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江湖探案录》 第一章《绝世高手》 风凄。 夜寒。 大雪纷飞。 夜空下只有一片雪地,雪地上只有一雪人,雪人在行走 厚重的积雪上,没有脚印,因为他走得很快。他行走的时候身体经常会颤抖,因为他一直在咳嗽。 雪是白色的,他全身都是白色的,但他的刀却是黑色的,刀就是他的生命,是他的象征,所以他绝不会让刀吞没在大雪之中。 漆黑的刀,注视着死亡,从他拿起刀的那一刻起就明白,死亡也开始注视着他,这就是江湖。 有谁会想到,这名沧桑的中年男子就是曾经统率千军的锦衣卫总指挥使——商晚。 经他之手的案子,无人喊冤,因此他也享誉“天下第一神探”的称号。 可是有谁明白他为什么失去了昔日的荣耀? 因为天地之间的正义! 昔日,藩王朱棣窥测神器,谋朝篡位,杀入皇宫之时,商晚烧了一把火,趁乱将建文帝朱允炆护送出宫。 只要是商晚想守住的秘密,就成了秘密,建文帝的下落自然也就成了秘密。 朱棣登基后,商晚便被下了诏狱,受尽折磨。 时隔多年,他的多数外伤都已愈合,只是因为吞过炭的缘故,从嗓子到肺部的伤至今都不能痊愈,因此经常会咳嗽。 虽几经生死,他却不后悔,更不在乎。 因为除此之外的奖励,还有一颗问心无愧的心,这就够了,所以他总是能睡得很香。 从他离开朝廷以后,江湖上就多一名刀客,一名杀了很多通缉犯的刀客。 他今晚就是去找一名通缉犯,朝廷二号通缉犯段无常,赏金白银十万两,他是全国最大的盐枭。 段无常平日里行踪不定,但此番却自爆行踪,等人来杀。 商晚杀了很多人,这次却不是去杀人的。 今夜,他不知道石门镇有人在等他,更有一桩棘手的惊天大案也在等他。 谁会想到,一名男子会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徒步三十多里,只为去说一句话。 因为过了今晚,他不知道对方又会出现在哪里。 为了这句话!他可能会杀人。 月,在西沉。 前方渐渐露出一座小镇的轮廓,那里就是石门镇,是一座死镇。 饥荒之年,百姓易子而食,人命贱如草芥,狗肉的价格是人肉的十倍。 临近小镇,他才发现已经深入乱葬岗深处,这些坟都是新坟,没有墓碑,也不需要墓碑,因为不会有人来拜祭。 乱葬岗中,阴冷四起,白色的招魂幡在风中飘摇,偶尔还有寒鸦在啼鸣令人毛骨悚然! 鬼怕两种人,一种是光明磊落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心中坦荡,看不见鬼。 还有一种是杀戮太重的人,因为鬼也怕死。 偏偏他这两种人都是。 石门镇残破不堪,积雪压塌的房屋到处可见,然而却没人管,即便有活人,也在疲于逃荒。 他穿过石牌坊,走到街上,街道不长,却错落有致,他忽然发现地上有几排马蹄的痕迹,在这大雪纷飞的夜晚,还能看见马蹄,说明刚才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人。 前方有灯火,有灯火的地方就会有人,他加快了步伐,朝着有灯火的那间小屋走去。 这间小屋是原本是家客栈,因为映着门外的月光,他可以看见一张飘动的桂旗,残破的旗上依稀写着“悦来客栈”。 客栈规模宏大,往日的生意一定很好,如今别说惨淡经营,门可罗雀都成了奢望,因为来这里的鸟连屎都没得吃的,更别说拉了。 他前足刚踏进客栈,迎面扑来一股血腥味。 客栈中已有三把断刀,三具尸体,死去的人就是小有名气的“河内三枭”,他们的伤口还在涔涔流血,地上的血也开始凝固。 客栈内,没有店小二,只有一个掌柜,他全身沾满了油污,看来是身兼多职了。 奇怪的是这掌柜看见地上的尸体一点也不惧怕,他神情黯然,似乎对生死早已看淡,一个能把生死看淡的人该是经历了多少人间沧桑? 客栈中间,坐着一位刀客,他黑黢黢的脸,满脸的络腮胡,大冷天却敞着胸,露出胸前一簇黑乎乎的胸毛,他的刀是金色的,放在了方桌上,刀身还沾着血迹,他却熟视无睹,兀自在那吃肉喝酒。 商晚摸出怀中的通缉令,对比了画像,确定此人正是段无常。 段无常的位置正对着客栈门口,见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一边咳嗽一边拍打身上的积雪,道:“你也是来拿十万两的?” 商晚拍完身上的积雪,走进客栈,一眼瞟到尸体上除了有刀伤外还有剑伤。 难道客栈内还有剑客? 环顾四周,他发现在客栈左侧还有两人,一名青衣男子,一名蓝衣少女,二人并不坐同一张桌子。 这二人并不急于出手,看样子是要坐山观虎斗,如此一来,他们既能看清竞争对手的武功路数,又能坐收渔翁之利。江湖险恶,很多高手最后并非死在了比他更强的人手上,而是死了无名之辈手上。 “咳咳”商晚皱起眉头,他每次说话的时候都会从肺部疼到嗓子,这是他的旧疾,他款步走到桌前,坐在了段无常对面,道:“段无常?” “如假包换!”段无常连饮两碗酒,拍了拍胸腹,道:“你又是谁?我刀下没有无名之鬼!” 就在商晚准备报上名号之时,门外又来一人,此人是个和尚,他手持禅杖,脖间挂着一串白色的佛珠,听说每颗佛珠都是用一块天灵盖打磨而成的。 他就是疯和尚蒋行舟。 他一进门就用鼻子嗅了嗅,大笑:“没想到这穷乡僻壤还有牛肉吃,有陈年老酒喝,好的很呐!待我取了你项上人头,大饱一顿,然后睡个囫囵觉,醒来再去领赏钱,好的很呐!好的很呐!” 那蒋行舟仰天大笑,就在段无常刚举起酒碗时,那门口的疯和尚双足忽然在地上一蹲,魁梧的身躯凌空飞起,在空中挥舞起禅杖,径直劈了过来。 还好商晚身手敏捷,刹那间,连同椅子向左边移动了一丈多远。 突如其来的攻击,段无常丝毫不惧怕,他似乎随时都准备好了,霍然拿起金刀,身体后仰,一下子滑倒了桌子下方,尔后一刀金光从方桌下劈了出来,段无常的身体也借力弹了起来,那一刀只指和尚的肚皮。 蒋行舟本以为对方只有抵御之力,岂会料到段无常并不抵御,而是灵巧的避开了攻击,转而攻击他。 若是一般高手,在凌空状态无处借力,只有死路一条,但蒋行舟忽然使出少林的“乳燕归巢”,凌空连续两个回翻,竟然又退回了门口。 “好轻功!”段无常暗自赞叹。 刹那间的交手,客栈中的许多桌椅便被罡气震碎,但那掌柜只是无奈的摇头叹气,眼神中看不到一丝痛惜与惧怕,他的心早已麻木。 转瞬之间,二人你来我往,忽上忽下,已互拆了七招,蒋行舟在气势上明显占了上风。 当争斗到第八招时,那蒋行舟忽然全身通红,这是少林的“铁布衫”,此时任由对方用刀劈砍他的身躯,他都不再躲避,而他的攻势却变得更加凌厉。 才交手两招,段无常已口吐鲜血。 蒋行舟狂笑道:“这十万两归我了!好的很呐!” 当那五十三斤重的禅杖刺向蒋行舟脖子时 蓝衣少女霍然拍了一下方桌,凌空抓住两根筷子,射向了和尚的双目。 那蒋行舟铁布衫再厉害,也不可能练到眼睛上,他可不愿为了十万两银子先变成瞎子。 “你这小姑娘是怕我独吞这十万两赏银吗?”蒋行舟身材魁梧,尽得少林真传,他收回禅杖,腾出一只右手,轻易便接住了筷子。 蓝衣女子拔出佩剑,白玉剑鞘,赤红的剑,天下宝剑屈指可数,这就是白虹剑! 而它的主人就是白染,龙门镖局老板白夜行的独生女。 和尚定睛看了看,确认是白虹剑,道:“你就是白染?” 白染道:“我就是白染!” 和尚眉头一皱,摸了摸胡须,女子不可怕,但她爹可怕,因为他爹就是赫赫有名的剑圣白夜行,兵器谱排名第二。 排名第一的也是用剑的,秋水山庄剑神冷月,神一般的女子,神一般的存在。 由此看来,百兵剑为尊,并非空穴来风。 蒋行舟不敢得罪剑圣,但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大笑:“就算你是剑圣的女儿,今天也得死在这儿了!” 白染挑了挑眉,她很喜欢挑眉,她挑眉的模样可爱极了,这点就连愤怒的时候也掩饰不了,道:“你敢!” 蒋行舟道:“江湖人都知道,你老爹贪污了三百万两赈灾银,下了诏狱呢!诏狱之人就是半只脚踩在了阎王殿?何况你爹犯下滔天大罪,必死无疑!好得很呐!” 白染急了,小脸气得通红,道:“我爹是冤枉的!他一定会回家的,你敢动我,我爹饶不了你!” 蒋行舟冷笑道:“小姑娘,你太天真了!好的很呐!我和尚吃喝嫖赌,样样都喜欢,我就赌定你爹必死无疑!” 白染吼道:“受死!” 白染挥剑上前,可惜愤怒是解决不了事情的,她的武功只能算是高手,眼前的和尚是一流高手。 段无常虽然也是一流高手,但此刻又负了伤,加上白染,还是难以制衡蒋行舟。 眨眼之间,高下立判,和尚内功底子很强,很快就逮住时机将二人震飞出去。 但白染生性傲娇,明知不敌,却不肯服输,她起身又刺一剑,倔强地骂道:“狗贼!受死!” 飞蛾扑火。 “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岂知蒋行舟丝毫不躲,他双手举起禅杖,直接劈了过去。 段无常见那和尚对白染下了死手,使出全力,凌空翻滚,用身体去挡这一击,说道:“白小姐,你还是逃吧,我们等不到他来了。” “段大哥!”白染睁大着眼睛。 眼见那段无常将要被禅杖劈成两段 江湖更多的是利益,哪有那么多的正义,但商晚就是为正义而来,因此当有人在他面前消灭正义时,他一定会出手! 一道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然后霍然间消失,但和尚面前却少了两人,正是那蒋行舟和白染。 谁也没有看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黑影的速度有多快。 只是发现方才坐在椅子上的刀客不见了,再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双手上已经多了两人。 和尚势在必得,岂会料到这一击落空。 蒋行舟心中虽然愤怒,但更多的还是俱意,因为他从未看见过身法这么快的人,就是傻子也知道要驾驭这等速度的身法,其内力深不可测。 蒋行舟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商晚道:“杀你的人。” 蒋行舟道:“我们有仇?” “咳咳”商晚咳嗽了几声,道:“没有。” 蒋行舟道:“那我懂了!这十万两我不要了,我走还不成吗?” 商晚道:“走。” 蒋行舟拍了拍禅衣上的灰尘,挥了挥袖子,拱手道:“不知阁下大名?” 就在此刻,蒋行舟两袖中忽然飞出七十二根银针,如同一道流星,射向商晚的胸口,他冷笑道:“死人是不需要有名字的!” 蒋行舟是一名和尚,谁都不会想到和尚也会使用暗器,何况是近在咫尺,他对这番偷袭很有信心,这一击,对方不死也会重伤。 然而 刹那之间! 眼前的黑影忽然变得模糊。 但仅仅是刹那间的模糊。 因为他仍旧在和尚的眼前。 “嘟嘟嘟嘟”银针全部射进了后面的房柱之中。 他的刀尚未出鞘。 但却保持着拔刀的姿势。 拔刀的姿势也可能是收刀的姿势。 “对。” 死人是不需要有名字的。 蒋行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布满了血丝,当他准备说话时,却发现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他想离开时,却发现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张开了嘴巴,可刚张开嘴巴,头已经滚落在地,人却依旧站在原地。 蒋行舟只是高手,他自以为使出暗器的速度很快,但在绝世高手眼中,这种速度就如同落叶飞花般,信手可拈。 这就是武学境界! “他是何时拔的刀?” 段无常在这种惊愕的环境中不禁说了出来,甚至连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因为他还沉浸其中。 不知何时,客栈少了一个人。 待到大家发现时,那名青衣男子已然消失不见,就像逃走了一般。 待段无常从惊愕中缓过来,道:“你是谁?” 商晚道:“商晚。”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段无常放下了刀,道:“动手吧。” 商晚道:“我不杀你。” 段无常再次惊愕:“你杀了那么多通缉犯,怎会不杀我这个二号通缉犯!你真不会说假说!” 商晚道:“真话。” 段无常道:“我不信。” “咳咳”商晚道:“你想死?” 段无常道:“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呢?只是我真的不明白你会不杀我?那你来这是为了什么?” 商晚道:“一句话。” 段无常道:“什么话?” 商晚道:“说过了。” 段无常越来越疑惑,道:“说过了?” 商晚道:“嗯。” 段无常道:“我想想” 白染立刻会意,赶紧从身上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给了掌柜,吩咐他准备酒菜,多的钱权当损失费。 待她回来,发现蒋行舟依旧眉头紧锁,拍了拍他肩膀,啐道:“他要说的那句话就是!不杀你!你真是笨哩!” 一个杀了那么多通缉犯的刀客会特意来对通缉犯说这样的话? 段无常也反应过来了,可是逻辑不通啊,他感觉眼前的男子很奇怪,但又不敢细问,就问白染:“可如果他是真的商晚,为什么会不杀我?” 白染也蹙起眉头。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白染也想不明白,不禁心生疑惑,道:“你真的是商晚?” 商晚道:“嗯。” 白染道:“可是我爹说商晚使得一招‘风雷藏’,他使这招时刀上会有蓝色光芒,四周也会飞沙走石。” 商晚道:“嗯。” 白染轻挑眉头,眼波流转,模样显得很可人,道:“可是我刚才好像没看到” 商晚道:“没用。” 白染道:“没用这招?” 商晚道:“嗯。” 白染道:“那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段无常,所以我就在这等你了。” 商晚道:“哦。” 白染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找你?” 商晚道:“猜到。” 白染道:“你以前是锦衣卫总指挥使,查案很厉害,我爹爹被冤枉入狱,如果天下还有人能替他伸冤,我爹爹说这个人一定是你。” “是吗?咳咳”商晚皱起了眉头,提起锦衣卫,他好像想起了很多往事。 虽然心存救命之恩的感激,但白染胸中似乎升起了一团火焰,她撇嘴道:“你一定是单身,没有妻子,也没有女的喜欢你。” “对。”商晚眉头一皱,想了想,道:“是这样的。” 一个太无趣的人有时反而会让人觉得有趣,白染此刻就有点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吃吃的笑道:“有就奇怪啦!” 商晚这些年一直独行于江湖,一个人孤独久了,话就少了,少到别人不容易理解他的话。 白夜行有恩于段无常。在白染得知商晚最近在河南出现过以后,段无常为了报恩,故意暴露了行踪,他本是作了必死的准备,以人头做诱饵,引商晚出现,让白染与之相见,岂料会是这样的结局?商晚竟然不杀他,不仅不杀他,反而救了他。 段无常虽然想不明白,但也不敢多问。 因为他不了解商晚,但有人了解,这个人便是白夜行。 他料定商晚不会杀段无常,也料定商晚会替自己伸冤,因为商晚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人的性格,岂不就决定了这个人的行为? 一个人如同了然另一个人的性格,岂不就能操纵此人? 商晚不杀段无常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段无常并非乱杀无辜之人。 况且,官盐是重税之一,很多老百姓都消受不起,段无常却是全国最大的盐枭。 盐枭就是走私私盐的佼佼者。 对于朝廷来说,此人严重影响盐税的收入,对于百姓来说,他却救民于水火,简直是提着脑袋为民谋福利的活菩萨。 商晚替白夜行伸冤就更义不容辞了,因为三百万两赈灾银就是几十万条人命。 可那三万两白银究竟是怎么消失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前往豹子山》 白染奉上了龙门镖局的走镖记录。 商晚接过泛黄的小册子,坐在蜡烛旁翻看,他陷入了沉思,一直咳嗽着。 十一月二十八,北平龙门镖局总号从顺天府接到三百万两官银。 在冬月初一起镖,历时二十三天,此次官镖涉及数额巨大,镖局老板白夜行全程在护镖。 镖车一路经过保定府、真定府、太原府、平阳府,最后直接南下河南府。 小册子上还记录了这段镖途中大大小小四场战斗,所幸没有严重的丢镖,惟有在太原豹子山丢失过一车官银,一车官银有十万两。 不过在抵达河南府前,白夜行从各处钱庄取了十万两白银补了上去。 奇怪的是,在验镖时,除了这补上的一车是白银外,其它二十九车中的白银全部变成了石头。 商晚重新翻到豹子山那次护镖之战,那是一个夜晚,北风呼啸,行至豹子山下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香,萧声四起,护镖的队伍很快便瘫软在地。 八百人的队伍,未中香毒的仅一百三十余人。 劫镖的人分了两拨,第一波是数十名的黑衣剑客,全是高手中的高手,但这些黑衣人并未抢走镖车。 黑衣人刚离开,一千多名马贼借着月黑风高的庇护,烧杀抢夺,在镖队之中横冲直撞,甚至为了抢夺箱子自相残杀。其中有一名用暗器的绝世高手,这一战一共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白夜行才将他们击退。 最后在检查货物时,发现只少了一辆镖车,连白夜行都觉得意外。 “咳咳”商晚思索良久,道:“你们龙门镖局替朝廷押过多少次镖?” 白染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少说也有二十趟吧?” 商晚道:“以前丢过镖吗?” 白染道:“龙门镖局从未丢镖,不然朝廷也不敢委以重任。” 商晚道:“我看这行镖路线好像不是最短的呢?为什么要绕一段呢?” 白染道:“镖局只走熟悉的路线,因为沿路都有打点,江湖朋友看见是我龙门镖局的镖,就会让道。” 商晚道:“到了河南,镖车是在哪验的镖?是否停留某地?” 白染道:“就在知府大院内,没有停留,当场验镖,除了那一车补的,其他的封条都没拆过呢。” 商晚皱着眉,道:“封条?没拆封?这好像不能说明什么,就算封条被拆过,你爹可以再贴,而且封条也可以造假。” 白染道:“你怀疑我爹监守自盗?” 商晚道:“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 白染道:“怎么可能,如果我爹监守自盗,岂会让你帮他翻案?” 商晚道:“或许这正是你爹的高明之处。” 白染气得小脸通红,道:“你我爹不是那样的人!” 商晚道:“就算是圣人,一念恶,也会犯错。” 白染道:“你这人!刚才还惜字如金,现在话怎么突然多起来了?你话少让人讨厌,话多又问个不停,你真是个让人讨厌的人!” 她只是不了解商晚,商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平时不爱说话。但在查案时,话比谁都多。 商晚道:“验货现场是哪名官员主持的?河南知府李德文?” 白染道:“是钦差大臣方希直,听说长年征战,国库空虚,是他七谏皇上,才有这三百万两赈灾银。” 商晚道:“方希直?此人素有贤名。我得走了!” 白染道:“去哪?” 怎么就变成了石头? 箱中究竟是什么石头 这些石头的产地在哪? 商晚道:“石头。” 白染道:“真是个大怪人!晚上也不睡觉,就算你不睡觉,我都有些乏了呢。” 商晚道:“交给我。” 商晚提着刀兀自闯入漫天大雪之中,走上了大街,狂风怒号中隐约传来他的咳嗽声。 交给我。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人深信他一定会竭尽所能,探明真相。 看着街上逐渐被大雪覆盖的黑影,白染鼻子中一阵莫名酸楚,睡意全无。 她拜别了段无常,裹上雪白的狐裘,在后院牵了两匹瘦马跟了上去,其中有一匹是段无常的。 一路无话。 二人在三更便赶到了河南开封府。 看见街上还有一家客栈门前的红灯笼亮着,便投宿了。 朝廷官员素有点卯签到的习惯。 恰巧卯时时分,商晚刚刚睡醒,此刻窗外已蒙蒙亮,东方露出一片鱼肚白。 推开窗户,极目千里,银装素裹,像是苍天给死人的葬礼。 只有要人活着,就会有人看见太阳升起,太阳升起,也一定能看见人,若是太阳不再升起,人就看不见了,因为不会再有人了。 他忽然看见几只早起的鸟儿从窗前飞过,这让他想到一个问题,一个有趣的问题。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那早起的虫儿呢? 话不多的人通常都会想的多。 在路上随手买了两个烧饼,他便独前往开封府,因为白染还未起床。 开封府门前,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两只石狮子旁分别伫立着拿着长戟的府兵。 “站住!” “找人。” “找什么人?” “找钦差大人。” “可有邀请信函?” “没。” “那就不能进去。” 商晚毕竟是混过官场的人,他从腰间取出两锭五两的银子,藏在手心,尔后放入一名府兵腰带中,强颜欢笑。 “呵呵,你这人,没邀请函有推荐信也不早说!” “进去吧!” “谢了。” 走过府前三重门,穿过曲折的鹅卵石路,商晚便来到了知府大厅。 商晚本就认识方希直,看见厅中一名老者正在饮早茶,敲了敲门,拱手道:“草民商晚,拜见钦差大臣!” 方希直放下了刚送到嘴边的茶杯,凝神看了看门外,认出商晚后,特意走到门前迎接,道:“原来是商大人,快请进,快请进,一起吃茶。” 商晚道:“大人之名,草民不敢当。此次前来,有事相求。” 方希直道:“但言无妨。” 商晚道:“那三百万两赈灾银是大人主持验收的?” 方希直道:“确有此事。” 商晚道:“可否让草民看看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样的石头?” 方希直道:“随我来。” 河南虽然民生凋敝,但开封府却宏伟壮丽,朱甍碧瓦,雕梁画栋,随处可见,十步之内必有府兵。 即便外面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只要关上大门,此处便是天上人间。 从大厅到左侧的府库,两人足足走了半柱香的时间。 府库把守森严,库房门口有三十六人,房顶也有四人站岗。 方希直毕竟不是知府,虽然手持尚方宝剑,还是被府兵拦在了门外。 他惟有请出尚方宝剑,众府兵见状纷纷跪地,开了库房。 并非府兵犯贱,希望下跪,因为确实有这个必要,若直接开门,库房丢失财物,府兵难辞其咎。 但请出尚方宝剑,如皇帝亲临,库房再丢财物,府兵便一点责任都没有。 混迹官场,形式很重要,这样的潜规则多如牛毛,商晚早已见怪不怪。 府库中,左边放着三百口铁皮箱子,右侧小麦、稻谷、玉米堆积如山,而且是十三座大山。 空气中依稀飘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可此处却并未藏酒,偶尔能看见一只只硕鼠飞檐走壁。 方希直长叹一声,道:“除了这十口分别装有一万两白银外,其它的全是石头。” 商晚走上去,拿起一锭银子,然后又拿起一块石头。 他有些惊讶,这种石头呈暗绿色,暗绿色的石头并不多见,他根本不认识这种石头,旁边的方希直也不认得,整个开封府乃至开封的市民都没人知道这石头的来历。 他本以为,如此惊天大案,偷天换日的人肯定会用寻常的石头,让朝廷无从查起。可只是他以为罢了,有谁会想到,劫镖的人会用一种常人从来没见过的石头。 这些石头,质地脆,透光性差,没有价值。 所有的石头竟然全都没有棱角,很圆润,像是江河下游的石头。 他将一小块暗绿石头放在腰带中,眉宇间似乎锁住了一片迷雾。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看了看那发霉的五谷,他忽然觉得老子的这句话很讽刺。 商晚义愤填膺,不禁问道:“有这么多粮食不开仓救济百姓,为什么还要运官银来呢?” 方希直黯然神伤,道:“官粮是战争筹备物资,没有皇命,不能轻动。官银则是用来向富贾购买粮食的钱,富贾不肯赊账。” 很多问题商晚不想再问,因为他都清楚,朝廷宁可饿死百万百姓,也不敢轻易得罪商贾乡绅,一个国家没了商贾乡绅,就如同一叶没有船桨的孤舟,这种尾大不掉的现象亘古未变。 此行的目的,他主要是为了取一块石头样品,如今已经达成目的,为了早日找到那凭空消失的赈灾银,他决定马上启程,前往太原的豹子山。 他回到客栈。 发现白染的房间敞开着,但人已不见。 店小二解释说他早上送洗脸水时,敲了很久都没人应声,门是从里面锁死的,怕客官出事,他撬开了门,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窗户却是开着的。 在这寒冷的天气,没人会开窗睡觉。 商晚皱起眉头,这不寻常的人让他明白一定有人在阻止他查案。 这个人是谁呢? 要知道这个人是谁,很简单。 继续查案。 此去路途遥远,商晚备了些干粮,选了一匹好马,便朝着西北方奔驰而去。 出城六十余里,在一片竹林中,商晚忽然听见身后放飞信鸽的声音。 回头一看,后面果然有一个青衣男子,被商晚看见,他大吃一惊,然后故作镇定策马前行,转眼间就从商晚旁边奔驰而去。 商晚也有些吃惊,因为这人的脸他好像在哪见过,可能是因为最近休息不够,他没能马上想起来。 他十六岁便加入了锦衣卫,受过训练,记忆力极好。 很快,他就记起这人在开封见过,就在投宿的那家客栈。 若不是因为道路积雪太厚,隐藏了马蹄声,他应该会早些发现此人。 他策马追赶,可惜自己的马没有对方快,两人从十余丈的距离反而拉到了三十丈。 担心白染的安危。 他立时从马上飞身而去,从一根竹子弹到另一根竹子,如此反复,每次的力道都恰到好处。蓦然之间,他追上了前面的青衣男子,他飞身一跃,凌空翻飞,稳稳地落在了对方的马前,他的双足几乎悬浮在雪面上,丝毫没有踩入半寸。 那青衣男子如同见了鬼一般,立时拉住了缰绳,结果人仰马翻,跌落在雪地之中。 商晚霍然出现在他身前,左手握着刀,用刀柄顶在对方脖子上,道:“说。” 青衣男子道:“什么?说什么?小人只是一名行商,根本不认识大侠,请大侠刀下留情!” 商晚左手大拇指将刀顶出三寸,看着冰冷的刀锋,青衣男子有些崩溃,道:“我” 男子忽然口吐鲜血,倒在雪地中,再也起不来了。 商晚搜了搜男子的尸体,并没有发现腰牌之类能证明身份的。 他又撬开男子的嘴,发现嘴巴中有一滩蓝色的液体,这种毒药是蓝石粉,见血封喉。 难道和秋水山庄有关?因为江湖中只听说秋水山庄才有蓝石粉。 秋水山庄的人全是女子,正因为全是女子,所以秋水山庄的弟子在江湖秘密行事时都会事先在嘴巴中含一颗由龙衣包裹的蓝石粉,以免被抓后遭受凌辱。 但眼前的人并非女子,是一名男子,真真正正的男子。之所以要强调,是因为太监也是男子,即便没那玩意,也不长胡子了。 江湖险恶,或许是秋水山故意为之,也可能是有人嫁祸秋水山庄。 既然要嫁祸秋水山庄,那么官银遗失一案就可能和秋水山庄存在某种关联。 当然还有一种前面提到过的可能,有人想阻止自己查案,因为秋水山庄的庄主是一位极其可怕的人,女人本就极其可怕,何况她还是剑神冷月。 不但如此,秋水山庄的位置也是个谜。 越来越扑朔迷离 他很久没有遇见这样的案子了。 雪正在缓缓消融,空气变得更冷了,他的咳嗽更严重了。 健马长嘶,他策马朝着豹子山赶去,一路风餐露宿,幕天席地。 连续两天两夜,他都不敢洗脸,因为洗完脸再骑马,脸非被冻裂开不可。 干粮吃完了,他就吃雪,吃雪都吃到胃抽筋了,忽然他闻到了一股救命的味道,那是人间的烟火味。 冲上山头,他看见山脚下有一处酒家。 茅草屋,十分简陋,简陋到连挡风的窗户都没有,他已经心满意足,因为终于可以好好洗把脸,打个尖了。 “哟客官的样子像是赶了很久的路呢,来,来,来,里面坐,我给你喂马。” “多谢!” 他一进去,便坐在了角落的一张方形的竹桌旁,他并不愿引人注意,只想好好吃一顿,然后睡一觉,因为这里距离豹子山已经不远了。 酒家虽然简易,但也宽敞,屋内一共有八桌子,三张桌子都有人在吃肉喝酒。 他左边两张桌子分别坐了四人,看那黑布包裹的东西,有刀有剑,应该是江湖中人。 前面的桌旁坐着一名戴着白纱斗笠的少女,她白衣轻软柔和,举止之间,把她的身段映衬得十分纤美。 她手上也带着狐皮手套,全身没有一寸肌肤暴露在寒冬中。 奇怪的是这么冷的天气,她却把白裘给脱了,一直放在桌上。 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只要能让自己美,哪怕是刀山火海,千刀万剐,在所不辞。 看着一碟一碟香喷喷的食物陆续上桌,早已饥肠辘辘的商晚又感受到活着的美好。 他饿得前心贴后背,头昏眼花,甚至有点意识模糊,此刻就算酒肉中有剧毒,他也要一边吐血一边把肚子填饱。 他深切地感受到濒临饿死的痛苦,这更坚定了他追回赈灾银的决心! 他拿起筷子,夹起牛肉,准备送入嘴中。 岂料对面的女子忽然端着一小杯酒,抓起桌上价值连城的白裘,坐了过来,道:“阁下不怕酒肉中有毒?” 想归想,商晚怔了怔,瞬间清醒了,牛肉却滑落了,他发现自己方才竟失去了理智,他本来是很谨慎的人,连绝世高手都会因饥饿丧失理智,何况平常百姓? 他将一杯酒倒在地上,然后又倒了一杯嗅了嗅,并无端倪,心想这人着实可恶,看出自己腹中空虚,故意拿自己寻开心。 他不理会那女子,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瞬间感觉腹中一阵暖流,暖遍全身。 吃完一杯酒,他马上拿起一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吃了两口,然后去夹牛肉。 就在他拿起牛肉时,女子抢过他手中的那块牛肉,道:“手抓牛肉才有意思哩,我来试试。” 一块牛肉,两人各执一端,牛肉一分为二,商晚这才看见牛肉中间竟有一些暗红色的泥状糊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美男子姜书》 化骨散,江湖奇毒之一,只要沾上,皮肤就会溃烂,很多人因此缺胳膊断腿,若是吃进肚中,必死无疑。 这种毒除了毒性猛烈外,还没有味道,遇水即化。 但有缺点,因为颜色太明显,呈暗红色,所以很难在酒水和浅色食物中下毒。 牛肉因为腌制过,肉质失去了活性,所以腐蚀的比较缓慢,将化骨散放在腌肉内,一炷香内不会被发现。 他认识的女子屈指可数,这身材,这白裘,是白染无疑。 若不是因为饥饿,有些耳鸣,他从听见女子说话的一刻起,就可以辨别出女子的身份。 他好奇白染为何不辞而别。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两桌的八人忽然起身,纷纷解开了黑布,拔出了兵器。 其中二人各持一个陶碗,陶碗中装满了化骨散,他们猛地把碗抛掷出去。 只觉眼前一片红霞,漫天飞舞,迎面袭来,即便躲避,也很难保证丝毫不沾到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白衣女子霍然挥动白裘,将白裘展开,就如同渔夫撒网一般敏捷。 然后她轻喝一声,将那白裘给推了出去,商晚这才明白女子为什么一直把白裘放在桌上。 刹那间,三名壮汉扑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口中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还有两名壮汉因衣服上沾上了毒粉,纷纷脱衣解带。 白染趁着对方脱衣解带,立时拔剑相向,一剑封喉,瞬间就干掉了那两名惊慌失措的壮汉。 另外三名见此计不成,纷纷飞身而起,或夺门而逃,或夺窗而逃,或撞破屋顶而逃,极其狼狈。 夺门逃跑的男子动作最迟钝,刚想离开,便被商晚一把抓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白染道:“我去追另外两人。” “咳咳”商晚道:“不追。” 不赶尽杀绝反而是上策。 壮汉体魄魁梧,被商晚这么一抓,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胆都吓破了,只能自认倒霉。 但他忽然急中生智,他发现这个可怕的人明明能追杀掉自己的两名同伴,却放了他们,这一幕让壮汉看到了生机,他忽然跪地,却发现被人抓着肩膀,跪不下来,惟有哀求道:“只要大侠放了小的,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商晚道:“主人是谁?” 壮汉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是一个蒙面的人,小的真不知道是谁,请大侠一定要相信我” 白染将剑架在壮汉脖子上,道:“找死?” 壮汉吓得双腿不禁颤抖,道:“真真的小的绝对不敢欺欺瞒二位大侠” 白染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商晚道:“我信。” 白染蹙眉道:“那放了他?” 商晚道:“女孩子家,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这么残忍!你给他五十两银子。” “什么?”白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她发现自己对商晚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女人本来就容易产生依赖感,何况对方本来就是一个很可靠的人。 白染只好掏出了银子,递给了那壮汉。 那壮汉在地上如同小鸡啄米般地叩首,一谢再谢,甚至有种皇恩浩荡的感觉。 商晚道:“你可以走了,这些银子够你藏起来,做点小生意了,千万不要告诉你家主人我和这名女子在一起,切记!” 看着那壮汉离去的背影,白染道:“你” 商晚道:“为何不辞而别?” “那天看你离开时,有个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你,我就黄雀在后,发现他们一行人有十多个,感觉他们要害你,所以一直跟着他们大部队。只要跟着他们,就一定能等到你出现,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所以来不及告诉你。”白染款款解释起来,忽然眼波顾盼,俏皮道:“你不会担心我的安全吧?” “咳咳”商晚道:“跟着此人。” 白染道:“你不夸我聪明?我爹总夸我哩!” 商晚道:“我又不是你爹。” 白染道:“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 商晚道:“跟着此人。” 白染忽然觉得被占了便宜,撇了撇嘴,啐道:“我不!” 商晚道:“你不想救你爹了?” “放走那两人,你也是故意的是吧?”白染蹙眉,眼珠子转了转,会心一笑道:“我懂了,你真是只老狐狸!你明知道像这类小辈敢来害你,肯定是受了某人要挟,即便不成功,也一定不敢不回去复命。你还装作不知道,给别人银两,阴险!大大的阴险!我说你怎么怕别人知道我们在一起呢?因为你根本就一点都不怕啊!” “切要小心!”商晚料定幕后主使者一定很可怕,他从腰间取出一尊小巧的木雕,木雕是他亲手雕刻的,是钟馗的样子。小时候流落街头,他经常寄宿破庙,到了晚上就会怕鬼,所以老做噩梦。后来从老乞丐们口中得知钟馗是抓小鬼的神仙,此后他每次在钟馗神像下面都能睡得安稳,再后来他就把钟馗奉为心中的神,小巧精致的木雕自然就成了他的护身符。他将护身符递给白染,道:“把这个带上。” “我爹不教我剑术,但他的轻功‘万里纵’对我可是丝毫没有保留,放心吧。”白染感觉心田一阵暖流,嫣然一笑,她看着这个小巧精致的木雕,心生喜欢,道:“这个真的给我吗?” 商晚道:“拿走。” 白染道:“是你亲手雕的吗?” 商晚道:“嗯。” 白染道:“你不曾送过别人吧?” “不曾。”商晚忽然想到一些事,道:“送过。” 白染嘟囔着小嘴,道:“究竟是不曾送过,还是送过?” 商晚道:“送过。” 白染脸一红,她要的东西向来是独一无二的,就如手中的剑,身上的衣服,她把木雕摔在地上,啐道:“走开!我不要!” 话音刚落,她就走了,头也不回。 傍晚。 千山暮雪,倒映着天边的红霞,雪仿如烧着了一般。 他策马在曲折的荒道上,荒道上也只有他一人,他很少去关注如画的江山,就如他很少去关注如花的女子一样。 一旦他关注起某件事,就要弄得透彻,因此一旦他爱上某个女子,就容易受伤。 男人想弄懂一个女人,岂非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翻过一座座山头,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夜了。 流水潺潺,月如轻绸,天地寂寂,人也寂寂。 前方渐渐地出现一座高山的轮廓,像极了一只卧着的豹子,高山上有点点灯火,他知道那里是充满罪恶的地方,他也经常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仿佛这就是宿命。 距离豹子山三里处,他便下了马,将马系在了泉水旁。 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查看那辆丢失的官镖,他不想惹麻烦,所以选择徒步上山。 来到山麓。 天是黑色的,刀是黑色的,人也是黑色的,从十六岁加入锦衣卫,他便经常在夜里追踪逃犯,因此他的眼睛在夜晚能看的比常人更远,更清晰。 他的行动,毋庸置疑,也更敏捷。 夜色下,一个黑影在松树间不停跳跃,身影层出不穷,如同鬼魅,眨眼功夫就跳上了山寨栅栏。 林间虽然有护山马贼,但只觉得一阵冷风拂过,并未警觉。 轻轻纵身,一个千斤坠落下,没有丁点声音。 山寨大厅中,几十个马贼歪歪斜斜地倒在长桌上酣睡,长桌上杯盘狼藉。 大厅正堂,一位翩翩的白衣少年正坐在虎皮交椅上兀自饮酒,他脸上泛着酒红,模样俊美,像个谦谦秀才,谁会想到他就是豹子山大王姜书? 虽是山大王,他这身书生打扮又和手下的喽啰格格不入。 商晚纵身一跃,跳上了主寨寨顶,此处地势最高,他四处观望,发现西侧的偏寨前,站岗的马贼最多,那里应该就是存放宝物的地方。 主寨和偏寨之间有四座小帐篷,他施展轻功,以中间的帐篷为续力基点,轻易跳到了偏寨之上。 山贼毕竟不是官兵,纪律性差,很多都打起了瞌睡,即便是那站着的几个,头也都一点一点的,竟然全部睡着了。 商晚一向很佩服那些站着能睡着的人,因为刚加入锦衣卫时,他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值夜班时看见同僚们站着睡着,第二天他们就能生龙活虎的玩耍,他对此技能一直钦羡不已。 然而他也感谢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他升职得很快,这岂非就是有如神助? 他轻身跃下,偷了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库门,微微一笑。 但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甚至有点想哭,却发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因为八张箭弩正对着他,八张箭弩,当然是八个人,八个人个个精神矍铄,龙腰虎背,这才是真的值夜班的人啊! 但除了这八个人,库房中竟然空空如也,连根毛都没有,这种库房,别说是人,就算是老鼠钻进来,都要难过地打个滚,再流两滴眼泪。 真正的库房绝非此处! 八张箭弩蓄势待发,这箭弩小巧精致,竟比锦衣卫的弩箭还要精妙! 箭尖隐隐闪烁着绿光,显然淬上了毒。 说时迟那时快,在商晚打开门的一瞬间,这八根短箭就已然飞出! 咻咻咻 他还未来得及关门,那八根短箭就飞了出来。 掉以轻心! 他有些慌了,他不得不佩服这山大王的智慧。 匪夷所思! 这招欲擒故纵简直用得出神入化,这样的人绝对是将相之才。 这点他猜对了。 如履薄冰!如坠深渊! 纵然是轻功天下第一的神偷也难以招架。 好在他拔刀的速度快如闪电,刹那间,刀已出鞘,人也向后弹了出去,形状像极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铛铛铛 七根毒箭落地,一只毒箭射进了他右小腿上,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抓贼啊!” 偏寨前的山贼们惊醒,纷纷大喊起来。 商晚有点哭笑不得,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当贼,还是被贼当贼!!! 贼喊捉贼,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呢? 也不知身中何毒,他感觉右脚逐渐失去了知觉,伸展起来有点僵硬。 待他站稳,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跑,而且是拼命的跑。 若论逃跑,他也能算逃跑中的佼佼者,因为他不仅跑得飞快,还持久,男人有一方面持久岂非就算是个男人? 何况他不仅持久,而且持久的让人惊叹。因为他曾经为了追杀了一名逃犯,追了七天七夜,最后逃犯上吊自尽了,他也瘦了二十多斤。 虽然腿部中箭,但面对这群山贼,他对逃跑还是很有信心的,一只脚就够了。 他拖着逐渐麻木的右脚,飞身而起,朝着山寨外面飞去。 哪知才逃了三十丈,眼前翩翩落下一位白衣少年,刚好停在他正前方。 虽是寒夜,姜书还是展开银扇,扇了扇,他是真的很热,因为他喝了很多酒。 姜书道:“你是朝廷的哪一只狗?” “咳咳”商晚道:“你误会了,我” “住口!”姜书撩起了挡在左眼的乌发,微微抬起头,藐视道:“我误会了?哈哈!哈哈哈!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的确误会了,因为你很快就会连一条狗都不如!” 读书人向来都自命清高,看着少年年纪不大,却口出狂言,商晚也不愿多言,道:“我来教你做人!” 姜书很小的时候就遭遇满门抄斩的不幸,他忽然横起眉头,几乎咬牙切齿地怒吼道:“教!我!做!人!若是方才你跪地犬吠,小爷或许会放过你。不过!你已经是条死狗了!而你的尸体,也将成为狗粮!” 染毒在身,商晚岂会久战? 拔刀! 他拔刀了! 他拔刀的一刹,神情就变了因为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刀心。 漆黑的刀,漆黑的眼眸,漆黑的眼眸中霍然闪着点点蓝光,再看那漆黑的刀身,闪烁起四条蓝色光芒,如同春蚕吐丝般扭动。 寰宇,飞沙走石,一片肃杀;帐篷,呼呼作响,一片萧索。 他的刀,锋芒毕露,气吞八荒,他的眼眸,盯着前方,仿佛凝视着死亡,或许他本身就已死亡。 天下武功,无非力道、根骨、洞察、身法,若这四样能够都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就能化境,境中形“势”。 “势”字,妙不可言。 何为势?激水之疾,至于漂石,势也。 水,是多么轻柔之物,激流却能将石头飘起来。 蓄势待发的堤坝又是多么的可怕?摧林毁地,须臾尔! 武功,也一样。 当一个武者的境界臻至炉火纯青的最高峰,岂非就是绝世高手? 蓦然间,他的身影逐渐模糊,黑色身影消失了,却又无处不在,他的刀也一样,若不是右脚挂伤,他本能够将这一刀发挥的更完美。 “风雷藏!” 姜书亦是绝世高手。 失去先机。 四处,危机四伏,他的酒意,彻底清醒。 高手之间,见招拆招。绝世高手之间,先破势,再拆招。 只见他霍然挥动银扇,身体在黑影中央极速旋转,与此同时,三百六十根银针顷刻间飞出,**之内,见缝飞针,就连苍蝇都飞不进来,更飞不出去。 这一招就是“八卦九通“。 他八岁学艺,师从唐门,八年后,将师傅打败,从此恃才傲物,狂放江湖! 暗器中的绝世高手,无一不是轻功卓然。 他师傅的绝技是天女散花,而他饱读诗书,将天女散花这招融入了太极八卦的理念,自创出八卦九通,他师傅也正是败在此招之下。 可惜,他此刻被困,身法难以施展,内力也不如商晚。 只听得层出不穷的碰撞声。 一道黑影霍然出现在他头顶,漆黑的刀,直逼姜书的百会穴。 绝世高手之间的较量,每一击都是致命之处,无论是力道还是方位都拿捏的绝对精准。 姜书倒吸一口凉气,好在他已经破了对方的势,接下来只是接招而已。 他右手展开铁扇,举上头顶,然后立刻合扇,趁势一个“千踪影”,从下方弹了出去。 他虽然弹了出去,刀罡却把他震得衣袂飘举,口吐鲜血,他经脉俱损,若不是穿着一件宝物,伤势会更严重。 强弩之末,商晚的刀已经失去气劲,即便如此,地上已然形成一个大坑。 他凌空翻飞,落了下来,十一根银针已射进他腿中,所幸银针入肉都不太深,也都不是致命伤。 方才一击,他很好奇,自己明明拿捏的十分准确,可是劈向少年的那一刀,刀刃好像偏离了一毫,虽是一毫,他却决不允许。 难道是因为腿伤的缘故? 姜书从对方紧锁的眉头好像看明白了他的心思,坦白的讲,他每次和绝世高手对决,对方都有过这样的疑惑。 可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银扇,由南海冰石打造,磁性极强。 他用暗器,深知暗器的至弱点,别人想用暗器伤他,怕是难于登天。 见二人都受伤,周围几百名马贼挥舞着兵器,杀向了商晚。绝世一击,虽然震撼,却耗损内力,商晚自知敌不过这场车轮战,如果没有白衣男子,他对逃跑还是充满了信心。 好在对方受伤,逃跑,他还有一线生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天蚕软胄》 “住手!”姜书擦拭了嘴角的鲜血,道:“你就是商晚?” “咳咳咳咳咳”商晚亦忍住疼痛,道:“我就是商晚。” 姜书道:“原来你不是朝廷的人!” 商晚道:“你好像很痛恨朝廷的人。” 姜书道:“我自有我的理由。” 商晚道:“看样子,你好像已经不想和我再打了。” 姜书道:“打!一定要打!但不是现在。方才是我大意了,让你先出了招!” 商晚道:“告辞!” 姜书道:“慢着!你走不了!你应该明白,我若要让你死,你今日必死无疑!放心,在我豹子山,别的没有,好酒好肉,应有尽有,你暂且在此养伤,待我们都痊愈了,咱再打一场!你赢,走,你输,死!” 商晚道:“你不怕我跑?” 姜书道:“笑话,你不知唐门除了暗器功夫天下无双,制毒,巧匠也是很厉害的吗?” 商晚道:“看来我没有选择。” 姜书道:“我的选择就是你的选择!” 商晚收了刀,惟有苦笑。 无论如何,在不违背道义的情况下,活着,永远是明智的。 因为活下去,就是能够继续活下去的开始。 留在这里,养伤不说,还能想办法实现初衷,何乐而不为呢? 风轻云淡。 风起风落,云卷云舒,连续几天都是大晴天,商晚心中却有一层挥不去的阴霾,身不由己的滋味总归是不好受的。 身不由己的日子,却是他人生中最舒服的日子,虽然整天肌肉无力,但伤势正在纷纷愈合,而且愈合的极快。 他成天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小便都有人跟着伺候,而且他还不能拒绝。 这天午时,他在一棵松树下晒太阳,身处贼窝,生死难料,他无意间拿出护身符小木雕,看得出神。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但一定有两片相似的。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姜书走来,一把夺了小木雕,他瞅了瞅,骂道:“好你个小贼!我好吃好喝待你,你竟窃我爱物!若是再给你三分颜色,你还想开染坊不成!” 商晚皱起眉头,伸手去拿小木雕,怎料对方手一缩,看样子不愿归还。 贼不可怕,可怕的是贼有文化。既然想要,明抢就行了,何必这般诋毁。 商晚道:“拿走吧。” 姜书道:“我的东西,我当然要拿走!等我打败你,我还要砍断你这两只脏手!” 商晚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书道:“你说我冤枉你?” 商晚在太师椅上摇了摇,作出一副动弹不得的样子,道:“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 姜书眉头一皱,又仔细观察起手中的木雕,他发现这个木雕比自己珍藏的那个好像更精美,他忽然二话不说,跑开了。 等他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只木雕,两只木雕大小相似,雕工相同,若不是经常把玩,他真分不清孰是孰非。 只是他把自己的那只放在了身后,因为在拿出来之前,他要确认一件事。 姜书的语气明显温和多了,道:“还真不一样。” 商晚想趁机让对方交代劫镖之战,道:“你应该给我赔罪。” 姜书倨傲的笑了笑,道:“我!姜书!从不道歉,因为道歉就是继续伤害对方的开始,就算阁下不要我赔罪,机会来了的时候我定然会有所为。” 商晚道:“机会来了。我要知道你劫镖抢夺的那车官银。” 姜书道:“这个我办不到。因为根本就没有官银,只是一车从未见过的石头而已。” 商晚道:“石头?又是石头?从未见过的石头?可否送我一块。” 姜书道:“那一车全送你也无妨。” 话音刚落,他取出自己的腰牌,递给了身旁侍候商晚的小男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小男童便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不一会,那小男童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大块暗绿色的石头。 商晚一眼认出这石头,和开封府库的一模一样,只是这边的人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石头。 他盯着石头,怔了怔,眉头紧皱,三十车官银,开封二十九车绿石头,此处一车绿石头,难道从镖局开始就是绿石头? 他拿出小册子,上面写得很清楚,确实收到了三百万两官银。 可是在从出镖到豹子山之前的路,镖队没有遭遇任何攻击,中途也四平八稳,毫无异样。 他翻到豹子山一战的详细注解,那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朔风凛冽,镖队在豹子山东侧五里扎营休息,忽闻一阵异香飘来,镖队陶醉在一阵悦耳的萧声之中,昏昏入睡。 这时,北面忽然飘来数十名黑衣人,他们身段典雅,身上散发着馥郁的芬芳,他们动作矫健,剑气顷刻间挥灭了所有的火把。 白夜行率领数百名护趟子手联合抵抗,却发现趟子手们如同着魔了一般,在原地舞蹈。 白夜行挥剑抵御,岂料对方个个剑法超然,奈何不得对方,只能任由黑衣人在队伍中穿越。 那群黑衣人也未伤护镖队伍一人。 不一会,萧声奏罢,黑衣人消失不见,众人如梦初醒,再看镖车,三十辆,丝毫不减。 此事诡异,众人认为是镖途劳累,嗅到异香,产生了一场幻觉。 白夜行也觉得不可思议,江湖上的绝世高手屈指可数,怎么可能瞬间杀出三四十名用剑的绝世高手呢? 踯躅之际。 一千多名马贼从山头杀了下来,镖队奋力抵御,杀退了马贼,却少了一辆镖车。 商晚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段幻觉上,一切皆有可能,江湖中应该有许多隐士,不慕虚名,若是这样的人联合在一起,幻觉就是真的。 他自己也想不通,既然是隐士,就应该与世无争,不应该抢夺官银,更不会联合出现。 商晚盯着小男孩,道:“那一车全是这样的石头吗?” 小男孩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了转,转向了姜书,见姜书点了点头,他才款款说道:“都是这样的。” 商晚道:“可否问你另一件事?” 姜书道:“不管你问什么,我一定如实回答。不过,在这之前,我要问你一件事,你也要如实回答。” 商晚道:“问。” 姜书把小木雕递了过去,道:“你这木雕从何而来?” 商晚道:“我自己雕的。” 姜书道:“你有什么证据?” 商晚道:“别忘记我是用刀的,你若想见识,只需要给我解药,让我恢复力量,我现场雕给你看。” 姜书道:“你想的美。你可曾送过他人?” 商晚道:“送过。” 姜书道:“送给谁了?” 商晚道:“有三个吧。” 姜书道:“都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记得吗?” “咳咳”商晚回忆了一番,道:“第一个是送给一位病死的小叫花,第二个是送给一个将死的小男孩,第三个不小心丢了,我也不知道谁捡走了,谁捡走就当送给谁了。” 姜书道:“你可曾记得那是个什么样将死的小男孩?” 商晚道:“可怜的小男孩。” 姜书道:“那小男孩当时在什么地方?” 商晚道:“躲在床底下。” “哈哈哈哈哈”姜书心生哀毁之情,不禁潸然泪下,他凄绝地仰天长笑,咬着牙,款款道:“吾老矣,吾死,汝等自为之。” 我已经老了,反正迟早是要死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商晚一惊,当年他还是镇扶司中小小的一员,镇扶司在追查开国丞相李善长谋反一案时,长时间找不到证据,后来有人告密,说偷听到李善长说了一句“吾老矣,吾死,汝等自为之”,朱元璋连这句话来源的可靠性都没调查,便下令镇扶司杀了李家七十余口。 朱棣篡位后,将他的小侄子建文帝朱允炆赶出了宫,继承了大统,然后迁移了都城,还将镇扶司大肆整饬,这才有了锦衣卫。他给予锦衣卫很多特权,以此来制衡东厂的势力。 那夜,一百六十名锦衣卫明火执刀,杀入李府,屠鸡宰狗,见人就杀,杀完后还特地搜查漏网之鱼。 商晚在一厢房床底发现了一名小男孩,看着男孩噙满泪水的眼神,他根本下不了手,于是把小木雕送给了他,出门前还在屋内放了一把火,他一直以为这个小男孩已经死了。 姜书忽然把身后的小木雕拿了出来,放在了商晚手中,他霍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拜三拜。 那小男孩素来崇拜山大王,从未见他对任何人礼貌过,忽见心中的神竟然向瘫软在摇椅上的人跪拜,心中的惊恐不可名状,他也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生怕亵渎了神灵。 拜讫,姜书蓦然起身,拱手再三拜,然后他竟然宽衣解带了。 他却一直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姜书本就生得俊美秀逸,清新脱俗,这样的美男子,别说女人,就是男人看了也赏心悦目。若是武则天能够遇见他,他恐怕就会成为面首之最。 寒风吹来,他仿佛丝毫不觉得冷,脱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已经只剩下一身白色的睡衣了。这样怪异的举止,容易让人误会他有龙阳之好。 商晚道:“作甚?” 姜书没有理会,而是解开了衣服,露出光溜溜的臂膀,坚韧而富有光泽,在他睡衣里面,还有一件白色的马甲。 他将白色马甲脱了下来,递给商晚,道:“此乃天蚕软胄,刀枪不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区区薄礼,万望勿辞。” 天蚕软胄,听说天下仅有两件,下落一直是个谜,没想到这少年竟有如此机遇,得了一件。 这等圣物实在太过贵重,商晚推辞道:“不夺人所好。” 姜书态度很强硬地将天蚕软胄塞了过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今我不欲,你又何来夺人所好?” 商晚道:“你在强词夺理,我受之有愧,你还是收回吧。” 姜书道:“我绝不会欠别人的,你若不收,我发誓,立刻杀了你!这样我在世上就不欠别人的了。” 商晚相信此人言出必行,况且此物又是宝贝,只是这气氛有些不友好,哪有威胁着要赠宝于人的? 商晚竟然有些委屈,道:“却之不恭。” 姜书这才从小男童手上拿起衣服,一件件的穿了回来,道:“我已经不欠你的了。所以,我们可以做朋友了。” “朋友?”商晚怔了怔,他似乎没有朋友,又似乎很多人都是他的朋友,问道:“那天你是怎么逃出火海的?” 姜书道:“当时我抱着小木雕,被浓烟呛晕了过去,是我躲在水井下的二姐救了我。” 商晚道:“你二姐?她还活着吗?” 姜书黯然神伤,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自那以后我和她相依为命,从京师一路流浪,二姐她她被几个恶霸给抓走了从此以后就没见过她了。呵二姐她她真的好可怜,她的东西不是被大姐抢,就是被我们抢。她经常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没人的地方发呆,我们还老欺负她。记得有一次阿爸阿妈给我们买了糖葫芦,我的吃完了,就去抢她的,她被气哭了,就把我抱在怀里打,我根本挣脱不了,就在她肚子上乱咬,拼命的咬,后来她小腹上留了好几个咬痕没想到最后是她救了我” “” 姜书一口气讲了很多很多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意识到今天的话太多了,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然后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花椒籽模样的药丸,道:“这是解药,你自由了。” 商晚接过药丸,服了下去,身上的力量渐渐恢复,药效立竿见影。 夜。 静谧的夜。 一轮明月高悬夜空。 山下的村庄静静地躺在夜色之下。 山月何年初照人?山人何年初见月? 明月有很多故事,明月却没有心,人心岂非就是明月心? 月下有人独自饮酒,有故事的人才会独自饮酒,他饮酒的时候,明月就在酒中,酒尽了,心中就有明月了。 商晚走了。 没人知道他何时走的,也没人去问。 他本就不喜欢送别朋友,也不喜欢被朋友送别,因为送别总归是件不愉快的事。 他的确走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走的,他甚至不知道去哪。 但是既然要继续查案,就得离开。 线索好像断了。 开封府二十九车绿石头,豹子山一车绿石头,全是绿石头,三百万两白银究竟去哪了? 那些黑影人究竟是人是鬼?还是真的只是幻觉? 或许这小册子上记录的并不完整,作为龙门镖局的老板,白夜行在遇到黑影人后是否开箱验过货? 他决定前往锦衣卫的诏狱,他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当然是白夜行。 可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让白染去跟踪一个壮汉,那边或许还有更重要的线索。 他没有急着前往京城,而是策马东行,他要回一个地方,那间草屋酒楼。 他决定去那里等白染。 可是当他回到草屋酒楼,却发现已经不需要等白染了,因为白染已经在草屋中等他。 一名青衣男子见一匹马奔驰而来,老远就挥手道:“商大哥,你终于来啦。” 商晚怔了怔,道:“你是?” 那男子忽然又变出了少女的声音,道:“你猜?” 商晚下了马,将马交给了店小二,道:“你怎么这身打扮?” “我又不是男的,女孩子独自行走江湖,多危险啊。”白染挑了挑眉,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了转,道:“尤其是像本小姐这么漂亮的,哼!” 商晚点了点头,此言不虚,他问到:“你见到幕后的人了吗?” 白染吃吃的笑道:“当然啦。一切都如你所料,我一路跟到一家” 商晚看她欲言又止,道:“一家什么?” 白染道:“就是一家那种店,男人吃花酒的店。” 商晚道:“然后呢?” 白染道:“然后那壮汉果然把你不让他说的告诉了那人,那人把他杀了,还说,秋水山庄不养没用的废物。” 商晚皱起眉头,道:“那幕后主使者是何人?” 白染道:“听声音,嗲声嗲气的,应该是个女人,她蒙着面,我也不知道是谁。” 商晚道:“你没跟着她?” 白染道:“跟她干嘛?反正都已经知道她是秋水山庄的人。” 商晚道:“糊涂。” 白染惊愕道:“哎呀!我忽略了一件事,有些事情,你知道,我知道,幕后主使者也会知道,只是那壮汉不知道而已,她肯定知道有人跟踪,故意说给我听的。” 商晚道:“可惜我们很难知道她究竟是谁了。” 白染挑了挑眉,道:“当然也许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呢?明知道有人跟踪壮汉,还故意说出自己的身份,我突然发现我好聪明呀!” 商晚想起竹林那名跟踪者,蓝石粉只有秋水山庄有,秋水山庄在江湖上历史悠久,却无人知道它在哪,也许只有这个神秘的地方才会培养出那么多的绝世高手。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飞镖射入草屋中,暗器袭来,在未知敌人身份前,没人会用手去接镖,除非他百毒不侵,或者不想活了。 商晚头靠边一侧,那飞镖落了空,射在了前方的菜谱木牌上,飞镖尾翼上有一张白色纸条。 回头看去,屋外没有人,追出屋外,发现前方林间有人影,刹那间,消失不见,已经追不上了。 取下飞镖,纸条上写有七个字:凝云山,秋水山庄。 如果一切的烟幕是为了误导自己,那么她成功了,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决定闯了一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秋水山庄》 天上掉下母猫猫, 花前月下喵喵喵。 公猫莫碰刮骨刀, 闭上眼睛跑跑跑。 在凝云山附近,随处可以听见这样一首民谣,连三岁的小孩子都会唱。 健马长嘶,前方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山势连绵起伏,山中有山,峰中有峰。 山峰上白云萦绕,经年不散,峰尖也插入了白云之中。 这里就是凝云山,若那神秘人所言非虚,那么秋水山庄就隐藏在其中。 可是这山实在太大,太高,太险,要找秋水山庄,胜于蜀道之难。 黄土小道上,白染一边策马,一边在马上扭动身躯,眼睛一直盯着地上,她忽然笑道:“你快看,我和马的影子加在一起,像不像一只螃蟹,嘻嘻!” 商晚看了看,那影子像极了一只螃蟹。 前方有一名肌肤黝黑的樵夫,迎面而来,他头发花白,挑着柴,他瘦的就如他挑的柴一般,他佝偻着身子,走的很慢,却没有停下来。 商晚拉住了缰绳,停了下来,挥了挥手,道:“老人家,问你一件事。” 哪知樵夫充耳不闻,挑着柴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前行。 那白染见商晚停了下来,也停了下来,见老樵夫不理人,她骑着马,缓慢的倒退,虽然马倒着走的速度极慢,但比樵夫要快很多。 她停了下来,把马横在小道上,用马鞭指着樵夫,道:“站住!你给我站住!” 那樵夫见路被挡住,见一名小姑娘嘴巴一动一动的,他放下了新打的干柴,右手成扇,放在右耳上,用他那满是皱纹的嘴巴,说道:“啥?你说啥?” 白染道:“商大哥?你要问什么?” 商晚道:“问他那首童谣的来历。” 白染压低了身子,把嘴巴凑到来人耳畔,大声喊道:“那首天上掉下母猫猫的童谣是什么来历?” 樵夫款款道:“山上住了好多女妖怪,专门哄骗山下的汉子。记得年轻时,我和阿哥在山脚下的溪水中抓鱼,山里头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个女孩子,好漂亮的女孩子,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阿哥就是被这女孩子骗走了,回不来了。我那时候还小,不晓得男女的事,后来才知道阿哥为什么宁愿死也要送那女孩子回家。不说了,冇得时间,天要下雨了,我回去收玉米棒子了。” 白染从怀中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给了老人,道:“这个给你,我还有话问你。” 樵夫双手捧着银子,用他那瘦的如同乌爪的手激动地摩挲起来,热泪纵横,他跪地谢道:“感谢小兄弟!感谢小兄弟!我晓得的都跟你讲。” 白染道:“你知不知道那些妖怪住哪?” 樵夫道:“妖怪吃人,晓得的肯定都被妖怪吃了。” 商晚也凑在他耳边,道:“这附近有没有些和妖怪有关的奇人?” 樵夫沉默半晌,道:“倒是有一个读书人,天天画妖怪。” 商晚道:“你知道他在哪吗?” 樵夫伸出他枯黑的手,遥指北方的一座山头,道:“就在那座土地庙里。” “” 拜别樵夫,二人策马起程,朝着樵夫指的方向奔驰而去。 画妖怪的书生,商晚对此人蓦然有了浓厚的兴趣。 一路前行 这老人简直活成了精,方才还晴空万里,忽然间阴云密布,真的下起雨来了。 很多老人都能预知下雨,因为上了年纪的人容易犯湿病,下雨前就会感觉关节胀痛。 翻过一个山头,一座黑色的小庙就坐落在对面的山腰处,两山之间被小河截断,小河中浅黄色的鹅卵石清晰可见,河水不深。 趟过小河,两人加快了挥鞭的速度,赶在山路泥泞前抵达了山庙。 才到破庙,雨渐渐就停了。 太阳从云层中钻出,天空如洗,一道七色彩虹挂在南面的山头上,别样美丽。 天气就如女人,说变就变,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你还拿她们没办法。 山庙是一座弃庙,庙里到处都是蜘蛛网,但山神的神像却很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擦拭。 庙两侧各有一间破旧的厢房,庙内虽没有人,香炉中却燃着香火,厢房一定有人。 健马长嘶一声,一位青衣少年手持一根画笔冲了出来,他穿得干干净净,皮肤也很白净,只是双鬓生了白发,看上去未老先衰,他大喊:“婉儿!婉儿!” 他兴奋的冲进破庙,笑容戛然而止,怔了半晌,他确定来人不是他的婉儿。 他扭头就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埋头画画,连房门都忘了关。 商晚和白染二人,跟了过去,发现他正在全神贯注的画一个女子。 他画的很快,一个时辰竟然画出了三幅画像,全是同一个女子的画像,只是姿态不同,每一幅都精妙无比,栩栩如生。 每画完一幅,他就来到神像下,跪在草蒲上,将画像放在瓦盆中烧尽,同时虔诚地顶礼跪拜。 如此反复。 可期间无论商晚和白染怎么和他搭讪,这人都充耳不闻,仿佛是个聋子一般。 白染还煞有介事地夺了他的毛笔,写道:“你是聋子吗?” 但那人完全不睬人。 从他的落款,二人得知他叫卿柏文。 他又在房中画画。 那白染不知何时不见了。 一名青衣女子忽然出现在庙中,商晚怔了怔,女子和画中的女子一模一样。 商晚会意一笑,白染也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卿郎!”白染站在厢房外,冲着里面男子喊道。 方才庙中只有两名男子,那卿柏文忽然听见女子的声音,不禁回头一看,惊得目瞪口呆,蓦然间嚎啕大哭。 “婉儿!”他扑上前来,想抱住白染,白染轻轻扭动她的小蛮腰,身体一侧,躲过去了,那卿柏文一扑落空,竟趴倒在地。 他忽然皱了皱眉,缓慢站了起来,道:“你的声音你的声音以前不是这样的。” 白染学着画像中女子的表情,道:“卿郎,听我解释我现在已经不是人因为在孟婆桥上不肯喝孟婆汤,被孟婆毒了嗓子,嗓子变了。我就是变成鬼,也不能忘记我的卿郎。” 卿柏文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扑簌而下,道:“可是婉儿为什么不让我抱了,婉儿讨厌我吗?” 白染道:“不是这样的,婉儿怎么会讨厌卿郎呢?婉儿如今半人半鬼,半阴半阳,相互抵消,鬼差闻不到我,若是沾了卿郎的阳气,鬼差立刻会来抓我。” 卿柏文道:“我不碰婉儿,婉儿,你突然来找我是不是要我帮你?” 白染点了点头,道:“嗯。婉儿生前有一个玉佩,那个玉佩可以隐藏气息,只要我找到那个玉佩,就可以躲避鬼差的追捕,就能永远跟卿郎待在一起了。” 她感觉自己编得牛头不对马嘴,自己都不信。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恋爱中的人,把他们比喻成猪都是一种赞美。 卿柏文深信不疑,惊喜道:“那个玉佩在哪?我去帮你找。” 白染道:“在我家。” 卿柏文道:“你家?可是你以前从未带我去你家。” 白染道:“是吗?嗯,好像是的,那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家怎么走吗?” 卿柏文道:“你说在一个很美丽的地方,但是我若去了,就会死。” 白染道:“我还说什么了?” 卿柏文道:“你忘记了吗?你不是没有喝孟婆汤吗?” 白染轻嗽了两声,怔了怔,道:“孟婆当时拼命往我嘴中灌,我好像喝了一小口,很多事情都记的模糊了。” 卿柏文抽泣,道:“婉儿为了不忘记我吃了这么多苦,如今我却连个玉佩都帮你找不回。” 白染道:“我也知卿郎思念我的苦,不如你把从认识我,到我们分开的事情都告诉我,我或许能够把记忆拼凑完整。” 卿柏文道:“好。” 白染道:“一点都不要落下。” 卿柏文点了点头,道:“那是一年菜花黄,路上秀才赶考忙,我也在其中。当时路过凝云山麓,发现你独自坐在溪水旁的一块石头上,我向你问路,你帮我指路,我谢过就走了。可是没走几步,你就被毒蛇咬伤了腿,我当时想都没想,帮你吸了毒。不过,那蛇好像没毒,可是你的腿却受伤了,我要把你送到镇上去看郎中,你说你父母就是郎中,然后我就背着你回家,只怪我是个弱书生,背了三天三夜都没到你家。后来下大雨,我们在山洞中躲了一天雨,我还还和你有了男女之欢” 白染怒道:“你住嘴!” 卿柏文脸一红,道:“不是你让我一点都不要落下吗?” 白染顿感尴尬,道:“这不是旁边还有人嘛,你继续说吧,这种事跳过。” 卿柏文道:“后来你怕我误了考期,让我赶紧上京赴考,可是科考还有下次,我放心不下你一个姑娘家,坚持要把你送回家才放心。然后你就编了很多吓人的东西骗我,想让我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深切的感受到了,可我就是知道你是骗我的。” 白染道:“我都骗了你什么?” 卿柏文道:“你说你之前说的话是骗我的。你住在一个山坳中,山坳中四季如春,说不尽的琪花瑶草,地上的宝物琳琅满目,主要来源于古墓。你说那里的男人都是奴隶,见了女人都要下跪。你说女孩子十岁额头要画杏花钿,二十岁画桃花钿,三十岁画牡丹钿,到了四十岁女孩子色衰了,就会投身火海,这样就能到太阳上重生,重生后会变得更加美丽。你说有桃花钿的女子就要出来勾引男人,把男人带入山坳。” 白染道:“关于我怎么回家的事情,我怎么骗你的?” 卿柏文皱了皱眉,道:“你说,天底下不会有人找得到那个山坳,但只要沿着这条小河顺流而下,遇见支流就左拐,到了能嗅到奇香的地方,就可能会被人带进山坳,也可能会死。” 白染道:“还有别的吗?” 卿柏文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白染道:“嗯嗯,卿郎,我记起来怎么回家了,等我回来,我若一个月内没回来,你就别等我了。” 卿柏文道:“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伴你白首,你若不来,我便不走。” 白染看着这痴情的男子,莫名心酸,她点了点头,玉足轻轻点地,缓缓飘起,飞出了土地庙。 凝云山,山体纵横,水系复杂。 顺流而下,河流湍急处水流奔腾,河流平静处水光潋滟,他们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经过了多少个分支。 二人的马早已放归山野,因为支流处经常会遇见山洞,必须扎小木筏穿过山洞,白染不会游泳,激流之处多次掉进水中,若不是商晚水性好,她怕是早已沉尸江中。 小木筏在江中漂流,白染衣服被水浸湿,冷得全身颤栗,她抱着腿,哭得雨打梨花,伤心极了。 她现在才明白,待在家里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她的易容术就是为了逃出去玩才学的。 商晚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见白染的狼狈样,便将木筏靠岸停了。 他取出打火石,生了火,火烧得很旺,山野间最不缺的就是木柴。 河水澄澈,河底有很多鲫鱼游来游去,眨眼功夫他就逮了五条肥美的鲫鱼,他在鲫鱼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黄泥巴,然后用一根木棍把鲫鱼都穿了起来,放在篝火上烤。 白染冷得打颤,恨不得躺在篝火中打滚,她说道:“你走开!本小姐要把外套脱下来烤,半个时辰内不准回来!” 山野之中,冬天的野兽十分凶猛,他担心自己走远白染会有危险,便从衣服上扯下一块黑布,把自己眼睛蒙了起来,背对着白染。 忽然,他嗅到了一股异香,鲫鱼烤熟了。 越来越香 河边忽然来了几名花信少女。 秋水山庄地处山坳之中,依山傍水,三面环山,南面抱水,西侧有一座高大的火山,东、北皆是高耸的巨峰。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袍,却不觉得冷。 他忽觉唇齿之间有一股芬芳,像是被人喂过某种东西。 环视四周,他身在一个山洞,却不是普通的山洞,洞中珠光宝气,卧榻旁是一张雕刻精美的白玉妆台,妆台上皆是金翠明珠,就连洞内桌椅材质都是上等的金丝楠木,洞顶镶嵌着宝石,墙上还挂着古代名人的字画,地上铺着名贵的狐皮地毯,帝王寝宫也不过如斯。 他狠狠地揪了揪自己的脸,确定这是真的。 怔了怔,他起身,走到洞口,眼前的景色,美轮美奂,彷如隔世。 山洞凿山而成,落地十丈,十几名绝世美女在空中舞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虽是寒冬,此处却温暖如春,山壁和山坳,生长着说不尽的奇花异草,蜜蜂蝴蝶耕耘不歇。 十步一亭,十丈一阁,或金或银或珠玉,林林总总,天下珍宝,不及此处万分之一。 就连山坳中的小路都是用各色翡翠和美玉砌成。 对面的山壁上刻着绝世剑法,此时在空中舞剑的少女正是在修炼墙壁上的剑法。 山坳西侧,有一处温泉,此刻,三十多名美丽少女泡着温泉,她们一丝不挂,旖旎风流,他们拨弄长发,相互打趣,有说有笑。温泉旁边,十多名俊俏的男佣跪地伺候,态度恭蔼。 余光所及,北侧山壁上竟然挂着七具女尸,尸体栩栩如生,说是尸体,其实是剥下来皮囊,里面填充了水银。 “相公,看什么呢?”一个浅绿身影忽然飘了上来,顺着商晚目光看过去,她道:“那是我们山庄的历任庄主,只有庄主到了四十岁,才有资格举行剥皮仪式,肉身留在人间,受人朝拜,灵魂直升天堂,脱胎换骨。平常女子到了四十岁就会跳进岩浆河中,这样就能通往太阳。你们男人下贱,到了四十岁就会被煮熟剁碎,撒在花房中化为春泥。” “相公?下贱?煮熟?”商晚吃了一惊。 “我叫绿萝,相公不要惊讶。凡是被桃花女子带进来的男子,在一个月内,是我们所有女孩子的相公,谁都可以宠幸你,除非庄主看上你了。每天早上你必须喝一杯忘忧酒,晚上睡一觉,这一天的事你都会忘记,你是不是觉得嘴中有一股芬芳?我已经喂你喝过了。一个月后,你就会吃下洗脑丹,吃了你就会失去一切记忆,会有专门的人把你培养成对我们绝对忠诚的奴隶,不合格的就会死。至于奴隶嘛要么伺候我们的日常起居,要么被派遣出去挖古墓,要么给我们修建楼阁。”绿萝道。 这么惨?这里完全就是女人的天堂,男人的炼狱。 看似残酷,世上岂非有很多男人因为女人做了一辈子牛马? 商晚只觉得脑袋一团浆糊,他再次掐自己,还是感觉到疼痛。 眼前的一切,真真切切,真切到他怀疑是假的。 他忽然想起白染,道:“那名女子呢?” 绿萝手中握着一叶七色花,这种花人只要吃了,一柱香内,功力无法施展,还会对别人发出的指令言听计从,七色花便是洗脑丹的配方之一。 她肌如凝脂,面泛桃花,胸脯秀拔,再看她的额头,画着杏花钿,应该是十多岁的小姑娘。 绿萝娇笑道:“她被豢养在铁笼中,等饿她几天,饿干净了,就可以宰来吃了。” 商晚道:“什么?你们吃人?” 绿萝淡淡地笑了起来,好像一切都很平常,道:“你只说对了一半,男人太贱,不配被我们吃。我们只吃女人,而且还是有讲究的,只吃细皮嫩肉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很水润,入口即化。” 商晚道:“有办法出去吗?” 绿萝捂嘴娇笑:“有啊,只要庄主首肯,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们都得替她摘。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别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一个月很短暂,不如相公替我宽衣,我会好好宠你的,我还是处子之身哟” 就在这时,冷香扑来,一名穿着艳红色霓裳的女子飘然出现,她在绿萝脸上扇了一耳光,道:“把庄规背一百遍!” “庄主,绿萝绿萝只是跟相公开个玩笑”绿萝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头念起庄规,道:“男人是女人的奴隶,奴隶播完种子就不再是人,是下贱的畜生女子是神,畜生见了神必须下跪女子有了桃花钿才能取种,生女赐女婴一阁,生男赐男婴一死” 冷月头上的花钿是青色的,非花非草,倒像一颗破土而出的幼树苗,她姿容绝美,气质超脱,她挥一挥长袖,转身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冷月》 商晚立时喊道:“庄主留步。” 冷月冷冷道:“本座对你没有兴趣!” 商晚道:“是不是只要你同意,我就能离开这里。” 冷月冷笑道:“哼哼!当然!可是本座凭什么同意?” 商晚道:“素问秋水山庄庄主武功天下第一,在下不才,愿请一试,若是能够打败你,我是不是就能出去?” 冷月一脸冰霜,冷冷道:“算了吧。和本座比武,太欺负你了,你看那前方几个练剑的,你能打败任何一个,就不枉此生了。玩个游戏吧,你赢了,本座就答应你一个请求。” 商晚道:“什么请求都答应吗?” 冷月道:“当然。” 商晚道:“你说。” 冷月道:“你随我来。” 山坳东侧偏隅处是一处人造荷塘,荷塘上面小径曲折,小径上一尘不染,每个拐角处都修有一座小轩,荷塘正中央是一处荷花形状的莲台。 莲台上除了两个蒲团,什么装饰物也没有。 莲台上,有一名穿着粉红绫罗的少女,她手持碧绿色洞箫,见庄主来了,她将洞箫放在腰间,双手捧起一樽小巧的金丝香炉。 她叫萧儿,是名聋哑少女,也是冷月的贴身侍女,惟有庄主才有资格享有侍女。 冷月停在了莲台上,她伸出艳红色长袖,萧儿便将香炉放在她袖口处,一缕缕白烟缓缓飘入冷月的长袖中。 熏完香,冷月结跏趺坐,坐在一块软绵绵的蒲团上,如老僧入定般,她指了指身前的另一块蒲团,道:“你也坐下。” 商晚亦坐在蒲团上。 冷月道:“游戏开始,我们就这样对望,谁先眨眼睛,谁输。” 看似平常的游戏,商晚却深知其中凶险,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们来比内力吧。” 作为剑神,内力应该在自己之上,这样比输定了。 若是比武功,他还有一线希望,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刀,任何一个绝世高手,都对自己的兵刃绝对信任。 无论身处何种险境,刀在,刀心在,刀心不灭,信心不灭。 狭路争锋,信心的重要性不亚于武功。 商晚道:“我同意,不过不能用内力。” 冷月冷冷一笑,道:“看来你是个聪明人。” 商晚道:“过奖。” 冷月道:“可惜是自作聪明。” 商晚皱起眉头,难道对方是在故意削弱自己的信心吗?他懂了,这个游戏讲究心如止水,这女子是在故意扰乱自己的心智,如此和她比试之时,就会心神不宁,心神不宁就难以取胜。 比试已经开始。 冷月虽然穿着艳红色的霓裳,这霓裳却薄如蝉翼,她雪白的**在霓裳下若隐若现,朦朦胧胧,隐隐还能看到她左臂上的一颗小红痣,她婀娜的身姿让人浮想联翩,尤其是胸前那微微起伏的巨峰。 商晚看着她曼妙的身躯,目光在她全身走了一遍,他忽然眉头一皱。 正在这时,他发现对方正盯着他,他忽觉难为情,把目光转移到了对方的眉宇之间。 萧儿在一旁吹起了洞箫,她虽然聋哑,吹箫的技艺却是举世无双。 她的萧声悠扬圆润,如春日的花开,如夏日的泉流,如秋日的叶落,如冬日的雪飘。 可惜商晚很少去关注美景美女,在这方面的想象力很苍白,这么美的萧声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所以即便在萧声中,他依然很快入定,比冷月还快,这一点倒让冷月惊讶。 二人四目相视,眼睛一动不动,纷纷进入空灵状态,身若有若无,心若存若亡。 冷月很美,她的美如轻云蔽月,她除了美以外,身上还特别香,她的香让人如坠三月的花丛,这样的女子,天底下任何一个男子见了怕是都要动心。 萧声奏罢,萧儿不知何时离去。 女人的美可以招蜂引蝶,蜂蝶却多是臭男人。 除了女人的美,女人的香也可以招蜂引蝶,莲花台上蓦然出现许多小蜜蜂,小蝴蝶。 它们盘旋在上空,蜂飞蝶舞,有些已经落在冷月红色的衣服上。 忽然,一只寻找花香的小蜜蜂围在冷月头上飞舞,这只小蜜蜂似乎迷路了,因为它以为香味是从冷月的眼眸中发出,它甚至把她的眼眸当成了一片花瓣。 它蓦然冲上冷月的右眼。 冷月霍然惊醒,眨了眨眼睛。 商晚被她惊醒,出了定,微微一笑,道:“我赢了。” 冷月挥了挥长袖,赶走了令她讨厌的小蜜蜂,道:“所以呢?” 商晚道:“所以你得答应我一个请求。” 冷月冷冷道:“本座已经答应过你了。” 商晚道:“你想耍赖?” 冷月道:“不,本座的确已经答应过你一个请求了。” 商晚道:“什么时候?” 冷月道:“你说不用内力的时候。” 商晚道:“你” 冷月冷笑道:“呵呵!呵呵呵!你连女人的话都信,为什么你能活到今天?” 商晚道:“因为我认识的女人不多。” 冷月道:“你真是个挺惨的男人。” 商晚道:“如果天底下的女人都像你一样,我倒觉得我很幸运。” 冷月道:“你是在讽刺本座吗?” 商晚道:“你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冷月道:“本座方才明明眨眼了。” 商晚道:“所以你决定立刻杀掉我吗?” 冷月道:“本座随时都可以杀掉你。” 商晚道:“那么在我临死前,我想问一个问题,你会如实回答吗?” 冷月道:“那要看是什么问题。” 商晚道:“豹子山出现的几十名黑衣人是秋水山庄的人吗?” 冷月冷冷道:“当然。” 商晚道:“这里的财富富可敌国,你为什么连三百万两赈灾银都不放过?” 冷月目露狰狞之色,冷笑道:“因为有百万快饿死的人想要得到这些银两。” 商晚惊愕,道:“你明知那是救命钱,为什么” 冷月眼眸中立刻闪过一丝狠毒,嘴角挂起一丝冰冷,道:“因为,本座从小就痛恨别人抢我的东西所以现在越多人想得到的东西,本座就越是要抢!” 商晚道:“你抢到了吗?” 冷月道:“天底下没有秋水山庄抢不到的东西!可是本座这次竟然被耍了。” 商晚道:“被耍了?什么意思?” 冷月道:“白夜行那个老狐狸,竟然在箱中装满了花岗石,可能是秋水山庄弟子打探的消息有误。他一定暗渡成仓,早就将官银掉包了。听说他现在在诏狱,让你替他翻案呢。这个老狐狸!本座倒想知道他究竟如何吞了官银,然后全身而退!” 商晚惊愕道:“花岗石?你确定箱子中装的都是花岗石吗?” 冷月道:“这种事,本座有必要说谎吗?” 商晚皱起了眉头,他怔了怔,在脑海中理了理逻辑,看来之前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难怪那晚黑衣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灭掉火种,原来他们是为了偷偷抢走官银,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箱子放回镖车,这也向来是秋水山庄的行事风格,她们办事滴水不漏,不露痕迹。难怪这么多年,秋水山庄的存在一直像个谜。 待秋水山庄的人离去,豹子山抢走的不过是一辆被掉包的镖车。 因此豹子山的石头是暗绿色的,开封府的也是暗绿色的。 但秋水山庄抢走的是花岗石,以这里的财富来看,她的确没有必要说谎。 可既然是查案,查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眼见为实。 商晚道:“箱子在哪?” 冷月道:“就沉在你来的时候的那条河中。可惜你永远都看不到了。” 商晚忽然想到那个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道:“是你暗中指引我来秋水山庄的吗?” 冷月道:“本座以为是你查到这来的,你竟然敢来这,你为什么不怕死?” 商晚道:“因为那三百万两赈灾银是几十万百姓的命,这些银两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冷月道:“本座不信!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傻的人!你一定是贪图富贵!” 商晚道:“那是不是你手下引我来此的?” 冷月道:“本座懂了。” 商晚道:“你懂什么了?” 冷月道:“如果本座没猜错,花房很快会多很多肥料。” 商晚道:“你是说,有人故意让我帮他找到秋水山庄,想打秋水山庄的主意?” 冷月道:“可惜他们不知道秋水山庄是不可能找到的,就连本座出去都要睡在木棺中,让奴隶把本座运出去,进来的时候,也是躺在棺木中,然后被带进来。” 商晚道:“若是有奴隶叛变,里应外合,怎么办?” 冷月道:“那他就不是奴隶了。” 商晚想起那名死在竹林的男子,道:“可是也有可能真的是秋水山庄的人。” 冷月道:“只是可能?本座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笃定?” 商晚道:“蓝石粉不是只有秋水山庄有吗?” 冷月道:“蓝石花的生产环境极其苛刻,你觉得别的地方长得出来吗?” 商晚道:“可是,我曾经看见一名男子在临死前服毒自尽,正是死于蓝石粉下。” 冷月道:“你为什么那么断定?你以前看到过死在蓝石粉下的人吗?” 商晚道:“他死的症状和江湖人描述的一般,嘴中的血液是蓝色的,天下好像没有别的毒能让血变蓝吧?” 冷月道:“你当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荔枝香了吗?” 商晚摇了摇头,道:“没有。” 冷月道:“那就不是了。如果那人将蓝色染料混合在别的毒中,岂不就骗过你了?” 商晚道:“看来那人为了引我来,的确下了一番功夫。” 冷月道:“你不是天下第一神探吗?原来你也这么容易被骗啊?” 商晚道:“虚名而已。天地尚且不全,况乎人乎?” 不知何时,萧儿回来了,当她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中有一碟桂花糕,一碟生鱼片,一碗蜂蜜。 她走过来,莲花台是一片空地,没有石桌,她便将盘子放在冷月身前的地上。 冷月拿起一双银筷子,吃下一块桂花糕,然后吃下一片生鱼,便端起浅黄色的蜂蜜。 就在这个时候,商晚忽然发现站在冷月身后的萧儿冲自己一笑。 她挑眉的的动作,很熟悉,商晚一下子意识到这人就是白染。 她竟然逃出来了,商晚很诧异,可现在又不能问她。 哪知冷月忽然放下了蜂蜜,冷冷道:“难道你不知道萧儿在服侍我用早餐时,一直是跪在地上,双手端着盘子的吗?” 白染自幼养尊处优,哪里服侍过别人,见身份被识破,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道:“萧儿萧儿一时失措” 冷月道:“哟,萧儿竟然开口说话了?世上花香,本座一闻便知,你竟敢在蜂蜜中撒七色花粉。” 白染见事情彻底败露,骂道:“就要毒你这个疯婆娘!” 冷月道:“萧儿呢?” 白染挺直了腰,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她宁愿被打死,也不愿被别人吃掉,她很生气地说道:“你这么想知道她在哪吗?本小姐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我把她杀了!” 冷月道:“你死定了!” 白染道:“难道我不杀她你就会放过我吗?你这死变态!死八婆!老怪物!竟然想要吃我!” 冷月冷冷一笑,很平静地说道:“死吧。” 话音刚落,她忽然挥动长袖,艳红色的长袖霍然缠住了白染的脖子,白染抓住自己脖子,身体悬浮在空中,脚拼命的踢打,却无法摆脱。 商晚立时拔刀,黑光一闪,劈向长袖。 哪知冷月丝毫不惧,她长袖善舞,随意晃动,商晚竟奈何不得她。 眼见白染小脸通红,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脸已是青紫色,快断气了。 商晚立时使出绝技风雷藏。 只见一道道黑色刀光在冷月周围闪烁,震得冷月衣袂翩翩,发丝纷扰。 “真没想到,你虽不是兵器谱上的人,武功倒是比兵器谱上的很多人强,可惜你遇到了我。”她眸子中闪过一丝惊奇,因为感受到了危机。 她抓住白染的长袖不知何时松了,她的速度太快,没人看清楚她的长袖何时收回的。 等看清楚时,她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剑,一把很普通的剑。 这把剑虽是普通钢铁所铸,形状却不普通,像极了一条正在扭动的银蛇。 她冷冷道:“风雷藏,不错。让你看看我的‘流风回雪’。” 刹那间,她已经朝着四周刺了三十六剑,每一击都能听到刀剑的碰撞声。 她又揶揄道:“流风回雪,流风七十二剑,回雪二十七剑,这才三十六剑你就没势了,你太弱了,你也去死吧,都去给本座的萧儿陪葬。” 只见一道红色身影刹那间又在商晚身前刺了三十六剑,商晚的刀快如闪电,他拼命抵御,竟然把剩下的三十六剑全部挡了下来。 转瞬间,那道红影如同鬼魅一般飘到了商晚身后,当她飘到商晚身后的一刹那,已经在商晚背后刺完二十七剑,没人能看清她的回雪二十七剑是如何完成的,可是她的剑的确刺出去了。 身后的二十七剑,商晚一招都没有抵挡住,硬生生的被捅了二十七下。 太快了! 快得无法用语言描述。 她的剑已经不在手上,藏在了长袖之中。 她的眼眸依旧冰冷。 她收剑的姿势异常冷峻、飘逸。 待尘埃落定时,二人背对着背,冷月说道:“没想到你并不弱,因为你是第一个能完全抵挡住本座流风七十二剑的,也是第一个能站着让本座刺完九十九剑的人。” 商晚口吐鲜血,只觉背部一片火辣,如同火灼,若不是有天蚕软胄,他的身体已经被剑气冲出了二十七个透明窟窿。 他受了内伤,而且是很严重的内伤,因为他感觉自己已经运不了功。 他甚至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不过他很努力地保持着清醒,因为他明白如果倒下,就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 他咳嗽了两声,道:“背后的二十七剑,我本来可以不让你全部刺中的。因为我这为那一刀!” 冷月道:“你竟然还能说话!” 话音刚落,她忽觉小腹上隐隐作痛,她这才意识到在自己施展流风回雪的间隙,已经被划了一刀,只是这一刀划的很浅,只是皮外伤而已。 她看着小腹上浅浅的血痕,竟然觉得很兴奋,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哪怕是这极其轻微的小伤。 商晚之前打量冷月时,就发现她小腹上隐约有六七处像是齿痕的伤疤,又听她说从小就恨别人抢她东西,因此只能赌一把,看看那些伤痕究竟是不是齿痕。 他赢了。 商晚道:“二姐。” 冷月惊愕,道:“你再说一遍!” 商晚道:“二姐。” 冷月立时闪到他正前方,道:“你喊我什么?” 商晚道:“二姐。” 冷月道:“你是?” 商晚道:“我是你弟弟李芳。” 冷月道:“不,你不是,我弟弟今年应该是二十六岁,你看起来确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商晚道:“二姐,若不是恰巧看到你小腹上被我咬出的齿痕,恐怕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姐姐你还活着。你记得吗?那天我被大火呛晕了过去,是你从水井中爬上来,把我救出去的。从此我们便流落街头,从京城一直朝着远方流浪,可是上天却再次把我们分开,我受了那么多苦,能不老的快吗?” 冷月眼眸中滑下两行泪水,她的心隐隐作痛,她轻咬着朱唇道:“姐姐比你更苦。你知道吗?那天分开后,我就被那几个畜生**了,那年我才十一岁!然后我被卖到青楼,老鸨看我模样清秀,识字,像个大家闺秀,教我抚琴,把我培养成了一名艺伎。可惜哼哼她没有等到我回报的那一天,因为我从进青楼的第一天,就装作很听话,我装作很听话只是为了偷偷出去买砒霜。直到那一天,我把积攒了很久的砒霜全部投进了井水中,毒死了所有人!我要他们死!全部都死!我看着一青楼的尸体,我笑得很开心,后来我本来准备跳井自杀,却被一个神秘人带走,那个人就是秋水山庄的第七代庄主,我的师傅” 正在冷月沉浸在往事中时,商晚忽然点中了她的穴道。 毕竟是在骗人,他只知道姜书告诉他的那些事,若是待会冷月发问,自己对不上来,还是死路一条。 冷月始料未及,吃惊的看着商晚,道:“你你想干嘛?” 商晚道:“实话告诉你,我不是你弟弟,只是个知道你弟弟故事的人。” 冷月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商晚道:“对不起了,我只能挟持你,这样我才能出去,我必须活着,因为我必须找到真相!” 冷月道:“等我冲开穴道,我一定要杀了你!” 商晚道:“你不会的,因为你杀了我,就永远找不到你弟弟了。” 冷月道:“他还活着?” 商晚道:“他活得比你好。” 冷月道:“不!本座一定要杀了你!我的弟弟也要死!我不能有感情!我师傅说过,感情是人最大的敌人,也是武功最大的阻碍!” 商晚道:“等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先杀了你弟弟!” 他不会杀姜书,也不忍心告诉姜书她姐姐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冷月道:“你敢!” 商晚道:“看来你不会轻易杀我!你嘴巴上说要杀你弟弟,心中却没有完全放下。只要你没有完全放下,即便下次见面,只要我不告诉你李芳的下落,你就不会杀我,即便你要杀我,我也不会和你交手,因为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我可以跑。” 冷月道:“你” 商晚道:“为了确保你待会不会下不该下的命令,我只能再封你的哑穴,得罪了!” 他刚欲动手,白染就走看过来,她端着那碗蜂蜜,道:“我有更好的办法。” 商晚道:“什么办法?” 白染道:“这是七色花,服下之后,一炷香之内,她会功力消失,还会对我们言听计从。” 商晚道:“江湖中还有这么神奇的毒药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染道:“你还记得那个书生说的话吗?” 商晚道:“什么话?” 白染道:“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我被关在厨房后面的铁笼中,本以为必死无疑,恰好我看见了一个人,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女人。” 商晚道:“婉儿?” 白染挑了挑眉,道:“对,她就是婉儿。她和书生分别后,就回到了秋水山庄。她回来后,开始怀疑秋水山庄的庄规是错的,于是和庄主理论,却受了很多次处罚。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心要脱离秋水山庄。当然,她最后也得到了最痛苦的处罚,对她而言,最痛苦的处罚莫过于让她知道她爱的人还活在世上等她,她却还要一辈子待在这里。” 商晚道:“所以你把书生的事都和她说了?” 白染道:“对,所以她决定帮我。萧儿来厨房取庄主的早餐时,我们一起把萧儿给打晕了,我和萧儿调换了衣服,把她关在了铁笼中,她又是哑巴,谁都不会知道铁笼里面的人已经不是我了。然后婉儿出去摘了几朵七色花,下在了蜂蜜中。我本以为以为这次我能救你,可是好像最后还是你救了我。” 商晚忍着剧痛,勉强笑了笑,道:“不,没有你,我们即便挟持她,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是你救了我们。” 白染挑了挑眉,吃吃的笑道:“当然啦,我又聪明,又勇敢,又漂亮,嘿嘿嘿我的优点好多的。不过不过你说的这个我们还要包括婉儿的,不然我们走了,她肯定会更加生不如死。你看我好像还很善良” 商晚笑道:“既然是你救了我们,一切当然由你说了算。” 白染笑得可开心了,道:“呵呵呵等出去以后,你可不能忘记本小姐的救命之恩。” 白染将蜂蜜端到冷月嘴旁,喂她喝起蜂蜜,可那冷月冰冷地瞪着白染。 白染那刁蛮的脾气怎么能忍受得了,骂道:“本姑娘轻易不服侍人,今天喂你喝蜂蜜,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你再不老实,我可要打你屁屁了。” 冷月依旧紧咬嘴唇,不肯喝蜂蜜。 只听得“啪啪啪”的响声,白染直接扇了冷月几个耳光,道:“屁屁疼不疼?” 高冷的女人,通常很难被男人征服,因为男人总试图和女人讲道理,只有愚蠢的男人才会用道理去征服一个女人。最毒妇人心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只有不讲道理的人才做得出最恶毒的事情。 但女人就不同了,女人是多么地了解女人,在她们眼里,天底下哪有什么高冷的女人,有也是装出来骗男人的。 不需要和她们讲道理,几个耳光就完事,当装高冷的女人发现别人不跟她讲道理时,她就融化了,因为没法装啊。 吃了几嘴巴耳光,冷月虽然依旧是一副冰冷的模样,却很老实地把蜂蜜喝了下去。 喝完蜂蜜,这冰冷的女人别提有多乖了,无论二人下达什么指令,她都唯唯诺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神秘人》 南面有条小河,小河中却看不到天空,更看不到日月,因为这是一条暗河,在地层深处。 河畔有四口红木棺材,每口棺木旁都站着一个半身**的夯汉。 白染刚走到棺木前,只听得叮当一声,从她身上滑落一颗璀璨的钻石,那颗钻石有拇指大小,闪烁着浅红色的光芒。 夯汉立时围了上来,道:“秋水山庄的规矩,宝物只进不出,就连庄主都不能例外,快交出其他宝物!然后蹲地从这里跳到河边,然后再回来,若是还有宝物,就砍了你四肢,挖掉你眼睛。” 眼见几名夯汉迫近,白染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从双臂上取下许多金翠手镯,个个漂亮夺目,世间罕有。 宝物取完后,她只能按照指示,像青蛙一样跳到河边,然后踅了回来。 踅回来后,她指了指插在头上的一朵七色花,道:“这个不用摘下来吧?” 夯汉们摇了摇头。 商晚,白染,冷月,婉儿,四人纷纷躺进了棺材。 夯汉们扣上了棺材板。 棺材中有一股木香味,木香味很奇特,能催人入睡。 商晚背部疼的要命,所以他是唯一一个趴在棺材中的,他本来就不敢睡,这会在棺材中他更加不敢睡了。 棺材蓦然动了,他本以为会有种在水流中颠簸的感觉,感受到的却是在石块上滑动的感觉,偶尔还能听见棺材碰撞墙壁的声音,每次有这种声音时,棺木的移动速度明显会慢了许多,像是遇到了拐角处。 他可以断定,夯汉们走的不是水路,而是旱路,但秋水山庄中看不到能够出去的旱路,因此是山洞的可能性最大。 这还真是个隐蔽的地方,此番出去,怕是以后再也不可能找得回来了。 他此刻不会想到他还能再回来,而且是三个人来。 不知过了多久,棺木终于停了下来,当棺材盖揭开时,商晚站了起来,白染把他扶起来的。 白染扶着商晚一路朝着小河上游走去,冷月和婉儿紧随其后。 因为商晚身负重伤,四人走的很慢。 终于,冷月停了下来,道:“爸爸,妈妈,箱子就在这水下。” 白染骂道:“乖女儿,快下去捞一箱起来。” 冷月道:“好的,妈妈。” 话音刚落,她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半晌没有浮上来。 商晚忽然意识到冷月功力全失,一箱石头她不可能拉得上来。 他忍着剧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噗通一声跳了下去。果不出所料,在水底,他看见了冷月,他看看见冷月的时候,冷月正抓着一口箱子,拼命的朝上游,可惜箱子却纹丝不动。 商晚游了过去,朝着水面指了指,让她上去。 商晚打开箱子,从箱子中取出了一块石头,石头上已生出翠绿色的苔痕,擦去苔痕,石头呈浅红色,是花岗岩不假,花岗岩产地众多,是很常见的石头。 他刚准备浮上去,发现水底竟然全是绿色的石头,他从水底抓起一块石头,此时憋气已久,他来不及细看,赶紧浮了上去。 上岸后,他对比了水底的石头和之前在豹子山与开封府取得的石头,是同一种石头。 惟有这箱子中的是花岗石。 也就是说,在豹子山,秋水山庄抢来了三十口装着花岗岩的箱子,然后放回了三十口装着暗绿色石头的箱子,豹子山抢走了其中一口装着暗绿色石头的箱子,镖队将剩下的二十九口装着暗绿色石头的箱子运到了开封府。 如此推断,若小册上所记载的属实,那么官银最可能消失的地方,就是龙门镖局。 找到了箱子,冷月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白染已经把冷月得罪透了,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为绝后患,她决定杀掉对方。 只见她忽然拔出白虹剑,一剑刺向了冷月的心口。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哪里飞来一块石子,打中了白染的白虹剑,她一剑刺歪,削掉了冷月的一绺乌发。 与此同时,十四名手持柳叶刀的刀客霍然出现在河边。 为首的一位站了出来,道:“这么美的姑娘,杀了多可惜。” 白染气呼呼地道:“本姑娘比她美。” 黑衣人摇了摇食指,嗲声嗲气地说道:“不,不,不,你不及她万分之一,当然你也能算是个美女。” 白染道:“你你的声音你的声音记得在哪听过对了,你就是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道:“你就是那个跟踪我手下的女子。” 白染道:“看来你真的知道有人在跟踪那壮汉。” 黑衣人捂嘴一笑,道:“呵呵呵这都不知道,还怎么在江湖中混?” 白染道:“你究竟有何目的?” 黑衣人道:“我要你们告诉我,这秋水山庄在何处,入口在哪。” 白染道:“可是我们也不” 商晚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手掌中一片鲜红,道:“可是我们也不回去,因为我有伤在身,此刻要出远门找楼神医。” 黑衣人道:“这倒无妨,你们回不回去我不关心,只要你告诉我入口在哪,你们就能活命。” 商晚道:“你们为什么要进秋水山庄?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的人经过多年的打探,发现秋水山庄的人肆意挖掘古墓,窃取珍宝无数,我们只想进去参观参观。” 商晚道:“那个引我来的人,就是你?” 黑衣人道:“非也,非也,不过你说的也不错,是我引你来的,可我只是奉命行事,只要你告诉我入口,要灭这秋水山庄,易如反掌!” 商晚根本不知道入口,诘问道:“如果我们不告诉你呢?” 黑衣人道:“动手,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十三名高手便蜂拥而上,此刻商晚受伤,只能勉力挥刀抵御,白染武功弱,很快就招架不住,婉儿的武功荒疏了多年,其实力还不如白染,那冷月更不用说了,此刻只是一名柔弱的妇人。 眨眼功夫,四人便被围困在中间,面对十四把柳叶刀,只能束手就擒。 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商晚此刻惟有等冷月的药效消退,如此他们趁乱逃走还有一线生机。 为首的黑衣人,被冷月美丽的容貌和妖娆的躯体所吸引,他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冷月一条如同白藕般的胳膊,从人群中拉到了出来。 他将冷月扔在河边,骑在对方身上,他的手指在冷月雪白的皮肤上来回游弋,心花怒放。 忽然,他狠狠地掐住冷月的脖子,来回扇她耳光,扇完耳光,他霍然站了起来,他站在河边,河水照人,他双手抱着脑袋,拼命的抓头发,口中还发出无比惨绝的哀嚎。 就在这时,冷月的眼眸忽然变得冰冷,她艳红的长袖中,银光一闪,寒气逼人。 就在她拔剑的一刹那,河边黑衣人的背后已经被划开一道猩红的剑伤,人也“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然而此刻冷月只是刹那惊醒,这一剑的力道比较弱,这名黑衣人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暂时昏迷过去了。 转瞬间,冷月右手握着银蛇剑,款步走了过来,她艳红色的霓裳在风中翻飞,乌黑的头发也在花容前来回飘打,她的眼眸如同寒霜一样冰冷,剑也一样。 眨眼之间,冷月就来到了三人身前,狰狞道:“本座会让你们后悔来到过这个世上!因为!本座会用最具艺术的手段来杀掉你们!” 河边全是些灰白色的小石块。 商晚坐在地上,忍着剧痛,将刀插在地上,勉力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拔刀了。 他拔刀的同时,喊道:“你们快走!” 话音刚落,他便冲了上去。 哪知冷月身影灵动,只躲不攻,因为她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杀掉对方。 她虽然一直在闪躲,双足却一直在原地,没有移动过半分。 冷月道:“困兽之斗!放弃吧!” 商晚本就身负重伤,此刻最后的力量也都用完,可谓油尽灯枯,只觉眼前一黑,他却没有倒下。 因为他脑海中还有一件事没有交代,所以他不敢倒下,生命的出现本就是神迹,生命的顽强更是频繁创造神迹。 他把刀插在地上,背对着冷月,双手扶着刀,刀也扶着他,一动不能动,除了他鼻口缓缓哈出的白雾,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冷月渐渐迫近白染、婉儿二人,冷若冰霜。 白染坐在地上,拼命的在身后抓石头,抓一个扔一个,抓一把扔一把。 哪知冷月丝毫不惧,也不躲避,任由石头砸在她身上,完全就如挠痒痒一般。 就在这时,水中那黑衣人被一口水呛醒,偷偷的游了回来,只见一道寒光出现在冷月背后。 冷月察觉到背后的异动,下意识地侧身,移动了三丈,同时一剑刺了出去。 那黑衣人大喊:“放箭!” 话音刚落,百余名潜伏在树上的弓箭手纷纷放箭,刹那间,河边一片箭雨。 突如其来的变故,白染蹙眉,暗道:“莫非这黑衣人是来救我们的?” 箭雨袭来,白染立时起身,婉儿也紧随其后,二人扶着商晚,朝着林子中逃了去。 三人心中惶恐不安,头也不回,慌忙地逃窜,倒也成功地钻进了雾霭弥漫的树林中。 树林中。 树林中有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因为此时是冬天,山中很少能看见小草,因此地上的兽爪印清晰可辨。 凝云山,山体庞大,迷雾重重,可见度不过十丈。 很快,这三人就在林中迷了路。 商晚在颠簸中支持不住,他一嘴鲜血,怎么擦都擦不完,他说道:“停停一下。” 白染和婉儿二人将他扶了下来,靠在了一颗松树下。 树上的灰褐色松鼠也不怕人,调皮地向下面扔松果。 白染道:“商大哥,你感觉怎么样?” 商晚道:“恐命不久矣,有件事我必须要嘱咐你。” 白染握着商晚逐渐僵硬的手,蓦然泪两行,抽泣道:“不,不,你一定不会有事。” 商晚道:“你听着你拿着这小册子不要回镖局。先想办法见到你爹,若你爹看了这册子,一切不假,那么偷换官银的人肯定出在你们龙门镖局。回到镖局,切要小心,若你爹是无辜的,龙门镖局中一定会有人害你” 白染点了点头,哭道:“嗯嗯,白染记住了。” 商晚气若游丝,道:“我对不起你你的托” 白染眼眶立刻红了,伤心道:“不,不,商大哥是好人,好人都会长命百岁的!一定会的!” 商晚嘴唇发白,形容枯槁,他咳嗽了两声,艰难地笑了笑,道:“喉咙终于不会再痛了” 话音未落,他手一滑,眼皮缓缓垂了下来。 白染哭喊道:“商大哥!商大哥!” 见商晚已经没了办点反应,她忽然双手捏拳,狠狠地捶打个对方的胸口,她一边捶打一边哭,可惜盼不到对方再次睁眼。 她伤心欲绝,站了起来,用脚在商晚身上乱踢,骂道:“我让你装死!我让你装死!我让你装死!” 婉儿在一旁黯然流泪,她见白染哀毁之心太重,过来抱住白染,道:“你冷静点,冷静点,商大哥他他已经走了你就让他安静地走吧。” 白染哭道:“凭什么?我就不!我就不!我就不要他走!” 话音未完,她就坐在商晚旁边,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两股之间大哭,玉足时而在地上乱踢。 忽然白染不哭了,等她抬起头,眼眸没有一丝伤绝,只见她盘坐在松树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然后把整个上半身**裸的暴露在寒冬之中。 因为她忽然明白,商晚是受了内伤,如今对方内伤全部在伤痛中耗尽,所以没了生命体征。 若是自己将内力传导至对方体内,或许商大哥能用这些内力暂时护住心脉,他还会有一线生机。 但是,内力引导有个特点,这个特点与磁铁原理恰恰相反,同性相吸,异性相斥,同性之间,不需要脱衣服,在对方背后传导即刻。 男女之间传导内力则必须脱衣服,而且还要面对面,稍有不慎,真气在排斥下便会形成乱流,乱流会导致传导紊乱,双方轻则经脉受损,重则当场殒命。 武林中有不少男女双修的秘笈,所以有很多名震江湖的夫妻。 可一个清白的女子,就这样把圣洁的玉体暴露在一个无名无分的男子面前,岂非需要莫大的爱和勇气? 虽是寒冬,白染的玉体上却渐渐泛起了红霞,红霞上腾起一片白雾,二人掌心对掌心,一缕缕白雾纷纷涌向白染的手臂,缓缓传人了商晚手臂中。 与此同时,商晚那惨白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僵硬的皮肤也渐渐泛起了光泽。 白染额头上,渐渐涔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她黛眉紧蹙,牙关紧咬,表情痛苦,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直到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她才昏倒在地。 商晚双臂失去吸引,也倒了下来。 一旁的婉儿立时帮二人穿好衣服,折断了一些松枝盖在了这二人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林中忽然传来狼嚎声,白染猛地惊醒,当她睁开眼睛时,发现四周的迷雾中已经有十多双绿色的眼睛正在盯着她,如同绿灯笼一般。 她看了看旁边的商晚,摸了摸他的胸口,感受到了微弱的体温,她欣慰地笑了笑。 但很快她的笑容就消失了,她看着迷雾中朦胧的黑影,站了起来,拔出了白虹剑。 在她拔剑的一刹那,她忽然觉得头晕眼花,足下无力,竟然倒在了松树上。 她靠着松树,骂道:“你们这些臭财狼!死财狼!你们若敢伤害商大哥!本小姐今天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话音刚落,只听得头狼一声嚎叫,两只黑狼就从迷雾中跳了出来,它们围着这颗松树,一直转,一直转,它们转的很慢,却从没有停下过,绿色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白染手中的剑。 狼和狗最大的区别在于,狼走路时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它们的每次出现都很突然,它们的每次攻击也一样。 它们不会轻易妄动,因为它们在等待机会,一个能够绝杀的机会。 商晚仍旧昏迷不醒,就这点内力,也根本醒不来。 在他身旁,婉儿早已从袖口中取出两块打火石,她一直在秋水山庄的厨房劳作,平日里一般三五下就能生起火,可是越是越急关头,这火就越是生不起来。 她知道狼怕火,因为火会生出浓烟,山中的野兽嗅觉灵敏,却惧怕不熟悉的味道,这会让它们感到不安。 松林中很安静,只有打火石不断撞击的声音。 那两只狼依旧围着松树在转,它们转的圆形区域在逐渐地缩小 忽然一只狼终于找准了时机,敏捷地扑向了白染,前爪直逼她的脖子。 就在这时,只听得“吼吼”两声,一条斑斓大老虎忽然出现。 只见一道庞大的黄影从眼前刹那间闪过,那只豺狼便倒在了地上,它嘴中流着血,它的呼吸很短促,嘴中还发出一阵阵间断的哀嚎声,像是在求救。 吼吼! 万兽之王吼一吼,整座大山抖两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安安》 嗷呜 只听得一声狼嚎。 在头狼冷静的指令下,剩下的狼纷纷掉头,刹那间就消失在了迷雾之中,只留下了那只受了伤的狼。 见豺狼离去,大老虎停在了三人面前,它来回游走,嘴巴中“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就如猫咪撒娇时的声音一般。 就在此时,一位穿着素衣的女孩子从迷雾中走了出来,她长发及腰,皮肤白皙,眼眸中永远都流露出说不尽的温柔。 那大老虎看见主人来了,立时跑了过去,躺在她前面,露出洁白的肚子,一副打滚卖萌求抱抱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 女子的声音就如流水般轻柔,她蹲了下来,摸着大老虎的肚皮,说道:“以后对待别的动物要轻一点,知道吗?” 大老虎嘴巴中立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爪子不停地去触碰女子的秀发,像是在说:“知道啦,主人。” 女人走到那只受伤的狼身边,手在狼身上抚摸了一会,那狼就不再反抗。 她从身后的竹篓中取出几根花花绿绿的植物,放在嘴中咀嚼,然后将一团绿糊糊的东西混上自己的血液涂抹在狼的伤口处,并且用一根白丝带替它包扎了起来。 婉儿走了过来,蹙眉道:“谢谢姑娘出手相救,不知姑娘芳姓?” 女子款步走了过来,道:“全是我家阿黄的功劳。” 那小老虎好像听懂了一样,立时站了起来,跑过来,舔起婉儿的玉手,吓得她战战兢兢,一动不敢动。 女子接着说道:“小女本没有名字,师傅收养了我,给我取名安安。” 婉儿道:“你师傅是郎中吗?看你像是刚采完草药的。” 安安道:“师傅他老人家是郎中。” 婉儿道:“这里有位受伤严重的大侠,你能请你师傅帮他看病吗?” 白染也道:“求求你了,安安姑娘。” 安安摇了摇头,眸子中闪起一丝悲伤,轻语道:“三年前,师傅他老人家带我来此处采药,不幸被阿黄伤了,他们打斗了许久,师傅被它抓死了。我把师傅安葬后,便在他老人家坟茔旁搭了个小木屋,替他老人家守孝三年。” 婉儿道:“就是这只老虎吗?它好像和你很好的样子。” 安安道:“当时阿黄也被师傅砍伤了,躺在地上流了很多血,很可怜,我便救了它,我本以为它可能也会吃掉我,结果它没吃我,还一直保护我。” 白染道:“你快帮我商大哥看看,求求你救救她。” 安安点了点头,微微蹲了下来,她抓起商晚的右手腕,把了把脉,忽然眉头一皱,叹息道:“很抱歉,他脉象沉细,内伤太重,他的冲脉和阳维脉多处破损,其它经脉也没有一条完好。很难救,就算救起来,也有可能是个半身不遂的人。” 白染道:“难道永远都不可能恢复吗?” 安安道:“小女学的黄术,医术不精,若是能采到孟姜花,或许能留住他的性命。” 白染焦急道:“医术还分很多种吗?” 安安道:“医学无非歧黄之术,岐者便是师承上古岐伯一脉,黄者即是师承轩辕黄帝一脉。黄术也称奇术,多以药石治病,岐术也称异术,多以蛊虫治病。” 白染道:“那你认识学岐术的吗?” 安安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白染道:“你仔细回忆一下,或许你小时候见过,只是你忘记了。” 安安摇了摇头,道:“真的不认识。我自幼家境贫寒,我爹是地主家的长工,我娘在家养桑织布,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日子很美满。哪知道有一年,父亲中暑累死在麦田中,地主不仅不赔偿,还说我父亲违约,工期未满,我娘因此赔了很多钱,倾家荡产。为了不拖累家里,哥哥只能谎报年龄当了兵,可都在削藩之战中殒了性命。后来我娘劬劳成疾,陪阿爹去了,本就一贫如洗的家更是难以为继,阿伯阿叔他们嫌我家穷,早和我家断了来往。我没有办法,便跪下来磕头求隔壁的一户贫苦人家把我买了,他们看我可怜,就把我娘亲葬了。我便成了他们家的童养媳,可后来他家的独生子跌倒井水中淹死了,他们就说我是扫把星,克爹克娘克所有人,不给我饭吃,还把我赶走了。我好饿,又没有家,只能到处走,我也不知道去那,我那年好像九岁,我到处走,看见有路的地方我就走,渴了就趴在河边喝水,饿了就扯草根吃。后来我饿晕了,我也忘记在哪晕倒的,等我醒来,我发现一只受伤的兔子在我旁边,我在身上扯了一块破布给它包扎起来就去拨榆树皮吃了,这时候我就遇见我师傅他老人家了,他递给我一个馒头,问我要不要跟着他,我看见那个馒头,拼命地点头,从此便和他四海为家。我师傅便教我识字读书,还教我救人” 当安安说完时,发现身旁的女子都凝视着自己,眼眸中泪水翻涌。 她很好奇,抚摸着阿黄的脑袋,道:“你不要吓她们,你看,你都把它们吓哭了。” 阿黄听了,虎踞在地,打了个哈欠,不再去舔这二人了。 安安吩咐阿黄把商晚背起来,她便领着后面的两位女子走进了迷雾之中。 一路无话。 白染和婉儿默默地跟在后面,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刀,一直沉浸在凄绝的哀痛之中。 在迷雾中穿行了三里路,前方隐隐出现一座小坟包,坟包前有一块木制墓碑,写着:恩师楼无言千古。墓碑前放着一个果盘,果盘中摆满了新鲜的水果,旁边还有两杯果酒,显然是有人经常来吊唁。 安安跪在楼无言坟前,磕了三个头,那老虎也很温顺地趴在她身旁,像一个小孩子,也像一个贴身保镖。 安安起身,双手合十,道:“师傅,安安今天遇到一个伤得很重的病人,你老人家在天之灵,可要保佑他一定要好起来!” 在孤坟旁边,便是安安之前提及的小木屋,木屋很简陋,里面却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草药,屋内的药香味十分好闻,多是些已经晒干的药石。 忽然,一只大松鼠叼着一只小松鼠,停在了木屋门前,它探出脑袋,朝着下方一点一点的,像是在磕头。 安安听见哀鸣声,把小松鼠抱了起来,她检查起小松鼠的伤口,发现是被赤练蛇所伤,此刻已经奄奄一息。 安安立刻切药,磨药,然后将配好的药沫混上自己的血液,涂抹在了小松鼠伤口处,大松鼠一直在门外等候,一点都不怕人。 与此同时,滑天下之大稽的一幕出现了。 这一幕估计能让白染和婉儿怀疑人生。 只见她们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大老虎,倒不是大老虎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而是她们竟然发现大老虎在吃草,还是那种已经泛黄的草料。 白染惊愕道:“它不是伤过你师傅吗?它既然吃素,为什么还会伤你师傅?” 安安解释道:“它本来是食肉的,可是每次它伤害小动物,我就生它气,不理它,不让它跟着我。后来,阿黄为了跟着我,竟然吃了一个月的草,那一个月阿黄瘦了很多,后来它渐渐习惯了草的味道,越吃越多,也越来越胖,越来越健康。” 白染惭愧的地下了头,因为她就是个肉食主义者,她从小就不喜欢吃素,父母溺爱她,便一直由着她。 餐桌上,主食是玉米馒头,菜肴是一盘小炒冬笋,一盘泥蒿豆腐,一盘香油松子,还有一壶果酒,虽然全是素菜,却做得十分精致,色香味俱全。 安安和婉儿已经开动,却发现白染持箸未动。 安安道:“是不是我做的不合你的胃口,对不起,你喜欢吃什么?我马上去你给烧。” 白染吞了吞唾沫,感觉喉咙一阵痒痛,她表情痛苦,看着眼前的食物,好像面对的是蛇蝎毒虫。 她没能突破自己心理障碍,道:“没有,都很好吃。我饭量小,现在吃不下,待会饿了我自然会找东西吃,你们吃吧,不用管我,我去照顾商大哥。” 安安道:“方才我已经给商大哥喝了我的血,但只能暂时让他舒服点,要想修复他的经脉,必须采一朵孟姜花,然后每天喝一碗野参汤,这样他的经脉就能慢慢修复。但是很难完全复原,肯定会留一些后遗症的,以后不能干重活,更不能再受伤。” 白染道:“你什么时候喂他喝的血?我怎么没看见?你的血还能治病?” 安安点了点头,道:“嗯,从小我师傅每天都喂药给我吃,天材地宝,我吃了整整十年。以前我不知道我的血可以治病,但是师傅临死前告诉我了。他是这样说的,他说最初养我,只是为了把我炼成药,待我吃满十年的名贵药材,他就喝光我的血,这样他就能延年益寿,功力大增。可是他说他舍不得我死,让我喊他一声爹,我说书上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本来就是我爹。我师傅笑了笑,从那以后他对我更好了,可惜可惜他老人家却被黄土带走了,为什么上天连我唯一的亲人都要夺走?我真的好想念师傅。” 白染拉着安安的手,道:“妹妹不要伤心。以后我就你的姐妹,如果你不嫌弃,以后就住我家,我会让别人把你照顾的好好的,绝不让人欺负你。” 安安道:“真的吗?” 白染道:“我发誓!从此刻起,我白染就是你的亲姐姐,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有危险,姐姐一定舍命相救,你有委屈,姐姐一定帮你抱打不平。” 安安道:“白姐姐。” 白染把安安抱在怀里,道:“安安妹妹。” 安安道:“我以前采药,好像在后山峭壁上看到过一朵孟姜花,孟姜花是紫色的,圆柱形,没有叶子,花茎是青色的,上面有很多小刺,刺有剧毒。我不会轻功,采不到,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白染道:“我现在就去采。” 安安道:“我陪姐姐一起去。” 白染道:“不用,你又不会轻功,你和婉儿留在这里照顾商大哥,我去去就回。” 安安道:“我让阿黄陪你,免得你遇见野兽。” 白染点了点头,道:“嗯嗯。” 话音刚落,白染便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安安抚摸着大老虎的脑袋,在它耳边嘀咕了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那大老虎便起身,跟在了白染后面。 林中,雾霭重重。 一路上,雾霭重重,白染眉宇间始终紧锁,仿佛锁着情犊初开的少女解不开的轻愁。 太阳从云中钻出,林间的迷雾渐渐淡了些,可她心中的迷雾却始终没有消减,或许等她采到孟姜花,心中的迷雾才会渐渐淡一些。 后山并不远,道路却崎岖难行,有些地方必须攀岩而上,大老虎就在山脚下,它在这里等白染回来,因为它爬不上去。 白染的发梢已经被迷雾打湿,脸颊和衣服上也沾满了黄泥,除了她眼眸中流露出的高贵气质,一点也看不出大小姐的模样。 虽几经波折,她还是爬了上来,当她爬上来时,就不知道待会该如何下去。 可是她现在没心思仔细去想这件事,因为她已经在开始寻觅孟姜花了。 她在高峰上徘徊,找了一遍又一遍,什么颜色的花都看到了,就是没有看到紫色的花。 高峰上只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可是她已经走累了,因为她走的太久了,她忘记走了多少圈,也不会去数。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停下,她拖着酸痛的**在峰顶的边缘处寻觅。 日上中天,山间的迷雾更淡了。 可见度越来越高,她也看得越来越远。 终于,眼角飘进了一抹紫色,她凝神看去,那紫色的花和安安所描述的毫无出入,是孟姜花不假。 她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额头更脏了,她却笑了。 她笑的时候,那双桃花眼就眯成了一条缝,朱唇中露出了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娇美不可方物。 可是那株孟姜花在下方八丈处,峭壁如同一面镜子,根本没有落脚点。 幸好旁边有许多枯藤,她拾起一根枯藤,用力拉了拉,好像挺结实的样子,可能是因为沾了雾水的缘故吧。 她虽然内力全无,但毕竟习过武,身法比常人敏捷。 她双手握着一根枯藤,玉足踩在峭壁上,一点一点地下降。 她很紧张,但她一直在竭力保持冷静,因为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让她跌落悬崖,粉身碎骨,香断玉殒。 她尽量不去看下方,从一根枯藤摇晃到另一根枯藤,身如轻燕,敏如灵猴。 她终于探到孟姜花,她明白孟姜花的刺有毒,剧毒,所以她很小心地摇晃枯藤,尝试了七次,才探出手,灵巧地将花给摘了下来。 她将孟姜花含在嘴中,此时因为只有一只手抓着枯藤,雾水又打湿了峭壁,她脚下一滑,忽觉重心不稳,跌了下去。 情急之中,她吓得胡抓乱拽,倒是让她抓到了另一根枯藤。 与此同时,她的玉璧上,**上,已经出现多处破损,鲜血也涔了出来。 她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地爬了上去,可当她从原路下山时,却发现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危险。 上山,下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样的山通常十分危险,山上的景色却十分诱人,岂非有很多死囚上过这种山? 上山难,下山容易,这样的山通常四平八稳,山上的景色也风光绮丽,只是上山的时间很久,岂非大部分人都选择上的这种山?可惜其中很多人想下山时,那看似平坦的路,他们却下不去了,不是因为山难下,而是为了某些情留在了山上。 人生就是这样,向前走难,向后退其实也难。 人只要活着,就得吃饭。 前进是进,后退其实也是进,人只要活着,岂非就一直是在前进? 白染站在悬崖边上,一身的伤痕,楚楚可怜。 她平日娇生惯养,哪曾受过半点伤害,就连不小心擦破点皮,下人都得挨板子。 她忽然发起大小姐脾气,她看着身上的伤痕,摩挲起伤口,将孟姜花一把丢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最后,她还是捡起了孟姜花,咬在嘴中,艰难地下了山,艰难二字饱含艰辛。 回到小木屋。 她将孟姜花交给了安安,自己也饿得头晕眼花。 安安拿着紫色的孟姜花,放在石臼中捣鼓起来,然后取了七八种白染不认识的药材放在药罐中煎起药来。 婉儿看白染一脸憔悴,又看见她衣服上有血,道:“白染,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白染撇着嘴,道:“没,没什么伤,反正死不了。” 婉儿道:“你好像有点不对劲。” 白染道:“有吗?” 婉儿道:“商大哥若是醒来,看你为了她不仅没了内功,还为他采药伤成这样,一定心疼死了。” 白染道:“你千万别告诉他这些事情。” 婉儿道:“这又不是坏事,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白染道:“怎么不是坏事?你出生在秋水山庄,不晓得我们外面的习俗。这不仅是坏事,还是要命的坏事。他若知道我脱了衣服替他传功,我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做人?他若知道我替他采药受伤,肯定心存愧疚,我不想他因为愧疚爱上我。况且,他长得又不好看,年纪又比我大那么多,我们之间又没有共同语言,他还是个很无趣的人。若是他爱上我,我岂不是很麻烦?” 婉儿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白染道:“胡说!” 婉儿道:“你若不喜欢他,为什么能找出那么多不般配的理由?” 白染咋舌,脸泛桃红,道:“我我我不理你了!你走开!反正你不要告诉他就是了。我乏了,我得睡一会。” 婉儿点了点头,道:“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龙门镖局》 小木屋中没有野山参,安安不得已要离开凝云山。 因为野山参不仅营养丰富,还是补血的良药,商晚需要野山参来滋补他虚弱的身子,安安需要野山参补血。 安安在楼无言的墓前拜祭完就上路了。 那大老虎一直跟着她,一直把她送到凝云山边缘。 除了阿黄,许多小动物也聚集在凝云山边缘,有的趴在地上,有的站在树枝上,有的盘旋在天际,全都依依不舍的样子。 下了山,安安竹篓中多了很多东西,有松鼠送的松果,有兔子送的发了芽的萝卜,有白鹿送的嫩草,有猫头鹰送的蛇肉,也有狼送的鲜肉 安安为了救人,惟有向它们挥泪道别,好像是在和亲人告别一般。 婉儿将三人送到此,相互拥抱后,就钻进了丛林深处,因为她要去找她的卿郎。 太原城。 闹市街中央有一座宏大的府苑,府苑大门两侧镖旗飘扬,朱门上挂有一款金匾,上面镌刻着“龙门镖局”四个金字,在金匾右下角依稀可以看见“太原分号”几个小字。 三人的马车停在大院门前。 白染将商晚扶下车,安安紧随其后。 白染径直走向龙门镖局,却被府丁拦在了外面,她说道:“我是龙门镖局大小姐白染!” 府丁道:“龙门镖局,没有腰牌,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白染大声吼道:“你给我听清楚!我是龙门镖局大小姐白染!” 府丁道:“你凭什么说你是大小姐?你有腰牌吗?” 白染从来不带腰牌,因为她觉得龙门镖局的腰牌不好看,道:“我放北平的家了!我真的是龙门镖局的大小姐白染!” 府丁道:“就算是白老板来了,没有腰牌也不让进!” 白染气得跺脚,骂道:“哪有回自己家的分店,还不给进的道理?你给我让开!” 府丁道:“白老板定下的规矩,你就是打死小的,小的也要誓死守住。” 白染道:“那你去叫你们分号的镖头来!” 府丁道:“镖头出镖了。” 白染道:“管家呢?” 府丁道:“管家正在和北平的薛镖头对账。” 白染道:“你说的薛镖头可是薛子轩?” 府丁道:“正是。” 白染道:“你去告诉他,就说,我白染就在门口等他,若是他让我等久了,就叫他不用回北平了。” 府丁道:“是,小的这就去通报。”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府丁从大院中出来了,一位神情肃穆的中年男子也走了出来。 他穿着大红色的镖头服,手持银钩,长得体魄强健,浓眉鹰目,霸气迫人。 他款步走了出来,定神一看,怔了怔,道:“还真是大小姐啊!我还以为是那名女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充我龙门镖局的大小姐呢?” 白染道:“快随我进去,我得去账房取五千两银票。” 薛子轩皱起眉头,道:“你要那许多银两作甚?” 白染道:“方才路过一家药店,那里有三根上好的长白山野参,一千三百两一根,我要把三根全买了。” 薛子轩道:“小姐莫被那店家诓了,那有这么贵的人参?” 白染道:“只要贵就行了,他敢卖那么贵,自然有它贵的道理。再说本小姐从小到大吃的野参也不少,我一闻便知是不是好参。” 薛子轩:“小姐买人参可是要给这位男子治病用的?” 白染道:“难道还买给你当零食吃?” 薛子轩从袖口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了白染,道:“不敢!不敢!来,这里是五千两。” 白染看着他手上的许多银票,蹙了蹙眉,道:“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银票?” 薛子轩道:“从太原府账房取的。” 白染骂道:“你大胆!各分号的账房岂是你能随意取银票的!” 薛子轩道:“小姐有所不知,如今老板被拘诏狱,若不是我一直上下打点,老板他已经被折磨致死。如今各层关系我已替老板打点好了,只要筹满三百万两,会有人联名上奏,替老板求情,老板就能从诏狱中出来。我这么做也是老板授意的。” 白染道:“你没骗我?” 薛子轩道:“我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诓小姐啊。” 白染点了点头,道:“行。你可以走了。” 薛子轩道:“好的。对了,小姐买完参是要回北平吗?” 白染道:“当然。” 薛子轩道:“我的事情也办完了,正好也回北平,不如待会坐镖局的马车,又安全又舒服。” 白染点了点头,道:“行。我就喜欢坐张伯伯驾的马车。” 一辆三架马车在街上驰骋,官员和百姓们见了,纷纷避让。 因为龙门镖局替朝廷押过多次镖,每次都不负皇恩,这马车便是御赐的。 车轴很宽,马车内很宽敞,装潢也精致,最重要的是马车减震性很好,没有小马车那般摇晃。 马车内。 薛子轩在龙门镖局走镖十多年,素来仰慕自家小姐,见白染一直守在商晚身旁,还给他擦汗,道:“小姐,我还从没有见你对谁这么好过。这人究竟是谁?” 白染道:“你关心这么多干嘛?” 薛子轩道:“我怕你被坏人骗了。江湖险恶,小姐又单纯漂亮,很容易被坏人欺负。” 白染蹙眉,诘问道:“你是说本小姐很笨吗?” 薛子轩道:“你知道薛子轩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关心小姐。” 白染道:“你那么关心我?很喜欢我?” 薛子轩微微低头,吞吞吐吐道:“我我素来仰慕小姐,但是绝对不敢有非分之想。” 白染道:“你知道就好了。” 薛子轩低着头,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忽然如同老鹰一般凶狠,当他抬起头时,又是一副谦和的样子,道:“我一直都知道。对了,敢问这位姑娘芳姓?” 安安侧头看过来,款款道:“小女子没有姓,叫我安安吧。” 薛子轩笑了笑,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安安真诚的笑了起来,道:“从来没人这么说呢。真的吗?” 薛子轩道:“当然,你和我们家小姐名字都好听。” 安安从药箱中取出一个淡绿色的小瓷瓶,道:“谢谢。我望你面色暗黄,是不是有许多心事?有心事就要说出来,不要都闷在心里,会生大病的。来,我这里有瓶清心玉露丸,你吃下吧,吃了心里就不会觉得堵。” 薛子轩接过小瓷瓶,道:“谢谢。对了,这个男子你认识吗?” 安安道:“嗯嗯他是商晚,病得很重,小女略懂医术,一路上替他治病的。” 薛子轩道:“商晚?就是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神探’的商晚?” 安安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白染道:“当然是他,除了他,谁还会替我爹翻案?” 薛子轩右手摸了摸下颚,眼眸凝滞,似乎开始琢磨起事情来。 夜了。 月光溶溶,星河耿耿,暮霭沉沉,荒野一片清寒。 马车停在了一家官道客栈。 那客栈老板一看三架的马车,立时跑过来热情接待,生怕有所冒渎。 三人用过晚饭。 安安从药箱中取出一颗深黄色野参,道:“店家,我借你家厨房煎个药好不好?” 老板立时从柜台走了出来,满脸笑容,道:“能借厨房给姑娘用,是小的荣幸,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你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安安欠了欠身,行了个礼,道:“谢谢店家。” 薛子轩,道:“我去帮你。” 安安道:“厨房脏,油烟也大,不用麻烦你,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薛子轩,道:“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薛子轩在路上就有了计划,所以他一定要和安安一起煎药。 厨房中,安安找到一个泥炉,找到一个瓦罐,便把野参交给了薛子轩,道:“谢谢你来帮忙。那你帮我切一下野参,切得越碎越好,我来生火。” 薛子轩微微一笑,接过野参,在柳木砧板上切了起来。 薛子轩是个很有城府的人,所以他干过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却从来没人怀疑到他,即便被怀疑,他也能轻易洗脱嫌疑。不仅如此,他还深得白夜行的信任,因此他能一路扶摇直上,从一个普通的趟子手当上了龙门镖局总号的镖头。 他绝不会在参汤中下毒,不仅如此,他还特意来厨房帮忙,因为他要为日后下毒洗脱嫌疑。 今日一行就这么几个人,若是此刻下毒,岂不是很愚蠢?小人不可怕,可怕的小人也懂得韬略。 他要商晚死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他必须除掉情敌,第二,他必须阻止商晚继续查案。至于他为什么要阻止商晚继续查案,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和官银遗失案有关。 因此只要有适当的机会,他一定要商晚死。 煎好参汤,安安从白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在手腕上划了一刀,把流下的血装在一个小碗中,然后她拿起药罐,倒了一碗参汤,也给自己留了一小碗。 薛子轩皱了皱眉头,道:“安安姑娘为何自残?” 安安解释道:“因为安安的血是最温和的药,这人参太滋补,我怕他的身子吃不消,但他若是喝了我的血,就不会觉得难受。况且他还吃了孟姜花,是药三分毒,药性越强的药,毒性也越强,我的血也是可以解毒的。” 薛子轩道:“哦?能解毒?还有这种事?” 薛子轩奸诈一笑,此刻,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他相信这个计划绝对能制商晚于死地,而且自己还没有任何嫌疑。 安安点了点头,道:“冬天夜里冷,咱赶紧把药给端过去吧。” 薛子轩点了点头,道:“好的。来,让我来。” 客栈房间。 当薛子轩和安安进门的时候,发现白染正坐在商晚床边。 薛子轩端着药,道:“小姐,药来了。” 白染把药端在手中,舀起一勺地去喂商晚,却把药洒在了商晚的嘴角,还把他的嘴角给烫红了。 安安立时取出白娟,擦干净了药,道:“还是让我来吧。” 白染点了点头,将药给她,安安舀起一勺,吹了吹,把勺子平放在商晚嘴巴中间,然后用勺子缓缓撬开对方的牙齿,药也一点点的流了进去。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药才喂完。 不一会,商晚忽然咳嗽了两声,嘴角流出一滩黑血。 白染立时拔出白虹剑,刺向薛子轩,道:“你敢下毒!” 薛子轩立时用银钩挡在胸前,道:“小姐!我薛子轩对白家忠心耿耿,小姐关心的人就是我关心的人,我怎么会下毒呢?” 白染道:“还说不是你?除了你,你觉得安安会下毒吗?” 安安立时走到二人中间,道:“白姐姐冷静点,那是商大哥体内的淤血,你没看到他吐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凝固状的吗?放心,这口血吐出来,商大哥的呼吸会流畅很多,很快就能醒过来。” 白染惊喜道:“真的吗?” 安安点了点头,道:“嗯嗯。” 次日。 云影当空,天空如洗。 昨夜星光烂漫,今日当然是个好天气了。 商晚在马车的摇晃中醒来,虽然醒来,却十分虚弱。 太久没有睁过眼,忽然暴露在阳光下,他的眼睛只能眯开一条小缝。 眼前是几个模糊的身影,他根本看不清人脸,他甚至以为四周是一座摇晃的厢房。 他咳嗽了两声,问道:“各位鬼差,你们这是带我去哪?” 白染多日的愁眉终于舒展开了,她太需要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惊喜道:“傻瓜!黄泉路不好走,我们送你回阳间,等一万年再回来收你。” 商晚道:“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你是白染吗?” 白染道:“除了本小姐,谁的声音还能这么动听?” 商晚皱了皱眉头,道:“我还活着?” 白染笑道:“本小姐不想你死,就是阎王爷也不敢来收!” 商晚道:“可是鬼差大人别拿我寻开心了。你一定是变化出白染的模样和声音来拿我寻开心的。她不会叫我傻瓜,因为我没做错过什么事,她怎么可能叫我傻瓜?” 白染笑靥如花,道:“我有叫你傻瓜吗?呵呵呵哈哈哈不亏是天下第一神探,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这么清晰的逻辑。看来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商晚咳嗽了两声,道:“鬼差大人,我商晚生前从来没有去仔细欣赏过美丽的花,听说黄泉路上开满了非常漂亮的彼岸花,能让我出去看了一看吗?” 白染道:“张伯伯,停一停,让他知道他真的还活着。” 安安提醒道:“商大哥现在十分虚弱,经脉也是刚刚愈合,若是动静太大,恐怕又会昏迷过去。” 白染道:“那算了,张伯伯,你驾慢一些。” 张伯在外面应了一声,道:“好叻。” 话音刚落,马车的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马车内竟感觉不到任何明显的颠簸。 一路上,商晚已确信自己还活在世间。 人在路上颠簸,体内的器官也会跟着颠簸,因此人很容易犯困,他本就身体虚弱,这会又睡过去了。 因为大小姐让马车慢行,马车到达龙门镖局总号的时间比原计划晚了三个时辰。 总号大门前。 白染刚进门就指了指她身旁的女子,吩咐府丁,道:“记住她的样子,她叫安安,是龙门镖局的二小姐,以后谁敢拦她,小心屁股挨板子。” 她又指了指被薛子轩扶着的男子,道:“这个是商晚,以后也不准拦。” 府丁颔首低眉,道:“是,是,小的谨听小姐吩咐。” 薛子轩扶着商晚一起进了府。 白染想起商晚之前对她的叮嘱,怕府内宵小下毒手,本欲将商晚安排在客房,又怕那里不安全,可自己的闺房又不可能让男子睡,因此只有把他安排在父亲的房中。 躺在温软的床上,商晚渐渐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床边人,这会已经能看清了,他说道:“白姑娘,这里是哪?” 白染道:“这是我家。” 商晚道:“我记得那天你落入河水中,我在岸边给你烤鱼,然后我闻到一股异香。后来就在马车上了,还身受重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染道:“你把秋水山庄的事情全忘了?” 商晚道:“我记得我们是去找秋水山庄的。” 白染道:“我们已经找到了,而且还进去了。是本小姐把你救出来的。” 商晚道:“哦?我怎么不记得?” 白染道:“因为他们喂你喝了忘忧酒,喝了忘忧酒,不管你干过什么事情,只要睡一觉,什么都会忘掉。” 商晚道:“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酒?若是能每天都喝一杯就好了。” 白染道:“想不想知道那天你做过什么?若本小姐不告诉你,你可能查不到官银案的真相。” 商晚道:“那你可一定要一字不漏的告诉我。” 白染道:“那你求我。” 商晚道:“别忘了,我可是为了救你爹才来查案。” 白染道:“我爹说过,就算不是为了他。只要我告诉你,我爹是无辜的,你就会来调查这个案子。因为你一定会为那濒临在饿死边缘的百姓来找银子。” 商晚道:“看来你爹很了解我。” 白染道:“怎么样?求不求我?” 商晚道:“求你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白染挑了挑眉,吃吃地笑了起来,她坐在商晚旁边,把关键线索一一陈述了一遍,当然在谁救谁的事情上,她把自己美女救英雄的事迹大肆渲染了一遍,还强调商晚承诺过以后一定会答应自己一件事,她没有告诉他传功的事情,替他采药的事情更是只字未提。 白染当时是只待宰的羔羊,并没有喝忘忧酒,因此她所有的事情都能记得很清楚。 商晚躺在床上,他抬头看着青色的帐幔,在脑海中把白染所述的事情和之前的事情融合,很快就皱起眉头,道:“你赶紧去准备一些银针,一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在找银针。” 白染疑惑道:“你担心有人会下毒?” 商晚道:“因为这是杀我最容易的办法,也是最能隐藏他自己的方法,况且他知道我每天必须要喝参汤。就算这个办法会失败,他也会用一次,就是不知道他何时会出手。” 白染道:“放心,我爹的房间就有,有我在你身边,一定不会让你喝有毒的参汤。” 商晚若有所思,道:“有备无患。” 白染从柜子中取出一个黑木匣,从中取出了三根银针,她说道:“给。用完了再取。” 商晚接过银针,沉默半晌,他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若是白夜行真的是无辜的,能在京城做手脚,让三百万两官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他必须比敌人考虑的更多,想的更远,这样才能将计就计。 对付可怕的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 商晚道:“你们府上有没有你爹很赞赏的人,让他们在门前守护我,我现在很虚弱,只勉强能坐起来,我担心那人可能除了下毒外,还会下手。” 白染道:“有啊,能混入总号的大都有过人之处。就比如说薛子轩,不光我爹十分赞赏他,就连所有人也都对他钦佩有嘉,而且他武艺高超,我去喊他来站岗。” 商晚摇了摇头,道:“不,不要他。还有没有有些缺点的人,但你爹赞赏的人?” 白染道:“你这人真奇怪,最好的给你你不要,非要我找比他差的。” 商晚道:“如果一个人能够做到有口皆碑,那么他要么是个君子,要么是个十分可怕的人,我还不了解他,所以我不要他给我站岗。” 白染道:“随你了。副镖头冯成也颇得我父亲的赞赏,就是好赌,还有吴英、吴杰他们兄弟二人,我父亲也挺信任他们,只是他们好嫖,而且经常一起去嫖,你难道想与好赌好嫖的人为伍吗?” 商晚微微一笑,道:“就他们了。这几个人,我相信你爹还是不会看错的。” 白染道:“真不理解你们这些男人。” 商晚道:“还有,你出去的时候,把安安的血可以解毒的消息撒布出去。” 白染蹙眉,道:“对呀。你真聪明,若是大家知道安安的血可以解毒,那你就不用担心被人下毒了。” 商晚道:“如果他明知安安的血可以解毒,还来下毒,那这人就太可怕了。” 白染眼珠子转了转,不得其解,摇了摇头,道:“那人不是可怕,那人怕是疯了吧?” 商晚苦笑道:“疯子也是很可怕的啊。” 白染忽然若有所思,道:“如果那个人不相信安安的血可以解毒怎么办?” 商晚道:“那就让他来下毒吧。” 白染道:“他肯定不会来下毒,因为他会先拿自己或者别人来做试验。” 商晚摇了摇头,道:“这个可能性很小。他这样做,只会增加自己的嫌疑,我想这个人不会那么笨。” 白染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商晚道:“好了,你出去按照我说的办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陷害》 夜了。 白染陪在商晚身侧,二人在房内絮叨。 门外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薛子轩和安安两人,拿汤药的人正是薛子轩。 商晚端起汤药,将银针放在汤药之中,银针放入汤药的部位立时变黑,他皱了皱眉,虽然料到会有人下毒,但没料到那人会这么急于下手。 汤药确实下毒了,薛子轩亲手下的毒,而且他还一定要亲自端过来,他这样做当然有自己的目的。如果安安的血不能解毒,即便毒死商晚,自己也不会有嫌疑。因为越是有嫌疑,就越是没有嫌疑,这就是灯下黑的道理。 既然要毒死对方,必须先确认安安的血是不是真的能解毒。 若安安的血真的能解毒,他下毒对自己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因为他很聪明,既然安安的血能解毒的消息能够传播的那么快,说明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既然故意放出消息,岂非就是在等着别人来下毒? 若是查出汤药中有毒,白小姐最后只会更加信任自己。 何况他还准备再次下毒。 他可不屑于一个小小的总号镖头之位。 等他除掉白夜行,以自己的地位和声望,便很有可能顺理成章的成为龙门镖局下一任老板。 他做过很多这种事,而且只要他活着,他就会继续伪善到底。 商晚笑了笑,故意装傻,道:“看来我很快就能查出幕后真凶了,这人真傻,明知道安安的血可以解毒,还来下毒,想阻止我查案。” 说完,他便喝完那碗血,接着又喝完汤药,然后就躺了下来。 白染道:“薛子轩!这个你怎么解释?” 薛子轩道:“是薛某失职,薛某定当全力查找下毒之人。” 白染道:“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我看你就是下毒之人!” 薛子轩道:“白老板是我的救命恩人,从我追随白老板的那一天起,我就暗暗发誓,我薛某生是白家的人,死是白家的鬼。白家若要我的性命,随时可以来取。小姐若一定怀疑我,尽管拔剑!就算我薛某被妄杀,我也心甘情愿!” 白染立时拔出白虹剑,架在薛子轩脖子上,道:“那你就去死吧!” 安安赶紧走上前来,把白染持剑的手推到一边,道:“薛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我每次煎药,他都一直在厨房尽心尽力地帮我,看得出薛大哥其实很关心商大哥,他也一定希望能早日找到元凶才会这般尽心尽力。”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有安安在,我不会被毒死的。我困了,你们都出去吧。”商晚躺在床上,把身子侧了过来,见薛子轩、白染、安安三人已经走至大门口,他咳嗽了两声,道:“白染,你帮我看看你父亲房间还有没有被褥,我有点冷。” 白染留了下来,从衣柜中抱出一床白色的蚕丝被褥,道:“我去把透气窗也关了吧。” 商晚道:“不用,我并不冷,只是故意留下你。” 白染蹙眉道:“商大哥有话对我讲?” 商晚拿起银针,道:“这个下毒的人能不动声色的让那三百万两白银消失,的确是个很可怕的人。” 白染拿起一块白娟,接过银针,瞅了瞅,道:“这个人脑袋有病吗?” 商晚道:“他的脑袋不仅没病,而且比一般人聪明。” 白染道:“为什么?” 商晚道:“我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因为我没有证据,对你们府上的人也不了解。如果是你看到这根银针,你会想到是谁下的毒?” 白染沉默了一会,道:“首先我可以排除,因为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其次,安安可以排除,他要是不救你,你早死了。再次,薛子轩嘛应该也可以排除,他若要下毒,在来的路上就动手了,再说他名声一向很好,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况且他若是下毒,还会帮忙煎熬,并且亲自把药端过来吗?这样看来,排除我们三个,最有可能的就是厨房的厨子他们,我去问问,煎药之时还有谁去过厨房。” 商晚摇了摇头,道:“不用,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他若要避开嫌疑,煎药期间肯定不会去,因为他下毒的办法有很多,比如说事先在药罐内抹上毒药。我想,我已经料到他接下来的动作了,我们就静静地等待他再次出手就行了。” 白染道:“他接下来会怎样?” 商晚道:“你接下来几天就不要老陪着我了,我已经可以自己吃药了。” 白染眼珠子转了转,道:“你对我另有安排?” 商晚点了点头,道:“对,而且这件事很重要。你接下来几天暗中跟着安安,只要她没有危险,一定不要出手。直到我听到我死的消息。” 白染惊愕道:“你死?” 商晚道:“假死!当你听到我被毒死的消息时,千万不要惊慌,但也不要装作已经知道了,就当我真的死了。” 房间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半晌,白染紧蹙的眉宇才渐渐舒展开来,她沉吟道:“我懂了!我终于懂了!这个人要么是真的疯了,要么就是个十分可怕的人!如果他是个十分可怕的人,他一定还会下毒,只要有安安的血,你就会毫无顾忌地喝下汤药。当你喝下汤药,再喝下那碗已经被掉包的血,你就会毒死。而安安又不能及时出现,这样你来不及救治,就必死无疑。这便是你让我跟着安安的目的。” 商晚微微一笑,道:“不亏是白夜行的女儿,虎门无犬女啊。” 白染吃吃地笑道:“那人虽然可怕,却遇到了你这只老狐狸。” 商晚亦微微一笑,道:“你也是只小狐狸。” 白染吃吃地说道:“那也是被你这只老狐狸带坏的。” 然而,薛子轩却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可怕,更加奸诈,更加无耻。 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尔虞我诈。 天下皆知善之为美,斯恶矣。 一天夜里,月黑风高,江湖中的这种夜晚通常都不太平,今夜也一样。 商晚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当他坐在屋内的圆桌上倒茶时,忽听见外面白染的谩骂声。 他打开房门,门前只有三人,白染、冯成、吴杰。 白染骂道:“吴杰,你为什么不管好你哥哥,让他去那种地方?” 吴杰道:“回禀小姐,哪有弟弟管哥哥的?他一定要去八仙楼,我怎么拦得住?” 白染道:“你不是和他沆瀣一气吗?你怎么不去?” 吴杰道:“前段时间去的多,没银子了。” 白染道:“你倒是很坦率!真是活该,现在被别人打的站都站不起来了吧?你值完班回去告诉他,本小姐罚他三个月的薪金。” 吴杰道:“小姐手下留情,一下子罚大哥一百八十两银子,他后面三个月怎么过啊?” 白染道:“怎么不能过?难道你们在龙门镖局吃饭还有人敢收你钱不成?” 吴杰道:“大哥只是累了,想去放松一下。哪知道和别人抢一个姑娘,打起来了。他平日也经常去,但从没有误事。这次,他也不是故意的。小姐就饶了他吧。” 冯成道:“能打败吴英手上的双锏,那人也算在江湖上有些名气了,你可知那人姓甚名谁?” 吴杰道:“大哥说那人叫姜书,好像在那里常住了。那人手持一把扇子,本以为是个富家子弟,岂知他的暗器功夫十分了得,扎眼之间,大哥屁股上、双足上就被他的银针扎了几十个孔,现在只能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冯成道:“那人不就是豹子山的山大王吗?此人嚣张跋扈,白老板曾三次送礼借道,那人却不给面子,还把礼给收了,说是朝廷走狗,来一个劫一个。” 白染道:“我爹也真能忍,本小姐可忍不了,我去叫薛子轩,今天非打断他两条腿不成。” 商晚从门中走了出来,道:“这人本性不坏,只是家门不幸,才会如此痛恨朝廷。我和他还算有点交情,你去把他叫来,我自有安排。” 白染道:“我不!” 商晚道:“此人轻功了得,武功不凡,若是让他做你的事,岂不是更保险?你还能留在我身边,静观其变。” 白染蹙眉,点了点头,道:“便宜这个家伙了!你也是的,净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还好你和他们不一样,不然我就不会理你了。” 商晚苦笑道:“快去吧,就说商晚在这里,邀他来共进一杯酒。” 白染点了点头,便独自前往了八仙楼,整个京城,除了皇宫,就没她不敢闯的地方。 只要是她敢闯的地方,没人敢不给龙门镖局面子。 龙门镖局,商晚服过药,身体一点点在好转,随意走动已不成问题,但不能用力,经脉现在还很脆弱。 因为白染方才出门,房间内无人照顾,薛子轩已经离去,安安留了下来。 商晚道:“安安姑娘,这么多天,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以后不用割腕放血了。” 安安道:“没关系,我每天也有喝参汤,身体并无大碍。有我的血,你会好得快一些。” “” 二人在房内絮叨之时,透气窗中渐渐地飘进来一缕缕迷烟。 商晚身体虚弱,刚嗅到一股淡淡烟味便昏昏欲睡,躺了下去。 安安见商大哥睡了,她刚欲给对方盖好被褥时,忽觉背后被小石子砸中,竟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名黑衣人从透气窗钻了进来,门外的二人竟毫无察觉。 黑衣人正是薛子轩,他对府内的地势了如指掌,恰逢今日月黑风高,这样的夜晚他已经等了许久。 他将安安抱了起来,放在桌上,慌忙地扒光了安安洁白的衣服。 安安的秀发泼撒在圆桌之上,眼眸已微微阖上,胸前微微隆起的玉峰也跟着呼吸的节奏在缓缓起伏,薛子轩望着她娟秀的脸,粉嫩的娇躯,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她雪白的**,喉咙中不停地吞着口水,他迫不及待地解开了让他难受的裤子,狠狠地抓起安安的**。 厚实的圆桌在摇动。 房内的女子在微微娇喘,门外二人虽然隐约听见,却也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鸟兽孳尾,男女**,你情我愿,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薛子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一阵颤抖后,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裤子提了起来,然后把赤身**的安安放在商晚身边,又将商晚的衣服脱光,让这二人四臂环抱躺在被窝里面。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把这二人的衣服随意放在被褥上,也扔了几件在卧榻下。 见一切部署妥当,他又如同一缕黑烟般从透气管溜了出去。 约摸一个时辰的样子,白染带着一名白衣少年进了府。 男子风流倜傥,满脸春光,手中抓着一壶酒,他边走边喝,走起路来也一副轻飘飘的样子。 他便是姜书。 白染从不敲门,她一进偏院,便径直走到父亲的房门口,轻轻一推,看见地上衣服凌乱,生怕商晚有危险。 她抢步走到床榻前,掀开被子,发现两尊光溜溜的躯体,“啊!”的一声,她立时捂住自己的眼睛,把身体转了过来,脑袋中一团乱麻。 外面冯成和吴杰二人闻声拔出武器,闯了进来。 姜书一边提着酒壶喝酒,一边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们出去吧。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不都是睡着睡着,衣服就没了吗?小姑娘家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而已,你们都出去吧。” 就在这时,商晚和安安被白染刺耳的尖叫声惊醒。 二人从床上吃惊地坐了起来,只觉上半身凉飕飕的,一看才知道衣服已经没了。 商晚立时抓起被褥上的黑袍子胡乱披在身上。 “啊!” 安安只觉下体疼痛,这才打量起自己,他忽然惊叫起来,脸色羞红,一头钻进被子,不停地抽泣。 商晚眉宇紧锁,右手抓了抓头发,道:“我” 白染道:“你即便再怎么喜欢安安,也得拜完天地后才能” 商晚道:“我我没有,我记得我吃完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我怎么可能” 姜书脸上泛着酒红,打了个酒嗝,身子摇摇晃晃地指着商晚大笑道:“哈哈哈没想到商兄比我还风流,至少我提上裤子还是认账的,从不赊账,你却想赖没关系,女人如衣服,你情我愿,不足挂齿,来,来,一起饮酒。” 商晚道:“我真的没有” 话音未落,安安在被窝中哭的更伤绝了,她哭道:“白姐姐,请你帮安安把衣服递进来一下。” 白染从地上和被褥上拾起安安的衣服,递了进去,道:“安安妹妹,别哭,姐姐一定替你做主。” 话音刚落,她狠狠地扇了商晚一个耳光,道:“我真是瞎了眼,竟然引狼入室!真是下作的臭男人!你怎么不去死!你看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你们全是一丘之貉!” 就在这个时候,薛子轩闻声赶来,他看了看,安慰道:“小姐,你冷静点。商神探乃正人君子,高风亮节之人,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或许他是被人陷害。” 白染道:“那是你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此刻竟还替他说话,你不知道他之前都说你是个不可靠的人,所以不让你在门外站岗保护他。我终于懂了,他一定是担心你明察秋毫,看出他禽兽之心,所以要避开你。我真傻,我竟然那么相信他!” 薛子轩把伤心欲绝的白染抱在怀里,安慰道:“小姐不要伤心。商大哥即便不是被陷害的,也一定会负责任的,我们还是把事情问清楚吧?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商晚只觉心中堵得慌,他用右手捂住胸口,道:“我身体此刻这般虚弱,怎么可能和安安行那般亲昵之举?” 姜书笑道:“好了,别扯犊子了,男人为女人操劳过度,哪有不觉得虚弱的,你这话说的,咋像一点经验都没有呢?” 商晚道:“姜兄有所不知,在下身受重伤才会这般虚弱,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白染啐道:“呵呵你们称上兄道上弟了,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此时,安安已经从被褥中钻了出来,她双眸红肿,双手捂着脸,朝门外跑,白染拉住她,却被她挣脱了。 商晚胸中越来越堵,只觉一口气呼不出来,“噗”的一声竟喷出一大口鲜血,把帐幔染红了一大片,人也倒在了床上。 薛子轩立时跑到卧榻旁,把商晚抱起,用两个玉枕支撑他躺了起来,探了探鼻息,已气息奄奄,道:“商兄,你可要挺住啊,我们白老板还等着你替他平冤呢,你千万不能有事。” 白染道:“薛子轩,你给我走开!让他死!我另找人还我爹清白!这种人渣死了才解气!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之前还把我骗得团团转。” 话音刚落,她想起自己竟还给他传了功,还冒着生命危险替他采了药,她情肠寸断,顷刻间流下了后悔的泪水。 哪知安安听到商晚一口喷血的声音,刚迈出门的前足又缩了回来,她的心实在太温软,哪怕自己遭受天底下最大的不公,她也不忍心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她一边哭,一边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划开了自己手腕,放在了商晚嘴唇上。 商晚在求生的潜意识中喝下温暖的血药,心脉渐渐平和了下来,呼吸也渐渐沉稳有节奏。 见对方暂无性命之忧,她哭道:“商大哥既然不要安安,安安把你医好自会离去。” 说完,她就捂住手腕,跑开了。 商晚静静地躺在床上,那白染心里憋了一肚子火,也摔门而去。 众人皆去,就连门口的护卫也没有了。 但房间尚有一人,那人便是姜书,不是他不愿离去,实在是喝高了。 只觉头越来越重,他开始四处找床,见到眼前一张床,便一头倒在了床上,随意扯上一块被褥就睡着了。 清晨。 晨曦微亮,窗外飘进一阵阵寒气,窗户上也挂起了一排晶莹的冰溜子,显然是昨夜下过雨。 商晚心事重重,虽然身体虚弱,却忽然醒了过来。 当他看见身旁多了个人时,又是一惊,他怔了怔,发现是名男子,拨开对方令少女嫉妒的秀发时,才看清是姜书。 商晚摇了摇他,道:“你怎么也睡上来了?” 姜书嘴巴嚼了嚼,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抓了抓头发,这才肯睁开眼睛,道:“咦?商兄怎么睡我床上了?” 商晚道:“这里是龙门镖局,昨晚的事你忘了吗?” 姜书不会拒绝女子对他**的折磨,但若是男人,他决不允许。 他立时摸了摸自己的衣襟,掀开被褥看了看自己的裤子,这才松了口气,道:“我只记得昨夜让八仙楼的仙儿姑娘来陪我饮酒,一时兴起,喝得太多,后来被一个叫白什么的小姑娘给带走了。哦,对了,昨晚还有幸目睹商兄的壮举,你是不是欺负了人家小姑娘,还不肯认账?” 商晚道:“没有的事,绝不可能是我,因为以我此刻虚弱的身躯,不可能” 姜书摇了摇头,道:“不,这种事或许是那小姑娘春心荡漾,一心想赖上你,即便你躺着不动,这事也能成。” 商晚道:“安安冰清玉洁,温柔大方,绝不会是那种水性杨花之人。我可以断定,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而且这人必定是府内之人。” 姜书道:“好了,女人,不提也罢。昨天听那小姑娘一路叽叽喳喳,好似是你邀我来饮酒还是什么?” 商晚道:“本来是有事相求,现在没了。” 姜书刚束好衣袋,闻言,勃然大怒,他指着商晚的鼻子,吼道:“商晚!你是看不起我姜某?还是不屑与我姜某为伍?若是这样,我此刻便杀了你,你以为我姜某是挥之既来,挥之既去的人吗?我来,只因听到那小姑娘提及了你的名字!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狗?” 商晚道:“姜兄误会在下了。我现在思绪混乱,我竟猜不到那人下一步的计划,那些保护我,帮我查案的人也离我而去,或许那人也将改变计划,因为他现在想杀我,已经容易了许多。” 姜书点了点头,道:“我懂了,商兄去豹子山是为查案,来此处也是为了查案。既然商兄此刻四面楚歌,那我姜某更要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了,你放心,即便你最后还是死了,也一定不会在我姜某眼前死。接下来,我就在这房中,看谁敢动手。” 商晚道:“之前你因觉得欠我一个情差点杀掉我,这会我若欠了你的一个情,你以后岂非随时都会杀我?” 姜书大笑道:“商兄有所不知,我姜某素来不喜欠他人,却最喜他人欠我姜某,因为我不光要他人欠我,还一定不会让别人找到机会还我,这样岂非很有趣?” 一直到正午,房内惟有商晚和姜书二人。 门外依旧空荡荡的,惟有几株寒梅在偏院中寂寞地绽放。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原来是薛子轩和安安一起送药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八仙楼》 薛子轩昨晚去见了一个人,当他将自己致商晚于死地的计划告诉那个人后,被痛骂了一顿,所以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但他今日依然下毒了,一种不会被银针查出的毒。 商晚竟不忍看到安安,更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并非胆怯,而是不忍心看到她悲伤的样子。 安安将食盘放在了床榻旁的小凳上,然后坐在了床边,她端起参汤,刚准备给商晚喂药,那姜书立时夺过参汤,他白袖一挥,手中立时多了三根银针。他将银针放入参汤中,然后又放入血碗中,还端起来闻了闻,这才说道:“你可以喂药了。” 商晚道:“安安的血是解毒良药,有他在,我不会被毒死的。” 姜书狂傲一笑,道:“那就怪了,我唐门的唐毒自古以来无人能解,就连唐门也配不出解药,我就不信这女子的血还能解我唐毒不成。” 安安道:“那太好了,你手上有唐毒吗?” 姜书道:“这种贵重之物,岂会随身携带?” 安安道:“若公子能取来唐毒,我愿以性命替公子试毒。” 姜书道:“你这姑娘倒是有趣,不怕死吗?” 安安道:“医者只要活着,当悬壶济世,不可轻生,若是能试毒而死,对小女子而言倒是件好事。” 姜书看着这姑娘清秀的脸,彷如看见幽谷中盛开的白玉兰,她虽不如八仙楼的小姐姐们那般妖艳,但那双清澈无暇的秋水却似乎有融化一切的魔力,他忽觉心头一紧,顿生怜香惜玉之心,款款道:“姜某方才只是开了个玩笑,玩笑” 就在这时,高墙外忽然响起清脆的铃铛声,每次铃铛声响起时,商晚便痛不欲生,全身奇痒无比,他拼命地在身上乱抓,痛痒却丝毫不减,因为那痒疼源于体内。 正当姜书准备出去探查时,一条条毒蛇、一只只毒虫已经爬过门槛,紧随其后便是一位道貌岸然的老者,他身着黑袍,左手持黑幡,右手拿着一个银色铃铛。 姜书拿出银扇,在身前挥了一下扇子,靠前的十多只虫子全部被扎在地上,动弹不得,背壳中腾出阵阵绿色酸雾。 安安蹙眉道:“你是何人?怎会岐术?” 老者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冷笑道:“南宫荼。” 安安道:“南宫荼?你就是我师傅的弃徒南宫荼?” 南宫荼皱了皱眉,道:“你的师傅可是楼无言?” 安安道:“正是他老人家。” 南宫荼冷冷道:“他没喝了你血?” 安安摇了摇头,道:“我师傅怎么可能喝我的血呢?” 南宫荼道:“那老怪物,天天喂我吃天材地宝,若不是我发现他那本长生典,我也以为他是个好师傅,当我发现我所吃的药材和长生典所记载的一模一样时,就知道他对我另有图谋了。所以,我趁着他不在的时候逃了,我担心他会找到我,便一口气逃到了西域,后来在山中被毒虫咬伤,却活了下来,被吐蕃羌氏部落的人救回,他们以为我是神灵,百毒不侵,便将我供奉了起来,我就是在那里学到了岐术。后来我岐术大成,为了试验我新培养的蛊虫,一不小心把他们全毒死了。羌氏部落的盟军得知此事后,到处追杀我,我惟有逃回中原,幸得王公公赏识,便有了我今日的荣华富贵。” 安安道:“你这人好生狠毒,竟然为了试蛊毒,妄杀那许多无辜的性命。” 南宫荼道:“我是中原人,杀些吐蕃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按理来讲,当今圣上还应褒奖我才是。” 安安道:“每个人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哪有疆域之分,你身为医者,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南宫荼道:“真是夏虫不可以语冰,医者也是人,是人就应该追求荣华富贵,不然吃那么多苦学医作甚?” 安安道:“你即是懂岐术之人,这位商大哥身受重伤,经脉受损,你应该医治才是,却还害他。” 南宫荼道:“你怎知我此刻不是在救他?” 安安道:“你一摇铃铛,他便全身奇痒,生不如死,哪有这般救法?” 南宫荼道:“你用黄术医病时,病人伤口愈合之时难道没人喊痒吗?” 安安道:“你是说商大哥的经脉正在愈合?” 南宫荼大笑道:“不然怎会这般痒?我若要杀他,他早已七孔流血。” 安安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你既然会救人,却又杀了那许多无辜的吐蕃人。” 南宫荼道:“我有说我在救他吗?” 安安伸出玉手拿起商晚的左手腕,她摸了摸脉象,道:“可是他的经脉确实强健多了。” 南宫荼道:“我既救他,也杀他,他听话就能活,不听话就得死。” 商晚捏拳试了试,肌肉越来越有力,他又趺坐起来,运气之时经脉不再疼痛,这才相信黑袍老人所言不虚。 商晚道:“你要我替你们做什么?” 南宫荼大笑道:“商神探果然是爽快人,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你一句话。” 商晚道:“什么话?” 南宫荼道:“王公公想听到的话。” 商晚道:“你说的王公公可是王彦?” 南宫荼道:“正是。” 商晚道:“他想听的话可与秋水山庄有关?” 南宫荼道:“商神探果然是聪明人。” 商晚道:“可我并不打算告诉他。” 南宫荼道:“姑且不急,王公公请你去宫中一叙,叙完你再决定。” 商晚道:“既然如此,你且带路。” 南宫荼道:“今日皇后生辰,王公公忙得不可开交,故遣我来邀你。明日你随时可以来,王公公在宫内静候。” 商晚道:“可有腰牌?” 南宫荼冷笑道:“王公公说了,若你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你便不是商晚?” 商晚道:“王公公太抬举我了,我明日定当赴邀。” 话音刚落,南宫荼狰狞一笑,黑袍中霍然飞出一群蝙蝠,待蝙蝠飞走,他的人就消失了,地上的毒虫毒蛇也顷刻间遁地而去。 毒虫毒蛇之前越墙进来时,咬死了二十多名府丁,这么大的动静,白染早就跑了过来,可是她毕竟是女孩子,见到恐怖的小动物心生畏惧,她方才一直待在门外,这才走了进来。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当她看到商晚那张令她讨厌的脸时,二话不说,又离开了房间。 待众人散去,房内依然只有商晚和姜书。 姜书走到盥洗处,发现脸盆中残有一层浅浅的清水,他拿起手帕打湿后在脸上擦了擦,然后仔细地束好了发冠。 他对着铜镜中帅气的自己笑了笑,然后端起盆架上的一个白色小杯,小杯中盛着精细的白盐。 他在嘴中含了一小团白盐,然后拿起茶壶喝了一小口白开水,漱了漱后将漱口水吐了出来。 打理完毕,他立时精神焕发,神清气爽,看他的样子像是要去见一个人。 不过,在这之前,他一屁股坐在桌旁饮起酒来,饮着饮着,他忽然挥了挥扇子,道:“商兄,你可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商晚皱起了眉头,沉吟道:“姜兄说的可是,我们还未认真打一场?” 姜书笑了笑,道:“正是,我一直在等你身体痊愈,我也不会乘人之危。等你把手上的案子办完,若你还活着,我定要和你较量一番。” 商晚道:“届时定当奉陪。” 姜书道:“你马上又要欠我一个情了。” 商晚疑惑道:“姜兄这是何意?” 姜书笑道:“因为我要带你去八仙楼。” 商晚道:“在下对烟尘女子不感兴趣,恕商某不能奉陪。” 姜书道:“商兄此言差矣,那名女子,商兄一定会有兴趣。” 商晚道:“姜兄话中有话?” 姜书道:“走,去了你自然知晓。” 商晚点了点头。 二人离开房间,刚走到龙门镖局大门石,恰巧遇见白染进府。 白染本不欲多言,可是此时迎面撞见,骂道:“你这是赶着去阉狗那送死吗?” 商晚道:“不,那里明日去。” 白染撇了撇嘴道:“那你今天去哪死?” 姜书轻摇银扇,笑道:“自然是男人都想去死的地方。” 白染啐道:“不理你们了!你们都去死吧!” 说完,她便嘟着嘴疾步走开了。 八仙楼,位于京畿最热闹的街市中央,楼外张灯结彩,挂满了五颜六色的丝帛,显得春意盎然。 若是晚间来,里面又是一副灯红酒绿的景色。 八仙楼的女子环肥燕瘦,各有特点,特别是那八位名妓,个个美若天仙,深谙琴棋书画之道。 来这里的嫖客非富即贵,公子王孙为求与佳人共度良宵更是不吝千金。 男子赴此处醉生梦死,女子更是视男欢女爱为生之大事。 自春秋时期管仲为充实国库率先创办青楼以来,历朝历代更是在此基础上精益求精,历经千余年,红色文化一路开枝散叶,甚至青楼的数量和规模已成为国力的标识。 商晚刚走进八仙楼,便嗅到一股浓浓的胭脂水粉味,与此同时,他已经被十多名如花的女子围在了中间,不过很快就被挤了出来,因为姜书才是她们的焦点。 姜书挥了挥扇,道:“行了,行了,本公子现在办事呢,你们家的仙儿姑娘呢?” 一女子道:“姜公子,你太偏心了,既然这样,我们便不告诉仙儿姑娘在哪。” 姜书从怀中摸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给那女子,道:“快告诉我,仙儿姑娘现在身在何处?” 那女子推过银票,道:“只要姜公子肯与我共度欢宵,小女子愿意倒贴一千两。” 就在这时,老鸨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抢过姜书手中的银票,一脸笑意,道:“姜公子今儿来的可真不巧,仙儿姑娘月事来了,此刻在房中休息呢,我这里的姑娘个个是人间绝品,你不妨再挑挑?” 姜书道:“她香阁在何处?恰巧我今日找她不为那话儿,是其他事。” 老鸨用野雉扇捂住涂满胭脂的嘴唇,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姜公子随我来。” 八仙楼后面有八座雅致的小楼阁,楼阁飞水而立,坐落在假山之间。 老鸨用五颜六色的扇子指了指远处,姜书便顺着她指的方向来到了仙儿的住处。 他敲了敲门,煞有介事地喊道:“仙儿姑娘,仙儿姑娘救命” 话音刚落,一名姿容娟好的轻熟女子便打开了房门,她勾着姜书的胳膊,打趣道:“姜公子今儿又是哪里不舒服啦?” 姜书用扇子指了指自己的心,然后用扇子在在全身随意指点,笑道:“只因思君不见君,心中难受,这会见了佳人,不光心中难受,反倒全身都开始难受,想必我已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特来向仙儿姑娘求救。” 仙儿娇羞道:“姜公子昨晚不是刚来过吗?仙儿也告诉过你,今儿会来月事。” 姜书道:“正因如此,我今儿才病得更重了。” 仙儿笑道:“你倒是经常爱生病。” 姜书坐在桌上,自酌自饮道:“仙儿姑娘莫非也给我下了情蛊?不然我怎么时时刻刻都想有仙儿的陪伴。” 仙儿笑道:“我若是给姜公子下情蛊,非被我那姐妹们的口水淹死不成。” 姜书笑道:“我倒巴不得先被仙儿姑娘的口水淹死。” 仙儿揪了揪姜书的胳膊,吃吃地笑道:“你这张嘴巴,最会哄骗女孩子了。” 姜书笑道:“其实今日前来,姜某是有事相求。” 仙儿道:“你那花花肠子又打起了什么歪主意?” 姜书道:“那夜你告诉我你的许多事,说你们湘西女子个个是下蛊高手,你奶奶更是蛊婆,想必你的蛊术更是了得。” 仙儿笑道:“若非如此,那些公子王孙怎会思我入骨。” 姜书道:“我这里有位朋友,被人下了蛊,不知仙儿姑娘可否出手相救?” 仙儿道:“要我出手也不难,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姜书道:“但说无妨。” 仙儿笑吟吟地说道:“我出个对联,你若对得出来,我便救他。” 姜书一边喝酒,一边笑道:“仙儿姑娘请出上联。” 仙儿沉吟道:“冰比冰水冰。你可得得好好思量咯,第一个和第二个冰是名词,第三个冰却是形容词,水又能成冰,冰也的确比冰水冷。” 姜书用银扇在手心不断敲打,人也不自主在房中徘徊,思索无果之时,他拿起果盘中的一颗橙,霍然用银扇重重地打了一下脑袋,灵光一闪,笑道:“橙胜橙花橙。” 仙儿一听自己的绝对有人对了出来,喜上眉梢,吃吃地笑道:“好对,好对,绝妙好对!橙果的颜色自然比橙花的颜色更显橙色,橙果和橙花之间也能相互变化,完美,仙儿服了。这个对子难倒了万千风流名士,我本以为成了绝对,今日竟被你一语道破。” 姜书笑道:“我姜某若求取功名,那天下读书人就只能去争那榜眼榜了。” 仙儿道:“你倒是很容易自我陶醉。仙儿说话算数,救他就是了,我去取祖传的蛊萧,你去买三斤猪头肉,两斤羊肠,一只活公鸡。” 姜书皱了皱眉,道:“要这些有何用?” 仙儿道:“就是天底下再厉害的蛊,我也有办法让它们乖乖钻出来。” 日上中天。 仙儿取出一个木盆,将那捣碎的猪肉和羊肠搅拌在一起,然后她取出一把刀,割断了公鸡的脖子,将鸡血淋在盆中的肉糜之上。 她吩咐商晚坐在木盆前,双手插入肉糜之中,然后从香炉中取了一把香灰撒在了盆中。 一切就绪,她嘴中开始不停嘀咕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最后她从袖口中拿出一把形状怪异的石萧。 当她吹奏石萧时,从石萧中发出的却不是宫商角徵羽中的任何一种声音,无论如何,这萧声总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木盆前,商晚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不一会,两只绿色的毒蛊就钻出了肉糜。 仙儿见状,将含在嘴中的酒喷在了木盆中,尔后拿起一根红蜡烛,扔到了木盆之中。 那肉糜霎时燃烧起来,房间中很快充斥起一股刺鼻的焦肉味。 姜书皱眉道:“这就完了?” 仙儿道:“完了。” 姜书道:“这毒蛊这么厉害,仙儿姑娘怎么不养起来?” 仙儿道:“蛊虫也分善蛊和毒蛊,这是毒蛊,我留它作甚?” 姜书笑了笑,道:“我只是确认下这蛊虫是不是真死了,不然你日后下在我身上,我可更离不开你了。” 仙儿吃吃地笑道:“你这讨人嫌的家伙,我避之还来不及咧。” 姜书笑道:“那姜某这就走?” 仙儿嗔骂道:“忘恩负义的家伙,你走吧,以后都不要来了。” 姜书道:“无论我走到那,心却永远都在仙儿这。” 仙儿笑吟吟道:“你嘴巴这么甜,怕是不光心不在这,还把仙儿的心也带走了。” “” 离开八仙楼。 二人穿梭在热闹的街市之中,街旁全是朱甍碧瓦的店铺,店铺门前有数不尽的坐贾,只要是想得到的东西,这条街上都能买到。 在小贩的吆喝声中,姜书忽然听见有卖糖葫芦的声音,他循声看去,前方不远处那扛着冰糖葫芦的小贩正迎面走来。 姜书从绿色钱袋中取出一锭十两的纹银,道:“给我来两串。” 小贩接过纹银,目露贪婪之色,他把那插了许多糖葫芦的木棍递了过来,道:“公子先帮我拿着,我去换碎银。” 话音刚落,那小贩便钻进了深巷之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姜书睹物思人,倒也没去理会那小贩,他取下一串糖葫芦,放在嘴中吃了一颗,眼眸中竟然闪起些许泪花。 商晚皱了皱眉头,道:“姜兄是否想起你姐姐了?” 姜书点了点头,道:“不知二姐她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商晚道:“吉人自有天佑,我相信你姐姐一定活得很好。” 姜书道:“方才听商兄说你要去锦衣卫诏狱找白夜行?” 商晚道:“正是。” 姜书道:“那咱们就此别过,我若被官差认出是山大王,反倒麻烦,我去找家酒楼喝酒,商兄若要找我,可去八仙楼找仙儿姑娘。” 商晚点了点头,拱手道:“就此别过。” 说完,商晚便顺着街市向前方走去,才走出十多步,他忽觉后面一阵寒意迫来,他立时握紧手中黑色的天行刀。 刹那转身,刹那拔刀,刹那黑光,一名女子便断了脖子。 商晚怔了怔,秋水山庄凡是点了桃花钿的女子个个都是一流高手,甚至是绝世高手,但自己竟然刹那间就杀死了眼前的女子。 他运了运内力,发现自己的功力似乎比之前强了三分,这才意识到安安的血不仅可以治病,还能增强功力。 与此同时,楼上一名女子也跌落在地,倒在闹市中央,三根银针插在了她胸口,她虽然死了,手心中的五只梅花镖却还保持着正欲发射的姿势。 姜书摇着扇子,走了过来,笑道:“商兄艳福不浅啊,竟有两名绝世美女想要爱死你。” 商晚看见她们额头上的桃花钿,道:“这些都是秋水山庄的人。” 姜书道:“就是江湖中那神神秘秘的秋水山庄?” 商晚道:“对。糟了,我得先回趟龙门镖局。” 姜书道:“商兄有麻烦了?我随你一起去。” 龙门镖局。 白染闺房前传来兵器清脆的碰撞声。 商晚和姜书立时赶了过去,前面已有数十名府丁朝着那跑。 既然在街上发现了秋水山庄的人,那么冷月极有可能也在京畿,她来京城必定会找她“妈妈”寻仇。 商晚心急如焚,连忙施展轻功,抢在众人前赶到了事发地。 闺房前,白染正在和一名穿着太监服的人争斗,那人身材消瘦,手持一把朴刀,武艺高超,二人一来一往,看似势均力敌,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太监处处手下留情,似乎并不想伤害白染。 就在二人争斗之际,那太监忽然双手握着朴刀,如同风车一般转了起来,眼见白染有危险。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红色身影,一把抱住了白染,可自己背上却被砍出一条血涔涔的伤口。 薛子轩把白染紧紧抱在怀中,温柔地说道:“小姐,你没事吧?” 白染因为忽然重心不稳,也紧紧地抓住了薛子轩,当她触摸到一滩温暖的液体以后,花容失色道:“薛大哥,你受伤了?” 薛子轩皱了皱眉,道:“皮外伤,没有大碍。” 话音刚落,她放下了白染,手持两只银钩,杀向了那太监,二人你来我往,忽上忽下,谁也伤不了谁,好像在演戏一般。 倏然,二人停了下来,薛子轩道:“王宇,你别仗着你干爹是王彦就目无王法,我龙门镖局岂能容你撒野!” 王宇亦狰狞笑道:“看你这一身红袍,想必你就是薛镖头吧?我劝你给我闪到一边去,你若敢伤我一分一毫,我干爹定将你挫骨扬灰!” 薛子轩道:“你若敢伤我家小姐一分一毫,我先把你挫骨扬灰!” 王宇道:“看来你是决心和我东厂作对了!” 薛子轩骂道:“是又如何?” 王宇道:“好!很好!待白夜行那老贼被赐死,我再来一个一个收拾你们!” 薛子轩道:“你给我滚!若有下次,我薛某绝不手下留情!” 王宇恶狠狠地盯着薛子轩,道:“好!好!你给我等着!” 话音刚落,他便大摇大摆地从几十名府丁中穿了过去,白染刚欲下令,却被薛子轩拦住了,薛子轩道:“小姐!大局为重!目前白老板尚在诏狱,方才我若伤了他,那王彦定会迁罪到白老板身上,那么即便查出官银的下落,白老板怕还是要枉死在诏狱之中。” 白染咬了咬牙,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那王宇忽觉屁股一疼,他伸手摸了摸,发现屁股上被人射了三根银针。 --------------注-------------- 文中的“冰比冰水冰”是古龙先生留下的千古绝对,一直以来,有无数文人墨客琢磨下联,一直没人对出来。 我对的“橙胜橙花橙”似乎有些瑕疵,但似乎也能对得上。主要看这个橙和这个花大家是如何理解,因为橙果变成花是肯定的。但花变成橙就有瑕疵了,不是所有的花都能变橙果,比如桃花,梨花,杏花,诸如此类,但橙花肯定能变成橙果。可是水是一定能变成冰的,若是一定要吹毛求疵,也不是所有的水都能成冰,比如油水,血水等等。关键是,在通常情况下,水就代表着普通的净水,花却是个泛称,是很多种花的总称。反正是有点瑕疵的,还是看每个人的理解吧。如果古龙先生泉下有知,觉得这个下联还行,希望他老人家能够含笑九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剑神一笑》 他回过头来,握着朴刀,吼道:“是谁伤的我?是哪个不怕死的?” 姜书一边摇扇,一边笑道:“是我这个不怕死的。” 王宇道:“你是谁?” 姜书道:“我说我是你爹,你是不是还不信?” 王宇道:“废话!” 姜书笑道:“我也不信,因为你爹和你一样是阉狗,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可无论如何,你却是爹生的,却断了你爹的香火。像你这种不肖子孙,就算求我做你爹,我也不要。” “你找死!”王宇咬着牙,从屁股上拔下那三根银针,尔后挥刀杀了过来。 岂料姜书只是随意摇了摇扇子,王宇双脚上又多了几十根银针。 姜书侧目而视,道:“你再向前一步试试?你打算试试吗?” 王宇丢下朴刀,一屁股坐在地上,准备扒脚上的银针,哪知刚坐下,屁股一阵剧痛,如同火燎,他惟有侧着身子躺在地上,骂道:“不管你是谁,日后我定要杀你全家!” 姜书大怒,他挥一挥银扇,银扇中霍然射出两根银针,精准地打在了王宇的两颗门牙上。 与此同时,两颗门牙飞进了王宇的喉咙中,那两根银针却掉落在地。 王宇用手捂住嘴巴,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所幸没有被银针穿透。他不小心吞下了自己的两颗门牙,同时也看到了地上的两根银针,当他发现这两根银针时,脸上的惊恐之色更增添了几分。 一个人能打掉自己的门牙,并且让银针刚好落在地上,那这个人对力道的运筹该是有多可怕? 他不敢多嘴,因为他怕死,而且他相信对方一定敢杀自己。 姜书摇着扇子,款步走了过去,道:“说!谁指使你来龙门镖局撒野的!” 王宇吓得全身发抖,他暗中瞟了一眼薛子轩,却发现薛子轩也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与此同时,他发现薛子轩的目光停留在商晚身上。 王宇目光躲闪,战战兢兢,道:“我我我不敢说我怕他杀我灭口” 姜书银扇一挥,扇面霍然出现九根银针,他用扇子指着王宇,道:“你当真不敢说?” 王宇惴惴不安地指着商晚,道:“是是他” 商晚皱了皱眉,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与此同时,王宇的的太监服恰巧被姜书拽破了,商晚一眼看到他背上一道尚在愈合的剑伤,道:“你这剑伤可是在秋水山庄的河边留下的?” 未等王宇开口,姜书已勃然大怒,他提起王宇的胳膊,一把扔到旁边的一块风景石上,同时抢步上前,银扇中霍然露出一根小拇指粗的银针,他将银针顶在对方的太阳穴,道:“你再不说实话,我便敬你是条汉子!” 王宇此刻全身头疼,相比之下,屁股上的伤已经不算疼,他吐了一口血,扶着浅黄色的风景石坐了起来。 他只是来陪薛子轩演一场戏,哪会料到招来了杀身之祸,他认怂了,小人一旦认怂就会变得无比诚实,道:“是。” 商晚道:“谁是指使者?” 王宇半死不活地说道:“我干爹。” 商晚道:“我问的是谁指使你来伤害白姑娘。” 王宇道:“是是薛子轩!” 薛子轩站在白染旁边,忽然大笑起来,道:“哈哈哈商晚!我一直敬你是君子!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如此卑劣,之前你为得到安安姑娘不择手段,我还以为其中有诸多误会。没想到如今你为了骗取我家小姐,又来这上演这么一出苦肉计,你想借我家小姐的刀除掉我吗?难怪你身受内伤,王公公会那么好心派人来救你,想必你早就和王公公暗中勾结,现在又派他干儿子来陪你演戏,你们是准备一口吞掉我们龙门镖局吗?” 话音刚落,薛子轩重重地咬破了舌头,口吐鲜血,假装昏倒在地。 白染慌忙扶住薛子轩,恶狠狠地盯着商晚,道:“你给我滚!还有你,姜书,你们都给我滚!”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施展轻功的声音,惟有绝世高手才能听到这不同寻常的细微风动声,天空中忽然飞来一位红衣女子。 商晚一眼认出那人极有可能是冷月,他慌忙跑到白染身旁,抓起白染的玉手,朝着龙门镖局后门跑。 白染狠狠地摔开了手,拔剑和商晚打了起来,商晚哪忍心伤害她,一直躲闪,趁势再次抓住白染的胳膊。 白染怒骂道:“你这个畜生!你放开我!” 商晚看着她凶狠地眼神,心头一疼,手上的劲也弱了三分,白染再次挣脱了。 眼见冷月飞过一座座楼宇,逐渐迫近 商晚刚欲再拉她走,却发现白染已经把白虹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道:“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死在你面前!我白染宁死也不会让你玷污了身子!” 说时迟那时快。关键时刻,做兄弟的岂会袖手旁观,姜书隔空吸物,从铺满鹅暖石的小径上吸起一颗小石子,一下打在了白染的玉背上,那白染霎时便昏了过去。 商晚见状,赶紧抱起白染,飞快地跑向龙门镖局后门。 剑神冷月在后方穷追不舍,打是不可能打得过的,躲也很难,因为放眼整个天下几乎没有能挡住冷月的地方,幸亏这里是京城,若是闯入皇宫,即便被抓进诏狱,也比身首异处好,况且他此刻本来就打算去一趟诏狱。 只不过此刻是被逼进诏狱的 商晚搂着白染一路逃到青石街上,身后施展轻功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他看着怀中的白染,即便没有白染他此刻都没有十足的把握避开冷月的追杀,何况此刻还搂着一个人。 倏然,身后一道剑气袭来,商晚立时跳到街道的屋顶之上,并非上面的路好走,而是他担心街上的行人会无辜死去。 他将白染扔到脚下卖水果支起的帐篷上,同时拔出了刀,一般他遇到敌人时从不急着拔刀,因为他拔刀所需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 但眼前的人却是天下第一高手,和这种可怕的对手过招,就算是一刹那,也能决定生死。 冷月从隔壁的屋顶飞了下来,落在这边屋脊之上,商晚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可是后面已经是屋脊的尽头。 一块青瓦被他踩落。 只听得青瓦落地时“碰”的一声 屋顶上霍然出现千百道刀光剑影。 一黑一红,身影模糊,刹那出现,刹那消失。 街道上早已是狂风四起,就连白染躺着的那顶褐色帐篷也已倒塌,她本人也裹挟在一堆水果之中。 仅仅三个呼吸的时间,二人已经争斗了十九招。 与此同时,二人忽然都停了下来,商晚依旧站在屋脊左侧,冷月站在屋脊右侧,她霓裳飘飘,秀发在风中飞舞,她的神情如同冰雪,她的银蛇剑也一样。 商晚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袖口破碎,左手腕出现了一道三寸有余的伤口。 若不是他方才挥动刀鞘抵御,此刻被割破的便不是手腕,而是脖子。 倏然。 冷月的银蛇剑在空中一横,商晚亦挥刀冲了上去。 二人的身影又在屋脊上随机出现,尔后随机消失,寰宇流风不止,一片萧瑟。 仅仅两三息的时间,二人又同时悬浮在屋脊正上方。 天行刀对银蛇剑。 二人四目相对,僵持不动,刀剑争锋,纷纷运转内力压迫对手。 冷月单手持剑。 商晚双手握刀。 寰宇,一片静谧,静谧地让人喘不过气,空气彷如凝固了一般。 冷月忽然冷冷一笑,左手上一团冰霜正在凝聚。 商晚已分身乏术,惟有施展出绝技风雷藏,用刀势化解危机。 只听得“轰隆”巨响声,屋顶上青瓦翻飞,二人再次回归原处。 商晚虽暂时化险为夷,虎口却被震得流血,可他依然紧紧地握着刀。 方才的危情之中,他似乎又感受到一种不一样的刀意。 他的眼眸变了。 他很少在战斗中被逼入绝境,所以这种刀意也很少出现。 他明白,能感受到更深刻的刀意,就说明自己的刀心又精进了一分。 然而,这种刀意就如电石火花般刹那间消失了,他来不及去琢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活下去。 但仅仅是这一刹那的眼眸变化,冷月却看得清清楚楚,她不得不佩服眼前的刀客,因为很少有人在刹那生死之时能够领悟到武学的奥义,若是有人能够办到,那么领悟到的绝对是磅礴的力量。 她忽然有点不想杀眼前的刀客了,因为假以时日,这刀客或许能成长为与自己分庭抗礼的对手。 她没有对手,一个人长久没有对手,就会感到寂寞,她已经寂寞很久了。 可她不愿意等,女人通常是不愿意等的,她也一样。 她已经手下留情,因为她不愿就这样杀掉对方,若要致对方于死地,一招流风回雪足以,可眼前的人曾经亵渎过她,并且她还有一桩心事没有完全放下。坦白的讲,这桩心事已经逐渐形成了她的心魔。 秋水山庄的剑术源于无情之心,惟有斩断一切情,剑术才能登峰造极,动情是大忌。 天地无心,方能久存,剑灭人心,始生剑心,无心之剑,剑剑断情,剑心所至,万物无存 这便是她的剑心。 正因为她很早就变得无情,才会被带入秋水山庄。 可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放不下弟弟,因此她每次打坐时做不到心如止水。 她的剑心已开始动摇,这个问题还在持续地困扰她。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时,姜书忽然出现,准确的说,他出现在了二人正中央。 商晚微微一笑,他看着眼前英俊的少年,心中感到无限宽慰,他一生没什么朋友,也从未爱上过谁。 然而这一刻,他爱上了眼前的白衣少年,而且他很清楚这是一种患难与共的友爱。 从此,他不再寂寞,因为他在这世上有一位刎颈之交,即便这是一名风流成性、嗜酒如命的人。 姜书轻摇银扇,笑道:“商兄,你这就不够朋友了啊,遇见美女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怕我横刀夺爱不成?” 商晚笑了笑,道:“你若喜欢,送予你便是。” 姜书笑道:“那姜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冷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当她看见男子的眼眸时,竟然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她问道:“白衣,银扇,一绺白发,你就是小潘安姜书?” 姜书轻摇银扇,笑了笑:“小潘安?这个外号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我倒是挺喜欢。” 冷月冷冷道:“素问小潘安姜书生得英俊潇洒,器宇轩昂,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姜书笑道:“既然如此,姑娘不如卖我一个面子,今日便放了我这位朋友。” 冷月道:“休想!” 姜书道:“那你是要动手咯?” 冷月道:“废话!” 姜书道:“可我不愿与女人动手,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冷月道:“小子,你的油腔滑调在本座这不管用,念在你如此英俊的份上,此刻你让一边去,本座可以不杀你。” 姜书笑了笑,道:“幸亏你这女人对男人的甜言蜜语油盐不进,若非如此,你这祸国殃民的容貌怕是走到哪,哪就要泛滥成灾咯。” 冷月蹙了蹙眉,她本就对眼前的男子有种道不清的亲切感,此刻又听到一句十分有趣的话,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这细微的心理变化连她本人都没有察觉到,她冷冷道:“你这是在夸本座还是在骂本座?” 姜书道:“你看,你微笑的时候就更美了。” 冷月道:“我笑了吗?” 姜书展开银扇,冷月从他的银扇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她确信自己真的笑了,因为她看到了一个未知的自己。 这一笑绝非冷笑。 这一笑令岁月温柔。 这一笑令天地失色。 项羽若观此一笑,横槊斩尽乌**。 楚王若观此一笑,岂肯眷恋在巫山? 然而 冷月看着自己的笑容,却仿佛看到了天地间最恐怖笑脸。 这便是她的心魔,也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自己的心魔。 她的手在瑟瑟发抖,她手中的剑也一样。 她闭上了眼眸,冷冷道:“你们走吧。” 姜书笑道:“多谢姑娘不杀之恩。” 冷月道:“你不用谢本座,你应该谢你自己。” 姜书皱了皱眉头,道:“谢我自己?为什么?” 冷月道:“因为你让本座笑了。” 姜书道:“可人的喜怒哀乐本不就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冷月依旧紧闭双眼,冷冷道:“可本座一旦笑了,就杀不了人。” 姜书笑道:“若是姑娘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保证天天让你笑,让你成为天底下第二幸福的人。” 女人的好奇心都很强,冷月忽然睁开眼,道:“为什么是第二幸福的?” 姜书笑道:“若能得到姑娘的陪伴,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岂不就是我了?” 冷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眸再次去感受剑心,感受到的却是一颗剧烈激荡的剑心。 第一次见到心魔,她竟有些失措,她听师傅教诲过,秋水山庄的剑法十分特殊,不同于其他门派,是把双刃剑。因为秋水山庄的剑法不仅威力强大,还容易速成,但用剑者需要时刻保持冰冷的心,不然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有鉴如此,她吼道:“滚!立刻给本座滚!趁本座没改变主意前,马不停蹄地滚!今日算你们走运,下次若再让本座碰见,本座绝不会给你开口的机会!” 世间万物,本就是一物克一物,不然天地大道如何轮回? 这世上不会有绝对的无情,却一定有绝对的善良,因为人之初,本都是至善至美的。 姜书转过身,对商晚笑了笑,商晚亦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他从屋脊上跳下,抱起了水果堆中的白染,朝着前方的巷闾中走去。 姜书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枚冬枣,在身上擦了擦,一边吃,一边跟了上去。 巷闾。 街市上幽深曲折的巷闾,人通常很容易走出。 可心中幽深曲折的巷闾,人却很容易迷失自我。 商晚搂着白染,忽然问道:“姜兄,你可知道爱上一个女人是什么感觉?” 姜书愣了愣,道:“商兄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 商晚道:“因为我不曾爱上过某个女人。” 姜书道:“我也不曾爱上过某个女人。” 商晚道:“姜兄这个玩笑似乎一点都不好笑。” 姜书道:“你知道一个男人为什么会风流吗?” 商晚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姜书道:“越风流的男人,内心通常越寂寞,因为每一颗寂寞的心都会寻找一种归属感,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颗无处安放的心更寂寞?” 商晚道:“或许在方才的一刹那,我有了这种归属感,我似乎爱上了某人,只是我一直没有发觉。” 姜书道:“冷月?” 商晚摇了摇头,道:“不,我怀里的女人,因为她给了我一种痛,一种心痛,这种心痛胜过我生前所受过的一切**之痛。” 姜书道:“什么时候?” 商晚道:“就在我抓住她的胳膊,她用恶狠狠地眼神盯着我的时候。” 姜书道:“我很羡慕你,因为我从未体会过为一个女人心痛是什么感觉。” 商晚道:“也许当你体会到了,你就不会羡慕我了。” 姜书笑了笑,道:“人就是这样,经常会因自己的好奇心而受伤。” 商晚道:“我现在要去诏狱找白夜行,这位姑娘烦请你先照顾一下。” 姜书笑了笑,道:“我照顾女孩子的方法有很多种,你想我用哪种方法照顾?” 商晚道:“虽然你看似很风流,却很讲义气,从方才你出现在冷月面前,我就认定你是一位值得交的朋友。” 姜书道:“看来想成为你朋友倒是件很要命的事。” 商晚道:“所以我也没什么朋友。” “咳咳咳” 不知何时,白染忽然醒来,她捶打着商晚的身体,还在他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道:“你这个大坏蛋!快放我下来。” 商晚把她放了下来。 她站在商晚面前,用极其厌恶的表情盯着他,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骂道:“你这个大色狼!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商晚一阵莫名的心痛,他没有去解释,看着她那令人心碎的眼神就不必解释了。 女人通常会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即便那些事很荒诞。 聪明的男人在这种时候都不会去解释,因为解释都是很苍白的。 然而,他恰好又是一个不喜欢解释的人。 “我只是对你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商晚转过身,朝着巷闾尽头走去,看着他踽踽独行的背影,前方仿佛有无尽的孤独在等他。 “畜生!”白染看着这幽僻的巷子,用双手在身上摸了摸,觉得身上好像有多处淤青,她羞恼不堪,生不如死,咬牙切齿,拔出白虹剑刺了上去,却被姜书点了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皇宫》 一道黑色的身影穿过幽深的巷闾,前方峰回路转,一道偌大的城墙迎面耸立,城墙上彩旗飘飘,正中央的是一片金黄色的彩旗,除了在皇宫,天下怕是无人敢用金黄色的旗帜。 他握着刀,默默地在走,身旁人来人往,他却很少去关注,因为他经常会思考问题,何况他此刻确实有很重要的问题去思考。 这些问题惟有找到白夜行才能够得到解答。 这么多年,他一直秉持着心中的正义感行事,事了拂衣去,独来独往,很多人都会觉得这样的人没什么朋友,就连他自己都如此认为。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他早已把行侠仗义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从不求回报,更不再去想这些问题,但世上大部分人都懂得知恩图报,只是时机不到。 一道青色身影忽然挡在了自己路前方,他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位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从他衣服上的鸟兽图案可以判断此人就是锦衣卫总指挥使。 那名锦衣卫生得浓眉大目,鹰钩鼻,下颚尖瘦,嘴上还有两撇乌黑的胡须,他将绣春刀挡在了商晚前方,道:“站住!宫墙圣地岂是你这种草民能随意走动的地方?” 商晚道:“你怎知我不是特意来此随意走动的?” 锦衣卫道:“你想进诏狱?” 商晚道:“我只想活着进诏狱。” 锦衣卫道:“你倒是个挺有趣的疯子。” 商晚道:“也许你们总指挥使不会这样认为。” 锦衣卫道:“你认识温大人?” 商晚道:“他也认识我。” 锦衣卫道:“我便是温昊然,可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商晚道:“也许你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温昊然。” 温昊然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中年男子,他怔了怔,道:“莫非你是商大人?” 商晚道:“我已经不再是朝廷中人。” 温昊然道:“看你的样子,这几年你好像老了很多。” 商晚道:“我的刀却越来越年轻。” 温昊然拱手行礼,道:“方才多有得罪,此番给大人赔礼了,你对我有知遇之恩,若不是当年大人一力提携,小的也不会有今天。” 商晚道:“我现在后悔当年提拔你了。” 温昊然皱了皱眉,道:“大人此言何意?” 商晚道:“三百万两官银遗失一案,你们锦衣卫为何不彻查?” 温昊然道:“人犯已经抓到,只等认罪。” 商晚道:“如果不认罪呢?” 温昊然道:“你比我清楚,我们让他认罪的办法有很多种。” 商晚道:“即便他认罪,可那官银却还是找不到。” 温昊然道:“龙门镖局的家业还顶不上那三百万两官银吗?” 商晚道:“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温昊然道:“上面一直在给我施加压力,若不是我顶着,白夜行早已被斩首了,我在给他争取时间。” 商晚道:“这么说,你相信他是无辜的?” 温昊然道:“朝堂之上,更多的是利益,哪有那么多真相?” 商晚道:“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 温昊然道:“此案非同寻常,实话告诉你吧,上面最想要的结果就是处死白夜行。若不是念在龙门镖局家大业大,白夜行声名远播,朝廷连翻案的机会都不会给他。我们当差的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商晚道:“依你看,这官银最有可能是谁盗走?” 温昊然皱了皱眉,摇了摇头,道:“那白夜行在诏狱中闭口不谈,所以我不敢妄断,不过白夜行一直在等你。” 商晚道:“可否带我入宫。” 温昊然道:“请!” 诏狱中,青灯幽幽,忽暗忽明,就如同关在这里的囚犯,半生半死。 但凡能够成为诏狱中的囚犯,这些人已不枉此生,因为放眼天下,能让皇帝亲自过问的人寥寥无几。 此处不乏有含冤入狱的人,可诏狱中却静得出奇,或许许多犯人早就被折磨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吧? 甬道尽头,温昊然停了下来,他指了指里面蓬头垢面的男子,道:“那人便是白夜行。” 商晚道:“可否让我进去?” 温昊然道:“诏狱中闲杂人等本就不能进来,此刻我既然放你进来,还怕再多几个罪名吗?” 商晚道:“如此多谢了。” 温昊然命人打开了铁牢,商晚推门走了进去,白夜行就坐在墙角的破草席上。 商晚刚走到白夜行身旁,白夜行霍然睁开双眼,他全身伤痕累累,双眸却炯炯有神。 他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道:“你从哪里来?” 商晚拱手道:“我从很远的地方来。” 白夜行道:“你找到什么了吗?” 商晚道:“我找到了三块石头。” 白夜行道:“那是三块什么样的石头?” 商晚道:“三块要人命的石头。” 白夜行道:“你来这找什么?” 商晚道:“我来这找真相。” 白夜行道:“你不怕死吗?” 商晚道:“那要看是怎么死的。” 白夜行道:“所以你还是来了。” 商晚道:“我知道饥饿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 白夜行道:“你就是商晚?” 商晚道:“我就是商晚。” 白夜行道:“你有没有怀疑过我?” 商晚道:“从你女儿陪我一起去找秋水山庄时我就不再怀疑你了。” 白夜行皱了皱眉,道:“为什么?” 商晚道:“因为你女儿在你心中比那三百万两官银更值钱。” 白夜行笑了笑,道:“所以你还是怀疑过我?” 商晚道:“坦白的讲,在我刚接手这个案子时,我认为你的嫌疑最大。” 白夜行道:“所以你现在有很多疑问?” 商晚道:“我很好奇,豹子山发生那么多蹊跷的事,你却没有开箱验货。” 白夜行怔了怔,并非他不开箱验货,只因为箱子的钥匙和赈灾圣旨并非由镖队押运,箱子上又贴上了黄色的封条,若私揭封条,开箱验货,货却没问题,暗地又被人参一本,那也是死罪。 江湖中人通常不愿和朝廷打交道,这种事是很犯忌讳的,可朝廷主动找上门来也难以拒绝。 江湖中人纵然身怀绝世武功,成为天下第一,那也只是天下第一草民而已。 白夜行叹了叹气,道:“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商晚道:“你认为官银有没有可能是在龙门镖局丢失的?” 白夜行道:“那是最不可能丢官银的地方。” 商晚道:“通常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白夜行道:“因为那几天我一直在仓库中,吃饭睡觉都在,寸步未离。” 商晚道:“你好像很重视这趟镖。” 白夜行道:“因为我龙门镖局总账上的流动资金刚好三百万两,若是没了这三百万两,镖局就面临土崩瓦解的危机,到那时最好的结果就是转让镖局。” 商晚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是个阴谋?” 白夜行道:“我平日里很少查账,这件事还是薛子轩告诉我的,他提醒我提防朝廷,恐有吞并龙门镖局的阴谋。” 商晚道:“薛子轩,又是这个人?” 白夜行道:“此人对我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你可以放心。” 商晚道:“我倒觉得他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白夜行道:“你有何凭据?” 商晚道:“一个人有很多嫌疑,却让人找不到任何证据,这样的人还不可怕吗?” 白夜行道:“你多虑了,此人随我出生入死,行事光明磊落,绝非小人。不过,我倒是挺好奇,你说说看他有什么嫌疑?” 商晚道:“第一,我在龙门镖局被人下毒,却根本找不到下毒之人,白染和安安是绝不可能的,那么最有嫌疑的就是他。第二,安安被人玷污,能得到最大好处就是他,因为他暗恋白姑娘。第三,若是官银丢失,能够得到最大好处的又是他,因为你若死了,白小姐又不懂镖局营运,他总领镖局是众望所归的事。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既然官银不可能在龙门镖局丢失,那么就只剩下皇宫,如果我预计没错,官银对接时,一定出现过一些小插曲,而薛子轩在这个小插曲中一定扮演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白夜行想了想,道:“他倒是没有任何异样。不过说起这件事我也很奇怪,按理说,官银对接应该由户部主持,然后在国库对接。但这次对接地点却是东厂,我记得当时我和几名镖头在厂库验货,验完货后,铁箱就被贴上了封条。不一会,库外传来打斗声,来了三十名刺客,有太监来报,那些刺客杀了库外百余号人,其中不乏有我龙门镖局二十多人。当时我就和王公公、薛子轩他们杀了出去,不到一分钟就杀了七名刺客,剩下的见情势不对,纷纷奔往主殿去了,像是去刺杀皇上的,最后全部被弓箭手射杀。” 商晚皱了皱眉,道:“你们从离开厂库到返回厂库历经多长时间?” 白夜行道:“不到两分钟。” 商晚道:“可有留人在厂库看着?” 白夜行道:“也怪我当时大意了,我听说有龙门镖局的人受伤就杀了出去,其他人也全跟我出来了。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不可能让官银变成石头。” 商晚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白夜行道:“因为厂库左边是三百口验过货并且贴了封条的铁箱,中间是一些厂服之类的东西,右边全是兵器,根本没有一块石头。况且当时厂库中的太监也不过三人,这些太监并不会武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换掉三百万两的东西纯属无稽之谈。” 商晚道:“我看未必。” 白夜行道:“哪里不对?” 商晚道:“一件事出现两个巧合基本就可以断定是个阴谋。第一验货地点变了,第二为什么刚验完货就出现了刺客?这些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白夜行道:“难道还有人敢在天子卧榻旁打那三百万两赈灾银的主意?” 商晚道:“人们都说江湖险恶,朝堂之险恶却胜于江湖百倍,江湖中人大都快意恩仇,官场之中大都却唯利是图。权臣弄朝的事情,历代屡见不鲜,许多事情君上对这种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夜行道:“其实我也不想和朝廷打交道,却又怕龙门镖局在我手上没落了,这才不得不和朝廷裹挟在一起。” 商晚道:“人都有大意的时候,如果有实力比你强的人存心要害你,你迟早都得栽一次的。” 白夜行道:“依你看,那官银究竟去哪了?” 商晚道:“如果我没猜错,官银应该还在厂库。” 白夜行皱了皱眉,道:“你是说,有机关?” 商晚点了点头,道:“眼下怕是只有这个可能了。” 白夜行道:“若果真如此,我是栽在了自己手上,竟然犯了一个这么低级的错误。” 商晚道:“即便你不犯这个错误,若朝廷有人盯上了这批官银,他们还会有另外的计划,你依然会被送进诏狱,民是很难斗过官的。” 白夜行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商晚道:“喝酒。” 白夜行疑惑道:“和什么样的人喝酒?” 商晚道:“和非男非女的人喝酒。” 白夜行道:“你有把握找到那三百万两官银吗?” 商晚摇了摇头,道:“没有。但我打算和他交换一个秘密。” 白夜行道:“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商晚道:“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秘密。” 白夜行道:“这个秘密一定比那三百万两更值钱。” 商晚摇了摇头,笑了笑,道:“恰好相反,因为这个秘密一文不值。” 白夜行笑了笑,道:“那一定是一个连你也不知道的秘密。” 夜幕降临,灯火昏昧,原本清晰的华夏逐渐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日月交替,白天和黑夜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苍旻仿似也是一位爱睁只眼闭只眼的人。 今夜无明月,但世人知道明月就在云层之中,就如同真相一般,总有云开雾散的时候。 他从诏狱出来,小心翼翼地朝着东厂靠近,他靠近东厂的同时,也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他的眼眸是黑色的,他的衣服也是黑色的,他的刀也一样,因此他的行动在夜色中如鱼得水,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都穿着黑色衣服的原因之一。 宫阙密集的地方他便施展轻功飞檐走壁,遇见开阔的地方他就跟在巡逻兵后面,他的步伐很轻,他甚至隐藏了自己的呼吸声。 来到东厂,他飞上了厂库上方。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块朱瓦,发现府库中有一小队守库的太监,库门里面上了闩。这种府库是双重门,外面开锁后,必须和里面的人对口令,对完口令里面的门闩才会打开。 厂库内外把守森严,就连库房上面还封上了三层坚韧的铁丝网,整座库房犹如一名贞洁烈妇,硬着来是大大不行的。 他虽然行动如同鬼魅,可他毕竟是人,人在行动时难免会留下细微的风动声,绝世高手的六根都超乎常人,他们能够分辨出不同寻常的异动。 就在这时,库房下方伫立着一位童颜鹤发的太监,他挥了挥拂尘,用他那无比娘娘腔的口音,问道:“梁上来的是君子还是小人?” 商晚怔了怔,映着幽幽灯火,看见下方一个人影轮廓,道:“梁上既没君子也没小人,是客人。” 王彦道:“既然是客人,上面的路不好走,何不来殿中一聚,酒菜已经备好。” 商晚跃身飞了下来,道:“怕是下面的路也不好走吧?” 王彦笑了笑,他笑得时候妖气十足,因为他脸上涂了一层淡淡的脂粉,他说道:“那看你打算怎么走了。” 太监客房中,装潢多以紫色和粉红为主调,好像他们真拿自己当女人了,或许他们只是为了逃避自己曾是男人的事实,最后反而把自己弄得不男不女了。 太监大都很奸诈,因为他们生理有缺陷,这会使得他们心理极度扭曲,一个心理扭曲的人又如何能秉持正确的人生价值观呢? 太监都很可怜,尤其是那些伺候妃子的太监在这种情况下,是个人心理就会开始扭曲,人性使然罢了。 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 正义之光终会照彻阴霾下的邪恶。 客房中有四人,分别是王彦,王宇,南宫荼,商晚。 此刻南宫荼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那黑乎乎的东西竟然还在缓缓蠕动。在一桌的美味珍馐前,商晚本就没胃口,此刻看着这恶心的东西,更加没有胃口了。 但那王彦却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令人作呕的东西,竟然一口喝了下去,喝完他还舔了舔嘴唇,然后露出一副十分享受的笑容。 旁边二人早已见怪不怪,王彦见自己恶心到客人了,便笑道:“你可是在好奇咱家为什么喝下这种东西?” 商晚道:“一个有勇气自宫的人,做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觉得好奇。” 王彦道:“一刀贱民,一刀富贵,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不过咱家很快就能吃到免费的午餐了。” 商晚皱了皱眉,盯着他手上的碗,又看了看南宫荼,道:“莫非?” 王彦笑道:“你果然是聪明人。” 二人言尽于此,他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一句话就够了,毕竟这种事情说出来彼此都会尴尬。 服完药,王彦吩咐南宫荼和王宇暂且退下。 房内,一张摆满菜肴的暗红色大圆桌上旁只剩两人。 王彦夹起鲤鱼眼眶旁的肉,这里的鱼肉最嫩,除此之外的鱼肉他根本不吃,吃完鱼,他才款款说道:“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咱家?” 商晚喝了一口酒,道:“如果你不愿说,我又何必问呢?” 王彦笑了笑道:“你不怕酒中有毒?” 商晚虽然不知道那个秘密,但此刻却要装作知道,他说道:“当然不怕,因为你舍不得我死,不然你怎么会让南宫荼给我疗伤呢?” 王彦道:“咱家已经表示出我的诚意了,你是不是该告诉我那个秘密了?” 商晚笑道:“如果你真有诚意,怎会让他把毒蛊留在我身体中?” 王彦道:“咱家总得留点能和你谈判的条件吧?” 商晚道:“如果我宁死也不告诉你呢?” 王彦道:“咱家知道你不怕死,所以咱家打算再开出一个让你心动的条件。” 商晚道:“能够让我心动的条件惟有真相。” 王彦笑道:“恰好这就是咱家的条件。” 商晚道:“这个真相可能会让你犯下欺君罔上的死罪,你是在拿命和我交换吗?” 王彦摇了摇头,道:“危言耸听,危言耸听,哈哈这个真相非但不会要咱家的命,却一定能要了你的命。” 商晚道:“你好像很笃定?” 王彦笑道:“言尽于此,言尽于此,哈哈” 商晚道:“那个假装吃蓝石粉自杀的人和那些使用化骨散的人是你派去的?你既然阻止我查案,此刻又岂肯将真相告诉我?” 王彦道:“咱家从一开始就不想阻止你查案,但有人忌惮你‘天下第一神探’的威名,怕此事再多生事端。所以咱家只能做做样子,顺便把你引到秋水山庄,你果然没让咱家失望,那个地方真被你找到了。” 商晚道:“这么说来,这官银一案,你还有帮凶?而且他是个让你忌惮的帮凶。” 王彦道:“咱家可以保证,就算东窗事发,只要那个人不死,皇上就不会杀咱家。” 商晚道:“普天之下,能让皇上忌惮的权臣好像没几个吧?” 王彦道:“言尽于此。难道你没有好奇过咱家为什么不向白夜行的女儿打听秋水山庄的下落吗?” 商晚道:“因为你开不起条件。” 王彦道:“你果然是聪明人。白夜行必死无疑,就算咱家告诉你真相,他依然会成为替罪羊,他死后,龙门镖局也将归入朝廷。” 商晚道:“所以,从白夜行接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对吗?” 王彦阴笑道:“至少他此刻还活着,如果咱家告诉你真相,他会死的更快,你确定要知道真相吗?” 商晚道:“我就是为真相而来。” 王彦道:“好!咱家现在就来告诉你真相,随咱家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东厂》 厂库。 长廊中,壁灯幽明,人影攒动,安静得只剩脚步声。 王彦和里面的人对了口号,库门就缓缓地打开了,灯光也缓缓地倾泻进了昏暗的厂库。 王彦道:“昨日你是否已见过白夜行?” 商晚道:“你们东厂不是最擅长搜集情报的吗?” 王彦道:“既然见过,想必你也猜出此中玄妙的吧?” 商晚道:“能在两分钟内换走三百万两,还能有其他办法?” 王彦笑了笑,他走到厂库宽轴左侧的第三个壁灯下,转了转壁灯,尔后走到第四个壁灯下,按下一块青石砖。 就在那块青石砖凹入墙内时,厂库长轴左侧的地板缓缓凹陷了下去,地层下面一大排精铁打造的巨大齿轮赫然可见。 随着齿轮地转动,另一道青石地板正缓缓上升。 待尘埃落定,府库又恢复原样,整个过程不足半分钟,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王彦阴笑道:“这就是在此处对接的原因。” 商晚道:“所以你安排了刺客。” 王彦道:“咱家必须让白夜行不在场。” 商晚道:“如果有镖局的其他人在场呢?” 王彦道:“咱家像是一个做事不缜密的人吗?” 商晚道:“镖局中有你们的人?” 王彦笑道:“人都是有**的,而咱家恰巧有能力满足他们。” 商晚道:“你果然是老奸巨猾,那三百万两官银被你藏在了什么地方?” 王彦阴笑道:“自然是它应该在的地方。” 商晚道:“你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王彦道:“咱家记得已经告诉过你了,别说你空口无凭,即便这三百万两官银就在这,皇上也不能拿咱家怎么样。” 商晚骂道:“奸臣!你知道你在这墙上按得几下,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吗?” 王彦笑道:“每个人都会有点爱好,咱家爱财胜于你们爱女人,何况咱家还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商晚横了横眉,道:“只要我商某活着,我一定要找到那三百万两官银!” 王彦威胁道:“你该信守承诺了,别忘了你身上的毒蛊。” 商晚揶揄道:“可惜可惜我的答案会让你失望,因为我不知道。” 王彦冷冷道:“那么你现在就得死在这了。” 商晚道:“我告诉你秋水山庄的入口就能活着出去吗?” 王彦冷冷笑道:“别那么悲观。” 商晚道:“总有一天,我会把这句话送给你自己。” 此刻他就站在厂库门口,话音刚落,他便提着刀跑进了长廊。 长廊中一共有二十七名持刀站岗的太监,商晚一路跑出长廊,却并未遭遇阻拦。 可王彦却紧随其后。 待商晚跑出厂库,却发现三十多把弩箭正对着自己,在他们后方十多丈处还站着一长排弓箭手,足有百名之多。 王彦道:“咱家再给你一次机会,秋水山庄的入口在哪?” 商晚道:“我真的不知道,就连秋水山庄的庄主都不知道。” 王彦皱了皱眉,道:“现在,咱家相信你是真的不知道了。” 商晚的天行刀已拔出三寸,道:“动手吧。” 王彦道:“不急,你迟是早要死的,而且今晚还有人陪你一起死。” 商晚皱了皱眉,道:“谁?” 王彦道:“温昊然,说起他,我还真得感谢你,因为你帮咱家除了一个政敌。” 商晚道:“你是说他已经来了?” 王彦款步走到广场中央,朝着前方的宫殿喊道:“你还打算在上面待到天亮吗?” 话音刚落,一道提着绣春刀的青色身影霍然飞了下来,此人正是温昊然。 商晚怔了怔,道:“我擅闯皇宫是死罪,你若救我,亦是死罪。我不想连累你,你走吧。” 温昊然挺了挺胸,道:“我既然来了,就考虑好后果了。” 商晚道:“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话音刚落 商晚霍然拔出天行刀,黑刀出鞘,刀影幢幢,刹那间,那锋利的刀芒就如刺破天际的第一缕曙光。 温昊然一愣,本能地挥动绣春刀抵御,可对方的眼眸锐如鹰目,身法矫如龙腾,刀法快如闪电,刀影更是此起彼伏,他硬是被逼得三招之后才能拔出刀来。 “这么多年了,你的刀法却丝毫没有长进。” “是大人你进步的太快了。” 二人你来我往,忽上忽下,争斗得难舍难分,很快就交织在一起,安静地广场霍然响起尖锐的刀鸣声。 忽然,商晚一刀劈向了温昊然的脖子,见对方躲之不及,刹那间侧身、回肘、撤刀,一气呵成,砍向了对方的胳膊。 在双方交手十七招之时,温昊然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不禁暗自佩服曾经的上司,有勇有谋。 温昊然一边挥刀,一边说道:“我们朝着广场右侧打,我方才在上面查看过,那边守卫最为薄弱。” 商晚点了点头。 眼见二人逐渐朝着广场右侧靠去 这二人毕竟是在假打,王彦老奸巨猾,如果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也不可能稳坐厂公宝座。 王彦冷冷一笑,挥了挥拂尘,立时下令,冷冷道:“弓箭手,放!” 话音刚落。 咻咻咻 万箭齐发。 刹那间,上空黑压压一片,飞来了一排排密集的箭雨。 商晚和温昊然在听见王彦下令的一刻起便纷纷停手,一边抵挡一边撤退。 只听得不绝入耳的铿锵声,夜幕下亮起一片璀璨火花,如同流星雨一般绚丽夺目。 弓箭手箭囊中的箭矢很快耗尽,商晚和温昊然却并未受伤,非但如此,他们此刻距离广场的院墙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南宫荼忽然出现在王彦身旁,道:“我追过去唤醒他体内的毒蛊。” 王彦竖起左掌挡住了他,道:“不,咱家若要杀他,早已动手。” 南宫荼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王彦道:“商晚迟早都会死,可咱家今天已找不到杀温昊然的借口了。” 南宫荼狰狞一笑,道:“厂公的意思是放走商晚让他继续查案,这样他必定会得罪一位他开罪不起的人,如此一来,那时温昊然若再出手救他,我们就” 王彦亦冷冷一笑,道:“我们就安排一个心腹接任他的位置,如此一来,以后的一切岂不都是我们东厂说了算?” 南宫荼笑道:“姜还是老的辣。” 八仙楼。 冬日的阳光照在他蜡黄的脸上,也照在他漆黑的刀上,他的眼眸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了神。 人生如梦,梦也是一种人生,他的人生就如手中的刀,孤独凄迷,他的梦也一样。 后院是一大片荷塘,荷塘上有八座飞水楼阁,全是朱红色的双层楼阁,楼阁之间以曲折纵横的小木桥相互贯通。 商晚独自坐在小木桥的一处拐角,背靠着浅黄色的栏杆,此处是进出仙儿楼阁的必经之路。 他握刀的手,大拇指在不停地拨刀,每当他琢磨一些难解的问题时他都会不自主的拨刀,这么多年了,这种习惯反而能让他更冷静地思考。 他拨刀没有丝毫声响。 究竟谁在给王彦撑腰?在他背后还有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这个答案也许只有皇上能够解答。 皇上究竟怕谁?一个敢拿着全家老小的性命作赌注谋朝篡位的赌徒也有怕的人吗? 风从水面来,有人也从楼阁来。 一道白影从身前飞快的掠过,商晚霍然将刀拦在了她身前,道:“你去哪?” 白染睥睨道:“你给我让开!” 商晚站了起来,道:“冷月可能还在京城。” 白染瞪了他一眼,骂道:“那你就在等死吧!我要去救我爹!” 商晚道:“你爹?能救你爹的惟有皇上,我会想办法见到他。” 白染道:“等你见到皇上时,我爹的命就没了。方才屋内听婉儿回来说,外面都在传,今天午时,我爹就要被押赴东市斩首了。” 商晚惊愕道:“怎么这么突然?” 白染道:“你让开,我去救我爹。” 商晚道:“你怎么救?” 白染道:“我爹被冤枉丢了银子,若是我龙门镖局能凑齐三百万两银子,外加一百万两赔偿金,我爹就可以免罪。” 商晚皱了皱眉,道:“朝廷要你爹当替罪羊,就算你凑够了银子,他一样难逃一死。” 白染道:“早上有人看到圣旨都颁到我龙门镖局了,还能有假?” 商晚道:“当真?” 白染道:“是真是假惟有回龙门镖局才知道。” 商晚道:“此事绝不会这么简单。” 白染道:“你走开!你真没用!让你查的真相呢?不是你爹,你当然不着急,你给我走开!你若不让,我便跳进这荷塘中!” 商晚见她一条腿已经翻上了栏杆,一把将她拉了下来,道:“我不拦你。” 白染挣脱了对方的手,吼道:“不要碰我!”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已经转身,她步履匆忙,走得很快。 商晚担心冷月会突然出现,惟有一直跟在她身后,保持在十步的距离。 他一路跟到龙门镖局,冷月并未出现,也没有发现有秋水山庄的人跟踪。 白染刚踏进镖局,那薛子轩已在前院恭候多时,他手中拿着一卷金黄的丝帛,他将丝帛递给了白染,道:“这是王公公送来的圣旨。” 白染立时展开圣旨,上面写的内容和外面传的一模一样。 她问道:“薛大哥,你之前从各地账房取的三百万两在哪?” 薛子轩道:“小姐放心,都在镖局账房。” 白染问道:“现在账房有多少银子?” 薛子轩道:“一共三百三十八万两。” 白染蹙眉道:“也就是还差六十二万两?” 薛子轩道:“其中十多万两还是镖局中当差的凑的,那些之前和老板往来的朝中大臣纷纷避讳,不肯出手帮忙。” 白染道:“我去把我首饰都当掉。” 薛子轩从袖口中取出一叠银票,道:“这是薛某这些年存下的十一万两银子,小姐想办法凑五十一万两就能救老板了。” 白染眼含泪花,道:“多谢薛大哥,待我爹出来,我一定让他加倍奉还。” 薛子轩道:“小姐哪里的话,龙门镖局就是我的家,这些都是分内的事。” 白染道:“人们都说患难见真情,你多年来为我家的龙门镖局尽心尽力,真是难为你了。以前我一直凶你,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薛子轩道:“剩下不到两个时辰就到午时了,我陪小姐一起凑银子吧。” 白染点了点头,道:“嗯,我去房间找首饰。” 薛子轩看了看门外,道:“门外站着的不是商晚吗?” 白染转身,这才发现对方一直跟到自己家门口了,她问道:“你来干嘛?傻站着有用吗?你有银子吗?” 商晚眼观八方,一言不发,双手环抱在胸口,刀身搁在了左肩上,这些年他领取的赏银少说也有五十万两,可他身上的银两从来不会超过一百两,剩余的全散给穷苦百姓了。 约摸一个时辰左右,白染和薛子轩返回了镖局,商晚依然跟在后面。 白染道:“薛大哥,怎么办?我那八十多万的收拾才当了三十一万两,还差二十万两。” 薛子轩道:“无奸不商,他看准了你急需钱,就算给你二十万两,你也还是要当的。” 白染道:“若不是薛大哥跟在一起,恐怕真只能当二十万两了。” “” 正在二人焦急万分之时,龙门镖局走进一位白衣少年,他轻摇银扇,笑道:“方才听说你可是还差二十万两?” 白染看不起烟尘女子,更痛恨嫖客,道:“你走开!” 姜书笑道:“不知小姐手上那白虹剑二十万两肯不肯卖?” 白染道:“这把剑是我爹花一百三十万两从铸剑谷买的,是我的成年礼物,你若想要,少说也得一百万两。” 姜书道:“可我只肯出二十万两。” 白染咬了咬牙,气呼呼地说道:“不卖!” 姜书笑了笑,道:“那我走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人已走出八步远。 那白染心急如焚,道:“我卖!” 姜书笑道:“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买了,因为我打算送给你。” 白染蹙眉,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姜书道:“企图?你倒是很容易自作多情,我来只是看在商兄的面子上而已。” 白染接过对方手中的银票,道:“我一定会还给你!” 姜书笑道:“不用,以后我豹子山多劫你龙门镖局几车红货就回来了。” 白染道:“贼性不改!” 姜书笑道:“若没有我们这些贼,天下人岂不人人都敢开镖局了?如此一来,还轮得到你龙门镖局一家独大吗?” 白染啐道:“哟,这么说来,我还该谢谢你了?” 姜书煞有介事地问道:“你打算怎么谢我?” 白染在这厚颜无耻的人面前忽然失语,她咋舌道:“我我服,我说不过你。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谢谢你,我现在得赶去救我爹了,告辞!” 东市刑场。 天色凄迷,云欺长空,冬风刺骨。 一辆囚车从皇宫大门驶出,经过繁华的街市,一路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刑场。 街上行人攘来熙往,囚车经过时个个侧目,指指点点。 刑场处是一个十字路口,此处四通八达,当锦衣卫把囚徒押上刑台时,此处已是水泄不通。 为表对此次赈灾的重视,当今圣上亲临刑场,将亲自下令处决这贪污官银的恶贼。 朱棣坐在刑场最高处,在他身旁是一名穿着袈裟的和尚,此人名唤姚广孝,和尚是他的智囊,也是他的保镖。 朱棣能够篡位成功,这名和尚功不可没。 三部尚书就坐在圣上两侧的木椅上,他们平日里嚣张跋扈,但在皇帝面前却是一副温厚恭顺的样子。 太阳渐渐移至中天,日晷上指针的影子停在午时三刻上 就在这时,朱棣站了起来,他拿着一枚令牌,呵道:“龙门镖局老板白夜行,不顾民众饥荒,见财起意,私吞朝廷官银三百万两,如今证据确凿,即刻斩首!” 与此同时,白夜行的人头已被按在了一块巨大的梨木砧板上,那五大三粗的刽子手坦胸露乳,他喝了一口酒,喷在了煌煌大刀上,他举起刑刀,眼见就要砍下去。 就在此时,那白染忽然从几名小卒身旁钻了出来,她气喘吁吁,手中拿着一沓厚厚的银票,道:“刀下留人!这里是四百万两!” 七八名护卫围了过来,那太监王彦挥了挥手,道:“让她过来。” 白染将银票递了上去。 王宇数了数银票,道:“干爹,是四百万两不假。” 王彦道:“你再数数,为父方才看好像少了十万两,你再数一遍,这次可要数仔细了。” 王宇怔了怔,重新数了一遍,道:“干爹,确实是少了十万两。” 白染白净的小脸脸气得通红,骂道:“明明是四百万两,皇上,皇上,这银两明明是四百万两,请皇上替小女作主。” 朱棣挥了挥手,并未说话。 那十多名官差见皇帝下令,霍然将白染围了起来,眨眼功夫就把她挤到了人群之中。 王彦道:“刽子手!时辰已到,你还愣着干什么?” 就在刑刀再次举起时,一道黑影霍然飞上了刑台,此人正是商晚,他说道:“慢!白夜行是冤枉的!请圣上明察!” 朱棣龙颜大怒,他狠狠拍了一下黑色的案台,道:“证据确凿,岂能有假?你想劫法场不成?” 商晚道:“草民已经查明,那三百万两官银在交接时就已被东厂偷偷调换了去,白夜行是冤枉的!” 朱棣瞪着王彦,道:“可有此事?” 王彦道:“贱民血口喷人,此人就是商晚,当年圣上顺应天命来京城继承大统之时,就是他在皇宫放的火。” 朱棣怒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商晚道:“草民有证据,请圣上移步东厂,一看便知!” 王彦道:“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朱棣道:“刽子手,行刑!” 话音刚落,商晚霍然小退几步,他走到了白夜行身旁,右手已握着刀柄,恶狠狠地盯着刽子手,如同一只发怒的豹子。 那刽子手平时里穷凶恶极的人见多人,但此刻竟然有点莫名的心惊胆战,甚至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朱棣大怒,道:“无知刁民,你想劫法场不成?” 商晚道:“草民不敢!但此案有冤情!望皇上明察!” 朱棣道:“锦衣卫!东厂!你们是干什么的?” 话音刚落,那几百名锦衣卫和东厂的官差蜂拥而上,杀向了商晚。 白夜行将头抬了起来,他眼中没有半点泪水,但他那表情却比流泪更痛苦,他说道:“商晚,你走吧,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与此同时,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带着一块铁皮面具,道:“皇上,你的圣旨可算数?” 王彦挥了挥拂尘,道:“君无戏言,皇上的圣旨当然算数!” 听到这句话,那大汉道:“好!” 他揭开了面具,露出了本来面貌,他就是段无常,他说道:“我这人头刚好十万两!” 那王彦道:“你以为你是谁?” 温昊然道:“此人正是朝廷二号通缉犯段无常,赏金十万两!” 那王彦忽然咋舌,他怔了怔,凝视着眼前的大汉,蓦然失语。 段无常夺过刽子手中的刑刀,放在了脖子上道:“皇帝小儿,老子的人头给你拿去便是!” 话音刚落,他将刑刀在脖子上猛力一抹,一道鲜红的血液刹那间喷涌而出,喷得那刽子手全身都是,他的人也倒了下去,他的眼眸恶狠狠地盯着前方,仿佛凝视着死亡,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本身也已死亡。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当一个人的信念开始主导灵魂时,死亡已不在可怕,背叛信念活下去才可怕。 白夜行看着倒下身边的大汉,一言未发,一滴眼泪也没流,但他的表情却一变再变,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流得出眼泪的痛苦或许就算不得痛苦了吧。 白染眼眸通红,她再次奔上了刑台,替白夜行解手足上的桎梏,这些桎梏虽是黑色的精铁所铸,但她手中的白虹剑却削铁如泥,轻易就将那些手脚镣劈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刺客》 就在这时,朱棣霍然站起,道:“王彦!那圣旨是怎么回事?” 王彦眉宇皱了皱,他吓得战战兢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那圣旨是奴才私拟。” 朱棣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王彦道:“皇上息怒,奴才也是受人胁迫,请皇上明鉴!” 朱棣道:“你既有冤情,朕暂且留你狗命。来人啊,把王公公给我押下去,给朕严刑拷打,务必要审出同党!” 话音刚落,温昊然挥了挥手,两名锦衣卫走上前去,将王彦铐上了手镣脚镣,那王彦也不反抗,暗地却是狰狞一笑。 将那王彦已被锦衣卫送走了,朱棣道:“白夜行私吞官银,罪不容诛!即刻斩首!他身旁二人,扰乱法场,全部扣押,交由锦衣卫审理!” 商晚道:“白染,你将白虹剑给你爹,咱们杀出去。” 白夜行道:“我若逃走,皇帝必定迁罪龙门镖局,我那千百弟兄怕是有性命之忧,我不能走。” 商晚道:“白老板放心,这一切都是个阴谋,既然有人想吞并龙门镖局,你那些兄弟必定没有性命之忧。我随你杀出去,日后定当为你平冤!” 白夜行点了点头,他接过白虹剑时,那官差已蜂拥而至。 只见他微微闭目,全身霍然腾起一片红霞,那白虹剑本就是红色的,此刻剑身更是红光大盛,剑体亦渐渐地炽热无比,最后竟然呈现出明亮的橙黄色,整把剑就如刚从熔炉中拿出来一般。 他虽然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但当他拿到剑的一刹那,那凄绝的眼眸蓦然间变得炯炯有神,那原本悲伤的表情也荡然无存,他神情肃穆,倒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严。 眼见黑压压的官差迫近,他身如蛟龙,每每挥剑,在他身旁就会出现一道优美的血色弧线,如同月光一般。 刹那之间,地上横尸一片,但那些只是普通的官差,眼见锦衣卫和东厂高手围了上来,三人惟有边打边退。 城墙上站着数千名弓箭手,他们在等待皇帝的命令。 蓦然间,刀光剑影层出不穷,三人冲杀在百名高手之中,即便没有白染拖后腿,二人也很难轻易突围,何况此刻他们不得不将白染护在中间,二人的行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一道道血色弧光,一道道黑亮的刀芒在白染身边此起彼伏,周围已经倒下了十多名高手的尸体,可这只是对方的冰山一角。 寰宇之中,寒风如刀,军旗猎猎,血腥味在恣意弥漫,刑场之上,一片肃杀。 白夜行身体孱弱,锋芒已尽,他渐渐地感觉手中无力,此刻俨然只有一名一流高手的实力。 忽然,白夜行的小腿被一名锦衣卫划出一道红涔涔的伤口,他咬了咬牙,挥动起白虹剑,那赤红的光芒如同幻影一般击伤了身前奋力厮杀的八名锦衣卫,尔后他手腕灵动如同纸风车一般灵巧转动,当他的剑停下来时,一道红芒已刺进了一名太监的心脏,同时贯穿了后面一位太监的喉咙。 此时此刻,他越来越虚弱,体力流失得越来越快。 那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缓缓滑落,他开始喘气了,一名绝世高手喘气的时候就不再是绝世高手了,因为他已经耗尽了内息。 情势越来越危机 蓦然之间,远处传来一阵阵悠扬的萧声,那萧声越来越近,吹奏得也越来越急促,听者无不头晕目弦,台下数百名百姓更是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 只见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影子从上空掠过,所到之处,处处留香,那香味比京城最好的香料店中的味道还香。 她们是秋水山庄的弟子,个个是不染红尘的美丽女子,犹如仙子下凡。 她们手中握着清一色的长剑,最前面是一位穿着艳红色霓裳的冷月,她手持银蛇剑,剑芒直取穿着龙袍的男子,她身法极快,如同一颗彗星般冲了过去。 在她后方,跟着三五十名曼妙的女子,她们紧随其后,如一道道缤纷的彩虹。 那姿容,那体香,男子见之无不心动,可她们却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这边三人拖住了百名高手,朱棣身侧只有八十名禁军。 为防万一,兵部尚书喊道:“放箭!” 话音刚落,上空一片片箭矢射了过来,那箭矢密密集集,遮天蔽日,地上瞬间黑了一大片。 咻咻咻 寰宇中,箭矢划破长空的声音连绵不断,就如许多人一起吹哨子一般。 箭矢袭来一根根箭矢如同从树上窜下来的一条条毒蛇般迅捷,那些朝廷高手纷纷停手,因为他们也笼罩在黑暗之中。 只听得一片片不绝入耳的铿锵声,刑场闪起一片片火花,如同火海一般。 待第一波箭雨落下,地上已是横尸一片,尸体中鲜血流淌,很快就融汇成一条小河。 商晚、白夜行、白染三人乘机朝着十字路口跑去 “护驾!” “护驾!” “” 朱棣面前的八十名禁军霍然举起三十多斤重的黑铁盾牌,后面的禁军则飞上前面禁军的肩膀,很快就形成了一道黑墙。 冷月在空中冷冷一笑,还未等到她的银蛇剑接触到盾牌形成的人墙,剑气就在人墙中央冲破了一个大窟窿。 十多名禁军霍然倒下,人墙瞬间溃散。 危急时刻,姚广孝取下脖子上的黑色佛珠,他双手将佛珠撑开,抢步冲到朱棣身前,只见他双脚在地上一蹲,扎下了马步。与此同时,他身上渐渐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转瞬间,一道若隐若现的金色钟罩将他和皇上一起罩在了里面。 金钟罩!佛门第二奥术!仅次于大悲赋。 佛门尚善,忌杀生,因此杀人的功法大都不强,但防御的功法却是天下无双。 当银蛇剑刺中那层隐隐波动的金色气流时,一记钟声霍然响起,钟声沉远幽久,响彻九霄,如同少林僧人撞击晨钟时一般洪亮。 冷月道:“姓朱的,拿命来!” 话音未落,她以左手成掌,一道冰霜寒气击在了钟罩之上,她揶揄道:“秃驴,休要螳臂当车!” 剑神冷月的一剑加一掌似有千钧之重,那钟罩已开始剧烈波动,姚广孝马步虽然扎得很稳,上半身却已微微后倾。 噗! 姚广孝僧衣飘飘,人也不禁喷出一口鲜血。 可他的马步依然稳稳地扎在地上,就如同树根扎入深土中一般,坚韧有力。 强劲地余波中,他脸上的皮肉如同水波一般翻涌,但他的双足却丝毫未移,他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可知圣上一死,朝内朝外又将有多少人死在战乱之中?” 冷月冷冷道:“你怂恿这狗皇帝篡位时怎么不慈悲为怀了?无耻秃驴,都给本座去死吧!” 刑场上还未被乱箭射死的高手们纷纷涌了上来,却被秋水山庄的女弟子拦截了下来。 朱棣从小在乱军之中出生,一生跟随父亲朱元璋南征北战,杀枭雄陈友谅,斩富豪张士诚。 他几经生死,杀的人比许多人见过的人还多,他早已练就了临危不惧的心态,他面不改色地说道:“朕一生杀人无数,你是哪家的遗孤?” 冷月冷冷道:“开国宰相李善长便是我爷爷!” 朱棣淡淡道:“他该死,因为他不懂兔死狗烹的道理。” 冷月道:“什么狗屁兔死狗烹,只是你们朱家无情的借口罢了!终有一日!你们朱家王朝会败在李氏手上!” 朱棣笑道:“呵呵,是吗?别忘记李唐就是被朱氏推翻!” 冷月道:“若是苍天有眼,你们朱家也必定被李氏推翻!” 朱棣道:“别说那一天不会来,即便来了,你也看不到!” 即便冷月真的看不到,朱家江山后来真被李家覆灭,那人便是李自成。 李家和朱家在历史上发生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唐朝被朱温覆灭,明朝被李自成覆灭,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 冷月道:“可你今天却要死在这!” 朱棣道:“我死后,依然是朱氏称王,你杀得完吗?” 冷月道:“姓朱的本座见一个杀一个,只到本座死为止!” 就在这时,街道上响起了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朱棣道:“即便你杀了我,你却也跑不掉了!” 冷月道:“果然阴险,故意和本座说话拖延时间是吧?就是死,本座也要先杀了你!” 就在这时,八名秋水山庄的女弟子同时挥剑刺向了姚广孝,剑尖直指一处。 姚广孝的金钟罩早已是强弩之末,此番突然遭遇如此强力的一击,那不稳定的气流瞬间支离玻碎。只听得轰隆一声,余波所至,推枯拉朽,朱棣身前的黑木桌瞬间化为一片片木块,青石地面上更是裂开了三道缝隙,如同蜈蚣一般蜿蜒开来。 千钧一发,那姚广孝奋不顾身地挡在了朱棣身前,同时震断了手中的佛珠,只听得他高吼一声,那三十六颗佛珠霍然飞向了前方的众女子。 秋水山庄的弟子们纷纷挥剑刺向那一颗颗黑色佛珠,岂知这佛珠内竟然暗藏烈性火药,在一声声爆鸣以后,刑场上腾起一团白色的硝烟。 待硝烟弥散,那和尚已护着朱棣朝救驾的队伍奔去。 冷月一个侧目,霎时发现了姚广孝的意图,只见她玉足在一块黑色断木上轻轻一点,尔后飞到前方三丈处的一面黄色军旗上。 “回雪二十七剑!” 话音未落,她的红色的身影如同一道烈火般飞了过去,她的剑气却冷如冰霜。 她所到之处,卷起了一层层的木屑。 “不好!”姚广孝只觉一道红影掠过,立时挥舞起少林绝学千佛手,可惜他岂是冷月的对手?纵然他铜皮铁骨,那一道道剑气在他身上割下一道道猩红的口子。 冷月此刻仅仅刺了三剑,他已被剑气震得昏倒在地。 商晚一直没有离开,因为他一定要向皇帝问清楚一件事。 他是个极其执着的人,只要是他接手的案子,他就一定要查明真相,哪怕为此粉身碎骨。 此刻他就站在十丈开外。 但他已经握紧了刀,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刀心,之前和冷月那一战,在自己刹那生死关头,他对风雷藏有了新的感悟。 此刻,在朱棣生死关头,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瞬间的刀意。 刀虽在手,刀却非刀,手亦非手,刀手唯心。 一刀刹那生,一刀刹那死,一刀可屠万魔,一刀可渡苍生! 一刀一刹那,刹那定生死。 刹那醍醐! 刹那生灭! 就在冷月以为要得手时,她突觉脚下的青石地面正在剧烈摇晃,与此同时,一道黑色刀罡凌空袭来,其形状就如同一只黑鹰,黑鹰飞过,地面纷纷裂开,裂口旁亦是飞沙走石,震得她霓裳呼呼作响。 裂口尽头距此三丈远,那里站着一名带着黑色斗笠的黑影男子,此人正是商晚。 冷月大惊,这是她第一次感到恐慌。 危急关头,自保是人的本能,她霍然将银蛇剑收了回来,当她的剑回撤之时,剑尖处已闪起一道煌煌剑气,其形如海胆,其大如车轮,其璀璨如钻石。 当黑白内息形成的气劲相互碰撞时,地上瞬间被震出一个大坑,原本在空中翻飞的小木块刹那间化为了齑粉。 待一阵阵余波平息,寰宇回归一片宁静。 就连风也停了。 二人相对而立,一动不动。 白夜行、白染、大内高手、锦衣卫高手、官差,除却惊慌逃窜的路人,在场所有练武之人,无不惊得目瞪口呆,几乎没有一个人嘴巴是阖上的。 所有人都在等这一击的结果,可那道黑影和那道红影却如同雕像一般丝毫未动。 究竟是谁赢了? 忽然。 三响 第一响是银蛇剑的前半截坠地。 第二响是冷月将剩下的半截银蛇剑丢落在地。 第三响是冷月整个人目光呆滞地瘫软在地。 冷月只是银蛇剑断了,本身却丝毫未受伤,可她那冰冷的神情早已荡然无存了。 她无比惊恐地看着自己曾经握剑的右手,她的右手在瑟瑟发抖,她本就修炼的阴柔内功,她根本不怕冷,可她忽然觉得如坠冰窖,全身每个毛孔都似乎侵入了寒气。 “本座竟然败了!” “本座竟然败了!” “我竟然败了” 她连叹三声,声音一声比一声小,她此刻就那样静静地瘫软在地上,左手支撑着断裂的地面。 她表情呆滞,宛如一位刚被丈夫休掉的小少妇,她心灰意懒,生无可恋。 她双手发抖,抱着头,胡乱地抓着头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既然如此,在她身旁的数十位朝廷高手却纷纷驻足,不敢靠近她,非但如此,其中六名甚至拿着刀一点一点地在后退。 女人本就可怕,受过伤的女人更是可怕至极,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因此而死岂非死有余辜? 冷月淡淡地说道:“这就是那天你感受到的刀意吗?” 商晚点了点头,并不敢贸然走上前去,因为他明白自己方才只是偷袭,侥幸得手,甚至有点胜之不武,可他不得不这么做,他绝不会让皇帝死。 他曾经为官,深知国君安危的重要性。 国君一旦遭遇不测,权臣必会趁机揽权,朝堂之上,指鹿为马,党派纷争立时会进入白热化,得胜的党派将权倾朝野,玩弄皇权,若朝局动荡,最后受苦的是百姓。何况四境各国一直对中原这块肥肉虎视眈眈,若趁虚而入,受苦的又是百姓。 朱棣虽然篡位而立,但他登基以来,大多百姓倒也过上了安生日子。 商晚绝不忍百姓再受颠沛之苦,他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皇帝死。 那朱棣此刻已身处禁军之中,秋水山庄的数十名弟子见庄主已经输掉气势,丢了剑心,今日已经失去斩杀皇帝的机会,此地不宜久留,她们纷纷涌了上来,带着冷月朝西面的城墙飞去。 与此同时,八名女子留在后方断后,抵御追兵,她们个个天生丽质,剑法卓然,在一次次冲杀后,非死即伤,最后三名女子寡不敌众,已被人墙困在了中央。 只见一道道蓝色血液从她们嘴中流出,她们纷纷倒地,香消玉殒,化作一缕缕香魂,空气中也飘散这一股类似荔枝的味道,那是蓝石粉的味道。 秋水山庄的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刑台上空余商晚一人。 他提着刀,缓缓靠向朱棣,道:“皇上留步!” 朱棣命身前的禁军让开了一条三尺宽的通道,他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道:“不必多言!你护驾有功,朕赦你法场滋扰一事无罪!” 商晚停在了禁军前一丈处,款款道:“请圣上连白夜行的罪一起赦了。” 朱棣忽然转身,侧目道:“此人罪该万死!” 商晚道:“可他是无” 朱棣挥了挥袖子,厉声道:“拒谏!” 商晚蓦然迈开步子,走上前去,却被一根根铁戟拦了下来,他说道:“草民冒死进谏,官银一案一暗另有冤情,请圣上明断!” 朱棣背对着商晚,道:“此事休要再议!你再不走,休怪寡人无情!” 商晚道:“你究竟怕谁?” 朱棣勃然大怒,他霍然转身,指着对方,道:“大胆!你敢称呼寡人你?” 商晚道:“对!因为你不值得我尊敬!更不值得万千黎民尊重!你何以寡人自居?” 朱棣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商晚霍然拔刀,道:“慢!商某自知死罪难逃,但在临死之前,我要知道真相,你究竟怕谁?” 朱棣道:“你真的想知道寡人怕谁是吗?” 商晚道:“请直言相告,若是皇上留我性命,为查明那三百万两赈灾银的下落,草民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棣咬了咬牙,道:“好!寡人今日就告诉你!寡人怕的人就是你!” 商晚愕然,道:“我?皇上此话何意?” 朱棣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寡人,寡人,孤家寡人!你以为身为一国之君就能一意孤行、肆意妄为吗?不!那是昏君!寡人的每一个决断都必须顾全大局,把所有人的利益最大化!这就是寡人!” 商晚道:“难道朝堂上还有什么比那几十万条人命更重要吗?” 朱棣道:“有!寡人告诉你的已经够多了,此事若被你查个水落石出,天下危矣!” 商晚道:“危言耸听!一切不过是你懦弱的借口罢了!” 朱棣向来惜才爱才,算是个比较有肚量的人,他咽了一口气,厉声道:“寡人念你护驾有功,再给你一次机会!公!休再渡河!” 商晚面不改色道:“公!必渡河!渡河而亡,有何不可?” 朱棣指着商晚,气得浑身发抖,他满脸通红,蓦然间,嘴角竟然吐出一口血来,他说道:“寡人!哈哈哈寡人为什么天下没人能够明白寡人?把把他给我抓起来绝不能让他再查!” 话音刚落,朱棣一口气竟没提上来,昏厥过去,他身旁的太监慌忙地将其扶稳,同时命令禁军把商晚抓起来。 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敌不过数百高手,但逃跑却并非没有可能。 他绝不能束手就擒,因为他一定要查明真相。 这便是他存在的意义。 无论朝堂之上的政局多么黑暗,他也一定要找到那三百万两官银的下落,唯有如此,那河南挣扎在饥荒之中的灾民才能活下去。 他挥动长刀,砍倒一批又一批的禁军,可四周的禁军实在太多,那银亮的铠甲刺得人的眼睛都不能完全睁开,他明白这样下去,内息迟早会耗完,如此一来就成了瓮中之鳖。 硬闯突围的可能性太小,只见他横扫一刀,然后将强劲的内力运转至左手,唤出一道汹涌的掌风,一掌推出,前方的禁军瞬间倒下一大片。 就在这时,他施展出轻功,踩在一名名倒在地上的禁军身上,尔后飞到禁军头顶,踩着他们的头盔朝着西市逃去。 那禁军纷纷举起铁戟,去刺头顶上的黑影,可对方步履轻盈,就如同一阵风,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避开铁戟。 然而,就在商晚飞出十丈远时,上空霍然闪起一张银光闪闪的铁网,就如忽然坠落人间的银河。 他避之不及,被银光包围,刹那间就被铁网束缚得结结实实。 看着铁网中的刀客,那王宇狞笑起来,露出那两颗缺掉的门牙,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道:“早料到你会如此!既入我彀中,就来见识见识我厂狱的手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凤阳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间说这边的白夜行和白染二人。 话说这二人自逃离刑场后,街道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差,官差们一边巡逻,一边张贴公示,导致这父女二人一不能回龙门镖局,二不能住客栈,可谓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京城南街上。 此时此刻,这父女二人都戴上了破旧的斗笠,他们停在了一个卖水果的小摊面前,然后买下了所有的水果。见小贩离去,白夜行挑着水果摊,低着头,佝偻着身子,一路朝着南城走去,他女儿则紧随其后。 岂料约摸走了百余丈,一队官差忽然停了下来。 “站住!” 士兵长见这二人低着头,形迹可疑,欲上前查探。 眼见那士兵长越走越近,白染握着被黑布包裹的白虹剑,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非礼啊!” 恰逢此时,旁边有男子调戏良家妇女,那白衣男子搂着紫衣女子,亲亲抱抱,举止轻佻。 士兵长侧头看去,见那紫衣女子容貌端丽,身材凹凸有致,一不小心就起了色心,他决定去讨好那女子。 “姑娘莫怕,看老子来教育这厮!” “下手可别太重,莫把人给打死了!” “姑娘不仅人长得好看,心地还这般良善,光凭这两点,老子今天非要撕了这小杂碎不成!” 话音未落,他疾步冲上前去,右拳直取那白衣男子的喉咙,岂料白衣男子忽然弯腰,然后故意左脚跘右脚,跌倒在地。 那士兵长一拳挥空,重心不稳,一头栽在了前面的包子摊上,这一撞把包子摊上的竹蒸笼撞得满地都是,那雪白的包子、馒头也随之从蒸笼中滚了出来,引得三名灰头垢面的小乞丐纷纷来抢。 那士兵长刚欲起身时,三根银针凌空划过,速度之快,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那三根银针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后脑勺,他再次重重地摔在了摊位的长桌上,这一摔就再也没起来了。 紫衣女子娇声说道:“叫你下手轻点,非要把人家给打死了,好歹别人也是见义勇为,想英雄救美的。” 白衣男子笑道:“凭良心说,我本不欲打死他的,可他却想打死我,对敌人仁慈,岂不是对自己很残忍?” 紫衣女子啐道:“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良心。” 白衣男子笑了笑,然后指着那群士兵,道:“你们也看到了他是自己摔死的,我知道即便如此,你们也是不肯放过我的,所以别废话了,来吧,来追你爷爷。” 话音未落,他拔腿就跑,他本来可以跑得很快,可他却一直和后面的士兵保持着三丈的距离。 待官差离去,紫衣女子持着一把紫色的小团扇,捂着小脸,踩着小碎步走到白夜行、白染面前,道:“走,跟我来。” 白染一下子认了出来,此人正是仙儿姑娘,她平时从不和这女子多说半句,此刻只因感恩戴德之心,忽然对眼前的女子产生了莫名好感。 她喊道:“仙儿姐姐!” 仙儿道:“哟,你之前不是一直瞧不起咱青楼女子嘛,今儿怎么还喊起姐姐来了。” 白染咋了咋舌,小脸羞红,突然失语。 白夜行道:“姑娘是来救我父女二人的?” 仙儿道:“奴家本没有这般闲情逸致,无奈最怕姜公子那张会哄人的小嘴,这才来此。” 白夜行道:“姜公子怎会知道我在此处?” 仙儿道:“他说是受一个叫什么晚的所托,那人知道朝廷绝不会饶你,但那人会想办法保住你的性命,故而让姜公子暗中援助。” 白夜行道:“姑娘这是打算带我父女去哪?” 仙儿道:“还能去哪?八仙楼呗。” 白夜行道:“这” 仙儿道:“这你就不懂了,咱八仙楼来往都是达官贵族,风流名士,谁敢来八仙楼闹事?何况我们八仙楼为那些怕老婆的顾客特意准备了暗室,就算谁家母老虎来搜人,也是万万找不到的。” 白夜行道:“你们倒是想得周到。” 仙儿道:“快些走吧,姜公子这会怕是已经在等你们了。” 八仙楼。 后院,暗室。 暗室在一座假山之下,有些阴潮,可能是因为暗室上面有一方池塘的缘故。 此时正值寒冬,暗室中虽然阴潮,却也十分暖和。 暗室长宽均为三丈,虽然不大,倒也宽敞,因为暗室中只有一张黄木方桌,四张黄木椅子,墙角处是一张石床,床上铺着一张发皱的草席,草席上沉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土。 仙儿点亮了桌上的白蜡烛,昏黄的光芒霎时照亮了四张人脸,也照亮了整间石室。 姜书看着昏黄灯光中朦胧的仙儿,蓦然有些看醉了,温柔地说道:“仙儿越来越美了。” 仙儿娇笑道:“呵呵呵是吗?是否越来越美我不知道。不过和你在一起,天天被你逗得哈哈大笑,人就显得年轻了。” 姜书笑道:“仙儿这次又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该怎么谢你呢?” 仙儿咬了一下姜书的耳朵,笑吟吟道:“你说呢?” 姜书道:“如此恩德,怕是惟有以身相许了。” 仙儿吃吃地笑道:“公子王孙对我说这样的话多了,可仙儿为何要选择跟你走?” 姜书笑道:“仙儿可能听错了,我说的以身相许,这个‘身’发第四声的音。” 仙儿蹙眉,眼珠子转了转,这才听明白了,她揪着姜书的耳朵,嗔骂道:“王八蛋!你怎么不去死!不理你了!我去外面,给你这个负心汉把风,若是有官差查的太紧,我就往荷塘里面扔石头,你们听到了就从石床下面的暗道逃走,这条暗道一直通到街上。” 只听得“吱”的一声,石室外门关上了,石室中剩下姜书、白夜行、白染三人。 姜书道:“方才让白老板见笑了,女人办事通常不靠谱,不过只要哄一哄她们,就靠谱多了。” 白夜行道:“姜公子英俊潇洒,不亏为一代风流名士。” 姜书笑道:“白老板不用哄我,放心,只要是我姜某决定办的事,绝对靠谱。” 白夜行笑了笑道:“今日多亏姜公子出手搭救,不然我父女二人恐有性命之忧。” 姜书道:“客套话就不要多说了。说正事吧,我听说我那大哥被东厂抓走了,此事当真?” 白夜行道:“确实如此。哎,商神探乃执着之人,不查明真相,他是不肯罢休的。” 姜书道:“白老板可有营救之策?” 白夜行摇了摇头,道:“是我害了商神探,若不让小女去找他,他也不会罹此大难。” 白染道:“那他也是罪有应得,你都不知道,他玷污了我妹妹,把我妹妹弄哭了还不肯负责任。我不管你们男人怎么想,反正在我们女孩子眼里,这样的男人无论其他方面多么优秀,多么大义凛然,都是畜生,都是人渣!” 白夜行皱了皱眉,道:“你妹妹?我白夜行一生只娶了你娘一人,你娘也只生了你这么一个女儿,莫不是有人知道我下了诏狱,料定我迟早要死在那里,故而冒充你妹妹来行骗,趁机抢夺白家的家产?” 白染道:“爹爹,女儿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也是个十分有想象力的人。什么骗不骗的,是女儿认的妹妹。” 白夜行道:“无论如何,爹相信商神探绝非你说的那种人。” 白染道:“爹不相信女儿吗?” 白夜行道:“我相信商神探。” 白染把头扭了过去,撒气道:“我一定不是你亲生的。” 白夜行道:“正因为你是爹亲生的宝贝女儿,爹才不能让你冤枉好人。” 白染羞红了脸,道:“可是女儿亲眼所见,他和安安妹妹在一张床上,光着身子,这还能假吗?” 白夜行道:“你也不想想,他连死都不怕,还怕对一个女孩子负责任吗?他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人,但不是自己做的,他也绝不会承认,就像爹一样,爹也是冤枉的,可是爹却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只能不承认。” 白染蹙眉,嘟着小嘴,眼珠子转了转,蓦然点了点头,道:“爹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莫非女儿真的冤枉他了?等他回来了,女儿一定要问清楚。” 白夜行道:“他既然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当然也解释不清楚的,爹对此深有体会。” 白染娇笑道:“爹,你放心,女儿一定有办法让他说实话,呵呵呵” 白夜行道:“那咱先来谋划谋划怎么把他救出来。” “” 白家父女二人阔别重逢,在一起说了好多话。 渐渐的,蜡烛点完了,石室中虽然有几个透气口,却还是有些闷。 姜书重新点燃了一根蜡烛,道:“白老板,白染,你们暂且在此等候,我想我有办法救我大哥了。” 白夜行道:“姜公子打算怎么救?” 姜书道:“我自有我的救法。” 白夜行道:“姜公子切要小心!” 姜书拱了拱手,道:“告辞!”、 待姜书离去,约摸两三个时辰后 室内灯火昏黄,蜡芯燃着淡淡的黑烟,室内只有白夜行,白染。 白染提着一个小木桶,擦干净了草席,然后把身上的狐裘垫在了草席上,道:“爹,你身体弱,过来睡下。” 白夜行款步走了过去,坐在了石床边缘,他摸着女儿的头发,道:“染儿,你真是长大了。” 白染娇笑道:“以前爹在身边的时候不晓得爹的好,自从爹进了诏狱,女儿才晓得爹的重要。” 白夜行叹了叹气,道:“也不知道商神探怎么样了,咱白家这次可把他连累苦了。” 白染道:“商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上次还不是差点死了,若不是女儿给他传功” 白夜行大惊,他摸了摸白染的脉搏,感受不到真气的运转,道:“方才在刑场爹还在奇怪你怎么变得这么弱了,你真给他传功了?” 白染咋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道:“女儿” 白夜行皱起眉头,道:“他可知道此事?” 白染害羞地低下了头,脸已如红透的苹果,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女儿一直瞒着他在。” 白夜行道:“染儿可是对他动过情?” 白染支支吾吾,道:“哪有?没没只是商大哥他替爹平冤才会受伤,女儿心存愧疚,才会那样” 白夜行道:“最好是真没有。” 白染道:“爹不是一直称赞他有情有义,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吗?为什么你怕女儿会爱上他?” 白夜行道:“他是好人不假,可他为人太耿直,执着,容易得罪人。江湖上坏人太多,那些阴损手段更让人防不胜防,像他这样的人,随时都可能会死掉,即便不死,也会有人向他亲近的人下手,你是爹的宝贝女儿,爹可不忍自己的女儿成了寡妇,更不忍自己的女儿有危险。” 白染撇了撇嘴,道:“别人才舍命救下你,爹还说出这样的话,让女儿瞧不起你!难道这么好的人注定要孤独一辈子吗?” 白夜行道:“爹不是这个意思,爹也希望他能有一段好姻缘。” 白染道:“那别的女孩子就不是爹妈生的吗?如果别人的爹妈也像你这么想怎么办?” 白夜行道:“爹什么都可以由着你,但这点你必须听爹的。你若真对他动了情,爹倒希望他这次死在宫中。” “你!”白染扭过头去,提起小木桶,道:“我去把脏水给倒了,接点干净的水,爹,你休息吧。” 夜里。 城中千家百户渐渐熄了灯火,惟有些许红灯笼还亮着。 街上刮着风,寒风刺骨,卷起了一张张油纸,所到之处,到处都能听见门窗的摇曳声。 姜书来到了城墙西侧,此刻他已乔装成了一名太监,见一队巡逻的哨兵走了过去,他立时从一棵槐树上跳了下来,尔后直接飞奔向城墙。 只见他皂鞋在地上轻轻一点,纵身一跃,霎时跳起了一丈多高,此时他的身体已与城墙垂直,他的双足又在城墙上点了三下,轻易跃上了五丈多高的城墙。 他绕过城墙上站岗的小卒,小卒们举着火把,火苗在风中摇摆,人影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见一名小卒看了过来,他立时射出一根银针,打在了那小卒的睡穴上,与此同时,他立时穿过城墙,又从墙壁上走了下去。 到处都有巡逻的士兵,他时而躲在风景石后面,时而躲在树上,时而躲在凉亭顶上,他前进的很慢,却没有退缩过。 此行他并不打算去东厂,因为他明白大哥一定被严加看守,此番若是硬闯东厂,和找死无异。 他来到了凤阳阁,这里的守卫相对薄弱,此处是公主的寝宫。 见门前有两名宫女,他踅了回来,停在了一扇窗户前,他小心翼翼地拉开窗户,如同一阵风飘进了阁楼中。 就在这时,眼前是一樽巨大的红木澡盆,澡盆下燃着木炭,澡盆中雾霭腾腾,再看澡盆,水面上撒着一层浅浅的玫瑰花瓣,只有女孩子才会注重身上的香味,澡盆中正是安成公主。 此刻她微微闭着双眸,懒懒地躺在澡盆中,一条修长的**翘在了澡盆边缘的白毛巾上,她的纤纤素手在玉体上缓缓滑动,整个人似乎柔软得如澡盆中的水一般。 她长着一张瓜子小脸,一双迷人的丹凤眼,秀拔的鼻梁,樱桃小嘴,她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肌肤如雪,吹弹可破。 这一幕是姜书始料未及的,好在他经常在女人堆里混,这样的事情早就司空见惯,如此天赐良机,不看白不看。 那安成公主虽然闭着双眼,但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蓦然睁开眼眸,看着眼前的男子,竟熟视无睹,毫不惊讶,兀自在澡盆中玩着水。 姜书怔了怔,暗道:“这公主是临危不乱,还是司空见惯?怎么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女孩子哪怕有一点点矜持此刻也定然要吓一大跳。” 他本欲上前捂住她的樱桃小嘴,见公主如此镇定,自己也镇定下来了。 安成公主淡淡地说道:“本宫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姜书道:“我” 安成公主道:“什么我不我的?你是奴才,我是你叫的吗?一看你就是新来的,看你模样倒是俊秀,可惜是个太监。不过也不错了,过来服侍本宫吧。” 姜书道:“公主殿下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出现吗?” 安成公主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又是那王公公选了个好看的奴才趁本宫沐浴之时给本宫一个惊喜,顺便讨好本宫呗。” 姜书道:“公主殿下平日里沐浴不是宫女伺候吗?” 安成公主笑道:“本宫爱怎样就怎样,谁管得着。” 姜书道:“皇上皇后知道这事吗?” 安成公主道:“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父皇又不疼我,一天忙到晚,母后也一样,很少走出后宫,本宫没人疼,只能琢磨点新花样出来玩耍。” 姜书道:“我” 安成公主骂道:“以后你要以奴才自居,再敢说我,休怪本宫割掉你舌头!” 姜书笑道:“我又不是太监,怎敢以奴才自居?公主既然知道我是假太监,会不会杀掉王公公?” 安成公主笑吟吟道:“此话当真?王公公这次正中本宫下怀,放心,本宫不仅不会杀他,还要重重赏他。” 姜书忽然咋舌,莫名失语,他见过的女人多了,但这样的女神经还是头一回。 不过细细想来,公主一直待在这深闱高墙之中,平日里见到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除了父皇、皇兄、皇弟压根见不到几个真男人,加之平日里缺乏亲人的陪伴,长久下来,心理多少会出些问题,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这公主显然是不会替他人着想,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动不动就泡澡,如此折磨太监真的好吗? 思忖之时,那安成公主已经走出了澡盆,她用白毛巾擦了擦身体,尔后披上了一件金黄色的睡袍,她系上了腰间的纽带,打了个蝴蝶结,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待她靠近姜书之时,伸出右手,检验了一下,脸一红,惊喜道:“你果然没有骗本宫。” 姜书一怔,他还未反应过来时,那安成公主已掀开他的太监帽,见一头飘逸柔顺的乌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她竟然蓦然捏起双拳支颐着下巴,她看着那张绝世无双的美颜,莫名有些呆了,一副花痴的模样。 安成公主撩起姜书的一绺乌发,陶醉地凝视着他,道:“你以后就留在这凤阳阁服侍本宫,放心,以后在宫中没人敢欺负你。” 姜书道:“公主误会了,我并非王公公举荐来此,而是冒着生命危险进宫特意来找公主的。” 安成公主蹙眉,有点提心吊胆地说道:“你若是采花贼,本宫倒也不怕。你若是刺客,就假装自己是采花贼好了。你走的时候,本宫还给你超多超多的金元宝,好不好?” 姜书为了救大哥,惟有依计行事。 他微微闭目,尔后酝酿出些许泪花,道:“我既非采花贼,也非刺客。公主有所不知,草民自从六年前在京城闹市有幸目睹了一眼公主的绝世美貌,从此就深深爱上了公主。无奈草民自知身份卑微,为了能见到公主,草民焚膏继晷,发奋读书,妄图通过科考进入翰林院,以此见到公主,岂知天不遂人愿,草民名落孙山。不过,草民并未灰心,为了能早日见到公主,草民登山拜师,学了一身好轻功,这才冒死溜进宫中,今日得见公主,虽九死犹不悔。” 安成公主微微低下头,玉手勾起肩膀上的一绺乌发,随意卷弄了起来,她娇羞地说道:“公子是爱上本宫了吗?” 姜书淡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日日夜夜都在思念公主,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以至于今日衣带渐宽,为伊消瘦。” 安成公主道:“那就应该是真的爱本公主,不会错的,谢谢你能够爱本公主,本公主也想有一段美好的爱情,不想像大姐二姐那样沦为父皇捭阖政治的牺牲品。” 姜书牵起安成公主的玉手,道:“公主放心,只要公主愿意,草民日后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宫去。” 安成公主眼眸中闪起晶莹的泪花,显然是被眼前英俊的少年所打动,何况这少年本就拥有一张容易打动女孩子的脸。 然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问道:“愿意倒是愿意,简直是求之不得。可是本公主觉得你是个大骗子,本公主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皇宫,六年前你怎么可能在京城闹市见过本公主呀?” 姜书怔了怔,他右手持着银扇,在左手上敲打,皱了皱眉,叹道:“哎呀!公主此话伤我之深,胜于千刀万剐,痛哉痛哉!公主可知,六年前我游玩京城,只因买了一副公主的画像,盘缠用尽,差点没饿死在归乡途中。” 安成公主含情脉脉地说道:“对不起,是本公主误会公子了。” “不打紧。”姜书深情地微笑,那安成公主的目光蓦然间变得更加陶醉了。如果说冷月的剑可以将人的一根头发一分为二,那么姜书的微笑足以融化全天下所有少女的心。见时机成熟,他一把将安成公主紧紧搂在怀中,道:“公主,你告诉我,现在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 安成公主第一次躺在一个正常的男人怀里,对方抱得紧,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嗅着对方淡淡的男人味,心中如小鹿乱撞,半推半就,她点了点头,温柔的像只小绵羊,道:“嗯嗯一切都是真的。” 姜书感叹道:“六年了,自从我买了那张画像,每晚抱着公主的画像睡觉,今日梦想成真,此生无憾矣。” 安成公主道:“公子每晚都是怎样搂着本公主的画像睡觉的?” 姜书笑道:“是这样” 风吹帘动,琴瑟调和,云翻雨覆 安成公主娇笑道:“公子,是不是民间女子做完这样的事,就要男的负责任呀?” 姜书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 安成公主道:“为什么要这样呀?我觉得挺好玩的啊,为什么有人陪女孩子玩,让女孩子开心了,还要赖着别人负责任呀?” 姜书听到如此深明大义的话,再次被眼前的女子征服,他咋了咋舌,道:“要是天底下女子都像你一样想,男人的日子就好混多了。” 安成公主吃吃地笑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姜书道:“姜书。” 安成公主道:“将输?你是你爸妈捡的孩子呀?刚出生就快输了,岂不是很悲剧呀?” 姜书笑了笑道:“将输却未输,花将开却未全开,月将圆却未圆满,岂不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时刻吗?” 安成公主点了点头,道:“这样解释倒也有些道理。” 姜书道:“我得走了。” 安成公主道:“再陪我多玩一会嘛。” 姜书道:“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安成公主道:“那我送你。” 话音刚落,安成公主披上了睡袍,她从一口箱子中端出一盘黄亮的元宝,道:“公子,把这个带上。” 姜书侧头看了看,摇了摇头,道:“不要。” 安成公主蹙眉道:“公子不喜欢金钱吗?” 姜书道:“不是。” 安成公主道:“那是为什么?” 姜书道:“太重了,又占地方,不好带。下次你准备一些大额的银票。” 安成公主点了点头,道:“好的。” 姜书整理好衣服,刚走几步,忽然跌倒在地,咳嗽了两声。 安成公主焦急地跑过来把他扶了起来,道:“公子怎么啦?” 姜书道:“方才进宫施展轻功时不小心崴了一脚,这会又陪公主玩了一会,身子太虚弱,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安成公主道:“没关系,公子就留在这里,保证安全。” 姜书道:“万万不可,就算死,我今天也必须出宫,我若不出去,我那兄弟必死无疑。” 安成公主道:“公子如此重情重义,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姜书偷偷一笑,因为玉玺马上就要到手了,道:“以我现在的伤势,怕是惟有借你父皇的一件信物,比如玉佩什么的才能出宫。” 安成公主蹙眉,眼珠子转了转,道:“父皇他持政简朴,不带玉佩的,这可怎么办呀?” 姜书道:“那看来只有那传国玉玺了,不,不行,玉玺兹事体大,若是被你父皇查出是你盗走,定会迁罪于你,我绝不能连累你没关系,若是天不绝我,我或许能按原路溜出宫去。” 安成公主莫名心疼,道:“公子思我六年,如今又冒生命危险来见我,此等情意,我若不报答,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死,以后定然夜夜难眠。公子放心,父皇他是疼我的,若他发现是我偷的,我就跑我母后那去,他不敢打我的,最多骂我几句,然后关我几天,反正不痛不痒,不碍事,嘿嘿” 话音刚落,安成公主就朝着大门走去,姜书拉着她的手,道:“不,不要,公主千万不要去,你若如此,我姜某出宫后定会因为公主的恩情,更是相思入骨” 安成公主抬起头,嘿嘿一笑,道:“这样才好咧。” 话音刚落,她已打开房门,迈了出去,生怕姜书再来拦她。 只听得大门“吱”得一声阖上,姜书立时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合掌一拍,暗道:“商大哥这下有救了。” 约摸半个时辰,房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此刻姜书正独自在房中饮寒潭香,寒潭香是御酒。 “吱”的一声,一道黄色身影推门而入,安成公主一进来就笑嘻嘻地看着姜书,看得头也舍不得回,待她进门,一只左手在身后阖上了房门。 她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右手上托着一个方形物体,她展开黑布,黑布里面露出一块黄娟,揭开黄娟,一块橙黄色的玉玺赫然显现了出来。 她递了过去,道:“公子赶紧拿去,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回来。” 姜书欣赏着她坑爹的模样笑了笑 他接过玉玺,说道:“公主的深情厚谊,我定铭记于心,他日待我手头上的事情办完,一定想办法带你出宫,从此比翼颉颃可好?” 安成公主也不小了,二十一岁,可是心智好像还是个孩子一样,男人通常都喜欢傻一点的女孩子,姜书也一样,他竟然有点小小的心动。只是他素来风流惯了,若是公主能允许他纳个三妻四妾的,他也很欣然地收了公主,至少他此刻确实是这样想的。 安成公主拼命地点头,道:“好呀,好呀,我还给公子生好多好多小凤凰,大凤凰带着小凤凰一起飞,多好玩呀。可惜公子此刻却是要走了,快拿着玉玺出宫吧。” 姜书道:“多谢公主。” 姜书转过身去,朝着窗口走去。 就在这时,安成公主深情款款地问道:“公子什么时候再来呀?” 姜书皱了皱眉,道:“你若想我来,就在晚上酉时放一盏孔明灯,我若见到了,没有打紧的事定来赴会。” 安成公主点了点头,道:“好的,我们打勾勾。” 姜书看着一脸天真的公主,蓦然间又有一种怜香之意,他陪公主打完勾勾,便如同一阵风一般从窗户中溜了出去 还是夜晚,还是皇宫,还是一位穿着太监服的男子。 一切都没变,男子手上却多了一样东西,一样人人见了都要下跪的东西。 权力是利益的衍生品,只要利益一直在,权力永远都不会消失。 权力很重要,权力也很可怕,明君掌权,海清河晏,昏君掌权,生灵涂炭。 姜书飞檐走壁,见自己距离凤阳阁已有段距离了,他这才将玉玺托在手上,一路大摇大摆地走向东厂。如此一来,即便皇帝得知玉玺丢失,也不会立马查到公主头上。 他所到之处,太监、宫女无不下跪,巡逻的守卫也纷纷跪地,就连碰巧遇见的太子朱标也十分恭敬地跪在地上。 他欣慰地笑了笑,他想起了自己的亡父亡母,当年朱元璋以莫须有的罪名诛灭李善长全家,如今朱元璋的孙子却还是在李善长孙子面前下跪了。 这么多年了,他也想清楚了,如今朱元璋已经薨了,他后人却是无辜的,冤有头债有主。 先帝赐李家的那张免死铁卷也被他扔掉了,不过一块废铁,一个笑话。 皇帝想杀人就没有杀不了的,别说免死铁卷,就算是汉高祖承诺淮阴侯的三不杀,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兵不杀,可最后呢?还不是杀了,手段还极其残忍。 上司的话,若有人当真,他就输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姜书明白朱元璋不过是担心自己驾崩之后孙儿朱允炆震慑不了那些开国老臣才大肆杀伐,可最后呢?朱元璋最疼爱的孙儿不一样被自己的叔叔赶出了宫,贻笑大方。 言归正传,话说姜书一路来到东厂,寻了一名小太监带路,这才到了东厂牢房。 他来之前还生怕大哥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此刻他却笑了,因为牢房中的大哥毫发无损,想必是那朱棣还念了点人情,只是把商晚软禁起来了。如若不然,以东厂的手段,这会大哥若是能有一口气吊着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姜书呵斥道:“快开牢房!” 王宇盯着他手中的玉玺,战战兢兢地取下了腰间的钥匙,老老实实地把门打开了。 商晚从草席上坐了起来,走到铁门口,看着他手中的玉玺,惊愕道:“你” 姜书道:“你可以免礼,不用跪拜,咱们出去说。” 话音未落,他已走出了八步,商晚紧随其后。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二人已经出了皇宫,商晚道:“姜兄,你赶紧把玉玺交给这守宫门的门卫。” 姜书笑了笑,道:“不急,不急,下次再入宫,还那皇帝小儿便是。” 商晚道:“且听为兄一言,皇权乃国之根本,玉玺乃皇权的象征,若明日早朝,玉玺不见,那掌印的太监定当被满门抄斩,明日皇宫的圣旨也无法拟定,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可能让国家大乱啊,国家一乱,遭殃的只有黎民。” 姜书道:“大哥虽离朝为民,却还是心系国家,此等大义非小弟所能洞察,既然大哥说给,那小弟给那皇帝小儿留下便是。” 皇帝乃天子,玉玺乃上天赐给儿子的神器,加盖了玉玺的圣旨乃天命。 商晚接过玉玺,将玉玺递给了一名门卫,那门卫吓得连滚带爬,匍匐在地,硬是不敢再抬头看一眼,生怕亵渎了上帝。 商晚无可奈何,惟有持玺宣口谕,命令那门卫将玉玺送回太和殿,见门卫一瘸一拐地捧着玉玺朝着宫内走去,这才作罢。 白天车水马龙的街市在晚上惟有几盏零星的灯笼还亮着,风还未歇,光秃秃的树枝在夜风中吱呀作响。 二人行走在荒凉的南街上,姜书裹了裹身上的白袍,看见前面有一酒肆还亮着灯笼,他走进酒肆,买了一坛最烈的酒。 他一边走,一边喝酒,道:“大哥,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那个约定吗?” 商晚皱了皱眉,道:“你是说比武之事么?” 姜书笑道:“正是。不过我不打算和你打了。” 商晚道:“为什么?” 姜书喝了十多口酒,道:“因为自刑场那一战后,你的故事已传遍江湖,江湖中人聚会时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你手中的天行刀。既然如此,我若还和你比武,岂不是自讨没趣?” 商晚道:“若真论单打独斗,我较她还是要差上一大截的。” 姜书展开了银扇,笑道:“小弟这一截够不够长?” 商晚接过酒坛,莫名感动,笑道:“一切都在酒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决战皇城》 八仙楼。 即便全天下在深夜时分变得萧条、落寞,但八仙楼一定比白天更加炫目、热闹。 刚迈入八仙楼,就听得一阵阵不绝入耳的琴瑟萧笛声,其声缓奏处如冰泉滴水,其声急奏处如联珠落盘。 楼下,包厢内,到处是纵情声色的欢声笑语。 姜书找到后厨,重金买了酒肉,然后和大哥一起进了后院石屋。 虽几步之遥,此处和外面的景况却判若云泥。 白染早已把石屋打扫清洗了一遍,不过墙角还有许多蜘蛛网,桌椅旮旯处还残有许多灰尘,地上也是湿一块干一块。 即便如此,对于一位曾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能把石屋收拾成这样,显然是尽心尽力了。 烛光溶溶。 四人围在一张黄旧的方桌旁,推杯换盏,无论他们心头有多少阴霾,在喝酒的那一刻总归是快乐的。 白夜行端起一杯酒,道:“商神探,白某敬你一杯,这第一杯敬你把我女儿从河南安全带回北平。” 饮完第一杯,白夜行又端起一杯酒,道:“这第二杯,敬你不避生死为河南灾民寻找官银。” 白夜行端起第三杯酒,道:“这第三杯,敬你在刑场救下白某。” 白家祖上就家大业大,急公好义,在江湖上素有贤名,大侠的名号亦是实至名归。 商晚亦端起一杯酒,道:“白大侠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江湖人该做的事。” 白染把桌上的一盘卤羊肉端到自己酒具旁,一直在一旁自饮自酌,吃着羊肉,喝自己的小闷酒,此刻她忽然不怀好气地说道:“爹,你可听清楚了,别人喊你白大侠呢?” 商晚看向白染,皱了皱眉,他独自饮了一杯酒。 白夜行道:“大侠就一个噱头,虚名而已,爹不在乎,爹只在乎你。” 白染道:“如果爹在乎我,你就带我一起浪迹天下,咱不回这龙门镖局了。” 白夜行喝了一口酒,叹道:“爹何尝不想啊,可这龙门镖局是我白家经营了几百年的产业,历经三个朝代,如果毁在爹手中,爹在天命之后该如此面对泉下的列祖列宗。” 白染道:“可如今你是戴罪之身,当务之急,咱们还是想办法逃离京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白夜行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贪污官银的滔天大罪,圣上定会不惜余力来惩治,爹又能逃到哪?” 白染蹙眉道:“无论如何,咱们老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地方迟早会被发现。” 姜书喝了太多酒,又吃了许多狗肉,身上已十分燥热,他脱下白袍,展开银扇扇了扇,然后喝了一杯酒,打了个酒嗝,道:“不如咱们趁着夜色逃出城去,去我豹子山,豹子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日,即便被朝廷发现,有白大侠和我大哥坐镇,那朝廷不付出惨重牺牲也是攻不下来的。” 商晚道:“咱们今夜好好休息,明晚我送你们出城。” 姜书皱起眉头,道:“大哥,你不走?” 商晚摇了摇头,道:“我要留下来查明真相。” 姜书道:“大哥已经有办法了?” 商晚喝一下一杯酒,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想到办法,离开朝廷太久,不熟悉朝上的党派,党派的头目都大权在握。或许等我找到温昊然问问,可能会找出那些私吞官银的权臣,只要找到他们,后面的事情就容易一些,因为越是有钱有权的人,通常越是怕死。” 渐渐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姜书趴在桌上睡着了,虽然睡着了,右手却还拿着一只倾斜着的白色小酒杯,那白夜行也躺在了草席上,打起了小呼噜。 商晚因为嗓子上的旧疾,喝的并不多,因为烈酒会刺激嗓子,喝得太多,第二天会说不出话。 白染等得就是大家都醉去,此时桌上只有她和商晚是清醒的。 白染道:“商大哥,白染敬你一杯。” 商晚皱了皱眉,自打进入石室,这还是白染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他当然不会拒绝,道:“来!” 他喝下这杯酒,忽觉这杯烈酒似乎更香了一些。 就在这时,白染拿出半朵七色花,那次从秋水山庄出来,她虽然把金玉手镯都留了下来,头上的这朵七色花却还是带出来了,而且她一直很小心地保存在香囊之中。七色花的药效可以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但此番她只想问一个重要的问题,她不舍得全部用完,故而留了一半等下次有新的问题时再用。 商晚看着白染手中的七色花,眼眸一亮,神采奕奕,他脑海中忽然有一个绝妙的主意,但这刹那的神采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他只觉脑袋越来越重,思考的速度也越来越缓慢。最终,他的双眸一动不动,连眼皮也不会眨了,如同死鱼的眼睛一般。 白染笑道:“商大哥,说你是大坏蛋。” 商晚表情木讷,道:“你是大坏蛋。” 白染道:“呸呸呸!说我是大坏蛋。” 商晚道:“我是大坏蛋。” 确认七色花奏效了,白染挑了挑眉,吃吃地笑了起来,道:“我问你,那晚你究竟有没有欺负安安?” 商晚道:“在我印象中是没有的。” 白染道:“那你觉得是谁陷害你呢?” 商晚道:“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证据。” 白染蹙眉道:“那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商晚道:“薛子轩。” 白染摇了摇头,道:“他对白家忠心耿耿,不会是他的。算了,不想这些事了,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喜不喜欢我?” 商晚道:“不知道。” 白染道:“那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商晚道:“你是我最想保护的女子。” 白染忽觉心头一甜,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道:“如果有一天我被坏人抓住,你会不会舍命来救我?” 她没想到此刻的一句玩笑话,却一语成谶,不过那是三年后的事情了,一件很凄美的事。 商晚道:“会。” 白染笑道:“好吧,你睡吧,乖!” 话音刚落,商晚一头倒在了桌子上。 白染此刻心如蜜涌,开心得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很快将进入至暗时期。 次日,凌晨,石屋外偶尔传来小鸟“叽叽喳喳”的鸣叫声。 蜡烛不知何时熄灭了,外面虽然蒙蒙亮,屋内却漆黑一片。 白染醒来时,感觉自己躺在一张温软的狐皮上,然而她记得昨晚明明是靠在石床旁抱着腿睡觉的。 想到这,一阵暖意在她心头油然而生,因为她感受到了浓浓的父爱。 可当她准备起身时,却发现身体动不了,她霎时意识到自己被人点了穴。 “救命啊!”她拼命地大喊起来,她怕屋内的其他人已遭遇不测。 就在这时,木桌旁有人点燃了蜡烛,石屋内霍然亮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一幕,吃惊得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 屋内还是那几个人,一个也没多,一个也没少,可是 可是商晚和姜书被拇指粗的麻绳绑了起来,白夜行却好端端地站在木桌旁,手里还握着白虹剑,显然是白夜行绑了这二人。 白染焦急地喊道:“商大哥!商大哥!姜公子” 白夜行皱了皱眉,叹道:“别喊了,他们都被我点了睡穴,醒不来的。” 白染惊恐地凝视着自己的父亲,仍旧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娥眉紧蹙,拼命摇动身体,却发现动弹不得,道:“爹,你你要干什么?” 白夜行吸了一口气,道:“爹将要做的事情你迟早会知道,所以爹打算现在就告诉你。” 白染眼眸蓦然闪起泪花,哭了起来,道:“爹,爹,女儿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也不知道你将要做什么,但女儿求求爹,千万不要做傻事呜呜呜呜呜” 白夜行道:“爹也不想,但为了白家,为了你,爹只能这么做。其实,昨晚你和商晚的那些话爹都听到了。” 白染道:“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不能成全我们?” 白夜行道:“如果他真的愿意放弃彻查这官银一案,从此隐退江湖,过些安定的日子,爹会放了他,可是他不会这么做的。” 白染哭道:“不,不,你放开他,他会愿意的。” 白夜行摇头,道:“他如果愿意,他就不是商晚。相信爹,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白家。” 白染哭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白夜行道:“他们一个忤逆了圣上,一个偷盗了玉玺,犯的都是满门抄斩的死罪,非但如此,爹还要诬告他们曾试图劝说爹一起行刺皇上。如此一来,爹就能将功赎罪。爹再向皇上保证,以后咱白家替朝廷押镖分文不收,即便有小小从中作梗,当今圣上也会准奏,甚至会给咱白家加官进爵。这是保住白家唯一的一条路,爹绝不会让白家的祖业在我手上没落!” 白染哭道:“不!不!不,商大哥一定会探明真相,还爹清白的,你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犯了糊涂。” 白夜行摇了摇头,道:“刑场上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皇帝一心要拿我当替罪羊,如此一来,他护卫权臣之心不是昭然若揭吗?即便商晚想继续查,也只有死路一条,民怎么可能斗得过官?何况那官还是当今圣上。既然他一心求死,爹为了白家何不成全他?” 白染几近哀求地哭道:“即便如此,我们更应该救商大哥才是,咱不让他查,咱们偷偷把他带到豹子山,不让他查,好不好?” 白夜行道:“他一定会查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人的性格就注定了他的行为。” 白染哭道:“那咱们废掉他的武功,不让他下山,女儿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求求你了,爹,你放过他吧。” 白夜行道:“爹已经死过一次了,无毒不丈夫,如今咱白家龙门镖局面临灭顶之灾,我白夜行不择手段也要护住龙门镖局。” 白染忽然不哭了,她笑了笑,道:“无毒不丈夫呵呵呵呵呵原来你只不过是为了自己,什么为了女儿,都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或许从姜公子去救商大哥的那一刻起,你心里就有了这个计划。你去吧,即便你保住了龙门镖局,你也无颜面对白家的列祖列宗,因为你把白家的声誉毁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像段大哥这种誓死追随你的豪义之士了,去吧,女儿不拦你了,你走吧你走出这个门,你就没了我这个女儿” 白夜行咬了咬牙,缓缓闭上眼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终有一天,你会理解爹的。” 话音刚落,他款步走到石床,点了白染的哑穴,道:“你的穴道三个时辰后自会解开,这桌上有一盘你爱吃的羊肉,还有一壶净水,爹走了。” “吱”的一声,石门关上了 白夜行施展轻功飞向皇宫,左手右手各提一人,白虹剑插在了背后,他步履矫健,健步如飞,穿梭在皇城的房脊之上,他手上提着两个人跟提着两棵白菜似的。 皇宫门口,白夜行停了下来,将手中二人扔在了地上。 恰巧此时有一名上街采办完货物正要回宫的小太监,白夜行拦下了他,道:“烦请这位公公去通禀一下皇上,就说昨夜扰乱皇宫的两名钦犯已被人绳之以法,等待圣裁。” 小太监冷冷一笑,右手拇指和食指不停摩挲,作出一副数银票的动作,道:“你以为你是谁呢?你以为杂家是谁呢?皇上是你我想见就能见的吗?”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明白,能干采办这差事的太监在宫中关系网一定很硬实,因为这是个有灰色收入的差事。 白夜行立时摸了摸己身,发现分文没有,他俯身去摸商晚的钱袋,不过十多两零碎的银子和许些铜钱,这点钱是肯定满足不了小太监的,他又走到姜书身侧,伸手一摸,厚厚一叠银票,他把银两全部交给了小太监,反正不是自己的,也不觉得心疼,他说道:“现在能见到了吗?” 小太监贪婪地笑了起来,道:“杂家这就去通报。” 小太监本累得满头大汗,这会忽然间步履轻快,手中的货物轻得彷如空气一般。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宫门口来了一大群太监,走在前面的是王彦、王宇、南宫荼三人,但南宫荼不是太监。 白夜行道:“你不是因为私拟圣旨被抓了吗?” 王彦阴笑道:“我自然也有办法让皇上放了我,何况我给了皇上一个很好的理由,将功赎罪,替皇上抓捕你们这些钦犯!” 白夜行道:“这两个钦犯草民已替王公公送到家门。” 王彦挥了挥拂尘,阴笑道:“白夜行,你给咱家送这么大个人情,咱家该如何报答你呢?” 白夜行这才意识到小太监并没有去通传皇帝,而是先通报了自家主子,他说道:“回禀王公公,替天行道,乃人臣之义务,草民不敢妄言报答。此二人乃朝廷钦犯,昨夜劝我白某一同行刺皇上,草民惟有表面上假意附和,暗中却将他们绳之以法,将功赎罪,请王公公奏达上听,草民不胜感激。” 王彦右手握着左手放在腹前,将白色拂尘挥到了左臂上,冷笑道:“白老板果然是识时务的人,本公公很欣赏你。” 白夜行道:“还请王公公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赦我死罪,白某定有表示。” “好,好,好说,好说。”王彦满脸笑容走了过来,他伸出左手牵着百夜茜的右手,道:“走,咱家这就陪你一起去面圣。” 白夜行点了点头,道:“如此多谢。” 话音未落,只觉小腹一阵火灼,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击飞三丈多远。 王彦站在原处,右手正在缓缓舞动,手掌上闪着赤红色的光芒,如同一团火球般。 白夜行躺在地上,口吐鲜血,腹内如烈火焚烧,他勉强坐了起来,刚欲运转内力,却发现真气每次走到丹田就散了去。 王彦狞笑道:“你已被我烈火掌所伤,三两天之内是运不了功的,绝望吗?” 白夜行左手捂着小腹,右手指着王彦,道:“你你胆敢在皇宫门前伤有功之人!” 王彦道:“有功?咱家怎么看不到功之人?咱家看到的只是三个密谋面圣,趁机行刺皇上的刺客!” 白夜行道:“没想到,你竟如此奸诈!” 王彦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至你于死地吗?” 白夜行道:“无耻小人!” 王彦笑道:“无耻?咱们也别在这五十步笑百步了,别人刚把你救出来,你就恩将仇报,你也配说无耻?你知道养狗的主人喜欢什么样的狗吗?听话的狗。咱家已经有一条比你更听话的狗,岂会再多浪费粮食?你放心,等你死后,咱家会帮你打理龙门镖局,你就安心地去死吧。” 话音未落,一团火红的掌气从王彦右掌推出,直取前方瘫坐在地上的白夜行。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霍然崩断绳索的束缚,冲向了前方的白夜行,行动时还稍上了一道白影。 待那团火掌推过,白夜行的人早已被黑影带出一丈多远。 商晚在姜书前胸上点了三下,转而在他后背上点了两下,姜书的气血渐渐地从拥堵的穴位流过,人也睁开了双眼,他睁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所以,仿佛在做梦一般。 白夜行被烈火掌所伤,小腹处传来一股刺鼻的焦肉味,他咳出了一口鲜血,惊恐地凝视着身旁的黑影,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快冲开穴道?” 商晚睥睨,道:“因为我根本就没被你点中穴道。” 白夜行道:“不,不,绝不可能,我白某纵横江湖几十年,认穴打穴的手法怎么可能出错?” 商晚道:“如果我事先把真气汇聚在你准备打穴的位置呢?” 白夜行道:“你是说你集中真气让穴位稍稍偏移了位置?” 商晚道:“你还不笨。” 白夜行道:“怎么可能?你当时明明睡着了,你怎么可能做到?” 商晚道:“实话告诉你,从昨晚我醒来以后,我先做了一件事,然后一直在装睡。” 白夜行道:“一件什么事?” 商晚道:“一件和你无关的事。” 白夜行皱眉,道:“你装睡是在提防我?” 商晚点了点头,道:“我当然要提防着你。” 白夜行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要害你?” 商晚道:“从你女儿说出那句话开始。” 白夜行道:“一句什么话?” 商晚道:“别人喊你白大侠呢?我看出你女儿是在讽刺你,她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心性纯良。她既然会讽刺你,说明你们父女二人在单独聊天之时你一定有什么话让她觉得你不配大侠二字。虽然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但江湖险恶,人心不古,我必须防你一手。” 白夜行道:“没想到你防的这一手,反而救了我,你的高风亮节着实让白某汗颜。” 商晚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之人,若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也不会心慈手软。我救你,只因为看在白姑娘的面子上,我不想她这么小就没了爹,所以我决定给你一次机会。” 白夜行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想必早上我和染儿说的话你也全听到了吧?” 商晚道:“这个是当然,不过我很好奇,昨晚我看见白染给我吃了七色花,我明白他肯定要问我有关安安的那件事,但你又说置我于死地是为了她,这点我一直没想明白。难道她昨晚还问了我其他什么问题?我想知道,你听到她还问我什么了。” 白夜行款款道:“你这个人智商很高,情商却低得可怕,好,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因为白染她” 就在这时,白染和仙儿姑娘忽然出现,白染喊道:“白夜行!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立马死在你面前!” 仙儿姑娘这几天一直在阁楼中休息,睡得早也起得早,早上她推开窗户,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同时在妆奁前打扮。就在她在脸上涂抹胭脂时,忽然隐隐听见白染的呼救声,待她下楼时,恰巧瞅见白夜行带着两个人影从假山上飞了出去。 她担心姜书的安危,走进石屋,发现只有白染一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睡着了,她却叫不醒。 她虽不懂武功,却也明白白染是被人点了穴道,于是在八仙楼寻了一名宿醉的高手替白染解了穴道,男人通常是很乐意为美女效劳的,尤其是美得不能再美的美女,这才有了这里的一幕。 见到姜公子安然无恙,她这才松了口气。 白染取出一把短匕首架在自己如同蝤蛴的脖子上,她款款走了过去,看着白夜行,目露凶芒,彷如看着仇人一般。 爱情是件很奇妙的事情,有些人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会爱得无法自拔,有些人恨一次就会爱得更深。情犊初开的少女通常会选择去暗念对方,好像如若被对方洞晓了心意,自己就如赤身**了一般,白染也一样,她绝不能让对方洞察自己的心意。如若不然,她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去面对这个人,和他在一起又该说些什么话,该做什么事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再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至少她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然而人生无常,很多人就在这种暧昧的情愫中抱憾终身,她没有勇气 姜书看见仙儿,笑了笑:“仙儿来看我,是想我了吗?” 仙儿用一把浅绿色的团扇敲了一下姜书的头,笑了笑:“仙儿方才在路上,进了一家棺材铺,把你的尺寸报给店主了。” 姜书展开银扇扇了扇,道:“我知道仙儿是因为关心我才来的,即便我真的死了,我也比千古风流名士柳永要幸运,因为你比为他料理后事的女子更漂亮。” 仙儿娇笑道:“看把你乐的,若是仙儿以后有危险了,你会不会也这么关心我啊?” 姜书道:“当然。” 仙儿道:“仙儿可没那么好骗的。” 姜书道:“这会先不跟你说了,你带着白姑娘赶紧离开这,你分不清形势吗?这随时都可能打起来。” 商晚将白夜行递给了白染,岂知白染还在气头上,她急忙后退两步,躲了过去,若不是仙儿接住,白夜行就摔在了地上。 白夜行看着白染的眼眸,心如刀绞,都说女大不中留,女孩子的胳膊一心要朝外拐,那是很难拉回来的,何况自己这件事确实做得太不厚道。 姜书挥着银扇,看着四周缓缓围上来的太监,他停在了王彦身前,揶揄道:“看在她们和你都不长胡须的份上,你就先放她们出去,爷爷让你三招。” 这句话刹那间引爆了王彦所有的耐心。 王彦手中白色的拂尘上霍然闪烁起赤红的光芒 那王宇立时提醒道:“干爹,不如让孩儿先去通禀皇上,不然以你们的功法,这一打起来,皇宫门前定将变得满目苍夷,如果皇上怪罪下来,怕是不好交代。” 王彦呵斥道:“糊涂!你能学到为父的一半,出门定不会被人欺负。此刻皇上正值早朝,为这点小事惊扰皇上,咱东厂以后的颜面还往哪搁?此处不仅要打得满目苍夷,还要打得断壁残垣,打得越是凶,皇帝越是认可咱东厂的实力,日后越是会褒奖咱东厂。还有你,南宫荼,你的后招先留着。” 王宇点头哈腰地说道:“是,是,干爹说的是,孩儿受教了。” 趁这二人说话之际,姜书全身真气暴起,今日尚未刮风,他的衣袂却已如风举。他脚步右移,银扇轻摇,蓦然间,银光闪闪,如同烈日下海面上的粼粼波光,璀璨炫目,夺目晃睛,让人睁不开眼。 刹那间,闪闪银光中,一根根银针飞向西侧的十多名太监,如同暴起的银蛇,那些太监还未反应过来,已成了瞎子,他们扔下了刀,双手捂着流血不止的眼睛,呼天抢地,哀嚎不止。 与此同时,姜书银扇灵动,在胸前左右摇动,蓦然间,一股劲风从扇底生起,如同一道小巧的飓风将身前的三人卷了起来,一直刮到前方七丈多远才停下。 他身法迅捷,整个过程几乎在两三个呼吸内就完成,此时此刻,他依然轻摇银扇,信步走向商晚身旁,与其肩并肩,他翩翩似谪仙,俨然一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英姿。 一触即发! 皇宫门前,一道道火掌连绵不绝,一道道刀芒此起彼伏。 商晚与王彦二人的身影在城墙上下来回穿梭,时而紧贴城墙,时而跃上谯楼,城楼上霎时朱瓦翻飞。寰宇中,气流翻涌,真气乱窜,那一道道碰撞产生的余波如同潮起潮落,震得十七位弓箭手从城墙上纷纷坠下。 爆响如隆隆巨雷,引得三里外的太和殿中的大臣们惶恐不安,然而朱棣却稳坐龙椅,面不改色,让大家稍安勿躁,普天之下,江湖高手不可能靠近得了太和殿,因为在这之前,他们就将变成刺猬。 那王彦挥动拂尘,一条条火龙如同腾云驾雾般咬向了商晚。商晚也不示弱,他挥刀的动作比蜜蜂振翅的速度还要快,那一道道如同黑鹰的刀罡从他刀下劈出。 上空,鹰抓龙咬,白云苍狗,刹那间瓦解了彼此的掌势、刀势。绝世高手间独有的气劲破完,二人凌空擦肩,就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拂尘和黑刀相互碰撞,层出不穷的招式让人眼花缭乱。 倏然 王彦挥动手中的拂尘,如同持着一把锋利的剑,剑尖直取商晚的丹田。 商晚持刀旋转,如同鬼魅一般飘到了王彦右侧,一刀劈向王彦伸直的右臂。 那王彦微微皱眉,霍然缩回右臂,那原本竖起的拂尘白丝忽然软了下来,他挥动拂尘,用拂尘丝去缠绕商晚的右手腕。 拂尘灵动如蛇,眼看避之不及,商晚反转刀柄,右手稳稳握住刀柄,刀体却紧紧贴在了右臂上,待拂尘缠向手腕,他身体如同一道旋风般转了起来,刹那间绞碎了拂尘。 商晚身体已经停下,身体和王彦垂直,那王彦见拂尘已挥,索性将拂尘手柄抛掷向商晚头顶的百会穴。 岂料商晚忽然凌空后翻,待他停下时,左手已将那拂尘手柄握在了左手,他眼眸如古井深潭般冷静,只见他狠狠一捏,那精铁所铸的拂尘手柄霎时沦为粉末,如同沙子一般随风飘洒。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在眨眼间完成。 待二人停下时,纷纷站在了城楼之巅。 通常江湖中人兵器没了就算输了,心理上也会遭受巨大的打击,但王彦不同,他修炼的火系内功,掌法才是他最精妙的奥术。 城下翩翩少年一人力战数百太监,他身法卓荦,如同一条白鱼般穿梭在人群之中,每次有人逼近自己时,他都能恰到好处地腾空跃起,尔后凌空轻摇银扇,唤出一道道疾风,与此同时,一根根闪亮的银针如同骤雨般落下。 他时而合扇抵御兵刃,时而开扇催发银针,此时他已经扇出三百六十六根银针,没有一根落在地上。 那些实力较低的太监完全近不了他的身,惟有王宇、南宫荼和三四十名一流高手才偶尔才能碰到他的银扇。 然而,持刀的太监们前赴后继,不避生死,他的内息渐渐地耗尽,身法也相对粗糙了些。 就在这时,数百只蛊虫从南宫荼衣服中爬了出来,他左手挥动黑幡,一道黑风霍然袭向了白衣少年,黑风中潜伏着八十一只色泽不同的蛊虫,隐隐发光,如同色泽各异的萤火虫。 唐门的身法虽然灵巧,可内息和根骨相对较弱,所以唐门高手都会选择速战速决,出招时几乎招招致命,银针是打敌人死穴的最佳冷兵器。 姜书额头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汗雾,看着那闪闪发光的蛊虫,他身体灵动,来回摇动了三次扇子,每次摇扇,扇中霍然喷出二十七根银针,只见三道银针雨渗透进黑风,地上蓦然多出八十一根银针,每根银针的针尖上都有一只蛊虫。 南宫荼之前一直在蓄力,这道黑风劲道十足,阴气逼人,姜书虽挥扇抵御,可还是被乱流击中了左臂,所幸只是皮外伤。 然而,南宫荼并不给姜书喘息的机会,他指挥太监们继续冲杀,自己则四处飘动,找到机会就出一手阴招。 姜书已经杀了六十一名太监,其中不乏有一流高手,除此之外,他还伤了两百多名太监。 可这太监实在太多了,少说也有两千人,这两千人还只是东厂的一小半。 姜书渐渐不敌,白袍已有多处被划破,越是陷入困境,他下手越来越狠,凡是划破他白袍的太监,个个成了瞎子。 远处的仙儿姑娘见情势危急,竟莫名地靠了过来,白染也紧随着她靠近了宫门。 她虽然担心姜公子,可她对男人的阅历很丰富,他明白姜书一定不会抛下兄弟独自逃跑。 她惟有在心中祷告。 倏然 皇宫中走出一名提着绣春刀的锦衣卫,那人正是温昊然。 见宫门处一片凌乱,他抢步冲了出来,提刀冲杀太监,刹那间放倒一大片。 眼见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姜书皱起眉头,怔了怔,他一向痛恨朝廷中人,以为这人只是在装作帮自己,然后在背后捅自己一刀,姜书骂道:“朝廷走狗!快滚开!休要用奸计害小爷!小爷岂会上当!” 商晚此刻正和王彦打得难舍难分,如漆似胶,他瞟了一眼,道:“姜兄放心,是友非敌。” “咱家早料到,你终究还是会落下把柄!”与此同时,那王彦霍然从城墙上飞了下来,他盯着王彦,阴笑道:“你终于还是谋反了,好,很好,老天待咱家不薄,买二送一,哈哈哈哈哈!” 温昊然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若不报,就不算男人!可惜你不是男人,跟你也是白讲,动手吧!” 王彦咬了咬牙,狞笑道:“没用的废物才会趁口舌之快,你不把你那群兄弟一起带出来?” 温昊然从腰间取出一圈银光闪闪的钥匙,晃了晃,道:“这是诏狱的钥匙。” 王彦道:“咱家就喜欢和重情重义的人打交道,因为你们的软肋实在是太多,哈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他忽然身影灵动,霍然抓起七丈开外的紫衣女子,他拽着仙儿的胳膊,提到了姜书面前,阴笑道:“这女子方才一直含情楚楚地盯着你,咱家料定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粉身碎骨!多好的软肋,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他将仙儿推向空中,同时右手唤出一道烈火掌推了过去 卑鄙! 姜书不假思索,白靴在地上轻轻一点,右手挥了挥银扇,在身体周围唤出一道若隐若现的真气罩,如同一枚鸡蛋,尔后他飞向上空,一把搂住了仙儿,与此同时,他被接踵而至的烈火掌结结实实地打中了。 “噗通”一声,一道白影抱着一道紫影凌空坠落,姜书后背的白袍上出现了一道焦黑的掌印,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嘴角缓缓流淌着鲜血。 而落在她身旁的仙儿姑娘竟然丝毫未受伤 白染看着这一幕,赶紧往后跑,一口气跑了三十多丈才停下,她生怕自己会连累商晚。 王彦冷冷道:“温总使,你出来有用吗?咱家对付你们这种人的办法数都数不过来,跟咱家斗?” 见对方一脸不屑的表情,王彦侧目看了看白染,其实他压根没打算去追,对付商晚,他早已胜券在握,因为他还有一张王牌。 他却不知道这张王牌同样也是商晚的王牌。 王彦给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狞笑道:“一切都该结束了,死吧!” 话音未落,他双手已经燃起赤红的火焰,挥向了商晚。 温昊然则在密集的太监群中冲锋陷阵。 仙儿将如同葱根的手指放在姜书鼻息处,见他气若游丝,似乎随时都可能断气,她蓦然流泪,自她堕入滚滚红尘,在青楼中阅人无数,对世间男子渐渐就没了真诚的感情,每每只是逢场作戏,此刻她竟然心如刀绞,流下了久违的泪水。 她捶打着姜书的胸口,力道却越来越弱 忽然,姜书咳嗽了一声,嘴中的鲜血裹挟着唾沫流了出来,道:“行了,行了,再捶真死了,我是装的,我早就不想打了,免得我站起来不打,我那兄弟会觉得我不够朋友。” 仙儿立时用右手袖口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道:“仙儿原本以为你是个很讲义气的人,现在不过只要你活着就好,其他的仙儿都不管。” 姜书笑道:“此言差矣,我姜书岂是不讲义气之人,只是没有再打的必要了。” 仙儿蹙眉道:“为什么?” 姜书道:“因为我大哥一直胜券在握啊,他是多么聪明的人,不过除了他,我应该算得上在场第二聪明的人,因为那王彦已经是死人了,从他让南宫荼留后招的那一刻,他就死了。” 仙儿眼珠子转了转,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书笑道:“这你都能懂,以后我还怎么敢喜欢你哎呀,还是躺在地上舒服。” 仙儿道:“害仙儿白哭了一场,你就在这等着躺赢吧,不过,你这姿势躺得还挺好看,呵呵” 姜书笑道:“若是躺在仙儿的床上,我这姿势还会躺得更好看” 仙儿狠狠地揪了下姜书的胳膊,嗔骂道:“王八蛋!你怎么不去死!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老实!不过呵呵呵你还真是个挺有趣的人” 谈笑间,商晚和王彦已经互拆了叁十七招,此时他们分别单足点在了令旗上,王彦体力不济,喘起了粗气。 商晚朝下斜着刀,黑色的披风飒飒飘动,他状态极佳,真气在体内外四平八稳地运转,他的眼眸凝视着前方,目光锐利,仿佛一只正在狩猎的老鹰。 就在这时,城下响起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南宫荼凝视着上空的黑影,狰狞地笑了起来。 商晚立时全身发抖,从令旗上落了下来,他站在城墙的石道上,双手不断地在身上边挠边抓,他口吐白沫,表情十分痛苦。 “能和咱家交手一千多招,你也不枉此生了。”王彦冷冷一笑,平静地说道:“死吧。” 话音未落,他全身火红的真气暴涨,右手也已燃起一道火掌,身体转瞬间飞到了商晚眼前 他的嘴角还挂着微笑,他确信对方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 商晚并未打算此刻就给对方致命一击,因为此时还不是最佳时机,王彦老奸巨猾,此招并未使尽全力,他还给自己蓄了点力,这点力足够他防身。 危机迫临,商晚仅仅使出六成功力,横劈一刀,但刀势较弱,他被烈火掌的气劲冲出了三丈远。 烈火掌震碎了他的衣服,里面赫然露出雪白的天蚕软胄,王彦目露贪婪,道:“天蚕软胄,你竟有这等宝贝,难怪这一掌下来,你只受了点轻伤。哈哈今天真是咱家的丰收之日” 话音未落,他故技重施,此次火光更甚! 然而,当他一掌推过去时,却发现眼前的黑影刹那间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帝术》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此时已是樯橹之末,没有丝毫后劲,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就想哭了,因为他背后劲风四起,背部已被人劈出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他还未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就重重地摔了下来,此刻背已经不疼了,都快吓死了,哪还有闲心思去体会疼不疼,他趴了地上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癞蛤蟆。 就在他准备站起来时,只觉后脑勺一阵冰凉,后脑勺被人用刀顶住了,他不敢起身,惟有继续趴着。 他全身微微颤抖,惊恐地说道:“怎么可能?你身体里不是有蛊吗?” 商晚道:“确实有蛊,但那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 王彦惊愕道:“你的蛊虫是怎么消灭的?” 商晚道:“你的问题太多。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官银一案,你背后还有那些人?” 王彦道:“咱家不能说!” 商晚道:“那你很快就会成为两半!” 王彦道:“咱家说了,你一样会杀死咱家。” 商晚道:“你还记得曾经我说过一句话吗?我说过,那句话我迟早要还给你!” 王彦道:“哪句话?” 商晚道:“别那么悲观。” 王彦道:“你!你你就是杀了咱家,咱家也不能说,因为咱家若说了,咱家那老家的一百多口人命都会被他们杀死。” 商晚早就准备了两手计划,既然这第一手计划行不通,他只能实施第二手计划,道:“看在你还有点人情味的份上,我今日姑且饶你性命” 王彦立时叩首,生怕对方反悔,道:“多谢商神探不杀之恩!大丈夫一言九鼎,一言九鼎” 商晚道:“我虽饶你性命,却还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王彦老奸巨猾,他明白只要留住了性命,就留住了荣华富贵,也留住了翻盘的机会,他故意战战兢兢地说道:“只要你饶了咱家性命,无论什么吩咐咱家定当遵从。” 商晚道:“带我入宫面圣!” 王彦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冷冷一笑,趴在地上仍旧装作发抖,道:“咱家咱家遵命遵命” 话音未落,商晚已在他小腹上点了三下,封了他的任督二脉,任督二脉起于丹田,止于丹田,在丹田处分别有一个出入口。武者在发功时真气会在任督二脉内运转,也就是小周天。通俗来讲,人体内的经脉就如江河支流般复杂,如果把大海比作丹田,那么长江和黄河就类似人的任督二脉,长江和黄河的分支就如同奇经八脉,水流在驳杂的河流中循环运转,贯穿气血,也就形成了大周天。 擒贼先擒王,商晚提着王彦的后领,从城墙上跃下,见厂公被俘,城下这才回归到一片宁静。 王彦命令手下不准再动手,姜书、仙儿、白染、白夜行、温昊然陆续走了过来。 商晚道:“你们离开这里,我要进宫面圣,我必须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白染忧心道:“商大哥,你这一进去,肯定就回不来了,还是不要去了,咱们不跟官斗。” 姜书虚弱地说道:“我知道大哥一定会去,小弟不会拦你,只是在你去之前,希望你能笑一下,因为这可能是小弟看你的最后一眼。” 商晚微微一笑,他左手在姜书右肩上轻轻拍了三下,然后转过身去,停了停,却未言片语,兀自挟持着王彦走进了宫门。 王彦在皇宫权势滔天,地位崇高,在他的带领下,二人穿过一道道宏伟的朱门,路过一幢幢庄严的殿宇,最终来到太和殿前巍峨的石阶下,商晚拾阶而上,很顺利地来到了太和殿。 然而,进入太和殿之前,在路过两根巨大的紫色龙纹石柱时,石柱已吸走商晚的黑色佩刀,因为这石柱是磁性极强的磁石。 当然,这也是王彦希望的结果,只要到了这里,他就安全了,因为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皇上以后还得依仗他。 就在他沾沾自喜之时,商晚左手一挥,袖口中霍然多出半朵七色花,这就是他昨晚在石屋中醒来干得第一件事。 他用右手捏住王彦的下颚,王彦的嘴巴被迫张开,只见缤纷的花瓣纷纷飘入王彦嘴中,转瞬间,商晚右手在王彦下颚处朝上一顶,那王彦就合上了嘴,同时也吞下了七色花。 为了试探药效,商晚用右手掌在王彦眼前晃了晃,见其目光逐渐呆滞,眼珠子一动也不动,这才领着他一起走进了太和殿。 太和殿中君臣尚在议朝。 忽然 “王公公有要事觐见!” “宣!” 话音刚落,商晚带着王彦走了进去,虽有人进殿,殿中的大臣们却面朝着龙椅十分恭敬地伫立着,待有人从身旁走过,他们才敢侧目瞟一眼。 朱棣见到一黑一绿两道身影,一眼认出了商晚,他瞪着商晚,道:“你胆子不小!” 商晚挺着胸脯,道:“只要我商晚活着,就算粉身碎骨,也定要查明真相!” 朱棣冷冷道:“白夜行贪污官银一案,证据确凿,还有什么真相!” 商晚道:“是否证据确凿,且待王公公说完再作定论。” 朱棣深知王彦的秉性,对方一向会揣摩圣意,断断不会道明真相。 朱棣坐在金黄色的龙椅上,右手抓着龙头,怔了怔,既然有人冒死面圣,若不满足对方一点小小的要求,也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何况自己还是皇帝,思量至此,他冷冷道:“准!” 商晚拱手道:“谢主隆恩!王公公,官银一案,官银在何处丢失,幕后主使者是谁,官银如今下落,你且娓娓道来。” 王彦道:“官银在咱家厂库丢失,幕后主使者是皇上,官银如今在” 商晚一愣,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他虽然预想过,可当今圣上在百姓嘴中口碑还算不错,算不上是昏君,他怎会做这种遭天谴之事? 朱棣龙颜大怒,气得满脸通红,在他听见“皇上”二字时已拍案而起,从龙椅上走了下来。 当他看到王彦敢直目和自己对视时,这才意识到对方被人下了药,因为臣子不允许和皇上对视,这是欺君之罪。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立时炸开了锅,臣子之间纷纷交头交耳,露出一副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朱棣厉声喝道:“肃静!传太医!” 皇帝金口玉言,每一句话都如同圣旨,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立时变得鸦雀无声,臣子们个个噤若寒蝉。 “传太医!” “传太医!” “” 皇宫内响起传令太监们的传令声传令声在宫阙之间回音萦绕,绵绵不绝 商晚凝视着朱棣,目不转睛,面不改色,道:“你身为一国之君,既拨银赈灾,岂能出尔反尔?如此反复无常,与小人何异!” 朱棣咬了咬牙,道:“此刻杀你,天下人会说寡人妄杀忠良!待太医来此,替王公公解了毒,真相大白之时就是你凌迟之时!” 商晚挺身而立,大义凛然道:“我给王公公吃得就是会说真话的七色花,如今真相大白,你还敢狡辩!你这昏君!漠视黎民,饿殍载道!你这暴君!残杀胞亲,谋权篡位!你这” 朱棣挥了挥长袖,呵道:“够了!你这刁民,朝堂之上岂能容你信口雌黄,王公公身中异毒,神志不清,他的供词岂能采信?究竟是什么样的毒,院使一来,自有分晓!” 话音刚落,殿门口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瞬间,三名太医提着药箱纷纷走进了大殿,为首的太医穿着大红色的官服,是名院使,后面两位分别穿着青蓝色的官服,都是院判。 在得到皇上的首肯之后,太医们纷纷忙活起来,他们望闻问切,很快找到病灶,也查出所中何毒。 朱棣见三人已经作罢,问道:“众爱卿,这王公公所中何毒啊?” 那赵院判医术精明,却不懂察言观色,更不懂揣摩圣意,为炫耀自家医术,抢步上前,拱手道:“回禀圣上,此毒乃罕见的七色花之毒,微臣祖书恰有记载,中此毒之人” 朱棣冷冷道:“哼哼!此事影响深远,赵爱卿如若医术不精,切不可妄自托大,若是诊错,恐有灭门之灾!” 赵院判微微抬头,发现皇上正用龙睛瞪着自己,目露杀气,他立时吓得微微颤抖,本是寒冬腊月,额头上却忽然涔出一颗颗晶莹的汗珠,一直滚落到颈部衣领中。 吴院使上前一步,十分恭敬地说道:“回禀皇上,王公公所中之毒名为离魂草,中毒之人,目光呆滞,神志不清,如果有人事先给他洗脑,告诉他人可以像鸟一样飞,他便会深信不疑。那些喜欢栽赃陷害、颠倒是非的宵小之徒惯用此毒。” 朱棣这才微微闭目,眼眸中的杀气淡了下去,道:“吴爱卿确诊无误吗?” 吴院使恭敬地说道:“臣敢用项上人头作保,若是诊错,任凭皇上制裁!” 朱棣微微一笑,道:“好!吴爱卿医术高明,乃我大明之福,寡人赏你一块‘妙手回春’的金匾,再赏一百斤黄金,一千斤白银,锦缎三千匹。” 吴院使立时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道:“谢主隆恩!” 朱棣道:“此毒可有解药?” 吴院使道:“此毒十分稀有,太医院尚无解药,方才臣看了王公公的瞳孔,中毒不深,微臣已喂其服过九转玉露液,可助其解毒,相信王公公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朱棣挥了挥衣袖,道:“既然如此,众爱卿暂且退下。”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医前足刚走,不一会王彦就缓过神来,见皇上神情愤怒,他心惊胆战,身体微微一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奴才叩见皇上!” 朱棣龙袖一挥,哼了一声,道:“方才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王彦诧异道:“奴才不知!” 朱棣呵道:“那寡人来提醒提醒你,你已承认官银在厂库中丢失,还诬陷此事由寡人指使!” 王彦只觉全身一软,连跪在地上的力气都没了,他趴在地上,眼神绝望,他皱了皱眉,又爬了起来,稳稳地跪在地上,道:“启禀圣上,方才奴才被这刁民喂了毒,所以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请圣上明察!” 朱棣道:“寡人已经查明,你确实被人下毒,要怪就怪你自己办事无能,眼下官银遗失的地点你已赖不过去了,白夜行纯属冤枉,但究竟谁是幕后主使者,你可要从实招来!此案兹事体大,寡人差点就妄杀了白夜行。寡人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幕后主使者,你那湖南的一百多口家眷,寡人会替你好好照顾他们的。” 说到“幕后主使者”的时候,朱棣已经走到了朝臣方希直身旁,他停了停,转过身来,回到了龙椅上。 王彦素来会揣摩上意,这句话在他心里翻译过来就是:“愚蠢的奴才,办事不利,如今东窗事发,你必死无疑!如若你能在临死前替寡人除掉一个不喜欢的大臣,寡人不会灭你满门,照顾他们也不可能,你自己看的办吧。” 王彦全身颤抖,汗如雨下,他方才见皇上走到方希直身前停了一下,再考虑到方希直和皇帝之间的微妙关系,他很快明白过来,皇上要杀方希直。因为这官银一案皇帝是主使者,他自然不会自裁谢罪,如此一来,此案必须得有一个替罪羊,一个与官银一案有直接关系的替罪羊。方希直曾作为钦差大臣巡访河南,官银也由他主持收验,加之他和皇帝之间的微妙情愫,此人就是最佳替罪羊。 反正自己是必死无疑,王彦惟有以死保住老家一百多口人命,他咬了咬牙,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方希直,道:“方孝孺!你这奸臣!为贪污官银,你七谏圣上,恳求皇上拨银赈灾。可私下!你却拉咱家入伙,利用咱家厂库的机关,将那官银暗渡成仓全部收入你自己囊中,你害咱家!你害咱家不浅啊!咱家咬死你!” 方孝孺,自希直,历史上唯一被灭了十族的人! 方孝孺霍然站出队列,手持玉圭,拱手道:“启禀皇上,王公公血口喷人,请皇上明断!” 朱棣道:“王公公已是将死之人,难道他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临死都要拉你作伴吗?休要多言!此案交由刑部处理!三日之内,务必要审出真相!” “哈哈哈哈哈哈”方孝孺将玉圭狠狠地摔在地上,看着这些站在朝堂上的同僚,义愤填膺,心痛不已,能够站在这朝堂之上,有几个不是明白人,可是大家三缄其口,没有一人敢站出来为自己辩白,他凄绝地笑了起来,泪目道:“不必了!你身为一国之君!不思为民谋利,还假仁假义拨银赈灾,出尔反尔,此刻又栽赃戕害,为君如此,我大明危矣,我大明朝危矣啊!” 朱棣拍了一下低案,厉声呵道:“大胆!你身为人臣,竟然对寡人如此无礼,不怕被灭九族吗?” 方孝孺摘下自己的官帽,重重地摔在地上,尔后解开了自己的官袍,脱下官靴,道:“九族?就是灭我十族有何妨?谋朝篡位的逆贼!尔赐之衣,甚脏吾身!” 朱棣龙颜大怒,道:“好!你想流芳千古!寡人成全你!来人啊,速速捉拿方孝孺九族,至于那第十族,凡是他的挚友,他的师生,只要和他走的近的人,全给我抓起来择日斩首!” 方孝孺骂道:“暴君!是非曲直,千年之后,自有公论,天下读书人的铮铮铁骨是你杀得完的吗?” 朱棣吼道:“拉下去!” 待殿前带刀护卫将方孝孺拉走。 方孝孺为官清廉,忠肝义胆,有口皆碑,平日里日子过得十分清贫,宛如一位贫民。 朱棣平声静气地坐在龙椅上,试探道:“众爱卿,若抄家之时,在方孝孺家中找不到那赈灾银,众爱卿觉得那官银会在何处啊?” 场下蓦然间议论纷纷 “微臣认为,定是他藏在了某个隐秘的地方” “微臣认为,定是他赠予了亲朋好友” “微臣认为,定是他通敌卖国,赠予了四境敌国” 墙倒众人推,大家全都明哲保身,谁也不敢说真话。 朱棣见龙威震慑住了这些大臣,料他们退朝后也会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这才挥了挥衣袖,道:“锦衣卫前指挥使商晚虽行事鲁莽,但查案有功,将功抵过,寡人赦你无罪,你且留下,退朝!” 静读房,泥墙纸窗,坐落在一个方正的小院之中,小院的地面上铺满了褐色的碎石子,除此之外,再无一物,院内一览无余。 很难想象,在这庄严宏伟的皇宫,还会有这样一处幽僻的存在。 姚广孝在房门口盘腿而坐,小院内静得出奇。 书房中放满了书柜,书籍,竹简,中间有一个矮案,矮案上有文房四宝,朱棣就坐在矮案旁。 在他身前,站着一位黑衣男子,那人便是商晚。 朱棣促膝而坐,拿起案上的一卷竹简,翻看了起来,道:“太祖皇帝是寡人的父亲,除了他,寡人还从来没佩服过谁,寡人自认为官银一案绝无真相,可你却查了个水落石出,单凭这点,寡人十分佩服你!” 商晚道:“我也十分佩服你的心狠手辣!” 朱棣道:“如果你想骂寡人,就先骂个痛快,骂完就坐下,陪寡人好好聊聊。” 商晚皱了皱眉,沉默了半晌,屋内惟有竹简的翻动声,良久,他问道:“你为什么选择在这样的地方看书?” 朱棣款款道:“皇宫内太过辉煌气派,容易迷失自我,寡人只为提醒自己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居安思危。” 商晚道:“即便如此,你妄杀忠良,你明知方孝孺是无辜的,却要杀他十族,如此残暴之举,就是你提醒自己的结果吗?” 朱棣道:“寡人并不想杀他,当年寡人清君王之侧之时,他发表檄文,痛骂寡人。待寡人登基,他又骂寡人,寡人惜才,知道他是忠义之士,故而不与他计较。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蹬鼻子上脸,寡人就不能再忍了,好歹寡人是一国之君,怎能任由他骂来骂去?他虽饱读诗书,却是个腐儒,不知变通,这样的忠臣不要也罢。水至清则无鱼,他若真想做忠臣,就应该先学会老奸巨猾,这样才有与真小人对抗的实力,这也是寡人需要的忠臣,你懂吗?也罢也罢既然他想要千古流芳,寡人趁这次机会,满足他便是。” 商晚道:“他虽有错,可你诛他十族,未免太过。” 朱棣道:“第一,寡人对他越是残忍,越是成全了他忠义之名。第二,寡人对他越是残忍,越是能收买黎民之心,官银一案总得有替罪羊,全天下都在等着看,黎民大都是无知的,若天下黎民知道寡人因官银一案诛了方孝孺十族,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商晚道:“可方孝孺是冤枉的。” 朱棣道:“你先回答寡人的问题,假如方孝孺就是罪魁祸首。” 商晚道:“那么百姓一定会拍手称快,他们也能因此感受到君王对灾民的重视。” 朱棣道:“这才是真正的帝术,得民心者得天下,要想让利益最大化,手段只是工具。” 商晚道:“你竟如此虚伪,假装赈灾,却又出尔反尔。” 朱棣道:“寡人也想赈灾,可边城告急,国库空虚,寡人必须先让军人吃饱,不然边城一破,国门大开,只会有更多的无辜百姓遭殃。” 商晚道:“即便如此,君以信立身,你为什么要欺骗灾民,让他们白等一场。” 朱棣道:“你错了,他们并没有白等一场,寡人给他们带去了一样非常宝贵的东西。” 商晚道:“你只是在自欺欺人!你给他们带去了什么?” 朱棣道:“寡人给他们带去了希望。” 商晚道:“希望能填饱肚子吗?” 朱棣道:“能!人愿意活下去绝非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因为心中有希望才填饱肚子。如果一个人对生活没了任何希望,即便他衣食无忧,他也会自寻短见。希望是人最根源的力量,会彻底激发一个人的求生潜能,即便处于绝境,人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直到绝望为止。如果没有寡人的那道赈灾圣旨,灾民会认为寡人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生死。如此一来,他们很容易绝望,在绝望中为非作歹,甚至揭竿而起,讨伐寡人这个无情的皇帝,如此只会让更多的人死在这场灾荒中。所以,寡人不得不颁发那道赈灾圣旨,所以这件事不得不有一只替罪羊。” 商晚蓦然失语,虽然皇帝的手段不仁不义,但这些话却十分有道理。 朱棣见商晚不语,继续说道:“你知道寡人的父亲为什么能从一名乞丐走上皇位吗?” 商晚皱了皱眉,道:“因为太祖得人心。” 朱棣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因为他得人心的手段就是希望。黎民在他身上能看到爱民如子的希望,将士在他身上能看到加官进爵的希望,所以人民会拥戴他,将士会誓死效忠他,贤士会殚精竭虑为他出谋划策。三足鼎立之时,陈友谅兵力最强,张士诚最富,寡人父亲兵寡钱少,可最后他却赢了,因为他是一个善于给别人希望的人。” 商晚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官银一案,你若能寻一个像王彦这样的奸臣当替罪羊,岂不更好?为什么非要杀白老板呢?” 朱棣道:“寡人杀一个王彦,日后只会再多出另一个王彦,不是人人都能选择厂公一职的,而是厂公一职在选择像王彦这样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不择手段地去搜集到寡人想知道的情报。至于为什么要杀白老板,因为他家大业大,寡人需要他的财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如此一来,赈灾之举,寡人一举三得,既守住了边城,又稳住了灾民,还缴获了一笔巨款,岂不美哉?” 商晚道:“看来怀璧的人都是你的敌人。” 朱棣道:“你又错了,寡人一生都没有敌人,寡人看见的只有朋友和师长。就好比我父亲处死富豪沈万三,沈万三的财富可以组建一支五万人的铁骑,在寡人眼里,他就是一位能给寡人带来五万铁骑的朋友。同样,白夜行也是寡人的朋友,他能给寡人带来一万多人的后勤部队。” 商晚道:“看来你没有能够活着朋友。” 朱棣道:“这就是寡人的含义。” 商晚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可穷得要命,连当你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朱棣道:“因为你是寡人的师长。” 商晚皱了皱眉,道:“师长?” 朱棣道:“对,师长。所有的聪明人都是寡人的师长,无论他是君子也好,小人也罢,只要能让寡人刮目相看的人都是师长,和聪明的人打交道,会让寡人更加聪明。” 商晚促膝坐下,他竟有些佩服眼前的皇帝,怔了怔,款款道:“你虽不是个好人,却是个明君。” 朱棣道:“除去尧舜禹不说,因为那时人类尚未开化,人少资然多,确实存在真好人这样的明君。可自开化以后,所有的明君之中,有哪一位是真好人?” 商晚眉宇紧锁,心中思念了许久,倒真找不出任何一位这样的明君,道:“也许当了好人,就当不了明君吧。” 朱棣道:“感情是人的缺点,感情用事的人怎可能当得了明君?所谓明君,每一个决断都要将利益最大化,即便那是一个惨无人道的决定,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才能算得上一位明君。” 商晚道:“我忽然有点同情你了。” 朱棣笑了笑,道:“也只有你敢在寡人面前称你,也只有你会同情寡人。” 商晚道:“在之前,我以为我算是很孤独的人了,孤独到连同情别人的资格也没有。可后来,我渐渐发现只要保持人性美好的一面,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真朋友,因为我不再孤独了,所有我有了同情你的资格。因为你没有人性,没有人性的人又怎么会有真正的朋友?所以你才是最孤独的。” 朱棣叹了口气,良久未语,半晌他忽然起身,道:“寡人已赦你无罪,你可以走了。” 商晚道:“刑场上你不是已经缴获了龙门镖局四百万两白银吗?接下来不打算赈灾吗?” 朱棣道:“这钱早就是寡人计划之中的财富。春天已经来了,冰雪融化,万物复苏,灾民已经能够继续活下去了,寡人能做的惟有三年之内不征河南赋税,让那些还活着的人和异地的灾民去河南休养生息,如此还更得民心。” 商晚道:“如果我用一个你想知道的秘密和你换这三百万两呢?” 朱棣道:“王公公已经告诉寡人了,那个秘密你并不知道。” 商晚道:“可我敢以性命担保,若你能够拨款赈灾,我定当为朝廷找出秋水山庄的具体位置,我实在不忍那些饿得只剩皮包骨的灾民还要爬着去地里拔野菜,去河流中捕鱼,到处找那些冬眠出来的虫蛇,求皇上成全!” 朱棣怔了怔,款款道:“虽然你的性命并没有那么值钱,可寡人相信你是一个能说到做到的人,用这三百万两白银去换那秋水山庄的财富实在是一笔和合算的买卖。” 商晚道:“草民还有一事相求,我知道那八仙楼老板背景深厚,希望皇上能够下一道圣旨,让老鸨无条件还仙儿姑娘的自由之身。” 朱棣笑了笑,道:“这个容易,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好这口。” 商晚笑了笑,并未多言,至于白夜行的罪名,既然有了替罪羊,白夜行自然无罪,他也没有必要再求皇上赦其罪过了,何况按皇上的办事风格,这官银还得让龙门镖局来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出镖前的宁静》 离开皇宫。 京城四通八达的大街上,他微微低头,行走在攘来熙往的人群中,人群中有锦衣绸缎的公子、小姐,也有葛衣粗布的书生、贫民,乞丐不敢走在街中央,只能沿着路边一路乞讨。他的打扮十分朴素,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街上很嘈杂,他却一直盯着自己的双足出了神。 他没有去关注任何行人,也不关心是否有行人关注他,他就这样默默地在走,他走的很慢,却从没有停下来过,身后的路都是他亲自走出来的,前方的路也将一样。 虽然真相大白,他却没感觉到丝毫的宽慰,他眉宇依然紧锁,仿佛锁着无尽的忧愁。 以往每次办完案子,他都会回家,躺在澡盆中好好泡个澡,享受一刻的轻松,可这次,他却毫无兴致。 倏然 一道白影映入眼帘,有人挡在了自己眼前,他抬头一看,道:“安安,你怎么在这?其他人呢?” 安安手上拿着两串糖葫芦,怔了怔,她仰起头,确定没认错人,女孩子感情丰富,情绪难以自持,她忽然就哭了,道:“商大哥,商大哥,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安安以为再也见不到商大哥了,真是太好了。” 商晚皱了皱眉,看着她。 安安这才想起那夜的事,脸一红,温柔地低下了头,身体也侧了过去,款款道:“姜公子想吃糖葫芦,安安来街上帮他买的,他们现在都在冯成家里,就是龙门镖局的那个趟子手。” 商晚道:“你赶紧带我过去。” 安安点了点头,道:“嗯嗯商大哥跟我来。” 安安肌肤白皙,两颊羞红,如同落在梨花间的桃红,娇美不可方物,她微微低着头,步履款款,不敢回头,行走之间,那背上齐腰的乌发,宛如阳光下晃动的墨汁般绮丽。 一路无话。 不一会,路过八仙楼。 商晚停了停,道:“安安,你在这稍等片刻。” 话音刚落,他便走进了八仙楼,七八名香艳女子蓦然围了上来,她们眉目含春,楚楚动人。 他没有搭理这些女子,径直走到老鸨面前,道:“你就是老鸨吧?” 那拿着雉尾扇的肥胖女子站了起来,满脸笑容,她站起来的时候,全身赘肉如同弹簧般上下抖动,脸上甚至落了许些粉底,她用雉尾扇在胸前扇了扇,右手拿着葵花籽放在嘴里嗑,道:“哎哟!客官是不是来找老相好的?你的老相好是哪位姑娘?我这就给你叫去。” 商晚拿出圣旨,缓缓展了开,那老鸨一看圣旨背面那金黄色的飞龙,吓得一手瓜子全掉在了地上,她立时跪在地上,她身旁的女儿们也纷纷跪了下来。 商晚把圣旨阖了起来,放到了老鸨手中,道:“这是给你的,以后这位姑娘若想离开,你还她卖身契便是。若敢从中作梗,就是你后台再硬,也是死路一条!” 那老鸨惊恐地接过圣旨,却不识字,在身旁女儿的帮助下,才明白天子的旨意,她连磕三头,道:“民女朱小翠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安停在八仙楼前,轻咬朱唇,她虽很好奇这种地方,却一眼都不敢朝里面看,在这一刻,她竟然有些羡慕青楼女子,即便那是些“一条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女人,因为她们对商大哥的吸引力更大。 就在她黯然伤神之时,她发现商晚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她低声问道:“商大哥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商晚道:“事情办完了就出来了。” 安安忐忑不安的心蓦然平复了许多,道:“商大哥是进去办事的吗?” 商晚点了点头,道:“嗯,走吧。” 冯成的家位于京城北门,出门走个十来步就是城墙。 他年少时习武有成,家境也比较殷实,还有个指腹为婚的名门闺秀,本有大好前程,无奈年少无知,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沾了赌,后来家境逐渐没落,婆家来退了婚,父母因此悲愤早逝。 若不是白夜行早些年把他收入门下,让他忙碌起来,恐怕这间房子也输在赌桌上了。 门口堆着十来口酒坛,刚进门,商晚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屋内家具简单,除了吃饭和睡觉要用到的床和桌椅,其他的几乎都没有,用室如悬磬来形容也不为过。 姜书躺在床铺上,仙儿在她旁边照顾她,白夜行嘛在仙儿的强烈抗议下,被迫躺在地铺上。 商晚前足刚进门,屋内一双双眼睛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姜书何其聪明,笑嘻嘻地坐了起来,道:“终于不用住这破房子了。” 冯成道:“姜公子这话说得未免有些渗人了吧?” 白染道:“姜公子说得有道理,既然商大哥逃回来,咱们赶紧想办法出城。” 姜书道:“你这笨丫头,本公子反正是不跑了,不仅不跑,我还要去你龙门镖局蹭吃蹭喝,一定把我那二十万两吃回来为止。” 白染白了姜书一眼,眼珠子转了转,瞬间就想明白了,吃吃地笑了起来,道:“好,太好了,咱这就回家。” 商晚道:“白老板,你也不用躲了,赶紧养伤吧,我估摸着过不了多久,你还得重押一次三百万两的官银,这次货真价实,你可放心。” 白夜行道:“商神探的大恩大德,白某定当铭记于心,之前一时糊涂,得罪之举,还望见谅。” 商晚道:“通常别人在我身后捅刀子,我一定会让他死得很惨,我虽饶你一命,却不会原谅你,因为我绝不会让一个人暗算我两次。” 姜书口中嚼着一颗糖葫芦,道:“好!快意恩仇!对我性子!大丈夫知错就改即刻,道歉有什么意义?为下一次道歉埋下伏笔吗?” 富而不骄易,穷而不怨难,白夜行大抵是这句话最好的体现吧古往今来,世上的好人永远都多于坏人,好人中有许多君子,君子中有许多人却经不起考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仙儿给姜书垫起一块枕头,微笑了起来,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姜书,似乎被他的男子气概所感染,蓦然就看得有些痴了。 一晃十来天。 春寒料峭,冷风扑鼻,嫩黄爬满了光秃秃的树枝。 这天凌晨,天已完全亮了,虽已立春,外面却冷得要命。 不一会,外面陡然飘起了大雪,大雪来势汹涌,才一盏茶的功夫,窗外已是雪白一片。 东市刑场西侧,“等一个人”酒楼,商晚和姜书坐在二楼,靠着窗,刑场上的境况,此处可尽收眼底。 今天是皇上诛杀方孝孺十族的日子,刑场上有老翁,老孺,少男,少女,孩童,几近两千人,刑场下的群众不及犯人的三分之一。 刑场上的三十名身材魁梧的刽子手已准备就绪,他们腰缠红布,手持大刀,敞胸露背,全身肌肉,棱角分明。 刑场四境,把手森严,皇帝亲自坐镇。 酒楼中,商晚和姜书坐在方桌旁,方桌上有两坛花雕酒,一碟花生米,一碟小白菜,一碟香椿,一碟春笋,还有一大盘白面馒头。 商晚端起一碗酒,饮了下去,叹了叹气,道:“我本抱着必死的心态去查明真相,却不想我还活着,倒害了别人。” 姜书道:“大哥切莫自责,世事无常,你做了你该做的事,问心无愧即可。至于这意料不到的结局,岂是我等所能扭转?要怪就怪皇权无情,皇帝指名要杀他,谁能拦得住?即便没这茬子的事,他的下场还是会一样,你最多起了个促进作用而已。” 商晚感慨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无论如何,我难辞其咎啊。” 就在这时,楼上下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颇有仙风道骨之貌,此人脸型敦圆,白眉慈目,穿着一件朴素的蓝布衫,在他身后,跟着二三十来名和尚。 那老翁杵着一根红木拐杖,款款而来,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茶香,他说道:“想必阁下就是商神探吧?” 商晚皱了皱眉,道:“不知前辈是?” 老翁笑了笑,左手成掌,身子微微前倾,行了个佛礼,道:“山人梅远山,久仰商神探大名,更听说商神探一刀断了银蛇剑,传为武林佳话。无奈缘悭一面,今日得见本尊,得见天行刀,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梅远山在云南经营茶叶生意,生意遍布全国。他乐于助人,扶危救困,誉满江湖,他手下有两名身怀上乘武功的保镖,从来没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因为他们每次出现都带着面具,二人分别是金面保镖张青,银面保镖蓝玉,一旦梅远山有危险,他们就会及时出现。 商晚放下了手中的青花碗,拱手道:“梅前辈言重了,敢问梅前辈就是云南梅庄的梅大善人?” 梅远山道:“正是山人。” 商晚道:“素问梅前辈乐善好施,贤名远播,今日得见,倍感荣幸!” 梅远山道:“山人打搅二位的酒兴,只想劝诫商神探一句话渡人先渡己。” 姜书笑道:“前辈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 话音未落,商晚眼前的人影已开始模糊,一人成双,一双成四越变越多,渐渐的,手中的碗已端不平,只听得“碰”的一声,青花碗摔碎在地上,碗尚未落地,他的头也栽在了桌上。 梅远山道:“看这位小兄弟的打扮,恐怕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姜书吧?” 姜书笑了笑,展开银扇摇了摇,道:“哪里哪里。” 梅远山道:“马上要开始行刑了,山人告辞!若是有空,二位可去梅庄找我,山人定不会怠慢二位贵客。” 姜书皱了皱眉,拱手道:“有机会定去拜庄。不过,有一件事在下很好奇,云南距此路途遥远,不知前辈所来何事?” 梅远山道:“行刑过后,冤魂游离,山人只能略尽绵力,为他们做一场法事,超度亡灵。” 姜书道:“方孝孺一案,人人避讳,普天之下,敢明目张胆为他善后的人,恐怕只有梅大善人了。” 梅远山道:“姜公子言重了,言重了,敢明目张胆劫法场的或许也只有商神探一人了。” 姜书叹道:“梅前辈此言差矣,我大哥虽然仁义,却也不是傻子,劫法场他也会看情况的。” 梅远山皱了皱眉,道:“可你为何让他昏过去了?” 姜书道:“我大哥心善,此事与他多少也有点关系,若是就这样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被斩首,那每一刀岂不就是砍在了他身上?” 梅远山笑道:“商神探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让人羡慕。” 姜书笑道:“你有金面银面两位保镖更让人羡慕啊。” 斗转星移,日月更迭。 京畿边境,龙门镖局的镖队正浩浩荡荡地前行,这次朝廷将钥匙和圣旨都交与了镖局,那三百口红皮铁箱中装得全是货真价实的官银。 可能有些人会好奇,若是押运银票岂非更省事? 因为银票尚未普及,仅限于贵族名流之间流通。银票还有一个致命缺点,容易造假,许多商贾并不认账,绝大部分百姓甚至到死都没机会见一眼银票的样子。有些见过银票的村夫经常会拿这件事出来显摆,那些人虽然显摆,却又有很多人愿意围过来听,因为大家都想打听打听那银票究竟长得什么稀罕样。 银两才是硬通货,全国通用,防污防水,还不容易造假,若是银票能够像银两一样流通,押镖一事确实能节省很多人力物力。 镖路上,春风拂面,带着泥土的清香,阳光和煦,暖而不燥。漫山遍野,已是绿意朦胧,路旁有许多农田,绿草如茵,经常可以看见妇孺背着竹篓,带着小孩子们来田里挖野菜。 镖车在路上缓缓前行,所过之处,留下寸余深的车辙。 每辆镖车上都插着一面橙色的镖旗,镖车旁也配有十二名持刀步行的趟子手,在他们脖子上都挂着一条白毛巾,每走出几里路,他们就会用白毛巾擦擦汗水。他们虽有水囊,却舍不得喝水,因为镖队有固定的补给站,未到补给站,决不允许在野外装水,这是镖行的规矩之一,因为江湖险恶,不熟悉的水源存在重大的安全隐患。 姜书因为要回豹子山,正好同路,所以跟在了镖队后方。 他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那么远的距离,他肯定不会走着回去,骑马也不可能,因为骑马骑久了,下马之后,两胯会疼得站都站不起来,只有那些胯下有茧的人才受的了这样的折腾。 毋庸置疑,他雇了一辆马车,马车虽然不大,却也勉强能容纳四个人,安安、白染、仙儿和姜书都在马车内,商晚就在马车旁,骑着一匹健硕的黄马,腰带一把漆黑的刀,简易的江湖刀客打扮。 马车内,安安脸色惨白,白净的手腕处有三道刀伤,刀伤尚未完全愈合,好在白夜行和姜书身体痊愈,每思至此,她都觉得很欣慰,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虚弱。 白染还在生父亲的气,她不喜欢待在家,所以才出来跟镖,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只要有机会,女孩子是很情愿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待一块的。 “昨晚你去皇宫干嘛了?老实交代!”仙儿左手插着腰,右手揪着姜书的耳朵。 “嗯?啊?去撒了泡尿,来京城一趟,总得给那皇帝老儿留点什么,是吧?“姜书笑嘻嘻地说道。 “撒谎,仙儿平日里用的薰衣草香囊,你每次和仙儿在一起都会沾上这个味,但你昨晚回来的时候,身上却是玫瑰花香哦仙儿明白了,你说你给皇帝老儿留了点东西,难不成是留给他嫔妃了?”仙儿揪着姜书的耳朵向下扯,疼得姜书嗷嗷叫。 “仙儿误会了,我只是去给一个朋友告个别,就是就是那个温温昊然,他留我吃饭,宫中吃饭总得有侍女伺候吧?那玫瑰花香可不就是宫女身上的味道吗?疼疼疼轻点”姜书把自己都说信了,忽然十分佩服自己的机智。 “这样还差不多咱们约法三章,你既然让仙儿以后跟着你,你就得对仙儿负责,不然!小心仙儿在你身上下蛊!”仙儿这才松手,轻轻地咬了下他的耳朵,娇笑道:“现在不疼了吧?” “咱们可得一码归一码,我只是问你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我,本以为你会矜持一下,我好找个台阶下,与你告辞,岂知你一点都不矜持疼疼疼疼好,好,是我求你跟着我,是我求的,我求的,求的”姜书把脸侧了过去,看向车尾,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感觉自己认了个妈 安安本来憔悴不堪,这会忽然捂着小嘴噗嗤地笑出了声来,那白染却早已笑得人仰马翻,捧腹不止 白染笑得全身发软,她把身旁的安安抱在怀里,笑道:“安安妹妹,他们玩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来,让姐姐亲一口。” 安安脸一红,道:“白姐姐,别玩了,放我起来。” 白染道:“才不咧,不让亲就不让你坐起来。” 安安道:“我有些乏了” 白染把安安搂在怀中,拍着她的背,道:“那安安就睡姐姐怀里。姐姐抱着白娃娃啊,娃娃喊我白妈妈,姐姐乐得笑哈哈” 一路上,趟子手们累得腰酸背痛,马车里却始终是一片其乐融融。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好像生活平静久了,总有一天会发生点让人头痛的事,白染怎么也不会料到,她很快就会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人生就是这样,明天永远都是未知的,因为未知,所以人们才会心怀希望,因为有希望,所以人们才愿意等。当明日来临之时,有人等到了明日的温柔,有人却等到了明日的绝望。这些本就是不可预知的,也是无法抗拒的,明天来了,无论是好的、坏的,惟有默默承受,因为惟有活下去,才可能还有明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危机迫临》 清晨,天已大亮,雾也散了,草上却还有许多露水。 春天的早上还是挺冷的,趟子手们一直在赶路,倒不觉得冷,可车内的人已经裹上了毛毯。 镖队已驶入太原。 母猪嘴,西麓。 说起山峰,倒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因为许多山峰的名字都源于它们的形状,所以山峰的名字也稀奇古怪,甚至让人听了啼笑皆非。 眼前的这座山就像一张猪嘴,至于为什么是母猪嘴而不是公猪嘴,那只能去问给这座山取名的人了。 翻过母猪嘴,再走三十多里就到豹子山了。 西麓处有一座山庄,山庄旁是一条三丈宽的小河,河水清澈,河中的黄沙依稀可见,河对面是座小村庄,村庄中炊烟袅袅,鸡鸣犬吠,还有小孩子的嬉闹声,后面是一望无垠的梯田。 这边山庄的庄主与白夜行是旧识,彼此很是熟络,镖队停在了山庄门前的黄土大道上,白夜行留了三分之一的人守护镖车,剩下的人全部进了庄。 庄内,东面依山围了一块不大的养殖场,猪,牛,羊,狗,鸡,鸭,应有尽有,西面是一排厨房,全是泥墙茅草屋,泥墙上挂着红辣椒,大蒜,玉米,各种野味,还有斗笠,农具。 刚进庄,一股淡淡的禽粪味扑面迎来,十多只土狗也围了过来,个个穷凶极恶,似乎要把人撕碎,那看门的阍人大吼一声,狗儿们便全跑开,各自玩耍去了。 土狗让了道,有六七十名趟子手开始巡视庄内各个角落,他们在排查隐患,主要是看有没有新面孔,有没有异味,有没有暗藏兵刃等等,虽然白夜行和庄主彼此熟稔,可一码归一码,走镖是趟危险活,关系到上千人的身家性命,不能因为感情坏了规矩。 行镖期间不允许喝酒,镖队在庄内大吃了一顿,顺便补充了三日的干粮和净水。 因为镖队昨夜在树林休息过,此处仅仅稍作了下休整,道路上很快又响起车轴的转动声。 马车内。 很快就要到豹子山了,姜书笑嘻嘻地说道:“仙儿,前面就是豹子山了。” 仙儿娇笑道:“呵呵我们快回家了,忽然有点小激动。” 姜书笑嘻嘻地说道:“你说的我们指谁?” 仙儿道:“当然是我和你啊,他们都要去河南呢。” 姜书笑道:“你别高兴的太早,你说的我们如果包括了我就不包括你,如果包括了你就不包括我除非” 仙儿黛眉紧蹙,忽然怒道:“除非什么?除非什么?除非要我跪下来求你?你都把仙儿带到这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这个负心汉,把仙儿骗来,故意调侃仙儿对吗?仙儿知道身份卑微,是下贱的妓女,既然你瞧不上仙儿,仙儿走就是了!王八蛋!就知道你满嘴骗人的胡话!” 姜书的笑容戛然而止,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在乎得要命,越是在乎,反而会莫名自卑,总觉得有哪里配不上对方,除此之外,想象力更是丰富得可怕。 女人真奇怪,所以男人千万不要试图去弄懂一个女人,迟早会疯的。 姜书连忙把仙儿抱在怀里,笑嘻嘻地说道:“我只是想说,除非你不要当着我手下的面揪我耳朵,好歹我也是山大王,要揪咱也偷偷在房间里揪,中不?” “呃”仙儿心头的焦虑涣然冰释,心里暖暖的,她泪光闪烁,却又不好意思一下子笑出来,惟有佯装生气,揪着他的耳朵,扯了又扯,大骂:“王八蛋!你下次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姜书道:“你忽然跟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我不忍心打断你” 话还未说完,一张水润得如樱桃的小嘴就吻了过来安安在一旁蓦然脸红,羞得连忙扭过头去,白染倒是看得开,双手支颐着下巴看着对面二人,眼眸蓦然就有些迷了,似乎正在幻想些什么。 “冰糖葫芦诶冰糖葫芦诶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诶”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小贩叫卖的吆喝声,乡下许多这样的小贩,通常是些老年人,趁着手脚还算利索,为子孙们能赚一点是一点,他们经常沿着大路在沿路小村庄贩卖些小玩意,赚些铜钱贴补家用。 姜书掀开了靑布窗帘,拿出一锭十两的雪花银,伸出窗外,道:“老翁翁,给我来两串!” 马车停了下来,老人也停了下来,他头发黑白相间,形体枯瘦,驮着背,皮肤皱巴巴地贴着朽骨。他接过银两,在手中抖了抖重量,感觉重量不假,他担心银子里面灌了铅水,这才用那残缺不齐的老黄牙咬了几下,可当他确认这是一锭货真价实的银子时,他反而把银两退了回去,道:“官家,老朽以为官人拿锭假银子戏弄我,这可是真银子啊。老朽这糖葫芦三文一串,两串六文,你这银子老朽找不开。” 姜书身上从来不会装重量低于十两以下的银子,白染也是,倒是安安这会忽然从腰间取下钱袋,她从中间倒出了十多枚铜钱,但白染一把按住了安安的玉手,不让她掏钱。 姜书笑道:“你倒是一位朴实的老翁翁,既然如此,五两一串卖不卖?你肯卖,我就肯买,给我来两串。” “官家既然肯出天价买,老朽又岂有不卖的道理?”老人连忙将长木棒杵在地上,从稻草团中取出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道:“来,来,多谢官家,多谢大好人。” 姜书将一串糖葫芦用油纸包裹起来,放在了衣襟中,手上的一串他吃一颗,仙儿吃一颗 糖葫芦吃完,仙儿道:“不行!你吃了三颗,仙儿才吃两颗,你那一串我先吃!” 姜书道:“这一串是留给别人吃的。” 仙儿蹙眉道:“留给你大哥的?” 姜书道:“他不吃这玩意,这是留给我姐姐吃的,我每次买糖葫芦都会买两串,一串自己吃,一串放在心口,直到糖葫芦完全打蔫为之哎从小老抢她的东西吃,现在想她来抢我的,却没有机会”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日上中天,行至豹子山麓,镖队正处在一小峡谷中,外面风虽不大,峡谷中却劲风呼啸,彷如这峡谷本就能生风、行风、助风一般。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就在这时,峡谷出口前落下三块巨大的滚石,十多根腰粗的滚木,顷刻间,漫天粉尘,吹得人睁不开眼。 待粉尘散去,峡谷顶峰霍然闪起刺眼晃目的银光。 还是万古不变的行话却十分好使,祖师爷的话就是经典。 姜书拉着仙儿的小酥手,笑嘻嘻地说道:“到家了,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二狗子来接我了。” 仙儿笑道:“你们豹子山的土匪胆子真大,龙门镖局的镖也敢劫。” 姜书笑道:“豹子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处却又是重要关隘,若是绕行,一般商旅会耽误七八日的脚程,这可是一块宝地,是我捡钱的地方,哈哈别说龙门镖局,就算是朝廷来了,也得留下点什么” 白染啐道:“哟,当土匪你还当出优越感来了?” 话音未落,那白夜行已骑马从镖队前来到了镖队后,他停在马车旁,道:“姜公子,大水冲了龙王庙,你看能不能卖个面子,让你那些兄弟撤了。” 姜书耸了耸肩,道:“我豹子山有那么多兄弟,既然有那么多兄弟就有那么多张嘴,有嘴巴就得吃饭,你总不能让我兄弟们白忙活一场,空手回去吧?要卖面子也行,但这面子肯定不便宜,上面带头的是二狗子,你得满足他的胃口。” 白夜行皱了皱眉,骑在马上朝着上方呼喊道:“带头的可是二狗子?” 那背着长枪的少年道:“白夜行!既然你知道某家的名号,某家今日也把话撂明白。某家念你在江湖素有声望,若是寻常走镖,某家也不会拦你,可你替朝廷押镖,某家非拦不可,某家不拦朝廷的货,日后还怎么和大哥交代?” 白夜行道:“你大哥就在这马车中。” 二狗子道:“既是如此,你且让他走出来,若真是某家大哥,自当由大哥做主。” 姜书没料到白夜行如此小气,为了买路,竟然直接把自己的行藏暴露了,沉吟半晌,他牵着仙儿下了车,喊道:“二狗子!” 二狗子道:“嘿!还真是某家大哥!” 姜书道:“二狗子,你今日打算劫他龙门镖局多少银两?” 二狗子道:“既然大哥和龙门镖局有交情,劫他一坛酒就行了。” 姜书道:“那不行!我豹子山千余兄弟,怎么也得劫他二千坛好酒,低于十年的陈酿不要!” 二狗子道:“哈哈!大哥这个主意好!” 白夜行怔了怔,一坛十年陈酿不过十来银子,二千坛不过两三万两,这点钱放在以前他丝毫不看在眼里,但如今镖局忽逢大劫,两三万两也不算小数目。 姜书道:“怎么样?白老板?你是想拼个两败俱伤,误了期限呢?还是乖乖给钱?” 虽然是笔不小的钱财,白夜行倒也十分愿意花钱买关系,因为关系就是钱,他喊来薛子轩,从他那取了一叠银票,道:“这里是三万两,姜公子清点一下。” 姜书接过银票,笑了笑道:“看在白老板如此爽快的份上,不如以后每年交上十万两,无论是白货、红货、客镖、官镖,以后我豹子山看见了龙门镖局的旗子都放行,如何?” 白夜行道:“我白某以前就有此打算,只是你们豹子山欺人太甚,太不给面子!” 姜书笑了笑道:“以前我不知道白老板的苦衷,这次看朝廷把你坑得那么惨,深表同情。不过,同情归同情,规矩却不能坏。” 白夜行道:“既然如此,待我把官银送到开封,领了酬劳,返回北平之时,定亲自拜山送银。” 姜书展开银扇,摇了摇,笑道:“如此我姜某在此恭候大驾了。” 话音未落,那厚厚一叠银票已被一双小白手夺了去,一下子装到了紫色长袖中,仙儿笑道:“以后仙儿就是压寨夫人,你们男人负责卖命,仙儿负责收钱,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姜书皱了皱眉,为了生活,不得不对白夜行使了个眼色,道:“白老板!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看在大家认识一场的份上,下次你且带一壶好酒,这过路费先免你三年,至于三年之后,再谈判谈判。” 仙儿揪着姜书的耳朵,骂道:“不爱钱的男人有什么出息?别人方才明明都应承下来了,你还跟别人讲感情!讲感情不伤钱吗?” 听到仙儿第一句话,商晚怔了怔,骑在马上,闷不作声。 钱这个东西,越穷的人看得越重,越喜欢装作有钱,越有钱的人看得越轻,越是深藏不露,如果这世上还存在有钱人将钱看得重要,只能说明他还不够富有,至少他的思想是贫瘠的。 一路上,他都很少开口,也很少笑,自打临近豹子山,他已密切注意起四周的异动,他希望冷月来,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活着回来,但他却一定要再进秋水山庄。 他所希望的事正是白夜行担心的事,彼此都是明白人,冷月会出现的可能性很大。 姜书道:“姑奶奶!仅此一次!仅此一次!我那兄弟们还在上面看着咧!咱们之前怎么说来着?” 仙儿道:“女人不狠,地位不稳!仙儿就是要让你那帮兄弟看着,等我进了山,他们才会敬仙儿!” 姜书委屈道:“都说男人会花言巧语骗女孩子,我姜书今日才知道女骗子的可怕,以前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现在把我骗到手了,又是一副母也罢不提也罢栽了就得认” 白夜行看着一脸委屈的白衣男子,眼眸飘忽起来,似乎想起了许些往事,大家都是男人,他很清楚姜书的那个眼神的意思,不过是想存点私房钱而已。 出了峡谷,五位豹子山当家的山贼在谷口迎接山大王,姜书假意回山,实则让自家兄弟将仙儿带上了山,自己则趁势溜了回来,白夜行和商晚能想到的事情,他通常也能想到。 当然,薛子轩也能想到。 风未停,夕阳未落,人也未歇,夕阳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镖车在不太平整的山路上摇晃着前行,镖队后方是一条条歪歪斜斜的车辙,开出豹子山脉十多里,商晚霍然皱起眉毛,他握紧了刀。 “终于还是来了!”他心中暗自说道,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他很少做毫无胜算的事,但这次他觉得希望很渺茫,那不是一般的敌人,若真到万不得已的关头,他才会道出那个秘密。 一股淡淡的异香飘来 骤然间,两名花信少女出现在山路正前方,她们凌空飞来,手持花篮,所过之处,漫天飞花,色彩缤纷,待她们落下来,路上如同开满了繁花一般。 咻咻咻 花路铺好,冷月霓裳飘飘,如同火球一般飞来,蓦然间如同变戏法般飘然独立,她踩在了花瓣上,她虽踩在花瓣上,那花瓣却依然保持着十分优美的弧线,丝毫没有贴到地面上。 在她身后,美女如云,六人一排,一共六排。 她的眼眸本就冷如冰霜,眼角还画着一道蜿蜒的红色眼影,像极了狐狸的眼睛,她的眼眸,黑白分明,冰冷中透着道不清的迷离。 她太美了,她出现的地方,一切都会黯然失色。如果把女人比作花,那她便是火红的罂粟花,拥有着绝世无双的美,拥有着令人致幻的香,拥有着无可救药的毒。 忽然,一道淡淡的银光从她长袖中闪出,竟然是一把普通的青铜剑,青铜剑上锈迹斑斑,像是古墓中的陪葬品。 她本有洁癖,通常所用之物一尘不染,可却偏偏要用这样一把破剑,可见她对断剑一事耿耿于怀。 她喊道:“商晚!给本座出来!” 商晚从马上凌空跃起,眨眼功夫,便站在了镖队前方,他的刀已然出鞘。 他还未站稳,一道红影呼啸而来,转瞬间,一道凌厉的寒芒如同一根巨大的狼牙棒般刺了过来,一剑西来,其剑势之强,如白虹贯日,气冲霄汉! 刹那间 寰宇,飞沙走石,流风如刃,路旁,乔木连根拔起,水击三千,镖队,马儿惊慌失措,长嘶不止,人群,静若寒鸦,如末日降临。 寒风拂面,青丝纷扰,那剑势形成的流风,令人窒息,那流风之寒,令人如坠冰窖,那璀璨的剑芒,如银河飞溅,令人致盲。 在这一刻,纵然是一流高手,恐怕连反抗的**都没有。 但绝世高手则不同,因为绝世高手洞察自性,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压制住恐惧,除非心变了。 商晚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恐惧,一旦他拔出刀,他的眼眸就如死神一般,他的心也死掉,他就是一把刀,一把无所畏惧的刀!他的心,就是刀刃,所向披靡的刀刃! 挥刀上前,他如同一只黑鹰般冲了上去,刹那一击,刹那碰撞,刹那生灭。 只听得“轰隆”一声,地动山摇,二人足踏黄土,刀剑相碰,漆黑的刀刃上骤然出现一道半寸深的缺口,而那剑,不过一把锈迹斑斑的破剑,却丝毫未损,就连铁锈都没有落下半点! 太震撼了! 她的眼眸如此冰冷,她的皮肤如此透明,她的剑心或许也是冰冷渐至透明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超凡》 短短大半月,冷月竟变得如此可怕!今非昔比,她再也不是那个吴下阿蒙了。 二人衣袂飘飘,四目相对,冷月目如寒冰,商晚目如死神。 一道道冰冷的气流涌上冷月红袖中,一道道漆黑的气流涌上商晚的黑袖中,在暴强的内功比拼之下,足下那荒道缓缓裂开,裂缝横截面清晰可辨,上面是黄土,中间是黑土,下面是银白的磐石,裂口越来越宽,一棵棵激扬的大树落了进去, 纵然地面裂开,而二人的双足却如树根般稳稳地扎在了地上,丝毫没有移动。 冷月睥睨道:“你真是个挺有实力的人,总能让本座意外!这一剑你竟然能接下来!你确实很强!” 商晚道:“你确实是武林奇才!” 冷月道:“可你的刀缺了!” 商晚道:“可你的剑也断过!” 冷月冷笑道:“本座很感谢你赢过本座,没有你,本座也参透不了无心诀的上乘奥义!” 商晚道:“不,我没赢过你。若那一次我们同时出手,你的剑根本不会断。” 冷月道:“不,你的确赢了,对于本座来说,能赢走气势,就算赢了。” 商晚道:“你这样的人,如果能行侠仗义,定能肃清宇内。” 冷月冷笑道:“行侠仗义?和你一样?不如结为夫妻,一起浪迹天涯?呵呵真是一点都不好笑你知道人为什么会变坏吗?” 商晚款款道:“人心来都是很善良的,因为不断受伤才会一点点变坏。” 冷月眼眸透出一丝凶狠,道:“其实不需要不断受伤,有些伤一次就够了,一次就能让人恨透这个世界!” 商晚道:“通常在坏人眼里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可你好像还能分清善恶。” 冷月道:“因为本座已经没有心了,完全凭兴致行事,既然没有心,一切好坏善恶岂不是黑白分明?” 商晚道:“那你为什么还要作恶?” 冷月淡淡地说道:“因为是这个世界欠本座的,本座总得拿回点什么。” 商晚道:“不幸的是,作为你一个坏人,你还很成功。” 冷月道:“你知道你会怎么死吗?” 商晚道:“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让我知道。” 冷月冷冷道:“呵呵你说对了,但现在不是时候,说早了就不好玩了。” 话音未落,冷月身体忽然向后方一弹,商晚趁势劈了过去,岂料冷月右手狠狠一捏,那把青铜剑刹那间被震为粉末,商晚眉宇紧皱,竟猜不到对方的心思。 就在这时,冷月竖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那冷如冰霜的真气霍然涌上指尖,形成了一把锋利的长剑。 心剑!幻形! 无形胜有形,无剑胜有剑,绝世高手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超凡高手! 超凡高手是武者的极限。 超凡高手只是寂寞般的存在,放眼天下,在江湖上露过面的惟有一位白鹿道人,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出现的那一次骑着一只白鹿,从此再也没人见到过。 冷月道:“想必你现在应该明白秋水山庄为何大肆盗掘古墓了吧?” 商晚道:“难道无心决就是从古墓中发掘的?” 冷月道:“不错!相传鬼谷子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在孙膑和庞涓下山之时,一人赠予了一本超凡功法。说起无心决,还要感谢庞涓,只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孙膑墓。本座且不与你废话,既然本座来了,你便已是死人,本座已经赢回了气势,就不与你再浪费时间,接下来就把你交给她们了。” 话音刚落,三十多名仙子般的美女挥剑围了上来,刹那间,香气扑鼻,落英缤纷,那煌煌剑影,商晚已应接不暇,无法抽身。 姜书见大哥陷阵,立时展开银扇,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围在女剑客四周,飞快地射银针解围。 这边,冷月再次停在了镖队前,她用幻剑指着白夜行,道:“你输是必然的!念你在兵器谱排名第二,本座给你一个选择,若你愿意和本座单打独斗,三招之内还站着,你的手下都不用死,这官银本座分文不取。” 白夜行虽受制于朝廷,可为了保住祖业,不得不低头。但行走江湖,他所到之处,犹如皇帝亲临一般,很少有人敢对他不敬。 在之前,白夜行倨傲矜能,一直想找机会和剑神决战一场,但秋水山庄一直是个谜,他也一直没机会。 对于绝世高手来说,能与自己实力更强的人切磋是莫大的荣耀,此刻机会来了,他却一点都激动不起来。 如此狂妄的言语,他竟一点都不觉得过分。 以他的武学资质,若不是分心经商,或许也有机会达到这种境界。 可为了镖局,保住祖业,他没有办法,惟有硬着头皮应承。 白夜行道:“既然如此!我们且上山去打!” 冷月道:“这个自然!” 话音刚落,一道红影如同一阵烟般消失,刹那间飞到山上的一棵梧桐树上。 “爹,小心!”血浓于水,毕竟是父女之情,在生死关头,白染对父亲的关怀远远大于心中的仇恨,父亲用的剑只是质地比较好的精铁铸造而成的,一般武功境界渐至顶峰的人反而不在乎武器了,白染为了父亲多一分胜算,把她的白虹剑递了过去,道:“爹!女儿在这里等你回来!” 一道青影紧随其后,飞到了一棵梨树之上。 冷月高呵一声,一剑刺了过去,势如破竹,第一招她仅用了六成功力,若是第一招就下死手,未免显得太没风度了。 与此同时。 山道上,八名秋水山的弟子冲入镖队,直取白染。 薛子轩带领众弟兄连忙去救,虽然镖队人数众多,镖队前方的六十多人,实力参差不齐。才眨眼功夫,六名趟子手就被剑气击飞出去,镖队中央的高手纷纷骑马来救,可还为赶到,那白染就被一名冲过人墙的青衣女子提起了胳膊,抓了去。 白染无力抵抗,惟有喊道:“薛大哥!她们的目标是我,抓走了我,她们就不会和你们打了,你替我好好照顾我爹。” 薛子轩道:“小姐放心!老板一定不会有事的!” 果然,那剩下的七名女子见有姐妹得手,攻势弱了下来,她们退了回来,转而围攻前面的商晚和姜书。 七八名镖师带头冲上去解围,岂知薛子轩将银钩挡在路中央,道:“秋水山的人是来找他们二人和小姐的,如今小姐已经被抓,我们冒然上去吃力不讨好,若此次再丢了镖,老板无力赔偿,到最后大家都脱不了干系。为今之计,还是等白老板那边打完再说。” 薛子轩在龙门镖局颇有声望,他的话和老板的话分量相当。 姜书与商晚被一群女剑客围在中央,他们背靠背,无法突围。 姜书道:“大哥!你不会是怜香惜玉吧,我都干倒了两个,你到现在还一个都没杀死呢。” 噗! 商晚刚欲开口,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他说道:“方才接冷月那一剑,我已用尽全力,即便如此,还是受了内伤。” 姜书道:“大哥你先撑着,待我找到突破口,我们先施展轻功逃走,然后再想办法救白姑娘。” 商晚道:“大哥从来没求过人” 姜书道:“打住!所以大哥此刻也没有必要求小弟,无论什么事,但言无妨!” 商晚道:“如今能救白姑娘的恐怕只有你。” 姜书道:“大哥此话何意?” 商晚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此事凶险,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人性实在是个难以琢磨的东西。” 姜书道:“大哥有何吩咐尽管说,就算死,小弟皱下眉头就是龟儿子!” 商晚道:“束手就擒。” 姜书道:“什么?” 商晚道:“束手就擒,得罪过冷月的人,她都不会放过,她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我们三人,这点银两她肯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姜书道:“既然大哥如此说,小弟听你便是。” 商晚泪光闪烁,道:“兄弟!” 姜书泪光闪烁,道:“大哥!” 山头上,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冷月第二招,她使出了八成功力,那是一招回风流雪,此招分为九十九剑,流风七十二剑,回雪二十七剑,虽是同一招,可威力却比以前有着天壤之别。 她右手指上看似只有一把璀璨的幻剑,可在白夜行身前已出现七十二道隐隐波动的剑气,身后也聚集了二十七道剑气,那九十九道剑气虽不可见,但白夜行却明显感觉到那股冰凉的寒意,那剑气就如同潜伏的毒蛇,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 白夜行眉宇紧皱,待红影冲过来,刹那间,九十九剑从四面八方刺了过来。间不容发,他霍然挥动白虹剑,蓦然间,他身旁剑影层叠,如同弧线优美的钩月,可冷月那剑势实在太强,似乎要穿透一切。 白夜行早有准备,他本打算把底牌留在最后一招,可他已等不到第三招,此刻不用,就再没命用。 只见那九十九道剑影袭来,白夜行霍然伸展双臂,他伸展双臂的时候,已有密密集集的霹雳弹从他袖口中飞出。霹雳弹撞上剑影,顷刻间,轰隆巨响,层出不穷,火光四溅,如炽热的火墙,硝烟弥漫,如蒸腾的云海。 簌簌 山风刮过 待尘埃落定,白夜行嘴角已挂着一道血泽。 冷月冷冷一笑,道:“你这剑法当真高超,霹雳弹都使出来了。没想到堂堂白大侠,也会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白夜行道:“我白某不为名生,也不愿为名死,我只想保住龙门镖局。” 冷月道:“最后一剑,十成功力,本座倒想看看你还有什么阴招!” 话音未落,只见她双手如同念咒掐诀一般灵动,她手腕灵动的时候,冰寒之气在她身上暴涌翻滚。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那寒冰之气已凝聚出无数道凌厉的剑气,形成了一颗完美的剑球,她玉足一点,凌空飞起,飞身而下,如天外飞仙,如千钧压顶。 就在她逼近白夜行的一刹那,她发现对方竟丝毫未动,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让她有些诧异。 “饶了我。” 很平淡的一句话。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确认真的听到了这样一句话,通常她在杀人之时,如有人求饶,她会视若罔闻,丝毫不予理会。可眼前这号称天下第二剑的绝世高手说出这样的时,她心情蓦然间变得万分复杂,有嘲笑,有悲哀,有骄傲,甚至有一丝怜悯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无论与此,她收回了剑势,可手中的幻剑还是刺入了白夜行左胸,若不是临时偏移了一寸,就直接贯穿了对方的心脏。 她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骄傲的人在征服另一个骄傲的人时,心中的那种痛快简直可以用酣畅淋漓来形容。 她从此人嘴中听到这句话的爽快程度远大于杀他的快感,她真的饶了白夜行,确切的说,她只是此刻不再想杀白夜行。 然而,当她看着白夜行此刻的眼神时,就永远都不想杀他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白夜行怔在原地,表情木讷,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求饶了,虽然他左胸上流着血,可他一点也没感觉到痛,因为他的心更痛,痛得他无法呼吸。 无论什么人,活着,有错吗?谁不想好好活着,但造化弄人,很多痛苦来得总是猝不及防,很多打击会瞬间粉碎一个人所有的骄傲,让人生不如死,却又不能立刻死去。有时候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活着反而要遭受更多的痛苦,可世间种种,总让人必须身不由己地活着。 他实在是把祖业看得太重了。 他没有放下尘世的束缚,他的剑心有所羁绊,所以他难以达到超凡境界。 白夜行自幼天赋异禀,从小到大听到的几乎都是赞美的话,这样的人很容易骄傲,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湖滚滚,浪淘沙,没有谁是最优秀的,只有更优秀的。 他的手在发抖,谁能想到剑圣的手也会发抖? 他不仅输了,还输了剑心,不,他岂止是输掉了剑心,他已失去了剑心,他此生再也用不了剑。 冷月虽没有杀他,却也杀了他。 他凝视着手中的剑,似乎看见了一条毒蛇缠在手臂上,他却一动不敢动。 冷月收回了幻剑,侧着身体站在白夜行面前,睥睨道:“看在你取悦本座的份上,你可以走了。” 白夜行心如死灰地说道:“待我办完龙门镖局的事,把镖局内事情安排妥当,我会把这条命还给你。” 冷月冷冷道:“你已不配被本座杀了。” 当他说到“不配”时,红袖一挥,玉足一点,早已化作一股红烟,待她再次出现时,已回到了山道之上。 她走了,可白夜行还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彷如一尊雕像。 薛子轩正在镖队最前方,看着三十多长远处的白老板还站着,虽没有听见二位高人之间的谈话,但他已料定这官银保住了,他红靴在地上一蹲,凌空飞起,途中找了三棵大树借力,转眼间来到了白夜行身旁。 “白老板,你怎么了?”薛子轩皱起了眉头。 “我”白夜行眼皮一直没眨过,他转过头来,只觉心如尘埃,脚下轻飘飘的,他松开了手,哐当一声,白虹剑砸在石块上,那石块瞬间分为两半,他取下自己的腰牌,递向薛子轩,说道:“拿去吧,以后龙门镖局全权由你掌管,大小事务我再也不过问。” 薛子轩故意侧了侧身子,让山下的人都能看到白夜行递过来的腰牌,他忽然跪在地上,道:“白老板,薛某何德何能,怕难当此任,不敢受命。白老板万寿无疆,望你重振雄风,重振龙门镖局!” 白夜行执意将腰牌递了过去,道:“我意已决!” 薛子轩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来头时,已是满眼泪水,哭道:“白老板!望你收回成命,即便执意禅让,薛某乃一介庸才,请老板再斟酌斟酌,或许有更好的人选。” 白夜行道:“薛子轩啊,你跟随我已有二十多年,你的为人和办事能力,我是看在眼里的,没有谁比你更合适这个位置。” 薛子轩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好像让他坐这个位置就如同要他的命一般,他哭道:“白老板!万万不可啊!龙门镖局不能没有您啊!” 白夜行直接把腰牌塞在了薛子轩衣襟中,道:“从此刻起,你就是龙门镖局新老板!休要再推辞!” 薛子轩见虚情假意的差不多了,也没必要再推辞了,何况篡权的奸臣在登基时也只会假意推辞三次,凡事不过三。他擦了擦眼泪,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 当他站起来时,白夜行因过度伤绝,被一阵微风吹倒在地。 薛子轩连忙背对着山下的人蹬了下来,他狰狞一笑,目露寒光,袖口中已多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那匕首虽也是寒光,却及不上他眼眸中的万分之一。 还未等白夜行反应过来,一把匕首已插入他心脏,薛子轩连忙用手捂住白夜行的嘴。 白夜行惊愕地眼珠子都要蹦出来! 薛子轩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为了保证你以后不再反悔,我惟有斩草除根!只有死人是没有机会反悔的!” 白夜行想呼喊,却动弹不得,他身体在嫩草上颤动,他越是颤动,心口的血流得越快,甚至喷涌而出,当血流渐至平缓,他的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最后抽搐了一下就断了气,死不瞑目。 薛子轩目露狰狞,心中狂喜,他压抑了多年的心事终于在这一刻完全释放,他的喜悦之情在顷刻间登上了顶峰,他背对着大家狰狞地笑了起来,他笑得身体颤抖,谁都认为他是因为哀毁过度在痛哭,乃至身体颤抖。 “老板!” 他笑了很久,当他抱着白夜行走下山时,痛哭流涕,如丧考妣,脸上那痛苦的表情比哭丧的亲儿子还要伤绝。 当白老板的尸体放在马路上时,秋水山庄的人早已走了,商晚、姜书、白染也不见了。 薛子轩终于彻底放心了,龙门镖局已在囊中,任何人也抢不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湮灭》 秋水山庄。 雾霭轻罩,繁花锦簇,暖风飘香,清淡朦朦。 琳琅满目的珍宝,熠熠闪光,如灿烂星河,美不胜收。含露绽放的花朵,姹紫嫣红,雾中看花,多姿多彩,别有一番韵味。 商晚,姜书,白染三人醒来,已是第二日上午。 出门前,他们被迫喝了忘忧酒,喝完忘忧酒,无论这一天发生什么,只要睡上一觉,就会忘得干干净净,就如春梦无痕。 山庄中央,有一块圆形的白玉台,秋水山庄中,但凡举行些重大的仪式,都会在此处进行。 白玉台上,一尘不染,亮如明镜,光可鉴人,冷月就坐在地上,她盘着腿,玉面下的倒影清晰可辨。 在她身后,还坐着六七十名女子,她们围着白玉台,整整围了一圈。 商晚,姜书,白染三人被围在了中央。 萧儿恭敬地跪在地上,手里端着一个方形黑色食盘,食盘中有三个浅黄色的小碗,小碗旁还有一块折叠方正的白娟,冷月有早上喝蜂蜜的习惯,她端起了一碗蜂蜜。 就在她将蜂蜜喝下时,她身后的三名护法个个目露狡黠,似乎这蜂蜜并不寻常。 冷月拿起白娟擦了擦朱唇,冷冷道:“你们三人,可还有什么遗愿?” 白染骂道:“死八婆!你究竟把我爹怎么样了?” 冷月道:“本座对你爹没有兴趣。” 白染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杀他?” 冷月道:“杀他?或许本座在之前会杀他,但本座以后都不会再去杀他。” 白染道:“当然了!你都把我爹杀了,以后当然杀不了他!” 冷月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淡淡地说道:“不,不,不,你爹求本座饶了他,本座便饶了他。” 白染道:“我明明看见你一剑贯穿了我爹的心脏。” 冷月道:“休要多言!本座有必要撒谎吗?” 白染道:“你这老怪物蛇蝎心肠,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话音刚落,冷月的长袖如同一股红烟冲到了白染脸上,“啪”的一声,长袖缩了回来,速度之快,简直是神鬼莫测。 冷月身后,护法池中春提醒道:“尊上,人一生气,肉就酸了,待会就不好吃了。” 冷月点了点头,道:“池护法所言极是。” 白染骂道:“你这老怪物,还能玩点新花样吗?除了吃人,你还会什么?” 冷月冷笑道:“本座能想出的花样怕是锦衣卫都自愧不如,小姑娘不用急,本座很快会让你历历在目。不过,至于你嘛,本座可以告诉你,本座的确要吃你,但不是一次性吃完。本座会先让人切下你一条胳膊,然后给你涂上金疮药,当着你的面,把你的胳膊吃完,然后嘛再切下你一条腿,呵呵呵呵呵就这样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把你吃完。别怪本座残忍,都是你自找的,得罪过本座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本座既然说过,会用最具艺术的手法处决你们,就一定会让你们充分领略到本座的想象力!” 白染惶恐不安,她咬了咬牙,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似乎吓懵了,她完全相信眼前的女人会言出必行。 冷月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座对临死之人的遗言很有兴趣。赶紧说吧,即便你们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本座也许考虑考虑就答应你们了呢。” 白染切了切齿,道:“你能再喊我一声妈妈吗?” 冷月红袖又伸了出去,却被另一名护卫叶琳挡了下来,叶琳道:“尊上,人若挨打,血液就会分布不均,这是很影响口感的。” 商晚道:“我倒还真有一桩未了的心愿。” 冷月道:“说来听听。” 商晚道:“河南灾荒,在出镖前,我曾去常乐寺求了一盏荷花灯,本欲到河南后将荷花灯落入长江,为河南人民祈福。岂料突逢这等变故,我既然不能将荷花灯带去河南,不知可否放入前方的荷塘中,聊表心意。” 冷月冷冷道:“你倒真是个大善人,此事不难,你且去放荷花灯,反正你也跑步了,去吧。” 商晚点了点头,独自走向前方不远处的荷塘。 冷月道:“小潘安,你有何遗愿?” 姜书何其聪颖,笑嘻嘻地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的遗愿岂非就是你们的夙愿?” 话音刚落,众美女嬉笑不止,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有的甚至垂涎三尺。 冷月道:“你这人倒有点意思,死到临头还有心思说笑。” 姜书展开扇子摇了摇,笑道:“你们人多势众,我既然反抗不了,何不欣然接受,何况你们个个天生丽质,我也吃不了亏。” 冷月道:“就怕你还未雨露均沾就一命呜呼了。” 姜书道:“无妨,本公子花柳病日益严重,临死之前,能沾几个是几个。” 噗嗤! 白染笑了笑,心中的阴霾霎时消散了许些。 冷月道:“难怪全天下女人都为你着迷,原来你除了一张英俊的脸,还有一张伶俐的嘴。男人但凡有这两样,天下还有什么女人不为之着迷呢?” 姜书煞有介事地拱手道:“过奖过奖。” “不好!” “尊上,不好!” “快看!” 女子的惊呼声中,大家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河灯竟然已经飘上了半空,看样子很快就要飘出山谷外。 商晚走了过来,款款道:“好了,多谢庄主成全,我的遗愿已经完成。” 冷月惊愕道:“你!你敢骗本座!” 商晚道:“我没有骗你,那的确是荷花灯,只不过是一盏会飞的荷花灯。” 冷月道:“所以!外面还有人?” 商晚道:“当然!待荷花灯飞出,哨兵便知晓了秋水山庄的准确位置,很快就会有五万人马闯入凝云山,就算你秋水山庄有高山巨峰作为天然屏障,为了这里的财宝,我猜皇帝绝不会吝惜火药的!” 冷月怒道:“你真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商晚道:“本座本打算最后杀你,既然如此,就先从你开始!来人啊!开始!” 话音刚落,冷月红袖霍然在商晚胸前点了几下,商晚穴道被封,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萧儿端出一个盘子,盘子中放着厚厚一叠薄纸,薄纸堆旁有一个不大的金盆,金盆中盛满了清水。 冷月道:“萧儿,这么有趣的事,就交给你玩了。” 萧儿点了点头,她拈起一张白纸,在清水中打湿,尔后紧紧贴在商晚脸上。 商晚无法呼吸,脸憋得通红,他惟有用舌头去舔纸片,纸片一舔即破,纸片一破,一股清新的空气便钻入口鼻中,他缺氧的症状瞬间好转了许多。 然而,当他准备继续呼吸时,又是一张打湿的白纸片贴了上来。 真tm贱 冷月此刻似乎一点都不关心那五万大军,他冷笑道:“这或许就是世上最痛苦的死法吧?不断给人希望,却不断让人绝望,如此反复,直到人精疲力竭,舌头僵硬,最后在绝望中的绝望中绝望死去,这死法简直比凌迟还要好玩,还要迟,哈哈哈哈哈” 白染骂道:“歹毒的婆娘!也只有你这种人才想得出这么狠毒的方法!” 冷月冷笑道:“这话本座倒听得舒服。”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冷月伸出长袖,长袖如同长丝带,蓦然缠住了姜书的腰身,她右手轻轻一拉,将姜书抱在了怀中。 她用粉红色的香舌在姜书脸上舔了一口,妩媚地冷笑起来,她笑的时候将左肩露了出来,她紧紧地抱着姜书,道:“事不宜迟,我那姐妹们都等着享用你呢,等本座满意了,就把你甩给她们,她们会一直把你摧残致死!” 姜书皱了皱眉,想起大哥之前的话,他偷偷瞟了大哥一眼,按道理来讲,无论是自己将要**于人,还是白染将要被肢解,这会差不多也该亮出底牌了吧? 他一向太不讨厌女人了,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他望着冷月那张冷艳的脸,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花香,感受着她温软的肌肤,蓦然间有些陶醉了,他甚至不希望大哥在此刻亮出底牌,好歹大干一场再说。 我是不是有点邪恶 他暗自嘀咕道。 就在这时,冷月已扯下霓裳,露出了一半的酥胸,看着这一幕,她身后的女子们早已春心荡漾,顾盼之间,搔首弄姿,急不可耐,如同一只只吃人的狐狸精。 姜书只觉浑身滚烫,口干舌燥。 来吧,燃烧吧! 可惜熄火了被商晚的一句话熄火了。 简直是大煞风景。 “他就是你亲弟弟!” “什么?” “你说什么?” 姜书和冷月同时惊愕,瞬间如落冰河,二人四目相视,眉宇紧皱,半晌,冷月才缓缓将霓裳扯了上来,遮住了娇羞的部位。 商晚道:“兄弟!希望你不要怪我!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让你知道你还有个这样的姐姐,她真是你姐姐,你可以看她小腹上的齿痕,就是你小时候咬的。” 姜书一把撕开冷月小腹处的霓裳,一共七个齿痕,每个齿痕上都有两个间断的缺口,因为姜书长着两颗小虎牙。 他抬起头,仔细打量起冷月,将信将疑地说道:“你真是小黑鼠?” 冷月从小喜欢穿着黑色的衣服,蜷缩在没人的地方,每次从父母那里得到零食,就会跑进小黑屋中偷偷吃,让人找不到她,找不到她就不会欺负她,更不会抢她东西。 因此姜书给她起了个绰号,小黑鼠。 姜书从小调皮捣蛋,通常小孩子越调皮,大人虽然嘴巴上骂得凶,打心底却是十分疼爱的。他从小嘴巴非常馋,父母也一直宠着他,导致他小时候长得很胖,小孩子一胖,脸就看起来很大,加上他贪吃,就有个大脸猫的外号。 猫捉老鼠,姜书从小把小姐姐欺负惨了。 冷月忽然听到这个外号,吓得一惊,眼眸中的冰冷霎时散了七分,她眼眸幽远,有些迷离了,似乎沉浸在往事中,好一会才款款道:“你是大脸猫?” 姜书蓦然流泪,他紧紧地抱着姐姐,哭道:“二姐!” 冷月也紧紧抱着姜书,喊道:“芳弟!”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书忽然一把推开冷月,他站了起来,扭过头去,呵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冷月呵斥道:“你凭什么如此问我?你知道姐姐经历过什么吗?你想知道吗?你要姐姐把所有的伤口都在你面前揭开吗?” 姜书虽然背对着冷月,却牙关紧咬,泪流不止,他的手也捏得“吱吱”作响,自打他进了唐门,就没再流过泪,今天是他第一次流泪。 姜书道:“我曾幻想过无数次与姐姐重逢的场景,也曾猜测过无数次你如今的模样,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做一个这样的人!我宁愿你是青楼妓女,也不希望你是个如此残暴的女恶魔!” 冷月身影灵动,刹那间出现在姜书眼前,她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骂道:“你再说一遍!早知你会这样对我,当日我真不该救你!” 姜书双手紧紧捏着拳,他双拳抱着额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噗通”一声跪在冷月面前,他抱着姐姐的**,道:“我的命是你救的,理当还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死,也不会认一个你这样的姐姐,因为你是我们李家的耻辱!” “你!”冷月眼眸突然变得冰冷起来,她伸出右掌,掌心霍然凝聚出一股寒冰之气,可当她一掌拍向弟弟的头顶时,却又狠不下心,她一脚把弟弟踢出三丈远,道:“你我胞亲,突然相认,姐姐一时半会还下不了手,且让我那姐妹们慢慢弄死你!” 话音刚落,一群女子纷纷围了上来,她们拉扯着姜书的身体,如同饿狼,那抢夺的疯狂样,简直像是要把人活生生地撕开。 就在这时,一抹艳红的东西从姜书衣襟中滚落出来,竟然是冰糖葫芦! 冷月一眼瞅见糖葫芦,儿时的回忆顷刻间泛滥成灾,满脑子都是一张张稚气的脸,她心中一暖,一软,一狠她的情愫如五味杂陈,万分复杂。她黛眉紧蹙,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看着凌乱不堪的弟弟,听着那女人们的嬉闹声,她如同听见了地狱中万鬼的厉嚎,她大吼一声:“都给本座滚开!” 糖葫芦要搞出大事来了 这一吼,把十多名女子吓得怔在原地,叶琳道:“尊上!秋水山庄的规矩,庄主不要的男人,我们姐妹们尽可享用,你既然不要,凭什么不让我们玩?” 冷月冷冷道:“就凭本座是庄主!” 叶琳道:“那又怎样?庄主也得守庄规,几百年都是这样,如果你执意孤行,休怪我们拿出护法令压你!池妹妹,苍妹妹,你们还等什么?” 话音刚落,三名护法纷纷亮出了碧绿色的护法令,秋水山庄的规矩,为防止庄主刚愎自用,独裁独霸,但凡有两位护法亮出护法令,庄主不得不低头。 岂知冷月侧目而视,道:“规矩也是人定的!从现在开始,本座宣布,秋水山庄的一切,庄主说了算,谁敢不从!” 叶琳指着庄主的鼻子,怒道:“你” 话音未落,冷月红袖一挥,一把缠住了叶琳的脖子。 就在这时,池中春一剑劈断了庄主的红袖,道:“我们早看不惯你的行事作风,你不配做我们尊上,凭什么让我们陪你去杀皇帝,我们和皇帝无仇无怨,凭什么让我们那么多姐妹去送死!” 叶琳道:“对!实话告诉你,你方才喝的那碗蜂蜜中已投了断肠草,难道你每次施展功法时没感觉小腹隐隐作痛吗?哼哼平日你不总喜欢在我们面前炫耀自己有多美吗?等断肠草的毒性完全爆发,你的皮肤就会如同焦炭一般乌黑,很快你就会变成丑八怪!到时候看你还能有多好看!我都迫不及待的想看你那张脸了!你去死吧!” 池中春道:“姐妹们,支持我们的站这边,支持疯婆娘的站对面,中立的全都给我死!”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话一说完,所有的女子全部站在了护法那边,惟有萧儿款款走向冷月,待她走过去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冷月道:“萧儿,你且退后,待我收拾完她们,不会为难你的。” 就在这时,萧儿袖口中霍然闪出一把短剑,冷月洞若观火,一掌拍了下去,岂料萧儿竟然将短剑抹上了她自己的脖子 冷月手腕灵动,玉指一点,一道剑气精准地击中了萧儿的虎口,萧儿手上突觉无力,导致那短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冷月道:“萧儿,你究竟有何苦衷!” 萧儿虽然聋哑,却懂得唇语,她双手在胸前飞快比划,冷月这才知道她的苦衷。 原来,昨晚三位护法将萧儿拉入房中,她们三人同时亮出护法令,让萧儿暗害庄主,萧儿当时应承了下来。岂料萧儿与冷月虽是主仆关系,却因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情同姐妹,她不忍害主人,但作为秋水山庄的弟子,她又不能不守庄规,在进退两难之下,她选择了自尽。 冷月并未中毒,可萧儿背对着众人,她比划的时候别人都看不到,后面的人自然都以为庄主是真的已身中剧毒。 冷月将萧儿抱在怀中,道:“本座,不,姐姐若是能活下来,以后定不会亏待你。今日!秋水山庄的弟子犯上作乱,姐姐要清理门户,你且为这三人先解毒。” 当他说到“作乱”的时候,手指上已幻出一把夺目的幻剑,当他话还未说完,人已杀入前方的人群中。 顷刻间,剑影横生,层出不穷,才眨眼功夫,众人已经施展出千余招,所到之处,断壁残垣,满目苍夷。 冷月虽臻至超凡,可那六七十名女弟子个个身怀上乘剑法,看冷月在人群中突进突出的样子,似乎并不轻松。 她的剑心以无情筑基,可她此刻因情用剑,有悖初心。她无法维持心无旁骛的心境,她脑海中只想着要救弟弟,她那颗冰冷的心也渐渐的热了起来。她每用一剑,她那剑心就会波动一丝,渐而渐之,她的剑心波动得越来越剧烈,她的眼眸已爬满了血丝。 一刻钟后,地上横尸一片,她也开始力不从心,可她不能停。 千百道剑影,此起彼伏,无穷无尽。 忽然,一道剑气从身后袭来,她避之不及,让那道剑气刺入了她后背。情急之中,她立时侧身,凌空翻滚,化解了剑气完全贯穿身体的危机。 剑心越来越激荡 她的眼眸除了那漆黑的瞳孔,眼白全是血色,那血色竟比她的霓裳还要鲜红,彷如随时都要滴下血来。 她很清楚此刻已濒临走火入魔的边缘,可一旦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她没有选择。 只听得她高呵一声,一道红娟从她袖中飞出,红娟在白玉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后,恰好停在了白染身旁。 白染拾起红娟,展开一看,红娟上有许些蝌蚪文,红娟里面竟是秋水令。 “你们三个快走!带本座的萧儿一起离开!” “大脸猫!小黑鼠永远是你姐姐!这是天意!我即天意!” 通常令一个人幸福的东西,也是令人痛苦的根源! 话音刚落,一道汹涌的剑气从体内完全爆发,她衣袂飘举,乌发乱舞,此刻连瞳孔都是血红色,才眨眼时间,那原本纷扰的乌发顷刻间全白了。 红衣白发! 入魔! 她入魔了! 她的眼眸就如毒蛇,只要是在动的东西,她一剑刺过去,必死无疑! 她的眼眸不再冰冷,可恁谁看到这双眼眸,心就拔凉拔凉的了。 她变得更强了! 每次挥剑,如万钧雷霆,蕴含触目惊心的毁灭之力! 姜书见到二姐那恐怖的模样,心如刀绞,他哭喊道:“二姐!” 岂料冷月早已丧失理智,六亲不认,只见一道红影带着千百道凌厉的剑气冲了过来。商晚立时抓起身旁的一具尸体,扔了出去,那红影陡然凌空转向,一剑刺入尸体中,只见剑气一冲,尸体直接化为齑粉,瞬间尸骨无存。再看她那凌空突进的折线,简直是最完美的路程,毫厘不多,毫厘不少。 太可怕了! 比毒蛇还要可怕! 后面还有三十多名弟子,吓得惊慌失措,她们四处逃窜,夺路而逃,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 趁这个时机,商晚带着姜书、白染和萧儿逃向了暗河,因为那里是秋水山庄隐蔽的出入口。 眼前,人间仙境,毁于一旦,地上已看不清路,四人踩在断金碎玉上,双足灵动,朝着前方飞快地跳跃,跳得比十只兔子加起来还快。 轰隆 咻咻咻 轰隆 后方传来一道道剑气划破长空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巨响 可谁也不敢回头看上半眼。 来到暗河边时,后方,一座巨大的葫芦雕像忽然滚落进岩浆裂缝中,这葫芦中全是火药,防的就是有朝一日秋水山庄保不住时与入侵者玉石俱焚。 岩浆与火山本就相互关联,此处岩浆的动态平衡突然失衡,火山那边的岩浆顷刻间被挤了出来。只觉足下地动山摇,转瞬间,一股股炽热的岩浆从火山口溅射了出来,岩浆溅射出来时伴随着一团团乌黑的浓烟,遮天蔽日,空气中很快就弥漫起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眼见那橙黄色的岩浆不停涌入秋水山庄,山庄中的惨叫声变得更加凄厉。 山体颤抖,在河流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好在这边四人已出了秋水山庄,此刻正站在河流旁。 可惜了秋水山庄富可敌国的珍宝,也不知朱棣知道这件事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反正商晚已完成了使命,为朝廷指明了位置,但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的结局。 无论如何,坑皇帝的钱就是爽快。 硫磺烟有毒,萧儿在身上撕下三块锦缎,在水中打湿后交给了这边三人。 她执意不走,她坐在岸边的一块玄武石上,在这里等庄主。 她忠心耿耿,三人拗不过她,惟有成全她的忠心。 地动山摇,凝云山中,惊鸟不归,万兽狂嚎,三人顺着河朝着逆流的方向离去。 ——————注—————— 题纲本来是要把冷月写死的,写着写着,不知不觉爱上她了,所以留个扑朔迷离的情节吧,或许她以后还会给大家带来更动人的故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善恶有报》 三人在林间穿梭,一道黄影远远地跟在后面。 三人在凝云山下的村庄中买了三匹健马。 白染担心父亲的安危,一路上快马加鞭地朝着镖路上赶。 镖队走得比较慢,三人在太阳落山前赶上了镖队。 此时镖队恰好停在了山道上,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镖队前方,数百人跪在了地上,唯独薛子轩站着,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手持一根火把。 冷冷黄昏,百里荒寒。 白夜行的尸体躺在夕阳之下,冰冷如铁,他虽睁着眼眸,眼眸中却只剩下寂寞的颜色,死亡或许就是寂寞的颜色。 他死了,却也活着,因为还有人看得到他,非但如此,他还活在了别人的记忆中。 但终有一天,他将彻底死去。 每个人都会死三次,第一次是生命终结的时候,第二次是化作黄土的时候,第三次是这个人的名字最后一次被世人提及的时候。无论一个人生前多么优秀,亦或多么渺小,终将遗忘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 宇宙浩瀚,瞬息万变,在时间面前,人的一生岂非就是一瞬间?人性的光辉岂非就如那一闪一闪的星辰?人性的丑恶岂非就如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薛子轩高举火把,眼见就要将火把扔到柴堆之中。 “火下留人!” 白染策马冲在前方,率先看到父亲的尸体。 薛子轩一愣,忽然佯装手抖,让那火把落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如同流星一般凌空划过,精准地击中了火把的手柄,将那火把击开了七丈远。 姜书凝视着前方,阖上了银扇,策马朝着前方赶了去。 “爹!” “爹!你醒醒啊!爹!” “爹!你不要丢下染儿一个人啊!” “爹!” “爹!你走了,染儿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呜呜呜” 薛子轩闭上了眼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眼时,潸然泪下,他将白染抱在怀中,抚摸着她的秀发,深情款款地安慰道:“小姐!节哀顺变,你还有我。老板宁死前让我好好照顾你,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好好经营龙门镖局,绝不会让老板失望!” 白染眼眸刹那间就哭红了,她心如刀绞,浑身无力,她躺在薛子轩怀中不仅没有反抗,在这一刻她甚至感受到了一丝柔情,她哭道:“薛大哥!薛大哥!我爹走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薛子轩哭道:“都怪我不好,没有能力保护老板,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本以为小姐回不来了,一定是老板在天有灵,在保佑你,一切都是天意,天佑白家。放心,我一定会替老板好好照顾你,为白家开枝散叶。” 白染抽泣道:“我爹临死前还说过什么?” “我薛某何德何能,老板非让我接管龙门镖局,如今小姐既然回来了,这令牌自当交给小姐。”薛子轩从腰带上取下令牌,放在白染手中,道:“请小姐节哀顺变,让老板早日入土为安,我薛子轩以后定当尽心尽力协助小姐打理镖中事务,以慰老板在天之灵。” “不,让你接管镖局是我爹的遗愿,令牌你拿着,我对镖局的生意一窍不通,以后龙门镖局还得靠你打理。”白染将令牌重新交给了薛子轩,她看着死去的爹,心里堵得慌,她思绪横飞,脑海中闪烁着和爹在一起的各种画面,沉默不语,良久,她咬了咬牙,款款道:“可是可是我以后还想每天都看到我爹。” 薛子轩把白染抱得越来越紧,道:“小姐请冷静一点,老板已走了大半日了,我们还得赶在期限前把官银押往河南,这一拖下去,尸体很快就会腐烂,还是让老板走得体面一些吧,死人都希望安安静静地走。来,小姐拿着火把,待会我们把老板的骨灰收集起来,到时候再送回北平。” “我就知道那歹毒的婆娘不会手下留情,可纵然如此,我竟然还抱有一丝希望,呜呜呜”白染接过火把,走了三小步,停在了柴堆旁,她痛哭流涕,终还是闭上了眼眸,只见她右手一松,火把落了下来。 **,一触即燃,她看着父亲的遗体,忽然在地上摸起一块大石头,一下子砸向姜书脸上,骂道:“你给我滚!都怪你!都怪你有个姐姐!你不要站在我爹面前!你滚!” 轰隆隆 嗡嗡嗡 春雷滚滚,狂风大作,几滴雨水落在众人脸上,顷刻间大雨倾盆。 苦雨凄风,佳人断肠,白染全身淋湿,乌发连在一起,在风中飄打。 油纸伞是趟子手的标配之一,薛子轩一声令下:“各位兄弟都别跪了,赶紧去拿雨伞,让老板顺顺利利地走过黄泉路。” 雨一直在下,地上瞬间湿漉漉的,白夜行的衣服也湿透了,雨水将那殷红的血迹冲淡了许多 就在这时,商晚眉头一皱,他立时冲上前去,只见他右手一伸,一股黑风从他掌心喷出,霎时灭掉了火焰。 薛子轩骂道:“商晚!你想干什么?” 商晚看着衣服上那两道不一致的破口,皱着眉头蹲了下来,他扒开白夜行的衣襟,擦去了尸体胸前的血迹,道:“白夜行死后谁是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 薛子轩凝视着那两道一窄一薄的剑伤,惶恐不安,然而,他却很快就保持住镇定,他面不改色,甚至连心跳都没加速,他款款道:“是我,怎么了?” 商晚站了起来,他指着遗体上的两道剑伤,道:“是你杀了白夜行!” “什么?” 几乎所有人张大了嘴巴,惊呼起来。 薛子轩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商晚道:“冷月已达超凡境界,她的幻剑所造成的伤口薄如蝉翼,这心脏左边的一道剑伤就是她造成的。但是!这右边的伤口却是实实在在的剑刃所刺,这道伤口就在心脏正中央,也是致命伤口!而刺这一剑的人,就是你!” 薛子轩笑道:“你休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难道你不知道,我的武器是银钩吗?我哪来的长剑?我能把长剑藏在衣服里面吗?” 商晚道:“如果是一把特意打造的短剑呢?” 薛子轩笑道:“你真有想象力,我为什么要打造短剑?我又不会剑法。” 商晚道:“也许那把短剑你藏在身上很多年了,因为你一直在等一个像今天这样的机会,一个可以杀死白夜行又让自己避开嫌疑的机会。” 薛子轩道:“你的推理真的很精彩,可能你不知道,白老板临死前亲手把令牌交给我了,这一幕大家都看到了,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证,我实在想不出杀死白老板对我有什么好处。” 众人纷纷说道:“对,我们都可以作证。” “我亲眼看见老板把令牌交给薛镖头的。” “对,薛镖头对老板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加害老板呢?” 薛子轩道:“你都听到了吧?既然杀害白老板对我没有好处,你的推理岂不是不攻自破?” 白染道:“商大哥说这是短剑留下的伤口,我们只需要看那短剑在谁身上,谁不就是杀人凶手了吗?” 薛子轩道:“小姐,你冷静点,杀人凶手怎么会把凶器还留在身上呢?” 商晚道:“薛子轩,我忽然有点佩服你了,到现在你还能如此镇定,转移一个话题就让自己转危为安了,你的确很聪明。” 薛子轩道:“你什么意思?” 商晚道:“我和你讨论的不是动机!而是这道剑伤!你不要转移话题!你想狡辩是吗?嗯?那就让我来把你说的心服口服!第一,冷月曾亲口告诉过白染,她没有杀白夜行,以她的实力,她没有必要撒谎。第二,既然白夜行当时能把令牌交给你,说明他还活着,而且还很清醒,这件事再次说明冷月没有撒谎,不然以她的实力,怎么可能一剑刺偏那么多?然而,当你把白夜行抱下山时他却死了,胸口那道剑伤绝非出自冷月之手,你是唯一有机会下手的人。第三,杀死白夜行的好处就是杀死他的声望。因为,你虽然接管了龙门镖局,可镖局的产权还在白夜行手中,只要他哪天收回成命,我想除了你,镖局中没有几个人会反对吧?白夜行只有一个女儿,他一死,白染不足为虑。而你一旦杀死白夜行,不仅能稳坐老板的位置,还能吞并他的产权。你竟敢说你没有动机!” 薛子轩终于慌了,他知道已经躲不过去,他狡辩道:“就算白老板真的是被短剑杀死的,那也不一定是我,我抱他下山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一口气,镖队中有那么多人,下来后,谁都有机会刺那一剑。”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走入人群之中,他指着冯成道:“你!我下来的时候把老板的遗体交给你保管的,还有你!你!你!你们一下子都围了上来” 他大摇大摆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很快来到了人群后方,只见他右脚在地上一点,忽然凌空飞出,跳上了一匹健马,他狠狠地挥动着马鞭,那健马长嘶一声,飞快地朝着后方逃去。 姜书手持银扇,看着那飞奔的健马,摇着扇子,口中呢喃道:“一,二,三,四” 还没跑出五丈,那健马忽然栽在了地上,薛子轩急忙跳了下去,可事发突然,他一脚没站稳,竟倒在了泥泞之中,他看着马屁股处的三根银针,那银针闪着淡淡的绿光,显然是喂过毒的银针。 就在他爬起来的时候,一道白影悠然地落在了他眼前,姜书右手持着银扇,用银扇敲打了一下左手心,笑道:“七!没想到这‘七步倒’对马也是七步,有点意思,真是有点意思。薛子轩,你能想到的事情,我却也能想到,我能想到的事情,你却不一定能想到。事到如今,给你一个建议,赶紧自刎吧,不然你会死的很有节奏感!” 众人已围了过来,薛子轩霎时被人影包围。 “啊!都给我去死吧!” 薛子轩霍然亮出双手的银钩,朝着人群中杀去,岂料眼帘忽然映入一道闪着蓝光的刀,迫在眉睫,当他挥动右手中的银爪去挡时,“哐当”一声,那银爪被劈成了两半。 漆黑的刀,闪着几丝蓝光,停在了薛子轩头顶,震得他脸上的皮肤如同波浪一般翻涌,当他再挥动左手的银爪去挡时,刀身那雄浑的力量直接把他压得双膝跪地。 他跪在地上,最终淌出一口鲜血,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也打湿了他绝望的眼神,他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道:“给我一个痛快吧。” 白染一脚把薛子轩踢倒在泥泞之中,骂道:“你这狗贼!狼子野心!我爹哪里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害他!” 薛子轩爬了起来,坐在泥水中,转过身来,狞笑道:“凭什么他一出生就有龙门镖局这么大的家业?凭什么我一出生就要挣扎在饿死的边缘?凭什么?凭什么?你告诉我啊!啊!你告诉我啊!谁能告诉我啊!有没人能告诉我啊?我恨!我恨!我恨这老天!你为何如此不公!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尝过饿死的滋味吗?你们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吗?我来告诉你们!你只能全身发软的躺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眼睛中的光线越来越暗越来越暗你只能任由乌鸦停在你身上,它们啄你的手啄你的脚啄你的眼睛慢慢的你就能听到你的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在那一刻!我发誓!如果我还能活下去!我一定要不择手段地向上爬!我要向老天要回他欠我的东西!我有错吗?我有错吗?我有什么错?” 安安听着这凄惨的故事,似乎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她伤心的哭了起来,她款款走了过来,用手抚摸着薛子轩的头发,温柔地说道:“安安和你一样,从小也差点饿死掉。这不是我们的错,你想要回老天欠你的东西也没有错,可是你的方法却错了,你不应该伤害别人,如若你通过伤害别人这种方式向老天讨要,老天也不会答应你的。如果还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改过自新吗?” 薛子轩眼眸一亮,似乎看到了一丝生机,他给安安连磕了十八个响头,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一定会改过自新。” 安安泪流满面,她拉着白染的手,道:“姐姐,妹妹从来没求过你什么,我知道这件事你可能会很难接受。可爹已经走了,就算我们杀掉他也换不回爹。他也是个很可怜的人,不如就给他一次机会,行吗?姐姐,就当妹妹求你。” 白染一巴掌掴在安安脸上,霎时在她脸上映出一个红彤彤的掌印,白染骂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我把你当亲妹妹,你却把我爹不当亲爹!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就在这时,薛子轩一把拉住安安的左手,顺势把她扯了过来,他用右手断掉的银钩架在安安的脖子上,左手指向四周,目露狰狞,威胁道:“你们都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杀了她!” 一边威胁,他一边缓缓朝着后方退去。 白染自知武功低微,杀不死薛子轩,她走到商晚身旁,勾着他的胳膊,道:“那晚在石室中,我用七色花问过你,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我却不喜欢你。但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帮我杀了薛子轩,我就嫁给你。” 商晚道:“可我一旦出手,安安就会没命。” 白染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道:“她死就死,她自找的!” 商晚一把甩开了白染的手,道:“你冷静点!” 白染大哭起来,从一名趟子手手中夺过一把刀冲了上去,却被商晚一把扯了回来。 安安小声说道:“薛大哥,你挟持我,赶紧走。” 就在这时,薛子轩想起那夜的事,忍不住狞笑起来,他仰天长啸,道:“哈哈哈哈哈哈我薛子轩命不该绝啊!老天!你总算有点良心!给我派了这么个傻女人!太有意思了!” 安安道:“你” 薛子轩将嘴巴凑在了安安右耳旁,小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夜扒光你衣服的人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啊哈哈哈” 安安道:“你” 薛子轩道:“恨不恨我?” 安安道:“你真的没救了” 薛子轩的笑容完全扭曲,比寺庙中判官神像的表情更显狰狞,他狞笑道:“哈哈哈哈哈” 薛子轩一边在她耳畔嘀咕,一边走出了人群。 就在这时,一道庞大的黄影霍然从山头蹿了出来,一口咬在了薛子轩右臂上,竟然是阿黄来了,老虎的咬合力惊人,一口下去,薛子轩的右臂已经断掉,伤口处的森森白骨赫然可见。 还未等薛子轩反应过来,那大老虎扭过身来,一个猛虎掏心,把他扑倒在地。 吼吼! 大老虎长啸一声,用它那庞大的身子压在薛子轩身上,大老虎疯狂地挥动前爪,吼吼,在他身上恣意啃食,才眨眼功夫,竟把薛子轩吃得连渣都不剩,准确地说,是连衣服渣都不剩,只剩下一滩鲜红的血水随着雨水在山路上流淌。 “阿黄” “咕噜咕噜” 大老虎舔了舔嘴巴,走了过来,用头摩擦着安安的双腿。 雨渐渐停了 风也停了 安安想起那夜的事,咬破了嘴唇,没料到自己竟被这么坏的一个人给糟蹋了,她生无可恋,目光呆滞,拾起地上的一柄银钩,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咕噜咕噜 大老虎立时把安安扑倒在地,恰巧安安眼前有一块大石块,那大老虎蓄足了力,狠狠地朝着那大石块上撞去。 “阿黄,你干什么?” 大老虎没有理会主人,它退了回来,再次蓄力,又朝着大石块上撞去。 这一撞,一颗长长的獠牙掉落在地。 大老虎忍着剧痛,退了回来,四足蓄足力又是一撞,另一颗长长的獠牙也掉了下来。 大老虎满嘴流血,它含着自己掉下的两颗獠牙,走到主人身边,放在了安安手心中,嘴中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好像在说:“主人,阿黄以后再也不会吃人了,你不要生气,不要不理阿黄,更不要因为生阿黄的气自杀” 安安抚摸着阿黄的后脑勺,哭道:“安安不是生你的气,安安是生自己的气,安安已是不洁之身,没有脸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眼见安安再次拾起地上的银钩,商晚心一软,他皱了皱眉,道:“不,安安冰清玉洁,是个好姑娘,都怪商大哥之前一直没有勇气承认那晚的事,那晚我确实没有控制住自己,玷污了你,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我发誓,从此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白染惊得睁大了眼睛,她明白商晚在撒谎,可她只能选择沉默。 她心里很难受,似乎有人正拿着刀子在割她的心,而且很快就要被割走。 “呜呜呜”安安虽然觉得心中如蜜一样甜,哭的却更厉害了,若是在之前她听到这句话会深信不疑,可方才薛子轩已偷偷告诉了她真相,她咬着嘴唇,把头埋在膝盖中哭泣。 她很纠结,她本就对商晚有一丝好感,在那夜之后,她也希望有朝一日商晚能够承认那件事,让她能够从一而终,若不是因为还抱有这个念头,她或许早已自尽。 正在她犹豫不决之时,商晚为表明自己的决心,把她抱了起来,搂在了怀中,道:“商大哥很穷,办不起隆重的婚礼,若是安安姑娘不嫌弃的话,我们以天地做媒,撮土为香,趁着夕阳未落,南山那道彩虹还在,就此拜了天地,安安姑娘,愿意吗?” 安安拼命地点头,呜咽道:“安安愿意,安安真的好愿意。” 咕噜咕噜 二人撮土为香,跪了下来,大老虎含着两颗断掉的虎牙一人给了一颗,算是随了个份子钱。 就在二人准备行三拜之礼时,旁边忽然又跪下一人。 商晚皱起眉头,道:“姜兄,你这是干甚?” 姜书笑嘻嘻地说道:“小弟记得还未与大哥三拜金兰,不如趁这个机会一起拜了得了。” 安安捂嘴笑了起来。 姜书见新娘子笑了,这才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道:“哪有新娘子哭哭啼啼嫁人的,你看,这笑起来不就好看多了吗?” 话音刚落,他转过身去,高呼:“朋友们,你们都有刀剑什么的,好歹也弄点气氛出来。” 就这样,在聒噪的欢声笑语中,二人拜完天地,结为夫妻。 二人站了起来,相对而视,眉目含情。 商晚道:“娘子!”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安安脸一红,楚楚动人道:“相公” 在众人的嘈杂声中,不知何时,白染哭着抱起了她爹的遗体,悄悄地上了之前租用的那一辆马车,朝着北平驶了去。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姜书道:“大哥,眼下去河南的路上也没有小弟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咱们就此别过吧。” 商晚点了点头,道:“嗯。” 姜书怔了怔,笑道:“你这人,难怪没什么朋友,好歹也跟小弟客套客套下啊。” 商晚笑道:“你知道我不喜欢送别的,这是件很难受的事情,千言万语道不尽,倒不如一句话也不说。” 姜书道:“是啊,你看似无情,实则至情,下次小弟要走,会选择偷偷离开。不知我们下次何时会再见?” 商晚点了点头,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姜书道:“假如我飞鸽传书告诉你,我要去找你喝酒,你会来接我吗?” 商晚道:“无论那天是黄河泛滥,还是地动山摇,我一定会去接你。” 姜书笑了笑,道:“这句话听着舒服。假如大哥有时间了,你会不会来找我?” 商晚道:“你知道我还有抓不完的逃犯的,无论如何,你和仙儿结婚的时候大哥一定会来找你。” 姜书笑道:“还是等你有时间带壶好酒来的时候,我就和仙儿成亲。” 商晚道:“镖队已经走了好一会了,我也得跟上了。” 姜书道:“等你押完镖,你想先去干什么?” 商晚道:“我只想先去好好泡个澡。” 姜书笑了笑,道:“珍重!” 商晚笑了笑,道:“珍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通天神猿》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彷如一颗巨大的火球,红日走的很慢,却从没有停下来过,天路很寂寞,无穷无尽的寂寞。 有些人也一样,帮助别人从不求回报,他们并不欠别人什么,却一直在默默地付出。 如果人们在做每一件事时都要求回报,那么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将成为明码标价的商品。 商晚独自走在荒道上,荒道上也只有他一人,他的眼眸凝视着前方,眼眸中染上了红日的颜色,今天他要去接一个朋友,一个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岂非就如这升升落落的红日?聚聚散散,有时候会让人觉得特别的温暖,有时候又让人觉得特别的热,但无论什么时候,他绝不会让人感觉到冷。 在他腰间,系着一团黑布,黑布中是一颗人头,一颗价值一万两白银的人头。 这个人头他追了三天四夜,一直追到逃犯的马累死了,逃犯也跑不动了,最后不得不战,这一战,逃犯便丢了脑袋。 前方渐渐出现一座小镇的轮廓,那里是云南的一座小镇,一座叫天岚镇的小镇,他和朋友就约在天岚镇的九里香酒楼,那里的酒真的很香。 小镇外有一座山神庙,除了特定的祭祀日外,山神庙就是乞丐的家。 山神庙前方一里多的地方有人在哭,那是小孩的哭声,小孩和一位妇女正在一棵杨树下。 商晚恰巧从此处路过。 妇女左手拿着一根下面开了花的竹竿,右手拿着一块瓦片,瓦片上有一些绿糊糊的粥,粥上面插着一小块竹片。妇女拿起竹片,舀起了一小团粥去喂那小孩。那小孩闻了闻,闻到一股馊味,扭过头去大哭,他的双脚在地上踢个不停,好像和小草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在妇女旁边,有一个砖石架起的临时小灶,小灶上放着一个破瓦罐,瓦罐中正煮着粥,这些粥都是妇女乞讨来的,早已发馊,乞丐经常把乞讨来的食物放在一锅煮,还美其名曰“珍珠荟萃汤”,当年朱元璋就是靠这个活下来,后来成为了一代霸主。 瓦罐中的粥很少,妇女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看上去很憔悴,她一边哄着小孩,一边喂粥,哪知小孩忽然怒了,一把将那瓦片摔到了地上,妇女赶紧将手在脏兮兮的身上擦了擦,抓起了撒在地上的粥,重新装入瓦片之上,粥中却多了几根青草。 小孩依然在哭,他已经吃了三个月这种馊粥了,他吃得怀疑人生,即便他很饿,可他就是不吃,他一闻到那股馊味就想吐,他却不知道,他妈妈已经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他了。 她没有打孩子,也没有流泪,她虽没有流泪,可那表情让任何人看了都会揪心。 这世上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并没有错,却不得不经历岁月的残忍,这世上也有很多富人,他们并没有积什么德,却得天独厚,一顿饭就能吃掉许多人一辈子都积累不到的财富。当一个人体会到世间的不公,并开始学会了去接受,他就是个大人了。 商晚怔了怔,走到树荫下,问道:“这孩子是你的吗?” 妇女吓得一跳,连忙抱着小孩,提着瓦罐朝深山中跑。 岂料没跑出三丈,商晚又挡在了她前面,那妇女吓得跪在地上,道:“求求你不要抓我孩子,他还是个孩子,要吃心吃我的好了。” 商晚皱了皱眉,道:“我没有恶意,你说吃心是什么回事?” 那妇女款款道:“我听别个乞丐讲,那镇中有人专门抓小孩,抓走了就会挖出小孩的心,一个小孩的心可以卖十两银子,很多乞丐都在偷别人家的孩子。” 商晚道:“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你为什么会流落至此?” 妇女道:“在家活不下去了,只能四处乞讨,四处乞讨或许还能活下去。” 商晚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这些年他抓了不少逃犯,得了不少赏银,可他身上却一直没多少钱,因为像这样的穷苦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力不从心,惟有随缘渡人,他从钱袋中倒出两锭十两的银子和一百多枚铜钱,他递给了妇女,道:“你把银子藏好,带着孩子用铜钱买些吃的穿的,然后用这银子去买一块地吧。” 妇女抓起银子和铜钱,带着孩子,慌忙地逃了去,生怕眼前的人反悔。她以前也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至少在受到恩惠时会说些感恩戴德的话,可是她实在饿得太久了,或许心中的那些美好也渐渐饿死了吧。 商晚走进天岚镇中,镇上很热闹,人来人往,虽然天才亮了不久,但卖菜、卖水果、卖早餐的小贩们早已占领了街道。 路过一间赌坊,商晚看见一名四尺多高的小孩子掀开了黑色的门帘,黑色门帘上用朱砂写着一个“赌”字,小孩从赌坊中走了出来,不对,他是被别人赶出来的,因为他才出来的一瞬间,就有一位壮汉左手将他提了起来,右手一拳打在他小腹上,将他击飞了两三丈远。本以为那小孩可能受重伤,却不想那小孩竟然如同一个蹴鞠一般在地上一弹一弹的,待他停下时,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像是一点事也没有。 小孩站在远处,叉着腰,骂道:“你这泼皮!一晚上赚去老子一千两银子,借三十两喝早酒都不肯!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老子下次再也不来了!” 壮汉横眉怒目,伸出只有四根手指的右手,他指着远处的小孩,骂道:“小杂碎!快滚!九指帮的规矩就是江湖规矩!输不起就别来玩!快滚!” 小孩说道:“算老子倒霉!妈的!最近真是霉运当头!” 话音未落,他就跑开了,他从商晚身边掠过,笑了笑,如同一阵风一般。 经过商晚身旁时,他仔细看了一眼那小孩,长得尖嘴猴腮,颧骨高耸,本就极其丑陋,笑得更显猥琐。 九里香。 酒楼中酒香四溢,酒香中有一股淡淡的稻香。 虽是早上,酒楼中却人满为患,人群中鱼龙混杂,大家喝着酒,划着拳,嬉笑不止。 在酒楼北墙处有一块空地,一位老者坐在凳子上在那拉着二胡,他拉的节奏虽然轻快,但总让人感觉到一丝凄楚,一名年轻女子站在一旁,跟着二胡的节奏唱着小曲儿,她的歌声虽然清亮,却带有一丝哀怨。 因为姜书今天午时要来九里香,商晚早早就来此地订好了房间,他前几日一直在追杀一名逃犯,一路上风餐露宿,这会腹中空虚。他点了十斤牛肉,三盘馒头,却没点酒,他怕待会吃醉,误了事,因为待会还要去衙门兑银子,中午还要和兄弟畅饮。 他在家的时候从不吃肉,因为安安不吃,可他是练武之人,一旦和人打斗起来,体力消耗飞快,光靠吃素是很难快速恢复体力的。 在他左边的方桌上,坐着三名大汉,他们相貌平平,并无奇特之处,但他们的右手都很奇特,因为他们的右手都没有小拇指。九指帮的帮规:凡是进帮的帮众,必须自断一指,以示决心和忠诚。 夏日炎炎,邻座中,其中一名穿着白褂的大汉喝了几杯酒,渐渐的,他觉得有些热了。他身高八尺,体格魁梧,肩宽是普通人的两倍,他把上衣脱了下来,露出湿漉漉的背,他背上纹着一副巨大的关公刺青,栩栩如生。他叫陆恒,是黑风堂的香主,黑风堂隶属九指帮。 陆恒说道:“赵堂主这会也该来了吧,俺还等着跟他对账呢。” 陆恒身旁有两位黑风堂的执事,瘦的叫涂文飞,胖的叫聂老三。 聂老三道:“怕是快了,来,来,来,一起走几杯,待会来了再点些酒菜。” 三人喝完酒,那涂文飞道:“你们听说过没有,云南这两年来了一名刀客,非常厉害的刀客,他拔刀的时候那道刀光如蓝色闪电一般,许多人眼睛还来不及眨,就死了。” 陆恒道:“云南来了这样的刀客,俺怎么没听说过,你从哪听的?” 涂文飞道:“前些日子我回老家娶媳妇,路上听到的。” 陆恒拔出刀,放在桌子上,那是一把宝刀,如玉沼春冰,寒光耀眼,他说道:“就是再厉害的刀客,遇到俺这把宝刀,也得断成两截。” 聂老三道:“哈哈,除了帮主的银环刀,陆香主这春冰刀可是说是天下第二了。” 陆恒大笑起来,道:“哈哈,俺知道你在拍马屁,不过俺还是很开心,来,为这句话吃一杯。” 就在这时,一名小孩走进了酒楼,可不就是赌坊那名小孩么?他手里提着一团黑布,像是一颗人头。 商晚嚼着牛肉,皱了皱眉,立时摸了摸腰间,人头还在。 那小孩环顾四周,发现每张方桌上都有人,他围着所有的桌子走了一圈,最后坐在了商晚的桌旁,他坐下来的时候,将那团黑布放在了桌上。 小孩手中亮出五锭十两的纹银,放在桌旁,道:“掌柜的,赶紧来一坛荷花蕊,再照着桌上的再来一份。” 那店小二用搭在肩上的白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跑了过来,道:“你这小孩,吃得了这么多吗?” 小孩指着纹银,道:“有钱不就行了吗?”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说道:“客官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商晚有些好奇,这小孩不是输了个精光吗?怎么这么快就有银子了,看他出手阔绰,像是忽然有了不少银子。 他向来沉默寡言,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他兀自埋头吃肉啃馒头,丝毫不理会眼前的小孩。 小孩忽然笑了起来,道:“我知道你是谁。” 商晚皱起眉头看着那小孩,道:“你在跟我说话?” 小孩笑道:“对,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商晚道:“道歉?你得罪过我?” 小孩将黑布推了过去,道:“对不起,我不该偷你的东西。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曾经盯上一名逃犯,追了七天七夜,最后把别人追得上吊自杀了。虽然我跑得很快,可我也怕像你这样的人盯着我追,所以我觉得不得罪你这样的人是个明智的选择。” 商晚摸了摸腰间的人头,他解开黑布,黑布里面竟然是一团黄泥,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掉了包。 他解开桌上的那团黑布,看见了沾着血迹的头发,确认这是真的人头,这会人多眼杂,大家都在吃饭,若是全部揭开反而引起骚乱。 商晚道:“你是谁?” 小孩说道:“你不用管我是谁,当我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谁,反正东西已经还给你了,你以后若是还记仇的话,我会让你的生活充满意外,就像今天一样。” 商晚道:“这钱你也是偷来的?” 小孩摇了摇头,道:“这钱本来就是我的,我输掉的钱也是我的。” 商晚道:“你真没赌品。” 小孩笑道:“我下山的时候,师傅给了我一千两银子,用了十多年,还是一千两,感觉这钱怎么都花不掉,真没意思。” 商晚疑惑道:“你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难道你从一出生就下了山?” 小孩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以前身高七尺,拜师学艺完变成了四尺,你信吗?” 商晚道:“你学的什么武功?” 小孩笑道:“偷东西的武功。” 就在这时,那拉二胡的老头一曲奏罢,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小姑娘也收起了歌喉。 邻桌上,陆恒喝了一碗酒,右手在桌上狠狠地一拍,道:“方老头,方小小,都给俺过来!” 老人和姑娘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道:“东家有什么吩咐?” 陆恒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老人从打着补丁的钱袋中倒出一把零碎的银子和许些铜钱,道:“我们爷俩都准备好了,这里一共是十五两,加上之前还的一百八十五两,刚好两百两,还请东家把那张借据还给我爷俩。” 陆恒将老人手中的钱抓了起来,放在桌上,道:“对,算的是不错,你还没有糊涂到家,不过却傻到家了。你想用十五两的银子换那二百两的借据?你说你是不是傻到家了?” 旁边的聂老三和涂文飞大笑起来。 老人佝偻着身体,抱着二胡,道:“可我爷俩前前后后的确还够了银子啊,还望东家高抬贵手,放我爷俩回家。” 陆恒道:“你有证据吗?别说俺不怕官,就是官来了,这官司你也打不赢!” 老人立时跪在地上,那小姑娘也噗通一声跪下了,小姑娘哀求,道:“求东家放过我们把,去年奴家和爷爷来天岚镇卖唱,爷爷染了风寒,奴家找东家借了二十两银子,为救爷爷,你让奴家写二百两的借据,奴家也认了,一年多了,这银子也还了,请东家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陆恒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道:“去!去!去!俺也不是绝情之人,不然也不会借银子你,不借银子你,你爹早病死了!既然你们求俺,俺放你们一条生路也无妨,不过你们还要在这唱上个一年半载,到时候凑够二百两一起还给俺,钱够数了,俺自然放你们走!但在这之前,老的敢跑,俺打小的,小的敢跑,俺打老的,老小一起跑,俺一起打!” 就在这时,小孩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本黄旧的书册,他用书册在身前扇了扇,道:“我说你这大汉,老子真是听不下去了,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啊,再欺负人,老子可是会让你后悔的!” 陆恒勃然大怒,手在桌上一拍,震得那酒肉都飞到了地上,他骂道:“谁家的小兔崽子,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 小孩将扇风的手册停了下来,道:“你可看清楚这是什么?” 陆恒摸了摸衣襟,这才记起白褂子脱了,他连忙抓起白褂子,摸了半天,硬是找不到自己的那本账册。 就在这时,小孩翻开手册,念道:“五月,男童,八,女童,十一,城南赌坊,一万七千四百六十二,绿烟阁,五千三百二十四” 陆恒霍然站了起来,握起桌上的春冰刀,挥刀砍向小孩。 商晚见小孩纹丝不动,放下了筷子,右手已握住了天行刀的刀柄,岂料眨眼之间,那小孩忽然从眼前消失了。 “嘿嘿!来啊,来砍老子啊!” 商晚一愣,循声看去,那小孩竟然嘴中咬着手册,手足并立在天花板上,那样子像极了一只顽皮的猴子。 小孩一边嘲讽下面的大汉,一边在天花板上来回爬动,他爬动的动作就如在地上行走一般容易。 小孩笑道:“来啊!上来啊!” 那本账册对陆恒至关重要,他自知轻功不能望其项背,又怕惹怒了小孩,让那小孩跑了,惟有以谈判的语气问道:“你这小孩究竟想怎样?” 小孩道:“简单,老子平生就爱三样东西,喝酒,但不会和你这样的人喝酒,偷东西,喜欢偷你这样人的东西,赌,只要赌法新颖,和什么样的人赌都行。” 陆恒道:“你想怎么赌?” 小孩见酒楼又进来一位客人,道:“咱们玩点简单的,就赌下一位进来的客人是男是女,你若赢了,老子把这东西还给你,老子若赢了,你得放这二人出城。” 陆恒道:“好!俺赌下一位进来的是男的。” 小孩道:“不行!老子选男的,你只能选女的,如果是太监也算是男的,你赌不赌,你不赌老子走了。” 陆恒咬了咬牙,生怕那小孩跑了,可这酒楼压根就见不到几个女的,这么赌输定了,为了拿回账本,他只能选择以退为进,他道:“好!你若赢了,俺放了这二人,但你不能走,咱们再接着赌,下次赌,俺来定规矩。” 小孩笑道:“成交!” 话音刚落,一位妙龄少女提着一个竹篮走进了酒楼,她喊道:“店小二,你家掌柜呢,这里是他要的豆腐,抱歉,今天送晚了。” “老子最近真是霉运当头!逢赌必输!”小孩一愣,两只脚走在天花板上,将手册扔了下来,骂道:“老子说话算话!不过,老子还要和你赌。” 陆恒道:“你拿什么和俺赌?” 小孩道:“你若赢了,老子以后不偷你东西,你若输了,就放了这二人。” 陆恒哈哈大笑:“你这孩子脑袋是有病吧?这也能算赌注?” 小孩道:“因为老子是通天神猿钱空空!老子想偷的东西就没有偷不到的,就算手册现在在你手上,只要老子想要,轻易就能偷来。” 陆恒的笑容戛然而止,道:“你真是通天神猿钱空空?” 钱空空道:“老子真是。” 陆恒道:“俺听说钱空空能变成狗一般大小,你能吗?你能俺就相信。” 钱空空道:“这个容易。” 刚说到“易”时,他的忽然缩小了,竟然只剩下两尺长,那手、脚、头都缩进上半身中了,虽然缩进了身体中,却还能在天花板上爬行,像极了一只缩头乌龟,不过比乌龟爬得快多了。 钱空空把手脚和头都伸展了出来,道:“现在相信老子是钱空空了吧?” “好!赌就赌!这次俺来定规矩。”陆恒从钱袋中摸出二十枚铜钱,分成两堆重叠着码在方桌上,每堆十枚,道:“我们就来比谁一刀能劈开的铜钱多,多的算赢,少的算输,怎么样?” 钱空空摇手,道:“不好,不好,老子没刀。” 陆恒道:“桌上那人不是你朋友吗?俺看他就有刀,怎么?不敢了?” 钱空空笑了笑,道:“你倒提醒老子了,不过老子最近霉的很,这一刀当由他来劈。” 陆恒道:“你们谁劈都一样。” 钱空空道:“成交!” 呵! 话音刚落,那陆恒端起一碗酒喝了下去,他双手举起刀,只见寒光一闪 一道银光切入那铜钱中,他本就生得五大三粗,武功也不差,再加上这把宝刀,一刀下去,十枚铜钱竟全裂开了,溅得满地都是。 陆恒笑道:“这下俺赢定了吧!” 钱空空道:“你先别急,要是那人一刀也劈开了十枚铜钱,岂不是平了?” 陆恒道:“就凭他那小身板?” 商晚恰巧吃碗了三盘馒头,十斤牛肉,顿觉全身充满力量,他拔出刀,走了过来。 那陆恒一看他刀上有一个小缺口,哈哈大笑起来:“这破刀也想来劈铜钱?你们别来逗俺了。” 岂料商晚压根就没打算赌,他将刀指着陆恒的鼻子,威胁道:“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放了这二人!” 陆恒道:“哼哼!输不起?这里可是九指帮的地头,一看你这破刀,就知道你不是龙,就算是龙,你也压不了地头蛇!敢在九指帮地盘闹事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九指帮的帮主名唤九把刀,在江湖名声赫赫,他虽叫九把刀,却只使用一把刀,但他挥刀的速度极快,看起来像是有很多把刀。除此之外,江湖人传闻,九把刀有一柄暴雨梨花针,可以发射三次,迄今为止,他只使用了一次,一次射杀了三名绝世高手。正因如此,江湖中几乎没有不忌惮他的人。 商晚忽然想起姜书还没来,这里是约定的地点,若是真闹出事来,倒不能让兄弟在此处畅快饮酒,如此一来,岂不是扫了兄弟的酒兴? 他把刀放在了铜钱之上,道:“你既然已经劈开了十枚,那么我们最多也只能算是个平手,这样没意思,不如附加一个条件。” 陆恒皱起眉头,道:“你想怎样?” 商晚道:“我劈九个半铜钱!” 陆恒深知这一刀对于力道运筹的难度,对于他而言,完全不可能做到,即便做到了,也只是碰巧,道:“俺都没有劈九个半铜钱的本事,就你这破刀?你若能劈开九个半,俺立马认输!” 商晚道:“不如再附加一个条件,我若赢了,你不仅要放这二人走,还要退给他们一百八十两银子。” 陆恒道:“行!你若输了,除了钱空空承诺我的话,你还得给我磕三个” 当他说出“行”的时候,一道黑光已经切进了铜钱之中,刹那黑光,刹那生,刹那灭,刀已然入鞘。 桌上那十枚铜钱丝毫未动,稳稳地停在桌上。 那陆恒话还未说完,就惊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说后面“磕头”二字。 他用手指一枚一枚的去拿铜钱,前面九枚一碰就裂成两半,当他拿起第十枚时,上面赫然有一道刀痕,恰好切入铜钱的一半,但铜钱却没断,拿去买馒头,别人肯定会收。 陆恒道:“行!我服!俺的刀法是赵堂主教的,但俺深知赵堂主也没这等本事,俺输得心服口服!聂老三,你先借俺八十两银子。” 陆恒虽然坏,却很有赌品,因为他平时也喜欢赌,一个没有赌品的人,很快就会戒掉赌,因为没人愿意跟他赌。 那方老头和方小小爷俩接过银子,千跪万拜,热泪满面,好话说了一大堆,这才离去。 商晚肚子已经填饱,想起还有件事没做,趁着时间还早,他抓起桌上的黑布,系在腰间,准备前往衙门。 就在这时,那钱空空笑道:“嘿!姓陆的,你们要等的赵堂主是不是叫赵力。” 陆恒道:“你怎么知道?” 钱空空道:“老子本来不知道,可老子去了一个地方后就知道了。” 陆恒道:“你什么意思?” 钱空空道:“你们不用等了,你们的赵堂主不会来了。” 陆恒道:“为什么?” 钱空空道:“因为他已经来了。” 陆恒道:“他在哪?” 钱空空道:“他就在这人的腰上。” 陆恒发现商晚腰间的黑布真像是包着一颗人头,道:“看阁下的刀法,莫非你就是那名近两年来云南的刀客?” 商晚在心中暗骂这钱空空,可这茬子事已躲不过,因为麻烦已经来了,道:“是又怎样?” 陆恒道:“赵堂主对俺有知遇之恩,既然人已经死了,还望你告诉俺他尸体在哪?待俺把他埋了,一定会回来找你报仇!” 商晚道:“没想到你这样的人还挺有情义,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就在落凤镇北面十八里处的乱葬岗中,我劝你早点去,那里乌鸦多得很。” 陆恒道:“多谢!” 商晚道:“你想怎么报仇?” 陆恒道:“如果我不讲江湖规矩,伤及你亲人朋友,我也没脸在江湖上混,但我会暗算你,就算再谨慎的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俺就等你犯错的时候,一举杀掉你!” 商晚道:“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陆恒道:“如果你现在要杀我,就不会告诉我赵堂主尸体的位置。” 商晚道:“凭你对朋友有情有义,我给你五天时间,凭你守江湖规矩,我再给你五天时间,十天之内,我不会杀你,你可以在这十天中暗算我,就算失败了,我也不会杀你。十天之后,再让我遇见你,休怪我手下无情!” 陆恒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告辞!” 九指帮的人走了,商晚也该去衙门了。 可就在这时,钱空空又笑道:“我劝你先打开这人头看一看,免得白跑一趟。” 商晚皱了皱眉,解开黑布,上面是头发,下面竟然是用白面捏成的人头,他刚准备教训那小偷,却发现钱空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白面捏成的人头,那嘴中含着一张纸条,展开一看:老子三不偷,一不偷钱,二不偷色,三不偷人。最近霉运当头,替别人办事赚得钱全输完了,不过老子遇到了你,以后老子就缠着你,你杀逃犯,老子偷人头,赏金一人一半,这人头里面有五千两的官票!拜拜! 遇到这么贱的人,商晚忽然有点哭笑不得,却也拿这人没办法,但若让他逮到这通天神猿,一定要把他打成猴子。 他从白面中抠出官票,放在了衣襟中,因为前几日一直在追杀赵力,这会刚吃饱饭,他也感觉有些乏了,他回到了酒楼上面的客房,躺了下来。 可刚躺下,那窗外就有人喊道:“采花大盗!你给我站住!”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对面的屋顶上掠过,商晚睡觉时刀不离身,他立刻握起刀,从窗户跳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采花大盗》 采花大盗行踪诡谲,作案数十起,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贵族名流,他全都不放过。 采花大盗作案十分频繁,朝廷一度提高赏金捉拿采花大盗,从三万两一路飙到十五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这采花大盗武艺高超,神出鬼没,一直未落网,至今连他的名字都没人知道。 采花大盗戴着竹斗笠,斗笠边缘缀着黑纱,看不清脸,他穿着一件青布褂,蓝色长裤,脚上蹬着皂靴,腰间还挂着一柄银亮的旱烟,像个艄公打扮。 他手持一柄长剑从一个屋脊飞到另一个屋脊,如同麻雀一般迅捷。 在他身后的屋脊上,有十三名提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为首的人可不就是温昊然嘛。 采花大盗的轻功还算不错,可锦衣卫中有三人的轻功更胜一筹,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在镇西的一处桃林,采花大盗被截了下来。 而截下他的人就是商晚,商晚站在一条小拇指粗的桃树上,他的刀尚未出鞘,但却保持着拔刀的姿势,他的眼眸凝视着采花大盗,如同一只即将飞身扑下的黑鹰。 采花大盗怔在原地,背靠着一棵桃树,一动未动,他似乎被眼前黑衣人强大的气场所震慑,十三名锦衣卫很快就追了上来。 眨眼之间,众人将采花大盗围在了桃树下。 温昊然看着桃树枝上的黑衣人,眉头一皱,惊道:“大人!竟然真的是你!方才在路上见一黑衣人从我身旁掠过,我就觉得像你的轻功,没想到还真是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商晚道:“这是云南王沐英的地头,锦衣卫以前不是从不来此的吗?” 温昊然道:“是云南王上奏折请求皇上派我们过来抓采花大盗的。” 商晚道:“云南王麾下人才济济,应该没有这个必要吧?” 温昊然道:“大人比小的聪明,政治上的问题,大人肯定比我看得透彻。” 商晚道:“难道是云南王担心皇上怀疑他拥兵自重,特意示弱,请皇上帮忙,同时借这个机会让你们来云南查探虚实,看他有没有谋反的迹象,以安圣心?” 温昊然道:“伴君如伴虎,云南王真是聪明人。” 商晚道:“采花大盗!事到如今,还不束手就擒!” 采花大盗战战兢兢,眼见无路可逃,他背对着一棵桃树,只见他袖口一挥,袖口中霍然喷出一大片石灰粉,在石灰粉挡住彼此视线时,他双足蹬在桃树干上,左手捂住眼睛,一剑刺向前方的商晚。 岂料就在他穿过石灰粉睁眼的一瞬间,一道黑光恰巧当头劈下。 “不好!”采花大盗暗自嘀咕道。 就在这时,岂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只见一道寒光从远处袭来,那道寒光劲道十足,快若流星,一剑刺在了商晚的刀身上,击歪了天行刀。 “怎么!怎么会有两名采花大盗?” 温昊然皱起了眉头,他凝视着眼前的两名采花大盗,几乎一模一样。 商晚道:“看来我们方才追的采花大盗是假的,若真的采花大盗就这么点本事,他的人头也值不了那十五万两白银。” 新来的采花大盗笑道:“老夫的人头虽然值钱,却没人买得起!” 温昊然用绣春刀指着前方,道:“采花大盗!你未免太过猖獗!你可知这黑衣人是谁?” 采花大盗笑道:“如果他是上帝,老夫就是恶魔,老夫出现的地方,就是上帝的禁区!对吗?商晚?” 商晚一愣,道:“你是谁?你认识我?” 采花大盗笑道:“作为一名逃犯,倘若连你手中的那把刀都认不出来,岂非死有余辜?” 商晚道:“你既然知道是我,却还敢来,想必你的武功一定非常不错。” 采花大盗道:“老夫必须来,因为老夫有两个原因。” 商晚道:“哪两个?” 采花大盗:“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老夫永远也不会告诉你!第二个” 话音未落,只见他手中长剑一挥,寒光一闪,如同一道冰冷的月光,霎时削掉了假采花大盗的头,那一剑之快,丝毫不逊于商晚手中之刀。 商晚道:“方才你救他,我本以为你是他同伙,看来我误会了,想必这就是你来此的第二个原因了。” 采花大盗笑道:“老夫小时候很羡慕那只狐假虎威的狐狸,可等老夫自己成了老虎,就开始讨厌那只狐狸了。人生格局不同,眼界岂非也完全不一样?” 商晚道:“你虽然是恶魔,却也是让我佩服的恶魔,恐怕全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么嚣张的恶魔了。” 采花大盗笑道:“敢骑在老夫头上的人,老夫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商晚道:“你乱杀无辜!罪不容诛!既然你今天送上门来,就休怪我刀下无情!” 采花大盗到笑道:“慢!素闻商神探轻功和刀法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存在,今天老夫先与你比比脚力!你们这群废物就别跟来了,别浪费体力!” 话音刚落,那采花大盗右足在落叶上轻轻一点,身如轻燕,兔起鹘落之间,他跳上了桃树上,他跳上桃树上的时候已施展出绝妙的轻功,如同风一般朝着西处的深山中遁去。 温昊然提醒道:“大人!小心有诈!” 商晚道:“无妨!此人行踪诡谲,今天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先去探探虚实,若真有危险,自会随机应变!” 商晚追了上去,锦衣卫也跟在其后,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二人的身影从锦衣卫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了,他们惟有唉声叹气地返回天岚镇。 采花大盗在前方逃,商晚在后面追,二人翻过一座座大山,趟过一条条小河,太阳逐渐西移,气温也在逐渐升高,二人早已热得汗流浃背,皮肤红彤彤的。 纵然如此,二人的脚步丝毫没有慢下来,他们都是绝世高手,内力深厚,别说一两个时辰,就是再跑个一天一夜也不成问题。商晚追逃犯的最高纪录是七天七夜,不过不是一直在跑,他和逃犯都休息过好多次,当逃犯跑不动,停在原处休息的时候,他也会停下来休息,逃犯跑,他就追。就这样反反复复经历了十八次,那逃犯在最后一次休息时,看见商晚还跟在后面,绝望之中,取下腰带,缠在头上,在树上吊死了。 与采花大盗比起来,商晚的轻功稍胜一筹,约摸一个时辰,二人的距离已不足十丈。 渐渐的,二人进入一片巨大的热带森林,森林中那高耸入云的乔木随处可见,大多数乔木都比双手环抱还粗,即便是那裸露在地面的树根也比成人的大腿还粗。 地上荆棘遍布,青草葳蕤,葳蕤青草中沉积着厚厚一层枯叶,枯叶中潜伏着颜色各异的毒蛇。 二人时而踏在草尖上,时而飞到树干上,在普通眼中,他们就是两只拖着长长幻影的鬼魅。 越来越近 眼见那采花大盗即将飞向右侧的一棵乔木,商晚霍然拔出黑刀,只见一道黑芒凭空闪起,如同一道闪电般飞向右前方的那棵乔木。 那采花大盗右脚刚欲点去那棵乔木上借力,岂料眼帘映入一道黑光,情急之中,他立时凌空翻滚,停在了前方的草尖上。 这一翻滚,导致二人距离更近了,二人迎面而立。 恶战,一触即发!黑影与青影在乔木间灵动。 刹那间 乔木,轰然倒地,群鸟,振翅惊飞,猛兽,落荒而逃。 刀,凝聚真气,气冲天地,震得草丛绿浪翻涌。 剑,也一样。 刀光剑影,眼花缭乱。 煌煌剑影,漆黑刀光,相互交织,如胶似漆,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铛铛钉钉铛 刀光如闪电,剑光如雨,刀剑招式,瞬息万变,碰撞声,层出不穷,所到之处,木断草飞。 漫天枯叶,密密集集,随风翻飞 人影在枯叶中,枯叶也在人影中。 很快,二人鏖战了将近一个时辰,忽然,商晚一刀劈向采花大盗的右小腿,采花大盗挥剑来挡,虽然挡住了刀体,却因剑气的气劲不足,被刀罡的气流冲伤了小腿。 商晚丝毫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他一边挥刀砍杀,一边说道:“你腿受伤了。” 采花大盗一边抵御,一边反击,道:“无伤大雅。” 商晚说道:“你轻功弱于我,此刻你若杀不掉我,怕跑也跑不掉了。” 采花大盗说道:“年轻人,你不用激老夫,赢了半招而已,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商晚说道:“你倒提醒了我,我比你年轻,体力比你旺盛,这么打下去,你迟早要输。” 采花大盗说道:“如果你确信自己必赢,又岂会提醒老夫?” 商晚说道:“因为我要走了。” 采花大盗惊愕道:“你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商晚说道:“我真的要走了。” 采花大盗嘲讽道:“哼哼!老夫绝不会上当!” 商晚说道:“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采花大盗说道:“此刻你占了优势,却要因为那件事放弃这十五万两和至高荣誉,想必那一定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商晚说道:“那的确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采花大盗疑惑道:“那是件什么事?” 商晚说道:“我要去接一个朋友。” 采花大盗大笑道:“老夫就知道你在耍诡计,这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商晚说道:“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比什么都重要的大事。” 话音刚落,商晚抽出身来,朝后面跳开,他停在一棵倒在地上的乔木的枝干上,见采花大盗并未杀过来,他刀已入鞘,朝着后方跳去。 采花大盗笑道:“老夫猜你一定是受了比老夫更严重的伤,想找个借口,趁机逃走罢了。” 商晚停了下来,道:“我本来在等一个朋友,方才在你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再不走,就要让我朋友等我了。” 采花大盗笑道:“你真是一个怪人,不过能成为你这种怪人的朋友,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即便你今天朋友不来,你也是杀不掉老夫的,因为老夫还有一张王牌,你想知道吗?” 商晚说道:“我对你的王牌没有兴趣!但只要你还敢作案,我迟早会查清楚你是谁,也一定会灭掉你!” 他走了,太阳很快就要上到中天了,他一刻钟都不想浪费了。 有些人,他没出现时,你会觉得可有可无,当他出现后,你就会觉得不可或缺。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个这样的人,那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走在高耸入云的热带森林中,环顾四周,凄迷一片,景色几乎没啥区别,他很快就迷了路。 他惟有施展轻功,在两棵乔木之间踅回弹跳,才三五息的时间,他已经跃上森林之巅。树大招风,凉风拂来,吹在他湿漉漉的汗水上,顿觉神清气爽,全身凉飕飕的。 遮目远望,东方有一座小镇的轮廓,他弹跳在树顶上,如履平地。 穿过热带森林,前面是几座小山头,他越过八座小山,趟过三条小溪,前方的天岚镇依稀可见。 在他前方是一条大河,河面宽阔,波光粼粼,若施展轻功,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聚集在足底,倒也能渡河,可比较耗损真气,他奔波了几天,一直没好好休息过,这会很累。 他看见河边有一叶乌篷船,艄公是一名三四十来岁的大汉,他打着黝黑的赤膊,全身仅穿着一条蓝布短裤,他躺在船尾,眼睛半眯,吹着凉风,抽着旱烟,像神仙一样悠闲。 “船家,渡河否?” “渡。” “多少钱?” “八两。” “这么贵?” “嫌贵就自己游过去。” “行,我赶着渡河,就给你八两了。” 商晚走上船头。 那艄公从荷包中取出一枚小石子塞进旱烟中,熄了烟草,他取下挂在乌篷上手腕粗的竹竿,准备撑船。 就在这时,河边忽然跑来一小孩,那小孩可不就是钱空空吗? 他骂骂咧咧地说道:“商晚!赔老子钱!” 商晚眉头皱了起来,右手握着刀柄,道:“好小子!你说什么?我欠你钱?我倒想知道我还怎么就欠你钱了!” 钱空空骂道:“方才你明明能打败采花大盗,你为什么走了?你走了,老子怎么偷人头?杀他老子是不可能杀得了的,只能偷偷人头才能维持现在的生活你却放了他,让老子没有人头偷,你说你是不是欠老子七万五千两银子!” 商晚道:“你一直跟着我?” 钱空空骂道:“天上又不会掉馅饼,不努力工作,怎么能捞到钱?” 商晚道:“你跟定我了?” 钱空空站在河边,挺着腰杆,目光坚定地说道:“老子跟定你了!” 人贱到这种程度,就算脾气再好的人也要发怒了。 商晚大怒,霍然拔出天行刀,宝刀出鞘,气吞天地,只见黑光一闪,原本平静的水面顷刻间巨浪翻滚,乌篷船瞬间被浪花拍到了岸上,搁了浅。 商晚提着刀,冲了上去,直取钱空空的脖子。 他的眼眸十分锐利,锐利中又弥漫着死亡的色彩,这样的眼眸,若是普通人看了,怕是要吓破胆。 就比如说这位艄公,当他看到那双摄魂夺命的眼眸时,立时吓得双腿发软,竟一屁股坐在了泥沙上。 商晚一刀劈向钱空空,岸边霍然裂开一道三丈长的口子。 岂料那小孩身体灵动,就在刀罡劈下的一瞬间,那小孩双手抓地,如同一只青蛙般,蓦然朝着左边跳了去,丝毫未受伤。 小孩趴在地上,嘲讽道:“你能碰到老子一毫,老子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你了。” 话音未落,商晚拖着凌厉的刀罡,如同一只黑鹰般扑了过去,岂料那钱空空只躲不攻,他韧劲十足,似乎连骨头都充满了韧劲,每次刀光迫临时,他都能恰到好处地躲过危机,他虽然身材短小,却短小精悍,如同一只跳蚤般,跳得又高又远。 眼见日上中天,商晚收起了刀,帮艄公将乌篷船推入了水中。 钱空空笑道:“怎么?别走啊,老子筋骨这才活动开,你却要走了,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商晚没有理他,兀自上了船。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炎炎酷日,泛舟于江海,感受一阵阵湿风,实属人生一大快事。 很快,艄公将船撑到了河中央。 就在这时,那钱空空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游在水中,时而潜伏水下,时而又如鲤鱼跃龙门般飞出水面,他速度极快,活脱脱就是一条游鱼。非但如此,他偶尔还从嘴中喷出一条条长长的水柱,简直就是个小捣蛋。 小船在水面上滑行,激起一排排浪花,水面似乎被分开了一般。 下了岸,商晚从钱袋中倒出八两银子,那大汉看见银子连忙推辞,道:“哎哟哟!大侠!方才小人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玩笑,不收钱,真不收钱。” 商晚急匆匆地赶到了九里香酒楼,他买了两坛荷花蕊,坐在二楼靠街的露台上,若是姜书来,他一眼能看到。 姜书稍微抬头也能看到他。 连日奔波,他现在很疲惫,若是一直在运动倒也不觉得困,可这会一坐在长凳上,瞬间觉得眼皮重如千钧,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还剩半个时辰就日上中天了,他想趁这个间隙小眯一会。 虽然很想眯一小会,他却努力撑着眼皮 因为他担心陆恒会来暗算他,可转念一想,以自己的实力,即便在此处睡着了,那陆恒反而觉得有诈。他却忘了承诺过的话,十日以内,那陆恒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正如陆恒所言,一个人无论多么谨慎,总有犯错的时候,他这次是真的大意了。 因为他把自己说服后,立马就闭上了眼睛,眼睛还未阖上,就栽在桌上睡着了。 此刻对于陆恒而言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他却没有来。 他压根就没有派人打探商晚的下落,因为他在忙更重要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故友重逢》 一个人若是很久没睡过觉,一觉下去也能睡很久。 当商晚再次睁眼时,已是三天后的下午,此时天空如洗,云影当空,将雨未雨,风满楼,吹得窗棂吱吱作响,好不凉快。 他睁眼的一瞬间就嗅到一股淡淡的酒香,那是荷花蕊的香味,沁人心脾。 睡太久,头有些痛,他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掀开青色床帏,定睛一看,屋内中央有一红木圆桌,圆桌上没有任何菜肴,却有一坛酒,圆桌旁坐着一位白衣少年,他正在独自饮酒,那人可不就是姜书嘛。 姜书的位置正对着床榻,一见大哥起来,他笑道:“大哥睡了三天,终于舍得起来了。” 商晚用右手捂着额头,皱起眉头,道:“三天?怎么回事?” 姜书笑道:“无妨,我一来就看见了你,见你睡着了,料定你一定是太累了,就开了个房间,把你扶来睡了。” 商晚道:“本来接你结果却睡着了这” 姜书笑道:“无妨,兄弟间说客套的话倒显得生疏了,来,大哥赶紧洗把脸,咱下去好好搓上一顿。” 商晚道:“弟妹没跟着来?” 姜书摇了摇手,笑道:“嗨!别提那母老虎了,我来云南,一是为了找大哥喝酒,二是为了避开那母老虎。大哥你是不知道,小弟本以为自己对付女人很有一手,但那母老虎恰好与我相反,她对付男人更有一手,短短几年,那豹子山的兄弟现在全听她的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商晚道:“一定是你太怕她,属下也跟着怕了。” 姜书道:“有几个当相公的是真怕娘子,相公越是宠娘子,娘子越是会变着花样来讨相公开心。若是一顿把她们打老实了,就跟娶个丫鬟似的,日子过起来就会干巴巴的,聪明的男人是绝不会打女人的。” 商晚道:“你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 楼下。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里的酒香在镇外都能闻到。 如此香的酒,这里的客人当然是络绎不绝,今日天气凉爽,来喝酒的人也比往日更多,堂中席无虚坐,门口还有许些人在等座位。 客人中有一桌锦衣卫,原来是温昊然带着属下喝酒来了。 温昊然正对着一楼连接二楼的楼梯,他端起一杯酒,忽然看见一名黑衣人和一名白衣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立时放下了酒,挥手招呼道:“大人!真是赶巧了,又见面了,你这是刚喝完酒准备走吗?” 商晚道:“我刚起来,正准备喝酒呢。” 温昊然环顾四周,笑道:“不如来我这挤挤,省得排队。” 商晚道:“如此甚好。” 温昊然道:“大人,采花大盗那事怎么样了?” 商晚道:“让他跑了。” 温昊然道:“大人可查到此人是何许人也?用的哪派武功?” 商晚摇了摇头,道:“我和他打了个照面,尚无头绪,你那边有没有他的案底?” 温昊然道:“此人每次作案,分文不取,必杀男主,掳走女主,他每次离开,都会留下一朵白玫瑰。” 酒楼中门户大开,一阵阵爽风吹来,吹来了镇外的草木香,也吹来了两名男子。 前面青衣少年神情慌张地跑进了酒楼,他还未进酒楼就大呼:“爹!爹!救我!爹!” 他前足刚进酒楼,后面就跟来一位穿着褐色锦缎的少年。少年是独眼龙,左眼有眼有珠,却是瞎的,看起来瘆得慌,他平时都用一块黑布遮着,此刻也一样。他就是九指帮帮主的独子摸鱼儿,江湖上许些有地位的人只有号,没有名,有名也不让人喊,大家都习惯叫他爹九把刀,叫他摸鱼儿。他老爹给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能仗着九指帮的名号多捞些钱,不然他老爹拼死拼活混个帮主地位,就没意义了。 在他身后还有两位穿着黑布衫的保镖,也是独眼龙,保镖的独眼是他亲手刺瞎的,因为他自己是独眼,每天看着这两位有眼有睛的保镖心里不平衡,一气之下,强行将他们二人刺瞎。不仅如此,他还希望刺瞎所有人的眼睛,可他没有那个能力。他虽然喜欢刺别人的眼睛,自己的眼瞎却不是人刺的,更不是因疾病造成的,全是他自找的。他平日里没事就喜欢遛遛狗,逗逗鸟,他曾经养过一只白鸥,这眼睛就是被白鸥啄瞎的,啄瞎就算了,关键这白鸥还飞走了,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疙瘩。 这不,这遛狗逗鸟的主儿此刻又牵着一条狼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酒楼,他骂道:“柴掌柜的!快把你们家那坛六十年的荷花蕊给本公子拿出来!” 酒楼老板叫柴进,寓意招财进宝,他将儿子柴豹护在身后,笑容满面,道:“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九指帮的公子到了,稀客稀客,你且上座,上座。” 摸鱼儿左手牵着黑狼,右手一挥,道:“你这老家伙,不要岔开话题,本公子是来拿酒的。” 柴进陪着笑脸道:“公子玩笑了,我家哪有这么多年的陈酿?” 摸鱼儿道:“你儿子都告诉本公子了,快拿来,不然休怪本公子动粗!” 那坛陈酿珍藏许久,价值连城,他自己都舍不得喝,到今年刚好六十年。他本打算等到今年中秋去看望嫁到远方的女儿,顺便把这坛陈酿给女婿捎过去,他对女婿好一点,就指望女婿对他女儿更好一点,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是日日夜夜盼着子女幸福。 可这坛陈酿他对外人从来没有提过,只有自家夫人和儿子知道,忽闻这佳酿的消息不胫而走,他脸一绿,转过身来,盯着柴豹。 那柴豹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爹!爹!孩儿不孝!是孩儿告诉他的!请你一定要救救孩儿啊!孩儿也不想,可是孩儿方才在城西的桃树林遛狗,恰巧碰上了摸鱼儿,他硬要拉着孩儿和他斗犬,这狼狗哪里是真狼的对手啊,孩儿自是不肯,可孩儿不和他斗,他那两保镖就要打孩儿。孩儿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斗,赌注一千两银子。显而易见,孩儿的狼狗输了,被他的狼咬死了,银子也赔了,可他却不肯放过孩儿,说孩儿的狼狗把他的狼咬伤了腿,要孩儿赔治疗费。虽然这事不讲理,孩儿也不敢得罪他,倒也愿意赔,可他却不要银子,他看上了孩儿的媳妇,要让孩儿把媳妇让给他,这脸咱家肯定是丢不得,他就让孩儿想点其他值钱东西赔,孩儿说了好多东西,他都不要,最后没办法,孩儿才告诉他这事” 柴进叹了叹气,睁开眼,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气得浑身发抖,骂道:“不成器的东西!成天就知道纵马遛狗!不学无术!我这家底,迟早要被你这畜生败光!” 柴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爹!你总教导孩儿,咱做生意的,以和为贵,你还是忍痛割爱,把那坛酒让了吧,不然这九指帮要是闹起来了,咱家可真完了。” 柴进骂道:“你现在记得爹的教导了?爹说的别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 那摸鱼儿显然是有点不耐烦,骂道:“你们还有完没完?要教训儿子,也先把酒给本公子拿来,再不拿,本公子可要赶客人了啊!” 这镇上的生意人都靠九指帮罩着,谁也不敢得罪九指帮,何况这闹事的还是九指帮的公子,柴进惟有服软,道:“畜生!还不去把酒窖中把那酒拿上来!” 柴豹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后院,摸鱼儿站在柜台前,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恰巧看见一位伙计端着一盘狗肉从厨房出来,他把那伙计拦了下来,抢了盘子,掌柜站在一旁,也不敢阻拦,只能任由这号主在此撒泼。 “神威大将军,快吃!”摸鱼儿将狗肉撒在地上,那狼闻到肉香,大口大口吞了起来,摸鱼儿笑道:“别说本公子欺负你们,你们要是有本事把狼训得服服帖帖的,也可以养一条,倒时候来找本公子斗,只要赢了,本公子今日索取之物,他日双倍奉还!” 不一会,那柴豹抱着一坛酒回来了,姜书闭上眼睛一嗅,一副陶醉貌,他睁开眼,轻摇银扇,大呼:“好酒!真是好酒!” 闻到这么好的酒,姜书那喜悦的表情比见了美女还胜千倍万倍,他宁愿这酒倒进茅坑,也不愿被这小地痞糟蹋了,他说道:“大哥!这事你得帮我。” 商晚右手放在刀柄上,眼眸中已透出杀意,道:“好办!” 姜书笑道:“誒!大哥不要这么粗鲁,你和嫂子在云南长居,一下子把九指帮得罪透了,对你们不是件好事。话说来,这小子虽然浑,但那店家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不然以我的脾气早就出手了。但此事涉及到一坛好酒,为了这坛酒,我必须出手。” 商晚皱起眉头,道:“你有办法了?” 姜书道:“这个自然,你且等我引这小子上钩。” 商晚点了点头,姜书道:“我说你这摸鱼儿,本公子也养有一宠物,不知阁下可敢一斗?” 摸鱼儿眉头一皱,转过身来,一见此人锦衣玉戴,像是个纨绔子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因为他总能占到便宜。 摸鱼儿大喜,道:“阁下是哪家的公子?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姜书笑道:“最近搬来,最近搬来,方才我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摸鱼儿道:“你养的藏獒?还是?” 姜书笑道:“怎么?打听这么清楚?怂了?” 摸鱼儿道:“本公子天不怕地不怕,斗就斗,赌什么?” 姜书笑道:“我一不缺钱,二不缺女人,我若赢了,只要你这坛酒。” 摸鱼儿笑道:“我若赢了,就刺破你一只眼睛,你可愿意?” 姜书笑道:“一只眼睛换一坛好酒,值!” 摸鱼儿道:“你这人是疯了吧?真打算用一只眼睛换一坛好酒?” 姜书笑道:“好酒没了,要眼睛又有何用,要喝酒,留只鼻子,留张嘴就够了。” 摸鱼儿笑道:“你这人有意思,有意思,等你输了,咱交个朋友,独眼的人都可以成为本公子的朋友。” 姜书道:“你且稍等片刻,我让我大哥去唤宠物。” 姜书之前来过云南,他知道商晚的家就在天岚镇北方的北斗山,北斗山有一处幽僻的小竹林,小竹林中有一座三间的篱笆竹屋,傍水而立,人迹罕至,很是恬静。 那里就是商晚的家。 此处至小竹屋,骑马不过一个时辰,若是施展轻功,以绝世高手的实力,快的话,来回半个时辰就够了,就是有点累人。 商晚知道兄弟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他点了点头,道:“嗯,我去去就来。” 巧了! 商晚身上随时携带着一个荷包,荷包中有香草,香草中却有几滴虎尿,人类闻不到这淡淡的尿骚味。但老虎则不同,俗话说一山不能容二虎,老虎的领地意识很强,每只老虎都有自己的领地,老虎会在自己领地撒尿,老虎嗅觉极其敏锐,八百里外都能闻到这股骚味,血腥味也一样。 商晚之所以携带一个这样的荷包,也是因为自己经常在外颠簸,而且得罪了不少人,很多人都不顾江湖道义,为报仇不择手段,他担心经常独居幽室的安安会遭遇危险,故而携带一个特殊的香囊,若是安安有危险,阿黄就会跑来找他。 他不希望这种事发生,这种事一直也没发生,可偏偏今儿就赶巧了。 街道上人群慌乱,行人夺路而逃,才眨眼功夫,一道硕大的黄影就跑进了九里香酒楼,那黄影身长八尺,体格健硕,虎虎生威,可不就是大老虎吗? 大老虎停在商晚身旁,气喘吁吁,舌头垂得老长,它太热了。 吼吼! 大老虎一声长啸,吓得客人落荒而逃。 那黑狼长期被人豢养,兽性大失,它脖子上有个铁环,铁环上有条大拇指粗的铁链子,铁链子末端被一位会武功的人牵着。跑是跑不了的,它惟有躺在地上,露出肚子,肚子是动物最脆弱的部位,露出来就表示向对手示弱,翻译过来就是,大王饶命。 商晚眉头一皱,心知出事了,道:“我先回家,阿黄留给你。” 姜书道:“不,一起去看看。” 那摸鱼儿吓得目瞪口呆,抱着那坛荷花蕊一动不动,半晌没缓过神来,姜书走了过去,夺过陈酿,道:“看看你的神威大将军,此刻竟像土狗一样,我想也不用比了吧?” 摸鱼儿惊愕道:“不,不,不用,不用比,你这宠物,多多少银子肯卖?” 姜书道:“你错了,它其实不是我的宠物,它是我的朋友,朋友岂能拿来出卖?” 摸鱼儿道:“它它叫什么?” 姜书道:“阿黄。” 摸鱼儿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道:“阿阿黄!” 吼吼! 大老虎一声嘶吼,张牙舞爪,凝视着摸鱼儿,吓得摸鱼儿连连后退,竟一个踉跄跌倒在了神威将军身旁。他看着如同死狗一般的神威大将军,脸上蓦然生出鄙夷。狗仗人势,神威大将军看着主人,脸上的表情也一样。 商晚已经离开了酒楼,姜书抱着酒坛也跟了上去,阿黄紧随其后。 一道黑影朝着北方丛林深处飞去,他手中捏着一根红绳,是安安托他来集市买的,用来绑头发,只因他太忙,一直没时间回家,倒让安安等得久了。 他心神不宁,轻功卓越的他,紧紧地握着红绳,好几次差点从树枝上摔下来。 不到半个时辰,他回到了小竹屋。 他进门的时候眉头紧锁,可当他进屋没看见安安的时候,他眉头反而舒展了许些。 因为他生怕安安已经惨死在竹屋中,既然安安不在,屋内外也闻不到血腥味,说明安安暂时没有危险。 种种迹象表明,行凶者不为杀人,另有目的。 他走进竹屋,四处寻找行凶者留下的线索,果然,在客厅竹桌上有一束白玫瑰,白玫瑰下压着一张白纸条,展开一看:前往峨眉派,取大悲赋。六月二十号,大理,蔡记棺材铺,带大悲赋来换人,逾时不候。 大悲赋!商晚惊愕地看着这几个字。 大悲赋是佛门至高法门,在一百年前就已失传。 听说佛门最后一位修炼大悲赋的大师法号慧净,他修成大悲赋后变得铜皮铁骨,全身骨肉异于常人,甚至连血液都会泛出金光。 此法门太过霸道,攻防合一,他虽无意称霸江湖,可频遭江湖人的挑战,所有上山挑战者全都铩羽而归。 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东西,大悲赋也一样,此法门虽然精妙,可气劲太强,难以掌握分寸,慧净本不欲杀害挑战者,可还是失手杀死了六名挑战者。 大悲赋越是霸道,江湖中人越是觊觎,自慧净修成大悲赋,佛门再无清净之日,凶贼、盗贼络绎不绝。 佛门的大无畏精神历来受人敬佩,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慧净不愿再造杀业,他邀来武林各门各派齐聚少林,当众烧毁大悲赋,并自爆丹田,坐化而亡,用生命换回了少林寺的清净。 武林中人虽怀疑大悲赋可能还存有抄本,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杀入少林,毕竟有句话叫天下武功出少林,这句话虽然有些过,但少林的武功秘籍卷帙浩繁,气象万千。正因如此,少林才能够传承千年,屹立武林,成为武林的丰碑。 商晚看着纸条上的日辰,今日是六月五号,距离六月二十号,刚好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他默算了一番,从云南到四川峨眉山快的话三日足矣,来回需要六日,时间还算充沛。 采花大盗乃大奸大恶之人,但凡大奸大恶之人也一定是极其聪慧的人,此刻若不照办,安安反而会更危险。 事不宜迟,他决定立刻前往峨眉山,就在这时,姜书和阿黄也来了。 姜书停在屋檐下,皱眉道:“大哥,怎么样了?” 商晚将纸条递给了姜书,姜书看完纸条的信息,沉吟道:“大哥打算怎么办?” 商晚道:“佛门乃清净之地,打杀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只能希望释一神尼能够慈悲为怀,赠我大悲赋救人。” 姜书道:“大悲赋不是少林的功法吗?峨眉派虽与佛门同宗,可毕竟不是一派,那采花大盗究竟是何用意?” 商晚道:“既然采花大盗指定我去峨眉山,自有他的用意,我若不照办,安安只会更加危险。” 姜书道:“即便大悲赋真在峨眉山,若是释一神尼不肯赠予你呢?” 商晚道:“我会想办法说服她,实在不行,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 姜书道:“我们不如做两手准备,我先回趟豹子山,喊上我那些兄弟,万一她不肯给,我们就杀进去,杀到她肯给为止!” 商晚摇了摇头,道:“万万不可,安安心地善良,若知道我们这样做,即便救了她,她也会自寻短见。何况峨眉山高手如云,光靠我们也打不过。” 姜书道:“那有小弟能帮上忙的吗?” 商晚道:“我曾得罪过九指帮黑风堂的香主陆恒,并承诺十日之内不伤他性命,我担心他会在我跪倒疲惫的时候暗算我,不如你随我去峨眉山,暗中保护我。” 姜书皱着眉,眼珠子转了转,沉吟道:“若是如此,我不陪你去峨眉山反而为上策。” 商晚道:“为什么?” 姜书道:“因为就算九指帮消息再灵通,那陆恒此刻也不知道你要上峨眉,他若要害你,我且在暗中先跟着他,窥视他一举一动,岂非更为稳妥?” 商晚点了点头,道:“贤弟聪慧过人!” 姜书道:“大哥一心挂念嫂子的安危,无暇深思罢了,不然以大哥的江湖经验,这种事岂会想不到?” 商晚道:“事不宜迟,就此别过!” 姜书道:“保重!” 商晚道:“保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大悲赋》 天下名山僧占多,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 古往今来,许多苦行僧随缘弘法,他们游遍千山,尝尽人间冷暖,最后会选择一处风景绝佳的深山参禅悟法。 有些慧根不佳,默默无闻。 有些窥破众生法相,大彻大悟,自成一派,成为一代高僧。自此,天下沙弥慕名而来,待高僧圆寂,信徒为其修寺立庙,供奉香火,自然而然就占据了名山。 峨眉山地势陡峭,山峰秀拔,山体细而长,曲而美,状如娥眉,故称峨眉山。 远远望去,山顶云蒸霞蔚,雾霭常伴,虚无缥缈,宛如仙山。 商晚一路风餐露宿,快马加鞭,此时已经抵达峨眉派。 山门前,有一条蜿蜒的山路,山路上香客不断。 他站在山门口,恰好看见两名正在清扫落叶的小尼姑,他拱手道:“小师傅,烦请通报一下释一神尼,晚生商晚求见。” 其中一名小尼姑将手中的扫帚倚在一棵桂树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请稍等片刻。” 不一会,一位身着橙色衲衣的师太走了出来,她就是释一神尼,她脸型微圆,眉如远山,眼眸和蔼,和蔼中又带有一丝苍凉。 她右手拨弄着黑色佛珠,左手竖掌,道:“阿弥陀佛!施主就是商神探?” 商晚拱手道:“正是在下。” 释一神尼道:“不知商神探找贫尼何事?” 商晚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释一神尼伸出左掌,道:“请!” 桂花树下。 商晚拱手道:“晚生娘子被采花大盗掳去,采花大盗让晚生来峨眉求大悲赋换人,还望师太成全!” 释一神尼惊愕道:“大悲赋?” 她扭过头去,走了三步,背对着商晚,道:“大悲赋早在一百年前就被慧净大师亲手毁了,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大悲赋?” 商晚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若真无大悲赋晚生自当告退,若大悲赋还存于世上,若师太信得过在下,但请相告一二,晚生自当守口如瓶。” 释一神尼沉吟了片刻,款款道:“商神探为保前朝皇帝,对他的下落之事守口如瓶,还差点因此惨死诏狱,你的人品,贫尼自是信得过。可这大悲赋一事” 商晚皱起眉头,道:“师太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释一神尼道:“大悲赋太过霸道,容易妄造杀孽。贫尼听师傅讲,在慧净大师自尽前,曾私下抄写过一份。因担心此功法流出寺外,荼毒武林,他将其中一册藏于少林寺,另一册交与峨眉派保管。如此一来,即便是佛门弟子也无法修持大悲赋。可他又担心有朝一日佛门有灭门之危,故而留下遗命,若真到那一天,峨眉和少林可将大悲赋珠联璧合,拯救佛门。” 商晚道:“既然是慧净大师的遗命,想必知道的人肯定不多,为何那采花大盗会知晓此事?难道采花大盗是佛门中人?” 释一神尼道:“绝不可能!此事惟有少林历代住持和峨眉派历代掌门在接任后才会知晓,当今世上,你是第三个知道此事的。” 商晚道:“既然如此,师太何不将这半册赠予在下,何况仅凭这半册大悲赋那采花大盗也修炼不了。待晚生救回娘子,自当追查采花大盗的身份,并且追回大悲赋,一旦拿回大悲赋,晚上定当完璧归赵。” 释一神尼道:“那采花大盗既然能让你来此取大悲赋,定是对大悲赋的下落了如指掌。贫尼料定剩下的半册大悲赋对他而言犹如探囊取物,故而遣你来此取这剩下的半册。” 商晚道:“照师太的推断,少林方丈恐怕就是采花大盗。” 释一神尼道:“绝不可能!燃灯大师慈航普度,大慈大悲,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商晚道:“在下并没有污蔑燃灯大师之意,只是在水落石出之前,对任何事物都保持怀疑的态度,对破案至关重要。” “阿弥陀佛,贫尼告诉你这许多,就是希望施主不要再来发难,施主请回吧。”释一神尼双手合十,挥了挥衣袖,道:“贫尼已答应过师傅,必须遵守遗命。” 商晚见释一神尼正在款步离去,连忙说道:“佛家以慈悲为怀,若师太不出手相救,岂不妄杀了一条生命?” 释一神尼停下了脚步,怔了怔,并未转身,她说道:“阿弥陀佛!芸芸众生,不过红粉骷髅,若救一人,让大悲赋流于世间,岂不妄害了万人?众生平等,众生皆苦,如此一来,岂不是有悖佛门普度众生的宏愿吗?” 听完这句话,商晚一时咋舌,他感觉自己确实有些自私,可无论如何,当务之急,必须救娘子性命,至于后面的事,尚有变数。 沉思之际,释一神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助者天助,商晚咬了咬牙,跪在了山门前。 对他而言,眼下只有这个笨办法了,在无计可施之时,笨办法也是好办法。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平生就跪过两次,第一次跪是和安安成亲,这第二次跪没想到是为了救安安。 他手中握着那根红绳,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娘子,一年之中,他难得回家几次,每次回家都忙着修葺房屋,修葺完房屋,睡不上三晚就会离开。他甚至从未陪娘子过过一个生日,就连去年大年三十,他还远在山东追捕逃犯。 他双腿渐渐麻木,盯着手中的红绳,暗自叹道:“也许像我这样的人,给不了任何女孩子幸福吧。” 可木已成舟,既然已经答应了安安要好好保护她,就得尽力。 一晃就到了夜里,虽是夏季,可夜里三更天还是有些冷,冷得连老鼠都不愿出来都偷东西吃了。 就在这时,一名小偷从峨眉派中跃了出来,他动作灵巧,宛如一只会飞的老鼠,此人正是钱空空。 他从墙上跳下来,站在商晚身前三丈多远的位置,笑道:“商晚,老子还没死,你跪什么跪?” 每次见到这人,商晚都有点欲哭无泪,虽然生气,可拿这人也没辙,何况他现在诚心来求大悲赋,不能站起来。 然而,他忽然眼眸一亮,此人不正是神偷吗?倘若师太不愿赠大悲赋救人,那就只能先礼后兵了。 想到这,他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道:“你一直跟我到这?” 钱空空道:“有些事情,一碰就有瘾,自从偷了你一个人头,我忽然发现,偷什么都没有偷人头有意思了,人一旦对某件事感了兴趣,便会有一股超强的执着劲。” 商晚道:“既然你想偷人头,现在何不帮我一个忙?你帮我偷大悲赋,我拿大悲赋去救人,救完人我才能去对付采花大盗,那可是十五万两的人头,你不想早点有机会偷吗?” 钱空空手一挥,道:“不急,老子一点都不急,就算你媳妇死了,你一样还是要去杀采花大盗的,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等得起的。” 商晚道:“你不是喜欢打赌吗?我们打个赌,赢了,你帮我偷大悲赋,输了,我一切听你的。” 钱空空道:“行!” 商晚道:“你想怎么赌?” 钱空空道:“老子现在还没想好,等你再跪个十天八天的,没准老子就想好怎么赌了。” 商晚道:“我看出来了,你是成心来整我的。” 钱空空笑道:“看来你还没傻到家。” 商晚道:“方才见你从里面出来,你偷了些什么?” 钱空空笑道:“偷看尼姑洗澡,每个房间的尼姑都被我看过了。” 商晚道:“你不是不偷色吗?” 钱空空道:“偷看是偷看,偷色是偷色,偷看却忍住不去偷色,对老子的人品也是一种磨练。” 商晚道:“真没想到你还有人品。” 钱空空笑道:“没想到你竟然信了。” 商晚道:“你这种人做出什么龌龊事我都是会信的。” 钱空空道:“不跟你聊了,老子找棵树睡觉去了,养好精神,明天再整你。” 第二天傍晚。 钱空空又出现了,他出现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食盒,此时刮着微风,西风。 钱空空在商晚西边三丈处搬了几块大石头,他打开食盒,从食盒中拿出了四叠菜肴,分别是香辣虾,东坡肉,烟熏猪蹄,棒棒鸡,四道菜有一个共同特点,香! 桂花树下,他盘坐在泥土地上,享受着清凉的山风,他喝着酒,吃着佳肴,吧唧着嘴巴,那样子好不快活。 商晚连续跪了两天,腹中早已空虚,若是没有这么贱的人在此处刺激他,他倒也不觉得饿,可嗅到这一股股酒肉香味,他胃酸蓦然翻滚,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钱空空看着商晚不停地吞口水,笑道:“别跪了,来,一起吃,一起喝,吃完喝完,我去帮你偷大悲赋可好?” 商晚道:“总有一天,我会抓住你!” 钱空空笑道:“能抓住老子的人还没出生呢,若真有那一天,你让老子干什么都行。” 商晚道:“你故意这么说,只是想把我骗起来,看我出丑罢了。” 钱空空笑道:“老子就喜欢和你这种聪明人过招,太有意思了。” 商晚道:“其实你倒真可以帮我这个忙,你看,你帮了我,你偷人头的机会就会早来。而且我看你轻功了得,但杀人的功夫却不怎么样,你偷了大悲赋,可以偷学,对你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钱空空笑道:“可你却不知道,一旦学了万象无象功,就不能学其他武功了。” 商晚道:“算了,也指望不上你了。这峨眉派高手如云,把手森严,即便你真想偷,怕是也偷不到。” 钱空空笑道:“行了,行了,这激将法就免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 商晚道:“你是我见过最难缠的人。” 钱空空笑道:“你是让老子欺负得最开心的一个人。” 三更天。 寒气逼人,商晚的双腿渐渐麻木,三天滴水未进,人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那钱空空又从峨眉派中一幢幢殿宇上跳了出来。 钱空空如同一只跳蚤般跳上一棵梧桐树上,翘着二郎腿睡了,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一直到四更天,他冲着下面大骂道:“等了你一个时辰,你都不出手,罢了罢了,老子找棵离你远点的树安心睡觉去了。” 商晚道:“你今天又偷什么了?” 钱空空道:“昨晚已经把所有尼姑都看了个遍,今天发现也没啥好看的了,以后不去偷看了,没有新鲜感。” 商晚笑了笑,道:“狗改不了吃屎,怕是你明晚色心又起,还会去的。” 钱空空打了个哈欠,道:“老子睡觉去了,困死了。” 话音未落,他已在十丈远处的一棵桃树上睡下了。 商晚笑了笑,他此刻早已成竹在胸,他会出手,但此刻绝不会出手,只要这钱空空敢在自己视线中睡觉,对方肯定是不敢好好睡的,自己一旦起身,那钱空空肯定就跑得没影了。 山门,第四天,商晚身体越来越虚弱。 傍晚的时候,一位小尼姑端了些水和食物来,放在商晚身前就走了。 不一会,钱空空又提着一个食盒回来了,他扯起一根草,试了试风向,找了个顺风的位置坐了下来,兀自在那大吃大喝。 喝完喝完,他就在昨晚那棵桃树上睡下了。 后来几晚,他都很安分,再也没有进过山门。 一晃过去了七天。 深夜。 商晚身前的食物未动分毫。 渐渐的,他实在支撑不住,忽然一头栽在了地上。 那钱空空笑了笑,在桃树上摘了几个桃子,他跳了下来,用桃子去砸商晚,见他没反应,这才敢逐渐靠近。 他越靠越近,暗道:“就是铁打的身体,这七天时间也差不多该晕过去了。” 他虽然这样想,可还是担心有诈。 反正现在是深夜,一时半会没人看到,稳妥起见,他跳上旁边的桂树上,翘着二郎腿,等了两三个时辰。 见商晚一动不动,他忽然有点担心对方饿死了,他从桂树上跳了下来。 无论如何,在他弹鼻息前,他决定先伸手去点穴,以防万一。 他在商晚背后点了三下,把商晚的身体翻了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商晚如同诈尸般伸出右手,在钱空空胸前点了两下。 钱空空始料未及,蓦然间动弹不得,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愕道:“你你他妈骗老子!” 商晚笑了笑,道:“对付你这种人,不装像点,怎么骗你上钩?” 钱空空道:“原来你一直是清醒的,难道你也会将穴道移形换位?” 商晚道:“江湖险恶,尔虞我诈,像这种技能早在十年前我就会了。” 钱空空道:“你已经抓住了我,你想怎么样?” 商晚道:“我记得你说过,等我抓住你,我让你干什么都行。” 钱空空道:“我确实说过,我说话算数,你替我解开穴道,我这就帮你去偷。” 商晚道:“不用了,我让你去帮我干件别的事。” 钱空空惊愕道:“什么事?” 商晚道:“我现在还没想好,或许等个十天八天,我想好了,就告诉你。” 钱空空道:“你!你好像没那么多时间吧?你确定不让我去偷大悲赋?” 商晚道:“大悲赋我一定能得到,何必再要你去偷。” 钱空空道:“你没看出来,那释一神尼看样子是不可能给你的。” 商晚道:“我现在不需要她给我,这东西,我唾手可得。” 钱空空道:“你什么意思?” 商晚道:“我的意思是这东西早就在你身上。” 钱空空眉头紧锁,道:“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商晚道:“从你不再进山门的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了,你第一天只不过进去踩踩点,查看下里面的地形和布防,第二天,你就得手了。” 钱空空道:“你为何如何笃定?” 商晚笑道:“因为我一直都不相信你是真的进去偷看尼姑啊,你每次都是夜里三更出来,即便要看,你也早该出来了,何况佛家讲究众生平身,即便洗澡,所有人也都在澡堂中进行,尼姑和和尚的房间中都不会有澡盆。” 钱空空道:“我撒撒谎,开开玩笑不行吗?” 商晚道:“即便是真的开玩笑,你也进了峨眉派两次,两次都没被人发现。像你这样的人,进去两次忽然再也不进去了,一定是你想偷的东西已经得手了。” 钱空空道:“可我凭什么一定要偷大悲赋?” 商晚道:“因为这个最难偷!” 钱空空笑道:“嘿嘿!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 商晚道:“你这人虽然喜欢捉弄人,却也没坏透,不然你在九里香不会出手救那爷孙俩,从你在此处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偷大悲赋。” 钱空空道:“完了!我本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把东西偷到手,然后等你多跪几天,直到你跪得受不了的时候再告诉你,刺激刺激你,岂料你早就看穿了,一点都不好玩。” 商晚伸手在钱空空身上到处摸,从他衣襟了摸出了一本黄旧的书籍,映着月光,赫然可见大悲赋三个大字。 他笑了笑,道:“倘若真让你刺激我,你打算让我怎么求你?” 钱空空道:“剃个光头就给你。” 商晚笑了笑,道:“你这人整人的办法倒是很多。” 钱空空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被你这样的人抓住,我服!既然被你抓住了,大悲赋也被你拿走了,你还想让我怎么办,就直说吧,只要不是要命的事,我一定会帮你,如果是要命的事,你可以直接杀了我。因为我有自己的原则,帮人可以帮,但要我舍命去帮,那是不可能的。” 商晚道:“你知道我不会杀你的,反正大悲赋已经在我手上了,至于要你帮我做一件什么事,我现在倒真没想好。” 加上今天,一共过去了十天,还剩下五天时间。 他现在很困,他将钱空空抱到桃树上,就走了,穴道三个时辰后自会解开。 他必须远离钱空空,逃避他的追踪,不然这大悲赋一不留神就可能没了。 他将身前的食物吃了个干净,然后施展轻功,遁入丛林深处,躺在一片草地上睡了起来。 月光撒在草地上,也撒在他的脸上,他睡得很熟。 第二天。 太阳高高升起,商晚睁开了眼,这片草丛在山洼中,位置幽僻,只有太阳升到中天,才会刺到他的眼睛。 他摸了摸衣襟,大悲赋还在。 下山有七条路,他不用太担心还会被钱空空盯上,除非运气太背。 天空飘着白云,烈日如火,山道上热气腾腾,有一股浓浓的土腥味。 商晚走在山道上,全身湿透,衣服紧紧地贴着皮肤,山道旁有许多稻田,金黄一片,许多农民正在忙着收割稻谷。 他皱起眉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有很多人会喊自己大侠,但他却明白自己算不上大侠,因为之前他还想着让钱空空帮自己去偷大悲赋,单从这一念来说,自己就不能算是个大侠。 何为大侠?每个人都是大侠,每个人也不是,人都是有缺点的,大侠也有。 何为好人?何为坏人? 无论一个人在平日里多么正义亦或多么邪恶,当他正在做好事的时候就是好人,当他正在做坏事的时候就是坏人。 一个人做过的好事足以让世人忽略掉他做过的坏事的时候,他就是好人,反之亦然。 或许这就是好人与坏人的定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大理》 六月,二十,大理,夜。 纸条上只有日期,没有写具体时辰,默认为这一天最后的一个时辰,亥时。 蔡记棺材铺,屋顶。 商晚白天来此询查过,这店铺一直关着门。 月夜下,刮着风,本应觉得凉快,偏偏这里是一家棺材铺,倒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一会,上空掠过一道黑影,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只乌鸦。 就在这时,又一道黑影飞上了屋顶,伴随着轻微的呼呼声,那是衣服的风动声。 映着月光,可以看清楚那人的大致轮廓,因为那人带着缀有黑纱的斗笠,完全看不清脸。 在他身旁,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映着月光,依稀可以看清安安清秀的脸。 采花大盗声音低沉,道:“东西带来了吗?” 商晚道:“安安!” 安安黛眉微蹙,嘴巴嗫嚅着,却说不出来,她只能拼命地点头。 采花大盗道:“东西扔过来吧。” 商晚道:“我们同时扔。” 采花大盗笑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商晚担心安安的安危,惟有从衣襟中摸出大悲赋,扔了过去。 那采花大盗左手捏着安安的锁骨,右手一把抓住在空中盘旋的书册,他翻开看了看,笑道:“你给我假的,我是不是应该还你一个死的?” 商晚皱起眉头,从衣襟中掏出那本真的大悲赋,道:“世上知道大悲赋存在的人没有几个,你竟然还能分辨真伪,你究竟是什么人?” 采花大盗笑道:“自然是要修炼大悲赋的人。” 商晚诈道:“燃灯大师?” 采花大盗笑道:“不必诈我,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还拿假的来糊弄我,就在下面替你娘子选一口上好的棺材吧。” 商晚将真的大悲赋扔了过去,那采花大盗右手一伸,伸出两指夹住了书册,他翻开看了看,确认无误。 商晚道:“我劝你最好不好乱来。” 采花大盗笑道:“我当然不会乱来,我若杀了她,你此刻定要与我拼命,等我练成大悲赋,你便奈何不了我分毫。” 说到“分毫”的时候,他将安安提了起来,朝着大街的左侧扔了出去,他扔的同时,已经朝着大街的右侧逃了去。 安安不会武功,若任由她摔在地上,只怕会有性命之忧,商晚皂靴在青瓦上一点,如同风一般飞了过去。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人影冲了过来,那人从大街的左侧飞来,一把抢走了安安。 商晚惊愕地发怔,竟然还是采花大盗,他皱起眉头,暗道:“不,绝不可能!采花大盗明明朝着右边逃走了,不可能忽然从左边冲出来,这样的轻功就连钱空空都不一定能做到。何况他已经得到了大悲赋,若真要害安安,他就不会把安安扔出来了。” 踟蹰之际,那采花大盗已经掳走安安,朝着街道南边遁去。 商晚立时追了上去,采花大盗带着一个人,才跑出百余丈,商晚已经拦住了采花大盗。 采花大盗拔出了长剑,顶在安安脖子上,恐吓道:“你敢乱来,老夫就杀了他!” 商晚眉头一皱,暗道:“老夫?这声音,这说话的习惯倒像是桃林的那名采花大盗。” 商晚道:“你想怎么样?” 采花大盗道:“天下逃犯都知道你是罪恶的克星,老夫虽然不惧你,但也怕哪天忽然被你阴了。若老夫手上一直有这个筹码在,即便以后被你撞上,你也不会乱来,或许哪天老夫遇到危险,你还会出手相救。这么好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商晚道:“你!” 采花大盗笑道:“放心,你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人的运气都是有限的,你这样的人绝不会活得太久。在你死前,老夫不会对你娘子如何,不过待你死后,那老夫就可以放心地领略领略你娘子的风情!哈哈哈哈哈告辞!” “慢!”商晚从腰带中取出一根红绳,道:“被你掳走的姑娘不下三十人,这些人还活着吗?” 采花大盗笑道:“怀着老夫孩子的当然还活着,没怀上的嘛,用完就杀了!” 商晚咬了咬牙,道:“你这禽兽!” 采花大盗,道:“以你的武功,若论单打独斗,你也奈何不了老夫,你不怕老夫此刻就杀掉她吗?” 商晚道:“你和方才的人是一伙的?” 采花大盗,道:“你应该记得老夫说过一句话,老夫讨厌狐假虎威的狐狸!若你能帮老夫查清这人是谁,老夫倒可以考虑放掉你娘子!” 商晚道:“若你方才不出现,或许我这会已经追上那人了,此刻这人已经逃之夭夭,再去查,怕是比登天还难。” 采花大盗,道:“你不是用大悲赋和他交换的人质吗?以你的探案经验,你应该会有很多办法。” 商晚道:“若我真查到这人,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 采花大盗,道:“你不用找老夫,老夫自会来找你!” 商晚道:“既然如此,能让我娘子说几句话吗?” 采花大盗愣了愣,解开了安安的穴道,安安哭道:“相公,安安连累你了。” 商晚道:“不,是相公连累你了。” 安安道:“你不要管安安,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安安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不,若是没有你,相公这条命早就没了。”商晚举起手中的那根红绳,深情款款地说道:“这是你托相公帮你买的红绳,相公一直没能及时送回来。天气热,你拿着,把头发绑起来。” 安安看着红绳,呜咽不止,商晚将红绳扔了过去,安安伸出右手抓住了红绳,双手捧在手心,蓦然失语。 采花大盗笑道:“你这人的软肋真是软得可怕,哈哈哈哈哈告辞!” 话音未落,他提着安安的锁骨,右脚在地上轻轻一点,飞快地跳上了屋脊之上,才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没了踪影。 商晚望着安安离去的背影,竟然无能无力,他站在原地怔了许久,忽然自责起来。 他孤独地走在长街上,长街上也只有他一人,他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因为他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他想到这时,连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思忖道:“商晚啊,商晚!你这样的人,仇家遍满天下,自身都难保,谁给你的勇气去承诺保护别人?你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随便一个人挟持住安安,你都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乖乖地妥协,你有什么用?” 他的脚步又动了,天涯茫茫,采花大盗究竟藏身何处?那个得到大悲赋的采花大盗又是什么身份?若他修炼成大悲赋,武林又将面临一场浩劫,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这就是在行侠仗义吗?这和助纣为虐有何区别? 他忽然觉得头很痛,恰巧前面有一家酒肆,大半夜来此饮酒的多半是孤独的人,这些人心事重重,睡不好觉,惟有靠酒麻醉,他也一样。 他走进酒肆,看了看角落,角落中都坐满了人,他们兀自饮着酒,经常拿起酒杯发呆,眼眸一动不动。 通常坐在角落的客人都不喜欢被人打扰,因为那里很少有人走动,商晚环顾了一遍,角落的座位虽然都有人,中间倒有很多空位。 他随意坐了下来,点了十只鸭头,一碟卤水花生,三斤凉拌顺风,五斤牛肉,两坛酒,发着愁,喝着酒。 喝着喝着,四斤酒下肚,头也开始晕了,忽然,他饮下一碗酒,暗道:“咦?既然大悲赋分两册,此人得了一册也没用,若他要修炼大悲赋,必须要有少林的那一册,或许少林那边能找到些此人的蛛丝马迹!对!少林!先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动身前往少林,绝不能让大悲赋荼毒武林,更不能让安安提心吊胆地待在贼窝!”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一道瘦小的身影坐在了他眼前,竟然是钱空空,还真是阴魂不散。 钱空空满头大汗,从杯具中取出一个陶碗,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可能是太渴了,饮完一杯酒后直接抱起酒坛仰天豪饮。 饮完酒,他用靑布袖口擦了擦嘴巴,道:“累死老子了!” 商晚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钱空空道:“老子从来没离开过你啊!从你在那山洼的时候就跟着你了。不要惊讶,万象无象功把老子从七尺变成了四尺,身体自然也多了许多秘密,有些东西是老子吃饭的秘密,谁也不能告诉。不过至于怎么跟踪到你的嘛,这个告诉你无妨,老子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每个人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商晚皱起眉头,惊愕得酒意去了三分,道:“什么?不可能,以你的秉性,若是那时就跟着我,这大悲赋或许早就被你偷走了。” 钱空空道:“老子同一样东西从来不偷第二遍!” 商晚道:“你倒是个很有性格的贼!” 钱空空道:“盗亦有道,没有盗品的盗贼一辈子都是小毛贼。” 商晚道:“我明天还有事,我去睡了,告辞!” 钱空空皱着眉头,焦急地说道:“喂!喂!喂!你他妈等一会,老子还欠你一件事,老子每次想着还欠你一件事都心神不宁,欠别人的滋味真他娘的不爽,你赶紧说一件事让老子去办,算老子求你!” 商晚道:“你既然一直跟着我,方才若是出手,这件事就算扯平了,可你却袖手旁观,现在我真没什么事要你帮我做的。” 钱空空道:“你没看到老子刚才进来的时候满头大汗?” 商晚眼眸一亮,道:“你跟的哪个采花大盗?” 钱空空道:“当然跟的那个拿大悲赋的,这东西若是真被那人练成,武林中要死多少有头有脸的人?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死绝了,老子以后就没生意了。” 商晚道:“那人是谁?” 钱空空笑道:“这算不算帮你一件事?” 商晚点了点头,道:“当然算。” 钱空空长吁一口气,道:“终于不欠你的了,是谁我不知道,但我跟到了一个地方。” 商晚道:“哪个地方?” 钱空空笑道:“梅庄。” 商晚道:“梅庄?” 钱空空道:“对,就是梅庄。” 商晚道:“你看着他进去的吗?” 钱空空道:“我一直跟到梅庄,当我跳上梅庄的高大的院墙,我就决定不跟了。” 商晚道:“以你的轻功,你本来可以一直跟到他的房间的。” 钱空空道:“确实可以,我说过,我会帮人,但绝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帮人。” 商晚道:“你在墙上被人发现了吗?” 钱空空道:“不,没人发现我。但我在墙上发现了一样东西,当我看着这样东西我就害怕了。” 商晚疑惑道:“什么东西?” 钱空空道:“灰尘,厚厚一层灰尘。” 商晚只觉莫名其妙,道:“你会害怕灰尘?” 钱空空道:“你想想,这么大的庄园,佣人无数,不说天天有人清理庄园的卫生,但每月至少会清理一次吧?可即便一个月清理一次,这院墙上却沉积了三年都沉积不到的灰尘,这还不可怕吗?” 商晚道:“你是说,这庄主故意让灰尘留在上面,会有人定时来查看院墙上面的痕迹” 钱空空笑道:“当然,通常越是干净的院墙,老子越敢进去,越是灰尘多的院墙越是危险。若是寻常小毛贼看见这灰尘定会不以为然,若等他进去了,他就死了。一个能把布防部署得如此精细的庄主,庄内的布防更是可想而知。” 商晚道:“看来你已经偷出经验来了。” 钱空空笑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连这点观察力都没有,老子也成不了神偷。” 商晚道:“梅庄的庄主叫梅远山,三年前,我在京城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趁着此刻我尚在云南,明日先去拜拜庄,看看能否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钱空空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老子不会再跟你了。” 商晚笑道:“这是你让我最开心的一句话了。” 钱空空笑了笑,道:“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容易知足。” 商晚忽然皱了皱眉,道:“难道有买主找你办事了?” 钱空空道:“你倒是反应很快。” 商晚道:“若你知道我这几天斩了采花大盗的人头,你也不会来偷吗?” 钱空空道:“不会!这件事虽然没偷人头好玩,却很有挑战性,而且若是失败了,老子以后的日子就会跟老鼠一样。” 商晚道:“这位买主一定是位你得罪不起的人。” 钱空空耸了耸肩,道:“这世上老子得罪不起的人并不多,偏偏这次就是位老子得罪不起的人。” 商晚道:“我去睡了,保重!” “保重?”钱空空挥了挥手,用右手小拇指掏了陶耳朵,笑道:“第一次听见有人跟老子说这两个字,吓得老子耳屎都掉出来了。” 商晚笑了笑,走出了酒肆,在街上寻找客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梅庄》 次日,东方已是极白了。 他走在前往梅庄的山路上,草上露水很重,鞋子早已湿透。 待他来到梅庄时,已是上午巳时,天气热了起来,露水也早已散去,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 梅庄在一座茶山的山腰处,山间种满了茶叶,绿油油一片,多是普洱茶。 他在庄前报上了名号,梅远山亲自出来迎接。 梅远山依旧是一副白眉慈目的模样,他说道:“原来是商神探,快请进,快请进,不知商神探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商晚跟在梅远山后面走进了梅庄,假的采花大盗既然逃进了梅庄,在没有确定是谁之前,不打草惊蛇方为上策,思虑至此,他说道:“素问梅老先生仁义,乐善好施,晚生只是慕名而来,没其他事,没其他事。” 梅远山笑了笑,道:“恰巧庄内早膳备好,不如咱们去梅树下坐着聊,一起吃几杯茶,品几块茶糕。” 商晚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梅庄东侧有一片梅树林,林中有一座凉亭,凉亭中有一个花岗岩打磨成的圆形大石桌。 石桌上有三盘糕点,梅远山亲自在煮茶,他煮好茶,滤了一遍,倒出橙黄的茶水,道:“商神探试试,这茶如何?” 商晚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笑道:“晚生不懂茶,但喝下去的感觉很舒服。” 梅林中有一座木制的禅房,禅房中传来连绵不断的木鱼声,商晚皱了皱眉,问道:“不知庄上还住着哪位大师?” 梅远山笑了笑,道:“倒没什么大师,在下妻子素来信佛,平日里吃斋念佛惯了。” 商晚皱起了眉头,大悲赋也是佛家之物,那假的采花大盗会不会就是梅远山的妻子呢? 就在这时,一位轻熟少妇推着一辆轮椅跑进了梅林,焦急地呼道:“相公!狗儿的病又发了,相公赶紧救救我的狗儿!” 话音未落,梅远山已箭步冲上了碎石路。 与此同时,禅房中走出一位女子,她是梅远山的发妻池霜,她看起来四十来岁,穿着一身朴素的青布衣,鹅蛋脸,蒲柳之姿,常人见了这张脸,转眼就会忘掉,嘴角那颗朱砂痣算是她唯一的特点。她行走之间,雍容尔雅,她的眸子略显浑浊,像是在诉说着许些痛苦的往事。 推轮椅车的是名紫色女子,她容貌端丽,画着淡妆,是梅远山的小妾叶萍。 轮椅车上坐着一名锦衣男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岁,他形容憔悴,脸色淤青,眼眸虽然睁着,却毫无神采,彷如一潭死水。 他是梅远山的独子梅风,有个乳名叫狗儿,听说池霜曾三次流产,第四次虽然生了个儿子,还未满月就夭折了。有鉴如此,池霜多次恳求相公娶个妾,延续梅家香火,梅远山这才娶了小妾叶萍。叶萍不负众望,给梅远山生了儿子,可这儿子打出生就不哭不闹,宛如智障。梅远山请来郎中,郎中诊断后告诉梅远山,说他儿子有先天疾病,五脏不全,内弱气衰,怕是活不过三岁。 梅远山自此焚香拜佛,还给梅风起了个贱名狗儿,就是希望能够养活儿子,或许是苍天保佑,这小孩不仅活过了三岁,还活到了十五岁。 纵然如此,这小孩身体孱弱,经常会发病,每每发病,心跳骤然下降,伴随着全身颤抖,脸色淤青,口吐白沫,像是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碎石小路上,梅远山焦急地将儿子从轮椅车上抱下,他将儿子放在了地上。只见他盘膝而坐,左手成掌,贴在儿子的背上,右手竖起食指和中指,在儿子背后不断地点穴。 一道道热腾腾地真气从梅远山的左臂涌入梅风体内,雄浑的真气将二人的衣袂震得呼呼作响。渐渐的,梅风脸上的淤青渐渐退去,脸上呈现出一片惨白,毫无血色。 梅远山见儿子暂时保住了心脉,这才撤回手肘,断了真气,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将儿子报上了轮椅车上。 那叶萍焦急地问道:“相公,狗儿他怎么样了?” 梅远山长吁一口气,低沉地说道:“狗儿暂时无恙。” 叶萍黛眉紧蹙,道:“这么多年了,狗儿难道一辈子要像个活死人一样坐在轮椅上吗?” 梅远山道:“狗儿的病实在罕见,天下神医束手无策,咱们走一步是一步吧。” 池霜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抚摸着梅风的头发,道:“狗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叶萍一把拽开了池霜的手,骂道:“你这瘟神,自己生不出孩子,还赖在家里不走,若不是你这个扫把星,我狗儿怎么会罹此恶病?” 池霜咬着牙,噙在眸子中的泪水顷刻泛滥,她款款说道:“也许你说的对,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梅家了,若不是因为我,相公也不会” 梅远山挥了挥衣袖,眼眸蓦然变得幽远,他说道:“够了,够了,你们都别说了,真要怪,也只能怪我,都是我的错啊。” 叶萍道:“狗儿这一下出了太多汗,我将狗儿推到竹屋中去洗洗身子。” 轮椅车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梅林,梅远山这才转过身来,道:“萍儿,你且去歇着吧。” 众人离去,梅林中惟有梅远山和商晚二人。 商晚试探性地问道:“方才见梅前辈的内功,像是出自少林,梅前辈曾在少林为过僧吗?” 梅远山点了点头,道:“阁下好眼力,在下年轻时曾得一位高僧指点,学了点皮毛,学了点皮毛。” 商晚道:“前辈所遇到的那位高僧是何人?” 梅远山道:“在下曾立过誓言,绝不会向别人透露他的名号。” 商晚道:“既然前辈不愿透漏,晚辈也不勉强,只是那位高僧可知大悲赋一事?” 梅远山霍然皱起了眉头,道:“阁下为何如此发问?” 大悲赋出自少林,梅远山也懂少林内功,若那假采花大盗就是梅远山,对方也会知晓商晚此行的目的。既然如此,商晚也不打算隐瞒,他说道:“实不相瞒,晚辈昨晚跟踪一位神秘人,来到了贵庄,深夜不便叨扰,今日特意前来打探打探,不知庄内近日可否有什么异动?” 梅远山道:“原来昨晚来此的人就是你?” 商晚道:“前辈已经知道了?” 梅远山道:“昨夜我手下两名保镖巡查时发现有人来过,但未进庄。” 商晚道:“前辈为何如此笃定他没进庄?” 梅远山道:“若是外人,不知我庄内部署,势必会触动暗线,引发警报。可昨夜庄内平静无奇,并无人闯进来。阁下莫非昨夜看错了?” 商晚皱了皱眉,心想以钱空空的轻功,跟踪任何人都易如反掌,他骗自己的可能性不大,如此说来,眼下最可能的就是,那个假采花大盗就是庄中的人,而且一定十分熟悉庄内部署,因此才不会触发警报。 思忖至此,商晚问道:“这庄内部署是前辈亲手亲为吗?” 梅远山摇了摇头,道:“是我手下金面银面保镖共同部署。” “哦?”商晚右手摸了摸下巴,款款道:“不知前辈可否引荐晚生见见那二人。” 梅远山道:“无妨,只要是庄内的人,阁下想见任何人都行。” 话音刚落,梅远山拍了拍手掌,两道人影霍然出现在他身后,二人都带着面具,仅仅露出两只眼睛,如鬼眼瞅人。 左边是金面保镖张青,他穿着金黄色的衣服,这是皇室的专属颜色,若是被皇帝知道,定要治他欺君之罪。可江湖中人多半是一介武夫,目不识丁,甚至不知道天下还有这等忌讳。 他体格魁梧,穿着金色短衫,胳膊上青筋暴起,在他背后,插着两把金色的杀猪刀,这等模样,就是鬼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右边是银面保镖蓝玉,此人身材消瘦,皮肤白皙,看起来倒像个文弱书生,他的武器是一柄长剑,体型也与昨夜的假采花大盗相近,从目前看来,此人嫌疑倒是最大。 但光凭体型,就此下定论为时尚早,因为武者的韧劲优于普通人,想要小幅度改变身材,也并非是一件太困难的事。 梅远山道:“你们眼前的人就是商晚商神探,若他有什么问题,你们且如实回答。” 话音刚落,二人同时拱手道:“见过商神探。” 商晚道:“二位兄台不必客气,昨夜是谁发现墙上的脚印的?” 张青道:“我在下率先发现的。” 商晚道:“昨夜你们二人可否看见有外人闯入庄内?” 二人几乎同时摇了摇头,蓝玉道:“昨夜庄内一直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动。” 商晚惟有点了点头,道:“可能昨夜真是在下看花了眼,打搅二位了。” 就在这时,一名府丁跑了过来,道:“禀告庄主!庄外有一名自称姜书的白衣少年求见。” 梅远山皱了皱眉,道:“哦?是他?这不是商神探的朋友嘛,快请,快请!” 商晚亦目露惊色,姜书怎么会突然来此? 不一会,姜书已迈入梅林,他轻摇着银扇,笑道:“想不到这云南还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好山好水好林,虽是炎炎夏日,这里却丝毫不觉得热,真是好地方。” 梅远山笑了笑,道:“姜少侠真会说话,若是喜欢,不妨留下来多住上几日。” 姜书笑道:“就怕这一住就舍不得走了。实不相瞒,姜某此次前来,是来找大哥说些事。” 梅远山道:“那就不打扰二位了。” 说完,梅远山带着两位保镖走出了梅林。 商晚道:“姜兄怎会突然来此?” 姜书道:“最近遇上了件怪事。” 商晚道:“什么怪事?” 姜书道:“不知为何,最近老有人跟着我,好像我要做什么事他都知道。” 商晚皱起眉头,道:“难道也是那人告诉你我在此地的?” 姜书点了点头,道:“对,最近邪门了,每次无论是住客栈还是喝酒,都有人提前买了单。就连我打算找大哥,那人似乎都能猜出来,他直接扔了张纸条,告诉我你在梅庄。” 商晚道:“奇了?这人消息如此灵通,来头肯定不小。” 姜书笑道:“不管他,至少他到现在为止还没害我,既然他想当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又为何不欣然接受呢。” 商晚道:“对了,上次让你跟陆恒那事怎么样了?” 姜书道:“我跟了他七天,就没跟了,大哥不用提防这人了。” 商晚道:“为什么?” 姜书道:“此人小人而已,最近一直在忙着竞选黑风堂堂主一事,看样子早把报仇之事抛之脑后了,想必在酒楼与你说的那些正义凛然的话也只是做做样子,为了在手下面前树立形象而已,一切不过是为了在竞选堂主之时多一份支持罢了。” 商晚点了点头,沉吟道:“如此单为这事,姜兄用不着急急忙忙地来此吧?” 姜书笑了笑,道:“当然,还有一事,或许对你破案有帮助。” 商晚道:“哦?什么事?” 姜书道:“最近才传来的消息,少林前几日有一位大师忽然起死回生,重返少林,在藏金阁传经授道,在他离开后,那半册大悲赋也跟着丢失了。” 商晚惊愕道:“这怎么可能?这大师是谁?” 姜书道:“是净空大师。听说此人在三十年前就已圆寂,可偏偏近日却复活了,还返回了少林,他在藏剑阁讲经之时,藏金阁失了火,众人逃离时,净空大师消失了,那大悲赋也跟着不见了。” 商晚道:“此事甚为蹊跷,我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事,看来少林这一趟非去不可了,或许去了那里,我才能弄清死人是如何复活的,弄清这件事,大悲赋的下落才会渐渐浮出水面。” 姜书道:“对了,安安救回来了吗?” 商晚道:“那采花大盗好像对我的行踪也了如指掌,本来我用半册大悲赋换回来了安安,可那真的采花大盗似乎一直埋伏在那附近,就在我交换安安之时,那采花大盗突然出现,将安安抓走了。为今之计,惟有先调查出那假采花大盗的真实身份,我们且先好好谋划谋划,待采花大盗再次在我们面前出现时,我们得跟踪他,找到他的老巢,救出那些被掳走的女子们。” 姜书道:“这真采花大盗一日不除,那冒牌的就泛滥成灾了。” 商晚道:“他臭名昭著,顶着他的名声,谁都要忌惮三分。” 姜书道:“这梅庄的探查有何进展?” 商晚道:“如果我推断没错的话,那假采花大盗必定是这庄内之人,但我此刻也是一头雾水,还不能妄下结论,不如我此番去一趟少林,你且在此暗中调查,如何?” 姜书笑道:“也好,我倒想会会这金银保镖,看看他们实力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少林》 骄阳如烈火,以天地为熔炉,视众生为干柴,似要将万物炼为灰烬。 健马长嘶,奔驰在滚烫的道路上,人困马乏,每到有水源的地方,必定要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通。 不到两天时间,商晚已赶至少林寺。 当他进入少林时,僧人们还在修复被火烧过的藏经阁。 他的名声远播在外,一般人多少会给他几分面子,因此无论他去什么四方,想要见的人通常都能见到。 他找到了燃灯大师。 燃灯大师眉须皆白,穿着一身红艳的袈裟,他体型微胖,耳垂触肩,双手垂至膝盖,行走之间,甚是不凡。 燃灯大师左手持着一柄金色禅杖,右手呈掌竖起,道:“阿弥陀佛,施主此番前来莫非是为了调查净空大师仙临之事?” 商晚拱手道:“确实如此,大师相信人会死而复生吗?” 燃灯大师笑了笑,道:“若连佛家都不信,天下还有谁人会信呢?” 商晚道:“听闻净空大师仙临后,那大悲赋也随之丢失了,燃灯大师不觉得此事甚为蹊跷吗?” 燃灯大师道:“老衲刚开始也有些不解,后来峨眉传来消息,那边半册大悲赋近日被人盗去,如此一想,可能是净空大师担心武林风云骤变,故而涅槃,仙临敝寺,将这大悲赋收了去。” 商晚叹了叹气,道:“大师既如此笃信,在下一时半会也无法向你证实此事的虚假。” 燃灯大师笑了笑,道:“施主何须证实,老衲虽然出家,但却是明白人。” 商晚皱起眉头道:“大师既是明白人,却又为何会相信死而复生之说?” 燃灯大师道:“老衲想问施主一个问题。” 商晚道:“大师请问。” 燃灯大师看了看商晚捏成拳的右手,道:“施主是手握成拳呢?还是拳握成手呢?” 商晚看着自己的右手,一时忽然分不清是手是拳,亦或者两者都是,他沉吟半晌,道:“大师的意思是无论净空大师是人是神,他都是你心目中的真佛?” 燃灯大师笑道:“阿弥陀佛,慧净大师乃少林一代高僧,三十年前他身为少林住持,普度众生,那时要取大悲赋,易如反掌,可他却没取。三十年后,他既然忽然要取,以他的品行,只怕也是为了救人,既是要救人,他岂不就是仙临的真佛?” 商晚道:“可人都是会变的。” 燃灯大师道:“世间万物,自在因果,既有种种因,必有种种果,凡人都是跳不出因果的。” 商晚皱着眉头,道:“大师之言,在下一时半会还参悟不了,可无论如何,在下定会尽力查出此事真相。” 燃灯大师道:“施主应该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老衲吧?” 商晚道:“在下有个很重要的问题,三十年前,净空大师究竟是怎么死的?有人亲眼目睹吗?” 燃灯大师道:“三十年前的一个夏日,净空大师带着二十名高徒出外弘法,路过一片菜园,有一农夫被毒蛇所伤,危在旦夕,净空大师不避生死,帮农夫吸了毒,自己却陨了性命。” 商晚道:“那他的尸首呢?” 燃灯大师道:“那二十名沙弥见师傅断了气,租了一辆农车,欲将净空大师运回少林火化,却不想半路生了蛆虫,在路过一条小河时,一名沙弥被水中长满苔藓的鹅卵石滑了一脚,让大师落入水中,随水冲走了。” 商晚惊愕道:“生了蛆虫?当真如此?” 燃灯大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二十名沙弥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商晚点了点头,道:“若净空大师真得寂灭了,那近日来的净空大师只怕是假的了。” 燃灯大师道:“绝不会有假。” 商晚道:“大师为何如此笃定?” 燃灯大师道:“净空大师仙临藏金阁,传道授经,其一言一语,微言大义,乃佛家无上妙语,若论佛理,就连老衲也不能望其项背。何况在讲经前,净空大师沐浴净身,若有人易容,一遇水,岂不也原形毕露了?” 商晚越问越奇,心中的理念忽然有些动摇,甚至觉得这死而复生一事简直是无懈可击。 可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许多装神弄鬼的案子,最后终有一个合理的解答。 或许这件事伪装的过于精湛,一时半会让人看不到其中的破绽。 但无论如何,他绝不会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 他站在走廊中发怔,半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不知寺中可有净空大师的画像?” 燃灯大师道:“历代住持的画像供奉在钟楼,寓醒世之意。” 商晚道:“在下这就去看看净空大师的法相。” 钟楼有三层,一人多高的大钟就挂在顶楼。 一楼墙壁上挂满了画像,燃灯大师指了指左侧墙壁靠后的那副,道:“阿弥陀佛,这便是净空大师。” 商晚眉头一皱,此画像似曾相识,此人的五官竟像极了梅远山,若梅远山没了白发,岂非就如同画中之人? 他右手托着下巴,暗道:“莫非梅远山的头发是假的?一个人的头发若是假的,平日里定然不会当众洗头,假若此人就是净空大师,假若他是诈死,可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为了返俗?因为身为少林住持,却要返俗,难免会让天下人笑话。梅远山有一妻一妾,按理说,能够成为少林住持的高僧佛法高深,很难被凡情所困,究竟是什么让他一定要返俗?” 带着困惑,他问道:“不知净空大师在寂灭前的一段时间里,可有什么异举?” 燃灯大师怔了怔,道:“异举?倒是没什么异举,可他有一次说了些很奇怪的话。” 商晚连忙问道:“什么话?大师还记得吗?” 燃灯大师左手杵着禅杖,眉头紧锁,款款道:“让我想想对了,当时老衲还是一名小僧,在供奉香火时,曾碰巧听见他对座下高僧说了句说了句好像是说泥佛若渡人,佛亦非佛,有些人一旦渡了,佛就永远成不了真佛。当时听到这句话,老衲还在纳闷,佛度众生,方成真佛,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渡不得呢?可能是老衲当时佛理微浅,参悟不了其中奥妙,久而久之就把此事淡忘了,直到今日,老衲依然十分不解这句话的意思。” 商晚急切问道:“敢问大师,在那段时间,净空大师做了些什么事?” 燃灯大师道:“时间久远,很多细节老衲也记不清了。当年时值盛夏,净空大师好像带着弟子去帮农民收过稻,施过粥,讲过经可这些似乎都很平常,哦,对了,净空大师去刘员外家做过两场法事,第一次去后不久,他就说了那样一句话,第二次去后不久,他就圆寂了。” 商晚道:“刘员外?大师知道那人的住处吗?” 燃灯大师道:“知道,若是平常法事老衲还需要翻翻宗卷,但那事就不需要了,当时那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施主若想知道刘员外的住处,且去下面的绿杨镇,一问便知。” 商晚拱手道:“如此谢过了。” 燃灯大师道:“阿弥陀佛!” 绿杨镇,坐落在嵩山少林之下十多里处。 待商晚下山之后,天色尚早,他满身臭汗,一路寻人访问,很快就找到了刘员外的家。 虽是刘员外家,可门楣上却挂着一张牌匾,上面写着“蔡宅”。 他敲了敲木门上的铁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杵着拐棍来开了门,他一张口,就露出那三颗黄老的长牙,道:“这位年轻人,莫非是走错了地方?” 商晚道:“敢问这里曾经是不是刘员外的家?” 老人的脸本就如剥落的老树皮,这会皱起眉头来,脸上的皱纹反而淡了些,他说道:“刘员外?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刘员外惨死后,他弟弟来此抢了家产。可毕竟是死过人的老宅,风水不太好,他弟弟也不愿意住,最后只能便宜出售,碰巧被老朽买了下来,没想到一住就是三十多年,倒也没碰到什么妖魔鬼怪。” 商晚道:“老翁翁还记得三十年前此处发生的事情吗?实不相瞒,晚辈是来查案的,此事关乎许多人的性命,但请相告一二。” “说来话长。”老人杵着拐棍,招了招手,道:“进来说,进来说。” 商晚走进了破旧的木门,木门磕磕碰碰地被老人关上了。 木门前有一座小院,院中杂草丛生,无人打理,西侧有一小片菜园,种着些包菜,青葱之类的东西。 走进中堂,老人倒了一杯茶,道:“年轻人,看你满身大汗,口渴了吧,来,先喝杯茶。” 商晚接过茶杯,一饮而下,口干舌燥的感觉顷刻间好转了许多,他说道:“三十年前的事,还请老翁翁细细说来。” 老人将拐杖倚着暗黑的方桌,坐了下来,道:“以前那个刘员外为人十分小气,靠着布匹生意发家致富,后来买了些田,租给了农民,家业越做越大。像他这样的人,本可以娶个三妻四妾的,他却舍不得银子,最后一分钱没花就娶了一个农妇,好像是因为那农妇家当年交不起田租,这刘员外当时纠集了一群狗腿子,去那农妇家连打带砸,后来不知怎的,就用那农妇抵了当年的田租。听说后来的每年,那农妇家还是租着他的田,田租也一分没少的在交。这刘员外是个脾气暴躁的主,经常因为各种理由毒打他的妻子。他那妻子真是可怜,虽说嫁了个富贵人家,身旁连个丫鬟也没有,洗衣做饭都得靠她,就算夏日出门,她都把身上捂得严严实实的。可在河边洗衣服时,不管怎么样都得撸起袖子,听别人讲,每次洗衣服她那手臂上都是一片淤青,真是造业。那女子性格孤僻,不爱说话,走路总躲着人。这样一直过了三年,刘员外忽然想要个儿子,不再打这女人了,还给她配了个丫鬟,可这女人就是生不出孩儿。有人说,这宅子不干净,得请道士来做一场法事,刘员外咬了咬牙,还是破费了些银两请了些和尚,因为和尚比道士便宜,做完法事后不久,这女人倒真怀上了孩子,而且是男孩。不久之后,这男孩就夭折了,自此,那刘员外夜夜噩梦,不得已又请来和尚做法事,可做完法事不久之后,那刘员外就让盗贼抹了脖子,家里的银子也被抢走了。刘员外死后,因膝下无子,他弟弟趁机来抢了家产,把那女人赶出了家门。后来这房子就被老朽买下了。” 商晚见这老人鳏寡孤独,膝下无子,留了几钱银子,谢过了就离开了。 出来时,已是黄昏,他带着疑问,穿过曲折幽深的巷闾,走到了长街,不知不觉就出了镇。 一个个推测在他脑海中被否定,最后他漫步在田野的池塘边,池塘边有一棵桑树,桑树上有三名小孩在采摘桑葚。 他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倘若那刘员外本身不能生育,那妇人为求生子,恳求净空大师赐种,净空大师慈悲为怀,或许在两难之下,还是答应了妇人,如此一来,后面的种种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可净空究竟是如何假死的?即便假死,可尸体都腐烂了,难道假死到这种程度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小孩为了吃到树顶乌黑的桑葚,爬得太高,那树枝承受不了他的重量,霍然断开了,小孩随之从空坠落。 突如其来的呼救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立时右脚在地上轻轻一点,兔起鹘落之间,他已经凌空接住了小男孩,把他稳稳地放在了地面。 就在这时,树上两名小孩纷纷爬了下来,噗通几声都跪在了地方,他们并没有谢恩,而是连磕好几个头,喊道:“师傅!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商晚很无奈,施展轻功,从池塘这边一下子穿到另一边,甩开了他们。 就在他穿过池塘时,他看了看池塘边的桑树,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暗道:“原来是这样,我终于知道净空大师是怎么假死的了。如此说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净空大师就是梅远山,如果推断没错,池霜就是那妇人。既然少林的半册大悲赋是他取走,那么假的采花大盗肯定就是他。可他这么多年一直隐姓埋名,带着妻子,种植茶叶,广置田地,然后将这些田产廉价租给农民,像是已过惯了这恬静的生活,为何忽然要盗取大悲赋?难道他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还是他有什么仇人,他要报仇?作为曾经的一代高僧,还有什么样的仇恨是他不能放下的?” 种种疑惑,或许惟有找到梅远山才能够得到解答。 事不宜迟,他决定立马起身前往梅庄。可连日奔波,还未好好吃顿饱饭,他突觉脚下乏力,还好出镇不远,他返回了绿杨镇,就近找了家路边摊,点了些酒肉,坐在帐篷下兀自吃喝了起来。 假采花大盗的身份已经确认,此刻只需要去梅庄找到一样东西,只要找到这样东西,他就百口莫辩。 那真采花大盗神通广大,若让他知道假采花大盗的事情,想必也会出现,如此一来,安安终于有救了,这次救回安安,一定不能再让他身居山野,还是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把她保护起来。 想起安安很快就能得救,他连喝了三碗烈酒,酒似乎忽然变得更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