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为晴》 正文 前奏曲 夜空繁星闪烁，世界仿佛沉浸在银色光海之中。 上海某处街头，一名十二岁的女学生听到同伴在马路对面喊她的名字后，连忙大步流星朝对面跑去。与此同时，人行道的绿灯跳转成红灯，苏醒的汽车们打着大灯向她冲来。 “小心！”楚天毅及时伸出手紧紧拉住她。 车流似箭矢从女学生眼前飞过，只残留让她惊吓到颤栗的疾风。惊魂未定的女学生捂紧胸口，如获重生般咽了咽口水后，立即向救她一命的男人道谢： “谢谢” 楚天毅只随口应道：“没事。”便站在原地，再未言语。 女学生觉得有点尴尬，却也只能在原地等绿灯。 对面商业大厦正中央的led屏幕忽然更新了照片——今年大火的广告模特兼设计师乔曦晴。 “是乔曦晴啊！我好喜欢她的！”女学生在看到大屏幕后立刻拍手欢呼起来，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哦？喜欢她什么？”沉默的楚天毅出乎意料地开了口。 女学生没发觉不对劲，自顾自说起来：“很与众不同啊！以前只看那些评论，还觉得她挺不堪的，了解之后没想到竟然是个内外兼修的才女啊！” 楚天毅轻笑一声，未置片语。 “你不喜欢她吗？”女学生皱着眉回头问道。 “没有啊。”楚天毅凝望着屏幕，一抹神色复杂的苦笑浮现于眼底，好像在强忍着什么情绪。 “我当然喜欢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喜欢她了。” 交通灯几番红绿变换，他却久久伫立原地，视线从未离开过led屏幕。 “《i've been aitg f一r y一u》的电影广告讲述的是主人公过去的美好回忆，听说曦晴在拍摄过程中还参与了剧情策划。那曦晴是否有什么能与我们分享的美好回忆呢？比如说，值得铭记一生的美好场所？” 乔曦晴微笑着点点头，提前准备好的名为“巴黎”的标准答案几欲脱口而出。 可就在这一瞬，在她的意识中，一根银针狠狠刺穿她的心脏，温热的血液一滴一滴，滴在位于她身体核心的坚冰上。 “你活的是你自己的人生。”——某个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穿越时空隧道响起——“你就是你自己，独一无二的乔曦晴。” 记忆犹如沉睡的洪水猛兽，当它复苏之时，谁也无法奈何。 “纽约。”乔曦晴将目光避开摄影机，掩饰地整理一番自己柔顺的黑色长卷发。脸上的笑容不受控制地荡漾开来——这是发自内心的欢乐。 “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地方，是纽约。” 也许她的生命中只有这一次机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沸腾于灵魂最深处的情感，就允许自己爆发一次吧。 访谈结束，纯白色的跑车内，助理打着方向盘问道： “说起来，你为什么想让《i've been aitg f一r y一u》的剧情以悲剧收尾呢？” 乔曦晴盯着手中通体白色c领结处为蓝色的晴天娃娃钥匙链，面无表情地缓缓开口： “一段感情，如果一开始彼此的念头都是不纯粹的，那么过程中无论发生怎样的变化，都注定是悲剧。” 她站在回忆的对面，自己对自己说。 “因为你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有勇气再相信对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1 一年前—— 纽约已经连绵几日的泠泠阴雨，毅然在步入九月这天放晴。让人心情指数回升不少。 朝晨的天空湛蓝，稀零几片白云与曦阳氲在一起；微凉的十里清风，也一路伴着丝丝力道袭来。 乔木盛着日光，齐楚有致分布于道路两侧；树叶窸窣沙沙之响，将风的旋律吟唱而出。 真是好天气。 从今天开始休假的楚天毅，决定趁着大部分人还在安睡的时刻出去走走。 在纽约完成学业取得法学硕士学位并且留下当律师的他，摸爬滚打几年在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几日前刚解决一件重要的大型经济案件，除了委托人金额可观的支票以外，上司还大发慈悲给他一个月带薪假期。 他又不是直至枯萎前绝不停歇的花草树木，他需要适当休息。反正对功名前程没有任何野心，他也承认，他对人生缺少追求；不该他的，绝不强求。 有这样清闲的机会，他自然乐得接受。 楚天毅一身休闲打扮出了门，沿着哈德逊河漫不经心地走着。 一大早的河岸边没什么人，哈德逊河也是一副刚睁开眼的样子。地面的雨迹还未完全蒸发干净，倒使得空气更加清爽。 太久没享受到这座喧嚣城市少有的安静时刻，不禁让他感到惬意至极。 然而世事总是不能如愿，几个男孩子青春年纪独有的热情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高分贝贯穿整条河岸。 声音传到这里，就像鸟儿的尖喙在奋力啄穿耳膜，任他再怎么转移注意力，也无法忽略掉这份破坏宁静的瑕疵。 楚天毅认命地顺着声源望去，只见男孩子们围着一个坐在长椅上的人，椅上人被围得严严实实，一点也看不到。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那一定是个长得不错的女孩。 可他早已过了情窦洋溢的年纪，自然不感兴趣那女孩会有多漂亮。 楚天毅摇摇头，准备离开这嘈杂之地，没成想男孩子们先他一步散开。他还没来得及挪开视线，正好看到长椅上的那位少女。 一个东方面孔？ 居然碰到个东方人，他被打扰的心情瞬间好了一丝。 那名东方少女正轻闭双眼坐在长椅上。 波浪般的黑色长卷发，发尾安逸地随风飘扬。脸上的妆容很淡，裸粉色口红衬得少女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加清透。 设计简约却做工精良的白色一字肩上衣与修身短裤，显然是出自同一系列；至少十二公分的高跟鞋，温柔轻踩交织于地面的绰绰树影。 这位面容毫无波澜c坐姿端正优雅的少女，平静得仿佛与世隔绝般，完美与周围景色旖旎成一幅画，方才那般喧闹也未能动摇她半分。 可她浑身散发的气场却让楚天毅感觉很奇怪。 怎样的奇怪？他提炼了下合适的形容词，这种感觉大概是 阴暗。 他眯了眯眼，看清了那少女的长相——有点意思，竟然还是个他见过的人。 准确无误地记起这个只在他面前出现过一次的女孩，虽然穿着打扮和初见时有着很大不同。 楚天毅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停在女孩影子前一米的位置，用中文随意问道： “中国人吗？” 好像他只是想对这位曾经见过的女孩说句话，又不想费心组织语言。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少女听见这道慵懒的男声，瞬间提起精神。对于此时的她来说，会说中文的人简直是上帝派遣来的救世主。 而且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少女缓缓睁眼。 眼前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五官立体却很温和。成熟年纪赋予了他不凡气宇，一看便知是个有故事之人；而眉眼间倒是与声音如出一辙的慵懒，让人感觉很亲切？ 以少女仰视的视角来看，被柔和阳光笼罩的男人，确实令她感到莫名亲切。 她盯着男人看了足有半分钟才得出一个结论——嗯，有些熟悉。 少女在脑中搜索许久信息，隐约记起眼前的男人，却又不确定记忆是否准确。 楚天毅对上女孩朦胧不清的目光，见她许久都没有回音，他想大概是不记得自己了吧。 没所谓，萍水相逢而已，不记得实属正常，没有任何纠结的必要。 在他以为应该得不到回应，利落转身准备离开时，少女清澈的嗓音终于带着试探的意味响起—— “楚天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2 听见身后的呼唤，楚天毅有移动趋势的腿一下子停在原地。 字正腔圆的中文刻画出他的名字，轻浅的三个字仿佛携带着来自中国的风，把他吹回两个月前。 自从当初抛下一切来到纽约，已经十几年没回国。 那天，一件已经封存心底十二年的往事，突然发生了他直到死也不会想到的变化，让他不得不回上海求证。 他怎样也没料到已故十二年的儿时挚友竟然一直他不想再形容自己的心情经历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只想尽快回到纽约，然而上帝再次和他开了个玩笑——车祸。 不幸中的万幸，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左臂被车窗玻璃刮伤而已。 在医院完成伤口处理；左手缠着绷带，右手拿着病历的他，站在走廊紧邻拐角处的窗户前。 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车水马龙，闻着多年前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消毒水味道，本以为多多少少会有点触景生情，谁知大脑的状态竟像被人注射了一针麻醉剂一样。 看来，时间偷走他太多东西，也教他放下太多东西。许是时差还没倒过来，他竟有些恍惚。 喟叹一声，他该走了。 ——没想到又发生另一段小插曲。 他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一团来势汹汹的撞到。巧得很，撞的正是他刚缝了二十几针的左手，右手的病历也没拿稳掉在地上。 这是所谓的祸不单行吗？ 好在他性子一向沉稳冷静，懒得生气，并未在脸上表现出任何情绪。 他稍稍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仅过他肩膀的黑发女孩，休闲装扮，未施粉黛。 女孩急忙捡起他的病历，一边不停道歉一边用双手递给他，担忧的眸子一直将视线凝在他的左手臂上。 见闯祸的小女孩一脸歉意与努力隐藏的慌张，还有腿上极为显眼的——正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他虽然没心思好奇她伤得这么严重还在医院横冲直撞是为何，但还是有点恻隐。接过她递来的病历时，他便尽可能让自己牵了个微笑出来，说了声“没关系”。 直到他说了没关系三个字，那颗低垂的小脑袋才抬起来，匆急地望了他一眼后便像逃命一般跑开。 ——正是长椅上这位女孩。嘛，初见的时机和情况都挺糟糕的，也不值得当回事。 即使是个不怎么美好的相遇，也的确让他记住了女孩的模样。大概是许久未见东方面孔吧，难得一见便能给他留下些印象。 不过他未曾想过，也没有料到，那段插曲居然还有续章。 楚天毅回过身：“你知道我是谁？” 他只能想到这句废话。虽然二人见过，可少女能准确叫出他的名字，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嗯”与其说是肯定的回答，不如说是随口一应。 少女只是微微动摇了一下，又低下头看着地面，看起来像是回到自己与世隔绝的状态里，空洞的眼神中有一丝极难察觉的低沉。 安静半晌，若不是两人发丝随风摆动，当真如静止一般。 见少女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楚天毅再次转身准备离开，毕竟他也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人。 “等等——”意料之外的，少女倏地抬头叫住楚天毅。听得出语气急促，音量却不大。像一个到了定时不敢吵醒主人，又不得不挣扎着跳起来的闹钟。 楚天毅还没踏出去两步，再次停下，却没有打算回头看向少女。 少女萌生一个大胆放肆的念头，费了好大力气才悠悠从长椅上站起来；不知是念头太沉重，还是坐久了身子不听使唤。 “先生，你也是中国人吧？” “嗯。” 少女深吸一口气，故意用有些调皮的语气说道：“先生给人的感觉很亲切呢。” 楚天毅则是面无表情，淡淡应答：“是吗，谢谢了。” “那先生，你能收留我吗？”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言语。少女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男人的背影，等待他转身。 什么？楚天毅感觉整个人从头到尾被惊雷劈了个遍，终于回头，怔怔地看着那张没有半分心机的笑脸。 少女身后是微微荡漾的哈德逊河，河面晨光闪动，映得女孩脸上的笑容也像粼粼波光一般。 如此灵动的人，怎么会和阴暗沾边？楚天毅觉得之前看到的都是自己的误判。 不确定女孩是何意，他并没有说话。 少女犹豫地捏了捏拳，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向前一步，脸上挂了一丝期待。 “我的护照丢了啊，异国他乡碰到中国人很开心呢。先生一定是个好人吧，希望先生可以暂时收留我。” 楚天毅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质疑少女所言虚实。和少女一直带着礼貌笑意的眸子对视几秒钟后，低头把视线定格在她的白色手包上。 他并非怀疑女孩有意欺骗，只是觉得这样也太莫名其妙了。 少女顺着楚天毅的目光看去，明白他的意思，有些难为情地抿了抿唇。 “其他的还在，就是护照丢了真的丢了。很不方便的” 好像他今天非帮她不可了？ 罢了，他和小姑娘计较什么？楚天毅放弃挣扎，出于职业习惯理了一下思路。 “小姑娘，在陌生国家凭借感性的第一印象而对陌生男人发出这种请求并不明智，我建议你还是找大使馆求助比较妥当。” 说完便想逃开，他算是承认他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想节奏。 听到楚天毅理智拒绝的言辞，少女第一时间涌出的情绪竟是一种纠结的安心。同样鬼使神差的，她不想放他走。 “站住！”她艰难地踩着高跟鞋，冲上前一把拉住他的左臂。瘦小的身子似乎用尽全身力气，生怕让他逃走一般。 “小姑娘，我的伤才刚好，你想让我再进一次医院吗？”楚天毅无奈再次直面女孩的脸，静候女孩下文。 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事的少女立刻松手并红着脸重复两声抱歉，随即恢复原来的容光，不肯作罢地继续喋喋不休道: “先生，我英文很差的，在大使馆处理好证件问题之前，我一个人在纽约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女孩轻皱眉头，双唇也微微嘟着，无助之余，看似还有几分无理取闹的意味。 表情真是丰富啊楚天毅叹了口气，“大使馆会帮你的，小姑娘别太冲动了。祝你早日解决麻烦，我先走了。” 少女气急地跺了下脚，稍稍提了音量： “楚天毅！你是笨蛋吗！” 看来楚天毅第四次离开的计划，也失败了。 楚天毅笨蛋 楚天毅蓦地愣住，眼前娇蛮的脸猛然在他脑海中和另一张脸重合，把他拽进回忆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桀骜不羁的少年，天真烂漫的少女——他尘封往事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被刻意遗忘的两张面孔乘着童年的纸飞机从脑际飞过，曾经的种种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一篇接一篇上演，半真半幻刺激着他的神经，可他却早已忆不起当初是怎样的心情。 一个无法名状的离奇想法悄然而至。 “好，我收留你。”楚天毅突然打断还在发牢骚的少女，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脸上不见任何波动。 他自己很清楚，他的好心里还夹杂着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少女可算听到自己想听的回答，自是没想太多，笑得像个讨到糖的孩子，不停道谢。 而楚天毅也终于回以女孩一个浅浅的微笑，继而于心不忍地背过身去，没再言语。 他一点也不想理解她受到帮助的正面情绪，一点也不。 她不该来到他面前，自私又可怕的他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3 面对一大排花花绿绿的女性用品货架，楚天毅双手插着裤子口袋在一旁站着，刚认识的少女正在挑选商品，他时不时还要为她担当翻译。 方才答应收留这女孩时，他还为自己某些不见天日的念头感到羞愧，然而一刻钟前发生的事却将他的思维完全颠覆。 “行李都没取就离开机场了？”楚天毅听从少女的请求，陪伴她来领取行李，充当人体导向牌给她带路。 高跟鞋哒哒哒响，少女牢牢跟在他旁边，振振有词： “机场那些眼花缭乱的英文标牌，在我眼里堪比摩斯密码。能凭直觉走出机场已经不错啦再说，发现护照丢了之后我差点想横尸街头，哪里还有心思管行李呢” “”说得也是夸张。 其实他什么也听不进去。神志不清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女孩，怎么想也不像一个三十岁老男人该做的事，简直违背律师该有的职业素养。 从没什么营养的交谈中得知，女孩名叫乔曦晴，今年二十二岁。 人如其名，像个永远笑不累的晴天娃娃，随时看她，她随时为你展开一张笑脸。她的笑好像跟情绪无关，而是无需刻意控制的本能。 按照航班号找到提取对应行李的位置，楚天毅瞧一眼身旁穿着恨天高还比自己矮半头的小女孩，她正探着头寻找自己的行李箱。 稚气未脱的脸搭配如此娇小的身子，言语神态也像不甘长大的孩子，也只有礼仪举止和成熟打扮能透露出成年人的气质。 纵然不至怙恩恃宠，起码也是来自养尊处优家庭的千金小姐吧，父母怎么放心让英语不好的她一个人来纽约这么繁乱的地方？ 他是懒得分析这些与他无关之事的，可这小姑娘实在不正常。 没给他深入分析的机会，乔曦晴已寻到目标，向传送带上一个28寸的白色行李箱走去，他便收起思绪跟上去帮忙。 各色各式的行李箱中，一眼便知那个洁白无瑕格格不入的箱子是她的。 乔曦晴止步于传送带前，朝行李箱伸去瘦弱的胳膊，并无让楚天毅帮忙的意思。 楚天毅不禁愣了一下，否定自己刚刚对她千金小姐的猜测，打断她的动作： “我来吧。” 纤柔指尖刚碰到拉杆，被他的声音打断后顿了顿，状似没反应过来，又像是不好意思。乔曦晴有些茫然地犹豫一瞬才收回手，后退一步，把空间为他腾出来。 有点拘束的态度，与之前外向伶俐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懒得再疑惑，利落把分量不轻的行李箱从传送带上拿下来。这个重量，大概比她这个人还沉几分。 “一个人出国旅游还带这么多东西？” 平薄精美的白色手包夹在乔曦晴左手后三指与掌心之间，空闲的食指抵在拉杆按钮上，轻轻一按，淡雅低调的裸色指甲油在机场灯光反射下闪闪发亮，拇指顺势将拉杆向外提。 “当然。化妆品c衣服c包包一样都不能少的，女孩子就是要时刻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能理直气壮地告诉别人你过得很好。” 似有心事，她的动作极其柔缓，直到话说完，拉杆才被完整抽出来，不过神情倒是与动作不符的栩栩熠熠。 这张笑脸虽然见不到什么好心情，但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不知怎的，楚天毅突然想起刚才在哈德逊河畔看到她时，她身上那股奇怪的气场。 他装作不经意地清了下嗓子，提议道： “要不要去超市？” “嗯？”乔曦晴眨了眨眼，指腹轻轻摩挲拉杆边沿，抬头朝他笑道：“你买单吗？” “带了一张信用卡。”他默认。 乔曦晴俏皮地晃了晃白色手包，“正好我也带了一张，额度不够刷我的，之后你再还给我就好。” “你是要把商场买下来？” “那又怎样？反正也不是花我的钱。”乔曦晴不客气地把行李箱推到他手上，粲然一笑。 楚天毅顿时有一种被诈骗的感觉。 堂堂知名律师，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给骗了？简直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耻辱。 逛了这么久，推着的购物车也没有想象中夸张，都是一些女生的日用品而已。乔曦晴负责挑好丢进车里，他负责默默摆好腾位置。 结束挑选，乔曦晴盯着购物车里整齐的摆放，她挑的东西都被按大小分类依次摆好，空间得到充分利用。 “先生你有强迫症吗？” “没有，习惯而已。” 乔曦晴好像挺意外，一副刮目相看的样子：“男人有这样的好习惯真是少见啊，看来先生不是散漫的人呢。” 楚天毅只是随口应和：“是吗？” 他并不太喜欢这种刻意讨好的话，可他又觉得和她说话的感觉不坏。 “乔小姐为什么会一个人来纽约呢？” 可能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乔曦晴不自觉停下脚步，思考一瞬才说： “嗯算是心血来潮的毕业旅行吧，想看看自己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会怎么生活。” 他顺着她的话说道：“为何不选在国内，起码沟通不成问题，况且国外不是很安全。” “国内多没挑战其实我也没有仔细计划过，随便抽签就抽中纽约啦，也没怎么考虑就买机票过来了。” 她又推着购物车缓缓向前，忽而淡然道：“如今这个时代，何处安全呢？” 她的话绝不止表面的疑问而已，然而并未给他反应的时间便继续鼓着脸抱怨： “可是挑战来得有点快，刚走出机场护照就丢了。看来纽约对我不太友好啊”须臾又叹了口气，“算啦，还是不要在纽约市民面前发牢骚了。” “没事。”他也从没感受过纽约对他的友好。 “对了，先生有什么要买的吗？” 抬头，楚天毅见正好走到酒精类货架旁边，遂伸手拿了几罐啤酒。 凭借易拉罐上的图案，乔曦晴猜到这是什么，有点讶然：“你们这个年纪的大叔还会喝啤酒吗？不是威士忌之类的？” “年轻时候和朋友养成的习惯，这么多年改不掉，也就算了。” 楚天毅轻轻晃了晃手中密封的啤酒罐，罐中的气泡声顷刻喧腾起来。 当往事席卷之时，啤酒气泡发出的滋滋声，也许是时间煎熬旧伤疤的回响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4 离开超市，楚天毅和乔曦晴并排而走。 乔曦晴显然穿不惯高跟鞋，几乎一步一摇。每走一段路，楚天毅便要停下来等她舒缓。 距离上次停歇还未超过三分钟，楚天毅忽然发觉耳畔的絮絮不休与高跟鞋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 眼神扫过前方的寂静空荡，他微微向后转头，以没有命令之意的平和口吻低声道： “快跟上来。” 没人回应。 他整个人转过身——乔曦晴坐在离他不算很远的长椅上，身子依然坐得端正，面部表情却是满满倦态。 远观着那抹徒然变得异常沉静的白色身影，他眉宇稍稍一挑，折返走回她旁边：“又累了？” 乔曦晴像正在泄气的气球，泄尽最后一口气吐出一个字： “嗯” 他把手中的东西放在长椅旁边，自己在她隔壁坐下。 由于乔曦晴的慢吞吞，现在已快中午。 眼前这一方巴洛克风格的古典建筑竟以冷色调为主，处处透着呆板遗风。此刻有了肆意的阳光做烘托，倒也多了几分它们本该有的热彩。 乔曦晴没意识地注视着灰色石板路，任行云般的长发和微风搅在一起，被吹乱了也不去打理。 清净良久，楚天毅反倒有点不适应，而乔曦晴也开了口，只是声音有点恹恹的，不再有方才活泼灵动的气韵： “明明是巴洛克的建筑，却一副冷色调。这一路走过来，所有的东西都是死气沉沉的灰色” 是啊，纽约的建筑一向以冷色调为主，就和纽约这座城市一样，冰冷无比。楚天毅心里如是想，却没剖开这一层面，而是说： “等晚上霓虹灯亮起来，就是另一副样子了。”尽管都是假象。 “晚上啊那先生喜欢纽约的氛围吗？” “不完全喜欢。” 乔曦晴欲言又止地瞄了楚天毅一眼，顺而点了点头，漫不经心。 她的问题和反应，让楚天毅不由得多想。按理说毕业旅行应该在六七月份，她拖到九月份才进行，还是为了考验自己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乔小姐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问这个？”乔曦晴目视前方，若有所思地缓慢眨了一下眼。 对于她才二十二岁的人生来说，能让她认为惊心动魄的突发事件并不多，那天的事算是一个。可惜故事中能言与楚天毅的，只有一句话： “有看见你的病历啊，才三个字当然记住了” “哦？那刚才拉住我手臂的时候，为什么没记得我左手受过伤？”楚天毅知道她现在心不在焉，随口打趣道。 不出所料，身旁小姑娘给了他一记没恶意的白眼。 “先生——你这是在记仇吗？” 楚天毅轻笑一声，没有反驳。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忖度她应该休息得差不多了，站起身背对着她：“该走了，半小时的路程走了一个世纪。” 其实在看见楚天毅起身时，乔曦晴便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呢，她双手刚撑到身子两侧准备站起来，又被他这一句话给拍了下去。 “纽约的一个世纪有这么短吗” 楚天毅早已料到她会埋怨，并未理会。自顾自拎起她的行李往前走，任她在后面磨蹭。 见状，她也只能不情愿地起身跟上去。 沿路走了片刻，纵使楚天毅已有意放慢步伐，后面那道施施而行的影子还是越来越慢。 无奈，他只得停下等影子主人出现在与他同一条水平线上。 他没有回头，并不知道身后垂眸低落的乔曦晴，在他停下那一刻，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而后展开了今天第一次与情绪有关的笑脸—— 那是发自内心的欢乐。 单身男人的房子，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摆设，一尘不染；面积不小，一个人住显得无比空旷。两个空闲房间大概是专门留作客房用的，像单独小套房一样。 进门后放眼望去——棕色为主的装修，无论地板c沙发c书桌，统统只有棕色；乏味整洁之余，还有些许温馨。 ——终于不是灰色了。 房子呢，是父亲留下的。楚天毅刚来纽约时当然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只好住父亲的房子。 即使父亲已然走了许多年，他也没有搬出去。毕竟这套房子位于哈德逊河附近，环境很好，且离事务所很近，可以让他避开早晚高峰的拥挤；经他简单重装之后，也还过得去。 他为暂住他家的乔曦晴安排了采光好的那间。 下午近三点，他帮乔曦晴完成整理行李的大工程以后，坐在客厅外阳台的藤椅上。 阳光铺满整条哈德逊河，河水击打着岸边岩石，河面随之泛起片片小光晕，晃得人眼晕。 今天天气真是久违的好，早上出门时他只是想散散步来着，没成想捡了个女孩回来。 生活果然处处充满意外，谁也猜不到命运女神诺恩斯在下一刻为自己安排了什么剧情。 而那间他目所不能及的，因为年轻女孩的到来而增添不少活力的房间，房门渐渐敞开。 乔曦晴迈着踟蹰的步子从里面走出来，卸了妆的唇色有些苍白，面容也不见什么血色。 客厅空寂无人，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茶几旁，寻觅的目光在经过楚天毅时倏地一顿，随后慢慢走过去坐在他隔壁另一座藤椅上，定睛看着他的侧脸。 楚天毅虽然望着河面，余光也看得到乔曦晴在直直盯着他。他以为她有事找他，见她迟迟不语，他只好回头问道： “怎么了？” 他仅能看到她一双眼露在外面，因为她将脸撑于掌中，半张脸都被双手遮住。至于她瞳中流露出的神色竟让他感到有些费解。 “先生不是律师吗？为什么不太爱说话呢？”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律师不应该是性格很外向，很善于交际，很喜欢主动说话的？” 看着乔曦晴在心里掰着手指念出这三点的模样，楚天毅只觉得她的思想太片面，要真为她解释起来定然很费事，但见她眸光迫切，他还是耐心简说： “律师也分很多种，性格不是硬性要求，关键的还是专业知识和分析能力。而且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你说的那些或许是工作时偶尔需要有的状态，但不需要带进私下生活里。” 听完这番话，乔曦晴看似有些纠结，兀自嘀咕：“能把工作和生活分得清也好啊”继而将双手落于膝上，随意往藤椅上一靠。 楚天毅这才注意到她略微惨白的面色，不觉皱了皱眉，问道： “脸色这么差，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闻言，乔曦晴眼帘瞬间睁大1毫米——那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察觉到的细微变化。她像急于逃遁一样匆忙起身，俯首离去，留下声音渐行渐远： “哎是啊一早天没亮就到纽约了。我回去倒时差了，也祝先生有个好梦。” 楚天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也好，比工作还麻烦的休假第一天应该可以到此为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5 纽约这几天的天色又阴沉起来，好在人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毕竟家里还有一个晴天娃娃。 楚天毅坐在沙发上翻着英文法典，视线却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已经十一点了，晴天娃娃还在睡觉。这几日都是如此，乔曦晴晚上不超过九点就回房间，第二天十一点半左右才会再出来。 果然年轻就是有挥霍时间的资本。他摇摇头，将视线移回书上。 和乔曦晴近一星期的相处，并不像他预期的那么糟，反而还挺好。 就像原本单调的黑色水墨画突然涌入充满生机的粉蓝水彩；本应突兀的画面却完美契合，没有丝毫不和谐的反差。 灵动丰富的表情和生动活泼的语气，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让他很放松，不用费力去猜她在想什么。偶尔的无理取闹和耍赖都很适度，玩笑开过头就迅速爆炸的小脾气，也都是年轻小姑娘该有的调皮。 要说最难得的应该还是那副对待什么事都乐观开朗的样子，好像多大的恶意都无法侵蚀她，也不知她有没有经历过这个世界的黑暗面。 不过啊——他又看了眼那扇还在沉睡的房门——她太宅了，真让人怀疑她来纽约的目的。 “滴答”，慢斯条理的分针挪到“10”。 估计着快到乔曦晴起床的时间，楚天毅放下那本早已倒背如流的英文法典，起身去厨房准备午餐。 乔曦晴过了下午两点半之后绝不进食，偏偏起得又晚，每天只吃一顿午饭，还挑食得很，故而他在准备午餐这一环节要花不少心思。 虽然也劝过她要正常进食，但在见识过她一长串关于身材的专业言论之后，他便也不再多言。彼此终归是成年人，他不应多加干涉。尽管他还是觉得她太瘦了，需要多补补。 午餐的准备接近尾声，那扇房门的门把终于转动。乔曦晴慢慢悠悠地从门后冒出来，身着一套素白家居服，上身交领短袖，下身短裤，是少见的改良汉服式的设计。 仿佛接收到上帝指令，她自觉来到厨房，目光接触到即将可以开动的午餐，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右手抚上长发随意往脑后一梳，几缕刘海懒洋洋地垂在额前。 “看来我起来得很是时候呢，先生起来多久了？” 活力清脆的声音将一上午的沉闷孤寂打破，楚天毅眼角带笑看着她。 “在正常人吃早餐的时候就起来了。” 乔曦晴往墙上一靠，一脸不解，“又起那么早？休假不就是用来补眠的？干吗还起那么早呢” “习惯了。”楚天毅收回视线，不经意瞥到她的左手腕。 只要他能看见她的时候，她的左手腕一定带着款式各异的护腕，或者宽丝带，和当天的服装搭配；总之她的左手腕就没露出来过——比如现在。 他终于没忍住问道：“怎么在家也戴护腕？” 听到“护腕”二字，乔曦晴神色一凝，随即笑道：“我也习惯啦，和你一样。” “”自己的回答又被丢回来，楚天毅放弃，继续做午餐。 几天下来已经摸清乔曦晴的胃口，再加上独自生活很久的他厨艺确实不赖，挑食的小姑娘总是对午餐赞不绝口。 用完午餐后，乔曦晴蜷缩在沙发上，乱翻着那本被楚天毅放在这里的远远超出她词汇量的英文法典，百无聊赖，时不时为书中鬼画符般的单词做出几个苦恼的表情。 楚天毅从厨房一出来，就看见她眉头以近乎打结的程度拧在一起。还没等他发现她在为何事犯愁，她已急不可耐地仰面而问： “你每天都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他继续移步向前，英文法典收入眼底。 “差不多。” 边答着，他将手中的热可可放在她旁边，随后坐在她右手侧斜对面的沙发上，默默注视着葱白的小手翻阅法典的野蛮动作。 “不会觉得烦吗？” “都是工作需要，谈不上烦不烦吧。” 这一听，乔曦晴的小表情拧得更厉害了，“因为是工作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就不会觉得烦吗？” 楚天毅稍稍抬眼，瞧向势要问出个所以然的小姑娘，小脸上仿佛藏着好几本《十万个为什么》。他耐心道： “成年人没有资格浪费精力去烦恼不必要的事情。” 翻书的动作一僵，乔曦晴似乎憬然所悟，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数秒静默后，唇角凝起笑意，温声道： “对啊” 她坐起来喝了口热可可，又栽倒在沙发上，偏头看着楚天毅。 “还不知道，先生为什么会来纽约上学呢？” 为什么会来纽约呢？楚天毅自己都不想再回忆原因，十二年前那个雨夜之后，中国便永远成为他的过去。 敛住所有正呼之欲出的往事，他理了下本就很整齐的衣领，说： “听父亲的安排就来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乔曦晴没有错过他那一瞬停顿。来纽约见到他的第一眼，她便知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她不会去刻意窥探他的心思。 她将头正回去，指尖摩擦书角，似在认真思考说什么话更为妥当：“那专业也是听父亲的安排吗？” “没有，专业是小时候和一个朋友共同的想法”说到一半，楚天毅突然噤了言语。 他怎么会和她说这些？ 掩饰地站起身，见她好像并没察觉他话只说了一半，还在没趣地翻着那本她根本看不懂的书。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要不要出去走走？” 大概是话题转得太突然，乔曦晴略带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继而扭转上半身趴在沙发扶手垫上，朝落地窗望去。 本该是阳光最充足的晌午，此刻却只有微渺光芒挣脱掉厚厚堆叠的云层，给尘土飞扬的大地披上淡黄色的轻薄外衣。 ——不是个好天气。 “不要。” 乔曦晴又转回身，再次为难手中的书。 楚天毅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好几天不出门，你来纽约干吗？” “旅行啊——”乔曦晴拖长尾音，只回答他后半句的问题。 “”他正无语着，乔曦晴已将手中法典合上，欲摆回书柜的样子。 他看到，她一只手将厚重法典拿起时，瘦削的手臂明显下坠一瞬，似乎承不住法典的重量。不得已，她双手将法典圈在胸前。 想来她身体应该是挺差的，第一天拉扯他胳膊时那么大的力气，也是当时急坏了吧。 他还是决定最后问一次：“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也不想吃。” “书都快拿不住了，你是来纽约减肥的？” 欲盖弥彰般，乔曦晴只用一只手将法典摆回书柜上，底气十足： “我没有减肥呀，但吃了一定会增肥的。要保持身材，当然要付出代价。一个人活着，做什么事都要有自制力才行呢。” 把减肥这种事和人生道理挂钩，这小姑娘天马行空的思维总能超乎楚天毅的想象。 他不打算再多言，而思路又自动跳转回上一个话题。若有所思一瞬后，他还是开了口：“节食对身体没好处。” 乔曦晴对他的话完全不以为意，嘟囔道：“哎可是对身材有好处呢。”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他顺水推舟：“让运动取而代之正好两全其美。” 岂料被一下戳穿：“啊——你就是想让我出门是不是？” “是。”他承认。 “想c都c别c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6 撂下看似坚定的四个字，乔曦晴不安分地在书柜前踱来踱去，俏皮地转着眼珠认真打量每一本书，寻找有没有她能看懂的。 楚天毅靠在沙发上，俯视着比书柜矮好多的女孩，脑子的齿轮在匀速转动思考着一个问题——怎样才能说服她出门。 成天宅在家里，哪有点年轻姑娘的样子？ 当乔曦晴检查完最后一本书的标题，大失所望地回过头面向楚天毅时，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这里就没有正常人看的书吗？”——来自自认正常的乔曦晴。 “多出去走走说不定能长高点。”——来自真正挺拔的楚天毅。 很棒，两人一开口就吐了个好槽。 感觉自己身高被嫌弃，乔曦晴愕然愣住，霎时羞恼地从书柜中抽出一本软面封皮的薄书朝楚天毅砸过去。他及时接住，从容不迫地等待她下一步动作。 只见她气呼呼地踩着地板，然后毫无形象可言地把自己丢在沙发上，一把抓过抱枕勒在怀里。 已摸透了她的性子，自然知道她不会真的生气，他不慌不忙地走到她旁边。 “回房间换衣服。” 乔曦晴见闹脾气没用，索性抱紧抱枕赖在沙发上嘟着嘴撒娇：“我不想出门啊——” “连外面的空气都没怎么呼吸过，还谈什么考验自己？”楚天毅摇摇头。撒娇对他无用，目前。 见撒娇也没用，她又坐起身子十分惊恐地指着落地窗外，“先生！你快看外面，那么暗沉沉的，空气一定很浑浊！这样的空气呼吸了必然不利于身体健康的！” “你说的是雾霾，现在只是阴天而已。”他已经不想再给这个总是大惊小怪的小姑娘多一个表情。 自知理亏，乔曦晴讪讪收起夸张的神态，委屈地把抱枕丢在一边，顺而略带哀怨地看了眼楚天毅后，乖乖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为了以防万一，楚天毅拿了把能容下他和乔曦晴两人的雨伞；而后靠在门口的墙上，候着女孩出门前漫长的准备工作。 分针转过大半圈，乔曦晴终于准备完毕。 在看见她长袖上衣和背带短裤的装扮后，楚天毅不由得劝她多穿点，然而被她以破坏造型美感为由拒绝。 他拗不过她，也只好随她去。 随她去的结果就是，她出门逞强了不到十分钟，就半耍赖半撒娇地扯着他的袖口跟他要外套。 “先生” 对上那双被寒意侵袭到泛红的眼睛，他像逗她似的，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冷”出门时宁死不屈的小姑娘又委屈地摇了摇他的袖口。 “现在又不要造型美感了？” “不要了不要了” 无奈，楚天毅只好任由这小姑娘把他的外套扒下来穿在她自己身上。 男人的外套刚好到乔曦晴大腿中间，她忽而觉得这样的打扮似乎也不错。 天色渐暗，云层愈浓，看来楚天毅带伞是明智之举。 两人来到一家楚天毅常去的书店，古堡风格。 偌大的橱窗里摆满深桃红色的野蔷薇，阴云笼罩之下，颇有黑暗童话的气氛。仿佛女巫的黑猫随时会从窗中跃出一般。 走进之后却是另一番温和之景，浓浓书香扑面而来，昏黄的灯光暖洋洋地洒在每一本书和每一个人身上，更像是来自天堂的图书馆。 “为什么要来书店？”怕吵扰到他人，乔曦晴极小声问。 楚天毅也压低声线，反问道：“不是你想看正常的书？” 乔曦晴大致扫了一眼，被四周眼花缭乱的英文书籍环绕，她只觉得头疼，只好默不作声跟在楚天毅后面。 听不见乔曦晴声音，楚天毅总怕她丢了，时不时停下回头确认她是否还在。 这时一心跟在他后面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c完全没注意到他已经停下的乔曦晴就会和他撞个满怀，然后微瞪迷惘的眸子小声嗔怪道： “怎么又停下来了？” 他低头，与那道无精打采的目光交汇：“看你魂不守舍的，怕你丢了。” 见她愣住了，像是没反应过来，他又调侃道：“还是说，你走路从来不看路呢？” 这下乔曦晴可是反应过来了，她知道楚天毅指的是在医院时她撞到他的事情。 “干吗那么记仇。”她报复性地轻捶他左臂一下，然后扭头朝着书架回答他上一个问题：“都是些英文书啊，根本看不懂” “那要买几本学习英文的书回去看看吗？” 上一秒还恹恹的乔曦晴听到这话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瞬间震惊地睁大眼睛，“我还以为你会说带我去别的地方呢” 虽说已经适应了这小姑娘的表情变化之快，但是对于她的思想节奏楚天毅还是没办法掌握。 不敢再让她走在身后，他把她推到前面，想给她买几本学习英文的书；乔曦晴则是付之一笑，让他别做梦了她是不会看的。 然而楚天毅还是买了。 在楚天毅说出“可以走了”四个字之后，乔曦晴瞬间笑靥如花推开书店的门，就像不爱学习的学生听见悦耳动听的下课铃。 接触到外面空气的刹那，迎面吹来的冷风却让她打了个寒颤。 笑容不可自制地退去，她抬头盯着阴沉沉的天空，似是要把天空望穿。 “好像比出来的时候更冷了，要下雨了吗？” 楚天毅走到她旁边，对她自言自语般的疑问给了答案：“应该是吧。别担心，带伞了。” “纽约的天气也这么不友好啊” “不喜欢阴天？” “不喜欢” 乔曦晴还是一直看着天，眼神逐渐涣散。 乌云肆无忌惮地翻腾，像贪玩又无知的孩子，用可怕却不自知的手段有意挑衅。 楚天毅睨了天空一眼后，侧过头屏气凝神看着她。 感觉她的反应不单单是不喜欢阴天那么简单，倒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情绪，忍耐用尽全部力气，便没了精神。 为什么会这样？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他向旁边一挪，侧身挡住乔曦晴的视野。 阴影投来，乔曦晴一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地收回盯着天空的目光，像往常一样笑着对楚天毅说： “随便走走就好了。” 楚天毅点点头，也回应乔曦晴一个让她安心的微笑。 他一直觉得她自从出门后状态就怪怪的，也看得出她在很努力地隐藏，不想让他知道，所以他并没有戳破。 ——雨说下就下。 濛濛雨雾中，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两人打着伞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各色欧式建筑之间。 灯火通明本是黑夜的徽章，此刻天还未晚，纽约的街灯却已一盏接一盏迫不及待被点燃。果然大家都不喜欢雨天，想用自己的力量驱散大自然提前赏赐的昏暗。 街灯不会问天空为何要下雨，天空也不会问街灯为何要提前点亮。 永远也好c暂时也罢，谁的心底都有不可窥探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7 对于很多居住在纽约的人来说，中央公园大概就像古老的一号线，是生活的一部分，没有任何距离，不设置任何障碍。 在乔曦晴提出要出门的时候，向来喜欢慢节奏的楚天毅首先想到的便是这里。 坐落在摩天大楼林立的纽约曼哈顿正中，被誉为纽约的后花园——它于半个世纪前诞生，是欧洲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人造自然景观，为避开嘈杂混乱的城市生活而建。位处得天独厚的地段却没有被商业利益吞噬，而是完完全全留给了自然。 来这里可以看到什么呢？劳动人民周末在这里聚会野餐，中产阶级男女在这里j一ggg，艺术爱好者和落魄艺术家在这里即兴表演，就连文艺青年知识分子都愿意在这里闲坐读书或者相约聊天。 “纽约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总觉得这里给人的感觉好像根本就不该属于这么繁忙的城市，像脱离了纽约一样。” 刚下地铁，乔曦晴便忍不住赞叹。欣悦的眸子如琥珀色的圆镜一般，映出远处明净澈底的盈盈湖水。 楚天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甚至能看到阳光在湖面上舞动。 “我也这么觉得。” 中央公园是楚天毅在纽约得空时最常来的地方，早在他来纽约之前就知道这里。 年少时他曾看过一本书——《麦田里的守望者》，书中的主人公霍尔顿即使在无限迷茫的心中，也在惦记着中央公园的鸭子冬天去哪了。 许多年过去，他早已忘了霍尔顿的内心世界，却一直记得中央公园这个地方。 逃离尘世喧嚣，如画般的休憩之地；他需要这样一个能暂时抛下现实的地方，他想乔曦晴也是。 继上次雨天出行后，乔曦晴面对阴雨天的反常状态便会时不时萦绕在他脑海。他并未刻意去想，奈何那画面总是自己蹦出来，就像在故意提醒他。 他觉得，这么活泼的小姑娘，她若想说，自己会说的；她若不想说，他还是不要问得好。 所以这几天他只好陪她宅在家里，今天才再次迈出门。谁让上帝不作美，自那天后纽约一直下雨，直到昨晚才罢休。 他今早是被刺眼的阳光晃醒的。推开窗那一刹，雨后清新的空气伴着花草与泥土的芳香立时扑进房里，实在让人忍不住轻吸几口。 天朗气清，他打算带乔曦晴出门。 有趣的是，他九点离开房间时却看见她的房门正大敞开，平常中午才起床的小姑娘已在窗前怡然地站着。 “今天起得挺早。”楚天毅以他一如既往的清闲姿态靠在门框，侧头看着窗前那抹白色的身影。 听见他的声音，乔曦晴立刻欣喜地转过身，眼里语里满是期待： “带我出去吧。” 言简意赅。她竟破天荒主动提出要出门，这倒让他省事了。 “好，你先收拾，我去做早餐。” 由于乔曦晴的拖拉，在已快十一点时，两人才坐上地铁前往纽约这座象征宁静的精神家园。 即使出门游玩，乔曦晴仍然穿了一套很衬气质的白色露肩衬衫与修身短裤，高跟鞋的高度虽然没有第一天那么夸张，但在楚天毅眼里还是会有突然摔倒崴伤的危险。 临近九月中旬的中央公园，集合了夏日的“阳光璀璨”与秋日的“枫红似火”，另有一番风情。 两人沿着湖边走，潋滟湖水散发着纽约浓厚的历史气息。乔曦晴很喜欢这里，高兴得像只小兔子，完完全全沉浸在宛若仙境的大好风光中，把楚天毅甩在身后。 跟着乔曦晴欢忻鼓舞的背影，楚天毅猜得到她现在一定是笑着的。 当初是为什么会收留她呢？那个没有完全成形的念头早已随着这些天的相处磨灭掉了。想来一眼望到头的人生确实无趣，有这样一段插曲倒也不错——毕竟她是个很好的小姑娘。 楚天毅正这么想着，乔曦晴已停下身。 前方是著名的毕士达喷泉雕塑，1873年为纪念内战期间死于海中的战士所建。 毕士达之名是取自圣经的故事，内容叙述在耶路撒冷的一个水池因天使赋予的力量。 位于喷泉中心的“水中天使”雕像，则是取自 t一ny khner 的史诗戏剧作品“天使在美国”。而围在喷泉旁的四座雕像分别代表“节制”c“纯净”c“健康”与“和平”。 此时此刻，成群的白天鹅围绕着水天使雕像，在池中伸展着优美的脖颈。远远望去，仿佛回到了纽约的20世纪80年代。 位于林荫树海与湖泊拱桥之间的极佳取景位置，以及被赋予的特殊纪念意义，吸引了不少游人在水雾缭绕中拍照合影。 “你要不要也去拍照？”楚天毅对不知道在看什么的乔曦晴问道。 乔曦晴轻轻摇头，“不了。”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拒绝。其实楚天毅有点疑惑，他好像从没见乔曦晴自拍过，甚至连手机都很少看。见她还是望着那片人群，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便又问道： “这里取景的地方那么多，你不拍照留念吗？” 像有意吸引乔曦晴一般，楚天毅话音一落，水池中的白天鹅群忽而昂首展翅，贴着水面优雅起舞，掀起层层迤逦水波。精美绝伦的场面惹得合影游客一阵惊呼雀跃。 然而，乔曦晴将视线从美如油画的景色中收了回来，没有一丝留恋。 “看过就好了。这些景色生来就是用于取悦游客的，拍了也就拍了。而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把自己凝固在静止的照片中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她若无其事地道出这么一番略带悲哀的话，楚天毅总觉得话中另有深意似的。可他没心思小题大做，也只当她是懒得拍照了。 “先生，我又累了这里怎么没有休息的地方呢？” 乔曦晴低头盯着自己的高跟鞋，似乎在用眼神抱怨它的不舒适。她微微曲着右腿，右鞋尖轻抵左鞋后跟，试图减轻自己的站立压力。 “真是的我站不住了啊”也不管楚天毅听不听得见，她自言自语般嘟囔起来，由于低头的缘故，声音有些闷闷的。 楚天毅看着她的脑顶，对她的自作自受有点无可奈何。 “出门的时候，不是提醒过你别穿高跟鞋了，这双有十厘米吧？” 乔曦晴闻声抬头，“可这双已经是最矮的了，再矮一点你就看不见我了。” 这副身不由己的无辜模样，让楚天毅联想起受伤的小兔子，似被莫名力量蛊惑，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嗯，很轻而易举就够到了她的头顶。 “没事的，现在也看不到。” 略微敷衍的安慰，让手掌下的小兔子瞬间炸了毛，瞠着眸子以示不服气。然，即使是红眼小兔，在身高差距下也只能低垂着耳朵。 “个子高了不起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8 两人背靠大树在绿油油的草坪上席地而坐。乔曦晴在保证形象的前提下，将双腿伸直放松着。 “果然呢无论哪里都需要这样一个逃避现实的地方。不过来了这么久，还没感受过纽约的快节奏呢。” 她将手伸到半空中，抬头透过指缝看着天，蝶翼般的睫毛扑扇扑扇着。 楚天毅转头看向她。今早在她房门口等她化妆，才知道她只涂防晒霜和口红，瓶瓶罐罐一堆化妆品基本都躺在行李箱里没动过。 没有被乱七八糟化妆品遮挡住的眼睛看起来灵气十足，很干净c很清澈。 他还是挺喜欢她不化妆的样子的。 他又把头转回去一起看着天，才说：“一直躺在家里睡觉，当然感受不到。” 乔曦晴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今天不是出来了嘛。” “嗯，没走几步又坐在这里了。” “你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想干坐着等天黑啊——”言下之意就是“你想办法”。 看她的状态想必也是不能再走了，楚天毅已经有点摸清对付这小姑娘的套路，让她在这里等着，他自己去推了辆园区共享自行车。 “要兜风吗？” “好啊！”乔曦晴根本不晓得有自行车，立刻拍手叫好。须臾又抱怨道：“哎早知道进来的时候就骑车好了。” 倘若进来时就骑车，她恐怕又会说“穿着高跟鞋怎么骑”之类的话吧？ 楚天毅如今算是能免疫她的抱怨了，像没听见一样，若无其事地侧头寻了下哪条路线有阴凉——当然，这也是为了避免某个害怕晒黑的小姑娘等下如果晒到了会发牢骚。 他倒也知晓她现在起身不易，便右手扶着自行车，左手朝她伸了出去，道： “起来吧。” 在乔曦晴把手搭到他手里的同时，他稍稍用了点力就把她牵了起来。 随后，载着她在林荫长路上迎风游逛。 “原来先生还挺会哄女孩子开心的。”乔曦晴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不安分地轻轻晃着腿，俏皮的语气还带着几分狡黠。 “是吗，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第一个吗？那看来先生不常哄女孩子开心呢，真是荣幸呀！不过也是要是会哄女孩子的话，应该早就结婚了！” “”乔曦晴的前一句话，楚天毅不否认。至于峰回路转的后一句，两个人在一起，可不是哄好哪一方就能朝朝暮暮，小女孩的心思到底是太单纯。 见他没说话，有趣的点子在乔曦晴脑中冒了出来：“戳到痛处啦？可是说真的，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呢？” “没有啊。为什么一定要谈恋爱呢？”楚天毅没所谓地回答道。 乔曦晴微恼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就不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吗？”顿了顿，语中又多了些玩味之意： “先生你该不会是？啊——该不会真的” 楚天毅当然知道身后的小姑娘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懒得多做解释，只说： “一个人来纽约，满脑子都是学业，自然没有心思。虽然父亲在，但他工作忙，在和不在一样。工作以后我也忙了，更没那些闲工夫了。” “哦——” 刻意拖长的尾音，意味着这小姑娘方才的想法反倒加深。他无奈，只好道： “别人介绍过几位女性给我，但是彼此感觉都不对，也就没有正式开始过。” 当然，不仅仅是这样，他也并非对感情不向往。要好的朋友向他介绍女性，也不是没有他中意的。只不过人家是怎么说的来着？ “楚天毅，我们相处的时候，你总给我一种感觉，你好像背了一个很大很沉的包袱在心里。这个包袱把你压得死死的，让别人根本就没办法看到真正的你，或者说，你自己本身也不想被别人看透，这会让我很没有安全感。而且更可怕的是，你心里的包袱主动想找人和你一起承担它的重量，我不想帮别人背包袱，这太累了。” 好像几位女性都是这么说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会强求，他只需要水到渠成的安稳，不会为了追求爱情去做一些热烈又疯狂的傻事。没办法，可能注定了他现阶段不会有感情光顾吧。 “感觉不对的说辞也太不准确了是先生的要求太苛刻了吗？”乔曦晴又一顿，忽然意识到什么，有些讶然地问： “难道美国女孩子的眼界都特别高吗？我的天啊，和你一起生活挺好的呀” “”楚天毅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别说我了，你不也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都是恋爱优先吗？” “我们又不一样，你满脑子都是学业和工作，我满脑子都是自己。怎么能一样呢” 乔曦晴没意思地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爱情这两个字怕是永远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里，她从来不向往，也认定没人会爱她。 迎着风，身后的声音越发幽微，楚天毅侧眸似要回头望，瞳孔触及视线边缘时又移了回去，转而放慢骑车速度。 “怎么了？长得这么漂亮还怕没人追吗？” “只想谈恋爱的追求者当然有。不过要是娶回家呢，大概就没人愿意啦。”乔曦晴的语气欢快如常，却与内容不太搭调。 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自我否定让楚天毅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没有刻意安慰，而是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倒不这么觉得。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无论谈恋爱还是结婚，都是很好的选择。” “你不懂呢”乔曦晴抿了抿唇，又调侃道：“你这是在夸我吗？那你会不会愿意把我娶回家呢？” 楚天毅笑着打趣道：“还真不会。” 意料之内，一记拳头捶在他背上。 “大叔，活该你单身！” 兜风结束已是下午四点，楚天毅随便找个最近的出口带乔曦晴离开。然而——他忘了从这里去地铁站要经过一座很高的桥。 “从这里过去？”乔曦晴抬头看着桥上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难以置信。 已经猜到这张童真的脸蛋会在下一秒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晴天骤变暴风雨那种。楚天毅有点为难地应道：“嗯。” 拜高跟鞋所赐，乔曦晴现已是寸步难行。听他这一应，小脾气果然爆炸了。 眼看旁边又委屈又生气的小姑娘就差哭出来了，楚天毅抱歉地抓了抓头发，努力思考如何补救自己的错误。 思忖许久，他也只能想到女同事们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些电视剧情节，像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遇到这种情况通常都会背女孩子过去 的确麻烦了些，但是，好像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那我背你？”他犹豫再三还是这么说了。 “不要，热。”乔曦晴没好气地拒绝，看都没看他。 “”他果然做不来年轻人那一套。 最终两人还是各爬各的，乔曦晴在气头上，也不让楚天毅扶。 楚天毅先登上桥顶，正想回头看看乔曦晴爬到哪了，蓦地被不远处醒目的led广告屏幕吸引住目光。 屏幕上巧笑倩兮的东方少女——正是他身后的乔曦晴。 乔曦晴终于爬上来，发觉楚天毅表情微妙，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眼睛已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刺眼的大屏幕里妆容精致，宛如瓷娃娃般的自己。 心跳“砰”一声占据大脑——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也不想承认那个人是她。 楚天毅被阳光晃得眯了眯眼，视线还没有从屏幕上挪开。 “原来还是个明星啊”余音未尽便被乔曦晴急着接下来：“才不是明星呢” 察觉到她语气不对，楚天毅马上转头看向她。 原本澄澈明亮的眸子竟布满云雾，眼里尽是复杂的神色，这样的表情，怎么想也不应该是对自己的照片露出来的。 隐隐不安，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扯了个笑容：“想什么呢，认不出自己了？” 乔曦晴回过神，淡淡瞥他一眼后，慢慢深呼一口气，假装自己只是爬楼梯累到的样子。 “平常也没见你这么看过我呢，难道照片比本人漂亮吗？”还是一贯无理取闹的口吻，笑着质问他。 他也眼角带笑地回答：“没有，还是本人比较漂亮。” “大叔，正确答案应该是本人和照片一样漂亮。”乔曦晴方才的难言之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嫌弃。 “”楚天毅承认自己还是跟不上年轻小姑娘的思路，然而她在毕士达喷泉的那番话忽然莫名闯进他脑海里。 思量一瞬，他看向led屏幕上那张耀眼的照片： “静止的照片，怎么能比得过活生生的人呢？” 他觉得，她会喜欢这个回答。 听到他的话，开心的笑颜果真又在乔曦晴脸上绽开，“这个答案虽然不正确，但是很合我心呢。” 语罢又轻轻耸耸肩，一同凝视着屏幕： “看吧，这种为了取悦别人而存在的照片，再漂亮能如何呢根本没人在乎照片中那个人的真实样子。也没人会喜欢” 不知道，她是在对屏幕中的自己说，还是在对楚天毅说。 片晌，她将视线从屏幕上撤开，从楚天毅身侧越过。 她将双手放在围栏上，眺望着远方。 桥下是波光粼粼的哈德逊河，头上是蓝得醉人的天空。河的尽头与天相连，云朵似要浸到河面上，那么宏伟壮阔引人入胜。 河上有几艘货船经过，汽笛发出“哔——哔——”的恢弘之音。 微风时不时扑进乔曦晴怀里，将她的长发轻柔挽起。她迎着光，缓缓闭上眼，静静感受风的韵律。 楚天毅若有所思地后退一步，悄悄举起手机，将她定格在画面内——对焦——按下快门。 他看着这张照片。 这是他觉得最安然的照片。 也是他最喜欢的照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9 纽约的快节奏分为很多种。车流在街道上日夜奔流不断是一种，人海在步行街上频繁更迭是一种，电脑在办公桌上飞速运行又是一种。 如果必须要感受一下纽约的快节奏，相比以上那些在高倍速镜头下的画面，楚天毅更喜欢此时此分在他眼前呈现的这一种。 位于曼哈顿中心地段的chelsea fl一er arket，从清晨到日暮，“安静”这个词和这里都是搭不上边的。 一大早，市场里的花商们就开始了他们的工作。从近郊运来的一车车鲜花被柔软的纸张包裹，舒服地安置在尺寸相同的木盒里。 花儿们惬意地呼吸着，用嫩嫩叶片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想继续进行方才在摇晃车厢里的美梦。热情的花商们哪里会给它们偷懒的机会，他们把花儿一盒一盒地搬到摊位上，不刻意多加修剪就把新鲜的花儿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市场里“一g”的问好一直没停，花商们仍忙着布置摊位，互相开着有趣的玩笑。 楚天毅一直觉得这里的现实世界和他所熟悉的那个冷冰冰的纽约不一样，切尔西花市就像被馥郁花香包围着的独特小天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对生活永远充满热忱。 即使今天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四周建筑的色调是清冷的，也盖不住这里的温热。 他喜欢这里。虽然他一个人也不认识，也没有想认识任何一个人，但他还是在这里找到了所谓的“归属感”。 “还真是独树一帜的快节奏呢，应该只有发自心底的热爱，才能做到一早就如此有活力吧。真好，感觉这里每一个人的心都是温热的。” 非晴天不出门的乔曦晴今天又妥协在楚天毅的劝说之下，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无精打采的状态，她难得描了淡淡的眼妆。 “怎么样，没失望吧。”楚天毅道。 他早上费了不少时间才把闷在被窝里的乔曦晴拽出来。 他觉得这里的热诚氛围能够让每一个来到此地的过客都受到感染，因天气晴雨而受到影响的心情也会焕然一新。但他没有和乔曦晴直说，只是卖关子地告诉她不会让她失望。 乔曦晴起初当然不感兴趣，耍赖地跪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小肉粽，露着小脑袋对他又撒娇又抱怨。 他站在她床边，左手插在黑色长睡裤口袋，右手从容抓住她被子一角，一副随时可以把她从被中轻松抖出来的架势，对她夸张的神态变化无动于衷。 这场毫无悬念的拉锯战，最终以乔曦晴败给好奇心收尾。 幸好她的好奇心没有让她错过切尔西花市，倘若并非置身于此，她恐怕不会相信纽约曼哈顿也有如郊外小镇一般惹人放松神往的小天地。 “没有呢。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带我去你工作的地方呢。” “你想去？”楚天毅侧头看着乔曦晴，她正在打量身侧的小蓓蕾们，轻轻摇头对他说： “现在不想了。” 她看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花商抱着比她人还高不少的绿色景观植物轻易地穿过狭窄的通道，惊讶的同时，心里有些东西好像也被揉化了。 她喜欢这里。 这里没有高档花店优雅的背景音乐，没有刻意点燃的香薰，没有五颜七彩的包装，没有精心设计的灯光。 多么纯粹。 各式各样的花材与花艺风格，也许并不专业，却由于设计者发自内心的真挚与热爱，使得设计风格是那般独具匠心。让每一朵花，都能成为这里的焦点。 乔曦晴低头瞧着一大束被摆在地上的满天星，“不知道上海有没有这样的花卉市场，有的话，真想去看看，从来没逛过呢。” 楚天毅见乔曦晴在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束里逗留，白色的衣袂拂过每一朵小花的可人模样，他不由得轻笑一声。 果然是小女孩啊。 摊位的老板迎了上来，落在乔曦晴脸上的目光有些惊喜。乔曦晴知道老板在看她，可她像故意逃避似的，并没有迎合老板的目光。 老板见她久久未理会自己，便向她身旁的楚天毅用英文感叹道：“您的朋友真漂亮，我的花儿都黯然失色了！” 楚天毅微笑道：“如您所说，能与花一样的小姐同行，是我的荣幸。” 老板的眼神带了些意味深长，笑问：“难道这位小姐是您的女朋友？” 楚天毅想都没想就给了否定的答案：“不是的。” 本以为会得到肯定回答的老板有点讶异，继而困惑地摇了摇头，充斥着遗憾的眼神又看了俯身嗅花香的乔曦晴一眼，叹息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 “嗯。”楚天毅也正看着乔曦晴，寒暄一声便转移了话题。 离开这个摊位，他们继续向前走着。 在经过两名十几岁的男孩子身旁时，楚天毅听见男孩子用试探的语气叫了乔曦晴的名字。他本能地循声微微侧头，可乔曦晴只是不自在地用余光睨了他一眼。 他们没有驻足停留，那两名男孩子大概以为自己看错了，便也没有追上来。 然而，尽管他们越走越远，尽管花市喧闹嘈杂，那两名男孩子说的话还是无比清晰地被楚天毅接收到了。 是一些讨论乔曦晴的话。 ——很难听。 难听到他根本不想形容。 他装作不经意地瞥向乔曦晴，见她忽变的神情他就知道她都听懂了。 当代社会发言自由，任何一位明星都可能因为莫须有的欲加之罪，被成群结队的围观者恶语相向，他从来没兴趣关注那些。 他是学法律的，他很清楚这种程度的语言伤害构不成违法行为，他能做的只有耳不听为静，总归别人的事也与他毫不相干。 可如今被语言攻击的对象是乔曦晴，他心里就是有一股莫名的火气。 再看乔曦晴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状态，他皱了皱眉，出于对她的尊重，他也只好假装没听到。 前行了片晌，乔曦晴显然已经有些神不守舍，若非楚天毅及时将她拉至道边，她险些撞到在狭窄通道中运行的花车。 “司机有帅到让你奋不顾身扑上去的地步？”楚天毅望着花车，故作思考道。 还以为这样调侃她可以让她闹闹小脾气的，谁知她神色带着几分怅惘，匆匆扫了他一眼便轻垂着头，一语不发。 他见状也有些忧心，抬手安慰地揉了揉她的发。 楚天毅的宽慰并没让乔曦晴放下心来。那两个男孩子所说的话，她在网上早已看过无数次，各种语言c各种句式的，像烙铁一般灼在她心里，还没来得及结痂，便不停覆上新伤。 她能做的，只有劝诫自己清者自清，眼不见为净。 现在文字转换成声音敲进她耳中，说她一点不在意，那是骗人的。可她真的来不及对那两个男孩子的荒唐言论产生任何不甘，她只是怕——那些话被楚天毅听到。 无处安放的紧张与担心在胸腔鼓噪，乔曦晴有点不知所措，扯了扯自己左手的护腕。 “对不起，我今天有些” 哪里是她的错？楚天毅没有让她说完，“没关系，可能是天气太差的缘故。是我的错，不该带你出门的，再逛逛我们就回家休息吧。” 乔曦晴目前只能对楚天毅最后一句话作出回应，钝钝地点点头。 两人沿着拥挤的小道继续走着，为了看住心神不定的乔曦晴，楚天毅走在稍微后面一点的位置。 他凝神瞧着她。她今天依然穿了一身白色，像还未落地的雪一般清澄。她最喜欢白色，他也觉得白色很适合她。 她给他的感觉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很纯真。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目光忽而落到前方的摊位，一眼便看到五颜六色之中极为显眼的，和她服装同一个色系的——白色玫瑰。 小天使们总是被摆在第一排的位置，好像刚刚睡醒，有的已经绽开不少，有的还惺忪着眼。 因为是白色，让它们比其他玫瑰更加独特。它们是世界上最纯净最温柔的存在，配得上所有赞美。 楚天毅突然萌生一个想法。 让乔曦晴停下后，他走进摊位，和摊主交谈着，随后拿起一束包装简洁的白玫瑰，付了钱。 没有其它小花草做装点，亦没有多彩绚丽的精美包装纸做烘托。这束小天使就是它原原本本的纯粹与圣洁。 乔曦晴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些许，也可能是楚天毅像什么话都没听到过的样子让她安了些心。她以为他今天来这里会给他枯燥的房子添点色彩，可见他买了一束白玫瑰，她有点不解。 没等她问，下一秒，他已笑着把花束递到她面前。 “送给你。” 猝不及防，脑子里装的所有事情在这一刹那全部烟消云散。乔曦晴难以置信地用双手捂了自己脸颊两侧一下，又惊又喜地睁大眼睛看着楚天毅，而后接过他手中的白玫瑰，笑容不受控制地一圈一圈在脸上荡漾开来。 玫瑰遮住她半张脸，充满欣喜的双眸便格外显眼动人。乔曦晴一连串从未有过的娇羞反应完全超出楚天毅的预料。 他看愣了，脑子乱作一团。 “这位小姐是您的女朋友吗？你们真般配！”老板情不自禁被感染，想要给他们一些祝福。 楚天毅及时回过神，面向老板笑着回答：“不是的，只是来纽约旅行的朋友。” “还不是吗？”老板看起来十分惋惜，紧接着又鼓励地说：“那您可要把握机会啊！这么纯真的女孩子，错过了可是要后悔终生的！” 楚天毅礼貌地点点头，又回头看着乔曦晴。她对英文不敏感，现在更是所有心思都在怀里的白玫瑰上，固然没听懂他和老板的对话。 可老板的话却一直萦绕在楚天毅耳边。 又一个人对他这么说啊 乔曦晴吗？她当然是个好姑娘，也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错过了真的会后悔终生吗？ 这么多年他错过的东西还少吗人也好c事也好，都已经多到麻木了，没有例外。 他大概再也不会怕错过什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10 今年五月，巴黎某个地铁站，一位黑卷发及腰的少女很是引人注目。少女眼神空洞地注视着轨道，状态怪怪的，可以说甚至有点阴暗。 一位和蔼的老妇人似是想让这个女孩儿开心，温柔地将一朵白玫瑰递进她的视野。少女愣了一下，随即抬眸对老妇人绽放出无比阳光的笑容，一扫方才阴暗之色。笑容一直持续到少女双手接过玫瑰道了谢，目送老妇人转身之后。 可惜，以上内容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至于事情接下来的走向，是当事人完全不曾料到的。 少女从老妇人手中接过玫瑰那一幕被偶然路过的摄影师抓拍下来，上传至他的s上，并写下一句话：“笑容温暖的黑发东方少女与西方白发老人之间因白玫瑰而产生的充满爱的互动”。 照片顿时火爆整个网络。 原本多么温馨美好的小故事，随着舆论过度关注，逐渐面目全非。而绝大多人的关注点，当然在黑发少女身上。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便有人爆料。黑发少女名叫乔曦晴，来自中国，是某国际服装品牌的广告策划人在中国旅游时，意外相中的大学生，三顾茅庐才说服她接下广告。少女此行来巴黎，是为广告取景。 总之，是个因外貌而被关注的俗套故事。 没想到广告还未播，模特竟莫名其妙走红。策划人连忙顺水推舟为品牌蹭一番热度，少女的信息与来巴黎的原因，就是经她手散布出去的。她当然晓得此料一出会将舆论导向另一个层面，但她不需要care，品牌只需落得“炒作”之名，便可换来极大关注与流量；而剩下的群众骂声与指责，必然会由无辜的模特为之承担。何乐而不为？ 乔曦晴一时被推到风口浪尖。美貌被赞叹之余，更多的是人性扭曲的轻蔑与不屑。 以“潜规则”这一关键词为中心的肮脏言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无力仔细形容，想必大家应该也猜得出来这个关键词被组织成怎样的语句，甚至，衍生出多少更加污秽龌龊的评价。 人人都化作披着神衣的恐怖修罗，凭着内心认定的“铁证”，站在道德制高点，将她钉在基督的绞刑架上，不辨黑白地用言语对她进行鞭打。 并没人有确切证据能证明这位少女真如他们所言一般不堪，可他们就是愿意相信他们所自以为的定论，并为此笃定地批判着她。好像伤害到她，就能使自己获得无上快感。 为什么他们要对一个认知阶段只停留在“知其名”的女孩如此“痛下杀手”呢？ 他们也无法给自己解释。可能是因为无聊吧。 反正他们只需要敲敲手指，以键盘为枪，文字为子弹，enter为扳机，便可使她遍体鳞伤，而他们这些凶手——什么责任也不需要承担。 乔曦晴对那些声音没有一句辩解，也从不公开露面。关于她的信息少之又少，不是因为没人关注，而是因为她把自己藏了起来，仿佛拍完广告便隐匿于世；不会，也不想再出现。 她被曝光的s上只有一条动态： “生性懒惰，脾气奇怪，只想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无力改变常以本能的恶意肆意评判他人的时代，却也不打算委屈接受。总之，怎样的眼睛便能看见怎样的世界，而我并不愿活在不美好的眼睛里。” 网页停留在乔曦晴的s上，楚天毅揉了揉眼角，缓缓往椅背上一靠。刚刚见识了那么多肮脏字眼，他的眼睛需要休息。 大概是视觉神经受了刺激，他不得不一眼一字看完s上的内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番看似洒脱随性，实则沉重严肃的话会是乔曦晴说的，想必用了好大心力才能做到如此看开吧。 合眼拢眉，他忽然有点心疼。 这么好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承受无聊之人毫无根据的毁谤？ 他很震惊，真的很震惊。人性究竟到了何等残忍的地步，才能如此肆意妄为地用最大的恶意去伤害一个素未谋面的无辜女孩。 想来她并没做到完完全全看开的地步吧，这些她很努力想忘记c想无视的东西，其实一直埋于她心底，一旦偶然被外界出其不意地触动，便会不受控制地忆起 来不及深想，乔曦晴春风般的笑脸迅速闯入他的脑海。是啊，她更多时候是这个样子呢。 他懂得，谁内心都有不愿吐露的故事和不愿揭的伤疤，他也是一样。不可言的心事与回忆就像多米诺骨牌，只要推了第一个，后面的便会不受控制地全部被牵扯出来。 那些她不愿揭开的c想抛弃的，她若是不想让他知道，他就不要再提醒她了。 管别人怎么样呢？反正他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小姑娘。 胸口的石头默默放下，楚天毅关掉电脑，转头望向坐在沙发上的乔曦晴。 那束白玫瑰被乔曦晴小心翼翼捧回家后，便被安放在楚天毅翻出来的塑料花瓶里。 重新获得水分滋润的小天使们又绽放许多。乔曦晴左手拄在腿上，支撑着脸，右手怜惜地抚弄着花瓣，即使已经过了大半天，她脸上的笑意依旧丝毫未减，羞赧的模样甚是娇俏。 这小姑娘的情绪果然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楚天毅的眸光又温和下来，走到她对面坐下。 “有那么高兴？” “当然啦，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异性送的玫瑰呢。” 他本是随口一问，不料她倒是十足认真的语气。方才见她情绪不太好，也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临时就冒出这么个点子看能不能逗她开心，这么管用还真是出乎他意料。 抚弄白玫瑰的右手挪了下去，乔曦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指尖轻敲桌面。 “以前觉得送花这种事情没什么意义呢，只是浪费钱而已。但是现在觉得——浪费钱也值得啦。” “”他苦笑道：“意思就是我浪费钱很值得了？” 像在等他这句话一样，乔曦晴瞬间笑得得意，“对啊，先生你又不缺钱嘛对不对？谢谢你的玫瑰哟。果然纽约就是比较浪漫，你越来越会哄女孩子开心了。” “谢谢小姑娘夸奖呢。”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心情大好，乔曦晴想到一件事，微转瞳孔扫视了一圈眼前的家居。她觉得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会有一点逾越，可出于关心，犹豫了几番还是开了口： “其实，我以为你今天是想给家里添点色彩的，只有棕色这一个色调的话，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似的。先生，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还没有什么装饰虽然挺符合律师一丝不苟的性格的，可是不会觉得太冷清了吗？” 冷清吗？楚天毅没在意过这些，反正这房子对于他来说，只是个住处罢了。不过现在家里多了个年轻小姑娘，好像是不太符合她的氛围。 他忽而想到，她的东西都是清一色的白色主义，她无疑衬得起这般纯洁的颜色，但对她的性格来说，多多少少会有点单调？ “说起来，你好像也不喜欢鲜艳的颜色。” 乔曦晴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抬起手，纤纤食指一点自己耳垂上精巧璀璨的蓝色水晶耳钉——那是一只闪闪发光的千纸鹤，小小的身躯仿佛承载着无数美好。 “蓝色应该也能勉强算是鲜艳吧。因为专业的关系，我一直觉得白色比较百搭嘛，再配上一点蓝色做点缀的话，感觉挺协调的。” “专业？” “啊，我没说过我是学设计的吗？”她蹙眉回想，又接着说：“算啦。抛开专业不说，我也比较喜欢白色和蓝色的搭配。” 经她这么一说，楚天毅想起第一天帮她整理行李的时候，倒是有见过她的画册来着，被敞开的那页刚好是不同深浅的蓝色调水彩画。大概就是女同事经常提的，小姑娘会喜欢的梦幻风格吧？ 只是那时候两个人都忙着收拾，谁也没有多提，他也是停驻一眼就利落把本子合上放好去整理其他东西了。 他下意识地问道：“那为什么是这两个颜色呢？” 听到楚天毅略有好奇之意的疑问，乔曦晴耐人寻味地摸了摸耳钉，笑意染了眼角。 “晴天的颜色。” 有点含糊不清的回答，乔曦晴也没有详细解释的打算。可几乎是她话音落地的瞬间，楚天毅便已理会她的意思——晴天时，蓝天和白云的颜色。 他又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些言论，幸好，眼前这个女孩子还是一直向往阳光的，并没有束手就擒地被那些泯灭人性的恶意拉进深渊里。 天花板那盏耀眼的吊灯将外面的黑暗隔绝，光芒折射到白玫瑰娇嫩花瓣的晶莹水滴上，星光点点。 乔曦晴将一缕垂落的长发慢慢别至耳后，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一双凝视白玫瑰的笑眼好似藏着万千星辰，诉尽喜爱。 她的动作总是轻柔平缓，刻进骨子里的温婉仪态却配着灵动闪烁的灿烂神情，给人一种懒洋洋的调皮感。 好像她心中一直演奏着旋律温和又节拍欢快的钢琴曲。看似不经意，却浑然天成。 楚天毅已经不记得自己今天是第几次看着乔曦晴出神，就在这间隙，乔曦晴忽然又想起什么，话锋一转： “对了，从回来就一直在看电脑，怎么了吗？” “嗯？”楚天毅收回思路，拿出让她安心的笑容说道：“已经没事了。” 他并非想隐瞒，而是不知该如何说。三言两语交代不清的事，便不必多费唇舌。 他也并非猎奇，只是有些担心她罢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肮脏言论，也不会让他对她产生任何看法，因为他半个字都不会信。 乔曦晴有所意会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其实在他打开电脑时，她已然猜到他在做什么。既然他说没事了，那她放心便是。 有些事情就好比她的画册，失败的水彩画，只有被撕掉的命运。而翻篇之后，崭新的空白画纸，才能画出更好的作品，也更让人有下笔的。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于是，两个人都很默契地将话题转移。 落地窗外华灯初上，即使已经晚上九点，纽约也不缺热闹。也不知属于这座城市的人们是真的和切尔西花市的花商一样充满热忱，还是，只是表面光鲜的假象。 乔曦晴溜溜达达到窗前，双手悠然往身后一背。 同一座城市，一扇落地窗的里外，仿若两个截然不同的小世界。而落地窗内这一方，竟能让她萌发一种所谓的“归属感”。 这扇落地窗的视野很好。白天冷冰冰的灰色建筑，入夜后果然是另一番景象，她能清晰看到远处被霓虹灯渲染得五颜六色的高楼，似乎夜晚才是纽约的华丽纹章。 目光微微抬高，漆黑天幕包容了众多星星，使得夜空明净却不单调。白天厚厚堆叠的云层，无意间竟偷偷消失了。 站在这里才恍然发觉，夜晚的晴天，也是很舒心的颜色。也许，怎样的心，便能感受到怎样的世界。 “我想出去看看夜景，先生要是不累的话——陪我一起吧？”乔曦晴朝落地窗中楚天毅的倒影说道。 “你打算把来纽约以后的运动量都在今天补回来吗？” 落地窗中的倒影站起身，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原地看着她。 乔曦晴明白楚天毅这是在等她过去，马上回身走向他。 “刚来的时候要倒时差嘛。再说打扮一次很麻烦的，当然要好好利用呢。” 伴着乔曦晴的喋喋不休，两人踩着夜幕踏出门。 熄灯的客厅霎时漆黑一片，月光如水倾泻在桌上被小心安置的白玫瑰上，没有被多余包装纸勒住的小天使们正尽情自由呼吸着，看起来还能再绽放好些时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11 万籁俱寂的周六清晨，一周的忙碌终于得以安憩，人们都沉溺在休息日的懒觉当中，而“早睡早起”四个字在楚天毅身上得到完美贯彻。 利落拉开窗帘，让第一缕光芒闯进来。目光不自觉凝在窗台上的一小盆蓝色多肉上——乔曦晴前两天摆在这里的。 他回忆着那天的场景，她告诉过他，这盆多肉叫蓝石莲？好像是这个名字。 盛着阳光的蓝石莲，叶片竟会泛起微微粉红。 楚天毅想起曾经看到的一句话：开心的理由很简单，比如阳光很暖，电量很满。这句话用来形容一早的状态最适合不过。 阳光很暖他已感受到；至于闲置一晚电量很满的手机，方才收到上司发来的短信，事务所临时有个案子需要他去帮下忙。 不确定能否在乔曦晴睡醒之前赶回来，担心她醒来找不到他，总想当面和她交代一下才放心。 可是这么早要叫醒她吗？ 楚天毅站在乔曦晴房门口踌躇不定，敲门的手抬在半空中迟迟未落下，仿佛有一堵空气墙在中间奋力阻挡。 犹豫不决一贯不是他的行事作风——那是对待这小姑娘以外的事。 房门内，刚上完卫生间本想继续睡回笼觉的乔曦晴，恍惚听见门外有动静，以大床为终点的路线拐了个弯，摇摇晃晃跑到桌前随便抓个护腕套在左手就去开门。 房门猛地打开，里外二人见到对方后不约而同一惊。 乔曦晴还不太清醒，困意蒙蒙的眸子上下打量一下身着正装的楚天毅后，倚靠在门框揉了揉眼睛，浑身散发着茫然气息。 楚天毅反应过来，开门见山：“我有事要去事务所一趟。” “去事务所？你不是在休假吗？”乔曦晴似乎并没整理好简单的信息量，充满睡意的声音软绵绵的。 “嗯，临时有事，应该不会耽误太久。”楚天毅耐心解释，不想说废话却也不忘哄这小姑娘一下，“继续睡吧，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 本以为她现在迷迷糊糊的，肯定会乖乖听话回去继续睡觉，岂料她竟脱口而出：“我现在已经醒了啊——” 尽管只是陈述事实，可软乎乎的语气配着迷蒙的小表情，言下之意怎么听都像是她不想让他离开。 呵，这分不清是刁难还是撒娇的反应有点意思。楚天毅摸了摸鼻尖，忍住笑意。 “既然已经醒了，那一起去吧。” 那颗懒洋洋依附在门框的小脑袋看起来已经清醒大半，大概也是被自己方才的言语吓了一跳。 “啊？好” 门内人似乎急欲掩饰无地自厝的窘态，应允完立刻关门，速度之快与力道之大，为门外人留下一道强劲的扑面凉风。 与以往相比，乔曦晴今日的打扮速度称得上神速，大抵——是因为不想耽误楚天毅时间，或者，心虚作祟吧。 当时针分毫不差指到“7”，楚天毅和乔曦晴登上地铁。休息日还赶在一早出门的人寥寥无几，例如这节车厢，就只有他们两人。 车厢很静，车轨运行的沉闷声响仿佛催眠曲。 瞧见身旁的女孩昏昏欲睡还在强迫自己睁眼，楚天毅无奈拍了拍自己肩膀，低声问：“要睡一会儿吗？” 乔曦晴已是困到极点，只欠枕头；无需考虑，小脑袋自觉靠了上去，莫名的踏实感让她几秒钟便沉入梦乡。 肩上增加的重量与耳畔绵柔的呼吸声，同车窗外来不及具象化便闪逝的模糊景象掺杂在一起，让楚天毅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三十岁的人生轨道，能和他在这么短时间内完全合拍的，乔曦晴是第一个。那天听了花市老板的话，他便隐约有所察觉。 又不是没谈过恋爱，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之所以保持现在的关系，他是有考虑的。 她的确是阳光乐观的，偶尔的反常情绪也无可厚非，可相处越久，越能感受到她隐藏很好的阴暗——就是他第一次在哈德逊河边见到她时，她身上那股阴暗的气场。 这份阴暗将她与外界隔离开，就像一座被迷雾包围的小岛，她自己不想出来，别人休想进去。 的确，让他感到有些遥不可及。 他是个没什么的人，对待名利如此，感情亦是如此——人生的剧本并不好写，沉淀多年才形成这样的设定，自是很难再更改。毕竟早已过了满腔热血追求爱情的年纪，若能年轻个十岁，他想必也会用尽浑身解数去追求心仪的姑娘。 可惜，现在的年纪和心态，已经做不来了 地铁报站广播适时响起，他叫醒肩上的人：“该起来了。” 没有听到预想中“这么快就到了？还没睡够呢。”之类的抱怨，乔曦晴没有磨蹭，捋了下头发便利索站起来。本以为要花点工夫才能叫醒她，这么顺利反倒让楚天毅有点意外，或者说，让他感到有点不对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12 眼前便是纽约久负盛名的律师事务所，阳光弥漫之下，庄严肃穆的清冷灰色大楼显得格格不入。 纵目而望，乔曦晴认为只要一踏进这扇门，所有人皆要强制披上名为“理性”的外衣，摒弃无谓的人情。 她委实不自在，甚至排斥；因为原本也信奉理性至上的她，现在已然变了。 她一点也不想了解纽约真实的样子。 她记得自己来纽约的目的，可此时此刻的她，似乎已经与起初的心态背道而驰。 来自白色高跟鞋的步伐渐渐放缓，直至停止。 在同一条水平线并肩行走的身影突然顿住了脚步，楚天毅停下身回过头，有点不解其意。 乔曦晴扭捏地咬了咬下唇，问：“先生大概要忙多久呢？” 轻微的默契，楚天毅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 “不一定，怎么了？不想进去吗？” 被看穿的乔曦晴犹疑地向前迈了小半步，一边佯装埋怨一边往他身边走： “没有，我是看台阶太长了爬楼梯时间要是比你工作时间还长，岂不是亏大了” 她确实不想进去，也自知楚天毅带着自己已是带着个麻烦，所以并不想再浪费他时间。 楚天毅感觉她状态的确不太好，以为是起太早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我先带你去休息室，等着我就好。” “嗯”乔曦晴点点头。 与此同时，迎面走来一位黄发蓝瞳的男同事，标准的欧美人。 “哇哦！何时交了女朋友？” “只是普通朋友。”楚天毅解释道。 “哦？真是位可爱的小姐啊，很高兴认识你——”男同事稍微弯腰，朝乔曦晴伸出手，欲在她纤细的指节印下一个礼貌之吻。 自然懂得接下来会发生的西方礼节，乔曦晴才刚站到楚天毅旁边，不得已又往后挪了半步，求助地扯了扯他的西服下摆。 收到求救信号，楚天毅不动神色地将男同事伸出一半的手拦住。 “她听不懂英文。” 男同事见状识趣地抽回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后离开。 这一出闹剧，让楚天毅彻底确定一个想法。 乔曦晴对这种事的态度是抵触与无措的，甚至有点怯生生，根本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结合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她的机灵活泼似乎只对他一人如此，面对别人时基本连眼神都吝啬多给一个。 就像她来纽约那天在哈德逊河岸边时，搭讪的男孩子热热闹闹说了那么多，她却连眼都未睁。 他当然明白，他自己和别人对于她而言，不外乎是“熟人”与“陌生人”之间的区别，那么看来——乔曦晴果然不是个到哪都能炸起来的人。 原本躲在身后的人不知何时闯进了余光边缘中： “你忘了休息室怎么走吗？”——是乔曦晴见他半天不说话也不挪动步子，一副陷入沉思百转千回的状态，忍不住打断他。 犹如一盆凉水猛地浇下来，楚天毅敛住心神，掩饰了一番后带她继续走。 抵达休息室后，乔曦晴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像在顾虑些什么。 “我在这里待着没关系吗？不会有人进来？” 映入楚天毅眼底的，是她“害怕接触陌生人”的小孩子模样。他故作疑惑道： “害怕有人进来？难道你想在这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随即，不给她炸毛的机会，“不会有人进来，困了就睡一会儿，有事给我打电话。” 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堵回去，乔曦晴委屈地牵了牵嘴角：“知道啦。” 目送楚天毅离开，乔曦晴整个人坐上经阳光沐泽的窗台，双手环膝看着窗外。 能在纽约遇到楚天毅先生真是幸运啊，从未有过的开心呢 笑意还未来得及浮现于面，一根冰到刺骨的针突然扎醒她的神经——强迫她忆起当初求楚天毅收留的原因那虽无恶意却也很伤人的念头不敢继续想，苍白的愧疚与不安迅速占据大脑。 自从和楚天毅一起生活，她便没再主动思考过什么，此刻沉寂许久的内心终于复苏，却是那般无法名状的悲怆。 多思无益，她只祈祷，祈祷这个从不善待她的世界放过她一次，祈祷现在的生活千万别生变故。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真的很喜欢 三个小时已过，楚天毅所在的会议室忙得焦头烂额。本以为只是做些辅助工作，没成想案子光是初始准备工作都很复杂。 她会不会等急了？ 想到乔曦晴一个人在休息室，工作时雷厉风行与私下判若两人的他，注意力竟也有些无法集中。 事出突然，上司也没料到情况如此难办，恐怕要耗费好多时日才行。一大早临时被叫来帮忙，大家都有些萎靡不振。斟酌片刻，决定先放大家回家准备准备，明日起正式着手这份案子。 换作平常，楚天毅肯定没所谓地答应；但是现在，他向上司提出延后一天的要求。 “为了那位女明星？”上司好奇问道，笑眯眯的眼角挤出深深鱼尾纹，充满威严的脸上不免多了些和蔼的憨态。 女明星？楚天毅挑了挑眉，有点不明所以，移时恍然大悟——好吧，只能说，八卦之风吹得够快。 他懒得再多费唇舌做解释，随意应付道： “算是吧。” 上司哈哈大笑着表示同意与理解：“没问题。毕竟你正在休假中，让你来帮忙也有点过意不去。” 还不忘无知且好心地为他提出建议：“那位女明星应该是高傲冷艳的猫咪类型呢，骨子里是很需要爱的，你可要耐心追求才是啊！” 的确是好心。 起初只有一名女同事认出楚天毅身边同行的东方少女是乔曦晴，之后，自然是以无翼而飞的速度传播开来，迅速在事务所成为闲暇的谈资。 出于职业信仰，他们对凡事都讲求证据，关于网上那些劈天盖地的无脑言论，自是不会当真。大多八卦的还是楚天毅今天居然连上班还带着一位女性，而且还是位女明星这件事。 上司看楚天毅连半点坠入爱河的模样都没有，才忍不住出谋划策两句。 至于莫名其妙被传授恋爱经验的楚天毅，此时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上司见他不语，以为他是着急去见那位女明星，思虑还是不要耽误他时间，补充一句“约会愉快！”便放了人。 没法解释，他只好道了谢后摆摆手离开。 晴空万里的中午，偌大的玻璃窗映射出重重光晕。 乔曦晴依然双手抱膝坐在窗台上，头靠窗沿闭目养神，长发随风恣意起舞，娇柔的身躯被暄和光晕包围着，看起来俏皮又安详。 楚天毅走进休息室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停下急促的脚步。 时间倒带到她来纽约的第一天，他不经意在长椅上看到她的时候，也是如现在一般沉静安适。还有，当时对他而言难以察觉，现在却能轻易明了的心事。 高傲冷艳的猫咪吗？ 他想起上司的分析，继而将其否定。穿着高跟鞋还能爬到窗台上—— 分明是只顽皮的兔子。 他将脚步放慢，不做声响地走向乔曦晴，直至咫尺。 “这么多椅子不够坐吗？” 充满戏谑的声音突然紧贴耳边传来，乔曦晴吓得心头一颤，赫然睁开眼，轻抿双唇嗔怒道：“你今天想吓我多少次？” 而后双腿微微一挪，伴随高跟鞋触地的“咚”一声响，稳稳落地。 大动作似乎用了不少力气，她又倚靠在窗台上，嘟哝起来：“刚才差点睡着了” 楚天毅低头扫了眼被高跟鞋狠狠袭击过的pvc地板，“作为补偿，带你去逛商场吧？来纽约这么久，好像还没去过吧？” 购物果然是女孩子的天性，乔曦晴听到这句提议瞬间又来了精神，心花怒放恨不得举双手赞成。 早已对她的表情变化之快见怪不怪，楚天毅迎着日光面向窗台，随意遥望窗外。 “现在不困了？” 耳边，是微风无法吹散的笑音：“对啊，可不能扫了先生的兴。” 怎么像是她陪他逛街似的？楚天毅侧了身，哑然失笑地戳了戳乔曦晴的额头。 “谢谢小姑娘奉陪了，那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可以啦。” 虽已入秋，事务所外的阳光却十分炽热，炽热得不同寻常，好像在努力向人们强调些什么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13 无聊的路上，又一次伴随车轨运行的沉闷声，乔曦晴侧倾身子对向车窗，触目皆是千篇一律的灰色墙壁，眼皮不免打起架来。 好在，终点站提示音将她从梦境边缘一把拉回。 “天呐，来纽约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呢。” 踏进bl一一gdale's区域后，乔曦晴困意彻底消失，热闹十足的场景让她也跟着兴奋起来，柔弱无骨的双手遮在头顶，企图阻挡阳光的强大力量。 然而她横行直走不顾安全，反倒让楚天毅担心。本来穿着高跟鞋走路就不平稳，要是被人挤到摔倒可就麻烦了。 他只好紧跟其后叮嘱道：“人太多了，别乱跑。” 周六的午后无疑是逛街高峰。bl一一gdale's街道之上人头攒动，各国游客与各国语言充斥着每一寸土地和空气。 楚天毅当真有点招架不住那股随时会将他们两人冲散的汹涌人潮，毕竟此刻同行的女孩子，是个在纽约脱离他就会失去自理能力的小姑娘。 直到走进商场，熙攘的人群才分散开来。但人少之后，乔曦晴的购物兴致却不怎么高。 当乔曦晴以不甚在意的眼光，第十次指着一双恨天高询问楚天毅意见，楚天毅终于换掉将就的回答，问道： “非穿高跟鞋不可吗？” 乔曦晴偏偏头，灵巧的五官挤出一副疑惑又纠结的样子。 “其实以前也是不穿的。” 在楚天毅已经快忘记自己上一句说了什么的时候，她彷徨着吐出这么一句话。 一抹落寞从她眼底一闪而过，很快，她又调起精神问道： “女孩子不是都应该穿高跟鞋吗？” 似乎，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物运行规律，不需要被特别注意。 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应该”啊楚天毅挑了挑眉，他并不认为乔曦晴是个会被条条框框束缚住的人。 忽地，他想到两人在医院撞到那天，虽说衣着不能代表什么，但那时的感觉与现在的确判若两人。 “在上海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那身打扮不是挺适合你的，现在怎么换风格了？” 乔曦晴莞尔一笑，轻描淡写道： “因为长大了啊。”语罢顿了顿，突然抓到他话中另一个重点，又假意鼓着脸问道：“现在这样不好看吗？” 上一句楚天毅还没消化，这句又把他问得愣住一瞬。 虽说对这小姑娘的调皮为难，他已能应付自如，汲取上次“照片与本人哪个漂亮”的失败经验，他也知道她想听什么，可他一时语塞的模样还是被乔曦晴窥了个一干二净。 乔曦晴明目张胆地哂笑一声，而后带着还未退尽的笑意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我开玩笑的。” “” 扫视着星罗棋布的休闲鞋货架，乔曦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脑中一页接一页闪过已被她决意抛弃的c原来的自己，那么虚无缥缈，触不可及；可是，又有些怀念与不舍 “没有喜欢的？” 耳旁传来的疑问，中断她越陷越深的出神。她没有回答，扭头又丢了一个问题过去：“先生不喜欢女孩子穿高跟鞋吗？” 这个问题，楚天毅其实从来都没想过。见她一脸认真，他便笑着打趣道： “不是啊，只是觉得你穿了也没有多高，没有必要呢。” 雪白的脸蛋瞬间充血，蕴着些许怒意的眸中带着“我给你个机会重新说”的意思瞪着他。 接收到她眼中的信息，他只好交代了自己的想法： “之前不是说想去游乐场吗，准备明天带你去。我下一次再有空闲可不一定是何时了。游乐场又不是秀场，穿那么正式怎么玩得开。” 向上司提出延后一天的要求便是此意。 大概是好几天以前，乔曦晴说过想去游乐场，奈何因为她的懒和宅，一直没实行。楚天毅对小孩子的娱乐也没兴趣，便也未主动提起。 乔曦晴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眼底含着惊喜，笑道： “这么用心良苦讨我开心，还真是让我意外呢。” 楚天毅耸耸肩，也笑：“接下来几天就不能讨你开心了，现在不把你哄好的话，趁我上班的时候把我家烧了怎么办？” 话音落地，响起一记拳头撞击他胸膛的声音。 镜子前，乔曦晴穿着平底鞋，搭配同一系列的休闲装。恬雅气质依然存在，却多了透进骨子里的舒心，连呼吸都仿佛比以前轻松许多。 她朝镜中久违的自己展开笑靥。 “先生觉得，这样适合我？” 像心爱的宝贝失而复得一般，语中尽是难掩的欢快。 至于今天被问了无数个不擅长问题的后者，正因为等候太久而漫不经心地靠在镜子旁的墙上，只随意“嗯”了一声——也算是肯定的回答。 大概不满楚天毅的心不在焉，乔曦晴又追问： “为什么这么觉得？” 女孩子的妆扮，楚天毅一向没什么心情置喙。他想，他大概只是不想看她因为乱七八糟的缘由而束缚和折磨自己吧。他轻笑着站在乔曦晴身后，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 “像小孩子一样。” “看在你今天这么辛苦的份上，我就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了。”乔曦晴瞪了镜中的楚天毅一眼，还特意在“大人”二字上加重了咬字。 这个样子，还真是挺可爱的。 sh一ppg end满载而归。 入夜，乔曦晴听楚天毅的话早早爬上床，却一直辗转难眠。 明天过后，又要自己一个人了，希望别生什么变故啊 翌日一早—— 清甜甘露与悠悠云朵缱绻着互道早安，徐徐清风穿山绕水拂面而来。这天气简直是为出游之人量身定做。 尽管乔曦晴一大早便被楚天毅叫起来，可她反反复复的防晒工程，依然耗了不少时间。瞧见楚天毅在房门口等待的模样，她今天干脆连口红都不涂。 乔曦晴身着昨日买的白色系休闲服装，柔顺如云的长发绑成高高马尾，看起来更加青春活泼。 她走在楚天毅前面，正面朝向他，一边喋喋不休一边蹦蹦跳跳倒着走路。平底鞋的舒适轻松让她安分不下来，反正有楚天毅盯着，她肯定不会撞到人。 楚天毅不禁眼里带笑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看来小兔子从囚笼中解脱出来了。带她来游乐场，真的来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14 著名的six fgs游乐园，从来不缺少欢声笑语与惊声尖叫。各种闻名世界的刺激过山车玩了个遍，乔曦晴竟然全程愉悦，不见半分受惊之色。 “纽约的游乐场就是刺激啊”手指穿梭发间，乔曦晴梳理着有些蓬乱的长发。 身后，疯狂过山车极速穿风而过，留下一阵声嘶力竭且忘乎所以的惊叫，由远及近，又随着风浸微浸消。 从踏进游乐场开始便拉着楚天毅找惊险项目，一天下来，乔曦晴的小脑袋有些晕乎乎。 楚天毅站在她面前，形成一片刚好能包容她瘦小身子的阴影，顺而用手中的路线手册为她缓缓扇风。 “和国内不同吗？” 发绳绕过最后一圈，马尾被重新扎好。乔曦晴玩弄着发梢，做出绞尽脑汁回想的样子： “这倒不太清楚呢我也是小时候才去过呀。”忽然她又仰起头，紧盯楚天毅的脸，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该不会常来吧？” 扇风的动作一滞，楚天毅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 乔曦晴顿感没趣地叹了口气：“哎，也是” “还想玩什么？” “嗯”乔曦晴想了想，又来了兴致，“摩天轮吧，比较浪漫嘛！” 浪不浪漫楚天毅是不懂，不过总算选了个适合女孩子的。 跨越天空的彩色摩天轮，高耸入云。突然有点明白女孩子们为何会赋予摩天轮“幸福”的寓意，大概是因为它与来之不易的“幸福”一样，必须要兜转一大圈，而且——无法回头。 两人没有面对面落座，而是坐在同一侧。 座舱行至最高点，乔曦晴眼瞳泛着微亮，趴在窗户上俯瞰摩天轮下渺小的人与景。远处的高楼c公路c河流c草木繁忙喧嚣的纽约被无声地尽收眼底，心跳都仿佛温柔许多。 好希望时间能够停在这里啊 “和你一起生活，真的很开心啊”自从坐进摩天轮后，一直安静不语的乔曦晴蓦地出声，视线依然凝聚在窗外，让楚天毅看不到她的表情。 声音虽小，楚天毅却听得真切，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道： “是吗，那就谢谢了。” “来纽约还有免费的导游真是太好啦，来之前完全没想到会遇到先生这样的人呢。”——这次的声音倒是清晰十足。 开心的原因是因为有免费导游吗？楚天毅停下揉着乔曦晴小脑袋的动作，改为用指尖轻轻拍了一下，算是含蓄表达他的无语。 默了片刻，乔曦晴又似无意般温言而语： “这个世界还是充满善意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楚天毅微微转头，注视那颗不给他正脸的小脑袋。玻璃窗模糊映着她敛眸的轻浅倒影，见不到什么情绪。 这个世界有太多无法预知的事，没有谁能赶在结局之前断定结果是好还是坏。行走于薄冰上，大部分人都会为了冰面随时断裂所造成的未知危险而恐惧c担忧，毕竟谁都曾跌入过最深寒的汹涌漩涡中。 即使是她，也无法做到只守着眼前的快乐光景吧，可她始终对这个世界保留着美好祈愿。这份单纯有点异想天开，却让楚天毅不忍破坏。 他收回视线，闭眼轻枕椅背，微笑着认真道： “是啊。”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摩天轮的弧线渐渐在空中划过一周，像一个完美的句号。 太阳随之坠下地平线，两人也踏上归程，只留下两道被夕晖拉长的影子，踩着轻松步伐渐行渐远。 乔曦晴洗完澡出来见楚天毅在电脑前专心为明天工作做准备，便没打扰他，自顾自躺到沙发上翻看一本之前他为她买的英文书。 无精打采地乱翻几页，发现这本书和她预想中不太一样。不是枯燥乏味的单词语法，而是一篇篇饱含西方特色的神话与传说。 ——却不知这是楚天毅猜到死板的英文教材她肯定学不进去，才特意选择了故事类型。 兴趣燃了起来，她翻回第一页——是一篇关于“风铃草”的传说。 她看得正投入，楚天毅忽然开了口： “明天开始我要一早去事务所帮忙，应该很晚才会回来。午餐我会提前做好放在冰箱里，记得自己热一下。无聊的话就看电视，我的电脑也会留在家。房门钥匙和车钥匙都在门口挂着，出门的话就开车，车上有导航，不然地铁坐丢了，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还有开车的时候不要穿高跟鞋。” 需要交代的应该就这些了吧？还有没有什么没说的呢？楚天毅的目光已经停留在同一段文字上很久，他根本没看进去。 “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不在家的时候谁敲门都不要开。白天尽量多出门透透气，不敢走太远的话，在附近散散步也好。还有呢” 对于难得想看书的乔曦晴来说，楚天毅的话显然都成了耳边风。 “先生，你好啰嗦啊。” 被打断的楚天毅愣了愣。啰嗦吗？他明明不怎么说话的 算了，就算啰嗦，他还是要强调一遍：“出门一定记得带钥匙。” 乔曦晴竟轻叹一口气，“我不会出门的——” “一个人宅在家不怕闷坏了？” “可是没有你，我哪也去不了啊——” 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口吻，却让楚天毅刚刚开始继续向下阅读的目光，不由得又停住了。 他不自觉看向乔曦晴——她突然合上手中的书，面朝他的方向坐起来，双手抵在沙发上沿撑着小脑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嗯？怎么了？”被她冷不丁这么一看，楚天毅有点摸不着头脑。 乔曦晴牵了下嘴角，似乎在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说：“怕太长时间见不到，忘了你的样子啊。” 接着，她垂下头望着空荡的地面，似断线傀儡一般，用她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喃喃道： “你一定要记住我现在的样子啊” 楚天毅当然没有听见她这句话，只是她过于勉强的笑容让他感到有点奇怪，他正酝酿该说些什么，她已经躺回沙发上看书，一切如常。 可能是他对这小姑娘的情绪太敏感了吧。楚天毅摇了摇头继续看文件。 游玩一天实在疲惫，英文的催眠作用又太强，乔曦晴没一会儿便睡过去，长发有些凌乱地微微遮住半张脸。 沙发上的一举一动都被电脑前的人尽收眼底，楚天毅走过来轻轻抽走乔曦晴手中的书，为她盖上薄毯，确认她没被自己扰醒后，才再次回去工作。 伴随分针马不停蹄地转动至深夜十一点，工作准备终于就绪。楚天毅抽出u盘，一边活动后颈一边缓步来到沙发前。 乔曦晴非但没有睡醒的趋势，反而越睡越沉。 睡觉的时候真是意外得老实呢。如果明天不用工作，他是不介意彻夜陪她坐在沙发上的。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无奈的笑意挂在脸上，他叹了口气，一手穿过她的肩膀，一手绕至她腿弯处，没怎么费力就把她抱了起来。 她比他想象中轻太多了。 轻手轻脚将乔曦晴抱回房间，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视线不经意落在她左手的护腕上，眉头微微一皱，想着要不要帮她摘掉，可思量过后担心惊醒她，也只好作罢。 他从未怀疑，她的左手腕是否刻意隐藏着什么。 再三确定她睡得很好之后，楚天毅慢慢转身走到门口；整个过程像电影慢镜头一样，不做声响。 在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脚步不听驱使地停住，他不由自主回过身，借着透过窗帘的月光凝视熟睡的乔曦晴。 良久，才关门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15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涂抹于天际。几乎是楚天毅拔出钥匙的同时，从下午便开始阴沉的天空终于骤起倾盆大雨。 楚天毅一边轻轻关门，一边暗暗庆幸到家的好时机——他这三天忙到连天气预报都没时间看，也没心思考虑一大早碧空如洗的天气是否会说变就变。 客厅留了一盏落地灯没有关，温黄的灯光照得他心里也暖暖的。 这是第三个晚上，案子一直在出差错，天天开会到深夜。若非上司延长他的假期，他根本不想继续参与。 同一屋檐下，他和乔曦晴已经三天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他上班时她还没起床，他回家时她又已经睡下了，完全碰不到面。 他每日为她做好的午餐，与她每夜为他留的一盏灯，成了两人在这房中仅有的交集。 他每天中午都会打通电话回去，她可能是一直呆在家的缘故，好像有些闷闷的，或者生气了。哪怕他故意为了找话题说了一大堆，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一声，不再像平常那般充满活力地丢一筐话给他。 就算难得说一个完整的句子，也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当然，在他给出无法让她满意的答复之后，她好像更不想理他了 看来，他真的变啰嗦了呢平常那个絮絮不休的乔曦晴，难道是在他的衬托之下凸显出来的？怎么现在想听她多说两句话那么难？ 楚天毅突然想起那天乔曦晴说的怕太久不见忘了他，不晓得她忘没忘，他倒是把她牢牢记住了呢。工作时偶尔走神，脑中就会浮现她不讲道理的脸，挥都挥不走，有趣得很。 真是无可奈何啊想见却见不到。 楚天毅进行着每天晚上的日常——检查冰箱里的午餐。 嗯，乖乖吃了。 还把餐具收拾得干干净净放在原来的位置，和他离家前一样。 茶几上的遥控器和桌案上的笔记本电脑都没有动过的痕迹。果不其然，沙发上的英文书和他工作前最后一晚她看的是同一本 呵，还和全新的一样。他笑着摇了摇头，将书放回沙发上。 把她一个人留在家应该无聊坏了吧，这该死的案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楚天毅洗完澡后躺到床上已是凌晨一点。 窗外闪电誓要将夜衣劈出一道白昼，轰鸣闷雷一声接一声不绝于耳，大雨落地升腾着氤氲雾气，糟糕到过分的天气扰得他睡意全无。 无奈睁眼看着黑成一团的天花板，又有乱七八糟的回忆在他脑子空档时闯进来了自从在纽约碰到乔曦晴后，那些被他狠心遗忘的旧记忆，时不时又会飞回他的脑海，而他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静静看着一幕幕连番上演的过去。 他以为自己早已挣脱，他也从不向旁人吐露心迹，甚至不给自己留下整理的时间；或许是刻意逃避，或许是真的忙到不可开交。 明明尘封已久的内心世界，却在遇到乔曦晴后不知何故日渐膨胀，让他不得不重新直视。 他也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她和他一样，内心深处隐藏着一个外人不可触及的空间，空间里藏着的所有事，都要自己承受，旁人无法相助。 不过让他感受更深的，是她愿意笑对人生的生活态度。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把该放下的都彻底放下。 三十岁的老男人了，还纠结于过去做什么？失去的不可能再回来，毁灭的也没机会再弥补，三个月前的中国之行已经说明了一切 尘埃落定的事情，谁也不该妄想扬起一把灰。此去经年什么的何必呢？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已经处于放空状态，可惜睡意还是离他越来越远。 外面雨声这么大，她睡得好吗？ 其实他有点想不通，以乔曦晴的性子不会对陌生人提出收留的请求。 是一时冲动吗？ 他不知道，也没有问过她，他只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冲动了。 收留乔曦晴大概是他做过最疯狂的事吧。他依稀记得，他当时的念头是不太纯粹的，甚至回想起来，都有一种罪恶感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真是始料未及，希望，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睡眠之神终于来迎接他，身体的晚钟差点被拉响那一刻，开门的模糊声响忽而从乔曦晴房间的方向传来。 楚天毅猛地坐起来，屏气凝神听着接下来的动静，奈何雷雨声太大，任他用尽全力，也没再听到半点有价值的声音。 莫名不安，楚天毅当即下床几步就来到乔曦晴房前。房门开着，房间里没人，看来他刚刚没有听错。 整个房子漆黑一片，她也没有开灯。 去哪儿了？ 他有一种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的无力感。 终于，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他找到了那个几日不见却依然熟悉的身影。 窗外凶残的电闪雷鸣通过透明飘渺的玻璃来看，简直震人心魄，仿佛要将她娇小的身躯吞噬，她背对着他，看起来是那么柔弱无助。 他平静了一下呼吸，慢慢走到她身旁。她正面无表情地抬头盯着阴云翻腾的无边夜空，全然不觉他的存在。 和上次雨天出行时一样的状态，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楚天毅站在她左侧，不自觉皱紧了眉。 别人不想说，他便不问，他认为这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尊重；尽管他真的很担心，乔曦晴为何会有这般完全不像她的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至雨势转小，他才轻声问道：“怎么出来了？”似乎生怕声音稍微大一点，眼前这个玻璃般的小姑娘就会碎掉。 听到耳边忽然传来的有意放轻的声音，乔曦晴双瞳微微一颤，大概还是被吓到了，然而只是极短一瞬，之后的神情依然看不出波动。 “雨声太大了，睡不着。” 她沉默足有半分钟，才吐出这么一句话。好像她并不想说话，却还是强迫自己回答他。 声音也是缓慢温柔得不像话，完全失掉往日的灵气，甚至可以说让他感到陌生。 “害怕了吗？”他稍微俯身，与她视线齐平，将手抚在她头上，尽可能地安抚她。 “害怕了吗”她只朝着天空喃喃重复一遍他的问题，似是在思考——她是害怕吗？她应该回答害怕吗？ 来不及细细咀嚼她的反常，楚天毅想当务之急还是让她赶快先休息，其他的事情，天亮再说。 “雨会停的，先回去睡觉吧。” “什么时候会停呢”她仍然朝着天空喃喃着，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这个回应让楚天毅有点无措，只好说：“等你睡了就停了，回去睡吧。” 明摆着哄小孩子的说辞，乔曦晴却似乎相信了。见她像机器人般点了点头，他立刻将她带回房间。 为乔曦晴盖好被子后，楚天毅便准备离开。才刚转过身，又忍不住停驻在原地，不放心地回身看着乔曦晴。 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一刻，他看到她居然也看着他。 她侧躺着，微微缩着身子，右手握着被沿。那双染了夜色的双瞳明明深若点漆，他却从中察觉到有什么微弱的信息正闪烁着。 可，不发一语。 他竟看懂了她想说什么。犹豫片刻，他坐在她床沿，倚靠着床头，又帮她捻了捻被角。 “睡吧，我就在这里。”他尽力扯了个笑出来。 听了他的话，乔曦晴才慢慢闭上眼。 睡吧，他就在这里。 他一直看着她，直到凌晨三点，雨彻底停下，他才放心睡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16 晚上七点，楚天毅所在的会议室正在对那个棘手的案子进行分析探讨，激烈至极；两位律师竟争吵起来，其他人纷纷上前劝说。楚天毅无心再听下去，起身踱步至窗前。 ——昨夜的暴雨停后，并未放晴过。 窗外黑云压城，半丝阳光都无法穿透厚重云层，整座城市都透不过气。天空仿佛随时能倾泻滂沱大雨，然而此刻仅仅打着一声又一声震耳的闷雷，一滴雨也未见。 这般不干不脆的天气，反倒让人更觉压抑。 自今早七点醒来后，楚天毅一直莫名心慌，总预感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也真是可笑，在纽约，没有任何事能对他构成威胁，还能发生什么呢？大概真是老了，休息不够吧，坐了一晚上，感觉整个背部都不是自己的了。 乔曦晴应该睡得很安稳，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被子也还是昨晚他帮她盖好的样子。 他担心吵醒她，确认她还睡着之后就轻轻离开了，并没注意到她手背朝上，暴露在外的左臂——没有戴护腕。 忙到现在都没时间给她打电话，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呢 楚天毅皱了皱眉。 他这是怎么了？明明在纽约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平淡地溜过去了，可自从她出现，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强行收住思绪，他捶了捶肩膀，坐回背对窗户的座位上。律师争吵之声与窗外萧萧狂风混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 从昨夜的暴雨开始，他的脑海像有目的一般自动回放着十二年前的雨夜，回放到他都已经麻木了，也依然停不下来。 “轰隆——”一声惊雷巨响，似是为暴雨开幕喝彩。 律师们被惊得瞬间沉默，不约而同看向窗外。酝酿已久的雨珠终于汹涌而下，不间歇地“嗒嗒”拍打至窗上，律师们也不由得提高分贝。 比昨晚更疯狂肆虐的天气啊楚天毅置若罔闻地拿起桌前的文件，注意力却怎么都集中不起来—— 一个夜雨中的白色背影，在此刻不受控制地攻陷他的大脑领地。 她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好像，不可以。 楚天毅蓦地想起乔曦晴昨夜的反常，心慌之感顷刻加剧，顾不得会议室的混乱情况，行云流水掏出手机拨出乔曦晴的号码。 ——但是，接连打了五六个电话都没通。 发生了什么事？ 楚天毅再也没有呆在这里的心情，向上司请假后匆匆离开事务所。 雨幕笼罩整个纽约，霓虹灯大块大块模糊成一片，支离破碎。楚天毅的心脏甚至要跳出喉咙，所有安全守则通通抛至脑后，脚步一步比一步快。 一路不知给乔曦晴打了多少次电话，全都没有得到回应。电话每打不通一次，他的不安便深十分。 今夜，回家的路格外漫长。而离家越近，他已持续一天的心慌便越强烈，仿佛随时能将心脏撕碎。 当他的家终于目所能及，他却僵住了脚步，整个人惊愣在原地，雨伞重重摔在地上也丝毫未觉。 因为——抢先闯入他视野的，是倒在他家门口的，一袭白衣的黑发少女。 ——乔——曦——晴？！ 大脑一作出判断，楚天毅立刻不管不顾冲了上去，双腿像被无形磁石吸住一样，每一步都费力至极。 他托起乔曦晴的肩膀，让她的头枕在他手臂上。 时至今日，即使过了很多年，他回想起这一幕仍然会心有余悸。 他永远记得，乔曦晴那张爱笑的脸，在那时已经完完全全失去血色，身体也没有一丝可靠的温度。 彻彻底底，成了精美的瓷娃娃。 他不停唤着她的名字，她却没能给他任何回应。 当他准备把她抱起来的时候，才看到她从未露出的左手腕——有一道深近见骨的伤口覆盖在原有的伤疤上，正冒着汩汩鲜血。 停不下来的鲜血从雪白的手腕涌出来，被雨水冲刷至身下冰冷的石板路上，简直触目惊心。 遽然一震，他的脑子瞬间空白，心底像漏了一个大洞，嘶嘶往外泄着气。 “是你回来了吗”怀里面色苍白的人突然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 “嗯是我，我回来了，回来了”他贴在她耳边，尽可能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在雨中听起来却还是颤抖的。 雨太大了。乔曦晴艰难地睁开眼，眼里噙着泪，与雨水混为一体。 “对对不起” 楚天毅拼命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微笑，就像他陪她走在纽约的街上时，给过她无数次安心的微笑一样。 他把她抱起来，墨色的瞳孔紧紧锁住她：“留着力气，乔曦晴，别跟我道歉。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我们先去医院，一定不会有事的。” 什么都不要想，他抱着她，用尽全身力气朝医院跑去。 既然雨总会停。 那么她也一定还在。 暗沉沉的纽约，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溅起无数个小小的喷泉，卷起一阵又一阵轻烟，凄凉又悲怆。 晚上十点，医院照常忙碌不停，行色匆匆的人们步履生风，将瓷砖踩得生疼。 特殊的场合与心情，弥足珍贵的时间仿佛被加快好几个倍速，医者不分昼夜，只为了阻止某个生命会永远停格在某一帧的一点点可能性，为他们争取继续播放精彩人生的一丝希望。 而那一隅，却显得镇静许多，不过，也只是表面上的。 乔曦晴失血过多，又淋了雨，伤口有些发炎，人也发着高烧，医生建议她住院观察。 雨停了，她也还在。 尽管乔曦晴已经没有任何危险，刚才那种窒息的心慌依旧滞留在楚天毅胸口。包扎伤口c办理各种手续，过程中她一直昏睡着，在他怀里的呼吸浅到无法察觉。 如果把这个画面想象成，乔曦晴出门没带雨伞，着了凉；他带她来医院休息，等待安排病房时，她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也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那个倒在雨中c划破自己手臂的人会是乔曦晴。 二十二岁女孩该有的喜怒情绪她都有，甚至还要机灵可爱。乔曦晴在他面前总是那么充满生机，让他觉得这个女孩特别真实地活在他眼前。 怎么可能会 不会的。 楚天毅记得，在摩天轮中她说和他一起生活很开心。他又何尝不是？虽然他从没说出口，但他很明白——和她一起生活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他的生活在乔曦晴出现以后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心里缺失已久的部分被慢慢填补起来，让他对每一天都有了未知和全新的期待，此前所有人都没能给过他这种感觉。 他一贯信奉理性至上，但这种感觉，不需要任何有理有据的分析——他爱她。 他只有这一个结论，清清楚楚。 可惜他从未对谁说过爱这个字，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或者有没有勇气，对乔曦晴开口 怀中的人似乎动了动，楚天毅立刻绷紧神经。 沉重的眼帘慢慢掀开，苏醒的乔曦晴缓缓翻过包扎好的左手，使手心对着自己。她看着还浸着血的纱布，良久，大概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枕在楚天毅肩上的头仿佛千斤重，完全没力气抬起来，她只能尽力向上仰，刚仰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便对上楚天毅关心又紧张的目光。 四目相对，楚天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十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轻声问道：“醒了？” 朦胧的眸子与他静静对视许久，乔曦晴缓足力气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音：“嗯” 直到这一刻，楚天毅才勉强有了几分安全感，虽然他还是心慌得要命，但眼下安抚乔曦晴才最要紧。 “已经没事了，今天先住在医院，好好休息一晚上。” 乔曦晴双瞳已盈满愧疚的泪，只差夺眶而出。 “我不想住院” 楚天毅迟疑一瞬，故作轻松地弯起嘴角对她笑了笑：“才刚醒又要任性了？我会留下来陪你的。” “我还是不想”乔曦晴渐渐垂下眼睫，本就虚弱的声音听起来又多了些哽咽。 见她此番状态，楚天毅再也没辙，急忙说道：“好，那我们回家。”转身轻轻将她放在候诊椅上，为她扶稳身子。 “等我一下，马上就回来。” 乔曦晴点了点头后，楚天毅便立即去办理手续。 一位已经注视他们很久的女医生朝乔曦晴走来，将手抚在她滚烫的额头，面带笑容关切地说了句什么。 她虽然没听懂，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暖流直涌心头，迅速整理好状态，对女医生绽开了她目前所能及最大限度的微笑。 女医生离开后，她又垂下头盯着左手出神，毫无生机。身体与心理双重不适，她还能保持清醒，已是为难自己的极限。 少顷过后，又一只温暖的手掌轻抚上她的额头，不看也知——是楚天毅。 “发烧挺严重的，真的要回家吗？”楚天毅蹲在乔曦晴面前。掌心传来的温度滚烫，他实在难以放心。 “嗯” 奈何，乔曦晴异常坚持。 担忧归担忧，现在超乎寻常的情况，楚天毅也有些一筹莫展。不敢再让她受到任何刺激，只好由着她。 然，他准备背起她时，她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似是为证明自己没事，猛地站起来；此刻的身体状况哪里禁得住这般大动作，双腿还没挪动半步，便朝前倒了下去。 他来不及吃惊，马上站起来接住她。 眼前漆黑一片，乔曦晴整个人瘫倒在楚天毅胸前，竭力平复急促的呼吸和晕胀的大脑。她没有发觉，耳畔来自另一个胸腔中不属于她的心跳声，迫于今晚巨大的担忧与紧张，正重重敲击着，并没比她自己的心跳慢多少。 微微颤抖的左手像寻求到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抓着楚天毅的袖子，力道极轻，却已用尽此时最大的力量。 确定一只手能维持住乔曦晴的平衡之后，楚天毅腾出另一只手为她顺着背，除了帮她舒缓呼吸，也是一种心理上的抚慰。 待她呼吸趋于平稳，重新站起来后，他转了身再次准备背起她，岂料她竟将他推开，坚持自己走。 虽不解她这般乱逞强是为何，可他除了依从她也别无他法。 好不容易才迈出医院大门，一阵凛冽的雨后凉风再次吹得乔曦晴失去重心。楚天毅见状再也不敢放任她，利落将她背起来。 背上的人轻到不真实，楚天毅的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 他能感觉到，乔曦晴环在他肩上的手正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好像在挣扎c又好像在害怕。可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无力再揣摩她的心思，或者说，根本不知从何揣摩。 他想说些什么缓和她的情绪，脑中的单词却怎样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只留下浓厚的无奈，在空气中蔓延着一条又一条街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17 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楚天毅收拾好乔曦晴的换洗衣物，单膝跪地蹲在她床边，与她视线齐平。 毁灭性的暴雨席卷过后，再也听不见往常午夜的虫鸣与风吟，周遭万物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原本生机盎然的绿叶也被迫提前凋零，留下满地残骸，叫人无能为力。 而叫他无能为力的，是面前那双向来盛着日光的眼瞳，此刻却如无星无月的黑夜一般黯然。 “先睡觉吧，有什么话明天再和我说。” 他终结可怕的沉静，一如常日耐心稳重的口吻。事实上，他的额角全是冷汗。 乔曦晴双手撑于身侧，没有要躺下的意思。她眼神涣散地盯着身上他为自己盖的被子，默然半晌才出声： “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本来见她虚弱至极的状态，他的满腹疑惑都已经化作担忧，只想让她先好好休息。 不曾想她竟主动发问，想来这件事今晚不解决，她也没办法安心休息吧。 “本来觉得，你不想说，我就不问，现在看来这不是个好办法。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说多久我都听着。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先睡一觉，别为难自己。” 闻言，她欲言又止。他也不逼迫她，无声守在她床边。 挣扎许久，乔曦晴终于开口—— “先生，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她现在处于随时会晕倒的状况，还是决心把一切坦白，她一秒钟也无法再隐瞒下去。 有些藏于心底不可言语的话，就让她对他放肆这一次吧。无论后果如何，皆是她咎由自取。 “对不起。我是个很糟糕的人。由于一些经历，我不爱说话，也不想表现情绪。以前愚蠢地觉得这样就可以说服自己不受外界影响，不受伤害，后来才发现，我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太格格不入了。” “也是活该自己这么糟糕，才会见识那么多无情与心机。好像所有不幸都可以发生在我身上，怪只怪我无法适应这种现实，总是强迫自己看开，强迫自己忍耐，真的很累。之后就养成了这种发泄方式，让所有积攒下来的压抑和血一起流出去。” “无能为力，却又想做些什么。终于下定决心想尝试改变一下，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像别人一样融入这个世界所以一个人来到纽约，想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去生活。” “没想到竟会遇到先生，当时护照丢了真的很无助，不知为什么，先生给我的感觉很安心，我就顺便带着想改变自己的目的，一时冲动求先生收留之后，一直用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性格，和先生生活其实，先生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吧。” “能放纵表达情绪的感觉真的很好，我真的很喜欢在先生面前的样子，和先生一起生活真的很开心” 是的，对他撒娇对他无理取闹都是平常绝不会做的，什么热情活泼通通是假象。 可是渐渐的，她的所作所为在潜意识里都成了自愿，也不需要刻意地去想什么，她习惯了并且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喜欢这样与楚天毅相处。 只是——来纽约那天求他收留的大胆举动，她起初的念头是想把他当成试验品，她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目的不纯的初衷。 多少颗后悔药都是徒然。 “先生你会讨厌我吗？” 她保留着最后一点勇气与底气，犹豫几番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好似泣血般的哀奏，却并不卑微。 无形气团堵在她胸腔横冲直撞，直叫她窒息。她承认自己一时冲动的做法有多自私多伤人，也做好心理准备去坦然接受这个问题的答案，可她真的怕，前所未有地怕，怕他会讨厌她。 她知道楚天毅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但她完全不敢直视他，只能用力低下头，无所遁形。 “为什么觉得我会讨厌你呢？”楚天毅的喉咙有些紧。 他明明心疼都来不及。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养成这么可怕的发泄习惯？ 他终于明白她身上那股阴暗的气场是为何，那是她压抑的负面情绪在不经意间的失控。可恨的是他察觉到那么多次，却从未真的放在心上。 为什么没有放在心上？为什么没有帮她？为什么没有注意她的反常？为什么理智地放手让她自己处理？ ——明明他爱她。 脑中的一根弦突然崩断，一声刺耳的尖鸣在脑际炸开。 楚天毅猛地想起，他当初收留乔曦晴的原因，也带有目的，所以这份爱，一开始也是不纯粹的。和她这般沉痛的念头相比，他起初的念头简直卑鄙。 “我是个这么糟糕的人，而且一开始我还带着那样的念头”乔曦晴还是不敢直视楚天毅的眼睛，或者说，不敢直视自己。 楚天毅将手抚在乔曦晴的头上，这是他安慰她的一贯动作。 “听着，你没有任何错，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小姑娘，我不会讨厌你。如果我能早点注意到你的反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意外，所以责任全在我，你不需要责怪自己。” 乔曦晴这才敢看着他，疲乏又纠结的双眸纵然难以再表露任何情绪，“难以置信”四个字也依然在眸中占据着一席之地。 “这些事，你一直不和我说，你自己怎么办？” 楚天毅眉头轻皱，语中满是心疼，听不出一丝责备。可他确确实实还有一点疑虑，疑虑她是不是因为不够放心他，才没有早点和他说这些。 掌下那颗好不容易才抬起来的小脑袋再次垂了下去。 “我以为和先生一起生活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这几天先生不在，我自己一个人，那种情绪就会不受控制，本来想忍下去就好了是我错了” 因为他不在吗？楚天毅心下一紧，疑虑彻底打消，只余下烧心般的自责。 “把所有压抑的事都说出来吧，我陪你一起解决。” “说出来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那些事，不会有人愿意听的，说出来也是给别人徒增烦扰” “放心说吧，我听着。”楚天毅又揉了揉乔曦晴的头发，对她笑了笑。 乔曦晴摩挲着左手腕的纱布，好似悼念。 许是楚天毅一向让她很安心，她筛起脑中的记忆碎片。任由几颗她不愿察看的漆黑碎片落下去后，她拾起自己愿意倾吐出的那部分。 尽管只是一部分，也是她第一次说出口。 “我也说不好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小时候毕竟不谙世事，心理承受能力很差。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没人相信我，只相信他们所以为的，或者别人口中东拼西凑c毫无逻辑的‘真相’。学校也是c家庭也是，那种恶意，真的足够把一个孩子摧毁掉。” “可能小时候的事奠定了以后糟糕的性格基调吧。不知不觉中开始排斥与人接触，渐渐与外界脱轨，完全不懂怎么处理人际关系，不想研究什么人情世故，也没觉得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什么不好。” “直到上了大学，整个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不合群，被有心的室友排挤针对，无数次莫名其妙的陷害和挑拨离间，只差没亲手杀掉我。那时才发现，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竟然那么难熬。也是那时才发现，自己的性格存在很大问题。” “后来，家里发生了些变故。参加完葬礼立刻回学校继续上课，忍受着别人的幸灾乐祸，没有任何缓冲时间。在学校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真的很崩溃。” “抑郁症说来就来，不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心理医生和药物都是枉然。记得那是一个雨天，从出生起一直累积的崩溃c绝望，和雨水一起汹涌而出，第一次有了这种过激的行为，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世界虽然是冷漠无情的，但我也明白，如果不改变自己，只能活该被这样对待。可是许多东西已经根深蒂固了，想改变，想扭转，真的很难。” 沉重无比的内容，却被乔曦晴过分平静地讲了出来，像在陈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一样。 那么多年的经历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楚天毅明白，她言与他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纵使只有冰山一角，也足以让他的心拧成一团。 他怎样也没料到，这个时时刻刻带着笑的女孩子，强迫自己隐藏于心底的空间竟是这般惨痛。她才二十二岁，这颗本该属于青春年纪独有的享受着阳光的心，竟一直处于这样的阴暗之中。 “能时刻保持理智的人少之又少，主观臆断是大多数人的本能，人们总是对和自己不同的人抱有恶意，这种社会现状真的无能为力。只是无论你如何说服自己，也无法做到完全不被外界影响。所以才会想改变自己，对吗？” 乔曦晴轻轻点头。 楚天毅摸了摸鼻尖，问：“你猜猜，我的学生时代是怎样的？” “先生一个人来到纽约，现在又是律师，想必一定是成绩特别优秀的好学生吧？” “如果就成绩来说，那应该是吧。不过，我从来没有合群过，我的朋友一直很少，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纽约。” 乔曦晴有些讶然：“先生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呢” “人们喜欢并且愿意接纳的都是与自己相似的人。倒也不是别人的孤立，而是我主动与别人保持距离。人总是排斥与自己不同的人，我这般特立独行，倒也落了个清净。别人是对是错，与我无关；别人对我的看法，我也不在乎。我们心中能接受的东西是有限的，空置的地方，要留给重要的人。” “那些在你世界之外的人，你喜欢他们吗？” 乔曦晴凝视他的眼睛，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见过太多人，为了能被别人接纳，头破血流挤进别人的世界，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这样做真的快乐吗？事务所每次在处理大案子前，都要全体参与讨论，处理手段太激进或者太强硬，肯定会受到其他人非议。但是又能怎样？这是我的方法，别人想不到。每一个人的世界观都不同，为什么非要泯灭自我去迎合别人呢？” “自己想怎样，遵从本心就好。你活的是你自己的人生，你就是你自己，独一无二的乔曦晴。所以，你不需要强迫自己改变，也不应该被任何事禁锢。” “你应该庆幸你没有抛弃自己。就像你自己说的，怎样的眼睛便能看见怎样的世界，你不需要活在不美好的眼睛里。这个世界总会有人喜欢最真实的你，想和你在一起。” ——比如他。 楚天毅还想说点什么，喉咙却越来越紧，阻止自己再发出声音。 他今天是不是说太多了？一点都不像他。就到这里吧，图画需要留白，语言也是。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乔曦晴低着头，欲言却无词。先生的想法，和她以前真的挺一致的；差别在于，他是真正的洒脱，真正的遵从本心，而她却是故作不在意，故意隐藏真实情绪。 楚天毅依然陪在她身边，等她平复心情。他知道她听进去了，只是多年的心结并不是局外人几句话就能解决的，关键还是要靠她自己。 无形之墙最是坚固，一个人一旦在心中筑起空间，心外之人绝对无法强行硬闯进去，也无法拿到开门钥匙光明正大地走进去。他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不知过了多久，乔曦晴突然轻轻地笑了。 一直以来被困在见不到光的迷宫中，绝望的她每前进一步都要撞得头破血流；这一盏忽而点燃的心灯，点点星芒足以引路。 至少，这一刻是如此。 仿佛以前错过的每一处虫鸣，每一声风吟都在耳畔回响，而且，从未有过得动听。 能遇到楚天毅先生，真是这辈子莫大的幸运呢。曾经无法挽回的事，常驻心中也是徒劳，未来心里的位置，果然还是要留给喜欢的人。 把过去的自己悉数否定，的确是个错误的决定。她未来的人生需要保留什么，需要丢弃什么，希望她能够摸索到最好的答案。 乔曦晴终于恢复情绪，用楚天毅最习惯的语气笑着说： “真的很感谢先生能对我说这些，我从不认为自己能够被上帝眷顾，可是现在由衷觉得，能认识先生真是太幸运了。” 楚天毅一整晚的紧张被她标志性的笑容一扫而空，他看得出来，她是发自心底的开心。他也朝她笑了笑，起身坐在她床沿上。 还没等他坐稳，乔曦晴又浅笑着问道：“先生是不是有看过我的s了？” 他耸耸肩佯装心虚：“被你发现了。” 乔曦晴s上那段话，每个字都深深印在他心里。眼下多复杂的语言也无法形容他深入骨髓的心疼与自责——他明明知道她一直都活在别人的恶意中，可竟从未看出她有多受伤。 “能认识先生，三个月前那场车祸还真算是因祸得福。” “车祸？” “嗯，几车连撞呢。之后朋友说那场车祸是人为的，好像是为了报复，而且还被压下来了，也不知道那个人的目标是谁。” 那场连环车祸的可骇场景历历在目，能策划这样一场车祸并且有能力将事情压下，必然不会是受了委屈却无处申冤的可怜之人，而是为了私仇。 乔曦晴不懂，多大的仇恨能至于此？好在，她在乎的人都相安无事。 并且——她还因为这场车祸结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与乔曦晴感慨的心情不同，楚天毅听了她此番话则是不由得堕入沉思—— 几车连撞的话，两人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家医院，看来他和乔曦晴经历的竟是同一场车祸。 人为—— 嘭—— 楚天毅如梦初醒，所在的空间好像被扭曲，他又回到了那天c那个地方，作为旁观者看着自己的汽车 当时没在意的小细节，此时被一条巨大的锁链串联起来，在他脑中环环相扣。 他以为那只是个意外，现在想来，那场人为车祸的目标——是他。 断定这一猜测，楚天毅的眸子霎时如幽静古潭一般，深不见底。 “先生？” 身旁一声微弱的呼唤，让楚天毅立刻回过神：“怎么了？” 即使乔曦晴身体状态很差，仍然察觉到楚天毅突然的细微转变，她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知道这样问合不合适” “没关系的，说吧。” “你那天也在医院是怎么了？” “啊，也没什么。”楚天毅避开乔曦晴的眼睛，“开车不小心而已，和你一样，出了车祸。” 他掩饰地为她调整好枕头的高度后，探了探她的额头，“烧还没退，好好睡一觉吧。” 失血过多还发着高烧，又在心理的泥沼挣扎这么一番，乔曦晴已是疲惫到极致，没一会儿便睡着了。楚天毅这两天的休息虽然严重不足，却毫无睡意。 天际乌云散尽，满天星斗编织出的水晶棋盘，如复杂的人生一般纵横交错。 他不声不响拉上床前的窗帘。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和那场车祸一起归零吧。 人生的棋盘，终究没有悔棋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18 放过自己这种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关键在于，你是自己挣脱，还是由别人救赎。 由别人救赎虽然容易，却要承担巨大风险。乔曦晴昨夜几乎悬在生死一线的头脑状态，俨然无法思考太深。 此刻，正午清脆婉转的鸟鸣传至房间来，如歌声般空灵悦耳，轻柔将她唤醒。 心理的解脱与身体的疲倦，使得一整晚的睡眠都是超高质量，全身每一颗细胞都是元气满满。 乔曦晴睁开眼，眼眸清朗地顺着窗帘缝隙仰视窗外。 天空湛蓝得同绸子一般，而且还是被雨水清洗后一尘不染的绸子。处于季节交替时期的九月，天气也真是多变。 多变又何妨？想必此后狂风骤雨再无法触动她分毫。 已经十二点了，先生应该上班了吧？这么想着，方才的欢欣不免被空落取代。 乔曦晴索然地翻了个身，翻至一半竟看到——楚天毅双手环胸闭着眼坐在她床头，一贯的慵懒之态，也不知醒没醒；不难看出眉宇间透露着疲惫，应是照顾她一晚上所致。 打算继续小憩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她猛地坐起身子，懵懵地看着他。 “醒了？”楚天毅察觉到身边的大动作，闭合的双唇轻启道，没有睁眼。 乔曦晴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感动还是惊讶，难以置信地问道：“先生？你你一整晚都在这儿？” 楚天毅依然没有睁眼，漫不经心：“还有今天一上午。” 从昨晚开始，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醒一次，探探她的额头检查发烧情况，直到今早七点她彻底退烧，他才安心睡下。 “没去上班吗？” 再普通不过的问题，楚天毅竟从中听出了带着一丝期待的试探。 “嗯，继续休假。”准确地说，是罢工。早上给上司发了个短信，他该做的已经全部完成，拒绝再参与这个案子。 继——续——休——假，平平淡淡四个字，乔曦晴听到后却像被喂了一颗强力定心丸。 一股莫名安全感涌上心头，叫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缄默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让他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下。 然，组织好的语言还未抵舌尖，又被身旁人的声音阻断—— “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去趟医院。” “诶？”刚要冒出口的话瞬间忘了个精光，乔曦晴坐直身子盯着楚天毅的脸，想做些什么表示抗议，奈何他一直闭眼，她做什么都是徒然，只好问： “为什么还要去医院？” “纱布要换，还有，伤口发炎了，还是再检查一下比较好。” 不能拒绝的理由，乔曦晴只能愤愤地趴在枕头上，面朝楚天毅带着撒娇意味抱怨道： “那昨天还不如住在医院呢我不想再跑一趟啊——” 听她谈及昨晚的语气与平常无二，楚天毅也语中带笑地调侃：“说的是呢，不知道昨天是谁闹着要回家来着？” 意料之中，软绵绵的枕头狠狠砸在他身上。 看来恢复得不错，这力气，完全不符病号的状态。他一边将枕头拿下来一边睁眼，本以为会看到乔曦晴鼓着脸的娇嗔模样，没成想映入眼帘的却是她跪坐在床上一副失神的样子。 “怎么了？”他立刻坐直身子，单手撑在她身前，努力辨别她的情绪。 半晌，她才嗫嚅出两个字： “饿了” 楚天毅有点哭笑不得。那么大力扔枕头，耗了不少体力吧，是该饿了呢。 “吃完饭，我们就去医院。” “哦”乔曦晴低垂着头不情愿地答应，还不忘拿无辜的枕头撒气。 果然还是以前的晴天娃娃。楚天毅弯起眼角笑了笑，认命地去厨房做午餐。 刚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的女孩像猛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急促地叫住他： “先生，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吧” 急促过后，剩下的是满满的歉意与担心。 “不用了。”他虽是头也不回地若无其事道出这三个字，却明显用了让她安心的口吻。 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今天的午餐要比往常更花心思。 食材准备完毕，楚天毅捶了捶酸痛的后颈。毕竟靠在床头连睡两晚，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累。 他觉得，如果他对待委托人能有对待这小姑娘一半的耐心，他的名片一定会更闪亮。 他从不认为自己擅长与人相处，他的心似乎被层层包裹住，坚硬无比，难以进入；可一旦被找到突破口，哪怕只有一丝缝隙，也会任由闯入者挤进来，从内部轻松打破壁垒。 看来他的心，已经被这小姑娘占据了呢。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将视线定在乱晃的小姑娘身上。 乔曦晴跟着他来厨房后，一直不安分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到他旁边查看午餐进度。 “身体还没好，别乱晃了，坐着等吧。” “好几天没运动，胖了怎么办呀？” 楚天毅怀疑他听错了。只有这几天没运动吗？是谁自从来纽约后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趴在床上的？ 蓦地，一句调侃在他脑中自行生成，他便也如脑中所想说了出来：“昨晚不让我背，也是为了运动吗？” 乱晃的小姑娘瞬间停下脚步羞怒地瞪着他，幸好手边没有东西可以丢过来。 眼看她又要炸毛，他立刻赔笑认错，继续做午餐。 并非不顾虑她感受故意拿昨晚之事开玩笑，而是他明白，绝口不提c刻意逃避，只是表面的平静，心中的波涛却会日渐汹涌——也就是她以前的刻意隐藏之法，忍到极限便会如海啸般决堤，继而再次发生同样的悲剧。比起这般逼迫自己，换一种心态与方式对待，反而是更好的解脱方法。 乔曦晴亦心照不宣地明白，还是那句话——认识楚天毅是这辈子莫大的幸运。也许正因为身处阴暗中，再微弱的光芒都会无比强烈；万里黑暗也敌不过一寸阳光。她现在觉得，就算一万双手想把她推进深渊，只要楚天毅一个人抓住她，便足以拯救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19 还是昨晚那家医院。 医生仔细地检查着乔曦晴左手腕的伤口，伤口位置如此特殊，身经百战的医生当然猜到此伤是因何而来；而且这道新伤周围多条已经愈合的伤疤，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没错。 这种类型的伤若想彻底治愈，还需治心才是。医生虽说早已司空见惯，可坐在面前的女孩儿状态十分正常，怎么看也不像会做出这种过激行为的人，难免有些奇怪。 站在一旁等候的楚天毅再次看到这道怵目惊心的伤口，脑海仍然会不受控制地回放乔曦晴倒在雨夜那一幕，扯出他一阵又一阵后怕。难以想象，如果他没有提前离开事务所，没有及时回家，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幸好，她现在还真真切切在他眼前。 克制地轻叹一口气，他望向乔曦晴。 她看着窗外出了神，眼神温温柔柔的，似乎心情不错，消毒伤口的刺痛也没能让她神色波动半分。 应该真的没事了。 “好几天没出门了，一会儿要不要散散步？” 乔曦晴被唤回神来，抬头望他：“好啊。”接着又不放心地问：“可是你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嗯，不用。” “那今天检查完，是不是就不用再来了？” 楚天毅假装为难地皱了皱眉：“这个啊要看医生怎么说。” 不是她想要的回答。乔曦晴低下头，没再说话。 楚天毅驾轻就熟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示意她消消气。 跟医生咨询了情况，听医生交代完自行在家换药的注意事项后，楚天毅便准备带乔曦晴离开。 在得知以后不用再来检查时，乔曦晴没有预料中的高兴，而是目光流连地在医院寻找着什么。 ——她在找昨天安慰她的女医生，很可惜没有找到。没能跟那位女医生道声谢，恐怕要遗憾一辈子了吧 离开医院，两人沿着哈德逊河漫无目的地走着。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哈德逊河上，河面随着轻风泛起粼粼波光。水天一色，舒意之至。 然而乔曦晴煞风景地惊呼自己忘了涂防晒，楚天毅只好带她去树荫下的长椅上躲太阳。 河边围栏站着一位绰约多姿的西方女人，纤腿短裙，性感却不艳俗，仅是背影，也足以撩人心动。 女人站在楚天毅正前方的位置，他自然而然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尽管他脑中想着的事，与此女毫无关联。 顺着楚天毅的目光看去，乔曦晴好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笑着问道： “喜欢这种类型？” “嗯？”被中断思绪的楚天毅回过神，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乔曦晴用“装什么傻？”的眼神瞥了一眼前方的女人。 顺着她的示意，楚天毅再度将视线落在前方的女人身上。这才明白她在指什么，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乔曦晴不懂他的反应是何意，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继续推波助澜：“不去要个电话？” 迎上那双好奇心闪动的眸子，楚天毅曲起食指，轻轻戳了下乔曦晴的额头。 “你的小脑袋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先生，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这个年纪了还是主动点比较好呢。” 楚天毅彻底无语：“搭讪是你们年轻人做的事情，况且我对人家又没兴趣。” 乔曦晴觉得他找了个烂借口，顺而转了转眼瞳，反驳道：“可是我来纽约那天，你明明主动和我说话了呀。” 楚天毅也跟着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形，“打招呼和搭讪又不是一个意思，围着你的那几个小孩子才是搭讪。” “你一直在旁边看着吗？” “路过而已。你也没理那几个小孩子，说明搭讪的行为并不可取。” “那是因为他们说的话我没有听懂啊” “哦？听懂了会如何？” 楚天毅突然觉得这个话题挺有意思，可乔曦晴并未如他愿。 “别转移话题。”她瞪了他一眼，“先生这个年纪还不谈恋爱不是很奇怪吗？还是说——在等谁呢？” 在等谁吗？ 谁会来呢？ 楚天毅笑了笑，躲开乔曦晴的视线，看向泛着微澜的河面。 蓝花楹的淡淡花香随风袭来，几片脆弱的花瓣落入河面，伴着河水流动越走越远，没人知道它们会流向哪里。 也没人，能把它们等回来。 此时此分，他确实想到了两位与爱情无关的故人，已经彻底离开他生命的故人。 但凡他所在意的，自从离开以后，都没有再回来过。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再也等不到谁了，也不该再等谁了。 敛住心绪，他又转回头看着乔曦晴，发现她也还在看着他，一副等他回答的可爱模样。他只好避重就轻道： “该怎么说呢？像你这样出国旅游都能被搭讪的女孩子，不谈恋爱才不正常吧？” 话题再次转到乔曦晴身上，她又想起那天的情景。 那几个男孩子的语调是那么轻快活跃，极具感染力，听起来也才高中生的样子。不过她连眼都没睁，不止因为护照丢了正烦心，更因为男孩子口中的英文，她根本没听懂几句。 抱着改变自己的目的来到纽约，想让自己学会与人接触，却败在语言这一关。正在心中无奈纠结之时——会中文的楚天毅来了。 想到此，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该说是缘分使然吗？ 她这一笑让楚天毅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耸了耸肩，感到好笑地问道：“被小孩子搭讪很高兴？” “不是呢，只是觉得缘分挺有趣的。”乔曦晴目视前方，神情平静。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从她瞳中走过。然，走出视线之后，谁都无缘在她记忆中辗转第二次。 楚天毅仍在注视着她，她眸中映着柔和的美景，眼神却意味深长，不知究竟在看些什么。 缘分吗？ 他从不允许自己相信这种具有牵强附和意味的虚拟概念。 可能，他真的太坚持所谓的理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20 作为二十一世纪奇迹之一，tr一p一litan eu 一f art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比起与之齐名的其他三大博物馆，更为出类拔萃的应该是它的室内设计——根据所展出的艺术品而呈现出不同历史时期的风格。 从一世纪的古罗马风格，法国的洛可可风格，中国风的楼台庭院，延续至19世纪后的现代美国摩登风格，光是环境设计就足以让乔曦晴目不暇接。 打开提前下载好的语音导览，楚天毅依据乔曦晴的喜好，有条不紊地安排游览路线。 乔曦晴的伤口已不碍事，两人的生活还是以前的样子，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 她没有再提及她遍体鳞伤的过去与滋生在阴暗中的心病。 他也心中有数，不去追问。 她愿意倾诉给他的，他必然会真真正正地放在心上。至于她藏起来的，对他而言一片空白的禁地，即使是心爱的人，他也不会硬闯。 只是他如今会要求她一日三餐正常进食，她会因为怕胖让他带她出去散步。 前天下午散步时正巧观赏到晚上八点开场的荧光画展，很精彩。 许是意犹未尽，昨天乔曦晴主动提出想来大都会博物馆，毕竟设计专业出身，来纽约一趟唯一在计划内想来的地方就是这里。见她难得不想宅在家，还一脸期待的模样，他自然答应带她来。 欧洲绘画展区，俄国画家伊凡的系列海景画前—— 深绿的海水与淡蓝的天空相融，一艘倾斜的游轮迎合着海潮的翻涌幅度，倔强前行。 许是时间太过久远，许是画者刻意为之，这幅油画的笔触看起来有些模糊。 经乔曦晴无意一说，楚天毅才发觉，海面上方还有一只白色海鸥，追随游轮一同前行。 相依相偎，相行相随。 自从进了博物馆，基本都是楚天毅在说话，乔曦晴在一旁安静听。 没办法，她的英文实在不过关，介绍牌上的内容只能看懂大概，更别提去听工作人员的英文解说，楚天毅只好自觉当起同声翻译。 “你英文为什么这么好？”在听完楚天毅关于海景画的介绍之后，乔曦晴乍然问道。 楚天毅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智商，但还是耐心回答：“我来纽约十几年了呀。” “一直都这么好吗？” “也没有，刚来的时候经常看英文原文的名著，挺有帮助的。口语和听力也练了好久。” “想想都觉得好麻烦呢。英文的名著真的能看进去吗？” 接触到那束怀疑的目光，楚天毅只是笑着打趣道： “有什么看不进去的？你看《楚辞》《诗经》不也看得倒背如流？” 怀疑转为些许讶然，乔曦晴睁大眼睛，双唇微微一张一阖，并未出声。 她回身盯着英文介绍牌，似在努力让卡牌上的英文与他翻译好的中文对应上。 见她欲言又止，他向前挪一步，站于她身侧。 “有哪里不懂吗？” 乔曦晴轻牵嘴角露出一个极小的笑容，平静地摇了摇头。 “幸好遇到你了，不然纽约一定会成为我的噩梦。英文也不行，护照又丢了，处事能力还不是一般的差”自嘲一笑又补充：“还不认路！” 想象到自己若是没遇到楚天毅会是何般惨况，不禁心有余悸地又喃喃一遍： “幸好遇到你了啊。” 她所庆幸的，自然远远不止这些。 乔曦晴好像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心思已不在卡牌上。 楚天毅也一样。 幸好遇到你了——这句话在他耳畔回响一遍又一遍，内心的深潭与展厅的喷泉一同被激起一朵接一朵水花。 倘若没遇到这小姑娘，他的单人游轮还是原来的航线吧。 曾经波涛汹涌的海域，不知不觉竟已风平浪静这么多年，无趣又萧凉，一眼便可望到彼岸。 他人生中的不可控因素，从来都是因为离别；偏偏只有她，是因为出现。 离开他的人太多了，他还应该奢望，归属于另一个国度的她能留下来吗？ 纵然楚天毅将路线安排得很好，和乔曦晴的磨蹭相比还是有点相形见绌。 在前往阿斯特庭院的路上，不出所料，乔曦晴累了，楚天毅带她坐在庭院前的木椅上。 几乎是两人落座的同时，喋喋不休的乔曦晴便没了声音，就像椅子上有什么开关，一触碰就会关闭她的语音功能一样。 楚天毅稍稍撇过头 又是那股阴暗的气场？ “很累吗？”他不太放心，出声问道。 听到此问，乔曦晴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微转茫然的双瞳与楚天毅关切的目光对上。 她察觉到他眼里那一丝紧张，也有所意会他的担心。迟疑片刻，她似乎决定了什么，淡淡一笑：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呢？” 会反问，想必是看出来什么了。思忖再三，楚天毅还是如实说：“感觉不太对，有什么事吗？” 习惯性的，安慰地揉了揉她的头。 “很多人都觉得，我有时候的状态很奇怪，甚至是阴暗。以前我想可能是经常忍耐负面情绪的缘故，所以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表现出那种看起来很负面的奇怪状态吧。” 乔曦晴没有逃避，语态和神情也没有丝毫不对劲。 楚天毅却不由得蹙了蹙眉。毕竟是压抑在心底那么久的情绪，想彻底清零，果然还是不容易吗？ 乔曦晴忽而叹口气，将双臂拄在腿上轻撑着脸。 “我知道，我们这种存在是很可怕的，可是我以为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 她看起来有点想不通，又有点自责。楚天毅见状连忙说：“别多想，可能只是太累了。” “只是太累了吗那你会觉得我很可怕吗？”乔曦晴低垂着头，声音也小了些。 楚天毅稍微俯身，凝视乔曦晴的脸，眸光坚定： “我不会觉得一个小姑娘可怕，而且，该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听到这些话，乔曦晴明显放松许多，“嗯，都会过去的。” 不曾想，须臾她又埋首于掌中。她把光芒隔绝在外，似乎想把自己隐匿起来，连同那份无法控制的阴暗，一同藏住。 她的声音，也一句比一句无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压榨了全身力气。 “可我突然有些怕了。上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是在巴黎，那位老人本是好心的，我也真的很感动。但是事情莫名其妙被舆论扭曲得面目全非。” 她会怕，又岂止因这一件事。 “每当我决定再相信这个世界一次，这个世界就会再一次给我教训，每一次都是。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再抱有希望了” 她闭上眼。黑暗之中，脖颈被一根细线勒在来自地狱的赫卡忒手中。岌岌可危之时，一道声音将线斩断，承载住她险些坠入地狱的躯体—— “你当然要抱有希望，你不是一直都很努力地笑着活给这个世界看吗？” 她猛地睁眼，微光钻入指缝。 别的事情楚天毅不知，但巴黎那件事他很清楚，也知晓那件事给她带来的打击有多严重。 他起身，迈到她面前蹲下：“别让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影响到你。” 默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回应，他轻轻抓着她的右手腕，试图将她的右手拿开。 感受到手腕传来的担忧，她顺从地将右臂放下。逐渐重见光亮的右眼空洞无神，见不到半分情绪。 他大概猜得到，她又在忍耐。 胸口轻微起伏，乔曦晴躲避地垂下眼帘。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能不能影响到她，决定性因素其实并不在她自己。 楚天毅带她去中央公园那天，见到led广告屏幕中的她时，有一个心结便拧在她的意识中，日渐缠乱。 她本侥幸以为，彼此闭口不提就没事。相处越久，他在她心里的位置越发重要，那份不安便越发强烈，像一个越滚越大的雪球，让她无法像往常一样故作洒脱。 她宁可亲自揭开那一道碰不得的伤疤，也要把心中的担忧问出口。 乔曦晴鼓起勇气，缓缓抬眸，与楚天毅直视：“那那些言论” 话到嘴边，想完完整整说出来还是很难。 这不光是对楚天毅的疑问，也是对自己的拷问。 她的自信，她在面对流言蜚语时所坚持的清者自清，她给自己的无数道理与自我说服，都将伴随这个因在乎他人看法而产生的问题被尽数推翻。 最终，乔曦晴还是撤了目光。 楚天毅猜到她噎在喉咙里的话是什么，拿出自己一贯让她安心的笑容，漫不经心道： “我半个字也不会相信。” “真的？”来不及惊讶他如何知道那个夭折的问题，乔曦晴满眼尽是藏不住的欣喜，忍不住又确定一遍。 面对这个说转晴就转晴的小姑娘，楚天毅也算是游刃有余了。 想让她开心，从来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就像他一直认为的，她会抓住所有微乎其微的机会，笑给这个世界看。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发，神情认真道：“真的。” 尘埃落定，简单又有力的回答，乔曦晴这才算彻底放心。 也真是说不明白，她一直害怕楚天毅会因为那些肮脏的不实言论对她产生看法，尽管她深知他并非不辨黑白之人，可她就是害怕。 “在乎一个人”这种事，是任何道理与自我说服都无能为力的。 楚天毅还半蹲在乔曦晴面前，那副暗暗松一口气的小模样被他尽收眼底。 原来她真正担心的事情是被他误会吗？看来，他在这小姑娘的心里占了挺大分量呢。这个猜测让楚天毅着实喜不自禁。 隔壁的木椅上突然来了几名游客，让他们这一方小天地瞬间变得喧闹，也让乔曦晴立时回过神。 她坐直身子，看着蹲在她面前不晓得在思考什么的楚天毅，偏偏头问道： “先生，你好像很喜欢蹲在地上？” 楚天毅抬眸，对上那张恢复如常的笑脸，自如地站起身：“哦，还不是因为你太矮了。” 小小的调侃让乔曦晴的小脸蛋顿时有些气鼓鼓，不过最后也只是笑一声了事，一言不发乖乖跟在楚天毅旁边。 她想，她也许真的可以放手依赖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21 方才的小风波过后，乔曦晴的兴致又浓了许多。 楚天毅安排的路线显然把礼品店忘了。巧得很，在去亚洲艺术展区的路上，偏偏让两人碰上。乔曦晴作为一个女孩子，岂有不进去逛逛的道理？ 一排排琳琅满目的纪念品，丰富展现各国特色。 视线粗略扫过展架上的小玩意，楚天毅双手插在裤子口袋，虽没什么兴趣，倒也耐着性子陪在一旁。 乔曦晴拿着一只圆鼓鼓的小陶罐在手心把玩，似乎在审视它的色彩搭配是否合理。 审视完毕，陶罐轻浅的“咚”一声被放回展架上的同时，两个西方女孩子忽然上前来和她打招呼，她讶然一瞬后，立刻礼貌地向西方女孩微笑着。 西方女孩用流利的英文向她赞叹着什么，她勉强听出来是在夸她的头发，简单地应了一声。 西方女孩语速越来越快，语句越来越多，她求助的目光便向对面的楚天毅投过去。 楚天毅笑了一声，向西方女孩解释道： “抱歉，她的英文不是很好。” 西方女孩又向楚天毅惊叹道：“你的女伴，她的头发好漂亮啊！你们是中国人吗？” “是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西方女孩十分激动：“真的是中国人啊！我好像有看过她的广告的，请问她是名模特吗？” 楚天毅知道西方女孩在指什么，不过他不着痕迹地瞥向乔曦晴。 见她听懂了西方女孩的疑问，轻轻向他摇了摇头，他便说道： “很遗憾，我想你们认错人了，她并不是。” 西方女孩正对楚天毅，故而没看到乔曦晴的动作，闻言不免失落起来：“哎那名模特也是和她一样很漂亮的黑色头发，我很喜欢那名模特的。真是抱歉啊，打扰了。” 楚天毅礼貌微笑着：“没关系。” 西方女孩又回身向乔曦晴笑着说再见，乔曦晴也笑着对她们点了下头表示道别，还有——她自己一个人懂的感谢。 送走那两名西方女孩，乔曦晴依然朝她们离开的方向微笑着，可笑容却蒙了一层灰，和展架上僵硬的陶罐一般，了无生机；即使有缤纷色彩欲盖弥彰地做渲染，也只是表面的绚烂，皮肉下依旧见不到灵魂。 也让人猜不出，她在掩饰什么。 抱着缓解气氛的目的，楚天毅调侃道： “和大明星出来真是麻烦呢，你要不要考虑下次出门戴个墨镜？” 乔曦晴知道他在开玩笑，她便也笑道：“我这么漂亮的眼睛，遮住了岂不是可惜？”随后转身大步往前走。 “西方的女孩子还真是热情呢，如果不是英文不好的话，我还是挺想和她们聊几句的。早知道大学就不主修法语了。” 拜那条广告所赐，她怕是此生也不想再去法国。 乔曦晴每晚都会看学习英文的书，看的时候也是十分专注，一言不发。可叹英文的催眠魔力太强，每每看不到一小时，她便会沉沉睡过去。 至于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前一晚所学内容还记得多少，想必也是不言而喻。 对此，楚天毅只能说无可奈何。 他跟上乔曦晴的步伐，提议道：“把白天打理头发的时间用在学习英语上，水平一定会提升，前提是你舍得。” 被提议的人显然不认同，漂亮的眼睛带着“亏你想得出来”的意思微瞪着他。 头发与英语，在乔曦晴心里是完全无法划等号的。 “算了吧，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无知的样子。最宝贵的时间当然要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才不想强迫自己有不必要的执念呢。” 嗯，说得十分正气凛然。而后，她将双手轻轻一摊，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反正不会再遇到这种情况了，只要我不再出现，马上就会被这个世界遗忘的。好的c坏的，都会被忘干净。我又不打算走那条路，忘了最好。” 听出那语中的逃避，楚天毅转移了这个敏感话题：“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设计师啊，我可是挺厉害的呢。”提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乔曦晴的眸子又亮起来，云消雾散。 楚天毅故作钦佩般点点头，笑道：“应该说小姑娘的爱美有用武之地了。” “能用对地方也是本事！”乔曦晴嗔瞪他一眼，又将他甩在身后。 这个本事，楚天毅是承认的。他注目着乔曦晴的背影，不自觉出了神。 浓厚又柔软的黑色长卷发像是一道不常见的风景，铺盖到她这般瘦小的身子上却也并不显夸张，活脱脱像个东方娃娃，每次出门都要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楚天毅也见识过她对头发多爱护，一小时的打扮时间，半个多小时都用在头发上。 很挑人的白色服装，总能被她轻松驾驭，而一身白色与乌黑的长发搭配到一起，两种极致的反差颜色，在她身上却是意外得和谐搭调。 他想，大概因为这两种颜色都是不掺杂质的纯正吧。大多时候，她身上只能看到这两种颜色 ——不对。 几乎在乔曦晴侧过身的同时，他看到她锁骨上sar一vski的蓝色水晶项链；也几乎是同时，他看到她右手边的展架上，一个只有领结处为蓝色，其余部分为白色的晴天娃娃钥匙链。 居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楚天毅挑了挑眉。 他只能看得出那晴天娃娃钥匙链是陶瓷材质，他看不出它有哪国特色，或者哪种工艺。 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钥匙链而已，放在纷繁多样的工艺品中，他连余光都懒得在它身上多做停留。甚至若是真的将它挂在钥匙上，他都会觉得累赘。 倘若让他买纪念品，他绝对不会选择买这种东西。 然而，他还是趁乔曦晴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它买下来了。 总有一些普通的存在，因为机缘巧合被赋予特殊的意义。 亚洲艺术展区是最后一站。 平常在书本上浏览过无数次的书画，此番能见到真迹，乔曦晴着实激动得不能自已。不过呢，该观赏的都观赏完毕后，她又该累了。 一年四季c从早到晚都门庭若市的大都会博物馆，出口的回廊免不了一番人潮汹涌。 乔曦晴累得有些心不在焉，没什么意识地跟随人群走。楚天毅走在她身后，为她将拥挤的人群隔开。 “别发呆，好好看路。”楚天毅揉了揉她的头，出声提醒。 “嗯” 乔曦晴应是应了，却并没注意下一步便是一层至少二十公分的台阶。一脚踩空，顷刻之间天旋地转，狠狠崴下去。幸得楚天毅在身后及时扶住她，才不至摔倒在地。 熙攘的人潮并不允许他们停在这里，可乔曦晴的右脚已经无法落地。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通行，楚天毅向被乔曦晴撞到的游客道了歉后，迅速把她抱到隔壁喷泉的座椅上，干脆利落。 他在她对面坐下，将她的右脚缓缓抬到自己腿上，小心翼翼地检查受伤情况。 他低着头，视线向下。眼里，是努力藏匿的心疼。 为避免受伤的地方肿起来，他轻轻帮她揉捏脚踝许久。确认没有大碍之后，他将眸色全部敛去，才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交的刹那，乔曦晴立刻将头撇开，无辜又慌张的侧脸写着“我真的没看到有台阶”。 楚天毅被她做错事的心虚反应逗得笑了一声。 能怎么办呢？他一向拿她没办法。将她的右脚慢慢落回原地，他站起身，用一贯的口吻问道： “还能走吗？” 痛虽痛，累虽累，若要硬撑倒也不是难事，毕竟乔曦晴一个人的生活就是这么过来的。可现在，她偏偏想任性一把。 “好像不能了。” 读出她眼中丝毫没有隐瞒之意的狡猾，楚天毅也心甘情愿上当。那么狠崴到，肯定还是很痛的。 不过他还是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才转身蹲下： “上来吧。” 身后的小姑娘毫不犹豫趴到他背上，被他背起来后，还有点挑衅地问道： “先生不累吗？” 楚天毅继续假装无奈：“要是敢说累的话，只怕某人又要闹脾气了，这里这么多人，为了某人的公众人物形象，我只好委屈一下了。” 换来了意料中的小拳头，可惜不痛不痒，完全不复往日力道。想来她也是累坏了。 楚天毅轻笑一声，想趁她没精神的时候开开玩笑，故意把人往上托了托。 “你好像胖了呢” 谁知背上的人顿时挺直身子反驳道：“怎么可能呢？我明明每天都有散步的。” 见她当真，他连忙解释：“逗你的逗你的，别乱动了。” 松一口气的乔曦晴又蔫下去，小声嘟哝：“真是的”而后紧了紧环着他的双手，将头枕在他肩上，准备小憩一下。 耳畔没了声音，楚天毅侧过头看了眼那张安睡的脸。为了让她睡得安稳，他只好放缓脚步。 反正他一点也不着急。 未来的事情太难说，起码这一刻，他正被她依赖着。 回程路过欧洲绘画展区，他不经意瞥到伊凡那幅正对大门的海景画。 孤单的游轮因为海鸥的陪伴才有了重新掌舵的动力，可海鸥离开了大海的怀抱才会飞得更远。 那一双洁白的羽翼，只有不断飞翔才会看到希望。 让它停留在这片一眼便可望到彼岸的c不见天日的狭窄海域，无异于折断它的翅膀。 未来的事情，真的太难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22 早上六点，天还灰蒙蒙的。落地窗外飘飖着袅袅微雨，又柔又细，为各色欧式建筑覆上一层缥缈白纱。非但不萧瑟，还有几分浪漫。 纽约的温度，也借着这场秋雨稍凉一丝。 乔曦晴侧躺在沙发上，右手撑着头，左手逗弄怀中温顺可人的布偶猫。 人与猫，皆是一脸惺忪困意。 猫咪名叫faery，中文为“仙子”之意，因这猫咪漂亮又仙气，故而取了这个名字。 说起faery怎么来的呢，就不得不提楚天毅带乔曦晴去医院复查那天。 哈德逊河边的那位女人离开之后，他们也启程回家。准确地说，是楚天毅直到人家走了也没去要电话，乔曦晴没看到好戏觉得没意思，就嚷着要回家了。 路过一家大型宠物店的时候，楚天毅想到养只宠物或许能帮乔曦晴调节心情。虽然他并不认为养宠物能解决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但他想对于乔曦晴这样的小姑娘来说，养只宠物肯定多多少少都能逗她开心的。 抱着这样一个很简单的想法，他拉住乔曦晴，“进去看看吧。” 乔曦晴顺着他的面向扫了眼招牌，“宠物店吗？” “嗯。” 乔曦晴有点不解其意，他也没多做解释，直接拉着一脸茫然的乔曦晴推门进去。 他以为她必然会喜欢猫咪，他甚至已经在考虑该向哪位女同事请教养猫圣经。一进门首先闯入眼帘的便是被摆在最显眼位置的各类名贵品种的猫咪们，也证明猫咪确实是最受欢迎的。 然而，她却第一时间将视线瞄准远处的爬宠类，直奔而去，盯着蛇和蜘蛛瞧。 楚天毅承认，他吓了一跳。当然不是因为害怕那些小爬宠，而是因为万万没想到她会喜欢那些奇怪的东西。 “喜欢这些？” 乔曦晴很自然地回答道： “不喜欢啊。” 她弯腰看着巴西小奶蛇，眼神中的确见不到半分喜爱之意，倒像是习惯使然。 楚天毅有点摸不到头脑，“那怎么一直看它们呢？” 乔曦晴站直身子，目光依然停在玻璃缸中的小奶蛇身上，眼神有些犹豫。 “说出来你会觉得我残忍的，因为这种培养不出感情的冷血动物，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太心疼。” 楚天毅应该猜到了什么，“害怕养不活？” “嗯，我养什么都很难养好的。”乔曦晴环顾着周围的小生命，语中满是惋惜与愧疚。 不知为什么，任何活蹦乱跳的小宠物，到了她手里都像受到诅咒一般，莫名其妙被死神带走。 见乔曦晴似乎在缅怀的神情，楚天毅的心情有些复杂，像忽然丧失语言功能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她突然转头看向他，双瞳又亮起来，主动问道：“先生有养过什么吗？” 楚天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在刻意掩饰心绪。他沉吟一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轻握她双肩调转方向，带她来到猫咪的货柜，故作轻松地说道： “还是看看适合女孩子的吧。” 顺从地跟随楚天毅走到这里，仰面迎视一排排软糯的毛线团子们，乔曦晴只觉得心脏最柔软的部分被毛茸茸的爪子攥得紧紧的。 哪有女孩子会不喜欢它们？可她的一时喜爱，却会要了它们的命。 乔曦晴缄默片刻，眼底忽然泛起水雾。她把头微微压低，强迫自己把眼泪吞回去。 “我明白你的想法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尝试着养些什么。可是我真的不擅长照顾它们，它们根本活不了多久的，最后只会更难过。” 眼泪终究是忍了回去，她知道楚天毅的本意是想让她开心的。重新将笑意蕴到还有些迷蒙的双眼中，她抬头看着刚好在自己眼睛上方的布偶猫。 那猫咪也在瞧着她，好像挺通人性的，宝石般的蓝色瞳眸似在对她诉说无声的抚慰。 凝视着乔曦晴努力蕴起笑意的眼睛，楚天毅的语言功能彻底瘫痪。 半个多月的相处，对于她强迫自己忍耐下去的痛苦情绪，他始终一筹莫展，那是一种任何语言c任何形式都无法表达的悲哀。 也不记得过了多久，他才说出一句话：“放心吧，在纽约不会的。” 毫无依据c毫无逻辑，他已经忘了当时说那句话是抱着怎样的想法，他甚至都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不过好在，乔曦晴却被这句烂说辞逗得笑出来。 后来楚天毅也注意到那只布偶猫，其实进门后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雪白的大体毛色，澄蓝的晶莹瞳孔，很亮眼，也和乔曦晴一样有灵气。 乔曦晴自然也是喜爱它的，喜爱到与它对视都会觉得心儿突突地跳。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载体能将白色与蓝色融合得如此生动，可爱得要命。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将那只布偶猫买回家。 都说猫咪是这世上最让人抓狂的生物，faery倒是乖巧得很。尤其是在乔曦晴面前，总是一副撒娇的讨好模样，对楚天毅则是爱答不理。 大概因为faery和乔曦晴拥有同一种属性——骨子里的懒。 故而现在，猫咪赖在乔曦晴怀里，眯着眼睛“喵呜”地叫着，楚天毅只有在隔壁沙发看着的份儿。 自从faery来了以后，他便觉得家里是养了两只宠物：一只猫和一只爱炸毛的小兔子。他也多了一项艰巨任务——顺毛。 看着沙发上随时可沉入梦境的一人一猫，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回房间取了件薄毯给乔曦晴盖上。 “左手给我。”他把医药箱拿过来，在乔曦晴面前蹲下。 收到指令，乔曦晴停下逗弄faery的动作，迷迷糊糊地把左手循着声源给他递过去。 虽说伤口已无大碍，可毕竟还没痊愈，更何况家里多了只猫。他担心伤口感染，每天都要及时为她换纱布，疏忽不得。 失去按摩的faery爬起来到乔曦晴腿窝处趴着，像一颗懒洋洋的毛球。她也换了下姿势，右手搭在沙发边缘，脸蛋朝向楚天毅的位置枕在右手上，半睁眼看着他一丝不苟地为她处理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像托着件易碎的水晶，尽可能将消毒的刺痛减到最低。也就是说，完全无法影响乔曦晴浓溢的睡意。 “从昨天下午离开博物馆就在睡着，睡到现在还困吗？”他一边缠纱布一边问，视线并没离开她的伤口。 乔曦晴已经没精神再多给他一个眼神，“女孩子的美容觉可是很重要的，睡眠不够一整天都没精神的。我上次睡眠不足就是来纽约那天，结果下飞机就把护照给弄丢了。” 嗯，有理有据的辩驳，让楚天毅无言以对。 追根究底也是他的错，早上五点多醒了发现在下雨，经乔曦晴那一事之后，他对雨天格外敏感。 即使该过去的已经过去，有些话c有些事，就是会莫名其妙堵在一个人的胸口，让人隐隐作痛，那是任何道理与法规都无能为力的。 实在不放心，他起床去敲她的房门。敲了足有五分钟，那抹白色的身影才缓缓从门缝冒出来。 从昨天下午六点开始睡，睡了近一圈儿，她还是连眼都睁不开。 不过看她睡意阑珊的样子，楚天毅的心也算放下了。 犹豫半天，他只吐出一句“看看你醒了没有”，因为只能言止于此，再多说半个字都不合适。 乔曦晴虽然不清醒，缓了须臾之后，倒也心照不宣明白楚天毅的心思。 谁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没回去继续睡，两个人就沉默着在沙发上呆到一刻钟前。 不是什么氛围问题，是乔曦晴赖在沙发上困得不想说话，楚天毅觉得就算他说了也不会得到回应，故而也没刻意找话题消遣。 反正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种情况已经完全不会尴尬。 伤口处理完毕，楚天毅将医疗用品理好c收好，起身之前用食指轻轻点了下乔曦晴的额头，提醒她听他说话。 “我准备去一趟超市，你还要回房间睡觉吗？” 乔曦晴蹭着抱枕，摇摇头。 “那要一起去吗？” 乔曦晴默认一般磨磨蹭蹭地从沙发上爬起身，本能地看向墙壁顶端的挂钟。确定懒散的时针才走到“6”之后，她有点好奇地问道： “诶？纽约的超市这么早就营业吗？” 楚天毅把医药箱放好，又回到乔曦晴面前。 “没有，但是以你的打扮速度，等你收拾好也差不多了。” 本来已经准备好接下她丢过来的抱枕，没想到她只是慢悠悠托起faery，继而稳稳当当地送到他怀里，就趔趄着回房间打扮去了。 看来养只猫咪对于乔曦晴来说，的确非常有益。 楚天毅抱着faery来到厨房，给它添了碗猫粮，一边看它恹恹欲睡也不忘狼吞虎咽的吃相，一边等乔曦晴。 实话说，faery来了之后，他开始有点理解养宠物缓解心情的做法。有这样一团小肉球陪伴自己消磨无聊时光，真的挺好的。 猫粮见底，楚天毅蓦地想到什么，把faery安置好后，踱步来到乔曦晴房间。 她已经换完衣服，正在打理头发。 虽然穿了外套，下半身却还是短裤的打扮。 比起猫咪，这只兔子更让人操心。他背靠着墙叹了口气，束手无策。 “怎么了？”听见喟叹声从背后传来，乔曦晴问道。 “多穿点吧，今天温度降了不少。” “放心吧，不会冷的。” 依然是不听劝的回应，却没有用以前诸如“破坏造型美感”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这话听起来，也多了一丝叫人放心的懂事。 头发打理完毕，乔曦晴换好白色高跟鞋，先推开门跑进细雨里。她知道楚天毅一定会追上来为她打伞，而楚天毅也确实这么做了。 “越来越大胆了。”在雨伞遮住她蒙着一层雨雾的小脑袋时，夹着无奈的责备也一同从头顶传来。 丝丝雨帘被透明雨伞隔绝开，乔曦晴抬起头，伞布模糊了一半视野。 察觉到乔曦晴想看雨的意图，楚天毅把雨伞抬高了一些。 视线又明亮起来，乔曦晴双眼轻眨，纤长睫毛还盛着微微雨珠，似乎很享受这场小雨。 她丢下一句让楚天毅想不明白的话： “幸好，这里是纽约。” ——直到一年以后，楚天毅才明白乔曦晴当初这句话的意思，也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她说“放心吧，在纽约不会的。” 只是不知那时，两人在各自进行一段怎样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23 下午三点，雨过天晴，天际仿佛重新破晓一般。这样的天气意味着什么呢？重生？ 楚天毅整顿好食材从厨房出来时，乔曦晴正卧在沙发上熟睡着。很难得，她自己乖乖盖好了毛毯。 被她丢在隔壁沙发上c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从十一点开始便不间断接收到消息。他怕震动声吵醒她，便把外套收好拿到她房间去了。 他已然猜到消息的内容都是什么。因为纽约时间9月25日11点，是中国时间9月26日0点。毕竟是个公众人物呢，应该收到不少祝福吧。 然而从逛完超市回来，如今四个小时已过，天都绽晴了，这公众人物还在梦里。 楚天毅无奈地笑了，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不做声响地将落地窗前的窗帘稍稍拉上，遮挡住晖映在乔曦晴眼上的阳光。 拉窗帘的手顿了顿，又想到什么似的，悄悄回自己房间取了个白色包装的小盒子，放在乔曦晴枕头底下后，才缓步回到她对面的沙发上。 睡着也好，晚上想必不会困了，今天他就陪她熬一场夜好了。 记得她刚来那几天，他还觉得她一觉睡到中午的行为是在浪费大好时光。而现在他只是守在一旁，竟然也能待好几个小时。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三十岁的人生居然会有这样一段经历，恐怕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一个月的休假，一定让他终生难忘。 也不知这一枕南柯，会不会有醒来的时候。 眼前的人忽然翻了个身，中断了他的思路。 只见乔曦晴的小脑袋在抱枕上蹭了蹭，像在纠结要不要继续睡的样子。半晌整个人都趴在沙发上，将下巴枕在交叉环绕撑在上方的双手上后，才慢慢睁眼。 “天晴了”乔曦晴正好面向没有拉窗帘的那扇落地窗，迷蒙的双眼望到窗外阳光后顷刻清晰起来。 “嗯。”楚天毅刚朝窗外看去，却听见乔曦晴轻轻笑了一声，不由得再次将视线凝在她脸上，可是发觉她表情有些微妙。 “还是晴天的感觉更舒服呢。”她缓缓眨了一下眼，眼眶有些泛红，“不知道中国现在是什么天气呢” 楚天毅突然有点心疼。小姑娘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今天的日子又这么特殊，应该是想家了吧 他本能地想问“想家了吗？”，可思量过后还是没有问出口。这么久以来，乔曦晴唯一一次提到家庭，就是那个雨夜，也仅仅是轻描淡写两句话。 其中“变故”c“葬礼”这两个关键词像钉子一样钉在他的记忆里。 这两个词包含着怎样悲恸的故事，一猜便了然。他明白乔曦晴并不想提，所以他从没有探究的打算。 楚天毅不自觉将双手握紧，正欲说些什么，乔曦晴却蓦地将头转向背对他那一侧，沉默了。 一时之间，天地失色。 他知道，她在哭。 犹豫片刻，他将她扶起来，坐在她旁边。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刻意去看她的脸，只是轻轻揽着她的头，让她枕在自己肩上。 “想哭就哭吧。”楚天毅低声说。 她每一次努力忍耐的难过都被他看在眼里，只是他从未戳穿过，既然这次忍不住了，那就不要再忍。 催泪弹一般的五个字，让乔曦晴的紧紧拴好的泪腺瞬间失控。她没有逞强反驳，也没有推开他，只是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了些，无声地涌着泪。 楚天毅不懂得该怎么安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能做的只有陪伴。 而对于乔曦晴来说，这就足矣。在她刚满二十二岁的这天，第一次有人看出她的无助，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想哭就哭吧”，也是第一次，她不想逃避，她想放纵自己一次。 时间仿佛瘫痪一般，空气也凝固不前，宛若过了一个春秋。 “喵呜——”faery奶声奶气的叫声倏然从厨房传来。 楚天毅本能抬眸望向声源。乔曦晴像惊醒一般别过脸，垂着头任由长发将脸遮住。 “小家伙好像饿了呢。”他移步走向厨房，给她留足自我缓冲的空间。 等他抱着吃饱饱的faery回到客厅时，乔曦晴已缓和好情绪站在落地窗前，窗帘已被她完全拉开。 阳光轻柔，透过明净的落地窗玻璃将她包裹，仿若为她盖上一层暖色系滤镜一般，窗外的景色也与她融合到同一画面中。 听到楚天毅的脚步声，乔曦晴稍稍朝他的方向侧过头，向他默示自己已经没事了。他理会她的意思，便上前站到她身旁。 “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要把窗帘拉上呢？”许是为了克制哭后的鼻音，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弱。 楚天毅语中带笑：“只是怕有些人如果被阳光晃醒的话，又会怪我了。” 乔曦晴完美捕捉到他话中隐藏的重点——他是为了让她安稳睡觉才会拉窗帘呢。偏偏头又看到他左肩被她泪水打湿的衣襟。 是啊，他一直用行动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 预感自己感动的泪水又要夺眶而出，略微哽咽的喉咙丢下一句：“我去外面晒晒太阳。”便匆忙离开。 楚天毅看着她有几分逃跑意思的背影。他感觉，有些事情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乔曦晴坐在庭院里的长椅上，双腿荡在半空中时不时晃来晃去。树木昂首伸眉站在长椅两旁，努力为她遮挡并不刺眼的太阳，只有一点点光线能够透过重重树叶，稀松斑驳落在她身上。 整个院子只有长椅位于阴凉之处。 “不是说要晒太阳吗？”楚天毅将黑色外套盖在乔曦晴腿上，在她隔壁坐下。 “晒累了呀。”乔曦晴的视线一直停在手机屏幕上，未有一刻稍离。神情也是一会儿苦恼皱眉，一会儿闭眼叹气。 “对着手机，表情都能这么丰富？” “一个朋友在和我诉苦因为一些第三方原因，让她和男朋友觉得彼此肯定不能在一起，现在两个人都挺煎熬的。” “所以是明知道不能在一起，还不想放手吗？”楚天毅随口一问，却一针见血问出重点。 乔曦晴点点头，“嗯彼此都认为长痛不如短痛什么的，在纠结要不要分手。” 楚天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既然已经知道结果，还有什么可纠结？但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那你和她说了什么？” 乔曦晴一副不甘放弃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我在很努力地劝她别着急分手呀！反正还没成定局嘛。可是好像没什么用呢，她只想找个发泄口的样子，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楚天毅没说话，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乔曦晴像是感觉到楚天毅的疑惑，又徐徐开口： “以前我也觉得感情用事很幼稚，可是后来发现，我根本连感情用事的机会都没有呢。我总是冷眼旁观别人的儿女情长，说是旁观者清，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现在想想，理智虽然是好事，不过感情这种事情，是不可以强行预知未来的。如果自以为预见结果就早早地放手了，那自然只能是悲剧。” 楚天毅从来不会被别人以感性为出发点的言论轻易触动并改变看法，可乔曦晴此番话确实字字都深深敲在他心底。 乔曦晴依然在忙着打字。他就在旁边注视着她，良久，看着她的脸问道： “如果有一次能为感情冲动的机会，你会愿意尝试吗？” 语气与神情，都是在她面前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 话一说出口，他就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唐突发问感到后悔了，奈何覆水难收，只能紧紧盯着乔曦晴的反应。 许是一心难以二用，乔曦晴的目光并未离开手机屏幕，只是很快回答：“会啊。” 见她没有多想，他松一口气，正想转移话题，乔曦晴却继续说道： “先生应该不会理解我的想法吧。” 听起来似乎是个肯定句，让楚天毅有点好奇，“怎么说呢？” 乔曦晴故弄玄虚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接着打字，才说： “先生这么会照顾人，长得也不赖，还有那么出色的工作。真想稳定下来的话，愿意嫁给你的女孩子说不定都会排到中国了。单身的原因应该是对爱情没有追求吧？为感情冲动那种事我想你应该是做不出来的。毕竟是律师嘛，肯定信奉理性至上的。” 话音落地片晌，却没得到楚天毅回应，乔曦晴忍不住看向他。四目相对，楚天毅的眸子如古井一般，不显情绪，让乔曦晴捉摸不透。可楚天毅自己的内心却是一种莫可名状的混乱。 对于爱情的观点，他承认乔曦晴所言是对的，但他却不想让她那样以为。 安静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奇怪的氛围让乔曦晴有点想笑，于是又开口：“想什么呢？还记得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楚天毅愣了愣，掩饰地转回头，故作深沉思量片刻，风轻云淡道：“好像让你说对了呢。” 不知怎的，他想加上“好像”两字，为自己留一点余地。然而只是微乎其微，只有自己才懂的余地。 楚天毅方才的回答，看起来好像真的不是乔曦晴想要的。她微微抿唇，倏忽又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敲完最后一段话后，低头对着楚天毅披在她腿上的外套喃喃一声： “真是可惜啊”却不知是说与谁听。 “哦？可惜什么？”楚天毅又忍不住瞧向她。可惜她朋友的恋情无法挽回？还是——可惜他对爱情的态度该死的，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惜你的外套不是我喜欢的颜色——” “”他真的想太多。 乔曦晴瞥一眼楚天毅，见他毫无波澜的脸上貌似藏着些无语，她像小伎俩得逞似的笑出了声。而后阖上眼往椅背上一靠，把腿上的外套也看似无意地往上拽了拽。 “我越来越喜欢纽约了。” 是吗？那就好。楚天毅也往后一靠，稍稍眯眼仰视着天。 雨后的黄昏来得比平常快一些，太阳已有西沉之势。本是赋予孤独之人的景色，但此刻身旁还有另一个人与自己在一起，孤独感倒也隐没得无影无踪。如这般静静感受一天更迭，未尝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24 两人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直至深夜。月亮女神阿蒂米斯心情很好，一轮圆月高悬于空中，比满天星斗集聚还耀眼。纽约高楼霓虹灯的流光溢彩，也被镀上一层银色月光。 “快十二点了。” 平稳语调的隐微流转，细心可查楚天毅此话并非闲聊而已。乔曦晴“嗯”了一声，完全没多想，只当他在随口报时。 她仰头望着天，整片夜空都倒映在眸中，星月闪烁。 十二点意味着什么呢？她第一时间想起灰姑娘的故事。 她没能活在美好的童话故事里，她不是辛德瑞拉，她本就没有南瓜马车和水晶鞋。她千疮百孔的现实世界，亦没有魔法相助 微风掠得她眼帘轻眨，双眼有些发涩，仍然不舍将目光撤离天空。 不知道云端里，会不会存在另一个童话世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幻想有点可笑，还有点矫揉造作。平常就应该少画一点梦幻风格的东西。 远处忽而传来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声声悠扬深远响彻天际。这是在提醒辛德瑞拉魔法即将消失，该回到原来的生活c恢复原来的面目了。 “曦晴。”她的名字伴随第十二下钟声的余音响起。 “嗯？” 钟声余音已尽，楚天毅慵懒的声音字字清晰有力： “生日快乐。” 乔曦晴猛地看向楚天毅，涩涩的眼睛睁得极大。一瞬间好多话都挤在喉咙，争先恐后般跃跃欲言，却没有一句能成功破口而出。 楚天毅还在望着见不到边的远方，猜到乔曦晴会是怎样吃惊的表情，于是解释道： “要知道一个公众人物的生日真的不难。无意中看到了，就记住了。” 算是解决了乔曦晴满腔话语中唯一一个疑问吧。她的脑海已经在大放烟花，很梦幻那种。 是呢，她没能活在童话故事里，可她的现实世界有楚天毅啊。一个人身在异国，会被身旁的人记得生日。这种感觉真的，很暖，很暖。 短暂的笑声取代表达喜悦的话语，如银铃般轻响在二人之间。乔曦晴沉淀下心情，轻轻开口：“有时候真的觉得，在纽约的时光简直像做梦一样，一场不愿醒过来的梦。” 笑眼中噙着感动的泪。许是为阻止眼泪流下，她再度仰首瞭天。耀眼星光在眼中被泪水盖上一层雾蒙蒙，依然清澈明亮。 “来纽约的第一天，我一个人在长椅上坐了好久，坐到天都亮了发现护照丢了的时候，无助得不行，就很矫情的，让好多事情都跟着一起涌了出来，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乔曦晴双手食指指尖缓慢地绕着圈，互相追逐，透着含蓄的激动，“当时闭眼听到你的声音，天知道我有多激动呢，居然能碰到中国人。” 又忆起那时彷徨无措的自己，她蓦然一笑：“还挺有趣的，我竟然会记得你的声音。那时候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妄想把所有希望都拴在只有一面之缘的你身上。好害怕你会拒绝我，还好你没有。” 短短几句话，楚天毅却能真切感受到她那一天的心情有多煎熬。听完以后，他也很庆幸，还好他没有拒绝她。而此刻，他只是淡淡微笑着。 那天散步遇到她的经历，足够他一生回味。可他永远不能忘，他起初收留她的缘由。他自私的目的，他想从她身上找回的东西，就像深深潜藏在海底里从未见过阳光的未知生物，难言又黑暗。 他的笑容渐渐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敛了下去，换上他日常漫不经心的表情。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我怎么忍心拒绝呢？” 小姑娘显然对他的调侃不太相信，听着软嚅的语气都想象得到她委屈巴巴鼓着小脸：“你那天可不是这个态度呢” 是啊，如果不是另有目的，他恐怕真的会拒绝她。 “那天真的很害怕被你拒绝呢”乔曦晴自言自语道，继而猛地噤了言语。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会提起这个敏感话题，她起初的目的明明她应该打死也不想再提这回事的，她是疯了吗？ 在心里狠抽自己一巴掌之后，她假装想到有趣的点子，将话题转个弯：“突然很好奇，先生有什么害怕的时候吗？” “害怕的时候吗？”楚天毅故作沉思状皱了皱眉，“没有想过，好像没有。” “怎么可能？我看你是懒得说吧？”乔曦晴并没有质问之意，而是嘟着嘴像撒娇一般，期待能换来个别的回答。 楚天毅自然懂得她的小心思。他素来自诩冷静无比，神情与内心一向难有起伏波动，或许是因岁月洗礼，或许是因工作需要，或许是因性格使然。 不过呢，在遇到乔曦晴之后，他无数次刷新对自己的认知。 他并不喜欢挖掘自己的情绪，因为总是容易牵动过去的记忆。 人只要有珍视之物，就会担心失去，从而产生害怕的情绪。他当然也有害怕的时候，只是很少，可正因为少，才会让每一次都印象深刻，镌骨铭心。 最近的一次，是他看见乔曦晴倒在雨夜里。 稍远的一次，是在三个月前的中国。 最远的一次，则是在十二年前的中国 如今，乔曦晴与这三次，都扯上联系 本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岂料一念之差，越错越深。 身旁的人突然把小脑袋砸在他肩上。 他闭上眼，压下几欲喷薄而出的往事，清了清嗓子问： “困了？” “没有啊你经常熬夜吗？”乔曦晴嘴上说不困，声音却是恹恹的。 “有时因为工作问题才会熬夜。” “啊——对啊工作那几天，每天都是好晚才回来呢” “吵醒你了吗？”自责瞬间掀了上来，向来思虑严谨的楚天毅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压制到微乎其微的声响，其实连鬼都听不见。 乔曦晴摇摇头，而本就靠着楚天毅的小脑袋，也随着她的摇头在他肩上蹭着。 感受到她的动作，楚天毅笑了笑。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分不清自己是自责多一些，还是开心多一些。 “因为我每天都等到很晚，也没见你回来呀” 想到这小姑娘窝在客厅沙发上等待他一整天的样子，他确定自己还是自责多一些。但一想到她那几天也很想见他，他的嘴角又不可控制地微微上扬起来。 她再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无奈地加深笑意。 “睡得晚，醒得就会很晚，我每天都是被你的电话吵醒的”最后一句，不难听出小小的嗔怪之意。 乔曦晴有点不安地揉捏自己的指尖。方才这句抱怨，是她为了缓解氛围特意说出的。 她说不明白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一而再c再而三提到这些敏感的东西，似乎喉咙的守门员很自如地将防备卸了下来。 好在，楚天毅没有多想吧 “我的错，以后不会了。”楚天毅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也没仔细思考这句道歉与保证对应的是让她等太晚，还是打电话吵醒她。 此话一落地，他仿佛听到肩上的人若有若无的浅笑声。 “还没告诉你。”乔曦晴又来了些精神，语调也轻快起来，“护照在你上班第一天就补办下来了，不过我想先生休假自己一个人也是无聊嘛，在外面住也没人照顾我，所以只好先缠着你啦！” 语落，还调皮地象征性问道： “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呢，正好我也无聊得很。”楚天毅当然不介意，他求之不得。顿了顿，他又问道：“自己去办的护照？” “嗯，费了好大力气呢。”乔曦晴回想着那天的情况。 中午和楚天毅的通话结束之后，大使馆来了通知。她接到通知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楚天毅不在，她自己该怎么去？ 她的处世能力一向很差，却从未求人帮忙。糟糕的经历让她排斥与人接触，但并非自视清高。加上教养使然，她对任何人与事，都会保有一种理智公正的礼貌与态度，好似教科书，绝不掺杂私人情感。 这些造成了她的不善交际与心理独立，也造成了旁人眼中的距离感。 在面对楚天毅时，她以前在与人接触时不自主揣在身上的小心翼翼都可以放下。起初她用完全相反的样子与楚天毅生活，还会有些动摇，后来竟慢慢习惯了，与楚天毅一起，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 可能，在她求楚天毅收留的那一刻，一切都注定变了吧。 护照补办下来那时，乔曦晴还没意识到那么多，楚天毅也正好在工作，她不想不识时务地麻烦他。况且护照是刻不容缓的大事，因而她决定自己去办理。至于过程，自然是大费周折。 记得楚天毅工作前一晚，她还开玩笑说没有他，她哪也去不了。还真是让自己说中了思及此，乔曦晴又忍不住自嘲： “你不在的话，我在纽约真是什么事都办不成” “怎么不等我回来再办呢？” 因为那时候不想那么麻烦他呀，可现在这么说的话，有点怪怪的？乔曦晴沉吟几秒，灵光一动：“不想让你看到我护照上面的照片啊——” 跟上乔曦晴跳跃的思路，楚天毅知道她在开玩笑，自然而然接道：“很难看吗？” 听到这应付裕如的回话，乔曦晴理直气壮地笑道：“是啊，怕吓到你。” “这样啊”楚天毅轻笑，“多谢体贴了。” 带有几分力道的风遽然袭来，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此声此景，让人心生惬意。感觉，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么舒适的午夜了？不知怎的，楚天毅溘然想喝点酒。 他稍稍侧头，看着肩上的人：“要喝酒吗？” 肩上人微微一眨眼，才说：“我不能喝的，只是闻一下都要醉了” “也是，小姑娘还是别喝酒比较好。”是他考虑不周，依她的性子，的确是不能喝酒的。 有些话并不动听，也没有特别含义，却能字字戳入听者心。 吹拂在耳畔的凉风，宛如携带着佛罗里达半岛的暖流，温和飘进乔曦晴心底。倘若换做别人，她的拒绝定然会被责怪败坏兴致，而楚天毅回答中透露的理解与贴心无庸赘述。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他一直都是如此。 在楚天毅肩上靠了许久，乔曦晴睡意渐浓。趁着好心情，她想来场好梦。 “我去睡觉啦。先生要一起进去吗？” “嗯。” 乔曦晴将腿上的外套还给楚天毅，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房间。楚天毅没有一个人喝闷酒的打算，直接去睡了。 乔曦晴关上门径直摸黑爬上床，打算立刻进入梦乡，然，在感受到枕头下面硬邦邦的小东西时，不得已将床头灯打开。 一个白色的盒子？她霎时有些疑惑，却立刻反应过来——楚天毅放在这里的。 心跳微微加速，她小心翼翼地将包装拆开。一个通体白色c领结处为蓝色的晴天娃娃钥匙链乖乖躺在盒子里，朝她率真烂漫地笑着。 乔曦晴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她认出这是大都会博物馆的纪念品，那天她也看到了，当时她还觉得挺好笑，这小家伙居然和自己的打扮那么像。 没想到他竟然将它带回来了。 睡意被喜悦消了大半，她借着床头灯微弱的灯光，瞧着手中的晴天娃娃好久好久。明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东西，好像怎样也看不完c看不够似的。 仿佛攥着它，就能攥住一种温暖的力量。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永远将这份温暖藏在随身的口袋。 她从来都不敢奢望得到什么，可来到纽约之后，她由衷感到自己拥有了好多美好的东西，也在不知不觉中，相信自己可以逃离那些悲恸乐章 乔曦晴关上灯，整个人陷进软软的床垫里。 她未知的人生，真的能够重新获得期待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25 “我也不知道想去哪里呢坐观光巴士看看街景怎么样？” “好。” 古老城市的风韵，至今能在繁华的车流光影中追寻。古典与现代的完美融合，保存完好的古建筑与现代摩天大楼交相辉映c融为一体，在这个世界上怕是难以找到与之媲美的另一个城市。 即使不刻意安排行程，站在纽约街头也不会觉得遗憾——纽约的街景，本身就是一大看点。 而游览的交通工具则至关重要。曾经满街奔跑的公共马车，承载了纽约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却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如今取而代之的——是宽敞又气派的观光巴士。 楚天毅坐在观光巴士第二层靠边的位置，乔曦晴坐在他旁边的座位。 开敞无顶的巴士，虽然手边有黑漆的铁栏杆围着，与风的亲密接触还是会让人有下一秒就跌进旁边车流的错觉。此刻已近黄昏，夕阳眯着眼躲藏在天边金灿灿的云团中。整个纽约都被覆上一层暖心又温和的金黄色，让清冷灰色的高大建筑群也多了几分令人安心的稳重感。 昨夜在庭院吹了那么久的风，乔曦晴着了凉，有些发烧。好在精神还不错，也不知是真的无恙，还是为了不让楚天毅担心才假装自己没事。 监督乔曦晴吃完药之后，楚天毅便去事务所进行工作交接。 他一点也不想在乔曦晴生病的时候离开她。同事也知道他在休假中，很贴心地让他不必折腾一趟，整理好文件发邮件就好，但需要交流的地方有很多，出于责任，他还是决定亲自过去一趟。 临走前再三嘱托乔曦晴好好休息，有事一定要给他打电话，她也是听话地应了，很乖巧地让他安心去工作。 尽管如此，楚天毅出门后依然放心不下，速战速决两个小时便完成工作交接。 然而，上帝似乎唯恐他的担心浪费了，百忙之中还不忘给他安排一场恶作剧——回家以后，他并没有寻到那抹白色的身影。 一个糟糕的猜测在脑际一闪而过。 房门钥匙和车钥匙都在门口挂着，但是高跟鞋少了一双；给她打电话，却听见电话铃声在客厅的沙发上响起来。 循着声源，楚天毅看向棕色沙发上闪烁的手机屏幕。任那铃声响了半分钟后，他才按下自己手机的红色挂机键。 思路像正在匀速运作时，忽然超过电压限制而被迫熄灭的灯，断得一干二净。 他站在原地稍挪步伐，换了个面向，一团白色毛球闯进视线——faery舒舒服服地趴在猫窝中，睁着它无辜的水蓝色大眼睛与他对望。 竟，面面相觑。 目光向下一瞥，faery的食碗中还剩了一些猫粮。看来是她怕faery会饿，在出去之前准备好了提前量。 为了确定最后一件事，他回到乔曦晴房间。在看到她今天穿的那套睡衣按照她一贯叠法被整整齐齐叠好放在枕头旁边时，他松了口气。 楚天毅不得不承认，任何以常理而论的蛛丝马迹和逻辑推理，在这小姑娘面前都是枉然。 面对乔曦晴，他只能缴械投降。 不过可以确认的是，她并非出了事，而是自己跑出去的。 他驱散了那个糟糕的猜测。 可是—— 没带钥匙c没带手机c不懂英文c不认识路，最关键是的还生着病——就这样跑了出去。 这个结果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楚天毅拿起乔曦晴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无奈又不安。 没带车钥匙，应该不会走太远。他沿着平常带她散步的路线寻她。果不其然，在离家不到三百米的花坛上看到她。 他发现乔曦晴时，她正坐在花坛的边沿低头看着地面，脸上荡漾着笑意，高跟鞋的纤细后跟轻轻随风敲打着节拍。 瞧见她这惬意的样子，他很庆幸自己是白担心一场。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他停在乔曦晴的影子前面，站在金黄色的余晖中。 远远看着这场景，很像不听话的小公主偷偷跑离了王国去看外面的世界，负责寻找小公主的骑士来迎接她回家。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才刚出来不久呢。”乔曦晴惊喜地抬头望他，笑意又明显了几分，“自己在家太无聊，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只好出来走走。” 楚天毅有想到她是因为他不在才会跑出来，此刻亲耳听到她说，心里还是软了一块。 他把她的手机递给她。原本准备好的要她自己一个人时一定要带好手机和钥匙的台词，也尽数吞了回去。 乔曦晴接过手机，有点疑惑地问道：“先生这是已经回过家了吗？” 楚天毅在她旁边坐下，什么都没想就作了回答：“嗯。” “为了找我，又出来的？” 身子生着病，小脑袋的反应倒是很快。 “在纽约，迷路的小孩子会被警察带走的，去警察局接你岂不是很麻烦？” “又说我是小孩子你是在强调自己老了吗？”被比作迷路小孩子的乔曦晴不甘示弱地回击，也没较真他的隐约其辞。 “我也没敢走太远的，这点路还是记得的。” 她回头寻觅着家的所在方位，确认自己确实没走很远之后，又俏皮道：“不过——如果把我带走的警察很帅的话，你说不定还接不到我了呢。” 楚天毅揉了揉她的发，语中带笑：“想太多了，纽约的警察对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没兴趣。” “你” 这个时候，就应该转移话题了：“天色还早，回家也没有什么事。看你主动跑出来，应该也不想就这么回家。身体还行吗？要是还行的话，在外面走走吧。” 话题转移得还算成功。乔曦晴点点头，表示身体无碍，顺带认可他的提议。 在附近散步她觉得无趣，问她想去哪里又说不上来。正巧不远处的车站广场刚刚驶回一辆观光巴士，一个不经意便被她注意到。 既可以欣赏街景，又可以舒舒服服的坐着，这么好的点子，她可不想错过。于是两人便登上那辆巴士，也不知道哪条线路，就随着它游览纽约。 楚天毅想，如果被同事知道他干了一件这么不精明的事情，他恐怕要被当成笑料调侃个大半年。 只要乔曦晴喜欢，不精明就不精明吧。毕竟这么简单的小事，就能让她开心。 沿路风光正好。巴士的二层有一定高度，他们就像坐在剧院的座椅上，欣赏着一出出发生在纽约街头的戏剧。 街道，就是表演者的舞台。 穿着芭蕾舞裙的女舞者，在哥伦布圆环前开心地跳着芭蕾舞；卡内基音乐厅门口街头艺人集聚，一个人唱着动人的歌曲，另一个人吹着萨克斯给他伴奏；甚至正在配送的快递员，都会突然加入大厦前面跳着踢踏舞的行列。 他们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欢乐从他们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让这个偌大的纽约城中不再只有高楼，更多了温情。 一个充满幸福c充满艺术感的纽约，随着巴士行进的过程被尽收眼底。 的确是很特别的体验。 忽而想到什么，楚天毅转过头，将目光停在旁边的乔曦晴身上。巴士开得很快，她的烧还没退，就这样吹着风，他总担心她会不舒服。 在一层时，乔曦晴嫌被车壁挡住视线，可他带她来到二层之后，她不知怎的一句话也不说了，精神也退了许多。 她的身子微微绷着，右手攥着前面座椅的椅背，好像坐得不太稳。 可能是身体状态太差的缘故，即使盖着一层暖金色的晖晕，她的脸色依然苍白。 楚天毅莫名其妙紧张起来，问道：“不舒服吗？” 乔曦晴有点迷蒙，眼睫轻垂着努力摇摇头，“不是只是有点困了。” 紧张退了一丝。 “要睡一下吗？”他稍稍调整了下姿势，离她近了一点。 依照平常来说，乔曦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应该会靠在他的肩上小憩，可她此刻却有点羞怯地撇开了头。 见她这个反应，他刚消退的那一丝紧张加倍涌了回来。 “怎么了？” “”乔曦晴没有回答，攥着椅背的手不自觉加了力道，似乎难于启齿。 退烧药的药劲顶了上来，她实在困得不行。车速太快，发着烧又有些头晕，一旦失去依附就会立刻摔落的感觉。 楚天毅看出她精神不行，刚想说带她回家，她却拘谨地转过上半身，举棋不定地望着他的眼睛： “我怕坐不稳，可以枕在你的腿上吗？” 紧张完全退散。不用回家了。 “下次出门要不要带着床？”楚天毅心里一百个乐意，但还是故意调侃着他的小姑娘。 乔曦晴倏地扭回身，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 “你不怕累的话，我没意见呀！” 语气与神态都蕴着小小的嗔怒，不过夹杂着病态，怎么听c怎么看，都毫无气势可言。 满意地盯着那张因羞赧而绯红的脸蛋，楚天毅眼角笑弯。 “还是怕累的，睡吧。” 他把搭在腿上的右手挪开。乔曦晴已是难受得紧，顾不上看他一眼就顺势枕了上来，攥着椅背的手也收了回来，像一只依偎在主人手心中安憩的小兔子。 他能感觉到，她现在已然完完全全信任他。 “先生，你知道，这辆巴士开向哪里吗？”膝上的人蓦然问道。 楚天毅有点云里雾里，“不知道呢，怎么了？” “不知道吗人生也是呢，每一站都是未知的，不知道开向哪里，也不知道停在哪里，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乔曦晴闭上眼，不晓得是由于睡意还是心事，声音有些缥缈。 姑且以为她是因为心事吧。 楚天毅稳了稳喉咙： “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弃自己。人生的线路还很长，谁知道你想要的生活是不是正在下一站等你呢？” “那下一站会不会很遥远呢？” “再远也值得期待，只要你愿意走下去。”楚天毅安慰的语气又多了几分坚定。 换做以前，他一定不会相信这种自我慰藉的话吧，如今安慰乔曦晴之余，他也开始对自己满目疮痍的人生有了新的看法。 这个世界上伤痕累累的人实在太多，任何伤都会留疤，随时触碰随时痛。 即便如此，追求未来的脚步也不会停下，无数次跌倒与伤口，只为了坚持到抵达终点那一刻。 ——终点啊，真是个遥远的词。 流动的空气中又传来梦呓一般的言语： “可我若是迷路了怎么办” 许是因为强大的睡意涌了上来，乔曦晴喃喃的声音小到听不清。 仿佛知道她要睡觉似的，巴士所经的路线寂然了许多。只剩下黄昏的日光，温柔地拥抱着整片天地。 金色的天际倒映在楚天毅眼中，耀眼却不刺眼的夕阳嵌在瞳孔正中，散发着微亮。眸中的不明心绪被尽数模糊，好似被光亮晕染的墨。 等膝上的小姑娘微微绷住的身子彻底放松下来，他才深凝着那张熟睡的侧脸低声开口： “一定会有人把你接回来的，无论你在哪里。”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是他。 他对她的心意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在知道她的惨痛经历后，他怕会让她受到伤害，所以并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也可以说，不敢再进一步。 他已经懒得再强调他与她之间的那片时间海，还有海中的无数阻碍，奈何事实就是如此。 对于两个同样在心底藏了无数故事的人来说，八年的时间，夹杂了太多太多。 就像南极与北极，看似相同的严寒，却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造就了大陆与海洋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们的存在是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是这样。 同一条线路，以地球的两端为，相对而行的两辆列车，只能是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属于它们的共同时光，也只有那万分之一的巧合所营造的擦身而过的片刻。 他想，他大概只能陪伴她眼前这段时光吧。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矛盾，一边渴望冲破桎梏，却又一边作茧自缚。 他多希望，这辆巴士可以一直这样开下去。可惜，纵然是未知线路的巴士，总有一刻会开到终点，不会暂停的。 比起人生列车未知又遥远的下一站，此时此分，他更愿意迷失在这一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26 今天，是楚天毅假期的倒数第二天。两人进行着和平时一样的日常散步，殊不知就在今天，一切都变了。 九月已过，十月初的大地已被一片金黄交叠掩盖。树叶陆陆续续脱离大树的怀抱，重新融入泥土，将它们这一轮生命进行最后一步诠释。 踩着厚实柔软的重重落叶，楚天毅的心情有些微妙。乔曦晴来纽约第一天时，他便是带她走这一条路去往他家。那时，两侧的行道树还是满目苍绿。 时间真快。 也不知何故，明明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总像揣了心事一样——与其说他自己揣了心事，不如说是未知的心事主动压在他身上。 可能，是他察觉到乔曦晴打算在他休假结束之后就回中国吧。这几天，他偶尔会看到她打开手机查询机票。 她从未提过要离开的事，他担心自己若是问了反倒会催动她想离开的心思，便也没有发问。 乔曦晴出门后一直垂头耷脑的不说话，步子也有些不安稳。遮挡住脸颊的长发被微风敛起又落回原处，只那一瞬，楚天毅轻而易举看出她写在脸上的心事重重。 他像什么都没察觉一般开口问道：“低头走路不怕撞到人？” 乔曦晴依然没抬头，只是嘟哝着：“先生不是在看着吗落叶越来越厚了，踩不到地面的感觉都有点不踏实。” 语罢像较劲一般，轻轻踢了一下脚前的落叶。 两片叶子被她的动作带得离地些许，须臾又堕了下去。一旦离开枝桠，便再也回不去，如此普普通通的生命轮回，又何尝不惨淡？ “那要去别的地方走走吗？” 听楚天毅这么提议，乔曦晴蓦然停下。 她抬首望着前方漫长的林间小道。今天的云层很厚，阳光用尽全力也挣脱不出来，衬得眼前黄灿灿的景致，竟一副清冷色调，不免有些萧索。 不知不觉已经来纽约一个月，她这几天时不时就会想自己该不该离开。起初来纽约的目的早已冰消云散，她现在留在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发自心底的喜欢。 她第一次感受到能够忘却所有忧虑的幸福感，真的舍不得放弃这种感觉，非常舍不得。但她又很明了，该面对的必须面对，躲在这里装傻逃避，所谓的幸福终归会化作镜花水月。 在楚天毅的帮助下，她确实想开了许多。而她无法向他敞开的那片禁地，还有太多太多她自己都没有勇气再读取的事 她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倘若不彻底解决掉那些如顽石般沉沉压在她心上的事情，总有一天会爆炸。到时除了毁掉自己，也会伤害与她最亲近的人 而今的她，不想再继续装着这颗炸弹，冒着随时会撕心裂肺的危险度过余生。 可是离开了，还会有机会再回来吗？ 一股莫名压迫感抵在她胸口。 “我想回家了。” 如果真的要走，她还是希望最后的时间能留在她最依赖的地方。 楚天毅将乔曦晴眼底透露的失落一览无遗。他点点头，准备带她回家。 可就在转身那一刹，他猛地愣在原地。 数据不足——无法加载。 燃料不足——无法推进。 身前不到十米的距离，站着一名中国男人—— 易圣泽。 即使这张面孔已被他刻意遗忘十二年，即使彼此已不复当年稚颜，他还是能将其一眼认出。 近在眼前的十米距离，仿佛相隔一片茫茫无际的太平洋。他的轮廓模糊又清晰，让楚天毅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 这个人，早在十二年前—— 原本已经去世。 三个月前，楚天毅曾接到一条匿名短信，内容称他十二年前已故的儿时挚友易圣泽还活着，在上海。 易圣泽与苏芷涵这两个人，在他三十年的生命中一直占有最重要的分量。 收到这条不知真假的信息，他立刻放下所有事情，马不停蹄赶到上海。他根本没有去想，倘若易圣泽当真活着，为何十二年都不曾联系他？ 按照常理来看，那条信息的内容百分之一万是假的，然——有些事，注定不能以常理而论。 抵达上海以后，他如愿见到易圣泽，可惜易圣泽只给他一个绝情的背影，对他说： “早在十二年前芷涵为你而死的时候，我已经随芷涵一同离开这个世界。就算过去十二年，我还是恨你入骨，是你害死了芷涵，也是你毁了我们三个人的人生！除非你能让芷涵复活，不然我宁愿当一个死人，永远不会原谅你！” 楚天毅承认，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所以他什么也没问，也问不出口。 十二年的时间太长，把好多事都改变了，也许从那个雨夜开始，他们就注定回不去了。 ——而易圣泽那番话，也在无意识当中成为楚天毅收留乔曦晴的原因。 现在，易圣泽竟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楚天毅应该震惊，或许也应该开心，可脑中的机关零件似乎已经错乱得火星四溅，让他一点情绪也组织不出。 眼下的氛围诡异又凝重，丝毫不见重逢该有的喜悦。三十年的时间，他们之间实在有太多太多无法言语的事。 楚天毅极力克制自己的表情，等待来人先开口。 名为易圣泽的男子虽然也在努力隐忍，眸中的愤恨依然灼热了周遭空气。 天，暗了几分。 易圣泽用眼神指了下路旁的咖啡厅： “谈谈吧。” 楚天毅知道易圣泽在对自己说话，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调整心情对乔曦晴说： “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乔曦晴听话地点点头，因心事而黯淡的眼眸勾勒起安慰的笑意。她已然猜到，前方这个人，就是楚天毅的“故事”。 一阵东南风骤然袭来，落叶张狂地坠落，势要将此刻的氛围再沉几度。 而这一秒还在面对乔曦晴的楚天毅，只和往常一样游刃有余地揉揉乔曦晴的头顶，向她示意自己没事，顺而很自然地将她随风扬起的发抚了下来。 看见楚天毅这一举动，易圣泽眼中的情绪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所有矛盾的颜色全部混在一起。 是的，矛盾。不知，他心里生成的是一幅怎样的画 两人看似冷静地进入咖啡厅包间。锁上门，楚天毅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随意靠在墙上。落在易圣泽脸上的目光，则是与站姿不符的深沉。 出乎楚天毅预料的是，他此刻的心情，远比自己想象中平静。是妥协了？还是冷漠了？还是盘桓在这两者之间？他居然说不清楚。 “楚天毅。” 一声凛冽的呼唤，如同严寒中冰封十二年的洪水猝然解冻，从四面八方涌来。 两人相距不到一米，易圣泽的眸光简直冰冷如铁： “看来，你过得很好。” 沉默。 “十二年前的事，你忘了吗？” 沉默。 “真让人寒心啊，芷涵喜欢你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可你呢？如果芷涵在天上看到你对那个女孩子这么爱护，她会为你开心，还是——为自己难过？” 提及乔曦晴，楚天毅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你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叙旧吧，想说什么？” 终归是歉疚压身，楚天毅压制了自己的语气。记忆罐子中尘封的回忆还停留在十二年前，而年少打闹时逞一时之快的不成熟口吻，再也没机会重演。 易圣泽冷笑一声，回身拉开座椅，背对楚天毅坐下去，留给他和三个月前一样的背影。像有预谋一般，又好像是不想或不敢直面楚天毅。 “你不妨问问，我想做什么。” 即使易圣泽早与当年热血洒脱的模样判若两人，楚天毅还是多少能推断出他的心思。而且三个月前的事，也足够他重新了解易圣泽。 “你想做的，三个月前已经做过了。” 楚天毅话音一落，易圣泽的背影果真有一瞬僵硬，也许是惊愕，也许是心虚。 旋即，又是一声冷笑。 “原来被你猜到了。没想到我精心策划了那么久，还是让你躲过了。上天还真是不公平，两次都对你这么眷顾。” 看来，既然已被揭穿，易圣泽就不打算再隐瞒自己对楚天毅的所作所为，甚而，易圣泽就是想让楚天毅知道。 而楚天毅，到底还是在乎易圣泽这个人的。就算他从未对自己关于那场人为车祸的推测心怀侥幸，就算他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深知易圣泽有多想报复他多想杀了他，他也还是在乎易圣泽这个人。 他阖眼，终归还是问了： “我想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为何要这么做？”易圣泽似在嘲讽他这个问题，又似在等他这个问题。 “因为想让你感受芷涵的痛苦和绝望！凭什么她为你而死，凭什么我要带着失去她的悲痛度过余生，可你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那语中的恨与不甘，楚天毅听得一清二楚。 十二年的积淀，那份怨怼已无需以嘶吼来喷泄。就是如此沉着的口吻，反倒更能让楚天毅真切感受到已深入骨髓的恨意。 那是无论他再怎样弥补，都无力回天的恨意。 想来易圣泽三个月前所说的让苏芷涵复活才能原谅他，其实就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意思吧，也是那场人为车祸的开场白。 他明白，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始作俑者是他自己，他没有权力为自己开脱。 窗外起了一阵风，吹得玻璃窗晃晃作响，吸引了楚天毅注意。 外面风这么大，她会冷吧？ 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想再呆在这里，或者，他想逃离这里。 兴许是目的已经达到，易圣泽似乎比他更想逃离这里，忽而站起身，徐徐走到门口。尽管步子十分稳定，宽松的西裤依然掩不住线条的紧绷。 楚天毅侧眸，纳入眼底的是一张冷峻至极的侧脸。 “楚天毅，你记住，你是一个罪人，永远都要背负罪过的枷锁。” 没有咬牙切齿，可每说一个字，易圣泽下颚线的肌肉都被牵扯到颤动，使得这句话是那么不容反驳。 “啪嗒”，锁芯退出。 楚天毅用余光看着易圣泽离开，没有追问，没有挽留。甚至，他都没有什么表情。 不只是因为直至此刻他已了然无论再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也是因为易圣泽自三个月前出现以后，身上的疑点太多。 他们之间，绝对不会就这样结束。 时隔这么多年，到现在这个年纪，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可能真的无心再纠结已经彻底无法挽回的事。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罪过可以如此轻易地销毁。只能说，他心中的包袱，这辈子也无法卸下了。 过去归零，根本是痴心妄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27 楚天毅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乔曦晴正靠在路边的乔木上，低头凝视着那些让她没有踏实感的落叶。 她看起来很茫然，很不知所措。 他心下一紧，想立刻冲到她身边去；然而，双腿迟迟无法移动，空气伸出如巨大章鱼一般的触手，将他紧紧缠住。 爱与占有总是难舍难分，只相隔泯灭理智的一条线。 楚天毅的理智向来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无论何时都能完完整整保持住，他也从不认为有什么情况需要将它丢弃，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易圣泽说的没错，他永远都要背负罪过的枷锁，他甚至比易圣泽更恨他自己。已经因一念之差越错越深，怎么可以将乔曦晴也禁锢在属于他的枷锁中。 这份错误的爱如若再继续下去，真的会变成占有吧。 是时候放手了。 他尝试一步一步向乔曦晴走去。这落叶踩在脚下，真的很没有踏实感，让他每一步，都那么费力。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缩短他走进乔曦晴的视野中，她也发现了他。近在咫尺，四目相对之时，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眸让他心中猛地一痛。 脑海中自己的声音被按下重复键：他不能再继续欺骗她了。 “曦晴，我有话对你说。”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一贯慵懒的神态正透着不容忽视的严肃。短短几个字下仿佛藏着千言万语，不禁让乔曦晴眼中的担忧瞬间加深。 她还以为在他出来那一刻，今天发生的事已经结束。而他此刻的话，让她觉得要发生的事才刚刚开始。 “方才来找我的那个人，提醒了我一些事情。” 楚天毅答应收留乔曦晴的时候，很清楚自己自私可怕的目的。 “楚天毅！你是笨蛋吗！” 乔曦晴的这句话，让她的脸猛然与苏芷涵重合。即使她们二人完全不像，只是同样用蛮横无理的语气对他说了这句话而已。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三个月前，易圣泽所说：“除非你能让芷涵复活，不然我宁愿当一个死人，永远不会原谅你！” 除非他能让芷涵复活。 ——一个无法名状的离奇想法悄然而至。 他不可能让苏芷涵复活，却可以找一个替代品。而替代品的人选，上帝送来自己眼前——乔曦晴，一个来自中国的神秘女孩。 十二年前的事，让他整颗心脏都被沉重的包袱压得死死的，让他的心见不到光，让他一直身处阴暗之中。 他不求易圣泽原谅，他只想弥补自己的错误，借此减轻包袱的重量。奈何事与愿违，木已成舟，他的错误，死都无法弥补。 “答应收留你的时候，我也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让我想起过去的事情，我想利用你来弥补自己昔日所犯的错，想让你代替一个已死之人。你从没想过我会如此荒唐吧抱歉。” 他没有交代十二年前的故事，也没有交代他与易圣泽的关系，有些回忆，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唤醒。 他只能简明扼要地将自己见不得光的念头和盘托出。这一刻，他感觉心中的包袱已重到他的极限。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将这些话对乔曦晴说出口。因为他真的早已把起初的目的放下。 他很肯定，他不可能利用她，从一开始便是。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甚至并没完全成形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可他不能否认，那个罪恶的念头确确实实在他答应收留她那一刻冒了出来，直至今日还会不痛不痒地刺激着他的神经，将他桎梏。 在遇到乔曦晴以前，他从未想甩掉心中的包袱。已经十二年，他也不是圣人，背着这个包袱，他真的累了。 他也不知为什么，乔曦晴如此轻易地将他尘封多年保存完好的记忆罐子打碎。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他收留她，是出于对她这一举动的报复。 他自认不是能让小姑娘一见钟情的言情小说标配男主角，但也绝不否定自己的魅力。 他起初——的确不认为乔曦晴是个什么好姑娘。 与乔曦晴相处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当时的判断有多无情，有多漏洞百出。他就和网络上那些不辨黑白，用言语让她千疮百孔c鲜血淋漓的人一样，愚蠢又残忍。 十二年以来，他不敢爱，也不敢接受爱，总是为自己的胆小找各种自欺欺人的借口。 他很了解，一旦爱上一个人，他身处阴暗中的这颗心会怎样伤害对方。良心驱使他控制住自己的，他一直做得很好，直到乔曦晴出现。 他爱乔曦晴，可这份爱，明明触碰得到，却不敢伸出手。 就如此刻，他想如平常一样揉揉她的发，可怎么也伸不出手。 这种挣不脱的枷锁，任何形式都一个样。 他的话说完好久，久到落叶都厚了一层，乔曦晴也没给他半声回音。 她还维持着见到他时为了与他对视而微微仰头的姿势，让他能看到她脸上每一瞬神情变化。可惜，她只是随着他的话渐渐垂眸，再无其他情绪能被他捕捉到。 直到一片落叶在空中翩跹至乔曦晴肩上，才唤起她的反应。 她慢慢抬手，将肩上的枯黄摘下，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弄疼这已逝去的小生命。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她的声音，和动作一样没有力气。 楚天毅连一毫秒的停顿都没有，“我不想欺骗你。” 乔曦晴的头稍低了些。在她犹豫是否要离开的时候知道这件事，心脏无疑遭到致命一击。 她笃信他是不想欺骗她，可是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她呢是因为他早已将这个念头放下，还是因为—— 如今这个目的已经无用，所以才不得已放下？ 她不敢问。 他的回答一旦是后者，必然会令她再次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她也不该问，因为她没资格。她起初也带有目的，不是吗？她在向他坦白的时候，他完全没责怪她。 甚至还对她说，她是他见过最好的小姑娘。 她真的很好吗？还是，他与她同样抱有不纯粹的念头，才出于愧疚刻意安慰她？ 乔曦晴想不通，也不敢想通。时至今日，她并不在乎他收留她是出于何种目的，她在乎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与她相处这一个月，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看待这一个月的相处。 她不是怪他，她只是怀疑自己。 她将自己丢失已久的理智调出来，重新审视自己这一个月来都做了什么。 硬撑了二十二年的她，心中有一道无比坚固的防御壁垒，任何人都没能打破，任何人都没能闯进她心里。遇到楚天毅以后，她竟然自己亲手将壁垒瓦解。 不知何时起，她开始放手依赖他，她把积攒二十二年的脆弱无助随便向他展现，她把一直隐藏很好的悲怒情绪率性向他表达。 ——这样的自己似乎更糟糕。根本不好。 是她忘了，理智也好，冲动也罢，都是要留有余地的。 那么，她对于楚天毅，又是怎样的存在呢？他对她那么好，真的仅仅是出于愧疚吗？ 一个月的相处，她好像很了解他，又好像完全不了解他。 她能清楚感觉到，他心中藏着一处空间，她进不去。甚至好像连他自己都不会进去，可那片禁地确确实实存在，她也不知他是真的放下了，还是有意逃避。 她从未想窥探他的故事，他也从不向她表达，但她明白他错过了很多，失去了很多。历经岁月沉淀，再也没有任何人c任何事能被他放在心上，没有例外。 在今天之前，她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会不会成为他的例外。 她只知道，他对她很好，真的很好；却不知道，他对她好是出于何种立场。 前天，是她生理期第一天。她痛经很严重，以前曾无数次在课堂上晕倒。她除了硬扛别无他法，她也从未觉得这有什么。 他前天在叫她起床时，却发现她不对劲。即使腹痛到昏天黑地，她依然知晓是他扶她躺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喂她喝红糖水，帮她擦额头虚汗 那一刻，她就明白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或者更早的时候便已如此了。 得到他的关怀以后，她逐渐变得软弱c任性，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可她居然未觉不妥。 她是不是真的离不开楚天毅了？ 她习惯沐浴后躺到沙发上看书。有时极累不愿擦头发，又不舍得使用吹风机损害发质。他担心她湿发躺卧会头晕，总是会不厌其烦地浪费时间帮她擦干每一根长发。 在她看书看到睡着时，他还会不做声响地将她抱回房间去。 她饿了，他就为她做饭；她冷了，他就把他的外套给她；她累了，他就背她回家。 他带她熟悉纽约每一处地方，听她讲每一个故事，包容她每一次不懂事。 她不记得纽约的每一条大道阡陌通向哪里，只因为他在这里，她就能对纽约产生归属感。 她觉得，只要他摸摸她的头，多大的暴风雨都可以雨过天晴。 可她将纽约画于纸上时，他会笑她画得比实景差得多。她在纽约迷路时，他又会笑她脑中的仓库果然容不下这地方。 他们一同站在哈德逊河岸边，看到彩虹跨越盈盈河面，挂在碧蓝天际。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彩虹，好美，她兴奋地说好想留在纽约。 而他，却和平时一样开玩笑，说她英文太差，还是算了。 她真的言不清c搞不懂，他一直用行动照顾着自己，极尽体贴与绅士。他对她的这种照顾就好像呵护一个小孩子一样？ 真的，像呵护一个小孩子。 在他眼里，她只是个让他感到愧疚的小孩子吧，再无其他。难怪他多次看到她查询机票信息，都不曾开口问过半句。 她这么糟糕，定然不会成为他的例外，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天，明明她于他而言并非特别的存在，明明她也该愧疚，明明这场错误是因她而起。她为何还能做到那么心安理得享受他给予的温暖？ 她真的，有点看不清自己了，也看不清他 二十二年来，她一个人乘着孤舟行驶在漆黑一片的海域，即使找不到方向，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保持平衡。一个月前，眼前突然出现一座灯塔，让她不自觉被吸引而去。 她莫名以为自己可以将希望寄托给这座灯塔，疯了一样把孤舟拴在灯塔上。她还放肆地将自己所有船帆与船桨都卸掉，扔进翻腾的海浪中。 她那时当真漂泊累了，也漂泊够了，只想守着这一隅光亮。 可是啊，现在灯塔消失了。孤舟顷刻失去重心，猛地被巨浪掀翻，无情的漩涡将她卷入进海底最阴暗的地方，让她窒息又恐惧，万念俱灰。她惊醒，灯塔并没有错，错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在一意孤行，是她强行成为灯塔的负累。 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从前她不敢依赖任何人，不敢在任何人面前卸下防线，因为她清楚没有人会陪她走到最后，也没人有这个义务。 人生来伶俜，亘古不变。与其得到之后再失去，她宁可从未得到过。 她不该幻想楚天毅能拯救她，她是一个属于阴暗中的人，注定一生如此。 她也不该，无知又自私地将楚天毅拉进她的深渊中。 她早该明白，楚天毅的故事远比她想象中惨恻。 他漫不经心地将一切悲恸隐于眼底，他用随性的态度麻痹自己，他用让她安心的笑容告诉她没事。 然后，她就真的以为没事了。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留在他身边？ 她好想陪着他，可她实在是太没用了，对于他隐藏在心底的一切，她都无能为力。 多么无奈，她其实早已察觉情愫偷生。身为局中人，她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心中如岩浆一般滚烫，却总是不敢倾泻出来的情感。 如今，这份情感不只是不敢——更是不能。 乔曦晴，别再成为楚天毅的负担了，放过他吧。 她与他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不该有交集的 都是她的错。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如果一开始，不是我怀有目的求先生收留的话，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先生真的不必觉得愧疚。” 她温和地笑着，笑得毫无波澜。摆出这种不见情感的笑容，意味着她在努力找回认识楚天毅之前的自己。 “我们就当，扯平了。” 起初的各怀目的可以扯平，这一个月的相处实在夹杂了太多东西，真的能扯平吗？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的脑子已如千千结缠绕一般混乱，只剩下一个清醒的念头瑟缩在千结中央—— 别再伤害他，也别再伤害自己了。 “抱歉，这一个月辛苦先生了。明天是先生最后一天休假，再麻烦先生照顾我最后一次吧。” 这一个月如奇迹般的时光，就当一场美好的梦吧。 该醒了。 也该走了。 乔曦晴微微松开指尖，让手中早就应该离开的落叶随风而去。 ——这场错误的相遇，由她开始，由她结束吧。 “明天我回中国，请先生送我去机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28 “明天我回中国，请先生送我去机场吧。” 天晓得，乔曦晴说出这句话时内心有多崩溃。她不得不承认，起码此时此分，她还在期待着他的安慰，很迫切地期待着。只要他愿意揉揉她的发，她一定也愿意再为了他冲动一次。 然而，空气静止许久，都没等到他任何回应。 也罢，让他解脱吧。 她尽力稳住颤抖的瞳孔缓缓抬眸，迎视的是一双同样毫无波动的平静双眼。 的确，楚天毅有意敛住自己眼底的情绪。多年法庭历练，让他学会控制表情。只有他自己懂得，他表面上越是平静，心里就越慌张—— 例如此时此刻，他的心已是一团乱麻。 他回望乔曦晴，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 只是——这份清澈是来自海面的，他只能清晰看到她瞳中的他自己，再也看不到其他，因为——她把不想让他看见的东西都藏进深深海底。 乔曦晴这一神情，他只见过一次——他在哈德逊河边的长椅上见到她时，她睁眼那一瞬间。在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 捉摸不透乔曦晴的想法，他霎时如扼喉一般，一滴墨水也无法挤出，想说的话全部死死堵在胸口。 他们就这样对望着，好像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的样子。谁都没有再言语，谁都不舍得挪开视线。 秋风无情地刮着，落叶如同失魂断翅的金蝴蝶，一只c两只，沉沉坠地。不知不觉间，地面的金黄又厚了好几层。 最后，这场控制情绪的比赛，还是乔曦晴败下阵来，先开口提出回家。 楚天毅知道，他早就输了。当他爱上乔曦晴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输得彻彻底底。 爱，不是可以任意舍弃的喜欢，亦不是必须抢夺到手的占有；爱是不愿放手的，想永远守护在她身边的。 在她说出要回国那一刻，他的心脏像爆炸一般剧痛。 他不想让她走。说什么放手，他根本就做不到。 奈何他心中的痛已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全身的力量都丧失殆尽。 他明知自己那些念头若是对乔曦晴坦白，必然会伤害到她，可他还是如此以意为之，只为了自己可笑的理智。 他很希望她会问他为什么不想欺骗她。 可是，她没有。 她没有难过，没有生气，就这样冷静地，说她要离开 纽约时间上午十点，楚天毅和乔曦晴坐在候机室。 早上起床——不，楚天毅几乎一夜没睡。 昨晚，尽管相隔两扇紧闭的房门，他依然能听到她房间整理东西的窸窣声响。 他把第一次带乔曦晴去超市时买的几罐啤酒全部喝光。酒精不起作用，只是他故意麻痹自己，使得那声响像幻觉一般离得很远，又像真真切切贴在耳边。 直到行李箱拉链拉至末端的声音传来，她的房间才重归安静。 他并不知道，乔曦晴的眼泪彻夜未歇。 清晨第一缕曙光探进屋时，乔曦晴已于落地窗前站立许久，似乎在向纽约辞别。她身着来纽约第一天时所穿的那套夏装，他却无法像往常那样劝她多穿点。 当他踩下油门，两人踏上去机场路程那一刹，一股紧迫的分离之感才狠狠顶上来，直叫他窒息。他终于不得不认清现实—— 她真的要离开他了。 落叶比昨天更加肆无忌惮，纷纷挥洒而下。有几片冲进雨刷器与挡风玻璃之间，仿佛在奋力阻挡他的汽车前行 他家离机场不远，一路也未堵车，他却将车程开出一个世纪的时间。还记得当初他收留乔曦晴回家时，两人的速度也是这般慢吞吞。 只不过，这次磨蹭的换成了他。 多么无能为力，任他再怎样拖延，机场还是伫立在那里，躲不掉的。 他帮她办理好各种手续，整理好各种证件。怕她吃不惯飞机餐，按照她的口味帮她买了食物。担心她冷，带她坐在空调吹不到的座位上。 直到这一秒，他也没能开口问她能不能留下来。他以为让自己忙碌起来，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 “行李托运好了，回国之后别忘了先把行李取了再离开机场。” “登机口在东边，进去之后右手侧，千万别走反了。” 似乎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他尽他所能照顾着她。 “你穿得还是太少了，肯定会冷。带毯子了没有？没有带是不是？我去买。” 在他逃跑般地起身时，乔曦晴拉住了他的手。一如两人在纽约初次见面时，她也曾拉住急于逃遁的他。 那次，他是想逃开她；这次，他是想逃避自己。 掌心传来的力度小到难以察觉，却让他立即止住脚步。他几乎是本能，轻轻握住乔曦晴冰凉的指尖，想给她一点温度。 感受到楚天毅这一动作，乔曦晴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幸好他没有回头，她只需面对他的背影——不然，恐怕连一个音节都无法顺利钻出喉咙。 “已经，够了。”她尽力保持着气息的平稳。 她马上就要走了，这意味着他们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可即使如此，他仍然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直到最后一刻。 这份苟延残喘的温暖，叫她如何洒脱离开？ 乔曦晴咬紧下唇，果决又不舍地将手从楚天毅掌中抽出。 无谓的希冀到此为止吧，她不可以再沉溺其中。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吗？ “先生不需要这样的。从一开始，就是我在无理取闹不是吗？” “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一直都是就算你知道我带着那样的念头接近你，就算你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你还是对我那么好。这一个月以来，先生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可是，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是我鬼使神差地来到纽约，对你提出荒谬至极的要求，也是我莫名其妙闯进你的世界里，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还纠缠你那么久。而我所做的这一切，全部都是为了我自己。” “我就是一个自私又可怕的人，别再对我这么好了真的，别再因为愧疚而弥补我了” 乔曦晴的声音到后面几近哽咽，楚天毅听得出，她的情绪已经超载了。 他把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诸脑后，转过身将手轻抚上她的头。不同以往的是，他没有揉了揉就松手；也没像她生日那天，只将她的头揽在他肩上。 这次，他另一只手也搭上她后背的发，双手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楚天毅的嗓音沉了下来。 他贴着她柔软的头发，如她所说那般，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没有给我添麻烦，你一直都很好。不要责怪自己，自私又可怕的人是我。” 他能听到她在他怀中努力克制的啜泣声，声声直击他的心理防线。 还有半个小时，她就要离开了。想到这里，楚天毅也再没办法继续故作冷静。 他把乔曦晴从他怀里慢慢捞出来，帮她擦了眼泪。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楚天毅看着乔曦晴红通通的眼睛，为她理了理稍微凌乱的刘海。 乔曦晴的目光正微微向下垂着。她无从猜测楚天毅还有何话要在这一时刻对她说，不敢直视他。 静默片刻，楚天毅终于下定决心： “我爱你。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我很清楚自己的想法，也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我爱的，就是这个在我面前最真实的乔曦晴。” 前三个字一出口，乔曦晴已赫然抬眸定定地看着他。 他，楚天毅，从未对谁说过“爱”这个字眼。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能为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对于这段感情，他从没仔细思量过要一个结果，或许是受理智掌控，或许是随性惯了；让他不敢，也没能去想他与她能走到哪一步。 如今他发现要永远失去她，才惊觉对她的在乎真的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他不想再逃避。 他从一开始便明白，非常明白，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律师c公众人物，美国c中国，相差八年的光阴，更别提还有那两颗同处阴暗中的心。 ——这几乎是如同参商般的距离。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顾一切奔向爱情，那是血气方刚c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做的事情。属于成年人的真正生活法则是：人若想得到什么，必然要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 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他还未来得及思考这个。 三十年来，他从未得到过什么，一直在失去，一直在错过。他所在意的，都一个一个离开他的生命 对于眼前即将离开他的乔曦晴，他此时此分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她愿意留在他身边，他绝不会像以前一样妥协地放手。 楚天毅这一番表明心迹，简直让乔曦晴又激动又折磨。 激动的是，她想都没想过竟会等来楚天毅这些话；折磨的是——这些话，终究还是来迟了。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的很高兴，真的可是我又很挣扎，我没想到你会我真的不知道” 百感交集，已然语无伦次的她低下头，不知所措。眼中的泪不能自控地越涌越多，身体也微微颤抖着。 泪水晕染视线，忽地，她感觉脸上的泪又被轻轻拭去，头顶被熟悉的力量揉了揉。伴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因夹杂着无数情绪而压低的声音： “留下来好吗？” ——想都不敢想的挽留，让她原本坚定无比的决心，离土崩瓦解仅一步之遥。 纠结不已的她只躲闪着说：“不是你说我英文太差了，不让我留在纽约吗” 与沉重氛围不符的c不明何意的嗔怪，让楚天毅无奈又紧张，立刻说：“以后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 以后 “以后”二字，不经意却清晰有力地刺激到乔曦晴浑身上下每一颗细胞。 只因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以后可言。 喧嚣的候机厅，来自亲人c情侣c朋友间的各国语言的告别之语不绝于耳。楚天毅与乔曦晴这一隅角落仿若与外界隔离开，任何声音也无法打扰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乔曦晴的航班离起飞不过斯须。 她眼睫轻垂，瞳孔亦无聚焦，挂于下睫的一颗泪珠始终未落下。好像蓦然间她便压下所有情绪。 楚天毅知晓她内心正万分挣扎，纵然他已心急如焚，也未再出声惊扰，只屏气敛息注视着她，生怕漏下她细微的反应。 周遭等候登机的人又换了一批，乔曦晴紧闭的双唇终于徐徐开启。可惜，并不是楚天毅所期望的回答。 “对不起” 她的声音轻柔且从容，不见半分波动。只是刻意躲避楚天毅目光这一行为，还是出卖了她隐藏心底的悲恸。 无可奈何，她不得不如此。 “倘若在今天之前对我说这些，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现在我真的不敢冲动了。我没办法原谅自己，也没有勇气再去毫无保留地相信你，因为我真的对自己很没有信心。” “你说你爱的就是这个在你面前最真实的乔曦晴，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没给楚天毅失落的时间，乔曦晴将头埋在他肩上，双手攥紧他两侧的衣襟下摆。 “接下来的话，我挣扎了好久还是决定说出来。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乔曦晴慢慢吸了一口气，以平复急遽的心跳。 “楚天毅——请你相信我，如果这种感觉是爱的话，我一定很爱你，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一鼓作气，没有半丝犹豫，每个字都那么坚决又安定。 她真的，勇敢说出来了。 二十二年来第一次遇到可以让她无畏表达真心的人，在这最后一刻，她没有逃避。 乔曦晴闭上眼，深深地笑了。 能得到这份回音，楚天毅的内心也已是狂喜的状态，乔曦晴最后一句话一直盘旋在他脑海里。 他再次伸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什么也不必想，他只想珍惜她还在他身边的每一秒。 催促登机的广播不合时宜地响起。 乔曦晴慢慢离开让她无比贪恋的怀抱，慢到，像在打一场艰难的仗。 等皮肤重新适应了微凉的空气，她十分冷静地开了口： “我不能留下来，尽管我真的很想很想。我的不稳定因素实在太多，哪天会突然死掉都说不定，现在的我留在你身边一定会成为你的负担。” 见楚天毅欲开口，乔曦晴连忙继续说： “而且——” 她当然懂楚天毅要说什么，所以必须阻止他。此时若因他的话而动摇，日后的结果，只能是两人都伤得更重。 爱情很神圣，却无法成为能让人生疾苦不治而愈的良药。 她不是视爱情为全部的盲目之人，即使有了他，也依然不是。并非因为不够爱他，而是——她不可以怯懦地躲在他怀里，不可以放纵地把他当成经历多次风雨飘摇后的避风港。 更不可以，自私地让他替自己承担那颗不定时炸弹爆炸的危险。 “我们两个心里都有太多事情是彼此无能为力的，也出于种种原因不能向对方坦白。如果我们只是依赖着两个人在一起时这份表面的温暖，去逃避深埋在心里那些必须解决的问题，只会让两个人永远活在自己的担忧与恐惧中。” “这一个月我真的很幸福，可越是幸福，就越是害怕这种生活会被自己毁掉。” “所以，给我们各自一些时间好吗？让我们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再来面对彼此。我希望，我还能把真实的自己找回来，我想把最好的乔曦晴交给你。” 楚天毅镇定地看着乔曦晴，将他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他的小姑娘很勇敢，他也同意她所言，现在的他们在一起，只会让彼此都受到伤害。 而在乔曦晴准备转身那一刻，他的身体还是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握住了她的手腕。 四目相望，两人眼中都是快溢出来又不得不忍耐的不舍。 乔曦晴忽而微微笑着，这次她没有逃开楚天毅的视线，而是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放手吧。” 放手吗？ 他真的要放手吗？ 他真的，能放手吗？ 楚天毅轻笑一声，将乔曦晴稍稍拉向自己，在她额头烙下一个轻到极点的吻—— 予以未来的许诺，也为过去一个月的宠爱，做了一个总结。 而后，放开了手。 在楚天毅放手时，两人一同道了声： “再见。” 此一别，他们两人根本不确定，彼此是否还有机会能再见。 他们只确定，爱一个人，不可以伤害对方。 乔曦晴拿起证件，渐渐走到楚天毅的视野之外。 这一次，她必须要自己救赎自己——如果，她能。 楚天毅走出机场的同时，一架飞机从蔚蓝无际的空中划过。 他不知道乔曦晴是否在那架飞机里，但他知道，随着那架飞机越来越远c越来越小，直至隐没于天际云层——乔曦晴，也离开他了。 他留恋地看着空中那道轨迹线，很久c很久。 轨迹线终于弥散而尽，一点痕迹也未余下，仿佛那架飞机完全没来过一般。 离开的人c过去的事，都会随着距离渐远与时间流逝，不得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让留恋的人怀疑，一切的一切是否从未发生过。 他们还有机会再见吗？他不知道。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处空间，他清楚自己的空间里都有些什么。早在多年前，他便将它牢牢锁好，禁止任何人进入，也包括他自己。 他真的，要像乔曦晴所说那样重新将门打开吗？ 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人生的列车没有返程可走；错过的终究会错过，重逢的注定会在未知的下一站相遇。 楚天毅闭上眼，感受阳光洒在他的眼角眉梢，倾听清风在他耳边的吟唱。 今天，是拜别九月后第一个晴天。 真是好天气。 天很蓝，云很白。 ——是你喜欢的晴天。 ——和你来那天一样。 人生的线路还很长，只要你愿意回来，无论距离多远c时间多久，我都会去接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29 一曲回忆之歌终结，时间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夜空繁星闪烁，世界仿佛沉浸在银色光海之中。 即使林立的水泥大厦再如何冰冷沉默，上海也从不缺热闹。一到华灯初上的关键时刻，中心商业区的霓虹灯就争先恐后燃起来，开始盛气凌人地叫嚣；就像大风刮过，原野蓦然间便烧了个全。 楚天毅沿着街道边缘漫不经心地走着，看了一眼手机上刚刚调整好时区的时间——中国时间晚上八点。 下午四点落地上海，整顿好行李后并没有立刻调整时差的打算，而是先出来转转。 可能，难得回来，他总想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寻找些什么似的。 他身旁五步的距离站着一名十二岁的女学生，处于成长期的小身子被沉甸甸的大书包压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与疲倦促使她的步伐缓慢又费力。 女学生听到同伴在马路对面喊她的名字后，连忙提起精神大步流星朝对面跑去。与此同时，人行道的绿灯跳转成红灯，苏醒的汽车们打着大灯向她冲来。 “小心！”楚天毅及时伸出手紧紧拉住她。 车流似箭矢从女学生眼前飞过，只残留让她惊吓到颤栗的疾风。惊魂未定的女学生捂紧胸口，如获重生般咽了咽口水后，立即向救她一命的男人道谢： “谢谢” 楚天毅只淡淡道：“没事。”便站在原地，再未言语。 女学生觉得有点尴尬，却也只能在原地等绿灯。 对面商业大厦正中央的led屏幕忽然更新了照片——今年大火的广告模特兼设计师乔曦晴。 显眼的屏幕一时间吸引了许多人注视，结伴而行的人们纷纷对照片中人评头论足，或嘲讽c或赞叹。 照片截到乔曦晴上半身——以垂于身侧的左手腕上方为分割线。黑色女士西服外套随意披挂于肩，波浪般的长卷发倾洒在右胸前；右臂以肘弯为圆心轻抬90度，一缕黑发随意绕于右手食指尖。脱然之貌看起来懒倦又撩人。 当然，人们更多关注的还是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蛋。 肤如凝脂，眸若清泉，纵然妆容再精致，也见不到脂粉气——这便是乔曦晴在长相上的标志，也是经纪公司给她的设定。 ——只可惜，美则美矣，怎么看都少了些生机。 “是乔曦晴啊！我好喜欢她的！”女学生在看到大屏幕后立刻拍手欢呼起来，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毕竟涉世不深的年纪，什么情绪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哦？喜欢她什么？”沉默的楚天毅出乎意料地开了口。 女学生没发觉不对劲，自顾自说起来：“很与众不同啊！以前只看那些评论，还觉得她挺不堪的，了解之后没想到竟然是个内外兼修的才女啊！” 楚天毅轻笑一声，未置片语。 “你不喜欢她吗？”女学生皱着眉回头问道。 “没有啊。”楚天毅凝望着屏幕，一抹神色复杂的苦笑浮现于眼底，好像在强忍着什么情绪。 “我当然喜欢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喜欢她了。” 听到这个回答，女学生却不屑地撇了撇嘴。即使她年纪小也明白，男人喜欢的不就是乔曦晴那张清纯可人的皮相吗？ 明明乔曦晴之前那般不堪，一路踏着恶语尘嚣走过来，尤其是那副清者自清的高傲姿态，更难让人对她根深蒂固的初始印象产生改观。 女学生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她不懂楚天毅这个反应是在装什么。 可楚天毅并未注意到女学生的鄙夷。交通灯几番红绿变换，他却久久伫立原地，视线从未离开过led屏幕。 “曦晴姐，准备要开始了哦，请再快一点！”电视台的实习生敲了敲门，在门外礼貌地提醒道。 “好的，我们马上就好了！”名为秦湘的女助理朝休息室外应了一声，又向坐在化妆台的女子说： “曦晴，那些问题的回答背熟了没有？ta大人可是再三嘱托，指定问题的答案一定不能出错，其他的随你怎么胡来。” 化妆镜前的女子刚刚完成妆发，轻妆淡抹很适合她，整个人好似从画中走出一般。 “放心吧，倒背如流。”无论语调还是神态，乔曦晴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仪态万方。 “这次访谈结束，国内暂时就没什么工作了。ta也知道你不喜欢接受采访，怕弄巧成拙，只安排了这一个。回答都是他们商量很久才写出来的，为了我的小命，你可千万！千万！别出差错啊！”秦湘双手合十，一副拜托的模样。 “知道了，我的小祖宗。”乔曦晴微微一笑，又扫了眼文字密密麻麻的a4纸。 对她而言毫无意义的访谈，可她不能任性地拒绝。毕竟——她自知自己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曦晴在《i've been aitg f一r y一u》的电影广告中一人分饰两角，演技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真的没有进军演艺圈的计划吗？” “听说与你合作的男主角是专业的演员，不知道两人有没有碰撞出什么火花呢？” “今天接受了国内的采访，是不是意味着接下来的工作重心会转移向国内？” 乔曦晴端庄地坐在白色沙发椅上，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她不喜欢这种场合，不喜欢以展示自己内心世界为目的的虚假交谈，尽管她表面上看起来很淡然，体内的细胞依然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没办法，她就是感到不自在与紧张。 她天生在意形象，无需训练与嘱咐也时刻注重礼仪，一颦一笑极具气质。无论坐姿c表情c还是口中按照指定问题所说的指定回答，都让人挑不出瑕疵。 至于指定之外的问题——鲜少接受采访的她，必是不言则已，言则一语惊人。 “曦晴给粉丝的印象一直是不争不抢的，那么对于模特这份职业是怎样的心态呢？” 主持人手中有两张台本，第一张是提供给乔曦晴团队的固定问题台本，第二张则是委婉为难乔曦晴的台本。 刚才的问题，毫无疑问出自第二张台本。这可是乔曦晴回国首次访谈，电视台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当然要赚足噱头。 明知是藏着圈套的问题，乔曦晴依然毫不避讳地坦言：“毫无兴趣与热爱，只有工作所需的尽职与用心而已。” 她脸上仍然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无论回答的内容是什么，她的语气与神情都未曾波动。 只不过，她的指尖轻轻一点水，总要激起湖面的千层浪。此刻，观众席已然嘈杂起来。 乔曦晴的不按常理出牌可谓众所周知，然而如此直白还是让主持人有些慌了手脚。以救场为目的干笑两声后，主持人机敏又仓猝地转移了话题： “曦晴在设计方面也是很有成就的，而且也热爱这一行业，为什么不考虑把设计也当做工作来同时发展呢？” “设计只是我的爱好，爱好用来生活，工作用来生存。互不影响，两不耽误。” 能让所爱之事成为工作，自是值得羡慕。但乔曦晴分得很清楚，不容混肴，她无法用同一种心态对待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能如此洒脱，真叫人佩服呢。”主持人恭维道。一秒钟的停顿后，还是依照第一张台本老老实实地问了指定问题： “《i've been aitg f一r y一u》的电影广告讲述的是主人公过去的美好回忆，听说曦晴在拍摄过程中还参与了剧情策划。那曦晴是否有什么能与我们分享的美好回忆呢？比如说，值得铭记一生的美好场所？” 这也是此次访谈最后一个问题。 乔曦晴微笑着点点头，提前准备好的名为“巴黎”的标准答案几欲脱口而出——出道广告与《i've been aitg f一r y一u》的共同拍摄地点。 可就在这一瞬，在她的意识中，一根银针狠狠刺穿她的心脏，温热的血液一滴一滴，滴在位于她身体核心的坚冰上。 “你活的是你自己的人生。”——某个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穿越时空隧道响起——“你就是你自己，独一无二的乔曦晴。” 记忆犹如沉睡的洪水猛兽，当它复苏之时，谁也无法奈何。乔曦晴猛地呆滞了，笑容也如同纽约工艺品商店里没有生命力的僵硬玩偶一般。 摄像机闪过的红光猛然刺痛了她的眼睛。 “纽约。”乔曦晴将目光避开摄影机，掩饰地整理一番自己柔顺的黑色长卷发。 脸上的笑容不受控制地荡漾开来——这是发自内心的欢乐。体内的无数细胞在“纽约”二字落地时，也纷纷卸下武装，归于宁静。 “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地方，是纽约。” 最完美的回答。 也许她的生命中只有这一次机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沸腾于灵魂最深处的情感，就允许自己爆发一次吧。 访谈结束，时针已经指向了“8”。 纯白色的跑车驶出电视台停车场，刚刚和远在巴黎的老板ta通完电话的助理秦湘垂头丧气地打着方向盘，问道： “不是说背熟了吗？” “嗯。”乔曦晴坐在副驾，有些抱歉地望向窗外，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那巴黎呢？怎么变成纽约了？” “说巴黎会有人相信吗？太明显的功利回答。”乔曦晴说着她前几分钟想好的说辞，她不想骗秦湘，她也没有说谎，这的确是原因之一。 秦湘对这个回答下深藏的千言万语心照不宣，她一直很理解乔曦晴，也愿意站在乔曦晴这一边。 “其实ta的想法是希望借着这个答案让那边的团队知道你有感恩之心，也是为了资源考虑。我明白你不在乎，可她在乎啊。” 乔曦晴对待模特这份职业确实很用心，也很尽职。交给她的，她一定会做到最好，但是，她从不主动争取机会。不该她的，绝不强求。 秦湘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也知道没人能左右乔曦晴的想法，可她总是忍不住劝乔曦晴几句。点到为止之后又说道： “哎幸好这不是关键的回答，而且巴黎的话，确实是没什么说服力，皇太后应该会理解的。” 乔曦晴笑道：“皇太后？你不是一直叫ta女王大人吗？” “哎呀！回国了当然要按着中国的说法来嘛！”秦湘的分贝提了起来，两人又恢复嬉笑日常。 等皮肤适应了车中的空气，乔曦晴才发觉周围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甜，她素来只用古法熏香，车内不该出现这种腻人的味道。 “车里什么味道？” “嗯？”秦湘反应了一下，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正巧红灯，秦湘探到后座，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乔曦晴依然看着窗外，等着秦湘的动作。 “刚才安子皓也在电视台录节目，你可能不记得他。他跟宁彦馨挺熟的，之前宁大小姐家庭宴会的时候，他还让她把你也带着，想借机认识一下，结果你死活不去。” 红灯变了黄灯，秦湘迅速把香气的来源——一束白玫瑰，塞到乔曦晴怀里，没时间看乔曦晴的表情，秦湘便将视线立刻转移回前方熙攘的车流中。 “我说曦晴啊，听宁大小姐说，安子皓应该是个挺不错的人，有机会认识一下总是好的。刚才他一听说你在这里，连忙去订的花呢。诶——你还是第一次收到异性送的花吧？” 秦湘看热闹的八卦之心顷刻活跃起来，当然，除了八卦还有关心。乔曦晴有意与异性保持距离的缘由她不是不懂，可为了堵住流言蜚语而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怎么算都不值当啊。 突然被塞了一大捧白玫瑰，乔曦晴有些猝不及防，眼帘瞬间睁大1毫米——那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察觉到的细微变化。 第一次收到异性送的花吗？乔曦晴对着怀中的花束无言。 白玫瑰组成的花束主体位于正中心，娇嫩的主角被小巧的雪珠花点缀着。包装花束的紫色文理纸折得棱角分明，因车的行驶而擦着她的左手腕，即使带着护腕，还是感到有些扎人。 倘若是薰衣草用白色包装，她还可以理解。白玫瑰用如此深色且艳丽的紫色包装，简直糟蹋小天使的圣洁，俗不可耐。 乔曦晴的目光聚焦在被繁复包装纸紧紧勒住的花朵上，让人看不清她的态度。 感觉不远处的大厦屏幕忽然变了样子，乔曦晴抬起头。 她看着led大屏中的自己，“速度够快的，这么快就更新好了。” “是啊，上午才拍完的。”秦湘附和。 正当乔曦晴准备收回视线时，余光看似不经意地捕捉到一个人影。 他与记忆中的人重叠在一起，轮廓却不真切，不能完美地重合。 她脑中的警铃遽然大响，心脏立时悬在过山车最高点。为了确定这个答案，她急匆匆丢下花束，扒着车窗向外张望。 可惜那个画面只是一闪而过，跑车眨眼间驶过这个十字路口，车旁边很快迎来新的小车，刺眼的大灯晃得她眼睛生疼。后面的街景渐渐模糊在一盏盏跳跃的车灯中，与霓虹灯融汇在一起，好似血流成河。 “怎怎么了？”秦湘被她从未有过的大反应吓了一跳。 “啊，没什么。”乔曦晴回过神来，仍在努力望着那个路口的方向，彷徨地慢慢靠回座位上。 秦湘仓促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专心开车，有点茫无头绪道：“更新快也是挺正常的，ta对这次《i've been aitg f一r y一u》的广告抓得很严。” “嗯。”乔曦晴没什么意识地回答道。她拿过放于身侧的白色手包，心神复杂地从中小心取出一个晴天娃娃钥匙链。 “说起来，你为什么想让《i've been aitg f一r y一u》的剧情以悲剧收尾呢？”可能是提到这次的广告，秦湘便想多聊两句工作之外的事情，满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乔曦晴盯着手中通体白色c领结处为蓝色的晴天娃娃钥匙链，面无表情地缓缓开口： “一段感情，如果一开始彼此的念头都是不纯粹的，那么过程中无论发生怎样的变化，都注定是悲剧。” 她站在回忆的对面，自己对自己说。 “因为你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有勇气再相信对方。” 白玫瑰失去收花人的注目，被孤零零地放在一旁。窗外的月光打在它们身上，也染上一层凉。 也许是送花人的心情太急切，它们被绑得实在太紧，被施加太多压力，以至于还没完全绽放，外层的花瓣就已经落了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30 好比精美圆靶的黑色钟表上，时针瞄准“9”。 乔曦晴来到名为“ys”的酒吧，躲开激情喧闹的前厅，通过侧门的电梯上升到三楼，纤细食指慢慢敲着房门密码。 泛着淡蓝色光芒的密码锁屏幕显示出“right”一词——门开了。 她把包包和花丢到一边，先去浴室洗了澡。 秦湘还有事要处理，宁彦馨也在一楼忙着管理，空荡荡的三楼只有她一个人。 躺在光滑又坚硬的白瓷浴缸中，温度适宜的热水吞没双肩以下的身躯，疲惫渐渐得到舒缓。 这一年以来，乔曦晴在上海的时间都留在好友宁彦馨的酒吧，得闲时也会帮忙一同管理。 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喜欢酒吧这种氛围狂热的地方。然而在与宁彦馨相识之后，她摒弃了自己对“酒吧”的那一丝偏见与排斥。 ys酒吧一共三层楼，一楼是经营区域，二楼是员工宿舍，三楼是宁彦馨的办公区和一些专供内部人员享用的休闲娱乐套间，比如ktvc健身房之类的，还有宁彦馨为她和自己准备的高级套房。 宁彦馨是标准的豪门千金，二十九岁，家中还有两个弟弟。家族公司在伦敦上市后，她一直居住在伦敦，接受上帝赋予她的使命，履行她身为企业接班人应尽的义务。 身为宁家长辈寄予厚望的大小姐，也身为两个弟弟信赖的长姐，她必须让自己像机器一样不停歇运转，将企业大小事运筹帷幄c掌控在手，自二十三岁起便顶起了女强人的帽子。 为了让弟弟们无忧长大，宁彦馨自愿撑起一切重担。 是一个让乔曦晴深深敬佩的女人。 可，再叱咤风云的女强人也会疲倦，也会想要撒手去过自己所希冀的人生。二弟宁彦哲深知她一直掩埋在心底的祈愿，也为了能够承担她的重担而努力。 去年宁彦哲在伦敦商学院修完金融博士，达到长辈所定下的“独当一面”的标准，顺理成章接手她的使命，让那双被重石压住的翅膀，终于得以翱翔。 她回到上海，开了这家名为“ys”的高档酒吧，家族大部分人对此当然持反对意见，也否定了她过去的全部付出。 没关系。她深爱的父母和弟弟都很尊重她的意愿——这就够了。 和以前相比，现在当一个酒吧老板确实算是很大的退步。可她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和年轻可爱的员工们一同工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在咫尺。 她无需再留意商场的尔虞我诈，也不必再操心股票的潮起潮落。 只身一人来到上海亦从不畏惧，因为父母与弟弟永远是她坚强的后盾，她只需要放手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便好。 真好，无论身在何处都有家人守护，乔曦晴真的很羡慕。 热水凉了几分，乔曦晴伸手准备去拿一旁的浴巾。 在触碰到浴巾的前一秒，悠扬的手机铃声忽而响起。手臂一顿，稍稍调转方向将手机拿至眼前。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映入眼帘时，她平稳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手机滚滚发烫，仿佛要灼伤手心。“关凌”二字在屏幕上耀武扬威地闪烁着。 ——那是年长她六岁的表姐，折磨她二十三年的表姐。 她按下免提，将手机拿得稍远了一些。 果不其然，震耳欲聋且态度极差的嗓音从扬声器中传来： “你姑姑让你有时间回家吃饭！回不回来随你的便！” 似乎在她接通的瞬间，表姐便迫不及待将积攒了二十九年的恶意再次喷泄给她。 她没有说话，对面又响起来自另一个女人带着轻蔑笑意的声音：“你对她说话态度好一点。” 是她姑姑的声音。 “你关心她干什么！她爱回来不回来！” 这句话，当然还是表姐故意说给她听的。 表姐情绪一激动就刻意调取最大肺活量，一字一顿用尽全力嘶吼，以示他人自己生气了。 呵，从小便不讲道理，只靠音量取胜，震得人心烦。 不想再听对面的母女演双簧，她挂了电话。 自她出生起，离婚的姑姑乔莉莉便带着自己的女儿关凌住在她家。也让她自出生到现在，一直活在表姐大肆布置的阴暗中。 ——回家？什么家？ 那曾是她依赖的家，现在已经成了姑姑与表姐的“房子”。房贷一直由她母亲一人偿还，迫于巨大的经济压力，母亲对自己吝啬到连化妆品与新衣都不买。除了工作上班，回家后还要承担保姆一职。 可以说，母亲为了这个家几乎放弃了做一个女人的权力。 好心接纳姑姑与表姐二人，可她们在做什么？一边好吃懒做享受着母亲无私的给予，一边妄想占据主人的位置；而今，更是在公众面前斩钉截铁地颠覆事实，在她与她母亲身上编造了一个又一个虚假的故事。 比如，乔曦晴母亲二十多年来一直虐待她们母女，每天让她们打扫房间c洗衣做饭，要求极其严苛，一样做不好就会将她们赶出家门，为了有个安身之所，她们的日子过得十分委屈。 且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完全见不到受害者该有的软弱。也的确不得不佩服她们的演技，能把无中生有的事讲述得那么声情并茂。 谁让无脑观众就喜欢看这些，还自以为抓到乔曦晴的把柄，每个人都如同崇高庄严的救世主一般，用与光辉皮囊不符的恶浊言语抨击谴责她与她母亲多么不配为人。 ——关心？何来关心？ 大一那年的十月，她父母罹难。而且，表姐还是造成那场意外的间接罪魁。 姑姑以她大学课业繁重，且因父母去世之事而患有抑郁症无法独立生活为由，拿到她的监护人一职，顺理成章夺走她父母的财产。之后，除了法律义务上的学费以及抚养费，再无任何瓜葛。大学毕业以后，彻底断了联系。 小时候她以为住在同一栋房子便是家人，所以她觉得对表姐与姑姑百般忍让c处处退步，就是她为了维护家庭和睦应该做的，长大后才明白并非如此。 当她终于彻底搞清楚她的家庭情况，想问问母亲为何要为那两只白眼狼付出与承受那么多—— 却，再无机会。 她乔曦晴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母亲的毕生真心换来如此下场，她做不到大度宽宥。 做——不——到。 一股火气莫名冲了上来，乔曦晴平复了下呼吸，离开浴室。 单身女孩的房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摆设。两个空闲房间大概是专门留作客房用的，像单独小套房一样；其中一个留给了秦湘。 放眼望去——棕色为主的装修，无论地板c沙发c书桌，统统只有棕色；乏味c整洁，又凄凉。 没有二十三岁女孩该有的明亮，也没有“家”这个名词该有的温馨。只有卧室窗台上一小盆名为蓝石莲的蓝色多肉，是这房里唯一的色彩。 她随意地坐在沙发上，黑色睡衣显得四肢更加瘦弱。在外面端端正正的坐姿需要她把每一根骨头都收缩起来，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终于可以自在一点。 疲乏的双瞳百无聊赖，瞄向窗外。窗户太小，没有落地窗那么好的视野，她看不见天空，也看不见星星。 余光一瞥窗边的金丝楠古筝，许是由于许久未弹，不知不觉竟已落了一层薄灰，在这不染纤尘的房间中是那么格格不入。 乔曦晴轻叹。 她太累了，就算是最爱的古筝，也无力擦拭。 反正她的心也同样蒙尘了那么久，再多一天又何妨？ “我回来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31 “我回来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湘嘹亮的声音将她低沉的情绪打破，她眼角带笑地望向声源，等着声音主人出现。 “大小姐进了两台娃娃机摆在酒吧门口，我给你抓了个小熊。”秦湘像献宝似的把手中的棕色玩具熊递给乔曦晴。 乔曦晴欢愉地结接过，心情指数上升不少。她并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可秦湘热烈的态度就是让她觉得很开心。 她这助理比她大两岁，事无巨细。她性子糟糕不喜与人接触，而秦湘善于交际并且到哪都能炸起来，帮她挡住不少麻烦。 她看着毛茸茸的棕色小熊，苦涩的回忆竟又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女孩子的童年都有什么呢？漂亮的洋娃娃？可爱的毛绒玩具？耀眼的水晶球？ ——她都没有。 她只有表姐处心积虑的陷害。 表姐每次想要新玩具时，都会自己把旧玩具拆毁，然后向她的祖母告状：“外婆！乔曦晴又把我的玩具拆了，给我买新的吧！” 祖母每收到表姐的小报告，便会不由分说先将她呵斥一通。三两次之后，也不允许别人给她买玩具。 母亲曾偷偷给她买过一个玩具熊，不过——被表姐发现了。表姐趾高气扬地当着她的面把玩具熊用剪刀剪得不成样子。 即使她那时很小，也能感受到那种心如刀绞的痛楚。她懵懂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很清晰的念头：这个家里只有母亲是全心全意爱她的，母亲给她的东西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她要小心翼翼呵护在手心里的。 可她实在是太小了，论心机，论力气，都不是表姐的对手。 她只能眼睁睁让表姐将她最心爱的东西挫骨扬灰，而后像发现惊天秘密一样向她的祖母告状讨赏。 “外婆！乔曦晴又xxx！”简直是表姐的标准句式。 那次，也不例外。 “外婆！乔曦晴又把玩具剪坏了！你都说不能给她买玩具的，她妈妈还背着你偷偷给她买！她妈妈总是这样，生怕自己女儿吃亏！” 近二十年，那天的场景一直铭刻于心，表姐的神态除了指鹿为马的“义正言辞”，还有对她母亲的蔑视。 她已经记不得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在什么时候，好像自她三四岁记事以来，这种陷害便如影随形，伴她成长。 对于一个才刚接触世界不久的小孩子来说，她的大脑根本识别不出表姐的行为是“陷害”，她也不知面对这种情况该作何反应。 后来长大了一些，她才明白——不是她做的事，要解释。 可是已然无用，大人们被表姐耳濡目染那么多年，早已给她下了“坏孩子”的定论，任她怎样无力地解释，在大人眼里都是说谎c狡辩。 有一次，好像是和表姐闹了什么矛盾，在表姐怒气冲冲想打她的头时，她将表姐的手拍开了。 ——就是她拍开表姐手臂那一下，被路过门口的亲戚看到。 表姐看到亲戚后，麻利更换嘴脸，委屈哽咽道：“乔曦晴打我” 那位她不知该如何称呼的亲戚立刻将她拎到祖母面前，惩恶扬善：“刚才乔曦晴把关凌打哭了！” 她苍白地解释：“不是这样的，是表姐想打我的，我只是把表姐的手推开了。” 没人相信。 那位亲戚气急败坏地对周围的大人说：“你们看这孩子！我亲眼看见她把关凌打了，她不承认就算了，还睁眼说瞎话！颠倒黑白都不脸红！” 继而冷哼一声补充：“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昭告天下她乔曦晴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孩子。 谁教的？她当时居然本能地反应过来这位亲戚的意有所指。可叹不只是她，就连她母亲，也没逃过魔掌。 而表姐似乎觉得火还不够大，哭吼着扇了把风：“你干吗冤枉我啊？！你和你妈妈平时私底下欺负我，我都不敢吭声的！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了，你怎么还可以这样？！” 她根本不懂表姐在演什么独角戏，大人们却很吃这一套，那位亲戚随即顺着表姐的风向，鼓动大家安慰表姐c训斥她，还不忘送她母亲几声冷言风语。 同样是没有证据的一面之词，为什么她说的就要被定义成谎言？ 那种有口难辩的委屈堵在胸口，真的很煎熬。 五六岁的她，究竟有何等能耐将年长六岁的表姐打哭？那位亲戚又为何无缘无故将矛头含沙射影地对准她母亲？ 倘若放到现在，她一定会对那位亲戚说： “你可以把没看见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可是，请不要把你没看全的事情进行愚蠢地自我理解，强行赋予其所谓的真相并大肆宣扬。” 可惜，她年幼时的语言能力不足以还原能说服大人的真相。她也曾无数次心急如焚地辩解，奈何她没有出色的论辩能力，她的千言万语都比不过表姐为博取同情的一滴虚假眼泪。 反正，谁会哭闹谁就赢了。 ——谁让她不会。 呵，就算她会也没用。 有次她难过到极致，实在忍耐不住，眼泪不能自制地涌出来。然而祖母却说她矫情c耍心眼。表姐天还没变就打雷下雨的哭闹就是真情流露，惹人心疼；她防线崩塌，悲入心扉的无声落泪就是装模作样。 矫情？耍心眼？那时知道流泪意味着如此，要强又逞强的她便再也未在人前哭过。 渐渐的，她也养成了不说话的习惯，总归说了也没人相信。 只因为表姐的父母离婚，所以表姐需要更多关爱，而她理所应当承受一切伤害。 她不懂，大人是当真不懂表姐的心机，还是心知肚明也依然偏向表姐？ 罢了罢了，那些不辨是非的大人，她再也不会见到。 不可言的心事与回忆就像多米诺骨牌，只要推了第一个，后面的便会不受控制地全部被牵扯出来。 这只是她童年时期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而已，回忆若是再不停下来，心脏恐怕会发生雪崩。 “方才，表姐给我打电话了。”乔曦晴把弄着玩具熊的小手，故作轻松道。 换做以前，她绝不会向别人提及她满目疮痍的家庭。如今，她也想幼稚又自私地与信赖之人倾诉一下。 一提到乔曦晴的表姐，秦湘的表情霎时暗了下来。眼前这个小她两岁的女孩，在她印象中一直是这般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为所动的淡然模样，理智又坚强，哀怒不形于色。 秦湘始终不解，乔曦晴所承受的事情明明那么惨重，让她作为一个旁观者都会气愤至极。奈何这当事人永远是无所谓的态度，久而久之，她便也觉得乔曦晴是真的不在意。 秦湘只好忍下为乔曦晴抱不平的怒火，问道： “那个到处抹黑你的表姐？” “嗯。”乔曦晴轻笑着点头，像听了个小笑话一般。 “她找你干什么？” “让我有时间回家一趟，还给了我自主选择的权力，回不回去随我便。” 对于她那表姐的所作所为，秦湘早已忍无可忍。 “那就不回去！谁知道她又想干什么？要是换成我，我肯定不会让她活过二十岁！” 听到这夸张的言论，乔曦晴以假装被逗笑作为宽慰秦湘的回应。 手中的玩具熊还是一副嘴角上扬的喜滋滋之貌，乔曦晴的食指随着光滑密实的黑色线条勾勒着笑容的形状，黑线一针一针的触感传到手上，透着没有温度的凄凉。 她不觉揉了揉玩具熊的绵软的头。 “如果，我能从出生时便懂事就好了。” 无人可依赖，她只能靠自己，也只能怪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32 星月高悬，乔曦晴熄灯后摸黑来到窗边，抱着玩具熊坐在窗台上。 平常若是无需工作的话，此时此分已然睡下了。今夜虽然疲乏，却只想留恋地朝通向地球另一边的天空发呆。 是晴天吗？她竟然看不出来。 白天冷冷清清的ys酒吧，入夜后当然是另一番景象。被霓虹灯渲染得五颜六色的草坪在眼底闪耀着，自窗外入耳的却是夏夜清脆的蝉鸣。 幸好这片区域由宁彦馨全权管理，不然草坪一定会被其他管理者喷上杀虫剂，人们总是喜欢杀死触犯利益的一切事物。 酒吧一楼的隔音效果非常好，然而三楼就不怎么样了。 一丝轻浅的笑意染了乔曦晴的眼角。她和秦湘的卧室都没关门，秦湘在浴室里哼的小曲都能清晰地飘过来。 如果她能有秦湘一半的外向伶俐就好了，不，十分之一就好。可惜啊，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这一刻，她想喝啤酒——非常想。 于黑暗中摸索着来到厨房的冰箱前，昏黄的灯光在打开门那一瞬涌了出来，有些刺眼。 更为刺眼的是冰箱里空无一物的景致。除了扑面的凉气缭绕，什么都没有。 忽然来了精神，她决定去一趟超市。回房借着月光利索地换好一套黑色休闲装，戴上黑色棒球帽，拿起信用卡和手机便素颜出了门。 她不喜欢眼睛被乱七八糟的化妆品遮住，墨镜和口罩挂在脸上也让她觉得不舒服。 就这样，像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女孩一样，感受着久违的上海夜景，穿梭在嬉笑吵闹的人群中。 形单影只的她是那么格格不入，可踩着平底鞋所迈出的步伐却不由自主轻快起来，微凉的清风也吹得她舒心极了。 她就是喜欢——与她无关的热闹。她就是喜欢这种氛围，尽管她从不想置身其中，也无法置身其中。 不出她所料，在她踏入超市大门那一秒，秦湘的电话打来了。 乔曦晴按下接听把听筒贴到耳边—— “这么晚了，你跑哪里去了？” 不等乔曦晴出声，担心又疑惑的问题已从对面传来。 “超市，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乔曦晴淡定回答。 秦湘叹了一口气，“你出门多不方便，等我洗完澡之后让我去不就好了？” “又不远，就当散步了。”乔曦晴一只手推着购物车前行，又接着问：“有什么要买的吗？” “你等等我，我现在过去。” 刚要拒绝，对面已经风风火火挂了电话。听着“嘟——嘟——”之声，乔曦晴有点无奈。 本想让秦湘好好休息，这么一来似乎更折腾了？ 另一边，秦湘摘下还没敷好的面膜，急急忙忙换衣服。仓促之余不免唏嘘，明明她才是助理，乔曦晴却总是不好意思麻烦她，能自己做的事情绝不让她来做。 刚开始认识乔曦晴的时候，还觉得这个大明星的性格很奇怪，好像很孤僻c很难接触。直到日后的朝夕相处，她渐渐了解乔曦晴，也衷心认为能成为乔曦晴的助理是她此生目前为止最幸运的事。 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让秦湘欣赏，也心疼。与乔曦晴相识相知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毫无疑问，这份漫长是值得的。 带着这份感慨，秦湘看了一眼梳妆镜中的自己。 好想化个妆，然而时间不允许她这么做。毕竟是助理，就算乔曦晴对她再好再纵容，她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啊。 当秦湘到超市时，乔曦晴正站在一大排花花绿绿的女性用品货架前。 购物车里没有多少东西，只有几罐啤酒和一些女生的日用品；整整齐齐，按照大小分类依次摆好，空间得到充分利用，只占了购物车一角。 这次回上海大概会留许久，洗漱用品之类的都要准备充足。 还有什么需要买呢？乔曦晴推着购物车缓缓向前。 “你有什么要买的吗？”她向对着购物车发愣的秦湘问道。 秦湘收起凝聚在购物车整齐一角的错愕目光，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的强迫症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没有，一时兴起而已。”她轻笑道。 “半夜特意出来一趟，就为了买这些东西吗？”秦湘走向眼前的女性用品货架。 “嗯，正好现在有时间，先提前准备下来。” 秦湘对比着两种不同牌子的沐浴露，嘀咕道：“从巴黎带回来的好像是快用完了。” “不过啊，下次有这种事交给我就行了。有我这么勤劳又会过日子的助理，别浪费啊！”秦湘拿着选择好的沐浴露，主动接过乔曦晴手中的购物车。 类似的话秦湘已经说过无数次。起初遇到这种状况，秦湘只是秉持着助理的本分，以下级对上级的态度，礼貌且生疏地说：“有事吩咐我去做就好。” 那时乔曦晴也只是礼貌地微笑不言语。 时至今日，明星与助理之间这层纸早已不存在，秦湘也知道以开玩笑的方式才会让两人更自在，而乔曦晴也会笑着回应： “知道了。” 秦湘推着购物车向前，犹豫地问：“啤酒的话，酒吧不是有很多吗？为什么还要在超市买呢？” 这句疑问似乎触动了乔曦晴一些心绪，她背过身，脸上的笑容慢慢退去。 “不一样的。” 乔曦晴拿起购物车中的啤酒罐，轻轻晃了晃，罐中的气泡声顷刻喧腾起来。 不一样的。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c纪念的声音。喧闹的酒吧，怎么能听见这种声音？ 回到酒吧，秦湘把采购的日常用品安置好后，便换了睡衣回房睡觉。 等秦湘的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后，乔曦晴才拉开啤酒的拉环。 她的酒量还是很差，也从未刻意锻炼过。酒局宴会什么的，出于脾性使然，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从来不参加。 只有在这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时间，才会小酌几口。 浓烈的液体刚爬进喉咙，还没来得及流进心里，名为《献给爱丽丝》的轻快钢琴曲蓦然在静谧的房中响起，手中的啤酒不禁微微一颤。 那是秦湘的手机铃音。 居然把手机落在她的房间，看来秦湘今天着实累坏了。 乔曦晴循着声源与光亮走去。 安子皓？ 看见来电人名字的瞬间，她本能地瞥了眼那一束在漆黑房间中依然显眼的白玫瑰。 真是尴尬。她攥紧了手中的啤酒罐。 不可能把睡觉的秦湘叫醒，装作没听见任它这样响着又不礼貌。 纵然她现在很不想打破这份属于自己的宁静，也还是接听了电话—— “你好，秦湘已经睡下了，如果没有急事的话，等她明天醒了以后再联系你。” 对面的人像察觉到她说完便要挂电话似的，匆急地叫住她： “是乔曦晴吗？” 好吧，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离红色挂断键还有一厘米距离的手指不得不顿住。 “是。”她将手机重新贴回耳边。 得到她的回应，对面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是安子皓。是这样的，晚上在电视台录节目的时候，我向秦湘借了u盘。现在正好路过你们酒吧，想把u盘还给她。” 在告知对方秦湘已经睡下的情况下，对方还说出这种话，其目的也是显而易见了。 “交给前台就好。”她并没有如对方所愿的意思。 “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前台我不太放心。而且我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上海，还不确定多少天会回来，等她睡醒以后恐怕来不及了。我就在酒吧楼下，方便的话，你能不能下来取一下？” 秦湘能借给他的，当然是无关紧要的备用u盘。然而对方把话言于这个份上，她也没办法再浪费精力去思考礼貌的拒绝措辞。 大脑的齿轮乱转了几秒钟后，她终于给了对方所期待的回答： “好的，稍等。” 没做多余的打扮，乔曦晴扣上黑色棒球帽便下了楼。 怕认错人，她在电梯里时还上网搜索了一下安子皓的照片。 一楼，很快就到了。 为了不被客人们注意到，乔曦晴贴着墙壁边缘向外走，迈出大门后无需刻意寻找，那辆堂而皇之地停在酒吧正门口的灰色跑车于第一时间闯入视野。 “你好，我是安子皓。” 车主在看见她出来后，先是露出一丝惊讶，而后绅士地向她伸出右手，大方又正式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乔曦晴没有回握，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一，她不想与异性有肢体接触；二，她有所戒备。 安子皓见状只好收回手，耸耸肩掩饰难堪。 “花收到了吗？” 来人似乎没有直接切入正题的打算，可乔曦晴却不想与他寒暄。三更半夜，一旦被酒吧进进出出的客人认出他们，她怕是又要登上头条。 哎，该有的礼貌还是不能少的。 “收到了，谢谢。” 教科书般的礼仪果然名不虚传，安子皓在她微笑的脸上见不到一星半点情绪，她就像一个没有私人感情的精致人偶，让他提前演练好的话题竟如鲠在喉。 路灯昏黄，柔弱的光芒洒在两个人身上，不免为这尴尬的氛围添了一丝温和。 乔曦晴想起秦湘说的——“有机会认识一下总是好的”。 单凭短暂的第一印象来看，安子皓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她不排斥认识他，她其实也很愿意尝试主动与人接触，可是做起来——总是很难。 乔曦晴友好地维持着脸上的微笑，眸光却不能自控地冷淡了些。 触碰到她没有温度的目光后，安子皓的视线有些无处安放，状似不知所措地往右边草丛一瞥。 而后像确定了什么事情一样，很干脆地将u盘递给她。 “嗯这是秦湘的u盘，帮我向她说声谢谢。” 她接过u盘，“好的。” 本想等待安子皓开口道别，可见安子皓欲言又止，乔曦晴只好组织了下语言，主动开口： “明天不是一早要离开上海吗？早点回去休息吧。” 能听到乔曦晴主动开口说话，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得到上帝的恩赐。尽管是离别之言，安子皓还是有些惊喜。 “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乔曦晴轻轻颔首，先转了身离开。 至于安子皓面对她背影所露出的不明笑意，她自是没察觉到。 乔曦晴今夜的反射弧大概太长了，她想，她需要好好休息倒一下时差。 祝自己有个好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33 ys酒吧内部健身房中—— 一长排电动跑步机，整整齐齐c规规矩矩靠窗排列，乔曦晴与宁彦馨一向喜欢使用中间那两台。 “我的大明星，今天是你回国第三天吧？总算见面了。” 中气十足却如温水一般的嗓音，透露着丰富阅历所给予的自信，与大家闺秀自小培养的娴雅风骨。说话的女人留着一头及肩的棕色短发，发尾处随意地挽了个小髻，干练又大气。 ——她就是ys酒吧的老板宁彦馨。 “今天才得空，这不一起床就马上叫你出来了。” 宁彦馨隔壁的那台跑步机此刻属于一个梳着高马尾的黑发女孩，看似纤弱的双腿随着匀速滚动的跑带而交替摆动，节奏拿捏到位，说话气息平稳，必然是经常锻炼的。 ——毫无疑问，是乔曦晴。 “其实相比健身，我更喜欢逛街。”宁彦馨拿起搭在脖颈上的竹纤维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滴，“ta这次放你回国，也是有意让你休个假。每天见你那么高强度工作，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很疼你的。亲爱的，难得的休假别让自己太累。” 逛街或者健身，宁彦馨是无所谓的，她只是希望乔曦晴可以进行一些适当的休闲娱乐，偶尔也放松放松自己。乔曦晴这一路走来承受着多大压力，她再清楚不过。 说起来，ta和宁彦馨算是旧识。ta是英国人，宁彦馨原先又在英国打拼，两人在宴会上一来二去，性格相投，很聊得来，自然熟识了。 也是因为ta与宁彦馨之间的关系，乔曦晴才愿意签给ta的公司。 “就因为这样，才更不能恃宠而骄。我可是个模特，还靠身材吃饭呢。哪怕只胖了一毫克，在镜头面前都会被无限放大的。到时候失业了，还不是要你养我？” 乔曦晴打趣着宁彦馨，还笑着做了个因身材而苦恼的表情。 她知道的，ta和宁彦馨都是打从心底里对她好，她都知道。她从不认为自己这么糟糕的人值得被别人真心相待，所以她才更懂得感恩。 休假——她不需要的。除了责任心以外，也是自私地为了自己。 她一点也不想闲下来，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她愿意让自己忙碌到连呼吸时间都嫌奢侈的地步，这样大脑就没机会去思考乱七八糟的事情。 身与心都超负荷的生活，就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她没资格喊累。 过去这一年的时间，乔曦晴可以说没有一天真正意义上的休息。 模特的工作与训练之余，便是在伦敦进修设计，幸得宁彦馨相助，学院允许她在保证成绩的前提下，将学业与工作同时进行。 金钱与权势，任何时候都是极有用的，就算高级学府也无法抵挡它们的诱惑。有了“保证成绩”这一前提，这件事便不涉及道德c不涉及法律c不涉及底线，只涉及能力，她自认自己的能力足够堵住悠悠之口。 从大学期间便开始累积的作品，无论数量还是质量，口碑或是奖项，都未必会输给学院的在校学员。那是她不掺任何杂质的努力c任何流言蜚语都无法抹杀的努力换来的。对此，她有绝对的自信。 乔曦晴承认，她对自己所热爱之事也是有的，故而并未拒绝宁彦馨的帮助。 至于难得回国的空闲，除去睡觉时间，她基本都在帮宁彦馨打理酒吧。 “那再跑半个小时，我们洗洗澡去逛街吧？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逛街可不比健身轻松，也算是一项运动。”两全的说法，宁彦馨依然不死心地提着建议。 可她不知，作为女孩子，乔曦晴却并没携带购物这一天性。 “逛街还是让秦湘陪你吧，她在后面无聊得都快结蜘蛛网了。你懂的，我出门不太方便。” 乔曦晴话音一落，身后三米的位置便传来低声的吐槽：“嗯，很不方便，不知道谁家的大明星昨天半夜自己跑去超市了。” 秦湘盘坐在地板上，右手刷着手机，左手拿着零食，安之若素地浏览着今天的头条。似乎对于吐槽她家大明星这一行为已经习以为常。 还真是亲助理。滚动的跑带停下来，乔曦晴无奈又好笑地回过身望着发声者。 宁彦馨明白秦湘只是和她统一战线想劝乔曦晴出门而已，于是顺势威胁道： “好啦曦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好好陪陪我吧。别忘了，我才生产完半年，你要是不陪我，我说不定会得产后抑郁症的。” 明知是玩笑，乔曦晴的心还是颤了一下，像静止又坚定的撞钟被钟捶措手不及地狠狠敲击一般。 “抑郁症”这三个字，她着实敏感。哪怕只是无稽地随口一说，她也会因为该死的抑郁症可能出现在宁彦馨的身上而恐慌，只好答应了宁彦馨的请求。 “好吧。” 在高兴之前，宁彦馨先注意到秦湘骤变的神情，原本上扬的嘴角也不禁压了下去。若有所思地与乔曦晴对望一眼后，定身于秦湘右手侧。 随着秦湘的指腹在屏幕上缓缓滑动，越来越莫名其妙的内容映入眼帘，二人的表情也愈发凝重。 氛围忽而微妙。 “曦晴，昨天晚上安子皓是一个人来找你的吗？” 听秦湘如此发问，乔曦晴即使没看到新闻，也猜得到大概内容。 这个问题放到昨晚，她想必会给秦湘笃定的答案——“是”。现在，她只能说： “我不知道。” 尾音一收，见秦湘细微地抿了抿唇，她看得出秦湘是为自己在宁彦馨面前怀疑安子皓这一行为而感到冒失，她便补充道： “应该是吧。” 看似肯定的回答，算是给秦湘解了围。宁彦馨被网页内容掠去了大半心思，大抵没听进去她们的对话，只是盯着网页中的照片，皱眉问道：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安子皓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昨天曦晴在电视台录节目的时候，我在后台碰到安子皓。他听说曦晴在这里，立刻去订了一束白玫瑰。把花交给我之后，还向我借了u盘，我也没想太多，就把空白的备用u盘借给他了。” “谁知道他半夜来还u盘，那时候我睡下了，曦晴接的电话，她也不好拒绝。记者还真是防不胜防啊！这张照片应该是曦晴接过u盘时拍的吧，故意拍这么模糊，像牵手一样！” 倘若命运女神诺恩斯执意为乔曦晴的人生加戏，谁也无可奈何。尽管此事并非秦湘的错，她还是满面自责c气恼。 单纯来看，这事八成只是巧合。安子皓来找乔曦晴还u盘，正好被跟拍的记者拍到而已。 那么，剩下那两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Chapter34 乔曦晴自怪多疑，上前瞧了一眼那张看似在“牵手”的照片。 根据照片所呈现的拍照角度来看——原来安子皓在把u盘递给她之前，有意无意向草丛那一瞥，是这个原因。 想来他这出自导自演的戏码应该十分明显吧，不然秦湘也不会脱口而出询问他昨晚是否独身前来。然而碍于安子皓与宁彦馨之间的关系，不好再明究。 既然秦湘已经将矛头指向记者，她也不想多言，播弄是非什么的，没意思。就当记者歪打正着，她小人之心误会了人家安子皓吧。 毕竟安子皓的背景也是企业世家，他进娱乐圈纯粹只是娱乐而已。就算宁彦馨已经不插手家族公司之事，也不能不顾虑两家的合作关系。 乔曦晴不想让宁彦馨为难。说到底，深更半夜与男明星私下会面，是她自己考虑不周，愚蠢地成全了人家这出戏。 “实锤！乔曦晴恋情终于浮出水面！男友确定为传闻中的安子皓！” 夸张醒目却无半字实言的标题，夹杂在昨晚的“乔曦晴回国首次访谈”的热搜之中，瞬间吸引了绝大部分眼球，独占鳌头。 什么叫恋情终于浮出水面？像她藏了多久似的，她明明单身至今好吗？ 什么叫男友确定为传闻中的安子皓？他们昨天才面对面见过，她出道以来在上海的时间屈指可数，空穴来风的传闻是从何处吹来的？ “我说这是曦晴第一次被传绯闻，热度肯定很高。”秦湘的眉头近乎打结，对此次回国出师不利的情况懊恼至极，“ta精心策划的访谈之类的，一定会被绯闻的热度盖过去的” 钟捶无心一摆，心脏的撞钟却再次被重重一击。 乔曦晴踱步至窗前，缓缓开窗，将漠然置之的背影留给身后心情复杂的两人。 她又给别人添麻烦了。因为她的过失，ta和团队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 刚刚运动完，汗水像融化的软糖一般黏腻在身上，正午燥热的风与猛烈的阳光，使这黏腻又多了火烧般的炙热。她的皮肤很不舒服，她的心也是。 绯闻这种无聊的事情，只是为了给无聊之人一个消遣吧。而她，正是供无聊之人消遣的玩物，有血有肉的玩物。 “素来被称作‘方圆百里，异性止步。’的乔曦晴，竟会在深夜与安子皓私会。牵手这一小小的动作，对于从不与异性有所接触的乔曦晴而言意味着什么，必然不言而喻！” 起承转合的写法，提纲挈领的总结。乔曦晴在心中讽刺地为记者鼓了鼓掌。文笔不错，很懂得掌握读者的心理活动。 她该说什么好？ 这个时候又笃信她从不与异性接触了，之前那些信口雌黄批评她为了上位而“夜夜笙歌”的人呢？ ——那些人，当然还在。而且，这篇绯闻又赋予了他们一种全新的存在方式。 “平常装清高，原来是在半夜和男明星私会啊。听说安子皓是个富二代，乔曦晴是为了上位才倒贴人家的吧，这篇绯闻说不定也是乔曦晴团队自导自演的炒作。” 多亏她方才及时敛了目光，只看到这条排名第一的热评。 还好，没什么污秽不堪的词语。至于后面那些如泄洪一般不断喷涌的评论是一番怎样的惊世骇俗，她已无力为了好奇心去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关注恋情本身的能有几个人？绝大部分人都会上升到道德层面，通过“恋情”这个幌子去评判她乔曦晴这个人。 策划这场得不到祝福的恋情的始作俑者又是用意何在？除了让她身败名裂之外，站在任何角度c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没有好处可言。 出道一年，她没有任何只论工作的负面评价。除去“模特”这个固定身份，她与这个圈子就好像脱轨一样。 可是，出道广告的那些污浊言论却一路与她形影不离。她走到哪里，那些言论就跟到哪里。她走了多久，那些言论就追她多久。 她像一个被误判的逃犯，被不察真相的千军万马包围，任他们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向她齐齐射箭，将她就地处决。她还要倒在血泊中大度含笑，仰望他们欢呼。 无论何时何事，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认定她潜规则。 即使她的能力终于被认可，那些言论也会变成另一种冷嘲热讽的方式—— “潜规则的人都知道努力了。” “再有实力也无法否认潜规则的事实。” “敬业又如何？还不是为了洗白潜规则。” 为了不让关心她的人失望，也为了骨子里那点顽强的傲气——这些言论越猖狂，她越想靠实力为自己正名。 她以最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对待这份她并不喜欢的工作。 人为了生存与改变，必须去尝试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没人拿枪抵在她头上逼她去做，她明白，她是自愿的，所有后果都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c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清者自清者这四个字到底还是说给别人听的，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被不实毁谤污染得跳进南极海也洗不干净。那些无中生有的毁谤，甚至要到她至死方休。叫她如何能不在意？ 她没办法去医院开一张证实自己完璧无瑕的证据，扔在造谣者脸上。也深知幼稚c苍白的解释毫无意义。 别人没有凭据证明她做过，却要求她拿出凭据证明自己没做过？她要怎么证明？ 她只能用实际行动以示自律。她身边的工作人员只有女性，甚至，她拒绝与异性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 你可以说她这种行为太夸张，太草木皆兵，太大惊小怪。可你永远不会懂，本就惧怕与异性接触的她，是如何被一步步逼到如此境地。 如今，这一条绯闻，把一切都毁了 “我先去浴室了。” 乔曦晴摘下发绳，右手纤指从发端捋到发梢，若无其事地离开健身房，走进浴室。 花洒开关扭动。她像失去知觉一般闭上眼，任刺骨的凉水从头顶浇下。 堪比火山爆发一般猝不及防的绯闻，岩浆已然迅速淹没整个网络。 很多人都看到了吧 也包括 上海某处街道，楚天毅站在阴影中躲着炙热的阳光，状似百无聊赖地站在街口。 他的时差似乎调整得不太好，没什么精神。 太阳又升高一分，阴影逼近脚边。他后退一步，慵懒地眯了眯眼，像被莫名力量牵引，鬼使神差地滑开手机浏览着今天的新闻。 “实锤！乔曦晴恋情终于浮出水面！男友确定为传闻中的安子皓！” 头版头条，用不着他大脑做出反应，手指已经自己点开了页面。 模糊不清的照片，煞有其事的描写。他托着下巴，见到文章中有头有尾c有理有据的分析，还故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嗯，现在的记者，不当侦探真是屈才了，当个小说家应该也很受欢迎。 他退出浏览器，把手机放回口袋。 这种像言情小说一样的报道，前后情节漏洞太多，上下文衔接不自然，人物神情太麻木，完全没有灵魂。 简直在挑战他的接受下限。 来上海一趟可不容易，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没工夫去理会这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