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狐有嫁》 《萌狐有嫁》正文 第1章 签约感言 有时一个人的一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尽,有时却又只有那么三言两语。 把码字说成讲故事,就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就像是唱戏人,或是,只有一盅茶在旁就能讲下去的说书人。 那些风华绝代或是倾国倾城都逃不过笔锋。 欢喜或是悲苦,皆要在这局中,被酿成一壶闲绣山水的酒。 或是在大海里,时有风平浪静,时或成就一幅海浪凶狠翻滚的画卷。 你是掌舵人。 拉起了桅杆,升起了帆布,你的就已经开始,到达彼岸之前,无法停下。 无法停下,无论你是一路是顺利还是艰难。 老实说,写小狐狸这个故事呢,我只是想尝试一下,这不是我最想写,但是在最开始,控制不住文笔思想时,我就这么拿它试刀了。 故事构架多么简单我不会告诉你,但是越写越觉得不够,又尝试重新把它勾画了一番,人物增多了,剧情增多了,我对它的感情也增多了。 有了感情更想用心写下去,很多地方的不足在反复琢磨中被发现,却还是不知道怎么修改。 这是一个比较痛苦的时刻,我不知道别的新人作者会不会有类似感受。事实上我不信星座我也不是处女座,可是对于自己的笔下人物提不起情绪,这让我很沮丧。 有让朋友别看文,看文友尽,刚在群里三狐就问为毛呢,我特么沮丧地打下回复——“渣得我一身黑”。 渣得我一身黑。我大概是世上最二最悲剧的作者了,希望自己还能有几个读者,但是又不想人看文。说的那些要修的但是在每天的码更新里又没有回头,章节越来越多,前面却一直没有修。 我说啊,我要修文修文我真的要修文,可是就是没修。 这两天一直在看龙族和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我喜欢那种每一句话都没有累赘的讲述方式,不是拖泥带水,带上的真的是一个故事。 犬山贺死掉的那段,简直不能更精彩了。他拼命了那么多年想打倒昂热,打倒那个等同是他父亲的混蛋,毕竟他嘲讽了他那么多年,可是最后,他还是保护了他。 看完那章之后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不是言情不是耽美,仅仅一个热血玄幻,一个老师与学生的片段,后来还会有更大的场景铺在那里,可是我就是停下了,心里为那个中二的已经老去的少年忍不住哭几分,回头才知道,南叔写的那一章,章节名是——“荆棘丛中的男孩”。 然后我想起来,我心中也有那么一个荆棘丛中的女孩,她嚣张跋扈就像一朵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花。这个女孩陪伴我度过很多很多寂静无聊的时间了,我曾总想,有一天,我能把用故事的方法把她写下来,在忘记之前。 也许,这能算得上是一种坚持。 无聊时做的梦舍不得放开,于是就只有记下。 那就这样吧,我不是亲妈我也不是后妈,在类似写书人这路上我还是个刚学攀爬的孩子。说到底,我这个孩子,只是对玩具太执着了点。 接下来呢,写文修文,就这样了。 愿荣光总有一天能与我同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2章 上架感言 说书这事,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这是南叔谈创作路明非的随笔中的一句话。 当时看了,心底深处久久有一种大鸟扑钟那般的鸣动声回响。空虚着微疼痛的感觉,这种伴了南叔十年的写作生涯的感觉,就像是细小但速度极快的蛇那样一下子钻行了我的血液里,直击了我心扉。 也许是为说书,也许只是为了说书人。 回谈《萌狐有嫁》的创作,最初设定的只是一个五千字的短篇,设想发生在去年夏天,后来拖久了,一直没动,直到今年准备来网站发展的时候,才重新在一个已经很破旧的草稿本上找到。 我一贯强调,这不是我最想写的故事,但是在那些幻想里,故事的孰轻孰重其实没多大分别。 至少,我也没勇气说一句,这是我目前能写的。 第一篇在码的小说,无论是场景,人物及发展线路,都很难好好掌握,描写上落笔总是不足。 原本想写的一个简单的故事,在历经复杂人心后,还有更加错综复杂的命运在等待着。 大纲修了又修,坑越挖越大。 越来越扯,越来越扯。 到后来自己也质疑了起来。 毕竟关于人生,我阅历太少,关于爱情,也太懵懂。总想,即便是幻想,总该是要求个合理性和科学性的。 在此,很感谢朋友三狐在创作上给我的帮助,没有三狐朋友的吐槽和鼓励,我想,这个《渣狐》应该会比现在更偏正道。 除此之外,也很感谢这一路支持我的哒哒伙伴们,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 应该可以说,认识你们是我意料之外的收获。我从没想过我现在写的东西会有人觉得好看,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没有读者这事很正常,小艾说我满足于低点击没什么出息,其实我是想,它还太渣,不足以拿到很多人面前看。 但是你们说好,我还是很高兴很高兴的。 真的。 为了表达我深深的谢意,我会择龙套供你们玩的,放心,绝对不是龙套玩你。 咳咳,再来谈关于上架,这个从签约开始就计算好了。若是有读者,希望还是支持我一下吧。 据说是订阅一章只需要一点点kb的,据说一个面包的钱就能看上一个月,所以据说这还是挺便宜的。 当然,作为一个看到自己的文渣的不行半夜三更竟睡不着觉的有良心的作者,即便是订阅不多我也会好好写文的,真的,看我真挚的眼神,不会骗你。 我说我想努力写好一个故事,这话从来不虚假。 没节操是我的本性,但是正经才是我的态度。 还是那句话,愿荣光总有一天能与我同在。 最后,求订阅啊求订阅啊,你喜欢什么样的龙套我都可以给你弄出来啊,卖豆腐还是做糖画,都行的,职业随你挑。 真的,不骗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5章 太荒秘辛 《太荒真神史》记载,太荒十万年,天地开春之际,和平久矣的神魔两道在约界长成之地爆发战争,战争虽只维持了短短三天,但其惨烈状,却是令闻者无一不生悲。 然再惨不忍睹的战事流传到了久远后世,四海八荒再提起时,传的最在趣味上的竟是关于其中的一点秘辛。 传闻在那天,天神九黎即将迎娶花神主妄莲为后,却在吉时开始之前在自家宫中与一只狐狸闹心起来。 传闻又道那狐狸是九黎路过青丘之国时遇到的,因了模样奇异,与周身的人都不相合。九黎觉其可怜,便收了门中为神兽。平素宠得很,养得那身性格极其傲慢,除了九黎,竟与谁都亲近不来。 说着说着就有不近人情的仙者叱其狐颜祸水,叹若不是那狐狸,现九重天也该能再敬仰一位上神。 …… 太荒历十万年子春,逢上这一天,九天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准备为天神九黎的婚礼献上道贺。 待初阳冲破第一缕黑暗时,白樱融雪正绽开在九神家的屋檐下,枝头冲上了云层,仿佛要穿破亿万束光,数万只凤凰悠然地从天虞山飞来,围绕着百花盛开的地方祝福。 九月祈祷的天雨没有落。 睁眼醒来看到的便是穿上大红喜服站在廊前的九黎,他立在那里,望着里里外外进出的仙侍,眼里带了一丝丝如春晓般令人目眩的笑容。微风拂来,泽亮的银发和绛红衣角都飘飘逸逸。 只轻轻一瞥,九月就觉得整颗狐狸心在扑通扑通地跳。 心里默默想,这就是她的阿黎,洪荒最强的战神,神道长得最好看的人,她的阿黎。 亦是如今,就快要属于别人的阿黎。 九月心里难受,旁人看着九黎即将要迎娶神后皆欢喜得很,可是她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直觉在告诉自己,她一点都不想九黎成亲。 吉时越逼近,越是想起那年大雪纷扬里的初见光景,眉眼清冽的高贵天神执着一把七十二根红伞蹲在躲进柴垛里瑟瑟发抖的自己面前,语带笑意说,“还当真是世间稀有的狐狸。” 那是九月第一次看见九黎,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世上也会有人对自己那般温柔。 再是三千年前,她想见他,从青丘走到九神家,九里墟界将身体灼燎的血液都要蒸干,她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一个趔趄跪地,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还是他轻轻地抱住她,“傻狐狸,这九里墟哪是你能闯的?” 九月总觉得自己和九黎很有缘分,她生命里两次奄奄一息的时候碰到的都是九黎,连同对于灵物最重要的名字都是九黎取的。 可是如今,他却要成亲了。 初听消息时不知成亲是什么,甚是茫然,便去问了天机阁的老人。 “小娃娃啊,那是两情相悦的人成对儿住一起前的一个仪式,等你长大,说不定大人也会帮你找一门亲事,到时候就知道了哦。” 哦字音拖得极长。 摇头不信。“怎么会,九黎要和我住一块儿的。” “噗,你个丁点大的小狐狸变身都不会,去扰什么春宵一刻,乖乖地去选一间大的屋子住着吧,等他们来选,说不定你就关进笼子里去喽。”天机老人打趣道。 九月听得一阵恐慌,恍恍惚惚地走出天机阁。心里乱轰轰地想,要是那人成了亲,她便要再次孤身一人了。想着想着腿颤抖得竟发了软,她望着脚下这片神道的乐土,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没有人可以这样简单地抢去她喜欢的人。 等着仙侍们弄好了各处,前来意将锦床上换了喜被时,刚醒来的九月用爪子死死地按住原来的云被,又一边怯怯地唤站在廊前的青年名字。 这一声谨慎又生硬,较平常的轻快差别太大。 “阿黎。”她叫道。 “嗯?”着一身红华的青年闻声转身走来,手放在她头上摸了摸,语意里带了几分宠溺。 “这就醒了吗?昨晚你这狐狸可喝了我不少酒。” 九月点点头,又摇摇头,伸出一只爪子抓住青年,带着可怜的哭腔急道,“阿黎可不可以不娶那个姑娘?我很快就会变身了的,而且她肯定没我这么有趣,肯定没我这么会品酒,肯定没我……” 说到这里又不知道该怎么对那位陌生的姑娘再作差评,慌乱里憋了个甚是可怜的疑问句,“……对不对对不对?” 九黎一愣,看着带在身边数千年的这只灵宠望向自己那可怜的眼,半响只是再摸了摸她的头。 “乖,小九,这不是一码事。” 不是一码事……这几字说得是极漫不经心,虽然九黎心中并不是很分明这一码事究竟有何种界限,只是他看着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狐狸,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他要成亲,她并不是很开心,他的狐狸拥有与这世间之物一样的贪欲及占有心,他却不能趁她还年幼时便将其剥夺。 只是,观世许久的九黎却未料到,这几个字对他的小狐狸影响会有多大。在九月听来,这仿佛是说定了,他会娶那个人,无论她,会不会变成人模人样。仿佛说定了,她再努力变成人模人样,于他都不重要。 九月拉紧九黎的爪子顿了顿,少有的沉默后闷声问道,“阿黎,你是不是很快就不要我了?” 九黎笑了笑摇头,“想多了会长不高的啊,傻狐狸。” 本是想像寻常那般,然传入九月的耳里,这更像是一种忽悠。 “不,你骗我!”九月甩开九黎摸着自己头的手,终于大声嚷了出来,难受和害怕一同嚷了出来。 “你以后会和那个姑娘睡觉对不对,人家说夫妻间执手相携,那你以后肯定不会再摸我了,更不会再瞧我的白毛,也不会再瞧我的三条红尾了,反正除了你再没有谁说我好看过了,以后连你也不会说了。” 一条一条地数着,话里带了浓重委屈的鼻音。 “小九……” 九黎愣愣听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看到自家的狐狸尾巴冲得很直,那眼里却是痛楚。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狐狸,执念会这样强。 一神一狐对上目光,一瞬间竟给人一种会永远对峙下去的错觉。 突有不知情况的仙侍走了过来,又不知情况地伸手过来欲抱九月,更是不知情况地说道,“小狐狸乖,我们出去吧,让大人高高兴兴地成亲。” “高兴你个大头鬼!”九月正气上,一爪子挥到了想碰自己的侍女脸上,竟划出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啊!”侍女痛得捂住了脸抽泣。 九黎见状也有些情绪,皱起了眉,也不管这狐狸的执念和害怕,开口责怪道,“小九,你这样任性,是不是要关到笼子里去几年?” 九月听到责备僵了僵,似被强冷的风猛吹了一阵,抬头瞧那张脸。 适时旭日已冉冉升起对面屋顶,在装扮喜庆的宫殿地面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亮光,逆光里九黎的表情看似很糟糕。 九月觉得陌生,从前……从前这个人从来不会这样说自己。 “我不要你了!”最后一次大声囔到,从床上跳了起来,强行夺过侍女们捧着的喜被几把爪子下手将其撕得细碎。 恼怒着重复,哭出来的腔调。 “我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你了,让你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我不要你了……” 接着气势冲冲地跑了出去,头也不回,任着那鹅毛般的云被在身后纷飞落地,飘扬仿如其来一场盛大的雪。 于是,也再没能回头。 世间的命格就像是写好了来待人演待人恨,待遗憾满溢,待悔痛难过。即便是神邸,也逃不掉。 洪荒乱世中神魔两道在古极战场上定下和约:“以长成为界,两道再不踏入对方境地,然一旦有出界滋事者,约成不复。”万载过去,和平的关系实已如纳履踵决般艰难,如果不是九神家的维护,魔族早就会对神道发动攻击。 而今,他们再也按捺不住了。 婚庆之日不宜多施禁忌之术,是神道防守正薄弱的时候。 九月一步踏出结界欲往故乡青丘去,却中了幻象闯进了长成禁地,魔族大军趁机似狂雨般奔来。 一场婚事顷刻变成修罗的演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6章 红华涤血 九月五千岁时,还是一只生活在青丘之国里常受人欺凌的小狐狸。作为一只狐狸,她幸运地长了漂亮的白毛偏又不幸地生了红尾,一副模样好不诡异。 更是诡异的是,九月的红尾生了三条。青丘之国聚狐众多,有一尾,七尾,九尾,独独三尾,偏是天地间都寻不出第二只。 赤狐族出身的阿娘见了这样的女儿,惶恐不已,深觉自己有罪,从此收了尘心,归隐于狐洞再未出世。九月阿爹见此对这个女儿也很是冷淡,没什么照拂,甚至连名都懒得取,直接称她丑狐狸,后来九月长至狐岁正三,都还未学会变身,至此连丑狐狸都不再称了,更是懒得看上一眼。 偏在五千岁这年,九月独自外出觅食时不小心撞着了国中的占卜师,那是个骨骼清瘦的老头子,看似颇具仙风道骨的意味。 “小娃娃,老夫瞧着你未来坎坷啊,要不在我这卜一吉物回家?”老头关心了道。 九月心想我现在就挺坎坷的,白了老头子一眼就离去了。 后来有一天,九月闲着想了起来,就将这事与了九黎一说,九黎直笑她傻。 “你当是承了他一吉物也不要紧,青丘的占卜师,有甚者比九神家的预言者还要厉害。” 九月伸了伸脖子在九黎手上磨蹭,不以为然道,“我觉得吧,他说我未来坎坷是因为他没有算到我未来有阿黎出现,你瞧我现在蹭吃蹭喝的,一点都不坎坷,虽然以后说不好,但就目前看来,至少我不会一直坎坷。所以,归根结底是我年少聪明机智一眼就看出了他算术不好。” 九黎听得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毛道,“原来你说这还真是来自夸的。”说到这九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深思了会又补充了问,“若是有天我羽化了,你要怎么办?” 那一问落得漫不经心,就像是庭前的梨花被风撩得又落了一片。 彼时刚吃饱了肚子昏昏欲睡的九月亦是答得漫不经心。九月脑海里恍恍惚惚地想着,遇见九黎后跟着他起码迷了九万八千五百三十四次路了,万一还有世界另一边,那九黎在那路上肯定要碰许多次壁。 “那我就挑在阿黎前死去,好让阿黎寻着我的气味,别走错了路。” …… 战事一触即发,比起准备许久的魔道,众神在九神家的带领下也纷纷拿起了神器,来与之抗衡。 刀起刀落,较量术法的神魔两道在互相宣泄对彼此的杀意,听不来那铿铮碰撞声。像极了招魂的铜铃,稍不留神就会将人从生带至无。 而那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红袍青年一边护住白毛红尾的怪狐,一边挥剑,在连战数招之后,落了下风,猝然倒下在铺满沙石的地面,剑离了手被弹开很远。鲜血从身上急急迸出,似开在黄昏边上的死亡之花,在预料转即枯败的命运。 九月夹在九黎的怀中哑然看着这个护住自己的人倒下的身子,浑身颤抖不已。她想睁眼看得更清楚些,鼻口被砸向地面时激起的汹涌灰沙卷来堵住。 “咳咳……咳……咳咳……”不住地咳起来,胸口难受得很。 煞雨腥风里,听得魔界十大君主之一的昌留魔君谲狂的笑。“竟不知素来不近人情的九黎上神会为了一只丑狐狸这般狼狈,九天的战神,我的对手,你的时代该结束了啊。” 愈来愈浓烈的血腥充斥鼻尖,怎么都驱散不开。 只感受到九黎的温度越来越凉,试着唤,“阿黎……” 却是只听见自己心底颤抖的回声,九月难受极了,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有一股寒意收进。 被唤的人没有动。 没有动。 还是没有动。 “阿……阿黎,别吓我,你在听对不对?” 九月不停地唤,声音听上去都不知要从哪里发出,紧接着又嗷嗷大哭了起来,九月记得九黎曾说的,狐狸的哭声难听,哭相亦是难看,所以还是常笑好些。 可现在她却没办法忍住胸口那股害怕悲苦。 终于认识到自己是个弱者,除了大哭就毫无办法的弱者。 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的无力,也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的无知。 九月突然想起初入九神家的那天,与九黎的温和相差甚大的九微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说,以你的资历,除了添乱,还真没什么能力。 那时她不信,只当是那个九微眼光不济。她在心中坚信自己的强大,她年纪轻轻就敢单枪匹马闯九里墟界,日后定能做好她家阿黎的神兽。 可是现在……还未来得及变强,甚至连变身都未学会,却只能躲在这个所向披靡的战神怀里,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自己被伤得快要死去。 “……听……咳咳……”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九月猛地抬头,看到九黎合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对自己微笑。 那张素来美好的脸上仍是淡淡溶水的神色,而逞强和痛却也同时现于眼底。 九黎连数咳了几声,涌出来的血水皆隐没在他玄红色的婚服里,看不分明。在只能不断斩杀的战场上,这分不明白的颜色更是让人揪心,仿佛一身红袍皆是由了血染成。 九月慌忙轻挣脱开来,反抱住九黎。爪子比不得人手的温暖,只得小心着不让自己伤到他,又脑袋紧紧贴着九黎的胸膛,仿佛这样才能确定他还是活着的。 “阿黎,阿黎……”她低了声音反复念着他的昵称,摸到那黏稠带湿的后背,她嗓子哑得滚不出一句话。 宽厚的手掌又在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头,抚过轻重拿捏得当,而温度却很是冰凉。 良久,自头顶上方传来声音。 “……听话,别闹脾气,朝青丘山跑,一直跑,不要停。”九黎开口,便是低沉的一声吩咐,转即竟放开了她,以念力将她逼开很远。 九月一时懵住,呆愣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那双浸在血色里的手,那双手握紧神剑南仑速朝劈来之刀砍去,电光火石里,竟一瞬间划出几阵秘谷阵法,敌人被反弹出数里,紫色天光瞬息笼罩整片天空。 长成之地几万年屹立不倒的树木枝叶在顷刻间枯萎,蔓延远去,荒凉而又萧索。也就这一片刻,兵戈交格中神兵魔将们挥毫生命里最后的勇气和不甘将怒火烧向彼此,掷地的呐喊声里却愈多含了惊恐。 站在修罗场中心的绛衣青年,眼里一片森森冷冷的赤红色。 他离她很远,他离她越来越远。 九月用爪子拼命抵住地面没有再往后退,心里涌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比起九黎即将娶亲更大的恐慌。 那是灵祭,她的九黎,这个天地间最强大的战神在使用灵祭! 曾经在九神家里被威逼利诱着看了许多洪荒书册的九月清晰地记得,《天神湮纪》里那一笔记载——以神身血肉,注万载修为,其力无穷,顷刻可以毁天,然用则殁。 用则殁……空气里有不再温和的声音在翻滚,还是一样的话。 “听话……快跑!不要回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7章 画劫入戏 就在四角战火灼燎之时,九神家内的一处宅院里,着一袭白衣的青年悠闲地坐在石凳上喝茶,又极悠闲地浮了几浮茶叶沫,不缓不慢地对跪在跟前的人发问。 “长成之地,除了九黎,没有旁的天神了吧?” “回主上,没有,各位大人均分散四处,顾暇不及,就连九溪与溯渊两位也都困在了古极。”被问的下属恭敬回答。 “是么……我的傻弟弟有没有喝下冬藏月才走?” “主上放心,我看着大人喝下的。” “放心……哈哈,不过看戏,何必较真,下去吧。” “……是。” 对话落落无心。听了吩咐,那抹墨色带玄的衣角便极迅速地消失在院子里。庭中青年轻抿了一口茶,望着远处天色如忘川旁的曼珠沙华般降下沉重的紫光,嘴角浮出一丝微不可闻的笑。 …… 长成战场。 血与骨的较量始终没有停,干燥的风将伏天的腥味吹遍整个修罗场。九月从前听戏,说的皆是逢战落雨,而今的古道长成,却是滴雨未曾,反倒是灰尘滚滚扰得喉咙里都痛。 枯败在继续滋长,死亡在渐慢扩展。青年的红衣在这片紫光里竟瞧不出半分原来的颜色。 魔君愤力挣扎,“你就想这样结束吗,哈哈哈,你以为这种愚蠢的自杀行为能阻止魔道入侵,我死了,我的儿子们还会继续进攻!” 九月想听话,当是最后一次听九黎的话,脚步却抬不起来。 愚蠢的自杀行为……脑海里乱轰轰地想,他就快要死了,可是怎么能呢,他还没见过她长大成人的美丽模样。 记忆里是青丘国,狐狸们嫌弃她的白毛身子三红尾丑,他却说,真可爱啊,长大了定会是个美人。记忆里是九里墟界,他轻轻慢慢地抱住自己,说,既然你这么想跟我,那我也得待你好才是。 其实那印着锦鲤的大红衣裳穿在他身上很合衬,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神仙。其实她应该祝福他,然后好好和新娘子相处,然后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我不走!”九月摇头,拼命地摇头,大声地回答。凝聚全身的力量大胆逼迫魔军,身后的三尾血阳红发出凌厉的凶光。 一步一步走近,眼神越来越坚决。“爹爹死了,阿娘跑了,我在世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的名字是九黎给的,我是九黎的神兽,所以……所以……我不会逃!” 最后一个字说出来时,一种潜藏在心底的、隐隐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席卷而来,身体里的血液以着从未有过的速度沸腾,九月感到身后的三尾有力量在不断地聚涌,仿佛很快就会裂开。湿热的血液溅到了身上,惨烈声听得更是沉重,像黑暗里汹涌而来的潮水,在一点点将狐心吞没。 可是再思不得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所有伤了九黎的人都得死,嗜血啃骨,也要将他们拖下炼狱。 这片战场上的军士们更是惊恐,即便是天神九黎强大无穷,他们也都早早做好了觉悟。然而,这个温顺羸弱的小狐狸,除了那与全身洁如雪的白毛很不相符的三条红尾看似怪异外,他们没想到,在她的身上竟还隐藏着远古的力量。 而且这种力量他们竟不知如何承受下去又迎合上去。 “怎么会……祝狐!竟然是祝狐!上古的祝狐竟被神道得到……九黎!”耳畔是魔君慌张继而愤怒的吼声。 这一声吼使得九月突然撑圆双目,她用力发出一声野狂的狐啸,似闪电般朝昌留奔去。是那个人,是那个人逼得九黎受伤,是那个人! 那她,就要让他死! 奔跑的愈发地快,眼里的冰冷看得战场上的众人心悸,只看着有爪子急速切开空气,只看着遇魔杀魔遇神杀神的入了障的狐狸。前来阻挡的军士竟毫无办法,弓还没拉开就被抢夺折断,头颅竟被直接拧了下来,顷刻伏地。被一瞬夺了心脏的将士倒栽下去,蜷缩着身体在血泊中垂死挣扎。 无一人能够阻止这种野蛮而疯狂的进攻。 那狐狸不属于神道也不属于魔族……在这一神一狐的终极力量面前,他们要完了。无论神魔,绝望开始自心底生根抽芽,极迅速,极猖狂。有奋力挣扎着如君上昌留那般,也有呆如木鱼等着一道秘术或是爪子来了结的。 完了,完了……独这二字清晰在黑暗深处回响。 突然听到一声严厉的咆哮从洪荒出世的战神喉咙里喊出来。 “够了!” 火焰中心的狐狸的脚步终于缓滞下来,眼里的血色渐地隐去。 神道家看到这一幕顿时吁了一口气,心中叹狐狸还是认主的,也不枉他们的九黎大人宠了她那么多年。然而,还未高兴完,他们的眼睛再次睁大,惊恐再一次涌上心头。眼及处,一种更是强大的爆流从战神身边汹涌而出,愈是浓烈的紫色气泽磅礴笼罩整片天空,仿佛在大火中下了一场冻雨。 世界,瞬间一片寂静。 转即刀削骨的声音打破其中,刺耳清脆。原溶于一片火里的狐狸此时又恢复了温顺样子。 九月失神地看向前方,魔君的身体在震惊中往后倒去,大片鲜血向四周溅开。大地龟裂,始终之理在渐慢崩坏,不过一念之间,腥红血天里,银发散落的青年身体就开始变得渐慢透明。 她的力量消失了。 又有温温和和的声音在唤自己。“真是只傻狐狸,快回来吧……” 那一片刻,她闻到撕喉的香甜血腥在身体里失控地奔腾,仿佛永远都无法消停。随之,泽光火天被黑暗吞熄。 …… 九神冢。 着一身白华的青年静静地立在家族剑冢前,眼里的意味深不可测。 “你就这样放任自己的弟弟死去,还真没个当哥的样。”玩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青年微笑,“祝狐,上古之世中与父神同坐的须臾之灵,那灵物有着这世界少有的力量,他带回来却只当是一只普通的宠物,受点教训是应该的。” “这……”背后人听罢一愣,犹豫了一会,又质疑起:“用一位战神来赌一见祝狐的力量,现二人均亡长成,这样的代价你竟愿意付?” “亡于长成?”青年眉毛一挑,不置可否地又笑了笑,转即朝剑冢中心走去,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一把还饱满鲜血的神剑。 太荒之世里几乎无人不晓,那是南仑,战神九黎的贴身佩剑。 “难道……” “真夷,你还太年轻了。”青年叫道身后人名字,长吁了一口气,缓地将南仑往冢内中心之位插进去,又一边悠悠地说来,“你不知这天地的脾气,更不知我九神家的人啊,我不过牺牲你一个不听话的下属,至于战神和他的小宠物……” 青年停顿下来,又摇摇头,合起双手,闭目默地念动咒语,一副表情上竟半分都瞧不出丧亲之痛。 等不稍时,咒成祭毕,一把著名洪荒的神剑屹立在冰凉铁面,青年回过头来对着被唤真夷的人拍了下肩膀,狷狂大笑。 “哈哈,活久点吧,陪我看一场戏。” “戏?” “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8章 今日赌局 长成之战中,神魔两道均伤亡惨重,魔族始祖真夷在溃败的局面中再次出世,与神道订下和约。自此,神众家居于九重天上,魔族退百墟之极,复不相扰,天地进入白荒之世。 重新整顿下来后,九重天上开始选能人志士担要职,即设位阶,以资勤奋修仙者,经能力较量众神又推选出了天君来管理九天,而那些自洪荒活留至今的上古神灵则被奉为上神,隐居天外。 白荒三万年后,一名婴孩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上降生,一时将本是普普通通的小山染了庞泽仙气,起了好不欣欣向荣的盛景。这一天掌管命格的老司命观大星盘,卜出罕有奇卦,竟战战兢兢地跪倒天君跟前,请求退位让贤。 而受位者便是那名婴孩,称号仍为司命星君。 逢春开化,大大小小循着季节的动植物们开始苏醒,葳蕤草色在大地上施施延伸,裸露了一个冬天的枝桠上也开始长出了稚嫩的新叶。 这是人间之景。 目光落到王城南北,濛濛江南水色里,井巷街头人声渐起,叫卖的商贩在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显得亲切起来。君莫歌站在新抽芽的柳条下徘徊半响,一双眼饶有趣味地打量这一方凡境。 柳岸远处横江,金漆画舫,半掩的雕栏朱窗,笙歌随着江波缓缓响起,幽细如被小雨打湿的竹叶。 女子奏音,船头的身影凝然不动,在幽乐与细雨中,实托出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俱成一方无欲无念的姿态。 “可是那位大人?”君莫歌问。 身旁同行的人目光敛收,不置可否,嘴角微微含笑,“命格之事,三殿下还是莫过问的好,早些回去,本君这也算得成了一桩事托。” 君莫歌摇头跟着一笑,“溯渊上神这些年,倒是寡淡了许多。” 清洌的对话落在烟雨交织的春来之笔里,随即凉风徐来,丝丝管弦在这温腻的天气里传声时有时无,两抹被晕得模糊的飘逸身影瞬间便消失尽了。 方被人捻在手中的稚嫩柳枝受不来突然的自由,摇摇晃晃,像是在告念人未走远。 未远却消,一曲笙歌亦是尽了。 伶仃的身影随着画舫开动离王城江岸愈来愈远,君莫歌在云层之上再朝他瞥过一眼,再看身旁神色淡淡瞧着自己的溯渊,终是收回了目光。 随着溯渊上神一行,素来懒散惯了的君莫歌这驾云速度也稍稍提快不少。 回家回乡,不稍片刻,便落稳妥,九重天上终是归处。 因了几年凡境生活,受惯了万有引力,君莫歌使了半刻才适应这九重天的时气。拂了拂衣袖急切地朝同行的溯渊躬身行了一个别礼,便分道扬镳独自一人朝了朝泽殿的方向去。 那位急把他召回来的父君总得觐见一见,君莫歌有些不愉快地想。步子懒懒散散地向前迈。 不时,经过了神仙们偷偷娱乐的望风赌场。 白罗树下,清风时来相扰,飘出些须白罗花香漫天散下。 寻着淡淡香味,一群神仙就石桌围成了一圈开局正闹得火热,君莫歌掩不住好奇朝拥挤的人堆里一扎,“今日赌什么这般热闹?” 忙着考虑下注的小神仙一时未认出问话的是三殿下,爽气地答道,“这不最近司命大人惆怅得要紧吗,我们就想赌一把大人烦的什么,大伙捞个兴趣!” 君莫歌一听赌得是司命,且赌得还是司命心烦之事。来了兴趣,眯眼再笑问起,“怎么个赌法?” 小神仙一把注押在桌子左边,“仙友们传大人在凡间看上了一只狐狸,此次心烦可能与那相关,但又说近来上神界又出了下凡历劫的大人,闹腾什么命格来着的,”说着说着旋即大笑,“哈哈,其实我猜啊,肯定是想狐狸了!” 受了赌友的友情解说,君莫歌观摩两三,大致明白了情况,桌上赌局开外,竟是势均力敌。心中叹这个赌该也是个难下注的,写书人的性子素来不简单,何况是这九天神道的写书人。只是这好好的春天盛景,能让那位一向清净的人物心烦一烦,应是得有些情况,想了想,犹豫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金袋来,往左边也押了一把。 “我赌狐狸!” 赌得是狐狸。饶是不知晓,而此时远在星祠宗内的司命脑海里还真想起了那只在人间与他结缘的狐狸来。 星祠宗内。 深蓝亮光萦绕的建筑里,打下手的小仙侍从半敞的蓝玉门朝里悄悄看去,年轻的司命正拿着一卷经卷来回走动,捧着的是一卷专用来记录天地间妖怪精灵的名为《天文怪志》的书册。 司命轻念起,声音略沉,缓徐如林。 “花檐之山,其妖怪精灵聚居之地,多青,多文玉。山中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两尾,凶猛好战,出世不久,便以术法称霸一方,借山为名曰花檐……” 又停顿下来,竟不由得笑了。 凶猛好战,这样的形容若被那狐狸胚子听到,约莫要掀了他这星祠才能作罢,司命想。 又放下了经卷,闲转起宗内大命盘来。 心思飘远,仿佛眼前就有那一身通灵白澈的狐狸,姹紫嫣红十里花香,它卧在百花深处倦懒地打着哈欠,两条赤红如火的大尾巴悠闲地摆来摆去,掀起花落似雪。 宗外偷看的小仙侍虽不知大人心中所想,但听那段记载心是一惊——花檐,那是传说中的那只狐狸的名字。 传闻几百年前,司命大人受命在凡间为人补命格,正经过了妖怪众多的花檐山,正见到了受劫之后奄奄一息的小狐狸,正好手上有一颗忘了用途的丹药,便抱着侥幸心理往了小狐狸口中一塞,谁知竟就救下了。 雷劫之后伤痕累累的狐狸死死拽着神君的衣角道,“我叫花檐,跟这山名一样的,谢谢你啊,你再给我机会报恩吧。” 婴儿般的声音听来好不正经又极可爱,令素来不喜招惹动物的司命都忍不住疼惜。 但疼惜说到底只是疼惜,他们的司命大人那时就小狐狸的话思了半响,并没有想出个自己需要什么,想自己正年少风华正茂,并未到需人代笔的时候,报恩的机会着实拿不出来。便摸了她两把狐狸毛,那毛舒舒服服的,手感极好,比九天七仙女织的云锦还要软上几分。 报恩什么的就这样吧,司命大人心满意足地这样想着,便朝了小狐狸道,“我摸了你两把毛,这恩就当是报了可好?” 转身欲驾云离去。 可小狐狸却还是死死逮住了他的衣袖,“我的太太太爷爷说了,狐狸毛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让喜爱的人摸是应该的。所以,算不得报恩。” 又委屈了一双眼补充道,“我的太太太爷爷还说了,做狐狸的受了恩不报,在进坟墓前会一直睡不好觉的!” 然后他们的司命大人又一拒。 然后小狐狸又一拉扯。 然后,再然后,便没了然后。 论及狐狸的狡诈风范,但凡听了那个传闻的都对那只叫花檐的狐狸钦佩得很。 虽不知后事详细,但就后来司命大人频频逢下凡就往花檐山跑这一情况来看,那狐狸计定是施得极高明极厉害。怎么说,也降伏了他们这个能说会道特会忽悠人的司命大人。 小仙侍想着暗暗不由得又赞了一番那只传说中的狐狸,收了心思,再细来观察宗内近来心烦到写错了几桩命格又送了别人几坛珍贵好酒的司命大人。 见大人眉间带笑,又喃喃自语,“这时候,花檐山上的百花该是开了吧……” 笑一会又僵住了,大约是心里憋得慌,看着那着实像是憋得慌,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再瞧大人朝了门这边的方向招了招手。 偷偷趴在这边默默观察的小仙侍不明所以地往身围四周打量,没发现人。 只看大人的手还在招,小仙侍再不放心地朝四周打量,还是没发现人。 可是大人的手还在招,小仙侍想奇了怪了,再往四周打量……这时司命大人发话了。 “本君在叫你过来。”司命眼皮也没抬一下地道落了声道。 一直以为自己躲得很安全的小仙侍听这发话,一个趔趄,再狼狈地站起,双腿竟忍不住颤颤发抖。心中为自己默默点了根蜡,才颤颤发抖地爬上石阶,顿地跪在了司命面前。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仙不是有意偷窥的……” 忏悔恐慌的话还未说完被一声打断,见司命蹙眉,屈身又开了口,“本君问你,来星祠这么久了,觉不觉得这里有点冷清?” 小仙侍听得这句是愣了又愣,谈及司命平素与人的言语常是毒舌狠极,且这还并不止在言语上,行为上更是犀利得可怕。 故他全然未料到大人不仅不计较自己的偷窥一事,还关照自己在这里的生活来,顿时感动万分,“不冷清,真的不冷清,有大人在就一点都不冷清。” 感动之余连鼻涕都带了出来,小仙侍伸出衣袖来擦了擦,又是一把泪落下,繁复地摇头。 观了这系列反应,问得认真的司命迟疑许久,又犹豫许久,才明了道,“……看样子挺冷清的啊。” 自以为是明了之后,司命又想,既是冷清,那么自己的思量便也是对的,近日来一直忧心星祠不如别的地方热闹,手下的子弟做惯了文人骚客,扭扭捏捏,玩不上兴趣来。便想得为自己选几位活波的弟子来才是,方才就觉得小花檐很是不错。 瞧瞧眼前这子弟,被这冷清之气熏得多可怜。 思考片刻,司命便收起了手中经卷,踏步朝星祠外走去,再未瞧那位还沉浸在“不冷清”里的小仙侍。 绕着紫陌行往朝泽殿。 悠悠的和风中还袭着一身粗布衣裳的青年顺着风在沉郁香气中悠悠地迈着步子。 君莫歌刚从赌场逛了一圈,出来后朝朝泽殿去,一时没受住这九天的花香,打了个喷嚏,狭路正逢了被放在赌局中的核心人物司命。 甭管些叙旧,当即拽着了机会凑向前笑道,“建议你回去的时候到望风赌场看看,今日的赌可是有趣得很。” 自从某一位神仙跑下凡间之后,司命也已经习惯了这位天君的三儿子时不时这般乍隐乍现,亦是顺着问话漫不经心地答。 “哦,赌了什么?” 君莫歌见司命问,更是凑近了说,“神仙中传你近来烦心,都在想你因了工作还是因那只误闯了九天来找你的小狐狸,就开了一赌。” 言语之间眼里促狭之意更多。 凭着万载交情,君莫歌觉得司命这人极少会因为工作而心烦,再想司命好歹已有三万岁,俨然是人间正怀春心的少年君子,因为狐狸心烦才更可靠一点,想了想自己押在左边的那袋金币,不禁暗自在为自己的赢窃喜不已。 正想着,只看司命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又一种漫不经心的调子道: “他们猜得倒也没错,星祠太冷清了,大家都无心工作,方就有个小弟子被我抓着了,那副颓废样可怜得很。我想了下,把小花檐带上来,勉强能给我增加点人气。” “你是说,让那狐狸修个神仙位阶出来给你打下手?”君莫歌难以相信地问。 “那小丫头自己说欠着我的恩,给我打千年下手应该是能还了,这样不行?”司命看到君莫歌这诧异的表情,诧异反问道。 “……行,行的。” 君莫歌呵呵干笑,擦了把汗,心想今日的那开局人是真真要赚番了,又叹自己果然是在人间待久了几年,竟会跟着那些人以为写书人的心思会那么单纯。 摇了摇头,跟上了清瘦青年的脚步往前去。 “说来,你去朝泽殿作甚?小狐狸修仙之事无需禀告天君吧。”君莫歌好奇问道。 “星祠没个闹腾的狐狸,太冷清,小花檐修得位阶前,我想休息休息。而且,那些命格的存稿足够了。” 清瘦的青年一本正经地应道。 “……这也能有存稿?” “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是不能的,做神仙的,要对自己有点信心。”清瘦的青年再一本正经地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9章 烧鸡和酒 人间逢时三月,花檐山上的百花跟随着万物的脚步,开始纷纷以鱼贯之次绽放在枝头,分争着季节的阳光,意为山林披上春色满盈的衣裳。 就在司命思衬着如何准备让小花檐修个位阶为自己打下手时,阔别亮光七年之后的狐狸花檐终于睁开了那双慵懒的狐狸眼,终于打了个甚是圆满的哈欠,甩了甩一身的毛渍,当即跑到山林深处,连着泡了整整七天七夜的温泉,终于去了一身狐狸味后,这才懒洋洋地问起食物及山中近况。 “给我几只鸡和几壶烧酒。鸡要热乎乎的,嗯,你现烤我不会介意的。”花檐对小藤妖吩咐道。 念到这两样食物时,花檐咽了把口水,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咕咚抱怨了下。这次睡觉时间着实有些长,从前数着日子打打架看看话本也能过去,后来想这数久过日子也有些无聊,倒不如睡睡过去几年,且端瞧了那些爱美的雌性妖精们向来都说睡觉能美颜。故才托了那个神仙君子捏了个昏睡诀,真的就那么任自己睡了去。 哪知这一睡便是七年。 花檐摸了摸可怜的肚皮,琢磨着以后睡觉时间减少一年或者两三年左右吧,昏睡诀是不必要的。对于狐狸来说吃可谓才是人生第一大事,如今这把瘦骨头连变成人模人样都没有办法,亏得自己还号称一方霸主。 花檐佯眯了眼躺在已经换好了的一池清泉中,心心念念地等着藤妖怪拿来食物,然一直跟在花檐身后服侍的藤妖听到吩咐却是惶恐地跪下,又惶恐地颤抖回道:“启……启禀大王……” “大王你一脸,要叫我山主!”花檐强撑着力气不耐烦地打断。 藤妖吓得跪到了地上,更是惶恐地将头更低了低,声音更是惶恐地回,“是……是的,大……哦,不不不,是山主,启禀山主,春季多病,山中养的那群鸡因生活起居太随意,都挂……挂了。” “呀……真是可惜。”花檐遗憾地惋惜了声,转即又大度道,“不过不是还有鸡妖么,把他们打回原形,烤一烤,勉强也能吃的。” 藤妖跪在地上没有动,头埋得更低,又继续惶恐地应,“他们听说大……不,听说山主快醒来的消息,大概是想到了这种情况,于是结群离……离山出走了。” “呀……” 花檐听到这则消息又是一惊,活动了下爪子,心中暗叹山里那些鸡妖的智慧较从前倒是好了许多,勇气着实可嘉,居然敢趁自己睡着之时逃走,转念一想,那群鸡妖既然那么聪明又那么有勇气,自己吃不到,别人肯定是吃不到的,这样算算,那自己便也没什么亏损。 更何况司命那个神仙君子,总说什么要能当一座山的主人,除了强大之外,还需具备开阔的胸襟。 这样想着,花檐仍是耐足了性子十分大度地道: “那就只上几壶烧酒吧,热一热。” 心里估量这样该是没什么问题,花檐从温泉中站了起来,慢悠悠地选了一方开阔地落脚,边抖着一身沾湿的狐狸毛,欲再寻个能晒晒太阳好地方,脑里遐想在阳光下喝美酒的惬意一天,方才是痛快人生。 然这时,藤妖惶恐的声音又响起了。 “回大……哦不,回山主,近来禽流感爆发,山中死的那群鸡被……被人类发现了。” “所以?” 藤妖暗中往后退,待走了很远时才鼓足了勇气说,“我们这山在附近那帮村民眼里一直是多妖怪精灵之地,为了防止禽流感,他们……他们,请来强大的法师封了山……” “愚蠢的人类!”花檐怒吼道,心中的大度霎时消失了七八分,气极顿了一脚在地,方才还一身湿漉漉的毛竟竖了起来。 自出世以来受了教化,时刻都是恪守着身份与人类割地为席互不相扰。然现不过睡了一会,那些人类竟找来法师侵犯她管辖的领地,花檐想自己虽是个不大不小的妖怪,但好歹还是一座如此巨大的妖山之主,那句话怎么说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忍不下去了就无需再忍。 以为老子善良就好欺负吗以为老子是正派的妖怪就不敢伤害你们吗,花檐恨恨地再次活动了爪子。 一旁的藤妖见这情况是双腿发软,抱紧了棵大松树直发抖,黯然为自己的坏运气哭了起来,怎么好端端地就他抽到了服侍大王的签呢。这会完蛋了,完蛋了,绝对要完蛋了啊,要知道有一次大王发怒时将半壁山都烧尽了,幸得那个白脸仙人赶到,才及时避免了一场灾难。 可这回……怕是等不来了,大王这醒得不吭不响的,他是再想盼那仙人来也盼不来那位仙人能赶来了。 然就在藤妖这样想之时,一名穿着大绿衣服的小姑娘小步急跑了过来。 ——是桃花精阿夭。 “大王,大王……”阿夭边跑边喊道。 藤妖眼一闭,心死地想,完了完了,这下不止自己要完了,这蠢妖精居然趁大王正生气时还叫她大王,不过这下看来自己也没那么不幸,孤孤零零半辈子,临死前却能有个陪葬的,而且还是个雌性,也算得不那么遗憾了。小藤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脑海里顿生了连他自己都觉得邪恶的无限歪想,却在这时听到桃花精急喘着大声地说出的下句。 “……司命大人来了,大王。” 咦……救星真的来了,真的来了啊。 藤妖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作为这座山里的妖怪精灵,服侍花檐作为大王多年来,多多少少也能摸到些许这只狐狸的脾气,大伙儿都有一个共识,那便是,但凡是有那位司命大人出现的日子,大王就能变得特别能忍耐。 果不出所料,前一刻还怒气冲冲的花檐大王听到这一声,火气顿时去了一半。只见去了一半火气的大王盯着桃花精,摸了摸她刚被怒气吃了气力使得这会更饿了的肚皮,使着那也快消了的一半火气问道: “呃,他带了东西没?” “带了的,大王。”桃花精老实地回答。 “有没有烤鸡?” “有的,大王。” “那……酒呢?” “有的,大王。司命大人带了……” 一回想到那位大人来时的风姿,桃花精就不禁羞红一张小脸。 白色的衣袍随着雾气降落,宽大的袖子在风中飞起,然后才舍得看到人,缓缓挪步过来的大人,目若朗星,鼻若悬胆,那张素净的脸,只一眼,就觉得除了神邸再无旁的能当得起他的身份,而开口亦是温和的声调,样样俱说起,难以忘怀。 对于第一次见到那般妙人的她来说,那印象着实太过于深刻,心中所象恨不得尽数如诗赋般向狐狸大王细细禀告。 然而,此时的狐狸大王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花檐再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当即便是起步朝有那个神仙君子气息的地方去。 含羞若桃的还欲细细禀告的桃花精,话还含在喉咙里,又被眼前突然掀起的一阵大风生生折回。待灰尘散去,愣了几愣回神过来,温泉旁已无狐狸大王的影子,倒是身旁那向来和自己不怎么熟络的藤妖一双汪汪大眼盯着自己。 桃花精一愣,吓得往后退。“你……你干嘛?” “阿夭夭你真是我的真命妖女啊……”藤妖起身一把扑倒还在呆愣状态的桃花精,泪流满面地说道。 花檐山顶。 就在花檐赶着寻烧鸡和酒的气息之时,此时空旷的山顶上只一人站着,格外静寂。 司命提着从苏弋仙者那好不容易才诓来的盛酒葫芦“归墟”,又带了两只经仙侍烤得正好的烧鸡,站在这座他逛了几百年的山上,安静地看层林花里。方才遣了桃花精去唤,此刻便安心待着,也好留着时间才与他计算如何将历劫修仙一事说给花檐听。 司命想这倒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过是劝一下花檐修仙升位阶好到九重天去住。 然先前没怎么多思量,这会到了节骨眼上心却跟个明镜似的。 花檐为狐为妖数百年,虽然说的是凶猛好战,然骨子里却懒散得很,有时说话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有一年懒得甚至还使唤刚成形的小妖来喂她吃东西,他忽悠了好久,才把她劝到懂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 后来用话本来消遣时光,却又懒得用眼看,逼着一干妖怪们去学习文字,练习配音,各路声音都要学得惟妙惟肖才肯作罢,以至于后来的后来这花檐山的妖怪们,很多都成了有才华有见识的文明妖怪,独独花檐她自己,一如既往的是个半调子的文盲山主。 亦因此,相处几百年,他倒是未想过劝一劝小狐狸做起修仙这样的事。 可是眼下他的星祠确然是太冷清,一干弟子都不能好好工作,虽他也诧异星祠这几万年都冷清过来了怎么最近发觉这一严重问题,但好在他是个知过能改的好青年,发觉了问题当即想得是如何解决。 当下他需要一个活波的弟子来打下手,花檐很合适,何况那小狐狸素来就觉得自己是她的恩人,他想让她给自己打下手,这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修仙是好事情,九重的盛景美味那皆是人间寻不到的,自己每逢时日都会带一些来这里给她尝尝,她尝了也挺满意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司命觉得,就花檐而言,这个苦劳算不得什么,只需改一下那个懒惰的习性,一切都好办。 再不说,妖物是不受天地的寿祝的,到了一定时刻,他们都会死去。虽说做神仙的也不是永生的,但终归是长了那么一大截。本这世上难料难解就是羁绊,一旦连上了,就很难舍得放开。如今的星祠已经十分冷清,若是未来的自己还要见一番小狐狸的葬礼,那真是会折煞了人。 所以,倒不如在可以连得更久远时,将那羁绊拉得久远,怎么说,有这只狐狸在,他的日子也能得几分趣。 时来人间的徐徐山风拂面,吹得额间一凉。安静地等待中,有铃铛般的温软声音随着空气传入耳。 “哟,大司命。” 司命一惊,回过头看,见袭一身红裳的少女低头越过花枝正朝自己走来,明眸皓齿,笑意和煦。 那样子烙在心上,竟是十分动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10章 我答应你 心动之时,司命不禁想起了那年春里雷劫,红桃株下,受伤的狐狸蜷缩在树根前,随着夜幕降临,眼神楚楚可怜。 那是司命第一次见到花檐,印象深刻,很多年了,就彷佛烙在了心上。 虽闲来想过雪花纷飞里这只狐狸两条赤红的大尾悠然摆动的可爱样子,有时也想过落叶遍地里它幻化成人形攀爬大树找果子的活波模样,但提及花檐这个名字,最初浮上脑海的还是那么一只幼小受伤的狐狸模样。 可受了年月变化,如今的狐狸已经有了很大不同,长成的这副少女样,司命愣了愣,一时竟以为见错了人。 不见不过七年,方能美得这般天真烂漫却又动人心魄,也不知,真召到了九重天上,会被多少神仙迷上心头。 然饿了几年的花檐见司命突然木楞起来又突然担忧起什么的表情,懒得问原因。见到食盒的那刻,花檐就极不顾山主形象地奔了过去,立马夺了过来,下一步动作又极迅速地掀开了封盖。 烧鸡,果真是烧鸡。 花檐双眼瞬冒星光,拽起袖子忙抓起一只吃了起来。 “嗯嗯,这烧……烧鸡……真真美味。”狼吞虎咽时还不忘称赞一声,又含糊不清地问道,“酒呢酒呢,我……我手下说你带了酒的……唔……” 一副吃相使得司命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果真花檐这孩子心性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这样看来,历一番劫着实还很有必要。 司命从袖中取出了葫芦归墟置在花檐面前。 “苏大仙者的归墟酒,特拿来为你庆贺。”抬手微微一笑。 “客气了客气了。”花檐咬着鸡胸那块肉,满嘴油腻地扯了个笑看了司命一眼。 司命表面上还是平淡如水的一副作派,心中却有了几分得意。时机捏的刚好,七年之眠醒来,小狐狸现在这样子,大概是真的饿疯了。随着心境得意司命嘴角旋即上扬,笑看着花檐啃了一口肉又啃了一口肉,劝说历劫之事虽大但不急,还是等她饱了些时再细细与她说来。太饿和太饱时机都不对,凭着了解,他觉得还是待她三分饱时最适。 不稍片刻,花檐就将一只烧鸡啃得个精光,她打开塞子,饮了口酒,抹了抹嘴角的酒渍,又准备拿起另一只鸡。司命见着觉得时机是了,扬袖在食盒上一拂,不紧不慢地设上了禁锢。 花檐没反应过来,手被禁锢突地弹开,抬头有些怒,“你干嘛?” 司命面色一顿,端详着花檐的表情,严肃一道:“你还想吃鸡吗?” 两人相处着时,开盛的花儿被山风拂得单片在风中飘了起来,花檐吃鸡吃出来的油脸被飞落的花瓣衬得烧红。 见到司命这个态度,花檐愣了愣,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心里疑惑,不知这回这位神仙君子要卖什么药。诚然多年下来,以报恩的名义结识的这个神仙恩人,从未让自己干出什么报恩的事儿来。反是她这么多年又蹭吃蹭喝的,甚还诓了不少丹药补身子,这恩情堆积的愈发得多……委实是难报得很。 可到底她也不是故意的,那白送上门来的东西总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思及此,花檐略有些惶恐地应:“嗯,想吃……哦不不,我不想吃了……对,我不想吃了。” 言末才生出几分骨气。 司命挑眉,“真不想吃了?” 花檐的脸涨红得更是厉害,几分犹豫,几分担忧。论及她的狐狸智慧,寻常倒是厉害,可一旦到了吃这个面上就显得很不足了,犹豫一次理智一回就十分艰难,被再这一问,再这眉一挑,她便立刻将聪明的自己打趴成了翻身还斩腰的咸鱼。 眼一闭,老实了道,“我是狐狸,不想吃鸡这样的话,怎么都说不过去,说吧,司命你想我怎么个报恩法。”似想到了什么,又作足了垂死挣扎的姿态续道:“话说前面,不能太难了,上刀山下火海我同样会睡不着觉的。” 司命促狭一笑,“不需那么复杂,刀山火海你也上不去。” 花檐眉梢挑动,在脑海里把不顺耳的话简单过滤一番后,问,“那要本狐做什么?” 司命撇过脸来仔细瞧着花檐,风轻温常,笑着喝了口酒,“我观了观天命,你的狐狸根基不错,适合修仙,自然修仙最快的门道是历劫,若是历得过你便可以飞升九天,那地方我时常与你提起过,你也去闯过一次的,极不错的地方对吧。” 花檐瞪大了眼,半天眨了眨眼,不知回应些什么。 司命这番话说得极其自然,就像是家常便饭似的,可她听着就不然了,所谓修仙,她的人生字典里从没有过这个概念。 曾看话本,讲得是一个极想修仙的道士,三餐素、不娶亲、不争功名,终于应了那句“精诚所至,金石所开”的俗语,得升到了神仙中去,却奈何坐化的时候忘记放下顺拿在手的那个扫把,到了九天上,被神事部的仙人瞄了一眼就分配到扫街大军中去了,最后还是因为扫地勤快,好不容易才得封一个扫把星的称号。 想到这个话本,花檐禁不住颤了颤,又想起自己那次擅闯九重天去找司命时,被南门的长了三只眼的怪物神仙打了个满地找牙,更是禁不住颤了颤。 “好地方是好地方,但是……我不大想扫大街啊。”花檐颤了颤,犹豫道。 司命一口酒猝然咽下去,不明白说着历劫怎就扯到扫大街了,顺了顺心性纠正道,“与扫大街没什么关系的。” “那做什么?”花檐不解。 “修正官。”司命正了正态度道,“这类似于一种‘编辑’的工作,说到底就是给我看看书写的命格,再进行修正整理。”见狐狸还是一副茫然不懂的表情,再通俗了点贴近了生活点表达,“跟你寻常看话本差不多。目前星祠急需一位修正官,尤其是像你这么性子活泼的,还能顺便……” “顺便怎么?”花檐顺着疑惑插了句。 司命咳了声,放下酒壶,心想关于历劫之后那皆是后话,当前还是讲讲历劫这件主心骨的大事,话锋一转,“总而言之,星祠急需人,这几百年我一直苦恼没给你个报恩机会,现在,这个让你梦寐以求的机会终于来了,怎么,可有想法?” 看着蹙眉的狐狸,又补充道,“九天的珍馐美味,素来让人垂涎三尺,难道你不想吃很多九重天上的烧鸡吗?” 在烧鸡两字上是下足了重音,顺着还把旁边的食盒挪了挪位置更是凑近了花檐。 花檐顺着司命的话听,烧鸡两字着实又成功刺激到了她的味蕾,司命前面说的那番话倒也没错,虽说多年来,她欠下的恩重越积越多,夜里也睡得很香甜,但毕竟是正直的妖怪,受了恩就应该报的。更何况,能每天吃九天上的食物,那是……咳咳,总之,受了恩就应该报的。 想到这,花檐终于露出狡黠一笑,“要怎么历?” 看来是要成了,司命心中的石子终于落了些,他顺了顺花檐前额被舞乱的青发,亦是笑了说,“历劫,还是历凡劫修升快些,我寻了一个命格太轻的人类女子,你替她受了这一世便可。” 花檐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就是说,我附生运不好的人类的身,替她受了这一世?” 司命满意地附和点了点头,花檐随之默然再思索。 三月大山,风四处游晃,时不时的拂人面,拂花叶,一处树丛中窸窸窣窣声响,司命好心情地瞥眼去瞧,密密丛林里冲出一个人形,张开了怀抱朝了花檐冲来。 “大王历情劫吧!像大王这样的大人物就应该历情劫的!”人形激动道。 凭几分印象,司命认出来,那是和花檐最为亲近的名叫巴伽的狼妖。从前见过几面,这只狼妖为人处事本就很大胆,自跟着没什么文化又懒惰的花檐后,由于音色的缘故,时常配些粗狂的将军或是皇帝的音,从此不仅在行为上大胆,思维上也极大胆。 自古情关将难过。狼妖心中谙熟这个道理,偷听了神仙大人与他们山主的这番对话,想若是山主历个情劫回来,那便是再好不过。毕竟跟着没心没肺的山主过日子委实是太艰难了。 “大王历情劫吧!”巴伽挑动眉心,凑近了又呲牙道。 司命笑了笑,抬手又置了口酒:“世间万物所历之劫,都是各自命格所定,我只能帮你主人寻一世来,然受的是何种劫,在那女子的命里,本君也无法知晓。” “你不是写命格的吗?”花檐不信,一手将扑来的狼妖打开老远,眼露鄙夷地看向司命。 司命摇头,神色间也不见恼怒,“写的命格入谁身,那关于机缘造化。关于机缘造化,就是那种你听了会头晕很久的理,那玄乎又玄的东西,我们讲不得。” 见花檐的鄙夷之神更是明显,恍觉自己说了多余的话,又道,“那命格我端瞧着并不是特别重,你要是去,我定然会尽全力不让劫外生枝。” 答得很是诚恳,诚恳得使花檐又有些犹豫了,头顶逢时飞过几只乌鸦。 花檐犹豫地想,人间里唱戏那出七仙女下凡的故事她都能倒背下来,司命说是这么说,可万一历了个可怕的劫难,她怎么敢奢望连命格内容都无法预测的司命来救。虽然九天上的烧鸡确实很好吃,而且她若是历凡劫去,也多得是时间饕餮大餐。 可是心中总隐隐有些顾忌,她说不清那是什么。 突然闯进镜头里的方抱住了一身灰尘的胆大狼妖巴伽在这时站起了身,边拍打身上的灰边说:“大王去吧,山我替你守着。” “大王你一脸啊,叫我山主!”花檐不耐烦地吼道,又一挥把巴伽逼趴在地。 “咳咳……咳,那大山主去吧,山我替你守着,司命大人来时已经把封山禁忌撤了,你不用担心我们。” “闭嘴。” “哦。” “……” “……” 适逢阳光已升到天空正中,司命看着沉思的花檐,恍然觉得他的小花檐的心性其实也成长了不少。兴许不是,她自小就那么聪明机智,多数时间只是懒得。寻常插科打诨就这么过去,但真遇上了正事上应该还是会思考思考。 这样想着,司命不禁颔首称自己的眼光好,花檐这性子虽慵懒,但绝大多数时还是偏向活波的,现下活波之余还会思考,给他打下手还真是很不错的人选。也不知,若她真历了一劫归来,会如何……思此,司命更是有些期待。 良久,花檐终于觉得自己想好了,抬起头来又叫道司命。凝眉唤得很是正经。 司命回神过来,收了心绪问道,“考虑清楚了?” 花檐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先回答我个问题。我到了九天真的会是修什么官而不是扫把星吗?还有,真的能吃到很多美味吗?” 司命续一笑道,“品质保证,放心选择。” 听得这回答花檐才用了很大的决心嗯声,兴味盎然地应道,“那我想清楚了,历劫去,但是你得答应我些事。” “你说……” “首先,你得在我身边,化个分身来也行,还有,不要消去我的记忆,我要自己经历,看那些话本,说些一朝醒来前尘尽数忘却,我就觉得头痛。还有,再苦的命,我也不能缺了好吃的,还有……”花檐认真地数落,又想了点什么,挑眉斜眼道,“把食盒上的禁锢给我撤了!” 神仙君子听得低低一笑,“好,我都应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11章 石子古海 才说好历劫,司命就打量好点点滴滴,不稍时就拖起了花檐朝传说中的石子古海而去。 出发前神仙君子对有些不在状态的狐狸是嘱咐了又再三嘱咐道,过了十万栈道就是有着格命之用的石子古海,那是从洪荒劈出来的古董玩意,所以要放千万个心谨慎行事。还有古海上的那位上神,性子古怪,更是不晓得会弄些什么稀奇的门道,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要碰得好。 还一脸困意的花檐诺诺点头,跟在司命身后御云离开了花檐山,这一去便是一世,经年之久,心明如此,心底暗暗庆幸自己是带着记忆去替命历劫的,落凡尘后兴许还能时不时回山瞧瞧。 欣喜不已,御云的速度更是快了起来。 石子古海下,厚泽的云气层层翻滚,仿佛这脚底的地面都是悬浮在空中。 端着甚好眼力的上神温介站在十万栈道末端口,好整以暇地俯看云层之下的走在石阶上的男女,微摇摇头,转身朝古海旁的大石凳上就坐了下来,闲地细细品着产自这神山中的好茶。趁时从古海掀起一阵勃蓬旺盛的混沌之气,将一杯茶扰得竟变了颜色。 又一摇头,微微翘起唇角。司命你可要欠本君一次了。 而此时的云层之下十万栈道上,丝毫不晓有被人打量的花檐正老老实实地跟在司命后面气喘吁吁地往上走,一边又很有毅力地数着走过的石阶。 第一百阶。 第两百阶。 第三百阶。 …… 把走过的石阶数到千位时,花檐终于再走不下去了,极干脆地就着原地坐下来休息。瞥了一眼还在前方走得很悠闲的司命,不禁感叹道,不愧是九重天上的人,除了能说会道炼丹喝酒外,倒还是很有用处。相较之下,自己这个好歹也做了几百年一山之主的妖怪就显得也忒没出息了。 想必是近年来睡眠时间多了,缺乏了锻炼,而且司命施的那个昏睡诀应该也有副作用,一定是这样的。花檐在心中暗地为自己作无用的安慰。 前方一直走得甚是轻松的司命似是感觉到了后面无人,回过头看到正坐在石阶上一动也不动的花檐,笑了笑,隔着大老远传音来,“没瞧出来,小花檐你如今体力这样不济。” 花檐懒得答理,这个神仙君子上山前的那几句嘱咐使得本是风景秀丽的地方让她都隐隐产生了些许恨意,一路上除了爬石阶就是爬石阶,花檐摸着自己的狐狸心愤懑不已,这种行为简直就是严重虐待动物。 这般想时,眼珠已经盯上了长在山崖边的树上结的那色泽饱满的果实,花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咽了咽口水,又咽了咽口水,再又咽了咽口水,极力忍耐着不伸出手去碰。 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在旁人看来甚是可怜,隔着几十石阶的司命也瞧得清楚,好心地劝,“……想吃就去摘吧,小心点就好,不打紧。” “真的能吃吗?”花檐不相信地问。 司命笑吟吟地郑重点头,“可以的,姑娘。” 花檐见司命这一笑,宽了心,顿时恍然大悟,起身捞起袖子去摘果子。突然又想到哪里不对,动作滞下来,想来想去总觉得确实有些不对。 静默片刻,仰起头对着前上方的人疑惑道,“可是你不是说到了神山要凡事小心,最好什么都不要碰么?” 司命诧然,回忆半会,神色抽了抽,才想起自己上山前似乎真的与花檐这般简单简单的……嘱咐了来着。定定神,敷衍了说,“是么,大约是你饿昏了记错了。” 花檐蹬着他反驳,“老子记性很好!” 司命扶额,觉得再讨论这个问题实无益处,沉了声从容地转过话题,“时辰不早了啊狐狸,休息好了就上来。”吁了口气撇过目光不去看花檐那带怒的表情。继续往上。 花檐白眼,“大司命你不会是想这么算了……”一个加了生气与鄙夷的“吧”字音还没发出来,被司命生生折断。 “不快点,你可得再爬一次这十万石阶了。” 委实“再爬一次十万石阶”这是句令人敏感的话,花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赶紧地放下了成见与追求真理的精神,继续方才的动作,跳到树上准备兜几个果子。心中叫苦,历个劫真真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人自找罪受,像她这样的饿得半死的狐狸那就更是自找罪受了。 “就来了,你站着别动,等等我。” 司命见话题转换成功,不再避了,很满意地停下来等。 视线里停留处,红衣红裳的少女飞身去摘果,三跃两跳,与笼罩在薄雾里的山谷青树相得益彰,衬得分别活波美艳。看着便非该一生待在一座山中的灵物。 司命又一次对自己的好眼光称赞不绝。 等石子古海的混沌雾气生得正浓时,闲坐在海岸的上神心算了下时间,是时辰了。 温介抿了一口茶,微抬起倦懒的眼,便在那刹那,看到一前一后的,一神一狐出现在栈道顶末端,两副容颜,旁人看着倒有些相衬的感觉来。 “让上神久等了。”司命走向前行了个礼。 “星君这礼倒是行得挺恭敬的。”温介摆摆手,站起身来越过司命,走近还在喘气的花檐仔细端瞧,“这就是你的那只小狐狸?” 司命直起了身子,回道,“上神夸说了,不过是在凡间结识了几百年,想修个仙位,需借一借这石子古海。” 温介笑了笑,隔着薄泊雾气看仍还在喘气的花檐,神色寻常的淡,眸子里却隐现些锐利的意味。 还未从爬山的苦劲里回神过来的花檐被这打量,心一紧,悄悄往神色亦是寻常淡的司命身边靠。 虽则听司命上山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除了扯淡她已经寻不出别的性质来,但提及到这位居住在九重天外的远世间诸色相的的年轻女上神,端足了架子和古怪脾气,风华在外,那捉摸不定的爱好及思想在近处之时却是十分艰难。 倒是想不信,可偷瞧了那眯着打量自己的狭长凤眼,心底没由来地一阵哆嗦。 这股不同寻常的威压接近来,她以念力强撑着才只稍稍低了个头,而未完全趴到地上跪着,只得算勉强保住了一山之主的颜面。 “不看这心气,倒是只不错的狐狸。”半响,听年轻女上神满意地总结道。 花檐想说其实我心气也很不错,就是被你吓没了而已。然话卡在喉咙里,转过眼看见司命在瞪,又一阵哆嗦,岔了深吸气,只得默默撵着袖子。 双眼眨了眨,被一阵凉意袭来。 远处缚在岸边延生盛开似火的红花屏上,藤叶被拂得动了动。 是时,司命提醒道,“混沌之气已经快溢满古海,文谷上神该不是个喜拖延的人。” 一声文谷上神叫的正是端着架子瞧向花檐的温介,谓是恰到好处地发挥了救星的作用,花檐当即投去感激一眼。 温介的目光却还没有收回,还是盯着花檐,眼里竟浮了几分笑意,道,“这混沌之气,可是连天君都瞧不出,星君你这样看一眼就说出了它的状态,还真是令人顿生好奇。” 话是对着司命说的。 花檐再往司命身后缩了缩,侧眼瞧司命的态度里却看不出什么惧怕之意。这位神仙君子沉思片刻,端直了态度道,“老人家的视力确比不得我这年轻人。”又回到话题,“这都不是要紧的,趁时将这小狐狸送下吴格才是正经。” 花檐不由得叹,果然都是神仙,这说话谈判的底气也比她的足得很。忙不迭在旁弱弱点了个头。 “哦,可是我是来玩的,不尽兴,我就不大想做什么。”温介淡淡地应。 花檐听着面色一顿,照话本中这一寻,此时她这个主人公畏畏缩缩的太不像话。 当下顾不住司命先前的扯淡嘱咐,压了压心气忙接道,“告上神安,其实小妖原先并不是特别想历劫,然今一仰神颜,令小妖十分感动,小妖这才下定决心历一番劫向上神靠拢,所以,还望上神,搭一把手。”说到搭一把手时,还特地把隐起来了的两条漂亮红尾露了出来。 论及撒娇卖萌,花檐向来对自己很有信心。这个信心经过了数百年数以万计次试验后已经变得十分金刚不坏十分牢不可破。虽眼下这个劫她真不是特别热衷,然于司命的恩情,却是难得的报答机会。而且,十万栈道,她那么辛辛苦苦地爬了一次,怎么也不想白费了。 大约是有信心的人总能得到上天眷顾。花檐的这个萌卖得果然有效,方才皱了眉的温介顷刻间便扬眉轻笑起来,转身朝先坐着的那块石头走去。 “罢,跟来吧。” 得意的狐狸朝司命瞥过去炫耀的一眼,立马紧随了身后跟着上神走。 至岸三尺,都停了下来。和风轻拂,见古海之上的云雾悠悠地绕着映下来的天光翻滚,露出些棕褐色的石子片刻又被不露痕迹地覆盖住。从前从未见过的大红花围着他们站着的岸边铺成了一地绮丽花毯。 花檐站在边上惊叹得一时都说不出话,家乡花檐山作为妖怪精灵聚住之地,虽也有天下前几来着的海拔,而山顶上的寒雾景观较此却是连小巫见大巫都算不上。 再看司命,看向这方宽阔石子古海的神色却别是寻常,气定神闲的仿佛站在小家院子里品茶赏景般。 果然是神仙,花檐见到了世面,再次由衷地这样叹道。 吸了口气,又偏过了脸去。前方令人惧怕的上神将杯盏里已凉了大半截的茶倒进古海里,伸出濯濯白净的手在空中画着什么,有几道粼粼彩泽的光线漂浮起来,愈来愈强,最后竟化成一道朝古海中去。 花檐看得出神,却见光停留在半途中,才还聚精会神施术的上神温介回过头来看着她,好奇一问,“你怎地没有狐臭?” 看得出神的狐狸一愣,半天憋出一个:“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12章 气入吴格 花檐与司命相处数百年来,日常多多少少都在闲谈和喝酒吃肉中度过。旁的劳什事花檐都不大有记忆,只依稀记得某年司命与她普及动植物百科知识,提到了狐狸。 看多了司命从府里拿来的话本,又在话本里见多了“狐臭患者”的花檐,曾一度对自己的味觉及身份产生过怀疑,想那些人类都能有狐臭,她堂堂一只狐狸,却在身上闻不出半点异味,真真是愧为狐族。 于是寻到那刻,她睁大了期待的眼问: “狐狸会有狐臭吗?” 当时正讲得昏昏欲睡的司命听这问,便正了正态度,慢条斯理地与花檐科普道,“所谓狐臭,只是人类对某一种病的称谓,与狐狸关系不大。实然,万物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气味,臭只是其中一种。像花檐你这样常喜在森林里奔跑,又时常会泡温泉的,留得多的就是自然清新的味道。” 花檐听后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是个极不错的狐狸,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继续着悠闲的日子。 然石子古海上,玲珑雾气里,被看似颇具才识胆见的年轻女上神这样一问,花檐脑袋一懵,看着温介说不出话来。又含了委屈眼看向司命。 司命眼端视着含在海雾里的混沌之气,不紧不慢地解释,“我这只狐狸比较特别。” 比较特别……解释的委实很是简便。 本等着司命像从前那样甚有道理地解释的花檐听得面色一顿,有些挂不住。 “不对,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花檐上前质问。 “我以前怎么说的?”司命回身反问道。 饶是记忆再好,隔着许久也还原不出原来听到的解释,花檐噎了一噎,手指捏得嘎吱发白,“我记不起来了,反正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司命眉目间瞬闪过一丝笑意,“你看你都记不起来了,其实我从前就是这样说的。” 晾在一旁默然了一会的上神似是很赞同司命的那个回答,添油加醋道,“你这狐狸确然比较特别。” “胡说!我才不特别!”花檐应声怒道。 花檐这一怒溯时久远,她生下来的时候,全身毛色白如棠梨花开,该属个白狐种类,却因着那两条红盛的狐尾,一度被族人排挤在外。后来亏得祖上太太太爷爷从人类那听来一个滴血认亲的法子,往了身上试了一试,才使得她终于得到认可,但从前受的那些排挤仍在心底无法遣散。故此,她特别不喜特别这个词语,从前不喜欢,如今也很不喜欢。 一个问狐臭,一个说特别,当真是不把她花檐放在眼里。 脚底又一阵清冷的气息慢吞吞地拂过,时辰将至。司命见了花檐这个怒,想得却是正长身体的少女心性上多半很叛逆,一言半句不打紧的话听着也受不住,遇到这时候,得哄不能激。尤其是这种即将要送她去历劫的时候,更是得哄不能激。 笑了笑,“嗯,你不特别,你修了仙就更是不特别了。” 话末还颇慈爱地加了句,一个字,“乖。”托的是个正经。 正经得使花檐更是怒了,现今她已经五百四十九岁,她的生气便是大人的气,当成孩子来哄实是大大的屈辱。 转身往下山的方向去,“老子回家!”迈出两步,想到十万栈道又折了回来,瞪着司命,“老子历劫!” 被搁在旁又看了会戏的温介揶揄笑过,看司命反倒作了个松个口气的表情,续执起术法将停在半途的光朝厚泽的云雾中逼去。 “开始了。” 一声才起,当是时,清冷的雾风绕了大半圈子从石子古海上拂来,比之前更是强劲。立在海岸边的人束好的长发被风舞得缭乱。花檐手挡前方,半眯着眼看,一束结成的彩光霎时穿过云层,开破了一个巨大的天洞。 耳畔风中古老的歌谣在被悠悠传颂。 在花檐看不到的视野里,磅礴的混沌之气从开口更是汹涌溢出,渐朝着石子岸边靠来。 “有什么要嘱咐的就快些,吴格已起,混沌之气,不能用时,那戾芒是你我二人都扛不住的。”温介收了态度认真道。 司命颔首,转过头欲再交代一些与花檐,全然忽视了花檐那副仍憋涨着怒气、很有少女叛逆气的表情。花檐已经说了历劫,他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而此刻的花檐,看着破开的天洞,就像看到回家的路般,先开了口问,“跳下这……这什么……” “吴格,上古遗留的一处诸世轮道。”司命提点道。 花檐眼中动了动,续问,“呃,是不是跳下这吴格就是凡间了?” 她的这个问题着实是有毛病的,历劫处的凡境虽是凡境,但终归是历劫人的凡境,与回家有很大差别。听话人听得自是误会,司命点了点头,道,“入了吴格圈,确是凡间了。小花檐你……” 话还未落完,视线里就极迅速地飘过了一袭红衣,红衣还带了些自然而清净的味道。 司命神色顿变,看着红裳混入云雾之中,已经再拉不住。只听一声怒吼从混沌吴格里传来,“再见!” 再见,说的大概是再也不见。 转即便无了影子,偌大的石子古海,耀目的天光在慢慢往中心聚拢,粼粼光线渐地消失。而奔腾着的险些失控的混沌之气随着聚拢的天光正往古海中回去。 司命愣住,一时茫然起来。他前面的那个哄看来竟没什么用。 悠悠带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时机刚好,死不了的。” 司命扶额一叹,掏出袖中的酒葫芦,“我本带了酒想留着给她喝上两口再走的……”心中可惜好不容易才从苏弋仙者那诓来的这么一壶。 温介摇头笑道,“星君对那丫头可非一般关心。” 司命不否认,将手中葫芦递过去,“好歹养了几百年,罢,这酒予上神为一份谢礼吧。” “这回倒是诚意许多。”温介接过,选了方地坐下,畅快饮了几口,见司命那心不在焉的神情,安慰道,“放心吧,没你的护灵,吴格戾气也伤害不了她。” 闲谈之间,周身的风向变成从陆岸吹响石海,司命看那石海之中,混沌之气已经隐然得不露痕迹,云雾依然自在悠哉地在海子上翻腾。脚边红华被挠得时不时晃动。 有人闯入的痕迹被掩饰得很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司命不放心,又问,“你怎觉得不会伤害她?” 喝了几口小酒的上神温介晃了晃酒葫芦,轻飘飘地过来一声看似不怎么相关的应,“你的狐狸从哪来的?” “人间一座聚了许多妖物的山里的,怎么?”司命偏过头去,不明所以地回答。 温介摇了摇头,又问,“你知道本君为何问她狐臭之事吗?” 被提到这桩司命心里隐有些堵,大概就因了这狐臭问题花檐才那般闹。原本觉得同眼前的这位上神讲知识不合礼数,才略略简就,怎知道那只狐狸就闹出了脾气。 现这样想着,司命极不客气地瞥过去,“难道不是因为上神缺乏常识?” 温介听了不怒反笑,“诚然本君被从你那看来的话本毒荼得有些深,可纠于味道,实是我的一种担忧。” “担忧什么?” 温介的笑意更浓,她抬起头望向东方极天,缓缓应道,“我自幼长在须臾山中,山中的气息已然成为我血脉中的一部分。出世之后我本以为这天地间除我之外再无须臾之人,然今日……” 停住,置酒入口。 司命这时似想到了什么,接起,“你是说花檐……”那脸上的的神色却是难以置信。 温介咽了口酒,点点头,“你揣测的没错,那小狐狸身上有须臾山的气息,和平常山中的自然气味全然不同。”续又点点头,一声诚恳的赞,“你的狐狸,确实很特别。” 司命没有接话。若是真来自须臾山……确是特别,可自遇见起便就只知那只狐狸一直长居于花檐山,若说是从须臾来,怎会这九天几百年都未发觉,何况自己生逢了异象时,当即就被寻回了九重天。 半响,犹豫着问,“若是从须臾山来,历劫命格之事,是不是会格外的重?” 他很担忧这个问题,洪荒天外之物的命格不受他的术法约束,出了情况,怕是连修补之事都极难做到。诚然修仙之事是他提出来的,但并未想过让那只狐狸受个大劫大难,星祠的仙侍并不需要大劫大难才当得起。只是若是真受了…… 此时喝了点酒的温介已经捏起云诀,己身驾到云座之上,听到司命一问,回身摇了摇头,慢悠悠道,倒比原先的却有些打趣的意味。 “若是从须臾山来,连个寻常的劫都历不过,那可真是不像话。”又一声,“你该还是会有需要本君的时候,非必要之时,别自个冲动去了。听闻你已经休整待着去陪那小狐狸历劫,本君还是劝你别节外生枝。” 一番话来自肺腑,当算得是朋友能有的关怀。 昂然立在古海岸边的星君轻笑,“司命自有分寸。” 温介亦是笑笑,便往了九重天外去。 司命回过视线来,再看一眼这刚吞没了花檐的古海,掐算了下日子,花檐穿越吴格到达人间当还需三日,在此期间,只要吴格无事,这历劫当还是会顺顺利利的。 既然花檐特别,天机阁的那位老人总能知道一星半点,不如趁这时候去走一趟,等花檐开始受劫时他也好有个准备。微叹了口气,转即亦朝下山的路走去。 刚抬起脚步,突然听到愈来愈远的声音自云层之上传来,云座的那尊上神混不在意地道,“说来,不知你是不是忘了这十万栈道只是我闲来修修打发时间的,没什么禁锢,你们这些懂术法的,其实只要捏个诀就能上来……” “……” 司命心中默默思量,就花檐那副又懒又泼洒的性子,等历劫回来,还是阻止她再见到这个文谷上神的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13章 王城百里 三月末尾。 一场梨花带雨淅淅沥沥地洒在王城每一处街道上,带着些许泥土的芬芳,空气中湿意盛然。酒馆里的喝酒人也不再像冬天里那样喝酒,只可尝些温甜的,浓而不烈,倒教了几人聚在一起闲谈寻乐。 一位长得精廋的客人开始挑起了休憩时分的话题。 “不知你们听说没,百里家的那些女儿们间又闹出了笑话,说是那向来看不惯小妹的三小姐,趁着姐妹们结伴外出赏春,将其推进了城东的碧渌湖中,那可是百里晔百里大人最宠爱的幺女啊,被捞上来时,都昏迷了几天,也不知会不会再醒来……” 几人听得嘘唏不已,纷纷叹女人毒蝎心肠,连亲人都闹得分外仇恨。叹着叹着话题又扯到世道人心上去,又一时侃侃谈聊起来。 而话题中心的城南百里家此时却静得出奇,一大群子人守在百里家少小姐的闺房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仿佛是被这一场春雨打湿了千言万语。 一名性格活泼的丫头憋得慌,欲对另一个相好的丫头说些悄悄话,被大管家一眼凶色瞬间剜去了心思。 大管家板着脸低声教训,“收了那点燥动,全心全意待少小姐醒来,才是我们该做的事。” 丫头连忙认错,头埋得更低,“是,奴婢知错了……” 气氛又平添了几分沉默压抑。 等温和的阳光沿着打开的窗户照进屋子里时,仿佛睡了很久的花檐睁开惺忪的眼,头脑昏沉。吴格中事已经忘记,清醒了再看一身衣裳素粉,全然不同与她原先穿的那件。 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历劫的这个路与十万栈道的那个路有很大的不同。而今,她大概是占了别人的倒霉命格了。 抬手揉了揉,挣扎着起身来,一双很温厚的手扶到后背上,附带着同阳光一般的温和的声音。“好孩子,来,娘扶你,娘扶着你。” 声音里还夹杂些许欣喜和惶恐。这样的语气花檐从前从未听过。 偏抬起头,这才看见有一名穿着金贵的妇人坐在自己的床前,面容精致整洁,却掩不住眼里藏着的那份疲色。妇人见自己的打量,弯唇一笑,露出的这个笑很是温馨很是真切。 花檐顿时对妇人生了几分好感,朝她回了友好的一笑。 谁知这一笑,妇人眼里竟盈盈含了些泪水,下一刻就把她拥入了怀里,“真是苦了我的阿荀,是为娘的不对,是为娘的不对,为娘不该让你跟着那些心地恶毒的贱种出去,是为娘的不对……” 接连而来的重复道歉让花檐有些眩晕。从话里听,只是隐隐有些明白,这个长得很慈善的妇人应该是自己替的这命格主人的母亲。这般大动作,兴许是替命格之时,这副身体也出了些状况。 花檐想起自己以前看了的那许多大宅院子戏,连忙想照着话本里的类似场景类似对白来安慰这位妇人,话才组织好又刹住。 花檐猛地想起自己是光顾着跟司命生气才跳下了古海,关于历劫种种都没来得及听司命个细交代,且不论交代这猜不着如何发展的劫,就连让司命他派遣一分身前来做护卫一事也没讲半分。如今这人生地不熟,她连个术法都落没个干净,要在这里以人家女儿身份生存应该是相当困难。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做人,多少意外她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能解决。 细细思考了番,花檐机智地决心照着话本做另一件事——假装失忆。 对,失忆。那些穿越类的话本通常都如此写,什么再次醒来,所处朝代完全不同,这个聪明的女子作出失忆状以套出自己的处境。旁人虽惊,也无可奈何,几把同情泪,便会仔仔细细地将女子周身之事说来,甚至连人家之前养死了几盆花花草草都能交代个清白。 以她如今的状况,只消照着话本演就好了。管你是家宅布衣还是宫廷贵族,不过若是女生武侠那便是更好了,她打小爱打架,想必江湖什么的,生得豪气,死得壮烈,那样一劫历得应该还是不错。 古语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她觉得那句话说得极好,曾一度还把它当成了座右铭刻在了花檐山生长最快那棵竹子上。后来那棵竹子确然还死得很壮烈,雷劫之中,风雨交加里,劈落了半截。 因了身体不适,这样暗自遐想中,又被一阵头痛唤回过来。 才想起了正经事,惶恐状轻推开妇人,作足了迷惘的神情,迟疑开口问,“这位姑娘,哦不,这位大娘你是谁?” “大娘?阿荀你叫我什么?”妇人眼里一片惊愕之色,下一刻语气落得凄凉,像是瞬间老去了几岁。 花檐心念了阵阿弥陀佛,狠了心,继续迷惘地摇头,“我不知道。” 说得是极无辜无识,言语间还照着话本里的方式缩到床里边角,双手捂紧了被子拉至颌间。 妇人的疲色愈发显露,一双手颤颤地停留在空中,还保持着拥抱的动作。侧背着光的脸上看似千回百转,泪水隐隐在眼眶里打转,花檐怯怯看去,妇人的泪就流了出来,仿佛有一阵阴寒的风,把冰霜从光枯的枝桠上吹下。 这样的比喻着实不怎么好,却是应景。 如今,花檐瞧着这位所谓的阿娘,觉得她很难过,还是因为她而很难过。她自生下来便没了母亲,对于母爱这种东西只得旁观别人的,从来就是看看就罢,所以从来不晓,这世上有人因为自己难过是这样一副样子,也从来不晓该如何是好。 “我的阿荀,阿……阿荀,竟是不认得娘亲了。”妇人颤着声音道。 花檐不知该如何好,只得压抑了声嗓,默不作声,目光打量其他处,几位围在妇人旁站着的头顶两个小包的姑娘低头抽泣,那模样弄得她也跟着不禁一颤一颤的。 又游离了目光观别处,才发觉眼前的这个屋子,杂七杂八的物什倒是齐全,虽看着不大有用,倒是雅致,屋中端放着一尊青烟氤氲的香炉,虽不是自然的清淡,但闻着却很舒服。 看来我真成了有钱人家的女儿。花檐脸上迷惘,心里有些满意地想。 突然听到一声吱呀响,作哭状的妇人怔了一怔。花檐瞪足了眼朝门边望去,只见一个鬑鬑颇有须的中年男人急走了过来,萧萧肃肃,俨然有着一家之主的风范。 瞧着那目光,大抵是给自己做爹的人。 只看中年男人阔步至床前,眼含温情地看着她,又一声急切地问,“我的乖女儿,怎么样?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 被一声哭啼的“阿晔”唤喊打断。 花檐趁机把脖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人又往更里边角缩了缩,默默地看着被自己弄得很难过的所谓阿娘扑到中年男人怀里。 妇人哽咽道,“我们……阿晔,我们的女儿失忆了。” 一句伤怀省去了花檐这少时间里思出来的很多表演。 又一天,酒友们甚是心意相通地聚到了一起,当即结成一桌席,依次就坐下来。遇趁着天气好转,多喝点酒。 时常是话题带头人的精瘦短干的中年男人,拿起酒坛大饮一口,畅快赞到掌柜的果然拿来了一坛好酒。又坐正了身子开始说: “上回咱提起的那个百里家的丑闻,不知你们后来听过没?” 众人配合地给了个摇头,精瘦的男人心满意足地接着续道,“那推下河的百里少主倒是命大,活了下来。只是听说心性记忆被那碧渌湖全吞了去,现在百里家发起王城几大家招阴阳师去湖里收妖,大概是以为收了妖,那从前的少主就能回来了。” 听得认真的一人问起,“难不成现在的少小姐很痴傻?” 精瘦的男人摇头,“这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我家不是卖豆腐的么,常年在生意上与百里家也有些接触。昨日里我挑一石家制的豆腐送至百里家时,听到府里的丫环们在悄悄议论,她们的少小姐失忆了,从前的人事忘了倒罢,连同那些时常的礼仪规矩也忘了大半,从前的小姐从来不会狼吞虎咽地在片刻间就消灭一只鸡。” 停下来喝口酒,又接着说,“听说百里晔大人气得将那个推了少小姐的三女儿赶出了家门,那三女儿其实长得也不错,谈门好亲事,兴许还能为百里家赚一笔,唉……” “那百里家这回可要为女儿们折煞许多了。”另一酒友惜然叹一声。 王城里的酒客多得是单身的汉子们,多也怀揣着英雄救美怜香惜玉的美好梦想,想着那失了心的少女和被赶出门的美丽姑娘,几名酒客点头表示认可,都不禁开始惋惜。 其中有一酒客似是不满众人这都开始作起的妇人状,高举起桌上的酒坛,大喝兴道,“哪里管得了这些,我们这些俗人听听就当场热闹罢,来来来,继续喝酒!” 几人回神过来,明白了自己较真深了,摇摇头,又继续轻佻细侃起旁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14章 井巷街头 春雨催叶剪落花,入戏时已是四月初始。 占了凡人姑娘这个身子几日,花檐通过假装失忆这个法子,同那些穿越话剧里的女主一般,未费什么心思就了解到了自己的家世背景及亲友关系。 替了的这副身体主人名叫百里荀,出生王城大户的酿酒世家,在家中是个幺女,正值豆蔻,极受父母宠爱。 父亲百里晔中年发家,以一坛祖上失传已久的祖上名酒“思礼”名冠京城,从而重新振兴了世家。母亲原是个小户人家的闺女,名唤柳素,人前皆称百里夫人。这倒不是说百里晔就这么一个媳妇,男人贪腥,沾花惹草之事时常也会做,也娶了几房妾室。家中两位兄长三位姐姐,除了长兄,皆不是百里夫人所生。 只是百里晔贪得不过分,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样的道理懂得,对正妻及正妻产下的孩儿才真正的宠爱。 然天下之人,集了万千宠爱的向来没好下场,更何况是没集满万千宠爱的。因了亲爹亲娘的宠,百里荀那几个旁出的姐姐对她是极其嫌恼,百里荀自是受不住,努力去讨好姐姐们,成效却不怎么大。 独同胞的哥哥对自己稍稍好些,但说是好,不如说是冷淡。 醒来这几日里,受了爹娘关怀,受了仆人照顾,也受了姐姐们的恼恨,但那位同母所生的哥哥,看向自己始终就像是看不相干的人。 不过花檐倒是很满意这样的哥哥,她来历劫,累一生死去便好,被恨最好,不被恨,那就极不相干的眼不相扰也好。 身子骨恢复了起来,闲着坐在亭子里磕爪子。长着一张很和蔼的脸的老奴又讲起小姐出事那天,语气愤慨又无奈。 花檐认真听着,也不禁感叹,这个百里荀当真受了个尴尬的命格。 “那日少小姐硬是跟着那几个小姐出门,拦都拦不住,那三位小姐还一直……老奴看着就心疼啊,不想当真就出了事。” “大概是人多了热闹嘛。”花檐表示理解,煞有介事地为这副身体的前行为作解释。 老奴一下子就激动起来:“热闹个屁!这回是三小姐,不知道下回还有什么,寻常就受欺负,以后还不晓会闹几回,少小姐善良重情,可那些个狼子野心都不是,要是有下次!有下次……老奴誓死也要阻止少小姐跟她们混!” 花檐被这激动吓住,未料到看似瘦弱的老人突然如此精神了,神色怔了怔,良久憋出一声:“你不用死的……” 时至日中,春风懒洋洋地穿过长廊经过花檐所在的亭子里。 磕了一堆瓜壳,花檐拍了拍手,再喝了口茶。瞧着天气甚好,决心不再与老人家闲嗑,便起了身,打算趁着爹娘忙着收妖的时候出去走走,看看这人类的街道的长什么样儿,顺便寻寻司命、或是司命的分身。 老奴急急跟了上来:“小姐去哪,难道你又要……” 花檐无奈摆摆手:“失忆太久,我想出去走走,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姐你能找到路?”老奴声音在身后紧接着回应,略带质疑又略带鄙夷。 花檐横眉回瞪一眼,老奴提到的这幺蛾子,实是说到了她的痛处。曾做狐狸时她的嗅觉极灵敏,从来不会迷路,从来都是看别人迷路,可如今百里荀这个身体智力很明显的摆在下乘,能分得清东南西北就委实不易,独行还真不合适。 “我又没说我一个人去。”后知后觉地扯道。 “方才打发小贝去厨房找吃的了,嗯,回来时你叫她跟上来。”又一正经地扯道。 逢着城里的阳光正暖,几分适当的温度将空气都变得热情起来。 走出家门,花檐晃晃悠悠左右看看,寻思着司命会变成什么跟在身边。 诚然自己一时气极在他嘱咐前跳了吴格。可毕竟是一时生气,这会她已经气消了,像司命那般善良正直的神仙应该还会比她早一会气消才对,应当早就化了个物什或人类模样跟在自己身后才对。 毕竟,有约定在前。 这样思衬中,花檐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起在被一条大黑狗跟着,心中一惊,又见大狗不停地对着自己汪汪汪,便蹲下身悄悄地对其问,“你是司命?” 大黑狗只是一如既往的汪汪汪,半响没说出一句人话。 原来司命的化身能力竟如此不济,花檐甚是惋惜地摇头叹,了明于心地道:“你能来,我很开心。”看着大黑狗更是睁大了眼瞧自己,摸了摸狗毛,特有诚意地再道:“放心吧,以后我来照顾你!” 忽一名长得粗狂的男人急跑过来,花檐以为他是要路过,忙让了道,却见他对着她才找到的司命吼:“老子是要带你去打猎,不是让你来泡姑娘的!” 大黑狗更是贴近了自己继续汪汪汪。一双大眼近距离看来委实很是委屈。 花檐怒了,区区人类居然敢当她的面这么吼司命,简直是对她大大的侮辱,站起了身瞪看着男人,粗喝道:“你这么欺负老子的恩人你还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你这样你是当老子吃素的吗?” 男人这看到眼前稚气未脱又一脸生气的少女,有些莫名其妙,愣了愣神:“这是我家的……” “你家的?你跟他才认识多久,我可是……” “三年。” “哈?” 男人有些不耐烦:“我说,我这条狗我养了三年了,我亲眼看它生下来,又亲手把它养大,我就靠着它打猎赚钱了。”瞧着花檐震惊的表情,很有信心地反问道,“姑娘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我……你说三年?你刚真说是……” 花檐愣了半响,神色抽了又抽,不信再问:“那……那他为什么跟着我?” “我不是说了它在泡姑娘么?”男人的不耐烦又信心又多了几分。 “……” 对峙沉默。打猎的男人放心地松了口气,得意地从呆住的花檐手中夺过狗,单手提起其耳朵往远处走去。 大黑狗仍还是不死心地汪汪汪。她很想一巴掌拍死它。 在原地跺了跺脚,抱着拍死大黑狗的歪想继续朝原来的方向去。然同样的误会不幸又犯,走了一大段路子后,有鸟亲近,花檐好奇,没刹住心思就抬头唤司命。 一坨鸟屎砸中前额,热乎乎的,不偏不倚,正砸中。 误以为是司命的鸟在暖暖东风里扑翅愉快地飞走,一阵刺鼻气味顷刻间强势地占据了大量呼吸的空气。 花檐反应了过来,颤颤巍巍地不敢动,咬牙切齿地看着刚拉完的燕子扑腾扑腾朝远方去,恨不得立马奔上去把它剥了毛下锅煮。 适时侍女小贝赶了过来,花檐激动地、又颤颤巍巍地转过脖子,“有没有手帕?” 侍女走近,见少小姐额上那……吓得一惊,“小姐你怎么惹的……” “没事,认错了人,认错了人。”花檐敷衍干笑。 循着落日的光辉映红王城每一处街角,万家灯火开始陆续被点亮。逛了一圈都没寻到司命的倒霉花檐气馁地携着侍女准备回家去。 一个赶着回家的生意人对她吆喝,“姑娘,买点豆腐回家吃吧,三文钱,都卖给你!两文钱,两文钱……吃豆腐可美颜润肤嘞……” 花檐顿住,看向在吆喝的人,甚是讶然。 这一讶然自在于,花檐从前没有见过真正的豆腐。花檐只知道话本里男的抱住女的那就叫作吃豆腐,或者男的抱住男的也行,还有些女的抱住女的亦是八九不离十。 然行那些事都讲究意境,花前月下,惠风和畅处,或是有轻轻软软的丝弦声相伴处,再不济,也得个巷陌拐角,四方寂静。 可是这世风日景下,大伙都忙着回家,这长得一般的实在不具诱惑力的大叔竟叫自己吃他的豆腐,竟然还叫自己花钱吃他的豆腐。 讶然一阵又不禁叹,这大叔的智力真真令人担忧。 虽说活着就要有自信,但人长成这样还十分有自信,就显得十分盲目且十分愚蠢了,必须得有人来提醒才是。 花檐顿觉得自己很有使命感。 于是,很有使命感的花檐就开始小心谨慎地劝:“大叔,我不想吃你的豆腐,建议你把面容整一整,”又指了指身旁的婢女:“你看我身旁的这个丫头,她的豆腐我就想吃得很。” 生意人愣是没反应过来这话中意味,咧嘴笑道:“姑娘真会开玩笑,我只是个生意人,又不卖身,要整什么面容?” 花檐听罢心知方才那一对比大叔没明白,但能扯到卖身上,看来还是有点成效,于是便不顾侍女的拉扯在豆腐摊前蹲了下来。又耐心道:“其实卖豆腐和卖身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赚钱对不对?” 大叔茫然地点了点头。花檐满意地续道:“卖身呢,要皮子好,卖豆腐也一样,你皮子不好,人家没什么兴趣想吃你的豆腐,所以更不会想花钱买,是不是?” 生意人摇摇头:“我这豆腐皮子挺好的啊。” 花檐扶额,意欲再劝,顺手拍到了生意人的肩膀上。 “其实……” 才吐出两字,突然被一阵清朗愉快的笑声将话截断。 “哈哈,百里家的荀小姐还真是有趣。” 花檐一惊,抬起头来,见相隔几步处,黄昏下站着一个高瘦的青年望着自己,青年穿了一袭绣金纹的沉紫长袍,长发在微风里飘飘逸逸,只随意扎了一下,衬得晕和的光里修长的身影,一派风仪恍若天人。 花檐看着,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炸开,很熟悉的很熟悉的东西,仿佛能开破很久远很久远的光阴。但是她想不起来,越回想竟越难受。 她确定自己从前没见过这个人,只是,却不知百里荀是否见过。 “你是?” 紫衣青年听了只是笑,不答,任着花檐打量,许久自顾自地朝了远方走去。 “我认得你就够了。” 远了一大截路又飘来一句,“耐心等待吧,小丫头,很快,我们还会见面。” 虽远矣,声音却清晰如注,约莫是想炫耀自己的嗓门不像外表那么柔。 花檐心想着,方才被打乱的心情此时已经消失个七八分。又因没得到个正常的回答,本着求知欲强的心再问起正看着那道人影出神的侍女:“你认识他吗?” “回小姐的,小贝不认识。”侍女回道,毕竟谈的内容和美男有关,回答间竟羞红了脸。 “那看来我也不认识。”花檐若有所思地给方才那位遇见的美人儿下结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15章 先吃烧鸡 星祠宗门大方地敞开,禁锢撤去,目光落处,一袭荼白衣袍翩翩静立在大星盘前。墨法从他悠悠展开的书卷上游走离开,飘然吸进靛青泛光的球形星盘中,天顶二十八宿象瞬息变幻,一格子化出一方凡境。 君莫歌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司命工作,只是却难得见司命如此认真肃穆。 立在幻境中心的青年一步一步编制命格,面色冷淡,倒像是入神太深。 “你不是请了百年假么?”君莫歌好奇问。 “假前安排。”司命淡然道。 “你个闲得慌的三殿下怎会知道我们小神的辛苦。”又一意味深长的嘲讽。 “呵呵。”君莫歌吃了一噎,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算了,此番过来原是要送个物什给你。” 见司命瞥过眼来,咳了声续道:“从前不是有个特爱慕你的女神仙么,不晓犯了什么错,被神事部罚到去守妖山伽具,临行前托我传达心意。”说着从袖中拿出株根茎泛红的植物。 乍看之下这株植物无甚特别,无花无叶,单从枝桠,瞧不出种类来,说不上喜不喜欢。 论色相与修养上,司命在神仙中谓是上品,加之仙位是星君,位阶不大不小,就门槛也是挺容易跨过。故万年来追司命的神仙们确是很多,随着后来风气开放,追他的神仙更是多了,不仅女神仙追,男神仙也追得紧。 君莫歌一提及,司命也有些印象。要说那万年里追他追得特紧的,莫属那位叫白摇的女上仙。白摇身为花神主妄莲之女,担着一个百花神的位子,姿色与神识都十分不错。 只是那样的姑娘做得来朋友,于情爱终是勉强。 那几千年阴魂不散,令人现想起来还不由得发颤。 “不要。”司命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君莫歌笑了笑,将植物扔到了桌上,“不要就自己还去!我可不替你跑腿!” 司命懒得理会,旋即继续专心调协命格。 墨泼洒,在一方凡境中停下来,须臾间仿是万物寂静。天顶幻象里明艳少女立在黄昏街头,神色茫然地目送着桥头修长人影离去。 君莫歌刚捧起小仙侍泡好的茶,揭盖的动作一滞,瓷白盏盖顷刻掉落在地。 站起身子走近:“这……怎么会?”语气激动,眼里尽是狐疑。 亦看着幻象出神的司命见君莫歌反应如此,收回执笔画书的手:“怎么?” “你清净惯了,确是少闻这四海八荒的人物。”君莫歌神色少有的凝重,“若是没记错,那是魔君真夷……虽我只见过画像,但洪荒之画向来是取各人气泽入底的,那种压迫感……我记得很清楚。” 司命怔了怔:“你是说,小花檐遇见的这个人是魔君真夷?” 君莫歌续一讶然,“那小姑娘是你的狐狸?”愣了愣,自己也不信起来,“那是我记错了吧,那小狐狸怎么会认识……” 正自我怀疑自我纠正着,忽一阵风从身旁掠过,回神过来,刚认真做着假前工作的神仙,已身驾到云座上。 “你去哪?” 司命皱了眉沉声道:“小狐狸的命格确是有些诡异,我得去一趟天机阁。我原想完成这点零头事再去,现在想来,还是迟不得。” “可是……”君莫歌想我确然是有可能看错了,又作罢,瞥到桌上司命碰都没碰过的红株,“那人家送你的植物呢?” “丢了。”云层深处声落无犹。 君莫歌抽了抽,想果然白走了一程,又叹了声自己果然是太闲了,随即离开。 人间四月雨纷纷,杏花湿叶打点着王城的景色,一派兴然宜人。 只是花檐却没得机会出行与这春末风光陶冶陶冶,一夜解个馋的醉意后,便是冰冷的地板接待她的双膝。 百里府上,大厅堂前。顶着饥肠辘辘的饿感的花檐低着头跪在了地面上,而正座上的雍容华服的夫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 凭着眼力,花檐看了出来,那位所谓的阿爹更为愤怒。 阿娘虽气,却是在一旁劝。 “我们的阿荀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了来,不过犯个错,你计较这些作甚。”说话间使眼色让奴侍递上一杯茶,又劝:“规矩可以慢慢再教,从前你也没这么管束她啊。” 百里晔气上心头,接过茶饮了一口顺了顺,仍是气着续道:“你说说,我们百里家的哪个孩子会偷酒喝,偏偏还偷了我就要上奉的贡酒!” “你也说她是个孩子啊。” 花檐默默扳手指,被说成孩子,总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说,她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了。不过擅自拿了家中的酒喝,就被当成罪人和孩子对待,想着就觉得很别扭。 更何况那酒味实在是不咋地,之前听老奴解释,百里家是王城著名的酿酒世家,还有些得意。这才兴致盎然地跑了酒窖抱了一坛子,入了喉尽是失望,味道极一般,都较不上九重天上那些酒味的万万分之一。 只得算是勉力解个馋,怎么大家都这般一惊一乍。 恍了会神,头顶前方阿娘的声音在唤:“阿荀,你快解释解释怎么拿了酒,你阿爹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花檐顿了顿,抬头望了番正座上生气的阿爹,又望了望心急如焚的阿娘,再顺着瞄了瞄旁观的那几大房姨。极认真地将原因想了个明白,鼓起了勇气,仰头认真解释道:“阿爹,是你忘了锁门了……” 又再三思考了自己这番解释,想想确然是这样没错,接着补充道,“阿爹你要是锁好了门我就进不去的。” 心想这已经很是诚恳很是诚实。 谁知正座上的阿爹听得却眼珠一瞪,拍案站了起来。“你……” 花檐被震得身子不由往后挪了挪,接着那个“你”字道:“我错了。” 接得很快,只是这个错,接的时机却不对。百里晔才被气到,听了这句,心里的怒更是被激得烧个旺盛。 “你还知道错!给我哪里都不准去,抄一千遍家训!要是再记不住,就再抄一千遍、一万遍,抄到记住为止!”一声震耳的怒喝在厅堂里响起。 花檐被这声怒喝晃得头脑发昏。 昏回来时阿爹已经拂袖生气离开,原来不敢大话的那几房姨这时也不禁传出了几声讥讽的笑。 寻常温柔的阿娘眼神又是气又是痛地看她,“阿荀,你怎变得……变得……”半响没说个话出来,眼里涌上了泪,生气地甩了甩袖子离开。 花檐愣在原地,看着这种情况发愣。 她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话,她拿的是自家的酒,阿娘问她怎么拿的,她亦是老实回答了,然而这一回答反倒更教这本来就极危险的处境变得愈加的危险,她想自己在山时,哪个小妖小怪什么的,犯再大的错,只要诚实,她通常都能大度原谅。 心中叹,从前看人间卷的话本,便觉得人类世界不可理解,如今亲历过来,竟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许多。 突然一双白皙的手扶着自己来。花檐愕然抬头,余光里周身旁观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家姐百里棠在对自己友善微笑。 “起来吧,抄好家训就好好跟阿爹认个错,阿爹气一消就没事了。” 声音温温和和的,像生气前所谓的阿娘。 这是花檐听到家姐百里棠对自己讲的第一句话,她从前只晓得这个姐姐与自己并不亲近,却从不晓,她会主动来靠近自己,关怀之话说的这般,如出自肺腑。 听得不知为何,莫名地鼻子一酸,蓦然生出一丝孤单的情绪来。到底是凡境与妖山有别,这里有很多她不知晓的规则,即便是看再多的话本也未必能学来。 人与人之间的亲近生疏兴许也不是那么好说明。 花檐想了想,头皮有些发麻,忙推开了欲扶起自己的手,“我还需要想一想,我……我……”想来想去半响没想出个所以然,自己站起了身子,独自朝厅堂外走去。 “阿妹……” “……我去抄家训。” 厅堂门远,回廊冗长幽幽如传说的黄昏之道。 花檐一人在长长回廊上走着,有婢子跟上来被她摆摆手就遣退了。 心里惆怅,突来的历劫变化并不轻松,倒不是觉得委屈,只是渐有些无力。 她想让司命留住自己的记忆来历劫未必真是一件可行的事情,她曾是一山之主,大大小小的妖怪精灵都听自己号召,活的无忧无虑,那些和司命坐在一起喝酒的日子富足而美好。而如今,除了这些回想,她也已经开始陷入尘世挣扎中去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历劫吧。司命许她能酒肉饭足,却没说没有代价。许了她会陪一劫,倒怕也是就围观一场戏罢。 只是……抄一千遍家训这样的事情,简直比十万栈道还虐待动物啊! 花檐想着,痛苦的心情立刻顷显脑海。回想从前都是逼迫妖怪手下们读书识字,自己只是安心做一个文盲。文盲久矣,早就很难教化了。更何况,那什么家书的,貌似前几日清理房里物什时,已经被自己随手丢进了池里…… 思及此,无限悔恨。 沉浸于悔恨思衬中的花檐缓慢挪步前去,未看到正前方有人正走来。还在发愣中,就撞到了一方宽阔胸膛。 是哥哥百里商良。 花檐忙往后退了两步,尴尬笑了笑:“长哥哥好。” 笑着便悄欲从侧穿过继续前进。 百里商良却不紧不慢地拽住了她的手,亦是笑了笑:“怎么像只见了猫的老鼠,这样怕我?” 花檐心里瞪,你才老鼠你全家都老鼠,想了想骂他全家就等于绕回了圈子骂自己,讪讪收了歪歪心思。 抬头对上那带笑的目光:“呵呵,没有,绝对没有,你看错了,呵呵……” 暗地使力欲挣开手上的束缚。 寻常对自己很是冷淡的兄此时却似乎心情很好,那副表情似是看出了花檐的心思,而手却没有松开。另一只手又覆上了花檐的脑袋。 “许久不见,阿荀倒是长大了些。” 花檐心里飘过又一阵鄙夷,她还真是被无视的彻底,明明常都见的,她都知道他常调戏府上的哪些侍女。母亲身边的小竹,还有二姐姐的那个爱穿粉色衣服的小姑娘,她闲来误打误撞可是看得清楚。 许是掩饰的太好,这边鄙夷之心还在开着小炉火,那边百里商良已经放开了花檐的手,又单臂挽过她的肩膀,笑道:“走吧,趁兄长今日得空,带你去城里玩玩。” 花檐脑袋一缩,偏了偏身子,诚恳地笑着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 “饿了吧,是去城西吃烤鱼还是到城北吃烧鸡?”话被打断,百里商良圈着更是紧,已然摆出了一副苦恼的样子。“城西的烤鱼用了秘制的辣酱,味腴鲜美,风味十分特别。城北的烧鸡,提到那有一家像是采用了百年循环老汤,烹制出来的表里酥脆,肉里嫩滑,连骨头都是……” “当然是先吃烧鸡啊。” 在吃上面智商为负的,尤甚在吃鸡上智商为负的狐狸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16章 逛青楼去 还在花檐山时,有一天做山主做的甚是悠闲的花檐趁着司命又来看她之际,便向司命讨教起打发时间之法。 司命咳了声,顿了顿,悠悠地问过去,“去打架了吗?” “打了啊,可是他们没吃你那丹药,力量上相差太大,我才出手就跑光了。”花檐打了倦懒的哈欠,气馁道。 “是么?”司命沉思半响,想自己确然给这小狐狸吃太多补丹了,斟酌着接道,“九重天外的那位上神温介倒是很有练奇丹的天赋,我要不为你讨一些将力量缩水的过来?” 花檐挥着拳头狠狠地白眼司命,示意他这种想法很愚蠢。 之后司命又陆续想了些不靠谱的法子,花檐皆觉得不甚满意。司命无奈之下,从衣里拿出一本才从弟子那没收的话本。 “不如我教你识字,你自己看话本?” “话本很有趣吗?”花檐问。 司命想了想,郑重点头:“据说九天的大部分女神仙都爱看话本,你怎么说也是只雌狐狸,拿去瞧瞧吧。” 花檐便抱着一试的想法开始学识字,看起了话本。果不其然,不知不觉还真打发了不少时间。 然司命为花檐挑的那些话本,多是极单纯的。鉴于花檐的年龄考虑,司命将那些绘了大动作的言情文都小心翼翼地分开来。 却不想一天下界时,一本从弟子那没收来的小黄文没来得及销毁,在喝酒闲谈时掉了出来。 花檐先司命一步捡了起来,又极迅速地翻开了书页。 “《春宠绘》,这本我是不是没看过……” 司命一口酒呛住,面色一僵,忙伸了手去夺。 花檐极灵敏地偏过身子,又四处翻了翻,“青楼是什么?还有这……这人怎么趴在那人身上?” “……那是他们在打架。” “好蠢的打架方式。” 摇了摇头,又指着一幅图上的文字说明问:“那这人‘啊嗯’什么?” “……那是字幕错误。” “好蠢的编辑。” 又摇了摇头,又指着下一幅道:“还有为什么打架时要……”问得让神仙君子听了面色是一阵一阵地阴沉下去。 司命看了看萝莉属性的小狐狸心里念了几声罪过。还没待那好奇一问落下,终是阴险地施了个定术,将书夺了过来。接着便是化出一把小火将书烧得干净。 接着才解开束缚,正了正嗓子,不紧不慢地续道:“你方才问什么?” 这桩事便就这般过去。 此后司命更是小心加之小心地为花檐挑选纯洁的话本予以打发时间,而花檐对青楼的那片刻好奇在时光洪流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时至午后,白毛毛的霏雨又开始飘至大地。花檐一句“当然先吃烧鸡”落了后使了半响都没收回去。奈何使尽了浑身解数。 第一回合,先是一声委婉的拒。 “我其实不饿,真的真的不饿。” “哦,那你肚子叫什么?” “这叫腹语,我心里高兴就想唱歌。” “是么,它唱的是不是‘我饿了’?” “……” 百里商良胜。 花檐不放弃,再在关系亲疏上扯。 “可是我和你不熟呀。” “那是你失忆了,以前我们挺熟的。” “骗人,章伯说了,我们一直不熟。” “那是他骗了你。” “他没道理骗我。” “有的,他是个萝莉控,他还以为我是妹控。” “……” 百里商良再胜。 在说话上,花檐一向比较弱势,曾还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妖怪时就时常在司命那吃噎。曾有时特地摆了个学生的模样去请教那位神仙君子,如何把对方反驳的哑口无言,神仙君子一本正经地回答:“没试过,没人需要我用到反驳。” 浑身解数用尽,花檐瞧着兴致好得很的长兄,很想请老医生来看看这人脑子里今日到底生了什么毛病。几番口舌暗战下来,饿感却更是强了,本就昨夜里喝了点酒后再未沾过什么食物。 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犹豫了半响。想自己这不答应也得答应,横竖只是多花点时间罢。 终是没出息地任着百里商良很满意地像拽一只小鸟似的带了出门。 王城街头细雨斜洒。街道旁的四季青换叶,随着风过雨打,洒洒落下一大片。人们打着新旧不一的伞纷纷路过彼此,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聚成这座城里街头的熙熙攘攘。 花檐共着百里商良打的油纸伞,穿过那一双双尘世贪嗔爱恨的眼,仿佛身至于话本。倒不是小家心思,只是于几百年只守着一座大山的隐世狐狸而言,还真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前些时还保持着局外人的态度,久而久之,百里荀这个身份也当了起来。 就像是花檐这个名字于花檐山而言,就该是浑然一体的存在。 绕了几条尚还陌生的街,百里商良突然停下。 花檐愣了又愣,不知这个哥哥要做什么。只见百里商良低下目光来,神秘一笑:“听闻阿荀你如今喝酒吃肉,俨然能敌过数多汉子,然而,天下汉子,大都是看多大风大浪的,并不只在吃喝这点态度上,所以,兄长问你,想不想更汉子点?” 花檐一时没反应过来,按照她看过的人间卷话本,没有哪个兄长会想自己的妹妹变成痴汉,而且司命说了,青楼是打架的地方,记忆飘到哪年看的一本叫什么的本子来着,也确是说青楼是个打架的地方。 几百年里她自己打的架已经很多了,着实没什么兴趣看别人打架。 “不想。”花檐斟酌了会,摇摇头。决定跳过话题,指了指前方那条路:“我们去吃烧鸡好么,前面不远有个店铺的烧鸡特别香。” 百里商良眉毛一挑:“不想更汉子点,那兄长就自个乐去了。” 边说着边执伞自顾朝左前方门前站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的地方去,那地方挂着写着“攀春院”三个大字的朱红匾额。 头顶着蒙蒙雨的花檐心里怒了。天下竟有这样的人类,将顶着一千遍一万遍的抄书压力的她忽悠出来,居然还想自己自在去,而且丢下的还是自己的亲妹妹。回想那些妖怪亲戚间没有这样的,话本里也没有这样的。 你个奇葩你个奇葩,花檐跺脚,心里恨恨地咒骂。 “那你把伞给我!你让我个柔弱的姑娘淋雨这没有道理。” “不行。”百里商良头也没回地拒道。 “为什么不行?” “我也挺柔弱的。” “你又不是姑娘,怎么会柔弱!”花檐咬牙道。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柔弱。”百里商良淡定反驳。 “……” 百里商良又一次胜。花檐心里暗暗发誓,等自己历了劫拿回本体后,要用爪子狠狠在这个所谓的哥哥脑门上抓几抓。 提起爪子,手却又有些痒了。百里荀的这副身体虽是健健康康的,但终归还是太弱了,离剑雨江湖太远。又想到长兄百里商良特地把自己忽悠出来,总不该是什么就这样丢下自己才对。难不成是青楼里有什么很特别的打架事发生? “等等等等。”花檐忙追上去逮住正上了台阶的人衣袖,极慎重地点了点头,“长兄说得对,我应该要……更汉子点的。” 百里商良听了回头问,眼里带了一丝狡黠的笑。 “确定?” 花檐仰起下巴,义无反顾地再次点了点头,“确定。” 沿石阶而上,胭脂水香与酒气扑鼻而来。进进出出的男人们面或带笑,或惆怅,皆是尘世的模样。 站在花苑里招待形形色色的客人的老鸨眼尖瞥到门口的那道身影,一袭水色远望之,仿若流风之回雪。见那一张脸,眉目间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质。一看便是个贵人。 老鸨连忙迎上去,然这步子还没迈到跟前就刹住。 目光再落处,着一身石榴花色锦裙的少女跟在华贵公子身后,其貌宛若红灯高挂的柳梢之上新月初出。少女流苏长发随意插了一只凤衩,却显得质朴淡雅,似是有了什么心事,一步一步跟在公子后,眉不由得蹙得深,更衬出了这个年纪的几分天真。 确是个妙人,做了多年风尘生意的老鸨心里甚是称赞,然更多却是疑惑。 多年来这样的漂亮姑娘都是从后院小门进来的,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有女这般胆大。 这种行为简直是对她后院那道门的侮辱,情绪犯起,正了正身子迎了上去。 由于是临时的决定,花檐仍是一身女装。 当然花檐本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打架的地方男装女装应该都没什么差别。 然进门时却被一名打扮艳丽的妇人拦住。百里商良偷偷附在耳边说,这妇人职业叫老鸨,是这座青楼的主人。 只听老鸨态度生硬地道,“这里是男人们享乐的地方,小姐这姑娘家的还是远离的好。” 摆明了不让进去,花檐茫然地看向所谓的兄长。 只见百里商良走上前,语气淡然应道。“老鸨你说的不错。这是享乐的地方,今日我妹妹也是想来享享乐,何来晃悠之说呢?” 花檐心里赞,好一个借势而行。 见百里商良将执扇挥了挥,又补充道:“性别歧视,这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啊,夫人。” 老鸨愣住,“可这一个姑娘家……” “我家姑娘比较特别。”一声悠悠地打断。 “特别”两字说的是极漫不经心,方才还摆着正义脸讲规矩的老鸨听得面色僵得像块被打焉了的茄子,半响不知回些什么,只生硬憋出一句,“大人请……” 在旁花檐亦是发愣,听到那两字却意外地没有像对司命那般发怒。想自己这毕竟是以狐识占人命,才华见识都是挺特别的。 还愣着,百里商良一指半弯已经敲到了头上。 “走吧,阿荀,兄长带你大开眼界一番。” 花檐心里想不必大开眼界了,我眼界早已经开的很大了,我来这里只是来怀念怀念一下以前嚣张霸道的日子。看着已经走了几步远了百里商良,终是递了一声“哦”就跟了上去。 然这一跟上去,却是傻眼了。 环顾四周,哪里是打架的地方,女人们抹着浓浓的胭脂搽着艳丽的唇彩,就像弱不经风的柳枝儿似的扑倒在男人的怀里。男人们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和女人们调笑,眼却是盯着那雪白的胸脯,有的甚至似乎都要把头埋在里面。 真真除了靡靡之色,看不到一丁点血战画面。 “说好的打架呢?”花檐不解地问正坐在对面兴致盎然看这些的百里商良,倦倦问道。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百里商良猛地被刚入喉的一蛊酒呛了呛,咳着咳着还止不住笑。 “我方才还以为你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这会怎么想看那等香艳事?” 花檐看到百里商良这般反应,愣了又愣,愣了再愣。不解道: “不看打架,来青楼作甚?” 想了想又补充问道,“还有,打架很香艳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17章 攀春之院 二十年来梦一场,清晰如注。 只点了根烛火的地下室里,着一身白衣的青年坐在案前书写,静寂的仿是困在画卷之中。 梦境里看不清模样,提笔却觉得是自己的手。 “原来,做了凡人,你也还是这样寂寞。”突然一分玩味十足的声音似春雨般在黑暗梦境里响开,寂地横生。 心头一惊,惯于血色之中的手已经从袖中射出几柄镖,飞镖划破空气的同时又去拿近身处的长剑。 然而—— 手才放到剑柄上,另一只陌生的手就覆了上去。诧异对上闯进禁地的人目光,这才看到那张凑近来的笑意盈盈的脸,那张脸,仿佛朗朗日月都从中可探出,他说不上熟悉说不上陌生。 “容隐,是叫容隐对吧?”又是笑意盈盈地一声问。 梦里的他有些恼火又有些不安,不答,反疑起:“你是?” 来人摇摇头,放开了手,又极放心地背对向了他,又是摇摇头,仿佛在叹息什么,许久回过头来,“我告诉你,你是不是就会好好和我说话?” “……”他没有说话。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着一身衬得正好的紫袍青年无奈一笑,又走近扳过他的手,像个孩子似的用手指在掌心划笔,边划边道: “罢,那你还是好好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真夷,一个……你的伴童。” 他睁大了眼,疑惑生得更浓。听得太清晰太陌生,恍惚里欲开口再问,浑厚的雾气却突然逼近咽喉,随即如洪流猛兽吞噬整个身体。 “咳咳……” 睁眼是在一间洒进月光的屋子,石门、密室及陌生人皆无声影,而屋中样什均是熟悉,亦是无异样。 “公子!”门外有女声着急唤,大概是以为屋里突然发生了什么。 “明日行程都取消,很久没去散散心了。”他自嘲般轻叹了叹,淡声命令道。 “是,公子夜安。” 夜半凉风习习,抹了晕光的月华流进屋里来。榻上的人再无法入睡,梦来梦去,仿佛从未有过,而手心却还残留冰凉到令人发颤的温度。 他想得很清醒,自己没有伴童。作为一个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他也从来不需要伴童。 ———————— 管弦声声轻慢,如同这个缠绵的春天,细雨绵长。 一曲花歌在攀春院轩苑里飘然响起,绕梁回旋。 “几夜开窗花雨幕,感郎相思惹羞颜。 借风灭烛褪罗裙,含笑帷帐深处恩。” 吴侬软语,唱歌的女子在舞台中翩然起舞,姿态娇滴羞涩。风尘之地常有的艳词唱音,于花檐而言,却是听不出什么,只觉了了。 落座不久,她便一门心思开始后悔自己的多言了。 “既然都来了,那看看打架也是行的。”所谓的奇葩兄长继那一句不解后若有所思地道,紧接着便拉起了她来朝了远离花酒桌席那一长廊往深处走。 行过了几间房后停下,朝着花檐作了个嘘的动作,便用手指在门纸上轻破开了一个口子来。又把她的头压凑了过去,还一边饶有兴趣地问,怎么样。 花檐认真地往里面瞧啊瞧,两团肉挤在一起像幼稚的小孩似的玩驾马游戏,唯一有点不同的是,这驾马游戏喊的不是“驾驾驾”,而是……不知道喊了什么鬼东西。 她没有想明白,为何百里商良会带自己来看这样看不出什么深意的场景。 “不怎么样啊,这打得太乏味了,一点打架的架势都没有,不行。” 花檐终于看不下去了,单手甩开百里商良半施气力压着自己的头,直起身子转过来有模有样地总结道。 总结完了就想溜之大吉。方才进门时忍不住,已经悄悄问了老鸨大娘“这楼里有没有鸡吃”这问题,问回来后却被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老鸨气呼呼地说这是青楼,姑娘们都是无奈了才干这行,其中酸苦不言而喻,不像你个大家小姐还有这闲情逸致看戏,姑娘要吃鸡,这情趣爱好上没人敢说你半分,可是你也不能用这样低贱的称号来贬骂她们。 听得她不由自主地颤了又颤。她不知道吃鸡原来还会和骂人扯上关系,但是没有鸡这个大前提,有没有关系也没有探讨的必要。 方溜了一步,百里商良却神色很是震惊地看向了她,“我方才还以为你只是个好奇心强的小姑娘,怎么这会还嫌这……” 后来的话愣是没说出来。 花檐睁大了眼回看所谓的长哥哥。 半响后,所谓的长哥哥似是已经自行想明了什么,弯臂又勾到花檐肩膀上,“果真是历经了生死的人,与寻常的姑娘不一般。罢,我再带你去看一场。”一边说着又喃喃道:“今日那位花花公子该是来了……” 花檐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悲壮感,恨不得抽几下自己那太过于诚实的嘴,偏给自寻烦恼。 依眼前这个奇葩的一副态度看来,花檐觉得她不说这打架精彩是今日个都走不掉了。 “其实刚刚那场……挺不错的,真的挺不错的。”花檐带哭了的表情望向所谓的哥哥道。 百里商良不以为然地敲了敲她的头,仍拽着她往离楼梯相反的方向去。“这回真火热,看这种事,想想还是看年轻点的小伙子比较好,是哥哥疏忽了。” 看到花檐还是一副欲哭的表情,又安慰了声,“不会让你失望的,真的。” 花檐一副表情更是想哭了起来。 攀春院的走廊曲曲回回,花檐跟着百里商良东转西折了七八回。一路上听得不少莺莺燕燕泛春之歌,喧闹噪杂交集,使得花檐仿佛觉得自己就要被困在这长廊上再出不去。 走了许久,似乎到了走廊尽头,百里商良的脚步终于停下。回头看着还是一脸沮丧的花檐,朝左边的门里边一指。 “就是这里了。”百里商良附耳边悄声说。 花檐无奈地循着先前的行为将门纸捅了一个洞,很有自觉地朝里面看去。 被窥探的房里红帐深处仍是一卷男女纠缠在一起的画面,那可人姑娘的模样寻常来说已足够惹眼,只是花檐从那压在女人身上那衣冠带好的男人脸上扫一眼,目光竟久久没有移开。 从屋外只能看到男人的侧面,墨如玉的长发被束得很好,即便在纠缠之中也保持的很整齐,男人鼻梁挺拔,眼眸深处仿如深潭,这一目光递去,竟觉得探不到底,只会让人越陷越深。 久久移不开眼。 倒不是因为模样,于看了几百年司命的狐狸来说,世间色相虚无的很。只是目光里的这个男人,她就这么一瞥,就觉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压迫近来。 注视的几眼间,脑海里总涌现出一双温润如白玉的手,那双手轻轻慢慢地抱住自己,衣袖间的那抹红极其刺眼,随即有阵阵轰鸣的雷声席卷整个世界,将那双手拉进黑暗。这画面让人想探究又很害怕。 而画面转即又变成了一片荒原,风沙之间,飞石滚落,两人一前一后,立在那里。 她努力去望那两人的背影,望不到头,苍凉又寂寞。 她觉得眼里有什么东西就快要溢出,伸手去抹,竟是片泪水。 “小妹……”站在身旁的百里商良见花檐这般反应,轻敲了下她的头,惊讶问道,“怎么,碰到熟人了?” 花檐这才回神过来,发觉自己反应很是怪异。 摇了摇头,急用袖子把眼泪擦干,甚是茫然地应道,“不认识,那人命格可能与我有点相冲,我看了就觉得不开心。” “天下竟有这等怪事。”百里商良听了放心一笑,既是不认识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心觉花檐这举动兴许还是因为看男女打架没什么太大趣,之前硬是要拖来时就是一副快要哭的表情,现下真真切切地是惹哭了。 毕竟是小小年纪就闯过了一次生死关,心性不同常人。心里竟闪过一阵愧疚,想了想即道,“那就不看了,去吃烧鸡。” “唔……”花檐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百里商良又一阵愧疚了道:“听说,阿爹要你抄千遍家书,兄长帮你抄一半,行不行?” “……” 花檐没有应,自顾自茫然地往回走。 百里商良有些急了。这艳事再不济也是个艳事,怎么看得失望至此,一时语气也不管礼数起来,像平民家里那般自称呼,“哥哥全帮你抄了,这好不好?” “啊?” 花檐终于从沉思中抽出遐想来,回头看了看所谓的哥哥。 百里商良那张脸在幽深的长廊尽头看来,竟带了点幽怨的意味。 既见幽怨,不知幽怨。 花檐有些好奇,不是他自己说要带她去吃烧鸡烤鱼么,方才她不过思索了下烧鸡铺的位置在青楼外的哪个方向,这位哥哥好好的怎么……有些怪样。 暗自思忖片刻,疑惑又好心地再道:“你不用替我抄那么多的,我比你闲。走吧走吧,我想起了那家烧鸡铺的位置了。” 百里商良一顿,“难不成你刚刚是在想烧鸡铺的位置?” 花檐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朝楼梯方向走,背对着百里商良又道,“我还想了烤鱼店的位置,不过没想起来。” 回眸时模样看来全无方才的失态,那半是认真的态度于深幽长廊递过来,眼神单纯却自是占了星华。 百里商良突然有些认可这个妹妹。无奈笑了笑,挪步跟在花檐身后。 ——然此时,刚被窥视过的门却忽然开了。 生得俊美的奇怪的陌生男子倚门而站,双手环抱胸前,看着正欲离开的两个人。 “怎么?想白白地就这样看一场戏?” 一味声音落地沉沉,却又玩味盎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18章 公子容隐 经时很久很久之后,花檐再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那份有着一个常穿白华的青年的记忆,记得最深的不是他带给自己莫名的难受与忌怕,亦不是那似笑非笑的神色,而是那一句半是玩味半是认真的自我介绍—— “在下容隐,从从容容的容,归隐的隐。” 饶是花檐并不大会咬文嚼字,也听出了几分避世安稳之意。 那种安稳意又别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使得花檐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真实的名字,幸得目光转过,看到了身边亦是一脸玩笑意的百里商良,定了定神,只憋出一个生分的笑。 百里商良握着酒盏一转,看了看花檐,再看了看另一旁坐着的容隐,笑道,“这是幺妹,单字一个荀,取字于香雅荀草。” 道是两人是个老相识,开始便就略过了自个介绍,花檐这才想起这所谓的长哥哥拖自己来时喃喃自语了句“今日那位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哦,花花公子。 花檐神色有点僵。话本里花花公子都爱调戏姑娘,她虽然是只狐狸王,可这外貌看来俨然只是个小姑娘,若被调戏她这张老脸,可就没地方搁了。 想了想,投给百里商良一个感激的目光,又往边上蹭过去了一些,仍还是勉力保持这那个很是生分的笑容。 “百里荀,真是个好名字。”名叫容隐的一声称赞道。 又是一声问,“可是半月前被碧渌湖带走心智的百里家的幺女?”嘴角弯起一个愉快的弧度,眼神定定地看着花檐,半响煞有模样地总结道,“我瞧着这心智挺好的。” 花檐听容隐这一说,不禁生了几分好感,疏意都隐隐散了些,本觉得这偌大除了她自个就再也没有人会以为她心智正常了,现下居然能碰到一个与她有同感的人类,挂着的那个生分的笑里不由得带了些许真诚实意。 “是不错,较之从前多了追求。”所谓的长哥哥笑着应道。 容隐亦笑了,接道,“人生不过俯仰之间,有追……”只是连个“求”字都还未吐出,就被突兀的一声打断。 那一声带着些许少女的稚气。 “我怎么会有追求?”花檐突然开口。 想着觉得这话不对,又摇头改口:“我们又不熟,你怎么知道我有追求?” 饶是花檐原本打算至始至终不发一言,连听到容隐那番夸也没说句谢谢,然听到百里商良那样说,她心头一顿,回想自混入人类世界来这半月内,自己除了等待劫难落下之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更何况,这个突然脑子坏了才亲近起来的哥哥,这半月来与自己也就今日个这回相处。 难道是有慧眼,观了她出来不成?忙插嘴,愣愣地截断了容隐的话。 “府里的小丫头挑嘴皮子,今日一个念叨少小姐啃了两只鸡还喝了壶酒,明日又一个念叨,可见你痴鸡痴酒得很是厉害。”百里商良挑眉,一个正经地应道。 “……原来竟是这个。”花檐又一顿,好一阵失望。 “难道你还有别的追求?” “哈哈,没有没有,没别的了。”花檐干笑道,结束了这个话题。 一旁的容隐听着这两兄妹对话,脸上的笑意更浓。对还在身后一直服侍自己的姑娘摆摆手,示意其下去,缓缓端起酒壶,往桌上的三只空杯里斟满了酒。 “既然荀姑娘爱酒,那我们喝一杯。”容隐举起酒杯敬道。 百里商良笑笑亦跟着举起了酒杯,花檐见此,就着酒嗅了嗅,心里暗叹这人间的酒一家不如一家,跟着端起了杯子装模作样地浅饮了口。 三人再陆续聊些有的没的,当然聊得甚欢的是百里商良与容隐,花檐只在一旁喝着不入味的酒听着,听着听着也觉得无聊起来,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忽然听容隐提到自己的虚名,“说来,百里你这浑小子浑点就罢,带着荀姑娘来看……”似是想到了被窥视一事,容隐咳了声续道,“……这等男女艳事作甚?” 花檐眨了眨眼,“什么叫男女艳事?”给自己斟了半杯子酒,又道,“长哥哥说,这里有精彩的打架,我才来的。” 说着还朝百里商良白眼之。 “打架?”容隐噗呲一笑,“荀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什么?”花檐不解问道。 山妖的行为准则里向来都会记着那几句箴言——所谓打架,想打便打,赢了便抢,输了就跑。着实是揭露了打架的本质,她想不出这青楼的打架能让自己误会什么。 只见这个前不久被自己窥视过的青年悠抿了口酒,入喉后,缓缓说道,“所谓青楼内的打架,咳咳,就是指方才我与那女人所做之事,大抵就是遵循一种原始的本能,泄欲罢了,并非真正的动刀动枪,荀姑娘知道吗?” “……你说泄什么?”花檐顿了顿,甚是讶然地问。 “泄欲。” “……” 花檐再不晓人类情事,听到这两字时也明白了,几百年的耳熏目染并不是白染的,动物们长大后时常就会流传些这样类似的话。 只是……甩了甩头,又拍了拍脑门,想到了什么,模模糊糊的,她开始努力回忆起来。 百里商良在这时神情也变得十分诧异,原本以为自己这个痴汉妹妹是走了一趟鬼门关,思想超脱凡尘,这回却看着却像是一开始就误会深了。 “你不知道?” 续又疑惑了道,“原来你是想看真的打架?” 一旁的容隐看着这对兄妹迥同的诧然反应,顿觉得更有趣,拍了拍百里商良的肩膀好死不死地添声道,“看来她真不知道。” 百里商良回瞪了一眼,容隐继续自在悠然地喝酒,没有再多说。 百里商良再看花檐那副又陷入茫然的表情,屈指扣桌,心里难得急了起来。 似乎自小妹跳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带她来出门,听说她失忆了,总觉得是旁人之事,无关紧要。已经不知道从哪时起,再不想亲近,却听了府中侍女的那些传言,生了几分好奇。 听说她变了,今一见果真是变了。言行举止较之从前有很大不同,但看着却没什么不和谐,反倒是觉得,这就是他的妹妹,故才带她出来。至于上青楼之事,这一时兴起生的兴许是太过分了。 此时,这个说着“我和你不熟”的妹妹,大约是要恼死他了。不知为何,他突然很不想她恼自己,尽人事之时,毕竟独她才是自己的亲妹妹。 家中关系早便四分五裂不像样子。 然,毕竟妖是妖,与人还是有代沟的,百里商良这担心的思量只对了一半。花檐此时的恼恨全然飘到了那位叫司马的九重天的神仙君子上去了。 对于青楼,花檐想起了司命曾经一日扭扭捏捏藏好的不让她看的话本。正所谓一发而动全身,思到司命忽悠自己的一件事,转即那种种被忽悠的事都席卷而来。 花檐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司命敢借着胆忽悠自己一会,那是恩情,她不芥蒂,可忽悠得多了,那便是小瞧了她的智商。 最可恨的,是他居然半子儿都没化出来,留着自己这般孤零零的受劫。 恨着恨着,一种被抛下的委屈就涌上了心头。 时又至黄昏夜幕来,百里商良心怀愧疚,凑近了花檐极认真极诚恳地道,“这回再不耽搁,去吃烧鸡,那家训我也真的全替你抄了。” 花檐恹恹伤怀,“原来你先前说的不是真的。”又一愤愤然道:“你们这些人,忽悠人就那么好玩吗?” 百里商良揉揉额头,本欲再劝顺住小妹,却是一个没忍住,“挺好玩的。” …… 花檐听得更是悲愤了起来,拍案而起,“回家!你现在就给我抄书去!他娘的你不给我抄我剥了你的皮!” 百里商良,“……” 悠然还坐着的容隐公子甚是好心情地再为自己斟满酒,又甚是好心情地说着送别语。 “好走不送。” ———————— 入夜山冈,风声疏狂平添了萧索,容隐看着前方被灯火照亮的一路,不由得笑了。 山庄寂静,灯笼打亮的路旁瓣状花被片白色,在他挪步间徐徐绽放开来。 那是一夜盛开一生的花,昙花一现,韦陀受法。 不过于他看来,却有些寒意。 无妄阁上一代主人曾指着那花对他说过,我们这些革命的,要有觉悟,与人,惜得也惜不得。 真是好一个惜得也惜不得。游神间有气息掠近,眼前已跪着一个身袭黑衣的蒙面女子。 “属下已经调查过,诸毒教谱没有一个叫真夷的人,别的江湖门派中也……查不出来。”听声音有些不安。 “无妨,替我去观察百里家的那个小姑娘,听说是被妖怪附了身,我想知道个究竟。”容隐折了一只花下来,淡淡道。 白日里见的那姑娘,他觉得有些熟悉。 “……是。”黑衣女子很快消失眼前。 容隐看着被折下来的花,折花之手似乎正是昨夜梦里被扯过去的那只。心思有些乱,不由施力多了几分。 一朵才开出的花瓣顷刻间在掌心中捏成灰渍,便是辗落成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19章 误遇家姐 四月草长莺飞,晃晃悠悠愈是接近转夏的好时节。 因着逛青楼事件,曾经的冷淡帝百里商良对小妹百里荀已经很是亲近起来。 似乎是应了花檐看的那些流行话本里的道理,与女汉子喝花酒逛野店那叫情义,然而与萌妹子做这些事那就是犯罪了。 百里商良心有愧疚,时常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或是宝贝似的东西都往花檐这送。甚至以身作则,过了数日都没再去逛过青楼。有时受了好友邀请,也是连连推脱,义正言辞地拒绝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时时流连烟花之地,总得干一番大事业。 有时敬业过头了甚至劝朋友也少去,几位好友是嫌了又嫌,竟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再找过百里商良。 而他这心里虽还是有些些不舍,但一看到小妹妹的那张稚气脸庞,终是忍着没有再去。 很明显,这个哥哥是高估自家亲妹妹的记忆力。 这边被招待得甚好的花檐,吃好了喝好了玩好了,趁着天晴,时常就很摸着撑得圆圆的肚皮在家院中的大柳树下靠着一张椅子眯着眼打盹,百无聊赖地等着大劫快些降下。至于逛青楼之事,早就忘了个不知天外南北。 在其身谋其职,虽以花檐这慵懒性子,在无聊闲适中熬个几年几十年虽然都不成问题,但想着自己占了名家大小姐的身,又想了自己是受劫之中,故时不时也会捣鼓些名堂,且大多都是些让人生气的事情。 自觉得自己被司命抛弃后,花檐用了几天时间仔仔细细地思考了历劫之事,明白了宠爱并非一样好东西。 所谓历劫,自然不能太舒服,自然要经历些糟糕的待遇。这样想着花檐甚是得意那日将爹娘气着了,歪打正着做了件对自己有利的事情,那两姐姐不喜自己也是件好事,那日在厅堂没有与家姐好好沟通一事也做得很对。 花檐决心将这样的士气发扬下去,早早受了劫,兴许便能早早地回到花檐山。 想了想,唯一一件做得不好的便是那日鬼使神差地跟着长兄去了外面晃悠,曾经的冷淡哥哥如今似一块捏成的糖画似的黏人,只有寻到了机会就会来与她沟通千般待她好。 花檐瞧着虽有那么点感动,但到底是活了几百年的妖怪,归根的思绪越来越强,心中受不住亦是更恼了起来。 障碍,果然是障碍。 可是却没个法子奈何,和一个三番五次能在耍嘴皮上让你败下阵来的而且身份还比你大的人较量,简直神似搬石砸脚。 万般无奈下,便只好无视之,着手将麻烦越惹越多。 最初是将家养的猪全放跑,为了让阿爹很快找到自己,花檐特地在猪栏上挂着块写了“百里荀所为”几字的木牌。放跑了猪后,又想把情况再弄大点,但看了看鸡窝里那咯咯叫的一大群,想到它们放到火架上就能变成香喷喷的美味,才悻悻作罢。 然而,然而。 一群猪还未出院门,就被仆人发现,粗声粗气地给轰了回来,吓得花檐将木牌子慌忙收了撒腿就跑。 不死心,还想生事。只是有了前车之鉴,家中酒窖的门平时都被锁得好好的。 花檐大失所望,围着酒窖绕了大半圈子。 好巧不巧,竟发现个极其隐蔽的窗子,惊喜之余,四下去找了许多石子来,大胆地往酒窖里扔,一声声“啪”听得心惊肉跳。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旁敲侧击地引得了府中丫头的注意,再经一传言告密。终于使得所谓的阿爹百里晔风风火火地拿着钥匙赶到酒窖,却是意外的没有发脾气。 没发脾气,居然没发脾气!当是时,花檐在旁双手闭眼又小心地打开一条小缝往那里面瞧,隔着一道缝,花檐清清楚楚地,很是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扔的那堆碎石子很有规矩地躺在酒窖中间那条通道上。 …… 花檐再次大失所望。 转身准备悄悄离开,余光瞥到百里商良那个阴魂不散的身影正披着阳光而来,惶吓得赶紧朝了另一方向步法急切地逃开。 只是这条路上,花檐与许久不曾好好打下照面的两位姐姐都很“亲近”地寒暄了几句。 日至阳月日中天,凉风拂面,沿着长廊走来两位貌美的姑娘,她们款款挪着步子走在一起,巧笑嫣然,就像拥簇在春天里的花儿那般,热闹又不乏处子之静。 花檐放远了目光望去,灰心地看清了,朝着自己这方向而来的正是嫌她嫌得厉害的姐姐,想必是被自己惹的酒窖之事所吸引过来。似是对面也注意到了花檐的身影,所谓的长姐百里棠加快了步伐走向前来。 花檐欲哭无泪,往常能躲便躲,可这回人家直盯着自己来的,她这往哪躲都不是个事。虽则她不芥蒂她们嫌,可毕竟当面被嫌这种事还是不想忍受。 长廊窄处,已经无法遁身。花檐又是欲哭无泪地想了想,以前看的那些话本里的很多设定大抵如此——大多与特别不想见的和特别想见的人总会在长廊或巷陌里无意撞见,之前没怎么明白,这会终于想通了,那巷陌或这窄窄的径直长廊里狗娘的根本就无处可逃啊,想不撞见都难。 只见着百里棠越走越近,距了大概两尺远时,含了三分适当的表情,轻声开口,“阿妹,听院里那些仆人传言你在酒窖中又生了事,好好的又闹什么?” 话里半分关心半分怀疑。 此时所谓的二姐百里雪也跟着凑前来,那眉心凝皱在一起,而嘴角边却勾了一道讽刺笑意。 “我说阿妹,再大的宠爱也难经得起折腾,终有一天会消磨光的哦。” 哦字声说得尤为婉转动听。 花檐在心里讽刺回去,暗暗想老子的心思哪里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知道的,老子又不是吃饱了撑着也许可能有一点点是吃饱了撑着但终归来说老子其实就是故意的。但念着一个凡夫俗子,宽了心不想计较。 照着书册里作了个像模像样的礼,语气却落得冷淡,“劳姐姐挂心,只是石子扔偏了,并没闹出什么来。” “阿荀……”百里棠听得神色有些狐疑,再唤道花檐虚名,却没说出什么来。 反是所谓的二姐噗呲一笑,接着扔了份不大不小的讥讽,“百里荀,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失忆是连着将那些年都丢了吧。” 又用手帕挡着脸面做一声揶揄作笑。 花檐心底的不耐烦更是加深,听着这刺耳到很不让人活的声音,默地长叹,果然这就是长舌妇不怎么受欢迎的原因啊。 很有底气地很不耐烦又很认真地道,“没有以为啊,我本来就是。” 说到花檐的厚脸皮,遇上像司命那般厉害的有时也能有几分效果,更遑论一介守着名门规矩的凡间女子。百里雪未料到花檐这样回答,岔气许久只憋了个“你”字出来。 一旁百里棠伸手挡在百里雪面前,“做姐姐的,与同胞妹妹计较什么?” 虽说语气还是温温和和,亦藏了慑人的威严。 “姐姐!”百里雪本就没讨到好,还被向来疼爱自己的姐姐当着素常入不了眼的百里荀的面教训,气急败坏了道,说话时还跺了跺脚。 花檐见长姐倒是维护起自己来了,好心情地再行了个像模像样的别礼,“扰两位姐姐赏乐了,阿荀还有事,这就别过。” 别礼后再不管如狼才虎豹般盯着自己的那位二姐姐,低了头向前跨出脚步。 却被一声“慢着!”喝住,发话的正是所谓的长姐。 花檐再次灰心地停下来,抬起头朝距自己近到一尺左右的百里棠望去,等待着下文。趁着那一目光,花檐发觉百里棠的神色有些犹豫,她微张了嘴,又吁了口气,这样缓了许久才将话说了出来。 那是个疑问句,花檐左右都没明白其中深意的疑问句。 两人隔着一尺距,百里棠定定地看着花檐,看着她犹豫开了口,“百里商良……呃,我是说长兄,他怎么会带你出去青楼游玩,而且近来……” 下文没有落,花檐照着话本猜,大概是想问那奇葩长哥哥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这般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20章 姐妹情深 听到这个疑问句,花檐愣了许久。 青楼之事已经过去数日,她都不大记得些什么,至于那长哥哥,她只当他是脑子坏了一直没修好。这样的人自是不能以常理推论,故由他待了个好也变得寻常起来。 回廊之间,狭路相逢。 眼前的女子看着自己,含笑间浑身散发着温和之息,而目光却有些锐利。 花檐微诧异地看眼前这个问话的姐姐,诧然道:“兄长说,既然我心性早不同以往,如今便更应该循着心性玩乐玩乐,青楼是个……” 愣是没憋出个合适的形容词,余光将视界内的这两位如书中走出的“淑良”美人姐姐都扫视了一番,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话补完。 “……呃,能变成痴汉的好地方。” “淑良”美人二姐姐又一阵笑,花檐懒得理会。 只看着百里棠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一阵诧异又一阵失望。 分不清是觉得自己这小妹傻到让人无话可说还是有什么旁的情绪在心里涌出。 “他居然是这样想的……哈哈,真是奇怪。”百里棠转过身望向长廊外拂动的柳枝,嘴角缓缓抿了一点笑,落了一声不知是叹还是诧异。 花檐心里隐隐有些疑惑,她恍惚觉得长姐的那个笑很不真实,那张已经生得很美的脸上仿佛蒙了一层层薄薄的雾气,竟有种如斯寂寞的苍凉之感。 诚然那位所谓的哥哥的想法及行为勉强当得起“惊世骇俗”这个了不起的成语,但任谁听说了,也不该是这样无奈又千回百转的反应才对,更何况,这都过去数日了,也没个谁会再拿这桩八卦才对。 百里家里的这些关系她还不大懂,但应该是不大和睦的。 听闻二哥哥百里汇十七岁时与阿爹大闹一场,第二天撕下了城里的军营招募令,当即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全家上下没一个人送他,最后还是对他起了贼心太久的小丫头哭着给他表了个白,但那个小丫头平素言行低调,在百里汇那并没留下什么印象,故那个白表的也没什么作用。 百里汇走了,走的很决然,一去便是两年未归。 她听说这桩事时就想,倘若那时有一个亲人来拉住他,说不定就不会走了。将这想法与了谈得来的章伯一说,章伯直是摇头,最后是叹,这大宅门里,庶出的孩子也叫人心疼,各堆壁垒,各自为局,总是会出事的。 章伯说的伤心,她大致总结了个意思,那便是这个家里,大家都不怎么友好相处。随着时日住得久了,她对自己这个总结更有了信心。 只是现在,这个与自己不怎么和睦、与长哥哥也不怎么和睦的长姐提到了跟她没什么关系的游玩之事,还摆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真是想不明白。 兴许是错觉应该是错觉绝对是错觉,就算不是错觉也和她没什么关系。花檐摇摇头,很有耐心地再行了个像模像样的别礼。 “姐姐没有什么再想问的了吧,那么阿荀,就先走一步了。”仰高了下巴作足了谄媚的表情。 “罢,看你早就想离开了。” 百里棠又回头轻笑,又是如常的样子,花檐心中暗想方才果然是错觉,听得姐姐这样好说话,大概不会再纠缠什么了,便很是放心地迈出离开的步子。 正越过百里棠的肩膀时,又听了声温和的声音,声音很轻地落入耳。 “自家姐妹,不必这般生分,姐姐们也不是吃人的老虎,平素得闲也可多来与我们相处些。” 说得很有真诚之感。 花檐甚是可惜地想小妹我要拂了你的好意了,有个百里商良就很是麻烦,若还招惹姐姐我这劫怕就历不了。 拒绝之词终究没有说出来,看话本看得多了,花檐有个个自以为很正确的见解——世人大多都有种怪癖,如果你好心好意地邀请了人家来却遭到拒绝,不出意外,这时候你都会拽着人家想问个理由。有的听了理由还会逐条反驳,这时候又得让人家再想新的理由,想来想去等到人家想不出了自然就会应了。 尽然你原本只是说说,并没有真的想邀请人家过来。 花檐想了想,不由得一颤,为了不再招惹更多的麻烦,只扯笑诺诺应了声“听姐姐的,一定会找时间多相处的”。径直朝与百里家的两位姐姐相反的方向而去。 像只兔子似的,步子迈得很开又很谨慎,很快就消失在长廊尽头。 身后百里家的两位旁出姑娘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袭一身青涩红裳的少女离去。 …… 一直憋着恼火之气的百里雪见小妹百里荀身影消失后,这时嘟囔起嘴不开心地对着大姐百里棠开口,“姐姐竟还要那小丫头和我们多相处,这是忘了百里家就因有了她,我们才白白受了那么多年的冷落与欺凌吗?若不是我们姐妹还有点出息,怕早就要各见黄泉了!” “住嘴!”百里棠听了怒喝道,转过身来,扬手竟挥了一巴掌拍到了百里雪脸上。 一声清脆,吓得刚落到屋檐上休息的鸟儿群起飞走。 “你记着,挂着百里家的名字就应该时刻将家族之名放在心上,说什么见黄泉的混话!你轻贱但百里家轻贱不起!”百里棠温和的嗓音里较出了几分厉声来教训。 “可是……”百里雪捂着被打的脸,也被吓到了,眼里闪了些晶莹的泪花,还是觉得委屈,但看到横眉怒竖的百里棠,终是收了音,低下了头去。“是,姐姐教训的是。” 一般傲慢的样子瞬是软了下去。 百里棠幽叹了声,心气平下来,伸手那只方才打下去的手颤巍地又轻轻地去抚摸百里雪那张被她打了的脸,语气如常轻缓,又带了点心疼,“你大了,都该学着好好照顾自己。你我都到了破瓜之年,父亲已经在替我们张罗婚事,方才这话……若是被他听到,定不是抄书那么简单的。阿初被赶了出去,我们……” 咽了泪,没有再说下去。 四月清风悠悠地拂着长廊内外,百里棠的话落在相依相惜的妹妹心上,如隐根的刺在一点点被拔出又收进肉里。 适时偌大的院子里除了她们两人,再看不到其他人影。 仿佛还是那几年,小小的孩子在打雷下雨天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阿爹不在身边,阿娘不在身边,就连仆人也是半个身影都不见。那时也是这样,百里棠拥住她,紧紧地拥住她,语气坚定得让人心疼,她说“不怕,我会带你们活下去,我们都会活下去。” 她说的是我们,那时候她说的“我们”就饱含感情,我们,我们……惺惺相惜,惺惺惜惺惺。 只是那时,她们是三个人,她们还有妹妹百里初。 “妹妹错了妹妹错了……”百里雪听得愧疚极了,方知自己的幼稚肤浅,抱住百里棠大哭起来。 “罢,以后安安分分的,兴许能嫁个好人家,都收了泪,让人家瞧了尽笑话。”百里棠迎了拥抱,叹了声,终是温和笑了笑。 “嗯,听姐姐的。”百里雪抽泣着应道。 “好了,我们今日还要去姑蓝寺祈福呢,之前就同大娘讲了,这会还不利索点。”百里棠宠溺地笑了道。 百里雪听此不以为然地又嘟起了嘴,全然忘记了方才被训的事情,“哼,那妇人巴不得我们出了门远离了她的儿女,再不回来呢!” “阿雪!” “好啦好啦,我以后不说了真的不说了。”百里雪看到百里棠又皱了眉,忙道起了歉。 百里棠摇了摇头,心中遗憾从前太惯着这个二妹了。看了下天色,懒了心思再说些什么,叹了叹,挪步向前走去。 “是得注意点,今日赶着拜佛,我就不与你再计较,快些跟上。” 百里雪在短时间里被姐姐训了两次心里疙瘩横生,悄悄地离远了百里棠,心叹自从阿荀从湖里捞上来后,自己这个姐姐就变了许多。不由得再想起三妹阿初,眉梢也有些伤心的情绪涌现。 “会活下来的吧,她那样的人……” 幽幽地自言道,说出“她那样的人”时眼角拂了一丝安慰的笑容,记忆里从小到大,三人中就数三妹的性子最是倔强,不像大姐的温和,不像自己的娇蛮,那是一种很单纯的倔强,甚至有时连带着的那股对人的恨意也是极单纯极强烈,所以当初见三妹将百里荀推下湖时,她心里虽慌,却并不惊讶。 总之,倔强的人总能活下来吧。百里雪看了看在前方走得匆忙的姐姐,又难过又欣慰地笑了,一时竟有些感叹她们的姐妹缘分。 百里棠似是反应过来后面无人,在前方停下脚步,玩笑般嗔骂道。 “你这小丫头片子,还忤在那作甚?” “就来了就来了。”百里雪笑着跟了上去。 …… 长廊尽头,花明柳暗一方宜人的小院。 遭遇了一波狭路相逢之后的花檐,在家府这个诺大的宅院里瞎转着,又见到了刻意了想躲的百里商良。 花檐心想老子一回没跑二回肯定是要跑的,然刚寻好了逃亡之路,灵敏的鼻子就嗅到了香味,余光瞥到百里商良手中拿了个油纸包。 一时之间竟忘了躲身的计划,小心地挪步过去,咽着口水问,“这是什么?” 百里商良笑笑,“喏,特地带给你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21章 姑蓝寺远 听百里商良那么勾笑一说,花檐的心墙顿时就溃败于世日风气中。从百里商良手中接过油纸包动作很麻利地打开来,那是市面上那家生意最好的店里卖的卤鸭。 “哥哥你这么仗义我真的会不好意思的。” 花檐看着卤得很美味的全鸭,又咽了咽口水,嘴上虽说着“不好意思”,可行动上却“好意思”得很,拿起一只鸭翅就极自然选了好地方坐下开吃起来。 百里商良见幺妹吃得这么开心,也不躲他,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走过去挨着坐下,轻笑道,“慢着吃,以后哥哥出门都会给你带些。对妹妹好是哥哥应有的担当。” 花檐正啃下第二口,听到百里商良的话心里一咯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美食与诱惑的死循环里头去了。 虽然有吃有喝是个好事情,但佛理中有这个道理——六根不净,终难成佛。她的劫难当也是这个道理,戒不掉贪吃贪喝,终究只是泛泛之辈,难修成样。 可是即便是知道道理却并不代表就一定能在正确的道路上坚持下去,要不然这世上那些道家法家也都会面临失业的危机了,这大千世界,总得有那么些不懂事的人误入歧途,甚也有些懂事的也会误入歧途。 根据经验,这两者的前者一旦懂事了很有可能被解救,重新回归到正确的路上并很有可能矢志不渝地坚持下去,但后者原本就很懂事了,这种人属于心理上与行为上的双重无可救药,你驱使十个太阳神车也有可能拉不回,且你就是拉回了他还是有很大的概率会跑。 很显然,花檐是属于后者的。 只要见到吃的喝的或是有了玩的机会,立马就能负理智地扑上去。 花檐想了想,从前在山里之所以能在别人的求饶声里还继续打那是因为那些被打的对象本身就是食物,如果真有一天,她像话本里写的那般带着把军刀押上了战场,恐怕只要有人像百里商良这样递来食物,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倒戈相向。 这想法让花檐对自己有点失望,她慢吞吞地将手里拿的那个鸭翅啃了个干净,很是踌躇地伸手欲再去拿。 “呵呵,哥哥你还真是……真是有钱啊。”花檐头那么一偏,那么一扬,半响挤了这么句听起来像二愣子才会说的话。在两人坐在京城最阔绰的商家大院里悠闲地吃吃喝喝时,很明显这是一句没用到极点的废话。 百里家的人个个都很有钱,自从借了命格后,连她这个原本没钱的又不干活的都变得很有钱了。 百里商良听了又笑了笑,“哈哈,阿荀你可以再傻点的,兄长会照顾你,傻点也不用担心。” 花檐递了个白眼过去,心骂道我担心你个球你个脑子进水早就没救了。终于不再踌躇,再拿起了一块鸭脖边啃边应,“不用了,我很满足现状。” 时如飞矢,不经意间黄昏已经如君主般降临大地,给院中坐在一起说笑的两人踱了一道流金溢彩。 被花檐占了命格的百里荀原本就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坐下来时,长长的青丝在身后倾泻下来,细致乌黑,灵动如瀑。 循着落日的光辉,在旁人看来,眼前的这个姑娘仿佛是只存于山水画中隐现在远处的美人。 百里商良侧撑着下巴打量花檐,心中感叹,他的亲妹妹也快长大了,从前只知她时常哭哭啼啼或是躲在爹娘怀里撒娇,有时哭着也躲在爹娘怀里,向来懒得看,一直竟都没注意这些变化。 不过这样的变化很好,他的妹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美丽、大方,端瞧着不娇气,不做作,不轻浮,就像是……百里商良想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个淡淡的人影,摇了摇头,笑自己又想多了。 “四月人间芳菲已尽,山中的花却开得正盛。这清染王城里的景色想你也看腻了,明日由哥哥带你去城外走走。”百里商良说。 这话里虽没有征求意见的含义,但花檐还是犹豫了下。其一,她还不是太想把日子过得太舒心,而和百里商良这个所谓的哥哥在一起她的日子一定不会不舒心。其二,关于人间山色风水,她也早看腻了。 思自家的花檐山便是人间数前的名景,历劫之后她大致了解到她家的那座山离这个陈国王城远得很,因此便没生什么抱着凡体肉身去逛逛的想法,那这周围的山色她自然也没生多大兴趣。 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历劫回家,旁的还是什么都不要搀和得好。 花檐开口正欲拒绝,又听到百里商良那像极了阴魂不散的幽灵声音响起,“城外蛇伯山庄的自酿的酒与食物素来精美,难得见见市面,你这性子较从前活泼许多,去看一次也无妨对不对。” 花檐隐忍,坚决一声拒,“不去。” “是么,那太可惜了。难得想带你去吃一次山中之人弄的烧鸡……”百里商良作一副可惜状悠悠道。 “……” 花檐摸了摸才吃得圆满的肚子,心里很悲壮地叹了叹,觉得自己真的离不开烧鸡这东西了。想人生在世,唯有美食不可负也,更何况,劫难之事也不是这一天两天。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他娘的你别老拿食物来说事啊啊喂!你明知道我经不住诱惑啊你不知道你一说食物我就会失去理智吗!”花檐不甘心地答应道,连珠带炮吼了出来。 “……哦。”百里商良愣愣半响,发了个单音节。 缓了口气才再看看着花檐,觉得这副表情实在太有趣,落日沉沉,小姑娘的脸侧对着自己,被西边天照来的光映得脸通红似大红石榴花色,与那身衣服倒很相称。 不怕死地悠悠再道,“原来你见了食物会失去理智,我竟一直不知道,下次我会记得更加好好利用的。” 花檐不想再和这个人说话了,再次以白眼视之。 ———————— 王城城西。坐落在一座小山上的姑蓝寺,落花从高墙里飞出,飘向寺前一排排大理石阶上,匍匐在拾级而上的人们脚下,恭迎着前来许愿祈福的人们。 百里家的两位姑娘立在这座城里最大的寺庙前,抬起头看前方。匾额上那三个大字踱着金色的漆,在阳光里格外醒目,仿若佛光普照。 百里棠一拂衣袖,“上去吧,记得心平气和下来,好好祈福。” 百里雪认真地点了点头,笑着开口道。“既是祈福,我得为姐姐求段好姻缘。” 循着风几片桃花吹入袖中,冰冰凉凉的贴近了皮肤。百里棠片刻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深吸了口气,笑着敲了敲妹妹的头,“傻瓜,你该为自己求段好姻缘。” “这世家可都是姐姐比妹妹先嫁的哦,姐姐不嫁,我求自个的又有何用?”百里雪调皮道。 百里棠摇头又笑了笑,回转过身开始往上去,“噗,不说你,要求这个你也得跟我去佛前祈祷,站在这像什么话,趁着天色没暗下来我们赶紧上去。” “嗯,我要为姐姐求个上上签来。”百里雪跟着上了去。 两人落下一步又一步,在姑蓝寺的石阶上渐渐走出了虔诚者的步伐。 巳月山寺桃花开落,美好便这一刻是一刻。 不知哪里蹦出来个同来拜佛的凡夫俗子,瞧着那寺门前的狮子眼睛竟动了动。那一动没太久,转即静下来,受了惊的人四处传播他的奇见,无人信。 百里家的两个女儿似是听到了身后突然的闹腾,心有灵犀地回头瞧了一把,没瞧出些名堂,便收了心思,继续沿进寺的石阶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22章 出去走走 翌日,天色微白,百里商良就站在了花檐房前叩门而唤。 “阿妹快点起来,我们去看日出哟。” 花檐正做着美梦,听到这声唤,勉强睁开惺忪的眼。心中叫苦日出不就那样吗何必浪费这么好的睡眠,恐那哥哥又说什么话出来拉低她的智商,在被窝里挣扎了下还是起来了。 一番洗漱,又坐到妆台前开始给自己梳发式。 虽说在山中时花檐也会时常沐浴,留一身清清爽爽的慵懒地晒太阳;且从话本里她也窥得二三人类的生活习性,但对于人类这种每天漱口洗脸的事情还是很不能理解,尤其是姑娘家的,还得精心化妆,七弄八弄整理好发式。这些事情若搁在从前,她捏个决就能轻易做到,可是如今,这却是她每天的必修课里最艰难的一门。 人类世界远比想象中的复杂,花檐摸了摸自己的狐狸心叹息。 过了许久,才将发式弄好。百里商良又在唤,花檐朝镜子里看一眼自己,很满意地点点头,应道,“来了来了就来了。” 出发的时候老仆人已经开始在打扫院子,清晨的凉风丝丝透人心凉,花檐小心地打了个哆嗦,跟着所谓的哥哥上了马车。 出发朝南,花檐趁着这休憩时间坐着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百里商良在前方驱马。 一路颠簸,大致行了近半个时辰的路子,花檐左右挪了挪身子,终于受不住了,捂着肚子可怜地对马车外的哥哥道,“不吃早点出门真的好吗出门不带早点真的好吗不带早点我们就出门真的好吗?” 连连说了三个真的好吗,仿佛这样才能示意出她真的很饿了。 百里商良停下挥马鞭的动作,顿了一顿,疑惑地反问起,“阿荀你的嗅觉怎没以前那么灵敏了?” “哈?”花檐没想明白怎么会扯到嗅觉这个问题上,一愣。 百里商良咳了声,“我带了些杂粮,就在你旁边的那个包袱里,寻常身边有食物你不都能发现么?” “是么……”听到食物两字,花檐连忙去翻,终于拿出了用油纸包着的几块黑黄的有点硬邦邦的东西,对着车外甚是犹豫地问,“这黑黄黑黄的是啥?” “阿荀你竟连这个都忘了,那叫锅巴,金黄金黄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爱吃得很。”百里商良笑着解释。 花檐没听懂,什么金黄金黄的,这明明是黑黄黑黄的,一时又怀疑自己拿错了,再去包里翻,发觉除了手头这块不认识的旁的什么吃的都没有。 “你说它叫什么来着?”花檐再次问道。 “锅巴,它叫锅巴。”百里商良再应了声。 “可是它不像你说的那么金黄金黄的啊。”花檐质疑道。 “兴许是烧焦过了点,应该还是能吃的。” “可是它一点都不香啊,真的能吃么?”花檐还是很质疑。 “自然可以。”百里商良郑重地回答道,再又很有耐心地劝说,“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如此,虽粗糙一见并不怎么好,但一旦看到它真正的样子还是难免会被吸引,小贩卖的臭豆腐便就包含了这个道理,臭豆腐虽臭,但吃到嘴里味道却很好,你手中的锅巴也是这样。” 花檐皱眉,心想那臭豆腐我吃到嘴里也还是觉得很臭啊,但听着百里商良说得如此诚恳,便不好拂人意,还是尝试性地拿起一块锅巴咬下去,“真的么,那我尝尝。” 尝尝……第一口。 没咬动。 不信,再咬。 还是没咬动。 还是不信,又咬。 仍是没咬动。 花檐火了,觉得百里商良深深欺骗了自己,当即掀开车帘,就着手中硬邦邦的黑乎乎的锅巴朝百里商良扔去。正砸到后脑勺,她甚爽地拍了拍手,一边淡淡地说,“哥哥你也饿了对吧,给你块锅巴,喏,你接到了吗?” 这才稍稍消了口气。 “痛!”未料到小妹妹会突然袭击,百里商良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正欲问个究竟,待看清楚砸向自己的是个什么物什时……呃,还是算了。 “可能是不小心拿了过了时辰的啊哈哈,等到了蛇伯山庄就……”百里商良不好意思地解释。 “……闭嘴。”花檐灰心地关上车帘,开始在车里闭目养神。 百里商良清早碰了这一鼻子灰,半响诺诺应了声。 “……好。” 重新挥动马鞭指挥,更是加快了速度前进。 …… 沿着小路驾车,一路九曲回肠,两人耗时了近两三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终于到达蛇伯山时,花檐站在山脚往上看,适时旭日已升至了山尖,疏疏落落的光斑透过丛林的罅隙刚到照到她眼睛里。 花檐眯了眼问到身边这个所谓的哥哥,“你不是说来看日出的么?” 眼里射出几道危险的光,百里商良目光闪躲,扯了个勉强的笑回答,“大概是走错路了。”又摸了摸后脑勺还疼的地方,又佯装委屈道,“被阿荀你那一打,我心智应该是有点受损了。” 花檐心里无奈一叹一把火也蹭地上了来,心想百里商良你要是心智受损我定是第一个叫好的人,省着这有一刻没一刻的打扰我去经历真正的有意义的劫难,他娘的你现在好好的一点事都看不出来你个路痴好好意思耽误我睡觉……睡觉可是除了美食之外人生第二件大事啊第二件啊。 “所以你叫我起那么早根本就没意义吗?”花檐压着火气道。 “怎么会,早起可以锻炼身体。”百里商良偏过脸去悠悠应道。 花檐,“……” 就在两人说着之时,一名老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老人风烛残年的脸上沟壑纵横,而眼神暗沉凛冽,仿佛还是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 “请老奴引两位客人入山。”老人说道。 花檐还在发愣中,百里商良已经向前拱手作礼。“有劳您老人家了。” “我们只是按本分工作而已。今日主人不在,还望百里公子能玩得尽兴。”老人说。 百里商良看了花檐一眼,挑眉笑,“我就瞧着他不在才带我这可爱妹妹来的。” 老人摇了摇头,主人家与客人的事情作奴才无需深究,这深山之中,他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以山庄最美味的食物与上等的好酒招待,能得到客人的满意对他们来说就应该很知足了。老人转了身在密密麻麻的藤蔓中拨开一条道路来,单手作了个请礼,便朝里面走去了。 “两位客人可别跟丢了,注意脚下,有叶子的地方万万不可踩下去。” 花檐紧紧跟在百里商良后面随老人走,心中觉得这地方让人有种很微妙的探险感,半分都找不到闲暇享乐的气氛。当下作了番换位思考,前方引路的那个老人虽然总板着脸,但总归还是有点善心的,脚下叶落处多时会有小动物之类藏身,脚自然得小心点不踩下去。 这样想着,花檐觉得这山也亲切起来了,暗自佩服自己的仔细观察,得意之时又欲与人来分享自己出色的观察成果,跟前就瞅到一个百里商良。花檐再三思量,终于与百里商良说了出来。 百里商良听了不以为然地说,“也许只是下面有陷阱呢。” 花檐看到自己的观察成果被如此轻易地反驳,瞪了百里商良一眼,热血的小心脏还在沸腾,便带足了微笑的表情走到老人跟前去问,“为什么不可以踩有叶子的地方啊?” 老人听了这一问,愣了愣,慢慢解释道,“主人说,被踩踏的叶子那份凋零之美已经失去,被践踏的姿态无法与自然同在,这是对蛇伯山的一种践踏。故吩咐,进山之人不得踩叶子。” “听不懂。”花檐摇头。 “就是说踩了这叶子就……不好看了。”百里商良适时幽幽地飘来一句解释。 花檐顿时觉得人类世界处处充满傻蛋敌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23章 如初不识 蛇伯山庄一行比想象中的令人愉快。 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山中拔地突起,簇拥成一片绿海。嶙峋怪石不规则地铺在山林间,叮咚泉水沿着石子往低处流,水汽在空气中凝成让人舒心的气息。 花檐闭着眼睛用力呼吸,仿佛置身于故乡之山。虽不尽全然,但总归是嗅到了点安慰。 盛着美酒的精致酒壶沿着河流顺流而下,正停在一方开阔的半封闭式水潭中,河道两岸自然生长着数株桃树,开得很盛的桃花在枝头招摇,时有微风拂落到潭面上。 百里商良静静坐在水潭岸边四处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甚是悠闲。 “这坛花酒刚从窖中拿出,用了没雾国最好的银制转香壶来盛,再顺着这沁凉的蛇伯泉水溯流而下,历了这半时子,其味才真正出来。”酒壶到了跟前时,百里商良拿了上来,一边好心情地对花檐说。 “唔。”花檐顺着百里商良的好心情应了声,这山水于她已经足够,心中倒是不怎么奢望人间有九天上的美酒,但见百里商良的好心情,也不好意思打破,仍是有所期待地朝执壶的百里商良走了过去。 将酒壶转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百里商良开始往两只翡翠杯中倒,又悠悠说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喝桃酿,当用玉杯,盛来山水之酒,予口中流香烧窜,意境方能全托。” 百里商良倒酒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在悠然,等倒满了又续,“阿荀,来!我们喝一杯!” 语气亦是尤甚愉快。 花檐听得头脑发晕,心想你百里商良不愧是名门子弟,拽起风雅来倒是像模像样,只是你的好妹妹现在已经变成渣了,渣是什么意思呢,渣就是烂到没法救了,烂到没救了自然也听不懂你的话了,所以百里商良你再怎么拽也没用啊。花檐摇了摇头,端起了小巧的酒杯往嘴中倒。 这一口有点急,未料到温凉中又带了点辛烈,竟被呛住,不住地咳了起来。 “哈哈,喝酒这样急作甚,汉子中也有温文尔雅的啊。”百里商良拍了拍花檐后背,笑道。 花檐还咳了几声,好奇问,“咳咳咳桃花酿怎么会有这么烈的?” 百里商良没有很快回答。适时正有一片桃花逢着花檐的话音落到了还盛满的酒杯之中。 这位出生在王城酿酒世家的少爷优雅地端起抿了一口,悠悠道:“这大概要问酿酒人了,素来桃酿入口温润,只是随着不同心思的酿酒之人,那就说不定了啊。” 一口入喉,玉杯已是空见底。 “于我来说,这酒甚合我心。”百里商良放下酒杯,满意地再补充道,看样子不假,确然是对这酒喜爱得很。 花檐没有得到理想的回答,哦了声也不再问,带着质疑继续喝酒,任味蕾再怎么挑剔,她也不得不承认入肠的这口酒确非凡品,虽仍不及九重天那位常挂在司命嘴边的酿酒师,但其中容纳万物的气泽却与九重天相近得很。 这样的酒在人间尝到,花檐心中对蛇伯山庄的主人顿时充满了好奇。 喝了几盅后,百里商良抬头望了下天色,此时被阔大枝叶遮住的半壁天空上,日头正隐在西方的云泽之中。他看了一眼喝得也很满意的妹妹,用手摸了后脑穴还有点痛的大包,笑了笑,起身擅自朝水潭下方走去,“回家吧,好吃的好喝都尝了,我们该下山了。” 花檐缓过劲来,见百里商良下山的身影,急道,“可我这还没喝够啊!” “你可以带走酒壶,这个没有”百里商良应。 后跟着大约是“关系”二字,百里商良没有应完。 八方寂静,百里商良的声音摹地消失了。 花檐心里一惊,觉得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来不及收拾忙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朝百里商良走的方向去。 “长哥哥!”唤得紧张。而四下只有凉凉的风附和声音传开,没有人影。 难不成遭遇了话本里写的那种陷阱埋伏吗?怎么会!明明这种事应该是作为当前的女主才会遭遇的好么!可是百里商良是男的啊!就算他是个受这世上也没有姑娘救小受的道理啊! 花檐担忧地想到,旋即又自我否定了,站在原地直跺脚,开始不管不顾地直呼姓名,朝四方大喊,“百里商良!百里商良!百里商良你在哪啊百里商良!” 只是再无论再如何大喊,最后只有自己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山谷里寂静回响。 花檐喊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脚步站不稳,一个踉跄就踩到了一叠落叶,片刻之中没来得及收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从叶子底下窜了上来,隔着白靴,花檐不知道踩到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在那瞬间有一种恐惧感腾地从心底生出,暗暗汹涌而来,势不可挡。 花檐欲扶住近身的桃株,只是手还没触到叶子,眼前就一片漆黑。 ———————— 秘密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开,男的低沉谨慎,女的骄傲硬冷。 “大人,这两人要如何处置?” “好生照料着,这是我齿寒的事情,由不得你来过问。” “可是我们还有任务,万一泄露” “万一如何?在思量别人之前,你不妨先思量自己这条贱命吧。” 头脑昏沉的花檐迷迷糊糊中将这生硬对话却听得极清楚,一股陌生的寒意又从心底暗自腾起,全身不由得颤抖,一颤竟就醒了过来。 睁眼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由石块砌成的房间里,丝丝凉意透过石块传到身上,虽是四月天,却令人身心上都觉得冷。 房中四下无人,百里商良不在这里。 花檐心中一紧,从冰凉的石板上起了身,全身酸痛,四肢乏力,勉强能用双手来支撑起松散软弱的身体。 一道寻常的红木门在这时候却开了。 花檐心中正诧异着这全由石头建造的房间有这么一道不和谐的门,有女人袭了大红衣裳走了进来。 不能说是姑娘,那太稚气,亦不能说是女子,那太柔弱。进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让人觉得危险的女人,女人那袭红衣着身,无花檐从前以为的尤显大气恢宏,只是邪气幽深。虽然进来的这个女人是面带着笑容的,但那也是极其危险的一笑。 “你,是谁?”花檐迟疑开口问道,看到女人腰间隐约金闪的长藤,隐在袖中支撑身子的双手不由攒成了拳头。 女人缓缓走近,盯着有所忌惮的花檐左右来回打量,嘴角上扬。 “那个因了推你下湖而被赶出家门的人,百里荀,你可记得?” 一味寂冷的声音传到花檐耳里,仿若钻进心窝的毒信子。 问话时红衣女人的目光咄咄逼近,半眯着的眸子里映出深不可测的意味。遑论是非错觉,花檐都觉得那双看着她的眼里充满杀伐恨意。 怎么会记得呢,我都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百里荀了,花檐心中甚是可惜地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24章 遭遇劫杀 “那个因了推你下湖而被赶出家门的人,百里荀,你可记得?” 花檐不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红衣女人还保持着高难度的面部表情打量自己。跟了话本中情况,遇见这么危险的人物时,身为历劫主角的她就已经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了,回答要慎重,要是实在慎重不得就不要回答了。 于是半响过后,花檐扯了个傻傻的笑容对上红衣那张笑得扭曲的脸。 红衣来回挪步的动作滞住,盯了傻傻笑的花檐,已无方才的怨毒,眼神反倒更复杂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红衣女人突然仰头大笑,狷狂不止。 花檐没理会,艰难支撑起身子,欲趁着这会不动声色地下床悄悄逃离,红衣女人却在这时将眼神又重递回了她的身上,女人像一阵风似的接近,将花檐的下巴支起。 “我想你是恨我更好些,你就应该多恨我一点多怕我一点的”凑近时女人的轮廓在花檐眼里放大,这张轮廓很美丽,尤其是眼睛,与百里家所谓的阿爹的极像,如纯黑色的玉石,幽深摄魂。 单从面目看来,这女人实也算不得是一个女人,她的秀丽长发温顺地垂下,有几根垂在身前正至腰间,她的眉目干净精致,除开那不相称的戾气,俨然只是一个与她年纪相差不大的小姑娘。 纵使花檐不认识,也早就从那句话里猜测出了此女身份——百里家的三小姐百里初,她的三姐姐百里初。 “遗忘这种事,真是残忍啊。”百里初看着她笑,不知是苦涩还是其他。 花檐傻傻笑着任百里初那双削若葱根的手抬起自己的下巴,任着那双手在她脖子上下滑,恍惚中觉得那双手就快握紧,就要掐住她的脖子,然后将她活活勒死。 花檐心中又是害怕又有些喜悦,反正死了她就能回山里去了,司命不护她,这劫历不历得,她心中完全没底,索性不如这样死去,尽然这样是很没出息了点。 突然“哐当”一响,一把长剑从门外直飞进来,飞速极瞬,耳畔长剑破风之风啸地划过,但眼睛却没来得及辨认方向。 回神过来,消失许久的百里商良已经出现在石屋内。 “你以为,敢与蛇伯山庄的主人打交道的人,能任你这个初出江湖的黄毛丫头撒野?”百里商良冷冷地说,那张脸上却写着漫不经心。 支抬起花檐的那只手已经放下,百里初不紧不慢地转过去,正面看着百里商良,弯下身子行礼,浅笑道,“兄长大人,好久不见。” 花檐这才有机会看清,那柄突然袭来的长剑在她所谓的哥哥百里商良手中,若非石灰岩墙上留着一道连续狠深的沟壑,花檐简直难以相信,这种话本里才有的武侠场景竟然在自己面前亲自上演了一番。 而另一边弯腰下去的三姐百里初的手已经放至腰间,只要一直起身来,那根长鞭她就能抽出来。那毫无疑问会陷入极其危险的情况。尽然花檐不是很懂人类中的真实打斗场景,但能作为贴身之物使用的武器,那必然是使用起来特别熟练的。 而此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只能小心行动,或者,立在原地不动。 百里商良冷笑一声,手握紧了剑,悠悠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收下你,但一个进了那里的人,从前是非应当是皆作了黄尘腐烂。” 百里初的身子还是前倾弯着,这点让花檐很意外同时心中又舒了口气,这说明百里初还不想抽出武器,诚然现在的百里商良看似很高深莫测很有出息得很,但她也不能赌他的安全,她所谓的三姐姐眼里的戾气已经不单单是对一个妹妹厌恶那般简单,从前之事她不清楚,但从侧面瞧那行礼下去手却狠狠握紧的拳头,那深深的恨与怨让花檐仍忍不住寒颤。 “腐烂了也需要人来收拾,兄长可尝过落魄伶仃之滋味?可是我百里初却尝过,即便已经三四月,人心里可是冷得很,从脚底到心窝里,都冷得发紫。”百里初冷冷回道。 花檐从侧对着的方向看那肩膀,竟在微微发抖。 百里商良摇了摇头,“若是你不狠心要置妹妹于死地,父亲怎会赶你出家门,那也不过是一时气话,天下的儿女总归要回家的。”挑了挑眉走近,又道,“只是阿妹你已经回不去了啊,那位大人收留你就像收留一只流浪狗似的,玩具般的流浪狗,你已经自己断了回家的路,不是吗?” 百里初的肩膀抖得更厉害,她在直起身子,缓慢的过程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是啊,回不去了,齿寒啊齿寒,大人给了我这么个让人心凉的名字,我这一生都回不去了。” 百里商良见此有些犹豫,心中叹了一叹,不愿将话说得更重,缓道,“你可以为了活下来而忍耐,这份孽障也由它去不是更好?”眼仍是盯着百里初还未抽出来的长鞭。 空寂的石屋陷入沉默,百里商良再等着百里初的回答,花檐静静站在百里初的身后,又不动声色地沿着墙往门的方向移动。 如花檐所测,暴风雨前的平静。 “哈哈哈哈”百里初一阵大笑无收,眼里却冰冷狠辣起来。“百里商良,你说得真是轻巧,可是孽花既开,哪有不结果的事情,今日,百里荀我是要定了!” 话音之间一鞭从腰间如灵蛇般抽出,花檐还没来得及逃到门边,就被藤鞭勒住。 果然要狼狈地赴死了,花檐眼一闭,有些沮丧地想。就在这时,一声剑啸疾来,就像是破云的闪电,虽没将百里初那条藤鞭斩断,但用在上面的力弱了一弱。花檐心中也不是很想白白地死去,趁着一松,赶紧挣扎开来,继续朝门边疯跑。 按照寻常话本的套路,这时候她往百里商良那里跑比较正常,可是花檐是个懂事的姑娘,她一个弱小的姑娘对百里商良来说本来就够麻烦了,再这么麻烦下去,受劫的怕不止是她一个人,这位可怜的无辜的凡人也会成为她的陪葬品。虽然她不是没有思考过,百里商良的力量并没她想象的弱,这个富贵人家里出生的少爷有着他的办法和能力。 可是花檐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她死了倒是没什么关系,拖上了别人这样的风险她不想冒。 只是—— 花檐小看了百里初,藤鞭这种武器按理说,挥一次之后会需要缓冲的时间,趁这个间隙花檐完全能逃出这个石屋。只是花檐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她小看了百里初。 才松下不过跑了几步,藤鞭抽长又勒住了自己,百里商良的长剑却还没来得及收回。 “我说过的,阿荀,你——我要定了!”吐火的气息凑近了自己。 花檐心中白眼这个恼火自己的三姐,心想我知道你说过啊我耳朵又不是听不见可是你说了我也得挣扎挣扎啊就这么让你绑了我怎么活,可是转过脸去笑嘻嘻的,“嘿嘿,你们不是要打架吗,这地方这么小,我怎么好意思占地方,我就出去避避,不会跑的。” “不会跑的”这四字说得特别坚定,随着亦是一脸坚定的表情。只是还没来得及看百里初对自己这番话及这个表情的满意度,一片白色突然笼罩而下,仿佛雨后天晴,朗朗云气破乌而出。花檐被这逼近的云气压了一压,回神已被一方宽阔的胸膛环住。 百里商良一手抱住花檐一手执剑,转身瞬间,与百里初之间制造了一方空隙,逼力将剑偏低往前划过,百里初没挡住,正被刺中膝盖,鲜血从布料破口处流出。 虽百里初的一身红裳看不大出,但受了痛后,她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借着那退了的几步,花檐看到了一路少女的血液被弃在地,无法回去。 “阿初你还是个不合格的杀手,愤怒和怨恨随时能把你杀死,今日我只是挑断你的脚筋,往后”百里商良停下了进攻,狠话至此不忍再下,惋惜道,“不想死的话,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吧。” “不合格?从开始杀人起,我就已经没有标准了,我这双手沾满鲜血,夜里做梦还会梦到那些与我无关的眼睛来索命!哈哈,可是我什么都不怕,我还没有毁掉百里家,我怎么会怕呢!”百里初恨恨地说。 百里商良摇了摇头,又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声,“那就活到你足够毁掉百里家吧,别让我看着,只觉得莽撞和愚蠢。”说完再不看已经支撑不住跪下去的女人,抱着花檐的肩膀转身朝门外走去。 已是近夜幕的一点黄昏,晚霞映面,阵来微风徐徐,闻到久违的清新空气时,花檐贪婪的多呼吸了些。身后所谓的三姐姐没有说话似乎也没有跟上来,看到百里商良精神抖擞地抱住自己走路,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 “那个哥哥,你可以不用抱住我了,我还没有残疾,这样走路我不习惯。”花檐不好意思地说道。 百里商良没有松手,他一步比一步缓慢,看上去面色有些凝重,“阿荀,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花檐眯着眼绕过晚霞的光抬起来看百里商良,正想回答着没有啊,突然觉得呼吸提不上来,胸口像是被一块厚重的大石压下来,推不开去。 “怎么” 疑惑还没问出来,百里初的声音随着渐渐散去的晚霞飘到了空气中来。 “兄长,这样我们就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吧,你的妹妹,可没你想的那般莽撞无知。” 阴鸷中又带了点嚣张的气焰。 花檐艰难地张了张嘴,心中已大致明白了发生何事,想对百里商良说没关系你放下我吧你跑吧,只见那抹环抱着自己的身影若白夜般向后面倒去,碰到了石墙上,顿坐下去,如佛陀涅槃。 最后那刻,百里商良低沉了道,听来竟难得的温柔。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大约是有事的吧,竟把我当孩子哄。花檐苦笑,任着头被重物砸下般落入昏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25章 瓮中之鳖 细数入劫以来,花檐觉得那素来爱坑骗自己的司命这回倒是没说错,自己真真是受了个让人沮丧的命格。 入了吴格后就在一阵昏迷中醒来,这才个把月,不过是出去游玩游玩,接二连三就昏迷了两次。 醒来时周遭黑压压一片如困在虚无之中,凭着判断,花檐失望地发现,这已经不是石屋之中了。黑暗里,眼看到左边的墙上方留有一面小格的缺口,因了这次手臂已经从后面绑了起来,花檐艰难地爬起身子,踮起脚尖向那方缺口看去。外面四方石壁突起,有不同与王城的石砌而成的建筑依山对称而建,中心处的却是木制的房屋,几根高大木桩支撑起整个房梁,一面刻着“王霸”二字的红布旌旗插在屋顶一角。 此刻大概已经是翌日清晨时分,外面天色清亮濛濛。 “别再研究了,阿妹,我们现今困在一个山寨里。”黑暗中一味男声摹地响起。 是哥哥百里商良。 “啊!”虽是明白了说话之人是熟悉的哥哥,但花檐还是被吓了一跳,踮着的脚没受住这一变化,重心失调,竟就倒摔到了地面上。 “我的好哥哥,这里这么黑,你别突然说话好不好?我心脏受不住啊。”花檐咳出了几声灰,吁了口气平平心境,才无奈道。 黑暗中百里商良笑了声,“受不住就该多锻炼锻炼,我多吓几次,你兴许就习惯了。” “” 花檐很想瞪眼过去,奈何这房里太黑,就算瞪上几眼也只是单纯的浪费表情,花檐想了想才作罢。慢慢又爬起来,因了缺口的一点光,花檐很轻易地摸到了墙壁所在,便开始靠着墙壁慢慢移动。 “你在哪里?”一边谨慎地移动一边问百里商良。 “别动。”百里商良答非所问,只是一个简单的命令,花檐愣住,没明白,听百里商良补充道,“这房子里有东西,轻举妄动很有可能会丧命。” 语气极认真。 “啊哦。”花檐听到百里商良这样一说,忙收住了还抬起着要往前走的脚,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惧怕地看着这时间没有尽头的黑暗房子,心中一片灰冷。 “可是” “没有人会把特地抓来的人放任不管的,放心吧,阿荀,亮光很快就会到来。”百里商良似是想到花檐接下来要说的话,宽言安慰道。 花檐听了愣愣点了个头,缓慢地谨慎地蹲了下来,百里商良这样说她确是放了一把心,若是一直被困在这黑不见指的地方,甭说什么历劫飞升的大话,她的身心就会先崩溃掉。被缚在后背的手还不放弃地在拼命挣扎。由于被挣扎得晕了两晕,此时的气力已经越来越弱,突然想起了什么,花檐对着黑暗里所谓的哥哥疑惑问道: “那个,我们的毒解了没?” “我不知道。”百里商良回答的很干脆。 “你那么厉害怎么会不知道?”花檐瞪大了眼不信道,也不管这个瞪大眼的表情是不是浪费了。 “我厉害我还能在这里么?”黑暗里,百里商良很明显地哼了一声。 这诚然是个真命题,百里商良那剑法虽使得厉害,但最后还是中毒受困了,那三姐姐百里初虽看起来弱小,但最后还是让他中毒受困,真正冷酷的战场上输赢才能凭结果。既然是百里商良落了下风这一状况,那看来他确是不怎么厉害。 然花檐还是不想因为百里商良不厉害就看贬了他。她的哥哥晕倒的最后一刻还是护着自己的,那种时候意识倒真抵不得多大用处,但百里商良为了不让她受伤还是向后以奇怪的姿势倒下的。 “哥哥已经很厉害了,是那女人太阴毒了。”花檐心怀愧疚地安慰道。 “哈哈,竟没瞧出你这丫头会来安慰我。”百里商良笑说。 “应该的应该的,你以后要是碰上了家庭不合事业不顺,我也会这样安慰你的。”花檐不好意思了道。 “”百里商良被这一回应怔住,一时不知说自己这小妹真的是想表明待他好还是想咒他来着,在黑暗中的另一人已经转换了话题,“我们中了什么毒?” “黄昏散。”百里商良悠悠叹道,朝了窗外一看,“这毒性只在黄昏之光中才会发作。毒应该是在桃花潭边中的,那位老奴的警告无不是一种提醒,我竟疏忽了。” “我竟疏忽了”这几个字说来,又是极漫不经心的语气。花檐方才还想多安慰安慰自己这位心灵上受伤的哥哥,听此神色一抽,即便是黑暗之中也想把百里商良拽起来打那么几打。 “你不是在那山里走了好多回了么?”花檐咬咬牙问。 “以前都有容”百里商良解释道,顿了顿心气,续道,“有高人跟着本公子一起,再则,我也未料到会在那里碰到百里初。” 花檐听百里商良这番解释,想自己曾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一山之王,便作罢。 “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回去?”花檐叹了一叹,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趁天黑吧。”百里商良悠悠道,黑暗之中他盯着那个方格缺口看去,“等到傍晚,他们会来拉我们出去,到时候记得沉住气,用尽气力将他们打趴,而不是没出息的被押出去。” 百里商良语气极慎重地建议。 “哈哈哈哈趁天黑?这偌大山寨之中,你能逃到哪去?”凌厉的女声空冷地从黑屋之外传进来。 ——是百里初。 门被突然打开,突然的亮光钻进屋来,照明了房中一角。花檐和百里商良这才看到彼此的位置,因了在黑暗中一直蹲久,花檐欲站起来,腿一麻,没站稳,又侧跌下去。 一双陌生的手及时地扶着了自己,不,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押着自己更准确。花檐抬起目光瞧,只见两个剽悍大汉架起了自己的身子,而另一边,百里商良也享受着同等“享受”的待遇。 “将这两人带到议室来。”站在屋外的百里初盯着二人冷冷吩咐道。 ———————— 待跪到了这座山寨的议室屋来时,花檐的神志还是恍恍惚惚的。规规矩矩的议室延着正门一方铺着红地毯,尽头却是两张铺上虎毛的椅子,极尽夸张。 百里初和一个陌生的彪悍蛮汉并坐在两张椅上。 花檐刚意识自己是跪着的,又想到百里商良那番嘱咐来,觉得自己甚没出息,眼一瞥,却见所谓的有出息的哥哥也同样跪着。 “你不是说这样被押出来很没出息吗?”花檐小声地惑问。 百里商良慢悠悠地对上花檐探究的目光,“兄长那是对妹妹教诲,至于我,又不需要出息,这样押出来挺好的。” 花檐再度咬牙,“可是你得以身作则啊,你都这样了我怎么会有出息!” “我以身作则你也不见得会有出息,再者,浪费气力挣扎不是很愚蠢吗?”百里商良慢里斯条地回。 “可是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 “我改主意了。阿荀啊,除了出息之外,我们还应该学会随机应变。”百里商良继续慢里斯条地回花檐。 花檐的怒气冒了一冒,冒了再冒,原先在家乡,他娘的她就被司命忽悠来忽悠去,今地居然还被一个凡人忽悠来忽悠去,花檐在原地蹬着所谓的哥哥,恨不得把百里商良做成小肉球踢来踢去踢来踢去。然这一旦生气上,竟很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坐在堂前虎椅上的两位目前很有可能把他们当小肉球踢来踢去踢来踢去的霸王。 百里初坐在虎椅上连喝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几声,原本以为让百里家最得宠爱的两人跪下,她心中的屈辱能得以洗刷一些,谁料到此时却被如此彻底的无视。 百里初站起身来,一掌用了内力拍在桌子上。 “百里商良,百里荀,你们不要太过分了,现今我能捏死你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正气着的花檐想你他娘的忽悠我,大怒应道,“是两只好不好,三姐姐你算术还能再差点吗?” 百里商良,“” 虎椅上的另一位山寨王,“” 等半响,花檐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何等的蠢话,她自个死了确然是好事情,可连累了百里商良那就是造孽了。然而,此时面前趾高气扬地站着的百里初却是气呼呼地瞪着她,就像是方才她瞪百里商良一般。 “三姐姐你真的要捏死我我们吗?”花檐咽了咽口水,小心问道。 虽花檐自己不觉得,她这声“三姐姐”确然喊得很甜。百里初听了竟怔了怔,一时没回过神来,这个她讨厌入骨的少女,这个她曾希望其死去并真的将其往死里推了的少女,这个毁了她一生c她以为自己将终生怨恨的少女,这时她却有那么一瞬恨不起来。 百里初神色顿了顿,朝虎椅上慵懒一坐,又恢复了如常的阴鸷,嘴角又勾出了一道邪冷的笑。 “怎么会?我可不想余生那么寂寞地享受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26章 酒毒为赌 花檐曾是见过玩弄猎物的真正毒蛇的,巨大的蛇身将猎物盘在一起,时松时紧,猎物欲逃而不能逃,待精疲力尽,便是丧命黄泉之时。 然见那血腥场面的时候,她还是一山妖主,无一物敢进犯她。而现如今到了百里初手中,竟才真切生了些惧蛇之意。 跪在旁一直态度散漫的百里商良抬头对着百里初一笑,“那我的小妹,你说要如何?” 百里初朝旁边一直看戏的山寨霸主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目光才流转到地面跪着的两人身上。 “我没想好,不过我身旁的这位王兄弟一直想寻一位貌美的夫人,我看阿荀倒是个不错的人选,阿爹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啊哈?”花檐不相信地抬头,再瞧了瞧那所谓的山寨霸主,长得虽不是特别难看,但光是看那脸上两道疤痕,花檐就觉得她的历劫之路果真是赤裸裸的一片惨淡。适时又沮丧地想起了那插在寨中的红布旌旗上“王霸”两字。 王霸王八三个字形容,弱爆了。 有些沮丧地问,“三姐姐,你这个王兄弟怎么称呼?” “兄弟王霸,小姑娘莫非对我有兴趣?”一直看戏的山寨霸主见提到了自己,抢着应道。 花檐脸抽了一抽,心想你怎么不干脆点叫王八啊好歹人家烤一烤还是能吃的。更加沮丧地默默往到百里商良边上挪了一挪,悄放狠话,“你不护住我我真的会拖着你一起去死的。” 百里商良又是轻声一笑,神色如常平淡,“就阿荀如今的性子,你让她嫁个杀猪的也不会生出多少如你这样令人心寒的恨怨,你应该不会这样做的。” 坐上仍穿一身红衣的百里初居高临下地看着百里商良,听着他这样回答,竟笑得更欢了。 “百里商良,你还真是自以为是啊,真不亏是阿爹教出来的继承人。”言笑之时已经站了起来,围着跪在地面的两人左右打量,“不过,这嫁不嫁的,可不是我能说得了,一切在于你百里商良的选择。” 字咬得重,眼睛狠狠盯着百里商良,彷佛那目光之中藏着极浓烈的毒药。 “哦?” 百里初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暗沉红色葫芦,道,“这葫芦酒是我从大人那得来的赏赐,今日我想和你们打个赌,谁输了,这葫芦里的就得谁来喝光。” 离百里商良越来越凑近的花檐看了看三姐姐拿的这个葫芦,觉得打赌喝酒这事不过寻常,应了多好,便朝百里商良递眼色过去。 没有回应。“你以为我们会应?”百里商良一脸好笑地问。 百里初收紧葫芦,弯下身子凑近了百里商良,“不过玩玩,兄长你这点勇气总该是有的吧?” “蛇伯家的朋友会毁了你的,百里初。”百里商良答非所问地叹道。 “早就在毁的路上,总该来的事情,我从没想过逃避。”百里初直起了身子,却是无所谓地一应。 “就是死也要将我们拖下地狱?” “对。” 这一声“对”听得花檐心惊肉跳,而百里商良的神色却还是如常,就像是坐立风沙之中临阵待敌的将军。 “那好,我应赌,但是阿荀不能参加。”百里商良淡淡道。 花檐听了一惊,发愣地看着百里商良。她并不是一个完全无知的少女,饮酒来赌,自己的这位三姐姐既然那般恨自己,自是应当会将所有局设在自己身上。可是百里商良这一句落得那般认真,若是百里初应了,那又会如何呢?这世间之人的心思本就极其复杂。 她不怕死,死亡于她不过毁一肉身,可于百里商良来说,那命格就等同被她毁了。 自山中五百年,她自始至终以自我为中心活得潇洒,与司命多年的友谊不过友谊,但心中所装的到底还是自己一人。历劫入世以来,亦是如此。不想司命消去她的记忆,不过是存了私心,一个忘记自己的人行走于世,行千万里也不算路,她花檐不想那般可怜。 这番入世,历劫化命,想图的到底是自己的一个满意。与人类的相处不必存太多情意,费了思量,终究不是同道之物。 可是,想得那样自私,终究难逃羁绊束缚吧。早就陷入尘世挣扎中,怎么会那般轻易逃脱。 “不能参加的应该是长哥哥,三姐姐恨的分明是我,长哥哥横亘其中作甚?”花檐认真道,虽是跪着,胸背却挺直如松,与百里商良的距离亦是远了几分。 “阿荀”百里商良见幺妹这样难得的认真,愣愣地,半响只是喃喃唤了一声。 寻常玩乐时,心性雅俗多在寻趣,竟不知道,原来他的妹妹,还会说出这样欲袒护他来的话来。作为一个生自王城名门的商人子弟,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手段与谋算,只是此刻,他还真有点觉得自己有了一些软弱,这软弱让他竟还很高兴。 而高高在上的百里初冷哼一声,红袖大扫,凌凌落风过花檐脸上,目光冷冷从她身上掠过,分明是不屑的神情。 原来的恨意腾腾再生,折磨的心思愈发的强烈。百里初想到自己被逐出家门时,虽受尽冷眼,但被恨的这个磨人的小丫头除了阿爹和大娘,也无旁子有几分真正的亲近,姐妹们对她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们的哥哥,百里商良更是不曾好好照顾她一刻。 如今却有这样兄妹相护的场景让人见着。 “哈哈,真是一对好兄妹啊。”百里初大笑,朝虎椅走去,随即坐下,就置在桌上的一杯烈酒喝了下去,“好!百里商良,我应了你这赌!” “不行!”花檐大声拒道。 “保护姑娘是大丈夫的担当,更何况是护自己的妹妹,阿荀你个连青楼都看不得的小丫头逞什么强,不过喝酒而已,你刚不是也朝我使了眼色吗?”百里商良朝挑了挑眉,神色冷淡地劝道。 “可是我没想到长哥哥会把我排除在外,我完全没有想到。既然是与我有关的,应该也参我一份!”花檐摇头,语气有些激动。 百里初看得乐,与身旁沉默看戏的山寨主碰了一杯。一边嘲讽,“这样不好吗?从前你可是望着所有的人都能护你啊,百里荀。” “谁没个从前是非,总那样牢牢抓紧,将我们抓来囚困,于你的如今和过去又有什么分别?”花檐硬了语气应,仰起头盯着百里初。 “三姐姐,你的人生才真是悲哀。” 百里初何时受得了这般奚落话,怒上心头,将握紧的杯子摔至地面。白瓷小杯顷刻间变成碎片,四方溅开。 “百里荀!碧渌湖没淹死你,但我现在能杀了你!”狠话随着瓷杯一声响也放了出来。 花檐跪在原地岿然不动,丝毫没有被吓的反应,看着被成功激怒的三姐,不禁觉得好笑。这样的反应很如她意,最好再怒一点,那样一剑了结了她,赌局之事便可作罢了。 百里商良与她一样被施了毒,手缚在后背,即使想拦,应该也是拦不住的。 堂上气氛顿时紧张如临八公草木,然片刻后便被打破。 续百里初那声怒喝,百里商良淡淡的声音响起,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如何赌?” 仿佛方才花檐与百里初的对话是不存过的那般。 “哥哥!”花檐又惊又气。人类真是一种麻烦的生物,若是山中遇敌,她放话让属下逃,属下定是当即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而百里初听此旋即重新笑了起来。 “哈哈,兄长这样的气魄,真让妹妹惭愧。”亦是跟着忽视了花檐。将左手中一直拿的酒葫芦朝了百里商良一扔,并朝站在两人身后的大汉施了施眼色。 一直缚紧的绑被松开来了。花檐当即欲夺过来酒葫芦,扑了个空,到底不及百里商良的手快。 百里初满意地笑了笑,“占星师说今年大旱,我们就赌这天象吧,若是夏月飞雪,便是我赢,反之,你赢,如何?” 百里商良神情一滞,起了身,晃晃手中的红木葫芦,笑道,“百里初,你这是在与兄长开玩笑?” 百里初摇了摇头,就桌上酒壶仰首往口中倒,入喉后微微扬起了嘴,“我想你是乐意得很,兄长。” 四月的天气阴晴变幻,本还好风晴朗着,转眼却渐渐暗了下来,是大雨将至的预兆。 百里初站起了身,掸了掸衣角继续道,“下山入竹林被雨淋一淋,黄昏之毒便能消去七八分,这赌,你们可是要牢记在心,夏月过后,便是定命之时。” 百里商良扶起两腿发软的花檐,朝门外走去,清清淡淡地应道,“自然是记得。” 坐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戏的王大寨主,此时见了戏子们纷纷落了帷幕,才想起胸口的那份沉闷不爽,呲牙道,“齿寒姑娘这旧事抓得牢啊,眼前的新人也该看看。” 百里初轻笑,“王兄弟对我的新名字说得真是熟,既然如此,那也应当知道,齿寒是一个刺客,这个刺客还是丘戈的。” 话音方落,黑濛天色摧压下来,磅礴大雨倾盆而下,一直随风摇曳的红布旌旗被打湿,再也提不起潇洒的姿态。 雨声中百里初沉沉撂下同这天色般的狠决声音。 “大人留下这方山寨,可是王兄弟莫忘了,你的接替人也是排着长队的,齿寒的主意,兄弟还是不要打得好。” 百里初飞身朝雨中去,一袭绝丽的红轻巧地入了这季节的水幕帘中,如剪影的轻燕。她回身朝那个关押过她的哥哥和妹妹的囚房看去,心中一片寒意。 百里商良说的没错,她再也回不去了。夏月过后,便是定命之时,这是她自己约下的酒毒之赌。 这样想着,一只手握紧了从百里商良那夺来的长剑,更是不回头地遁入大雨的侵蚀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27章 终于回家 入日天,质朴古雅的石柱支撑着这一天守门,铺满翠蓝锦石的地面泛着神秘的光芒。 司命朝前行了个造访之礼,这才脚踏进天内。 铺散在地面的光芒愈来愈强,路经过一方宽阔寂静大道,世间绝无的预知花萼瓣簇拥悠然地挂在大道两侧,月白花叶边剔透如雪,一步落开一片花丛。促织成锦,盛开的徐缓而从容,像是在向路人展示这道天内主人的身份雍贵。 待走到尽头,长道猝然收拢,蓝芒空间被扭曲不成形,仿佛整片天地在翻滚旋转,速度愈发的急。 日天在九重十八天外,禁锢颇多,一般神仙的术法皆不济事。司命无法御飞行术,脚底突然上下浮动,一时无法平衡,就侧翻了下去。 “你这浑小子,过个破门还这么狼狈!” 身体还没站稳,一个粗狂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嘲讽意味甚重。 入眼处,一方无垠的蓝原,细瞧是一片先知花海,飘立之上一张天然刻成的石桌,一套陶壶具。脸上沾满风霜的老人正提着陶壶给自己斟满一杯,不知是酒还是茶,喝一口,看起来很畅快,不知是喝得畅快还是因瞧见了熟人。 即便是眼力不好的盲鱼仙人也能瞧出,那是受尊四海的天机阁的唯一主人预知老人。传洪荒出世时受了父神的礼,得山川灵气,寿与天齐,此后便一直安活至今白荒。 除开这之外,老人还有个亦是为世人所知的身份——星祠的宗主,上一任的司命星君。 始天君不知犯了什么抽,整顿九天之时,给与上神等齐的老头冠了个星君头衔,位阶上就压了下去,当是时众神仙们亦是纷劝此不可为之,却不想老头自个倒觉得有趣,竟同意了。担位数载,至此如今的司命降世。 年轻司命朝前作了个揖,“老爹,近来可好?” 被狠狠瞪回来一眼,老人不理。司命笑了笑走上前去,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皮葫芦,置放桌上,直赔不是,“几十年没来看老爹是司命的不是了,晓得你爱酒,又诓了壶‘归墟’带来。” 老人见了酒,似是心情好了许久,面色缓了下来。“说吧,你这浑小子,担个闲职,还有什么需我这把老骨头劳心的?” 司命蹙了眉,有些犹豫,终是缓缓开口,“无他,想为一只狐狸问问天命。” “命格之术,老头我早全权交了你。”老人打开酒塞,斟了杯新的边喝着边不以为然地道。 “是啊,老爹你还交给我了一个便宜货星盘,命格变动多了的,就调不出来。”司命接着应道。 “那铁皮也花了我几文钱的。”被戳中梗,老人呵呵笑了笑,又作了副伤心样子回忆往事。“你老爹啊,是个穷神仙,以前父神在位时,各路神仙做事都是不要钱的,故我们大家想要什么,也都是不要钱的。可是后来等父神归隐了,新涌上来的神仙们都开始拿钱做事了,买卖什么也开始要钱了。” 又喝了口酒用衣袖擦擦眼,“你老爹我是个正直人,不拿钱也干活,久而久之就成了个穷神仙了。” “我怎么听修史官说,你是泡妞泡穷的”司命有些坐不住。 “呸!那些歪曲成章的东西怎么信的,我个清静无为的老人家,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泡妞了?”老爹面不改色地回道。 司命又抽了抽,自他出世不过千载,这个无耻老爹就搬到了日天中去,天机阁一道禁锢落下来,没个神仙能进来,他倒是想泡。忽反应过来话题已经跑远,讪讪恢复了认真脸道:“家常话什么时候都能扯,只是老爹,这回真的很急。狐狸历劫去了,凡人命短,差错不过一瞬,就无法挽救了。” 说到后面又有些愧疚,毕竟是他让花檐历劫修仙的,逢时还有位九天的大人闲着也历劫去了,而且那魔君真是撞到了几个含金量特大的好巧不巧。 司命有些头疼。何况细想下来,星祠也不是那么急需个打下手的。 许久没个人说话,聊侃到这,老爹也很是满意,看着这个白拣来的儿子,沉了声问:“这很重要?” 提到重要这两个字,司命愣了愣,“倒也不是,只是那狐狸因了我的主意历劫修仙去了,我得负责。” 老爹叹了口气,“窥关系中人的天命可是需要代价的,即便你是我儿子,也逃不掉这规则。” 司命轻笑一声,淡淡道,“老爹,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这觉悟,我有。”言语间,目光如炬,深邃但明智。 寂寞万年的老人眼底骤然划过一道讶色,随着又摇了摇头。 “罢,你替我去个地方吧,该做之事,到了那里你就就知道了。” “什么地方?” “太荒遗址,九里墟。” 老爹缓缓吐出这几个字。那一瞬司命有些错觉,仿佛老爹说的不仅仅是几个字,而是一个时代的失落伤感,就像是久远的心思终于被人拿起。 ———————— 突如其来的雨将在竹林穿梭的两人打湿。 被扶着走了一阵子的花檐有些歉意,推脱下来,开始自己走。靴子鞋底打滑,踩到饱满水分的泥土,竟一个趔趄就滑了下去。 幸得走在后面的百里商良行动快,一把环上了她的腰,脚点地面,带着飞过了一片危险地带,寻到了一块石子才放下。 “你这样子,让兄长扶着不好些?挣扎个什么劲。”百里商良揶揄道。 花檐白了一眼,“我虽然是个姑娘家,可好歹是骨气的,又不是弱不经风的柳枝。” 百里商良仰起头,任着雨水顺着竹叶拍打落到了发上,嘴角弯成一道带笑的弧度,“嗯,你吃肉喝酒的样子就很有骨气。” “你个混蛋!”花檐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经过山寨那桩曲折,花檐心中对这个所谓的长哥哥不知不觉中也亲切了起来。之间再怎么嫌烦,说话也尽量保持和和气气的,但现下,话还没经大脑几百回过关斩将就很顺利地脱口而出了,而且还是粗里粗气的话。 可见她心里已经对他很是真诚了。 无论如何,有个兄弟还是好的啊,花檐心想。 穿经竹林,毒似是解了大半,身体轻了许多,下山后见马车还在,两人一阵高兴,归家的步伐更是快了。不少时,便见朱红门内一对穿戴尊贵的夫妇。 才下车,阿爹阿娘就迎了上来,面色憔悴,仿佛很久没有睡过。 “我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娘拥住了这对可怜的兄妹,哑着嗓子道。 “让爹娘受惊了,我们没事。”百里商良低了声回应,语气温和。 大约这便是所谓的亲子之情。花檐这般想,虽觉还是无法深受其中,但亦是有些感动。 多雨的日子里,天色黑得更是快了。 墙头的盛开了数久时辰的紫瓣牵牛厌厌地耷下了姿态,风动时有了些淡淡的萧索意。 伤怀叨唠后便是例行的身体检查,仔仔细细被检查了几遍没事阿娘才放心下来,紧跟着,头被晃得很晕的花檐又被小丫头带着沐浴更了衣。 晚宴上再见到这不大和睦的一家子坐在一起等着她入席来,花檐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 桌上的食物还没有人动,这很好。大家都在等着她来开动,这也很好。她的席面上还摆着一只烧得金黄金黄的全鸡,这更是好。 花檐一时被感动的口水都涌了上来。 “愣站着作甚?来坐下,特地让厨房给你做了些好吃的。”阿娘温声道,使得花檐顿时把口水咽了回去。 “哦哦。”回神过来。得多日教化,还没有忘记施礼,忙低身道:“劳爹娘费心了,劳姐姐们记挂了,劳” 被阿爹一声嗔怪打断,“劳什么劳,消瘦成这样了,还不快坐下。” 仍是板着脸的阿爹手朝身旁的空位一指,看着她的那眼里倒也有些冰山化水的温情。 那好吧,咱不劳了,其实我也不想劳啊。花檐舒了口气,连忙凑过去坐了下来。 一场晚宴,酒肉饭饱之后,花檐顶着圆滚滚的肚子悠闲地在庭院里散步。 说也奇怪,才不久前嫌她吃肉喝酒嫌得厉害的爹娘今日里竟还主动给她备了这些略豪气的食物。花檐没想明白,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惆怅。 遭绑架那一桩里自己没受伤,反是害了长哥哥。照话本里,宿夜不归,于不关心自己的爹娘倒是没什么,但于关心自己的那早该是气炸了。 然而,她的这个爹娘却对自己愈发好起来,愈发宠起来。想不明白。 只约莫看来,这个劫,说得容易,历起来还是颇为艰辛。 花檐认真思衬了半响,未料到有人走近。思衬中朝后退了一步,踩到了一分高的,软软的东西。 摹地回头,才与自己共患难出来的长哥哥很有心情地站在身后,戏谑道,“这般入神,没吃饱么?” “你才没吃饱!”花檐瞪着百里商良道,随即又遁入自己的思绪中,有些感慨,“我方在想,其实我们这些人,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非得搞了什么幺蛾子事出来,才明白‘生易活不易,且行且珍惜’这道理,只是这时候我们即使是明白,也回不去了。” 百里商良听了一笑,“你倒是关心起你三姐来了。” 花檐一愣,“我什么时候关心起她来了?”话问出口,突然想起自己那关于历劫的感叹,旁观者是不会明白的,沮丧地头一低,“好吧,我确然是在感叹三姐姐的。” 忽又想到了什么,顿时仰起了头,认真瞅了瞅也正在好奇瞅着自己的百里商良。 “长哥哥,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一直没倒出来?” 百里商良有些莫名其妙,“阿荀,你这是拐着弯骂我?” 花檐摇摇头,叹了口声,再叹了口气,手抬起来拍到百里商良的肩膀上,觉得应该好好以己之力劝劝眼前这个青年,至少得离自己远点,若是像从前那般远离,那是最好不过。 一步一步来,一步一步消去阻碍。心中要谨记,这是上天对她的考验。 又是半响,才迟疑地,神色认真地开口道:“其实你从前挺好的,我很喜欢从前的你,长哥哥,你喜不喜欢从前的自己?” 百里商良想也没想,道,“不喜欢。” 又想了一想,道,“我更喜欢这个懂得关照亲人的自己,很有责任感,像个男人。” 花檐面色一个僵,无不惋惜回道:“果然是脑子进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28章 海棠花笑 凉凉风吹,闲闲人老。数日晃过,已是仲夏月中。 由于这一年的春季暖期迟来,百里家一方院落里海棠花亦是迟迟才开。花色倒是极好,枝头嫣红如少女含羞的脸庞,三分春水,两分尘,明澈又明艳。 正是长小姐百里棠的院子。 花檐便翘着二郎腿恹恹坐在这院里海棠花下,百无聊赖地把玩起瓷白小酒杯。 ——早晨里百里棠遣了侍女来邀,又到了百里家一年中特有的赏棠节。 不愿惹人情的花檐本想拒绝,却听老奴提了一桩旧事。说是百里棠的亲母苏姬生前特爱海棠,进了府邸之后,又被她爹百里晔很是看重,故在院里中满了海棠,逢花开瓣,一片盛然之象,点缀的使得整个百里家都灿烂几分。 百里晔宠小妾宠得高兴,便设了这么一个日子来。逢上花盛之时,聚着一干亲朋好友来观棠,也很是热闹。 后来生了个女儿,虽是冬月,百里晔还是取了一个“棠”字入了小女名里。由此可见是真的宠爱。 只是,再大的宠爱也救不来一个被死神盯上的人。苏姬身子骨本就弱,产下女儿后更是弱,几日风寒没有注意,却愈发地重了起来。心有抱女之喜,却是连女儿出生后的一月时光都没熬过。 花檐听得唏嘘一阵。生死感怀之意,她鲜少有知觉,只是可怜的长姐好不容易想过个节,还邀了她去,她若是不去,终是不甚道德。 故再三斟酌下,终是携着一个性子安静的丫头按了时辰应邀前来。 入院却不见个人迹。阿爹阿娘不在,阿爹阿娘的那些亲朋好友不在,阿爹纳得那几房妾也不在,长哥哥百里商良不在,就连二姐百里雪也不在。 偏偏是主人百里棠也是不在的。 海棠盛处,唯有凉风飕飕。花檐森森感受一道来自人类的恶意,咬着牙遣了小丫头去询问,却道是今年的赏棠节已经取消,长小姐从未邀请过谁来。 回答的侍女站在花檐面前,十六七岁左右,瞧着身高要高出她半个头,而躬身腰却弯的几乎要低平与她前胸。唯唯诺诺的回答方式,让花檐这一味感被玩弄的火气瞬消了许多。 却懒得走了,说是来观棠,那就来观观,不诓些吃的喝的,坚决不能走。 “罢,给我上壶茶。既是来了,我就赏赏再走。” 侍女听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一眼看到这个还负了些气的小姐,又是诺诺应了声,便下去准备了。一壶上好的花茶,几碟瓜果点心,端得是个小心。 花檐满意地就坐下来,喝了口清茶后,心气顺了一些,便是起身四处瞧瞧,当是不负此行。淡红花簇处,依是凉风飕飕。 花檐打了一颤,摇了摇头,“花倒是不错,可惜匠气重了些。” 不知晃到了何处,自屋里的很是安静的丫头突然开口,长姐的那个丫头开口得亦是突然。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是自屋里的丫头说。 “少小姐,再坐坐吧,我给您再泡一壶新茶上来!”是长姐的丫头在说。 两人声音在花檐脚步迈进海棠花后的一方假山时同时响起,摆明是在对她打算趁主人不在时再四处晃悠的行为不满。 花檐甩甩袖子,迈出的步子没有收回,续是迈了一步,心觉看透了这两丫头心思,有些得意,稍偏了头,眉角一挑,道:“少管我。” 三字轻吐间,眉目入画,几分负气,又是几分疏狂。 拨开一枝压下来的微红花色,穿过假山石门,又是一番迂回闲晃下来,没赏出什么诗情画意,倒是晃丢了那两位跟紧自己的侍女。 花檐有些感叹,阿爹给百里棠分配的这个宅院还真是大,那些人说什么对待不好,她觉得这对待好得很。宠爱那玩意有什么用,都是虚的,总是一天能不爱的。 单照话本里来看,她认为还是房产证那东西可靠点,实实在在的还能增值。 像她在做妖怪时就一直觉得,有山在手才是真正的踏实,那些妖怪们尊敬不尊敬自己,她是懒得搭理。 游神游着,路已不知走到何处东南西北了,却突然听到有细若游丝般的声音自某处传来。 “难为兄长还记得这日。”听声音,像是长姐。 “怎会忘了,我可是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笨的学生。”另一味声音似是轻笑般的应了,听来,是长哥哥百里商良。 花檐心头闪过一阵诧异,有种发现天大的秘密的欣喜感。从前从不知,原来这两个人也会在一起说话。 好奇心一起,偷偷地朝声源接近。又见一处院落,院中,她的长兄长姐围着石桌站在一起,桌上放的是几张及地宣纸,纸上墨迹未干,在微弱的阳光下折射出隐隐的光亮,许是才写上去。 长姐手执着毛笔,正往砚台中点墨。花檐忙寻了隐蔽的地方蹲下来继续观察。 百里棠跟着一声轻笑,“不是老师教得笨么?”一边在新白纸上跃然落笔,垂眼低眉,好不认真,隔了许久,才从中端瞧些缓和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无尽时。”百里商良更是凑近,看着方就的一幅字,轻念出来。顿了顿,又是笑:“落笔细腻,悱恻连绵,较前几幅多了些女儿之态。阿妹,这是有了心上人?” 心上人,这是何等重大的八卦啊。花檐听得嗓子都提上了眼儿上。思自己已经整整五十六天没有看过一本好话本了,现下似乎有现实版的上演,是得好好瞧瞧啊。 花檐默默地点了点头,继续观察。 见一笔突然断了,百里棠神色亦是一顿,偌大的院落里安静了好一会,一方气息都冷了下来,就像是哪位神仙路过怕凡人们瞧见施了个静咒。 “没有。”良久良久,百里棠轻笑了声,风动拂发,二八少女的风情尽落眉梢,连续了句却教人心疼。 “算命先生说了,我占了绝情短命,这一世都不会有心上人。” “傻瓜,那些都信不得。”百里商良屈指在百里棠秀额间弹了一下,又轻轻拂了拂她前额的头发,又是轻轻道来。 那样子很是温柔,就像是山涧里缓缓流动的泉水般。 花檐摇了摇头,顿觉那些杂碎传言不能信。虽然这个兄长脑子进水后待她挺好,可是再好,也从没有过这样的神情。由此可见,他真正对待好的是他的大妹子c她的长姐姐百里棠。 百里棠似是犹豫了一下,倒是别开了身子,随即又挑起了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兄长,近来待阿荀真的很好,真的很好。”重复了两遍,花檐一个趔趄,忙抓住旁边的石子凹处,才稳下来。 “怎么说起这个,阿荀她死里逃生,受了大苦,我身为她的兄长,自是要好好关照她。”百里商良眉心微皱,手放了下来,一声不明道。 又是续道,“你与阿雪两个做姐姐的,也应当多照顾一些。” 躲在暗处的花檐听得颤了颤。果然这个哥哥没救了,自己没救时还要拖着别人一起,灾难啊灾难。 百里棠忽是大声笑了起来,眼神变得有些凌厉。 “哈哈,照顾什么,旁出庶子无人问,她个好好的被捧在掌心跟明珠似的要我们照顾什么?”语气很不友好。 花檐听得又颤了颤,果然姐姐并不是像表面上那么待自己温和啊,不过这话说得真好,这态度倍儿棒! 百里商良的眉蹙得更深,“阿棠,你什么时候这样自私了?” 凉风飕飕,刮得人心惶惶。原先还露了出来的日光此刻已经被阴沉乌云压住。院落四处开盛的微红海棠在风里摇曳,虽时辰还未至响午,却让人心已达一日的黄昏辰。 花檐觉得百里商良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人人都自私,你要求一个人去照顾另外一个人这种行为就很自私了,人人也有选择的权利,长姐不愿照顾她便是不愿,你挑出来说事便是不对了。 花檐顿时很想上去用爪子抓他一抓,哦,忘了,她没有爪子。 只得再远远安分继续观察,论常理,长姐这会应该会很生气。 而拨开被风拂得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叶片,讶然瞥见,沉压下来的天色里,眉眼冷淡的女子面目上并没留有太多表情。 百里棠在海棠花围绕的地方,俯身去捡那断掉的半截笔,抬头却是淡淡笑了, 似是笑了,倒像是嘲讽,再落了声缓,“阿初的事,我是知道的。” 仿若是绵绵霏雨迟迟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29章 百里商良 自入身劫中后,花檐就知道,除开她这个百里荀的身份外,百里家的姑娘们都很要好。 见长姐这般,花檐心底微微触动了一下。遭遇绑架时长哥哥与三姐姐说的话她还记得,连同百里初那双凌厉又渐次哀伤的眼神,印在记忆里,也是格外清晰。 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庶女,一个大约永远回不了家的人,与她要好的姐妹,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只是三姐姐那桩事,百里商良应该不会说才对。回家之后,他还特地嘱咐过她来,长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百里棠话方落,还未待百里商良的回应,又是新话起,“这只笔,是兄长给我的豆蔻之礼,兄长可是记得?” 百里商良犹豫了会,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 “可惜断了。”百里棠盈盈浅笑,执着半截断笔,若无其事地再沾墨落笔。“就像阿初和这个家的缘分,也是断了。” 说得很伤情。 百里商良的面色更是沉了下来,瞧着那墨色眸子里温情还在,却有些凄惶。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妹妹,良久叹道,“阿棠,你在怪我。” 他用的是“我”字,兄长的架势见不到半分。 躲在暗处的花檐看得也很伤情,好好的窥八卦来着,好好的兄友妹恭的场景,却因为她这个尴尬的命格,搅得很不愉快。 百里棠又是笑,还是讽刺很长的笑,随着应道:“对,我在怪兄长的仁慈,却没救出自己的妹妹来。”又是极讽刺的一声,“你是不是觉得,只有百里荀才是你的妹妹?既是如此,还记着每年来教我写字作甚?” “阿棠” “兄长,今年我十七岁,阿爹已经在替我寻亲作嫁。” 百里商良神色动了动,半响宽言道。“会是个好人家的。” 不知是否错觉,花檐听着那声音里有些颤意,在她印象之中,还从没见过长哥哥会这样在话上吃噎。 百里棠又是缓和下来笑了笑,她仰起了头,兴许在看什么,兴许又什么都没看。 她再开口,“很快,我也会再不回来了。” 这一句落得很轻很轻,在这个寂静的院子里却很清晰。 隔得有些远,花檐拨开又一把随风晃悠眼前的海棠花,瞧见长姐那前几刻还尽是讽刺的脸上,含着几分笑意,却仿佛有着铺天盖地的悲苦在过来及身,要将人吞没。 她不大明白这种悲苦,总觉得太奇怪,长哥哥的反应也很是奇怪。 失了光彩,失了平时的清朗,倒像是他才是苦情剧的主角儿似的。 四方院子,转冷的风逢时吹拂的却很是得意,顺着这个时日多变的性子,将石桌上的纸掀动了起来,一味的强势,吹得纸张四处飞舞。 花檐抬眼,瞧着那张落笔“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无尽时”的字幅在风中乱舞,被一根树枝截断成了两半。就像是在说,相思已尽。 饶是看多了言情话本的她,也不由得因那莫名其妙的诗生出几分伤怀。 狗血,他娘的,这兄妹间的交谈比情人离别还狗血。 心里堪堪闹时,却见一张纸飘到了自己面前来。纸上墨痕大概是没有干的,花檐眼尖地分明瞧见了那字已经变成了流水线,反射性地忙用手去挡。 这一挡,倒是反应得很灵活。墨痕未干的纸及时地揉在了手中,却是动作大了,花丛枝叶里一阵祟祟作响,引得方还是莫名的狗血剧里的两人双双瞥眼过来。 “谁!”长姐声音凌厉响起。 好惨不惨,被发现了。花檐在心里连着无比忧伤地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司命保佑”,终是慢吞吞地出了来。 “那个,有传话说姐姐正在办赏棠节,邀我过来看看,我这就”花檐扭捏地指了指周围环境,尴尬笑道:“我这就过来了。” 双手在身后不安地搓起来,毕竟偷窥这事做得很不道德。 心里很是不安,又不禁祈祷长姐能同平常那样待自己,至少表面上是温温和和的也好。 才思着,却听到一声不甚友好的笑:“阿妹这借口,可真是不怎么高明。” “哈?”花檐眨了眨眼,不明白。借口个球,高明个球,她这话明明很诚实。 “阿棠,阿荀是你妹妹。”百里商良在旁道,似是要劝,语气有些无奈。 “呵呵,哪里会有拿姐姐母亲祭日生借口的妹妹?”百里棠眉梢一扬,怒气显露,愈发凑近本来就很蠢萌蠢萌地凑过来很近的花檐,语气生硬,“自母亲死后,百里家已经没有赏棠节了,我的好妹妹,你是从哪听来我要办这晦气的节日?” 嘴角又是一抹笑,饶是花檐方才已经看过了几遍这样的笑,但如此近距离下来,还是对着自己下来,不禁打了个哆嗦,往后退了退。心里也生了疑惑,那侍女传话她是没听到,可自己院的章伯该是不会说谎的才对。 怎么就长姐这话,她却是被诓了? “我”嗫嚅半响,没说出个话来。 “怎么,说不出来?”百里棠的目光更是逼近,语气咄咄逼人。 “百里棠!”百里商良突然喝道,这一声喝得花檐都有些被吓住。只见方才还是苦情戏的受角儿此时很是粗鲁地拽过了还在逼近她的长姐。 花檐忙很有自觉地往旁边靠了靠,小心拍了拍受了惊的胸脯,做凡人才两三月,她这心性却是大不如从前了。 “怎么,兄长生气了?”百里棠挑衅性地瞪着百里商良道,而百里商良亦是瞪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似是又回到了原点,因花檐而起,却没她什么事。 对视许久,百里商良先是软了下来,声音又沉哑:“我说,阿荀是你妹妹。” “妹妹又如何?”百里棠不以为然道。 “她失忆了。” “哈哈哈哈”百里棠一阵大笑。她的声音原本是温润的,而此笑却是显得由几分烈的刺耳。 那瞬间,花檐像是看到了三姐百里初的影子。 同样的有些可怜,还是恨她恼她的可怜。她恍惚有一丝错觉,百里荀的这个苦难命格,早就有人替她受着,而她这只狐狸,只是白走一遭,看看人情冷暖罢了。 虽则闹来闹去,都不过宅门琐事。 百里棠笑了一会才停下,费力打开了被百里商良圈着的手,“只要你们这些还在,她失忆与否又有什么分别?”又扬眉一道,“何况还赚了个哥哥不是吗?” 话落再不管是非,兀自朝一条石子路上走去。似是终于累了,再提不起兴趣争执。 再落淡淡一声逐客令,“两位赏了海棠,就自己离开吧,恕我不招待了。” 寂静方圆,花檐侧眼瞅着百里商良面色很是凝重,这场不愉快里,他张了张嘴,犹豫半响,却是沉默,终是沉默,寂静送走了传言里就不相和的妹妹。 “长哥哥,你脑子今天灌水特别多吗?”见长姐姐已经走远,花檐担忧地看着百里商良,开口道。 百里商良回过头来,“” 半响,百里商良笑了笑,像寻常那般拍了下花檐的头,“说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这一问,花檐才重新想起来自己似乎是被诓了这一情况,甚是苦恼地摇了摇头。 “我真的没骗长姐,章伯告诉我的,说什么赏棠节,我不想来,他又啰叽巴索的说了一大堆” “章伯?” “嗯,章伯。” 花檐仰起脖子认真地看着百里商良,慎重地点点头以表示她真的没有说谎。她堂堂一山之主,从来就干不出这种说谎的事,她脑子秀逗了也干不出这事,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差池。 阳月季风一阵一阵地经过院子,海棠花在风里摇曳生姿,听了花檐一番回答的百里商良表情又是沉了几分。 许久,百里商良瞟过来眼神,很是认真。 花檐好奇心气,看着这样认真的长哥哥,甚是努力地想从中瞧出端倪。 历半响,听一声很是认真地道:“阿荀,我看,你才脑子进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30章 长风似幻 无量天上,手执长剑的男子从云雾深处缓缓走出,步法沉然,面色从容,看似与寻常一般无二的淡然。 过了整整六六时日,司命才终于寻到老爹所说的九神家遗址。 九重天外,四空界中,单就这坐落位置就能让不少后来居位的神仙妖魔们胆颤几分。 司命定了定心神,迈开步子谨慎地走近,手上不由得握紧了特从文谷上神诓来的一把打造得好的玄铁长剑。 离神家门还隔了一段距离,凝目远望去,朱红大门仿佛火焰在熊熊燃烧。而随着这感觉同时,脚下地面竟是越来越烫,似乎稍再前进几步,整个身体就要被火焰吞没。 司命想起了临行前,温介与自己那番道别。 “老头这回要的代价有些大啊。”那位外表看似天真无知的女上神煞有介事地说道。 他当时甚是不解。不过就去一趟九里墟,传闻还是太荒时便有不少神仙还是居于那界天的,他一个天命不凡的星君总不该拼个生死才能进去。思着疑惑便问了出来。 温介听了问旋即笑了很久,那双眼盯着他看,仿若是从数几十万载光阴里走了一遭的老者看初生不懂事的犊子。 “自须臾下山过三天界便是九里墟所在,即便是本上神这样的体质,经那处还很不轻松,更何况星君你这样的闲神。” 说的认真,令他是生生把那句闲神之说听了下去。 只是再凶险,成了职责之事便是没有退路可言,思及目的,他还有着一个不懂事的小狐狸在凡间历劫。此于自身,也得有点担当了。 又听那位女上神再煞有介事地一说。 “值得你司命付一个大代价的,该也是要了个了不得的东西吧。” 当是一笑,便再听不到别的话,提起一把新剑御云出发。凶险与否,这一行他便是也得去的,至于要的来什么,他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只要能护得了小狐狸,已是足矣。 脚步没有停止。 随着滚烫如极狱里的岩浆般涌上感官,火风从四处包围,已经无法分辨来源方向,被撕裂的痛疼也随之愈发明显起来。手中的玄铁长剑似是也感受到这般烈焰,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司命强用灵压支撑着自己笔挺继续前进,此时再无法分出一丝心神来想些旁的。 大代价便大代价吧,论四海大概也就他这么一尊神没什么历练就受了个不错的位阶。如今,得个顺便来锻炼锻炼自己的极好机会,倒也是不错的。 烈火热风袭身,愈发强劲。虽则远看时不过一小段路,然真正走到朱红门外,却是实实耗费了许久。 令司命心生畏惧的是,远望时这一方朱红大门,那原来的仿佛猜测此刻竟是真的,兴许,比真的还要残酷几分。 是岩浆,那是岩浆。无量天境里,神家九里墟外,滚烫如火般燃烧的大门竟全是由了从地底深处不断涌上的岩浆形成,它们聚在一起,赤红如猛兽般咆哮c流动,像是要吞噬掉每一个胆敢前来入侵的外人。 衣角随热风飘起,却在触碰到岩浆愤怒时猛地缩回,就像是在说,别去,那火焰终会吞没我们。 竟是如此。司命唏嘘一阵,终于真正有些明白温介那代价之意。 只是,他司命也决不是会轻易退缩的人。纠正小狐狸历劫之命的代价,他无论如何都得付。而且,归隐多年的老爹叫他来这处走,其中缘由,他其实是好奇得很。 所以,这九里墟,他是必定要闯的。 决心已下,长剑已经握紧,剩下便看机缘造化。 心中念决,顷刻间便被笼罩在一层淡蓝的保护罩中。脚下起风,加紧了速度欲快穿过这寂静又甚是危险之门。 突然被一股强劲的气流迎面袭身。面色骤感有一阵刺眼的光芒在急急蹭近,仿佛周身都处于灼燎之中。司命施神力再次加强保护罩,玄铁剑御速成风护在周围。 却听一声震怒响起。 “汝何人,胆敢擅闯无量天境!” 司命被震的连连后退几步,心中正诧异,这个数万年没人住的破地方竟还有人看守。就见相貌似牛的人形异兽从岩熔中冒出了面部,异兽神色愤怒,如整个混沌大地一般的坚不可摧,又仿佛能摧毁一切。 他忽然想起了《上古山海异闻录》中的记载来——诸怀,其状如牛,而四角c人目c彘耳,其音如鸣雁,是食人。 瞧着眼前这似人似兽的,与传说中的描述倒是有几分相符。只是那种兽,应是长居于北岳神山的,根据记载又提到过,北岳大山在一次神魔之斗几近毁尽,连同山里居住的奇珍异兽亦是没个存活的,又怎么会有类似的神兽出现此地? “小神司命,受先知老人所托,前来造访九神旧家。无意打扰大人休憩,还请谅解。”司命向前拱了拱手,凝眉慎重低首道。 且不论是否,他只得赌一赌。 异兽冷哼了一声,这个冒失的小辈竟受了先知教化,当真以为他诸怀无眼了。又面无表情地从鼻子里呼出一股股强劲的热气,热流化成长风在极瞬之间袭开。 只是,由于已经迎过了一阵,此番热流袭来,司命已经有足够的准备迎接。 他一介生来便入九重天的神君并非浪得虚名,寻常说书闲职耽搁了他的应战经验,但并未消磨掉他出世便有的天生神力。纵使面对的是洪荒上神,他司命也断不会在这前阵上就败下来。 当是时,阖目凝神,再不顾忌,由着磅礴仙气在数声心诀里从脚底腾生,瞬间包络住正在被火流袭近的整个身子,气息外沿紫气如雾般深泽。 诸怀神兽也是一愣,见来者如青松般屹然站在原地,火焰般的眼里动了一动。这确是他没有想到的,乍看之下,这个冒失的年轻人原本是弱小得很,单就是连他半级燎都受不住,而此时他不得不承认,那股突然涌上来的混沌气泽确是厉害,连他也忍不住颤了颤,那股气泽绝非一般的小神仙就能拥有! 而最让他觉得可怕的是,这气泽里竟还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自神道设九天天君后,他作为九神家的守护兽,独守无量天上,已经许久没有下世。四海八荒的变化,还真是不知半分,看来,这四海八荒也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平静。诸怀心中长叹了声,闭目思量。 不稍片刻又大笑了起来,“先知大人竟托付于后辈小神,那么,年轻人,亮出汝的剑来,来打败吾!”诸怀豪爽喝道。 顾忌与疑虑已经全然抛置脑后。火热之气徐徐从鼻口吐出,没留半点放过之意。 岩浆门前,司命见话已经挑得这样明了,也不打算拖延什么。从前那些翻烂的史书中有过记载,上古的神地禁锢多半喜设怪鸟异兽,唯有打败才能通过,如此他也没有忽悠的必要。更何况人间一日转瞬即逝,他等不起。 “赐教了。” 司命行了一般武馆里学生的礼节,一手执剑于前,忽而腾空而起,迎向前方,与轰然涌来的热流交格一处,对峙成局。 那一瞬间,还是日上竿头的九重天,忽然出现了一刻黑暗。只一刻的,极致的黑暗。 ———————— 夜色如墨。幽蓝的月光,斜洒些细细碎碎的幽深光斑照进树木高大的密林之中。 一身紫袍的男人斜靠在一株树身上,安静地看着被阴冷夜打量的森林,目光有几分深沉的凛冽。若是细看,又有几分隐约的空洞,仿佛什么都没看。 忽有一袭灰金人影穿林而来,从风速中能推断其身手灵巧,而听其划过叶子时发出的摩挲声音,在一片静寂里仍然很是刺耳。 “尊主还真是蛮横,竟将一林子妖兽魔物逼了出去,结果自个在这坐着独自伤情。” 顷刻间有脚尖点地,随即响起一味悦耳的女声。 这一声尊主唤得正是紫袍男人,魔族前始祖大人——真夷。 真夷闷哼一声,缓抬起来眼,半眯着的眸子里还含有一丝游戏般的笑意,开口慢悠悠地道,“本尊可没兴趣同你开玩笑。” 女子不以为然地走近,“已经照了尊主吩咐办了,不过这骗局很快就会暴露,尊主就不担心,百里荀会发现么?” 真夷挑了挑眉,笑了道,“不过是个傀儡,我要她去哪,她便该去哪。”又是一副运筹帷幄之中的样子,“区区人类怎抵抗得了我布施的天命?” 女子亦是笑,“小妖只是好奇,尊主会如何把她送到那位上神身边?” “自是要他自己去取,我白送作甚?” 方还在笑的女子愣住,甚是不解。 真夷仰起头来,嘴角弯成上扬的角度,又语气缓缓地落声道:“局已经设下,百里棠那枚火药弹,一旦点燃,便是要毁尽一切的,人啊,有时总逃不过那样可笑又悲哀的生命。”转过了目光,戏谑地发出邀请:“舞采小妖,可有兴趣陪本尊看一场戏?” 苍茫夜色里,蓝光月芒柔和地照到他的眼睛里,竟添了几分别样迷人的阴柔,又格外神秘。 被唤作的舞采的妖女亦是笑了笑。从一只小蝴蝶变成大人身边得信的下属,这一路来,这个人的心思,她从来猜不到,大抵也是因为猜不得,反倒是这样只有半分显山露水的好。 此桩一落,忽又想起新事来,正了正心神续道,“此番,还有别的事相禀。” “嗯?” “白姑娘传话来,星阁已起,归墟动荡,尊主要思量了。” 真夷微微一怔,拂了拂袖子又轻放下来,又一抬头望向天边圆月,轻笑道,“那还是真是发生了一桩大事啊。” 不知为何,舞采觉得那一笑来得很不真实,就仿佛是这个人本身那般,也变得极不真实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31章 风雨前夕 “阿荀,我看,你才脑子进水了。” 花檐愣了愣,再愣了愣,有涂火的恼意从心底腾腾生起。听到这一句,这句从一直被自己以为脑子进水的百里商良嘴里说出的话,还是经过了一番认真思量后说出的话,一向觉得自己脑子很好的她,深感自己这是受了奇耻大辱。 “你全家都脑子进水了!”花檐负气跺了跺脚,当即也忘了自己的疑惑,关于如何被骗到长姐院中一事全然抛之脑后。 百里商良笑出声来,“我全家不都是你全家吗?” 又有新气涌了上来,当即是想怒回,老子是聪明的狐狸,才不跟你人类是一家人。突然想起自己还在历劫这一情况。咂了咂嘴,哼了一声,将脸偏向了一边去。 初夏时,风凉凉。 与小妹一席没什么深意的对话下来,百里商良阴郁的心情也有了些好转。 又是打趣道,“说来,妹妹你从哪学来这些粗糙话?我瞧你现今的性子,可半分都不像个让人惧怕的妖怪。” 这话又是戳中花檐的痛处,这区区人类居然说她堂堂一山妖主没个妖怪样,简直就该扔进火架上烤了给她的小妖们当下酒菜。 咬牙恨恼着,又是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还在历劫这一情况。自占了百里荀的身子后,她心性本就与原先有些不同,不像妖怪,这也不是个坏事。想刚来百里家时,阿爹一边忙着大力开发王城碧渌湖,一边又请来一批又一批道士什么的给她又是作占卜又是驱邪,最后得了个“他小女儿只是心智衰弱了变得更天真无邪了”这结论才作罢。 如今她不像妖怪,这说明她越来越适应自己这个人类身体了。历劫下境,她扮演了百里荀这个角色,没有露陷,这其实挺好的。 至于粗糙话,那个叫跟潮流,从来在山里就时常会跟山下村民学些词汇,如今到了一国王城,她更是没有荒废对这种带有汉子豪气的话语学习。加之经常看话本,不少东西都能略知一二。 “我学习能力比较强。”想了想,花檐一本正经地答道。 百里商良瞧着幺妹,并不知道她心中已经千回百转了多少心思。又一声轻笑出声来, “你在寻路方面,学习能力是挺强的。” 花檐瞪眼,心叹路痴也不是她的错,纯粹是百里荀脑子真的没长好。只是气多了这时已经懒得动情绪了,想了想,甚是心平气和地问道,“我从前路痴吗?” 百里商良听了认真回想了下,摇了摇头。 花檐心里抽抽的,这难道是说并不是百里荀脑子没长好,而是她心智出了毛病?她成为凡人来,这被人看来心智不好原来是因为她真的心智不好? “你摇头作甚?”颤了声续问道。 百里商良又是摇了摇头,看向她,欲言又止,那神情有些遗憾。对看时目光浑浊如雾气弥生。 良久,在花檐又一好奇且无比心急的打量中,百里商良终于甚是遗憾地叹道,“我不知道,我们以前不熟。” 哦,这会又不熟了。 花檐暗自磨掌,咬牙道,“我记得你前不久还诓我说我们” 一句“挺熟的”还没吐出来,就被百里商良很真挚的眼神看过来。 回神过来,话题已经换了。“你饿不饿?” “不饿,老子一点都不饿!”花檐加狠语气道。饿你一脸饿你个球,老子才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忽悠上当。 “是么,我饿了。” 百里商良不紧不慢地道,拂了拂衣袖,眼含着笑意自顾自朝院门走去。 “” 九曲回廊里绕几圈,花檐很快抵制了美食的诱惑,与所谓的长哥哥分道扬镳。 她深深觉得,再和这个哥哥待下去,她迟早会变成话本里的深井冰少女。 一阵小风吹过,花檐望向已经在另一条路上缓步离开的百里商良,心静了下来,又有些感叹。她近来糊涂,又两袖清风,无什么麻烦事,多半是在这个家里太习惯了。 习惯了,便就很容易,很容易地忘记掉初衷。 她是来历劫的,却没有个坐以待毙的性子。只是思来想去,都想不出什么劫可入身。 人,不过须臾间便能定下生死,那些贪嗔痴怨,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受。 兴许,早就有人替她受了,替百里荀受了。 如看似温和却能狠叱她的长姐百里棠,如说话一向刁钻刻薄的二姐百里雪,再如恨她入骨入血的三姐百里初。 或许,是拖着背影消失长廊尽头的突然待她好起来的这个长兄百里商良。 夏雪之赌,看似滑稽,可她却是从没忘记过。 有时夜里突然醒来,还会觉有人在替她受痛,什么痛她不知道,但那种被人代过的无力感,却实实在在地在孤寂清冷的夜里教人难过。那时候总会想,人类就是这么一种脆弱又可怕的生物。你怎么都不会知道他下一步会干出什么事来。如是说,兴许这就是她的劫。 乱如鸡窝般的人生。大抵是命格在冷眼旁观她会体会几分。 忽感有股阴森森的凉意袭来,花檐揉了揉眼转头看向院落。飘飘扬扬的柳絮纷飞里,一抹赤红突然出现,鲜艳深沉,冷冽如画。 以为看错,再揉了揉眼。听到一声笑吟吟响开,“阿妹,好久不见。” 花檐睁大了眼看着开口同她打了招呼的三姐百里初,心里闪过一阵冤家路窄的失落感。 “您老好啊。”硬着头皮干巴巴地笑应道。 百里初冷哼一声,扬眉道:“你这样子,是怕我吃了你不成?”随即又似懒得纠缠,再道,“放心吧,小妖精,此番,我不是来找你的。” 被气势一直压的很是憋屈的花檐听此,心中狂喜,本克制得好的态度一个没压住,脱口而出一句,“甚好,甚好。” 话出口才后悔起来。论人们的思维,即便是特不想见的人,当面这样说好也是很不礼貌的。花檐颤了颤,往边上退了又退,还一边摆出了个谄媚的态度。心里暗叹,她的山主气势要被这小百姓家弄没了。 百里初大笑了起来,“若没那些往事,你这妹妹,我兴许还能瞧上眼。” 颤颤的花檐愣是被这话吓了一吓,她可不想被她瞧上眼。恨着挺好的,挺好的,不来招惹她就很好了。 见百里初方谲狂的笑忽地一收,只对上了还在发颤的她一眼,随即甩袖向了府邸深处去。那一眼论不上多么意味深长,却给人一种有波涛暗涌上来的诡异感觉。 花檐呆愣地目送这个所谓的恨她至极三姐姐的背影离去。 今日的百里初仍是穿着大红裙,与她所穿的石榴花裙颜色上还要更艳更锐利许多。目光中少女款款远去,拖着长裙的曳曳及地,衬得整个人美艳,更是妖冶。 眼角余光里,花檐瞥到,百里初惯于执刀的左手上提着一盆枝叶盛然的植物,那是一盆还未开花的海棠。 ———————— 空气寂静如琥珀里的时光般,百里晔站在书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眉头蹙得很深。 少女倔强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凌厉又狠毒地,刮过他身。 “还回来做什么?百里家可没养出杀人的孩子。”他沉哑着声音道,一手扶着书桌边缘,像是一放开,他整个人就会倒下去一般。 百里初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近乎嘲讽般的笑。 “我以为您不知道,原来您竟是知道的。” “经商三十年,这王城之事我又有什么是不晓的。”百里晔微叹了声,只稍稍片刻,面色又重新冷了下来,“已经被逐就不要再回来了,我是生意人,经不起沾血的双手来污我的生意。” 百里初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她咬了咬下唇,竟咬出了血。“父亲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就不怕我地下的母亲化成厉鬼半夜来敲门么?” 这话说得委实是大不敬,可如今,百里初却再没了兴致尊敬一下眼前的中年男人。她自幼丧母,在百里家中,没有人对她特别亲近,因是个小姐,也没有人对她特别生疏。 其实,比起爱转恨生的怨气,有时那些瞧不出好还是不好的对待才是残酷,惟它才会比任何疼痛都来得真实。 “放肆!”百里晔面露怒色,盛怒之下,伸手竟捆了百里初一巴掌。 百里初捂住被打的脸,很平静地笑了笑:“除了阿荀,你从未真的关心过我们几姐妹,到如今还计较起来,我不过回来看看独自在亲母忌日里伤情的姐姐,竟值得父亲这样动气?” “你”百里晔伸手颤颤地指了指跪着的女儿,还是方才打人的那只手,疼痛感还在。终是甩下了袖子,别过了脸去。 “出去,滚出去。”他闭目,简单地作出狠心的命令。 百里初没有动,仍是跪着,她又笑了笑,不知讨饶地续道:“我们不过父亲一时意乱情迷后留下来的错误罢,可是,父亲,你到底是会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的。” “还有什么代价会比养了你这样一个不孝女更”百里晔压了压怒气,脸始终没有转过来,手朝后指了指门边,淡淡道:“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百里初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看起来她还是笑着的,那副样子却是比真的放声哭出来还要难捱。晶莹的泪滴落到地板上,仿佛能从这寂静中劈出一点热闹来,却在四溅开花的瞬间沉到了尘埃里,仿如一个人破旧不堪的亲情记忆,回想起来,好不好的,坏不坏的,最后连原本活着的光也成就了黄昏夜幕。 “女儿说了,父亲会付出代价的,便是真的”哽咽声停顿下来,百里初抬起了跪着的双腿,径直朝门外走去。待到了门口,身影又顿住,回转过来,目光清冷。 “你就应该像杀了我们的母亲一样,杀了我们,杀了我们这些旁出的孩子啊” 语气到后面越来越轻。百里晔骤然瞪大了眼,撑住桌沿的手一顿,仿佛一瞬息里,就苍老了十岁。 暗淡的光线照进的寂静书房,似也在顷刻里,将一切戛然而止,并随着隐约的恨和悔,停滞不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32章 相思之蛊 百里初离开之后,百里家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风起云涌,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很是平安。 与此同时,家里的卖酒业也搞得很是顺利。百里晔长年善于工计于心,将事务里里外外都仔细打理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异样。 一夜深了,他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外面院景,却是心事重重。 月华下,风吹景动。他不由得想,这翠柳红花看了多年,竟是厌了,就像是他自己,附庸风雅,一派世家之风多年,也生了许多陌生感。 百里晔想起那日三女儿的话,那让他很在意。 女儿说代价,会是什么代价呢?如今这一家子,唯疼惜的一双儿女才真正的打心眼里顺着百里家,庶子跑了再未归家,三个庶女在屋檐下感情倒好,却像个外人似的,甚至还他想起那日把小女打捞上来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就觉得悲哀。 要是说代价,还有什么比得过这不和的家庭关系更让人绝望。 许久,叹出声来。如果一个人铁定了心要算计,该来的便也是极难躲的。 他一生事业已经圆满,若是死在壮年,想必也会好过那风烛残年时凄凄切切之景吧。 心头愁绪满溢,突然响起吱呀之声,门被轻轻推开了。 百里晔回过头来,见来人提着一盏灯笼款款挪步而来。来人穿着的很单薄,只随意披了件风衣,一身岁月刻成的风韵全隐藏在风衣之中,只露了半张脸出来,浅浅带笑,还像一位待良人归家的年轻妻子。 夜风凉凉挠人意,柳素不禁颤了颤,心里叹,大约是真的上了年纪,身子骨也受不住这劳什清冷。 迎面走来的百里晔瞧了,那双常年为自己料理家事的手,被一阵小风吹过时微动了一下,也是忍不住心疼。日子处久了,他已鲜少这般细关心起自己的夫人。 “这大晚上的,也不晓得多加件衣服,出来跑做什么?” 虽久了生疏,这真的关心起来,倒并不尴尬,极其自然,就像很久很久前那样。 夫人柳素轻笑一声,“夜深风大,我来陪着阿晔。” “你啊”百里晔也跟着笑了笑,将夫人拉至怀抱里,摇了摇头,神色无奈又含了些宠溺。 “我怎么?”怀抱里的声音听得有几分小气。 “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百里晔更是抱紧了怀抱里的人儿,又是深沉在百里夫人额上落下一吻。 举止亲密但不忸怩。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仿还是年轻热恋中的男女。被圈在怀抱里的柳素心里幽幽叹了声,时如飞矢,终于将酝酿了许久的话启唇轻声托出。 “夫君。”她开口,唤得是夫君,亲昵的就像是才进洞房花夜里的小娘子。 百里晔顿了顿,更是低下了头,气息贴近了夫人颈窝,嗯了声。 好像真的很久很久已经没有这样亲近过,不知是谁落下了沉重的呼吸,在揣测,在不安。 只靠着一星半点灯花照亮的屋子里,柳素更是拥紧了抱住自己的夫君。缓缓道:“从前年轻气盛,我做的那些错事,你该都是知晓的。你护我是因我是你的妻,可如今她们恨了,我便是再不能让你担当那罪过。” 一番话说得认真,连着最后几个字也吐得极重。 受着百里夫人这唯一称号多年的她似乎已经没什么畏惧了,拥住夫君的手在身后不由自主地攒成拳头。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阿初要做什么,你皆让开,由我来受。” 决心仿如磐石,谁都无法来转移。 百里晔没有作声,只是将她,将这个陪伴自己近一辈子的结发妻拥得更紧,像是要揉进骨血里。 寂静如灯花被风悄无声息地敲落,过了许久许久,向来在众人面前威严肃穆的中年男人难得温柔地揉了揉妻子的头发,温声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般痴傻。” ———————— 自那日在百里棠亲母祭日捣了乌龙,花檐与那两位不甚亲近的姐姐更是不怎么亲近起来。 这让花檐心里挺高兴的。虽则高兴之余,偶尔还是会甚是痛苦地想一下,司命说的劫到底会何时才来。又想兴许是弄错了,她替了命格的这个人根本没什么痛苦的劫难。 可无奈寻不到司命,再多猜测也是没用的。闲着自在,还是吃吃烧鸡喝喝温酒再看看话本这样混日子了事。 由于生意忙得不可开交,那让她避之如讳的哥哥百里商良亦是很少出现在府中。 花檐这日子过得便更是痛快了。当然时不时的,作为百里夫人唯一的女儿,还有着与阿娘一起谈心的责任,但说是谈心,花檐觉得那更像扯淡,她们母女能从东家会口技的神秘大叔谈到西街的哪条母狗在大晚上的见了鬼似的狂叫,从天谈到地,再继续谈到天上去,反正皆是不相干的趣事。 她虽在打算上想着拒绝,可话匣子一打开,那些稀奇古怪的新闻就如脱缰之马般,从嘴里说了出来。常常一时半会都停不下来,倒也打发了不少时间。 这不,一日已是尽头。花檐连连喝了几杯茶,才出了母亲的院子。 落日沉沉,晚霞晕开红了半边天。花檐被这光晃得头昏得很,晃着晃着又迷了路。 南院北院,七转八拐,落脚处竟又是长姐的府邸。 百里府邸的院落结构主体呈东西对称建造,不知是否因了身份之类,东边的院落留了给百里商良与百里荀,而西边的则留了与庶出的子女,自百里汇与百里初离开后,西边院子便是空了许多。 亦是寂静得很。 看到海棠花开满的院景,花檐浆糊般的脑子才终于清明了些。而心里也开始无不惆怅地叹道,原来她不是一般的迷了路,而是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怪不得今天落日那最后一点光竟是对着她照的,她就诧异怎么太阳神也犯起错来了思量至此,内心悲伤已经逆流成河。 踏进门的脚连忙收了回来。再悄悄地左右打量,发觉四下都空寂得很。花檐摸摸下巴,得出了没人的结论,才放下心来,转身踏出这个不怎么欢迎她的地方。 好巧不巧,身后的院子里在这时突然传来砰地一响。 花檐条件性地撒腿就跑。好巧不巧,耳朵里这时又传来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自然再痛苦的闷哼声都不能将花檐留下。曾还在山中时,就如那只蠢得死的巴伽小妖蠢得死的评价说,他们的山主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又自私又小气,要是自己过不好还得把一山子妖拖下水,他们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得伺候这么个怪物。 此时,妖怪混蛋花檐更是不会搭理身后的事。逃了就好,一边想着,人已经跑开离百里棠的院子有了五十步远。 好巧不巧,那声痛苦的闷哼后还续了话,还是指名道姓地续了话。 “阿荀,我知道是你,可以回来帮帮我吗?”语气虚弱得很,但还是没有妨碍到花檐将这话听清。 原来那个闷哼的人竟就是长姐姐。花檐心底颤了一把,甚是无奈地回头道:“你恼我的,我又能帮你什么?” 身子还是没动,一想起那日姐姐冷漠时的那般接近,花檐就想再考虑考虑有没有过去帮忙的必要。若是长姐姐突然拿根白绫勒死自己怎么办,那算不算历劫呢,可是她今天同阿娘讲的那故事还有一半没讲,要是这么突然死了,阿娘可怎么办?这情况在话本作者那可是叫作断更,断更坑会让人抓狂的,断更君更是要被人鞭尸的。 难道这劫就叫做鞭魂苦渡劫?遐想时顿觉有一股寒意从心底传上来。 “你若是不不帮我,就没人没人能帮我了。”海棠花深处再传来一声艰难吐出的话。 花檐走近一些,谨慎问道:“唔,长姐想要我怎么帮?” 这一问落下后,院子的花丛里很久没有传来声音,仿佛时光是凝住了在这一刻,花檐再尝试着靠近。 “长姐?”还是没有声音。花檐再尝试着又近一步。 “长姐姐?”仍是没有声音。 花檐终于忍不住了,怎么能说一半把人胃口吊上来就突然宣布完结呢,再不顾那些有的没的思量,忙跑进了院子,朝声源处走近。 夏五月风带了一丝热意靠近,拂得空气躁动不安。 西院正招夕阳西下景,花檐谨慎地拨开花丛,便看到方托自己帮忙的姐姐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颤颤发抖,她的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因受不住折磨扑扇颤动,那张脸在落日余晖的照映下却仍然掩不住苍白之感。 花檐忙过去抱起来,心里诧异至极,这个躺在地上痛苦又狼狈的竟是自己的长姐姐。 “长姐!”花檐大声唤了一声,没有应,这才知情况之严重。 她的额际沁出了汗珠,看到弱女子这样,还是自己的姐姐,她心意抖索,道德心便如红日般腾地升起。 “你快醒醒啊,你醒了我就帮你!”花檐急着又道,双手摇了摇百里棠的身子。 连晃了几下,百里棠的眼睛微妙地动了动。花檐大喜。 “长姐” 百里棠虚弱地睁开了眼,扯了一笑,又艰难地张了张嘴,“快快去告诉告诉哥哥,海海棠花,有香味了” 说得艰难,一句简短的话用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地表达出来。言罢又晕了过去。 花檐愣了一愣,没明白事由,但见长姐这样,情况委实紧急,忙是将百里棠胳膊抬起搭在肩上,带到了房间里去。不知为何,她此时的方向感却极其好了起来,一寻便寻到了间卧室。 终于安置下来后,花檐才轻轻走出房间,关上了门。她原本想去唤个丫环前来照顾,却不见个人影,只好作罢。 心中想到方才长姐说的“你若是不帮我,那就没人能帮我了”,莫名为人酸苦了一阵。 从来就没人对她说过这样依赖的话,做妖做人时都没有。一向是她依赖别人,或是别人臣服于她。这种感觉很怪异,仿佛她不答应的话,就会犯下多么不可弥补的大错。 花檐装了七分老成的样子叹了叹,终是带着百里棠交给她的任务走出了这座走错的院子。 余光里似乎瞥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一盆海棠花打碎在百里棠之前躺过的那片地,乱糟糟地散落四周。凭着记忆,花檐想起来,那是几日前三姐姐带进府来的那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33章 无关风月 落日余晖挂了半个天边,长廊之中,有人影急切地迎着一日里那最后一丝光斑朝前方去。 百里商良几乎是用跑的。此时此刻,他莫名生了恼意,恼自己是个商人,而不是一个能御风的剑客。 从东阁到西院尽头的这条路,其实这些年他已经很少走了。除了逢上那些特别的日子,有些时候,逢上那些特别的日子他也没有去。 可如今走过,还是很熟悉。在哪处转弯,又在哪处有捷径,一幅图纸跃然心上,就像是走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闲看经书,握笔练字,窗外有鸟儿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偶尔还能听到小丫头窃窃说些悄悄话,微风起拂,空气又是焕然一新。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很好,直到小妹闯进,才从中生出些假象来。 “长长哥哥,长姐晕了过去,她说什么海棠花有香了,让我来告诉你,你快去” 百里荀的那番话还没完全落下。他握笔的手却是一滞,一幅字正写到尾,毁了,就此毁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紧接着便是急忙走了出去。 他想象不出会发生什么情况,可是无论发生了何种情况,他都是不愿意看到的。 终于在最后那丝光斑消散时,慌张的人儿脚步堪堪停了下来。 入眼里又是一片海棠花盛的景色,在天色渐渐入墨的时辰里竟有种别于白日里的妖冶。百里商良嘲讽般笑了笑,觉得那很像是他这个妹妹,寻常温温和和,有时倔强起来,思量些东西,却是很难看透。 他知她恨父亲,还恨他的娘亲,恨他的亲妹妹,对他兴许也有那么些恨意。他劝她不要计较,那些她都不会听,所以她只是笑,笑的与寻常很不同的苍凉清冷。她那样笑的时候不会叫他哥哥,她会毫不客气地直呼他的名字,“百里商良,你这样的出身到底有什么资格来说教你可怜的妹妹,你这样天命不凡的人,生来就该享用日月星辰。” 他无法辩解,他生来一张能说会道的商人嘴,到这个妹妹面前,就变得不堪一击。 推开门,蜷缩在床上正痛苦地颤抖的正是百里棠。 瞧惯了她健康美丽的样子,看这昏暗灯光下,失了颜色的一张脸,竟有片刻失神。上次见她这样狼狈,是什么时候呢,都想不起来了。 他手颤颤地伸过去替了她拂了拂额前湿漉漉的头发,触碰到额头,竟在滚滚发烫。 便是受了极烈的毒。 百里商良心中一片悔意,想那日三妹百里初上府来他就该防着的。海棠花香,海棠花怎么会香呢,多半是施了手段在上面。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百里初害的不是阿爹不是阿娘,更不是阿荀不是自己,竟是一向与她要好的姐姐百里棠。 他勉强笑了笑,轻声唤道:“阿棠,是我,你哥哥。” 挣扎在痛苦里的人儿动了一下,蹙起的柳眉终于缓和了一下,终是艰难地张了张嘴:“哥哥哥。” “嗯,我是哥哥,我请了江湖朋友,别担心,毒很快就会解的。”他温声宽慰道。 一只手突然施力紧紧地抓住他衣袖,百里商良诧了一诧。躺在榻上的人儿瞧着原本已经很虚弱,而此时却像是有种巨大无形的力量支撑起了她,一直痛苦闭着的眼也缓缓睁开了些许。 “解不了的,被下的是相思蛊。”百里棠费力扯了一个荒谬的笑容出来,淡淡道。 百里商良的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顿了顿,不知如何反应。 逼仄的空间里,寂静了好一会儿。 虚弱的声音又是艰难响起,“你知知道的,我喜欢你,喜欢很久很久了,你能救我。” 我喜欢你,你能救我。她盯着他这样直接了当地道,仿佛从不知何时开始的冷漠对待都不是真的。 百里商良神色又是一滞,半响落一声勉笑安慰:“没事的,朋友很快就会过来,你没事的。” “你在逃避,你明明你明明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的眸子里竟有了些光,很刺目,使得他不得不避开,“阿棠你现在神志不清了,你需要休息。” “不,我不休息!我疼,哥哥你看到的,我疼啊”百里棠反驳道,语气先是激动又缓下来,目光咄咄逼近,“你知不知道,我从前至今,从没这样清醒过,我总是想,你不理我不接近我,只是因为你喜欢我” 她额角有汗珠大颗大颗地沁出,在烧得灼灼的烛火里,她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点点快速散尽。 而扑过来的滚烫气息却愈发凝重,顷刻间烧红了他耳根。 这动作搁在旁人看来,着实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璧人。 百里商良腾地站起身来,退了几步,别开了脸去,目光抬起,又低了下去,竟不知落在何处。 “你疯了。”声音里有些颤意,落得却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燃起的烛台啪哧爆出一团火星,屋中光影忽地晃了晃。百里棠强撑着身子,笑了笑,“你要把我送给谁?还是就看我就这样死去?相思蛊除了云雨引渡,再无法子可解。” 他不答。她不依不饶地继续道,“说啊,你要把我送给谁?你不要我,我就就快死了。” 百里商良眼底动了一动,终是僵硬地将目光瞥了过去。屋里光阴寂静,多少次了,他总觉得和她相处的时辰里光阴寂静得很。她的眼睛里竟有泪水在寂静里慢慢涌上来,他脑中一片恍惚,渐渐归至混沌。 “难道你真的这样讨厌我,我都认输了呢,你还是这样讨厌我啊。” 她还在说,说得很是伤心,又很痛快,微仰起的眼含着晶莹的泪花看着他,深深看着他。 他眉间轻蹙,嘴抿成一条线,仍是没有开口。 因了进来时心里急切,忘了关门。对视间,一阵小风从门外吹进来,帘幕在风吹里微微晃动。百里商良忽想起禅经里的一句“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心里混乱。 这是他的妹妹,他第一个觉得很好很好的妹妹,他一点都不想看她死去。 相思蛊,引相思,以生命来窥真情的一种蛊。他有些想明白百里初为何把蛊托于一盆海棠带来。 海棠花无香,无香成无象,偏是正引暗相思。 可是,为何要要致这对局到这样难堪的境地。他阖眼了一会,觉得很无力很无力。 突然嘴唇上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什,干巴巴的,贴上来又离开了会,接着又准确无误地再紧紧贴住上来。 连着一阵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百里商良猛地瞪大了眼,这一反应就像是听到天空中突响起一阵勾火惊雷,又像是一片树叶飘落平静的湖面。脑中才有的清明瞬间又被熊熊点燃。 “你看清楚,我是你”话还在喉咙里打转,又被汹涌而来的湿甜气息吞没。 双手颤了会,竟不由自主抱紧了身边的人,迎合了这个错误的亲吻。 接着会如何,已经无法思量。欲拒还迎,再落个至水到渠成。大抵如此,世间情事大抵都如此。 他说不出这事应不应该,对局太累,凭着感觉反而觉得轻松。 海棠无香,暗引相思,他不想看她死,或许在他内心深处里,也有着一丝渴望,渴望他和她如花叶般相生。 迷迷糊糊里听到有沙哑声音传进耳里来,传到心里去,“我就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你总不承认,可是你不承认,我也是知道的” 百里商良忽想起,那日大风乍起,将那张她写得很好的字撕了个四分五裂。他迷迷糊糊的脑里忽想明了那些事。 她写那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无尽时”,兴许真的是练了很久,是特地想写给他看的。 ———————— 夜幕很快君临大地,疏淡月影映得偌大的庭院空旷清冷。两三个丫头小步来回过去,忙着手头的工作。 花檐蹲坐在百里商良的屋前的石阶上,双手托腮,甚是无聊地打量月夜寂景。想了司命想了巴伽想了山里的大小妖怪们,又想了山泉想了美酒想了打架,最后还是回归到担忧百里棠的身体状况。 在她将那句莫名的话带到后,一直在书桌前专心书写的长哥哥如疾风般很快就出去了,只留了句“这事你谁都不要讲,等我回来。”转眼便不见人影。 大约是照顾长姐去了。花檐心有诧异,也只能这样放心地想。 说句实实在在的话,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长哥哥,几乎是陌生的,听说海棠花有香味时,他的表情先是一滞随后竟塌了下去,仿佛有痛苦隐隐呼之欲出。 那一刻,花檐恍然觉得,也许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和这个家很亲近,她有顾忌,她想历劫归位,到如今竟连一点点历劫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是瞧别人悲喜瞧别人怨恨,连同瞧那些不明所以的痛苦与不安,瞧那些挣扎争吵,就像是从前看话本一样。 这样子很不好,可如今她不知道他们,便是不知道了。 花檐懊恼一阵,脚步懒得再迈,难得地听了百里商良的话,乖巧地留了下来,在他的院前等。 台阶虽凉,在这样的季节坐着还好,只是脑中又乱想起来。 细想,海棠花香这事本身就很不寻常。她曾听人说过,海棠这种花是没有香的,传闻这种花有暗恋之意,花祖先因怕心上人发现,便悄悄将一身的香气去了,从此后,世间的海棠都是无香的。 传说真假,她倒是不知晓。似乎花檐山中就有海棠小妖精,但她鲜少有时间,也没甚想法去了解一二。 又照这般思来,幡然醒悟,原来她并不是不怎么与这个家里的人很亲近,原来她很久前就不大关心身边之事。 也难怪那只蠢得死的巴伽总是骂她自私冷酷又无情了,花檐颓废地低下了头,又是再懊恼了一阵。 闲坐几时,近圆的月光沿着屋檐爬了上来,花檐忽想起从前坐在山前逼着司命唱山中情歌一事,莫名笑了笑。 司命的声音寻常说话间听着还不错,但唱起歌来却不大入耳,故一直对歌唱这个事情不怎么有兴趣。但是那个时候她很有兴趣,且她有了兴趣后就是想尽法子去圆满自己的兴趣。 终于一番威逼利诱加卖萌,诓得一首情郎唱给情妹妹的歌来。 具体说起那段记忆来,花檐其实记不大清,但于那首歌印象却挺深刻的。毕竟司命唱得很憋屈,那不淡定的表情实在是太难忘。 那一夜,寂寂山岗,司命和她同坐在大石块上,语调甚是生涩地唱到: “白月光,月光白,月光下面吆情歌,情歌唱给好姑娘,姑娘似花美若桃。芦笙曲,曲和人,灼灼桃花邀人老,江畔哥哥随相思,一夜两夜相思痨。” 其实于情爱这种东西,花檐还没沾上什么边,看了话本是一回事,亲历亲见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对那歌词也没什么感觉。回想那时唱歌的神仙君子亦是神色寡淡,她问他情爱,他是很直接地回说,我还没到懂这些的年纪。 但不知为何,花檐回想一阵这段往事,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来长兄百里商良与长姐百里棠的样子,又突然很自然地想到了情爱这二字。 她知话本里讲,兄妹之间是不合情理的,但如今看来,眼前却如有雾障阻碍般,看不分明。 大约,现今的脑中唯一能分明的就只是,百里棠院中那盆打碎的海棠花。 那定是灾难之源。花檐认真想了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34章 醉酒燎心 新阳乍起,原经了一夜静下来变得清新的空气里,此时却被一股浓烈的酒气充斥。 正梦着和大猫怪打架的花檐被这酒气熏了薰,一个踉跄,就被大猫怪趁机像踢皮球似的无情地踢了出去。 身子往旁边侧了一侧,猛地倒在了地上。 花檐蓦然睁开眼,手还攒成了拳头朝前方不由自主地挥了挥,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这石阶上坐着睡着了。 甚是意犹未尽地揉了揉头穴作叹,原来竟是做梦,原来她还在历劫。 一阵嘶哑的声音在这时沉沉响起,“怎么也不知回屋里躺着,在这外面睡了一夜?” 花檐吓了一跳,腾地爬起,这才看见前面站着一个提着酒坛的人儿,他的身形被柳枝遮挡了大半,透过这帘幕去看,反是更衬出了几分萧索。 正是一夜未归的百里商良,她的哥哥。 花檐动了动嘴角,因受了沁凉的身子骨在这时隐隐传了些痛意。她突然想起,自己这也是一夜未归,还是坐冷石头上一夜没有归。总不能说是听了他的话,然后又懒得走了,然后就忘记了时辰睡着了吧,何等的蠢,何等何等的蠢。 想了一想,干瘪瘪地笑道:“呵呵,锻炼身体,在这样的天气在外面睡,对身体很有好处,我已经很久没锻炼过身体了,就想锻炼锻炼。” 百里商良露了一个三分笑,“阿荀还真是个小姑娘。”说罢提起酒坛倒灌入口,咕咚咕咚地,花檐看见他的喉结在一动一动,看起来却并不怎么开心。 听惯了说她是小姑娘这种话,花檐倒是没再像对司命那样因此生出多少气,此一时彼一时,毕竟如今她占的是一个多少岁来着,总之不仅看起来很小,年龄排下来也是很小的就对了。但是眉角还是蹙了起来,她看到最近对自己好起来的哥哥这般憔悴的模样,看他的难过如天空般呈现放大在她面前。 这面天空太明白了,是晴朗c是阴沉还是多云,都看得清楚,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唔,长姐姐没事了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渍,小心地尝试着问道。 百里商良身子很明显地僵了一僵,花檐心底一紧,惶觉自己问错了事情,可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只能问一问这个。 正愣着,百里商良已经摇摇晃晃地越过了柳枝走了过来,看起来他在此之前已经喝了很多酒,衣领上湿了一大片,应是灌酒灌得太蛮横了所致。 “阿荀。”他就着石阶坐了下来,唤道,神色甚是疲倦。 青丝蓬发似乎已经不单是用来说王城里弃在路旁的流浪汉了,眼前的这个世家公子就是。 花檐跟着又坐了下来,不明所以,只愣愣应道,“我在。” 百里商良又笑了一下,眼睛却不知看向何处,眉角仍是紧蹙。 “你听说过相思蛊吗?”他幽幽开口,在花檐还没来得及答个是否之前,又自问自答地圆了这个话,“呵,是兄长愚钝了,你还这样小,怎么会听说呢。” 停了一会,又微微仰起了头续道,“不过啊那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花檐嘴唇动了动,一瞬不瞬地盯着百里商良,不知回些什么。这话自问自答的太快,她没听明白。 兴许,她也不必回些什么。 百里商良顿了顿,接连饮了几口酒,自顾自地续道:“海棠花无香,偏是引相思你知不知道,那时候她生病了也是蜷缩成一团,孤零零的,无人照料,我带了一袋自己不想吃的糖去看她,她竟就哭了,哭了又笑,丑死了啊。” 时间虚度到这时,分明含着暖意的新阳已经爬上了屋檐,懒洋洋地洒下来,花檐揉了揉好不容易温和下来的骨架子,默默地听着长哥哥疯言疯语,与这环境极不相称的疯言疯语。 她听不懂,但还是表示理解。虽然她吃酒鲜少有到发酒疯的地步,但于一个很是难过的凡人来说,这种情况会发生实是情有可原的。同时,心里也在暗暗佩服,一个人胡话说到这地步,还口齿清晰得很,真是不容易。 百里商良说着说着,嗓音是愈发的发抖,“她昨夜也是那样的,哭了又笑,笑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喋喋不休地说,我欢喜你,你也是欢喜我的其实就差一步就能推开的” 口齿有些不清晰了。 一个伤心人的酒似乎永远都喝不完,瞧着那坛子大小,花檐看着哥哥有一口没一口地没节制地往喉咙里灌,灌了一口又一口。 “兴许你说的没错,我心里抗拒你的一切,是我真的欢喜上了你不过,真可笑啊,天下女子,偏偏是你” 真真是很现实版的狗血剧台词。花檐心中暗叹,想这话她在话本里都不知看了多少回了,回回都忍不住煽情一下,即便是后来看到厌了,见这话也从没忍住过落那几点眼泪。由此还受了司命不少打趣。 后来还是搬出了西天佛祖的那句“有情众生”才堪堪拿回几分薄面。 思到此,花檐猛地想起昨夜星辰下,她那个大胆的揣测,莫非长哥哥和长姐姐真的发生那什么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的爱情故事,上演一出宅门闺怨 遐思还未停下。百里商良突然吐出了一口血,乌青的血渍喷洒在石阶之上,在阳光下看起来别样妖异。 花檐一惊,顾不上腰酸背痛,忙过去扶住,“长哥哥!” 灼灼金阳下,百里商良那张脸血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似是费力好久才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阿荀,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听疯言疯语到这刻,又问起自己。花檐怔了片刻,觉得身上的责任重大。 只是做错与否,她一个不明情况的局外还当真不知晓,即便是明晓了情况,这判断,她也难这样轻易地作出来。但当务之急是给哥哥将大夫找来,虚脱成这样,想必是因了寻常酒喝得小,大概昨晚上肯定也没吃东西,一回空腹猛灌酒,难免那血气就涌了上来。 这样深思熟虑后,花檐费力强扶起百里商良的身子,严肃地道:“我只知道,你现在病了,还很饿了。你方才说什么蛊来着,你就是被那东西弄病了么?” 许久没听到百里商良那一抽一抽的声音响起,花檐侧了脸去瞧,搭到肩上的哥哥已经昏睡了过去,他的额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溢出。 一滴汗珠落到了花檐的肩上,隔着厚厚的衣裳,竟传给了皮肤一阵令人颤栗的滚烫感。 ———————— 等将百里商良照料安顿下来,一日已去了大半。 因了对这个哥哥的粗略了解,遭绑架的事他不让说,长姐受伤的事他也不让说,可见,如今他自己生病的事也是不应讲的。故花檐是很小心地悄悄出门去给哥哥找大夫。 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好,正好一名熟悉的大夫上了门来。于花檐而言,这论熟悉也说不上太熟悉,只是很久前在风尘之地有了一面之缘。 灿灿白日下,执着一把山水墨画作底的公子容隐悠悠地出现在百里家门前,拦住了正披着头巾很猥琐地埋头走路的花檐。 “大夫已经来了,你还想去哪?” 花檐蓦然抬头,一时没认出眼前的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大夫的?” 容隐唇角轻扬,绽放了一个甚是好看的笑容,“你方才出了院子时我看到了。” 百里家的小门虽多,但据花檐能力范围所知,就只知晓一个响当当的王城百姓们都知道的大门。而从东院百里商良的住所至正门,中间曲曲折折地也得七八个让人甚是眩晕的路子。 花檐有些恼火,“那你方才怎么不叫住我?” 容隐装装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摇了摇手头扇子,保持着那个甚是好看的笑容,神色里挤了点疑惑出来,道:“为什么我要叫住你,我觉得你这样子赶路很有趣,我很想看看。” “有趣你妹!” 花檐更是恼火,她心里有些憋屈,怎么自己遇见的尽是这些当她好玩的人。甩甩袖子,重新戴上方才已经滑落的头巾,决心不再理会这个不熟的小白脸,还是给那个发酒疯的哥哥寻大夫要紧些。 容隐的笑容更是浓了些,一把拽住了正一脚跨出了府门的花檐的手,“你该不是生气了吧?一个姑娘家的,这么小气?” 花檐回头瞪一眼,心想你别欺负我狐狸没文化,话本里都写的明明白白,姑娘家的就应该小气,转念一想自己并不是寻常的姑娘,张了张嘴,又很是憋屈地闭上了。 这反应着实挺有趣的。容隐轻笑了声,约莫有些理解,百里商良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妹妹突然好起来,只是,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否真是那人妹妹,妖魔邪怪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过说到底,这于他倒是没什么关联,百里家还有一位愚蠢的朋友在等着他来救。 凉风挂下几片还倔强留在枝头的花瓣,失了颜色的花瓣飘到了百里家门的石狮身上。容隐拽着花檐衣袖时,余光里瞥到了这门外景色。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听到的怪闻,传是姑蓝寺门前的石狮转动了眼珠,那天夜里,姑蓝寺里迟迟不开的那几棵樱花纷纷绽放在枝头。 摇了摇头,含笑道,“走吧,你兄长的情况缓不得。” 言罢便兀自向前走,拖着还在恼意瞪着他的花檐,牵住的手久久没有放开。 “你个混蛋,牵老子手干嘛?” “你不是会迷路么?不牵着,等你绕来绕去,多浪费时间。” “这是我家!而且我跟着你怎么会迷路!” “你这么笨,我怎么会放心。”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35章 孰是寂静 花檐觉得容隐是个庸医,还是个昭然于明处的庸医。 进屋诊病,不过是将手在百里商良额前放了那么一放,才不过片刻,就煞有介事地道:“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我给他调息了一丢丢,休息几日便就行了。” 花檐不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说得很诚恳的美人儿,心想你说什么一丢丢,我一小丢丢都没见到,但碍于礼节问题,顿了一顿,斟酌了道,“哦,谢谢昂。” 自觉是她回得也很是诚恳,又暗自努力回想城里医馆的地理位置。 容隐头转过来,眼里一派似笑非笑的神情:“荀姑娘这是不相信我?” 花檐眼偏到别处,四处转了转,甚是鄙夷地想我怎么会相信你,你骗小孩得拿糖哄,骗狐狸也得拿只鸡出来啊,你不过就是把手在老子哥哥额头上碰了一下,就想老子相信你,简直做梦!又想既然你问了老子,那老子就大发慈悲地跟你说实话,正打算开口,看到榻上的人动了一动,百里商良一张清秀的脸上朗朗意又回了来,没先前的惨白失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你,这是怎么?我明明看到你什么没做”花檐惊讶道,声音有些抖。 容隐听了笑了笑,轻扬起手中折扇,“这个,太笨的人是看不到的。” “” 静下来仔细思量,花檐有些感叹,世间缘分羁绊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即便是短短几月相处,即便还有着从前过往夹杂其中,但百里商良只是突然对她好了那么一下,看他颓废倒下的样子,她就不禁生了担忧之意。今日的阳光极好,透过窗户斜洒了一些进到房子里来,他安静地躺在那里,不同往常的精神样子,她从心里希望他快好起来,以百里荀的身份希望他快好起来。 与容隐静坐了一会儿,两人闲着已经喝了整整两盅茶。 时至了午后日央,花檐摸了摸甚饿的肚子,见已经不那么像庸医的庸医还没有走意,凉凉地又说了声,“谢谢,万分感谢,真是谢谢了,呵呵。” 只是呵呵了好一阵子,庸医仍是坐在她对面悠闲地喝着茶,眼皮也没抬一下。 花檐见不理会,想可能是方才那狐疑使这位庸医产生了嫌隙。可再嫌隙,她也不想留这个人下来吃饭。其一,长哥哥的情况暂时要保密。其二,她还十四岁,按照规矩,带陌生男人进家门是会被浸猪笼的,传闻里有个国家有个地方就有这个风俗,虽然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现在待着的清染国,但是毕竟不能为了一个混蛋庸医冒险,将劫赔上。 存这些心思时,花檐不禁打了一阵哆嗦,便是再作足了诚恳的态度凑近道:“我真的在谢谢你,你看我正直的眼神。” 边说着,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容隐看。 似是被这炯炯有神的目光灼到了,容隐微垂下去的眼终于抬了一些,眼里隐含着些笑意。 “你谢什么,要谢也得躺着的这小子来谢。” 花檐讪讪笑道,“没关系的,我谢都谢了,你听都听了,呵呵。”眼珠一转,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天边云色,甚是正经地将话题过渡,“这天色都快黑了,容大夫还不回家吗?” “我看着,还挺早的。”容隐又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道。 “不早了,不早了,我都要吃都要睡觉了,哈哈。”花檐继续打哈哈讪笑。 容隐轻笑了一下,“荀姑娘睡得真早”眼里的趣味更是加深,又续道:“话说,你是不是也病了,怎么一句话一落,就是呵呵哈哈。” “” 花檐勉力保持很久的笑容终于坍塌,看着眼前这张甚是漂亮的脸蛋,心里狠狠唾弃道,你个受,你个绝世小受。你才病了。 午后静静安沐在风和阳光之中,与长姐百里荀的院中那大片海棠花相比,百里商良窄窄的院子里只有几棵甚是单调的柳树,柳条随着清风朗朗在空中飘起,花檐气呼呼地看了会容隐,又气馁地看了会躺着的百里商良,再看了会屋外这景,再又看回来,如此循环往返,无聊委屈至极。 期间容隐给百里商良又摸了会额头,再又吃了几块点心,顺便着还喝了几杯茶。 像是终于满意了,看向循环到气呼呼蹬着自己的百里家的小姑娘,容隐笑了笑,开口道:“这时都未醒,怕是心病所致。相思蛊对男人没什么伤害,却是困深误情里的人。” 花檐一惊,“你是说,那什么蛊困住了我长哥哥?” 容隐点了点头,甚是惆怅地应道道:“他这心病患的不轻,也不知,我能不能听他生龙活虎地跟我道声谢” 花檐本关注着心病这一话题,听这后一句,又是斜眼过去,“我不是跟你道过么,你还诓我哥哥的谢作什么?” “分量太轻,我没收到,不算。” “” 花檐暗自把容隐放到了自己的爪刑名单上,默默计量着,等她历劫归去,要用爪子在这只小受脸上狠狠划几划。 空气又寂静了好一会,容隐偏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蹬着他的花檐,唇角又抿出了一点笑,这天底下,敢这么瞪他的,还是敢一直这么瞪他的,怕也就眼前这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了,兴许,是只小妖精也说不定。 要是那样,那可是真的有趣得很。 耳畔忽传来一阵妇人喘息的声音,应是有人急步正往这边来。 容隐不由蹙了蹙眉,看来今日是不能再陪这位小姑娘耗了,这样想时心里竟腾生了一阵失落感。摇了摇头,再喝了最后那一口茶,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子,嘱咐道:“心病不在药理,荀姑娘好好照顾便好,总会醒过来的。” 还在计算要怎么折磨眼前这个庸医的花檐被一声弄得突然反应了过来,恼火之意被这一断,再没提上劲。 “哦,哦”连着几声悠长的单字节音,才愣愣道出送别之话:“好走不送。” 前脚已经跨出屋门的庸医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笑道:“也许要你送一送,我才能走好。” “滚。” 终于扇子一收,传开几声大笑,转瞬便消失在门边。 于尘世中事说,花檐确然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虽则这一情况,用了两月,她也看得很清楚,并且沮丧了一段时间。但看容隐,这个只接触过两次的陌生男子,莫名的亲切感与忌怕感还是腾腾在心底生起。 方才没细想,他说在她出了百里商良的院子时,他就看到了,可见他当时应该在她附近。而后来她正要出家门时,他却是明晃晃地站在她前面,她虽是个路痴,但东边院落到大门的这条道她还是很清楚的,由此推断,他这一出现,可谓是不寻常得很。而且,他竟还知道她是找大夫去给百里商良看病的,这便更是不寻常了。 再一个而且,他居然就用手碰了碰百里商良的额头,竟然这病就治了。又一个而且,他方才那什么离开方式瞬间就不见了,简直就像极了武侠类话本里写的那样,玄之又玄。 一切种种,都无法不让人好奇心四起。 花檐摸了摸心口,甚是怀念起来自己的狐狸心,连连叹道,太可怕了,人类真是太可怕了。 还在想着,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拉了回来,声音充满了疑惑,又有些发颤。 “阿荀,你哥哥他这是怎么?” 花檐猛地回过神来,神色瞬间僵在那里。唉呀妈呀,竟是她所谓的亲娘。 幸得反应不是很迟钝,僵了片刻后,花檐咽了咽口水已经压住了惊,笑着迎上去,有模有样地解释道,“呵呵,他昨晚口渴,把酒当水喝了,喝多了。” 然而这话显然不足够令人信服,柳素拧起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开来,反是更加深了一些。 儿女大了,她鲜少再时时将他们放在视线里,时时替他们张罗生活。原本这一过来,也只是想寻女儿将昨日里听到一半的那个故事听完,却不想到了院子里却不见个人,丫环们说少小姐找长公子玩儿去,没有回来。 可到了这,入眼便是几个躺在地上昏了过去的下人。急切进屋一看,她心疼的儿子安静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得很,而她正寻着的小女儿,正望着门外愣愣失神,不知在看些什么。 柳素微叹了声,语气轻缓但不失认真地道:“女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哥哥他还有这院子里的下人,怎么一个个都昏死了过去?”问句末尾又加了声,“你瞒不过阿娘的。” 花檐一阵讶然,她说怎么没个下人过来关心下百里商良,也没个人问她要不要用膳,敢情是都晕死了过去,脑中闪过了那个神秘的庸医身影,随即又一个恍然大悟。 原来那庸医也不想她浸猪笼,看来还是个有点脑子的庸医。 兀自思着,抬头见阿娘的目光还在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等着她的回答,心里想我再瞒不过也得让阿娘你自己猜啊。露了一个干笑,像最初降落凡境时那般,连连摇头:“没有啊,哥哥真的是喝酒醉了的,他发了会酒疯,然后我就在照顾他” 柳素仍是一派狐疑的神色,“阿荀,我听说” “娘亲,我饿了。”花檐捂着肚子飞速打断,又飞速地加强语气补充道:“我真的饿了!” ———————— 百里商良这一心病着实病了很久,时过了整整三日还未从蛊魇中苏醒过来。 因着道德和伦理双重压迫,花檐便担负起了照顾长哥哥的任务,当然,最主要是因为,百里家里就她最闲。 阿爹少了帮手,生意上更是忙不开身。阿娘担心了会,念叨着要照顾儿子,还没行动,就被玩得好的大家夫人喊去凑麻将桌,一推一就,便答应了,而长姐百里棠连连几天都没出过自己的屋子。听闻连一向嚣张贪玩而已的二姐百里雪,似乎也恋上了某个公子哥,成天到晚跑府外跑。 看着榻上陷入沉睡中的长哥哥,花檐恍惚有一丝错觉,仿佛这个人再也不会醒过来,这样想让她觉得很可怕,又拍拍头努力试图将脑海中的想法驱散出去。心里甚是沮丧地叹,那个容隐果真是个庸医,治病不治根。可这个叹,随着王城里一个接着一个大夫摇头无力从百里家走出,终是很不甘心地被打破了。 入夜寂静,敞开的红木门迎着凉风进了屋来,高高燃起的烛火在风中晃了晃。 百般无聊的花檐,收了胡思乱想,已经开始靠着圆木桌坐下来,看起了话本。 她翘起了二郎腿,架了会左腿,又换着架右腿。 正看得入神,本子里的小媳妇终于举起了杀猪刀追着背叛了她的又被别人背叛了的落魄情人围着一条街疯跑,跑了一个饭时都没罢休,毅力果然强大,花檐不禁默默赞了一个好气魄。 前方蓦然响起一味柔柔的又低低的女声:“哥哥他还没醒过来吗?” 花檐恋恋不舍地从话本上抬眼,见久未露面的长姐正站在门边,她的面色说不上好或是不好,看着却像是久病了一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36章 遇水桃障 百里棠这一来,着实将花檐吓得身形一僵,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她万般没想到,这位守在闺中的长姐姐竟来看百里商良了。几日不见,这位长姐姐整个人看起来并不太好,眼里暗沉,仿佛有层层乌云在其中翻滚,与人相对的目光,递来的连同着的也是几分泠泠冷意。 许是那一场奇怪的病所致罢。 一想到此,花檐心含了几分歉意,这两日忙着照顾哥哥,都没去关心关心,虽然这事于她自个来说,应是没错的。 患难见真情,她是绝对不想做她的真情。 花檐把话本收了起来,忙站起了身,诚实了道:“长姐姐好,长哥哥他”思了半响,想百里商良这病况实在不知如何解释,似乎容隐那庸医也没怎么讲这个,讪讪再道:“他喝酒喝得太多了,就一直都没醒过。” 夜风骤然变得大了些,百里棠扶着花雕木门站着没有动,也没有跨进来那一步。 她垂至腰间的长发如柳絮般被风从后胡乱舞起,肆意得有些萧瑟。花檐抬眸对上那双秋水般的眼睛,亦是空落得很。 “外面风大,长姐姐到屋里来坐吧。”花檐好心道。 百里棠陡然轻笑了声,眼神定定地落在躺在榻上的人身上,隔着门栏,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千重帘幕。 许久许久,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脚步才踏进了门里来,又缓缓地向沉睡中的人走去,一声淡淡地问:“他睡前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花檐愣了一愣,回想起那日百里商良坐在石阶上含糊不清的话语,关于情爱,关于错误,那些话她权当了疯言疯语来听,都不大仔细。 摇了摇头,“他说了好多酒话,我听不大清,也记不大清,兴许说了什么,兴许又什么都没说。” 这话着实是满满的装着敷衍之意。 百里棠的背影却是很显然地顿了一顿,她低头看着躺着的百里商良,三步尺间,却再也没向前跨出一步。 入夜冷月高悬,有淡淡的银光沿着敞开的木门悄溜了进来,在地面上留下了或明或暗的影象,榻上青年清秀的脸庞上有道光影微微泛动,是她的衣袖在翩翩晃动。 气氛沉闷,花檐不明白百里棠究竟是来作甚,由于什么都不明白,反而失了兴趣。心里更是好奇那话本里的小媳妇到底有没有追到背叛她的情郎,手默默地放在后面,宽大的袖子里动了动,一个不小心,话本就径直掉了出来,啪地一响,拉动了空气的急剧变化。 百里棠欠欠回过身来,顿一顿,道,“百里荀,你知不知道,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从前他还不疼你时,我就不喜欢。” 这一直白着实来得太突然,直呼了姓名,又说了她对她的厌恶。花檐愣是反应了过来却又再愣住了,托应了一声短促的哦。 百里棠却像是不大在意那个开头似的,仰起了头,又轻声道:“那日我在姑蓝寺拜佛,你知道吗,我遇见了神灵。”她闭上了眼轻笑,旋即又落了一声不知是得意还是自嘲,“你看,我这样的命,竟还能遇见神灵。” 由于在山中呆久了,见多了妖怪们扮成各种古怪的角色去吓唬逗玩经过洞府的路人这码子事,一听见到神灵,花檐首先的反应是她这个长姐姐是被骗了,就像那日那古怪的章伯骗了她一样。事后对峙,真正的章伯那日却是一直都在和新对上眼的姑娘约会,压根就不知晓百里家的那桩过往。 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不是妖怪么?”突又反应过来,她的这个长姐姐不是个适合闲侃的对象,拿还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忙给自己打圆场,“呵呵,我什么都没说,长姐姐你继续。” 说着还对着凳子朝百里棠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百里棠似是没看到般,仍呆立在那里。离榻三步远,离她这个位置亦有几步远。她又低下了头,看了花檐一眼,淡淡问道:“你知道神灵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花檐顺着话不情愿地问了回去。 “呵,神灵说,我命中带的那朵桃花中含毒箭,遇水则发,一发便会断了我这一生的路。”百里棠又一声淡淡至极地接道,神情仍是空空落落。 对上花檐的视线,补充了声:“百里荀,你怎么看?” 然这一问却不是真正的问,就在花檐当真了想回一声她对这事上的态度时,百里棠清清冷冷的声音又落了下来。 “你说,那支毒箭是不是你呢?偏偏就在你落水重生之后,他就待你不一样了。” 比之前的多了一些咄咄逼人的意。 花檐听了颤了那么一颤,敢情这话兜着圈子还是绕到不喜欢她这一论点上来啊。摸了摸自己附上的这副身体,甚是感叹,甚好,这话没被真正的百里荀听到,甚好,她是一只狐狸。 虽然她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也有怀疑过自己这劫是否是被别人受了。但是那神灵什么的委实是忒么不靠谱了点,当真是欺负她变身在一个凡人的身躯里管不到这些事么。 神仙才不会轻易托出凡人命格秘事,想她曾经还真正与九天专写命格的神仙打了长达五百年的交道,这点行情,她是有的。 花檐捡起掉落脚步的话本,拍了拍上面的灰渍,避开了百里棠如剑般锐利的目光道:“哦,我觉得那是在放屁,司命都说”嘴快将神仙君子竟就吐了出来,忙改口道:“呵呵,我是说,我觉得长姐姐你可能看错了。” 院落被长风灌满,刮得矮灌木丛中传来婆娑阵响。 一直隔着大段距离的百里棠在这时候却突然走近,她惯有的温婉眉目倦倦含着冷意。 何时开始的这般神情呢,花檐突然有些想最初见到的那个兴许是虚假带了笑意的温温和和的长姐,如今的这副神情,衬得几分仿佛天生就刻在她脸上的合适寒意,实在是教人心悸。 “阿荀。”她突然又这般亲昵地唤起她的名来。 花檐愣了愣,又听百里棠清冷嗓音在耳边落下:“你愿不愿听我讲个故事?” ———————— 八重渊宫。 偌大一座辉煌的宫殿里,高高坐在帝座上的男人侧撑着头,剑眉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打量着远方,深邃之下仿佛有暗泉涌上。他穿着的还是一身绣了金纹的绛紫锦袍,黑发如瀑般随意地一泻而下,气质妖异又霸气,倒教人不由得敬畏。 袭一身月白华服的美丽女子恭敬地站在他的面前,低首敛眉。 “看来,舞采那一事做得不错,那女人竟已经开始对自己恼的人讲那些忌讳的心事了。” 真夷开口道,嘴角擒着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 “大人运筹帷幄,一向做得很好。”女子应道。 真夷听罢轻笑了声,“这些芝麻小事,算得上什么运筹帷幄,白摇啊,你也开始跟我说这些奉承话了。” 被唤白摇的女子笑了笑,微抬起眼来,隔着几步台阶看向座上的魔道王者,再道:“不过寻常话,算得上什么奉承,只是我不知道,百里家是否真的就会因这么一件小事而毁于旦夕。” 真夷听罢,眼底划过一道淡淡的笑意,他抬袖朝宫殿天顶一挥,灿黄若金的天顶凭空出现一线狭长的白,白中却是极致的黑。 “你知道,极渊是如何形成的吗?” 白摇看着那道白,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 真夷再将袖风一扫,天顶白沿黑心愈发扩大,他收回袖子,淡淡道:“万物生两极,有黑有白,后来父神一道谕令下达四海八荒,又有了‘白华入须臾,黑理则降极渊’这法则。想极渊最初也不过那么一小点,惹的黑暗之理多了,自然也愈发的深幽。” 被这一点,白摇恍然明了些,笑道:“大人这是在赌,世间之人,不乏突然幡然醒悟者,兴许,百里棠也会是其中一个。” 真夷挑了挑眉,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终归,我的小姑娘是要献给九微呵,该叫他容隐了。” 大殿之中,一直站着的白摇,这个前不久被贬黜下境的新一届的花神主身形僵了那么一僵,神色滞了一下,再落一个三分笑意。 “那白摇姑且旁观一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萌狐有嫁》正文 第37章 旧事陈年 屋内炉香冉冉,花檐看着静立着的黑发如绸的美人姐姐,看着那一双占尽芳华的眸子泠泠冷意传来。 似乎没有思量的余地,百里棠那一句才落,下一句便开始了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 她款款挪步至木桌旁落座,缓缓地抬眼看向夜深里的院落,开口说起,一张素净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讲的是一桩陈年旧事,也不算一桩,大致是关于百里棠她自己与长哥哥百里商良的,及莲藕扯丝里的那些过往。 花檐心底默默对那个“愿不愿意”的选择疑问句表示了强烈的不满,随之也慢慢认真地开听起来。 溯时追回至百里晔发家之后。 那时的百里晔原本是个有情义有信仰的青年,可等到了发家之后,贪念涌上来,对人事的追求亦是与从前有很大不同。 兴许是应着了井巷里传的那句“天下男儿皆薄情”的怨女之词,百里晔开始对糟糠之妻柳素甚是不满,他去逛了烟柳之地,他开始同几个生意道的朋友一块儿喝花酒。初时还瞒着夫人,后来竟愈发地大胆起来,直到遇到怀着一身武术初出江湖的苏姬。 与夫人柳素想比,苏姬年轻又美丽,天真活泼,风流自在姿态。 百里晔一见倾心。看着如此美丽的尤物,他也像一个不谙情事的年轻小伙子似的对苏姬展开了追求。追求展开得很有高明,与旁些男子的疯狂不同,百里晔追苏姬时,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就像是蜻蜓点水,时不时地在苏姬心上的爱情湖面划开一圈一圈涟漪。 难捱又难忘,久而久之,苏姬便是爱上了。 不是寻常的烟花女子,这个人是真真正正的年轻又干净,还有一份阔气。相处渐久,渐觉得时间美好。百里晔一颗真心动的亦是愈发地强烈,扬言要将苏姬娶进门。 而百里夫人柳素寻常就是温婉的女子,守着世家媳妇的规矩,掐的手指关节处一寸寸地发白,愣还是默不吭声地任百里晔将苏姬娶回了家中。 日后那两人相处便更如春泥化水般。苏姬喜爱海棠,百里晔便给她一整座种满海棠的别苑。 苏姬不忘江湖,百里晔便时常放下开拓生意之事,与她携手江湖烟雨里走一走。 十八年与柳素的举案齐眉在苏姬之后,已然全军覆没。 连同府上的下人都替大夫人可怜,那时还尚健在的百里老母都是一再劝自己的儿子要知分寸。然而,柳素却是一直都默不作声。 默不作声,仿佛这一切与她没什么干系。 花檐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佩服自己所谓的阿娘,真能忍,简直能被封为王城第一女忍者。 又听百里棠低低浅浅的声音在黑夜里继着,清风徐来,似有似无的香气乍开在鼻息间,萦绕着令人眩晕。 已经是很困了,可是百里棠说得太低沉,花檐觉得自己不听就忒说不过去了。拍了拍自己的头,又强打起精神继续竖耳旁闻。 说是百里家那时,如若就那样下去,虽遗憾,但终不失圆满。 然变故终于还是来了。 百里夫人柳素温温和和的,安安分分了数月,却因为苏姬而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凭王城嚼嘴根的都知道,知道百里家的有个二儿子失踪,却是鲜少有人知,就在那百里汇之前还有一位哥哥百里正。百里正与百里商良同为柳素所生,在苏姬进府那年还不过两岁,而等到那位年轻美丽的二娘十月怀胎之后,他已然是学会了一些思考的小少年。 柳素一直忍耐在旁,含辛茹苦地养育儿子,但百里正却对二娘苏姬很有好感,他喜欢苏姬腹中的胎儿,三天两头就往苏姬院里跑。 却不料一日,苏姬年少气盛惹的江湖中人前来百里家寻仇,一剑出其不意地朝她扑来。 当是时,苏姬已经来不及拿剑,她已经准备好了默默承受,然却被阻挡下来。 阻挡的是百里正,这个才不过四岁的孩子突然出现,傻傻地挡在面前,甚有男子汉气概地说道,不要欺负我二娘的宝宝,那是我的球。 那是我的球,多么孩子气的一个想守护的理由。 由此却酿成了惨剧的开始。百里正话音才落,便被刺喉而死,敌人无意杀死旁人,可是长剑已经来不及收,玄铁喋血,顷刻间便夺了一人性命。 那时正逢冬雪纷飞,鹅毛般的大雪翩翩落在血域之中。百里正,这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便夭折在了不该的地方,雪子里浸染了太多残酷的血色。 任怀着宝宝的苏姬也忍不住颤栗,脚一滑,便摔倒在血雪里。 只是,于这桩惨事之后,最崩溃的始终是将孩子从血肉里分出的母亲。 那一天,柳素不知为何,右眼一直跳,她恍惚感觉到了什么,跌跌撞撞地从东院一路走到西院,瞬间瘫倒在地。她颤颤巍巍地在雪地里爬过去抱起自己的小儿子,随即绝望地大哭起来,落在空旷寂静的大雪里,凄厉得教人心疼。 百里晔见到无故惨死的儿子,心头也是一凉。 “素儿,是我对不起你。” 柳素凄然绽开一笑,绝望而残忍,“那你杀了那妖孽,杀了她!你不杀,就别阻挠我来动手。” 百里晔惊得脚步往后退了退,硌到一块石头上,狼狈的朝后摔倒。 “可是苏苏她有我们百里的” “那就等她生下来!”柳素飞快地打断道,神色冷漠至极。“我不想让老夫人失望,可是百里晔,是你负了我,如今连这一件事也不愿为我做?你要我们的儿子如何才能安息?” 语末极轻极难过地补充道:“我们的阿正,他就就快过四岁生辰了啊可现在”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如扯不断的雨丝般流下。 这便是那一年,百里棠出生的日子。大雪纷飞里,惨淡落如百花凋零,只可惜,哪里有花的影子。 花檐打了一个寒颤。 通过长姐姐的讲述,她再自行脑补了这段过往是非,着实是有些心酸。所谓苏姬便是百里棠的亲母,那日那个假章伯说苏姬死于生产之后的一场大病,看来这事倒是不会差太远。 只是对于阿娘的怨恨那样极端地爆发出来,花檐还是只能表示一个万万没想到。 不过倒是能理解,妖山里以前就有个护子的虎妖因为儿子被临山的某只妖欺负了一下,就将一山的妖洞全端了。那一次乌龙闹的,苦害得她坐在谈判石上连连与那小山主交涉了三天三夜,才将外交关系修补好。 自那之后,她就得出了一个结论,有儿子的母亲都很可怕。 出于人道,一个讲故事的人总是需要人来提问。花檐摇了摇头,拍了拍又要打瞌睡的脑子,忍着已闹成一团浆糊的神识问道:“然后呢?” “苏姬死了,但她的孩子活了下来。”百里棠沉默了一会,轻声应道。 花檐含糊地再回应了一声,被手肘撑起的下巴啪地没端稳妥,猛地垂了下去,垂下去了才反应过来,又突然抬起。 果真是困极了。干瘪瘪地挤了个笑,问:“呵呵,长姐姐,你还要讲吗?” 一直望着屋外景色的百里棠转过头来,看到妹妹一副欲睡的神色,没什么表情地道,“我想告诉你的,还没有来。” 花檐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有些痛苦了,她心头万分痛苦地想,人类真是一种爱吊人胃口的生物,她都听了将近两个时辰了,居然还没开始。 然而,当她再看到百里棠那高深莫测的神似某古典小说里的某一位多愁善感的大家闺秀的表情时,还是选择默然了,心里默念了声“司命保佑”,又支起下巴讪讪笑道,“呵呵,你继续,我听着,我听着。” 百里棠垂眼,冷淡地轻笑一声,“你应该不知道我与哥哥的过往吧,今夜,我尽数讲给你来听。” 花檐欲哭无泪地点了个凄惨的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