了替司马琰忧心起来。最好不是吧! 王雱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呢,一把凛如清泉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是谁家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王雱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出众的文士站在自己身后,年纪和他爹相仿,气质却大不相同。 他眉目秀逸,丰神俊朗,更重要的是衣袍整齐而洁白,一看就是个爱洗澡的! 这是一个老帅老帅的大帅逼! 王雱眼睛忽闪忽闪,直觉觉得这就是自己想找的人。他小脸蛋上带上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害怕,一脸无辜地说:“我,我迷路了。” 文士打量着眼前这才三四岁大的小孩,穿得齐齐整整,样子乖乖巧巧,一张脸蛋儿白白嫩嫩,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瞧着就是被养得极好的。 文士温声道:“随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你家里人。” “不行。”王雱眼神儿十分坚定,奶声奶气地拒绝,“爹爹说不能随便跟别人走,会被拍花子拐走卖掉。” 所谓的拍花子,就是专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文士觉得小孩有点警惕心很不错,脸上露出更加温和的笑容,耐心十足地向王雱表明身份:“我姓司马,单名一字光,在这儿任国子监直讲,里头有不少人都听过我讲学,不是拍花子。” 王雱两眼一亮。 果然是司马光! 哎呀,女儿随爹也不怕了! 再仔细一看,司马光这眉眼c这鼻子,和他记忆里的司马琰还真有点像。 一想到有可能得到司马琰的消息,王雱立刻兴奋起来。 一个人来到与自己前二十几年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时代,许多话c许多想法都没法和别人讲。 太孤单了。 所以哪怕只是知道世上有一个“同乡”,感觉心里也舒坦很多。 王雱心里激动不已,面上却装得乖巧小心,乖乖跟着司马光走。离开了“教学楼”,司马光便状似无意地套起王雱的话来。 王雱只是性格比前世活泼了点c脸皮比前世厚了点,又没真傻成小孩,哪会不知道司马光是想从自己口里掏出什么话来? 于是—— 司马光问他名字,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雱儿。 司马光问他住哪,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外面。 司马光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王雱也老老实实地回答:爹娘。 司马光:“” 司马光只能说:“还记得是从哪个门进来的吗?我带你过去,说不定你爹娘过来找你了。” 王雱直点头,迈着小短腿跟着司马光走。结果还没走到门口,王雱已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妙!是他老爹!他老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王雱忙止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废纸做成的小玩意,说:“我看到我爹啦!谢谢这位叔父带我出来!叔父家里有弟弟妹妹吗?这个送给弟弟妹妹玩!” 司马光看向被王雱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只见那是几个纸做的小动物,虽不甚精巧,瞧着却颇为有趣。 这小玩意给自家女儿玩倒很不错。想到自家女儿,司马光到嘴的推拒咽了回去,笑着把那几个小玩意放进口袋里。 收起了王雱的“谢礼”,司马光抬眼往大门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英挺c面庞俊朗的文士正在与门人说话。 司马光问王雱:“那便是你爹爹吗?” “对啊,他就是。”王雱肯定地点点头。已经从司马光的反应里确定他家里有孩子,王雱开开心心地迈开小短腿往王安石那边跑,口里喊,“爹!” 王安石见到儿子果真在国子学,一颗心放回肚里,取而代之的是腾腾怒气。 这小子在扬州就不安份,经常缠着衙役要人家带他出去玩,现在到了京城还这么大胆,没人带着都敢说跑就跑! 注意到还有个陌生文士跟在王雱后头,王安石暂且压下火气让王雱站一边,拱手朝司马光见礼致歉:“对不住了,小儿顽劣,扰了你们讲学。” 司马光替王雱说情:“没有的事,令郎误闯进来而已,不曾吵闹。” “那便好。”王安石也没揭儿子的底。见司马光姿仪不凡,他主动报上姓名,“我乃临川王安石,先生可以喊我一声介甫。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听了王安石自报家门,司马光目露惊讶,显然从别处听说过王安石。他笑着说:“陕州司马光,介甫你唤我君实便好。” “这倒巧了。”王安石也觉得惊奇,与司马光相视而笑,“昨日子固才和我说起君实兄,今日便见面了。” 两人一番寒暄,算是认识过了。王安石还得回去教育儿子,没多留,与司马光辞别后便拎着王雱回家去。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章 “王工,王工,等等啊,等等我!”急切的胖子墩儿墩儿地往前追,追上前方俊秀的青年后殷切地拉着青年的手,热情无比地说,“王工,今晚我请客,你可千万要赏脸。” 被喊住的青年名叫王雱,是省所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他设计天马行空,进入所里之后解决了不少积留已久的重要问题,很得上面喜欢。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经有约了。” 王雱确实有约了,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现在装的是义肢,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从容,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她的气质c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c工地打交道,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c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只是他这样的工作c他这样的情况,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工作也很不错,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4.第一五四章 大宋永昌 这章超好看!  当然, 只是一咪咪而已, 再多的不能有了, 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张方平随后便到, 他也长得很帅, 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 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 比如真宗皇帝年间, 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 真宗皇帝见之心喜,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c随从,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 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 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 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 “我爹他喝酒过敏, 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 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难看得很!我娘说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书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 另一边,开封的黄昏飘起了雪,金黄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层层云霭透下来,令翻飞的雪花儿都染上了丝丝亮色。王雱一手抱着自己收获的宝贝,一手乖乖让王安石牵着。 走回外城沿着长长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问他:“感觉怎么样?” 王雱一时没明白王安石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感觉怎么样?” “羡慕吗?”王安石问,“高官厚禄,华屋香车,美酒佳人。” “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c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小还读书,学的都是圣贤道理。司马琰悄悄和他说过,他爹科举时本来也是排在头名的,结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里写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书·周书·洛诰》,原句是长辈对晚辈的训导,意思是“你这年轻人啊,以后得像朋友一样和百官相处”。 按理来说这并没有犯忌讳,只是官家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爹科举那年只有二十二岁,官家却已经继位二十年,看到这句“孺子其朋”后心中不悦,觉得你小小年纪的咋敢这样来教育我?于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这些事,他爹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是司马琰从司马光那听来的。他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第一名还是第四名,对他而言都没有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科举入仕,做些实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爹后来才会成为变革派的先锋吧?他想做纨绔的心思很可能已经被他爹看出来了,所以他爹才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 有个大佬当爹就是麻烦啊!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王安石说:“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远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儿子这句话,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开封,遇到这些交际场合他都很不适应,在扬州时他就曾与上峰韩琦闹翻过许多次。刚才在宋祁让美婢给他斟酒,他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消受这样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儿子聪敏得很,无论韩琦也好c宋祁也罢,他都能装乖卖巧逗个趣,谁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轻松过关。 儿子这样聪明机灵,王安石自然高兴。只是儿子还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样的生活迷了眼。 对王安石来说,要他像宋祁一样潇洒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如果儿子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也不希望儿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说:“酒色伤身。你还小,别和小宋官人学这些。” 王雱在作死边缘试探:“还小不能学,长大了能学吗?” 王安石心里那一丁点莫名的沉重全没了,冷笑说:“你再长个二三十岁也还是我儿子,敢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公租房”,父子俩边说话边走进家门。吴氏听了王安石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叉起腰质问道:“你说打断谁狗腿?我儿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么?公狗儿吗?” 王安石:“” 王安石闭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门关上,上去给吴氏捏肩捶背揉手腕,当他娘的贴心宝贝儿,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们家要是没了您哪,那可真会变成狗窝!” 吴氏被儿子哄得眉开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鱼儿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头大小的小挂件,按王雱的说法这小鱼儿代表年年有余,小蝙蝠代表五福临门,寓意好着呢! 王雱图纸画得好,吴氏觉得这鱼儿和蝙蝠圆乎乎的可爱极了,做出来后更是爱不释手,这才第一时间拿出来给王雱看。 反正只要是自己儿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极好的! 王雱一看,也满意极了,吴氏的针线活可比后世许多“手工制品”要精巧得多。他把几个小挂件收了起来,只把两个颜色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放在一旁,对吴氏说道:“娘你明儿带我去方氏书坊一趟,我去和方叔商量点事。” 王雱正正经经说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吴氏问道:“去做什么?你难道想把这东西拿到书坊去卖?”吴氏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王雱上回把纸牌摆到书坊里了。既然能卖纸牌,再卖个小挂件似乎也不稀奇。 见王安石也在一边竖起耳朵旁听,王雱故意道:“不,这个不卖,明儿你带我过去就知道啦。”他蹬蹬蹬地跑到箱笼前掀起盖子,抱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朝王安石喊,“爹~” 王安石还以为今天能蒙混过去,见王雱跑去掀箱笼就知道不好。他瞪儿子一眼,无奈地说:“行了,别喊了,走吧走吧,去洗澡。” 年后,王安石正式上表婉拒馆职试,外调任鄞县知县。王安石与曾巩等人一一道别,便收拾箱笼准备赴任。王雱跑到司马琰家,拉着司马琰的手殷殷嘱咐:“阿琰妹妹,我会经常写信给你,你可得第一时间给我回信。” 司马光在旁边看着,心想两小孩要是再大些,他非打死这小子不可。不过两个小豆丁依依惜别,倒是让司马光觉得有些好笑。想到两小孩都识得不少字,确实比同龄人要聪明,司马光倒不介意他们通个信:左右是塞到他和王安石的信封里的,算不得两个小娃娃私相授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5.第一五五章 侄孙仲针 这章超好看! 张方平随后便到, 他也长得很帅, 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 比如真宗皇帝年间, 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真宗皇帝见之心喜, 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c随从,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 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 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 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 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 “我爹他喝酒过敏,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 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 难看得很!我娘说了, 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 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书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 另一边,开封的黄昏飘起了雪,金黄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层层云霭透下来,令翻飞的雪花儿都染上了丝丝亮色。王雱一手抱着自己收获的宝贝,一手乖乖让王安石牵着。 走回外城沿着长长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问他:“感觉怎么样?” 王雱一时没明白王安石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感觉怎么样?” “羡慕吗?”王安石问,“高官厚禄,华屋香车,美酒佳人。” “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c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小还读书,学的都是圣贤道理。司马琰悄悄和他说过,他爹科举时本来也是排在头名的,结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里写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书·周书·洛诰》,原句是长辈对晚辈的训导,意思是“你这年轻人啊,以后得像朋友一样和百官相处”。 按理来说这并没有犯忌讳,只是官家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爹科举那年只有二十二岁,官家却已经继位二十年,看到这句“孺子其朋”后心中不悦,觉得你小小年纪的咋敢这样来教育我?于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这些事,他爹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是司马琰从司马光那听来的。他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第一名还是第四名,对他而言都没有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科举入仕,做些实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爹后来才会成为变革派的先锋吧?他想做纨绔的心思很可能已经被他爹看出来了,所以他爹才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 有个大佬当爹就是麻烦啊!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王安石说:“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远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儿子这句话,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开封,遇到这些交际场合他都很不适应,在扬州时他就曾与上峰韩琦闹翻过许多次。刚才在宋祁让美婢给他斟酒,他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消受这样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儿子聪敏得很,无论韩琦也好c宋祁也罢,他都能装乖卖巧逗个趣,谁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轻松过关。 儿子这样聪明机灵,王安石自然高兴。只是儿子还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样的生活迷了眼。 对王安石来说,要他像宋祁一样潇洒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如果儿子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也不希望儿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说:“酒色伤身。你还小,别和小宋官人学这些。” 王雱在作死边缘试探:“还小不能学,长大了能学吗?” 王安石心里那一丁点莫名的沉重全没了,冷笑说:“你再长个二三十岁也还是我儿子,敢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公租房”,父子俩边说话边走进家门。吴氏听了王安石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叉起腰质问道:“你说打断谁狗腿?我儿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么?公狗儿吗?” 王安石:“” 王安石闭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门关上,上去给吴氏捏肩捶背揉手腕,当他娘的贴心宝贝儿,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们家要是没了您哪,那可真会变成狗窝!” 吴氏被儿子哄得眉开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鱼儿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头大小的小挂件,按王雱的说法这小鱼儿代表年年有余,小蝙蝠代表五福临门,寓意好着呢! 王雱图纸画得好,吴氏觉得这鱼儿和蝙蝠圆乎乎的可爱极了,做出来后更是爱不释手,这才第一时间拿出来给王雱看。 反正只要是自己儿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极好的! 王雱一看,也满意极了,吴氏的针线活可比后世许多“手工制品”要精巧得多。他把几个小挂件收了起来,只把两个颜色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放在一旁,对吴氏说道:“娘你明儿带我去方氏书坊一趟,我去和方叔商量点事。” 王雱正正经经说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吴氏问道:“去做什么?你难道想把这东西拿到书坊去卖?”吴氏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王雱上回把纸牌摆到书坊里了。既然能卖纸牌,再卖个小挂件似乎也不稀奇。 见王安石也在一边竖起耳朵旁听,王雱故意道:“不,这个不卖,明儿你带我过去就知道啦。”他蹬蹬蹬地跑到箱笼前掀起盖子,抱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朝王安石喊,“爹~” 王安石还以为今天能蒙混过去,见王雱跑去掀箱笼就知道不好。他瞪儿子一眼,无奈地说:“行了,别喊了,走吧走吧,去洗澡。”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6.第一五六章 戏言身后 这章超好看!  鄞县远不如开封繁华, 到处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王雱溜达了几天就基本溜达遍了。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 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 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 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 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 他不爱学文,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 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 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 他爹水平也就那样, 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书念得最好, 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 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蔫耷耷的,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书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书,至少书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王雱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王安石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王安石前脚刚带着王雱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鄞县这一带水网密布,矛盾没一些内陆乡县那么大,主簿之间相处非常和谐。 要知道知县一般三年一换,主簿c县尉不一样,主簿c县尉都是本地人里挑出来的,很有可能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主簿与主簿之间也相熟。 这邻县过来的主簿和郑主簿就有十几年的交情,听说王安石下乡去了,邻县主簿便说:“看来鄞县百姓有福了。”郑主簿捋着须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邻县主簿羡慕得紧:“你们新知县也信任你们哪,县中事务全都放心地交托给你们了。”不像他们,遇到新知县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了解,上来就是发政令c捞政绩,把县里弄得乱七八糟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气人! 郑主簿笑着送走邻县主簿,心里也觉得庆幸。一般上头派下来的知县都是来捞政绩的,混个资历就往上走,哪会把心思放在处理县务上? 王安石别的不说,至少他没有瞎指挥,愿意先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郑主簿正想着,忽见武县尉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说:“老郑,你给我瞅瞅这纸上写的什么?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写字,留了个纸条不见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来了。” 郑主簿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妻子也找来了,手里也拿着张纸条。两张纸条放一起看,好了,两个都悄悄跟着王安石父子俩出去了。 武兴不用说,王雱这样那样地撺掇几句,他立刻收拾东西摩拳擦掌等天亮。 郑思则是这几天被他爹安排的功课压迫狠了,咬咬牙答应和武兴一起尾随王雱父子俩出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7.第一五七章 军事地理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六章 王雱老老实实把罚抄内容拿给曾巩。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 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也有些好奇。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 字绝不算好, 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曾巩发现句与句c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 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 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奇,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 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 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 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c这道题我会不会;二c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c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 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 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 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曾巩是真的惊叹了, 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 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 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 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 暗道要糟。 果然, 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书说要去国子学找书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把脸皮奇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王安石浑身舒坦地回到屋里,就见王雱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摇头叹气。王安石一拍他脑门,骂道:“小小年纪的,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王雱当然不会傻到和王安石说什么“你再这么朝炫娃狂魔进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断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遗址就在他们市郊,王雱虽然对历史没有太多的研究,对王安石的生平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缘很不错,许多人都看好他,后来弄出个变法派来,好友c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扬镳。虽则事情还没发生,王雱还是不想说这种话戳王安石心窝,怎么说都是他老爹对不? 王雱捂着自己脑袋装乖卖傻:“爹你天天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王安石瞅着他笑:“傻不傻还不是我养着?” 王雱:“” 王雱不吱声了。 见王雱一脸“我在心里嘀咕你”的忿忿样儿,王安石乐得不行,心情极好地和王雱说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马光约好休沐时到对方家里玩儿。 “我要去!”王雱顾不得装了,拉着王安石的手就蹦起来,又一次对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么这么想去?” “司马叔父长得好看。”王雱一脸喜滋滋,故意地旁敲侧击,“司马叔父家里有个弟弟吧,我还送了弟弟我自己叠的小动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欢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个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连时辰都差不多。” 正是这缘分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谈甚欢。司马光显然也把女儿当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儿时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儿再一次碰上,司马光邀请他等国子学休沐时到他家玩,最好带上王雱。王安石觉得稀奇,细问原由,才晓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儿东西。 司马光女儿也才三岁多,得了新玩意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玩。结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两个小动物拆坏了,叠不回去了,一连两三天都闷闷不乐,时不时会看着拆坏的小动物露出难过的神情。司马光心疼女儿,只好邀请他带上儿子去做客。 司马光对他说:“我本来夸下海口说我能给她叠回去,结果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只好给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们两个小孩凑个伴,我们也坐下好好聊聊。” 想到司马光一脸苦闷的模样儿,王安石心里直乐。他叮嘱王雱:“你比人家早出生半个时辰,到了你司马叔父家里可不能胡闹,更不能欺负人。”王雱在扬州时就是孩子王,府衙大小官员和差役家中只要有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小孩,没有不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没办法,哪怕只给王雱一张纸,王雱都能想出百八十种玩法来。 王雱替自己叫屈:“我可从来没有欺负人!” 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还点着灯又是写写画画又是玩叠纸,说是要给妹妹准备礼物。王安石看了几眼,没阻止。王雱这么小就得跟着他到处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转眼全没了,王安石心里始终挺愧疚。难得这么巧有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儿,要是他们合得来的话让他们凑一起玩几天也没事儿。 两个小娃娃都才三四岁,提男女之防什么的还太早了,王雱在扬州时还时不时和他上峰韩琦家的小女儿一块玩来着。 王安石在心里也有盘算,司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风良好,司马光模样儿也端正,女儿想必差不到哪儿去。要是两个小孩处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将来两家指不定能成为亲家。 没错,虽然王小雱才三四岁,王安石已经开始盘算起他的婚事来了。在王安石心里,自家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开始为儿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个能夫妻和睦c相互帮扶的贤妻。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瞬之间的事,他也没真正把心思都摆在这上面。 撇开让两边儿女认识认识的心思,司马光也是个极值得结交的事。 王安石开怀,王雱也开心。 这几天王雱旁敲侧推地从王安石口里弄清楚了一些情况:国子学和太学就相当于后世的大学,读完能够考国家公务员的那种。国子监直讲,其实就是大学教授。 他们的司马教授今年才调到国子监当教授。 国子学因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儿子,作风自由散漫,科举录取率普遍不高。这本来也没什么,考不上还能靠父亲升上去给他来个荫官(上一辈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让儿子直接获得官职)。问题就在于前些年范仲淹范大佬主持新政时,选了个叫胡瑷的教育学专家去太学那边当校长。 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子弟。胡瑷接手太学之后做了次大整顿,不仅把学校改为寄宿制的全日制学校c把生员进行统一管理,还建立了健全的考试制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面贯彻“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的先进考试精神。 这样的严抓重管之下,太学的科举录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们一看这情况,不干了,他们也想自己儿子能考个进士出身啊,说出去好听多了!于是大佬们齐刷刷要求胡瑷把国子监也一起管了。 现在连司马光这个教授也被严管着,想要会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见。 知道司马教授不仅有个女儿,这女儿还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确认那肯定是司马琰! 打从听到王安石说司马琰对着拆坏的叠纸闷闷不乐,王雱心里就乐得不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他什么话都没带,司马琰已经想办法让司马光主动邀请他们到家里去了! 这可是司马教授主动请的,不是他死皮赖脸上门啊! 王雱心里美滋滋,晚上开开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缠着吴氏要一起出去,甚至还揣上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是他死死护下来的一部分压岁钱,都是他去年过年时仗着年纪小c脸皮厚和韩琦大佬他们讨的~ 王雱准备买些花种和药材种子之类的送给司马琰,司马教授家里有钱,住的地方肯定有院子。有院子就能种东西啊!种子播下去了,小孩子不得天天去看看吗?既然要天天去看看,他可有理由去找司马教授家的阿琰妹妹玩啦! 王雱算盘打得噼啪响,死皮赖脸地拉着吴氏去买种子,说要送给妹妹当礼物。 宋朝重农桑,春耕开始时连官家都会带着宗室去田里摆个耕作的架势做宣传,吴氏觉得王雱能想出这礼物倒是很不错。 想到儿子乖乖在家抄了这么多天书,吴氏没有拒绝王雱这点小要求,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挑种子。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章 郑主簿急着让郑思进县学,原因很简单。这几位大儒是王安石请出山的,王安石是京城派下来的人,任期顶多三年,三年一过,王安石是要走的。到那时小小的鄞县还能留住几位大儒吗?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县学休沐这日,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再细细一听,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8.第一五八章 讲座开始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七章 鄞县远不如开封繁华, 到处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 王雱溜达了几天就基本溜达遍了。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 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 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 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 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 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 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 他不爱学文, 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 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 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 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 他爹水平也就那样, 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书念得最好, 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 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蔫耷耷的,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书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书,至少书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9.第一五九章 实诚孩子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章 “王工, 王工, 等等啊,等等我!”急切的胖子墩儿墩儿地往前追, 追上前方俊秀的青年后殷切地拉着青年的手,热情无比地说, “王工,今晚我请客, 你可千万要赏脸。” 被喊住的青年名叫王雱,是省所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他设计天马行空, 进入所里之后解决了不少积留已久的重要问题, 很得上面喜欢。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经有约了。” 王雱确实有约了, 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现在装的是义肢, 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 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 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 神色平和从容, 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她的气质、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工地打交道, 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 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只是他这样的工作、他这样的情况,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工作也很不错,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司马琰想道歉,对上王雱温和的眼睛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很好很强悍的心理素质。 司马琰下意识地作出评估。 聊开之后,王雱和司马琰都觉得彼此很投缘,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他们都是被家里安排出来相亲的,没有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对家里说看对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看,他母亲在陪弟弟做作业,脸上带着满含慈爱的笑容。弟弟今年九岁,是他伤了腿以后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出意外之后这份骄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第二个儿子。 万幸的是,父母对他有过的所有严苛要求都没有转移到弟弟身上。 王雱关门,把寒风档在门外。弟弟听到动静昂起头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喊:“哥哥你回来了!” 王雱走过去揉揉弟弟脑袋,说:“回来了。” 母亲开口问:“怎么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王雱好脾气地笑笑,应了句:“应该看上了,约好下次再见。” “难得人家学历高,工作好,还懂医术,平时也好照顾你。”母亲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紧些,早点把人给拿下。难得有个不嫌弃你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紧。王雱笑容不改,把母亲的话都应了下来,回房间补画图纸去了。 再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她是他的母亲,哪怕说的话有点儿扎人,他还是得听着。难道他还能反驳说人家不好、人家其实挺嫌弃自己这个残废不成? 别说人家确实好、确实没嫌弃,就是人家真嫌弃了,王雱也不会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 王雱摊开一张白纸,扫空了所有思绪,一心扑在新型水利建筑的设计上。 又一个周末,王雱和司马琰都被赶出家门,要他们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王雱与司马琰约了见面,无奈地相视苦笑。他们都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实,根本塞不下“结婚生死”这个重大议程。 见都见了,王雱不会没风度地和司马琰干瞪眼。他邀请:“今天皇陵开放,听说那里有苏东坡抄录的《圣散子方》原稿,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司马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致:“那我去开车。” 所谓的《圣散子方》,相传是北宋元丰年间流传出来的药方。 当时有个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发时拿出药汤救治了不少病人,苏东坡和他相熟,看到这药汤能救人后立刻追着巢元修问药方。巢元修表示这是祖传药方,不能外传,告诉他也可以,不过他得发誓不再传给别人。 苏东坡发完誓拿到药方,转头却传了出去,还建立了一个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医院”。 苏东坡推广《圣散子方》很成功,这个药方很快变得广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对,到了南宋时期京城爆发热疫,一群苏东坡迷弟表示苏东坡大大说这个好用、大力推荐,都积极主动地张罗着给患热疫的人服用这圣散子。 用治疗寒疾的方子治疗热疾会是什么结果?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 这就比如着火了,你想灭火,捧起火油嗤啦一声泼过去。这火能灭吗?肯定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灭,还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火势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过,才对《圣散子方》有点印象。哪怕这方子曾经因为被人用错了地方而闹出无数人命,它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马琰的车,两个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这边本应该热闹得很,这天看起来却静谧得很,王雱两人离开停车场时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司马琰才刚折返把车上的备用伞拿下车,豆大的雨点已经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击着石板砌成的结实路面。 司马琰忙跑到王雱身边打开伞。王雱个儿高,伸手接过司马琰手里的伞,让伞身微微地往司马琰身上倾斜,挡住到处乱溅的雨花儿。 司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这个人永远很平和,哪怕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也丝毫不显狼狈。可她有种难言的直觉,她觉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不如表面般温文的心。 他有一双令人挪不开眼的眼睛。 雨势太大,两个人也没来得及看前面是什么地方,急急地走进前方一处屋檐下躲雨。王雱脚刚迈进屋檐,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低头看去,他的落脚处竟变成一个诡谲莫辨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着莹莹绿光,直直地将王雱整个人吸了进去。 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瞬间,王雱抬眼朝司马琰的方向望去,只见司马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漩涡吞噬。 风停了。 雨停了。 两个童子从天而降,在地上摸来找去,终于如释重负地在角落里找到两颗圆溜溜的绿珠子。 还好还好,没有真弄丢! 年长些的童子骂年幼的童子:“叫你别跑去和龙太子打架,真要把这俩胎珠弄丢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边正等着生产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么办?” 两个童子边说着话边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天气转晴,碧空上的阴云已被风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蓝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亲正在收拾着刚在因为下雨收了回来的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疼。 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与此同时。 公元1044年,庆历四年春,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呱呱坠地,发出了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后的第一声哭叫。 第二日,吴氏便带王雱去找方洪。方洪见吴氏来了,忙请她们进后院小坐,又叫妻子出来陪客。 方洪这人,有魄力,有眼力,能来事儿,就是出身低点。可那不要紧,家业攒下来了,再把儿子教出来,将来照样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官宦人家。 王雱就是看出方洪这样的劲头,才在方洪面前显露自己与司马琰与别家小孩不同的地方。 有些事他和司马琰都还小,不能去做,总要有能做的人选。合作过一次之后,王雱便摸清了方洪的底,愿意再与他合作下去。 钱不钱倒是其次,要紧的是他们得在外面有眼睛——最好还能有手有脚。 王雱迈着小短腿和方洪去屋里头谈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第一六零章 我去就山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 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 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 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 他不爱学文,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 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 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他爹水平也就那样,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念得最好,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 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蔫耷耷的, 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 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 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至少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王雱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王安石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王安石前脚刚带着王雱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鄞县这一带水密布,矛盾没一些内陆乡县那么大,主簿之间相处非常和谐。 要知道知县一般三年一换,主簿、县尉不一样,主簿、县尉都是本地人里挑出来的,很有可能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主簿与主簿之间也相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1.第一六一章 有大胸怀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第六章 王雱老老实实把罚抄内容拿给曾巩。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 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也有些好。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 字绝不算好, 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曾巩发现句与句、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 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 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这道题我会不会;二、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 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 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 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 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 曾巩是真的惊叹了,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 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 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 暗道要糟。 果然, 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说要去国子学找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把脸皮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王安石浑身舒坦地回到屋里,就见王雱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摇头叹气。王安石一拍他脑门,骂道:“小小年纪的,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王雱当然不会傻到和王安石说什么“你再这么朝炫娃狂魔进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断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遗址就在他们市郊,王雱虽然对历史没有太多的研究,对王安石的生平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缘很不错,许多人都看好他,后来弄出个变法派来,好友、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扬镳。虽则事情还没发生,王雱还是不想说这种话戳王安石心窝,怎么说都是他老爹对不? 王雱捂着自己脑袋装乖卖傻:“爹你天天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王安石瞅着他笑:“傻不傻还不是我养着?” 王雱:“……” 王雱不吱声了。 见王雱一脸“我在心里嘀咕你”的忿忿样儿,王安石乐得不行,心情极好地和王雱说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马光约好休沐时到对方家里玩儿。 “我要去!”王雱顾不得装了,拉着王安石的手就蹦起来,又一次对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么这么想去?” “司马叔父长得好看。”王雱一脸喜滋滋,故意地旁敲侧击,“司马叔父家里有个弟弟吧,我还送了弟弟我自己叠的小动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欢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个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连时辰都差不多。” 正是这缘分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谈甚欢。司马光显然也把女儿当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儿时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儿再一次碰上,司马光邀请他等国子学休沐时到他家玩,最好带上王雱。王安石觉得稀,细问原由,才晓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儿东西。 司马光女儿也才三岁多,得了新玩意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玩。结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两个小动物拆坏了,叠不回去了,一连两三天都闷闷不乐,时不时会看着拆坏的小动物露出难过的神情。司马光心疼女儿,只好邀请他带上儿子去做客。 司马光对他说:“我本来夸下海口说我能给她叠回去,结果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只好给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们两个小孩凑个伴,我们也坐下好好聊聊。” 想到司马光一脸苦闷的模样儿,王安石心里直乐。他叮嘱王雱:“你比人家早出生半个时辰,到了你司马叔父家里可不能胡闹,更不能欺负人。”王雱在扬州时就是孩子王,府衙大小官员和差役家中只要有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小孩,没有不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没办法,哪怕只给王雱一张纸,王雱都能想出百八十种玩法来。 王雱替自己叫屈:“我可从来没有欺负人!” 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还点着灯又是写写画画又是玩叠纸,说是要给妹妹准备礼物。王安石看了几眼,没阻止。王雱这么小就得跟着他到处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转眼全没了,王安石心里始终挺愧疚。难得这么巧有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儿,要是他们合得来的话让他们凑一起玩几天也没事儿。 两个小娃娃都才三四岁,提男女之防什么的还太早了,王雱在扬州时还时不时和他上峰韩琦家的小女儿一块玩来着。 王安石在心里也有盘算,司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风良好,司马光模样儿也端正,女儿想必差不到哪儿去。要是两个小孩处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将来两家指不定能成为亲家。 没错,虽然王小雱才三四岁,王安石已经开始盘算起他的婚事来了。在王安石心里,自家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开始为儿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个能夫妻和睦、相互帮扶的贤妻。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瞬之间的事,他也没真正把心思都摆在这上面。 撇开让两边儿女认识认识的心思,司马光也是个极值得结交的事。 王安石开怀,王雱也开心。 这几天王雱旁敲侧推地从王安石口里弄清楚了一些情况:国子学和太学就相当于后世的大学,读完能够考国家公务员的那种。国子监直讲,其实就是大学教授。 他们的司马教授今年才调到国子监当教授。 国子学因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儿子,作风自由散漫,科举录取率普遍不高。这本来也没什么,考不上还能靠父亲升上去给他来个荫官(上一辈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让儿子直接获得官职)。问题就在于前些年范仲淹范大佬主持新政时,选了个叫胡瑷的教育学专家去太学那边当校长。 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子弟。胡瑷接手太学之后做了次大整顿,不仅把学校改为寄宿制的全日制学校、把生员进行统一管理,还建立了健全的考试制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面贯彻“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的先进考试精神。 这样的严抓重管之下,太学的科举录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们一看这情况,不干了,他们也想自己儿子能考个进士出身啊,说出去好听多了!于是大佬们齐刷刷要求胡瑷把国子监也一起管了。 现在连司马光这个教授也被严管着,想要会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见。 知道司马教授不仅有个女儿,这女儿还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确认那肯定是司马琰! 打从听到王安石说司马琰对着拆坏的叠纸闷闷不乐,王雱心里就乐得不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他什么话都没带,司马琰已经想办法让司马光主动邀请他们到家里去了! 这可是司马教授主动请的,不是他死皮赖脸上门啊! 王雱心里美滋滋,晚上开开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缠着吴氏要一起出去,甚至还揣上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是他死死护下来的一部分压岁钱,都是他去年过年时仗着年纪小、脸皮厚和韩琦大佬他们讨的~ 王雱准备买些花种和药材种子之类的送给司马琰,司马教授家里有钱,住的地方肯定有院子。有院子就能种东西啊!种子播下去了,小孩子不得天天去看看吗?既然要天天去看看,他可有理由去找司马教授家的阿琰妹妹玩啦! 王雱算盘打得噼啪响,死皮赖脸地拉着吴氏去买种子,说要送给妹妹当礼物。 宋朝重农桑,春耕开始时连官家都会带着宗室去田里摆个耕作的架势做宣传,吴氏觉得王雱能想出这礼物倒是很不错。 想到儿子乖乖在家抄了这么多天,吴氏没有拒绝王雱这点小要求,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挑种子。 王雱确实有约了,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现在装的是义肢,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从容,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她的气质、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工地打交道,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只是他这样的工作、他这样的情况,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工作也很不错,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2.第一六二章 都水使者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 揍也不行,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 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反正他才刚来京城, 也没几个认得的人,不带怕的!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王安石才刚这样想着,便听有人开口喊:“这不是介甫吗?” 王安石, 字介甫。王安石绷着的脸皮瞅了瞅, 斜眼瞧了瞧在自己背后蹦跶的儿子,意思是“不要唱了”。 王雱还是很给自己老爹面子的,不给他搓背了, 他绕到王安石面前踮起脚用湿巾子往那有点发黑迹象的脸可着劲擦了擦,咦, 擦不黑白巾子! 看来是脸本来就黑啊!王雱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他爹现在天天坚持洗脸, 脸上都干净了! 王安石把王雱拎到一边,朝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看去。看清来人, 王安石露出笑容:“子固兄近来可好?我初来京城, 也没来得及去太学寻你。” 这人姓曾名巩, 字子固, 早些年与王安石相识,交情甚笃。曾巩为人大方,待人至诚,见到欧阳公之后甚至还向对方推荐过王安石。 王雱乖巧地站在王安石身边,眨巴着眼看向曾巩。这年头每个人又是名又是字的,贼难记,光凭一个“子固兄”,王雱还真不晓得这人是谁。 曾巩见了王雱,夸道:“这便是你们家雱儿吧?你在信中常提到他,我早就想要见一见了,一直没机会,没想成在澡堂里见着了。”末了他还促狭了一句,“介甫你可是澡堂里的稀客啊。” 王雱闻言顿时一脸谴责地看向王安石,意思是“老爹你看看你,不爱洗澡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谴责完王雱又回过味来,他爹和这位好友通信时常提起他!王雱两眼亮晶晶,麻溜地追问:“哎呀,子固叔叔,我爹都怎么说我的啊?” 王安石绷着脸敲他脑袋:“叫曾叔父。” 王雱只能捂着脑袋乖乖改口:“曾叔父。” “小孩子嘛,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曾巩性格疏朗,笑着揭了王安石的底,“你爹爹在信中总说你机灵,从前与我是以文相交的,自你稍长些,他的来信便都是写你的趣事。我还没见你呢,已从信里知道你学完几个字啦!” 王雱看向王安石的目光顿时不同了。难怪这位叔父要来挤兑他老爹了,原来他老爹居然是隐藏的秀娃狂魔!妥妥的朋友圈毒瘤之一!又不是自家孩子,谁会想看你儿子怎么吃喝拉撒学跑学跳? 曾巩与王安石许久不见,边冲澡边聊着,到走时雪意更深了。王安石等了吴氏出来与曾巩见了礼,便与曾巩一起往回走。他们的“公租房”在国子学旁,太学又与国子学连在一块,回去的路是一样的。 “国子学那边来了位新直讲,年纪与我相仿,课却讲得极好,我们偶尔会结伴过去听一听。”回去的路上曾巩给王安石讲起在太学求学的事,“介甫应该也听说过他,就是那位‘砸缸救友’的司马先生。” 王雱本来就好地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听到这“砸缸救友”之后心怦怦直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雱按捺不住提问:“什么是砸缸救友啊?” 小孩子对这些稀事总是好的,曾巩也不觉得怪,给王雱讲起了那位司马先生砸缸救友的故事:“司马先生小时候和朋友在院子里玩,一个朋友掉进大缸里去出不来了,司马先生怕朋友出事儿,就拿起一旁的石头把缸砸破救出了朋友。” 有儿子在,王安石免不了要借机教育教育:“能想出砸缸办法是谋,敢用石头砸缸是勇,这位司马先生从小就有勇有谋,长大果然成就不凡。” “是极!”曾巩虽羡慕司马光与王安石早早进士及第,心胸却极为开阔,毫不妒忌地夸赞,“我看同辈之中,数介甫与司马先生最为出众。” “子固兄这话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起。”王安石说,“天下能人无数,便是子固兄也是因不擅时文才蹉跎了好些年。若以策论取才,子固兄定然早就金榜题名。” 时文,就是传说中的应试作文,要求写得漂亮、写得正能量。策论则是议论文,针砭时弊,提出论点,甚至还负责给出解决方案。 曾巩直摇头:“我怎么敢在介甫面前夸口说策论做得好?” 眼看马上要进入文人互吹模式,王雱忙插话:“曾叔父,什么是直讲啊?” “直讲就是国子监直讲,在国子监讲学的先生。”曾巩耐心地解释,“司马先生学问极好,品行也极佳,只要我们愿意问他便乐于倾囊相授,从不会藏私。” 王雱对大宋的官职一窍不通,只能记下曾巩所说的“国子监直讲”这职位,准备寻机溜出去找人。不过其实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找“砸缸救人司马光”就可以啦~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把砸缸救人的故事选进课本,要不然他都不能确定这位司马先生就是他惦记着要找的人! 王安石与曾巩分别,回到家中。吴氏点了灯,对王安石闲谈:“这便是你提到过的曾子固吗?” “子固兄是有才能之人。”王安石道,“可惜朝廷如今的取士之法对他不好。不过子固兄已拜入欧阳公门下,晚些出仕也不算什么,将来必然也能大有成就。” “这些事我不懂。”吴氏笑道,“你难得有个要好的朋友,得多些往来才好,记得找个日子请他过来坐坐。”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带着王雱用晚饭。饭后,王安石要看,王雱坐一旁,面前摆着纸和笔墨。他手掌还小得很,抓笔很不顺手,哪怕再努力地把字写规整,字也丑得不行,完全是在浪费纸。 王雱对着自己写废的一张纸抓耳挠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3.第一六三章 拐带人手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很快地, 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一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澡堂子里热气腾腾,往上看是光头, 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 肌肉都很壮实, 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 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 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 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 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 郑思吓得魂都飞了, 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 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 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 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 他就写一本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 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 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 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4.第一六四章 不够可靠 这章超好看!  年后, 王安石正式上表婉拒馆职试, 外调任鄞县知县。王安石与曾巩等人一一道别,便收拾箱笼准备赴任。王雱跑到司马琰家,拉着司马琰的手殷殷嘱咐:“阿琰妹妹,我会经常写信给你,你可得第一时间给我回信。” 司马光在旁边看着, 心想两小孩要是再大些,他非打死这小子不可。不过两个小豆丁依依惜别, 倒是让司马光觉得有些好笑。想到两小孩都识得不少字,确实比同龄人要聪明, 司马光倒不介意他们通个信:左右是塞到他和王安石的信封里的,算不得两个小娃娃私相授受。 王雱是真舍不得司马琰,要是大家在一块,有个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分隔两地的话他想和司马琰说点什么指不定还得打暗语呢!他都和司马琰商量过了, 要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信里商量,他们就在背面写英文, 描得跟花纹似的, 他们肯定认不得! 关于鄞县, 王雱和司马琰也在司马光书房里摊开张粗糙的舆图看过,所谓的明州就是往后的宁波一带,与舟山岛遥遥相对,海路陆路都挺发达, 是个很不错的任地。王雱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可以天天吃海鲜了。” 司马琰提醒:“你可得先确认确认你对海鲜过不过敏。” 王雱呸了两声, 忍不住伸手捏司马琰的脸:“我才不会海鲜过敏, 我以前一个人能吃一锅海鲜全宴。”哎哟,软软的,真好捏。 司马琰也不恼,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又不是以前,你得注意一点,先少吃些试一试再说。”说完她又拿出一本让人订好的药方,“这是一些急病方子,要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可以拿着方子和大夫对对症,抓药熬了喝。还有,我写了一些关于孕期和新生儿的备用方和注意事项,你拿着备用。” 吴氏与张氏不同,张氏是伤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吴氏却是很有可能再孕的,这年头生孩子凶险至极,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即便生下来了,新生儿死亡率也很高,若是司马琰再长大一些,肯定会考虑想办法把手里一些已经经过千百年检验的药方公开。只不过她现在还小,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王雱不同,若说这时代他们还能无条件信任谁,对他们来说肯定就是对方了,所以司马琰把这段时间能想出来的方子都给王雱整理出来。司马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水网密集,春天来了容易出现传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药材你得让你爹早早备着。” 王雱笑眯眯地收好司马琰给他整理的东西,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让你当防疫部长。” 司马琰也笑了:“不知道谁说的,连科举都不想考,就想当个官二代。” 王雱哼哼两声,不接话。 两个小娃娃再舍不得,该来的别离还是会来。元宵灯会看过之后,王安石便得由水路往东边出发,前往位于东海岸的明州。 王雱还好,到哪都活蹦乱跳,吴氏这回上船却有些不适,过了一段路就开始想吐。 王雱顿时紧张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吴氏笑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自己有没有,吴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开封这段时间他们都与王雱睡一起,哪来的机会怀上?也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瞎猜。 王雱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了老久的电灯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王雱拉着王安石上岸洗了个澡,又去买些蜜饯c到药店切些含片之类的回船上给吴氏。 吴氏一看,便知道这肯定是王雱的主意。王安石这人不能说他不体贴,只是他心里一般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她儿子才会这么贴心。吴氏说:“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晕了。” 王雱说:“才不会晕,您还是担心爹吧,他整天在船上看书!”王雱估摸着自己该开始琢磨怎么做眼镜了,毕竟他爹爱书如命,早晚能高度近视。 王雱想法一堆堆,背地里掏出磨尖的炭笔在司马琰送他的小本本写写画画,记法很理科,大多只有个草图,即使王安石无耻地偷看儿子隐私也不可能看懂。 从开封到鄞县,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正是因为路途之遥远,接下来三年之内他们都不会再回京了,接下来得把根扎在这里三年之久。县衙那边早得了消息,主簿和县尉恭恭敬敬地带着差役来迎接。 主簿,管文书的,相当于知县秘书,协助知县处理各项事务;县尉,管治安的,相当于派出所所长,负责抓盗匪贼人。 主簿名叫郑荣,年约三十五六,留着一把美须,照王雱看可以去和张方平比比,说不定还能赢呢!县尉叫武大兆,粗人一个,生得威武雄壮,别的不说,光是这身量就能震慑一方。 王雱等两人给王安石行了礼,也有模有样地上前朝他们一作揖,甜甜地喊:“两位叔父好。” 郑荣与武大兆乍然见到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跑到自己面前来还有些发愣,等他作揖问好后才恍然回神。这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啊!瞧瞧这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可比县里所有男娃儿女娃儿都要好看,那眼睛乌溜溜的,多有神! 郑荣自诩读过些书,没好意思把马屁拍得太直白,武大兆可不同,他开口就夸了王雱一通,说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孩儿。 王安石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来这时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这会儿王安石怎么看武大兆怎么顺眼,和气地与他们说了些话,让差役抬上箱笼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前,王雱心道“果然如此”。古人讲究“官不修衙”,一来县衙破破烂烂显得政府清廉,二来则是不想花自己的钱造福后人。他们年后出发,抵达鄞县是二月中旬,冬寒刚走,春寒料峭。吴氏看着破破烂烂的后衙,有些忧心春天来了雨水多,这屋顶会天天漏雨。 王安石对吃住不太关心,他问郑主簿:“春耕安排下去了吗?” “我们这边近海,春天比开封来得晚些,杏花还没开哩。”郑主簿笑道。 杏花开了耕好地,桃花开后正好播种,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王安石听了点点头,当即就与郑主簿c武县尉商量起春耕事宜来。 春耕没过,王雱暂时不能招人来修府衙,倒是有几个年轻差役自告奋勇要帮忙,弄来梯子爬上屋顶把把可能漏雨的瓦片都换了,暂且解决了吴氏的燃眉之忧。 后衙虽然破,却比他们在开封租的房子要宽敞,有单独的厨房c澡房,晚上灶上生了火正好可以用余温烧热水来洗澡。在院子里还有个水井,可以直接打水用,省了许多事!总的来说,这硬件设施还是很不错的,王雱非常满意。 王安石这人坐不住,到任没几天见县衙没什么事,便换上寻常衣物下乡考察去了。王安石刚走那天,王雱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读读写写,一次性把王安石留下的背诵任务完成了,顿时像鸟儿出笼似的到处玩耍。 郑主簿等人虽不住府衙,家却和府衙离得近很,王雱去串了几次门,成功把郑主簿和武县尉的长子勾搭出来玩儿。郑主簿的儿子叫郑思,和他爹一样文气,胳膊小腿儿也小,开口就是“夫子说这样不行”“爹说这样不对”;武县尉的儿子叫武兴,是个小霸王,平日里素来和郑思不对付,时常会抡起胳膊恐吓郑思。 两个人年纪都比王雱大,已经是十岁了。他们老爹暗地里都嘱咐过,让他们好好陪王家小衙内玩,因此哪怕他们都瞧对方不太顺眼也得好好相处。王雱也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不过他不太在意,小孩子嘛,哪有不爱较劲的? 读书的人清高,嫌弃武人粗鄙;练武的人强健,嫌弃读书人弱鸡,这着实再正常不过了。王雱每天在两个新小伙伴的陪伴下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去搜刮了不少医书和药材准备托人送去司马光家。过年借着“搭暖棚种东西”的由头,司马琰已经向司马光和张氏显露了一点点对医学的喜爱,他送这些过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听司马琰说,鄞县这边产的贝母很不错,回头他可以看看能不能找个名头当特产推广出去。王雱在心里琢磨完了,又想到刚刚搬家什么都缺,花起钱来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武兴看得羡慕不已,郑思却心惊肉跳。两个人帮王雱把砸钱买的东西都搬回后衙,回家后都与家里说了这事。 武大兆与郑荣的反应各不相同,武大兆说:“那敢情好,最怕遇到扣扣搜搜的家伙,做点小事都要算百八回钱。” 郑荣却有些忧心:“王大人一过来便到下面去走动,我还以为他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难道我看错人了?” 郑思疑惑:“难道花钱多就不爱民了?” “花钱多,钱哪来的?”郑荣道,“王大人是从扬州调过来的,那可是扬州啊,多繁华的地方。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大人要是把鄞县当成扬州,那鄞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我看不像。”郑思年纪虽小,却是郑荣从小手把手教导的,在郑荣面前敢插话。 “哦?”郑荣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看的?” “我看郎君教养极好,与谁都能说上话,买东西时虽然会砍砍价,却从不会搬出衙内身份压人。”郑思把自己这几天观察到的事都说了,“王家婶婶也是个极好的人,与差役说话都很和气,给他们帮忙搬东西c修屋顶的人都得了谢礼。我听大伙私底下都说,王知县一家不愧是京城派下来的,果真是不一样。” 这些小事,郑荣却是不晓得的,听郑思这么说来也觉得王知县一家都极好。他说:“那许是王大人家底本就殷实吧。”他叮嘱郑思不要把听到的话说出去,转而开始考校儿子的功课。 另一边,王雱带着亲自摘回来的一捧杏花蹬蹬蹬地跑进后衙,美滋滋地去找他娘献宝:“娘,这送你了,新开的!”等他送完花,才注意到屋里有另一个胡子拉碴c裤腿上沾满泥的家伙——不是他爹又是谁。 王雱:!!!!! 爹您出去下乡几天就变成山顶洞人了,像什么读书人啊您! 王雱立刻跳起来,推起王安石往澡房那边走:“洗澡洗澡洗澡!” 见丈夫一脸无奈地被儿子推着走,吴氏在后边笑着提醒:“别给你爹冲冷水啊,大锅里的水已经烧热了。”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5.第一六五章 上上之选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一章 郑思一直有点怂, 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书, 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 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 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 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 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 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 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 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 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 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 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 不义!不仁不义, 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 那就更不用说了, 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 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c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c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c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c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c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c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c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6.第一六六章 理直气壮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六六章 王雱走得潇洒, 朝中却又因他而起了一番争吵。原因很简单, 他这次回去除了汇报工作进展之外, 还顺便考了个制策, 今年的制策试考的是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 名字贼长。 王雱一看,贤良方正,直言极谏, 这不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吗?太容易了!他大笔一挥把卷子答完,觉得自己考得还行,勉勉强强算是完成了他爹交待的任务。 王雱琢磨着自己事情还没干完, 没必要留在京城等结果,就和韩琦他们说了一声,拍拍屁股跑了。 王雱的文章从来没有不好的, 题意抓得准, 内容新颖又发人深省, 怎么看都该评为头名。可, 王雱这才十七岁, 又是状元出身, 再给他升官,他怕是会成为朝中年纪最轻的五品官, 哪怕是从五品也够惊人了。 评卷诸官起了争议,一派觉得王雱有这资质, 凭什么不给头名;一派觉得王雱是在太年轻了, 怎么能早早给他足以跻身朝官的品阶! 两边吵到韩琦面前, 韩琦默不作声地思考片刻,决定把这事交给官家决断。 官家的决定那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的,他当然乐意让王雱升官了,他早赐王雱绯袍了啊!态度难道还不明确? 反对的人明面上接受了给王雱升官的决议,心里却免不了给王雱打上个“攀附宰执,曲意媚上”的标签。这小子到底给官家和韩琦他们灌了什么迷药! 王雱带着赵仲针回到洛阳后不久,升官的诏命就和晏几道一起过来了。王雱对升官并没有太大感觉,反正该干嘛干嘛。得知晏几道被安排过来了,他和赵仲针夸了韩琦一通,说这韩大佬人美心善,就是嘴巴不够实诚。 赵仲针:“……” 总觉得夸韩相公人美心善听着怪怪的。 王雱一点都不觉得怪,他又提着食材去寻晏几道说话。晏几道在洛阳没什么熟人,官职又不怎么高,没人给他接风洗尘。王雱觉着他们已经是第二次见面,老熟人啦,可以登门拜访了——上回约好的! 晏几道还是头一回遇上王雱这样的人,来就来了,还提着食材来,看着就像要赖着吃完饭再走的。而且不等他叫厨下去料理,王雱竟捋起袖子说:“今儿这顿就由我来做好了!” 王雱自告奋勇完,还把赵仲针捎带进去。一开始,晏几道还以为赵仲针是王雱的小童,回过神来仔细一看赵仲针的衣着,发现这小孩怎么看都是宗室子!这两小孩跑进厨房,叫人帮忙生好火,开始搞东搞西,玩得贼高兴。 还真别说,他们搞出的晚饭还挺像样,有菜有汤。头一回跑厨房里玩耍的赵仲针热得满头是汗,脸上还沾着几点不明灰渍,瞧着有点狼狈。王雱领着他去洗了把手擦了把脸,红扑扑的小脸蛋才算恢复往常的俊秀可爱。 晏几道看着他们忙活,压根插不上手。王雱反客为主地拉晏几道坐下,和晏几道说起范仲淹来:“我老师啊,怕我做得太好吃把他吃撑了,都不给我借他厨房做饭。”对于吃饭这件事上面,王雱和损友苏轼有着相同的爱好,闲暇时还爱自己做一桌子菜,自己的口味自己最清楚嘛! 在两个热情洋溢少年人的感染之下,晏几道还真比平时吃多了不少。 王雱没忘记自己上回扯的借口,饭后还真请教了晏几道一些诗文上的问题,和晏几道探讨了老久。赵仲针对诗文不大感兴趣,不过既然是王雱要讨论,他自然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旁听,反正,他觉得王雱做什么都很有趣。 晏几道与王雱畅谈一番,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亲自送王雱出门,约定好下次再见,他有些问题需要好好思考、查阅典籍。 回去的路上夜色渐深,一轮弯月爬上深蓝色的天穹。秋夜的风有些冷,赵仲针拢了拢领子,转头崇拜地看向王雱,说道:“元泽哥,你好像和谁都聊得来!” 一开始王雱与晏几道的讨论赵仲针还能轻松听懂,后来就越来越听不明白了,不过他看得出来,若不是他也在旁边,晏几道说不定要拉着王雱秉烛夜谈。 “投其所好而已。”王雱道,“话题少绕着自己打转,多谈论对方感兴趣的东西,自然就能聊得来——这样你也能从别人身上学到更多。”这就是当输出方和接收方的区别,若不是想搞事情,王雱一般会选择抛砖引玉当个合格的接收方,这能让他博采众长、获益不少。 赵仲针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十二三岁的小孩完全是少年人心性,平日里总憋不住话,哪里会想这么多。 王雱也不急着让赵仲针弄懂这个道理。接下来的日子里,王雱带着赵仲针到处溜达,边忙工程边结识各方人士,与善弈者对弈,与善音律者论音律,与善渔樵者论渔樵,见识了形形色色的能人。他们或许不是顶尖的,却对自己擅长的领域有着独特的见解,总能说出一些令赵仲针眼界大开的话。 赵仲针渐渐也就明白了王雱的意思。 赵仲针还发现从前他觉得不甚重要的东西,对于许多人来说却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有时候上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可能让许多人家破人亡。 而那些曾经历过家破人亡惨剧的人,在稍稍得到喘息机会之后又开始辛勤地劳作,被问起时才带着三分怆然、七分麻木的神情和他们说起遭遇过的一切。 头一次听到有人诉说自己的过往时,赵仲针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后来听得多了,赵仲针才渐渐接受一个事实:如今的大宋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富强,繁荣的表象之下藏着不少惨烈的牺牲。 近年来为求保住这“安宁盛世”,朝廷的兵越养越多,进士越取越多,给相邻诸国的岁币也越给越多,为了维持日渐庞大的国家机器运转,大宋的百姓日夜不停地为各种苛捐杂税劳作着,不少人为此丢了田、失了地、没了妻儿,沦落为流民贼寇。 这还是洛阳,他们听到的只是被安置下来的失地流民的遭遇。更多远比洛阳贫瘠、远比洛阳荒凉的地方是他不曾去过的,可想都知道那些地方只会更糟糕。 赵仲针不知不觉间变得沉稳了许多,每天除了跟着王雱到处跑,还会主动抱着啃读或者整理白天的见闻。 王雱对此持鼓励态度,还给赵仲针立了个课题,让他搞一本《洛阳见闻录》。要是写得好了,他可以帮忙画插图,到时候让方洪给印出来。 一听到王雱说可以合著一本,赵仲针眼睛倏然亮了起来,顿时又多了几分活泼。他觉得王雱说得对,他们两个人想不出好办法,那就把自己发现的问题让所有人知道,一万个人想不出办法,十万个人想;十万个人想不出,百万个人想。 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讨论的人多了、出主意的人多了,总有人能想出好办法来! 有着合著做动力,和赵仲针越发地勤快,还积极地参与各方讨论,不管是西京国子监的辩论还是新校区那边的辩论他都去参一脚,感受洛阳越来越开放的学风,偶尔还会暗搓搓把自己发现的难题扔出去讨论。 其他人都知道这个年纪很小的少年是王雱亲自带的“学生”,虽然不知道赵仲针是什么身份,但出于对王雱的无条件信任,他们都愿意带赵仲针玩。 赵仲针觉得,洛阳真是个好地方啊! 洛阳这边看着风平浪静,开封却藏着暗流涌动。富弼走了,宰执之中就腾了个位置出来! 这位置由谁补上去,这是个问题。当然,目前大家还是很矜持的,毕竟富弼才刚刚开始服丧不久。 临近年底,王安石那边将水泥生产线正式铺设起来了。由于冬天气温低不好用水泥施工,因此整个冬天都只用来搞生产囤产品,准备到冰消雪融之后来个一鸣惊人。王安石见诸事安排停妥,又有苏轼在这边把控生产,便准备启程回京复命。 花费了几个月时间,王安石与苏轼都已读完《资本论》,只是还有许多内容不曾讨论透彻,临别时便约好写信继续探讨。王安石带着两个人的讨论稿踏上回程,准备回去与司马光他们好好聊聊。 王安石已经写信批评过他儿子,这么好的怎么能只弄一本,赶紧多印一些让更多人看看! 王雱回信说,这不是人人都看得懂的,多印纯粹是浪费纸,已让人印了一些送到家里,你看谁顺眼送谁一套,小范围讨论就好。 王安石琢磨着也是这个理,回去的路上已经琢磨着给谁送好了. 别人不提,亲家司马光肯定得送一本,因为有些事他总说不通司马光。比如财政方面,他主张“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司马光则认为天下的钱财就那么一点,他所想的那些为朝廷聚拢钱财的“开源”法子纯粹是与民争利,很不可取。 王安石列了一路送清单,回到开封正好赶上腊月三十除夕。王雱年底也回来了,跟着两个叔父张罗过年诸事。 年后别人都带着礼物寻亲访友,王安石最独树一帜,他还揣着去一家家地送。到司马光那儿时,王安石将塞了过去,殷殷地拉着司马光的手说:“一定要看啊。” 司马光觉着王雱那混账小子就是王安石给教出来的。 苏洵等人也都收到了王安石的。 年前富弼服丧已过三月,官家惦念着这位宰辅,下旨让富弼起复。富弼自是不会提前除丧,再三拒绝,于是官家年后便下旨让韩琦拜昭文相,从此以后韩琦就是朝中正儿八经的一把手了。 由于韩琦爽快地接受了这项任命,有的人还颇有微词,认为韩琦应承得太痛快了。 还有人跑去找韩琦,说富弼除丧后肯定得官复原职,你难道不敢空着位置等富弼回来吗? 韩琦是个直白的人,当即回了句:“这个位置怎么可能坐长久?等彦国回来,我都不知去哪里了。” 按照时人的价值观,你接受上头的委任不能太急切,得再三推拒再接受任命,就跟小孩子过年拿红包一样,得说两句“不用不用,不要不要”再伸手去拿,这才叫懂事乖小孩! 像王雱他岳父,去年被提拔去修起居注,他岳父拒绝了好几次,人人都夸他品行端方,最终如愿以偿地去了谏院,在他喜爱的谏官岗位上发光发热! 王雱过年去和韩琦讨压岁钱,还拿着事笑话韩琦,说他又被人喷了,真惨。 韩琦塞他一个红封堵住他的嘴,冷哼道:“你以为你小子逃得了?骂你的人可不比骂我的人少!” 王雱理直气壮:“天塌下来,有您顶着呢!” 韩琦:“……” 大过年的,韩琦决定不和这小子计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7.第一六七章 云淡风轻 这章超好看!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 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 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 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 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 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 不义!不仁不义, 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 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 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 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 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 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c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c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c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c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c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c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c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8.第一六八章 洛阳见闻 这章超好看! 第二十一章 郑思一直有点怂, 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书, 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 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 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 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 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 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 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 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 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 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 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 “至于智和信, 那就更不用说了, 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 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c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c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c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c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c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c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c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奇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c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 王雱注意到这点后,立刻不往外跑了,天天仗着自己年纪小趴在桌边看着王安石他们对着鄞县舆图做规划。所谓的舆图,就是地图。王雱瞅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心里也明了了这地图的比例尺,时不时用自己软趴趴的嗓子插一句嘴“为什么不往这边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9.第一六九章 老苏小苏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 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 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 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 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 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 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 他不爱学文, 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 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 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他爹水平也就那样,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念得最好,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 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 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 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蔫耷耷的,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至少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王雱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王安石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王安石前脚刚带着王雱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鄞县这一带水密布,矛盾没一些内陆乡县那么大,主簿之间相处非常和谐。 要知道知县一般三年一换,主簿、县尉不一样,主簿、县尉都是本地人里挑出来的,很有可能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主簿与主簿之间也相熟。 这邻县过来的主簿和郑主簿就有十几年的交情,听说王安石下乡去了,邻县主簿便说:“看来鄞县百姓有福了。”郑主簿捋着须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邻县主簿羡慕得紧:“你们新知县也信任你们哪,县中事务全都放心地交托给你们了。”不像他们,遇到新知县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了解,上来就是发政令、捞政绩,把县里弄得乱七八糟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气人! 郑主簿笑着送走邻县主簿,心里也觉得庆幸。一般上头派下来的知县都是来捞政绩的,混个资历就往上走,哪会把心思放在处理县务上? 王安石别的不说,至少他没有瞎指挥,愿意先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郑主簿正想着,忽见武县尉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说:“老郑,你给我瞅瞅这纸上写的什么?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写字,留了个纸条不见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来了。” 郑主簿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妻子也找来了,手里也拿着张纸条。两张纸条放一起看,好了,两个都悄悄跟着王安石父子俩出去了。 武兴不用说,王雱这样那样地撺掇几句,他立刻收拾东西摩拳擦掌等天亮。 郑思则是这几天被他爹安排的功课压迫狠了,咬咬牙答应和武兴一起尾随王雱父子俩出行。 王雱和他们说好了,他们先自己悄悄跟一段路,等出了城再追上来会合。到时他们都走出老远了,王安石这个注重效率的人肯定不会再折返送他们回城,他们就能跟着王安石到处玩去啦! 至于回来后会不会挨打,那就等回来再说吧~ 武县尉与郑主簿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藏着的想法:打,必须打,狠狠打! 王雱一点都没有拐跑人家儿子的自觉,见到郑思和武兴追上来之后假模假样地问:“你们怎么来啦?” 王安石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十岁大的小孩,没把他们赶回去。 带着三个小孩,王安石走得比原计划慢一些,不过也正因为领着小孩的缘故,沿途遇到的农户更愿意与他说话了。县城周围的农田都是良田,王安石一行人走了半天也没遇到太大的问题。 等走到一处村庄外,王雱的小眉头一直皱着,虽然宋朝已经会用堆肥来保持地力,农村的卫生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王雱看着到处都是小水洼的土路以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人粪牛粪,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 王安石笑他:“小小年纪穷讲究。” 武兴很实在,拍拍壮实的胸脯提议:“要不我背吧,我力气大得很,背着你走也不累!” 不,就不,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人背。 王雱在王安石和两个小伙伴的注视下毅然往前迈出一步,鼓着稚气的小脸说:“我自己走。”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第一七零章 认或不认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 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 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 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 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 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 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 他不爱学文, 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 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 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 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 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 他爹水平也就那样, 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念得最好,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 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 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 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蔫耷耷的,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至少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1.第一七一章 研究用法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一般来说, 长子被看重,幼子被疼爱, 中中间间的最可怜, 伤心难过时压根没人注意到。 胡校长有个孙子叫胡守恭,守恭这娃儿今年七岁,聪明过人, 就是有点倒霉—— 胡校长有三个孙子, 他爹排行第二;他爹有三个儿子,他排行第二。 也就是说守恭这娃儿是老二中的老二, 老二中的战斗机,从小到大都不被重视! 这回胡守恭病了,父母都没注意到,胡守恭伤心欲绝,躺在床上悲秋伤春暗暗抹泪,想着“要不我就这样病死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了病情, 胡守恭的病越来越严重,竟是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 大夫过来后也束手无策, 急得他父母兄弟团团转。 胡守恭有个好友,是李子仪李教授家的老二。这位李老二憨厚老实,继承了他爹方方正正、正气凛然的国字脸(没错李子仪就是王雱第一次溜进国子学看到的在讲课的李教授)。他与王雱相识之后,知道王雱鬼点子多, 暗暗拜托王雱想法子让胡守恭解开心结。 王雱听了, 有些可怜胡守恭, 可父母心长偏了你也不能赢把它掰正是不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啊! 他与司马琰合计了两天,弄出一副原始的纸牌出来。 按王雱的想法,他更喜欢玩三国杀,这是他参加世奥赛和其他国家队成员会师后学会玩的卡牌游戏,对他来说颇有意义。 可惜司马琰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先把我爹架上的三国志读完,才能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人物、那么多技能。” 王雱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原不了后世那漂亮的卡片,还是先用红砖、梅花、红心、黑桃那一套带这些小孩入门吧,好歹也能和数字混个眼熟,打完肯定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呢! 王雱有私人小金库,当天就央着吴氏带他去外头挑纸。 这年头制纸业也发达,王雱溜达一圈,还真找到了硬度符合他和司马琰要求的纸。 纸有了,王雱和司马琰辛勤地涂了两天,可算把纸牌折腾出来了。小孩子对新东西的接受度总是高得很,四个人正好凑成一组开始打牌。 有王雱和司马琰边打边讲解规则,胡守恭和李老二都迅速学会。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别家小孩过来看胡守恭,看了一会,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很快地,躺在病床上的胡守恭挤不进牌局了!胡守恭才刚学会呢,瘾头上来了,急得直接下了地,冲过去要占位置。 这下众人都惊了:这牌儿居然还能治病啊! 司马琰坐在王雱旁边看着王雱大展身手,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胡守恭这种从小被人忽略的孩子。只要有东西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那点儿心病也就没了。 天色转暗,王雱收起纸牌送司马琰回去时直夸:“阿琰妹妹医术高明,连纸牌都能用来治病!” 司马琰说:“这有什么?以前还有人用掀裙子治好了局部麻痹。” 她给王雱讲了个例子,说是一个老中医给一女孩治病,只看了一眼对方僵直动不了的双手,便抬起烟斗去掀对方的裙子。这一掀,女孩羞愤欲绝,忙伸手去按住裙摆。这样一来她的手就活动自如了。 王雱惊为天人:“这更高杆,耍流氓治病!阿琰妹妹你收徒弟吗?我也想学点医术,尤其是这种掀裙子治病这种神手段!” 司马琰:“……” 司马琰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想被打死的话,就去试试吧。”这种偏门手段要不是够惊世骇俗,也不会一代代地在学医人口里流传。 王雱想想王安石那张黑脸,秒怂,立刻打消了弃文从医的念头。他把司马琰送到家门口,自己揣着纸牌溜回家。 没想到第二天,胡校长家有客人登门,是胡守恭的远方舅舅方洪,还是个商,登门来是想走走胡校长的门路。 胡守恭这远方舅舅很会做人,来了也没开门见山地提出想走后门,而是先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药材去看望胡守恭这个远方外甥。 方洪与胡夫人问了好,走向胡守恭的屋子。还没进门,方洪已经听到里面热闹的小孩子说话声,仔细一听都是什么“对七”“对九”“三张八带对四”“同花顺”。 方洪一头雾水。 王雱这人鸡贼得很,见有外人来了,正好又结束一轮,立刻停了下来。一群小孩虽然都玩过,要他们说出个完整的规则、画出整套牌根本不可能。 方洪扫向矮桌上的纸牌,好得想抓耳挠腮。 王雱从胡守恭那摸清方洪的品行和能力后麻利地开始忽悠方洪,准备把方洪忽悠上贼船。 过招几轮之后方洪迅对纸牌有了极大的兴趣,再听王雱画大饼畅谈营销手法,他的眼睛都亮成灯泡了! 王雱趁热打铁地让方洪正儿八经地列出契,他和司马琰出纸牌模板和详细玩法,他负责生产和销售,只要每卖出一副纸牌分别付他和司马琰一文钱就好。 一文钱那么少,方洪自然是爽快地应下来。这东西虽然好仿制,但市场大得很,教个一遍后谁都能玩,方洪有信心能把它卖到各家各户。 王雱还给了方洪一些提示,比如质材不同、花样不同,档次也不一样;卖给普通百姓和卖给高门大户,自然不能是同一个价钱。 等市场彻底打开了,逢年过节时还能卖“特别纪念版”。不要小看收集癖的消费能力,只要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绝对不介意多花点钱——很多时候换个花样、换个外壳,他们立刻会挥着钞票高呼买买买! 王雱和司马琰还小,方洪完全可以搪塞哄骗他们,把利润全部自己吞了。可听完王雱信手拈来的招妙着之后,方洪彻底歇了独吞的心思。 这两娃娃才这么小,脑筋已经这么好使了,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可不得逆天? 为了一点小钱得罪两个将来肯定会非常厉害的人物,完全不符合方洪的处事原则。 要知道走后门艰难得很,你就是想塞钱人家都不一定收你。人家愿意收你的钱,你可谢天谢地去吧! 这就有了王雱带回家的契。 王安石把王雱递来的契看完,又问清楚了事情始末,点头说:“这契写得倒挺特别。你这纸牌可以这样分钱,册售卖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分?” 王雱顿时有点佩服王安石的敏锐了。 眼下稿费的付费方法一般是买断,意思是商给你一笔钱拿你的稿子去印,你拿了这份钱之后后续卖出多少都和你没关系。 这种稿费拿法对卖不出去几本的作者很友善,毕竟按本数来分他们根本拿不到多少钱;可对于能大卖的作者来说,这种买断方法可就亏大了,哪怕卖出几千上万本也只能拿少得可怜的稿费。 按照他让方洪写下的这种抽成法,其实就是比较原始的版税算法,卖出多少本就给作者售出价的百分之多少多少。 王雱点头说:“立下契的话,肯定是可以的。” 王安石若有所思。读人不屑于言商贾之事,可要是著立说那可是颇为光耀的事。若是他儿子一通胡闹成功了,这模式倒是可以在稿费上面推广开,让广大读人都能多一笔钱银帮补家用——尤其是一些颇有名望却生活清贫的读人。 王雱当下想起王安石是个大佬,他怂恿王安石:“爹,反正过年这段时间我们不走啦,不如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王安石斜睨他。 王雱积极提议:“司马叔父说如今他们国子学和太学都经常考试,我觉得爹你和司马叔父可以合出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他这身体到底还小,说这么长一段话有点累,报完名就停下了。 王安石不明所以:“《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王雱说:“我给您数数啊,阿琰妹妹说司马叔父是宝元元年中的进士,爹您是庆历二年中的进士,相隔五年呢!”他慢腾腾地给王安石剖析名含义,“您和司马叔父分别整理整理近几轮科举的真题和解题实例,破题文章也不用选别的,您和司马叔父都是前十呢,直接用你们的就可以啦!这就是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得你和司马叔父回溯往年真题,出它几套模拟题给生员们练习。” 王安石觉得王雱这个《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思路很新,面上却不露声色:“你哪来那么多想法?” 王雱和王安石斗法久了,早摸清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哪会不知道王安石已经意动? 这其实是他和司马琰密谋出来的对策之一,想些办法不断加深他们老爹之间的关系。 这又是一起出又是一起赚钱的,将来要翻脸也不至于做太绝对不? 不过,这事急不得,太急切的话可能会被他们瞧出异状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2.第一七二章 依法治国 这章超好看!  方洪是个行动力颇强的人, 正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有钱没钱的人家都会挤些钱出来过年。这有闲又有钱的, 人又聚齐了,还愁纸牌卖不出去吗?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 成本就大大降低了, 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 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 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 说这叫“品牌”, 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 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 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 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 先悄然往各个茶馆、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 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太学念书,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王雱傍晚就拉着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个澡,卖力地在澡堂子里传播魔性至极的“洗澡歌”。 临近过年,吴氏与张氏相约去逛大相国寺。准确来说,是去逛大相国寺外繁华的集市。这地方热闹,耍杂的,卖唱的,卖花鸟虫鱼的,卜卦算命的,什么都有。吴氏手头宽裕了,想扯几块布料给儿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着张氏帮她挑布料呢。 两个小孩也跟着出来。司马琰还小,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两个娃娃也在布料堆里跟着大人挑来拣去,一点都不闹。店家看了觉得稀奇,笑呵呵地逗他们:“小郎君,今年几岁啊?” 王雱正儿八经地回答:“四岁了。”他指着角落堆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头,问店家,“这个我能不能买啊?” 店家一乐:“可以是可以,你有银钱吗?” “我有啊。”王雱认真地点头,“可以买吗?” 吴氏和张氏挑完布料,回头一瞧,王雱已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儿等在那。张氏奇道:“你们买了什么?” 店家刚才被王雱砍了一通价,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堆布头都给卖了出去,有些肉痛。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数能力算得脑仁疼,店家直接给了吴氏两人最公道的价格,相当实诚地夸道:“放心吧,我可骗不了这位小郎君。”他对吴氏说,“这位娘子,令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现场看到王雱砍价,这家伙分明是用压倒性的计算能力去欺负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声嘀咕:“你玩得可真开心。” “下回我把砍价机会让你。”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太厉害了,我需要找回点信心!欺负别人很减压的,不信你下回试试看。” 司马琰:“……” 她真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在王雱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可爱,一般人都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王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女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穿着华贵,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见那对中年男女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厉害,顿时拉住司马琰说:“有古怪。” 司马琰也瞧见了,她和王雱对视一眼,齐齐拉住吴氏、张氏的衣摆,吴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由俯下身问:“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馋了?” 王雱摇摇头,对吴氏说:“您站这儿,我到前面和官差说几句话。”吴氏还没来得及反对说“这可不是扬州”,王雱已经灵巧地溜过去,拉住一个面相忠厚的差役给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里拐的那对男女,飞快地把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里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卖小孩的拍花子,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地领着其他人去追堵那对中年男女。 这时吴氏已追了上来,见差役们都去追人了,不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动拉着吴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牵紧点,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吴氏“呸呸呸”地连啐好几声,骂道:“不许说这种话。” 张氏也从司马琰口里知道她们和拍花子擦肩而过,心下不安宁,赶紧和吴氏说:“我们快回去吧。” 吴氏平日里是个爽利人,但遇到这种事还是挺害怕的,也牵着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吴氏还和张氏说:“往后要买什么还是直接在这附近买好了,都是读书人,没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到处游荡。” 张氏深以为然。平时她们总唬孩子说外头有拍花子,实则对京城的治安还是非常放心的,这回差点直接遇上了她们哪能不忧心。两人各自回了家,张氏把东西放下,与司马光说起方才遇到的事。说完了,张氏又感叹:“那孩子胆子真大,又聪明。我和妹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还直接跑去找差役说了这事。” 司马光不由问:“抓到人了吗?” “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快追上了,就算抓不到也能让他们把小孩留下。”张氏感叹说,“这倒是免了一户人家的苦难。拍花子真是十恶不赦!”孩子养到这么大要花费多少心神,没有人比张氏更清楚了。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她们如珠似宝疼爱着的孩子被人拐跑了,她能哭瞎十双眼睛! 司马光点头:“下回你们再要去大相国寺那边,定要叫上我们陪着。” 张氏立刻应道:“那是自然。”她是不敢再和吴氏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了。说完了这事,她又看向司马光说道,“官人你与王先生倒是志趣相投,最近你一得闲就与王先生在书房读读写写的,从前没见你和谁这么亲近过。” 提到王安石,司马光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介甫学识广博,又重实干,是当世难得的大才。前些天他提议和我一起合著一书,我觉得很不错,便时常与他在书房里整理书稿。” 张氏问:“什么书?” 司马光道:“也不算什么书,就是给赴考士子们用的参考书。介甫已与方洪那边商量好了,不必我们出钱,我们只要给稿子就好,要是卖得好的话我与介甫能拿个‘版税’;便是卖得不好,只要这书能给赴考士子们一点帮助也不算浪费。” 起初司马光不太喜欢写什么《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王安石劝说他:“这能让赴考士子们少走弯路,把精力花在更该花的地方。” 司马光便应了下来。 这年头科举还是要求写“四六文”。所谓的四六文就是骈四俪六,全篇都是前半句四个字,后半句六个字,还得讲究韵律,死板得很!司马光觉得把太多时间花在这上面确实太浪费精力、浪费光阴。那就好好给他们指一条捷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3.第一七三章 没有不好 这章超好看! 鄞县远不如开封繁华, 到处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 王雱溜达了几天就基本溜达遍了。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 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 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 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 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 郑思和武兴都没来得及离开, 被迫在旁边看着王雱接受王安石严格的考校, 头皮都麻了。 武兴还好, 他不爱学文,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武,准备长大后继承他爹的县尉之位。在他们这种小地方,他这种理想算是非常伟大的了, 至少他还想当个县尉不是?别人只想当巡捕呢! 郑思就不一样了, 郑思他爹对他寄予厚望, 从小就手把手教他练字识文。 虽说吧,他爹水平也就那样, 但他很确定同龄人里头他书念得最好, 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县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可现在听了王安石与王雱的对答, 郑思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最要紧的是,王雱满打满算才四岁! 晚饭时间,郑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再捞出来的小鸡一样,蔫耷耷的,没点精神。 郑主簿最着紧这儿子,不由关心地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思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郑主簿一听,也觉惊异,第二日谈完公务便和王安石讨教教子方法。王安石谦虚地说:“没什么方法,就是严厉一点罢了。” 他又把自己和王雱斗智斗勇的经历给郑主簿说了,简而言之就是从严抓起,定点定量给任务,不完成不许出去玩,绝对不给儿子半点偷奸耍滑的机会。 郑主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回去后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个从严教子的具体方案,白天就正式开始实行了。 早上用过早饭,王雱叫上武兴溜达去郑思家找人,郑思他娘出来说:“思儿今天要写功课,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王雱和武兴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不过小孩子听到“xx要学习不能去玩了”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溜。 这当然得溜啊!要是多留一会被他们爹知道了,把他们也抓去学习怎么办? 王雱和武兴还是和平时一样到处溜达。 杏花开了,春耕开始了,街道上人少得很,至少沿街摆摊的农夫没了大半,王雱和武兴跟着巡逻的巡捕溜达出码头,看着一早出船回来的渔夫们在那叫卖河鲜海产。 郑思不在,王雱觉得可以干点坏事,他扭头问武兴:“会生火不?” 武兴中气十足地应:“会!当然会!” 王雱让武兴蹲下身叽里呱啦地耳语几句,武兴两眼一亮,便和王雱分头行动,王雱去买鱼虾,武兴去弄柴火。 不一会儿,他们在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河滩上弄起了个小火堆,拿东西戳起一只只虾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王雱嘴巴甜,还在周围的渔家里讨了些自家磨成细末的香料,烤得差不多就撒一些上去,香得很! 两个人吃了一些解了馋,也没忘记郑思这个可怜的小伙伴,又烤了几只虾和一条鱼溜去找郑思。 郑思正沉迷功课,欲生欲死,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儿从外头钻进来。 他探头一看,看到窗外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王雱,一颗属于武兴。 郑思跑到窗边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王雱踮起脚把手里攥着的烤鱼烤虾递给郑思:“我们去烧烤了,留了几串你尝尝。” 郑思瞪圆了眼,忙问:“你们生火了?火灭了吗?可别把周围烧了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郑思式担忧。王雱说:“灭啦,在河滩上生的火,到处都是沙子,烧不着的。” 王雱怕晒伤,见太阳高高升起就不玩了,用沙子把火堆一捂,什么火都烧不起来了。 郑思这才安心,接过烤鱼烤虾,想了想,又往回分了两只虾给王雱和武兴,三个人一起咔呲咔呲地吃了起来。 王雱只是一时兴起才拉武兴烤鱼烤虾,玩过一次也就没去了,可也不知谁家小孩远瞧见了,回头便也领着其他小孩跑去河滩上生火玩,大多都是嘴馋馋的,都自己抓鱼钓虾烤着吃。 王安石这天走到码头巡视,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躲躲藏藏地在那烧火,溜达过去把人逮着一问,才晓得这个“烧烤风潮”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这臭小子,居然还敢玩火了! 再一问,他儿子天天都到处溜达,大伙都悄悄看着他呢,他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大家都觉得王家小衙内会玩得很,做什么都很有趣! 王安石板着一张脸回到家。 由于王安石一贯都爱装模作样地板着脸,王雱也没发现不对。他麻溜地跑上去给王安石捏肩捶背,问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 王安石斜睨了王雱一眼,对王雱每次信誓旦旦说“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记不住”“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写不完”这种话生出了几分怀疑。真要已经学不来了,他怎么还有精力天天往外窜?吴氏肯定是管不住这儿子的,她太宠着他了。王安石心里有了主意,对王雱说:“春耕开始了,你随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也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王雱想到王安石上回“下乡考察”回来后的模样,一激灵,麻溜地说:“不去,我还小呢,我才四岁!” 王安石决定的事可不会轻易动摇。他说:“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往外跑?” “没有的事,我天天在看书和练字,忙着呢。”王雱振振有词,“了解什么民间疾苦啊,我们家就很苦,爹你以前都没钱带我去洗澡呢。” 提到洗澡王安石就想踹他一脚,洗澡钱挤挤也不是没有,只是去澡堂又费钱又耗时的,还不如攒些钱多买几本书,至少书看完了学问肯定是自己的——洗个澡图什么呢? 王安石专横独断:“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雱只能跑去抱着吴氏的腿。 王安石把王雱跑去玩火的事儿告诉吴氏,吴氏也不站王雱了,连夜替王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雱收拾个小包袱,让他自己背着跟王安石一起下乡去。 王雱现在无比痛恨封建社会,这要是换成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岁数的小孩还不得当成小皇帝供着?! 带一个四岁小娃娃下乡考察,真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于王安石这个爱下乡考察的领导,郑主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领导要去体察民情,他只能留守县衙代为处理各项公务。 王安石前脚刚带着王雱离开县城,后脚就有邻县主簿过来商量水源分配的矛盾,水源是农户的命根,一个分配不好是要出事情的,相邻的乡县得提前商量好,免得到时你挖一个渠把水往这边引,我挖一个渠截断你的水源,分分钟能打起来! 鄞县这一带水网密布,矛盾没一些内陆乡县那么大,主簿之间相处非常和谐。 要知道知县一般三年一换,主簿、县尉不一样,主簿、县尉都是本地人里挑出来的,很有可能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主簿与主簿之间也相熟。 这邻县过来的主簿和郑主簿就有十几年的交情,听说王安石下乡去了,邻县主簿便说:“看来鄞县百姓有福了。”郑主簿捋着须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邻县主簿羡慕得紧:“你们新知县也信任你们哪,县中事务全都放心地交托给你们了。”不像他们,遇到新知县上任就得受一番磋磨,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民生民情不去了解,上来就是发政令、捞政绩,把县里弄得乱七八糟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气人! 郑主簿笑着送走邻县主簿,心里也觉得庆幸。一般上头派下来的知县都是来捞政绩的,混个资历就往上走,哪会把心思放在处理县务上? 王安石别的不说,至少他没有瞎指挥,愿意先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 郑主簿正想着,忽见武县尉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说:“老郑,你给我瞅瞅这纸上写的什么?我家那混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写字,留了个纸条不见人了,急得我婆娘直接找到府衙来了。” 郑主簿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妻子也找来了,手里也拿着张纸条。两张纸条放一起看,好了,两个都悄悄跟着王安石父子俩出去了。 武兴不用说,王雱这样那样地撺掇几句,他立刻收拾东西摩拳擦掌等天亮。 郑思则是这几天被他爹安排的功课压迫狠了,咬咬牙答应和武兴一起尾随王雱父子俩出行。 王雱和他们说好了,他们先自己悄悄跟一段路,等出了城再追上来会合。到时他们都走出老远了,王安石这个注重效率的人肯定不会再折返送他们回城,他们就能跟着王安石到处玩去啦! 至于回来后会不会挨打,那就等回来再说吧~ 武县尉与郑主簿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藏着的想法:打,必须打,狠狠打! 王雱一点都没有拐跑人家儿子的自觉,见到郑思和武兴追上来之后假模假样地问:“你们怎么来啦?” 王安石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十岁大的小孩,没把他们赶回去。 带着三个小孩,王安石走得比原计划慢一些,不过也正因为领着小孩的缘故,沿途遇到的农户更愿意与他说话了。县城周围的农田都是良田,王安石一行人走了半天也没遇到太大的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4.第一七四章 避暑庄子 这章超好看!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 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 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 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义、礼、智、信。” “他欺负你, 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 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 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 不义!不仁不义, 就是无礼!”王雱说, “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 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 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 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 告状是有技巧的, 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奇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 王雱注意到这点后,立刻不往外跑了,天天仗着自己年纪小趴在桌边看着王安石他们对着鄞县舆图做规划。所谓的舆图,就是地图。王雱瞅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心里也明了了这地图的比例尺,时不时用自己软趴趴的嗓子插一句嘴“为什么不往这边修”。 王雱几个千百年前的半同行一开始有些惊异和不喜,后来见王安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人开口让他闭嘴了。 经过一连几天的热烈讨论,王安石拍板敲定了具体方案,接下来就是选日子开工。鄞县财政还算宽裕,哪怕王安石递上去申请专款的折子还没批复回来也可以先从账上划出钱来,这事不能等,等夏秋农户忙起来之后可就没劳动力了! 关于这件事情上,王雱又有新主意。他暗暗给王安石提示:“爹,是不是每年都有人要掏钱给家乡修路什么的?那这个水渠有没有人修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5.第一七五章 一池大佬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三章 小宋官人风流惯了,待客也有美婢随侍在侧。酒菜还没上, 已有另外几个婢子款款端着温热的清水和一小块雕着细花的胰子上来, 却是要伺候他们净手的。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门熟路地把手洗干净,感觉指头间还飘着淡淡的香。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 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封建时代资产阶级的腐败生活, 心里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当然, 只是一咪咪而已, 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则有损他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好青年的光辉形象。 张方平随后便到, 他也长得很帅, 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比如真宗皇帝年间,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 真宗皇帝见之心喜, 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随从, 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 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 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 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 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他喝酒过敏,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难看得很!我娘说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书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 另一边,开封的黄昏飘起了雪,金黄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层层云霭透下来,令翻飞的雪花儿都染上了丝丝亮色。王雱一手抱着自己收获的宝贝,一手乖乖让王安石牵着。 走回外城沿着长长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问他:“感觉怎么样?” 王雱一时没明白王安石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感觉怎么样?” “羡慕吗?”王安石问,“高官厚禄,华屋香车,美酒佳人。” “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小还读书,学的都是圣贤道理。司马琰悄悄和他说过,他爹科举时本来也是排在头名的,结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里写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书·周书·洛诰》,原句是长辈对晚辈的训导,意思是“你这年轻人啊,以后得像朋友一样和百官相处”。 按理来说这并没有犯忌讳,只是官家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爹科举那年只有二十二岁,官家却已经继位二十年,看到这句“孺子其朋”后心中不悦,觉得你小小年纪的咋敢这样来教育我?于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这些事,他爹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是司马琰从司马光那听来的。他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第一名还是第四名,对他而言都没有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科举入仕,做些实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爹后来才会成为变革派的先锋吧?他想做纨绔的心思很可能已经被他爹看出来了,所以他爹才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 有个大佬当爹就是麻烦啊!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王安石说:“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远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儿子这句话,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开封,遇到这些交际场合他都很不适应,在扬州时他就曾与上峰韩琦闹翻过许多次。刚才在宋祁让美婢给他斟酒,他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消受这样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儿子聪敏得很,无论韩琦也好、宋祁也罢,他都能装乖卖巧逗个趣,谁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轻松过关。 儿子这样聪明机灵,王安石自然高兴。只是儿子还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样的生活迷了眼。 对王安石来说,要他像宋祁一样潇洒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如果儿子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也不希望儿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说:“酒色伤身。你还小,别和小宋官人学这些。” 王雱在作死边缘试探:“还小不能学,长大了能学吗?” 王安石心里那一丁点莫名的沉重全没了,冷笑说:“你再长个二三十岁也还是我儿子,敢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公租房”,父子俩边说话边走进家门。吴氏听了王安石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叉起腰质问道:“你说打断谁狗腿?我儿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么?公狗儿吗?” 王安石:“……” 王安石闭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门关上,上去给吴氏捏肩捶背揉手腕,当他娘的贴心宝贝儿,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们家要是没了您哪,那可真会变成狗窝!” 吴氏被儿子哄得眉开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鱼儿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头大小的小挂件,按王雱的说法这小鱼儿代表年年有余,小蝙蝠代表五福临门,寓意好着呢! 王雱图纸画得好,吴氏觉得这鱼儿和蝙蝠圆乎乎的可爱极了,做出来后更是爱不释手,这才第一时间拿出来给王雱看。 反正只要是自己儿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极好的! 王雱一看,也满意极了,吴氏的针线活可比后世许多“手工制品”要精巧得多。他把几个小挂件收了起来,只把两个颜色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放在一旁,对吴氏说道:“娘你明儿带我去方氏书坊一趟,我去和方叔商量点事。” 王雱正正经经说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吴氏问道:“去做什么?你难道想把这东西拿到书坊去卖?”吴氏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王雱上回把纸牌摆到书坊里了。既然能卖纸牌,再卖个小挂件似乎也不稀奇。 见王安石也在一边竖起耳朵旁听,王雱故意道:“不,这个不卖,明儿你带我过去就知道啦。”他蹬蹬蹬地跑到箱笼前掀起盖子,抱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朝王安石喊,“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6.第一七六章 攒传家宝 这章超好看!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 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 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 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 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 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 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 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 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 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 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 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 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 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 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王安石商量完正事回到后衙,看见的便是吴氏手把手将糕点喂王雱嘴边,口里还殷殷叮咛:“慢点吃啊,别噎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7.第一七七章 先练练手 这章超好看!  这些种子囊括药用、食用、观赏用,王雱头一回去买时直接说每样只要一点点, 全都给他来一份。量太少人家不肯给他包, 他索性记下种类, 回家自己做了许多两指宽的小纸包逐一写上名儿, 第二天再去买!摊主都觉得这小孩着实稀罕, 大多只意思意思收了点钱, 甚至还有免费送他一撮的。 司马琰沉吟片刻,指着灶房的方向说:“我们在外头搭个暖棚子, 要不然大冬天的可能种不活。”她挑了一包韭菜种子, 保守地估计,“不如你明儿多买一些韭菜种子,这个可能容易活。” 王雱欣然同意。韭菜炒蛋,香喷喷, 还壮阳! 两个人有了主意, 便到处找材料。司马琰选的地临近灶房,做饭生火时暖烘烘的, 温度有保障。透光的薄膜不存在,用布又肯定会被打,看来想兼顾采光和防寒肯定得人为操控了。两个小孩哼哧哼哧地用木柴搭了个架子, 又用结实纤长的细草绳把一撮撮引火用的稻杆、竹叶、干蕨草捆一起, 做成了可以轻松揭开的“棚顶”。 这样一来, 阳光好的时候可以早早掀开棚顶让它好好长, 天气不好和入夜之后可以盖上棚顶防寒保暖。王雱没设计过这样的小工程, 不过知道要求之后对他而言自然是小意思。 可惜他们还太小了, 忙活了一通,司马琰和王雱额头上都渗着细汗。 王雱感叹:“劳动人民不容易啊。” 司马琰也觉得两只爪子酸酸软软的,认同地点头。时间不早了,两个人把顶棚盖上,洗了手,回屋里看王安石他们说话。 刚才两小孩在那闹腾,几个当爹当娘的还一起到窗边偷看过。这会儿见儿子女儿玩够了,王安石便笑问:“你们两个在弄什么?盖房子吗?” “对!”王雱负责任地站出来回答,“天气太冷了,阿琰妹妹说种子在地下觉得冷,肯定不肯出来,所以我们给它们盖了暖棚子。等它们发现外面很暖和,一定会乖乖出来啦!” 司马光温言笑道:“这想法倒很不错。宫中就有暖房专门在冬天种植果蔬,过年时官家还会赏赐一些给有功之臣。” 对于古人也有温室种植这件事,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觉得稀奇,人国子学还像后世一样有大考小考月考期末考呢! 司马光留王安石一家用了饭,亲自送他们到门前。 顺利会师,王雱心情棒极了。回家时煞有介事地数了从国子监到公租房的距离,对王安石说:“家里到国子学,不到两百步,爹,我明天还想去国子学找阿琰妹妹玩,不用你们带,我自个儿去。” 王安石不置可否。 王雱积极地踮起小短腿给王安石捏肩膀,早想好了说辞:“我今天和阿琰妹妹把种子种下去啦,我得每天去看看发没发芽!” “也成,”王安石斜睨他,“每天背一段《论语》,背出了,早上我出门时便顺道把你带到国子学门口去。” 王雱眼珠子溜溜转。偷奸耍滑第一要诀,但凡领导安排的任务,你最好不要表现得很轻松,更不要提前做完。否则下回任务一准加倍~ 他顿时一脸难色,小脸皱得不行,为难地说:“还要背下来吗?我怕记不住。” 王安石悠悠道:“早上不是记得挺清楚吗?还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的,振振有词得很。” 王雱毅然跑到书桌前坐下,哼哼唧唧地嘟囔:“背就背。” 第二天王雱才想起自己没问“一段《论语》”到底是多少,他估摸了一下,意思意思地把学而篇后面的为政篇给王安石背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王安石脸色变都没变,压根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睨着王雱:“就背到这?” 王雱眼巴巴地看着自家老爹,一脸的可怜无助又无辜:“老多了!我背了一晚上,早起还温习了好几遍。” 见儿子不像在说谎,王安石这才点头:“成,我带你过去。”事实上昨天看到两个小孩玩得那么好,王安石已经跟司马光提过这事了。知子莫若父,王雱那点儿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小孩子总是爱玩的,总拘在家里也不是事儿。王安石道,“司马叔父家藏书不少,你阿琰妹妹也识字,你俩要是不想玩泥巴了可以多看看书。” 王雱认真反驳:“我们可不是在玩泥巴!”他们可是正儿八经地种韭菜呢!韭菜多好,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又好种又好吃,美得很! 王安石没再挤兑他,把他领到国子学门口,和门房打了个招呼,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这回光明正大进了国子学,王雱挺着小胸脯往里跑,熟门熟路地摸到司马光家门前。他刚要敲门,巧了,司马光正要去讲学,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司马光笑道:“哟,来了。你爹爹昨天就说你今天肯定会过来,我刚还嘱咐你婶婶记得给你开门呢。” 王雱一听,哪还知道自己上当了。他老爹早料到他要跑来找阿琰妹妹玩,都和司马光打过招呼了!什么背一段《论语》才给出门,根本是在诓他! 王雱气鼓鼓地和司马光告状:“原来爹爹早想好让我来的,他昨晚还和我说要我背《论语》才让我来,害我背了一晚上!” 司马光被王雱气呼呼的模样逗乐了,不由问:“背到哪了?” “背到孔夫子十五岁立志要学习那句,”提到自己刚背诵完的内容,王雱兴致勃勃地给司马光做了个算术题,“司马叔父,孔夫子都十五岁才立志学习,我是不是还能再玩十二年?” 司马光:“……” 这要是自己儿子,自己肯定也会和王安石一样变着法儿坑坑他。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可没用对地儿啊! 小小地皮了一把,王雱热情地挥送司马光去给国子学生员们上课,进去向张氏问好。司马琰也早起来用过早饭了,这天没下雪的迹象,两个人去给暖棚掀棚顶。 播了种的泥地还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个人瞅了一会儿,都很清楚一时半会不可能看到韭菜种子发芽。既然不打算一装到底,王雱和司马琰便和张氏说了一声,钻进司马光的书房里找书看。 两个小孩到底才三岁,张氏煮了茶水,拿了针线活守在一边。王雱在家也是有娘专门守着的待遇,没觉得不习惯,和司马琰一起在书架前叽叽咕咕,小声讨论看什么书好。比起一穷二白经常要去借书看的王安石,司马光家底显然殷实多了,光是史书就摆了整整半架子。 王雱和司马琰说:“怪不得你爹能写出那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i> 本大部头编年史,光是看到这一架子书我就眼晕。” 司马琰深以为然。 两个人挑挑拣拣,找了些字少图多的书跑到书桌前继续叽叽咕咕地一起看。偶尔张氏给他们送些蜜饯果子时顺带瞧一眼,看到的都是各种简明易懂的插图。 晚上司马光回来,张氏与他提起两个小孩的事,说他们早上先去看种子发没发芽,随后便去书房一起看书。张氏夸道:“再没见过比这小孩更乖的男孩儿了,一点都不捣乱。” 司马光想起王安石提到过的一些“光辉事迹”,笑道:“再看看吧。” 事实证明司马光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王雱往司马光家跑没几天,就已经不满足于看看苗儿看看书。 每天结束阅读时间,王雱就开始带着司马琰去外面认识新的小伙伴。司马光家是国子学的“教师宿舍区”,租住的都是国子学的教授们,年纪有大有小,不过家里没孙子的有儿子,没儿子的有女儿。 经过王雱锲而不舍的撺掇,这些熊孩子开始准时往外跑,每天跟着王雱上房揭瓦。司马琰原本性格喜静,跟着王雱闹腾了几天也活泼多了。左右他们才三四岁,再怎么胡闹也没人会骂他们! 王安石这天正式拒了参加馆职试,回到家,便见王雱又蹬蹬蹬地腆着脸跑来给自己捏肩捶背。王安石奇道:“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王雱为自己抱屈:“我是那样的人吗?” 王安石斜眼看他,意思是“你不是那样的人吗”。 唉,自己在老爹面前压根瞒不住任何事啊,太亲近了就是不好!王雱只能麻溜地从怀里掏出张纸,对王安石说:“爹您看,有个书商想买我和阿琰妹妹做的牌儿,要拿去印着卖。我叫他写了契书,您看上头写的有没有问题,没问题我和阿琰妹妹就签了,你和司马叔父当见证!” 王安石奇了,什么牌儿还能卖钱? 第二章 庆历六年冬,开封早早飘了初雪。一辆牛车辘辘地跨过护城河,驶向南熏门。守城的卫兵身穿甲衣挺立在雪中,哪怕风雪积在肩膀也不曾抬手去扫。负责核检的卫兵有条不紊地查看着进城者的“身份证”,一个一个地给他们做安检。 牛车之中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一身文气的文士,一个是挽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妇人;最后一个,是个年方三四岁的男孩。他头发没有像一般小孩一样剃得剩下一小撮,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看着乖巧得很。 这一家人是从扬州任满回来的,文士名叫王安石,这三年都在扬州任签书淮南判官,干的活儿大概就是扬州市政府办公厅秘书,对于刚刚考上国家公务员的官场新人来说很不错的职位了。可惜的是王安石和领导韩琦不太对付,这三年干得很不得劲。 这三四岁的小童自然是王雱。王雱混混沌沌地长到能开口说话,从零开始学习大宋官话。他随着王安石在扬州长大,年纪又小,身边没什么参照物,只能摸索着学习,免得一不小心表现得太超前被人当妖怪烧了。 王雱的小心谨慎一度让母亲吴氏担心不已,觉得自己生了个傻儿子,说话比别人慢、比别人少,走路也比别人慢,不爱哭也不爱闹,每天就自己坐着发呆(王雱偶尔偷偷摊开书认字,看起来就像发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8.第一七八章 故友到京 这章超好看! 王安石回到家, 也听吴氏说了大相国寺那边的事。大相国寺那边偷儿横行,三教九流之人到处游荡,王安石也觉往后吴氏要是想去得更谨慎些。 临近过年, 王安石不必再去朝廷报到,走动却多了起来。他从弟王沆是今年及第的, 正在京城接受“公务员上岗培训”。所谓的从弟就是堂兄弟, 王沆的上岗培训也结束了,赶紧过来见嫂子和堂侄儿。 王雱对这族叔没什么印象, 不过人都来了, 该喊人的时候还是得喊人。 王沆看着他感慨:“兄长许多年没回临川, 我们都没见过侄儿。” 王安石笑着应和。 他母亲是续弦,父亲前头还有个妻子。后来父亲得了官职,带着妻儿和祖母到任上生活, 回去临川王家的机会便少了。前些年父亲去世, 灵柩暂葬江宁, 他们兄弟几人一直商量着要选个好日子c挑个好地方正式为父亲下葬, 这耽搁来耽搁去一直没成。听着王沆说起临川诸事,王安石也十分怅然,表示等上头批下葬父之事后一定回临川小住。 叙过旧, 王安石又不动声色地提起吴氏她们在大相国寺碰到的事,嘴里假意说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小小年纪的, 胆子这么大, 连这种事都敢掺和。” “兄长教训侄儿做什么。”王沆觉得王雱这事做得很对, “若是叫拍花子把人拐了去,那才叫不对!叫我看,我这侄儿聪明又有胆识,遇事不慌,不莽撞c敢出头,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王安石被王沆这一通夸,浑身舒泰,对这从弟观感颇好,热情地留王沆用饭。 王雱一脸无语地坐在一边,看着王沆的眼神满是怜悯。 恭喜,您已加入“炫娃狂魔炫耀对象候选人”名单,以后一准能经常在信里看到你夸的这些“一定有大出息”的事儿啦。 王安石一向是节俭的,可敌不过王雱这样爱吃那也爱吃。以前家里没钱,王雱想吃也忍着,懂事得叫吴氏心疼。手头宽裕之后,管着钱的吴氏花钱也大方起来,每顿至少都是带荤的! 王沆起初见王安石租住的地方小,还想着自己从兄日子是不是挺困难,自己是家中独宠的,手头宽裕,要不要找机会匀些银钱给从兄。结果一顿饭吃下来,王沆便打消了这念头。 他这从兄住的不好,吃得却颇不错,吃过饭侄儿还提醒他从兄说早说好了等会儿要去澡堂洗澡的。这小日子过得真美!难怪他这回见了从兄感觉有哪里不同了呢,原来是原本邋里邋遢的衣服变得干干净净的,须发也打理得很不错,和离开临川时着实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大概是嫂子的功劳吧? 于是王沆临去时直夸:“娶得嫂子这么贤惠的贤内助,兄长运气着实好啊!” 王安石喜欢听人夸自己儿子,但也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妻子,他颇为赞同地点头:“那是自然。”他亲自送了王沆一段路,兄弟之间瞧着颇为亲近。 踏着满地白雪回到家,王安石赞道:“这弟弟不错。” 王雱正捧着本书背着呢,闻言瞄了王安石一样,感觉王安石眉梢眼角都透着“我老婆儿子被夸了我贼高兴”的得意。 王雱哼哼唧唧地接着背书,他这爹什么都好,就是爱让他背书,想去国子学找司马琰她们玩,得先背书;想去澡堂子洗澡,得先背书。这小半个月背下来,他都快把《论语》背书了! 这简直是理科生的奇耻大辱! 凭什么要理科生背论语啊?!理科生把论语都背出来了,让人家文科生怎么办?这也太伤害人家文科生了! 王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晚上去澡堂洗澡的时候,王雱试着和王安石讲道理。他搜肠刮肚,勉强在九年义务教育里想到一篇自己还能记得的文章:“爹,你听说过《伤仲永》的故事没有?” 这可是入选九年义务教育的古文啊!可见它寓意深远,发人深省,正适合王安石这种看到儿子有点小天赋就迫不及待到处炫耀的人!就是他学的时候还挺小,记不太清是谁写的了,应该挺有名的吧。 王安石一挑眉,听王雱不唱那首洗脑的洗澡歌c反而讨论起文章来,他觉得稀奇极了,不由问:“你还知道伤仲永?” “知道啊,那个叫方仲永的倒霉娃儿因为比其他小孩聪明一点点,小小年纪已经能写诗,他爹就一天到晚向别人炫耀自己有个神童儿子!”王雱说,“结果呢,炫耀着炫耀着他儿子被耽搁了。我觉得这故事很有道理,爹你可千万别学方仲永他爹啊!我才三岁呢!你不能为了和别人炫耀儿子聪明就天天让我背书!拔苗助长要不得!” 王安石乐了,瞧了他一眼,说:“我怎么记得《伤仲永》这个故事讲的是‘玉不琢,不成器’,天赋再好也得好好教育,要不然只会白瞎了好天分。” 王雱:“” 这意思是得加重他的学习任务啊!王雱一激灵,赶紧否定:“写这个故事的人肯定不是这个意思,爹你可别听别人瞎说!”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王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欣赏够了王雱有点懵逼又有点疑惑的表情,王安石才慢悠悠地说:“这故事就是我写的,你说我是不是瞎说?” 王雱:“” 你是大佬了不起吗?! 你的文章入选九年义务教育课程了不起吗?! 是的,就是了不起。 王雱第二天去找司马琰,蹲在韭菜苗子前和司马琰叽叽咕咕地说起昨晚的惨案。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司马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没良心地觉得王雱这日子过得太逗了。 直至王雱气鼓鼓地瞪她,司马琰才宽慰说:“不就是背书,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王雱一脸深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深沉了短短几秒,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皮皮雱状态,“我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官二代,咋就这么难呢?” 司马琰想说,你三四岁就能在短短一个月内给家里赚十几贯钱了,这比背出《论语》能力更大好吗? 不过司马琰想了想,没提醒。司马琰和王雱不一样,司马琰前世的家庭也不简单。她很清楚若是他们不能改变将来那一场守旧派c变革派的斗争,现在这种安宁欢快的小日子绝不可能再有。 哪怕这个时代对女性还算宽容,允许女性出门与交游,却也不可能让她插手这种朝堂大事。再有就是,她也不擅长这些。所以将来若是朝堂之事需要人居中转圜,只能由王雱去做。 司马琰平日里常在司马光书房玩耍,耳濡目染之下对如今的社会制度也有一定了解。 司马琰娓娓说:“朝廷一向是‘刑不上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的人,你要是考了功名在身,将来就等于多了一道保命符,将来遇上什么事顶多是被流放外地。”比如后来苏东坡遭遇了类似“文~字~狱”的事儿,一贬再贬,一路贬谪到最南边的海南岛。 王雱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这人安分守己,怎么会遇上什么事?” 司马琰一脸“你真这么觉得吗”的表情瞅着王雱。 王雱:“” 王雱怂了。看来这该考的还是得考,早点考上早点加一条小命,作天作地也不怕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 他唉声叹气地点头:“成,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点考个进士。” 两个小豆丁对着韭菜苗苗聊完未来规划,又去找胡守恭他们玩儿。胡守恭已经完全好了,每天精神奕奕地抢着玩牌,压根没再想过“我是个不被爱的小可怜”这种事儿。 太学也放假了,胡瑗胡校长每天基本都在家。他对学生严厉,对小孩却很宽容,不仅不觉得王雱他们太吵闹,还叫人准备些小食送去,免得小孩子闹腾久了会饿着——一般家里都是两顿,早上太阳高升时吃一顿,晚上日头将斜时再吃一顿,别的时间都不备饭的。 王雱和司马琰每天去找胡守恭时,都会先去向胡校长问好。别家小孩怕校长,他们从来都不带怕的,毕竟他们是学霸,学霸从不怕老师,更不怕校长——校长看了他们永远慈眉善目! 王雱带着小伙伴们在国子学里祸害了一圈,临走时蹬蹬蹬地跑回去找张氏,一点都不见外地喊:“婶婶,韭菜能割啦!”张氏笑了,亲自去割了不大不小的一捆让他带回去给吴氏炒蛋吃。 这天晚上王安石和司马光家都吃上了新鲜喷香的韭菜炒蛋。一想到这是自己儿子/女儿亲手种出来的,王安石和司马光就觉得这韭菜炒蛋格外香。 晚上张氏翻来覆去一会儿,没睡着,不由和司马光说起了私话:“官人,阿琰她们两个处得可真好。” 张氏一起这话头,司马光立即听懂了,张氏这是觉得王雱和他们女儿挺相配。他也觉得王雱聪明过人,可聪明都不能当饭吃,两个小娃娃都还这么小,能看出什么来啊?万一王雱过几年长歪了怎么办?司马光说:“过了年阿琰才四岁,急什么?你别想太早了,再好好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9.第一七九章 收复燕云 这章超好看!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 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 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 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 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 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 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c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 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 先悄然往各个茶馆c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 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 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 不少人都去方氏书坊买纸牌了。国子学c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 有出去买书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书坊,都觉得稀奇,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c太学念书,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王雱傍晚就拉着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个澡,卖力地在澡堂子里传播魔性至极的“洗澡歌”。 临近过年,吴氏与张氏相约去逛大相国寺。准确来说,是去逛大相国寺外繁华的集市。这地方热闹,耍杂的,卖唱的,卖花鸟虫鱼的,卜卦算命的,什么都有。吴氏手头宽裕了,想扯几块布料给儿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着张氏帮她挑布料呢。 两个小孩也跟着出来。司马琰还小,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两个娃娃也在布料堆里跟着大人挑来拣去,一点都不闹。店家看了觉得稀奇,笑呵呵地逗他们:“小郎君,今年几岁啊?” 王雱正儿八经地回答:“四岁了。”他指着角落堆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头,问店家,“这个我能不能买啊?” 店家一乐:“可以是可以,你有银钱吗?” “我有啊。”王雱认真地点头,“可以买吗?” 吴氏和张氏挑完布料,回头一瞧,王雱已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儿等在那。张氏奇道:“你们买了什么?” 店家刚才被王雱砍了一通价,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堆布头都给卖了出去,有些肉痛。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数能力算得脑仁疼,店家直接给了吴氏两人最公道的价格,相当实诚地夸道:“放心吧,我可骗不了这位小郎君。”他对吴氏说,“这位娘子,令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现场看到王雱砍价,这家伙分明是用压倒性的计算能力去欺负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声嘀咕:“你玩得可真开心。” “下回我把砍价机会让你。”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太厉害了,我需要找回点信心!欺负别人很减压的,不信你下回试试看。” 司马琰:“” 她真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在王雱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可爱,一般人都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王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女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穿着华贵,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见那对中年男女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厉害,顿时拉住司马琰说:“有古怪。” 司马琰也瞧见了,她和王雱对视一眼,齐齐拉住吴氏c张氏的衣摆,吴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由俯下身问:“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馋了?” 王雱摇摇头,对吴氏说:“您站这儿,我到前面和官差说几句话。”吴氏还没来得及反对说“这可不是扬州”,王雱已经灵巧地溜过去,拉住一个面相忠厚的差役给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里拐的那对男女,飞快地把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里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卖小孩的拍花子,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地领着其他人去追堵那对中年男女。 这时吴氏已追了上来,见差役们都去追人了,不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动拉着吴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牵紧点,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吴氏“呸呸呸”地连啐好几声,骂道:“不许说这种话。” 张氏也从司马琰口里知道她们和拍花子擦肩而过,心下不安宁,赶紧和吴氏说:“我们快回去吧。” 吴氏平日里是个爽利人,但遇到这种事还是挺害怕的,也牵着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吴氏还和张氏说:“往后要买什么还是直接在这附近买好了,都是读书人,没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到处游荡。” 张氏深以为然。平时她们总唬孩子说外头有拍花子,实则对京城的治安还是非常放心的,这回差点直接遇上了她们哪能不忧心。两人各自回了家,张氏把东西放下,与司马光说起方才遇到的事。说完了,张氏又感叹:“那孩子胆子真大,又聪明。我和妹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还直接跑去找差役说了这事。” 司马光不由问:“抓到人了吗?” “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快追上了,就算抓不到也能让他们把小孩留下。”张氏感叹说,“这倒是免了一户人家的苦难。拍花子真是十恶不赦!”孩子养到这么大要花费多少心神,没有人比张氏更清楚了。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她们如珠似宝疼爱着的孩子被人拐跑了,她能哭瞎十双眼睛! 司马光点头:“下回你们再要去大相国寺那边,定要叫上我们陪着。” 张氏立刻应道:“那是自然。”她是不敢再和吴氏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了。说完了这事,她又看向司马光说道,“官人你与王先生倒是志趣相投,最近你一得闲就与王先生在书房读读写写的,从前没见你和谁这么亲近过。” 提到王安石,司马光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介甫学识广博,又重实干,是当世难得的大才。前些天他提议和我一起合著一书,我觉得很不错,便时常与他在书房里整理书稿。” 张氏问:“什么书?” 司马光道:“也不算什么书,就是给赴考士子们用的参考书。介甫已与方洪那边商量好了,不必我们出钱,我们只要给稿子就好,要是卖得好的话我与介甫能拿个‘版税’;便是卖得不好,只要这书能给赴考士子们一点帮助也不算浪费。” 起初司马光不太喜欢写什么《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王安石劝说他:“这能让赴考士子们少走弯路,把精力花在更该花的地方。” 司马光便应了下来。 这年头科举还是要求写“四六文”。所谓的四六文就是骈四俪六,全篇都是前半句四个字,后半句六个字,还得讲究韵律,死板得很!司马光觉得把太多时间花在这上面确实太浪费精力c浪费光阴。那就好好给他们指一条捷径吧!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0.第一八零章 起草诏书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五章 回家路上, 王雱的小爪子被王安石的大掌抓着, 小脚板学着王安石那样一步一步踩实了往前走,一大一小父子俩走起路来瞧着竟如出一辙。 王雱认错相当积极:“爹,我错了。” 王安石不理他, 牵着他回到家, 大马金刀地往桌前一坐, 看向怂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这儿子装乖认怂杠杠的,态度绝对良好,表情绝对可怜, 坚决不给人揍他的机会。 最头疼的是,儿子丢了担惊受怕到抹眼泪的是吴氏, 回头他要管教儿子时死命护着的也是吴氏! 是以自王雱会说话、有自己的主意之后, 王安石想管儿子就得和他们娘俩斗智斗勇。 首先要记住的一点就是,绝不能动粗。 这小子滑溜得很,巴掌才抬起来他立刻哇哇大哭直喊疼,哭声响亮惊天动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狠手辣要把三两岁的小儿打死! 在扬州时上峰韩琦听到过他家的动静,还打趣般教他儿子:“小杖则受, 大杖则走,晓不晓得?” 这话出自论语,说的是孔子有个学生叫曾参, 曾参很不受他爹待见, 有次他爹因为一件小事抄起家伙打曾参, 差点把曾参打得半死。孔子知道之后, 在曾参伤愈上门时叫人把门关了不让进,对其他弟子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今参于父,委身以待暴怒,陷父于不义,不孝莫大焉。” 这话的意思是,你爹要小小地揍你一顿你就受着,让他出出气;你爹要是暴跳如雷想打死你,你得跑啊!要不然你爹一怒之下打死你,岂不是要背上杀子的恶名?你这是要陷父于不义,大不孝! 他儿子别的不爱学,这种东西他最爱学了,知晓这话后每回都活学活用,拔腿就跑,边跑边嚷嚷“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那会儿他和同僚们都在府衙旁边住着呢,每次他人没打着,第二天还被所有人笑:“介甫昨天又对儿子动大杖了?” 这小子不要脸,他还要脸! 王安石采取“不言不语我就这么静静盯着你”的措施。 等把王雱盯得再一次可怜巴巴地认错,王安石才从一旁抽出本论语摆到王雱面前:“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把学而篇抄五遍。慢慢抄,不用急,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他看向吴氏,“这次你也别帮着他,你要出去买东西就把门锁了,他机灵得很,一个人在家没问题。” 王雱还想争取一下:“我才三岁!” 王安石说:“上回你还说自己四舍五入就是四岁了。” 王雱委屈:“那也是只有四岁。” 王安石睨他:“别人家四岁的小孩可不会留出走。”真是能耐了,还能混进国子学去。 王雱觉得这日子不能过了,眼巴巴地看向吴氏。 吴氏今天一醒来发现儿子丢了,心里别提多焦急。王安石回来后还和她说了一通道理,说年底了,到处人都多,流窜的拍花子也多,人家就等着拐几个孩子卖掉过个好年;哪怕没遇上拍花子,光是外面人来车往就够危险了,这么小一小孩,牛蹄子一脚能把他踩扁。 儿子这胆子确实太大了,事关安危必须好好管管! 于是吴氏狠狠心不理会王雱的求援目光,转身准备饭食去。 王雱求援无果,只能翻开王安石扔到桌上那本论语,努力装傻:“好多字我不会写。” “照着它抄。” “好多字我不认得!” “不懂就问。” “学而篇是从哪里到哪里啊?” “自己看,抄少了补上,抄多了你自找的。” 王雱:“……” 妥妥的王·冷酷无情大魔王·安石上线。 王雱没办法,只能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认命地拿起自己专用的小短笔一字一字地抄起来。 到吃饭时,王雱才写完一页纸,字丑得他浑身不舒坦,恨不得扔掉重来。可一想到得抄五遍,王雱觉得自己指头已经开始发酸了,只能默默把它搁到一边,眼不见为干净。 吴氏招呼垂头丧气的王雱:“雱儿,先吃晚饭。” 王雱放下笔,勺了一瓢水洗了手,又把那瓢水递到王安石面前让他也洗。洗完了,他又迈着小短腿去另勺一瓢干净的,殷勤地让吴氏洗手。 水嘛,外头的井里随便打,不值钱。 王安石:“……” 个臭小子,哪学来那么多讲究?! 这会儿百姓家一般只吃两顿,早起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吃过晚饭,天还亮着,王雱又坐回桌上抄,遇到认不出来的字就问坐一旁看的王安石。 吴氏坐在窗下,借着微微西斜的日光做绣品,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并排坐在那的父子俩。见他们时而各自安静地看写字,时而你问我答地说说话,吴氏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再好不过。 接下来几天,王雱老老实实抄,爪子都快废了,才把学而篇抄了五遍。 学而篇差不多五百字,五遍就是两千五,两千五百个毛笔字啊! 更要紧的是,这破没标点,看着怪累人的,王雱又不想让字全挤成一坨分不清怎么念,所以连蒙带猜地分了句、分了段。 这着实难为王雱了,要知道他可是实打实的理科生,要他画画设计图、搞搞测绘那容易,要他分析背诵文言文可就太强人所难了啊! 王雱自己把抄写内容检查了一遍,叠得整整齐齐等王安石回来。 结果王安石回来时带着点忧愁。 王雱察言观色,觉得这节骨眼上开门见山要求他爹让自己免罪释放不太好,赶紧先把自己的罚抄内容摆一边,上前殷勤地给王安石捏肩:“爹,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人欺负你你带上我,我帮你揍他们!” 王安石正享受着儿子的殷勤,听了这话被逗乐了。他斜睨了迈着小短腿帮他左边捶捶右边捶捶的儿子,说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揍谁啊?” “就这样才能揍,”王雱一脸理直气壮,说得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揍了他们还不敢还手呢!” 王安石直笑:“你说得还挺有道理。你要是跳起来揍人家一拳,人家真不好意思回揍你。” 见王安石还有心思开玩笑,王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放下心来。他再问:“既然没有人欺负爹,那是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王安石揉揉王雱脑袋,没瞒着他,“上头想让我考馆职,考上了可以留在京城做官。可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所谓的考馆职,就是通过朝廷安排的考试考进史馆、昭文馆、集贤院这几个地方,别看这些地方听起来像闲职,在这时代想要入主中枢,馆阁是必经之路。 考了馆职,等于拿到了将来入中枢的通行证。 王安石觉得还太早了。他才二十六岁,身体康健,能走能扛事。这个年纪要王安石进京城入馆阁,享受安逸的工作待遇,王安石不愿意。比起现在入馆阁当个边缘人物,他更想外放去管个一县之地,趁着还能上山淌河多去看看民生民情。 吴氏也在旁边听着,见王安石面带犹豫,劝道:“官人是不愿留京吗?” “唐时有人都说‘长安居,大不易’,如今长居汴京也一样。你看我们这次留京一段时日,花销比在扬州可大得多。”王安石看向给自己捏肩捶背的儿子,“便是雱儿想去多洗几次澡,我都出不起钱。” 吴氏管着家里花销,对汴京物价再清楚不过:“是这个理。” 王安石道:“再有便是我还年轻,想到外面去历练历练。入了馆职,我怕是要当好几年闲差。” 今上年迈,王安石有许多主张都不能施展。别人都想谋个好差使,王安石的目标却很明确:他想去地方当一把手,积攒点执政一方的经验。 以他的出身和资历,当个知县正适合。 吴氏道:“官人既然有了主意,拒了便是。” 王安石叹息:“只是怕苦了你和雱儿。”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地有人敲门。王安石起身去开门,只见来的是曾巩。王安石把人请进屋里,邀曾巩坐下说话。 曾巩是为了馆职试来的,他从恩师欧阳公那儿听说这批举荐馆阁试的名单里有王安石,当下便转道来找王安石。曾巩颇为高兴:“以介甫之能,入馆阁肯定不在话下,往后我不愁找不着人了。” 王安石只能把方才对吴氏说的话再与曾巩说了一遍。 曾巩听了,慨叹道:“我不如介甫。”他屡试不第,蹉跎到如今,若是一朝及第怕是会喜不自胜。王安石这种名利在前仍不动如山、想再外放多锻炼锻炼的好心态,着实让曾巩钦佩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1.第一八一章 花似雪团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九章 这事儿要从胡瑷胡校长的孙子说起。 胡瑷胡校长, 前面提到过, 就是他接手太学之后雷厉风行, 用雷霆手段治好了一堆官宦子弟的臭毛病。 胡校长孙子很多, 都教得极好,只是再怎么一碗水端平, 对儿子孙子总有偏心的情况。 一般来说,长子被看重,幼子被疼爱, 中中间间的最可怜, 伤心难过时压根没人注意到。 胡校长有个孙子叫胡守恭, 守恭这娃儿今年七岁,聪明过人, 就是有点倒霉—— 胡校长有三个孙子,他爹排行第二;他爹有三个儿子, 他排行第二。 也就是说守恭这娃儿是老二中的老二, 老二中的战斗机, 从小到大都不被重视! 这回胡守恭病了, 父母都没注意到, 胡守恭伤心欲绝,躺在床上悲秋伤春暗暗抹泪, 想着“要不我就这样病死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了病情, 胡守恭的病越来越严重, 竟是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 大夫过来后也束手无策, 急得他父母兄弟团团转。 胡守恭有个好友,是李子仪李教授家的老二。这位李老二憨厚老实,继承了他爹方方正正、正气凛然的国字脸(没错李子仪就是王雱第一次溜进国子学看到的在讲课的李教授)。他与王雱相识之后,知道王雱鬼点子多,暗暗拜托王雱想法子让胡守恭解开心结。 王雱听了,有些可怜胡守恭,可父母心长偏了你也不能赢把它掰正是不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啊! 他与司马琰合计了两天,弄出一副原始的纸牌出来。 按王雱的想法,他更喜欢玩三国杀,这是他参加世奥赛和其他国家队成员会师后学会玩的卡牌游戏,对他来说颇有意义。 可惜司马琰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先把我爹架上的三国志读完,才能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人物、那么多技能。” 王雱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原不了后世那漂亮的卡片,还是先用红砖、梅花、红心、黑桃那一套带这些小孩入门吧,好歹也能和数字混个眼熟,打完肯定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呢! 王雱有私人小金库,当天就央着吴氏带他去外头挑纸。 这年头制纸业也发达,王雱溜达一圈,还真找到了硬度符合他和司马琰要求的纸。 纸有了,王雱和司马琰辛勤地涂了两天,可算把纸牌折腾出来了。小孩子对新东西的接受度总是高得很,四个人正好凑成一组开始打牌。 有王雱和司马琰边打边讲解规则,胡守恭和李老二都迅速学会。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别家小孩过来看胡守恭,看了一会,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很快地,躺在病床上的胡守恭挤不进牌局了!胡守恭才刚学会呢,瘾头上来了,急得直接下了地,冲过去要占位置。 这下众人都惊了:这牌儿居然还能治病啊! 司马琰坐在王雱旁边看着王雱大展身手,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胡守恭这种从小被人忽略的孩子。只要有东西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那点儿心病也就没了。 天色转暗,王雱收起纸牌送司马琰回去时直夸:“阿琰妹妹医术高明,连纸牌都能用来治病!” 司马琰说:“这有什么?以前还有人用掀裙子治好了局部麻痹。” 她给王雱讲了个例子,说是一个老中医给一女孩治病,只看了一眼对方僵直动不了的双手,便抬起烟斗去掀对方的裙子。这一掀,女孩羞愤欲绝,忙伸手去按住裙摆。这样一来她的手就活动自如了。 王雱惊为天人:“这更高杆,耍流氓治病!阿琰妹妹你收徒弟吗?我也想学点医术,尤其是这种掀裙子治病这种神手段!” 司马琰:“……” 司马琰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想被打死的话,就去试试吧。”这种偏门手段要不是够惊世骇俗,也不会一代代地在学医人口里流传。 王雱想想王安石那张黑脸,秒怂,立刻打消了弃文从医的念头。他把司马琰送到家门口,自己揣着纸牌溜回家。 没想到第二天,胡校长家有客人登门,是胡守恭的远方舅舅方洪,还是个商,登门来是想走走胡校长的门路。 胡守恭这远方舅舅很会做人,来了也没开门见山地提出想走后门,而是先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药材去看望胡守恭这个远方外甥。 方洪与胡夫人问了好,走向胡守恭的屋子。还没进门,方洪已经听到里面热闹的小孩子说话声,仔细一听都是什么“对七”“对九”“三张八带对四”“同花顺”。 方洪一头雾水。 王雱这人鸡贼得很,见有外人来了,正好又结束一轮,立刻停了下来。一群小孩虽然都玩过,要他们说出个完整的规则、画出整套牌根本不可能。 方洪扫向矮桌上的纸牌,好得想抓耳挠腮。 王雱从胡守恭那摸清方洪的品行和能力后麻利地开始忽悠方洪,准备把方洪忽悠上贼船。 过招几轮之后方洪迅对纸牌有了极大的兴趣,再听王雱画大饼畅谈营销手法,他的眼睛都亮成灯泡了! 王雱趁热打铁地让方洪正儿八经地列出契,他和司马琰出纸牌模板和详细玩法,他负责生产和销售,只要每卖出一副纸牌分别付他和司马琰一文钱就好。 一文钱那么少,方洪自然是爽快地应下来。这东西虽然好仿制,但市场大得很,教个一遍后谁都能玩,方洪有信心能把它卖到各家各户。 王雱还给了方洪一些提示,比如质材不同、花样不同,档次也不一样;卖给普通百姓和卖给高门大户,自然不能是同一个价钱。 等市场彻底打开了,逢年过节时还能卖“特别纪念版”。不要小看收集癖的消费能力,只要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绝对不介意多花点钱——很多时候换个花样、换个外壳,他们立刻会挥着钞票高呼买买买! 王雱和司马琰还小,方洪完全可以搪塞哄骗他们,把利润全部自己吞了。可听完王雱信手拈来的招妙着之后,方洪彻底歇了独吞的心思。 这两娃娃才这么小,脑筋已经这么好使了,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可不得逆天? 为了一点小钱得罪两个将来肯定会非常厉害的人物,完全不符合方洪的处事原则。 要知道走后门艰难得很,你就是想塞钱人家都不一定收你。人家愿意收你的钱,你可谢天谢地去吧! 这就有了王雱带回家的契。 王安石把王雱递来的契看完,又问清楚了事情始末,点头说:“这契写得倒挺特别。你这纸牌可以这样分钱,册售卖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分?” 王雱顿时有点佩服王安石的敏锐了。 眼下稿费的付费方法一般是买断,意思是商给你一笔钱拿你的稿子去印,你拿了这份钱之后后续卖出多少都和你没关系。 这种稿费拿法对卖不出去几本的作者很友善,毕竟按本数来分他们根本拿不到多少钱;可对于能大卖的作者来说,这种买断方法可就亏大了,哪怕卖出几千上万本也只能拿少得可怜的稿费。 按照他让方洪写下的这种抽成法,其实就是比较原始的版税算法,卖出多少本就给作者售出价的百分之多少多少。 王雱点头说:“立下契的话,肯定是可以的。” 王安石若有所思。读人不屑于言商贾之事,可要是著立说那可是颇为光耀的事。若是他儿子一通胡闹成功了,这模式倒是可以在稿费上面推广开,让广大读人都能多一笔钱银帮补家用——尤其是一些颇有名望却生活清贫的读人。 王雱当下想起王安石是个大佬,他怂恿王安石:“爹,反正过年这段时间我们不走啦,不如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王安石斜睨他。 王雱积极提议:“司马叔父说如今他们国子学和太学都经常考试,我觉得爹你和司马叔父可以合出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他这身体到底还小,说这么长一段话有点累,报完名就停下了。 王安石不明所以:“《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2.第一八二章 心生猜疑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六章 年后, 王安石正式上表婉拒馆职试,外调任鄞县知县。..co安石与曾巩等人一一道别, 便收拾箱笼准备赴任。王雱跑到司马琰家,拉着司马琰的手殷殷嘱咐:“阿琰妹妹,我会经常写信给你,你可得第一时间给我回信。” 司马光在旁边看着,心想两小孩要是再大些,他非打死这小子不可。不过两个小豆丁依依惜别,倒是让司马光觉得有些好笑。想到两小孩都识得不少字,确实比同龄人要聪明, 司马光倒不介意他们通个信:左右是塞到他和王安石的信封里的, 算不得两个小娃娃私相授受。 王雱是真舍不得司马琰, 要是大家在一块, 有个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分隔两地的话他想和司马琰说点什么指不定还得打暗语呢!他都和司马琰商量过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信里商量,他们就在背面写英文,描得跟花纹似的,他们肯定认不得! 关于鄞县, 王雱和司马琰也在司马光书房里摊开张粗糙的舆图看过, 所谓的明州就是往后的宁波一带, 与舟山岛遥遥相对, 海路陆路都挺发达, 是个很不错的任地。王雱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可以天天吃海鲜了。” 司马琰提醒:“你可得先确认确认你对海鲜过不过敏。” 王雱呸了两声, 忍不住伸手捏司马琰的脸:“我才不会海鲜过敏, 我以前一个人能吃一锅海鲜宴。”哎哟,软软的,真好捏。 司马琰也不恼,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又不是以前,你得注意一点,先少吃些试一试再说。”说完她又拿出一本让人订好的药方,“这是一些急病方子,要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可以拿着方子和大夫对对症,抓药熬了喝。还有,我写了一些关于孕期和新生儿的备用方和注意事项,你拿着备用。” 吴氏与张氏不同,张氏是伤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吴氏却是很有可能再孕的,这年头生孩子凶险至极,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co便生下来了,新生儿死亡率也很高,若是司马琰再长大一些,肯定会考虑想办法把手里一些已经经过千百年检验的药方公开。只不过她现在还小,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王雱不同,若说这时代他们还能无条件信任谁,对他们来说肯定就是对方了,所以司马琰把这段时间能想出来的方子都给王雱整理出来。司马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水网密集,春天来了容易出现传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药材你得让你爹早早备着。” 王雱笑眯眯地收好司马琰给他整理的东西,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让你当防疫部长。” 司马琰也笑了:“不知道谁说的,连科举都不想考,就想当个官二代。” 王雱哼哼两声,不接话。 两个小娃娃再舍不得,该来的别离还是会来。元宵灯会看过之后,王安石便得由水路往东边出发,前往位于东海岸的明州。 王雱还好,到哪都活蹦乱跳,吴氏这回上船却有些不适,过了一段路就开始想吐。 王雱顿时紧张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吴氏笑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自己有没有,吴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开封这段时间他们都与王雱睡一起,哪来的机会怀上?也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瞎猜。 王雱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了老久的电灯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王雱拉着王安石上岸洗了个澡,又去买些蜜饯、到药店切些含片之类的回船上给吴氏。 吴氏一看,便知道这肯定是王雱的主意。王安石这人不能说他不体贴,只是他心里一般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她儿子才会这么贴心。吴氏说:“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晕了。..co 王雱说:“才不会晕,您还是担心爹吧,他整天在船上看书!”王雱估摸着自己该开始琢磨怎么做眼镜了,毕竟他爹爱书如命,早晚能高度近视。 王雱想法一堆堆,背地里掏出磨尖的炭笔在司马琰送他的小本本写写画画,记法很理科,大多只有个草图,即使王安石无耻地偷看儿子隐私也不可能看懂。 从开封到鄞县,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正是因为路途之遥远,接下来三年之内他们都不会再回京了,接下来得把根扎在这里三年之久。县衙那边早得了消息,主簿和县尉恭恭敬敬地带着差役来迎接。 主簿,管文书的,相当于知县秘书,协助知县处理各项事务;县尉,管治安的,相当于派出所所长,负责抓盗匪贼人。 主簿名叫郑荣,年约三十五六,留着一把美须,照王雱看可以去和张方平比比,说不定还能赢呢!县尉叫武大兆,粗人一个,生得威武雄壮,别的不说,光是这身量就能震慑一方。 王雱等两人给王安石行了礼,也有模有样地上前朝他们一作揖,甜甜地喊:“两位叔父好。” 郑荣与武大兆乍然见到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跑到自己面前来还有些发愣,等他作揖问好后才恍然回神。这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啊!瞧瞧这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可比县里所有男娃儿女娃儿都要好看,那眼睛乌溜溜的,多有神! 郑荣自诩读过些书,没好意思把马屁拍得太直白,武大兆可不同,他开口就夸了王雱一通,说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孩儿。 王安石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来这时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这会儿王安石怎么看武大兆怎么顺眼,和气地与他们说了些话,让差役抬上箱笼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前,王雱心道“果然如此”。古人讲究“官不修衙”,一来县衙破破烂烂显得政府清廉,二来则是不想花自己的钱造福后人。他们年后出发,抵达鄞县是二月中旬,冬寒刚走,春寒料峭。吴氏看着破破烂烂的后衙,有些忧心春天来了雨水多,这屋顶会天天漏雨。 王安石对吃住不太关心,他问郑主簿:“春耕安排下去了吗?” “我们这边近海,春天比开封来得晚些,杏花还没开哩。”郑主簿笑道。 杏花开了耕好地,桃花开后正好播种,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王安石听了点点头,当即就与郑主簿、武县尉商量起春耕事宜来。 春耕没过,王雱暂时不能招人来修府衙,倒是有几个年轻差役自告奋勇要帮忙,弄来梯子爬上屋顶把把可能漏雨的瓦片都换了,暂且解决了吴氏的燃眉之忧。 后衙虽然破,却比他们在开封租的房子要宽敞,有单独的厨房、澡房,晚上灶上生了火正好可以用余温烧热水来洗澡。在院子里还有个水井,可以直接打水用,省了许多事!总的来说,这硬件设施还是很不错的,王雱非常满意。 王安石这人坐不住,到任没几天见县衙没什么事,便换上寻常衣物下乡考察去了。王安石刚走那天,王雱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读读写写,一次性把王安石留下的背诵任务完成了,顿时像鸟儿出笼似的到处玩耍。 郑主簿等人虽不住府衙,家却和府衙离得近很,王雱去串了几次门,成功把郑主簿和武县尉的长子勾搭出来玩儿。郑主簿的儿子叫郑思,和他爹一样文气,胳膊小腿儿也小,开口就是“夫子说这样不行”“爹说这样不对”;武县尉的儿子叫武兴,是个小霸王,平日里素来和郑思不对付,时常会抡起胳膊恐吓郑思。 两个人年纪都比王雱大,已经是十岁了。他们老爹暗地里都嘱咐过,让他们好好陪王家小衙内玩,因此哪怕他们都瞧对方不太顺眼也得好好相处。王雱也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不过他不太在意,小孩子嘛,哪有不爱较劲的? 读书的人清高,嫌弃武人粗鄙;练武的人强健,嫌弃读书人弱鸡,这着实再正常不过了。王雱每天在两个新小伙伴的陪伴下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去搜刮了不少医书和药材准备托人送去司马光家。过年借着“搭暖棚种东西”的由头,司马琰已经向司马光和张氏显露了一点点对医学的喜爱,他送这些过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听司马琰说,鄞县这边产的贝母很不错,回头他可以看看能不能找个名头当特产推广出去。王雱在心里琢磨完了,又想到刚刚搬家什么都缺,花起钱来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武兴看得羡慕不已,郑思却心惊肉跳。两个人帮王雱把砸钱买的东西都搬回后衙,回家后都与家里说了这事。 武大兆与郑荣的反应各不相同,武大兆说:“那敢情好,最怕遇到扣扣搜搜的家伙,做点小事都要算百八回钱。” 郑荣却有些忧心:“王大人一过来便到下面去走动,我还以为他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难道我看错人了?” 郑思疑惑:“难道花钱多就不爱民了?” “花钱多,钱哪来的?”郑荣道,“王大人是从扬州调过来的,那可是扬州啊,多繁华的地方。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大人要是把鄞县当成扬州,那鄞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我看不像。”郑思年纪虽小,却是郑荣从小手把手教导的,在郑荣面前敢插话。 “哦?”郑荣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看的?” “我看郎君教养极好,与谁都能说上话,买东西时虽然会砍砍价,却从不会搬出衙内身份压人。”郑思把自己这几天观察到的事都说了,“王家婶婶也是个极好的人,与差役说话都很和气,给他们帮忙搬东西、修屋顶的人都得了谢礼。我听大伙私底下都说,王知县一家不愧是京城派下来的,果真是不一样。” 这些小事,郑荣却是不晓得的,听郑思这么说来也觉得王知县一家都极好。他说:“那许是王大人家底本就殷实吧。”他叮嘱郑思不要把听到的话说出去,转而开始考校儿子的功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3.第一八三章 换个差遣 这章超好看!  王安石有意逗他, 拿到手里掂了掂,问道:“你这都是什么东西?要不我先给你检查检查,看能不能带去给你司马叔父家的妹妹。..co “不行。”王雱绷着小脸,咻地一下把布包抢回怀里, 用他那短乎乎的小胳膊环抱着, “您,一个有学问的人, 可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圣人都说了, 非礼勿动!说得多对,乱动别人东西,不礼貌!” 王安石觉得这小子又皮痒了,非礼勿动能解释成这样吗?! 吴氏见父子俩又要杠起来, 忙调和道:“都是和我一起去买的, 能有什么不相宜的东西,官人想知道有什么问我便是。” “不行, 圣人还说了, 非礼勿言!爹一问娘你就把我送妹妹的东西告诉他, 也不成!”王雱一脸理直气壮,“我是送妹妹的, 又不是送爹的,凭啥让爹知道呢?” 王安石气得都笑了:“我是你爹,你说凭啥?”眼看马上是约定的时辰, 王安石大方地没和王雱计较, 领着妻儿去司马光家拜访。 司马光家中宽裕, 俸禄比王安石高,又在国子学任职,住的房子果然带院子。房子的位置也好,就在国子学临街一侧,前门直接朝着国子学里头开,后门则是面街的,方便家仆和仆妇外出。 王安石领着妻儿穿过小半个国子学,从院子的前门进去。虽是带院子的房子,却也不是外头那些高门大户,没门房守着。王安石才敲两下门,司马光便亲自迎了出来,两人边寒暄边入内,司马光之妻张氏也出来与吴氏说话。 与吴氏一同来的,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小女娃眉目像张氏,唇鼻随了司马光,还小,没长开,却依稀能瞧出长大后会出落得多么出众。 王雱一下子睁圆了眼,目光直直地黏在了小女娃身上。哪怕缩小了很大一圈,王雱还是能断定这就是司马琰,甚至能从她现在的眉眼回忆出她长大后的模样。王雱回过神,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嘴里一本正经地冒词儿:“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co 司马琰:“” 司马光上回觉得王雱是个机灵孩子,人也乖巧,这才下帖子把王安石一家邀过来做客。听了王雱这话,司马光眉头一跳,心底的警惕蹭蹭蹭地往上冒。这小子年纪虽小,却是个男娃儿,再长大些可别打他女儿主意才好! 没错,女儿才三岁,司马光已经有了防狼之心了。 没办法,张氏身体不适合受孕,生下女儿司马琰时更是九死一生,差点一脚踏入鬼门关。大夫说了,张氏往后不可能再怀上了。这也就是说,往后司马琰是他唯一的孩子。 司马光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既与张氏成了婚,他便打定主意与张氏相守一生。两人唯一一次吵架,便是张氏得知自己不能再生育时提出要给他纳妾。 司马光是不会纳妾的,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再来个外人给生个孩子算什么事?再说了,女儿没什么不好,至少司马光觉得自己女儿乖巧可爱、聪明伶俐,论聪颖、论学东西快,哪家的儿郎比得过她?两人因着纳妾的事吵过一回,彼此间反倒更亲近了,夫妻间如胶似漆、举案齐眉,日子再圆满不过。 对两人唯一的女儿,司马光和张氏都如珠似宝地疼着。女儿刚会说话时,司马光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将来要怎么给女婿来个九九八十一难,以免自家女儿嫁了不好的夫君。 睨了眼还是个小豆丁的王雱,司马光觉着是自己多心了,这么小的小娃娃能懂什么?也就是小孩子随口说那么一句而已。 司马光才要开口夸夸王雱,却见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布包递给自家女儿,开开心心地说:“这是我给你备的礼物,我们找个地方玩吧,不给他们看!” 司马光:“” 王安石拿王雱没办法,只得把出门前的对话给司马光学了一遍,直摇头:“这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把论语里的颜渊篇也看了。..co 司马光看了看王雱那小胳膊小腿,暂且放下警惕,由着王雱把自家女儿拐到外头的台阶上玩儿了。 都是三岁小孩,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讲究,都一屁股往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坐去,就是王雱坐得潇洒些,司马琰坐得斯斯文文。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感慨什么世事真奇妙。王雱小声问:“我历史学得不好,你学得好吗?” 司马琰历史也不好,她的天赋点都加在医学上了,别的领域都不太了解,甚至连怎么和人相处都不太会。前世就有不少同事说她很高冷,不爱理人,难追得很。事实上司马琰根本没感觉出他们在追她。她平时话少,只是想花更多时间在临床研究上面而已。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没办法,想要在某个领域出头,必然要放弃另外一些东西,有得就有失,没什么好多的。司马琰想了想,说:“因为我们家也姓司马,所以我对我爹的事知道一些,比如他后来编撰了资治通鉴、当了宰相。对了,他是守旧派的先锋,”司马琰望向王雱,“而你爹,是变法派的领头人。” “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妙。”王雱对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的了解仅止于“王安石变法”这五个字,还有就是变法的结果:失败了。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一步,那他可能会成为伟人;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无数倍,那他只会被认为是疯子。变法失败了,变法派和变法派的领头人会有什么结局着实在明显不过。王雱不由嘀咕,“这样的话,我爹和你爹岂不是死敌?” 司马琰点头,和王雱齐齐往屋里看去。这会儿司马光和王安石已经聊上了,两个人都是学问广博之人,聊得颇为开怀,眉宇齐齐舒展,不时还相互给对方杯里续茶。 “不像啊。”王雱说。 “是不像。”司马琰赞同。 这架势说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都不为过,哪里像是死敌的样子。王雱比司马琰又多点儿人情往来的经验,说道:“人是会变的,现在是这样,以后可能是另一个样。” 司马琰点头。 王雱又和司马琰探究起身体变小后的各种变化。王雱说:“我总觉得变小之后,我的心智和性格都变幼稚了,有时候明知道我爹在使激将法我还是忍不住和他杠。” “正常的,”司马琰说,“不管你戴着的记忆是多少岁,人得服从身体的状态。我们现在还小,神经系统还没发育完,激素水平也和成年时不一样,自然会影响你的思维和心理状态。”她迟疑地看向王雱,“和你第二次见面时我就想说,你可能经常压抑自己,强迫自己表现得足够优秀。你时刻都像一根绷紧的弦,力求让自己向所有人展现最好的一面。刚过来时我就在想,你如果也和我一样有机会再一次经历童年阶段的话,你可能会变成个熊得不得了的熊孩子。” 王雱:“” 王雱忍不住说:“没想到你还兼修心理学啊!” 而且学得还贼好,基本都给她说对了。前世他的童年一直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从来没偷过懒,从来没和同龄人一样到处玩闹。哪怕他天性之中有着顽劣又恶劣的基因,他还是好好地当了二十几年的好儿子、十几年的好哥哥。重活一世,他完不想再重复前世的活法——他想享受许多前世不曾享受过的东西。 比如吴氏给他的纯粹的母爱。 王雱奇道:“你也会这样吗?” 司马琰说:“会。明明只是普普通通一件事,我偶尔会憋不住眼泪跟我娘或者我爹哭。” 知道司马琰也和自己一样“变幼稚”,王雱总算放心了。他和司马琰说了自己伟大的“播种看苗长”计划,眉飞色舞地说:“等会儿我们把种子种在你们家院子里,回头我来找你玩就说我来看看苗儿长了没!” 司马琰也想多和王雱见面,闻言表示计划很不错,她一定会好好配合。司马琰想了想,问王雱:“以前你在我们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我爷爷是个中医,那时候他在给我看伤寒杂病论,药材也已经能辨认出上百种。” 司马琰也想找个对照组当个普通娃娃。 王雱听完司马琰的话,幽幽地说:“我那时候,在做奥数题。”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以前的学习能力都非常超前,没有半点借鉴意义。 司马琰:“” 王小雱:“” 空气突然安静。 王雱想到王安石暗搓搓在曾巩面前当炫娃狂魔的事,迟疑地与司马琰对视:“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已经露过馅了?” 第十章 方洪是个行动力颇强的人,正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有钱没钱的人家都会挤些钱出来过年。这有闲又有钱的,人又聚齐了,还愁纸牌卖不出去吗?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先悄然往各个茶馆、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5.第一八五章 少来烦我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四章 安顿好了, 王安石有正事要干。 这次他任满回京,要做的就是和上头述职:主要是讲讲在地方都干了啥、有什么突出表现、对未来有什么宏远规划等等。 不过年底归京述职的人多, 得排队,所以前头几天先和其他外放归来的官员排排坐,聊聊地方管理经验, 说说风土人情, 交流一下今年的考核标准,最好能顺便暗暗交换情报看能不能谋个好差事。 王安石一路上早写好了工作报告,也不慌,从从容容地和其他人相谈。 家里头,王安石前脚一走, 王雱马上生龙活虎。他们一家三口没请什么人,家里事事都由吴氏拿主意。 吴氏早起送王安石出门, 便要去些吃的喝的用的。王雱一副乖宝宝模样, 乖巧听话地坐在书桌前说:“娘你去吧, 我练字!”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吴氏可不信他会这么安分。吴氏道:“这可不是扬州,你忽悠不到衙役带你出门玩儿。别想胡闹,跟娘一起出门!” 王雱没法子, 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吴氏往外走。 国子学这条街有一点好,临近南熏门,不少农夫直接挑了东西进城卖, 便宜又新鲜。 王雱见偷溜计划失败了, 乖乖巧巧地跟在吴氏后头买这个买那个。他仗着年纪小, 脸皮厚,一路连砍价带索要赠品,竟把吴氏本来不准备买的东西都拿下了。 吴氏虽然喜欢自家儿子的机灵,回去的路上却免不了担忧:“照这么花法,去任上的路费都会花完。” 钱的问题,王雱也没法子。没办法,他才三四岁,有想法也实现不了,只能乖乖当个米虫。 反正,以后他爹会当大官!当了大官还怕没钱吗?不怕!不怂! 王雱给吴氏鼓劲:“爹爹马上要发月俸啦。” 吴氏想到儿子在旁,收起了忧色。王安石虽然有月俸,可这正逢年节,又来了京城,过个好年要钱,朋友走动也不能囊中空空,钱不禁花! 吴氏笑着摸摸王雱的脑袋,中途买了些绣线回家准备做些绣品帮补家用。 王雱想说“做绣活伤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吴氏是王安石表妹,嫁给王安石之前就知道这个表哥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比如不通人情,比如不爱打理自己,比如一旦忙起自己的事来就极少关注其他的东西。 吴氏不是温良贤淑的性格,相反,她的本性还有一点点小泼辣,可对王安石这个丈夫,她是真心爱着的。 这种爱也许不是后世那种轰轰烈烈、天雷勾地火的热烈爱情,但他们之间的相处给王雱的感觉就是细水长流、相濡以沫。 也正因如此,想让吴氏不操心实在太难了。 王雱垂眼看了看自己小小的爪子,有点发愁,唉,当傻小孩虽然舒坦,可除了撒娇卖萌什么都做不了啊! 午间吴氏做绣活累了,放下绣帕哄王雱上床歇着。王雱装睡,装到吴氏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缓,他一骨碌地翻身坐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跑到书桌前写字条表示“我想去国子学找点书看看,走几步就到啦,很快就回来”。 王雱一笔一划地把字条写完,压在油灯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来说,外头的街道着实很大,王雱左看看、右看看,认出国子学所在的方位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国子学门口有个老头儿在守门,大中午没什么人进出,老头儿坐在那儿打盹。 王雱个儿小,悄悄从老头儿眼皮底下溜了进去。 国子学里头绿化很好,空气可比他们小小的公租房好多了,王雱在里头溜达了一会儿,大致摸清了方位,直奔先生讲学的“教学楼”去了。 国子学和太学比邻而建,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家的子弟,国子学招收的则是七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 换句话说,国子学生员的爹都是朝中大佬,虽然有的是大大佬,有的是小大佬,但最小的也是七品官儿! 国子学的午休时间已经结束,生员们都回到教室听先生讲课。 王雱一个个教室跑过去,偷偷摸摸地趴在窗外往里看。第一间教室,老头子;第二间教室,老头子;第三间教室,还是老头子。王雱一脸失望,再往前走了一间,发现讲学的终于变成了个相对年轻的中年人,长着张国字脸,很是正派。 哇,这不会就是司马光吧! 司马琰要是成了他女儿,女儿随爹,岂不是也会变得脸方方的? 王雱想到司马琰姣好的脸蛋,免不了替司马琰忧心起来。最好不是吧! 王雱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呢,一把凛如清泉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是谁家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王雱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出众的文士站在自己身后,年纪和他爹相仿,气质却大不相同。 他眉目秀逸,丰神俊朗,更重要的是衣袍整齐而洁白,一看就是个爱洗澡的! 这是一个老帅老帅的大帅逼! 王雱眼睛忽闪忽闪,直觉觉得这就是自己想找的人。他小脸蛋上带上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害怕,一脸无辜地说:“我,我迷路了。” 文士打量着眼前这才三四岁大的小孩,穿得齐齐整整,样子乖乖巧巧,一张脸蛋儿白白嫩嫩,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瞧着就是被养得极好的。 文士温声道:“随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你家里人。” “不行。”王雱眼神儿十分坚定,奶声奶气地拒绝,“爹爹说不能随便跟别人走,会被拍花子拐走卖掉。” 所谓的拍花子,就是专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文士觉得小孩有点警惕心很不错,脸上露出更加温和的笑容,耐心十足地向王雱表明身份:“我姓司马,单名一字光,在这儿任国子监直讲,里头有不少人都听过我讲学,不是拍花子。” 王雱两眼一亮。 果然是司马光! 哎呀,女儿随爹也不怕了! 再仔细一看,司马光这眉眼、这鼻子,和他记忆里的司马琰还真有点像。 一想到有可能得到司马琰的消息,王雱立刻兴奋起来。 一个人来到与自己前二十几年所在的世界完不同的时代,许多话、许多想法都没法和别人讲。 太孤单了。 所以哪怕只是知道世上有一个“同乡”,感觉心里也舒坦很多。 王雱心里激动不已,面上却装得乖巧小心,乖乖跟着司马光走。离开了“教学楼”,司马光便状似无意地套起王雱的话来。 王雱只是性格比前世活泼了点、脸皮比前世厚了点,又没真傻成小孩,哪会不知道司马光是想从自己口里掏出什么话来? 于是—— 司马光问他名字,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雱儿。 司马光问他住哪,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外面。 司马光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王雱也老老实实地回答:爹娘。 司马光:“” 司马光只能说:“还记得是从哪个门进来的吗?我带你过去,说不定你爹娘过来找你了。” 王雱直点头,迈着小短腿跟着司马光走。结果还没走到门口,王雱已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妙!是他老爹!他老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王雱忙止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废纸做成的小玩意,说:“我看到我爹啦!谢谢这位叔父带我出来!叔父家里有弟弟妹妹吗?这个送给弟弟妹妹玩!” 司马光看向被王雱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只见那是几个纸做的小动物,虽不甚精巧,瞧着却颇为有趣。 这小玩意给自家女儿玩倒很不错。想到自家女儿,司马光到嘴的推拒咽了回去,笑着把那几个小玩意放进口袋里。 收起了王雱的“谢礼”,司马光抬眼往大门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英挺、面庞俊朗的文士正在与门人说话。 司马光问王雱:“那便是你爹爹吗?” “对啊,他就是。”王雱肯定地点点头。已经从司马光的反应里确定他家里有孩子,王雱开开心心地迈开小短腿往王安石那边跑,口里喊,“爹!” 王安石见到儿子果真在国子学,一颗心放回肚里,取而代之的是腾腾怒气。 这小子在扬州就不安份,经常缠着衙役要人家带他出去玩,现在到了京城还这么大胆,没人带着都敢说跑就跑! 注意到还有个陌生文士跟在王雱后头,王安石暂且压下火气让王雱站一边,拱手朝司马光见礼致歉:“对不住了,小儿顽劣,扰了你们讲学。” 司马光替王雱说情:“没有的事,令郎误闯进来而已,不曾吵闹。” “那便好。”王安石也没揭儿子的底。见司马光姿仪不凡,他主动报上姓名,“我乃临川王安石,先生可以喊我一声介甫。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听了王安石自报家门,司马光目露惊讶,显然从别处听说过王安石。他笑着说:“陕州司马光,介甫你唤我君实便好。” “这倒巧了。”王安石也觉得惊奇,与司马光相视而笑,“昨日子固才和我说起君实兄,今日便见面了。” 两人一番寒暄,算是认识过了。王安石还得回去教育儿子,没多留,与司马光辞别后便拎着王雱回家去。 临近过年,王安石不必再去朝廷报到,走动却多了起来。他从弟王沆是今年及第的,正在京城接受“公务员上岗培训”。所谓的从弟就是堂兄弟,王沆的上岗培训也结束了,赶紧过来见嫂子和堂侄儿。 王雱对这族叔没什么印象,不过人都来了,该喊人的时候还是得喊人。 王沆看着他感慨:“兄长许多年没回临川,我们都没见过侄儿。” 王安石笑着应和。 他母亲是续弦,父亲前头还有个妻子。后来父亲得了官职,带着妻儿和祖母到任上生活,回去临川王家的机会便少了。前些年父亲去世,灵柩暂葬江宁,他们兄弟几人一直商量着要选个好日子、挑个好地方正式为父亲下葬,这耽搁来耽搁去一直没成。听着王沆说起临川诸事,王安石也十分怅然,表示等上头批下葬父之事后一定回临川小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6.第一八六章 人人争读 这章超好看 县学休沐这日, 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再细细一听, 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 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 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 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王知县果然有心, 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 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 两个和尚能抬水喝, 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 楼先生又迷茫了, 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 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奇怪,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 不由失笑,“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 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 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 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对啊。”王雱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梦里听来的”其实他还想哼个一枝竹仔凑够歌儿一二三,不过这首是粤语,改编难度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楼先生听他们父子俩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夸了王雱几句便离开了。 王雱坐王安石身边发问“爹,你要寄信给司马叔父吗我想寄信给阿琰妹妹,还有寄点东西给方叔。” 王安石奇道“你要寄给阿琰妹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寄给你方叔” 王雱说“沈哥不是刚回去嘛,他给我留了份稿子,我准备寄给方叔让他给印出来。”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请了出山,厚着脸皮跟到县里来一一拜见,孜孜不倦地请教问题。 王雱说是沈括留下的,实际上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给画的。 没错,画的。 这是王雱让沈括给画的连环画,沈括才十六岁,画工不算特别精湛,不过作为大众读物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连环画故事画的是三顾茅庐,前面有沈括写的小序,从他借读楼郁楼先生藏书时的所见所闻,引出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国志里关于三顾茅庐的内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说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师表里的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于是整个故事全得靠王雱艺术加工了。 沈括听王雱说完整段加工过后矛盾冲突特别明显、特别刺激的三顾茅庐,顿时灵感爆发,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给画了下来。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给沈括保证“这书一定会大卖的。” 沈括到底是个少年人,对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册这种事非常期待。不过他这人实诚,最开始还把创作过程也写了下来,表示这三顾茅庐由他与王雱一起完成,整个故事甚至全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脸严肃地反对“这不太好,我还小呢,不想出名。”他对沈括说,“再说了,你要是说这是我写的,别人还不得怀疑我在给我爹炒作” 沈括好学不倦“什么叫炒作” 王雱如此这般地给沈括解释了一番,沈括学完了新词儿,这才点头把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写的序里头只记录了王安石三请隐士的过程,说是这事儿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沈括把稿子给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后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么。 他拿过稿子看完了,也觉得这故事非常精彩,既体现了刘玄德诚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体现了诸葛孔明的过人才华,情节更是环环相扣、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夸赞“没想到这沈家小郎君还有这样的才华,把这三国志里短短的一句话编得真够精彩。” 王雱心道,这可是经过千百年考验的精华片段,什么戏曲啊、评弹啊、影视剧啊,翻来覆去都不知道改编多少次了,想不精彩都难。 当然,王雱也跟着夸“对的,沈哥编故事真厉害我和沈哥说好了,把这稿子送到方叔那印出来卖,要是能卖出很多本的话沈哥就能攒不少钱买书啦。” 王安石对好学的后辈一直非常喜爱,听完后点点头,把稿子收了起来,表示回头会连着写到开封的信一起送出去。 王雱见说动了王安石,心满意足地练字去。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他悬腕写字手终于不会抖了,可喜可贺 三顾茅庐第二天就随着驿马去了开封。王雱煞费苦心借沈括的手画这段三顾茅庐,自然不是为了吹诸葛亮,故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括写的序里头他老爹为鄞县请动了五位隐居大儒。 文教,也是地方建设的重要部分做了事怎么能不吹吹牛逼呢做了好事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 他老爹这人不善交际,更不善吹牛逼,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想做什么就会一门心思往里扎,有时为了把事做成还会变得极为专横。 王雱对他老爹要做的事不太了解,只知晓他老爹将来要走的路是“改革”,他不知道怎么改,可但凡改革,绝对没有不触动某些阶层利益的可能性。 王雱希望暗中把王安石的好名声吹起来,将来能有更多人站在王安石这边。 变法变法,这变出来的新法肯定要有人去执行人才储备很重要啊 再好的新法,没选对负责人都会变成恶法 要王雱自己去干,那是不可能的,专业不对口不过他可以帮他老爹挑挑人,现在还早着呢,他老爹才二十六七岁,要当上宰相怎么都得三四十吧 屈指一算,至少还有十来年,完全可以开始着手搞人才培养计划 比如可以先从鄞县里的基层干部也就是本地照进来的胥吏先开始培训。 等培训方案摸索着完善了,可以找机会推广全国,到时不管地方官还是地方小吏,要上岗,统统先培训;花个几年把培训变成定例,往后要负责执行新法的,也统统先培训,能力和理解都及格了再说。 烦是烦了点,却也比任由他们“自由发挥”强。 底层官吏的“自由发挥”,绝对是当地百姓的一大噩梦 王雱边练字边瞎琢磨,字写得不咋地。 他爹捧着本书看完了,扭头一瞧,不满意了,又开始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继续搬出了那套“你爹我小时候写得老好了”的瞎话唬他。 王雱哼了一声,把写砸的一张纸团成团扔纸篓子里,专心致志地开始写新的一张。 反正时间还挺多,人才啊方案啊什么的,都慢慢来,不着急。 王雱不着急,王安石却有满脑子想法急于付诸实践。春耕结束之后,新粮没熟,旧粮又吃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一般被形容为“青黄不接”。 王安石想了个新法子,很快叫差役和胥吏出去宣讲县粮仓里的粮食可以借出,要是有需要的可以来登记拿粮,等夏秋有收成了再还回来。 宋朝户籍制度很完善,每个村有多少户人家、每户人家有多少口人、每口人占多少田,这些都是有记录的,官府借出粮食不怕对方赖着不还。 这样一来,百姓不怕熬不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时期,县粮仓里的陈粮也可以更替成新粮,一举两得。 此法一出,不少百姓都抱着试试的心态过来借粮。借的虽然不多,但也把粮仓里的一小半陈粮放了出去。 一大设想成功实现,王安石颇有成就感,马上要把兴修水利也提上日程。 一直到借粮的事情执行下去,王雱才从王安石记录“变法灵感”的小本本里看到关于借粮这件事的规划,原来王安石把这称为“青苗法”,意思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面向农民搞借贷,得收利息的那种。 王雱看到都呆住了,这是要靠借贷来充盈国库啊 没想到他爹这么早就开始琢磨变法了 借贷这事儿,搞好了赚是肯定有赚的,但是借贷得有标准,比方说绝对不能超过贷款者的还贷能力。超过了会有什么后果 后世实例可不少还不起贷款卖车卖房的有、还不起贷款跳楼喝药的有,一些信奉“超前消费”的国家每年申报个人破产的、被追债到自杀的都不在少数。 这面向农户就更直观了,农户手里有什么几亩薄田。要是他一年只能赚个几贯钱,你要他贷款十贯,缺口还不上怎么办 官府肯定说,拿你的田地来抵吧没了田地,农户就成了流民。流民一多,地方就要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7.第一八七章 促成此事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品牌和广告这些观念, 在宋朝已经有了雏形, 街上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招牌,大饭店前面还会扎个“欢门”, 就是用竹子铁丝扎成门楼, 往上面缠上各色丝带,讲究些的还缀上鲜花, 美得很。 方洪玩的这一手, 可算是给开封城百姓们添了不少谈资。据说某位国公家的小孩为了抽奖, 愣是缠着他祖父一口气买了十几贯钱的,几乎把店里每样都搬了一份!他祖父财大气粗, 还在那鄙夷:“你们这家店怎么这么少啊?”弄得方洪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这国公爷的小孙儿手气还不错,抽了十几次奖, 抽到了足足三只蝙蝠儿。小孙儿听了五福临门的说法, 扯着国公爷衣角喊:“五福~五福~” 国公爷没法子, 只能以国公府的名义给某某院捐一批, 又大手一挥花了十贯钱,总算是让孙子集齐了五福。也就是说, 这位国公爷的小孙子花了足足两万五千文钱, 成为了第一个集齐五福的人! 方洪给国公爷爷孙俩分发奖品和香卡、香券时还算镇定,等第二日一早他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去找王雱,和他分享这一喜讯。 方洪是假镇定,王雱可不同, 王雱是真镇定。他笑眯眯地说:“这只是开始而已。” 这个时候国公爷的孙子已经在圈子里帮他们打起了免费活广告, 这位国公爷小孙儿还有点风流衙内苗头, 他在小朋友们聚会时大摇大摆地掏出几个可爱至极的胖胖鱼挂件,一个一个分给自己喜欢的、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没错啦,只给女孩子,男孩子是不给滴~哦还有,长得不好看的不给,不爱和他玩的也不给,哼,叫她们平时整天老觉得他笨不带他玩! 这风流小衙内的做法见效很快,拿到胖胖鱼的女孩子都围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其他没拿到的不是生气地骂他,就是哇地一声哭出来,场面一度失控! 第二天,一群勋贵涌入买买买,每个人都是来花钱让小孩抽奖的。有什么办法哦~我孩子都被欺负哭啦,而且又不是什么败家事儿,买哎,买是不会错的,可以用来传家~ 购买欲是会传染的,围观的百姓们见他们买得火热,免不了要进去看一看,瞧一瞧。偶尔有人捡漏得了张勋贵们不想要的“小小香客”优惠券,原本不打算买的人免不了为孩子挑些启蒙回去,可比平时便宜了许多钱呢! 方洪根本没料到一个抽奖和一批小挂件能差点把他的库存卖光。好在有一批新已经在印刷完毕,很快可以填补这份市场空白!方洪趁热打铁地把新摆到货架上,迎接这个让他感觉美到不行的新年。 王雱一点都没掺和,每天依旧往国子学里头跑,和司马琰嘀嘀咕咕。司马光和王安石也在年前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整理完了,方洪从王雱那得了消息,扔下一堆事亲自上门取稿子,老实回了司马光和王安石好些问题才离开。 司马光说:“京城今年可真热闹。” 想到这热闹有自己儿子出的一份力,王安石心里有些小骄傲,笑着说:“那天雱儿去大相国寺那边买了堆布头回来,我还觉得他在胡闹,没想到现在这些布头摇身一变成了小孩子们的最爱。” 司马光道:“有时小孩子的脑筋可比我们灵活多了,像他们捣鼓出来的纸牌都能赚十来贯钱了,比我们俸禄都高。”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儿子/女儿棒极了,儿吹/女儿吹知己相逢、惺惺相惜! 另一边,方洪趁热打铁把《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印刷工作安排下去。这年头的印刷都是雕版印刷,一本教辅资料得弄许多块雕版。方洪让雕版师父先把其他工作停了,全力完成这的雕版工作,赶在年前把给印了出来,趁着“香客活动”的尾声大卖了一波。 当然,教辅资料最重要的渠道是直接面向学校销售。方洪第一时间给胡瑗送了一批,让胡瑗看看这本由司马光和王安石联手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胡瑗本就是“考出人才”的推崇者,见到这份教辅资料后非常满意,觉得内容详实、选题全面,最要紧的是要是学生人手一份,可以大大提高课堂效率,不必每次都由先生念题、写题! 胡瑷对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个年轻人也非常看好,捋着须说:“行,放着吧,我会让人推荐下去的。” 除夕这天,坊终于歇业了。方洪亲自跑了趟王雱家,给王雱送钱。这一回虽然没写契,方洪却还是卖出的每一本分了一份钱给王雱。份利肯定不大,不过对吴氏而言却多得惊人,拿到手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还回去。 这大概有五十两银子了吧? 王安石对吴氏说:“收好吧,你儿子可是想着要修县衙的。” 吴氏听了不由骂:“什么我儿子?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王安石不吭声了。他和司马光联合编纂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卖出去也会得一笔版税,他们一家人手头会宽裕许多,往后就不用紧巴巴地过日子。他儿子还很会安排,煞有介事地设立了一笔洗澡经费、一笔买经费以及一笔衣服首饰经费,一家三口都可以动用自己那份“特殊经费”。 用他儿子的说法那就是:“赚了钱就是要花的,光靠省根本省不出几个钱来。” 王安石深以为然。就比如方洪这次花钱搞活动,带动的可不止他自己的坊,雕版师父、印刷工、店里伙计有了活干,家中可以攒下余钱;卖得好,造纸的、产墨的都能带活,也能养活一批人。这些人手里有了余钱,会出去购买年货,卖货郎得了钱,又会花钱割些肉过年包饺子……如此一来,许多百姓都会比平时多得些钱也多花些钱! 王安石心里对这个“商品经济链”隐隐有些想法,不过还不成熟,他连司马光都没提起。他还太年轻,经验不够充足,说出的话肯定没有说服力,他得去外面实践几年! 关于未来的计划,王安石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难得在京城过一次年,王安石放下对吴氏和王雱说:“走吧,我带你们去看舞火龙。已经和君实约好了,一块出去走走吧。” 王雱对舞火龙兴致不大,不过听说司马光要去,王雱马上套上外套往外蹿。 司马光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他又可以见到阿琰妹妹啦~ 年后他会跟着王安石外放,再见还不知会不会是好几年后,他们得珍惜每一次见面机会啊! 吴氏见王雱蹬蹬蹬地往外跑,不免对王安石说:“这小子,一听到他阿琰妹妹就跑这么急。” 王安石对司马琰印象很不错,那孩子又聪明又乖巧,和他这上房揭瓦的儿子可不一样。他说:“难得遇到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他自然欢喜。”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外走,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往御街方向走,都是去看火龙的。王雱这会儿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到国子学门前,嘴巴甜得抹了蜜一样,机灵地向司马光夫妇拜年。 司马光掏出个红封递给他,笑着说:“新一年可得少让你爹操心了。” 王雱乖乖谢了司马光,口里却说:“那可不行,我爹就爱为我操心。”他目光瞄向司马琰,见司马琰换了身新衣服,外套是红通通的袄子,顿时觉得天底下的妈妈都是一个审美,觉得自己儿子/女儿贼适合大红色。没错,他身上也是红通通的棉袄子! 王雱笑嘻嘻地拉起司马琰的手,又蹬蹬蹬往他爹娘那边跑,替脸皮薄的司马琰讨压岁钱:“爹,娘,阿琰妹妹给你们拜年了!” 吴氏一看,两个小孩身高差不多,都穿着红袄子,脸颊被风吹得白里透红,瞧着怪喜庆。她柔声训道:“你自己一个人跑来跑去就算了,还拉着你阿琰妹妹跑,摔着了你阿琰妹妹怎么办?”边说着她边掏出个红封递给司马琰,“阿琰,雱儿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司马琰可没王雱脸皮厚,她收下吴氏的红封后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才说:“他没有欺负我。” 两个人跟着人流往御街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火龙从南熏门那边进城,一路沿着御街前行,沿途走走停停,仿佛在向每一个往来的路人致意。王雱和司马琰个儿矮,人一多什么都瞧不见,还得让王安石和司马光把他们抱起来才能看个大概。 两个人被各自的父亲抱着,都有些不自在:其实他们对火龙真没兴趣呀~ 忽然,朱雀门的方向传来“嘭”“嘭”“嘭”的几声异响。 王雱拉拉司马琰的袖子和她一起往天上看去。 灿亮的焰火争相在朱雀门上空炸开,绽放出绚烂夺目的烟花。王雱和司马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还没散去的烟火。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繁华的时代,他们就好好跟着他们的大佬爹到处看一看吧! “王工,王工,等等啊,等等我!”急切的胖子墩儿墩儿地往前追,追上前方俊秀的青年后殷切地拉着青年的手,热情无比地说,“王工,今晚我请客,你可千万要赏脸。” 被喊住的青年名叫王雱,是省所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他设计天马行空,进入所里之后解决了不少积留已久的重要问题,很得上面喜欢。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经有约了。” 王雱确实有约了,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现在装的是义肢,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从容,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她的气质、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8.第一八八章 未来妹婿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 也有些好。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 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 字绝不算好,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 曾巩发现句与句、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 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 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 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 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这道题我会不会;二、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 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 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 曾巩是真的惊叹了, 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 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 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 暗道要糟。 果然, 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说要去国子学找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把脸皮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王安石浑身舒坦地回到屋里,就见王雱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摇头叹气。王安石一拍他脑门,骂道:“小小年纪的,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王雱当然不会傻到和王安石说什么“你再这么朝炫娃狂魔进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断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遗址就在他们市郊,王雱虽然对历史没有太多的研究,对王安石的生平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缘很不错,许多人都看好他,后来弄出个变法派来,好友、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扬镳。虽则事情还没发生,王雱还是不想说这种话戳王安石心窝,怎么说都是他老爹对不? 王雱捂着自己脑袋装乖卖傻:“爹你天天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王安石瞅着他笑:“傻不傻还不是我养着?” 王雱:“……” 王雱不吱声了。 见王雱一脸“我在心里嘀咕你”的忿忿样儿,王安石乐得不行,心情极好地和王雱说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马光约好休沐时到对方家里玩儿。 “我要去!”王雱顾不得装了,拉着王安石的手就蹦起来,又一次对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么这么想去?” “司马叔父长得好看。”王雱一脸喜滋滋,故意地旁敲侧击,“司马叔父家里有个弟弟吧,我还送了弟弟我自己叠的小动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欢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个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连时辰都差不多。” 正是这缘分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谈甚欢。司马光显然也把女儿当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儿时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儿再一次碰上,司马光邀请他等国子学休沐时到他家玩,最好带上王雱。王安石觉得稀,细问原由,才晓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儿东西。 司马光女儿也才三岁多,得了新玩意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玩。结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两个小动物拆坏了,叠不回去了,一连两三天都闷闷不乐,时不时会看着拆坏的小动物露出难过的神情。司马光心疼女儿,只好邀请他带上儿子去做客。 司马光对他说:“我本来夸下海口说我能给她叠回去,结果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只好给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们两个小孩凑个伴,我们也坐下好好聊聊。” 想到司马光一脸苦闷的模样儿,王安石心里直乐。他叮嘱王雱:“你比人家早出生半个时辰,到了你司马叔父家里可不能胡闹,更不能欺负人。”王雱在扬州时就是孩子王,府衙大小官员和差役家中只要有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小孩,没有不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没办法,哪怕只给王雱一张纸,王雱都能想出百八十种玩法来。 王雱替自己叫屈:“我可从来没有欺负人!” 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还点着灯又是写写画画又是玩叠纸,说是要给妹妹准备礼物。王安石看了几眼,没阻止。王雱这么小就得跟着他到处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转眼全没了,王安石心里始终挺愧疚。难得这么巧有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儿,要是他们合得来的话让他们凑一起玩几天也没事儿。 两个小娃娃都才三四岁,提男女之防什么的还太早了,王雱在扬州时还时不时和他上峰韩琦家的小女儿一块玩来着。 王安石在心里也有盘算,司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风良好,司马光模样儿也端正,女儿想必差不到哪儿去。要是两个小孩处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将来两家指不定能成为亲家。 没错,虽然王小雱才三四岁,王安石已经开始盘算起他的婚事来了。在王安石心里,自家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开始为儿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个能夫妻和睦、相互帮扶的贤妻。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瞬之间的事,他也没真正把心思都摆在这上面。 撇开让两边儿女认识认识的心思,司马光也是个极值得结交的事。 王安石开怀,王雱也开心。 这几天王雱旁敲侧推地从王安石口里弄清楚了一些情况:国子学和太学就相当于后世的大学,读完能够考国家公务员的那种。国子监直讲,其实就是大学教授。 他们的司马教授今年才调到国子监当教授。 国子学因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儿子,作风自由散漫,科举录取率普遍不高。这本来也没什么,考不上还能靠父亲升上去给他来个荫官(上一辈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让儿子直接获得官职)。问题就在于前些年范仲淹范大佬主持新政时,选了个叫胡瑷的教育学专家去太学那边当校长。 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子弟。胡瑷接手太学之后做了次大整顿,不仅把学校改为寄宿制的全日制学校、把生员进行统一管理,还建立了健全的考试制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面贯彻“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的先进考试精神。 这样的严抓重管之下,太学的科举录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们一看这情况,不干了,他们也想自己儿子能考个进士出身啊,说出去好听多了!于是大佬们齐刷刷要求胡瑷把国子监也一起管了。 现在连司马光这个教授也被严管着,想要会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见。 知道司马教授不仅有个女儿,这女儿还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确认那肯定是司马琰! 打从听到王安石说司马琰对着拆坏的叠纸闷闷不乐,王雱心里就乐得不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他什么话都没带,司马琰已经想办法让司马光主动邀请他们到家里去了! 这可是司马教授主动请的,不是他死皮赖脸上门啊! 王雱心里美滋滋,晚上开开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缠着吴氏要一起出去,甚至还揣上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是他死死护下来的一部分压岁钱,都是他去年过年时仗着年纪小、脸皮厚和韩琦大佬他们讨的~ 王雱准备买些花种和药材种子之类的送给司马琰,司马教授家里有钱,住的地方肯定有院子。有院子就能种东西啊!种子播下去了,小孩子不得天天去看看吗?既然要天天去看看,他可有理由去找司马教授家的阿琰妹妹玩啦! 王雱算盘打得噼啪响,死皮赖脸地拉着吴氏去买种子,说要送给妹妹当礼物。 宋朝重农桑,春耕开始时连官家都会带着宗室去田里摆个耕作的架势做宣传,吴氏觉得王雱能想出这礼物倒是很不错。 想到儿子乖乖在家抄了这么多天,吴氏没有拒绝王雱这点小要求,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挑种子。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七章 司马光正儿八经地下了帖子,王安石如约拖家带口地到访。这几天,王雱每天都美滋滋地和吴氏出门,准备给阿琰妹妹的礼物鼓鼓囊囊一大布包。 王安石有意逗他,拿到手里掂了掂,问道:“你这都是什么东西?要不我先给你检查检查,看能不能带去给你司马叔父家的妹妹。” “不行。”王雱绷着小脸,咻地一下把布包抢回怀里,用他那短乎乎的小胳膊环抱着,“您,一个有学问的人,可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圣人都说了,非礼勿动!说得多对,乱动别人东西,不礼貌!” 王安石觉得这小子又皮痒了,非礼勿动能解释成这样吗?! 吴氏见父子俩又要杠起来,忙调和道:“都是和我一起去买的,能有什么不相宜的东西,官人想知道有什么问我便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9.第一八九章 首次发言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被喊住的青年名叫王雱, 是省所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他设计天马行空,进入所里之后解决了不少积留已久的重要问题,很得上面喜欢。王雱婉言相拒:“我已经有约了。” 王雱确实有约了, 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 现在装的是义肢, 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 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 神色平和从容, 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 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她的气质、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工地打交道, 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 只是他这样的工作、他这样的情况,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 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 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 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 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 工作也很不错,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司马琰想道歉,对上王雱温和的眼睛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很好很强悍的心理素质。 司马琰下意识地作出评估。 聊开之后,王雱和司马琰都觉得彼此很投缘,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他们都是被家里安排出来相亲的,没有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对家里说看对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看,他母亲在陪弟弟做作业,脸上带着满含慈爱的笑容。弟弟今年九岁,是他伤了腿以后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出意外之后这份骄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第二个儿子。 万幸的是,父母对他有过的所有严苛要求都没有转移到弟弟身上。 王雱关门,把寒风档在门外。弟弟听到动静昂起头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喊:“哥哥你回来了!” 王雱走过去揉揉弟弟脑袋,说:“回来了。” 母亲开口问:“怎么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王雱好脾气地笑笑,应了句:“应该看上了,约好下次再见。” “难得人家学历高,工作好,还懂医术,平时也好照顾你。”母亲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紧些,早点把人给拿下。难得有个不嫌弃你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紧。王雱笑容不改,把母亲的话都应了下来,回房间补画图纸去了。 再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她是他的母亲,哪怕说的话有点儿扎人,他还是得听着。难道他还能反驳说人家不好、人家其实挺嫌弃自己这个残废不成? 别说人家确实好、确实没嫌弃,就是人家真嫌弃了,王雱也不会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 王雱摊开一张白纸,扫空了所有思绪,一心扑在新型水利建筑的设计上。 又一个周末,王雱和司马琰都被赶出家门,要他们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王雱与司马琰约了见面,无奈地相视苦笑。他们都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实,根本塞不下“结婚生死”这个重大议程。 见都见了,王雱不会没风度地和司马琰干瞪眼。他邀请:“今天皇陵开放,听说那里有苏东坡抄录的《圣散子方》原稿,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司马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致:“那我去开车。” 所谓的《圣散子方》,相传是北宋元丰年间流传出来的药方。 当时有个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发时拿出药汤救治了不少病人,苏东坡和他相熟,看到这药汤能救人后立刻追着巢元修问药方。巢元修表示这是祖传药方,不能外传,告诉他也可以,不过他得发誓不再传给别人。 苏东坡发完誓拿到药方,转头却传了出去,还建立了一个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医院”。 苏东坡推广《圣散子方》很成功,这个药方很快变得广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对,到了南宋时期京城爆发热疫,一群苏东坡迷弟表示苏东坡大大说这个好用、大力推荐,都积极主动地张罗着给患热疫的人服用这圣散子。 用治疗寒疾的方子治疗热疾会是什么结果?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 这就比如着火了,你想灭火,捧起火油嗤啦一声泼过去。这火能灭吗?肯定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灭,还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火势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过,才对《圣散子方》有点印象。哪怕这方子曾经因为被人用错了地方而闹出无数人命,它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马琰的车,两个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这边本应该热闹得很,这天看起来却静谧得很,王雱两人离开停车场时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司马琰才刚折返把车上的备用伞拿下车,豆大的雨点已经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击着石板砌成的结实路面。 司马琰忙跑到王雱身边打开伞。王雱个儿高,伸手接过司马琰手里的伞,让伞身微微地往司马琰身上倾斜,挡住到处乱溅的雨花儿。 司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这个人永远很平和,哪怕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也丝毫不显狼狈。可她有种难言的直觉,她觉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不如表面般温文的心。 他有一双令人挪不开眼的眼睛。 雨势太大,两个人也没来得及看前面是什么地方,急急地走进前方一处屋檐下躲雨。王雱脚刚迈进屋檐,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低头看去,他的落脚处竟变成一个诡谲莫辨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着莹莹绿光,直直地将王雱整个人吸了进去。 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瞬间,王雱抬眼朝司马琰的方向望去,只见司马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漩涡吞噬。 风停了。 雨停了。 两个童子从天而降,在地上摸来找去,终于如释重负地在角落里找到两颗圆溜溜的绿珠子。 还好还好,没有真弄丢! 年长些的童子骂年幼的童子:“叫你别跑去和龙太子打架,真要把这俩胎珠弄丢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边正等着生产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么办?” 两个童子边说着话边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天气转晴,碧空上的阴云已被风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蓝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亲正在收拾着刚在因为下雨收了回来的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0.第一九零章 反对意见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第十六章 年后, 王安石正式上表婉拒馆职试,外调任鄞县知县。王安石与曾巩等人一一道别,便收拾箱笼准备赴任。王雱跑到司马琰家, 拉着司马琰的手殷殷嘱咐:“阿琰妹妹,我会经常写信给你,你可得第一时间给我回信。” 司马光在旁边看着, 心想两小孩要是再大些, 他非打死这小子不可。不过两个小豆丁依依惜别, 倒是让司马光觉得有些好笑。想到两小孩都识得不少字, 确实比同龄人要聪明, 司马光倒不介意他们通个信:左右是塞到他和王安石的信封里的, 算不得两个小娃娃私相授受。 王雱是真舍不得司马琰, 要是大家在一块, 有个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分隔两地的话他想和司马琰说点什么指不定还得打暗语呢!他都和司马琰商量过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信里商量, 他们就在背面写英文,描得跟花纹似的, 他们肯定认不得! 关于鄞县, 王雱和司马琰也在司马光房里摊开张粗糙的舆图看过, 所谓的明州就是往后的宁波一带, 与舟山岛遥遥相对,海路陆路都挺发达, 是个很不错的任地。王雱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可以天天吃海鲜了。” 司马琰提醒:“你可得先确认确认你对海鲜过不过敏。” 王雱呸了两声, 忍不住伸手捏司马琰的脸:“我才不会海鲜过敏, 我以前一个人能吃一锅海鲜全宴。”哎哟,软软的,真好捏。 司马琰也不恼,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又不是以前,你得注意一点,先少吃些试一试再说。”说完她又拿出一本让人订好的药方,“这是一些急病方子,要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可以拿着方子和大夫对对症,抓药熬了喝。还有,我写了一些关于孕期和新生儿的备用方和注意事项,你拿着备用。” 吴氏与张氏不同,张氏是伤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吴氏却是很有可能再孕的,这年头生孩子凶险至极,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即便生下来了,新生儿死亡率也很高,若是司马琰再长大一些,肯定会考虑想办法把手里一些已经经过千百年检验的药方公开。只不过她现在还小,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王雱不同,若说这时代他们还能无条件信任谁,对他们来说肯定就是对方了,所以司马琰把这段时间能想出来的方子都给王雱整理出来。司马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水密集,春天来了容易出现传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药材你得让你爹早早备着。” 王雱笑眯眯地收好司马琰给他整理的东西,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让你当防疫部长。” 司马琰也笑了:“不知道谁说的,连科举都不想考,就想当个官二代。” 王雱哼哼两声,不接话。 两个小娃娃再舍不得,该来的别离还是会来。元宵灯会看过之后,王安石便得由水路往东边出发,前往位于东海岸的明州。 王雱还好,到哪都活蹦乱跳,吴氏这回上船却有些不适,过了一段路就开始想吐。 王雱顿时紧张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吴氏笑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自己有没有,吴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开封这段时间他们都与王雱睡一起,哪来的机会怀上?也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瞎猜。 王雱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了老久的电灯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王雱拉着王安石上岸洗了个澡,又去买些蜜饯、到药店切些含片之类的回船上给吴氏。 吴氏一看,便知道这肯定是王雱的主意。王安石这人不能说他不体贴,只是他心里一般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她儿子才会这么贴心。吴氏说:“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晕了。” 王雱说:“才不会晕,您还是担心爹吧,他整天在船上看!”王雱估摸着自己该开始琢磨怎么做眼镜了,毕竟他爹爱如命,早晚能高度近视。 王雱想法一堆堆,背地里掏出磨尖的炭笔在司马琰送他的小本本写写画画,记法很理科,大多只有个草图,即使王安石无耻地偷看儿子隐私也不可能看懂。 从开封到鄞县,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正是因为路途之遥远,接下来三年之内他们都不会再回京了,接下来得把根扎在这里三年之久。县衙那边早得了消息,主簿和县尉恭恭敬敬地带着差役来迎接。 主簿,管文的,相当于知县秘,协助知县处理各项事务;县尉,管治安的,相当于派出所所长,负责抓盗匪贼人。 主簿名叫郑荣,年约三十五六,留着一把美须,照王雱看可以去和张方平比比,说不定还能赢呢!县尉叫武大兆,粗人一个,生得威武雄壮,别的不说,光是这身量就能震慑一方。 王雱等两人给王安石行了礼,也有模有样地上前朝他们一作揖,甜甜地喊:“两位叔父好。” 郑荣与武大兆乍然见到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跑到自己面前来还有些发愣,等他作揖问好后才恍然回神。这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啊!瞧瞧这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可比县里所有男娃儿女娃儿都要好看,那眼睛乌溜溜的,多有神! 郑荣自诩读过些,没好意思把马屁拍得太直白,武大兆可不同,他开口就夸了王雱一通,说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孩儿。 王安石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来这时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这会儿王安石怎么看武大兆怎么顺眼,和气地与他们说了些话,让差役抬上箱笼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前,王雱心道“果然如此”。古人讲究“官不修衙”,一来县衙破破烂烂显得政府清廉,二来则是不想花自己的钱造福后人。他们年后出发,抵达鄞县是二月中旬,冬寒刚走,春寒料峭。吴氏看着破破烂烂的后衙,有些忧心春天来了雨水多,这屋顶会天天漏雨。 王安石对吃住不太关心,他问郑主簿:“春耕安排下去了吗?” “我们这边近海,春天比开封来得晚些,杏花还没开哩。”郑主簿笑道。 杏花开了耕好地,桃花开后正好播种,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王安石听了点点头,当即就与郑主簿、武县尉商量起春耕事宜来。 春耕没过,王雱暂时不能招人来修府衙,倒是有几个年轻差役自告奋勇要帮忙,弄来梯子爬上屋顶把把可能漏雨的瓦片都换了,暂且解决了吴氏的燃眉之忧。 后衙虽然破,却比他们在开封租的房子要宽敞,有单独的厨房、澡房,晚上灶上生了火正好可以用余温烧热水来洗澡。在院子里还有个水井,可以直接打水用,省了许多事!总的来说,这硬件设施还是很不错的,王雱非常满意。 王安石这人坐不住,到任没几天见县衙没什么事,便换上寻常衣物下乡考察去了。王安石刚走那天,王雱正儿八经地坐在桌前读读写写,一次性把王安石留下的背诵任务完成了,顿时像鸟儿出笼似的到处玩耍。 郑主簿等人虽不住府衙,家却和府衙离得近很,王雱去串了几次门,成功把郑主簿和武县尉的长子勾搭出来玩儿。郑主簿的儿子叫郑思,和他爹一样文气,胳膊小腿儿也小,开口就是“夫子说这样不行”“爹说这样不对”;武县尉的儿子叫武兴,是个小霸王,平日里素来和郑思不对付,时常会抡起胳膊恐吓郑思。 两个人年纪都比王雱大,已经是十岁了。他们老爹暗地里都嘱咐过,让他们好好陪王家小衙内玩,因此哪怕他们都瞧对方不太顺眼也得好好相处。王雱也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不过他不太在意,小孩子嘛,哪有不爱较劲的? 读的人清高,嫌弃武人粗鄙;练武的人强健,嫌弃读人弱鸡,这着实再正常不过了。王雱每天在两个新小伙伴的陪伴下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去搜刮了不少医和药材准备托人送去司马光家。过年借着“搭暖棚种东西”的由头,司马琰已经向司马光和张氏显露了一点点对医学的喜爱,他送这些过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听司马琰说,鄞县这边产的贝母很不错,回头他可以看看能不能找个名头当特产推广出去。王雱在心里琢磨完了,又想到刚刚搬家什么都缺,花起钱来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武兴看得羡慕不已,郑思却心惊肉跳。两个人帮王雱把砸钱买的东西都搬回后衙,回家后都与家里说了这事。 武大兆与郑荣的反应各不相同,武大兆说:“那敢情好,最怕遇到扣扣搜搜的家伙,做点小事都要算百八回钱。” 郑荣却有些忧心:“王大人一过来便到下面去走动,我还以为他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难道我看错人了?” 郑思疑惑:“难道花钱多就不爱民了?” “花钱多,钱哪来的?”郑荣道,“王大人是从扬州调过来的,那可是扬州啊,多繁华的地方。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大人要是把鄞县当成扬州,那鄞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我看不像。”郑思年纪虽小,却是郑荣从小手把手教导的,在郑荣面前敢插话。 “哦?”郑荣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看的?” “我看郎君教养极好,与谁都能说上话,买东西时虽然会砍砍价,却从不会搬出衙内身份压人。”郑思把自己这几天观察到的事都说了,“王家婶婶也是个极好的人,与差役说话都很和气,给他们帮忙搬东西、修屋顶的人都得了谢礼。我听大伙私底下都说,王知县一家不愧是京城派下来的,果真是不一样。” 这些小事,郑荣却是不晓得的,听郑思这么说来也觉得王知县一家都极好。他说:“那许是王大人家底本就殷实吧。”他叮嘱郑思不要把听到的话说出去,转而开始考校儿子的功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1.第一九一章 钦点状元 这章超好看! 很快地, 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澡堂子里热气腾腾, 往上看是光头,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 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 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 和武人厮混惯了, 说话便口没遮拦, 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 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 郑思吓得魂都飞了, 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 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 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 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 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 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 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 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 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c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c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c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王安石商量完正事回到后衙,看见的便是吴氏手把手将糕点喂王雱嘴边,口里还殷殷叮咛:“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2.第一九二章 马上当爹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方洪这人, 有魄力, 有眼力, 能来事儿, 就是出身低点。可那不要紧,家业攒下来了,再把儿子教出来, 将来照样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官宦人家。 王雱就是看出方洪这样的劲头, 才在方洪面前显露自己与司马琰与别家小孩不同的地方。 有些事他和司马琰都还小, 不能去做, 总要有能做的人选。合作过一次之后, 王雱便摸清了方洪的底, 愿意再与他合作下去。 钱不钱倒是其次, 要紧的是他们得在外面有眼睛——最好还能有手有脚。 王雱迈着小短腿和方洪去屋里头谈事情。 方洪做的是坊生意, 家里也改了间房,挂些名画、摆些摆件,倒也似模似样。 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小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两个小挂件以及一份“策划”。 王雱写策划很有一手, 以前做计划练出来的, 再难的问题经他一捋思路都会变得简单轻松。他先把策划递给方洪, 让方洪看。 方洪不明所以, 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心中更觉得自己和王雱成为“忘年交”这件事做得很对。他夸道:“你这些想法可真妙啊, 肯定能那什么——”他低头看了眼策划, 念出上头那有些陌生的词儿, “哦,肯定能拉动消费。” 王雱点头,一脸“你夸吧,你继续夸,骄傲了算我输”的镇定。 在王安石和吴氏面前,他不好表现出超出同龄小孩太多的心智,所以在选定方洪当“合作对象”之后他就开始逐步向方洪展露一些东西。 王雱给方洪解答完几个疑问,被方洪亲自送了出门。 回去的路上,王雱对吴氏说:“娘,你也认得一些小官的内眷了,若是他们家里缺钱过年,针线活又过得去,你可以带她们到坊这边领些活做。就是你这两天缝的那些鱼儿和蝙蝠,接下来坊这边可能要挺多。” 吴氏了:“怎么?他们真要卖吗?” 王雱笑眯眯:“不卖,白送。” 吴氏更糊涂:“白送?那不是亏了吗?” 王雱卖关子:“娘你不也常说吃亏是福吗?” 母子俩边说话边回了家,吴氏还是没想清楚,到家后免不了和王安石说起这事。 王安石在家看呢,其实从他们母子俩出去后就没看下去,心里在琢磨王雱找方洪有什么事。 见王雱连吴氏都不说,王安石把脸一横,瞪他:“你小子说清楚,又想做什么勾当?” 王雱还没吱声,吴氏先不乐意了:“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儿子做的事能说是‘勾当’吗?别欺负我没读过,我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王安石深谙“在家里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的处事原则,点头改了口:“说说,这回到底想做什么?” 王雱也没瞒着,乖乖吐露实情:“也没什么,就是搞个小小的抽奖活动。过年了,大家都想讨个好彩头,坊可以趁机搞搞活动,买够了一贯钱可以抽奖。抽到鱼呢,就是年年有余;抽到蝙蝠呢,就是五福临门。这五福临门还有个门道,那就是集齐五只蝙蝠可以兑换‘香卡’一张。拥有香卡,一年内买享受九折优惠;香卡累计消费十贯钱,三年内消费享受九折;累计消费二十贯钱,可以享受终身八折优惠。” 拿到鱼的,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们可以得到一张“小小香客”优惠券,带儿子来买启蒙籍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当然,香卡也可以直接购买,比如你一次性消费满十贯钱肯定给你办~一般人很少一次性买这多,这条件就是用来凸显香卡有多难得的! 这活动摆在后世没什么特别之处,任何一家超市都可以搞。不过摆在这时候可就有些稀了,至少连方洪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没见过。 这年头的均价,一般约莫是100文一本,对很多人来说算是“奢侈品”,比如王安石在扬州时为了多看借来的,都是晚上熬夜读的,经常导致上班时很没精神。他上司韩琦总说他:“晚上做什么去了?年轻人不要太放纵自己,认真工作才是正理。” 王安石回家后还和吴氏说起过这事,表示自己在韩琦手下干得不开心,韩琦压根不懂他,听听这话吧,韩琦肯定是觉得他晚上纵欲过度去了! 王雱当时还在襁褓里吐泡泡玩呢,听到王安石这话都觉得韩大佬也很冤枉,你干活的时候没精打采还想上司夸你不成?! 总之,这时代很贵,穷人大多是抄、借来读。 读人要是帮人抄帮补家用的话每个月约莫能赚三贯钱。一贯钱,也就是1000文钱,一般人家真舍不得一下子买上一贯钱的。 王雱划这条线,就是想给那些觉得“买也行,不买也行”的人一个爽快花钱的理由。 这理由不需要多了不得,只要就能让人觉得“这钱花得值、这钱花得爽、下回我还要再来花”就可以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不紧不慢的,还带着点奶气。 王安石早听说过他的打折理论,听完也不算特别惊,倒是有些好王雱怎么会让方洪优先把针线活给周围那些小官同僚的内眷去做。 王雱听了王安石的疑问,又扔出一个新词儿:“这叫‘夫人外交’。” 王安石敲他脑袋:“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用的,还外交?”在这时代,只有宰执以上官员的妻子才有机会被称为夫人。不过王安石也明白了王雱的意思,打趣道,“那有没有‘儿子外交’?” 王雱生气:“本来是有的,敲傻了就没有啦。” “傻点好。”王安石睨他,“一天不整点事出来你浑身不舒坦,上辈子也不知是不是个野猴儿。” “这不是要跟爹去外地了吗?爹你要是当个县令,以后我们可就住县衙了!我听胡爷爷说,外头讲究‘官不修衙’,县衙都破得很,屋顶能漏雨的那种!”王雱可有远见了,“我得攒些钱修修啊,要不然到时您可要写诗说什么‘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啦!” 王安石平时最爱杜甫的诗,因为杜甫诗里总带着一股子忧国忧民的味道,很合他的胃口。 听王雱还能念出几句杜甫的诗来,王安石暗暗在心里那本写满“我儿子贼聪明”小本本上记上了,面上却板着脸说:“背不见你这么快,掰扯歪理倒是不带停顿的。就你那几个钱,还能修县衙?” 王雱才不和他争这个事儿。 另一边,王雱前脚刚走,方洪后脚就忙活起来。他知道这个“香客”计划只是个起点,再往后也许可以发展出更多的东西。 香卡和优惠劵、抽奖券的制作完全不是问题,方洪手里头还有专门做卡牌的熟练工呢,需要提前做好准备的大概就是纪念品小挂件,方洪优先把这活儿分了一部分给吴氏介绍的小官内眷。 这活儿轻松,只要照着剪好的碎布缝合小挂件、收口前往里头塞足够的填料就成了。 填料也便宜,几乎不费什么钱,就是些米糠、麸子、荞麦皮之类的。这也是王雱当初去实地勘察住在某个小镇上时了解到的,当时国家大力扶持传统手工业,那小镇的玩偶算是沾了边,一下子来了个大翻身。 那小镇的传统玩偶用的就是这些填料,而且还都是有寓意的:米糠,寓意健健康康;麸子,寓意幸福快乐;荞麦皮,寓意心灵手巧。 后来购发展起来了,小镇几乎每天都要卖出数以万计的大小玩偶,毕竟玄学这东西只要不太贵,许多人都愿意信一信的~ 方洪私下里和他妻子说起过这事,暗暗觉得这些主意都是王安石出的,只是假借王雱的口来和他商量而已。至于为什么,一来是读人不爱和他们这些商贾打交道,二来则是想锻炼锻炼聪慧过人的儿子。 读人的脑子就是灵活啊,连米糠麦麸这些东西都能说出花来! 想到纸牌的红火,方洪信心十足地为“香客计划”做准备。 年关越近,开封城就越发热闹起来。五日之后,第一次“香客活动”开始正式揭开序幕,方洪已经准备了醒目的抽奖箱和一千个齐齐整整挂在夹子上的胖胖鱼挂件、五十个可爱至极的蝙蝠挂件。 小孩子最容易被新鲜玩意吸引,坊一开立刻有不少孩子立刻拉着大人围拢过去,眼巴巴地看着那一条条可爱的胖胖鱼。 哇,好可爱,想要!!! 方洪派了口齿伶俐的人守在气派的抽奖箱前,人多时解说活动细则,人少时敲锣打鼓吆喝。 不少小孩听得一知半解,可都抵不过胖胖鱼和胖胖蝙蝠的诱惑央家里人过快掏钱买——买可以抽奖呢!只要抽了都有奖,最差也有胖胖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3.第一九三章 个人文集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 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 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义、礼、智、信。” “他欺负你, 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 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 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 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 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 “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 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 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 早点转行吧,别读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 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 告状是有技巧的, 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 王雱注意到这点后,立刻不往外跑了,天天仗着自己年纪小趴在桌边看着王安石他们对着鄞县舆图做规划。所谓的舆图,就是地图。王雱瞅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心里也明了了这地图的比例尺,时不时用自己软趴趴的嗓子插一句嘴“为什么不往这边修”。 王雱几个千百年前的半同行一开始有些惊异和不喜,后来见王安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人开口让他闭嘴了。 经过一连几天的热烈讨论,王安石拍板敲定了具体方案,接下来就是选日子开工。鄞县财政还算宽裕,哪怕王安石递上去申请专款的折子还没批复回来也可以先从账上划出钱来,这事不能等,等夏秋农户忙起来之后可就没劳动力了! 关于这件事情上,王雱又有新主意。他暗暗给王安石提示:“爹,是不是每年都有人要掏钱给家乡修路什么的?那这个水渠有没有人修啊?” 王安石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怎么对这事这么积极?这也有主意,那也有意见。” 王雱说:“这可是挖大沟啊,多好玩,比二狗子他们玩泥巴强多了!这挖好了是不是能管个一百年?” “那是自然,修好了那是能造福百年的。”王安石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舆图,一下子出了神。他的头脑比一般人敏锐多了,王雱简简单单的两句提示迅速在他脑袋里发生复杂的化学反应,变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大计划。 第二天,王安石让人在布告栏上贴出一张简易的水利规划图,最上头是他亲笔写的“百年大计”四个字,两边还文绉绉地贴了两句联子,吹嘘这水利工程有多利国利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4.第一九四章 有新主意 这章超好看!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 肌肉都很壮实,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 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 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 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 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 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 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 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 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他就写一本书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 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 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 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 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 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奇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书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网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网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王安石商量完正事回到后衙,看见的便是吴氏手把手将糕点喂王雱嘴边,口里还殷殷叮咛:“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王安石忍不住骂:“……慈母多败儿!”他瞪向王雱,“你自己没长手吗?” 王雱麻溜地把手放背后藏着,啊呜一口把吴氏喂来的糕点吃光了,乐滋滋地对王安石说:“没长。”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章 方洪是个行动力颇强的人,正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有钱没钱的人家都会挤些钱出来过年。这有闲又有钱的,人又聚齐了,还愁纸牌卖不出去吗?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书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国子学里头塞自己书坊印的书,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5.第一九五章 一去不回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二章 炫耀这事儿, 光对从弟干是远远不够的。趁着好友曾巩没回家,王安石又不着痕迹地把儿子做的事夸耀了一遍, 曾巩很给面子地夸了一通, 又第一时间得知了王雱想拿《伤仲永》说事的事情。王安石佯叹道:“我猜他是见着了我的稿子,囫囵着看了个一知半解。他这小子惯会曲解句义!” 曾巩道:“能看懂已经很了不得了, 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认不出多少字。” 两人聚过了, 曾巩傍晚又和同窗们聚会。谈到酣处, 曾巩免不了又提起好友王安石。上回曾巩感叹了王安石不做京官要外放,这回则是直夸王安石儿子聪敏过人。 同窗之中有个叫张恕的,年方十九,性格却稳重持重。听曾巩说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话,只在回家后和他父亲张方平说道:“子固兄与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 每回聚会时总不免提上几句。” 张方平教子宽纵有度,父子感情甚笃, 考校完后总会说些别的话题,张恕今儿就把曾巩所说的事告诉了张方平。 张方平如今身兼多职—— 首先是翰林学士, 给皇帝当顾问的。 其次是史馆修撰,修史书的。 再次是权三司使,权,暂时的意思,也就是临时的全国最高财政官, 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还有一样, 权知开封府, 还是一个意思, 临时的开封府知府。 宋朝的官职大多都这样重重叠叠、繁复无比。 昨日张方平去开封府衙门上班,正巧听了差役抓获拍花子的事儿,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巧了,昨天衙门那边抓了两拍花子,一男一女,差点把小宋官人家一孩子给拐走了。” 小宋官人名叫宋祁。 张方平叫对方小宋官人,并不是因为这位小宋官人年纪比他小,而是小宋官人家中还有个兄长,名叫宋庠。宋家兄弟两同一年进士及第,据传本来宋祁排第一,当时太后讲他们兄弟皆在榜上,表示弟弟岂能在兄长前面? 于是把宋庠点为状元。 时人都说他们一门双状元,把他们合称为二宋。 为了区分两位宋官人,大部分人都把宋祁称为小宋官人,把宋庠称为大宋官人。 大宋官人以清正闻名,生活节俭。小宋官人却与他兄长恰恰相反,他好奢靡,好美妾,好蓄婢,好寻欢作乐,就如他那句诗写的那样: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今年小宋官人年仅四十六岁,底下已儿孙满堂,光是儿子就有七个,女儿也不算少。换了别家丢了个孩子肯定急得不行,他倒好,还是差役把人送回去才发现丢了个儿子! “小宋官人昨天重谢了抓住拍花子的差役,听差役说是有个小孩发现的,还托我找一找是哪个来着。”张方平捋须一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日我这就让人去把这事告诉小宋官人。” 张方平与宋祁正奉旨合修《景祐广乐记》,平日里还算相熟,第二日他便收到宋祁的帖子,说是邀他一起来见见一眼识破拍花子的四岁小神童。 张方平早从儿子张恕那听了许多关于王安石父子的事儿,也很好奇这位王介甫和他儿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子有什么奇特之处,很快便差人去回了宋祁说会按时到。 另一边,王安石也收到了宋祁遣人送来的帖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相比他一个才入仕没几年的官场新丁,宋祁可以说是前辈中的前辈,怎么会给他下帖子? 等看完帖子王安石才晓得缘由。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伏案在那写写画画的儿子半响,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儿子出名太早,到底是不是好事? 帖子中还提到,开封知府张方平也会过去。宋祁与张方平的文章王安石都读过,今年张方平上书提出“恢复古文”的事儿他也在司马光那边知道了。 这恰巧也是曾巩恩师欧阳公的主张。 所谓的“恢复古文”其实是套个“复古”壳子而已,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少人有志于改变目前追求华美文风的风气,让文章“返璞归真”。王安石对此很是赞同,也响应号召写了不少“复古文”,算是为“恢复古文”摇旗啦喊。王安石和司马光编纂《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讨论过这件事,这书应该每科举完一轮就重新编整,不出十年科举必然会有大变! 而小宋官人宋祁的文章也给了王安石不少启示,尤其是宋祁前两年管财政时提出的“三冗”更是令他认同不已。 三冗,指的是冗官、冗兵、冗僧。 冗官的意思是科举录取率太高了,又有许多关系户,不行啊,得裁员! 冗兵的意思是招募的厢兵太多了,又不加强训练,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白费军饷,还荒弃良田,也不行啊,得裁兵! 至于冗僧,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少人随随便便找个寺院挂名出家,寺院立刻可以分一份僧田。这些僧人每日不事生产,念念佛经就有远超于其他百姓的好待遇,长此以往对国家发展完全没好处,得让他们还俗! 宋祁这话得罪人的面可就广了,谁家没几个关系户?谁家不吃吃军饷?还有僧人,僧人们背后关系大着呢,达官贵人之中有多少是不信神佛的? 范公范仲淹,就是因为主持新政时让冗余的公务员大规模下岗犯了众怒,被撤了副相之位外放到外地去了。若说当朝王安石敬佩谁,范公肯定算一个。 哪怕马上要见到两位官职远高于自己的前辈,王安石也没有过于激动。他放下帖子云淡风轻地对王雱道:“等会儿别跑出去玩了,响午我带你去拜访小宋官人。” 王雱自是好奇地追问小宋官人是谁。王安石简单地给他说了说,王雱没怎么听懂,除了听出那天那个差点被拐跑的小孩是宋祁儿子之外,就只知道这小宋官人叫宋祁。 至于官职,王安石也给王雱说了,这小宋官人又当修史的(史馆修撰),又当骂人的(谏议大夫),还兼管各大牧场营收(群牧使)。 还有他哥大宋官人也身兼数职。 王雱:“……” 王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朝廷里头每个人都要搞这么多兼职的吗?这怎么记得清啊?” 脑壳疼。 吴氏知道王安石要带王雱去小宋官人府上,忙把新给王雱做的衣裳拿出来让他换上。 王雱有点小强迫症,按照他有条不紊的生活习惯,换衣服这件事应该摆在洗澡后门。可惜强迫症再强大,也敌不过他娘一瞪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眼。 响午王雱乖乖换上新衣裳,迈着小短腿跟着王安石一块出门。小宋官人住在内城,要走过长长的御街,王雱也不嫌累,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 等走到小宋官人的府邸那一带,王雱看着那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在心里感叹:这可是黄金地段啊。不过他们也不差,他们租的是学区房呢!王雱自我安慰完,转头问王安石:“爹,这里的房子多少钱?” “小点的民居至少一千贯钱打底,大一些的没上限。”王安石也了解过开封城的房价。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前些年寇准当了宰相,在京城还是得租房子住。给宰相的工资和补贴算个总和,当一年宰相约莫能有个500贯钱,也就是说就算你当上朝廷最高长官也得两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个窄小民居;想要买配得上宰相身份的豪宅大概得不吃不喝攒个十年! 可你当宰相总得吃喝吧?得应酬吧?得养点下人吧?得应付应付来打秋风的吧?再有就是,宰相也是个轮流做的,没有总让你当的理。 所以啊,想要在京城买房对于没有家族支持的人来说着实太难了! 王安石恰恰是没家族支持的人。他也没打算在京城买房,毕竟在他的职业规划之中暂时没有当京官这个选项:一是没钱,二是想多磨练。 王安石逗王雱:“怎么?赚了几个钱就想在开封买房了?” “没有的事。”王雱在心里算了算账,觉得不太划算,美滋滋地说,“我等爹你将来当大官就好,到时官家会给你赐房子住!” 王安石:“……” 个混小子,还把主意打到这上头去了?! 王安石笑骂:“天子赐宅是何等荣耀,你以为人人都能得吗?”他一向不爱享受,给他豪宅美妾、酒宴丝竹,还不如给他一批令他读后能有所收获的新书。饭菜,能入口便好,是好是差都无所谓;房子,能住人就好,是大是小都一样。 王雱却一脸笃定:“你可是我爹。” 王安石不再接这话题,因为宋家到了。一看宋家的大门,王雱就知道宋家肯定家底殷实。门房接了他们带着的帖子,知道是小宋官人亲自请来的,忙躬身引他们入内。 王雱好歹也是见过许多园林建筑的人,对宋家敞亮又精致的院子倒不觉得有多惊叹,他乖乖由王安石牵着往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帅逼在那挥毫写字。 这中年大帅逼不仅自己帅得醒目,四周还有四个极其美貌的婢子伺候着,美人如花,君子如玉,远远瞧着简直像神仙一样。 大帅逼远远见到王雱父子俩来了,把手里的笔一扔,叫人把桌上收拾了,亲自迎了上来,笑着招呼:“这便是介甫和我们的小神童吧?来,安道还没到,我们先坐下喝些茶。” 《玩宋》/春溪笛晓 第四章 安顿好了,王安石有正事要干。 这次他任满回京,要做的就是和上头述职:主要是讲讲在地方都干了啥、有什么突出表现、对未来有什么宏远规划等等。 不过年底归京述职的人多,得排队,所以前头几天先和其他外放归来的官员排排坐,聊聊地方管理经验,说说风土人情,交流一下今年的考核标准,最好能顺便暗暗交换情报看能不能谋个好差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6.第一九六章 趁机自夸 这章超好看!  比如会带儿子去看别家小孩抢牛粪。 是这样的, 王雱刚毅然踏出一脚,就看到旁边蹿出个毛猴似的小孩,咻地一下把前头那坨黑不隆冬的牛粪铲起来,塞到自己背着的粪筐里。小孩才五六岁, 脸黑,身板儿也小,但动作快得叫人吃惊。 王雱还不算震惊。他曾经去过草原跟进一个工程, 当时他们去当地的蒙古包做客, 当地人在蒙古包外头堆了不少干牛粪, 都是用来生火取暖的。干牛粪耐烧, 工程队还曾经围在烧得火红的烧牛粪上面烤干粮吃。生产力发展程度越是原始的地方,牛粪的用处越多。 郑思和武兴却是真的震惊了,他们虽然只是鄞县里长大的,却也算是半个“城里人”, 从小就没往田里去过, 自然不晓得这牛粪大有用处。 等另一个小孩蹿出来, 和那捡到牛粪的小孩大打出手, 口里嚷嚷着“说了不许你过来这边捡”, 郑思两人才不可思议地回过神来。 王安石上前去调解了几句,从两小孩口里得知他们小孩之间也是“划区捡粪”, 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捡的。最近各个乡都在忙春耕, 耕牛到处借来借去的, 捡到粪的机会也多了, 他们每天都有任务的哩! 黑瘦小孩是张寡妇家的, 一脸倔强,挡在粪筐面前一脸警惕地瞪着所有人。那比较能说会道的小孩见状也没法子,只能说:“算了算了,捡了就捡了吧,他们家也怪可怜的。”说完他一脸晦气地背着粪筐去别的地方找牛粪去了。 黑瘦小孩看了那小孩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王安石一行人,也揣起粪筐跑了。 王安石扭头看王雱:“怎么样?看看人家的小孩,得到处找牛粪呢。” 王雱麻溜地拍马屁:“多亏了我爹厉害啊!” 王安石:“” 接下来的小半天,他们碰上了好几次骂战,大多是你的水渠挖偏了,你的田埂堆歪了这种事儿。王雱发现鄞县这边虽然水网密布,大大小小的河都不少,但是水利工程搞得很糟糕,没有全面的规划,水都白白往海里留去了,该不够浇还是不够浇,该闹干旱还是闹干旱,但凡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一准是因为引水不均! 王雱瞅了眼王安石,总觉得王安石这段时间天天往外跑,好像就是想搞搞这一块。搞工程,他的老本行啊!王雱琢磨着要不要小小地给他爹露一手。 算啦~等他爹开始筹划时他再瞅瞅这年代的工程师是什么水平~ 马上要见到同行了,想想有点小激动。 王安石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这回还带了别家的小孩,响午之后王安石特地找了处佛寺吃饭和借宿。宋朝什么都不多,就是佛寺多,光是鄞县一地儿就有六七个,怪不得小宋官人要说什么“冗僧”了! 吴氏信佛,王雱常被带着去佛寺上香,僧人之中有诚心向佛的,也有浑水摸鱼的,王雱看多了,觉得他们大多也都是普通人。 换成上辈子,王雱心里绝对一丁点神佛概念都没有。现在不同了,他和司马琰都经历了穿越这种邪乎事儿,王雱遇到佛寺会礼貌性拜一拜,遇到道观也会礼貌性拜一拜,谁晓得是哪方神佛把自己送过来的呢? 来都来了,老天可得保佑他们这辈子平平安安c顺顺遂遂! 郑思和武兴见王雱小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顿时也被感染了,闭起眼睛对着正殿的大佛拜了拜。王安石看着三个小孩对着佛像瞎拜,没说什么,和出来与他说话的主持简单地说明借宿的意图。对方知道是知县亲来,当下便把最好的禅院腾出来给他们借宿。 晚饭吃的虽然是素菜,味道却还挺不错。王雱正一本正经地解决着自己那份晚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迈步入内,看着也是来这边用饭的。那少年讨了份斋饭,坐在离王安石一行人不远的一桌吃饭,边吃手里还边拿着本书在看。 王雱吃饱了,随意扫了一眼,顿时来了兴致。这少年看的好像是本医书。王雱看了看还在解决斋饭的王安石,自己跳下椅子跑去少年那边,问道:“你的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少年讶异地抬眼看向王雱。少年长相清秀,就是眼睛小,单眼皮,脸色也偏苍白,瞧着身体不大好。 他见王雱年纪虽小,说话却慢条斯理的,不像同龄小孩那样毫无章法,顿时点点头把书递给了他,口里提醒道:“小心些,可别弄坏了。” “我晓得的。”王雱小脸严肃得很,翻回封面看了看,是医书没错。再翻翻内容,是自己没见过的医案,写得详实又有趣。王雱不由追问,“这书你哪儿买的啊?我也去买一本。” 少年这下真的惊讶了。他说:“你真看得懂?” 王雱给他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说道:“我看不懂干嘛借来看啊?” 少年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老实回答:“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抄的。”他给王雱说起这医书的来历,原来离这不远的月湖一带有位隐士姓楼,单名一字郁,人称西湖先生,家中藏书破万卷,虽隐居不理世事,对士子却极好,允许士子免费到家中抄录书卷,偶尔求教的人多了还会开堂讲学,在士子之中颇有名望。 少年名叫沈括,家住杭州。他读完家中所藏之书,得知西湖先生这边藏书无数,慕名前来借阅。这一借,便借了两个多月,他把自己感兴趣的书都抄了下来,日夜捧读,如痴如醉,临近晚饭时间便匆匆赶回这寺中吃些斋饭。 寺庙里都有给过往行客租住的空房,一般是从朝廷出租建造的澡堂子里隔出的单间,沈括住的就是那地方。没错,僧人人数众多,朝廷还会拨出专项资金给僧人们修建澡堂子——澡堂子占地之大c设施之好,足以租用给行客暂住。 比如每年到了赶考的季节,开封大相国寺的澡堂子就会住满了前来参加春闱的读书人。这样既可以让读书人低价住在内城,大相国寺也会多一份收入,双赢的事儿! 王雱听沈括介绍完这些事,看向沈括的眼神顿时不同了。沈括,字存中,一个在科学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北宋文人。他天文地理什么都捣腾捣腾,拥有一个科学家最基本的素养:时刻拥有旺盛的好奇心! 沈括把他一生里头了解的技术c看到的八卦c学过的装逼技巧全部写在一起,写成了一本书——《梦溪笔谈》。 比如有个叫王子野的人是素食主义者,一辈子不沾荤腥,过得很快乐,他听说以后麻溜地写进书里。 比如学士院第三厅有一学士阁子,这阁子门前有棵大槐树,俗称“槐厅”,据说以前住进槐厅的人大多当上了宰相,因此有学士们争相抢住槐厅的现象——他亲眼看到有人搬开别人的行李强抢,也麻溜地写进书里。 这还是其次,王雱记得科学史上写过,《梦溪笔谈》介绍了指南针的用法c三节压埽法(河工堵黄河缺口用的),还记录了毕昇发明的活字印刷术!事实上,毕昇死后他的儿女并没有把活字印刷术推广开,活字印刷术的工具一直被沈家收藏着。 王雱正是因为三节压埽法注意到这本书的,毕竟是他老本行。他抽空去把这书读过一遍,里头的内容本来因为换了具身体忘得七七八八了,现在这位沈括先生一来到他眼前,他又想起了大半。王雱顿时来了精神,活字印刷术哎! 虽然他不太懂具体怎么操作,不过他记得后来活字印刷术传到国外,就变成了“铅字”。从推广角度上来看,做铅活字应该是最佳选择了。 问题在于中文和英文不一样,英文只要二十六个字母就可以了,中文常用字就几千个,所以一套活字至少得备上几千个活字,要是有人写文章爱用生僻字的还得现场雕几个,麻烦! 而且现在的字典贼难用,这些活字平时怎么摆才方便排版也是个大问题。王雱琢磨着,还是再过几年吧,回头找个由头让方洪去找找我们伟大的发明家雕版工毕昇,然后摸索着弄套活字出来。 王雱在开封时看过朝廷刚让人编出来的新字典,叫《集韵》,是按读音编排的,看着就叫人头大:一个字经常分正体c或体c俗体c古体,最多的居然有七八种写法! 这要是让雕版师傅对着排一套活字,难度得多高啊!都能认得这么多字了,干嘛还去当刻工?刻工可苦了,往往雕刻五千字才拿一两银子,眼都雕瞎了才赚那么点钱!所以这技术想推广,要么方洪赚得盆满钵满,高薪养一批技术人员;要么朝廷重视起来,派官方匠人来搞。 不管哪一种,王雱暂时都做不来。王雱暂且搁下脑海里的种种想法,积极地和还是个少年的沈括套近乎。他对沈括提到的大澡堂子很感兴趣:“沈哥,吃过饭你去洗澡不?” 沈括:“?????” 他错过了什么吗?! 话题为什么忽然从医书变成洗澡了?!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也有些好奇。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字绝不算好,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曾巩发现句与句c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奇,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c这道题我会不会;二c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c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曾巩是真的惊叹了,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7.第一九七章 和你不同 这章超好看! 不过年底归京述职的人多, 得排队, 所以前头几天先和其他外放归来的官员排排坐,聊聊地方管理经验, 说说风土人情,交流一下今年的考核标准,最好能顺便暗暗交换情报看能不能谋个好差事。 王安石一路上早写好了工作报告,也不慌, 从从容容地和其他人相谈。 家里头,王安石前脚一走, 王雱马上生龙活虎。他们一家三口没请什么人, 家里事事都由吴氏拿主意。 吴氏早起送王安石出门,便要去些吃的喝的用的。王雱一副乖宝宝模样, 乖巧听话地坐在书桌前说:“娘你去吧,我练字!”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吴氏可不信他会这么安分。吴氏道:“这可不是扬州, 你忽悠不到衙役带你出门玩儿。别想胡闹, 跟娘一起出门!” 王雱没法子,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吴氏往外走。 国子学这条街有一点好, 临近南熏门, 不少农夫直接挑了东西进城卖,便宜又新鲜。 王雱见偷溜计划失败了,乖乖巧巧地跟在吴氏后头买这个买那个。他仗着年纪小, 脸皮厚, 一路连砍价带索要赠品, 竟把吴氏本来不准备买的东西都拿下了。 吴氏虽然喜欢自家儿子的机灵,回去的路上却免不了担忧:“照这么花法,去任上的路费都会花完。” 钱的问题,王雱也没法子。没办法,他才三四岁,有想法也实现不了,只能乖乖当个米虫。 反正,以后他爹会当大官!当了大官还怕没钱吗?不怕!不怂! 王雱给吴氏鼓劲:“爹爹马上要发月俸啦。” 吴氏想到儿子在旁,收起了忧色。王安石虽然有月俸,可这正逢年节,又来了京城,过个好年要钱,朋友走动也不能囊中空空,钱不禁花! 吴氏笑着摸摸王雱的脑袋,中途买了些绣线回家准备做些绣品帮补家用。 王雱想说“做绣活伤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吴氏是王安石表妹,嫁给王安石之前就知道这个表哥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比如不通人情,比如不爱打理自己,比如一旦忙起自己的事来就极少关注其他的东西。 吴氏不是温良贤淑的性格,相反,她的本性还有一点点小泼辣,可对王安石这个丈夫,她是真心爱着的。 这种爱也许不是后世那种轰轰烈烈c天雷勾地火的热烈爱情,但他们之间的相处给王雱的感觉就是细水长流c相濡以沫。 也正因如此,想让吴氏不操心实在太难了。 王雱垂眼看了看自己小小的爪子,有点发愁,唉,当傻小孩虽然舒坦,可除了撒娇卖萌什么都做不了啊! 午间吴氏做绣活累了,放下绣帕哄王雱上床歇着。王雱装睡,装到吴氏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缓,他一骨碌地翻身坐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跑到书桌前写字条表示“我想去国子学找点书看看,走几步就到啦,很快就回来”。 王雱一笔一划地把字条写完,压在油灯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来说,外头的街道着实很大,王雱左看看c右看看,认出国子学所在的方位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国子学门口有个老头儿在守门,大中午没什么人进出,老头儿坐在那儿打盹。 王雱个儿小,悄悄从老头儿眼皮底下溜了进去。 国子学里头绿化很好,空气可比他们小小的公租房好多了,王雱在里头溜达了一会儿,大致摸清了方位,直奔先生讲学的“教学楼”去了。 国子学和太学比邻而建,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家的子弟,国子学招收的则是七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 换句话说,国子学生员的爹都是朝中大佬,虽然有的是大大佬,有的是小大佬,但最小的也是七品官儿! 国子学的午休时间已经结束,生员们都回到教室听先生讲课。 王雱一个个教室跑过去,偷偷摸摸地趴在窗外往里看。第一间教室,老头子;第二间教室,老头子;第三间教室,还是老头子。王雱一脸失望,再往前走了一间,发现讲学的终于变成了个相对年轻的中年人,长着张国字脸,很是正派。 哇,这不会就是司马光吧! 司马琰要是成了他女儿,女儿随爹,岂不是也会变得脸方方的? 王雱想到司马琰姣好的脸蛋,免不了替司马琰忧心起来。最好不是吧! 王雱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呢,一把凛如清泉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是谁家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王雱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出众的文士站在自己身后,年纪和他爹相仿,气质却大不相同。 他眉目秀逸,丰神俊朗,更重要的是衣袍整齐而洁白,一看就是个爱洗澡的! 这是一个老帅老帅的大帅逼! 王雱眼睛忽闪忽闪,直觉觉得这就是自己想找的人。他小脸蛋上带上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害怕,一脸无辜地说:“我,我迷路了。” 文士打量着眼前这才三四岁大的小孩,穿得齐齐整整,样子乖乖巧巧,一张脸蛋儿白白嫩嫩,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瞧着就是被养得极好的。 文士温声道:“随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你家里人。” “不行。”王雱眼神儿十分坚定,奶声奶气地拒绝,“爹爹说不能随便跟别人走,会被拍花子拐走卖掉。” 所谓的拍花子,就是专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文士觉得小孩有点警惕心很不错,脸上露出更加温和的笑容,耐心十足地向王雱表明身份:“我姓司马,单名一字光,在这儿任国子监直讲,里头有不少人都听过我讲学,不是拍花子。” 王雱两眼一亮。 果然是司马光! 哎呀,女儿随爹也不怕了! 再仔细一看,司马光这眉眼c这鼻子,和他记忆里的司马琰还真有点像。 一想到有可能得到司马琰的消息,王雱立刻兴奋起来。 一个人来到与自己前二十几年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的时代,许多话c许多想法都没法和别人讲。 太孤单了。 所以哪怕只是知道世上有一个“同乡”,感觉心里也舒坦很多。 王雱心里激动不已,面上却装得乖巧小心,乖乖跟着司马光走。离开了“教学楼”,司马光便状似无意地套起王雱的话来。 王雱只是性格比前世活泼了点c脸皮比前世厚了点,又没真傻成小孩,哪会不知道司马光是想从自己口里掏出什么话来? 于是—— 司马光问他名字,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雱儿。 司马光问他住哪,王雱老老实实回了两个字:外面。 司马光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王雱也老老实实地回答:爹娘。 司马光:“” 司马光只能说:“还记得是从哪个门进来的吗?我带你过去,说不定你爹娘过来找你了。” 王雱直点头,迈着小短腿跟着司马光走。结果还没走到门口,王雱已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妙!是他老爹!他老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王雱忙止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废纸做成的小玩意,说:“我看到我爹啦!谢谢这位叔父带我出来!叔父家里有弟弟妹妹吗?这个送给弟弟妹妹玩!” 司马光看向被王雱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只见那是几个纸做的小动物,虽不甚精巧,瞧着却颇为有趣。 这小玩意给自家女儿玩倒很不错。想到自家女儿,司马光到嘴的推拒咽了回去,笑着把那几个小玩意放进口袋里。 收起了王雱的“谢礼”,司马光抬眼往大门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英挺c面庞俊朗的文士正在与门人说话。 司马光问王雱:“那便是你爹爹吗?” “对啊,他就是。”王雱肯定地点点头。已经从司马光的反应里确定他家里有孩子,王雱开开心心地迈开小短腿往王安石那边跑,口里喊,“爹!” 王安石见到儿子果真在国子学,一颗心放回肚里,取而代之的是腾腾怒气。 这小子在扬州就不安份,经常缠着衙役要人家带他出去玩,现在到了京城还这么大胆,没人带着都敢说跑就跑! 注意到还有个陌生文士跟在王雱后头,王安石暂且压下火气让王雱站一边,拱手朝司马光见礼致歉:“对不住了,小儿顽劣,扰了你们讲学。” 司马光替王雱说情:“没有的事,令郎误闯进来而已,不曾吵闹。” “那便好。”王安石也没揭儿子的底。见司马光姿仪不凡,他主动报上姓名,“我乃临川王安石,先生可以喊我一声介甫。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听了王安石自报家门,司马光目露惊讶,显然从别处听说过王安石。他笑着说:“陕州司马光,介甫你唤我君实便好。” “这倒巧了。”王安石也觉得惊奇,与司马光相视而笑,“昨日子固才和我说起君实兄,今日便见面了。” 两人一番寒暄,算是认识过了。王安石还得回去教育儿子,没多留,与司马光辞别后便拎着王雱回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8.第一九八章 辞去储位 这章超好看! 关于鄞县, 王雱和司马琰也在司马光书房里摊开张粗糙的舆图看过, 所谓的明州就是往后的宁波一带, 与舟山岛遥遥相对,海路陆路都挺发达,是个很不错的任地。王雱兴致勃勃地说:“看来我可以天天吃海鲜了。” 司马琰提醒:“你可得先确认确认你对海鲜过不过敏。” 王雱呸了两声, 忍不住伸手捏司马琰的脸:“我才不会海鲜过敏,我以前一个人能吃一锅海鲜全宴。”哎哟,软软的, 真好捏。 司马琰也不恼,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又不是以前, 你得注意一点,先少吃些试一试再说。”说完她又拿出一本让人订好的药方,“这是一些急病方子,要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可以拿着方子和大夫对对症,抓药熬了喝。还有,我写了一些关于孕期和新生儿的备用方和注意事项, 你拿着备用。” 吴氏与张氏不同, 张氏是伤了根底不能再生育,吴氏却是很有可能再孕的, 这年头生孩子凶险至极,无异于一脚踏入鬼门关。即便生下来了, 新生儿死亡率也很高, 若是司马琰再长大一些, 肯定会考虑想办法把手里一些已经经过千百年检验的药方公开。只不过她现在还小, 一切还得慢慢计议。 王雱不同,若说这时代他们还能无条件信任谁,对他们来说肯定就是对方了,所以司马琰把这段时间能想出来的方子都给王雱整理出来。司马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边水网密集,春天来了容易出现传染病,有些防疫常用药材你得让你爹早早备着。” 王雱笑眯眯地收好司马琰给他整理的东西,拍着胸脯保证:“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让你当防疫部长。” 司马琰也笑了:“不知道谁说的,连科举都不想考,就想当个官二代。” 王雱哼哼两声,不接话。 两个小娃娃再舍不得,该来的别离还是会来。元宵灯会看过之后,王安石便得由水路往东边出发,前往位于东海岸的明州。 王雱还好,到哪都活蹦乱跳,吴氏这回上船却有些不适,过了一段路就开始想吐。 王雱顿时紧张了:“娘你不是有了吧?” 吴氏笑骂:“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自己有没有,吴氏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开封这段时间他们都与王雱睡一起,哪来的机会怀上?也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瞎猜。 王雱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了老久的电灯泡,住了嘴。熬到船在途中靠岸,王雱拉着王安石上岸洗了个澡,又去买些蜜饯c到药店切些含片之类的回船上给吴氏。 吴氏一看,便知道这肯定是王雱的主意。王安石这人不能说他不体贴,只是他心里一般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她儿子才会这么贴心。吴氏说:“你自己也留些,一天到晚蹦到甲板上去,小心晃晕了。” 王雱说:“才不会晕,您还是担心爹吧,他整天在船上看书!”王雱估摸着自己该开始琢磨怎么做眼镜了,毕竟他爹爱书如命,早晚能高度近视。 王雱想法一堆堆,背地里掏出磨尖的炭笔在司马琰送他的小本本写写画画,记法很理科,大多只有个草图,即使王安石无耻地偷看儿子隐私也不可能看懂。 从开封到鄞县,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正是因为路途之遥远,接下来三年之内他们都不会再回京了,接下来得把根扎在这里三年之久。县衙那边早得了消息,主簿和县尉恭恭敬敬地带着差役来迎接。 主簿,管文书的,相当于知县秘书,协助知县处理各项事务;县尉,管治安的,相当于派出所所长,负责抓盗匪贼人。 主簿名叫郑荣,年约三十五六,留着一把美须,照王雱看可以去和张方平比比,说不定还能赢呢!县尉叫武大兆,粗人一个,生得威武雄壮,别的不说,光是这身量就能震慑一方。 王雱等两人给王安石行了礼,也有模有样地上前朝他们一作揖,甜甜地喊:“两位叔父好。” 郑荣与武大兆乍然见到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跑到自己面前来还有些发愣,等他作揖问好后才恍然回神。这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啊!瞧瞧这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可比县里所有男娃儿女娃儿都要好看,那眼睛乌溜溜的,多有神! 郑荣自诩读过些书,没好意思把马屁拍得太直白,武大兆可不同,他开口就夸了王雱一通,说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孩儿。 王安石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来这时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这会儿王安石怎么看武大兆怎么顺眼,和气地与他们说了些话,让差役抬上箱笼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前,王雱心道“果然如此”。古人讲究“官不修衙”,一来县衙破破烂烂显得政府清廉,二来则是不想花自己的钱造福后人。他们年后出发,抵达鄞县是二月中旬,冬寒刚走,春寒料峭。吴氏看着破破烂烂的后衙,有些忧心春天来了雨水多,这屋顶会天天漏雨。 王安石对吃住不太关心,他问郑主簿:“春耕安排下去了吗?” “我们这边近海,春天比开封来得晚些,杏花还没开哩。”郑主簿笑道。 杏花开了耕好地,桃花开后正好播种,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王安石听了点点头,当即就与郑主簿c武县尉商量起春耕事宜来。 春耕没过,王雱暂时不能招人来修府衙,倒是有几个年轻差役自告奋勇要帮忙,弄来梯子爬上屋顶把把可能漏雨的瓦片都换了,暂且解决了吴氏的燃眉之忧。 后衙虽然破,却比他们在开封租的房子要宽敞,有单独的厨房c澡房,晚上灶上生了火正好可以用余温烧热水来洗澡。在院子里还有个水井,可以直接打水用,省了许多事!总的来说,这硬件设施还是很不错的,王雱非常满意。 王安石这人坐不住,到任没几天见县衙没什么事,便换上寻常衣物下乡考察去了。王安石刚走那天,王雱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读读写写,一次性把王安石留下的背诵任务完成了,顿时像鸟儿出笼似的到处玩耍。 郑主簿等人虽不住府衙,家却和府衙离得近很,王雱去串了几次门,成功把郑主簿和武县尉的长子勾搭出来玩儿。郑主簿的儿子叫郑思,和他爹一样文气,胳膊小腿儿也小,开口就是“夫子说这样不行”“爹说这样不对”;武县尉的儿子叫武兴,是个小霸王,平日里素来和郑思不对付,时常会抡起胳膊恐吓郑思。 两个人年纪都比王雱大,已经是十岁了。他们老爹暗地里都嘱咐过,让他们好好陪王家小衙内玩,因此哪怕他们都瞧对方不太顺眼也得好好相处。王雱也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不过他不太在意,小孩子嘛,哪有不爱较劲的? 读书的人清高,嫌弃武人粗鄙;练武的人强健,嫌弃读书人弱鸡,这着实再正常不过了。王雱每天在两个新小伙伴的陪伴下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去搜刮了不少医书和药材准备托人送去司马光家。过年借着“搭暖棚种东西”的由头,司马琰已经向司马光和张氏显露了一点点对医学的喜爱,他送这些过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听司马琰说,鄞县这边产的贝母很不错,回头他可以看看能不能找个名头当特产推广出去。王雱在心里琢磨完了,又想到刚刚搬家什么都缺,花起钱来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武兴看得羡慕不已,郑思却心惊肉跳。两个人帮王雱把砸钱买的东西都搬回后衙,回家后都与家里说了这事。 武大兆与郑荣的反应各不相同,武大兆说:“那敢情好,最怕遇到扣扣搜搜的家伙,做点小事都要算百八回钱。” 郑荣却有些忧心:“王大人一过来便到下面去走动,我还以为他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难道我看错人了?” 郑思疑惑:“难道花钱多就不爱民了?” “花钱多,钱哪来的?”郑荣道,“王大人是从扬州调过来的,那可是扬州啊,多繁华的地方。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大人要是把鄞县当成扬州,那鄞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我看不像。”郑思年纪虽小,却是郑荣从小手把手教导的,在郑荣面前敢插话。 “哦?”郑荣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看的?” “我看郎君教养极好,与谁都能说上话,买东西时虽然会砍砍价,却从不会搬出衙内身份压人。”郑思把自己这几天观察到的事都说了,“王家婶婶也是个极好的人,与差役说话都很和气,给他们帮忙搬东西c修屋顶的人都得了谢礼。我听大伙私底下都说,王知县一家不愧是京城派下来的,果真是不一样。” 这些小事,郑荣却是不晓得的,听郑思这么说来也觉得王知县一家都极好。他说:“那许是王大人家底本就殷实吧。”他叮嘱郑思不要把听到的话说出去,转而开始考校儿子的功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9.第一九九章 赴金明池 这章超好看!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 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 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郑思答得很快:“仁c义c礼c智c信。” “他欺负你, 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 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 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 那就更不用说了,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 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 早点转行吧, 别读书了。” 王雱年纪小, 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 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 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 告状是有技巧的, 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c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c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c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书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c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奇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书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c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c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奇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c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奇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c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 王雱注意到这点后,立刻不往外跑了,天天仗着自己年纪小趴在桌边看着王安石他们对着鄞县舆图做规划。所谓的舆图,就是地图。王雱瞅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心里也明了了这地图的比例尺,时不时用自己软趴趴的嗓子插一句嘴“为什么不往这边修”。 王雱几个千百年前的半同行一开始有些惊异和不喜,后来见王安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人开口让他闭嘴了。 经过一连几天的热烈讨论,王安石拍板敲定了具体方案,接下来就是选日子开工。鄞县财政还算宽裕,哪怕王安石递上去申请专款的折子还没批复回来也可以先从账上划出钱来,这事不能等,等夏秋农户忙起来之后可就没劳动力了! 关于这件事情上,王雱又有新主意。他暗暗给王安石提示:“爹,是不是每年都有人要掏钱给家乡修路什么的?那这个水渠有没有人修啊?” 王安石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怎么对这事这么积极?这也有主意,那也有意见。” 王雱说:“这可是挖大沟啊,多好玩,比二狗子他们玩泥巴强多了!这挖好了是不是能管个一百年?” “那是自然,修好了那是能造福百年的。”王安石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舆图,一下子出了神。他的头脑比一般人敏锐多了,王雱简简单单的两句提示迅速在他脑袋里发生复杂的化学反应,变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大计划。 第二天,王安石让人在布告栏上贴出一张简易的水利规划图,最上头是他亲笔书写的“百年大计”四个字,两边还文绉绉地贴了两句联子,吹嘘这水利工程有多利国利民。 好处吹上去了,正经内容还在后头,王安石把大大小小的水渠标上号,对外表示“这些水渠对外征集名字”“愿为家乡修渠的人可以踊跃参与”“哪怕没有采用你的名字也会把你的名字写在记录这次修渠的碑文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第二零零章 夸得不好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第十二章 炫耀这事儿, 光对从弟干是远远不够的。趁着好友曾巩没回家, 王安石又不着痕迹地把儿子做的事夸耀了一遍,曾巩很给面子地夸了一通,又第一时间得知了王雱想拿《伤仲永》说事的事情。王安石佯叹道:“我猜他是见着了我的稿子, 囫囵着看了个一知半解。他这小子惯会曲解句义!” 曾巩道:“能看懂已经很了不得了,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认不出多少字。” 两人聚过了, 曾巩傍晚又和同窗们聚会。谈到酣处, 曾巩免不了又提起好友王安石。上回曾巩感叹了王安石不做京官要外放,这回则是直夸王安石儿子聪敏过人。 同窗之中有个叫张恕的, 年方十九,性格却稳重持重。听曾巩说起王安石之子他也不曾插话,只在回家后和他父亲张方平说道:“子固兄与那位介甫兄感情可真好, 每回聚会时总不免提上几句。” 张方平教子宽纵有度,父子感情甚笃,考校完后总会说些别的话题, 张恕今儿就把曾巩所说的事告诉了张方平。 张方平如今身兼多职—— 首先是翰林学士, 给皇帝当顾问的。 其次是史馆修撰,修史的。 再次是权三司使, 权, 暂时的意思, 也就是临时的全国最高财政官,管着朝廷的钱袋子。 还有一样, 权知开封府, 还是一个意思, 临时的开封府知府。 宋朝的官职大多都这样重重叠叠、繁复无比。 昨日张方平去开封府衙门上班,正巧听了差役抓获拍花子的事儿,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巧了,昨天衙门那边抓了两拍花子,一男一女,差点把小宋官人家一孩子给拐走了。” 小宋官人名叫宋祁。 张方平叫对方小宋官人,并不是因为这位小宋官人年纪比他小,而是小宋官人家中还有个兄长,名叫宋庠。宋家兄弟两同一年进士及第,据传本来宋祁排第一,当时太后讲他们兄弟皆在榜上,表示弟弟岂能在兄长前面? 于是把宋庠点为状元。 时人都说他们一门双状元,把他们合称为二宋。 为了区分两位宋官人,大部分人都把宋祁称为小宋官人,把宋庠称为大宋官人。 大宋官人以清正闻名,生活节俭。小宋官人却与他兄长恰恰相反,他好奢靡,好美妾,好蓄婢,好寻欢作乐,就如他那句诗写的那样:浮生常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今年小宋官人年仅四十六岁,底下已儿孙满堂,光是儿子就有七个,女儿也不算少。换了别家丢了个孩子肯定急得不行,他倒好,还是差役把人送回去才发现丢了个儿子! “小宋官人昨天重谢了抓住拍花子的差役,听差役说是有个小孩发现的,还托我找一找是哪个来着。”张方平捋须一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日我这就让人去把这事告诉小宋官人。” 张方平与宋祁正奉旨合修《景祐广乐记》,平日里还算相熟,第二日他便收到宋祁的帖子,说是邀他一起来见见一眼识破拍花子的四岁小神童。 张方平早从儿子张恕那听了许多关于王安石父子的事儿,也很好这位王介甫和他儿子有什么特之处,很快便差人去回了宋祁说会按时到。 另一边,王安石也收到了宋祁遣人送来的帖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相比他一个才入仕没几年的官场新丁,宋祁可以说是前辈中的前辈,怎么会给他下帖子? 等看完帖子王安石才晓得缘由。他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伏案在那写写画画的儿子半响,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儿子出名太早,到底是不是好事? 帖子中还提到,开封知府张方平也会过去。宋祁与张方平的文章王安石都读过,今年张方平上提出“恢复古文”的事儿他也在司马光那边知道了。 这恰巧也是曾巩恩师欧阳公的主张。 所谓的“恢复古文”其实是套个“复古”壳子而已,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少人有志于改变目前追求华美文风的风气,让文章“返璞归真”。王安石对此很是赞同,也响应号召写了不少“复古文”,算是为“恢复古文”摇旗啦喊。王安石和司马光编纂《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讨论过这件事,这应该每科举完一轮就重新编整,不出十年科举必然会有大变! 而小宋官人宋祁的文章也给了王安石不少启示,尤其是宋祁前两年管财政时提出的“三冗”更是令他认同不已。 三冗,指的是冗官、冗兵、冗僧。 冗官的意思是科举录取率太高了,又有许多关系户,不行啊,得裁员! 冗兵的意思是招募的厢兵太多了,又不加强训练,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白费军饷,还荒弃良田,也不行啊,得裁兵! 至于冗僧,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少人随随便便找个寺院挂名出家,寺院立刻可以分一份僧田。这些僧人每日不事生产,念念佛经就有远超于其他百姓的好待遇,长此以往对国家发展完全没好处,得让他们还俗! 宋祁这话得罪人的面可就广了,谁家没几个关系户?谁家不吃吃军饷?还有僧人,僧人们背后关系大着呢,达官贵人之中有多少是不信神佛的? 范公范仲淹,就是因为主持新政时让冗余的公务员大规模下岗犯了众怒,被撤了副相之位外放到外地去了。若说当朝王安石敬佩谁,范公肯定算一个。 哪怕马上要见到两位官职远高于自己的前辈,王安石也没有过于激动。他放下帖子云淡风轻地对王雱道:“等会儿别跑出去玩了,响午我带你去拜访小宋官人。” 王雱自是好地追问小宋官人是谁。王安石简单地给他说了说,王雱没怎么听懂,除了听出那天那个差点被拐跑的小孩是宋祁儿子之外,就只知道这小宋官人叫宋祁。 至于官职,王安石也给王雱说了,这小宋官人又当修史的(史馆修撰),又当骂人的(谏议大夫),还兼管各大牧场营收(群牧使)。 还有他哥大宋官人也身兼数职。 王雱:“……” 王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朝廷里头每个人都要搞这么多兼职的吗?这怎么记得清啊?” 脑壳疼。 吴氏知道王安石要带王雱去小宋官人府上,忙把新给王雱做的衣裳拿出来让他换上。 王雱有点小强迫症,按照他有条不紊的生活习惯,换衣服这件事应该摆在洗澡后门。可惜强迫症再强大,也敌不过他娘一瞪眼。 响午王雱乖乖换上新衣裳,迈着小短腿跟着王安石一块出门。小宋官人住在内城,要走过长长的御街,王雱也不嫌累,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 等走到小宋官人的府邸那一带,王雱看着那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在心里感叹:这可是黄金地段啊。不过他们也不差,他们租的是学区房呢!王雱自我安慰完,转头问王安石:“爹,这里的房子多少钱?” “小点的民居至少一千贯钱打底,大一些的没上限。”王安石也了解过开封城的房价。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前些年寇准当了宰相,在京城还是得租房子住。给宰相的工资和补贴算个总和,当一年宰相约莫能有个500贯钱,也就是说就算你当上朝廷最高长官也得两年不吃不喝才能买个窄小民居;想要买配得上宰相身份的豪宅大概得不吃不喝攒个十年! 可你当宰相总得吃喝吧?得应酬吧?得养点下人吧?得应付应付来打秋风的吧?再有就是,宰相也是个轮流做的,没有总让你当的理。 所以啊,想要在京城买房对于没有家族支持的人来说着实太难了! 王安石恰恰是没家族支持的人。他也没打算在京城买房,毕竟在他的职业规划之中暂时没有当京官这个选项:一是没钱,二是想多磨练。 王安石逗王雱:“怎么?赚了几个钱就想在开封买房了?” “没有的事。”王雱在心里算了算账,觉得不太划算,美滋滋地说,“我等爹你将来当大官就好,到时官家会给你赐房子住!” 王安石:“……” 个混小子,还把主意打到这上头去了?! 王安石笑骂:“天子赐宅是何等荣耀,你以为人人都能得吗?”他一向不爱享受,给他豪宅美妾、酒宴丝竹,还不如给他一批令他读后能有所收获的新。饭菜,能入口便好,是好是差都无所谓;房子,能住人就好,是大是小都一样。 王雱却一脸笃定:“你可是我爹。” 王安石不再接这话题,因为宋家到了。一看宋家的大门,王雱就知道宋家肯定家底殷实。门房接了他们带着的帖子,知道是小宋官人亲自请来的,忙躬身引他们入内。 王雱好歹也是见过许多园林建筑的人,对宋家敞亮又精致的院子倒不觉得有多惊叹,他乖乖由王安石牵着往里走,不多时便见到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帅逼在那挥毫写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1.第二零一章 留下看看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一章 郑思一直有点怂, 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 口不言人之过”, 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 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 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 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 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 郑思答得很快:“仁、义、礼、智、信。” “他欺负你, 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 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 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不义!不仁不义,就是无礼!”王雱说, “至于智和信, 那就更不用说了, 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 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 王雱注意到这点后,立刻不往外跑了,天天仗着自己年纪小趴在桌边看着王安石他们对着鄞县舆图做规划。所谓的舆图,就是地图。王雱瞅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心里也明了了这地图的比例尺,时不时用自己软趴趴的嗓子插一句嘴“为什么不往这边修”。 王雱几个千百年前的半同行一开始有些惊异和不喜,后来见王安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人开口让他闭嘴了。 经过一连几天的热烈讨论,王安石拍板敲定了具体方案,接下来就是选日子开工。鄞县财政还算宽裕,哪怕王安石递上去申请专款的折子还没批复回来也可以先从账上划出钱来,这事不能等,等夏秋农户忙起来之后可就没劳动力了! 关于这件事情上,王雱又有新主意。他暗暗给王安石提示:“爹,是不是每年都有人要掏钱给家乡修路什么的?那这个水渠有没有人修啊?” 王安石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怎么对这事这么积极?这也有主意,那也有意见。” 王雱说:“这可是挖大沟啊,多好玩,比二狗子他们玩泥巴强多了!这挖好了是不是能管个一百年?” “那是自然,修好了那是能造福百年的。”王安石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舆图,一下子出了神。他的头脑比一般人敏锐多了,王雱简简单单的两句提示迅速在他脑袋里发生复杂的化学反应,变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大计划。 第二天,王安石让人在布告栏上贴出一张简易的水利规划图,最上头是他亲笔写的“百年大计”四个字,两边还文绉绉地贴了两句联子,吹嘘这水利工程有多利国利民。 好处吹上去了,正经内容还在后头,王安石把大大小小的水渠标上号,对外表示“这些水渠对外征集名字”“愿为家乡修渠的人可以踊跃参与”“哪怕没有采用你的名字也会把你的名字写在记录这次修渠的碑文里。” 一时间,整个鄞县都沸腾了,尤其是县中一些富户!要知道富户一旦赚足了钱,免不了想要个好名声——谁不想风光转身,跻身官宦门楣呢?可要转这个身,不仅得儿子孙子争气,还得摆脱身上的铜臭味! 农户们也格外激动,兴修水利,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2.第二零二章 前往洛阳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 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 也有些好。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 字绝不算好, 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曾巩发现句与句、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 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 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 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 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 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这道题我会不会;二、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 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 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 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曾巩是真的惊叹了,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 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 暗道要糟。 果然, 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说要去国子学找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把脸皮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王安石浑身舒坦地回到屋里,就见王雱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摇头叹气。王安石一拍他脑门,骂道:“小小年纪的,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王雱当然不会傻到和王安石说什么“你再这么朝炫娃狂魔进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断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遗址就在他们市郊,王雱虽然对历史没有太多的研究,对王安石的生平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缘很不错,许多人都看好他,后来弄出个变法派来,好友、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扬镳。虽则事情还没发生,王雱还是不想说这种话戳王安石心窝,怎么说都是他老爹对不? 王雱捂着自己脑袋装乖卖傻:“爹你天天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王安石瞅着他笑:“傻不傻还不是我养着?” 王雱:“……” 王雱不吱声了。 见王雱一脸“我在心里嘀咕你”的忿忿样儿,王安石乐得不行,心情极好地和王雱说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马光约好休沐时到对方家里玩儿。 “我要去!”王雱顾不得装了,拉着王安石的手就蹦起来,又一次对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么这么想去?” “司马叔父长得好看。”王雱一脸喜滋滋,故意地旁敲侧击,“司马叔父家里有个弟弟吧,我还送了弟弟我自己叠的小动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欢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个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连时辰都差不多。” 正是这缘分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谈甚欢。司马光显然也把女儿当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儿时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儿再一次碰上,司马光邀请他等国子学休沐时到他家玩,最好带上王雱。王安石觉得稀,细问原由,才晓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儿东西。 司马光女儿也才三岁多,得了新玩意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玩。结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两个小动物拆坏了,叠不回去了,一连两三天都闷闷不乐,时不时会看着拆坏的小动物露出难过的神情。司马光心疼女儿,只好邀请他带上儿子去做客。 司马光对他说:“我本来夸下海口说我能给她叠回去,结果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只好给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们两个小孩凑个伴,我们也坐下好好聊聊。” 想到司马光一脸苦闷的模样儿,王安石心里直乐。他叮嘱王雱:“你比人家早出生半个时辰,到了你司马叔父家里可不能胡闹,更不能欺负人。”王雱在扬州时就是孩子王,府衙大小官员和差役家中只要有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小孩,没有不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没办法,哪怕只给王雱一张纸,王雱都能想出百八十种玩法来。 王雱替自己叫屈:“我可从来没有欺负人!” 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还点着灯又是写写画画又是玩叠纸,说是要给妹妹准备礼物。王安石看了几眼,没阻止。王雱这么小就得跟着他到处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转眼全没了,王安石心里始终挺愧疚。难得这么巧有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儿,要是他们合得来的话让他们凑一起玩几天也没事儿。 两个小娃娃都才三四岁,提男女之防什么的还太早了,王雱在扬州时还时不时和他上峰韩琦家的小女儿一块玩来着。 王安石在心里也有盘算,司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风良好,司马光模样儿也端正,女儿想必差不到哪儿去。要是两个小孩处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将来两家指不定能成为亲家。 没错,虽然王小雱才三四岁,王安石已经开始盘算起他的婚事来了。在王安石心里,自家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开始为儿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个能夫妻和睦、相互帮扶的贤妻。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瞬之间的事,他也没真正把心思都摆在这上面。 撇开让两边儿女认识认识的心思,司马光也是个极值得结交的事。 王安石开怀,王雱也开心。 这几天王雱旁敲侧推地从王安石口里弄清楚了一些情况:国子学和太学就相当于后世的大学,读完能够考国家公务员的那种。国子监直讲,其实就是大学教授。 他们的司马教授今年才调到国子监当教授。 国子学因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儿子,作风自由散漫,科举录取率普遍不高。这本来也没什么,考不上还能靠父亲升上去给他来个荫官(上一辈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让儿子直接获得官职)。问题就在于前些年范仲淹范大佬主持新政时,选了个叫胡瑷的教育学专家去太学那边当校长。 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子弟。胡瑷接手太学之后做了次大整顿,不仅把学校改为寄宿制的全日制学校、把生员进行统一管理,还建立了健全的考试制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面贯彻“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的先进考试精神。 这样的严抓重管之下,太学的科举录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们一看这情况,不干了,他们也想自己儿子能考个进士出身啊,说出去好听多了!于是大佬们齐刷刷要求胡瑷把国子监也一起管了。 现在连司马光这个教授也被严管着,想要会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见。 知道司马教授不仅有个女儿,这女儿还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确认那肯定是司马琰! 打从听到王安石说司马琰对着拆坏的叠纸闷闷不乐,王雱心里就乐得不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他什么话都没带,司马琰已经想办法让司马光主动邀请他们到家里去了! 这可是司马教授主动请的,不是他死皮赖脸上门啊! 王雱心里美滋滋,晚上开开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缠着吴氏要一起出去,甚至还揣上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是他死死护下来的一部分压岁钱,都是他去年过年时仗着年纪小、脸皮厚和韩琦大佬他们讨的~ 王雱准备买些花种和药材种子之类的送给司马琰,司马教授家里有钱,住的地方肯定有院子。有院子就能种东西啊!种子播下去了,小孩子不得天天去看看吗?既然要天天去看看,他可有理由去找司马教授家的阿琰妹妹玩啦! 王雱算盘打得噼啪响,死皮赖脸地拉着吴氏去买种子,说要送给妹妹当礼物。 宋朝重农桑,春耕开始时连官家都会带着宗室去田里摆个耕作的架势做宣传,吴氏觉得王雱能想出这礼物倒是很不错。 想到儿子乖乖在家抄了这么多天,吴氏没有拒绝王雱这点小要求,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挑种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3.第二零三章 不如不搞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第十四章 第二日, 吴氏便带王雱去找方洪。方洪见吴氏来了, 忙请她们进后院小坐,又叫妻子出来陪客。 方洪这人, 有魄力, 有眼力,能来事儿, 就是出身低点。可那不要紧,家业攒下来了, 再把儿子教出来, 将来照样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官宦人家。 王雱就是看出方洪这样的劲头, 才在方洪面前显露自己与司马琰与别家小孩不同的地方。 有些事他和司马琰都还小,不能去做, 总要有能做的人选。合作过一次之后, 王雱便摸清了方洪的底,愿意再与他合作下去。 钱不钱倒是其次,要紧的是他们得在外面有眼睛——最好还能有手有脚。 王雱迈着小短腿和方洪去屋里头谈事情。 方洪做的是坊生意,家里也改了间房, 挂些名画、摆些摆件, 倒也似模似样。 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小布包打开, 露出里面的两个小挂件以及一份“策划”。 王雱写策划很有一手,以前做计划练出来的, 再难的问题经他一捋思路都会变得简单轻松。他先把策划递给方洪, 让方洪看。 方洪不明所以, 接过仔细看了一遍, 心中更觉得自己和王雱成为“忘年交”这件事做得很对。他夸道:“你这些想法可真妙啊,肯定能那什么——”他低头看了眼策划,念出上头那有些陌生的词儿,“哦,肯定能拉动消费。” 王雱点头,一脸“你夸吧,你继续夸,骄傲了算我输”的镇定。 在王安石和吴氏面前,他不好表现出超出同龄小孩太多的心智,所以在选定方洪当“合作对象”之后他就开始逐步向方洪展露一些东西。 王雱给方洪解答完几个疑问,被方洪亲自送了出门。 回去的路上,王雱对吴氏说:“娘,你也认得一些小官的内眷了,若是他们家里缺钱过年,针线活又过得去,你可以带她们到坊这边领些活做。就是你这两天缝的那些鱼儿和蝙蝠,接下来坊这边可能要挺多。” 吴氏了:“怎么?他们真要卖吗?” 王雱笑眯眯:“不卖,白送。” 吴氏更糊涂:“白送?那不是亏了吗?” 王雱卖关子:“娘你不也常说吃亏是福吗?” 母子俩边说话边回了家,吴氏还是没想清楚,到家后免不了和王安石说起这事。 王安石在家看呢,其实从他们母子俩出去后就没看下去,心里在琢磨王雱找方洪有什么事。 见王雱连吴氏都不说,王安石把脸一横,瞪他:“你小子说清楚,又想做什么勾当?” 王雱还没吱声,吴氏先不乐意了:“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儿子做的事能说是‘勾当’吗?别欺负我没读过,我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王安石深谙“在家里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的处事原则,点头改了口:“说说,这回到底想做什么?” 王雱也没瞒着,乖乖吐露实情:“也没什么,就是搞个小小的抽奖活动。过年了,大家都想讨个好彩头,坊可以趁机搞搞活动,买够了一贯钱可以抽奖。抽到鱼呢,就是年年有余;抽到蝙蝠呢,就是五福临门。这五福临门还有个门道,那就是集齐五只蝙蝠可以兑换‘香卡’一张。拥有香卡,一年内买享受九折优惠;香卡累计消费十贯钱,三年内消费享受九折;累计消费二十贯钱,可以享受终身八折优惠。” 拿到鱼的,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们可以得到一张“小小香客”优惠券,带儿子来买启蒙籍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当然,香卡也可以直接购买,比如你一次性消费满十贯钱肯定给你办~一般人很少一次性买这多,这条件就是用来凸显香卡有多难得的! 这活动摆在后世没什么特别之处,任何一家超市都可以搞。不过摆在这时候可就有些稀了,至少连方洪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没见过。 这年头的均价,一般约莫是100文一本,对很多人来说算是“奢侈品”,比如王安石在扬州时为了多看借来的,都是晚上熬夜读的,经常导致上班时很没精神。他上司韩琦总说他:“晚上做什么去了?年轻人不要太放纵自己,认真工作才是正理。” 王安石回家后还和吴氏说起过这事,表示自己在韩琦手下干得不开心,韩琦压根不懂他,听听这话吧,韩琦肯定是觉得他晚上纵欲过度去了! 王雱当时还在襁褓里吐泡泡玩呢,听到王安石这话都觉得韩大佬也很冤枉,你干活的时候没精打采还想上司夸你不成?! 总之,这时代很贵,穷人大多是抄、借来读。 读人要是帮人抄帮补家用的话每个月约莫能赚三贯钱。一贯钱,也就是1000文钱,一般人家真舍不得一下子买上一贯钱的。 王雱划这条线,就是想给那些觉得“买也行,不买也行”的人一个爽快花钱的理由。 这理由不需要多了不得,只要就能让人觉得“这钱花得值、这钱花得爽、下回我还要再来花”就可以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不紧不慢的,还带着点奶气。 王安石早听说过他的打折理论,听完也不算特别惊,倒是有些好王雱怎么会让方洪优先把针线活给周围那些小官同僚的内眷去做。 王雱听了王安石的疑问,又扔出一个新词儿:“这叫‘夫人外交’。” 王安石敲他脑袋:“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用的,还外交?”在这时代,只有宰执以上官员的妻子才有机会被称为夫人。不过王安石也明白了王雱的意思,打趣道,“那有没有‘儿子外交’?” 王雱生气:“本来是有的,敲傻了就没有啦。” “傻点好。”王安石睨他,“一天不整点事出来你浑身不舒坦,上辈子也不知是不是个野猴儿。” “这不是要跟爹去外地了吗?爹你要是当个县令,以后我们可就住县衙了!我听胡爷爷说,外头讲究‘官不修衙’,县衙都破得很,屋顶能漏雨的那种!”王雱可有远见了,“我得攒些钱修修啊,要不然到时您可要写诗说什么‘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啦!” 王安石平时最爱杜甫的诗,因为杜甫诗里总带着一股子忧国忧民的味道,很合他的胃口。 听王雱还能念出几句杜甫的诗来,王安石暗暗在心里那本写满“我儿子贼聪明”小本本上记上了,面上却板着脸说:“背不见你这么快,掰扯歪理倒是不带停顿的。就你那几个钱,还能修县衙?” 王雱才不和他争这个事儿。 另一边,王雱前脚刚走,方洪后脚就忙活起来。他知道这个“香客”计划只是个起点,再往后也许可以发展出更多的东西。 香卡和优惠劵、抽奖券的制作完全不是问题,方洪手里头还有专门做卡牌的熟练工呢,需要提前做好准备的大概就是纪念品小挂件,方洪优先把这活儿分了一部分给吴氏介绍的小官内眷。 这活儿轻松,只要照着剪好的碎布缝合小挂件、收口前往里头塞足够的填料就成了。 填料也便宜,几乎不费什么钱,就是些米糠、麸子、荞麦皮之类的。这也是王雱当初去实地勘察住在某个小镇上时了解到的,当时国家大力扶持传统手工业,那小镇的玩偶算是沾了边,一下子来了个大翻身。 那小镇的传统玩偶用的就是这些填料,而且还都是有寓意的:米糠,寓意健健康康;麸子,寓意幸福快乐;荞麦皮,寓意心灵手巧。 后来购发展起来了,小镇几乎每天都要卖出数以万计的大小玩偶,毕竟玄学这东西只要不太贵,许多人都愿意信一信的~ 方洪私下里和他妻子说起过这事,暗暗觉得这些主意都是王安石出的,只是假借王雱的口来和他商量而已。至于为什么,一来是读人不爱和他们这些商贾打交道,二来则是想锻炼锻炼聪慧过人的儿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4.第二零四章 可不可行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章 方洪是个行动力颇强的人,正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有钱没钱的人家都会挤些钱出来过年。这有闲又有钱的, 人又聚齐了, 还愁纸牌卖不出去吗?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 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 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 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 成本就大大降低了, 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 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 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 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 又兼着“广告”功能。 方洪听得雾煞煞,不过王雱和司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完,他就动了,堪称是醍醐灌顶。他煞费苦心想往太学、国子学里头塞自己坊印的, 可不就是为了借太学和国子学的生员们打响名头, 让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学子们给自己做个活广告吗? 方洪心里有了底, 纸牌又攒了一定产量, 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发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络, 先悄然往各个茶馆、闲汉聚集地发了一副牌, 教他们认了牌学了怎么玩,便让他们好好打打看,喜欢的话顺便给宣传宣传。 很快地,不少人都去方氏坊买纸牌了。国子学、太学也陆续结束了课程,有出去买的士子见一些寻常百姓出入坊,都觉得稀,毕竟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再仔细多看了一会,发现他们都拿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出来,呼朋唤友说“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们很快也拿了纸牌回家,拉上家里人一起玩。这些士子大多在国子学、太学念,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个两个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识得几个大字。 这种容易学会又容易上瘾的博戏向来传播得最快,一时之间不管是兄弟相见还是闺阁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纸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来的第一笔钱。 因为这钱是买点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贾之事,王安石帮王雱收下钱时异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来的钱袋子打开。这一开,王安石和吴氏都顿住了,这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里装的居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王安石把钱袋子的口子拢好,递给了吴氏:“你收好。”家里的钱一直是吴氏管的,没道理钱多了就他收着。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呢,听王安石这么说立刻说:“爹,我赚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么?你赚的不能给你娘收着?” 王雱:“……” 在王雱的积极争取之下,王安石终于松动了,同意让吴氏把王雱的小金库补满,并且拿出一锭银子去兑换成铜钱备着当“洗澡经费”以及过年买年货用。 王雱傍晚就拉着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个澡,卖力地在澡堂子里传播魔性至极的“洗澡歌”。 临近过年,吴氏与张氏相约去逛大相国寺。准确来说,是去逛大相国寺外繁华的集市。这地方热闹,耍杂的,卖唱的,卖花鸟虫鱼的,卜卦算命的,什么都有。吴氏手头宽裕了,想扯几块布料给儿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着张氏帮她挑布料呢。 两个小孩也跟着出来。司马琰还小,没什么不许出门的规矩,两个娃娃也在布料堆里跟着大人挑来拣去,一点都不闹。店家看了觉得稀,笑呵呵地逗他们:“小郎君,今年几岁啊?” 王雱正儿八经地回答:“四岁了。”他指着角落堆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头,问店家,“这个我能不能买啊?” 店家一乐:“可以是可以,你有银钱吗?” “我有啊。”王雱认真地点头,“可以买吗?” 吴氏和张氏挑完布料,回头一瞧,王雱已经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儿等在那。张氏道:“你们买了什么?” 店家刚才被王雱砍了一通价,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堆布头都给卖了出去,有些肉痛。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数能力算得脑仁疼,店家直接给了吴氏两人最公道的价格,相当实诚地夸道:“放心吧,我可骗不了这位小郎君。”他对吴氏说,“这位娘子,令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司马琰也是头一回现场看到王雱砍价,这家伙分明是用压倒性的计算能力去欺负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声嘀咕:“你玩得可真开心。” “下回我把砍价机会让你。”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太厉害了,我需要找回点信心!欺负别人很减压的,不信你下回试试看。” 司马琰:“……” 她真没见过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家伙。好在王雱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可爱,一般人都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啼哭。王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女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穿着华贵,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见那对中年男女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厉害,顿时拉住司马琰说:“有古怪。” 司马琰也瞧见了,她和王雱对视一眼,齐齐拉住吴氏、张氏的衣摆,吴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由俯下身问:“怎么了?是渴了还是馋了?” 王雱摇摇头,对吴氏说:“您站这儿,我到前面和官差说几句话。”吴氏还没来得及反对说“这可不是扬州”,王雱已经灵巧地溜过去,拉住一个面相忠厚的差役给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里拐的那对男女,飞快地把古怪之处说了出来。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里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卖小孩的拍花子,顿时也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地领着其他人去追堵那对中年男女。 这时吴氏已追了上来,见差役们都去追人了,不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动拉着吴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牵紧点,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吴氏“呸呸呸”地连啐好几声,骂道:“不许说这种话。” 张氏也从司马琰口里知道她们和拍花子擦肩而过,心下不安宁,赶紧和吴氏说:“我们快回去吧。” 吴氏平日里是个爽利人,但遇到这种事还是挺害怕的,也牵着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吴氏还和张氏说:“往后要买什么还是直接在这附近买好了,都是读人,没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到处游荡。” 张氏深以为然。平时她们总唬孩子说外头有拍花子,实则对京城的治安还是非常放心的,这回差点直接遇上了她们哪能不忧心。两人各自回了家,张氏把东西放下,与司马光说起方才遇到的事。说完了,张氏又感叹:“那孩子胆子真大,又聪明。我和妹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还直接跑去找差役说了这事。” 司马光不由问:“抓到人了吗?” “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快追上了,就算抓不到也能让他们把小孩留下。”张氏感叹说,“这倒是免了一户人家的苦难。拍花子真是十恶不赦!”孩子养到这么大要花费多少心神,没有人比张氏更清楚了。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她们如珠似宝疼爱着的孩子被人拐跑了,她能哭瞎十双眼睛! 司马光点头:“下回你们再要去大相国寺那边,定要叫上我们陪着。” 张氏立刻应道:“那是自然。”她是不敢再和吴氏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了。说完了这事,她又看向司马光说道,“官人你与王先生倒是志趣相投,最近你一得闲就与王先生在房读读写写的,从前没见你和谁这么亲近过。” 提到王安石,司马光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介甫学识广博,又重实干,是当世难得的大才。前些天他提议和我一起合著一,我觉得很不错,便时常与他在房里整理稿。” 张氏问:“什么?” 司马光道:“也不算什么,就是给赴考士子们用的参考。介甫已与方洪那边商量好了,不必我们出钱,我们只要给稿子就好,要是卖得好的话我与介甫能拿个‘版税’;便是卖得不好,只要这能给赴考士子们一点帮助也不算浪费。” 起初司马光不太喜欢写什么《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王安石劝说他:“这能让赴考士子们少走弯路,把精力花在更该花的地方。” 司马光便应了下来。 这年头科举还是要求写“四六文”。所谓的四六文就是骈四俪六,全篇都是前半句四个字,后半句六个字,还得讲究韵律,死板得很!司马光觉得把太多时间花在这上面确实太浪费精力、浪费光阴。那就好好给他们指一条捷径吧! 第五章 回家路上,王雱的小爪子被王安石的大掌抓着,小脚板学着王安石那样一步一步踩实了往前走,一大一小父子俩走起路来瞧着竟如出一辙。 王雱认错相当积极:“爹,我错了。” 王安石不理他,牵着他回到家,大马金刀地往桌前一坐,看向怂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这儿子装乖认怂杠杠的,态度绝对良好,表情绝对可怜,坚决不给人揍他的机会。 最头疼的是,儿子丢了担惊受怕到抹眼泪的是吴氏,回头他要管教儿子时死命护着的也是吴氏! 是以自王雱会说话、有自己的主意之后,王安石想管儿子就得和他们娘俩斗智斗勇。 首先要记住的一点就是,绝不能动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5.第二零五章 专业产锅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第十九章 两边离得近, 王雱和沈括的对话王安石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安石一听到大澡堂子, 便觉有些不妙, 结果王雱下一句还真是约沈括一块去洗澡。 很快地,王安石带着三个小孩、一个少年到了大澡堂子。正是洗澡的时间点, 澡堂子里热气腾腾, 往上看是光头,往下看是光溜溜的膀子。 这寺里的僧人似乎长期坚持练武, 肌肉都很壮实, 相比之下王安石脱了衣服的身板儿有些不够看。司马琰还告诉王雱, 王安石好像有轻微哮喘。 好在不算太严重,平日里注意一些不会有太大问题。 武兴自小习武, 和武人厮混惯了,说话便口没遮拦,他拉着郑思比鸟:“我们年纪一般大, 来比比看谁的鸟大。” 郑思这段时日和王安石接触多了,对学识渊博的王安石颇为敬慕。乍一听武兴在王安石面前说这话, 郑思吓得魂都飞了,忙问:“你别瞎闹。” 武兴很是不屑:“都是男的, 藏着捂着做什么?小也别害羞啊, 你可能晚点长。” 郑思想暴起打人。 王雱又唱着他的洗澡歌麻溜地给他爹搓澡。 沈括知道王安石是谁之后, 对王安石和王雱父子俩的相处格外感兴趣, 王雱给他爹搓澡时甚至感觉沈括的视线一直没挪开。 王雱心想, 沈括不会把他给他爹搓澡的事写进《梦溪笔谈》里?没事儿, 沈括要是敢写他叽叽小, 他就写一本让方洪印出来黑沈括,一准把沈括黑得体无完肤! 一行人洗过澡后,沈括的意图很快暴露了,他拿着一本厚厚的小本本,巴巴地跑过来向王安石请教。这家伙显然是那种求知欲旺盛的人,问到灯油都快烧没了才肯走。 王雱早呼呼大睡了。 王安石送走好学的少年,转头见儿子四仰八叉地睡床上,睡相要多香甜有多香甜,摇了摇头,也脱了外衫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雱醒来听到外面传来嘿哟嘿哟的打拳声,洗漱过后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僧人们在练拳。 僧人里头还混了个长着头发的,不是武兴又是谁? 武兴也嘿哟嘿哟地打着拳,只不过练的是他爹教他的,旁边有个僧人热心地给了他一些指导,把拳法改得更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 王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说:“我也要学!” 僧人们知道他是知县家的小衙内,又见他年纪小小,模样儿粉嫩可爱,都逗他说:“练拳可不仅仅要练拳,还得练基本功,你肯吃苦头吗?” 王雱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肯!” 僧人们:“……” 王雱说:“不用真教会我的,我可不会偷学你们师门绝学,万一你们非要我出家怎么办?”他一脸忧心地说完,积极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们教我个花架子就成啦,让我每天活动活动拳脚、吓唬吓唬坏人就可以了!” 僧人们觉得这小衙内真有趣,也不介意带着他玩。 王雱如愿学了套寺里的拳法,小胳膊小腿嘿吼嘿吼地迈开,瞧着还真有点样子。 随后郑思和沈括起来了,也被王雱拉着一起来强身健体。若是武兴叫的,郑思怎么都不会答应,王雱不一样,听王雱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郑思马上觉得很有道理。 沈括觉得王安石学问好,而王雱却很有趣。他在心里默念着“身体是科举的本钱”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在理。 这些话都是王安石教儿子的吗? 沈括胡思乱想着,王·教官·雱煞有介事地用他那小短腿踱步到他身边,整整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背,虎着小脸说:“不对不对,你马步姿势没站对!” 没错,他一个小豆丁不用吃苦头,沈括三人却是要练点基本功的。王雱乐滋滋地过了把教官瘾,才和找过来的王安石一起去用早饭。 早饭还是斋饭,只是换了些新花样,王雱吃得很满足。吃饱喝足,又该出发了,这回王安石没带他们往村里走,而是和沈括一起去了月湖一带。 王安石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一些隐居大儒出山。 前些天王安石到鄞县县学里看过,发现鄞县县学教学质量差,甚至还有县学的夫子在应该讲课的时间聚众打牌。 没错,这个大众娱乐活动已经从开封传到地方,没比王安石赴任的速度慢多少。 王安石打发王雱几人在月湖边上玩儿,自己登门去拜访隐居大儒。 沈括自觉自己年纪大,有义务照顾三个小孩,难得地放弃了去楼先生家抄的机会带着王雱他们在月湖边上游玩。 到了响午,王安石才重新出来。看他的表情,王雱知道王安石没请成功。晚上他们又宿在寺里,第二天再去了一趟,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王雱一早起来就鼓励王安石:“以前刘备请诸葛亮出山,可不就得三顾茅庐吗?” “哟,你还知道刘备诸葛亮?”王安石睨他。 “当然知道。”王雱这才想起《三国演义》这会儿还没写出来呢,三顾茅庐这个梗还不算广为人知。为了“创造”三国杀这个盛极一时的卡牌游戏,王雱在司马光家特意拜读过《三国志》,扯淡起来也不慌,“我和阿琰妹妹读了《三国志》,里头就写了刘备找诸葛亮时‘凡三顾,乃往’。”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一旁和他们坐一块喝稀粥的沈括已经惊讶地开口:“你已经开始读史了?” 这可不仅读过而已,还能随便引用其中一句啊!而且这“三顾茅庐”总结得可真好,一听就能感受到刘玄德的求才若渴之心。 王雱一听沈括的话,立刻知道糟了,好像又露馅了。他紧闭着嘴巴,坚决不再往外蹦一个字。 王安石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装,叫你装,学了东西就不信你憋得住不用! 玩了三天,王雱几人把月湖一带都游遍了。 也许是因为王雱的嘴巴开过光,王安石第三次上门还真请动了几位大儒。其中一位就是沈括这段时间时常登门拜访的楼郁楼先生,他脾气最疏放豁达,答应过来之后当即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收拾了几件衣裳跟着王安石一块来找王雱几人。 王雱一见到这位楼先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先生年过半百,身体康健,头发花白了,胡子也半黑不白。他有双锐利的眼睛,跟鹰隼似的,瞧得王雱心理发憷。 这位楼先生有点吓人啊! 王雱一路装乖卖巧,绝不给这位看着就像教导主任的楼先生半点挑他刺的机会。武兴反倒坐不住,路上搞了两次事,被楼先生训得跟孙子似的。王雱与郑思对视一眼,都很感谢武兴先去蹚雷! 这天郑思与王雱他们分别,偷偷摸摸地回到家,原想先找他娘的,结果被郑主簿当场逮着了,不由分说狠狠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郑主簿带着郑思登门感谢王安石带他儿子出去长见识。路上他们父子俩与武县尉迎面碰上了,两个大人相互说着“知县贤明”,郑思和武兴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对方古怪的走路姿势,确认过眼神,是挨过揍的人! 大人就是虚伪! 真觉得贤明,怎么打儿子啦! 两个小孩齐齐腹诽着。 郑主簿这趟来,还有一件事要找王安石商量,那就是他也想把郑思送进县学里。以前他觉得自己教就行了,是觉得县学夫子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还不如自己教。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也想让郑思入县学。郑主簿说:“别看思儿年纪小,他学得一点都不比县学里的士子慢。” 都是当父母的人,王安石听到郑主簿这个要求自然不会不应允。他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你让他去便是。” 王安石问起郑主簿、武县尉关于春耕的事宜,郑主簿与武县尉对视一眼,武县尉如实回答:“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东乡因为水源打起来了,我抓了几个出头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郑主簿说:“正值春耕时节,总关着也不是事儿,我们还得管他们饭。这事儿,不好办!” 王安石皱起眉头:“我看县里水密布,怎么会因为水源打起来?” 郑主簿叹息:“水密布是一回事,能不能浇上水又是另一回事。争水上头谁都不会让步,要不接下来地旱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王安石于是问:“你们都是鄞县人,可知道鄞县有没有精于水利的人?若是有,你们去找来。” 王知县是打算兴修水利了!郑主簿与武县尉两眼一亮,连连应下。 农为天下本,对农户而言有什么比兴修水利更让他们欢喜的?有了水,就不愁庄稼种不活;庄稼种活了,来年的生活就有了盼头。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吃饱穿暖而已! 王雱不知道王安石已经行动起来,他这会儿正享受吴氏的爱心点心。 虽然王雱才离家四五天,他娘还是觉得他饿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特地开小灶给他做了他爱吃的糕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6.第二零六章 来到眼前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章 郑主簿急着让郑思进县学, 原因很简单。这几位大儒是王安石请出山的,王安石是京城派下来的人, 任期顶多三年,三年一过, 王安石是要走的。到那时小小的鄞县还能留住几位大儒吗?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 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 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 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 县学休沐这日,楼先生回到县衙给安排的住处便听自己孙儿在唱《三个和尚》。楼先生起初不以为意, 再细细一听, 便听出几分味道来。他喊来孙儿追问起出处。 “街上学的。”他孙子还小,奶声奶气地回答。 楼先生耐心问了挺久, 才问出这歌竟是王知县之子唱出来的。王知县学问广博,他们几个被他请出山的人相互交流过后,都觉得王知县是当世难得之才, 若不是王知县诚意相邀,他们也不会齐聚在这小小的县学里头。 楼先生心道, 王知县果然有心, 想出这种教化之道。别看这歌儿是大白话, 讲述的道理却很有用:一个和尚能挑水喝, 两个和尚能抬水喝,三个和尚为什么反而没水喝? 只是再听到孙儿唱那《两只老虎》,楼先生又迷茫了,这《两只老虎》到底是什么意思?楼先生是个执着之人,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用过晚饭便散步去县衙那边找王安石,询问起《两只老虎》的意思来。 “……《两只老虎》?”王安石听了觉得怪,再听楼先生一本正经地把词儿念出来,不由失笑,“这就是那小子随口唱的。”对儿子总随口哼哼些歌儿,王安石早就见怪不怪,没看到《洗澡歌》现在已经在开封各大澡堂子流传开了吗? 楼先生很吃惊,又问《三个和尚》难道也是王雱随口唱出来的? 王安石老实回答:“对,我问过他,他说是梦里听来的。”小孩子说话总是比大人跳脱,王安石虽然觉得儿子在胡扯,但也没去深究。既然楼先生都送上门来了,王安石自然又免不了把自己儿子的学习进度给楼先生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还把儿子进展飞速的练字成果拿出来给楼先生评判一番。 王雱从外头溜达回来,看到的便是王安石拿着他的“作业”在和楼先生指指点点。 王雱刚要蹑手蹑脚绕去找他娘,王安石就扫见他的小身板儿了。王安石招手:“又去哪里野了?过来和楼先生问好。” 王雱对这位颇有教导主任威严的楼先生很是忌惮,总觉得多和这位楼先生接触会很不妙。他乖乖巧巧地跑王安石身边,响亮地喊人:“楼先生好!” 楼先生仔细一看,知觉这小孩比上回见到时更俊了,见天儿往外跑也没见晒黑。他问王雱:“《两只老虎》和《三个和尚》是你教其他人唱的?” “对啊。”王雱一本正经地扯淡,“我梦里听来的!”其实他还想哼个《一枝竹仔》凑够歌儿一二三,不过这首是粤语,改编难度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楼先生听他们父子俩都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夸了王雱几句便离开了。 王雱坐王安石身边发问:“爹,你要寄信给司马叔父吗?我想寄信给阿琰妹妹,还有寄点东西给方叔。” 王安石道:“你要寄给阿琰妹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寄给你方叔?” 王雱说:“沈哥不是刚回去嘛,他给我留了份稿子,我准备寄给方叔让他给印出来。” 沈括知道王安石把五位隐居大儒都请了出山,厚着脸皮跟到县里来一一拜见,孜孜不倦地请教问题。 王雱说是沈括留下的,实际上这稿子是他磨着沈括给画的。 没错,画的。 这是王雱让沈括给画的连环画,沈括才十六岁,画工不算特别精湛,不过作为大众读物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连环画故事画的是《三顾茅庐》,前面有沈括写的小序,从他借读楼郁楼先生藏时的所见所闻,引出刘玄德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国志》里关于三顾茅庐的内容提及得少,除了王雱说的那句,剩下的便是《出师表》里的‘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于是整个故事全得靠王雱艺术加工了。 沈括听王雱说完整段加工过后矛盾冲突特别明显、特别刺激的《三顾茅庐》,顿时灵感爆发,迫不及待地按照王雱的意思把它给画了下来。 王雱得了一份稿子,拍着小胸脯给沈括保证:“这一定会大卖的。” 沈括到底是个少年人,对于把自己的作品刊印成册这种事非常期待。不过他这人实诚,最开始还把创作过程也写了下来,表示这《三顾茅庐》由他与王雱一起完成,整个故事甚至全由王雱口述! 王雱一脸严肃地反对:“这不太好,我还小呢,不想出名。”他对沈括说,“再说了,你要是说这是我写的,别人还不得怀疑我在给我爹炒作?” 沈括好学不倦:“什么叫炒作?” 王雱如此这般地给沈括解释了一番,沈括学完了新词儿,这才点头把这一部分删了。于是他写的序里头只记录了王安石三请隐士的过程,说是这事儿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沈括把稿子给了王雱,留下家中地址后便回杭州去了。 王安石这才知道王雱每天跑出去撺掇沈括做什么。 他拿过稿子看完了,也觉得这故事非常精彩,既体现了刘玄德诚意十足的求才之心,也体现了诸葛孔明的过人才华,情节更是环环相扣、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王安石不由夸赞:“没想到这沈家小郎君还有这样的才华,把这《三国志》里短短的一句话编得真够精彩。” 王雱心道,这可是经过千百年考验的精华片段,什么戏曲啊、评弹啊、影视剧啊,翻来覆去都不知道改编多少次了,想不精彩都难。 当然,王雱也跟着夸:“对的,沈哥编故事真厉害!我和沈哥说好了,把这稿子送到方叔那印出来卖,要是能卖出很多本的话沈哥就能攒不少钱买啦。” 王安石对好学的后辈一直非常喜爱,听完后点点头,把稿子收了起来,表示回头会连着写到开封的信一起送出去。 王雱见说动了王安石,心满意足地练字去。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他悬腕写字手终于不会抖了,可喜可贺! 《三顾茅庐》第二天就随着驿马去了开封。王雱煞费苦心借沈括的手画这段《三顾茅庐》,自然不是为了吹诸葛亮,故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括写的序里头他老爹为鄞县请动了五位隐居大儒。 文教,也是地方建设的重要部分!做了事怎么能不吹吹牛逼呢?做了好事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 他老爹这人不善交际,更不善吹牛逼,他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想做什么就会一门心思往里扎,有时为了把事做成还会变得极为专横。 王雱对他老爹要做的事不太了解,只知晓他老爹将来要走的路是“改革”,他不知道怎么改,可但凡改革,绝对没有不触动某些阶层利益的可能性。 王雱希望暗中把王安石的好名声吹起来,将来能有更多人站在王安石这边。 变法变法,这变出来的新法肯定要有人去执行!人才储备很重要啊! 再好的新法,没选对负责人都会变成恶法! 要王雱自己去干,那是不可能的,专业不对口!不过他可以帮他老爹挑挑人,现在还早着呢,他老爹才二十六七岁,要当上宰相怎么都得三四十吧? 屈指一算,至少还有十来年,完全可以开始着手搞人才培养计划! 比如可以先从鄞县里的基层干部——也就是本地照进来的胥吏先开始培训。 等培训方案摸索着完善了,可以找机会推广全国,到时不管地方官还是地方小吏,要上岗,统统先培训;花个几年把培训变成定例,往后要负责执行新法的,也统统先培训,能力和理解都及格了再说。 烦是烦了点,却也比任由他们“自由发挥”强。 底层官吏的“自由发挥”,绝对是当地百姓的一大噩梦! 王雱边练字边瞎琢磨,字写得不咋地。 他爹捧着本看完了,扭头一瞧,不满意了,又开始对着他的字指指点点,继续搬出了那套“你爹我小时候写得老好了”的瞎话唬他。 王雱哼了一声,把写砸的一张纸团成团扔纸篓子里,专心致志地开始写新的一张。 反正时间还挺多,人才啊方案啊什么的,都慢慢来,不着急。 王雱不着急,王安石却有满脑子想法急于付诸实践。春耕结束之后,新粮没熟,旧粮又吃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一般被形容为“青黄不接”。 王安石想了个新法子,很快叫差役和胥吏出去宣讲:县粮仓里的粮食可以借出,要是有需要的可以来登记拿粮,等夏秋有收成了再还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7.第二零七章 出使辽国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郑思一直有点怂, 习惯性瞻前顾后的那种。他读了些,学了什么“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 口不言人之过”, 告状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那姓鲍的同窗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 所以他去了几天就欺负他几天。 武兴就是听了郑思的大道理头疼, 才会把王雱给搬来。这学文的家伙脑袋弯弯曲曲的,他着实不懂郑思的想法, 只能让王雱过来想想办法。他总不能冲进县学去揍人吧?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 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 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 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 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 郑思答得很快:“仁、义、礼、智、信。” “他欺负你,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 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 不义!不仁不义, 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 那就更不用说了, 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 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别读了。” 王雱年纪小,说话慢腾腾的,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告状是有技巧的,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 王雱注意到这点后,立刻不往外跑了,天天仗着自己年纪小趴在桌边看着王安石他们对着鄞县舆图做规划。所谓的舆图,就是地图。王雱瞅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心里也明了了这地图的比例尺,时不时用自己软趴趴的嗓子插一句嘴“为什么不往这边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8.第二零八章 耶律洪基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张方平随后便到, 他也长得很帅, 而且还比小宋官人多了把乌黑漂亮的美须。 皇帝也是人, 选材用人看才华之余也看脸,比如真宗皇帝年间, 一位状元郎蔡齐长得格外出色,真宗皇帝见之心喜,立刻叫一旁的金吾卫给他配上御赐车夫、随从,一路鸣锣开道去游街, 以前的状元可没这么热闹! 张方平能得重用,三十来岁就当上国家最高财务长官,长相自也是出众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请下落座, 见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 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门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这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爱掺和酒局,张方平和宋祁齐齐劝说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见状,挤到王安石身边把那美貌婢女挡开, 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见他小脸严肃, 乐道:“为什么?”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当然地说,“我爹他喝酒过敏, 过敏你们听说过吗?扬州的大夫说喝酒过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马上会长很多红疹子, 难看得很!我娘说了, 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赶出门去!” “原来介甫也惧内啊。”宋祁取笑。 张方平虽与宋祁有些交情, 平日里的作风却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调和:“有我们的小神童在,酒水还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说,“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没勉强。王雱前世参与过的酒局算起来比王安石要多,年纪又小,长着童言无忌轻轻松松地活跃气氛。一顿饭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儿子带过来让王雱认识认识,告诉王安石有空可以让人带王雱过来玩儿。 了解了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宋祁也没送钱致谢,他叫美婢去他房收拾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了王雱,还捎带上一块他珍藏的白玉梅花镇纸。宋祁道:“这是给你的谢礼,多亏了你及时发现,要不然我这笨儿子可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王雱瞄了王安石一眼,见王安石似乎要开口婉拒,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接过宋祁送的宝贝,麻溜地道谢:“谢谢小宋叔父!” 宋祁自己就不爱那些虚来虚往的,王雱收得干脆他更觉这孩子机灵又可爱,亲自送王安石父子出门。张方平也一同起身离开,在宋家门口与宋祁告辞回了家。 张方平家中妻儿都已用了饭,见他回来,妻子上前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儿,口里问道:“怎么样?见了人家的小神童了?” “那小孩确实聪敏伶俐。”张方平夸了一句,接着道,“不仅是脑袋转得快,待人接物也机敏得很,对上小宋官人也敢像个小大人一样聊天儿。还有那王介甫,我也觉得很不一般。”具体这王介甫哪里不一般,张方平却没与妻子说。 另一边,开封的黄昏飘起了雪,金黄色的余晖顽强地透过层层云霭透下来,令翻飞的雪花儿都染上了丝丝亮色。王雱一手抱着自己收获的宝贝,一手乖乖让王安石牵着。 走回外城沿着长长的御街往回走,王安石才问他:“感觉怎么样?” 王雱一时没明白王安石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感觉怎么样?” “羡慕吗?”王安石问,“高官厚禄,华屋香车,美酒佳人。” “我还小,我不晓得。”王雱装傻。高官他是不羡慕的,高官太累,还是让他爹去当吧,他只要享用他爹的厚禄就好。到时什么华屋香车、美酒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雱美滋滋地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王安石停下脚步,看着个头还没自己腰部的王雱,认真地说:“我当官,不是为了这些。” 王安石的眼神太认真,王雱怔了怔,昂起小脑袋与王安石对视。余晖落在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漆黑的眼睛染上了变换不定的霞彩。 王雱收紧被王安石牵着的手。他爹今年二十六岁,可是有些东西显然已经在他爹心里扎根。这些东西是王雱陌生的,他以前虽然也跟进着许多据说为国为民的大工程,实际上那些工程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组装玩具一样,成功组装出来了,他高兴又满足——这种高兴和满足,跟为国为民没太大关系。 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从小还读,学的都是圣贤道理。司马琰悄悄和他说过,他爹科举时本来也是排在头名的,结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里写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周·洛诰》,原句是长辈对晚辈的训导,意思是“你这年轻人啊,以后得像朋友一样和百官相处”。 按理来说这并没有犯忌讳,只是官家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他爹科举那年只有二十二岁,官家却已经继位二十年,看到这句“孺子其朋”后心中不悦,觉得你小小年纪的咋敢这样来教育我?于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这些事,他爹却从来都没和他说过,是司马琰从司马光那听来的。他爹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来,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第一名还是第四名,对他而言都没有不同,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科举入仕,做些实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爹后来才会成为变革派的先锋吧?他想做纨绔的心思很可能已经被他爹看出来了,所以他爹才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 有个大佬当爹就是麻烦啊!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王安石说:“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远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儿子这句话,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开封,遇到这些交际场合他都很不适应,在扬州时他就曾与上峰韩琦闹翻过许多次。刚才在宋祁让美婢给他斟酒,他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消受这样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儿子聪敏得很,无论韩琦也好、宋祁也罢,他都能装乖卖巧逗个趣,谁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轻松过关。 儿子这样聪明机灵,王安石自然高兴。只是儿子还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样的生活迷了眼。 对王安石来说,要他像宋祁一样潇洒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如果儿子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也许永远都给不了——他也不希望儿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面。 王安石说:“酒色伤身。你还小,别和小宋官人学这些。” 王雱在作死边缘试探:“还小不能学,长大了能学吗?” 王安石心里那一丁点莫名的沉重全没了,冷笑说:“你再长个二三十岁也还是我儿子,敢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公租房”,父子俩边说话边走进家门。吴氏听了王安石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叉起腰质问道:“你说打断谁狗腿?我儿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么?公狗儿吗?” 王安石:“……” 王安石闭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门关上,上去给吴氏捏肩捶背揉手腕,当他娘的贴心宝贝儿,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们家要是没了您哪,那可真会变成狗窝!” 吴氏被儿子哄得眉开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鱼儿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头大小的小挂件,按王雱的说法这小鱼儿代表年年有余,小蝙蝠代表五福临门,寓意好着呢! 王雱图纸画得好,吴氏觉得这鱼儿和蝙蝠圆乎乎的可爱极了,做出来后更是爱不释手,这才第一时间拿出来给王雱看。 反正只要是自己儿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极好的! 王雱一看,也满意极了,吴氏的针线活可比后世许多“手工制品”要精巧得多。他把几个小挂件收了起来,只把两个颜色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放在一旁,对吴氏说道:“娘你明儿带我去方氏坊一趟,我去和方叔商量点事。” 王雱正正经经说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纪。吴氏问道:“去做什么?你难道想把这东西拿到坊去卖?”吴氏会这么问,自然是因为王雱上回把纸牌摆到坊里了。既然能卖纸牌,再卖个小挂件似乎也不稀。 见王安石也在一边竖起耳朵旁听,王雱故意道:“不,这个不卖,明儿你带我过去就知道啦。”他蹬蹬蹬地跑到箱笼前掀起盖子,抱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朝王安石喊,“爹~” 王安石还以为今天能蒙混过去,见王雱跑去掀箱笼就知道不好。他瞪儿子一眼,无奈地说:“行了,别喊了,走吧走吧,去洗澡。” 王雱对这族叔没什么印象,不过人都来了,该喊人的时候还是得喊人。 王沆看着他感慨:“兄长许多年没回临川,我们都没见过侄儿。” 王安石笑着应和。 他母亲是续弦,父亲前头还有个妻子。后来父亲得了官职,带着妻儿和祖母到任上生活,回去临川王家的机会便少了。前些年父亲去世,灵柩暂葬江宁,他们兄弟几人一直商量着要选个好日子、挑个好地方正式为父亲下葬,这耽搁来耽搁去一直没成。听着王沆说起临川诸事,王安石也十分怅然,表示等上头批下葬父之事后一定回临川小住。 叙过旧,王安石又不动声色地提起吴氏她们在大相国寺碰到的事,嘴里假意说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小小年纪的,胆子这么大,连这种事都敢掺和。” “兄长教训侄儿做什么。”王沆觉得王雱这事做得很对,“若是叫拍花子把人拐了去,那才叫不对!叫我看,我这侄儿聪明又有胆识,遇事不慌,不莽撞、敢出头,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王安石被王沆这一通夸,浑身舒泰,对这从弟观感颇好,热情地留王沆用饭。 王雱一脸无语地坐在一边,看着王沆的眼神满是怜悯。 恭喜,您已加入“炫娃狂魔炫耀对象候选人”名单,以后一准能经常在信里看到你夸的这些“一定有大出息”的事儿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9.第二零九章 由你去办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回家路上, 王雱的小爪子被王安石的大掌抓着,小脚板学着王安石那样一步一步踩实了往前走,一大一小父子俩走起路来瞧着竟如出一辙。 王雱认错相当积极:“爹, 我错了。” 王安石不理他, 牵着他回到家, 大马金刀地往桌前一坐,看向怂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这儿子装乖认怂杠杠的, 态度绝对良好, 表情绝对可怜,坚决不给人揍他的机会。 最头疼的是, 儿子丢了担惊受怕到抹眼泪的是吴氏,回头他要管教儿子时死命护着的也是吴氏! 是以自王雱会说话、有自己的主意之后,王安石想管儿子就得和他们娘俩斗智斗勇。 首先要记住的一点就是, 绝不能动粗。 这小子滑溜得很,巴掌才抬起来他立刻哇哇大哭直喊疼,哭声响亮惊天动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狠手辣要把三两岁的小儿打死! 在扬州时上峰韩琦听到过他家的动静,还打趣般教他儿子:“小杖则受, 大杖则走,晓不晓得?” 这话出自论语, 说的是孔子有个学生叫曾参, 曾参很不受他爹待见, 有次他爹因为一件小事抄起家伙打曾参, 差点把曾参打得半死。孔子知道之后, 在曾参伤愈上门时叫人把门关了不让进,对其他弟子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今参于父,委身以待暴怒,陷父于不义,不孝莫大焉。” 这话的意思是,你爹要小小地揍你一顿你就受着,让他出出气;你爹要是暴跳如雷想打死你,你得跑啊!要不然你爹一怒之下打死你,岂不是要背上杀子的恶名?你这是要陷父于不义,大不孝! 他儿子别的不爱学,这种东西他最爱学了,知晓这话后每回都活学活用,拔腿就跑,边跑边嚷嚷“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那会儿他和同僚们都在府衙旁边住着呢,每次他人没打着,第二天还被所有人笑:“介甫昨天又对儿子动大杖了?” 这小子不要脸,他还要脸! 王安石采取“不言不语我就这么静静盯着你”的措施。 等把王雱盯得再一次可怜巴巴地认错,王安石才从一旁抽出本论语摆到王雱面前:“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把学而篇抄五遍。慢慢抄,不用急,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他看向吴氏,“这次你也别帮着他,你要出去买东西就把门锁了,他机灵得很,一个人在家没问题。” 王雱还想争取一下:“我才三岁!” 王安石说:“上回你还说自己四舍五入就是四岁了。” 王雱委屈:“那也是只有四岁。” 王安石睨他:“别人家四岁的小孩可不会留出走。”真是能耐了,还能混进国子学去。 王雱觉得这日子不能过了,眼巴巴地看向吴氏。 吴氏今天一醒来发现儿子丢了,心里别提多焦急。王安石回来后还和她说了一通道理,说年底了,到处人都多,流窜的拍花子也多,人家就等着拐几个孩子卖掉过个好年;哪怕没遇上拍花子,光是外面人来车往就够危险了,这么小一小孩,牛蹄子一脚能把他踩扁。 儿子这胆子确实太大了,事关安危必须好好管管! 于是吴氏狠狠心不理会王雱的求援目光,转身准备饭食去。 王雱求援无果,只能翻开王安石扔到桌上那本论语,努力装傻:“好多字我不会写。” “照着它抄。” “好多字我不认得!” “不懂就问。” “学而篇是从哪里到哪里啊?” “自己看,抄少了补上,抄多了你自找的。” 王雱:“……” 妥妥的王·冷酷无情大魔王·安石上线。 王雱没办法,只能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认命地拿起自己专用的小短笔一字一字地抄起来。 到吃饭时,王雱才写完一页纸,字丑得他浑身不舒坦,恨不得扔掉重来。可一想到得抄五遍,王雱觉得自己指头已经开始发酸了,只能默默把它搁到一边,眼不见为干净。 吴氏招呼垂头丧气的王雱:“雱儿,先吃晚饭。” 王雱放下笔,勺了一瓢水洗了手,又把那瓢水递到王安石面前让他也洗。洗完了,他又迈着小短腿去另勺一瓢干净的,殷勤地让吴氏洗手。 水嘛,外头的井里随便打,不值钱。 王安石:“……” 个臭小子,哪学来那么多讲究?! 这会儿百姓家一般只吃两顿,早起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吃过晚饭,天还亮着,王雱又坐回桌上抄,遇到认不出来的字就问坐一旁看的王安石。 吴氏坐在窗下,借着微微西斜的日光做绣品,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并排坐在那的父子俩。见他们时而各自安静地看写字,时而你问我答地说说话,吴氏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再好不过。 接下来几天,王雱老老实实抄,爪子都快废了,才把学而篇抄了五遍。 学而篇差不多五百字,五遍就是两千五,两千五百个毛笔字啊! 更要紧的是,这破没标点,看着怪累人的,王雱又不想让字全挤成一坨分不清怎么念,所以连蒙带猜地分了句、分了段。 这着实难为王雱了,要知道他可是实打实的理科生,要他画画设计图、搞搞测绘那容易,要他分析背诵文言文可就太强人所难了啊! 王雱自己把抄写内容检查了一遍,叠得整整齐齐等王安石回来。 结果王安石回来时带着点忧愁。 王雱察言观色,觉得这节骨眼上开门见山要求他爹让自己免罪释放不太好,赶紧先把自己的罚抄内容摆一边,上前殷勤地给王安石捏肩:“爹,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人欺负你你带上我,我帮你揍他们!” 王安石正享受着儿子的殷勤,听了这话被逗乐了。他斜睨了迈着小短腿帮他左边捶捶右边捶捶的儿子,说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揍谁啊?” “就这样才能揍,”王雱一脸理直气壮,说得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揍了他们还不敢还手呢!” 王安石直笑:“你说得还挺有道理。你要是跳起来揍人家一拳,人家真不好意思回揍你。” 见王安石还有心思开玩笑,王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放下心来。他再问:“既然没有人欺负爹,那是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王安石揉揉王雱脑袋,没瞒着他,“上头想让我考馆职,考上了可以留在京城做官。可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所谓的考馆职,就是通过朝廷安排的考试考进史馆、昭文馆、集贤院这几个地方,别看这些地方听起来像闲职,在这时代想要入主中枢,馆阁是必经之路。 考了馆职,等于拿到了将来入中枢的通行证。 王安石觉得还太早了。他才二十六岁,身体康健,能走能扛事。这个年纪要王安石进京城入馆阁,享受安逸的工作待遇,王安石不愿意。比起现在入馆阁当个边缘人物,他更想外放去管个一县之地,趁着还能上山淌河多去看看民生民情。 吴氏也在旁边听着,见王安石面带犹豫,劝道:“官人是不愿留京吗?” “唐时有人都说‘长安居,大不易’,如今长居汴京也一样。你看我们这次留京一段时日,花销比在扬州可大得多。”王安石看向给自己捏肩捶背的儿子,“便是雱儿想去多洗几次澡,我都出不起钱。” 吴氏管着家里花销,对汴京物价再清楚不过:“是这个理。” 王安石道:“再有便是我还年轻,想到外面去历练历练。入了馆职,我怕是要当好几年闲差。” 今上年迈,王安石有许多主张都不能施展。别人都想谋个好差使,王安石的目标却很明确:他想去地方当一把手,积攒点执政一方的经验。 以他的出身和资历,当个知县正适合。 吴氏道:“官人既然有了主意,拒了便是。” 王安石叹息:“只是怕苦了你和雱儿。”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地有人敲门。王安石起身去开门,只见来的是曾巩。王安石把人请进屋里,邀曾巩坐下说话。 曾巩是为了馆职试来的,他从恩师欧阳公那儿听说这批举荐馆阁试的名单里有王安石,当下便转道来找王安石。曾巩颇为高兴:“以介甫之能,入馆阁肯定不在话下,往后我不愁找不着人了。” 王安石只能把方才对吴氏说的话再与曾巩说了一遍。 曾巩听了,慨叹道:“我不如介甫。”他屡试不第,蹉跎到如今,若是一朝及第怕是会喜不自胜。王安石这种名利在前仍不动如山、想再外放多锻炼锻炼的好心态,着实让曾巩钦佩不已。 两人谈完正事,王安石心里那点阴翳消散无踪。他用余光扫了眼自家儿子,又动了当面炫儿的心思。 王安石假模假样地正了正脸色,转头对王雱说:“把你抄的学而篇拿过来,我让你曾叔父检查检查。” 第十七章 鄞县远不如开封繁华,到处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王雱溜达了几天就基本溜达遍了。 两个小伙伴的性情,王雱也基本摸清楚了,比如他要去干一件事,郑思肯定会说:“我们再想想吧,要是出事儿了可咋办?”武兴却绝对会说:“干干干!不干不是大宋人!” 这两小娃娃挺逗的,王雱不介意带他们一块玩。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孩子王,王雱对于诱拐别人家小孩这件事一点都不陌生,没多久就统治了鄞县两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阶级。更大一点,就不爱带他们这些小屁孩玩了。 王安石到底下走了一圈,又回县衙把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都做完了,才腾出手来检查王雱的功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0.第二一零章 花钱买凶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第七章 司马光正儿八经地下了帖子, 王安石如约拖家带口地到访。这几天, 王雱每天都美滋滋地和吴氏出门, 准备给阿琰妹妹的礼物鼓鼓囊囊一大布包。 王安石有意逗他, 拿到手里掂了掂, 问道:“你这都是什么东西?要不我先给你检查检查,看能不能带去给你司马叔父家的妹妹。” “不行。”王雱绷着小脸, 咻地一下把布包抢回怀里,用他那短乎乎的小胳膊环抱着, “您, 一个有学问的人,可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圣人都说了,非礼勿动!说得多对, 乱动别人东西, 不礼貌!” 王安石觉得这小子又皮痒了,非礼勿动能解释成这样吗?! 吴氏见父子俩又要杠起来, 忙调和道:“都是和我一起去买的,能有什么不相宜的东西, 官人想知道有什么问我便是。” “不行, 圣人还说了,非礼勿言!爹一问娘你就把我送妹妹的东西告诉他,也不成!”王雱一脸理直气壮, “我是送妹妹的, 又不是送爹的, 凭啥让爹知道呢?” 王安石气得都笑了:“我是你爹, 你说凭啥?”眼看马上是约定的时辰,王安石大方地没和王雱计较,领着妻儿去司马光家拜访。 司马光家中宽裕,俸禄比王安石高,又在国子学任职,住的房子果然带院子。房子的位置也好,就在国子学临街一侧,前门直接朝着国子学里头开,后门则是面街的,方便家仆和仆妇外出。 王安石领着妻儿穿过小半个国子学,从院子的前门进去。虽是带院子的房子,却也不是外头那些高门大户,没门房守着。王安石才敲两下门,司马光便亲自迎了出来,两人边寒暄边入内,司马光之妻张氏也出来与吴氏说话。 与吴氏一同来的,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小女娃眉目像张氏,唇鼻随了司马光,还小,没长开,却依稀能瞧出长大后会出落得多么出众。 王雱一下子睁圆了眼,目光直直地黏在了小女娃身上。哪怕缩小了很大一圈,王雱还是能断定这就是司马琰,甚至能从她现在的眉眼回忆出她长大后的模样。王雱回过神,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嘴里一本正经地冒词儿:“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司马琰:“……” 司马光上回觉得王雱是个机灵孩子,人也乖巧,这才下帖子把王安石一家邀过来做客。听了王雱这话,司马光眉头一跳,心底的警惕蹭蹭蹭地往上冒。这小子年纪虽小,却是个男娃儿,再长大些可别打他女儿主意才好! 没错,女儿才三岁,司马光已经有了防狼之心了。 没办法,张氏身体不适合受孕,生下女儿司马琰时更是九死一生,差点一脚踏入鬼门关。大夫说了,张氏往后不可能再怀上了。这也就是说,往后司马琰是他唯一的孩子。 司马光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既与张氏成了婚,他便打定主意与张氏相守一生。两人唯一一次吵架,便是张氏得知自己不能再生育时提出要给他纳妾。 司马光是不会纳妾的,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再来个外人给生个孩子算什么事?再说了,女儿没什么不好,至少司马光觉得自己女儿乖巧可爱、聪明伶俐,论聪颖、论学东西快,哪家的儿郎比得过她?两人因着纳妾的事吵过一回,彼此间反倒更亲近了,夫妻间如胶似漆、举案齐眉,日子再圆满不过。 对两人唯一的女儿,司马光和张氏都如珠似宝地疼着。女儿刚会说话时,司马光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将来要怎么给女婿来个九九八十一难,以免自家女儿嫁了不好的夫君。 睨了眼还是个小豆丁的王雱,司马光觉着是自己多心了,这么小的小娃娃能懂什么?也就是小孩子随口说那么一句而已。 司马光才要开口夸夸王雱,却见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布包递给自家女儿,开开心心地说:“这是我给你备的礼物,我们找个地方玩吧,不给他们看!” 司马光:“……” 王安石拿王雱没办法,只得把出门前的对话给司马光学了一遍,直摇头:“这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把《论语》里的颜渊篇也看了。” 司马光看了看王雱那小胳膊小腿,暂且放下警惕,由着王雱把自家女儿拐到外头的台阶上玩儿了。 都是三岁小孩,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讲究,都一屁股往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坐去,就是王雱坐得潇洒些,司马琰坐得斯斯文文。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感慨什么世事真妙。王雱小声问:“我历史学得不好,你学得好吗?” 司马琰历史也不好,她的天赋点都加在医学上了,别的领域都不太了解,甚至连怎么和人相处都不太会。前世就有不少同事说她很高冷,不爱理人,难追得很。事实上司马琰根本没感觉出他们在追她。她平时话少,只是想花更多时间在临床研究上面而已。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没办法,想要在某个领域出头,必然要放弃另外一些东西,有得就有失,没什么好多的。司马琰想了想,说:“因为我们家也姓司马,所以我对我爹的事知道一些,比如他后来编撰了《资治通鉴》、当了宰相。对了,他是守旧派的先锋,”司马琰望向王雱,“而你爹,是变法派的领头人。” “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妙。”王雱对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的了解仅止于“王安石变法”这五个字,还有就是变法的结果:失败了。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一步,那他可能会成为伟人;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无数倍,那他只会被认为是疯子。变法失败了,变法派和变法派的领头人会有什么结局着实在明显不过。王雱不由嘀咕,“这样的话,我爹和你爹岂不是死敌?” 司马琰点头,和王雱齐齐往屋里看去。这会儿司马光和王安石已经聊上了,两个人都是学问广博之人,聊得颇为开怀,眉宇齐齐舒展,不时还相互给对方杯里续茶。 “不像啊。”王雱说。 “是不像。”司马琰赞同。 这架势说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都不为过,哪里像是死敌的样子。王雱比司马琰又多点儿人情往来的经验,说道:“人是会变的,现在是这样,以后可能是另一个样。” 司马琰点头。 王雱又和司马琰探究起身体变小后的各种变化。王雱说:“我总觉得变小之后,我的心智和性格都变幼稚了,有时候明知道我爹在使激将法我还是忍不住和他杠。” “正常的,”司马琰说,“不管你戴着的记忆是多少岁,人得服从身体的状态。我们现在还小,神经系统还没发育完全,激素水平也和成年时不一样,自然会影响你的思维和心理状态。”她迟疑地看向王雱,“和你第二次见面时我就想说,你可能经常压抑自己,强迫自己表现得足够优秀。你时刻都像一根绷紧的弦,力求让自己向所有人展现最好的一面。刚过来时我就在想,你如果也和我一样有机会再一次经历童年阶段的话,你可能会变成个熊得不得了的熊孩子。” 王雱:“……” 王雱忍不住说:“没想到你还兼修心理学啊!” 而且学得还贼好,基本都给她说对了。前世他的童年一直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从来没偷过懒,从来没和同龄人一样到处玩闹。哪怕他天性之中有着顽劣又恶劣的基因,他还是好好地当了二十几年的好儿子、十几年的好哥哥。重活一世,他完全不想再重复前世的活法——他想享受许多前世不曾享受过的东西。 比如吴氏给他的纯粹的母爱。 王雱道:“你也会这样吗?” 司马琰说:“会。明明只是普普通通一件事,我偶尔会憋不住眼泪跟我娘或者我爹哭。” 知道司马琰也和自己一样“变幼稚”,王雱总算放心了。他和司马琰说了自己伟大的“播种看苗长”计划,眉飞色舞地说:“等会儿我们把种子种在你们家院子里,回头我来找你玩就说我来看看苗儿长了没!” 司马琰也想多和王雱见面,闻言表示计划很不错,她一定会好好配合。司马琰想了想,问王雱:“以前你在我们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我爷爷是个中医,那时候他在给我看《伤寒杂病论》,药材也已经能辨认出上百种。” 司马琰也想找个对照组当个普通娃娃。 王雱听完司马琰的话,幽幽地说:“我那时候,在做奥数题。”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以前的学习能力都非常超前,没有半点借鉴意义。 司马琰:“……” 王小雱:“……” 空气突然安静。 王雱想到王安石暗搓搓在曾巩面前当炫娃狂魔的事,迟疑地与司马琰对视:“……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已经露过馅了?” 第六章 王雱老老实实把罚抄内容拿给曾巩。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也有些好。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字绝不算好,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曾巩发现句与句、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这道题我会不会;二、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曾巩是真的惊叹了,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1.第二一一章 名分问题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司马琰把王雱带来的种子拿出来。 这些种子囊括药用、食用、观赏用, 王雱头一回去买时直接说每样只要一点点, 全都给他来一份。量太少人家不肯给他包, 他索性记下种类,回家自己做了许多两指宽的小纸包逐一写上名儿,第二天再去买!摊主都觉得这小孩着实稀罕, 大多只意思意思收了点钱, 甚至还有免费送他一撮的。 司马琰沉吟片刻,指着灶房的方向说:“我们在外头搭个暖棚子,要不然大冬天的可能种不活。”她挑了一包韭菜种子, 保守地估计,“不如你明儿多买一些韭菜种子, 这个可能容易活。” 王雱欣然同意。韭菜炒蛋, 香喷喷, 还壮阳! 两个人有了主意,便到处找材料。司马琰选的地临近灶房, 做饭生火时暖烘烘的,温度有保障。透光的薄膜不存在, 用布又肯定会被打,看来想兼顾采光和防寒肯定得人为操控了。两个小孩哼哧哼哧地用木柴搭了个架子, 又用结实纤长的细草绳把一撮撮引火用的稻杆、竹叶、干蕨草捆一起, 做成了可以轻松揭开的“棚顶”。 这样一来, 阳光好的时候可以早早掀开棚顶让它好好长, 天气不好和入夜之后可以盖上棚顶防寒保暖。王雱没设计过这样的小工程, 不过知道要求之后对他而言自然是小意思。 可惜他们还太小了, 忙活了一通,司马琰和王雱额头上都渗着细汗。 王雱感叹:“劳动人民不容易啊。” 司马琰也觉得两只爪子酸酸软软的,认同地点头。时间不早了,两个人把顶棚盖上,洗了手,回屋里看王安石他们说话。 刚才两小孩在那闹腾,几个当爹当娘的还一起到窗边偷看过。这会儿见儿子女儿玩够了,王安石便笑问:“你们两个在弄什么?盖房子吗?” “对!”王雱负责任地站出来回答,“天气太冷了,阿琰妹妹说种子在地下觉得冷,肯定不肯出来,所以我们给它们盖了暖棚子。等它们发现外面很暖和,一定会乖乖出来啦!” 司马光温言笑道:“这想法倒很不错。宫中就有暖房专门在冬天种植果蔬,过年时官家还会赏赐一些给有功之臣。” 对于古人也有温室种植这件事,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觉得稀,人国子学还像后世一样有大考小考月考期末考呢! 司马光留王安石一家用了饭,亲自送他们到门前。 顺利会师,王雱心情棒极了。回家时煞有介事地数了从国子监到公租房的距离,对王安石说:“家里到国子学,不到两百步,爹,我明天还想去国子学找阿琰妹妹玩,不用你们带,我自个儿去。” 王安石不置可否。 王雱积极地踮起小短腿给王安石捏肩膀,早想好了说辞:“我今天和阿琰妹妹把种子种下去啦,我得每天去看看发没发芽!” “也成,”王安石斜睨他,“每天背一段《论语》,背出了,早上我出门时便顺道把你带到国子学门口去。” 王雱眼珠子溜溜转。偷奸耍滑第一要诀,但凡领导安排的任务,你最好不要表现得很轻松,更不要提前做完。否则下回任务一准加倍~ 他顿时一脸难色,小脸皱得不行,为难地说:“还要背下来吗?我怕记不住。” 王安石悠悠道:“早上不是记得挺清楚吗?还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振振有词得很。” 王雱毅然跑到桌前坐下,哼哼唧唧地嘟囔:“背就背。” 第二天王雱才想起自己没问“一段《论语》”到底是多少,他估摸了一下,意思意思地把学而篇后面的为政篇给王安石背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王安石脸色变都没变,压根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睨着王雱:“就背到这?” 王雱眼巴巴地看着自家老爹,一脸的可怜无助又无辜:“老多了!我背了一晚上,早起还温习了好几遍。” 见儿子不像在说谎,王安石这才点头:“成,我带你过去。”事实上昨天看到两个小孩玩得那么好,王安石已经跟司马光提过这事了。知子莫若父,王雱那点儿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小孩子总是爱玩的,总拘在家里也不是事儿。王安石道,“司马叔父家藏不少,你阿琰妹妹也识字,你俩要是不想玩泥巴了可以多看看。” 王雱认真反驳:“我们可不是在玩泥巴!”他们可是正儿八经地种韭菜呢!韭菜多好,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又好种又好吃,美得很! 王安石没再挤兑他,把他领到国子学门口,和门房打了个招呼,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这回光明正大进了国子学,王雱挺着小胸脯往里跑,熟门熟路地摸到司马光家门前。他刚要敲门,巧了,司马光正要去讲学,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司马光笑道:“哟,来了。你爹爹昨天就说你今天肯定会过来,我刚还嘱咐你婶婶记得给你开门呢。” 王雱一听,哪还知道自己上当了。他老爹早料到他要跑来找阿琰妹妹玩,都和司马光打过招呼了!什么背一段《论语》才给出门,根本是在诓他! 王雱气鼓鼓地和司马光告状:“原来爹爹早想好让我来的,他昨晚还和我说要我背《论语》才让我来,害我背了一晚上!” 司马光被王雱气呼呼的模样逗乐了,不由问:“背到哪了?” “背到孔夫子十五岁立志要学习那句,”提到自己刚背诵完的内容,王雱兴致勃勃地给司马光做了个算术题,“司马叔父,孔夫子都十五岁才立志学习,我是不是还能再玩十二年?” 司马光:“……” 这要是自己儿子,自己肯定也会和王安石一样变着法儿坑坑他。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可没用对地儿啊! 小小地皮了一把,王雱热情地挥送司马光去给国子学生员们上课,进去向张氏问好。司马琰也早起来用过早饭了,这天没下雪的迹象,两个人去给暖棚掀棚顶。 播了种的泥地还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个人瞅了一会儿,都很清楚一时半会不可能看到韭菜种子发芽。既然不打算一装到底,王雱和司马琰便和张氏说了一声,钻进司马光的房里找看。 两个小孩到底才三岁,张氏煮了茶水,拿了针线活守在一边。王雱在家也是有娘专门守着的待遇,没觉得不习惯,和司马琰一起在架前叽叽咕咕,小声讨论看什么好。比起一穷二白经常要去借看的王安石,司马光家底显然殷实多了,光是史就摆了整整半架子。 王雱和司马琰说:“怪不得你爹能写出那本大部头编年史,光是看到这一架子我就眼晕。” 司马琰深以为然。 两个人挑挑拣拣,找了些字少图多的跑到桌前继续叽叽咕咕地一起看。偶尔张氏给他们送些蜜饯果子时顺带瞧一眼,看到的都是各种简明易懂的插图。 晚上司马光回来,张氏与他提起两个小孩的事,说他们早上先去看种子发没发芽,随后便去房一起看。张氏夸道:“再没见过比这小孩更乖的男孩儿了,一点都不捣乱。” 司马光想起王安石提到过的一些“光辉事迹”,笑道:“再看看吧。” 事实证明司马光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王雱往司马光家跑没几天,就已经不满足于看看苗儿看看。 每天结束阅读时间,王雱就开始带着司马琰去外面认识新的小伙伴。司马光家是国子学的“教师宿舍区”,租住的都是国子学的教授们,年纪有大有小,不过家里没孙子的有儿子,没儿子的有女儿。 经过王雱锲而不舍的撺掇,这些熊孩子开始准时往外跑,每天跟着王雱上房揭瓦。司马琰原本性格喜静,跟着王雱闹腾了几天也活泼多了。左右他们才三四岁,再怎么胡闹也没人会骂他们! 王安石这天正式拒了参加馆职试,回到家,便见王雱又蹬蹬蹬地腆着脸跑来给自己捏肩捶背。王安石道:“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王雱为自己抱屈:“我是那样的人吗?” 王安石斜眼看他,意思是“你不是那样的人吗”。 唉,自己在老爹面前压根瞒不住任何事啊,太亲近了就是不好!王雱只能麻溜地从怀里掏出张纸,对王安石说:“爹您看,有个商想买我和阿琰妹妹做的牌儿,要拿去印着卖。我叫他写了契,您看上头写的有没有问题,没问题我和阿琰妹妹就签了,你和司马叔父当见证!” 王安石了,什么牌儿还能卖钱? 品牌和广告这些观念,在宋朝已经有了雏形,街上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招牌,大饭店前面还会扎个“欢门”,就是用竹子铁丝扎成门楼,往上面缠上各色丝带,讲究些的还缀上鲜花,美得很。 方洪玩的这一手,可算是给开封城百姓们添了不少谈资。据说某位国公家的小孩为了抽奖,愣是缠着他祖父一口气买了十几贯钱的,几乎把店里每样都搬了一份!他祖父财大气粗,还在那鄙夷:“你们这家店怎么这么少啊?”弄得方洪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这国公爷的小孙儿手气还不错,抽了十几次奖,抽到了足足三只蝙蝠儿。小孙儿听了五福临门的说法,扯着国公爷衣角喊:“五福~五福~” 国公爷没法子,只能以国公府的名义给某某院捐一批,又大手一挥花了十贯钱,总算是让孙子集齐了五福。也就是说,这位国公爷的小孙子花了足足两万五千文钱,成为了第一个集齐五福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2.第二一二章 台谏上场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王雱听完郑思一通道理, 也懵了。君子就要不听不看不说吗?他严肃地瞅了郑思半饷, 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小小年纪就学了邪门歪道长歪了, 怎么办? 郑思被王雱看得心里发虚:“不对吗?” 王雱瞅着郑思:“君子五常,知道是哪五常吗?” 这个问题太极除了, 郑思答得很快:“仁、义、礼、智、信。” “他欺负你, 你明明有能力制止他们却不制止, 以后他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其他人——你等于当了害人的帮凶,不仁!你爹千托万请把你送进县学,先生每天督促你们向学,你们却把精力消耗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上, 不义!不仁不义, 就是无礼!”王雱说,“至于智和信,那就更不用说了, 照你那套不听不看不说的理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你这仁义礼智信样样不行,早点转行吧, 别读了。” 王雱年纪小, 说话慢腾腾的, 偏偏每一句话都戳心得很,郑思越听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整个人都蔫了。 王雱把郑思说通了, 又开始教郑思怎么告黑状, 告状是有技巧的, 首先绝对不能让夫子觉得你是个爱告状的小人;其次,告状不能零零散散,一定要逮住最大的黑点可着劲告,争取一击到位,免得对方反扑! 这下轮到郑思懵了。 郑思是个老实孩子,老实孩子有什么好处?老师信任啊!郑思按照王雱的指示,对夫子恭恭敬敬,主动问要不要帮忙收作业、主动给夫子添茶水,王雱说这不是狗腿,这是对师长的尊敬。 尊敬师长不对吗?看到这么博学的夫子,你不会打心里想多往他跟前凑、天天请教问题吗?既然你想,那给夫子忙前忙后、斟茶倒水,难道有问题吗?你要是只有在请教问题时才想起夫子,那才叫功利,那才叫市侩! 郑思被王雱一番话忽悠瘸了,鼓起勇气照做。他这人心诚,做什么都带着打心里透出来的尊敬,很快被几位夫子记住了。有的事不用郑思特意去告发,几位夫子稍稍分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就会发现。 换做以前,即便夫子问到了郑思也不一定会说。现在不一样,王雱的“不仁不义”理论把他唬住了,夫子一问他立刻把那个鲍伦欺辱同窗的事说了出来。爆脾气的楼先生当场发了飙,让鲍伦回家去,以后不必再来了,县学不收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 楼先生这一发飙,引爆了不少学生们的情绪,有几个一直被欺辱的学生在鲍伦走后也忍不住说出事实。 郑思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因为鲍伦被逐出县学而欣喜。他在想王雱的话,王雱说的果然很对,若是他这样能阻止这种事的人都不敢开口的话,其他人更加不敢开口。 傍晚散学后,郑思麻溜地去找王雱和武兴,和他们分享起鲍伦被赶回家的事儿。郑思高兴地对王雱说:“阿雱你年纪虽然最小,却最聪明。” 面对小伙伴的夸奖,王雱一脸骄傲:“那当然。” 武兴哼哼两声,不屑地说:“可惜聪明在拳头面前不管用。” 郑思的事情解决了,除了郑思上课的时间之外三个小伙伴又恢复到结伴到处浪的状态。 王雱不知道的是,县学这次驱逐的鲍伦家中是鄞县豪强,他回到家之后气愤地找他爹哭诉。他爹也生气,儿子不就欺负一下别的小孩吗?怎么就不能念了?鲍伦他爹当即怒了,问清因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去找郑主簿理论。 郑主簿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被欺负了,听到鲍伦他爹登门质问才晓得有这事。郑主簿冷静地问:“是我儿子告令郎的状吗?” 鲍伦他爹语塞,看向自己儿子。 鲍伦心道,郑思是没告状,可要不是郑思见天儿往夫子跟前跑、在夫子面前混了个眼熟,夫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他欺负同窗的事。总之,肯定是郑思的错!鲍伦振振有词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郑主簿冷笑:“我倒是好了,我儿子被欺负是他的错?我儿子尊敬夫子是他的错?” 鲍伦他爹被问得面红耳赤,来时的气势全没了。自家儿子自己是知道的,从小被惯坏了,不欺负欺负别人就浑身不舒坦,目前看来也不是读的料。为了这事儿得罪郑主簿、王知县,不值当。 鲍伦父子俩离开了,郑主簿才找郑思来问话,把事情始末问得明明白白。郑主簿听完郑思复述的一番话,看着儿子慨叹:“你要是有小衙内万分之一的聪明,爹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王雱这番话句句都往大道理上套,实际上就是拿准了郑思的性格,知道郑思最吃这套。 这事毕竟涉及到县中豪强,楼先生与郑主簿都免不了要与王安石通个气。王安石对楼先生说:“先生您放手去管,县学一切事务都可以由楼先生你们来裁决。”至于后脚到的郑主簿,则在王安石兴趣浓郁的目光中把王雱对郑思说的所有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郑思年纪小,容易被忽悠住,王安石可不同,王安石一听就知道王雱又把他自己的歪理塞进圣贤道理里了。 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王安石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妻子性情爽直,他自己也不是巧言善辩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不过有这本事也好,至少不会吃亏。 县学里的小风波就此揭过,有了鲍仑这个前车之鉴,豪强之家的小孩再也不敢欺侮同窗了,五位新夫子也真正树立了威严。王雱这人闲不住,和小孩子们玩腻了,悄悄去长着教导主任脸的楼先生家里撺掇:“身体是科举的本钱,我觉得县学应该增加体育课。” 楼先生了:“什么叫体育课?”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体育体育,自然是体能教育。大夫和我说,人的身体可精明了,你要是偷懒不动脚,脚上的肉会退化,变得软趴趴;你要是偷懒不动手,手上的肉会退化,也变得软趴趴。您看看,您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五十多岁了身体也棒棒的,有的富贵人家的人年过五十,经常挺着个大肚子,比怀胎十月还大!肉也软趴趴的,走几步就能喘粗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啊!” 楼先生说:“有几分道理。那你说的体育课该怎么搞?” “爹去请您出山的时候我们天天住在寺里,寺里的僧人们在做早课之前就起来扎马步、练拳,我们可以请几个厉害僧人来当教练,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技巧。”王雱把自己指导郑思完成的课程表翻出来,积极给楼先生提议,“下午我觉得也可以设置课外体育活动,比如蹴鞠啊,蹴鞠多好,又能锻炼身体,又能增进同窗之情。” 蹴鞠,足球的前身。作为一个男生,王雱或多或少也懂球,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时代要是能看看蹴鞠比赛也可以解解乏。偏鄞县这边好像不太流行蹴鞠,王雱都没听说哪儿有比赛!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 王雱说干就干,立马来撺掇楼先生搞“体育活动”了。 楼先生一直注意着王雱了,见他提到蹴鞠时眼睛格外亮,明白了!敢情这小孩绕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想看学生们蹴鞠,脑瓜果然好使。楼先生笑呵呵地说:“我先和其他先生商量商量。” 王雱总觉得楼先生目中精光闪闪。若不是自己想看看热闹,王雱还真不想往楼先生跟前凑。他给楼先生留下课程表,麻溜地跑了。 楼先生妻子出来,见楼先生在看王雱拿来的“课程表”,笑着问:“那就是王知县家的孩子?” “对。”楼先生也笑了,给妻子说起王雱的异之处,“别家小孩和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他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怪有趣。这次是想看人蹴鞠,就跑来撺掇我开什么体育课,体育体育,这说法倒是新鲜。” 就在楼先生把体育列入下一阶段教学计划、王雱摩拳擦掌准备欣赏蹴鞠比赛的时候,效率高的王安石已经凑齐搞水利的班子,拍板决定趁着这青黄不接的时期动员农户积极参与水利工程建设。 王雱注意到这点后,立刻不往外跑了,天天仗着自己年纪小趴在桌边看着王安石他们对着鄞县舆图做规划。所谓的舆图,就是地图。王雱瞅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心里也明了了这地图的比例尺,时不时用自己软趴趴的嗓子插一句嘴“为什么不往这边修”。 王雱几个千百年前的半同行一开始有些惊异和不喜,后来见王安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人开口让他闭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3.第二一三章 当场下旨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不少人听这歌儿,都忍不住转头往他们父子俩的方向瞧上几眼。见王雱迈着小胳膊小腿卖力地给他爹搓澡, 口里还把歌儿翻来覆去地唱,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别看这歌儿都是大白话, 听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回去教给自己孩子也不错。就是词儿得改改,什么“我爹爹想逃跑”“我的爹爹干净了”,要是自家臭小子唱出来,他们非打死不可。 王安石对自家儿子骂也不是, 揍也不行, 只能绷着脸皮由着王雱给他搓背。这大概就是成亲带来的改变吧, 以前他有这时间绝对会选择多看几本,可是儿子学会说话之后他不知不觉会把时间花在和儿子相处上。 别看王安石总一副“我儿子也就一般般啦”的样儿,在他心里是觉得他这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小孩。哪怕现在王雱胡乱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引得众人侧目,王安石也不觉得生气, 反正他才刚来京城,也没几个认得的人,不带怕的!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 王安石才刚这样想着,便听有人开口喊:“这不是介甫吗?” 王安石, 字介甫。王安石绷着的脸皮瞅了瞅, 斜眼瞧了瞧在自己背后蹦跶的儿子, 意思是“不要唱了”。 王雱还是很给自己老爹面子的, 不给他搓背了, 他绕到王安石面前踮起脚用湿巾子往那有点发黑迹象的脸可着劲擦了擦, 咦,擦不黑白巾子! 看来是脸本来就黑啊!王雱对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他爹现在天天坚持洗脸,脸上都干净了! 王安石把王雱拎到一边,朝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看去。看清来人,王安石露出笑容:“子固兄近来可好?我初来京城,也没来得及去太学寻你。” 这人姓曾名巩,字子固,早些年与王安石相识,交情甚笃。曾巩为人大方,待人至诚,见到欧阳公之后甚至还向对方推荐过王安石。 王雱乖巧地站在王安石身边,眨巴着眼看向曾巩。这年头每个人又是名又是字的,贼难记,光凭一个“子固兄”,王雱还真不晓得这人是谁。 曾巩见了王雱,夸道:“这便是你们家雱儿吧?你在信中常提到他,我早就想要见一见了,一直没机会,没想成在澡堂里见着了。”末了他还促狭了一句,“介甫你可是澡堂里的稀客啊。” 王雱闻言顿时一脸谴责地看向王安石,意思是“老爹你看看你,不爱洗澡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谴责完王雱又回过味来,他爹和这位好友通信时常提起他!王雱两眼亮晶晶,麻溜地追问:“哎呀,子固叔叔,我爹都怎么说我的啊?” 王安石绷着脸敲他脑袋:“叫曾叔父。” 王雱只能捂着脑袋乖乖改口:“曾叔父。” “小孩子嘛,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曾巩性格疏朗,笑着揭了王安石的底,“你爹爹在信中总说你机灵,从前与我是以文相交的,自你稍长些,他的来信便都是写你的趣事。我还没见你呢,已从信里知道你学完几个字啦!” 王雱看向王安石的目光顿时不同了。难怪这位叔父要来挤兑他老爹了,原来他老爹居然是隐藏的秀娃狂魔!妥妥的朋友圈毒瘤之一!又不是自家孩子,谁会想看你儿子怎么吃喝拉撒学跑学跳? 曾巩与王安石许久不见,边冲澡边聊着,到走时雪意更深了。王安石等了吴氏出来与曾巩见了礼,便与曾巩一起往回走。他们的“公租房”在国子学旁,太学又与国子学连在一块,回去的路是一样的。 “国子学那边来了位新直讲,年纪与我相仿,课却讲得极好,我们偶尔会结伴过去听一听。”回去的路上曾巩给王安石讲起在太学求学的事,“介甫应该也听说过他,就是那位‘砸缸救友’的司马先生。” 王雱本来就好地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听到这“砸缸救友”之后心怦怦直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雱按捺不住提问:“什么是砸缸救友啊?” 小孩子对这些稀事总是好的,曾巩也不觉得怪,给王雱讲起了那位司马先生砸缸救友的故事:“司马先生小时候和朋友在院子里玩,一个朋友掉进大缸里去出不来了,司马先生怕朋友出事儿,就拿起一旁的石头把缸砸破救出了朋友。” 有儿子在,王安石免不了要借机教育教育:“能想出砸缸办法是谋,敢用石头砸缸是勇,这位司马先生从小就有勇有谋,长大果然成就不凡。” “是极!”曾巩虽羡慕司马光与王安石早早进士及第,心胸却极为开阔,毫不妒忌地夸赞,“我看同辈之中,数介甫与司马先生最为出众。” “子固兄这话可别在别人面前说起。”王安石说,“天下能人无数,便是子固兄也是因不擅时文才蹉跎了好些年。若以策论取才,子固兄定然早就金榜题名。” 时文,就是传说中的应试作文,要求写得漂亮、写得正能量。策论则是议论文,针砭时弊,提出论点,甚至还负责给出解决方案。 曾巩直摇头:“我怎么敢在介甫面前夸口说策论做得好?” 眼看马上要进入文人互吹模式,王雱忙插话:“曾叔父,什么是直讲啊?” “直讲就是国子监直讲,在国子监讲学的先生。”曾巩耐心地解释,“司马先生学问极好,品行也极佳,只要我们愿意问他便乐于倾囊相授,从不会藏私。” 王雱对大宋的官职一窍不通,只能记下曾巩所说的“国子监直讲”这职位,准备寻机溜出去找人。不过其实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找“砸缸救人司马光”就可以啦~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把砸缸救人的故事选进课本,要不然他都不能确定这位司马先生就是他惦记着要找的人! 王安石与曾巩分别,回到家中。吴氏点了灯,对王安石闲谈:“这便是你提到过的曾子固吗?” “子固兄是有才能之人。”王安石道,“可惜朝廷如今的取士之法对他不好。不过子固兄已拜入欧阳公门下,晚些出仕也不算什么,将来必然也能大有成就。” “这些事我不懂。”吴氏笑道,“你难得有个要好的朋友,得多些往来才好,记得找个日子请他过来坐坐。”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带着王雱用晚饭。饭后,王安石要看,王雱坐一旁,面前摆着纸和笔墨。他手掌还小得很,抓笔很不顺手,哪怕再努力地把字写规整,字也丑得不行,完全是在浪费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4.完结章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曾巩与王安石交好, 一直听王安石在心里夸他儿子,也有些好。他接过王雱抄写的内容看了起来, 抄的是《论语》的学而篇,字绝不算好, 可对三岁小儿来说能写成这样着实了不得。再仔细一看, 曾巩发现句与句、段与段之间都有简单又规整的分隔,竟是能先把话断句了再抄下来! 若能断句, 离理解句义也不远了。 曾巩当即惊,拉着王安石一起看了, 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几句句义。 王雱对三四岁这个年纪的记忆有点模糊, 还有个经常变着法儿说“我和你这么大时学早会了”的老爹,着实拿不准自己这个岁数该学会多少。曾巩每问一句他都得在心里先打个转儿,谨慎地先考虑几个问题:一、这道题我会不会;二、这道题我该不该会;三、这道题我该会到什么程度。 这可是老爹的朋友,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点都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了老爹的脸? 要不, 就挑点答吧! 王雱停顿思考的模样落入王安石和曾巩眼里,都觉得有趣。曾巩会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 王雱这认真的小模样儿却是让他较上真了,一连抽考了好几句。都问完之后, 曾巩是真的惊叹了,朝王安石夸:“你们家雱儿真是聪明。” 这问上一句,偶尔他还能联系上下文给解释出来, 一看就是不仅理解了句义, 还内容都给背了下来啊! 王雱一听, 暗道要糟。 果然, 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和曾巩一样的了然。王安石笑着说:“任谁抄了五遍都能记下的。”说完他又把王雱被罚的因由说了出来,明里是在说王雱顽劣不堪,居然敢留说要去国子学找看;暗里却句句在表示“我儿子就是这么机灵,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曾巩算是听出王安石的意思来了,王安石就是想他夸他儿子啊!曾巩对友人一向体贴,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图之后对着王雱好生一通夸奖,把脸皮厚的王雱夸得都脸红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离开。 王安石浑身舒坦地回到屋里,就见王雱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摇头叹气。王安石一拍他脑门,骂道:“小小年纪的,摇什么头叹什么气。” 王雱当然不会傻到和王安石说什么“你再这么朝炫娃狂魔进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断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遗址就在他们市郊,王雱虽然对历史没有太多的研究,对王安石的生平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缘很不错,许多人都看好他,后来弄出个变法派来,好友、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扬镳。虽则事情还没发生,王雱还是不想说这种话戳王安石心窝,怎么说都是他老爹对不? 王雱捂着自己脑袋装乖卖傻:“爹你天天敲我脑袋,把我敲傻了怎么办?” 王安石瞅着他笑:“傻不傻还不是我养着?” 王雱:“……” 王雱不吱声了。 见王雱一脸“我在心里嘀咕你”的忿忿样儿,王安石乐得不行,心情极好地和王雱说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马光约好休沐时到对方家里玩儿。 “我要去!”王雱顾不得装了,拉着王安石的手就蹦起来,又一次对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么这么想去?” “司马叔父长得好看。”王雱一脸喜滋滋,故意地旁敲侧击,“司马叔父家里有个弟弟吧,我还送了弟弟我自己叠的小动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欢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个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连时辰都差不多。” 正是这缘分让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谈甚欢。司马光显然也把女儿当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儿时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儿再一次碰上,司马光邀请他等国子学休沐时到他家玩,最好带上王雱。王安石觉得稀,细问原由,才晓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儿东西。 司马光女儿也才三岁多,得了新玩意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玩。结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两个小动物拆坏了,叠不回去了,一连两三天都闷闷不乐,时不时会看着拆坏的小动物露出难过的神情。司马光心疼女儿,只好邀请他带上儿子去做客。 司马光对他说:“我本来夸下海口说我能给她叠回去,结果研究了两天也没研究出来,只好给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们两个小孩凑个伴,我们也坐下好好聊聊。” 想到司马光一脸苦闷的模样儿,王安石心里直乐。他叮嘱王雱:“你比人家早出生半个时辰,到了你司马叔父家里可不能胡闹,更不能欺负人。”王雱在扬州时就是孩子王,府衙大小官员和差役家中只要有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小孩,没有不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没办法,哪怕只给王雱一张纸,王雱都能想出百八十种玩法来。 王雱替自己叫屈:“我可从来没有欺负人!” 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还点着灯又是写写画画又是玩叠纸,说是要给妹妹准备礼物。王安石看了几眼,没阻止。王雱这么小就得跟着他到处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转眼全没了,王安石心里始终挺愧疚。难得这么巧有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儿,要是他们合得来的话让他们凑一起玩几天也没事儿。 两个小娃娃都才三四岁,提男女之防什么的还太早了,王雱在扬州时还时不时和他上峰韩琦家的小女儿一块玩来着。 王安石在心里也有盘算,司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风良好,司马光模样儿也端正,女儿想必差不到哪儿去。要是两个小孩处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将来两家指不定能成为亲家。 没错,虽然王小雱才三四岁,王安石已经开始盘算起他的婚事来了。在王安石心里,自家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开始为儿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个能夫妻和睦、相互帮扶的贤妻。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瞬之间的事,他也没真正把心思都摆在这上面。 撇开让两边儿女认识认识的心思,司马光也是个极值得结交的事。 王安石开怀,王雱也开心。 这几天王雱旁敲侧推地从王安石口里弄清楚了一些情况:国子学和太学就相当于后世的大学,读完能够考国家公务员的那种。国子监直讲,其实就是大学教授。 他们的司马教授今年才调到国子监当教授。 国子学因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儿子,作风自由散漫,科举录取率普遍不高。这本来也没什么,考不上还能靠父亲升上去给他来个荫官(上一辈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让儿子直接获得官职)。问题就在于前些年范仲淹范大佬主持新政时,选了个叫胡瑷的教育学专家去太学那边当校长。 太学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员子弟。胡瑷接手太学之后做了次大整顿,不仅把学校改为寄宿制的全日制学校、把生员进行统一管理,还建立了健全的考试制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面贯彻“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的先进考试精神。 这样的严抓重管之下,太学的科举录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们一看这情况,不干了,他们也想自己儿子能考个进士出身啊,说出去好听多了!于是大佬们齐刷刷要求胡瑷把国子监也一起管了。 现在连司马光这个教授也被严管着,想要会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见。 知道司马教授不仅有个女儿,这女儿还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确认那肯定是司马琰! 打从听到王安石说司马琰对着拆坏的叠纸闷闷不乐,王雱心里就乐得不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他什么话都没带,司马琰已经想办法让司马光主动邀请他们到家里去了! 这可是司马教授主动请的,不是他死皮赖脸上门啊! 王雱心里美滋滋,晚上开开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缠着吴氏要一起出去,甚至还揣上自己的小荷包。里头是他死死护下来的一部分压岁钱,都是他去年过年时仗着年纪小、脸皮厚和韩琦大佬他们讨的~ 王雱准备买些花种和药材种子之类的送给司马琰,司马教授家里有钱,住的地方肯定有院子。有院子就能种东西啊!种子播下去了,小孩子不得天天去看看吗?既然要天天去看看,他可有理由去找司马教授家的阿琰妹妹玩啦! 王雱算盘打得噼啪响,死皮赖脸地拉着吴氏去买种子,说要送给妹妹当礼物。 宋朝重农桑,春耕开始时连官家都会带着宗室去田里摆个耕作的架势做宣传,吴氏觉得王雱能想出这礼物倒是很不错。 想到儿子乖乖在家抄了这么多天,吴氏没有拒绝王雱这点小要求,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挑种子。 “不行。”王雱绷着小脸,咻地一下把布包抢回怀里,用他那短乎乎的小胳膊环抱着,“您,一个有学问的人,可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圣人都说了,非礼勿动!说得多对,乱动别人东西,不礼貌!” 王安石觉得这小子又皮痒了,非礼勿动能解释成这样吗?! 吴氏见父子俩又要杠起来,忙调和道:“都是和我一起去买的,能有什么不相宜的东西,官人想知道有什么问我便是。” “不行,圣人还说了,非礼勿言!爹一问娘你就把我送妹妹的东西告诉他,也不成!”王雱一脸理直气壮,“我是送妹妹的,又不是送爹的,凭啥让爹知道呢?” 王安石气得都笑了:“我是你爹,你说凭啥?”眼看马上是约定的时辰,王安石大方地没和王雱计较,领着妻儿去司马光家拜访。 司马光家中宽裕,俸禄比王安石高,又在国子学任职,住的房子果然带院子。房子的位置也好,就在国子学临街一侧,前门直接朝着国子学里头开,后门则是面街的,方便家仆和仆妇外出。 王安石领着妻儿穿过小半个国子学,从院子的前门进去。虽是带院子的房子,却也不是外头那些高门大户,没门房守着。王安石才敲两下门,司马光便亲自迎了出来,两人边寒暄边入内,司马光之妻张氏也出来与吴氏说话。 与吴氏一同来的,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小女娃眉目像张氏,唇鼻随了司马光,还小,没长开,却依稀能瞧出长大后会出落得多么出众。 王雱一下子睁圆了眼,目光直直地黏在了小女娃身上。哪怕缩小了很大一圈,王雱还是能断定这就是司马琰,甚至能从她现在的眉眼回忆出她长大后的模样。王雱回过神,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嘴里一本正经地冒词儿:“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司马琰:“……” 司马光上回觉得王雱是个机灵孩子,人也乖巧,这才下帖子把王安石一家邀过来做客。听了王雱这话,司马光眉头一跳,心底的警惕蹭蹭蹭地往上冒。这小子年纪虽小,却是个男娃儿,再长大些可别打他女儿主意才好! 没错,女儿才三岁,司马光已经有了防狼之心了。 没办法,张氏身体不适合受孕,生下女儿司马琰时更是九死一生,差点一脚踏入鬼门关。大夫说了,张氏往后不可能再怀上了。这也就是说,往后司马琰是他唯一的孩子。 司马光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既与张氏成了婚,他便打定主意与张氏相守一生。两人唯一一次吵架,便是张氏得知自己不能再生育时提出要给他纳妾。 司马光是不会纳妾的,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再来个外人给生个孩子算什么事?再说了,女儿没什么不好,至少司马光觉得自己女儿乖巧可爱、聪明伶俐,论聪颖、论学东西快,哪家的儿郎比得过她?两人因着纳妾的事吵过一回,彼此间反倒更亲近了,夫妻间如胶似漆、举案齐眉,日子再圆满不过。 对两人唯一的女儿,司马光和张氏都如珠似宝地疼着。女儿刚会说话时,司马光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将来要怎么给女婿来个九九八十一难,以免自家女儿嫁了不好的夫君。 睨了眼还是个小豆丁的王雱,司马光觉着是自己多心了,这么小的小娃娃能懂什么?也就是小孩子随口说那么一句而已。 司马光才要开口夸夸王雱,却见王雱把抱在怀里的布包递给自家女儿,开开心心地说:“这是我给你备的礼物,我们找个地方玩吧,不给他们看!” 司马光:“……” 王安石拿王雱没办法,只得把出门前的对话给司马光学了一遍,直摇头:“这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把《论语》里的颜渊篇也看了。” 司马光看了看王雱那小胳膊小腿,暂且放下警惕,由着王雱把自家女儿拐到外头的台阶上玩儿了。 都是三岁小孩,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讲究,都一屁股往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坐去,就是王雱坐得潇洒些,司马琰坐得斯斯文文。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感慨什么世事真妙。王雱小声问:“我历史学得不好,你学得好吗?” 司马琰历史也不好,她的天赋点都加在医学上了,别的领域都不太了解,甚至连怎么和人相处都不太会。前世就有不少同事说她很高冷,不爱理人,难追得很。事实上司马琰根本没感觉出他们在追她。她平时话少,只是想花更多时间在临床研究上面而已。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没办法,想要在某个领域出头,必然要放弃另外一些东西,有得就有失,没什么好多的。司马琰想了想,说:“因为我们家也姓司马,所以我对我爹的事知道一些,比如他后来编撰了《资治通鉴》、当了宰相。对了,他是守旧派的先锋,”司马琰望向王雱,“而你爹,是变法派的领头人。” “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妙。”王雱对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的了解仅止于“王安石变法”这五个字,还有就是变法的结果:失败了。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一步,那他可能会成为伟人;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无数倍,那他只会被认为是疯子。变法失败了,变法派和变法派的领头人会有什么结局着实在明显不过。王雱不由嘀咕,“这样的话,我爹和你爹岂不是死敌?” 司马琰点头,和王雱齐齐往屋里看去。这会儿司马光和王安石已经聊上了,两个人都是学问广博之人,聊得颇为开怀,眉宇齐齐舒展,不时还相互给对方杯里续茶。 “不像啊。”王雱说。 “是不像。”司马琰赞同。 这架势说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都不为过,哪里像是死敌的样子。王雱比司马琰又多点儿人情往来的经验,说道:“人是会变的,现在是这样,以后可能是另一个样。” 司马琰点头。 王雱又和司马琰探究起身体变小后的各种变化。王雱说:“我总觉得变小之后,我的心智和性格都变幼稚了,有时候明知道我爹在使激将法我还是忍不住和他杠。” “正常的,”司马琰说,“不管你戴着的记忆是多少岁,人得服从身体的状态。我们现在还小,神经系统还没发育完全,激素水平也和成年时不一样,自然会影响你的思维和心理状态。”她迟疑地看向王雱,“和你第二次见面时我就想说,你可能经常压抑自己,强迫自己表现得足够优秀。你时刻都像一根绷紧的弦,力求让自己向所有人展现最好的一面。刚过来时我就在想,你如果也和我一样有机会再一次经历童年阶段的话,你可能会变成个熊得不得了的熊孩子。” 王雱:“……” 王雱忍不住说:“没想到你还兼修心理学啊!” 而且学得还贼好,基本都给她说对了。前世他的童年一直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从来没偷过懒,从来没和同龄人一样到处玩闹。哪怕他天性之中有着顽劣又恶劣的基因,他还是好好地当了二十几年的好儿子、十几年的好哥哥。重活一世,他完全不想再重复前世的活法——他想享受许多前世不曾享受过的东西。 比如吴氏给他的纯粹的母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5.番外:王雱嫁女 最快更新玩宋最新章节! 这章超好看!  王雱确实有约了, 一场相亲。他坐上来接自己的车前往约定地点。王雱的腿在十年前为了救一个险些命丧车轮的小孩没了, 现在装的是义肢, 不能自己开车。 负责接送他的司机相当健谈,一路上起了不少话题。可惜王雱心不在焉, 一个话茬儿都没接上。司机讨了个没趣, 只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 王雱拿起手杖独自走了进去。一个恬静的女孩坐在约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从容, 瞧着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窈窕淑女。当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贤良淑德的木头美人,她的气质、她眼底蕴藏着的聪慧与沉静都是同龄人很难媲美的。 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王雱眼里掠过一丝欣赏。 王雱平日里每天和图纸、工地打交道, 有时候扎进深山老林、深河大海里好几个月都不会回家, 因此年近而立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并不是说王雱真那么无欲无求,只是他这样的工作、他这样的情况, 没必要非要为了走全所谓的“人生必经之路”而结婚生子。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伴侣不负责。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问好。他的态度很坦然,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经失去一条腿的事实。 王雱从脑海深处调出对方的资料, 他这次的相亲对象姓司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别,工作也很不错, 是省第一医院的医生, 中西医都学得很不错。司马琰和他一样把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奉献了一大半在专业上, 时间表紧凑到每天只单独抽出几分钟来处理私人事务。 “你好。”司马琰的声音很软和,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讳地问,“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 “十年了。”王雱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怎么,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幻肢感觉?” 所谓的幻肢感觉是截肢者失去部分肢体之后,会感觉自己的这部分肢体依然存在,百分之五十的截肢者术后都会患有“幻肢痛”。 王雱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不过他是个乐观而理智的人,总能有意识地去克服和抵抗。十年过去,他虽然还是有很多事不能做,但也不会再被幻肢痛苦困扰。 司马琰听王雱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脸有些发烫。第一次见面、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就问别人这种带有冒犯性质的问题,实在太不应该了。 司马琰想道歉,对上王雱温和的眼睛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很好很强悍的心理素质。 司马琰下意识地作出评估。 聊开之后,王雱和司马琰都觉得彼此很投缘,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他们都是被家里安排出来相亲的,没有这一趟也有下一趟,回去的路上索性商量好对家里说看对了眼。 王雱回到家,打开家门一看,他母亲在陪弟弟做作业,脸上带着满含慈爱的笑容。弟弟今年九岁,是他伤了腿以后生下的。 在他截肢之前他一直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出意外之后这份骄傲大概少了些滋味,所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第二个儿子。 万幸的是,父母对他有过的所有严苛要求都没有转移到弟弟身上。 王雱关门,把寒风档在门外。弟弟听到动静昂起头来看他,高高兴兴地喊:“哥哥你回来了!” 王雱走过去揉揉弟弟脑袋,说:“回来了。” 母亲开口问:“怎么样?人家看上你了吗?” 王雱好脾气地笑笑,应了句:“应该看上了,约好下次再见。” “难得人家学历高,工作好,还懂医术,平时也好照顾你。”母亲絮絮叨叨,“你可要抓紧些,早点把人给拿下。难得有个不嫌弃你这腿的,一定要好好把握。” 弟弟悄悄抓王雱的手,用力地握紧。王雱笑容不改,把母亲的话都应了下来,回房间补画图纸去了。 再怎么样,生活还是得过下去。她是他的母亲,哪怕说的话有点儿扎人,他还是得听着。难道他还能反驳说人家不好、人家其实挺嫌弃自己这个残废不成? 别说人家确实好、确实没嫌弃,就是人家真嫌弃了,王雱也不会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 王雱摊开一张白纸,扫空了所有思绪,一心扑在新型水利建筑的设计上。 又一个周末,王雱和司马琰都被赶出家门,要他们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王雱与司马琰约了见面,无奈地相视苦笑。他们都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挺好,忙碌而充实,根本塞不下“结婚生死”这个重大议程。 见都见了,王雱不会没风度地和司马琰干瞪眼。他邀请:“今天皇陵开放,听说那里有苏东坡抄录的《圣散子方》原稿,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司马琰一听,果然来了兴致:“那我去开车。” 所谓的《圣散子方》,相传是北宋元丰年间流传出来的药方。 当时有个叫巢元修的人在寒疫爆发时拿出药汤救治了不少病人,苏东坡和他相熟,看到这药汤能救人后立刻追着巢元修问药方。巢元修表示这是祖传药方,不能外传,告诉他也可以,不过他得发誓不再传给别人。 苏东坡发完誓拿到药方,转头却传了出去,还建立了一个叫安善坊的古代“公立医院”。 苏东坡推广《圣散子方》很成功,这个药方很快变得广为人知。可惜知道的人不一定能用对,到了南宋时期京城爆发热疫,一群苏东坡迷弟表示苏东坡大大说这个好用、大力推荐,都积极主动地张罗着给患热疫的人服用这圣散子。 用治疗寒疾的方子治疗热疾会是什么结果?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 这就比如着火了,你想灭火,捧起火油嗤啦一声泼过去。这火能灭吗?肯定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灭,还愈烧愈烈,噼里啪啦火势燎原。 完球了! 王雱也是偶然看到过,才对《圣散子方》有点印象。哪怕这方子曾经因为被人用错了地方而闹出无数人命,它仍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好方子。王雱上了司马琰的车,两个人一起前往皇陵。 周末皇陵这边本应该热闹得很,这天看起来却静谧得很,王雱两人离开停车场时竟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要下雨。 司马琰才刚折返把车上的备用伞拿下车,豆大的雨点已经啪啦啪啦地往下掉,重重地敲击着石板砌成的结实路面。 司马琰忙跑到王雱身边打开伞。王雱个儿高,伸手接过司马琰手里的伞,让伞身微微地往司马琰身上倾斜,挡住到处乱溅的雨花儿。 司马琰的目光悄然落到王雱身上。王雱这个人永远很平和,哪怕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也丝毫不显狼狈。可她有种难言的直觉,她觉得王雱平和的表象下藏着一颗不如表面般温文的心。 他有一双令人挪不开眼的眼睛。 雨势太大,两个人也没来得及看前面是什么地方,急急地走进前方一处屋檐下躲雨。王雱脚刚迈进屋檐,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低头看去,他的落脚处竟变成一个诡谲莫辨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着莹莹绿光,直直地将王雱整个人吸了进去。 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瞬间,王雱抬眼朝司马琰的方向望去,只见司马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另一个漩涡吞噬。 风停了。 雨停了。 两个童子从天而降,在地上摸来找去,终于如释重负地在角落里找到两颗圆溜溜的绿珠子。 还好还好,没有真弄丢! 年长些的童子骂年幼的童子:“叫你别跑去和龙太子打架,真要把这俩胎珠弄丢了有你好受的!人家那边正等着生产呢,要是生出傻子你叫人家怎么办?” 两个童子边说着话边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天气转晴,碧空上的阴云已被风吹散,露出澄澈如水的碧蓝天穹。 王雱家中,他的母亲正在收拾着刚在因为下雨收了回来的衣服。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空了不少的衣架子,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疼。 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与此同时。 公元1044年,庆历四年春,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呱呱坠地,发出了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后的第一声哭叫。 《玩宋》/春溪笛晓 第十章 方洪是个行动力颇强的人,正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有钱没钱的人家都会挤些钱出来过年。这有闲又有钱的,人又聚齐了,还愁纸牌卖不出去吗? 方洪自己手头就有印刷作坊,纸也能自己制。制纸师傅是个老经验了,一听方洪要求便明白要怎么弄,隔天就做了一批硬度比寻常纸要大些的“卡牌专用纸”出来。既然纸能自己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不过是找几个模子刻出版子来把牌面印上去罢了,甚至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洪晓得这生意持久不了,总会有人仿冒的,便听王雱的怂恿多做了套模子,给背面也印上了带着方氏坊印记的图样。这样工序多了一道,却能趁过年这机会打出些名堂来。王雱怎么说来着,说这叫“品牌”,又兼着“广告”功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