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君心》 第4章 梦醒新婚夜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仅是一瞬，瑾容从无边的黑暗中恢复了意识。 她倏然坐直身体，昏沉懵懂中，发觉入目是一片鲜艳刺目的红。那样无边无际充斥眼帘，仿佛天地都被血染红了一般 这个念头在脑中闪现，随即那些片段——惨叫c战火c破败的宫墙c浴血的父皇——无数片段纷至沓来，而与之相伴的剧烈的悲愤之情，让瑾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时，瑾容听到近在耳边响起一个满是焦急和担心的嗓音：“姑娘可是身子不适？怎地抖成了这般模样？” 缓缓摇头，瑾容循声望去，却未见的任何人。入目仍旧鲜红一片。 说话者是一位上了年岁的女人的声音。虽然她的声音不再如年轻女子那般婉转动人，音色却沉淀了岁月，显得非常慈祥，让人感到心安。 许是身边这倒嗓音的带了安抚之意，让瑾容的心神稳定了不少。这也使得她注意到了一件事：眼前之所以鲜红一片，是因为双目被遮挡的。这感觉——瑾容伸手在那遮挡她眼帘的幕布上摸索着——倒像是嫁娘新婚之时遮挡脸容的盖头？ 下一刻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身旁那年长的妇人急道：“诶呀姑娘使不得，靖王殿下还不曾揭了喜帕，可千万不能让这盖头掉了！” 说着，那妇人将瑾容刚刚扯歪了几分的喜帕又正了正。 瑾容心中巨震：她明明就是从城墙长纵身跃下的！当时的她力竭体弱c重伤在身。那般的情状跳下城楼，断无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即便是苍天保佑，她大难不死，可是又怎能够一丝伤痛也无？ 瑾容不由得紧紧抓住喜服的前襟。然而当她微微敛眸，通过喜帕的缝隙看到交叠在小腹处的双手的时候，她再度僵住了—— 那双手白嫩细滑，如水葱一般完美。然而，委实太过白嫩了一些。虎口处不曾有过磨损的老茧c掌心处也没有粗糙的感觉。 这c不是属于她的手！！ 死而复生？借尸还魂？ 即便现在瑾容仍旧感到一片混乱，然而许是遭逢巨变，又经历了生死劫难，让原本就性格沉静的她又多了三分处变不惊的淡然。于是她缓缓开口，试着以自然熟练的语气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瑾容如今的嗓音不同于原本那种清冷而透彻的音质，而是软糯中透着一点点的低哑。听上去倒是十分舒服，只不过即便她的语气十分的平静，这样寻常的语气用这种嗓音说出话来，都带上了一丝娇嗔的意味。 她不由得暗自皱眉：怎地不过平常的问话，竟生出来几许缠绵之感？真是让人不习惯。 那年长妇人马上回到：“姑娘，已经酉时三刻了。” 其实对于瑾容来说，现在什么时辰对于她来讲根本无足轻重。她之所以挑起这个话头，只为了能够通过身旁这妇人的话语来熟悉周遭的情况——她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几乎一无所知，这种毫无依凭的感觉着实不太美妙。 思及此处，瑾容微微颔首：“难怪我感觉腹中饥饿难耐，却原来已经是这个时辰了。” 瑾容身旁的妇人闻言，登时心疼起来：“姑娘饿了？这可怎么使得！绿裳c绿袖，去寻寻后厨看能否端一碗易克化的吃食来给姑娘用。” 虽说按照规矩，新嫁娘在揭开喜帕之前不能说话，也不能进食。然而事有从权，总不能让新嫁娘真的饿昏过去，这样才是彻底变成了天大的笑料。 所以即便明面不讲，一些人家还是会在后厨备下一些吃食，让新嫁娘垫垫饥，防止新郎入洞房后进行一系列礼仪之时闹出笑话。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瑾容便听到两人去而复返。这短短的时间，瑾容已经旁敲侧击出很多信息。 比如，现在她仍叫瑾容，只不过是换了个姓氏——她现在叫做程瑾容。 比如，身旁这位嬷嬷刘氏，是瑾容生母的陪嫁丫鬟，也是瑾容的乳母。这样一来，虽然瑾容可以暂时不必担心刘嬷嬷有异心算计于她，却也因为刘嬷嬷同原本的“程瑾容”太过熟悉，很难保证不路出马脚。 再比如，她的新婚夫君 听刘嬷嬷那欢喜的语气，把这位新姑爷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直说“姑娘是前世修得福分，才得了如此的锦绣姻缘”。 刘嬷嬷说的兴高采烈，瑾容却听得漫不经心：她刚刚经历了灭国丧亲之痛，实在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憧憬未来的夫君是何等人也。 最终，瑾容还是没能吃上绿袖绿裳端来的吃食。因为就在绿袖绿裳准备服侍瑾容用些东西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喜娘含笑的声音：“新姑爷入洞房了！” 随之而来的是十分凌乱的脚步——应该是同新郎一起闹洞房的宾客们。 前世的瑾容身死之际尚未婚配，因此这“闹洞房”一说她也仅仅是听说。现在自己要亲身体验，她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就在此时，新郎那因为饮酒而略显沙哑的嗓音响起—— “王妃体弱，你们可要适可而止。”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瑾容霎时间感觉自己如坠冰窟！！ 即便是混杂在众人之中，她也绝对不会错认——就是那个带头冲破乾阳殿大门c斩杀无数宫人，将自己腕骨一箭击穿的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新婚夫君 向来厌恶繁文缛节的瑾容，此时此刻怕是生平唯一一次感谢新郎进入新房之后，在喜帕揭起之前，仍有诸多讲究的天家礼仪。因为，亏得了这段时间，才让她将心中的滔天怒火掩藏于眉间眼角，不致失态。 凛冽逼人的杀意充盈胸臆，然而瑾容明白，总有天大仇恨，此时贸然行动也绝非良策。 此间敌明我暗，夺魄重生之说向来多是以讹传讹c捕风捉影之谈，自己在今日之前尚且不信，何况于那般身负无数冤魂的人？因此如今虽然她虽对周遭情况一知半解，却胜在可以完全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就是瑾容如今最大的契机和利器。 因此，待到喜帕被缓缓挑起的时候，瑾容的双颊已经泛起了害羞的红晕，双眸也氤氲着含羞而欢喜的水波。而方才听到男人声音一瞬间的恨意，已经半丝踪迹也无。 她缓缓地抬起头，随即，在目光触及近在咫尺男子的脸容时，瑾容感觉脑中一阵恍惚。 即便她知道此人是自己的仇人，即便对他恨之入骨，然而此时此刻，她也不禁感到片刻的失神。 眼前的人，是眉目雅致，风流自成。隐藏于银色面具之下的，是笔墨无法描摹，言语无法颂扬的无双样貌。 然而，当男人看向你，那无双的样貌反而让人忽略了。最先入眼入心的，却是那一双宛如两湾墨潭般幽深不可测度的双眸。 被这样一双眼眸注视，你会不由自主去敬仰c去追随c去发自内心的信任。仿佛即便身处虎穴蛇窟，也能被这双眼眸拂去一切慌乱不安。 那是凌驾于外貌之上的，从灵魂深处焕发出来的，属于真正骄傲和自信之人的气势。 如此人物，即便瑾容再怎样不想承认，她也不得不由衷地赞一句：卓尔不群c风姿天成！ 只是，再怎样龙章凤姿的人物，在无数国人鲜血的洗礼之下，也变得面目狰狞可憎了起来。而瑾容刚刚产生的那几分感佩赞叹，也由于意识的再度回归而冷却了下来。 剩下的，不过是刻意维持在表面上的“属于新嫁娘的微笑”了。 在瑾容望向自己的新婚夫君之时，此时的新郎——靖王萧桓——也在静静注视着刚刚成为他新婚妻子的女子。 她还是那般的模样，明明应是如白芍一般清雅秀丽的容姿，被那双似脉脉含情桃花目衬着，便勾勒出些许的妖娆柔媚。 明明仍旧是一同往昔那般害羞带怯的神态，却又有了些许不同——那盈盈眸光之中，不见了往昔的青涩和闪躲，倒是多了些从容沉静。这使得他的目光虽然仍旧带笑含情，却多了几分坦然。 唇畔勾起散漫的笑意，萧桓那轻缓低柔仿佛含着无限情意的嗓音流泻而出：“今日的阿容似是不同。” 瑾容心中一凛：好敏锐的男人！不过一眼，竟然能够觉察到她身上发生的改变！不过她自然不会认为对方怀疑她有诈——毕竟“瑾容”是一直端坐婚房之内，不曾有过任何差错的。至于内里是不是换了，谁又能知道呢？ 于是，瑾容缓缓低头，轻声道：“瑾容只是心中无限欢喜。” 这句话倒不完全是假的。她自然是欢喜了。欢喜能够睡在仇人榻侧，能够有机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谋算如何得报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自然是欢喜无限的。 略略沙哑而软糯的嗓音，能够让男人从身上直酥软到心里，听着娇嗔之意无限。就连服侍一旁的喜娘和婢女们都在听到这柔媚的嗓音后略略羞红了脸，然而萧桓只是笑意深了几许，眼神却一如初始般宁静无波——只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罢了。 既然揭了喜帕，喜娘便取过一对由同一只匏瓜（即葫芦）制成c以红色线绳相连的两只葫芦，分别交至新婚夫妇的二人手中，接下来便是在两只瓢中分别斟上酒水。 只是在这时，执酒壶的婢女一个脚下不稳，被自己的裙角绊了一下，登时，她惊呼一声，整壶酒登时朝着一对新人泼了过去c 虽说萧桓眼疾手快挡在了瑾容身前，然而还是有些许的酒水洒到了瑾容嫁衣的前襟上。而那只酒壶，则滚落地上，“啪”地一声摔个粉碎。 此时刘嬷嬷的脸色登时一反刚才面对瑾容时候的慈祥，简直沉的可怕。而其余人等也霎时间噤若寒蝉。 那负责斟酒的婢女虽然知道自己闯祸了，吓得抖如筛糠，然而毕竟是高门大户出身，知道“该死”“有罪”之类的说辞是今日大忌，因此只是默默叩首。 刘嬷嬷低喝道：“还不快些收拾干净，去你该去的地方？！”所谓“该去的地方”，自然是去领罚了。 “奶娘何必动怒？”瑾容微微一笑，转向萧桓，“夫君，今日我们非但不能恼这婢女，还当奖赏她呢。” “哦？阿容何出此言？”萧桓微笑问道。 “酒壶玉碎，便是‘岁岁（岁岁）平安’，而你我夫妻二人皆是，‘九九（酒酒）归一（衣），”瑾容指了指两人喜服上的酒水渍，“这不是说我们夫妻二人终于修得正果，今后平安如意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翌日 于熹微的晨光中醒来，瑾容下意识地吩咐：“芷兰，焚香，更衣” 说着，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掀开幔帐。 然而这为数不多的几个字甫一出口，瑾容便感觉自己的嗓子干涩非常，仿佛粗粝的石子研磨过光滑的琉璃一般喑哑难听。而她的手臂也是酥软无力，略略一动，便牵引着浑身上下仿佛被撕裂一般的酸痛。 自瑾容适应了习武的辛苦之后，已经鲜少有这般的体验了。这身体上的不适让她微微蹙眉，缓缓睁开眼眸——铺天盖地的红映入眼帘，也唤回了她的记忆。 哪里还有什么芷兰？自己的贴身女官已经在那场杀戮中香消玉殒了 “你醒了？”耳边响起萧桓略带睡意的沙哑嗓音。瑾容收敛心神，偏过头去，便迎上一双深邃如墨潭一般的眼眸，眸色幽深，虽含着笑意，却仍旧看不透深浅。 不知刚刚那声“芷兰”他是否听到了？虽然心中狐疑，瑾容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反而缓缓低垂下头，糯糯地唤道：“殿下” 平素的瑾容，何曾这般忸怩作态？然而她现在并不是“神乐公主”，而是“性子绵软的靖王妃程氏瑾容”，这才是现在的“她”该有的反应。 注意到瑾容脸上不甚正常的酡红，以及呼出的那有些过分灼热的气流，萧桓微微皱眉，将温热的手掌覆在她光洁的前额上，片刻之后低声道：“阿容，你有些发热。” 瑾容闻言，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将整个身子慢慢缩进被子里，最后将整个脑袋都捂在里面，半晌之后，被子里面才传来低声的抱怨：“还不是殿下昨日那般孟浪” 最后几个字，若不是萧桓耳力过人，简直都听不清楚了。 昨天两人云雨之后，皆是一身汗水淋漓，粘腻得难受。 瑾容是好洁之人，于是便让人烧了热水沐浴。结果这沐浴沐着沐着就变成了“鸳鸯浴”，后来萧桓又在水中要了她两次。 等到再度云收雨歇，那本来热气蒸腾的水已经变得寒凉刺骨了。 萧桓有真气护体倒是无甚大碍，可就是苦了此时丝毫内力也无的瑾容，只能拼命紧拥着身前温热的身躯汲取那一丝丝暖意。饶是如此，她也冻得浑身瑟瑟发抖，一张小脸儿不但没有初承玉露的红润，反而由于寒冷而略显苍白。 萧桓见她恨不得将自己裹成一个棉卷子的样子，又听着她明明娇软无力，却透着嗔怪之意的话语，忍不住失笑：“好好好，这便都是我的不是，对不住” 安抚性地拍了拍在他眼里颇有些好笑的棉被卷，他扬声道：“来人！” 伴着“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细细的脚步声慢慢朝着床榻这便靠近，随即传来两声娇俏清脆的嗓音：“绿裳（绿袖）给殿下c王妃请安。” 幔帐之外的两道身影盈盈一拜，随即一左一右分别将幔帐打开，让明亮的光线洒入帐中。 待到两位婢女打算上前服侍起身的萧桓时，他摆摆手道：“不用服侍我，王妃身子不适，你们去寻府中的坐堂郎中来，快去快回。” 随后有回身按下跟着起身的瑾容道：“现在时辰还早，你先稍事歇息，等郎中为你请脉之后起身也不迟。”顿了顿，他又道，“对不住，实则府上的李郎中是当年随我一同出征的军医，并不擅于妇人之症。可眼下去另请高明便恐怕误了入宫谢恩的时辰，也只得委屈你了。” 瑾容原本也打算赖床不起，这下子倒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于是点了点头，非常干脆地躺回被窝里。 昨夜两人戏耍了大半夜，加之不久前遭遇了生死巨变，此刻的瑾容可谓筋疲力尽，恨不能倒头大睡三天三夜。 可萧桓身为皇子，按照惯例是要在新婚第二天携新妇入宫叩谢皇恩的。现下她虽说可以小憩片刻，然而睡意正酣的时候被吵醒比强忍睡意要来得痛苦许多。 于是瑾容干脆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睛，望向眼前正自己更衣的，她的新婚夫君。 萧桓的身形颀长，比起身材健硕的武夫要显得瘦削很多。 然而这并不是说萧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相反，他虽然肤色白皙，却十分劲瘦，每一寸身体的线条都流畅而优雅，蕴藏着无限的爆发力。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瑾容不得不说，除却其余，仅仅以一个评价面首的标准来讲，她对于萧桓的容貌和身材还是很满意的。 萧桓自然不知自己在瑾容心里已经同“面首”降为一个基准，他现下只穿了一件天青色的云纹暗花常服，彰显出一身的清雅气度。 瑾容心下暗嘲：这下子倒成了翩翩公子，怎还看得出他就是那个双手染血的铁面将军？ 目送萧桓走出房门，瑾容缓缓收敛了挂在嘴角的羞涩笑容。那清丽中带着三分妖娆的小脸儿山，慢慢浮现出一丝决绝的冰冷：她，一定要变强！ 而与此同时，萧桓站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闻墨斋，沉声道：“霜刃。” 原本空无一人的室内，只听得些许衣袂破空之声传来，便凭空多出一位通身包裹在黑色中的人。 那人姿态恭谨的跪在萧桓面前，背脊却挺拔如松：“公子有何吩咐。” “去查查，近些日来王妃可有任何不妥，另外，去查她身边是否有一个名唤‘芷兰’的人。” “领命”话音未落，霜刃的身形已经从书房内消失，只有萧桓仍旧站在那里，仿佛任何人都不曾来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瑾容的心思 诚如萧桓所言，府中的李郎中虽然对于跌打损伤很有一套，但对于瑾容如何会发热却不甚明了。最后想了想，只得归于昨夜贪凉受寒，加之瑾容本就娘胎里带了不足之症，所以才发热了。 瑾容听着郎中的诊脉，心中暗叹：这幅身子当真是弱不禁风，甚至弗如昔年自己甚远。 她自幼研习武艺，自然对于脉象精通一二。早在郎中到来之前，她就已经暗中为自己把脉过了。 瑾容虽不甚通晓医理，但也感觉如今自己的脉象细弱无力。方才听闻郎中所说此乃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心中暗自皱眉：这不足之症虽然不会累及性命，平素不足为惧，然而终究比之常人更易受病痛之苦，稍有不注意便会头痛脑热，麻烦得紧。 瑾容性子爽利，因此也容不得自己有个弱柳扶风的身子。好在昔年她还是“宁乐公主”的时候便在行走江湖之时从一位道长处得了一份内功心法，名唤《清心正骨法》，于疏通经脉，调理修养是大有裨益。 更可贵的是，这套内功心法，即便丝毫不通武艺之人也可修习。由于当初为了督促自己的父皇修习此卷心法强身健体，瑾容也陪在一旁，因此至今这心法倒是不曾忘记。 现在她的情况，倒是可以修习这《清心正骨法》强身健体。 虽然李郎中“叮嘱眼下正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时候，王妃正在发热实是不宜吹风”，但是进宫谢恩却也耽误不得——更为重要的是，即便可以通融，瑾容也想借由此次入宫的机会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错过此次，她身为王妃，再次能够奉诏入宫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更何况，托病不去入宫谢恩，绝对不是一个性格绵软怯懦的人能够做出的——这样的行为，太过“放肆”了。 打定主意，瑾容一脸惶恐担忧地拒绝了萧桓让她在府中休息的意思，低声嗫嚅道：“殿下美意，阿容十分高兴。可哪有新妇入门第一日便告病在床的？更何况阿容身为天家妇，更不能行偏踏错一步，累殿下失了颜面。” “唉~阿容你就是如此谨慎。”萧桓低叹一声道，“罢了，就依了你的意思。不过先躺着，待会在寝室用膳吧。” 用过早膳，瑾容萧桓二人便开始忙于准备皇子与皇子正妃入宫觐见了。 今日虽然不是诸如祭祀一般的正式场合，但毕竟是新妇首次入宫，因此还要穿着正式的吉服。 如今大楚王朝最最尊崇的颜色并非前朝那般的明黄，而是玄色（黑色）。因此皇族的正式吉服底色皆为黑色。 如眼下，萧桓便是一袭玄色长袍。只是，同金线绣工的皇帝衣袍上的五爪金龙c太子的四爪金龙不同，萧桓身上绣的，是用银线描边的蟒蛇。而瑾容身上的吉服，是同样用银线勾勒的孔雀。 至于金线勾勒的凤凰，那是皇后和有特殊封号的公主才能够穿戴的。 与萧桓的吉服不同，瑾容这边可要麻烦许多，没有一两个时辰都不得休息。而瑾容又被热症引得浑身难受，干脆闭目养神，任由绿裳c绿袖两个婢女在她头上脸上折腾。 可是渐渐，她就感觉为自己敷粉的那只手位置越来越偏越来越偏，几乎歪到了耳后面去。 瑾容眉头微微一皱，抬眼看去，这一看不要紧，负责敷粉的绿裳差一点将粉扑子按向瑾容的眼睛。 “绿裳，你在做什么？” 瑾容的问话让绿裳回过神，连忙笑嘻嘻道：“诶哟，奴婢一时晃神，实是粗手笨脚，请王妃饶恕啦！” 虽说她口中“请罪”，却也只是草草福了福身，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丝毫没有感觉到瑾容的不悦——或者，即便感觉到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吧。 顺着绿裳的目光看去，入眼的便是一身玄色长袍，头戴玉冠的萧桓。此时的他收敛了那温和雅致的笑意，便瞬间将那绝代无双的风华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天家贵胄的威仪。当真是称得上“龙章凤姿”了。 在看着目光盈盈追随者萧桓身影的绿裳，瑾容了然：原来这绿裳却是存了这个心思。 那么另一个呢？ 瑾容又瞥向绿袖，她倒是没有盯着萧桓一脸的少女怀春，只是把一根金色镂空的流苏梅花簪往自己头上插来。 “没有白玉簪么？”比起黄金的发誓，瑾容更偏于白玉，那种细腻温润的触感深的她的心。 可是绿袖手中的动作丝毫不曾因瑾容的话停顿，而是自顾自道：“今日王妃首次入宫，当如此打扮方显雍容华贵。” “”瑾容抿了抿唇瓣，到底只是垂下眼眸不曾做声。心中却在冷笑：这两名婢女，一个心怀不轨，一个独断专横，根本不曾把她这个王妃放在眼里呢。 也是，按照“程瑾容”那种性子，的确很难不被下人欺负到头上去。虽然刘嬷嬷对于她倒是真心，但却并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如此。 身边的人如此各怀心思，又是熟识“程瑾容”的人。思及此处，瑾容眸光一闪：绿裳绿袖二婢，她不能留在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马车之中 瑾容虽然心中打定了遣走绿裳c绿袖二婢的主意，但却并未十分急于此事。 一则此二人既然对于她这个主人心中没有几分恭顺，且表现的如此明显，那么必定会在她面前口无遮拦，想要获取什么讯息会更加容易积分； 二则现下她初来乍到，并没有什么机会招揽自己的人手，绿裳和绿袖心思虽然不安分，毕竟是受过深宅大院的调（）教，平素用着尚算是顺手。 更何况，比起打发一两个不安分的奴婢，瑾容更加着紧于另一件事——她要寻一个因由，让自己恢复原本爽利洒脱的性格。毕竟让她伏低做小当那性子绵软的深闺妇人，一时半刻尚可，长此以往却是万万不妥。 此时的瑾容便是坐在宽敞奢华的马车中，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而在心里细细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在这里稳住脚跟。 马车一颠一簸，仿佛摇篮一般催人入睡。况且瑾容现在这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之发热引得头昏眼花，一来二去竟然真的昏昏然起来。 坐在瑾容身旁的萧桓原本正执着一卷棋谱细细研读，蓦然感觉身旁瑾容的身形似乎低矮下去少许。抬起眸子一瞥，入眼便是自己的新婚妻子正低垂臻首，一点一点做那小鸡啄米图的模样。 明明是如此滑稽的情景，却由于那鬓角垂落随风拂动的发丝以及露出的那一段雪颈，让这滑稽的情景平添了一丝俏皮的旖旎风光。 见此情景，萧桓不由莞尔。他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棋谱，长臂一伸，将瑾容揽在怀中。 瑾容虽然身子不适，然而她素来警觉，萧桓这一动作反而让她一惊，“唰”地抬起头来。 见眼前的女子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瞠大双眸望着自己，萧桓温雅笑道：“你身子不适，便不要强自硬撑。靠在我肩上稍事休息，待会儿入宫的时候才不至于失仪殿前。” 说着，安抚性地拍了拍瑾容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甚至，为了能够让她靠的更加舒适，萧桓不得不调整坐姿。 “殿下”瑾容不自在地动了动。萧桓如此温柔小意地动作，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明明是挥剑斩人如砍瓜切菜一样的心狠之人，如何能做出这般动作呢？ “睡吧，到时候我唤你便是。”说着仿佛哄那孩童入睡一般，萧桓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膀。 许是真的倦极了，在这样一拍一拍的动作下，瑾容竟然在萧桓宽阔温暖的怀抱里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萧桓低柔雅致的嗓音：“阿容，且醒醒神，再有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要进入内宫了。”说着萧桓向着瑾容递过狐皮大氅——眼下春寒料峭，瑾容又有热症在身，因此刘嬷嬷在瑾容离开王府的时候便让瑾容将这大氅披上御寒。 一旦进入内宫，马车便是禁止通行的了。通常所有人等，除却谕旨特赦之外，其余人等一律步行，或是在路途遥远的情况之下乘坐撵轿。 瑾容醒神片刻，召唤跟在外面的绿裳绿袖进入马车略略打理一下妆容，便掀开马车的内侧略显厚重的丝绸幔帐，隔了一层薄薄的纱窗向外看去。 这一看，瑾容的身子不由得一僵：前方那城墙那不是，她不久之前才纵身跃下殉国身死之处么？ 一时间瑾容的心思百味陈杂，似慨然似叹气：恐怕世人能似她这般来缅怀自己身死之地的，她也算是独此一人了吧？ 这时，萧桓在一旁问道：“怎么，阿容对这‘公主墙’似是颇有感触？” 瑾容一愣，随即回过头来望向萧桓：“公主墙？”这是什么名字？难道楚国攻占大周皇都，将都城改名“汴梁”不连一座城墙也要另行命名么？ 萧桓见瑾容一脸不解的样子，不觉失笑：“我却是忘了，你到汴梁不过一月有余，又是深居简出，不曾到过这里，怎会知晓此间因由。” 低笑摇头，萧桓娓娓道来：“你可听闻前朝末代君主，有一女荣宠至极，赐号‘宁乐’？” “宁乐公主年少时便仗剑江湖，颇有进过女侠之风，且于政事上颇有建树，如此大名阿容怎会不知？” 这些风评乃是民间广为流传。然而毕竟是说瑾容自己，由她自己的口中说出，总有几分自夸之嫌，让瑾容不由得感觉面热。 好在原本瑾容此时浑身发热引得面色发红，又加之抹了胭脂，因此萧桓倒是没有注意瑾容的羞窘，而是自顾自继续道：“说来阿容你们颇有几分缘分——那位宁乐公主闺名亦为‘瑾容’但性子却同你这般和顺的是天差地别。” “哦？殿下识得那位前朝公主？”瑾容怜下眸中一闪而逝的讥嘲之意。 “倒是有一面之缘，不过却是在两军敌对之时。”萧桓叹道，“当时她身负重伤，我本意让她劝降那些负隅顽抗的周朝军队，不曾想她劝是劝了，倒顺便把我大楚上下骂了一通。” 将大楚军队比作是“蝼蚁”萧桓想到此处，不由得失笑慨叹：“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女子” 那样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又是如此决绝的赴死那如同浴火凤凰一般的绯色身影，让萧桓至今无法忘怀。 瑾容意外地挑眉：不曾想眼前之人竟然对她似乎颇为推崇？ 正欲开口相询，却感觉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外面的侍从扬声道：“殿下，王妃，内宫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天家贵胄 进入内宫之后，非谕令圣旨特赦，不得走马堂前。因此瑾容便在绿裳绿袖的搀扶之下换乘了撵轿。而萧桓则称不惯乘撵轿，兀自步行在瑾容身侧。 按说瑾容身为妻室，自是应当陪同夫君身侧。然而她现在正病着，本就浑身无力，加之这吉服的一身行头下来，珠翠环绕c钗簪满目，加之各种配饰泠泠作响，让瑾容深感头重脚轻。 她不由得蹙眉：这满头满脑的饰品，带着不过平添累赘，忒是遭罪！着实不若往昔那般轻装简从自在悠闲呢！ 一路分花拂柳c穿廊过院，瑾容注视着眼前的每一处景致，一时心绪百般滋味尽在其中。分明是自己出生成长二十余载的地方，如今看来却是如此陌生 所谓“物是人非”，无外如此。思及此处，饶是瑾容性情豁达，却也惆怅叹息。 “唉” “如此天朗气清令人心旷神怡，为何有人再次满怀愁思？”蓦然，一道飒爽的男音打断了瑾容的思绪。她抬头望去，见一前一后有两位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向着她与萧桓这边行来。 虽说身体不适，然而瑾容现如今已经不是可以“走马堂前”的宁乐公主。因此即便万般不愿，也只得起身走下步辇，站在萧桓身侧。 待到两人走近，萧桓向那两人微笑道：“沐风c七皇弟。” 瑾容暗中留心：来人与萧桓的眉眼之间分明皆有几分相似，年龄也相仿，偏偏一个直呼姓名，另一个则是兄弟相称，为何？ 不过 瑾容留心了一下那位名唤“沐风”的少年的衣着：虽然也是一身玄色吉服，但身上的绣线却是金色的！难道他是太子殿下？ 随即，瑾容便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年龄对不上。这身着描金玄袍的少年至多不过十七八岁，同如今的自己年龄相仿。身为四皇子的萧桓尚且比这少年年长还是说这太子其实并非嫡长子？ 心念电转，一时间瑾容心间已是闪过无数猜测，却因不能定论，因此她只有将视线移向萧桓。 萧桓见她一脸无措迷茫的样子，并未责怪，反而轻柔执起她的手引见另一位年纪掠长的青年道：“阿容，这是我七弟。” 瑾容暗中惊讶：竟是略过了那明显身份更加最贵的少年么？ 但她面上却波澜未兴，朝着七皇子盈盈福身道：“见过七殿下。”随后，慢慢抬起头看向对方。 这位七殿下与萧桓眉眼间有五六分的相似，却少了几许萧桓的雅致风华，多了几分任侠豪气，剑眉星目，神采飞扬。 “诶哟，三嫂可是折杀小弟，怎可让嫂嫂向我行礼，倒是萧飒的不是，萧飒这厢有礼。”说着抱拳一揖。虽然动作有些不伦不类的江湖气，却人如其名，颇有飒爽英姿。 瑾容敛眸暗忖：若他不是萧氏皇族之人，倒是值得结交的益友良朋。 这时，那名身着描金玄袍的少年也走上前来，率先朝着瑾容一礼，温声道：“沐风见过四皇婶。” 这少年也不枉名唤“沐风”，倒真的笑的让人如沐春风，只是—— “皇c皇婶？”瑾容少见的一阵错愕，一双妩媚的桃花目微微瞠大，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 这少年似乎比自己还要年长一二岁，竟然唤她做“皇婶”？ 虽然皇族之中同辈兄弟众多，长兄年长幺子数十岁亦是司空见惯，但被一名年龄相仿的人唤作“皇婶” 瑾容一张小脸儿顿时皱成了苦瓜。 果然，无论古往今来，任何女子，哪怕仅仅在口头辈分上，也不愿意被叫做“长辈”啊！ 见瑾容如此反应，萧桓笑的促狭，萧沐风笑的宽和，至于萧飒—— “哈哈哈哈哈——”一串爽利的纵声长笑，惊起无数鸟雀，“四嫂竟是不愿被叫的老了？” 这下子瑾容也有些感到窘迫，福身低声说道：“参见皇太孙殿下。” “四皇婶，”萧沐风上前虚扶了瑾容一下，微笑道，“今天是四皇婶回宫谢恩，也是新妇见公婆。此是家宴，只有兄弟长幼，不论君臣。四皇婶便如同四皇叔那般唤我‘沐风’便好。” “虽说是家宴，对于四嫂来讲恐是却是宴无好宴。”萧飒话里有话道。 “七弟不可妄言，”萧桓斥责道，“你不怕父皇母后又恼了你？”虽说皇子各有母妃，但是皇后乃嫡母，因此见到皇后，皇子们还是要称一声“母后”的。 “我就是这般颠三倒四的性子，父皇母后早就无可奈何了。不过说起有谁恼了——”萧飒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了瑾容的身上，“恐怕我们那位皇姑姑倒是真的将四嫂恼恨了个十成十呢！” 瑾容闻言心中一凛：萧飒他们的“皇姑姑”，也就是当今大楚皇帝的姐妹，萧氏皇族的长公主？难道自己的前身曾经和这位萧氏长公主有什么仇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下马威 因着皇太孙同行，瑾容这步辇是坐不成了——即便身为长辈，但身份却仍旧没有萧沐风尊贵。焉有皇长孙步行而她区区一介王妃乘坐步辇的道理？ 好在有绿袖绿裳寸步不离的搀扶，加之瑾容本就生性坚韧，因此明明是头昏脑胀，却一路生生撑到了承泽殿。 这承泽殿并非皇帝议政的正殿，然而接待重要宾客的宫殿，所谓“令天下广承天子恩泽”便是此处的含义所在。 瑾容一行人到达的时候，主位的两方长几后面还是空无一人，然而环顾四周，却已经是衣香鬓影，人声鼎沸了。 随着领头太监一声“皇太孙殿下到！靖王殿下并王妃到！七皇子殿下到！”的唱诺，殿内的人声霎时间低下去不少。 仿佛热闹的氛围有一瞬的凝滞，随即便化为乌有，身着锦衣华服的王孙贵族和高门贵妇纷纷上前寒暄，口中一连声“恭贺新婚”“早生贵子”一类的喜庆话儿。 然而瑾容却注意到，除却方才的皇太孙殿下与七皇子殿下，余者皆同萧桓似乎始终保持着若有似无的微妙距离。 这距离不会失之无礼，却又绝不会给人带来亲近之感。瑾容不觉疑惑：萧桓竟在朝中如此不受待见？这问题出自他本身，还是 瑾容的目光掠过主位上那尚未有人就坐的榻上，目露深思。 虽说今日并非正式场合，仅仅是为了迎接瑾容这位新妇所准备的家宴，没有诸多繁文缛节，但毕竟是男女有别。因此，瑾容便在绿裳绿袖的搀扶下同许多贵女命妇坐在一处。 女人坐在一处，虽然总是离不开“夫君c孩子c家务事”这老三样，但相互之间的明争暗斗c拉帮结派，其激烈程度，一点儿也不逊于那云播诡谲的朝堂之争。 瑾容身为公主之时地位超然，又不屑与此等琐碎杂事，因此这等旁听家长里短三姑六婆话题的时候倒是少见。因此她倒是听的聚精会神，却并不搭话。多说多错，反正“程瑾容”也是个绵软的性子，想来也是不太会在此等场合舌灿莲花之人吧？ 瑾容乐得在旁边当做布景儿，却不曾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原本众人已经将她遗忘在角落，蓦然听到一个尖锐的嗓音喝问道：“阿桓娶进来的那个女人在哪儿？！” 这声音十分清脆，显然说话的是名年纪不大的少女。瑾容闻声不禁暗暗皱眉：好不客气的称呼，好没有教养的话语！这是哪家小姐，真是不成体统。 抬眼望去，果不其然，是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这少女一身绯色广袖宫装，且在腰间围着一条马鞭！ 瑾容不觉失笑：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她倒以为这少女是昔年的自己呢。 不过——目光上移，瑾容注视着少女那虽然明艳却满是嚣张跋扈的脸庞，在心底摇了摇头——即便是过去自己荣宠于一身之时，她也不曾这般跳脱无状过。 因着对方着实傲慢无礼，瑾容打算不加理会。 却不曾想，周围的人见到这名少女，皆从席位上下榻来跪拜道：“参见陵川长公主殿下！” 这少女竟是长公主么？虽然对“长公主”三个字微感讶异，但想想那位比自己尚且年岁相差无几的“皇太孙殿下”，瑾容也就释然了。 “诸位不必多礼，”陵川长公主随意地摆摆手，“今日家宴，大家自便——倒是程氏那个女人何在？！”最后一句语气倏然又严厉尖锐了起来。 这时候，坐在瑾容近旁的一名圆脸儿中年妇人凑到瑾容近前低声飞快道：“长公主来者不善，靖王殿下现下不在殿内，请王妃万万小心。” 这句话说的飞快，又被刻意压低了声音，若不是瑾容一直处于凝神静气的状态，都几乎要疑心自己听错了。 等到瑾容回神朝着那妇人的方向看过去，那妇人已经做回自己的位置，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目光无波平视前方。 虽不知是受谁之托，然而显然这妇人是出自好心的提点。瑾容不动声色地将那出声提点的妇人的容貌记住，沉声对绿裳绿袖两人道：“扶我起来。” 她如今是跪坐在长几后面的榻上，若是凭借一己之力，她如今这般病歪歪的身子实是有些吃力的。 绿裳绿袖连忙上前搀扶，主仆三人行至紧挨着诸位的那张榻前，行礼道：“靖王妃程氏见过长公主殿下。” 那长公主似是没有听见一般，仍旧同身旁的贵女们谈笑风生。且听她的语气活泼不失柔和，态度亲切且措辞文雅。瑾容此刻方才了然：这位长公主许是仅仅针对自己，才如此张扬跋扈的。 这是，瑾容心念电转，思及七皇子的话，暗道：难不成，这便是那个对我十分恼恨的长公主殿下？ 虽是有所了悟，但礼数却万不可废，瑾容只得再次朗声道：“靖王妃程氏见过长公主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激将法 眼下虽说雪融冰消的时节，然而乍暖还寒，承泽殿正殿地上的石板依旧冰冷刺骨。不过维持着跪伏的姿势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瑾容便感觉那刺骨的寒气仿若看不见得藤蔓，丝丝缕缕缠绕上来，挣脱不得。 按说瑾容并非娇惯之人，然而眼下这身子骨事实不争气。这片刻功夫，瑾容便感觉自己那眩晕的感觉一波一波的上涌，眼前亦是昏花一片。 榻上端坐的陵川长公主依旧对瑾容视若无物，而瑾容明白，这般下去，自己的身体恐是撑不了多久。 实则，她现下可以就势“昏”过去，不过若这位长公主殿下借机把自己“请”到她自己的地方“歇息片刻”的话，于现下的自己却是大大不利。 瑾容暗中思忖：皇上皇后还未见人影儿，自己身份不如长公主尊贵，未得允许自然不可擅自起身，她现下该如何是好？ 陵川长公主虽说同贵妇们谈笑一处，余光却在时时留意着瑾容的一举一动。 原本见瑾容虽然低眉顺眼，却并非如同传言中表现的那般懦弱怕事，而是一片云淡风轻的样子，她便心中窝气。而现下，瑾容干脆是开始神游天外，陵川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本就是骄纵跋扈的性子，刚刚那般装作沉稳的气度也不过是为了给瑾容一个下马威。见瑾容丝毫不把自己的可以冷落放在心上，陵川这火儿也就没必要压下去了。 倏然，她站起来绕过身前的矮几，朝着瑾容走去。而原本同陵川坐在一处的贵妇们，谈笑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互相以眼神示意：这下可是有一出好戏了！ 在瑾容身前两步处站定，陵川居高临下睨着瑾容，漫不经心地说道：“程氏，抬起头给我瞧瞧。”那口吻，仿佛是在挑选仆婢一般。 然而，按辈分，瑾容身为晚辈，即便心中不悦，却不得不从。于是，她应了一声“是”，便缓缓抬起头来。 “啧啧，长得姿色平平，不及灵儿颜色甚远，性子也是这般木讷不如灵儿讨喜，更何况家世凋敝真不知我那四侄儿怎地选了你这般的货色做王妃！”陵川毫不客气地说道。 瑾容没有原身的记忆，不知那“灵儿”是谁，更不知“家世凋敝”为何意。不过有一点，在刚刚瑾容抬起头来，两人对视的时候，她却看得分明—— 这位陵川长公主提及自己这个靖王妃的时候，并不是单纯的厌恶。那眼神她不是没有见过，可是有着相同眼神的，都是相互间争风吃醋的后宫妃嫔。 如此说来，这位陵川长公主竟然对她的侄子怀着别样不可言说的心思！ 虽说意外，但瑾容却并不十分惊讶。毕竟宫闱之内的腌臜事儿，哪个朝代都不少。更何况萧桓是那般谪仙风貌，而这位长公主殿下则青春少艾倒也不是十分难以理解。 不过现下，关于萧氏皇朝宫闱内部的秘闻显然不是瑾容的心思所在。她要找一个不引人怀疑——尤其是身后这两名同“程瑾容”颇为相熟婢女怀疑——的方式，摆脱眼下“长跪不起”的困境。 刚刚瑾容不过神游天外片刻，眼前这位长公主殿下便沉不住气，可见是个骄纵暴躁的主儿。瑾容既摸清了陵川的脾性，便心中有数了。 在低头的前一瞬间，瑾容飞快地抬眼瞥向了正俯视她的长公主。这是真正属于“宁乐公主”慕瑾容的眼神，傲然而宁静，带着俯视一切的气势。甚至，瑾容的嘴边微微地勾勒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虽是笑意，却使得原本云淡风轻的表情更添了几分凌厉和尖锐。 这个动作维持的时间很短暂，却也足够使得近在咫尺的陵川看的分明了。而另一方面，由于陵川挡住了对面众人的视线，而跪在瑾容身后的绿裳绿袖不得允许仍旧维持着伏地跪拜的姿势，那个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只有陵川一人看的真切。 陵川身为当今大楚皇帝唯一尚未出嫁的幼妹，身份尊崇，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一呼百诺？刚刚那一瞬间，她竟然感觉自己被这个跪在脚下的人生生比下去了！ 而且那是什么眼神？！那种充斥着嘲讽与蔑视的眼神，仿佛她堂堂长公主是蝼蚁一般渺小的存在！ 陵川长公主想来骄纵跋扈，即便对她稍加怠慢都会万般不满大发雷霆，更何况是如此明显的挑衅？！霎时间，她厉声喝问：“你那是什么眼神？！竟然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别以为皇兄次次都会为你们程家撑腰，你还以为自己仍旧是元帅府的嫡女千金么？！真是毫无自知之明！” 陵川的一番斥责，让大殿中谈笑自如的和乐气氛登时淡了下去。不过眼下大殿里，这位长公主殿下的身份最为尊贵，大家有熟知她骄纵跋扈的性情，一时间竟然都没有人上前劝止。 瑾容却是心中一凛：难道程家有什么变故么？心念电转，瑾容面上却依旧态度恭谨叩首道：“瑾容不敢，长公主殿下言重了。” 虽然口称“不敢”，但是那平静不起一丝波澜的表情，哪里有“不敢”的样子？不过，这却也是瑾容故意为之——被斥责辱骂几句没什么，不过正所谓“言多必失”，瑾容之所以使用激将法让自己被冷嘲热讽了半天，便是一直暗自留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辩 虽说瑾容不曾有半句冒犯的言语，亦不曾有什么失了礼数的举动，然而那波澜不兴的表情以及隐藏在眸中的不屑与傲然，有时更会挑起一个人的怒火。 果然，陵川见瑾容如此神色，登时勃然大怒道：“好一个程瑾容，竟然敢对本公主如此无礼，我看今天谁还能护得了你！别忘了，你爹早已经被鲜卑蛮夷砍了，你还指望他从坟地里爬出来当在你面前么？！” 说着，她扬起手，眼见一个巴掌就要裹挟着劲风落在瑾容那精致白嫩的小脸儿上！ 便在此时，一直低头敛眉的瑾容忽地将上身挺直，仰起头来看向陵川，朗声道：“请长公主殿下慎言！！” 瑾容本就在病中，加之嗓音天生软糯，因此这话的气势便弱了三分。可是因着承泽殿内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此处等着瞧好戏，因此瑾容这嗓音虽不大，却立即让殿内霎的“嗡嗡”细语声霎时静了下来，甚至连将酒杯轻轻放置在案几上的响动，也清晰可闻。 显然，陵川长公主也对瑾容突然抬起头来的举动惊诧万分，因而她手掌落下的动作不禁微微一顿，不可置信地挑眉问道：“程氏，你说什么？！” 一直跪在瑾容身后的绿裳绿袖二婢也被自家主子惊得三魂丢两魂半，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纳罕的神色：这位主子素来心性绵软怕事，今日怎地如此反常，竟敢当面顶撞最受今上疼宠的陵川长公主殿下？！ 这二婢虽然心中各有盘算，对瑾容并不衷心，但眼下她们却是瑾容的贴身婢女。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若为万不得已，她们也要帮助瑾容周全。 于是两人慌忙不住地磕头请罪，口称“王妃今日身体不适，恐是精神恍惚，冲撞了长公主殿下，请长公主恕罪”云云。 陵川闻言冷笑：“身体不适？本公主一问话便身体不适了？程氏这‘病’来的可真是时候！”在她看来，瑾容根本一切都好，是在找理由推脱企图搪塞过关而已。 然而瑾容却丝毫不理会绿裳绿袖二人的拼命磕头请罪，也仿佛没有听见陵川话外的讥讽之意，再次俯首下拜后，挺起上身，再次道：“请长公主殿下，慎c言！” 最后的“慎言”二字被一字一顿咬得十分清晰，瑾容神思清明，目光凝然，哪是绿裳绿袖口中所称“身体不适，精神恍惚”的样子？ “你！好你个目中无人不知尊卑的女人！”陵川指着瑾容的鼻子尖声喝骂，“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胆敢要求本公主‘慎言’？！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瑾容胆子很小，万万不敢有冒犯长公主殿下的意思，”瑾容深吸一口气，“不过，即便胆小如鼠，瑾容也万万听不得家父被轻辱诋毁！” 她抬起头迎上陵川怒意翻腾的视线道：“有道是‘死者为尊’，且家父一生征战疆场，精忠为国马革裹尸！即便长公主身份贵重，但若是眼见殿下口出恶言而视若罔闻，瑾容便是大不孝！因此，即便多有冒犯，瑾容也万万不敢听闻长公主殿下出言轻辱家父而无动于衷！” 对于“程瑾容”的父亲——程肃，瑾容知之甚少。乃至于在这位陵川长公主殿下口不择言道出他已经为国捐躯之前，瑾容甚至不知道，眼下“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唯一知道的，不过是方才同贵妇们闲聊片刻那些听来的赞美褒扬的只言片语。 但是，即便是这种程度，却已经足够了。她只要明白两件事——那就是长公主殿下出言侮辱了“已故”的父亲，且父亲并非奸恶之人，而是“俄国捐躯”。 无论是前朝或是当朝，皆是以“儒家”为尊。而儒家思想精髓的其中之一便是——孝道。无论是前周朝或是如今的大楚，皆是以“孝道”服天下。因此，瑾容如今的一番话，虽说是冒犯长着，却是“师出有名”，即便陵川身份尊贵，在这件事情上她也是不占理的。 而且，今日的瑾容因着热症，周身倦怠，气力不济，说出的话也是气喘吁吁，隐有颤声。这在旁人眼中便是一副明明惧怕长公主威仪，却为了不使自己的亡父蒙羞，勉力出言驳斥的景象。 这虽然不是瑾容刻意为之，但正是这无心之处，反而有如神助一般，将瑾容的本性巧妙地掩藏在病容之后。 “你c你竟敢！”陵川被瑾容的一番话驳斥得脸上无光。她暗道：程肃再怎样战功彪炳，却也是萧氏的奴才！为主子尽忠是臣子的本分！ 当然，这话也就是心中说说，万般不能明言——不然让那些言官武将听到，即便不敢将她堂堂长公主殿下怎样，一顿禁足的惩罚却也免不了。 陵川虽然行事张扬跋扈，却并非不长脑子——不然她也不会故意让人支走了萧桓，并趁着帝后尚未到来的空当向瑾容发难了。 此时陵川有些后悔，为何被眼前这程氏一再激怒以致口不择言。现下，她进退两难：明知道出言道歉才是最最稳妥的，但想到刚刚瑾容的态度，她有眼部下这股火儿。 正在此时，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陵川，发生何事？远远便听到你的声音！” 能用这种语气同陵川长公主说话的瑾容心中一紧：难道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帝后 伴随着轻微的足音以及些许衣袂轻拂过地面的声音，便见得有在宫人们的服侍之下，有两人缓缓步入承泽殿中。 这一男一女，都已不再年轻。男人须发皆是斑白，女人的眼角唇边也隐隐有着岁月爬过的细纹。只不过，两人却皆是精神矍铄，姿仪雍容，男人面色肃然，女人目含笑意，一举一动贵气天成。 无需多言二人身份，但见两人那玄色袍服以及金色绣线描绘的五爪金龙以及五彩金凤，便可知他们正是大楚萧氏皇朝的帝后二人。 几乎是在帝后二人甫一进入殿内，四下里无论是方才看热闹兴致勃勃的，或是谈天说地口若悬河的，亦或是四下攀谈结交蝇营狗苟的，皆面色一肃，缓缓下跪叩拜。 大楚的叩拜之礼同周朝有着些许不同，便是双手横向交叠于并拢跪地的膝前的地面上，并以前额触碰手背。 瑾容虽不曾如此行礼，但从方才进入承泽殿开始，她便曾细心观察过这种行大礼的方式，加之眼下她一瞬不瞬以余光紧紧盯着近旁的人，所以倒不至于丢丑。 只不过，别人行礼是口呼万岁，她行礼却是万分不甘。好在这叩首礼可将视线完全隐藏，否则单凭瑾容此刻杀意凛凛的视线便足够他人疑心的了。 不过她这样情绪外露却万分危险。今日众人之所以在此齐聚，便是为了见见她这位刚刚嫁入天家的新妇。若是此时露出杀意，恐怕于她便是万般不利的。 思及于此，瑾容再次告诫自己：一定要凝神静气，不可漏出马脚。好在连萧桓那个当着她的面将斩杀自己族人的罪魁都能忍下，此刻的瑾容不过片刻，便调整了自己的心绪，变得面上平静无波了。 果不其然，众人甫一落座，瑾容便听到于前方主位落座的元帝萧慎沉声问道：“老四家媳妇呢？” 瑾容闻言，立即应了一声：“程氏参见父皇母后。”即便心中想要将这些人千刀万剐，现在的瑾容却也不得不弯腰屈膝，做出一副恭顺的样子来。 “哟，听声音倒是个娇弱的，浑不似将门之女呢。”皇后吴氏掩口笑道，“说起来我还不曾见过程将军家的千金呢，且上前来让我瞧瞧。” 瑾容不能不从，只得起身上前。只是她一早开始便病着，又因着临川长公主的发难在冰凉的汉白玉地砖上跪了不短的时间，此刻更觉膝盖仿佛被冻住一般十分僵硬。 暗恨这身体太过娇弱，瑾容只得低声唤道：“绿裳c绿袖，扶我一下” 话音未落，瑾容便感觉有一双宽厚而温暖的手将自己扶起。那手如玉一般修长，却十分有力，即便只用一只手臂支撑自己的全部体重，也是万般稳妥，没有丝毫的晃动。 这双手？！ 瑾容讶然回首，便撞进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眸：“对不住，方才遇到故人，便一时不得脱身，”萧桓温声道，“我同阿容同往，如此我那小皇姑姑便不好太过为难与你。” 萧桓回来的如此及时，且已经得知陵川长公主对她的为难，让瑾容想到了方才出言提醒自己的圆脸妇人。心下疑惑那妇人同萧桓的关系，但瑾容明白以她此时的处境并非发问的时机，遂按下疑问，点点头，由萧桓半扶着走向前方主位走去。 陵川此时坐在紧邻主位的第一个位置，见萧桓呵护有加地扶着瑾容，眼中的妒恨一闪而逝，忍不住冷笑道：“哟，刚刚还气焰嚣张地顶撞本公主，现在做这幅娇弱的模样给谁瞧呢？假么假事忒是厌人！” 元帝闻言脸色一沉：“程氏，陵川身为你的长辈，你怎可如此无礼？还不速速赔罪？” 瑾容闻言暗自皱眉：新妇入门第一日，身为翁家连句台面上的客套话都不屑一说，反而只听一家之言便如此武断让她“赔罪”，这是何道理？虽说人有私心，但偏心到这般地步实属少见，难道这皇帝老儿竟护短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瑾容却是不信元帝会昏聩至此的——不管怎样，在瑾容尚且是宁乐公主的时候，便听闻过萧慎此人的传言是“人如其名，谨言慎行，且广为纳谏”，否则一个偏听偏信的昏聩君主，怎会成为推翻上一个政权的开国之主？ 既如此，那么此时的萧慎为何会如此给自己没脸？是为了敲打自己？不对，按说虽然自己母家据说曾经手握兵马大权，但现在由于程将军的战死整个家族已然落败，不会对皇帝构成威胁。 那么，皇帝如此态度又是为了什么？ 瞬间，瑾容心念电转，摸不清眼前这位楚元帝是什么心思，于是打算试探一番。 她在萧桓的搀扶下缓缓下跪，试着用一种饱含敬畏和惧怕，但有含着一丝倔强不屈的语气低声道：“父皇，瑾容冲撞长公主殿下乃是实情，然而却是自有苦衷。望父皇容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深受忌惮 瑾容如实说明了事情始末——自然，她略去了自己故意激怒陵川公主的动作——便态度恭谨地跪伏地面，不再言语。 “哼，这会儿倒是学会卖乖，方才那幅盛气凌人的样子呢？！”陵川长公主冷笑道。 瑾容闻言，并没有多加辩解，而是再次朝着陵川长公主行礼，低声道：“瑾容行为粗鄙，入不得长公主殿下的眼，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不过，瑾容却是笃定，众人并不会疑心自己真正对陵川长公主有什么无礼的举动——毕竟方才她那挑衅的动作十分隐晦，若非与陵川面对面眼对眼，即便陵川自己都未必能发现。反而是陵川出言发难，甚至几乎动手打人是众人目睹的。 因此，即便此刻陵川再怎样声称瑾容对她无礼，那也因为她出言辱及程将军在先，瑾容才不得已而为之。 而即便楚元帝再怎样偏袒陵川长公主这个幼妹，唯独这次，但凡他有一丝理智，便不会任由陵川长公主胡来——毕竟，在这个崇尚儒学的时代，“不孝”可是一顶能够压死人的大帽子，即便是皇族，也无法逃脱这一点。 更何况，撇开所谓“儒学思想”，单纯以利益的眼光来看，任由皇亲国戚出言侮辱为国捐躯的武将而不加以阻止，也容易让大臣们心寒。 果不其然，这一次萧慎沉默半晌，却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为陵川长公主撑腰，而是沉声道：“陵川，程老将军曾为朝廷肱骨，后又为国捐躯，你怎可对他如此不敬？！” “皇兄？！”陵川长公主满眼不可置信地瞠大双眸，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一贯疼宠自己的兄长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来呵斥自己——更何况是当着许多皇亲国戚的面！ 想到这里，陵川长公主又委屈又愤怒，扬起腰间的软鞭向着瑾容挥了过去！ 瑾容听得耳边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呼啸而来，虽有心躲闪，奈何身体不听使唤。瑾容心中喟叹，心道今天这马鞭是挨定了。 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待剧痛的降临，不曾想身上未曾有半丝痛感，耳边却响起男人低雅柔和的嗓音：“皇姑姑且息怒。” 瑾容诧异睁开双眸，发现萧桓不知何时，已经将自己护在身后，而手中牢牢地握住陵川公主的鞭子，目光定定凝视着她。 “阿桓！你你竟也是护着这女人？！” “阿容是我的王妃，我自然要护着。” 萧桓语气平静，然而瑾容此刻却是五味陈杂：无论如何她都不曾想过，会是这个男人，这个兵刃上沾满了她族人鲜血的男人将她护在身后。 “你！” “陵川！你闹够了没有？！”不等陵川再说什么，萧慎便厉声打断了她将要出口的话语，道，“今日你对程将军出言不敬，便是你的不是！还不回去闭门思过？！” “好啦好啦，”坐在皇帝身旁一直眼观鼻c鼻观心低头不语的皇后安抚地轻拍了元帝的手背两下，笑道，“今日本是四儿媳来见见婆家人，怎地话说两句便剑拔弩张起来？” 见元帝脸色稍霁，皇后便转向陵川温声道：“今日之事却是你有错在先，听了嫂子的话，快些回去思过，莫要惹恼你皇兄了。” 陵川长公主虽说心中不甘，但看着元帝沉肃的神情，又见皇后朝她频频使眼色，也知道此刻若再不依不饶，自己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于是她恨恨瞪了瑾容一眼，又满含委屈地瞥了一眼萧桓，，收回鞭子便拂袖而去。 见陵川离开，元帝看向瑾容道：“老四家的，今日陵川却是无心之言，你莫要气恼。”这言下之意，便是让此事到此为止。 瑾容原本也不打算再追究什么，于是忙低声道：“媳妇明白。” “嗯。”元帝点点头，让宫人赐了坐榻给瑾容与萧桓，让两人跪坐于榻上，便将视线转向萧桓道，“老四，你也大婚了，也是时候给你封地，自立门户了。” 皇子封王封地，倒也合乎历代的法制，只不过瑾容的心中仍旧不可遏止地生出些许的怪异之感：皇子新婚第一日，且对萧桓的头一句话便是让他“自立门户”，会不会太过心急一些？ 再深思一些：自己现下的身份，母家已经完全没落。虽说自己的身份也算是和萧桓门当户对，然而高门大户之间的联姻讲究“结二姓之好”，也就是两个家族的结盟，此时细细思量下来，对于萧桓来说，岳家竟是没有丝毫助力可言！ 若说萧桓为元帝所不喜，但如此的话萧桓在朝堂之上必定备受轻慢。然而方才瑾容细细观察，虽说朝臣对萧桓的态度不慎热络，却也未曾失于礼数，甚至带了些小心谨慎的意味。 现在回忆起来，那情状不似轻鄙，到仿佛是避忌着萧桓一般！ 再结合元帝急不可耐想要让萧桓离开皇城所在的权力中心这样的态度，瑾容恍然：元帝并非厌恶萧桓，而是深深地忌惮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晕倒 想通了元帝萧慎对萧桓的态度，那么将自己这个毫无依仗的人赐婚给他做王妃的因由也就可想而知：无岳家作为依靠，自然孤掌难鸣，更易掌握和控制。 虽则瑾容对于萧氏父子的隔阂十分乐见，但理智上来考量，她现在却是同萧桓拴在一起，无论如何，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思及于此，瑾容略略侧过脸，用余光暗中打量萧桓的神色。 只见他即便听闻自己的父亲变相的驱逐之言，也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是那般温和舒雅地笑道：“父皇所言甚是，只是此去封地，五年之内儿臣不得返回都城。可否容儿臣在母妃忌日祭拜之后，再打点上路？” 元帝闻言微微蹙眉：萧桓已故的母妃的忌日是在八月初，而现在方进入三月。虽说他放着这个儿子数年，也不差这一年半载，但元帝总是隐隐感觉，萧桓留在都城一日，皇太孙萧沐风今后继位的障碍就大一分。 元帝清楚，所谓“万岁万万岁”只是阿谀奉承，自己已是年过半百，且近几年来身体每况愈下，不知还能撑个几年。而太子早薨，萧沐风性格绵软，太过良善，即便是正统继承人，却尚未在朝中形成气候。 而相比之下，萧桓正值盛年，且军功彪炳。即便如今他这个皇帝迫使萧桓“赋闲”在家，他在民间也颇有声望。虽然其他的儿子们一个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但是萧慎明白，最大的威胁仍旧是来自萧桓这个四儿子。 偏偏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向萧桓下死手——毕竟有时候，“威望”是比所谓的“兵符”更有效用的利器。而萧桓，恰恰在军中具备了这等的威望。 正因这种种理由，元帝可谓对萧桓是如鲠在喉，想要快些打发他去个偏僻苦寒的封地自生自灭——若是被那些边境的流寇蛮兵击杀便是最好不过。 对于元帝这些心思，瑾容虽不能全部了然于心，但好歹她也是自幼生长在皇宫内院，看惯了兴衰更迭宫中百态，因此细想之下，虽不全中亦是相差不远。 按照现下萧桓的语气，他定然是不打算离开。不过在瑾容心中，她才不相信萧桓是为了祭拜亡母——至少，不仅仅是这个理由。不过老皇帝应该不会让他轻易如愿吧？ 果不其然，萧桓的话甫一出口，元帝便换上一副慈蔼的面容道：“老四你孝心可嘉，你母妃在天之灵一定十分欣慰。不过眼下马上便是清明，不若趁此时机去祭拜你的母妃——想来她那般聪敏贤惠的女人不会介意早这一时片刻的。” 正在此时，只听有人低呼了一声。大家循声望去，便看到方才端坐于靖王殿下身侧的靖王妃程氏竟然软软地栽倒在一旁，不省人事了！ 元帝当下暗自皱眉：这“晕倒”的也太是时候！所以一瞬间，他是并不相信瑾容是真的“晕倒”，而是在装病。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皇后，显然她的眼中也满是狐疑。 可毕竟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即便元帝心中恨不得将萧桓夫妇立即赶走到天涯海角，面上的功夫却要做足。因此他沉声道：“慌什么，还不宣太医前来诊脉！” 瑾容被安置在承泽殿的偏殿芙蕖馆内，并且被皇后以“防止过了病气”的理由同萧桓隔离开来，便是防止他同瑾容在暗中做什么手脚。 不过这一次元帝和皇后都未曾想到，虽说瑾容的的确确是掐算着时间“昏厥”过去的，但是她的病症却也是丝毫未曾作假的。 实则，方才帝后召见的时候，瑾容的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是她仍旧勉力撑到了恰当的时机，才松开紧绷的心弦，软倒了身体。 此时她耳边听得一阵嗡嗡乱想，时而是宫人纷杂错乱的脚步，时而是医官的问诊断症，时而是皇帝的呵斥 渐渐地，瑾容耳边的一切纷乱杂音都渐渐地消散了，她的意识渐渐陷入一片黑沉的海洋之中 瑾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靖王府她新婚之夜睡过的那张梨花木床榻上。水红色的纱帐还没有撤下，满目依旧是火红的喜庆之色。只不过坐在床边的刘嬷嬷却是双眼含泪，焦急之色尽显。 见瑾容幽幽转醒。刘嬷嬷眼中喜意渐浓，匆匆招呼着府中的仆婢们端药打水招呼静王殿下传唤郎中 一系列兵荒马乱人仰马翻之后，刘嬷嬷方才伏在瑾容耳边道：“方才有位专治妇人之症的女医官来为你诊脉，说‘那处’有些撕裂，因而炎症，加之受寒，因此姑娘你才发了热症。” 便是瑾容两世为人，明白了“那处”那是下（）身隐私之处后，也觉面红过耳，一阵羞臊难当。 正在此时，萧桓推门而入。刘嬷嬷见瑾容那般羞怯的样子，低声一笑，便将下人尽数打发出去，独留二人在此。 萧桓缓步上前坐在床沿，却并不言语，只神情莫测凝视着瑾容因发热而酡红的双颊。瑾容虽然心中狐疑，却也只是按兵不动地以询问的眼光回望。 直到瑾容感觉困意袭来，耳边却蓦然听到方才一直不语的萧桓低声问道：“你是何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不过短短四字。萧桓的嗓音是那般柔和，轻缓的仿若耳语低喃。然而落在瑾容耳中，却不啻于惊雷万钧！ 萧桓此话是何意思？！她心中一凛：莫不是眼前这男人发觉她并非是“程瑾容”？思及于此，再多的睡意也被驱赶一空。 “殿下为何有此一问？瑾容不明白。”瑾容微微抬起眼眸凝视着萧桓。 然而，虽说她此时还力持镇定，心中却也明白，方才听到萧桓问话的一瞬间，自己猛然睁大双眼的那个下意识地举动，已经是她最大的破绽了——如果是真正的“程瑾容”，虽说会疑惑，但反应绝不会如此强烈。 不过，那又怎样？瑾容此时已经褪去了最初的惶恐——即便萧桓疑心她不是“程瑾容”，那又如何？自己有着最最切实有力的底牌。 果不其然，萧桓听到瑾容的反问，莫测地浅浅一笑道：“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应是费了不少心思吧？只可惜”说着，他俯下身去，探出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瑾容光洁细腻的下颌与侧颈。 瑾容见状，几乎是汗毛倒竖——这人想要干什么，立即杀她灭口？虽然知道无论是为了稳定局面或者抓出她的幕后之人——虽然根本就没有什么幕后之人——杀人灭口都不是明智的选择，瑾容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寒意。 见瑾容如此戒备的神情，萧桓反而低声笑开，带着安抚口吻地说道：“你且安心，比起软弱胆小的程氏，现在的阿容能够见机行事，于我而言只是更加顺心。所以，只要你将你身后的人说出来，我保证你的安全，并且，你仍旧是靖王妃，如何？” 萧桓的声音没有任何逼迫的意思，甚至依旧那么温柔，充满了安抚的气息。不过，瑾容根本一个字都不相信！即便萧桓所说的是真的又能如何？即便自己什么都不说，他一样无法轻易动她。更何况，“平安”，从她决定复仇那一刻起便已经被她干脆地舍弃了。 因此，瑾容依旧是满脸困惑的表情，喃喃道：“殿下，您到底在说什么？阿容根本不明白啊” “唉~看来你的性子真是固执。不过放心，我不会动你，但也要看清你的本来面目。”说着出手如电，飞速点了几处瑾容的周身大穴。 瑾容便感觉自己整个身子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别说动一动，竟连双目也不由自主地合上了。在外人眼中看来，此刻她分明已经熟睡，偏偏瑾容此刻神思清明，除却双目不能视物，周身的感知却是分外清晰。 只听得萧桓扬声吩咐下人打了热水来，随后是刘嬷嬷略显忧心的声音：“殿下，请问姑娘哦，王妃她身体如何？” “她方才喝了药，眼下发了汗，已经入睡了。我让底下的人打了热水，想要替她净面。”萧桓话音未落，便传来哗哗的水声和拧绞巾帕的声音。 “哟，怎可劳驾殿下，这等侍奉王妃的活计还是让老身来吧。”刘嬷嬷的声音有些惶恐，瑾容心想，想来那拧绞巾帕的声音是萧桓的动作。 “阿容是我的正妻，所谓夫妻一体，我照顾她也实属应当。”伴着萧桓的这句话，瑾容便感到他用湿热的巾帕为自己擦拭汗水。 萧桓擦得很仔细，每一寸脸上的肌肤都没有遗漏，甚至还细心地擦拭了瑾容如青葱一般的手指，并仔细放回被中。 “若是见到殿下对待王妃如此情深意重，想来将军也会含笑九泉的。”刘嬷嬷的声音充满了欣慰之意，细细听上去竟似乎还有些哽咽。 而瑾容心中此时却没有丝毫的感动，只是冷笑连连：这男人倒真是会做戏！ 她自然不会认为那一盆热水是为自己净面擦身的，不过特意让人打来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瑾容思索的空当，刘嬷嬷已经带领众负责侍候的人退了下去，周遭再度安静了下来。便听到萧桓低声道：“霜刃。” 瑾容只感觉耳边几乎微不可感的一阵轻风拂过，另一个陌生而带着几分冷冽意味的嗓音响起：“殿下有何吩咐。” 能将一句问话变成如此平铺直叙的语气，此人嗓中的漠然冷淡之意可见一斑。 萧桓吩咐道：“去我的书房，将书架上那几只青花瓷瓶拿来。” “是。”话音未落，那股陌生的气息已然消失。 瑾容知道，这泰半便是萧桓的暗卫之流。不过她心中暗自纳罕：不过是取几只瓶子，有必要派遣暗卫么？这也太过于小题大做了一些。 不过很快，瑾容便明白萧桓“小题大做”的因由了——萧桓口中的几只“青花瓷瓶”，虽然个个不过巴掌大小，但里面的物品却并非寻常之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心照不宣 耳边听得轻微的瓷器碰撞之声叮当传来，瑾容吃不准萧桓到底意欲何为，却无奈身体几处大穴遭到禁制，动弹不得，只能心中打鼓。 片刻之后，瑾容便感觉脸颊上传来萧桓指腹温凉而微微粗糙的触感。细细分辨，指尖碰触过的部位留下了微凉而细腻的触感，似乎是萧桓将什么脂膏涂抹于她的脸颊。 虽然那脂膏并无刺鼻的异味，但谁又能知晓那到底是何物呢？瑾容登时汗毛倒竖，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萧桓近在咫尺，虽然瑾容动弹不得，然而呼吸的改变仍泄露了她此时纷乱不宁的心思。瑾容只感到萧桓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复又动作开来。 耳边响起他的轻笑：“呵呵，阿容且宽心，即便是为了自己，我也不会对你不利——只要你能确保真正的‘程瑾容’不再出现便可。眼下我不过用了些药粉，祛除你的易容——无论如何，也要得见一下你的庐山真面目不是？” 瑾容闻言心中泛起一阵寒凉冷意：这萧桓虽然时时刻刻温柔细语，动作也是如此温存，可说出的话当真冰冷无情。 不过，“保证真正的‘程瑾容’不再出现”是什么意思？果然认为她是受到什么人的指使才乔装打扮潜入王府的么？瑾容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的想：这还真是非她所愿的局面。若是萧桓着力追查，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果不其然，当瑾容的脸上被反复涂抹又清洗了数遍之后，她便感到萧桓在她周身几处按了按，随即浑身无力的身体一阵轻松，她便又能够活动自如了。 睁开眼微微有些挑衅意味地眨了眨，瑾容笑的明媚：“有劳殿下为瑾容洁面净肤，不知殿下对阿容的容颜可还满意？” “你竟真的同程氏如此相像？！”萧桓刚才那些药粉，便是几种不同的用于清洗易容药物的粉末。即便不能够完全对症，若是瑾容的面貌是易容所成，也多少会留下破绽。 这一点，萧桓时十分自信的。 可方才他分明感觉出来，指下的肌肤并非易容所称，而是天生如此。 怎会这样？ 瑾容自是不会告知对方她是借尸还魂的，不然若是萧桓一时心血来潮，找个道士和尚做法除了自己该如何是好？原本瑾容虽不信这些旁门左道，但死过一回的她却不得不有所防备c有所畏惧。 所以瑾容只一副疑惑茫然的样子反问道：“殿下这是何意？妾身便是阿容啊，怎会不是阿容的样貌呢？”虽然她明知萧桓起了疑心，但惟独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便是酷刑加身，她也决计不能明言。 萧桓这次倒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用那幽深不可测度的漆黑双眸定定凝视瑾容片刻，随即勾唇一笑。 瑾容被这意味莫测的笑容弄的背后一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下一瞬间，这种预感便得到了验证。 只见萧桓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淡青色广口瓷瓶，取下上面的瓶塞，瓶口略略朝下，三四颗指肚大小的暗红色药丸便滚落萧桓白皙的手掌中央。 只见他将多余的药丸倒回瓶内，只余一颗在手掌之上微微滚动，低声道：“这药丸名唤‘一岁一枯荣’，顾名思义，每隔一年便要服用一粒。服下之后，不仅于常人来讲大有裨益，即便是习武之人，也会对内功外法多有帮助。” 说着手掌一翻，将那颗枯荣丹强行灌入瑾容的喉中。瑾容此时并非昔日武功傍身，又是卧病在床，怎是萧桓的对手？等到她想要将那药丸呕出的时候便为时已晚，枯荣丹早已化作一滩汁水，融入她的血脉之中。 这下子，瑾容原本挂在脸上的那种楚楚可怜的柔弱表情也装不下去了，她面目一肃，冷冷问道：“殿下这是何意？”本是软糯的嗓音，妩媚的眼波，如此冰冷的表情之下竟隐隐显出昔日宁乐公主的凛然气势。 萧桓微微一愣，随即颔首笑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 随即他将瓷瓶细细收入怀中，漫声道，“这枯荣丹自然没有那么简单。若是不按时服用这红丸，七日时限一过，你便会七窍流血而亡，成为一具傀儡为我所用——自然，若你自杀也是同样的下场，所以不要以为一死便可以吞下所有的秘密。” 瑾容冷笑：“原来如此，如果我为了隐藏自己真正的主使者而自杀，反而会为你所用。而我如果继续活着，便逃脱不了这枯荣丹的钳制。左右不吃亏，靖王殿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阿容谬赞了。”萧桓仍旧笑的那般云淡风轻，仿佛未曾听出瑾容言语之间的讽刺之意。 从这天起，虽然瑾容依旧未曾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对于此“瑾容”非彼“瑾容”的这一事实，她和萧桓已经心照不宣的达成共识。 这样一来，瑾容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反而不必再刻意伪装柔顺，再加上萧桓的后院比较干净，没有烦心的妻妾争斗，日子反而过得比之前自在。 但是好景不长，这自在很快被皇帝的一道旨意打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美婢 自那日被迫服下枯荣丹，瑾容曾不止一度为自己诊脉。她虽不甚精通医理，然而前世习武多年，又常年一人在外，少不得要对脉象略知一二。 可无论怎样诊脉，除却由于不足之症而使得脉象偏于细弱无力之外，她都丝毫感觉不到自己脉象中有何异常。 甚至于数日之后，瑾容借由卧榻养病的便利，试着开始修习那《清心正骨法》，竟果然如萧桓所言那般可达事半功倍之效，不过短短十数日，瑾容那气促的病症便大有改观。 看来，至少“对习武之人大有裨益”之言，并非萧桓凭空捏造。 但即便如此，瑾容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在萧桓来看，她便是有人暗派的细作。并不当场斩杀已是情势所迫，因此那枯荣丹决计并非单纯的补药那般简单。 虽说瑾容对于这种己身性命被他人掌握的境况十分不快，但形势比人强，她也暂时拿萧桓毫无办法。好在即便是毒发也要一年之后，导师还不知何种情状。 于是瑾容干脆将性命之忧暂且放置一旁，悉心修习《清心正骨法》——毕竟她如今这身子委实太过孱弱，加上周围明枪暗箭凶险环视，恐怕若不加强修习，这口气都撑不到一年之后。 萧桓有心拖延返回封地的时间，而瑾容则是有心借“缠绵病榻”之由修习内功心法。而且风寒此类病症，可大可小，短则十数日便可痊愈，而若碰到反复发作的情况，即便卧床一二个月亦是不无可能。 因此，瑾容这一场“病”拖拖拉拉，转眼间便“病”过了清明。 原本此次祭拜主要便是让瑾容这新妇在离开帝都之前拜见一下自己的婆母。按照历朝律法，原本皇后便是身为嫡母，也就是瑾容的婆母。 但萧桓的生母情况特殊，因着生前几位受宠，又自有一段传奇经历而被追封为皇后，因此萧桓亦是嫡子——这便是元帝忌惮萧桓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也正因为萧桓生母地位的特殊，瑾容才更加需要前去祭拜。 然而瑾容因着缠绵病榻未能成行，于是只得将祭拜的日子改为萧桓生母的日期拖后。萧桓有了这个由头，自然可以暂且不必立即赶往封地。 可是，允许萧桓暂缓前往封地的时间并不代表皇帝对这个儿子从此便失了忌惮之心。相反，就在瑾容“卧病”月余之后，萧慎开始有所动作了。 一道以皇后娘娘的口吻拟定的懿旨降到靖王府，大意是说“靖王妃身体有恙，皇后忧心王妃无力打理后宅，特派遣了四名婢女，听凭王妃差遣，为自己的四侄媳妇分忧解难。” 虽则名义是“协理后宅”，然而再看到那四名婢女环肥燕瘦各有风姿的容貌身段之后，明眼人一见便知，此般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这“协理后宅”，不出数日便是“协理”到靖王的床榻上去了。 刘嬷嬷见状，为自家王妃委屈万分，气得落泪连连。偏偏下旨的是皇后娘娘——更深一步来讲，这种新婚不久就给别人后宅塞人的举动，若不得皇帝首肯，身为皇后怎能如此冒失？ 因此，刘嬷嬷只敢在瑾容的房内为她伤心落泪，好生劝解，却不能外出声张，更不能口出怨恚之言。 瑾容看着刘嬷嬷掺杂了心疼和担忧的脸庞，不由得心中暗叹一口气：眼前这发丝斑白的妇人，是真心将那程瑾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的吧？ 虽说她并非真正的程瑾容，但既然领受了这份恩情，便没有理由眼见着这位如慈母一般的老嬷嬷如此伤心难过。 心中打定主意，瑾容拉过刘嬷嬷的手，引着她坐在床榻上，柔声唤道：“奶娘莫要如此气恼，阿容并不曾心伤难过。” 这倒是肺腑之言。对于萧桓，瑾容只有恨不能千刀万剐之恨，即便之前两人行了夫妻之礼，这仇恨也不会因着身体的交缠而消弭淡褪。更何况自从萧桓认定她是被安插在王府的细作，两人间便更多了一层相互间的提防。 此般情况之下，瑾容根本不关心萧桓到底倾心于谁，又宠幸与谁。 只是，她现在毕竟身为萧桓的正妻，有些人有些事，可以不在意，但绝不能让一些虾兵蟹将翻出滔天巨浪。 思及于此，瑾容沉声道：“嬷嬷且安心，那四名婢女，我自有安排。虽不会苛待了她们，但也决计容不得她们在这王府内翻出什么花样来。” “姑娘？”刘嬷嬷错愕地抬头注视着眼前这自己看着长大，却一向懦弱怕事的少女。瑾容镇定的嗓音c平静的视线让刘嬷嬷几乎忘记称谓上的不妥，“姑娘，这话是何意啊？” 难怪刘嬷嬷如此惊诧，这般镇定自若的话语，委实不似那性子绵软的程氏瑾容能够说出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主仆对谈 刘嬷嬷这般错愕的神情在瑾容预料之中，她亦是早已想好对策。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首垂眸轻声向刘嬷嬷问道：“嬷嬷可知道前些时候阿容为何缠绵病榻许久？” 刘嬷嬷一生多经坎坷，心思自然要深一些。闻言一顿，暗忖：难不成这病来的还另有隐情？遂轻轻握了一下瑾容的手，低声肃容道：“姑娘，您是说，这病来的蹊跷？” 瑾容抬眸，见刘嬷嬷如此神情，知是她将自己的病因想左了，于是轻拍两下刘嬷嬷虽尚算光洁，却青筋暴露的手背安抚道：“嬷嬷放心，阿容如今已经并无大碍，也没有人敢暗中使用那些下作的药。” 实则那枯荣丹却也是一把双刃剑，但关于此事瑾容却并不打算告知刘嬷嬷。毕竟，枯荣丹的解药只有萧桓才有，告诉了刘嬷嬷亦是徒增烦恼无济于事。 刘嬷嬷闻言，心下一松，随即问道：“如此，姑娘言及病情是为何意？” 瑾容道：“嬷嬷有所不知，此次阿容本是微感风寒，如此微恙，不过十天半月本可痊愈。然而在宫中，阿容莽撞，冲撞了陵川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责令我长跪不起，这才又受了寒，乃至最终阿容昏厥过去。” 瑾容虽说口称“莽撞”，是她“冲撞了”长公主殿下，然而瑾容知晓这身体的原主是个怯懦谨慎的性子，于是退避三舍唯恐不及，怎会去“冲撞”别人？所以，瑾容这般口吻，明着是自责，暗里却是在影射宫中处处险恶罢了。 果不其然，刘嬷嬷闻言气愤难当，偏偏碍于“长公主”的身份不能多言，只得低低恨声道：“姑娘你素来足不出户，又性子谨慎，怎会去冲撞那长公主？！听闻那长公主如今尚未及笄，怎地小小年纪如此歹毒！” 实则，陵川长公主固然骄纵跋扈，但也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委实谈不上“歹毒”。然而瑾容让陵川被这个黑锅可是心里毫无愧疚之感。毕竟，即便她口中之言稍有夸大诱导，但却是基本属实。 更为重要的是，“软弱的程瑾容”，需要一个恰当的契机，渐渐转变性格，这样才不会让人——尤其是刘嬷嬷此类熟悉程瑾容的人——产生疑窦。 眼下，便是一个恰如其分的契机。 瑾容伸出柔嫩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刘嬷嬷的嘴巴上道：“嬷嬷，请慎言。有道是‘雷霆雨露皆君恩’，虽说阿容如今已为天家妇，然，到底我们如今毫无根基，更何况长公主殿下身为长辈，自然身份无比尊荣。因此，即便有错，也是阿容的不是。” 刘嬷嬷闻言，心中大恸，忍不住目中再度泛上泪意道：“我的阿容，你怎地如此命苦！若是老爷夫人在天有知，不知会如何心痛啊！” 瑾容心中慨叹：程老爷和程夫人若真的在天有灵，恐怕不是心痛，而是恨不能把自己这个将他们的女儿取而代之的孤魂野鬼天诛地灭了吧。 思及于此，瑾容更加坚定了不能叫刘嬷嬷疑心的想法。于是她抬起头望向刘嬷嬷道：“奶娘，缠绵病榻月余，瑾容想通了许多事情。” 刘嬷嬷闻言，便知晓瑾容有决定要告知与她，于是她擦了擦浑浊的老泪，忍下心中翻腾的悲愤之意问道：“姑娘这些时日想通了些什么？” 瑾容轻声道：“阿容自幼不愿争，不愿抢。阿容总以为，我不犯人，人便不犯我。只要安居一隅，便可天下太平。即便偶然受了委屈，那也是苦了一时，忍一忍，也便过去了。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总是斤斤计较便计较不过来了。” “是了，是了，”刘嬷嬷目露怀念的表情，“‘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总是这般说的。怎地如今改变想法了？” “阿容依旧是想退的，”瑾容露出苦涩的笑容，“可是这次又能退到哪里去？幼时有爹爹阿娘护着我，后来有嬷嬷护着我，现在本想有着夫君护着便可。然而今日在大殿上，那位长公主殿下丝毫不把夫君放在眼里，挥鞭就打！” “竟然有这等事？！” “自然，阿容难道还要用这等事情蒙骗奶娘不成？”话虽如此，不过瑾容说的的确是半真半假。长公主虽然跋扈，然而萧桓毕竟是有军功在身且已经封地的藩王。姑且不谈陵川对萧桓心怀情愫，但就论萧桓本身也容不得陵川区区一个只有尊贵头衔的公主太过放肆。 不过，萧桓挨了陵川一鞭子却是众人所见的事实，而瑾容明白刘嬷嬷这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是决计不可能求证这件事的始末真伪，所以才敢有这般半真半假的说辞。 顿了顿，瑾容接着道：“想来那陵川长公主身为长辈，夫君自然要尊重迁就。再者，陵川长公主深受帝宠，如今阿容又开罪于她，便是想要躲，怕也是无处可躲了！” “嬷嬷”瑾容声音颤抖，“阿容很怕很怕，可是阿容知道，若是在这样退下去，退到最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了！所以这一次，阿容不能再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遇见 自日前同刘嬷嬷恳谈一番之后，瑾容知道，自己可以略略改变那种软糯怕事的神情了。 虽则思及时日尚短，这个性情变化的“度”定是要掌握得当，但这般程度的改变对于瑾容来讲已经是极好的了。 由于前些日子瑾容借着“缠绵病榻”的由头闭门不出，正日在房内修习内功心法，因此皇后赏给靖王府的四名美婢，瑾容一直不曾得见。 但瑾容并不是十分喜静的性子——否则当年还是宁乐公主的她也不可能女扮男装仗剑江湖了——遂，在“病”了月余之后，她终于因着有些贪恋那明媚春光，在绿裳c绿袖二婢的陪同之下，走出了自己所居住的聆雪苑。 一路分花拂柳穿廊过院，瑾容心里啧啧赞叹：姑且不论她对萧桓的仇恨几何，但他的品位委实不错。一处处景致别致不失自然清新，没有浓厚的匠气，多是自然灵动。 几人正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漫步徐行，忽而听得前面一阵欢声。 瑾容“卧病”这些日子已然探听清楚，萧桓府中并无姬妾侧室——这也是自然，按照大楚律法，正室尚未入门，根本不会抬妾氏入门——毕竟若是嫡子出生前就先有了庶子，那才是贻笑大方。而正妻的娘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这规矩是死的，却并非人人需严格遵守——眼下瑾容就是如此。皇后娘娘之所以敢在瑾容嫁给萧桓仅仅月余的时候就赏了四名美婢，不过就是吃准了瑾容没有母族势力可以依靠，好拿捏罢了。 瑾容见那四名美婢笑的张扬明媚，而对着余者途径的粗使杂役颐指气使，心中暗自冷笑：不过放着她们几日不管，倒真以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了？ 虽然瑾容不介意萧桓宠爱这几个美婢，但是身为一国公主的尊严绝对不允许几个跳梁小丑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于是，瑾容朝着绿袖使了一个眼色——虽然她总是在瑾容面前擅作主张，但拿乔起来比绿裳更多了两份凌人气势。 绿袖得到瑾容的示意，便走上前两步，扬声道：“王府之内，如此喧哗成何体统？！以为是那市集上吆五喝六的商贩么？！”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贾之人在众人的心目当中自是地位低下。而那四名美婢出自宫廷悉心训练，甚至比一些小户千金还要金贵。因此，绿袖这一番话虽然不曾带半个脏字，却对于那四人来说已是极为刺耳的贬损。 果不其然，那四名美婢听了绿袖一番话，几人登时美目圆睁，面色铁青。不过，到底是深宫大院养出来的，即便是婢女，那教养礼数也是错不了的。四人虽然个个面色阴沉目结寒冰，但却纷纷对着瑾容微微福身见礼。 其中站在最前面一名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躬身敛衽道：“我们姐妹乃是皇后娘娘亲自下赐的婢女，敢问这位女官姐姐怎么称呼？” 女官？瑾容闻言挑眉，随即恍然：大概是今日她这身行头太过素淡的关系。 昔日瑾容喜爱信马由缰c仗剑江湖，恣意飞扬。因此，对于那些满头的珠光宝气反而是敬谢不敏。那些珠钗玉石，只会让她感觉头脑发沉脚步发重，因此若非隆重场合，瑾容向来是素面朝天。 今日她头上唯有一枚羊脂白玉梅花簪，再无其他发誓，一身月白广袖宫装，长裙曳地，虽是清丽，但比起“靖王正妃”这个雍容华贵的称谓，委实素雅的有些过头。 瑾容似笑非笑地瞥了对面的四名美婢一眼，暗中冷笑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竟妄想在丝毫没有名分地位以及萧桓宠爱的情况下拿“皇后娘娘”压她一头。 即便皇后真是心有此意，但也不可能手长伸到别人的后院去，所以这四人在没有名分之前，皇后根本不会再多问一句。 思及于此，瑾容冷声道：“这位姑娘，我乃家中独女，可不曾记得有姑娘这样的‘妹妹’呢。”顿了顿，她缓步上前漫不经心道，“更何况，你们不过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给我来帮忙的，我虽然不会太过苛责下人，但也需你们谨守本分。” 四人听得瑾容这番话，方才恍然：眼前这位便是那位王妃程氏。因此，她们虽然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愤愤不平的神色，到底不曾失了分寸，纷纷便要叩拜见礼。 此时，不远处倏然传来一道柔和雅致又透着微微笑意的嗓音：“看来阿容的身子确是打好了，今日竟有了游园的兴致？” 瑾容循声望去，便见到身着一袭天青色暗纹常服的萧桓漫步徐行朝这边缓缓而来。 今日是休沐日，萧桓无需上朝，因此他如墨一般的乌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披散在身后，仅在发尾处以一根缎带草草扎起。比起前些时日那般玄袍玉冠的样子，这般打扮少了几分雍容的气势，反而多了几分疏狂不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唱念俱佳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即便萧桓的年岁当不得“少年”二字，然而即便是瑾容，也不得不说，这般信步而来的男子当真宛如画中谪仙一般，让人魂牵神移。 即便私下里瑾容c萧桓两人已经形同陌路，虽共处一室，却各自为政互不干涉，然而面上还不得不做出一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样子。 于是，即便心中不愿，瑾容还是转过身，迎着萧桓走了过去，微微福身道：“妾身见过殿下。” 萧桓亦是加快了步速，上前搀扶起瑾容道：“阿容快些起身，你我夫妻何至拘束至此？且阿容一向体弱，又是大病初愈，这些繁杂礼节你我二人之间便是能免则免吧。” 春日的阳光映在萧桓含笑的眼波里，潋滟着温柔的色泽，仿佛要叫人沉溺其中。若是不是前些日子那一番冷酷无情的对谈，若不是那一颗让人摸不清深浅的枯荣丹，瑾容几乎要疑心，这萧桓是十分爱重如今的自己的。 心下泛出冷嘲，瑾容面上却是一副娇嗔羞涩之意，干脆向着萧桓的怀中依偎过去，笑道：“多谢殿下体恤，那阿容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原本，便是瑾容刻意冷着声线说话，那尾音也是泛着一丝软糯妖娆。现下她成心撒娇扮痴，那声音更是魅惑缠绵，简直能让人的半个身子都酥了去。 萧桓显然也不曾料到，瑾容会如此“热情”，身形微微一顿。然而只一瞬，他便漾开一个更加温和的笑容，仿佛无可奈何又无限包容一般摇了摇头，笑着执起瑾容的手，温声问道：“方才是什么事情如此热闹？我在十丈之外便能听到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咕咚”一声沉闷地响声传来，循声望去，却是方才那站在最前面，态度也最为骄矜的美婢率先跪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啧啧啧，那般大的响儿，想必这膝盖是痛得不行吧？瑾容用眼角睨着明明跪在地上，却臻首低垂c双目含泪，一副楚楚之姿的婢女，闲闲地向着：恐怕这下跪是假，要惹人的怜惜才是真的吧？ 这么想着，瑾容瞥了一眼近在身旁的男人。 与此同时，余下三名美婢虽然落在了当前一人的后面，也跟着纷纷跪拜。只不过这三人就没有那般“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也不曾做出那般惹人怜爱的姿态，颇为中规中矩。 萧桓自是明白这几个人便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四名美婢，于是他的笑容敛下几分，却仍旧温声问道：“你们叫什么？”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然而萧桓毕竟经过了沙场的洗练，气势并非一般的贵族子弟可比拟。因此，一时之间方才还满脸委屈不满的四名婢女，竟然一时都变得唯唯诺诺。 好在她们也算是见得世面的，片刻之后，便纷纷报上名字：“春兰c夏竹c秋菊c冬梅，拜见靖王殿下。” 行礼之后，春兰，也就是刚刚率先下跪的那名婢女柔声道：“方才我们姐妹几个在园子里嬉闹，误将王妃殿下认作女官，冲撞了王妃殿下，莫说王妃训斥几句，便是打骂了婢子几个，也是应当的。” 说着，那春兰微微扭动腰肢，将身子又俯下了一点。这角度恰到好处，既露出了一截如白玉一般惹人遐想的雪颈，更隐隐能够让站在她面前的人看到两分衣领处泄露的春光。 瑾容心中啧啧慨叹：这冰肌玉骨的样子，真的是勾起了男人怜爱的心思。再加上方才那一番明面上是请罪，暗中却带着刺儿的的话语，若是寻常之人，此时指不定心中泛起多少柔情呢。 只是可惜——她瞥了一眼虽依旧含笑，神色却分毫未曾变动的萧桓——她这一举动却是无济于事，经过一段时间，瑾容清楚地明白：萧桓绝对不是会被美色迷惑心神的男人。 果不其然，萧桓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春兰的话中之意，也不曾留意她美好的身形，只是淡淡颔首道：“既已知罪，便是最好。皇后娘娘把你们赏给阿容打理后院，以后阿容自然是你们的主人，打骂责罚皆是由她做主便可。” 他竟是丝毫不像理睬这四人，将她们全权交由瑾容定夺的意思。 这同四名美婢心中所想相去甚远。春兰在四人中性子最为骄傲，且沉不住气，闻言立即错愕惊呼道：“殿下，我们是皇后娘娘亲自赏赐给殿下的，您不能” “不能怎样？”瑾容似笑非笑道，“皇后心怀慈柔，却不是你们用来放肆的由头！难不成堂堂皇室却要听凭你这婢女的吩咐么？！” 春兰心中一紧：这帽子扣得可是大了！而她的余光飘向萧桓，却发现对方只是牵着王妃程氏的手，并不言语，更别提出言周旋一二。 此时的春兰才惊觉，自己究竟是犯下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立威 原本春兰胆敢在知晓瑾容真是身份的时候，还未曾收敛，便是依仗“靖王正妃性子绵软怕事”的这一点。 更何况，宫中上下皆知，靖王殿下被迫奉旨娶了毫无身家背景的顾将军的孤女，而无缘青梅竹马的宰相嫡孙女，依照春兰的想法，这靖王必定对圣上如此偏颇心中不满，从而迁怒于王妃。 然而如今看这位王妃，似乎并不好相与呢！甚至于靖王殿下似乎对王妃也没有任何怨怼，反而呵护有加，温情脉脉！ 即便此刻春兰已经心中悔恨万分，然而说过的话宛如泼出的水，哪能收得回来呢？更何况方才她那些放肆的举动 春兰甚至都不敢想象，她会遭到何种责难。 瑾容就那般靠在萧桓的怀中，静静地看着春兰的脸色愈发苍白，直至额角头大的汗珠涔涔而下。这种不动声色地威压，虽不曾盛气凌人，然而因为让人摸不透深浅，反而更加能够起到震慑作用。 渐渐地，莫说是跪在春兰身后的夏竹c秋菊c冬梅三名美婢，便是沿途经过的仆从，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噤若寒蝉，匆匆行礼便离去。 瑾容不发话，萧桓也不出声。只是始终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是不是为她拂去额角吹乱的发丝，面上一片让人如沐春风的柔情，然而瑾容只感觉背后阴风阵阵——这男人莫不是戏子投胎的？！ 瑾容虽说心下别扭，然而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反而愈发放松了柔若无骨的身段靠了过去——既然有人形靠垫，她也乐得轻巧。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瑾容见威慑足够了，便缓缓道：“按说你如此目无皇族，甚至扯了皇后娘娘做由头，如此不敬是要杖毙的。” 话音未落，便见得春兰抖如筛糠，告罪连连，只求饶她一命。而她身后的另外三人更是噤若寒蝉，低头敛目，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瑾容并未立即出声，冷眼旁观春兰将自己白皙光洁的额头频频撞地，从沾满灰到血渍模糊，才缓缓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已知晓你是有心悔改，杖刑便免了吧。” 还在频频磕头谢罪的春兰乍听瑾容的赦免，不可置信地抬头问道：“王妃，您肯原谅贱婢了吗？！” “春兰！”身后的秋菊低呼一声，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春兰这才发觉，刚刚由于一时激动，她竟然在未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抬头直视靖王和王妃了！ 见春兰又要磕头请罪，瑾容道：“无妨，这点疏失没有大碍，以后长点记性就好了。”她冷眼看着春兰请罪是意在立威。但若是春兰生生磕头死了，那么靖王妃一定会落得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声。 自然，瑾容有她心狠的一面。早年她行走江湖的时候，手上已经占满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所以，即便真的被人称作“心狠手辣”，在她看来也是无碍的——比起当年她参政的时候遭遇的言官弹劾她“牝鸡司晨”的“宏大场面”，这种程度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只不过，眼下她孤立无援，实是不宜将事情闹得太僵——更何况春兰虽说有些放肆，也的确罪不至死。 于是瑾容将目光放在春兰身后的三人身上，将语气放缓，和声道：“你们一起被送入王府，感情毕竟更胜一筹。得了空便照拂春兰一二吧。” “多谢王妃体恤之情。”几人扶着春兰，缓缓拜谢。 “这四人便交由刘嬷嬷训导，殿下意下如何？”瑾容回身向萧桓问道，眸中含着几分娇嗔的笑意。 “王妃这是试探本王么？”萧桓低笑，揽住瑾容纤细的腰肢，“我不是说了，一切皆由阿容做主便是。” 于是，本以为自己会入得靖王眼中的四名美婢从此之后，竟然真正成了货真价实前来“帮忙”的婢女。 打发了不安分的婢女，瑾容被萧桓拥着回了自己的聆雪苑。此时已经是将近午时，于是萧桓便吩咐传膳。 由于之前瑾容一直“抱病”，这还是两人首次同席用膳。许是萧桓这个正主在，厨子的动作竟然比以往还要快上三分。 等到几个菜肴都端上桌子，萧桓便挥挥手，屏退了下人，招呼瑾容到桌边。 瑾容走了过去，目光便是一滞：桌上的菜肴，竟十有八九都是自己平素爱吃的！ “怎地不动？”萧桓见瑾容一脸错愕，轻笑道，“难不成阿容还要等为夫亲自喂你不成？” 瑾容盯着萧桓非常自然将菜肴推向自己的动作，低声道：“现下无人，你委实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说白了，两人不过心里各有盘算，相互利用而已。甚至，自己还对这个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即便萧桓不知道她的身份，对于她的敌意也应该有所觉察，那么，他何必在私下仅有二人的时候还这般作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用意 闻听瑾容这般问道，萧桓并不立即答话，而是兀自笑着将其中几道菜推向瑾容的面前，柔声笑道：“若我没记错，这几道菜是你尤为偏爱的。快些用吧，否则菜冷了便不好入口了。”顿了顿，又有些揶揄地道，“放心，这次的菜肴里没有动手脚。” “哼，我怎么知道你说话是真是假？”瑾容不屑冷哼，然而到底拿起一旁的象牙著，开始用膳。 萧桓漫声问道：“我有什么同你说谎周旋的必要么？”虽然是语气淡淡，却透出掌握全局的自信气度。 瑾容闻言，手下的动作一僵，随即撇撇嘴暗忖：倒是的确如此，如今自己根本孤立无援，又是这副病弱的身子骨。若萧桓真的打算对自己做什么，大可如同给她强行喂下枯荣丹一般明言，没必要转弯抹角。 既然知晓自己暂时性命无虞，瑾容干脆动作麻利地再度抄起象牙著。 动了动身下的高脚黄梨木凳子，瑾容暗叹：还是这般双足垂地更是自在悠闲。如同前些日子入宫谢恩之时承泽殿内那般双膝并拢跪坐在榻上，固然显得别有风度，但不消片刻便是膝盖酸痛，真是遭罪。 这般神游天外的空当，瑾容耳边又响起萧桓的声音：“我知你对我忌惮颇多，但你且放心，只要你不轻举妄动，我是不会轻易伤你性命的——至于那枯荣丹，只要按时服下解药，的确是对身体大有裨益，难道你在修习内功的时候不曾觉察么？” 那般含笑的嗓音让瑾容却感到心下一凛：她并未曾当着萧桓的面前有过任何修习内功的表现，他又是怎样知晓的？！ 随即瑾容又释然：两人平素在人前，少不了要做那亲密无间的情状，这中间难免让萧桓觉察到她的脉象改变。想到这里，她便心下释然了。 “我只是不曾想到你能做到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也能如此”瑾容想了想，找了一个自己比较能够接受的词汇，“细心周到，不过，对于我的性命，我却丝毫不曾担心——如今的皇帝没死，那么我的性命便能够得以保证。” 瑾容这话可谓是大不敬，然而却不是她一时脑热的冲动之言，而是带着试探的意味。试探萧桓对皇帝的态度。 果不其然，即便她的言辞十分放肆，对面的萧桓也似是浑不在意，只微微挑眉反问道：“哦？何以见得？” “呵，你竟是丝毫不介意我对你父亲的说辞呢，真是好‘孝顺’的靖王殿下，”瑾容嘲讽一句，接着道，“不过也难怪，对于一个处处提防自己，甚至千方百计削弱自己势力c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父亲，你这般态度才算正常。” 见萧桓以眼神示意自己继续，瑾容先是不紧不慢拿起汤匙品了一口汤，润润喉，然后才道： “也难怪，你的母妃被追封为皇后，所以你虽没有母族的依仗，名分上却也是嫡子。再加上能征善战，于军中颇有威名，且文治也在朝中颇有建树。” 瑾容打量着对面不远处的萧桓：即便是披发便衣，姿态随意，却于一举一动之间都流露出雍容的贵气，可惜，他只是“嫡子”，而并非“长子”，虽然太子已经殁了，然而前有嫡长孙萧沐风压着，他注定无缘大位。 思及于此，瑾容的口吻中呢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惋惜之意：“如此身份高贵又文韬武略，这般对于已经被确立为储君的皇太孙太说真是大大的威胁呢——莫说皇帝如此打压你，我甚至好奇他竟然容你活到现在而没有动手？” “不愧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细作，倒是心思敏锐。”笑的莫测，“如今我却是愈发不想伤及你的性命了呢。” 对于萧桓认为她是细作一是，瑾容不愿多言，毕竟“细作”总比“借尸还魂”来的合情合理。 “你自然不会伤及我的性命，甚至会多加照拂的。”瑾容理所当然道，“这桩婚事是御赐的，意图昭然若揭，便是意在断绝你从岳家寻得助力的可能。若是我在新婚不久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难保皇帝不疑心你对这桩婚事的不满。” 如果萧桓没有觊觎大位的野心，便会安于现状，守着这位没有任何母家势力的正妻——毕竟仅仅从身份上来讲，程瑾容和萧桓还是很门当户对的。 所以皇帝之所以当初将程瑾容赐婚给萧桓，一则为了削弱实力，二则是为了试探，一石二鸟。 “你的父亲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瑾容的笑容里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不过这倒是对我没什么坏处便是了。” “没错，父皇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不利——不过，这并不代表你会从此高枕无忧了。” 很快，瑾容便领教到了萧桓言辞中的意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韩家小姐的邀约 瑾容搁下狼毫笔，轻轻活动着有些酸痛的右手。 眼前是铺满了整张案几的习字，她看了看：嗯，同“程瑾容”的字迹仿得已经有七八分相像。况且，人的字迹总是随着心境而改变，这般程度也便可以了。 说起这模仿笔迹，是从瑾容“病愈”之后便开始的每日必修功课。若说之前还可脱赖“身体不适”让别人代笔，但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好在瑾容发现，这原身的笔迹竟同自己的手迹有着三四分的相似，只不过原主自己秀美有余，却没有筋骨，如她的性情一般绵软不支。而瑾容的字体洒脱恣意，很有种脱框而出的不羁意味。 瑾容习字这些时日，才将着两种字体找到了一个折中的融合点。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低低的叩门声——由于不想惹人生疑，因此在瑾容习字的时候，都以要清净为由打发了所有人在外面伺候。 瑾容抬眸，扬声问道：“是谁？进来吧。” “婢子绿袖见过王妃。”随着一声问安，便见得一袭碧色衣裙的绿袖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手上还持着一封信函。 瑾容暗自点头：看来前些时日借由那春兰在王府后宅立威的举动的确是有效——至少这绿袖总是自作主张的毛病收敛了不少。若是往昔这等情况，她定然等不得瑾容开口，自己便自顾自推门而入了。 “你手上拿了什么？” 绿袖闻言，将手中的信函恭谨地双手奉上道：“此乃韩太傅的嫡孙小姐送上的拜帖。” 韩太傅家的嫡孙小姐？瑾容微微蹙眉：这些时日，她已经转弯抹角将程瑾容的故交打听到七七八八。在那寥寥无几的故友当中，并未听说有韩小姐这么一位故交。 一时间无数猜想闪过脑际，瑾容结果那封拜帖，展开逐行浏览。 整封信写得很长，用词婉约笔迹清丽，甚至用纸都是昂贵的压花熏香的信笺，足见写信之人十分花费心思。 这封信的大意便是“同瑾容神交已久，听闻她身体康复，希望能够应邀来小聚一下。” 瑾容皱了皱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然而这位韩家小姐显然是将她的情况摸得很透，前脚她“康复”了，后脚信函便送上门来，显然是不想这邀请被拒绝。 忽然间，瑾容心中一动：虽然对这位韩小姐不知深浅，然而听闻那韩太傅却是教导过先太子以及现在的皇太孙萧沐风两任储君的大儒。虽然韩太傅如今在朝中并无实权，但听闻那他的言行有时甚至能够影响皇帝的决断。 如此，这韩家之人，倒是有必要会一会了 隐下了自己想要结交韩家的用意，瑾容将这封邀请信拿给萧桓，问道：“这位韩家的灵儿小姐是何许人也？” 实则，“灵儿”此名瑾容似是在哪儿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而自己的前身显然不曾同这位韩灵儿小姐有什么故交，可对方字里行间那般礼貌中透着熟稔亲昵的语气，若不是因着自己，便极有可能是因着萧桓的缘故了。 果然如瑾容所料，萧桓甫一件那信函，表情很是微妙，似是有些无奈的样子叹道：“灵儿是同我一起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言语间竟是淡淡的宠溺。这种宠溺并非对待瑾容那般堪称完美却总有些不真实的温柔，而是更加自然而然的情感流露。明明是同样一人的笑容，然而此刻萧桓的笑容渐渐氤氲到眼底，甚至那仿佛深潭一般的眼眸也染上了三分温度。 瑾容见状挑眉，似笑非笑道：“看来殿下似是同这位韩小姐感情甚笃？” 萧桓闻言看向瑾容，揶揄道：“怎么？我的阿容吃味儿了么？” 瑾容既没有肯定，也不曾否定，而是瞥了一眼萧桓，模棱两可道：“殿下要不要猜猜看呢？” 软糯的尾音萦绕耳边，佳人美目横波，潋滟生光，再加上略带着娇嗔意味的笑容，好一副销（）魂夺魄的魅惑景致。 因着瑾容“缠绵病榻”，两人自新婚夜之后已经月余不曾同房。如今萧桓见了如此这般的瑾容，便心中一动，哑声轻道：“阿容身子既然大好，何不同为夫共赴巫山？” 瑾容故作惊诧道：“殿下竟要白日宣淫？莫不怕那些言官弹劾你么？” “他们管不到别人夫妻的闺房里。”萧桓说着，打横抱起了瑾容。 “那么我呢？”瑾容伏在萧桓耳边轻声道，“难道殿下不怕阿容对殿下不利？”话虽这样说，然而瑾容却呵气如兰，吹在萧桓的耳后。 “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只要阿容能做得到。”萧桓笑道。 细腻绵密的吻落了下来，伴随着衣服片片飘落，两人如交颈鸳鸯一般云雨缠绵，然而当四目对视之时，一双眼眸仍旧微微含笑，另一双也同样澄澈如昔。 即便身体登上了极乐的巅峰，他们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沉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韩灵儿 依依垂柳摇曳的江畔，问江亭内，两名女子相对坐在亭内的石凳上。她们一人仍旧梳着属于少女的双髻，而另一名却是梳着属于已婚妇人的发髻。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应约前来的瑾容已经发出邀请的韩家小姐韩灵儿。 瑾容端起置于石桌上的白瓷茶碗，细细品尝了一口泛着碧波的香茗，不着痕迹地抬眸看向对面的女子。 很美。虽说这词语委实鄙陋，然而瑾容不知有何种更为恰当的词语来形容眼前的韩灵儿。 同瑾容的中上之姿不同，韩灵儿似乎连头发丝儿都透露出一种钟灵毓秀的美：潋滟生光观之可亲的双眸，如芙蓉桃花一般的清丽脸容，玲珑有致的身段，而身上那一身鹅黄色的衣衫更加将她衬得容光焕发。 在瑾容暗中打量韩灵儿的时候，对方也同时看向她，朱唇皓齿微微笑道：“早就从陵川那儿听闻程小姐芳名，今日可算是得见了。” 虽然面上含笑，韩灵儿内心却在暗自蹙眉：怨不得陵川长公主在今日之前曾暗中叮咛她这个程瑾容并非传言那般性格柔顺。 对面的女子一袭湖绿广袖宫装，外罩淡绿色的轻纱披帛。明明是素淡的打扮，容色也尚算平常，但和她坐在一起的时候，韩灵儿却不知怎地，总感觉自己要矮上一头。思来想去，便是那程瑾容的神情太过平静如水的缘故吧。 那般宁静的神色，在韩灵儿看来，有些太过漠然，甚至有些过于清冷傲然了。以至于韩灵儿总感觉对面的女子虽然一直在暗中打量自己，却并未将自己放在眼中。 事实上，这对瑾容来讲还真是六月飞雪愿望的很。她既然想要结交韩家，怎可能怠慢了身为嫡女的韩灵儿？只不过方才一瞬间，瑾容想到了为何“灵儿”这名字如此耳熟：却原来是曾经听陵川长公主提到过。 思及此，金融不禁暗中蹙眉：听着韩家小姐同陵川长公主相互之间的称呼，两人似乎关系匪浅，而自己又开罪陵川长公主在前恐怕今日之行不会那般顺利。 然而，瑾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问道：“哦？韩小姐这般倾城绝色的佳人也会对我这蒲柳之姿的妇人感兴趣？”说着，缓缓漾开一个笑容。 瑾容如今的容姿，虽是仅仅算得上清秀，然而惟独那双桃花目，平素尚且含着三分妖娆情致，这缓缓一笑之下，更是如桃花盛开，灼灼其华。 若说奉承话谁都愿意听，而这句话也本可取悦韩灵儿——只因萧桓噌言韩灵儿对自己的相貌颇为自矜，而她亦是有这个资本的。 然而今次，瑾容这刻意为着拉近关系而出口的话却是无巧不巧，刺中了韩灵儿心中的痛处——她自幼便倾心于允文允武c相貌出众且总是那样温和浅笑的萧桓，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萧桓竟然另娶了别的女子，她怎么能够不嫉妒，又怎么能够甘心？！ 若说那女子家世雄厚或者是远胜于她的倾城绝色，那么韩灵儿心中的不平尚且能够平息两分。偏偏眼前的程瑾容明明样貌家世样样不如她，也觉不如她这般同萧桓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却要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便让韩灵儿心底的嫉妒之意更加强烈。 实则，瑾容并非刻意做那盛气凌人的样子。然而她毕竟是做惯了高高在上荣宠一身的宁乐公主，身上自然有着凌于寻常人之上的高贵气质。这种自骨子里养成的气质，并非她刻意收敛能够完全遮掩。 而同陵川长公主那般嚣张跋扈的态度又不相同，瑾容的骄傲经过风霜雨雪的洗礼，是内敛的，自持的。因此比之于陵川长公主，瑾容的傲气更加慑人，自然并非韩灵儿这般自幼被捧在掌心的娇娇贵女所能比拟，韩灵儿自感低了瑾容一头也是自然的了。 然而，韩灵儿并不知道其中关节，单单认为是瑾容目中无人。她本就因眼前的女子抢了自己的心上之人而心有不甘，这下更是认为瑾容那句夸奖她容貌的话是示威。 自然，韩灵儿身为当朝太傅的嫡孙女，并非如同陵川长公主那般张扬跋扈。因此即便心中妒火中烧，韩灵儿面上依旧羞涩笑道：“程小姐不愧是阿桓的妻子，阿桓也曾这般赞过灵儿的容貌。不过若说‘钟灵毓秀’，阿桓才是真真天人只姿呢！” 若瑾容对萧桓真的动情了，韩灵儿这几句话可谓是句句刺心：无论是那亲热的称谓还是回忆两人共同往昔时候的甜蜜表情，都能够在爱着萧桓的人心中划下看不见的伤痕。 然而同瑾容的失算一样，说出这一番话的韩灵儿也注定失望：只因为此刻的“程瑾容”对萧桓甚至没有什么亲近之感，更何况男女之情。 所以，瑾容在听闻韩灵儿一席话之后仅仅是回想了一下萧桓那简直让女人自惭形秽的容貌，撇撇嘴道：“他那张脸还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呢！” “阿容这般说，可真是让人伤心。”倏然，一道温润中噙着笑意的声线传来——却是不知何时到来的萧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维护 闻声望去，果不其然，湖畔微风之中，一袭雪白暗纹长袍c玉冠束发的萧桓缓步行来。在垂柳的绿意掩映之下，更显得风华无双。 兀自撇撇嘴，瑾容腹诽道：莫说是女人，便是那路过的少年亦或长者，见到萧桓的容貌都不由得驻足观望，指点低语，真是生的一张图惹相思的脸呢。 余光瞥向韩灵儿，瑾容微微一顿：呵，怪不得方才言语之间对萧桓称谓如此亲昵，又坚决不肯叫自己一声“王妃”，感情这也是一名芳心暗许的红颜佳人。 不过，瑾容倒并不在意萧桓对这韩灵儿到底有几分真心——毕竟韩太傅不会允许自己唯一的嫡孙女嫁给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更何况是做侧室。所以这两人无论相互之间心意如何，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瑾容想的不错，但也仅仅是从理智的角度来出发。然而从未曾动情的她此刻还并不曾知晓——女人一旦陷入感情的漩涡，很少有能够维持理智的；而为了所谓的“真爱”有的时候女人甚至会做出超乎意料的疯狂举动。 同瑾容只是规矩的敛衽向萧桓行礼不同，韩灵儿轻声呼喊道：“阿桓，你来了？！”声音中时掩饰不住——当然她也未曾掩饰——的惊喜。 不同于面对瑾容时的客套笑容，这种发自内心的惊喜让韩灵儿整个脸容都仿佛焕发出光辉一般。 只见韩灵儿一反刚刚骄矜的样子，像是一只活泼的小兔子，三蹦两跳跑到萧桓的身前，轻轻摇晃着他的衣袖问道：“阿桓，你怎地好久没有来看灵儿了？亏我还想让你尝尝我新为你亲手制作的糕点呢~” 说着，韩灵儿十分委屈一般微微撅了撅嘴，娇嗔的样子让人看了便觉可怜可爱，十分天真无辜的样子。 萧桓看着对面的韩灵儿，微笑着默许了她撒娇的举动。微波荡漾的江畔，萧桓同韩灵儿四目对忘，似乎是郎情妾意如诗书画。 不过萧桓口中吐出的言辞却没有如同他的笑容那般让韩灵儿欣喜非常。 “灵儿，”萧桓柔声道，“我们自小一同长大，一同戏耍自然无伤大雅。然而如今你已经及笄，便是待嫁之女。而我也已经是有妇之夫，因此对于私下会面的举动，还是要避嫌的。” 韩灵儿十分错愕地一愣，随即灵动的双眸中便渐渐蓄满了泪水，颤声道：“阿桓，你不想要见我？” 萧桓的笑容中多出一丝无奈，仿佛是碰到了无理取闹的孩童一般：“灵儿，我并非不想见你，只是如若你想要小聚，可以邀约几个友人。而我也带着阿容” “果然是那个女人么？！”话未说完，萧桓便被韩灵儿打断了，“阿容阿容，叫的好生亲热！难道你最近不再来看我，便是因为那个丑女人？！”说着，韩灵儿毫不客气地将手指向一旁的瑾容。 虽然对于自己被这般指着而感到微微不悦，然而瑾容心中却并没有动怒，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这韩灵儿竟然转眼间就化为歇斯底里的深闺怨妇。 同时她也在思忖一件事：自己定然不会干出抗旨自请休书的愚蠢举动，而这韩灵儿显然对萧桓是存了心思。那么自己同她交好的可能性还剩几成呢？ 便在瑾容思绪飞转之时，她感到腕间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却是萧桓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旁，姿态亲昵地扶着她的手，静静地看向韩灵儿道：“灵儿，你委实不应如此出言侮辱贬损于阿容。” 虽然萧桓并未口出恶言，神情亦是平静无波，然而斥责的语义便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你责骂我？！就因为这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女人？！”韩灵儿尖声叫道。 不仅是韩灵儿，甚至连瑾容也对萧桓竟然不顾自己儿时玩伴的情面转而维护自己的举动颇感意外。 “灵儿慎言，”萧桓终于淡去了笑容，肃声道，“阿容乃是父皇下旨赐予我的妻子，于情于理，我都自当护她周全。若你再这般对阿容放肆无状——” “怎么，难道你还能将我打杀了不成？！”韩灵儿此刻已经气得双目通红。 她自幼顺遂，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再加上对于萧桓求而不得的不甘和对瑾容的极度，化作一股饱含妒忌愤恨的邪火：“哼，阿桓，你根本不能把我怎样的！而你身旁那个女人，我却一定不会放过她！我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我面前跪下求饶！” “哼，你倒是长本事了？！”倏然一声沉郁肃冷的斥责，打断了韩灵儿的尖叫，“我倒要看看，你打算让谁‘跪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韩肃 这声音虽然肃冷清淡，却十分悦耳，仿佛利刃出鞘般冷厉，但却光芒夺目。 话音未落，原本有些歇斯底里大声喊叫的韩灵儿倏然惨白了一张小脸儿，虽然仍旧双目含泪，满眼不敢，但却樱唇紧闭，半个字都不敢多说。而她的动作也立即收敛，恢复了原本温柔浅笑的闺秀模样。 瑾容见状不禁挑眉：来者何人，竟然能让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韩家千金如此忌惮惧怕？ 思及于此，她便循声望去。然后，瑾容不禁微微一愣。 来者年约二十上下，紧抿着唇线面色不虞地皱眉盯着韩灵儿。一袭月白锦袍，发髻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饰以一根暗纹缎带。即便此人脸色难看衣饰简单，然而此人剑眉星目c影子凛然，宛如一棵挺拔劲松迎风而立。 不过，瑾容这一怔愣并非因着来人相貌俊美——事实上有萧桓珠玉在前，即便眼前出现这青年同萧桓气质完全不同，却也不至于让瑾容失神忘我。 然而瑾容这般神情落在妒火烧心的韩灵儿眼中，便是她看着并非自己夫君的男子失了魂魄一般，这是何等的“不贞”？！ 一时间，对于瑾容的偏见和妒意让她失去了平素的判断力，幸灾乐祸地意味认为这是一个可以攻讦瑾容的话柄。 于是韩灵儿片刻收敛了因为嫉妒愤怒而扭曲的面容，换上笑意盈盈的表情道：“看来程小姐是十分喜好美男子呢，有了阿桓仍不满足，竟然看着别家男子痴了去，啧啧啧” 韩灵儿微微摇着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她知道，萧桓并不会将自己这一番挑拨放在心上——尤其是在自己那般大闹一番之后更是如此。然而因着方才这边的吵闹声，原本被屏退在远处伺候的众仆婢下人此时都聚拢了过来。 所以，如果她这一番话被这些仆婢当做谈资耳口相传，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就会扭曲成为不堪入耳的流言，到那时候，这程氏的名声就全毁了。 韩灵儿心中盘算着：若是日后这程氏名誉受损，皇家为了掩面自然留她不得。到时候无论她是被休弃或是被降为侧室，正妃的位置都会空悬出来。到时候自己再央求祖父在圣上面前请求将她赐婚给萧桓 兀自想着日后同心上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美满生活，此时的韩灵儿并不知道这世上单单仅有“情感“是不能够促成婚姻的。尤其是萧桓，他同瑾容的结合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感情方面的因素，纯粹是帝王为了压制他的势力而采取的制衡手段而已。 瑾容和萧桓皆是看得分明，然而从小被捧在掌心的韩灵儿，虽说存了向瑾容泼污水的心思，毕竟被保护的太过，很是不知深浅。 因此，对于韩灵儿方才的一番诬赖，瑾容并未动怒——因为这种小孩儿的把戏，她根本不曾放在眼里。 可是，若任由周围这些下人回去嚼舌头却亦是并非明智之举，于是瑾容略过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韩灵儿，兀自朝着那月白锦袍的肃冷青年微笑道：“不知这位公子同韩老太傅有何亲缘？” 没错，在第一次入宫的时候，瑾容曾同韩老太傅有着一面之缘。而眼前这青年，无论是样貌举止，皆是活脱脱年轻了几十岁的韩老太傅——这才是瑾容方才发呆的真正原因。毕竟即便是血亲，相貌酷似甚至气质也相去不远的情况也不是很多。 虽然没有正面反驳韩灵儿的污蔑，然而这种完全忽视的方式却比直接反驳来的更加彻底——毕竟若是反驳则有心虚之嫌，而且一个弄不好便会越描越黑，反而坏事。 青年闻言上前一步，朝着瑾容躬身抱拳：“回王妃殿下，臣姓韩，单名肃。王妃殿下口中的‘韩太傅’正是祖父。” 瑾容挑眉：“公子是韩小姐的兄弟？” 韩灵儿闻言，虽然没有反驳瑾容，但是嗓中迸出一声冷哼却说明她并不认同这位“兄弟”。 然而韩肃却并未因韩灵儿而有半丝表情的波动——亦或者，他已经习惯了对方这般的态度。 “舍妹顽劣，对王妃殿下的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海涵。”韩肃沉声道。 韩灵儿想要开口辩驳，然而被韩肃一眼凉凉地瞥过，便涨红了一张脸只敢怒目而视，而不敢吐出一字了。 瑾容闻言心中冷嗤，然而面上却是洒然一笑：“韩小姐尚且年幼，心思天真耿直，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若是前世，瑾容早就一马鞭子抽过去教训一下韩灵儿这般口出恶言的任性女子，然而此时身不由己，瑾容对自己暗道：要忍。 然而话一出口，瑾容便见到萧桓同韩肃同时神情古怪地看向自己，而韩灵儿更是终于忍不住喊道：“程氏，你明知我比你还年长半岁，何必拿这种话挤兑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马车中 回程的马车中，萧桓同瑾容相对无言。倏然，萧桓的嗓中逸出一丝低笑，打破了颇有些古怪意味的沉默。 “你笑什么？！”瑾容恼怒地瞪视过去，白皙的脸庞却渐渐染上红晕。 “呵呵呵”萧桓兀自畅怀低笑，待到余光瞥见瑾容面色涨红，简直要愤而拂袖离去的羞恼模样，他他调息片刻道，“你是故意那般说的？竟能让灵儿在韩肃面前大呼小叫，真是万般难得。” 萧桓的眼中全是揶揄戏谑，却不曾流露半丝不悦——完全不似情感甚笃的青梅竹马被人嘲讽之后该有的表情。 瑾容低头敛眸，心中暗自嘀咕：我怎知晓这位韩小姐的真实年岁？况且她那般样貌委实一团孩气 实则，若掠过眼眸中浮现的不和年龄的神色，单凭相貌而言，瑾容如今也是一副青涩少女的样貌——毕竟这才是她如今的身体真正的年龄。 只不过瑾容如今不过成为“程瑾容”仅仅二月有余，还不是很习惯如今的身份——这种“不适应”并非她不适应王妃的生活，而是她不适应如此“年轻”的心态。 前世以身殉国之时，瑾容的年岁甚至比如今的萧桓相差无几。如今即便皮囊骤然年轻数岁，然而心态依旧如故。因此稍不留心便将十六七岁的韩灵儿当做“年幼者”来看待，因此才有了下意识说出韩灵儿“年幼而生性率直”的一幕。 却不曾想，韩灵儿竟是比如今的自己还要年长半岁，那么瑾容原本说出的那番客套之词便成了明晃晃的讽刺——也难怪韩灵儿那般恼怒了。 然而，这个中缘由却是不便诉诸于口的，因此瑾容只是低头不语。而她这般模样落在萧桓眼中，便是心虚默认。 想到韩灵儿方才的表现，萧桓别有深意地望向瑾容：“你不会真的吃味儿了吧？” 瑾容这一次依旧未曾回答，只是勾唇笑的讽刺：“殿下，难道我说的有错么？韩小姐那般不知轻重任性妄为，单单是想要发泄心中的妒意和不平便要将污水泼到我身上，便不惜将自己的兄长一齐拖下水。这般不懂事，不是孩子么？” “她只是被韩太傅自幼捧在掌心，宠纵惯了，所以难免任性妄为了一些。” “哦？”瑾容单手支撑着下颌，抬眸打量着对面背脊挺直闭目养神的萧桓，“你这算是袒护自己的青梅竹马么？” “我是在陈述事实。”萧桓并未睁开眼睛，“灵儿十分不喜韩肃，而且她性子冲动，往往只顾一时痛快而不计后果。所以即便她对韩肃这个兄长既厌且惧，也可能如同今日这般冲动行事。” 这性子瑾容略略思索片刻嘀咕道：“倒是和那位陵川长公主殿下在伯仲之间呢。” “这是自然，”萧桓笑道，“她们本就年纪相仿，又因着韩太傅的缘故，虽然隔着辈分，却是手帕交呢。” 瑾容一愣，随即嗤笑：“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这两个人性格皆是张扬骄纵，而又对萧桓心存爱慕，更是是自己为眼中钉，到不是一般的“一丘之貉”。 萧桓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明白瑾容的话中之意。不论韩灵儿，即便是陵川，纵然两人是血亲，然而那般明显的眼神萧桓怎可能毫无所觉？更何况皇室这般混乱荒唐的现象并不是现在才有，对于这种畸形的感情，萧桓虽然十分抵触，却也见怪不怪了。 马车缓缓前行，从宁静的湖畔行至闹市。透过马车上浅碧色的纱窗，能看到街道两旁呼呼喝喝此起彼伏地大声叫卖的商贩。 衣裳c首饰c字画c纸笔纵使这些物品远远比不得宫中或者靖王府那般精致华美，却是应有尽有。无论是瑾容惯常见到的，亦或是她未曾见过不知作何用处的，应有尽有。 眼前这一幕，让瑾容陷入遥远如梦一般的回忆之中。 彼时，大周虽说依旧纷乱不断，然而还未曾风雨飘摇。尚且年少——甚至可以说是尚且称得上年幼——的她常常拿着出入宫门的腰牌换了男装出去。 而最初，她并不是去行走江湖，而是溜到皇城外的集市一通乱吃，结果回来便上吐下泻，折腾了大半个月才消停。 回想到年少岁月那段让人发笑的记忆，瑾容的脸上也浮现出柔和的笑容。 倏然，耳边传来萧桓的嗓音：“怎地阿容想要尝尝那小贩摊子上的吃食么？” 瑾容闻言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本想要出言拒绝——毕竟物是人非，即便吃食相同，也不是那般无忧的心境了。然而，略微思索一下，她眼睛一转含笑道：“若是殿下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去买给阿容，阿容便赏光品尝一二，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心湖微澜 原本，瑾容并未将自己那一番话当真——毕竟萧桓虽则遭元帝忌惮，毕竟是天潢贵胄的皇家子孙。况且，两人不过是貌合神离，她并不认为萧桓能够为自己去甘愿做如此之类仆婢随从才应当干的活计。 不曾想，萧桓只微微一笑，柔声道：“若是阿容真有此意，莫说买回一样两样，阿容不妨随为夫去逛逛这集市，看上什么，为夫自当为阿容略尽绵薄之力。” 说完，只听得萧桓扬声道：“路旁停车，我随夫人逛逛，你们在远处跟着便是。马车便停在此处待命，绿裳绿袖，伺候夫人。” 瑾容一愣，诧异道：“殿下，你莫不是当真如此打算？”姑且不论堂堂靖王和靖王妃携手撇下众人逛集市是否合乎礼数，单单萧桓被元帝紧盯等着抓把柄这一点，难道萧桓便毫不在意么？ “便是当真，又有何不可？”萧桓挑眉反问。风华尽显的笑容下，是绝对的自信，“我若是敢这般无状，便是自信绝无大碍。”他还有半句隐下未出口，那便是：对于元帝那般谨慎而多疑的人，若是他表现的毫无破绽和把柄，才会使得他防备更甚。 瑾容听得萧桓如此之言，便不再做任何争论——这些时日她都未曾走出靖王府大门一步，如今是巴不得有个出来走动的机会，怎会出言拒绝？ 随着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绿裳拿来了轻纱帏帽，绿袖则为瑾容将那帏帽穿戴整齐。 原本瑾容嫌弃帏帽累赘。然而时下女子——尤其高门大户的小姐贵妇们——出行之时，皆要以帏帽遮面才算合乎礼数。 眼下瑾容既不是男装，又不是乔装平民女子，自是要少不得帏帽这一行头。虽说呆不惯这玩意儿，但想到初入五月，风沙迷眼，瑾容便也就老实将那帏帽戴在头上。 这时，但见萧桓轻撩衣摆，利落地一个纵跃，落地无声地下了马车，随后便微微躬身向着马车内伸出一只手臂，含笑漫声道：“小的恭迎王妃下车。” 明明是通身潇洒不凡的气度，偏偏要做这般仆从下人的谦卑姿态，偏偏此时萧桓的面上极力做出那般谄媚讨好的丑态，反而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瑾容微微一愣，随即不由自主地纵声长笑起来。 这不是“程瑾容”矜持的浅笑，亦不是“宁乐公主”端庄傲然的笑容，而是属于真正的“慕瑾容”的笑容。 绿裳绿袖二婢不曾见过自家小姐如此“豪放不羁”的笑容，吓得怔愣当场。然而正对着瑾容的萧桓却感到如镜湖一般平静无波的心中，似乎被这笑声激荡起了细微的波纹—— 眼前的女子仍旧是那般金算得上是中上之姿的容颜，然而这一笑之下，仿佛原本精致却死板的妆容都流动着欢乐的喜意，让人仿佛从心中能够焕发笑容一般。这种笑容如此纯净而富有感染力，是萧桓自打记事，便已经遗忘的表情。 “便是这般好笑么？”萧桓轻声问道。他并未有什么责怪的意思，而是单纯不解地问道。 “人说‘东施效颦’，然而今日便看到一位‘西子’反其道而行之，难道不好笑么？”说着，伸出纤细的手指探出头来戳了戳萧桓故意做出的那般谄媚的笑容，“啧啧，虽说殿下这神情尚算活灵活现，但瞧着龙章凤姿的气度，委实不似居于忍下。” 说罢，瑾容将手放在萧桓的掌心走下马车。随即猫腰c躬身露出一个讨好而畏畏缩缩的笑容道：“小的多谢殿下搭了把手。” 这一瞬间，瑾容的气质完全改变了。虽然她还是那般容貌，那身妆容，然而此刻的她不再像是一名大家贵妇，而是一名套在华服里面的小丑。 莫说余者仆从们看的目瞪口呆，便是萧桓也万般讶然。不过一直以来，他都将瑾容看做冒充了程氏的细作，因此对于瑾容这般善于乔装倒也并不意外。 实则瑾容之所以会此种技能，也同她早年行走江湖离不开关系。若不会隐藏自己真正的气质，在她势单力薄之时很容易吃亏。因此，为了能够更加“不起眼”，她曾经专门找当年宫中的暗卫拜师训练过。 反观萧桓，虽然文韬武略不知胜出瑾容几何，然而毕竟自幼长于皇家。加之他曾经也是颇为受到元帝器重，且有军功在身，即便再怎样受到提防，却并未受过苛待亦或明显的欺凌。因此即便他可以瘦脸那种凌人的气势，一举一动仍旧摆脱不了贵族优雅姿态。 “殿下，您若是要扮作仆从，至少要如阿容这般形神具备方可啊~”说罢，瑾容恢复了原来潇洒自如的气度，施施然兀自朝着集市行去。 萧桓无奈一笑，也抬步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随意楼 此时已是晌午十分，集市渐渐热闹起来，人流往来如织。 挑扁担的工人c大声吆喝的小贩c贩卖字画的书生c招徕生意的店家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在耳中交织，嘈杂出一篇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到底多年不曾这般自在地闲逛集市，瑾容十分感慨地凝视这同往昔记忆中别无二致的景象，不由得心中喟叹：旧国已然破灭，然而百姓却还欣欣向荣地生活。所谓“物是人非”，无外如此。 一时间感慨万千，瑾容的脸容上不自觉染上一分愁绪，这让同行的萧桓玩味挑眉：“眼前一片清平繁华，为何阿容这般怅然若失？” 瑾容长叹一声，目光悠远：“纵然风光如何明媚，父亲也已经化作枯骨，用不得见。” 她的话中自然指的是自己前世的父亲，前朝文帝慕远风。然而落在萧桓耳中，却认为瑾容是在说为大楚王朝战死沙场的程将军。 沉默半晌，萧桓道：“阿容且莫要伤怀，程将军一代勇将，比起垂垂老矣华发满头，相比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是将军的夙愿。” 萧桓的话一出口，瑾容就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所指，不过她自然不会去澄清什么。 只是，眼前人们个个生活安宁富足的和乐景象，让瑾容感觉到一种不平的刺痛——仿佛自己的父皇以及前朝那么多为了国家鞠躬尽瘁c乃至于壮烈殉国的人的牺牲在这种国泰民安的景象中成为了莫大的讽刺。 宛如他们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言——没有人为他们伤心落泪，甚至可能没有人再记得他们。 眼见瑾容由原本的兴致勃勃神采奕奕，到如今的低头不语表情凝重，萧桓上前问道：“阿容可是乏了？不若找个地方歇歇脚——如今也该是用膳的时辰了。” 瑾容未曾答话，只是默默点头。萧桓并不在意瑾容这般淡漠的反应，兀自将她领到一处酒楼前。 瑾容原本有着心事，因此便如提线木偶一般任由萧桓带着她向前走。然而当她看到这名唤“随意楼”的酒楼门前宛如长龙一般的队伍之时，也暂时忘记了方才的烦恼，只余惊讶同困惑了。 莫怪瑾容要这般反应了。若说这“随意楼”若是掌厨技艺高妙，珍馐佳肴让人唇齿留香，倒也可能这般生意火爆——瑾容自是不会太过意外。 然而让她感到惊诧的是，前来的宾客除却平明商贾，甚至还有官员和贵妇——其中甚至不乏高品级的官员和诰命夫人，也在这几近正午的烈日下老老实实排队等候，并无任何怨恚不耐。 这阵仗只能说明一点：“随意楼”的东家背景一定不简单。瑾容不由得纳罕这东家是何方神圣的同时，不由得转身目光古怪地看向萧桓：“难不成你所谓的‘歇脚’便是在这儿？”这般长龙等下来，恐怕即便自己今日未曾闲逛那大半个时辰，也会腰酸背痛吧？ 萧桓点点头：“我正有此意。”见瑾容闻言立即将一张小脸儿皱成了百褶包子，他不由得失笑道，“自然，阿容自是不必如同那些人在烈日炎炎下等待的。”说罢越过排队的众人，朝着另一便的侧门走去。 侧门自然是有人把守，见萧桓c瑾容二人打算举步跨入门槛，一位身着浅灰短打c肩上打着白色汗巾的小二笑意盈盈地躬身上前道：“诶呦，对不住您了二位客官，这门儿只能出不能进，二位请那边排队领号儿方可进入。” “哦，是么？”萧桓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翠色欲滴的精致玉坠子问道，“有了它，我们也进不得么？” 那小二闻言一愣，朝着那玉坠子看过去，登时面色一变，冲里面吆喝一声：“来喜！快伺候二位贵客里面用茶！”随即再次赔笑道，“二位贵客且里面请，小的还要请掌柜的过目一下这玉佩，不晓得客观可否行个方便？” “小二哥请自便。”萧桓笑着，便将那枚玉佩递了过去。那小二躬身伸出双手，将那玉佩小心地接到手里，再次行了个礼，便一溜小跑地朝掌柜奔去。 瑾容随着萧桓一路行来，发现这“随意楼”面上看去同一般的酒楼不甚区别，然而却是内有乾坤——前面是分上中下三楼的酒楼，然而后院却一扫前楼的喧嚣嘈杂，变得幽静雅致起来。 不仅如此，后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景致都别有趣味，若不是回头便可见到前楼打开的雕花木窗边上，人们推杯换盏的身影，瑾容便要认为自己是在哪个大家贵族的深宅后院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幕后东家 这后院同前面的酒楼不同，虽然也是待客的地方，却是独门独院，每处自成一景，或幽静别致，或繁花锦簇，可谓风格迥异，各擅胜场。 如眼前瑾容萧桓他们被引领至这处名唤“漱流轩”的处所，不过寻常大户的书房大小，四处景致却是十分细致用心。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明明这院落之中如“漱流轩”这般独门独院的处所有十余，位置相互错落有致，镶嵌其中，且处所四面皆设有镂花木窗，可随时开窗观景。 此种设计虽让客人可以一饱眼福，却又会因余者处所太过临近而让人感到不适。 然而由于周围疏桐绿竹c花树蔓藤的巧妙布置，即便本应是一览无余的视角，但却被巧妙地遮挡，且因地制宜将各个处所取了非常别致的名字——如这“漱流轩”的近旁便是一弯活水凿开的溪流，这“漱流轩”也算是“名至实归”了。 步入“漱流轩”内，前面是铺就上好刺绣蚕丝桌帏的大圆桌和配备在四周的红木雕花椅。瑾容心下松了口气——好在不是长几和坐榻，她还是不太习惯于跪坐这种姿势。 四处环视一番，室内屏风c卧榻c香炉c字画，等等物件皆是准备周到，与平素大宅内的居家格局别无二致，瑾容凝望着眼前的景致，心中慨叹：这“随意楼”虽是名为“随意”却处处用心，倒是个妙人。 原本，在萧桓拿出那一枚玉佩之时，瑾容曾认为他便是这“随意楼”的东家，可是见小二和那坐台掌柜的态度，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他们虽然对萧桓态度恭敬，但也仅仅是他出示了那枚玉佩之后，同萧桓本人并无关系。 纠结了片刻，瑾容便不再好奇——毕竟她来到此处已经赏了美景，待会还可享受到没事珍馐，如此便已然尽兴，何必再纠结这幕后之人是何许人也？ 思及于此，瑾容便品着奉上来的香茗，一边听着小二介绍这“随意楼”里面独有风味或者备受推崇的菜色。 萧桓和瑾容二人皆不是喜好摆排场的人，因此二人点了两荤两素四样菜色，外加一道汤品和两样面食——以靖王和靖王妃之尊，这些已经算得上十分“简朴”了——便示意可以了。 很快，几道菜肴便先后上桌了。 如意楼经常有富商权贵之流前来，菜色的卖相自然自然不错，然而却没有那种瑾容预料中的惊艳和精致。 比如第一道上来的“白玉翡翠汤”，听方才的小二说其实是鱼汤。那乳白色的浓汤之上漂浮着碧色的葱末和香菜末，却半点儿不见鱼肉鱼骨。 实则，瑾容不惯于水产的腥气，因此很少使用鱼虾之类。这汤品也不过是为了避免萧桓觉察出她的口味而勉强食之。 然而这“白玉翡翠汤”，入口便觉得细腻浓滑，鱼肉的清香鲜美完全保留了，然而却丝毫没有寻常鱼汤的土腥味，倒是多了几重肉香的味道——虽说是肉香，但却又说不上单属于哪一种肉类。 不过这些香味地混合在了一起，却又是其妙地层次分明，而且更加突出了鱼汤本身的特色，并不喧宾夺主。 “我算是有些知晓为何这道汤品要花上近六个时辰的功夫了。”瑾容慨叹地盯着眼前丝毫不起眼的奶白浓汤。 原本听小二说，这“白玉翡翠汤”要花足六个时辰的功夫，她还暗笑这是故弄玄虚，然而眼下却是有几分信服了。 “哈哈哈，看来小店的吃食还入得了四嫂的法眼，小弟真是荣幸之极。”倏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将瑾容的注意引了过去，却见到七皇子萧飒一袭赭色锦袍，披发散衣走进了“漱流轩”中。 “咔”“咔”“咔”，随着萧飒的脚步，传来了规律的叩击声。瑾容循声望去，便见到萧飒的双脚上实则穿着的是一双木屐。 虽然那木屐看上去黑漆漆很不显眼，然而瑾容一眼便认出那是紫檀木。这种木材不仅十分稀有穿着舒适，而且据说还有入药作用——瑾容并不精通医理，因此并不敢定论。 “看来，七殿下的确是这里的东家没错了。”瑾容笑着瞥了一眼那双木屐，“无论是这木屐亦或是这里的菜肴，都是内秀于心呢。” 果不其然，仿佛为了印证瑾容的话一般，一旁正端上菜肴的小二先是对萧飒躬身一礼口称“东家”，随即颇为自豪地介绍，“在这‘随意楼’中，宾客自是可以随意自在，然而大至这庭院的布局，小至菜色调味的多寡，我们尽是花费心思的。” “来顺，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么？”萧飒揶揄地打趣。 那名唤来顺的小二立即躬身笑道：“这不是有东家的英明领导，咱们小也说的是实话啊！” “你小子嘴巴抹油了？”萧飒笑骂道，“还不快去传菜！” “是c是，小的这就去！”来顺一连叠的应声，脚底抹油便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北漠公主 打发了店小二来顺，萧飒将视线转向瑾容，上下打量一番——这动作若是别人做出来便很有些失礼的味道，然而萧飒动作磊落目光坦诚，反而不会让人感到生厌：“小弟观四嫂今日容光焕发，应是身体无恙了吧？” 瑾容闻言微微福身：“承了七殿下吉言，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萧飒洒脱一笑：“哈哈，四嫂何必如此拘礼？便如四哥那般唤我老七便是。皇家本就多礼，若是在外还要被这些繁文缛节所累，岂不太过烦闷无趣？” 萧桓也颔首道：“老七便是这般不羁的性子，阿容同他不必太过客气。” 见性格偏于内敛的萧桓也这般说，瑾容知道若自己再过分拘泥于礼节，反而显得有些矫情做作，便扬唇一笑道：“到是我这做嫂子的生分了，既如此，我便自罚三杯——先干为敬！” 说着，她便执起一旁的羊脂玉酒壶，将那清冽的杏花村酒满满斟上三杯，一饮而尽。 “好！四嫂果然爽快！”萧飒不由击著叫好，“既如此我也舍命陪君子——干了！”说罢也是饮尽了三杯，随即将酒杯翻转过来，表示一滴未剩。 虽说瑾容的真正的性格定然能同萧飒这般的人成为知己，然而她毕竟心中有所忌惮——自己真正的身份——所以即便对这位七殿下颇为欣赏，说话也是浅谈辄止。 而萧飒虽然生性爽朗，然而毕竟生在皇家，本人也是聪敏非常，三两句之下便知瑾容无意畅所欲言，便也不作勉强，转而同萧桓聊得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瑾容见两兄弟仍旧谈兴浓厚，遂向萧桓打了声招呼，召唤在外侍立的绿裳绿袖二婢出去散步，将“漱流轩”这一方天地留给那兄弟二人。 身后传来爽朗张扬的大笑和温雅柔和的低笑交织而成的声音，瑾容心中叹息：观萧飒此人，笑容洒脱磊落，性格豪放不羁，同萧桓那般的深不可测完全不同。真不知这般的人怎会生在皇家，又同百官忌惮的萧桓如此交好。 见瑾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萧桓暗运内力侧耳倾听，待到确定人走远了，方敛了笑容意味深长地问道：“看来七弟你同‘如今’的阿容脾气很是相投。” 萧飒坦然地点头：“嗯，比起之前那位程小姐的绵软懦弱，这般的性子更是干脆果决一些。”言谈之间，竟是已经知晓如今的“靖王妃”并非是那真正的“程氏”。 悠悠然浅缀一口，萧飒问道：“可是，如今这位‘靖王妃’的来历，便是这‘如意楼’的‘影子’皆是探查不出她的来历，难不成此人是天上掉下来，石缝儿蹦出来的？” “查不出，就先不必查下去了。”萧桓道，“无论她意欲何为，总要有所行动。既如此，我们以静制动便可。” 见萧桓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萧飒笑道：“四哥难道不怕我这位嫂嫂背后打什么主意？” 萧桓闻言，笑容骤然变得充满讽刺之意：“难道在我身后‘打主意’的人还少么？” 萧飒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道：“说的也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肃然道，“说起来，来月便是父皇的寿辰，届时各个属国番邦都会来使朝贺——据‘影子’们来报，北漠的‘草原明珠’娜雅公主也会进京一览中原风光。” 说是“观览风光”，然而兄弟二人心中都明白，这颗“草原明珠”绝对是来“珠联璧合”的。漠北虽然是属国，然而民风彪悍，尤其十万铁骑绝对不容小觑。若是谁娶了这公主，便是如虎添翼。 “我已有妻室，自是不会入得那公主的眼。不过听闻这娜雅公主生的貌如彩霞般妍丽，兼之又颇有异域风情，七弟可对这颗‘明珠’有兴趣？若是如此，为兄倒是可以替你周旋一二。”萧桓打趣道。 “四哥可是莫要打趣了。”萧飒连忙摆手，“我可不想早早便受妻儿之累，一人悠然自得，不知多么痛快。” 更何况，这话也不过说说而已。萧桓萧飒皆是心中明白，即便那公主真的对萧飒青眼相加，元帝也不会允许这场联姻能够成功——只因他同萧桓交好。而对于萧桓的忌惮，让元帝即便有一丁点儿使得萧桓势力更加壮大的可能性，也要完全掐死在萌芽状态。 两人相互打趣了片刻，萧桓敛下笑意，看向萧飒问道：“延州的‘钉子’，是该让他们动一动的时候了。上秋母妃忌日之后，我便会前往那里。在这之前，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好。” 萧飒沉默片刻问道：“皇兄，你怎么确定，父皇给你的封地一定会是延州？”早在两三年前，萧桓便着手在延州安插钉子，如今那里的人已经很好地融入到各行各业之中，在延州扎根。可是，萧飒至今也不明白自己这位皇兄何来如此笃定，认为他的封地一定是延州。 “这个么”萧桓刚要出口解释一二，便听到院中一声冷然的厉喝—— “放肆！我乃堂堂靖王妃，怎可容你这般放肆无礼？！” 萧桓萧飒闻声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便掀足先后朝着门外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登徒子 瑾容很是怀疑，今日她出门是不是没有看黄历。 先是碰到一位笑里藏刀的韩小姐，再来便是随意散步两三步，便“散”出了眼前这位呃长得极为“富态”的人。 所谓“富态”，委实将眼前这人的形象美化了数倍的说法。若是按照瑾容此刻心中真实的想法，便是“脑满肠肥c胖得流油”。 而此时，这人正眯着一副满是酒意的醉眼，将那双“猪蹄”向着瑾容白皙的皓腕伸了过来，口中含混不清道：“美c美人！跟我回去，我定要娶你做我的带刀夫人￥&” 后面那咸猪手呜哩呜噜又说了些什么，瑾容亦是听得不太真切。但此刻她即便能够听得真切，却也没有那个耐心。 若是从前遇到这等不要脸皮的登徒子，瑾容早就将他掀翻在地。 然而此时的她虽则修习内功心法已有一段时日，然而不过是将那患有不足之症的身体调理了一二。至于手上的功夫却是仅仅空有招式而不见精髓——毕竟瑾容还记得那些修习过的武功，只不过以她如今之力，却是不可行的。 虽说失了傍身的武功，然而并不意味着瑾容那份与生俱来的傲然气势也一同失去了。只见她秀眉一蹙，冷冷盯着眼前之人，厉声呵斥道：“放肆！我乃堂堂靖王妃，怎可容你这般放肆无礼？！” 绿裳绿袖二人也被这如此粗鲁的醉汉吓得一愣。待到回过神儿来，也连忙纷纷上前拉扯——虽说二人心中并不忠心于瑾容，然而若是主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也是要跟着遭殃的。 原本若是对面之人尚存一二分理智，瑾容这一声厉喝便会让他知难而退。然而此时这人已经是同烂醉如泥的状态相差无几，剩下一丝儿清醒，却也被掌中细腻柔滑的触感勾得魂儿去了一大半儿。 眼前这急色鬼只想着将眼前这秀致的美人儿拉到怀里好好亲热一番，怎还会仔细听她是什么劳什子王妃或者其他什么身份？ 于是，那人并没有就此收手，反而愈发要将瑾容向着自己的怀里揽过去。 那登徒子见绿裳绿袖二人拉拉扯扯，又见她们也生的肤白貌美，便嘿嘿一笑道：“二位小娘子莫不是也要跟着大爷我去吃香喝辣？看你们虽然是奴婢，生的倒是不错。虽然出身不够好，但是即便做不成带刀夫人，我也会让你们做个侍妾，然后好好疼爱你们” 话音未落，那登徒子便感觉手腕一阵尖锐的刺痛！那登徒子顿时怒骂了一声，缩回了他的“禄山之爪”，便看到原本圆滚滚的手腕不知何时已经肿的像馒头那么高了——而他甚至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我大楚的美人可不是轻易便得以亲近的，阿布察老板。更何况，名花有主的美人更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呢。” 伴随着萧桓漫然低柔的嗓音，瑾容感觉臂膀上传来一阵大力，她不由得步伐零乱地退后几步，便落在了一个并不陌生的怀抱中——却是萧桓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被萧桓紧紧禁锢在他的怀中，瑾容破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不曾想此时耳廓一阵柔软的触感传来——却是萧桓将柔软的唇瓣轻轻吻上了她。 瑾容感觉半边身子都被这轻轻一吻酥软了去，心中正暗自恼怒这人发什么疯，便听得萧桓的刻意压低了的嗓音轻轻传来：“这‘随意楼’内有父皇的眼线，若是不想被抓住什么马脚，便莫要乱动。” 瑾容心中一紧，随即释然：这“随意楼”的东家是皇子，而高官要员和皇亲国戚亦是经常出入此地。若是皇帝为了防止皇子大臣们之间结党营私而安插眼线，却也很是自然。 思及于此，瑾容干脆放松了身子，将萧桓当做人肉靠垫来用，并用万般委屈的语气指着对面那名唤阿布察的登徒子道：“殿下，这人好生无礼，竟如此欺辱阿容！殿下可要好生教训这人，不然人家可不依呢！” 一番话说完，瑾容自己暗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果然，她虽然能够做到撒娇扮痴，但仍旧不习惯这般的说话方式。随即她又有些困惑地思忖：为何男人都喜欢这个调调呢？ 然而此等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过在瑾容的脑中一闪便消失了——眼下，还是先解决对面这头肥猪的事情为妙。 实则，从一开始那阿布察开口，瑾容便注意到他说出的话十分生硬，且带着古怪的口音。原本瑾容认为那是此人喝的酩酊大醉，口舌不灵便，亦或是带着家乡口音所致。 然而听闻萧桓叫出那人的性命，瑾容秀眉微蹙：阿布察？这等名姓在中原之地却是不曾听闻。难不成眼前之人是来自番邦外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教训 那名唤“阿布察”的醉汉骤然听到萧桓这宛如泉水一般清润低柔的声线，不由得眼睛一亮，便循声望去。这一望便见到锦袍玉冠c清华无双的萧桓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俗语有云，“酒壮熊人胆”，况且这阿布察实为富商巨贾，除却好色这一项，为人却是刁滑精明的紧。然而今日，那素日里的刁滑精明全都顺了那几两黄汤入了五脏庙。 因此，如今的阿布察只看得眼前的青年身材颀长容貌出众，便不由得涎笑道：“今c今儿我真是受到草原狼神的庇佑，竟一连碰上恁多美人儿”说着，踉踉跄跄朝着萧桓走过去，不伦不类一揖道，“这位公c公子能否赏脸同我喝c喝” 一句话尚未说完，阿布察便觉得身上再次传来方才那种尖锐的剧痛——只不过此次是从右侧膝盖传来的。他登时感到那锐痛顺着右腿蔓延开来，整个右腿登时一阵麻痛无力，随即“噗通”一声，一个狗啃屎摔倒了地上。 若说这阿布察的体型已是充分诠释了何为“心宽体胖”，随着那一记结结实实的狗啃屎，瑾容甚至能感到脚下的碎石子小径在颤动。 阿布察是商贾之人，并不通晓武艺，因此即便摔得灰头土脸，也不曾觉察是谁朝他出手，只是最里面骂骂咧咧着说着一些瑾容听不懂的语言——即便听不懂，观其言语表情，也足以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了。 而一直被萧桓紧紧揽在怀里的瑾容却是将刚刚萧桓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方才那一瞬间，她余光瞥见萧桓微微抬起手腕，灵活地翻转了一下，随即利落一抖，对面那只肥猪便“五体投地”了。 虽则知晓定是萧桓动了什么手脚，但瑾容仍旧忍不住靠近萧桓低声问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怎么？阿容舍不得那穿金戴银的阿布察么？”萧桓笑的揶揄，却还是解释道，“不过是几颗石子而已，给那阿布察一点点教训。” 阿布察不知，他无意间犯了萧桓的忌讳——将他当成男宠之流。萧桓平素虽不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然而一旦碰到他的逆鳞，绝对没有什么美妙的下场。 “是哦，那头肥猪也有他的优点呢。”瑾容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萧桓咬耳朵，“至少他不会让我服下那见鬼的‘枯荣丹’，亦不会整天在背后忙着监视我。”别以为她不知道天天在她背后伸脑袋的仆婢们。 “阿容真是过奖，”萧桓笑容不减，亦是附耳低语，“若说‘算计’，我们便是彼此彼此吧。”虽说萧桓至今也未曾查到眼前这女人的底细，然而他分明能感到，怀中这看似温柔乖顺的女人绝对有所图谋！ 瑾容闻言，仍旧秉持着不承认亦不否认的暧昧态度，只是将自己的脸藏到了萧桓的怀中。因为一瞬间，她感觉揽着她的男人的目光太过幽深，仿佛能够刺入她的灵魂一般。 萧桓同瑾容两人说话的声音皆是压制到仅仅耳语高低的程度，且姿态十分暧昧，因此周遭的人——包括距离两人仅仅两步之遥的绿袖绿裳二婢——都未曾觉察到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随着萧桓而来的萧飒见状，忍不住取笑道：“我说四哥啊四哥，就算你想要抚慰四嫂一番，何至于这般急不可耐？” 一句打趣的话让瑾容不由得面红过耳，一时间不知是恼萧桓故作那般惹人遐想的姿势，亦或是怒那萧飒委实言语间没有收敛。 萧桓却是面不改色，举止自如地放开了环抱瑾容的手臂，颔首道：“七弟说的是，我却是心急了一些。”说着朝着瑾容温柔一笑，“稍后我再替阿容备酒压惊，如今首要的，便是好好惩治某些有眼无珠之人。” 说着，萧桓走上前去，一脚踏上那阿布察的后心，将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阿布察又再次结结实实踩了回去。 要说单论身形，恐怕三个萧桓绑起来才堪堪比得上阿布察。然而萧桓这看似轻巧的一脚踏上去，却任由阿布察在地上怎样挣扎那滚圆的身体，都丝毫无法挣脱。这般折腾不过片刻，阿布察额角便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泅湿了一小片石子路。 反观萧桓，那踏上阿布察后心的腿看似颀长劲瘦，却是纹丝不动，而他本人也是面色如常，连大气也不曾喘一下。 此时，那阿布察也顾不得什么美人佳人了，只见他嘘嘘地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救命！救救命啊！李c李大人救我！！” 听到阿布察口呼“李大人”三个字，萧桓不着痕迹地同身旁的萧飒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了然的精光，随即勾唇一笑，脚下的力度却是再加了一分。 这一脚下去，阿布察更是脸色涨紫，却是想叫也叫不出来了。 正当这边闹得不可开交只是，只听一个透着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四殿下！使不得使不得！还请脚下留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新朝旧臣 瑾容听闻那由远及近的焦急嗓音，不由得暗自皱眉：这来人的声音听上去好生熟悉！ 待到那来人行至近前，一连叠朝着萧桓c萧飒以及自己请罪之时，瑾容不由心下泛出冷笑：莫怪她觉得这嗓音熟悉，这却是她颇为熟识的“故人”呢！ 却原来，匆匆赶来之人——亦是阿布察口中所称的“李大人”——本名李忠，乃是前大周朝的三品文官。瑾容作为前朝公主，参与朝政，对李忠有些印象是很自然的。 然而此时故国已灭，这李忠却是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楚朝的臣子。而且，虽然瑾容不晓得这李忠如今官拜几品，然而从他即刻便能识得萧桓萧飒甚至自己这个王妃的情况来看，他的品级一定不低——毕竟芝麻小官可没有什么机会得见天家贵胄。 呵，这等见风使舵蝇营狗苟的小人，竟然愈发如鱼得水。而那些忠臣竟然落得个青山埋骨的境地，倒真是应了那句“好人命不久，祸害遗千年”呢！ 虽则心中悲愤难当，然而瑾容毕竟不是冲动无脑之辈。即便心中恨不得立即将眼前这个李忠千刀万剐好成全了他那个“忠”字，然而面上却是笑的温婉：她听着李忠为阿布察的开脱之词，倒是有些好奇，地上的这头肥猪同那李忠是何关系，为何李忠要如此护他周全？ 萧桓虽然觉察到瑾容似是有一瞬的情绪波动，然而他并不曾习得窥心之术，因此并不知瑾容之所以情绪不稳，完全是因着李忠的出现，只道是她是见有人出来袒护那阿布察，故而心中气怨。 “阿容不必如此动气，为夫自是不会轻饶那些不长眼的人。”萧桓此话是对着瑾容说的，然而余光却是似笑非笑瞥向李忠的方向。 瑾容闻言便知萧桓这是想差了，不过她自是不会出言解释什么，只是微笑道：“阿容自是相信殿下的。” 而李忠闻听萧桓此言，原本滔滔不绝的话语便是一噎，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儿：这位四殿下明明笑的如此温文雅致，怎地让人背后生凉？ 实则瑾容对于李忠的猜测对错各半。他如今虽然再度爬了上来，然而之前毕竟是前朝旧部，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实际并不受器重。正因如此，所以他有些不解于朝中同僚——尤其是多为官的元老们——对萧桓那种虽然疏远但并不敢小觑轻慢的态度。 这也难怪，当年大周覆灭大楚新兴的新旧交替之际，是萧桓领兵南征北战声名煊赫之时。而彼时的李忠因着背叛旧主投诚新君，而却不受重用，因此被外放了。若不是得了际遇有人相助，此刻他仍旧不可能得见天颜。 此间说来话长暂且按下不表，单说此刻李忠虽得人提点，不得冒犯这位四殿下，然而他毕竟不曾正面领略过当年萧桓的赫赫战威——萧桓封王尊号“靖”，便是对他战功的最佳褒扬——因此对于这种提点颇有些不以为然。 然而，李忠毕竟是惯于混迹官场的老油条，虽则心中不屑，面上却是笑的极为谄媚讨好： “殿下，这位阿布察乃是北漠的富商巨贾，此次前来我大楚不过是为了促进两国商贸往来，互通有无。来月圣上大寿，北漠侍者届时亦会前来朝贺，还望殿下为了此次朝贺的圆满，对这位阿布察失礼之处海涵一二。” 萧桓未置可否，只反问道：“难不成依了李大人的意思，如今还是本王同王妃的不是了？” 萧飒也一概飒爽朗笑的神情，肃冷着一张脸哼道：“不若让我等给这位阿布察阁下口头请罪，再去大理寺认罪投案，李大人你看可行？” 这一番话，简直就是指着李忠的鼻子骂，简直让李忠原本一张笑的仿佛秋菊花一般的脸成了霜打的茄子，青青紫紫好不精彩，忙口称不敢磕头谢罪。至于阿布察？他还被萧桓踩着，连喘气儿都不匀称呢！ 见敲打的差不多，萧桓便漫声道：“李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既如此，本王便网开一面——便寻来捕快将这阿布察拉至人多的地方，打个二十板子略施薄惩吧。” “这会不会不太好？”李忠皱眉。 “怎么？难道李大人还有什么异议不成么？” 瑾容虽然若能得见阿布察那登徒子受罚，心中自是快意，然而她还未曾忘记此刻自己同萧桓所处的境地——明明被元帝如此忌惮，行事却这般“明目张胆”，闹出这么大动静，不会有何不妥么？ 瑾容不由得将视线转向仍旧笑容不知深浅的萧桓：本应韬光养晦之人，却行事如此大胆，甚至有些“目无王法c擅动私行”的架势。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嫁人当如程氏女 自那日“随意楼”一行归来，瑾容便觉得靖王府内的下人们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 具体来讲的话，便是愈发谄媚讨好，亦或是愈发谨慎恭敬。至于刘嬷嬷，更是时常一脸欣慰地看着她，仿佛下一刻便可含笑九泉的样子。这一改观十分明显，甚至比当初那那“梅兰竹菊”四位美婢立威的那次更甚。 她并不记得近日来何曾有过整顿下人的举动啊？那么这等的改观是从何而来呢？ 虽然乐得下人不动歪心思，她亦是省心，然而瑾容可不是那种“难得糊涂”的性子。更何况被刘嬷嬷“死也瞑目”诸如此类的目光注视，瑾容实在有些感觉背后发毛。 于是这日早膳完毕，瑾容便屏退了绿裳c绿袖二婢，单单留下了刘嬷嬷，想要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姑娘哦，王妃殿下可有何吩咐？”虽说瑾容已经嫁为人妇已有两月余，然而刘嬷嬷对于习惯了十余年的称呼，一时半刻还是改不过口来。 瑾容淡笑，轻拍了拍刘嬷嬷的手背道：“奶娘，此时仅余你我二人，奶娘但觉得顺口便是，不必拘泥于那一字半句的称呼。” 刘嬷嬷虽然对自家姑娘的体谅十分窝心，然而却不肯因着自己让视若亲生的瑾容被人背后说成“不知教导下人”的人，因此仍旧仔细校正称呼道：“王妃殿下，如今我们身在天子脚下，高门大户往来密切，便不可失了礼数。殿下已嫁为人妇，便不可再以‘姑娘’相称。” 瑾容明白刘嬷嬷是担心自己本来就不曾在这帝都成长，于此处的交际圈本就有些格格不入。若是再被人抓住什么话柄说道，可就更加难以融入了。遂笑了笑，低头敛眸，不再纠缠称呼上的问题。 刘嬷嬷见瑾容低头不语，以为是她不惯于同贵妇闺秀们的人际交往，不由得心疼劝道：“王妃殿下且宽心，靖王殿下既已成婚，自立门户便指日可待。到时候，凭着靖王殿下对王妃恁样的疼宠，王妃您的荣华日子便是无尽的呢。” 刘嬷嬷口中的“自立门户”便是前往封地之意。不过身为后宅妇人，按照当朝律法是不得妄议朝政的。加之瑾容也曾隐晦地提点过刘嬷嬷后宅“不干净”，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因此刘嬷嬷才说的简略又隐晦了些。 瑾容闻言失笑：“嬷嬷怎知靖王殿下日后不会生出二心？”不，莫说是“二心”，她甚至有些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那个男人“动心”。 萧桓此人，明明总是笑的那般让人如沐春风，然而那笑容便仿佛镜湖之月，美则美矣，却空有风华无双，没有触手生温的暖意。那盈着笑意的幽深黑眸，只透露出疏离和悠远，让人即便想去触摸，也弄不清虚实深浅。 刘嬷嬷见瑾容目光变得悠远，自是不会猜到她心中所想，只认为她是一时感怀自己的夫君太过出众，怕他有朝一日变心，才这般患得患失，便出言劝道：“王妃且安心，如今靖王殿下如此疼宠王妃，便是府内众人都看在眼里，又有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对靖王殿下起了那旁的心思呢？” 瑾容闻言眉头一挑：难不成近日王府的仆婢对她格外恭顺，竟还有萧桓的“功劳”在内么？于是她连忙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嬷嬷见瑾容一头雾水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笑的揶揄：“感情王妃还不知道此事？如今外面坊间可都是在传‘嫁人当如程氏女’呢。京中的女子，哪个不是对王妃殿下羡慕不已，都称王妃嫁了个疼宠自己的好夫婿呢！” 啊？这可把瑾容给吓了一跳：疼宠？萧桓疼宠自己？！ 见瑾容愣住的样子，刘嬷嬷便失笑解释道：“那日王妃只身去赴那韩家小姐的约，待到靖王殿下散朝回府之后，膳也没顾得用一口，便赶着去了王妃那儿。这还不算，最最要紧的是，听坊间传言，那日殿下为了给王妃出气，甚至将北漠来的使者也当中教训了？” 见刘嬷嬷目光含笑地望着自己，瑾容不知为何有些面上发热，半晌才抿了抿唇瓣，点点头。 实则，瑾容对于萧桓竟然能不顾李忠以及后来赶到了的一大串官员的劝阻，最终将阿布察带到闹市口当众打板子这件事颇感意外。毕竟，那阿布察虽则不是北漠官员，然而听前来劝解的诸位官员的口吻，那人却像是“皇商”一类的身份，在北漠的势力以及财富皆是不容小觑。 按说这许多官员前来劝阻，若是真心考虑到自己受到忌惮的境地，萧桓便应该顺势答应饶了阿布察这次。然而萧桓却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对瑾容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说：“我的王妃，自是尊贵不容冒犯。若今日我饶了那阿布察，却把阿容的颜面置于何地？” 理智上，瑾容明白，萧桓此话并不一定是单单为了自己。然而不得不承认，在那依旧面上含笑的男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瑾容感觉一股暖流淌过心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爱恨交织 自那日听闻坊间流传着“嫁人当如程氏女”的传言之后，瑾容的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不曾想这遍布着谎言和虚情的姻缘，却被描绘成人人称羡的金玉良缘，其间个中滋味，还真是应了那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因着一时间思绪纷乱，加之时日渐渐入了梅雨季，整日的阴雨连绵，即便躺在榻上，那闷热潮湿的感觉和延绵的雨声也让人难以成眠。于是，瑾容干脆披衣而起，站在窗沿之下感受着雨水带来的微凉之意。 不成想，她这一时的贪凉却是害的本就因着不足之症而不甚规律的月事整整提早了十日，且这一次不同于以往仅仅是略有不适，而是疼的死去活来。 瑾容前一世身安体健，从不曾为月事所苦。这一世即便是身有不足之症，但瑾容亦是小心调理。因而前两次月事，仅仅是腹部略有胀痛之感。 然而这一次，瑾容可算是了悟到为何有些女子每每月事之时便会因疼痛而大汗淋漓c面色惨白，甚至因那疼痛太过剧烈而昏厥过去的因由了——现在的她，便感觉仿佛有一柄看不见的利刃捅入了她的腹部，在那里不停地翻搅。 刘嬷嬷看着瑾容这般痛苦的样子，一会儿忙着去吩咐下人请郎中来诊脉，一会儿又张罗着让人煮了姜汤服侍瑾容饮下。 郎中亦是诊了脉开了方，然而即便是药到病除，但却不能是神速见效。更何况那副药少说也要煎制小半个时辰。而此间时候，瑾容虽然仍旧忍住即将冲口而出的痛呼，然而她的脸却亦是毫无血色了。 便在瑾容认为自己会继续这样煎熬下去之时，倏然，她感觉自己被带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随后，一股暖流缓缓地注入丹田，渐渐使得她透着凉意的小腹渐渐温暖起来。 这是浑厚而绵长的纯阳内力！瑾容这般想着，忍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向着身后的臂弯靠过去——迄今为止瑾容识得的人当中，拥有这种纯粹而让人浑身都产生暖意的内力的人，除了萧桓之外不做他想。 “你怎地这般快便回来了？每日这个时辰还没有散朝呢。”由于刚刚经历了一场翻江倒海的剧痛，如今骤然舒缓下来，瑾容的嗓音中透露着说不出的疲惫之意，朦朦胧胧似是马上便要睡过去。 萧桓见状，伏在瑾容耳边轻声道：“听闻你身体不适便赶回来了——反正今日也无甚紧要大事。”何况，元帝巴不得他天天都不关心朝政大事呢。 说着，萧桓将托着瑾容上半个身子的臂弯缓缓放下，柔声道：“阿容昨夜应是不曾入睡，方才又是好一顿折腾，便稍事休息吧。等到汤药熬好了，我自会唤醒你的。”说着，帮着瑾容掖了掖被角。 许是萧桓的嗓音太过温柔，许是她真的太过疲惫，瑾容不知不觉慢慢阖上眼帘，沉入了黑甜的睡梦中。 不知多久之后，萧桓的嗓音再度于耳边响起： “阿容，阿容，起身用药。” 瑾容睡得迷糊，半梦半醒地窝在萧桓的怀中，任由他将那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喂入她的口中。药汁入侵口腔，浓重的苦涩让瑾容不由得一张小脸儿皱成了包子。 萧桓见刚才迷迷糊糊的她一时间苦兮兮着一张小脸儿，这般生动鲜明的样子尚是他首次见到。略微感到新奇之余，他不觉莞尔失笑：果然是睡糊涂了吧。若是清醒时候的瑾容，断然不会流露出如此毫无防备而不失可爱的神情。 药汁的味道将瑾容的瞌睡虫赶走了一些，让她的神思稍微恢复了一二分清明。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是被揽着整个躺在萧桓的怀里。而萧桓则一边小心地喂自己喝药，一边控制好角度和速度，仔细让碗底的药渣不至于被她喝进去。 喂完药之后，萧桓再度扶着瑾容慢慢躺下，并取过巾帕，将她唇边的药汁小心地擦拭干净。 眼见这一幕，瑾容眼中不觉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这个人总是如此，对他这般温柔仔细，呵护有加。让她几乎要认为自己真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的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瑾容明白，自己是重情之人，更是如此。即便瑾容对萧桓有着刻骨恨意，然而在这般温柔的呵宠日复一日的侵蚀之下，她的“恨”又会坚持多久呢？ “萧桓，”她于半梦半醒之中，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你我不过各取所需，所以，莫要对我这般好了。”否则这般爱恨交织的情感，要让她如何自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药汁风波 这两日，因着贪凉受寒以致月事腹痛难当，瑾容可谓食不下咽，夜不能眠。更加之每日早中晚各一次的苦涩汤药，让她更觉日子是暗无天日——以至于如今每每见到那浓稠的汤药，瑾容的口中便会隐隐发苦。 此时眼见用完早膳，再过约莫一刻钟，便是服用汤药的时间。思及于此，瑾容便觉得原本漱口用的清淡香茗，也变得苦涩难当起来。 虽则对于那浓稠的药汁痛恨万分，然而温热的液体流经腰腹的时候，那痛感的确会有所舒缓。此时瑾容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每日都要参加朝议的萧桓——那人别的暂且不论，那绵长的内息造就的人体暖炉，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 “唉”想到自己的“药石之苦”还要忍受半月之久，瑾容不由得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浊气，惹得在一旁侍奉瑾容香茗漱口的刘嬷嬷忍不住失笑。 “奶娘，我已经这般难受，你还要如此取笑于我么？”瑾容不由得嗔道。一段时日的相处，除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瑾容已经对这位慈和不失严谨的妇人颇有好感，俨然把她当做真正的乳母一般相待了。因此寻常相处之时，亦是不觉流露出几分原本的真是性情。 对于瑾容性情上的改变，刘嬷嬷倒是并不曾疑心。在她看来，瑾容早先之所以性格怯懦怕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无所依仗。因此即便是遇到了事情，也只得忍气吞声。而如今有了靖王殿下的疼宠，自是可以骄矜一些的。 只不过刘嬷嬷这一世看惯了高门大户里面“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戏码，因此虽说她十分欣慰于萧桓对于瑾容的疼宠，然而比起这虚无缥缈的情爱恩义，她则认为若是能怀上一儿半女，才是瑾容莫大的依靠。 因着怀着想要瑾容“早生贵子”的心愿，刘嬷嬷自得知瑾容身子不适之时，便整日不离身地伺候左右。这不，见瑾容漱口完毕，便掐算着时间，约莫差不多，便打算吩咐底下的婢女去看那汤药是否熬好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争吵，似乎便是从瑾容所居住的这“聆雪苑”的后身传来的。 刘嬷嬷眉头微蹙：那方向，不正是聆雪苑自带的小灶房传出的么？莫不是那副药出了什么篓子？思及于此便连忙差了绿裳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同刘嬷嬷的担忧不同，瑾容则是心中暗乐：这下子可不用喝那苦死人的药汁了！ 不过，心中虽说是这般想的，瑾容的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分毫。否则刘嬷嬷便要恼了她了。 自然，无论出于情分亦或是出于主从关系，刘嬷嬷自然不会呵斥亦或是责罚瑾容，只不过她会不厌其烦地告诉瑾容，这药汁对她有何好处，她若是不饮下去便会有何后果云云。虽说瑾容知晓刘嬷嬷是为了自己好，但是那同和尚念经有的一比的唠叨还是让她十分无奈。 很快，绿裳回来了，同时她的身后还跟着一脸怒容的绿袖，以及明显哭过c红着眼角的另一名小丫头。 瑾容见三人行礼之后，便听得绿裳说道：“王妃殿下，婢子已然问清楚事情始末。方才那名唤琉璃的丫头熬干了待会儿要呈给殿下的汤药，绿袖正为此斥责琉璃。”说这，余光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名唤琉璃的小丫头。 绿袖闻言，亦是连忙上前一步道：“扰了王妃的清净，实乃婢子的不是。” 瑾容闻言，并没有露出怒容，亦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头打量起那跟在绿袖身后那名唤琉璃的婢女。 她的年龄不是很大，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府中的二等丫头。只不过这丫头似乎看上去有些面善？ “琉璃，你且抬起头来。”瑾容淡淡吩咐道。 许是瑾容的嗓音本就软糯婉转，有着温柔的意味，再加上她的态度十分平和，瑾容觉得，在听到自己声音的一刹那，那琉璃的肩膀似是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即，竟然少了几分局促紧张的样子，变得行动自如起来。 之间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璀璨生辉的杏眼中跃动着欣喜的光芒：“婢女琉璃参见王妃殿下！”她的声音透着明显的欢愉和感激？ 瑾容心中不由疑惑：这感激之情不似作假，只是，她并不记得于这小丫头有恩，这感激之情又是从何而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琉璃 瑾容心中困惑，面上却是笑的温雅端庄。她细细凝视着琉璃尚显得一团孩气的圆脸儿，和声问道：“我们可见过面？” 琉璃听得瑾容这么一问，倒是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而是语带感激地回道：“启禀王妃殿下，琉璃曾在靖王同王妃的大婚之日冒失摔倒。当时若非王妃殿下心慈仁厚，阻了那刑罚，若是真叫被赏一顿板子撵了出去，奴婢简直不知道哪儿哭去！” 说着琉璃再次恭敬下拜：“婢子谢王妃恕罪之恩！” 瑾容微微颔首，并没有让琉璃马上起身，而是问道：“方才我身边的大丫头称是你熬干了我那药汁，可是属实？” 琉璃一听，到没有忙着推卸责任，而是肯定的点点头：“确是婢子将那药汁不小心熬干了。然而此间确是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不待琉璃将话说完，一旁的绿裳便厉声将她未出口的话喝断道，“自己做事毛手毛脚，难不成还要找什么托词么？！” 即便在平素，这绿裳便有些因着过去的程瑾容性格软弱怯懦而有些骄狂独专。即便前些时日因着给“梅兰竹菊”四位美婢立规矩之时，她亦是有所收敛，然而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多年来养成的性子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改的过来。 更何况，在绿裳看来，当日瑾容这个“王妃”之所以能够那般有底气的发作皇后娘娘亲自赏下来的人，自是依仗着靖王殿下的威严。因此绿裳即便是“收敛”，也不过是在萧桓面前不敢造次。 然而，若是如现下这般萧桓不在府内的情况下，除却瑾容与刘嬷嬷，萧桓这没有一个半个侧妃侍妾的后宅，再没什么内眷的地位能够压得过绿裳绿袖这两名瑾容的贴身大丫头了。 因此有着周围一干下人的阿谀奉承，一来二去，原本就有些骄狂性子的绿裳更是肆无忌惮，甚至隐隐有将自己当做半个主人的架势了。 瑾容见绿裳竟然当着自己的面便如此没有规矩，暗道这若是背着自己，指不定要如何鼻孔朝天，张扬跋扈呢。思及于此，她缓缓开口道：“绿裳，我容许你插嘴了么？” 明明瑾容的语气没有多么眼里，神情上也未曾浮现出怒容，然而被她那清澈中透着微凉之意的桃花目瞥了一眼，绿裳不知怎地，背后竟生生冒出一股寒凉之气，让她忍不住一个哆嗦。 然而绿裳自恃跟了瑾容多年的情分，认定了这一次对方只是个同瑾容没什么情分的二等小丫头，更何况那丫头本身也的确是毛手毛脚将药汁熬干了，因此愈发笃定即便此次王妃会偏向自己这一边。因此她虽然口称“恕罪”，一双眼睛却是狠狠瞪向了琉璃。 琉璃被这目光盯得一阵瑟缩，然而并没有太过慌乱，而是一五一十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却原来，洛辰吩咐琉璃将早善后瑾容要服用的汤药剪好，便做了甩手掌柜不见了踪影。琉璃这小丫头是第一次做这煎药的活计，未曾掌握好火候，而绿裳又交代的不清不楚，那火候便有些急了。同样的时辰，药汁不熬干了才怪。 禀报完毕，琉璃再次恭谨下摆道：“是婢子鲁莽，对于不熟的活计，应细细问得清楚再做，否则也不会熬坏了王妃的汤药，请王妃责罚。”言辞间十分恳切，并没有任何委屈或者不复的意思。 绿裳闻言，不由得裂开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暗道：那琉璃都亲口承认是她自己的过失了，这下子自己便彻底算是免了这责罚了。 同时，她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王妃会如何处置这个丫头——虽然她同琉璃没有仇怨，然而有些人就是如此，当别人即将遭受困苦的时候，他们则将这些事情当做谈资和笑料做茶余饭后的消遣。 不曾想，瑾容并不曾如同绿裳所料，出言斥责跪在地上的琉璃，反而将脸侧过一旁看向侍立在侧的刘嬷嬷，淡声问道：“嬷嬷，方才你可是将那熬药的事宜交给了琉璃丫头？” 刘嬷嬷虽然私下同瑾容相处的时候一片慈和，然而此时她不苟言笑面色肃然，一袭赭色丝绸褙子，头上挽了一根碧玉簪，十分素雅大方，却气势逼人。 只见得刘嬷嬷面无表情地翻了一下眼皮，睨了绿裳一下，便躬身沉声道：“老身虽年事已高，却还不至于糊涂。一个时辰前老身将这熬药的活计交给了绿裳丫头。” 刘嬷嬷话音一落，瑾容便似笑非笑地看向她问道：“绿裳，刘嬷嬷交给你办的事情，你为何要推给琉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处置绿裳 绿裳完全不料瑾容丝毫未曾表现出责怪琉璃的意思，反而责问与她，一时间不由得怔愣当场。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瑾容：“王妃殿下？！”那神情仿佛是在询问，不，甚至可以说是在“质问”瑾容：为什么不站在多年相伴的婢女这方，反而替一个最初连姓名都不曾知晓的小丫头问话？ 瑾容怎看不明白绿裳眼中的不满和怒气，见状不由得冷笑：这般的人留在身边做什么？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偏偏不知悔改，反而对自己这个主人心生怨怼，还真是让她开了眼界。 自然，瑾容不打算向绿裳解释什么。而看现在此种境况，她亦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于是，瑾容摆摆手道：“绿裳如此阳奉阴违，便从今日起贬做二等丫头，奉银依例降等，就在外面伺候吧。” 这下子不仅是绿裳，即便是在场的其他人等，对于瑾容的这一决定也大大出乎预料之外。诚然，绿裳此次是犯下了错误，然而不过是怠工而已，竟然要将跟随身边的婢女贬斥到外面，这是否罚的有些重了？ 要知道，这贬斥一个等级并打发到外面，并非是单单降低薪俸那般简单，更代表着一种不信任，一等二等，一字之差，两种婢女的地位在王府中却是天差地别的。 “王妃殿下？！”绿裳这下子也急了，不过许是瑾容累积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即便最近感觉到主人的行事风格有所改变，绿裳依旧认为从根本上来讲，眼前的王妃还是那个性格怯懦的小丫头。 于是乎，绿裳当下想到的并非立即磕头认罪，而是干脆破拐子破摔一般大叫起来：“王妃殿下，我不服，我不服！您竟然如此草率地处罚我这个跟随多年的老人儿，难道不怕寒了府中诸位的心么？！” 瑾容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自然，这笑容饱含了嘲讽之意：“绿裳，你这可是在威胁我么？” “奴婢不敢！”虽然口称“不敢”，但是观绿裳那神色，分明是不服，甚至有了隐隐的怨恨！ 一旁的刘嬷嬷就站在近前，因此将绿裳脸上的恨意看的一清二楚。见状她不由得眉头大皱：虽则瑾容曾对她说过这绿裳绿袖二人不可信，但实则当时她并不十分相信——毕竟绿裳绿袖二婢不同于外面人牙子带来的，而也算是她看着在身边长大的。 然而不曾想，绿裳这丫头竟然因着“遭到贬斥”——况且还是在她有错加身的情况之下——便对主人产生如此怨恨。果然如自家姑娘所言，这绿裳留不得了。至于绿袖，也得多加留心为妙。 将刘嬷嬷的反应尽收眼底，瑾容暗中满意地颔首。实则对于绿裳绿袖二人，她很早便有了将她们调离身边的想法。然而就如同绿裳所言一般，若是贸然动作，便会让人寒心——尤其是看着这两人长大的刘嬷嬷，瑾容不想让她同自己心生嫌隙。 至于其他人，同如今的自己根本没有多少真实的情分在，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嫌隙”之说。不过，为了服众，瑾容还是说道：“看来对这处置的结果颇为不满啊。既然如此，我便让你知道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缓缓地向着身后的贵妃榻靠了靠，让自己更舒服一些，瑾容缓缓道：“若说你今儿在别处偷懒，我倒也不会这般狠罚你。可这熬药之事怎可轻忽？！” 说到此处，瑾容声音微微透出锐利的锋芒，“若是有那心怀歹念之人在这汤药之中做了手脚，难不成等到我命丧黄泉才能处罚与你么？！” 听闻此言，在场的人连忙“呼啦啦”跪下一片口称“不敢”，毕竟谋害王妃可是杀头的重罪，而绿裳更是背后一身冷汗。至于刘嬷嬷则是慌忙道：“王妃殿下！这等不吉利的话怎可随意出口？！” 见刘嬷嬷这般慌张地想要上前捂住她的口，偏偏又碍于礼数不能上前的焦急神情，心中不由淌过一阵暖流。 朝着刘嬷嬷安抚地一笑，瑾容将目光又投向地上跪着的一片人，朗声道：“我并非不念旧情之人，然而错了就是错了，情分并不能抵消做过失。犯了错的，即便是‘老人儿’，我也照罚不误，反之，若是做事伶俐，对主人衷心，即便没有多年的情分，我也会提拔！” 顿了顿，瑾容唤道：“琉璃。” “奴婢在！”大概是知道瑾容并无意责怪自己，琉璃的声音有了少许的活力。 “从今日起，你升为一等丫头，顶替绿裳的位置，在我身边做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事了 若说方才绿裳还存了些许的侥幸心思，认为这只是将她暂且罚上一罚，待到瑾容气消过后，她仍旧是王妃的贴身一等大丫头。然而不曾想，不过转瞬之间，瑾容便提拔了名不见经传的琉璃顶了她的位置。 这下，绿裳的怒极恐极，忍不住“呼”地起身来尖叫道：“奴婢不服！奴婢不服！”此时，她余光瞥见鬼在一旁的绿袖，仿若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唤道，“绿袖你且帮我求个情” 然而，莫说是帮衬着绿裳一两句，如今的绿袖甚至有些有些怕瑾容这一罚迁怒到自己，因此恨不能立即同绿裳斩断一切关系。 眼见自小一同长大的绿袖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绿裳感觉又是心凉又是悲愤，忍不住口吐恶言道：“绿袖，你以为你能够独善其身么？别以为旁人不知道你对靖王殿下那点儿歪歪心思！” “你c你胡说！”绿袖心思被道破，不由得暗自惊恐，随即看向瑾容分辨到，“王妃明察，奴婢万万不敢对靖王殿下起了那般的龌龊心思！靖王殿下那般神仙一般的人物，怎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沾染的。倒是绿裳你” 瑾容漠然地听着底下的两人由最开始拼命地辩白到后面不停地攻讦对方的丑态，并没有任何的其余的情绪，只感觉有些好笑，更为程瑾容感到有些可悲——除却已经老迈的刘嬷嬷，她一个将门之后的贵女，竟然身边连一个可信任c可差遣的人都没有。 底下吵吵闹闹半天，瑾容本就因着小日子而感到不适，现下更是有些烦闷，便摆摆手道：“你们且住口吧。” 绿裳c绿袖二婢此时才一惊：她们竟浑然忘记了如今是何时何地？！双双朝瑾容望去，只见她面色如常，看不清喜怒。而侍立在一旁的刘嬷嬷则已经是面沉如水了。 瑾容不欲在绿裳绿袖二人上面多做纠缠，于是朝着刘嬷嬷道：“奶娘，今日这两人竟然为了自保而如此恶言攻讦对方，于众人面前失仪，便按照咱们王府的府规处罚吧。” “老身省得。”刘嬷嬷躬身应道。 今日刘嬷嬷对这两个从小看到大的丫头简直失望透顶。做错事不要紧，人无完人孰能无过？然而一个是明明有错却不知悔改，另一个则对一同成长的同伴陷于危难没有丝毫出言相帮，甚至恶言攻讦落井下石。 “唉”刘嬷嬷长叹一声，说不出到底是痛惜还是怅然。 瑾容明白，眼见着二婢这般表现，刘嬷嬷必然不会放心她们继续留下来伺候。如此这般，绿裳绿袖这两个熟知自己过去的不安定因素总算是打发走了。 不是未曾想过这两人若是被撵了出去，是否会没了出路。但瑾容并非圣人，总要为自己的性命考虑一二。绿裳c绿袖是对“程瑾容”颇为熟识的，偏偏同忠心耿耿的刘嬷嬷不同，各怀心思并不安分。若等到来日酿成大祸，倒不如防微杜渐。 发作了绿裳和绿袖，但是该做的事情却是一样都没有因为两人的离开而减少。因此得到提拔的琉璃几乎都未得到歇息，便即刻走马上任了。 贴身丫头的活计所说轻巧，但也颇为繁琐。主人几时起身，几时用膳，几时就寝，偏好的吃食c喜好的服饰c是喜抚琴亦或是好弄箫，亦或是吟诗作赋，都要一一烂熟于心。 原本对于瑾容的喜好偏爱，刘嬷嬷打算亲自教导琉璃。然而瑾容却婉言拒绝了。她向刘嬷嬷道：“奶娘，阿容知你心疼我身子不适，然而这跟了自己的丫头还是少不得自己多家提点为妙。” 还有另外一层不便说出口的便是，瑾容亲自教导琉璃，为的是能够让她完全听命于自己，而并非刘嬷嬷或者余者他人。因此有些事情便少不得亲力亲为了。 虽然这话不便出口，然而刘嬷嬷毕竟是深宅大院风里来雨里去沉浮几度的人，自然明白瑾容的言外之意。再思及今日绿裳绿袖二人的表现，便想着自家姑娘身旁的确要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人听候差遣——毕竟她已经是年近半百，半截身子埋在土里了，总不能护着姑娘一辈子。 思及于此，刘嬷嬷便简单嘱咐了琉璃两句便不再过问。 因着上次的“洞房事件”以及此次的“熬药事件”，瑾容本以为要教导琉璃，需要花费好一番心血，因此虽说想要将琉璃培养成自己的人，最开始的瑾容却并没有花上十分的心思。 然而此时的她并不曾想到，琉璃虽说有些冒失，然而却十分忠心，甚至救她于危难之中——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且让为夫亲侍汤药 虽说在处理绿裳绿袖二婢之时，瑾容心中多有慨叹，然而若说郁怒失望，却是不曾有过的。毕竟从最开始，瑾容便觉察到了他们的小心思，并且决定疏远防范她们。 未曾付出真心，失望也就谈不上了。 反而是能够因此躲避一碗苦得让瑾容忍不住泛上泪意的药汁，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这可不能怪她如此畏惧饮下那汤药。前世瑾容并不曾有过大病，今世除却此次月事折腾的她昏天黑地，便是日前那一场高烧。 只是那高烧看似来势汹汹，却也取得迅速。瑾容被灌下药汁的时候都是出于昏昏然的状态，待到她神思清明，也已经不必再服药了。 而这次却不然，瑾容不仅始终保持着清醒的神志，更加之想到这种“苦涩”之日还要持续半月，那原本让人感到难以下咽的药汁便似乎又添了三分苦涩。 此时的瑾容便如那逃了学堂的顽童，虽则明白该用的药一丝儿也少不得，却也拈着一颗蜜饯入口嚼着，为着“偷得浮生半日甜”而惬意地眯起双眸。 手执书卷闲闲浏览着《鬼怪志异》上的故事，瑾容不是抬眸提点一下做事的琉璃——虽说刚刚接手，她还有些不得章法，然而琉璃毕竟经过嬷嬷训导，假以时日总会慢慢上手的。 然而瑾容不曾想，这惬意尚且未曾让她来得及回味，萧桓的出现便将这惬意打碎的连一丝儿都不剩了。 此时的萧桓刚刚散朝从宫中回来，甚至连玄色朝服都未曾更换，端的是龙章凤姿，风华卓然。只不过再怎样风华卓然，瑾容却也无暇欣赏——全因这男人此时正一脸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浅笑，端着一只白瓷碗朝瑾容缓步行来！ 经过一段时日，瑾容便能够觉察到萧桓的一二心思。虽说这人总是爱将笑挂在脸上做装饰，然而不同的笑容却亦是表明了他不同的心绪。 便如此时，萧桓愈发笑的如沐春风，而瑾容却感觉自己背后阴风阵阵——这般狐狸一样的笑容，怎地让人心生不妙？ 待到萧桓行至瑾容近前，她这才看清楚那白瓷碗中到底是何物事——正是热腾腾黑漆漆新出锅的药汁是也！ 天要亡我！瑾容无语问苍天：看来她还是逃不过去么？ 虽说在心中恨不得立即将那药汁泼出去再也不见，然而面上瑾容却优雅点头道：“劳烦殿下将这药汁端来于我，只是此刻用药的时辰已过，怕是让殿下百忙一场。” 萧桓微笑着打量瑾容明明想要皱眉，偏偏又故作镇定的样子，眸中的了然一闪而逝：原来眼前自己这位王妃竟是怕喝药的。 微微诧异之余，不觉有趣，萧桓便起了逗弄的心思，道：“刘嬷嬷问了李郎中，这药虽晚了时辰，然而先用那点心垫垫饥，再将那药汁服下便好。” “殿下有心了。”强子忍着想要皱眉的动作，瑾容略有些僵硬道，“既如此，我且将这药放凉一阵再行饮用。”总不能让眼前此人见到她捏着鼻子灌药的丑态，绝不！ 然而萧桓却未曾有离去之意，笑道：“这药汁刚刚熬过，很是烫口，便让为夫为阿容亲侍汤药，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同甘共苦？ 瑾容抬眼望向萧桓那揉了笑意的双眸，那兴味浓厚的模样，分明是存了看戏的心思。倏然，她抿了抿唇瓣问道：“殿下莫不是专程回来服侍阿容用药的？” 实则她想问出口的是：你这厮难不成是特意赶回来看我的笑话么？ 眼见瑾容怒火中烧，偏偏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萧桓眸中的笑意又真实了三分，微微颔首道：“阿容近日来缠绵病榻，为夫却是万般担心呢。” “如此，阿容真是受宠若惊，感激不尽。”瑾容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受宠若惊c感恩不尽”，分明带着几分磨牙的味道出来。 “既是心怀感激，便莫要让为夫白跑了一趟。”说话间，那碗浓浓的药汤已经端到了瑾容的面前，“阿容快些将这碗药饮下吧。” “可是”盯着那碗药汁徐徐逸出若有似无的白色热气，瑾容企图做最后挣扎，“可是，真的很烫啊”说着，还扁了扁嘴儿，显得十分委屈无辜。 萧桓见状微微挑眉，笑道：“既如此——”他转身招过在一旁替瑾容整理文房四宝诗书卷册的琉璃，“去取一柄汤匙过来——要骨瓷汤匙。” 瑾容闻言，原本做那委屈的表情霎时间冻住了一半，一瞬不瞬盯着萧桓，心中叫苦连天：不是她想得那样吧？ 然而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片刻之后，瑾容心中浮现的不好预感便成了真。便见到萧桓稳稳端了那碗药汁，小心地舀起一汤匙，动作轻柔地在上面缓缓吹气。片刻之后，将那汤匙送至瑾容唇边，柔声道：“如此便应是不会烫口了。” 琉璃在一旁看的艳羡不已，暗道靖王殿下那般风姿卓绝的神仙人物，竟然如此疼宠王妃殿下，动作如此体贴轻柔。不知自己未来的夫婿能够在自己卧病的时候这般照料自己呢？ 胡思一瞬，琉璃便惊觉自己的心思太过孟浪，不由得感觉一阵羞臊，便停止了脑中的思绪，将目光再次投到瑾容萧桓二人身上，暗叹：两位主人如此亲密恩爱，看来王府中迎来小主人的日子应是不远了呢。 这厢边琉璃兀自勾勒着二人“琴瑟和鸣”的美好图景，然而瑾容却仿佛芒刺在背，瞪着近在咫尺的那一汤匙药汁，然后下一瞬间——那药汁被强行喂入了口中！ 虽则药汁有所减少，然而苦涩的味道却未曾减轻半分！瑾容恨恨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挥了挥手屏退了下人，随后看向眼前的男人舔了舔因着药汁滋润，而显得更加亮泽的唇瓣，眼横秋波道：“殿下，若是真的有意，不若以口代之如何？” 萧桓虽然是心思深沉，然而他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见瑾容动作如此魅惑，眼神微黯道：“不曾想阿容也有这般妖魅的一面。”倒是很干脆地仰头饮下一口药汁含在口中，微笑着凑近瑾容的唇瓣。 瑾容微微合上双眸，感受着唇瓣上柔软的触感，手上却是向着萧桓的腰上摸过去——忽然轻轻一个挠痒。 萧桓不曾防备，一个岔气，竟然将那药汁咽了下去！ 瑾容见状抚掌灿然笑道：“如何？为女子调理月事而煎制的药汁，殿下感觉味道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再次入宫 萧桓却是不曾防备瑾容这一招“痒痒挠”，一时不察咽下了那口药的他，一时间的神情变得相当哭笑不得。 实则，对于岐黄之术，萧桓还是略通一二的。加之曾经见过李郎中为瑾容开具的那方子，自然知晓调理女子月事的药方多是理气养血，养阴滋补之物，即便喝下一口半口，也并无甚大碍。 然而知晓是一回事，萧桓此时复杂无比的感觉确实另外一回事。尤其回想到这药汁的效用，萧桓一时间面色竟是难得的怔愣当场。 就比如要一名刚毅男儿取作那女儿之态，便是不会缺一块肉，也会让人万般别扭。 萧桓这难得一见的怔愣神情显然大大取悦了瑾容，甚至连那苦死人的药汁都变得不那么难以下咽。瑾容干脆地将那药汁一口气灌下，虽然味道依旧苦涩，却因着对面萧桓的神情，瑾容感觉这药汁喝的是无比畅快。 失神片刻，萧桓便回过神来，如常般微笑道看向瑾容：“阿容便感觉如此有趣？” “有趣，确是有趣。”虽然她现在不能对眼前之人做什么，然而，即便是偶尔这般让他稍微吃点亏，瑾容也会感到些许舒畅。 虽然显得很幼稚可笑，然而仅凭着现在的瑾容，恐怕只能做这些“幼稚可笑”的不入流的举动，给萧桓找找不痛快了。 瑾容面上笑的狡黠，然而心中却是苦涩：这种明明恨不得把对方抽筋扒皮，挫骨扬灰，面上却还要若无其事地笑靥如花的日子，到底要何时才能结束呢？ 而且更加可怕的是，瑾容感觉，她对于萧氏王朝的恨意虽然不曾减低，然而对于萧桓这个她亲眼所见斩杀无数宫人的元凶的恨意却是很明显地变淡了——这“明显”的程度，甚至让她感觉到了不安和恐惧。 譬如此刻，即便是被瑾容作弄着喝下了让人感到哭笑不得的药汁，然而萧桓却是丝毫未曾动怒，而是仿佛在看着任性的顽童一般轻抚着瑾容的鬓发，从一旁的托盘中取过一块果脯道：“这是阿容最喜的青梅肉脯，吃一个甜甜嘴巴，不然又要感到作呕了。” 对，就是这般无微不至的温柔，即便明明知道其中未必含有几分真心，然而这种仿佛涓涓细流的细致，让人——尤其是瑾容这样在灵魂上无比孤独的人——不自觉地想要沉溺，想要依靠，想要留住那一份让人几乎要落泪的温暖。 越同萧桓相处，瑾容便发现，自己对于这个人的恨意就越难以维持。甚至于，瑾容有些时候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竟然就这样对着自己的仇人有了心软动摇的倾向，慕瑾容啊，你对得起芷兰么？对得起父皇么？对得起穆氏的列祖列宗么？！ 就在瑾容如此千劫百转的纠结心思中，时间渐渐滑过，转眼又是十日过去。直到这日，坤宁殿传来皇后娘娘的旨意，让瑾容这靖王妃入宫同她叙叙家常。 接到旨意的瑾容眉头微蹙：皇后娘娘此举意欲何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意料之外 虽说是要奉皇后的旨意入宫，然而毕竟只是“闲话家常”，因此不必穿那套吉服。因此，今日的瑾容选了一套桃红色的广袖宫装。 这套桃红色的宫装点在衣襟c袖口c下摆处都点缀着桃花，衬着瑾容那清丽的容颜，倒是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端坐于微微摇晃的马车中，瑾容瞥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殿下怎地如此看着我？莫不是不认得了？” “不，只是这衣裳的颜色不似你平素的习惯。”萧桓微微一笑，“不过如此打扮倒是很适合你这个年纪。” 萧桓的话让瑾容双颊微微发烫。如今她的模样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然而实际的年岁已经二十有余，若是平素，她是绝对不会选择颜色这般明丽的服装。这简直是在装嫩嘛！ 然而今日毕竟是入宫拜见皇后娘娘，若是太过素净，反而显得不敬。况且这桃红色能够让她前些日子因着月事而略显苍白的面色显得红润几分，因此瑾容才由此选择。 大抵是心中有些不好意思，瑾容微微掀起轻纱帘一角，将目光转向窗外。倏然，她的目光一凝问道：“殿下曾言前面那道城墙名唤‘公主墙’么？果然是那宁乐公主再次殉国因此得名的吧。” 话甫一出口，瑾容不觉微微一愣，随即暗中苦笑：果然，对于自己上一世的自杀之地，仍旧是十分介怀。有意或是无意，瑾容重生这段时间，即便是出门，也总是回避路过这附近。 然而现在，她竟可以如此面色如常地用闲话家常的语气提及此处，果然是比起最初的不可置信和悲愤交加，如今的心境沉淀了不少吧。 萧桓一愣，也向着马车外瞥了一眼，目露慨然道： “无论是那位宁乐公主c亦或是她的父皇周文帝，皆是生不逢时。若不是周朝经过代代风雨摧残，朝廷上下腐朽不堪，周朝绝不会走向末路。那周文帝虽说性子略显优柔，然而却不失为一个贤君。至于那位宁乐公主若她身为男儿，定会有所作为吧” 瑾容闻言心中大震：上次路过此处之时，她便隐隐觉得萧桓对于上一世的“自己”隐隐透出欣赏之意。只是她绝对未曾想到，眼前这亲手斩杀了父皇，甚至表情平静地看着她跳下城墙的人，竟然对父皇和她有着如此高的评价！ 杀死他们的是他，赞誉他们的也是他，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虽然并不清楚瑾容的真正身份，然而瑾容因何讶然，萧桓却是心中有数。只见他轻笑一声，将瑾容散掉的一缕发丝别至她的耳后，漫声道：“很意外我如此评价前朝之人？” “他们可是前朝的国君和皇女，是是”吞吐半天，瑾容终究无法说出那两个对于父亲来说极尽侮辱的字眼。 “是‘逆贼’么？”萧桓似笑非笑道，见瑾容听到这两个字之时微微一抖，他摇摇头，眸中的不平一闪而过，“难不成，阿容也如此看待前朝之人？” 语气中，竟是略显嘲讽和不以为然。 这揉了几许不快的话语，竟是眼前的靖王殿下口中所处，瑾容看在眼里，只感觉不可思议到甚至有些荒谬之感：她绝不曾想到，有一日会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仇人为自己的名誉而抱不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你若为男子 “虽说周朝的元帝同其女宁乐公主在民间颇有美名，但我实是不曾想到，这赞美之言出自殿下之口呢。” 即便史书上已经将瑾容的父皇形容为一个性格怯懦的末代皇帝，然而眼下距离周朝覆灭不过数年。无论千百年后的世人如何看待文帝同宁乐公主这对穆氏父女，然而至少在文帝尚未离世很久的如今，至少在有些人心中，不会很快地遗忘曾经亦是日理万机的君主。 “哦？”萧桓微微挑眉，“阿容为何如此意外？” “唔，我曾听闻传言，殿下昔日率兵攻入那周朝的皇宫内，可是一马当先呢。” 何止是听闻，瑾容便是如今那场血腥屠杀唯一幸存的见证者。即便她努力装作是漫不经心的提及，然而那让人窒息的血腥味，曾经共处的宫人们血肉横飞的光景，以及她最后跃下城楼后那一瞬间的剧痛 这一切，已经化为心底的伤痕，即便再如何视而不见，一旦被触及，仍旧会隐隐作痛。 虽说瑾容的面上仍旧是一片波澜不惊的神情，然而她骤然收紧的手指，却泄露了她此刻并不如同表面那般平静的真实心绪。 观察入微如萧桓，怎可能注意不到瑾容这一细微的动作？然而他却并未明言，只反问道：“那又如何呢？” “咦？” “的确，当年率先冲入皇宫的是我。但那又如何呢？”萧桓的笑容有种练达通透的意味，“即便我杀了数不清的前朝旧臣，然而我同他们并无私怨，不过是各有所忠，立场不同而已。更何况，前朝如何？当朝如何？前朝亦不乏英杰明主，当朝亦频出奸佞小人不是么？” “奸佞小人？”瑾容皱眉，“比如那个李忠？” “啊，那个人的确是随风倒的真小人。不过他自然有他的可用之处。” “这种人可用？！”瑾容皱眉，好在她身为公主，自身的素养并没有随着重生而一起忘掉，这才控制住音量，否则此刻已经要高声大喊了，“这种反复不定的人，有什么可用之处？！” 在她看来，用人定是要用忠心可靠的忠臣，亦或是有着自己行为准则的直臣。至若毫无原则的小人，是万万不敢托付要事的。 萧桓不觉失笑。他看得出来，眼前的女子显然是通晓一定的政事，有着自己的敏锐直觉，在用人方面，瑾容或许也有着自己的一套方式，然而 “你若身为男子，定可为贤臣。”但是，萧桓隐下了半句话未曾出口：可为贤臣，但永不可能称雄一方。 贤臣，可为民请命，可视作人镜，头顶青天，两袖清风。然而，这种人的信念只适用于阳光之下，却永远不会涉及到肮脏而阴私的黑暗世界，而枭雄，是真正冷血无泪之人，方可胜任。 虽然听出萧桓的话中有未尽之意，然而待到瑾容想要详细询问之时，萧桓已经掀起了马车的车帘。 瑾容这才恍然觉得，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难以捉摸 脚下是绣着栩栩如生的刺绣的西域进献上来的地毯，踏上去柔软无声，仿佛置于云端一般。瑾容深吸一口气，萦绕鼻端有些甜腻的熏香充满了符合这宫闱高墙的靡丽气息，然而于她来讲却是太过浓郁一些。 勉强压下那焚香带来的些许不适，瑾容莲步轻移，低眉敛衽上前行礼道：“臣妾拜见母后。” 皇后吴氏今日并未做盛装打扮，反而选了一身暗赭色的宫装——这颜色比起玄色的深沉以及明黄的刺目，更显得柔和。 而吴皇后的鬓发上的配饰亦是仅仅一根墨玉簪子。配以指肚大小的黑珍珠制成的项链同耳坠。虽说一眼看上去并不若盛装那般气势灼灼，贵气逼人，却是古朴内敛，端庄大气中不失温和可亲。 吴皇后含笑看向身前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露怯的瑾容，眼中的困惑一闪而逝：传言这为萧程氏虽说出身大家，却被自幼寄养在乡野僻壤的别庄，性子更是懦弱绵软。如今观之，竟是颇有大家风范，并不属于京城的望门闺秀啊。 心中暗忖的同时，吴皇后却是漾开了更加慈和的笑容，在一旁的心腹嬷嬷搀扶之下，缓缓步下台阶，轻缓地执起瑾容的手，并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道： “你这孩子，入了天家门，成为天家妇，虽则受了繁文缛节的束缚，然而私下中我们还是母女的情分，阿容可不要这般拘礼了。” 闻言，瑾容的眼中不禁浮现一抹讥讽之意：在这深宫九重之中，如元帝同萧桓那般的亲父子尚且相互提防算计，史上亲兄弟为了大位而争得你死我活的例子亦是不胜枚举，何况她同这吴皇后一没有矫情，二没有血亲。 既如此，“情分”二字又是从何说起呢？ 然而瑾容面上却是回以一个感激中透着孺慕之思的笑容，缓缓抬起头来道：“如此，女儿便谢过母亲恩典！” “母亲”同“母后”，虽只有一字之差，然而前者却是透着明显的亲昵之意。 吴皇后闻言，那笑容又加深了少许，执着瑾容的手拉着她做到了自己的美人靠上面，一手仍旧执着瑾容的手，另一只手却是轻抚过瑾容的鬓角，表情慈爱地打量着瑾容。这般光景，倒真的有几分母女的样子。 原本因着明白皇帝对萧桓的忌惮，瑾容还以为皇后今日单独召见她会给她为难。然而如今所见，吴氏竟从衣着到举止，无一不透着对她的交好之意。这让瑾容大感意外之余，更感到难以捉摸。 正在瑾容暗自揣测吴皇后此次招她前来的用意之时，便听得吴皇后问道：“阿容啊，你同老四亦是圆房数月了，肚子可有消息了？” 瑾容闻言一愣，倏然看向吴皇后，见她虽说仍旧笑的一片端庄，然而不知为何，瑾容却觉得，那慈和温婉的笑容背后，却有着她看不透的深度。 皇后这问话是何意？瑾容微微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小腹，露出了微微复杂的神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骨肉 瑾容纤细柔嫩的指尖细细地轻拂过自己的小腹，额前的碎发因着她微微低首的动作而柔顺地垂了下来，看不清她此时此刻的神情。 实则，她数月未曾有怀孕的佳音传出，自身体质虚寒，生有不足之症只是原因之一。更何况自重生以来，她日夜不辍地修习那套内功心法，虚寒体质已经得到明显的改善，因此并不会成为不能受孕的的主因。 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便是——瑾容的目光划过自己今日佩戴的水红色忍冬纹香囊——便是在这香囊之中。 这种香囊内的香气清新宜人，分白天夜晚佩戴的两种香型。白日的醒脑，夜晚的安神。不过，无论哪一种香囊，都混入了一样辅料——当门子。 所谓当门子，便是最上品的麝香。麝香固然本身气味清冽芬芳，然而却是能够造成滑胎甚至不孕的药物。 作为女人，瑾容自是十分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然而作为宁乐公主，她万万接受不了一个流着仇人血脉的孩子。她不确定，若是这个孩子呱呱坠地，她会不会因着它的父亲而迁怒，造成对那个无辜小生命的漠视甚至敌视。 如果要到达她厌憎自己骨肉的地步，那么从一开始，这个孩子就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为妙——甚至，连这个可能最好都要杜绝。 吴皇后见到瑾容轻抚小腹的动作，又见她低头不语的样子，便认为是瑾容因着自己至今未曾受孕而心生不安。思及此，吴皇后不由暗道：果然，虽说脸上未曾露怯，然而骨子里还是个软的，自己甚至还未曾刁难讥讽，她却已然坐立不宁了。 心中这般想着，吴皇后却是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道： “阿容莫要过于挂怀，听闻先前为你诊脉的太医所言，你因着娘胎里带的不足之症，身体略有些虚寒。因此一时半刻没有消息实属正常。不过若是细加调理，这并非什么伤筋动骨的大毛病。” 瑾容自然知晓，她这种程度的不足之症，只是平素有些易患病，即便不修习内功，依靠药物慢慢调理，假以时日亦会慢慢恢复。可是她不能确定这“时日”是多久：一年半载？三年五载？ 她不确定，亦是等不起。 然而，瑾容自是不会向吴皇后明言自己以内功心法辅助调理身体，只是微微颔首道：“谢母亲关心，阿容晓得的。” 不过，即便她真的身强体健，怕是这靖王府的小世子怕是依旧不能存在吧——谁让孩子的父亲，姓“萧”名“桓”呢？ 吴皇后自然不会知晓瑾容此刻心中所思，但见她面色难掩深思，便略略上下将瑾容打量一遍，颇有促狭意味地微微笑道：“阿容切莫要忧心，即便不曾有喜，老四还不是把你捧在心尖尖的。” “母亲此言何意？” “听闻前些日子，阿容身子不适？”在瑾容微微羞窘的神情中，吴氏揶揄笑道，“如今这京城有谁人不知靖王爱妻如命，不假他人之手亲侍汤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皇后的问话 听闻皇后有此一问，瑾容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日萧桓回府“以身侍药”的情状。 而且，自那日后，似乎是得了趣儿一般地，每逢应当用药的时辰，只要不是因着上朝他不在府中，定是要赶来“参观”，至于“以身侍药”的情况，亦是频频发生。 这一番下来，倒是让瑾容减轻了少许对汤药的厌恶之情，原因无它，只因为如今的瑾容每次一见到那碗浓稠漆黑的药汁，第一瞬间思及的并非那苦涩难当的味道，而是萧桓微微含笑的眼眸，柔软润泽的唇瓣，温暖清冽的气息—— 停止！不可再想下去了！瑾容白皙的脸庞泛上了不自然的绯色，心中暗暗将萧桓的轻浮行为骂了一百八十遍，瑾容笑道：“承蒙殿下爱重，是瑾容的一生之幸。” 将瑾容羞涩微恼的样子尽数收入眼底，吴皇后眸光一闪，隐下暗芒，而是打趣道：“什么‘承蒙’不‘承蒙’的？你们小两口儿这般恩爱，何必在口上那般生疏？” “母亲，此处毕竟是宫闱之中，礼不可废。”瑾容恭谨地回道。 即便吴皇后此时笑语温言，然而元帝这个生父尚且对萧桓这位亲生儿子忌惮万般，瑾容万万不能相信，吴皇后这位同自己没有任何关联的人此时的笑容含了几分真心在内。 因此，她决计不会失了礼数。毕竟萧桓有王位在身，称一声“殿下”总不会错的。若是贸贸然直呼名姓或“夫君”，少不得被嘴碎的人口称轻浮了。而何况，这般亲昵的称呼，瑾容却也是万万不能出口。 吴皇后一副十分怜惜疼爱地样子，无奈笑道：“可怜儿见的，听闻前些年你一直在别庄为父亲守孝，那帮拜高踩低的奴才，定是让你受尽了委屈吧！程将军一生忠烈节义，你是他唯一的千金，竟然受到这般冷遇” 说话间，仿佛那受了莫大委屈的人是她自己一般，吴皇后的声音竟是隐隐有了哽咽之意。 瑾容低眉顺眼地沉默着，既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从刘嬷嬷的言语之间，她知晓程瑾容在守孝期间，的确受尽了那里下人的欺凌——谁让那时候的程瑾容已经并非千金，而是失怙孤女，而当时她同萧桓的婚约还并未曾昭告天下呢？ 对于一个没有任何依仗的弱女子，那些势利的仆婢即便身份地位，言行之间却是并不会将她放在眼里的。而程瑾容谨小慎微的个性以及这体恤体寒的症状，恐怕都少不得那别庄几年的“功劳”。 话虽如此，瑾容却并非真正经历过那段岁月，一则未曾感同身受，二则多说多错，因此还是少说为妙。 然而这般低头不语的情状，在吴皇后看来便是默认。 半晌，见瑾容仍旧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只一味低头沉默，吴皇后一边细细注意瑾容的神色，一边缓缓道：“阿容不必忧伤，既是已经得了良人，日子便会渐渐好起来的。若怀了身子，诞下世子，即便老四纳了侧室，阿容也不必担心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了。” “纳侧室？！”瑾容闻言，下意识地心中一紧：萧桓要纳妾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她的在意 片刻的失神之后，瑾容感觉十分愕然：她竟是如此在意那个男人纳妾这件事么？怎么会？ 意识到吴皇后还在一旁看着自己，瑾容理智上知道应该快速收敛心神，决计不应有丝毫失态。可是不知为何，她此时的心跳“砰砰c砰砰”十分剧烈，仿佛要从喉咙跳动出来一般。 瑾容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渐渐泛起凉意，而胸口竟是仿佛被一块厚重的棉絮堵塞一样，甚至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而酸涩：怎会如此？！ 她明明不应当这般在意的。在月余之前，皇后赐下那四名美婢的时候，她分明不曾在意的不是么？为何事到如今，还要在意那个男人——那个身为她仇人的男人——将要再纳谁为妾这种事情呢？ 是的，无论是身为“慕瑾容”亦或是“程瑾容”，她都不应该阻止这件事的。身为仇人，她不该在意，身为妻子，她应当大度。 思及于此，瑾容努力压下心中泛上来的酸楚之意，恭谨低声道：“一切但凭父皇c母后定夺便是，瑾容自当从命。” 虽说瑾容尽力维持神情平静，然而那骤然苍白的面色，以及方才听闻这件事一瞬间的失态是瑾容无论如何遮掩都遮掩不掉的。 见瑾容一副如临大敌般小心谨慎的样子，吴皇后端然问道：“这话答得不情不愿，难不成你想要专宠不成？” 这话可是有些重了。 “善妒”是七出之一，即便瑾容因着娘家没有依仗而不会被休弃，然而一旦“善妒”的名声传出去，在这个时代，对于瑾容的名声可是有着莫大的损害。即便从情感上瑾容能够将这些闲言碎语置之度外，然而从理智上讲，却不利于她在王府中站稳脚跟。 因此，瑾容闻言立即起身下拜请罪道：“瑾容万万不敢有专宠之意，请母后明鉴！” 吴皇后垂眸细细观察瑾容的神色，片刻之后“扑哧”掩口轻笑道：“好啦好啦，我还是不要再吓唬你这丫头了，否则老四可要恼了我了。” 在瑾容有些惊诧的神情之中，吴皇后一边无奈地笑着，一边执起瑾容的手，轻拍着以示安抚：“哎哟你这孩子就是听不得玩笑之言，这又是下跪又是请罪的是要做什么？而且竟是连‘母亲’都变回‘母后’了。” “母亲。”瑾容连忙从善如流地改口，“都是阿容的不是。” “诶哟你这孩子，做娘的怎会怪罪孩子呢。”吴皇后笑的慈和，“本想同你玩笑一二，不曾想你竟是这般认死理儿的性子。罢了罢了，这却是我的不是了。” “玩笑？”瑾容倏然抬头，“母亲，您说您方才的话只是同阿容的玩笑之言么？” 看着瑾容一脸错愕的小脸儿，吴皇后仿佛见到了什么真正好笑的事情，笑的更加开怀了三分：“是啊是啊。” 片刻之后，吴皇后方才解释道：“你且放心，老四对你可是颇为上心呢。皇上的确是有意给他赏赐一两个侍奉的人——毕竟今年上秋你们便回去封地了，以老四的身份，他的后院确是有些空了。然而老四竟是毫不犹豫地给拒了。你才他当时对你父皇说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用意 拉着瑾容又是闲谈了小半日，待到萧桓在殿外遣了宫人通报求见，吴皇后才仿佛意犹未尽般地轻叹一声道：“你我母女倒是投缘，本想要留你在这里过夜，不过”她的目光揶揄地向着大殿外门一瞥。 瑾容自然知晓，男子一旦及冠成家，即便是皇子，也要搬出皇宫内院另立府邸，并且未曾得到召见不得进入宫闱，更不得随意留宿——毕竟男女有别。 瑾容此时已经从最初那种不受掌控的心绪浮动之中平静了下来，然而仍旧是一副低眉顺眼，仿佛十分羞怯的样子微微颔首，低头不语。 且按下瑾容同萧桓携手而归不说，这厢边吴皇后待到瑾容离开之后，便如同往常一般传膳——不过，今日的菜肴比之往昔更加丰盛三分，碗筷器具亦是备了两双。 这情景，分明是在等着谁。 果不其然，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随着饭菜一一端上长几，便见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吴皇后见了来人，连忙敛衽从坐榻上起身，却被来人摆摆手阻止了。于是吴皇后便轻轻挪了挪位置，坐在了来人的左侧。 能让吴皇后这般礼数周全的，除了这大楚的元帝之外，不作他想。 帝后二人如常一般用膳完毕，便屏退了左右。元帝一边浅浅品着清雅的香茗，一边沉声问道：“如何？”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让人莫名。然而皇后吴氏却分毫未曾有丝毫惊诧之意地柔声沉静道：“依臣妾浅见，且不说老四是否真心安于这段姻缘，但有一点，他对那程氏却是上了心思的。” “哦，何以见得？”元帝表情丝毫未有变化，仍旧稳稳地端着茶盏，“你今日并未曾得见过老四不是么？” 吴皇后闻言，掩口一笑道：“臣妾是女人，自然了解女人的心思。今日程氏那般的神情，若非是夫君爱重，生活和顺，是无法拥有的。” 即便瑾容自己都不曾觉察，然而萧桓那种无微不至的疼宠，仍旧在她身上发生了微妙的效果。瑾容并没有自觉，然而当她提及萧桓的时候，那种情不自禁柔和下来的眼眸，根本同坠入情网的少女别无二致。 只不过这情思太过轻浅，尚未曾引起瑾容的警觉。然而有话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吴氏作为局外人，又是也曾经爱过的女人，自然是看得分明。 “另外，”吴皇后又道，“臣妾曾问过程氏为老四纳妾之意，程氏虽则口上应允，却并非十分情愿。” “哼，看来这程氏也不若传闻中的那般识大体懂规矩，竟是如此善妒！说起来还是朕的皇后识大体，娶你为后简直是朕三生有幸啊！” 吴皇后看着自己的圣上，自己的夫君，心下喟叹：圣上啊，您可知道，女人只有在表现出妒意的时候，才是她真正在乎你的时候啊 然而这一抹苦涩之意却被遮掩在笑容中，皇后恭谨道：“既如此，不是正好方便圣上顺势而为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横生枝节 “阿容，可是身体不适？你的脸色有些苍白。”回程的路上，萧桓柔声问道，“还是吩咐撵轿吧。” 瑾容摇摇头：“若是每次初入宫闱都这般招摇，岂不是更加落下口实？况且阿容有些头晕，殿下且陪着阿容走走罢。” 萧桓闻言，白玉一般的颀长手指轻触瑾容的腕间，片刻之后道：“脉象上有些细弱，却并无大碍，怎会突然头晕？” 因着瑾容本身便是身有不足之症，因此脉象有些细弱实属正常。 瑾容微微一笑：“许是近日突然有些暑气过猛罢了，无甚大碍，殿下不必挂心。” “既如此回府之后我便吩咐下人准备一些绿豆甜汤。”说着，萧桓上前两步轻扶住瑾容，既能够使得她能够依靠着自己，同时也由于手臂的支撑力，能够保持两人的姿势相对还能够保持“庄重”的姿势——毕竟这是深宫之中，即便是夫妻，也不能失了仪态。 感觉到肌肤上传来的透过层层衣衫传来的温热触感，瑾容似是被烫伤一般，连忙向后退步意欲挣脱萧桓的怀抱——这温暖确实令人贪恋，然而却并非她应该肖想的。 觉察到瑾容动作上的抗拒，萧桓并没有强迫性的干涉，而是轻轻地放开她。但他仍旧站在瑾容身后一步左右的地方。这个距离可以在瑾容有个万一的时候随时能够起到应对。 跟随在两人身后的一众仆从，艳羡倾慕的心情不一而足，然而此时的瑾容在回想起自己同皇后闲谈的情形之后，并没有任何的甜蜜之感，只剩下酸涩而已。 瑾容明白，对于萧桓，她应该是动了感情。即便这感情还不足以动摇她复仇的心思，然而它却的确存在了。这一丝情感仿佛是魔咒，无时无刻不在让她痛苦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见瑾容的面色愈发苍白，萧桓微微蹙眉：“阿容，你的身子真的并无大碍么？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不用！”几乎是有些尖利地语气，瑾容冲口而出。随即她觉察到自己的语气过激了，随即缓下语气道，“谢殿下关心，不必了。” 见瑾容执意如此，萧桓便不再说什么。两人便先后举步缓缓朝着外城走去。 正在此时，远远便听到隐隐的凄厉的哭泣声和男人的喝骂责打之声。 这偌大的宫闱，虽则表面富丽堂皇，然而私底下却并非表面这般恢弘。明明是这世间最最尊贵的地方，却亦是最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全天下最最腌臜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无论是萧桓，亦或是瑾容，皆是自幼成长在这里。对于这种事情，已经习惯到不去理会了。冷漠么？或许吧。但若是没有这种“冷漠”，恐怕连生存都是难以维持吧。 然而，有些事情并非“不去理会”便能够躲过的。便如此时，无论瑾容亦或是萧桓都不曾打算理会那入耳的响动，然而那哭声凄惨的女子却觉察到了瑾容一行的经过，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向他们奔跑过来，口呼：“救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随着那声“救命”而来的，是一名身着浅橙色窄袖衣裙的宫女。虽说此刻那名宫女频发散乱钗环零落，但仍旧不掩白皙的皮肤和姣好的容貌。此刻泪眼朦胧的样子，更有一种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容姿。 虽说疲于奔命，但好歹是宫中教导出来，不同于小门小户，那名宫女并未曾失了礼数，在萧桓与瑾容二人面前敛衽俯身下拜道：“婢子诗琴拜见靖王殿下c靖王妃殿下。”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名青年男子的怒吼声随着那名宫女追至这里：“贱婢，你给本王站住，你” 话未说完，见到瑾容二人，那来人不由得半途消音。随即，一脸怒容而扭曲的脸上浮现出微妙的，让人看着便心生不快的笑容：“哟，原来是老四和四弟媳。” “见过二哥。”萧桓抱拳洒然还以一礼，瑾容也随着微微福身。然而，在低头福身的一刹那，瑾容的眼眸中快速闪过了一抹厌恶：对面这位二殿下看向她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露骨而让人恶心了！ 若说天家皇子们虽然人数众多，母族够得上份儿的便有十余人，然而若说“名声在外”却没有几个。萧桓早年战名在外，算是一个；九皇子萧飒交游广阔，为人洒脱不羁，算是另一个；这皇二子，韩王萧勇更是要算上一个。 只不过，这位韩王殿下的“名声”比之于另外两人，可是两个极端——此人的“名声”不是别的，而是“花名”。 此人虽然名“勇”，然而这一星半点儿的“勇”却是半丝儿没有带到战场上浴血奋战，杀敌建功，而是都用在了欺男霸女上了。 许是上天报应不爽，萧勇成婚数年，姬妾美婢无数，然而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另外虽则这皇二子如今刚刚介于而立之年，却因着常年纵欲过度，面色苍白脸且隐隐有着下垂的眼袋。若说此人已届不惑之年，都是令人信服的。 瞥了一眼那名隐隐啜泣的宫女，瑾容心中泛起冷笑：还真是应了那句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位皇二子今日之行径，倒是真真是“名副其实”呢。 此时那名唤诗琴的宫装女子见到萧勇追了过来，立即匍匐着爬向瑾容的脚下哀求道：“靖王妃殿下，请救救奴婢吧！” 那凄楚的神情，无望的神态，好一个遭受欺凌的柔弱女子啊！ 瑾容闻言，面色无波地扫视了一下那名宫装女子，眸中一抹暗光闪过：虽则此时她的妆容已经模糊，亦是满身的狼狈，然而可以看出，从头上的珠钗到佩戴的香囊，虽然不曾逾越规制，然而款式却不失新颖巧意，无一不是精心制备的。 今日宫中并无庆典，亦并非节庆之日。如此精心打扮，恐怕，这名宫女亦是个不安分的，只不过她失算在碰到了萧勇这个色中饿鬼罢了。 那宫女选择向瑾容求助，许是看在她是在场唯一的女子，又生的一副清丽柔弱的容貌，因此认定瑾容是个心软的。然而她却是打错了算盘：且不说瑾容并不会轻信她的一面之词，即便她真的有天大的委屈，以瑾容的立场，却也是不便出手相帮的。 正在此时，一个温柔舒雅的声音响起：“诗琴，你怎会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遇见萧沐风 瑾容循声望去，便看到一名少年迈着略显焦急但不失优雅风度的步子走了过来。在一身绣着明黄色丝线的锦袍，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灼眼。 在这皇宫之中，能够有资格身着明黄色的少年，除却萧沐风这皇太孙，元帝指定的储君，还有谁呢？ 这次是瑾容第二次见到萧沐风。可无论何时，这个少年让人如沐春风的谦和气质，都很容易让人忘却他尊贵的身份。仿佛他应是江南手执书卷的学子，而非宫中地位尊荣的储君。 便如此时，即便萧沐风见到那名唤诗琴的宫女，面露担忧之色，却丝毫不曾因着自己的身份怠慢了在场的余者他人：“沐风见过二叔c见过四叔c四婶。” 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且规范，丝毫没有因着焦急的心绪而流露出丝毫的敷衍之意。 然而比之于萧沐风的礼数周全，以及萧桓的滴水不漏，萧勇这位皇二子的礼数可就有失周全了。虽则他亦是面上带笑，然而那笑容无论如何看上去都有些阴沉。再加上萧勇的面相偏向于粗豪，这笑容更有些杀气腾腾的味道。 瑾容玩味挑眉，随即便了悟了萧勇针对于萧沐风如此露骨的敌意。按照“长幼有序”的册立顺序，先太子身故之时，原本应立皇二子的他为储君。更何况早年皇二子虽不及萧桓的“战神”威名，却也是善战的勇将，军功加身，无人胆敢小觑。 然而不曾想，元帝竟然立当时尚且年幼的萧沐风为储君，甚至不惜将当时风头最盛的萧桓作为下刀口，作为震慑来表示对萧沐风以及太子正统的支持。这怎能不让萧勇这满怀壮志的二皇子不满c不甘？ 将萧勇眼中的不甘与恨意收入眼底，瑾容不由得心中泛起冷笑：果真是皇家无父子。仅仅是为了那个位置，父子相忌c叔侄怀恨c兄弟相残 如今元帝虽说仍旧威震天下，却毕竟是知天命之年，若是有朝一日卧病在床，几乎可以预见，这皇城之内又是少不得一场血雨腥风了。 思及此，瑾容甚至有些阴暗的想到：最好这萧氏一族的相互倾轧再更加残酷一些才更妙呢。比起当年穆氏王朝覆灭于外敌之手，如同萧氏皇族这般的同室操戈更加具有讽刺意味呢 不只是瑾容阴暗的情绪太过于外露亦或是怎样，萧桓上前一步轻轻地扶住她，轻柔的话语透露出担心之意：“阿容，你可是身体不适？” 瑾容微微摇头，刚想要回一句“并无大碍”，然而此话尚未出口，便被萧勇一声怒喝打算：“沐风，你身边的人便是这般不知廉耻么？！” 不知廉耻，便是在鄙陋的乡野，这句话同样是语气十分严厉的指责，更何况是在这深宫之中呢？ 这四个字，小了说是“教导不严”，少不了要一顿板子躺上十天半月；大了说便是淫c乱宫闱，拉出去砍头便都是不为过的。 因此，那名唤诗琴的宫女闻言，原本就显得有些苍白的容颜更是惨白到毫无血色，朝着萧沐风将头磕的“砰砰”作响道：“皇太孙殿下明鉴！奴婢冤枉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闻香识人 瑾容见那诗琴口呼冤枉连连磕头，甚至额角已经血迹斑斑亦是似乎毫无所觉，仍旧磕头不辍，仿佛要以死明志，不由微眯了双眼。 看来，只宫婢确是无意同那萧勇多做纠缠，然而，她今日又的确是细细打扮了一番。那么，如此看来，她下手的目标便是另有其人。 仿佛是要印证瑾容的猜想，下一刻，便听到萧勇冷笑连连道：“冤枉？分明是你这贱婢勾引本王，否则宫中往来之人凡几，为何本王偏偏要看上你这货色？本以为你性子柔软倒也可向父皇禀明收了你，你却这般不识抬举推三阻四，哼！简直不识好歹！！” 那诗琴闻言，霎时间猛然抬头，哭得梨花带雨：“二殿下何出此言？！诗琴好歹也是自幼受训于宫中的训育嬷嬷，怎胆敢起这等下作心思？！” “不敢？”萧勇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你这香囊里面为何装有还有催c情作用的‘合欢香’啊？” “二叔，你，你如何得知诗琴的香囊里有那c那”萧沐风虽然为人温文，然而毕竟是深宫之中养大的，且早已纳了妾，行了那云雨之事。自是明白萧勇口中的话语是何意思。然而他生性腼腆，到后来面说不下去，一张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 萧勇闻言嘿嘿一笑，那意味说不出的下流轻浮：“沐风啊，你二叔我这几年没有别的爱好，便深觉‘醉卧美人膝’乃是人生第一乐事。有道是‘闻香识女人’，因此对于这香料，你二叔我也是颇有研究。” 说话间，萧勇已然将那诗琴佩戴的香囊握于掌中把玩：“这香囊中‘合欢香’的分量并不多，更何况不曾点燃，效用甚微。然而若是佩戴者长久将此物伴身，不仅能魅惑周遭之人，长久与之相伴，效用更甚。” 说着，萧勇含着恶意的笑容落在萧沐风俊逸白皙的脸容上：“这贱婢既是你身边的人，那么她这么做的目的不用我多说了吧？嘿嘿，我说沐风，不如顺水推舟，消受了这美人恩如何？”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轻浮有失体统，莫说是萧沐风那面皮薄的，便如瑾容这两世为人的，闻言也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烫。然而同样立于近前的萧桓，便仿佛那下流轻浮的话语是过耳清风一般，仍旧笑的温和雅致，不辨喜怒。 萧沐风虽则性格绵软，然而毕竟是皇太孙之尊。即便仍旧面色微赧，却力持镇定道：“沐风身边的人，自有我亲自教导，便不劳二叔费心了。” 闻言，原本还在磕头连连，恨不能以死证明清白的诗琴虽然仍旧跪地不起，然而瑾容敏锐地感觉到，她刚刚那种被恐惧笼罩的瑟缩情状已经悄然消失了。甚至，那原本泫然欲泣的神情已经带了隐隐释然的笑意！ 见状，瑾容不禁暗自挑眉：即便自家主人护短，定然不会万事做绝，然而，这宫婢竟是如此如释重负的情态，到底？ 这般思忖，瑾容的目光便悄然移至萧沐风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不宜为君 萧勇听闻萧沐风之言，便是冷冷一笑：“沐风啊，我知你生性心慈手软，但有道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贱婢触犯宫规乃是不争的事实，你这般莫不是意欲包庇她么？” 虽则性子中颇有几分“程瑾容”那般绵软的样子，然而同失怙无依的程氏不同，萧沐风毕竟是皇太孙之尊，自幼便是被捧在掌心众星拱月般养大的。因此即便是性格再怎样绵软心慈，亦是有着自幼养成的傲气和自尊。 因此，对于萧勇这般言辞不敬的冒犯，萧沐风是有几分不悦的。 然而，萧勇毕竟是长辈，且萧沐风并非性格强硬的人，因此他生生将那不悦压了下去，肃然道：“二叔言重了。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下面的人犯了事，沐风自然会有所惩戒。” 说着，萧沐风便冲着跪在地上的诗琴沉声道：“还不先行去向二皇叔谢罪？” 诗琴闻言，立即匍匐到萧勇面前，俯首叩拜：“奴婢方才对二皇子多有冲撞，请二皇子赎罪！” 萧勇虽然暗地里恨不得萧沐风片刻得不到好，最好身染恶疾一命呜呼，然而他却是鲁莽中有着自己的心思，自是明白在这宫闱之中，同萧沐风这般硬碰硬根本讨不得半分好处。因此，即便心中邪火“蹭蹭”一股子地往上冒，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站在萧沐风身后的是杀伐果决的元帝，那是他万万惹不得的。 于是，萧勇只得狠狠地踹了跪在脚边的诗琴一脚，骂道：“贱婢，还不快滚！在这儿恁地碍眼！” 萧勇乃是习武之人，这一脚下去又裹挟着火气，即便不是十成十，力气也用了七八分。诗琴不过一介女流，且毫无功夫底子。因此这一脚当胸，她登时喷了一口血出来。 “二叔，何必如此为难一届弱女子？！”萧沐风此刻已经微显怒容，却只是微微蹙眉。 “啧啧，不过是一名二等洒扫宫女，也值得这般维护？”萧勇不屑冷笑。 站在近旁的瑾容闻言不禁暗自惊诧：竟只是一名二等宫女？不过想想她便释然：寻常宫中的心腹都不会如这诗琴这般不知轻重，更何况是皇太孙殿下身边的人，自是千挑万选的。如诗琴这般的，能够作为洒扫宫女便是抬举了。 只是，既如此，萧沐风竟还是如此袒护，那么便只有一种解释可以说通：并非这宫婢对萧沐风乃至关重要之人，而是萧沐风此人如萧勇所言，太过心慈手软，见那诗琴哭得可怜，便心生不忍罢了。 这一脚下去，萧勇心中的邪火便也去了三四分，只见他冷哼一声道：“即便我这一脚重了一些，她不过一个不知轻重的奴才，便是打杀了又能如何？不过今日沐风求情，便饶她一条狗命吧！”说着不耐烦地摆摆手，便转过身去。 待到萧沐风带着那诗琴离开，萧勇便朝着瑾容c萧桓这边行了两步，冷哼道：“八成被那贱婢哭哭啼啼一通，又要不了了之了。沐风性子这般慈和，实在不是为帝的上佳人选，真不知父皇为何” “二皇兄，慎言。”萧勇话未说完，便被萧桓温声打断，“此处虽则暂且四下无人，然而却仍是深宫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威压 经由萧桓的提醒，萧勇亦是觉察到了自己的鲁莽之处——纵然连他们的随身仆婢都被屏退，然而所谓“隔墙有耳”，这皇宫之中，任何的“秘密”都有泄露的可能性。虽则面上仍旧神情愤愤然，却并不再对元帝以及萧沐风评头论足了。 眼见萧桓温柔小意地轻轻搀扶着瑾容，萧勇笑的有些嘲讽之意：“老四你如今是娇妻傍身，昔日意气风发，怕是尽数化为绕指柔了吧？就这样将兵权和朝中的人脉就此放手，你便是这般心甘情愿？” 瑾容闻言，心中一跳：果然，这皇族之中，但凡有些权势，英雄狗熊皆是不安分呢。她看向萧桓，想要看看这一向笑容舒雅不辨深浅的人到底是否接招。 意料之中，萧桓仿若未曾觉察到萧勇话中的挑拨之意，兀自将瑾容被风吹乱的发丝整理妥帖，漫声道：“本是身外之物，是否失去又有何妨？至于意气化为绕指柔”他温柔凝视臂弯中的瑾容，“阿容很好，同她便如此携手一生亦是没什么不妥。” 即便明白这温柔的眼波之中氤氲的是近乎于冰点刺骨的寒潭之水，即便知晓这男人的话语中没有几句真心之言，然而被这般温柔的环抱，深情的凝视，瑾容还是忍不住面红耳热。 “我说，好歹这也有外人在场，你们夫妻缠绵恩爱难道打算让我在一旁看活春c宫？” 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张口闭口没有遮拦，丝毫不顾及旁人是否会难堪窘迫，恐怕整个萧氏皇族中除却萧勇，无人能出其右。甚至连那颇为嚣张的陵川长公主，在萧勇的面前亦是要逊色三分。 “二殿下，深宫重地，还请慎言。”瑾容有些恼怒地出言。 “哟，美人便是美人，即便是动怒也是如此动人呢~”尾音拖地千回百转，说不出的轻浮，仿佛一条看不见的游蛇，顺着皮肤游走，让人浑身悚然生凉。 “你！”瑾容俏脸一红，这次却不是因着羞窘，而是愤怒。 若是前世她身为宁乐公主的时候，即便是皇亲贵胄，若是如此口中不干不净，即便她不好取人性命，但这般的登徒子早就一鞭子过去了。 然而此刻，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没有能力，更没有出手“教训”对方的立场。 这种怒火中烧，偏偏要万般隐忍的感觉并不好受。然而下一刻，瑾容感觉背上一暖，传来带有安抚意味的触感——却是萧桓宽厚温暖的手。 “二皇兄，你僭越了。” 不过淡淡五个字，萧桓并未曾说出什么让人畏惧的威胁之言，他的表情亦是那样微微含笑，甚至于，那笑容还要深刻三分。然而这愈发深刻的笑容并没有让人感到成倍的温和舒缓，而是隐隐带出锐利之感。 仿佛收入剑鞘的绝世名剑，不经意间乍然泄露出凛冽的寒芒。 一瞬间，四周的空气似乎都浓稠的几近于凝滞。萧勇只觉得，被萧桓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深邃黑眸凝视，仿佛要被拉入漆黑泥泞暗藏杀机的沼泽，快要窒息了一般。 这般不动声色，却可以震慑心神的，正是属于昔日战功赫赫c威名远播的“战神”，靖王萧桓的威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香囊 莫说直面萧桓威压的萧勇，便是此时此刻的瑾容，亦是心绪纷杂：这身为自己夫君的男子，总是一脸舒雅中带了一丝慵懒的笑容，仿佛万事不曾挂心。这般的笑容，最是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使人忘却这男人杀伐果决的样子是如何令人胆寒。 便如小觑萧桓似萧勇，便如沉溺温柔似她 “啊，哈哈哈玩笑c玩笑罢了。”因着萧桓不动声色的压制，原本肆无忌惮调笑的萧勇已是脸色隐隐失去血色，但不得不兀自强撑。然而那表情怎么看都有些僵硬，那声音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此种‘玩笑’还是少开为妙。”萧桓漫声道，“既然二皇兄还有玩乐的雅兴，我同阿容便不再多做打扰了。”随即，便要越过萧勇离开。 就在此时，萧勇却突然叫住了将要离去的两人：“稍等。” 转回身来，瑾容方才发现，萧勇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腰间——且视线十分直白，毫不避讳，让瑾容再度隐隐怒火中烧起来。 “二皇兄还有何赐教？”微微蹙眉，瑾容心中暗恼：难不成这登徒子还要出什么幺蛾子不成么？ 然而这一次，萧勇并非仍旧是贼心不死——毕竟他虽说喜好女色，却也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愣头青，自然明白什么女人碰不得——而是指了指瑾容腰间的香囊道：“弟媳，这香囊，你还是换掉为妙。” “香囊？”瑾容心中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做疑惑状。 “敢问二皇兄，阿容所佩戴的香囊有何不妥之处么？”这话虽则是问的萧勇，然而萧桓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瑾容的身上。 萧勇未曾觉察瑾容同萧桓之间倏然变得为妙的氛围，只是点点头道：“若是常人佩戴，这香囊自是有安神醒目之效。然而你们是新婚夫妇，佩戴这含有麝香的香囊，倒是不易受孕，即便有孕，亦是容易滑胎的。” 将如此私密的事情当着瑾容毫不在意地说出来，这种失礼的事情恐怕只有萧勇才能做得出来。然而此时的瑾容已经顾不上这登徒子说话没轻没重了。 她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凛：这香囊是她亲自制作的。其中的香料，亦是她亲手调制的。当初为了不让人觉察到其中的不妥之处，她特意将麝香以及其他香料嘻嘻磨成粉，均匀混杂。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瑾容万万不曾想到，偶然的奉召入宫竟然会碰到萧勇这个擅于闻香的二殿下。 萧桓身为境王府之主，自是知晓瑾容所佩戴香囊的来历。经由萧勇的话，自然也明白是瑾容自己在香囊中做了手脚。 然而，他仿佛未曾觉察这一点般微笑着颔首，上前伸手环住了瑾容的纤腰道：“原来如此，多谢二哥提点。否则若阿容真的因此滑胎，我们才是追悔莫及。阿容，你说是么？” 萧桓看向瑾容的神情还是那般笑意盈盈，语气也是轻柔舒缓，然而只有瑾容自己感觉得到，此时环绕在自己腰间的手，正在缓缓施力，虽还不至于疼痛难忍，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萧桓动怒 马车向着靖王府平缓地行驶着。 明明马车的大小丝毫未曾有所变动，而足够六七人乘坐的位置如今仍旧只有瑾容c萧桓两人，然而瑾容却感觉，这马车四壁围成的一方天地，太过于逼仄了一些。而原本仅仅有些低沉的辘辘车轮声，在此刻安静的马车中却稍嫌闹人了。 自从方才在宫中，萧勇一语道破了她随身佩戴的香囊内有玄机，这逼仄凝滞的气氛便一直盘旋不曾消散。 原本，清晰感受到萧桓压抑怒气的瑾容认为，即便当着萧勇亦或是其余宫人，当场发作会有损颜面，但时候他即便不会动手，亦是会狠狠地斥责于她，亦或是将那香囊劈手夺走。 然而，略略出乎瑾容的意料，自两人从宫中一路行至马车近旁，再至上了马车这一路之上，萧桓并未对瑾容说过一句重话，亦不曾将那香囊夺走销毁。 事实上，萧桓待瑾容的动作仍旧是那般温柔仔细，甚至未曾忘记晚风微凉，为她披上披风，未曾忘记马车登车困难，需要他的手臂去搀扶一下。 然而，这并不代表萧桓未曾动怒——实则，他的怒气包括瑾容是十分清晰而直接地感受得到——毕竟，自从同萧勇告辞之后，他们之间就再未曾有只言片语的交流。 而现在正自顾自手执书卷翻阅的人的唇边却是毫无笑意，亦是证明了他心绪不佳的有力证据。 这种“沉默以对”的相处模式一直持续到了晚膳之后，萧桓说出了回府之后对瑾容的第一句，亦是唯一一句话：“今日我宿在书房。” 淡淡扔下这句话，萧桓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瑾容动了动嘴唇，最终未曾说出一个字。但是她十分清楚，在萧桓转身的一瞬间，她并不似看上去这般镇定自如。 她竟然因着萧桓的动怒而坐立不安。瑾容十分意外：那个男人，竟已然到达可以影响她的喜怒的地步了么？ 靖王府上男女主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便是马房的小厮亦能够感觉得到而退避三舍，更遑论视瑾容为亲生女儿的刘嬷嬷以及护主心切的小丫头琉璃呢？ 因此，今日的琉璃一反平素冒冒失失问长问短的性子，变得异常安静乖巧；而刘嬷嬷在萧桓离开聆雪苑之时便连忙走了进来。在屏退左右之后慈声问道：“姑娘啊，怎地同殿下拌嘴了不成？” 间瑾容只是苦笑摇头，刘嬷嬷轻抚着瑾容的鬓发道：“夫妻怎会没有拌嘴的时候呢，互相体谅体谅，殿下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做女人的再多哄哄，夫妻怎有隔夜的仇呢？姑娘你委实不必如此伤怀忧愁。” 瑾容暗忖：这次的问题可不是能够“体谅”的呢。不过 “我十分伤怀忧愁？”瑾容摸摸自己的脸颊，“嬷嬷莫要说笑。” 刘嬷嬷闻言略略沉声道：“老婆子我怎能拿着姑娘做笑话呢？何况，方才殿下离去之时，但凡见到姑娘望着殿下背影的眼神，自是明白姑娘对殿下有几多眷恋不舍了。” 她对萧桓？ 瑾容这次是真的呆愣当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霜刃 瑾容手中端了一盅清热润肺的银耳雪梨羹，缓步向着萧桓的书房行去。分明是精致小巧的薄胎瓷碗盅，此刻于金融来说却是重逾千斤般沉重。 瑾容明白，这沉重之感是源自于她心中不愿在此时此刻面对萧桓的心情所致。 方才，经由刘嬷嬷一语道破她的心绪，瑾容方才明白，她原是比自己想象的那般更加在意萧桓。在意他的怒气，在意他的言行。可是，瑾容的理智却在抗议这种“在意”，因此这让她十分苦恼。 偏偏刘嬷嬷一句“夫妻没有隔夜仇”，让她借着送银耳雪梨羹的由头前来同萧桓“和好”虽则心中并不十分情愿，然而瑾容明白，无论是从理智亦或是情感上，此时此刻的她都不能同萧桓生出嫌隙，因此她简直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聆雪苑。 仿佛仅仅一瞬，萧桓的书房便近在眼前了。轻轻呼出一口气，瑾容举步朝着那房门走去。 然而，方才行了数步，尚且未曾到达书房门口，瑾容便听到轻微地衣袂破空之，随即一名身着淡青色短打的青年侍卫出现在瑾容的面前。 “参见王妃殿下。”青年的嗓音清冷中透了严谨的味道，“靖王殿下有命，书房重地，未曾得到传召，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内，烦请见谅。” 对于萧桓的这一命令，瑾容倒是未曾挂心，倒是眼前这突然出现的青年 瑾容微微挑眉：眼前之人剑眉朗目，不同于萧桓相貌中的秀雅风华，从骨子里透露出一种逼人的凛冽气势。若说萧桓身为武将却气质儒雅，是将锋芒收敛于内，那么眼前的青年便是利刃出鞘，锋芒完全外放。 “你的声音似是颇为耳熟。”瑾容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她确定未曾见过此人，然而这清寒凛冽的嗓音，确实似曾相识。 青年丝毫未曾流露出意外的深色，微微颔首道：“王妃好记性，属下名唤霜刃，乃是殿下身边的暗卫。之前同王妃曾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当时王妃双目不能视物，因此才不记得属下的相貌。” 瑾容思索片刻，方才想到，当初曾有一次，自己因穴道受制，无法动弹无法视物，那时候出现在耳边的，便是这个名唤霜刃的青年的声音。 “你在暗中调查我的事？”瑾容看向霜刃，眼神有一丝微妙。毕竟在瑾容看来，即便他再怎样调查，也不过是能调查到“程瑾容”的生平而已。 毕竟这世道，“借尸还魂”的事情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以讹传讹，只闻其事，不见其证的。 “请王妃恕罪，霜刃所做的任何事，不能向王妃禀报。”霜刃的言行皆是十分符合礼数，然而他的语气中有着武人特有的直接果决，以及寻常人所无法企及的凛冽。 瑾容并不以此为忤，只是笑道：“嗯，职责所系，我不会因此责怪于你。那么，你总能向殿下禀报我的到来吧？” 似未曾想到瑾容这般的回答，霜刃微微一愣，方才行礼道：“是，霜刃这就去回禀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打趣 霜刃进入书房之内向萧桓回禀瑾容前来，瑾容便静静在门外等候。 实则，瑾容亦曾经身怀武艺，明白内力深厚之人无一不是耳聪目明。因此她决计不相信自己同霜刃在门口闲话之时萧桓不曾觉察她的到来。之所以仍旧闭门不出，不过是不太想要见到她而已吧。 看不出，这人气性还挺大——瑾容撇撇嘴。 好吧，这次莫怪萧桓动怒，连瑾容在香囊中动手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心虚。毕竟无论如何，孩子皆是无辜。更何况涉及到子嗣问题，萧桓如此动怒也是无可厚非。 很快，霜刃折返回来，却道：“殿下此刻正在忙于事务，烦请王妃稍候片刻。“ 一盏茶的功夫，一刻钟的功夫，不知不觉，这一句“稍后片刻”，瑾容在门外已经等待了小半个时辰（半个时辰相当于一个小时）。好在这一段时间瑾容一直在修习内功，身体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善，否则按照她刚刚重生的身体状况，定然会昏厥不振的。 这人，忒也小气！思及于此，瑾容原本感到些许的心虚也小时的一干二净：不过是将含了避孕成分的香囊佩戴在身上，大不了不再佩戴便是！要生气便生气，但至于这般刁难与她么？！竟然让她等了小半个时辰！ 哼，还给那个可恶的家伙送什么银耳雪梨羹呢？她自己还口干舌燥呢！瑾容在心中犯了一个白眼儿，将方才刘嬷嬷告诫于她的那番“女子当温柔贤淑大肚能容”之类的一套忘到了天涯海角。 说到底，瑾容毕竟亦是天之骄女，她虽则敢作敢当，有错便认，但亦是容不得对方三番两次轻蔑无视的。因此即便最初是抱着“赔礼”之意，但经过这般长时间的等待，亦是开始隐隐动怒起来。 “哼，可恶的萧桓，你不喝我喝！”一边小声嘀咕着，瑾容仿佛忘记了此时此刻仍旧身在王府之中，仿若过去行走江湖时候一般，十分粗鲁地将那精巧的薄瓷碗端在嘴边，头一仰“咕咚”一大口，那银耳雪梨羹霎时间便去了一半。 “呵呵呵看不出，阿容还有这般豪爽的姿态呢。”倏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瑾容动作一僵，循声望去，果然是萧桓那厮不知何时已经斜斜倚在门口，饶有兴味地含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饶是瑾容性情洒然，但偶然间泄愤用的任性举动就这般被最不想被瞧见的人瞧了去，仍旧会感到羞窘非常。 “笑笑什么？！”瑾容恼怒地瞪了萧桓一眼，私笑非笑道，“殿下不是‘公务繁忙’么？眼下怎么得闲出来了？” “唔，只是听闻阿容特意为我端来了银耳雪梨羹，因此想要尝尝看。”萧桓含笑朝着瑾容渐渐染上红晕的耳垂，有向着她手中端着的瓷盅看去，“不过如今看来，我却是没有那个口福了。” 毕竟是两世为人，瑾容并不是那种会真的羞愤而死的薄面皮。不过片刻之后，她便面色渐渐恢复如常，“你还算很有自知之明。”说着，大大方方将另外半盅雪梨羹一饮而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性情中人 “如你这般牛饮那银耳雪梨羹，真是暴殄天物啊。”萧桓笑的有些无奈，然而之前那种沉默不语的僵硬表情却是软化了不少。 见瑾容仍旧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萧桓不觉莞尔失笑：“明明是阿容你有错在先，怎地如今却是这般气性大呢？果真先贤所言极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哼，还不是殿下你故意将我在这儿晾着快要半个时辰了。”瑾容撇撇嘴，“殿下武功卓绝，自是不会将这点儿时辰放在眼中，然而瑾容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半个时辰站下来可不好受呢。若要罚，这边算是罚过了罢？” 这话甫一出口，瑾容却是微微怔愣：从何时开始，自己竟然能够如此自如地向着眼前之人闲谈家常，甚至做这等撒娇耍赖的言语呢？ 怕是在眼前之人一点一滴的温柔中慢慢形成的吧。事到如今，连她有时都会唾弃自己：在那温柔的眼眸和细致的关怀之下，她虽从未忘记国仇家恨，然而之于萧桓那种最初的刻骨仇恨，却是愈发的浅淡了。 有时候瑾容会恍然惊觉：她似乎有时在见到萧桓之时，甚至不曾思及仇恨，而是彷如寻常夫妻那般，不过是闲散地话话家常而已。 “阿容，怎地突然发起呆来了？莫不是方才吃的太急，有些腹胀？”倏然，萧桓含笑的容颜出现来眼前，瑾容方才惊觉她刚刚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瑾容自是不会因那一碗雪梨羹而感到难受，只是现下她的思绪万般纷乱，一时间想要回避萧桓，便顺势点头道：“下次可不能这般牛饮了，我且回去小歇片刻再为殿下端来那银耳雪梨羹吧。” 萧桓见瑾容确是有些脸色不佳，虽则明白她定然不单单是因为吃食的因由，却亦未曾出口相询，只微微颔首道：“阿容且回去歇息，遣人请了郎中来吧。以后有气儿切不可这般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何况，方才我却是有要事在忙，并非故意冷落阿容。” 萧桓的笑容仍旧是那般温柔，甚至带着几分哄孩子的宠溺，这让瑾容倏然感觉方才自己故意将那一碗雪梨羹一饮而尽的行为是否太过于小家子气。 脸颊渐渐染上红霞，瑾容点点头轻声道：“多谢殿下关心，瑾容明白。”说着转身便离开了。那离去的身影，怎样看都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呵呵呵跑了呢。”萧桓望着那略显狼狈的纤细背影，轻声笑道。 “殿下，”方才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霜刃注视着自己主人的表情，“殿下似是心情颇为愉悦。” 萧桓闻言并不置可否，只反问道：“霜刃，你认为阿容为人如何？” “王妃殿下乃性情中人。”霜刃的遣词虽是褒义，然而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实在听不出是赞美一个人——事实亦是如此，他不过是叙述一个事实而已。 萧桓勾唇笑的云淡风轻：“无错，阿容她是性情中人。然而”萧桓缓缓垂眸，双睫投下轻微的暗影遮住的眼眸的流光，“性情中人，往往都会为‘情’所累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竹林对弈 天朗气清。 靖王府c猗竹园内，初夏的微风微醺，带动翠色欲滴的竹叶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再无喧嚣繁杂之声。 向着竹林深处行去，便见到一方石桌，两张竹椅。萧桓c萧飒两兄弟正对坐两边，一人执黑人执白，手谈一局。 幽静的竹林之中，除却微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间或一两声鸟叫虫鸣，便是两人落子的的声音，“嗒c嗒c嗒”，错落的敲击之声此起彼伏，清脆悦耳。 乍一听，似乎黑子白子落子之声并未曾有何不同，然而细细分辨，却能感觉到其中一个声音很是从容悠游，而另一个，则稍显无措。虽不曾失了气度，毕竟有些左支右绌之感。 “哎罢了罢了，我认输。”萧飒痛快地将手中的棋子扔到旁边盛放棋子的棋盒里面，摇着头笑道，“果真若要论棋艺，我却是差四哥远矣。”萧飒十分痛快地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服或者妒忌之意，虽则认输，却别有洒脱之姿。 萧桓闻言亦是将手中的棋子弃至于棋盘之上，端起旁边的香茗细细品尝。 萧飒环顾四周，揶揄道：“四哥，怎地不见四嫂？难不成你们拌嘴了？” 萧桓闻言抬眼挑眉，私笑非笑道：“怎地，九弟希望我同阿容拌嘴，你便可在一旁看笑话？” 即便是萧飒，对于这位四哥似笑非笑的表情亦是感觉头皮发麻，连忙端正坐好道：“小弟绝不敢有此想法！！！”那表情，恨不得发誓以证心诚。 见萧飒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萧桓微微一笑，收起了作弄的心思转而问道：“看来，阿容很能入了你的眼啊。” 这话并未有什么深刻的含义。不过是因为萧飒此人看似放浪不羁，性格恣意无状，实则却为人孤高傲气得很。若非入得他眼，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懒得为之。而今日他却亲自过问瑾容的去向，可见是对这位四嫂颇为青眼相加。 萧飒闻言哈哈一笑道：“虽则我同四嫂并未说过几句话，然而单凭她同你‘同甘共苦’分享那咳咳，药物，便知四嫂实乃妙人啊！改日定要请四嫂同饮一杯！” “恐怕阿容实则并不愿与你同席饮酒呢。”，萧桓漫声道，“毕竟，我们可是姓‘萧’呢。”说着，从怀中拈过几张纸，递到了萧飒的眼前。 草草阅览完毕，萧飒的笑容已然收敛，不见半丝踪迹。随即叹道：“不曾想她竟是同前朝有所牵扯。” 自然，任凭萧桓多大本事，他都不可能知晓瑾容的真正身份。然而—— “虽则不曾确定她的具体身份，然而从她细微的生活习惯以及一些蛛丝马迹，她同前朝皇室定然关系匪浅。”说话间，萧桓已然收回那几张纸，内力微运，那几张纸便化为齑粉，如雪一般散落指间。 “那么，四哥是想要”说着，萧飒在颈间比了一个“砍杀”的动作，询问的语气丝毫没有流露出不忍或者犹豫，语气冰冷肃然，同方才的嬉笑无状判若两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选择 不要觉得萧飒这般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神情是因为他性格古怪而阴晴不定。实则，一般情况之下的萧飒的确能够人如其名飒爽豪放，不乏是个性情中人——也正是因此，莫说是在王公贵族之中，即便是江湖绿林之上，萧飒亦是结交了不少友人。 然而，他在是“萧飒”的同时，更是“晓氏皇朝的九殿下”，即便他的性格再怎样向往着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一身份却亦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而实际上，萧飒之所以能够悠游自在地过上时常“闲来垂钓碧溪上”的自在生活，同他“皇子”的身份是脱不开干系的。 试问，若是萧飒出生在四壁如洗的贫民之家，生存果腹尚且是问题，他又有何闲暇品酒作画闲走江湖呢？ 然而，受了皇家身份的荫庇，反之而言，若是皇族的利益受到了挑衅，那么作为萧飒，无论他是否情愿，都需要挺身而出——毕竟，唇亡齿寒，身为皇子，在他没有完全脱离皇族之前，皇族的荣辱兴衰，都同他们休戚相关——萧飒如此，萧桓亦如此。 因此，无论身为“萧飒”对瑾容多么欣赏，当瑾容成为有可能危及到萧氏皇朝稳定的因素——哪怕这个因素现在只是个隐患，尚且构不成真正的威胁——那么为了大局着想，萧飒也会毫不犹豫地在必要的时候果断出手，防微杜渐。 同个人无关，这是属于一个皇族的选择。 萧桓见状淡淡一笑，摆摆手道：“九弟你误会了，阿容毕竟同我是结发夫妻，我并不打算对阿容做些什么啊。”说着还仿佛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在微微斥责萧飒“怎么会产生如此可怕想法”一样。 萧飒见状，十分不符合皇子气度地抽了抽嘴角。若非他同这位四皇兄从小一起经历了无数风浪，对他的性格知之甚深，自然产生自我疑惑以及愧疚之情——毕竟萧桓那一张风光月霁的脸以及周身卓然的气质，实在是太过于有欺骗性。 然而真正见识过萧桓手段的他自然明白，萧桓之所以不对瑾容出手，绝不是因为他口中的“夫妻之情”，也绝对不可能是诸如“不忍心”之类的见鬼理由——这甚至比什么“夫妻之情”更不可信服——萧桓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因为留下瑾容会有更大的利益可谋划。 萧桓，萧氏皇朝的四皇子靖王殿下，虽然拥有着最最完美的容貌，最最温柔的笑容，然而至始至终萧飒都明白，这是一个真正无血无泪的人。 几乎到了冷酷地步的冷静，莫说是别人，即便是萧桓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被他自己谋算其中。 想要成为操控棋盘之人的下棋人并不少见，但如同萧桓这般，身为棋手，却连自己也算作棋子置于棋盘之上的，据萧飒所知却是前无古人的。 连自己都利用到了极致，这才是真正的无情。 果不其然，下一刻萧桓的话便印证了他的猜测。只听他颇有深意地道：“她不能出事，毕竟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乡遇故知’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喜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