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灵师》 《送灵师》正文 第一章 男友暴毙 许文浩死了，陈娴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点。 许文浩是她的男朋友，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平日里陈娴跟个丫鬟似是伺候周到，处处小心。 现在许文浩死了，赤身裸体死在别的女人身上。 他心脏功能不全，不意味着他不多情。 在知道他是因为出轨死掉之后，陈娴的伤心就像浇了水的火堆，一点也烧不起来了，她甚至嘀咕了一句，劈腿就劈腿，你跟我说呀，分手就是了，找什么刺激。 现在让陈娴矛盾的是，她要不要帮许文浩一把。可是，见了说什么呀，多尴尬，一个魂对一个人说，小娴，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啊，你都翘辫子了。 “小娴——”手机那头，许文浩母亲的声音拉回了陈娴的意识，“我知道是小浩对不起你，但现在他都……你们都在准备婚礼了，你也算是一只脚进了我们许家的门，就不能来送送他？伯母拜托你了，小浩生前经常对我夸你的好，说你贤惠懂事，他心里是有你的，你就来送送他吧，行吗？” 贤惠懂事，四个字狠狠扎了陈娴一下，她是什么性子，直来直去，雷厉风行，一个拥有直男性格的女汉子，为了许文浩，换下牛仔裤，穿上长裙，蓄长发，画淡妆，裹上围裙忙于灶台，两个人交往的三年里，陈娴曾无数次看着自己的打扮精神恍惚，这是她吗？这一定是梦。 “小娴？”许文浩母亲听她又不做声了，声音颤抖地唤了句。 “她呢？” “谁？” “那个——女人”，说实话，陈娴对那个被许文浩的尸体压在身下的女人不怎么在意，相反，还有点同情，正做好事儿呢，可能马上就要到达顶端，不料许文浩突然浑身抽搐，她大概还以为他肾不错，两眼发空，海洋上飘荡的时候，呃，彻底不动了。 她八成得吓个半死。 许文浩母亲倒是义愤填膺，痛骂女人，“她有脸来？小浩要不是因为她能出意外？她就该为小浩的死负责！等葬礼过去，我就告她去！害死人还想着逍遥法外，做梦！” 陈娴知道这话里有讨好她的成分，但她还是问了句，“您告她什么？” 许文浩母亲怔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告她卖淫！” “呵”陈娴绝对不是故意笑的，她就是没忍住，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一个人死了，活着的人就是有罪的，何其荒谬。 许文浩母亲大概听见了陈娴那声极短暂的冷笑，手机那头没了声音。 陈娴清了清喉咙，“什么时候？” 许文浩母亲忙说，“明天上午十点，敬西殡仪馆。” 挂断电话后，陈娴有些奇怪许文浩母亲近乎谄媚和哀求的态度。 她今年刚踏入五十岁的关头，为人不说刻薄，但的确傲慢，顶瞧不上陈娴孤儿的身世，过去陈娴和许文浩回家的时候，她会刻意穿得上流得体，拿眼尾瞄着陈娴，恨不得把“教授女儿”四个大字贴在脸上，逼到陈娴眼前，恶狠狠地说，你看看，你的气质出身配得上我们家小浩吗？ 但这次，她却显得这样卑微。 或许是因为丧子之痛吧，许文浩是她的主心骨，骨头抽了，拿什么强硬。 次日一早，陈娴穿着黑色短袖、黑色牛仔裤、黑色帆布鞋，搭乘公交车，坐了两个半小时，才到达位于城郊的敬西殡仪馆。 一进大门，入目皆是飘扬的白幡和摆在过道两旁的糊着金纸的花圈，哭声从里面传出，虽远，却极清晰，是许文浩母亲在撕心裂肺地哭。 陈娴平静的心情添上几抹沉重，沿着过道往里走，一排装修整洁的平房前有一块偌大的空地，许文浩的告别会就在空地上举行。 此时，许文浩母亲身边围了很多人，看年纪，都是长辈，除了陈娴，竟没有一个往日的同学好友。 许文浩寡言孤僻，两个人在大学相遇时，陈娴就知道。 他们同系不同班，偶尔会有课程在同一间大教室上课，许文浩个头很高，身材羸弱，一张脸比女生的还白，嘴唇总呈现出一种暗红色，让人想要靠近却又怕不小心把他伤到。他就是给人这样一种感觉，尚未接近，怯意先存。 所以，当许文浩开始表现出追求陈娴的意思时，陈娴吓得落荒而逃，但机电系的人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懦弱沉闷的病秧子竟有一种迫人的韧劲和疯狂，对陈娴围追堵截但又绝对识趣，不会造成打扰，深更半夜，宿舍楼下大喊“1201室的陈娴，做我女朋友——”，被宿管抡着扫帚怒气冲冲地出来驱赶，他抄着口袋，淡定地垂下眼睑，对矮他一头半的胖宿管说，“我有病，心脏病，你别吓我，我会死的。”宿管嘴角抽搐，定定地审视他两秒，不得不败阵而归。 想到这，陈娴微微一笑，原来他对她也是有过付出的。 再看供桌上许文浩的遗像时，陈娴不免感叹，多可怜哪，人走了，一个送行的朋友都没有，连她的真心，他也失去了。 有人看到站在几米外，迟迟不肯近前的陈娴，拍拍许文浩母亲的手背，“诶，这是小浩他媳妇吗？” 许文浩母亲泪眼望过来，一见陈娴，就以老鹰扑食的姿势奔了过来，一把钳住陈娴的两条手臂，身子都站不直了，“小娴你可是来了，我还怕你不肯来，”拉着陈娴，来到遗像前，对着许文浩的面孔，指着陈娴说，“小浩啊，你看见没？你老婆来了，你该放心了吧——” 陈娴心里一阵别扭，两人虽决定了结婚，但连订婚都还没来及，许文浩母亲和长辈都口口声声喊她是“小浩媳妇”，这多少让人觉得不自在。 甚至，在陈娴手足无措时，有人拿来一只白花，不顾陈娴反抗，别在了她的左胸上。 她成了一名孀妇！ 陈娴绝非任人摆布的性子，猛地挣开几只手臂，厉声道，“干什么！” 几名长辈的神情都有些僵硬。 许文浩母亲见状，转过身来，像母亲一般抚摸着陈娴的后背，眼泪珠串子似的往下掉，“小娴啊，伯母这不是想让小浩安心吗，他临走前一直说要娶你，你就遂了他这个愿吧，反正他人都走了，又能耽搁你多大一会儿。” 陈娴不为所动，利索地摘掉白花放到供桌上，略鞠了一躬，“伯母，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说完，决绝地往大门走。 “小娴！”许文浩母亲凄厉叫了声，这声音刺入陈娴心底，针扎一样地疼，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但她没有转身。 “小娴，你至少——去看他最后一眼。”许文浩母亲颤抖着说。 陈娴犹豫了一下，背对众人点点头，“好” “来，小浩在这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二章 遭袭 陈娴回身，在许文浩母亲的引领下，目不斜视走进一间房间。 房间有二十余坪，单放了一座水晶棺，棺里躺着长眠不醒的许文浩。 “你们待一会儿？你好好看看他，往后就……看不着了。”许文浩母亲打开墙壁上的灯，揉着眼皮退了出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带上了门。 陈娴的注意力集中在许文浩身上，几天不见，阴阳两隔，她虽对这类事司空见惯，但毕竟是曾经靠在身边的人，多少有些感慨，因此，她并未察觉许文浩母亲的动作。 往前走到许文浩头部的位置，低头看着他安静如常的面容，如故惨白，除了暗红的嘴唇褪尽血色，好像和他活着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陈娴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摸摸他平展的眉头，他总是爱皱眉，年纪轻轻就有了刻痕，此时却是罕见的舒展，仿佛死时未受多大的折磨，而对死亡这件事，他也平静接受。 “哎——何必呢，就别见了吧，祝你下辈子身体健康。”陈娴喃喃自语。 没碰到许文浩的皮肤，陈娴就收回了手，正打算查看棺内情况，“梆”一声，后脑一痛，身子就软了下去，昏倒前，她呜呼哀哉地想，失策了，那儿还有个柜子，不知哪个王八蛋藏在里头等着敲她。 再醒来，还是在那间房间里，还是倒下时那种扭曲的姿势，水晶棺里的许文浩仍在眼前。 扶着后脑，踉踉跄跄站起来，看了一眼许文浩，摇摇晃晃朝屋门走去。 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乱糟糟的，似乎有人在争吵，偶尔掺杂着摔打声、惨叫声。 家属和殡仪馆的人打起来了？ 陈娴猜测着，伸手去拉门，旋转门把手，打不开，从外面锁住了。 扶着门框，拖着步子，在墙根慢慢屈腿坐下，指腹小心地在后脑的发丛间抚了一下，摆到眼前，还好，疼得厉害，但没流血。 她不急着出去，此时头晕目眩，出去了难免遭无妄之灾，不如等他们打完了，火葬场总归要来拉尸体的。 趁这个时候，好好琢磨了一下昏倒前的情形。 墙边的柜子里有人，并且袭击了她，眼下柜门大开，里面的人兴许就在屋外。 房间门是许文浩母亲关上的。 这些人搞什么鬼。 杀了她给许文浩陪葬？轮得着她吗？ 陈娴苦涩一笑，或许是因为她在这世上无亲无故。 无亲无故——陈娴怔住了，口中咂摸着这四个字。 抬起手，食指指腹有针孔，看来她被取了血，之前，许文浩亲属强硬给她戴上白花，让她成了未亡人的身份，再往前，本不屑于她的许文浩母亲突然态度大改，对她苦苦哀求。 陈娴冷冷地勾起唇角，原来打的是这算盘。 目光落到平躺的许文浩的脚部，一双皮鞋底纹路精致，纤尘不染，他这洁癖也算做到家了，死了都能这么干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妈为了他费尽心思，怎么着也该让他出来见见。 撑着冰凉的墙壁站起来，蹒跚地挪到棺前，指腹上的血已经干了，按压着不起眼的小伤口，又挤出了一滴，探手摁在许文浩眉心。 “小娴”身后响起呼唤声。 陈娴镇定自若地转过身，倚在水晶棺上，眼神淡淡，“你有什么话要留吗？” 许文浩去世不久，模样仍是生前的模样，甚至看起来更健康了一些，“你……看得见我？”他错愕地盯着陈娴的眼睛，确认她的视线确实在他身上。 陈娴摊摊手，“要留什么话，说吧，我帮你转达。” 许文浩举步，欲走近些，陈娴侧过脸，不再看他，“就站那儿吧，人鬼殊途。” 其实许文浩此时的状态不算鬼，他只是一具等待下地府的幽魂，但陈娴习惯了统称这种脱离肉身的灵魂状态为鬼。 “你为什么能看得见我？你是什么人？” 陈娴乜然一笑，“问这些还有必要吗？” 许文浩一时语塞，接着目露期盼，“你是来……看我的？“ “我是被你妈叫来的，行了，别说我了，你想对谁留什么话，要是不想让我听，就写纸上，我保证不看，”说着，转着脑袋四处找纸笔，嘴里嘀咕着，“这儿好像没有。” “小娴——” 陈娴停下寻找，正视许文浩，“还是我帮你传吧，现在门锁着，出不去，你放心，谁都可以，什么话都可以，我肯定一字不落地帮你传到。” “小娴！”许文浩看不得她现在逃避的样子，大喊一声。 陈娴挖挖耳朵，蹙眉道，“你他妈能不能别喊我名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是的。” “你恨我吗？”许文浩目光闪烁。 “恨？不至于，你又没杀我全家。”陈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你知道我是……” “知道，”陈娴调侃道，“你这也算是现世报，打个炮把自己给崩死了。” “我跟她是……” 陈娴打断许文浩，“你们是什么跟我没关系，赶紧好好想想，想跟你妈交代什么话，或者她也行，不过你得把她联系方式给我。“ “我们……你能原谅我吗？“ “我原不原谅的，有什么重要。” “当然重要，如果你愿意——” “我他妈不愿意！”陈娴厉声道，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许文浩，“我还以为这件事你不知道，呵，原来是蛇鼠一窝。” “我没有，这都是我妈为了我……可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凭什么，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跟你一块下阴曹地府，想得美哩。” “我以为你——”踟蹰许久，终究说不出那个“爱”字来，转而换了一个委婉些的词，“在乎我。” “你在乎我吗？”许文浩急欲点头，陈娴一句话将他打回了原形，“你要是在乎我，就不会死也要拉我当垫背的，行了，你爱传不传，跟我有毛线关系。”说着，一步一步蹭到门后。 外面的打斗声态势不减，在杂乱的闹声中，陈娴听到一个男人大喊，“快，快烧，烧了她就跑不了了！” “哎哎哎”回应的是许文浩母亲。 “操！”陈娴痛骂一声，猛烈地拍起门，嘴里不停地喊，“住手！” “小娴” 陈娴回头，许文浩神色悲怆地捂着心口，“晚了” “不晚，只要我没死就不晚！”陈娴咬着牙说。 门忽然开了，一个混混模样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回头喊道，“丰哥，这儿还有一个！” 陈娴往身后一指，“那儿还有一个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三章 僵持 男人下意识地看去，看到许文浩时，牙缝里“咝”了口气，这人瞅着咋这么眼熟，男人眯着眼想了想，“我去！鬼啊——”尖叫着，风一般逃走了。 许文浩大惑不解，“他也看得见我？” “沾了我的血，化虚为实，谁都看得见你。”陈娴说完，大步走出门去。 好好的一场送别会，此时成了一个烂摊子，桌椅板凳、白幡花圈七倒八歪砸在地上，只剩一张供桌，俗人忌讳，没敢去碰，但桌上的祭品却都撒了一地，许文浩的遗像如佛陀般，平淡而悲悯看着眼前的闹剧。 来参加送别会的人无一不是衣衫不整，泥土加身，狼狈不堪，与他们厮打的，是一群经常在街头上逞凶使恶、不务正业的小混混。 让陈娴觉得奇怪的是，殡仪馆工作人员竟没有一个露面的，就是不拉架，打电话报警总是应该的吧。 站在门口瞧了半晌，也没瞧出来，这两伙人为什么打闹。 “他们——”许文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娴忙回头，“进去！你不能见太阳。” “哦”许文浩第一次这么乖顺地听了她的话，转头回到屋里。 “小、小浩！”披头散发的许文浩母亲无意间看到了许文浩的背景，怪叫一声，推开身边的人，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许文浩听到呼喊，转过身来，殷切地朝母亲望去，“妈——” 在许文浩母亲跑到门前时，陈娴突然手臂一展，抵在门框上，拦住了她的去路，“说” “小浩，那是小浩，你看见了吗？”许文浩母亲急切地问陈娴。 “我知道他是谁，今天你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别想靠近他。” “你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你这个贱人！”许文浩母亲对陈娴的手臂又掐又捶。 陈娴忍痛没还手，她只是掀了掀手指，许文浩竟凭空消失了。 “小浩——”许文浩母亲目瞪口呆地扫视屋内，空空荡荡，除了柜子和冰棺，丝毫不见许文浩的身影，视线抬起，落到陈娴脸上，“啪”，她重重掴了陈娴一巴掌，“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陈娴淡淡一笑，舌尖在口腔里顶住被打的位置，“我说了，你今天不交代清楚，别想靠近他。” “你——”许文浩母亲以强硬压迫的眼神逼视着陈娴，陈娴扬眉回视着她，一双眸珠清澈无波，竟是全无惧意，“死人我见过不少，就是没被活人吓到过。”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许文浩母亲沉声骂道。 “我是不是好东西，等你死了就见识到了。” 许文浩母亲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立刻带着哭腔朝屋内哭诉，“小浩啊，你听见没，她咒我死啊——” 无人理会。 陈娴抱胸，靠在墙上，眯眼观望局势。 这时她才发现混乱的人群中有一个老爷子，六十岁上下，长须飘飘，后脑绑着一个发辫，穿得很普通，一左一右被两个人拉扯着。 许多在场的许文浩的长辈，陈娴没见过，于她而言，除了许文浩母亲，这里都是生脸，所以也难以分辨谁是许文浩母亲请来做阴媒的人，但老爷子的打扮着实太出众，让陈娴不得不怀疑他。 许文浩母亲僵硬地站了片刻，终于明白此时她处于绝对的弱势，面皮抽搐几下，铁青着脸，不情不愿地向陈娴低头。 “你不是一门心思想嫁到我们家吗，现在小浩出事了，我成全你，不行吗？” “成全我？让我下去陪他” “咋啦？不乐意？你要是真爱他，舍得他在一个人在下面孤苦伶仃？“ “那你下去啊。” “你……”许文浩母亲哑然，“反正事情就这样了，你看着办吧。” “打醮的人是他？”陈娴朝老爷子抬抬下巴。 “嗯”许文浩母亲鼻孔里发出一声。 “从哪儿找来的？” “经人介绍” “算命的？”陈娴攒眉。 “人家是正经的游方道士，本事大着呢，你懂个屁！” “呵，”陈娴冷笑，“我的血弄到手了？” 许文浩母亲别开脸，不看陈娴，“哦” “八字呢？” “你自己给的啊” 呃，想起来了，她和许文浩商定婚事的时候，许文浩母亲要了她的八字，说要算算合不合，她没怀疑，就给了，没想到最后用在了这儿。 “符烧了？” 许文浩母亲不吱声，她怕跟陈娴说了实话，她不肯让许文浩出来相见，谁料到这贱 货有这本事。 她一顿，陈娴什么不明白，烧了——这怎么弄，慢慢想法子吧。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陈娴看着不远处的乱局。 说起这个，许文浩母亲十分愤怒，“我哪知道，正好好做着法呢，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一群人，嚷着要找道长，法事没做完呢，我哪能放他走，就跟这群人吵，这么一来一去，打起来了，拉也拉不住。” 陈娴“扑哧“一笑，想必你一拳我一脚，打着打着打急眼了，连一开始为什么打都顾不上了，最后成功发展为混战。 “你笑什么笑！小浩都没了，你还笑得出来，真是狼心狗肺！“ 陈娴斜他一眼，朝身后动动手指，许文浩再次出现。 许文浩母亲一见此状，眼睛一挤，就要往里扑，脚抬到半空，却又停了下来，扭着头，面色阴沉地对陈娴的背影说，“小惠才是小浩的正牌女朋友，他们谈了一年半了，是我给他介绍的，我们两家门当户对，小浩也特别喜欢她！“ 正往前走的陈娴蓦地顿住了，抿紧了嘴唇，下颚骨弧线凌厉，目视前方，倔强地不肯回头。 “妈！”许文浩站在日光边缘，疾呼道。 “婚礼是为小浩和小惠准备的，从头到尾没你什么事！”许文浩母亲觉得不甘心，她一定要把刚才的屈辱还给这个贱 货！ 陈娴定定地立了几秒钟，回头，朝这母子二人嫣然一笑，手臂举到齐肩位置，啪，打了个响指，许文浩再次消失。 “啊——”许文浩母亲惊叫一声，奔入房间，四处找寻许文浩的踪迹。 陈娴垂下眼睑，脊背硬直地朝殡仪馆大门走去，饶是她拼命想让自己看起来无坚不摧，但步履还是微不可察地有些踉跄。 回到家，打开空调，揪着领口站在排风扇下呼扇呼扇地吹着冷气，等皮肤下涌动的热意彻底散去，进洗手间简单冲了个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来到前面，推上书店的卷闸门，内层的玻璃门关着，以防冷气散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四章 柳先生 书店位于一条破陋的小巷子里，巷子不起眼，书店更不起眼，甚至门头上连个招牌都没有，进进出出的多是熟客，来到玻璃门外，朝柜台后的陈娴笑一下，推开门走进去，默默站在书架前挑选。 陈娴很任性，几条街外就是中学，常有学生欢呼着从门前经过，可她店里不见一本教辅资料，更没有流行杂志，书架上所有的书都是她从网上购来，有精装的也有二手的，出售的价格被明列在一本小册子上，每有顾客挑中一本书，她总要拿出册子翻上半天，如果顾客说能不能便宜点，她就会仰起头，手指压在册子的中缝，不确定地问，五折？结果就是顾客欢天喜地地夹着书离开，临出门前，还会热情地留下一句，我会再带朋友过来的。 随便。陈娴合上册子，投进脚边的纸箱子里，捏住夹在书页里的书签，掀到刚才看到的位置，接着往下看。 柳先生就是熟客之一，三十几岁，眼尾滑着几道浅淡的皱纹，头发不长不短，正落到眉毛上方，常穿着一套休闲装，无声无息踏入店内，若陈娴正醉心阅读，没注意到他，他就会静静立在书架前，随意翻看着，不必担心他看过不买，等陈娴因视觉疲惫，闭上眼活动脖颈时，他便拿过刚才浏览过后中意的一两本书，走到柜台前，笑眼望着陈娴，不用打折，他说，淡棕色的眸子既睿智又温和。 许文浩还因为他跟陈娴吵过几次，陈娴当时觉着这表示许文浩在意她，曾暗暗窃喜，如今想来，这不过是他的占有欲，完全没有对她工作的尊重和对她本人的信任，因此也免不了唾骂自己的奴性。 坐到半人高的柜台后，从书立间抽出那本读了一半的《百年孤独》，端正放好，寻着书签翻开，一边擦拭头发一边根据当页的文字回想之前的内容，发梢坠下的水滴滴到了书页上，陈娴用指腹抿去，这时，玻璃门被推开，陈娴抬眼望去，是柳先生。 “上午没开门？”柳先生微笑着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陈娴无声注视了他几秒钟，眉头皱起，随即垂下面庞，以聊天的口吻说，“嗯，有事出去了一趟。” 没听到柳先生的回答，只听到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笃笃”声，接着，有硬皮书被取了下来，书角碰到木架，咯噔一下。 陈娴以右手中指翻过一页，突然有些心烦意乱，重新合上书，两手扯着毛巾，急促而忙乱地擦了几下，头发还有些潮，但她没耐性等它彻底干了，起身，绕过里门，进入住所，将毛巾搭在阳台的晾衣架上，扶着栏杆，脑子里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回到店里，柳先生仍以往常的姿势站在那儿，眉眼微垂，身形笔直，炽烈的日光穿过玻璃门打落在他的肩头，他近乎鸦羽般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那个——”陈娴斟酌着词句，柳先生偏头看来，“你不用工作吗？我看你经常来这里。”她决定以轻松的方式开场。 柳先生莞尔一笑，“我工作时间比较自由。” “哦”陈娴挠挠发丝，很是苦恼，拐弯抹角实非她所长，但直接说出来，就怕吓坏了对方，“你——是不是刚分手？” “什么？”陈娴说得黏糊，柳先生没听清。 “你结婚了吗？”陈娴换了个问题。 柳先生顿了顿，“离了” “什么时候？” 柳先生更加困惑，犹豫道，“两年前” “你前妻——还好吧？” “嗯？” “她健在吧？” “啊？” “我是说，她还活着吧？”这三个问题委实没什么区别，陈娴烦躁地揉揉头发，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当然，她身体很健康。” “那——你有女朋友吗？”陈娴刻意放沉语调，不使这句话听起来显得暧昧。 “没有”柳先生看上去并没有误会，这让陈娴松了口气。 “两年里一直没有？” “呃，据我所知，是没有” “那就怪了”陈娴咕哝道。 “什么就怪了？”柳先生将书放回书架，朝柜台走来。 “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做梦？” 做梦不是稀奇事，柳先生轻轻点头。 “有没有梦到一个女人？” 脚下蓦地顿住，“你怎么……” “在梦里你是不是觉得特别爱她？你这辈子从没这么爱过一个女人的感觉？” 柳先生一阵迷惘，昨夜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依旧令他十分触动，那种爱意勃发、不能自已的感觉，除了和前妻在校园相遇时，许多年没有了，甚至，昨夜比多年前的朦朦胧胧更加强烈，对那个藏在浓雾后朝他殷殷呼唤的女人，他竟生出一股生死不顾、随卿而去的念头。这已然让他觉得不真实，偏偏陈娴还言中了他的心思。 他用探究的眼神审视着陈娴。 “那就对了，”陈娴喃喃自语，“可不是前妻，不是刚分手的女朋友，那还能是谁？”遽然抬头，接着问，“你以前的女朋友有性格偏执的吗？” “我前妻是我初恋。” “那你知道有谁暗恋你吗？” “这个——不太清楚。” “最近你认识的异性里面有离世的吗？” 柳先生想了想，摇头道，“似乎没有” “这就麻烦了”陈娴皱眉，她好歹知道许文浩还有七天，他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那该怎么解？ “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柳先生是个极有涵养的人，他不急不缓地问。 “我没办法跟你说，但我会尽量帮你解决，你记住，再梦见那个女人的时候，不管她说什么，你都要明确果断地拒绝，不然你就惨了。” “什么意思？” “你信我，你是我店里熟客，我不会害你的。对了，梦里的女人你在生活中见过吗？” 柳先生回想道，“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你好好想想，”抬手从柜上的名片盒里拿出一张名片，郑重地说，“想起来随时给我打电话，最多七天，否则你——” “什么？会死？”柳先生笑吟吟地说。 不过是一场梦，人总会做梦的，梦暗示了人的欲望，或许是他单身太久，即便陈娴说得认真，但他还是难以将那么美好的梦跟恐怖的未知联系起来，如果可以，他愿意把梦继续做下去。 “你别不当回事，死不算什么，最怕就是死之后的事了。” 脑子里是柳先生离开前不以为然的表情，陈娴用无名指搔着眉心，有些为难，他不信，她能怎么办，本来是真心帮他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五章 阴婚 “哎，听天由命吧。”陈娴从口袋摸出手机，按下开机键，开机铃声还没结束，来电提醒就一股脑地涌了进来，她没来得及点开查看，许文浩母亲的号码在屏幕上上下跳跃起来。 指腹下滑，电话接通。 “你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许文浩母亲愤恨的声音传过来。 “没在骨灰盒里？”说这话时，陈娴觉得自己心肠真硬。 “你少跟我胡扯！我都看见了，我儿子在哪儿？你把他怎么了？” “想见他？你知道该怎么做。” 那头没了声息，两分钟后再张口时，语调冷静了很多，也越发阴沉，“道长说了，阴婚一结，阴缘簿上落了名，谁都解不了。” 陈娴轻笑一下，“你花请他结阴婚时三倍的钱，你看他能不能解。” “凭什么！我凭什么给你花这钱！” “你活该” 陈娴把手机丢到桌面上，没开免提，托腮望着巷子里另一侧颓败的墙壁，嘴角泛起自嘲的笑，爱情里的女人果真是白痴，以前就算知道许文浩母亲难伺候，拼着一腔盲目热烈的爱意，傻乎乎地以为只要自己一心对她好，她迟早会明白自己不是为了他们家的财产去的，甚至为了自证清白，前一段时间，她主动提出要和许文浩去做婚前财产公证。 当时许文浩是怎么回应的？他躺在床上，沉溺于网上聊天，匆匆施舍给她一个眼神，不经意地说，说什么傻话呢。 那时他就知道所谓的他和她的婚礼从来不存在，也就无所谓财产归属。 真是傻呀—— “哼，你想得美，不见就不见，反正我儿子下去了，你也得跟着下去！” “让我给你儿子永远当奴才？不可能的，我会让他魂飞魄散，他连地府都不用下。”陈娴学着许文浩不经意的口吻说。 “你敢！”许文浩母亲暴怒，“我儿子要是不好，你也没好下场！” “我无所谓的” “你……你少吓唬我，你哪来那么大本事！你就是一个怪物！” “你去问道士，问他送灵师是做什么的。”陈娴正要挂电话，那头又说，“道长都被人绑走了，我去哪儿问！” “那是你的事，三天之内不把阴缘结解了，你儿子跟我一块魂飞魄散。” 所谓阴婚，自然是替那些阴间的东西办的婚事。 阴婚分两种，一种是普通的冥婚，即并骨合葬，两家人商定好，替伶仃亡人定下婚事，由稍懂行的人于夜间举办婚仪。 另一种，则是由术士做法，取得阴婚双方的八字及血液，以近乎强迫性的方式将两人魂魄绑在一起。 这种方式结成的阴婚，有主仆之分，一方为主，一方为仆，主在何处，仆在何处，永世不离，如果转世轮回，主者可在人间自由婚配，仆者却是痴恋主者，为其无限付出直到死亡，如此循环往复，永无终结之日。 说白了，阴婚是极其阴损的，而其来源则是古代帝王下令嫔妃殉葬，但多半的嫔妃可能连帝王的面都没见过，自然不愿殉葬，即便肉身消亡，灵魂也是不甘的，帝王之蛮霸，不仅要旁人随他死，还要旁人死后，灵魂顺从，阴婚之法也就自此而起。 上行下效，地府明知此法有损天道，但先例已起，也就不好太过桎梏效仿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导致阴婚延续至今，今儿个坑到了陈娴头上。 也就是说，等许文浩的魂魄一下地府，她也得跟着嗝屁。 所谓送灵师，人死后有七天逗留人世，因死法不同，比如意外、自杀、谋杀、寿终正寝等，不同的死亡方式造成不同的后果，有人没来得及安排后事，有人没机会和至亲告别，有人执念深重，而陈娴所做的就是帮这些刚脱离躯体的魂魄在七天内完成心愿。 这是极有功德的一件事，功德越厚，修为越高，陈娴没见过别的送灵师，也就不知道自己的修为到底算高算低。 仔细算算，她统共接手了二百多具灵魂，不说每具都妥善安置了，但至少没有亏心的地方。 其实，柳先生的事轮不到她管，同被结阴媒，操作的必定是活人，就像她被许文浩母亲坑害、由道士作法，柳先生也定然是被活人设计，有术士参与，这是道上的事儿，她算是编外人员，只跟鬼魂打交道。 之所以要插手，是柳先生本人的原因。 跟鬼魂接触久了，对活人的灵魂颜色也大多能一眼看破，是好是歹，是黑是白，除非心墙异常坚固，否则瞒不过陈娴的眼。 柳先生的灵魂不自由，但极其纯净，又念着老主顾的交情，陈娴如果对他的险境视若无睹，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欧林别墅群位于洛城东南，是洛城近百万人眼中的乌托邦，一生奋斗的终究目标，其占地之广、布局之豪奢让人瞠目结舌。 方青子甫一踏入这片富贵地，顿时觉着自己这五十多年都白活了，绿树如茵间清湖点缀，一栋栋别墅如棋子般嵌入其中。 “别眼馋了，赶紧走！”偏有人不识趣，恶声恶气地说，说着还推搡了他一把。 方青子狠狠地白了那人一眼，“有你后悔的！” 做道士这些年，素来只有别人低声下气地求他办事，还从没有胆大包天，敢把他从殡仪馆绑来，坐着一辆破面包车，颠得他七荤八素，胃里一阵阵翻涌。 他有这番遭遇，多半是底下人，就是这群小混混办事不利，误解了主顾的意思，他们怎么会知道主顾请他这个道士来，定是有求于他呢？ “嘁”混混头冷笑一声，“待会后悔的，可不是我。” “哼”方青子一改刚才的狼狈相，故作高深地捻了一下胡须，还甩了甩脑后的小辫，不用混混们架着，自个儿往里头走去。 “看你一会儿怎么哭爹喊娘。”混混头在后面说。 方青子不屑理会，可二十分钟后，两百多平的客厅内，那坐在沙发里的年轻男人云淡风轻地说出“我叫左原，还记得吗？”之后，方青子登时如遭雷劈，面色煞白。 他怎么会不记得，三天前做的那桩阴婚法事，仆者就叫左原，他不会傻到以为是重名。 可找他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穿金戴银，一副土大款的模样，谁能想到他们算计的，是一位住在欧林别墅的贵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六章 左原 “呵呵，好名字，头一回听说。”方青子打着哈哈。 左原勾了一下嘴角，“解了我就放过你。” “解啥？” 左原懒得跟他打太极，目光掠向站在方青子身后的混混们，“一条腿” “是”混混头笑着招呼小弟们，“骨头给他打碎了！” “这好办”小弟们活动着肩关节，大步向方青子围过去。 方青子接触神神鬼鬼这么多年，比普通人更惜命，平时手指划个口子，都恨不得上医院缝两针，别说一条腿，就是一根脚趾头，他都怕伤着。 于是，在第一个拳头马上落到面门时，方青子大呼一声，“别打，别打，我说。” 混混们停下动作，看向左原。 左原神色平淡，“不是让你说，让你解。” 方青子欲哭无泪，“不是我不解，是我解不了。” “解不了？”左原挑眉。 “是啊”方青子往左原跟前凑凑，探着身子极力解释道，“您都知道结阴婚这回事了，就应该知道结跟解完全是两码事儿。” “我不知道，”左原说，“我只清楚一点，你结的阴媒只能你解。” “是这么说的，但……我跟您打个比方，结阴媒需要一分功力，解至少得七分，那得有神通地府的本事，有那么大本事，谁还干这种损阴德的事儿啊，您说是不是，我就半瓶子水，光晃荡，替人结还成，解，我真没那个本事。” 这道士说的跟慈台观里的如云道长说的一样。 “阴媒易结难解，或本事通天，改阴缘簿，或亲下地府，跪求阎君，此外别无他法，唉，你好自珍重吧。” “没别的办法？” 方青子审视着左原波澜不惊的眼神，心下直打鼓，他能知道自己被结了阴媒，应该是有内行人指点，可那人道行多高，又跟他说了多少，都无从得知。 稳定心神，方青子讪讪笑道，“真没有，您就算杀了我我也解不了啊。” “那就杀了你”左原说，“到了阎王面前，好好求他，否则我让你没有下辈子。” 他果然知道！ 方青子双膝一软，噗咚跪到大理石地砖上，涕泗横流，“我一个不入流的道士，哪有那么大的脸面求得动阎君，您就放过我吧，我下去就上不来了！” 正是人命关天的时候，方青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还是震耳欲聋的广场舞曲，在偌大的客厅里旋转回荡，颇为滑稽。 方青子嘴角抽搐两下，哆哆嗦嗦摸出手机，看都不看直接挂断了。 然后抬起头，接着求饶，“不瞒您说，我是半路出家，火居道士，靠这个挣点小钱，不是什么高人……” “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铃声再次打断了方青子。 左原朝一个混混抬抬下颌，混混点头，劈手夺过方青子的手机，滑动接通后，按下免提。 一个妇女哭天喊地的声音炸了出来，竟比刚才的铃声还刺耳。 “道长，我见着我儿子了！他就在停灵间里，我看见了！” 方青子窥视了一眼左原，十分窘迫地对着手机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令郎英年早逝，你伤心过度，这都是正常的，你放心，法事已经完成，他在地下不会孤单的。” “不是，我真的看见我儿子了！活生生的站在那儿，我都快摸到他了，那个贱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又把他变没了！他还在停灵间里，我感觉得到，道长你在哪儿，快过来，我要再见我儿子一面。” “呵呵，我现在脱不开身，这边有事……”方青子微怔，“你说什么女人？” “就那个死皮赖脸缠着我儿子的陈娴！” “那个跟令郎结阴婚的女人？” “就是她！她不知道是个什么怪物，当着我的面把文浩变没了！” 方青子耷拉的眼皮底下放出亮光，“你确定见到你儿子了？” “千真万确，他还跟我说话来着，喊我妈……” 方青子彻底兴奋起来，急不可耐地打断许文浩母亲的话，问道，“那女人有没有说她是什么人？” “她好像提了一句什么——送灵师。对了，她还要挟我，说你不帮她解了，她就让我儿子魂飞魄散……” 方青子简直要颤抖了，“先这样，我过会给你回过去。”说完，夺过手机直接挂断，撑地爬起来，弯着腰，对左原说，“有办法了！” “送灵师？”左原眉头微蹙。 “是是是，就是送灵师，专门送新离体的魂魄下地府的人，他们干这个添功德，要是这个陈娴功德够厚，咱们可以用她的功德跟地府交换。” “又一个被你算计的人？”左原不为所动。 “嘿嘿，算计她的可不是我，是她对象的妈。就跟您一样，算计您的，另有其人，我不过就是帮着办场法事。” “呵，”左原嗤笑一声，“你怎么保证她愿意献出她的功德？” “献自然是不可能的，谁乐意把自己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功德送给别人，咱们可以夺，送灵师通常没什么能力，就靠一双阴阳眼和一身净血渡化鬼魂……” 左原意兴阑珊地望向别处，“你们的门道我不感兴趣，事情你去做，我只要结果。” “是是是” “什么人让你算计我？”左原转过头来问。 “这……一对夫妻，五十来岁，我也不认识，自个儿找上门的，拿着两个八字，一个您的，一个叫王茹的，还有您和王茹的血，他们信誓旦旦说你们俩是情侣，我这也是一番好心，想让你们缔结永世姻缘不是。” 王茹，听都没听过。左原皱眉。 “稍后会有人带你走，你把那对夫妻的样貌口述出来，做出画像，然后去找那个送灵师。” “行，没问题。” 离开别墅，方青子又发起愁来，别看他在左原面前斩钉截铁做了保证，可对送灵师这一行，他了解得只是一星半点，还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 做野道这些年，他顶天替人求个财结个媒，说出来丢脸，他至今连鬼都没见过……不，见过一个！ 方青子立时重燃希望，可随即又萎靡下来，那只鬼可是碰不得，一不小心害了子孙三代。 “爱情不是你……”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方青子掏出来，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眼睛倏而亮起，怎么就忘了这富婆！ “道长，你来了没有？这都多长时间了，说给我回电话也不回，我等着见我儿子呢。” “嘿嘿，别急，我这不想办法呢吗。” “那你想出来了吗？怎么整治那贱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七章 方青子的算计 “这个——”方青子捋着胡须，“我跟你透个实底吧，那个陈娴要真是送灵师，她想让你儿子魂飞魄散，简直是轻而易举。” “啊，她真有那么大本事？”许文浩母亲慌了。 “送灵师是什么人，那是专门跟鬼魂打交道的人，就像你家公司，你是老板，开除个员工，那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那怎么办，道长，这扫把星我不要了，你把阴媒解了吧，省得她以后祸害文浩。” “我都跟你说了，阴媒一结，就解不了了，除非陈娴死，她活着有本事，但死了，跟普通的鬼没啥两样，到时还得老老实实跟你儿子下地府。” “要不——”许文浩母亲停顿了两分钟，再张口时，语气阴冷得让方青子头皮一麻，“我找人做了她！” “不行，”方青子脱口而出，而后清了清喉咙，“那可是犯法的，咱活着就得守人间的规矩不是。” “那怎么办？” 方青子提醒道，“你忘了，还有本道呢。” 许文浩母亲忙不迭问，“你有办法？是不是给她下个咒，咒死她！” “差不多，”方青子一听她上钩，心下雀跃不已，尽力保持平静的语气，说，“但需要你帮忙，不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光做法事，没材料也白搭。” “你要什么，我这就去买。” “买是买不来的，得要陈娴的八字和心尖血，八字咱们知道，心尖血就得你去弄了。” “心尖血？那不还是得杀了她？” “不不不，五指连心，中指流出的血就是心尖血，你设法弄到她的中指血，我立马给你做法事。” “可——上午的事一过，她都有防备了，不好弄啊。” “诶，刘女士，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你是绑是偷，我不管，只要到手就行。” “那我想想办法吧。” 挂断电话，方青子心情舒态地到背着手，走到街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打算找家餐馆吃午饭。 把陈娴的命格从她魂魄上一剥，功德自然就落到他的手里，用这功德给左原解了媒，没了命格的陈娴必死无疑，到时魂魄跟着许文浩下地府转世轮回，为仆为奴，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再好一些，就是陈娴的功德够厚，解媒之后还有剩余，可以用来给他自己添福添寿。 想想就觉得前景一片大好。 “老板娘，我又来了。” 随着门后风铃发出悦耳的撞击声，一个绑着马尾辫、二十出头的女生挎着单肩包走了进来，“我还带我朋友过来了，今天一定要打折哦。” 女生身后跟着一名稍显腼腆的女生，见陈娴看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打折没问题”陈娴低下脑袋，目光回到书页上，不冷不热地说，“但我是老板。” “啊？哦，老板娘失恋了，不，是老板。” 陈娴没解释，书店是她自己开的，往常，熟客唤她一声老板娘，她能偷笑好半天，自作多情地以为这样就好像和许文浩提前步入婚姻。 现在，呵，不提了。 两名女生站在书架前，腼腆的那位专注地搜寻着自己感兴趣的书，活泼的那位听见手机提示音，则举起手机，打开了新闻页面。 陈娴此时看的是《十日谈》，对于读了多年外国名著的她来说，记名字仍是一大难关，看到第十二页，已经彻底分不清谁是谁了。 正绞尽脑汁地思索着，突然， “呀，好惨啊！” 活泼女生毫无预兆发出一声惊呼，把陈娴吓得一哆嗦，略带嗔怪地抬眼望去，腼腆女生头也不回地问，“怎么了？” “市郊盘山公路上发生一起车祸，死了二十多个人。”活泼女生皱眉道。 “什么车呀？”腼腆女生把头凑过去。 “旅游大巴，我看看啊，”活波女生划拨页面，“是从丰连过来的。” “那不就隔壁市嘛，怎么会出车祸？” “这上面没说，只说原因正在调查。” “唉，天灾人祸”腼腆女生惋惜一句，一抬头，陈娴拿着钥匙站在面前，“今天关门了，我有事得出去一趟，你们下次再来吧。” “啊，我们才刚来，一星期就今天没课。” “下次打三折”陈娴一边说一边走到门边，用钩子勾下卷帘门。 “真的！”活泼女生转悲为喜，拉起朋友，弯腰跑出店门，临走时还不忘提醒陈娴，“老板娘可别忘了。” “老板！” 女生吐吐舌头，“知道了，老板！” 搭上出城的大巴，车上乘客寥寥，陈娴挑了一个靠后里侧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打开本地新闻页面，很快就找到了两名女生讨论的车祸详情。 洛城是个旅游城市，山清水秀，经济发达，常有旅客不远千里前来游玩。 车祸发生在昨天傍晚，一辆旅游大巴冲出盘山公路，落入山涧，车毁人亡，事故原因在查，目前怀疑是车体部件失灵。 由于大巴落地后发生爆炸，车内乘客的尸身被烧得面目全非，有关部门正积极调查死者身份，而页面中公布了大巴车牌号，希望知情人士及时到交通部门认领尸体。 包括司机和导游在内，共有二十三人不幸罹难。 二十三人，一个星期内送走，任务繁重啊。 接触多了阴司之事，一般会有两种结果，一种像方青子那样，无比惜命，一种则像陈娴这样，看淡生死，平静接受。 了解了大致情况，陈娴关闭页面，插上耳机，点开音乐软件，一边听歌一边闭眼假寐。 《fivehundrediles》刚播到一半，《tiktok》忽然跳入耳道。 有人来电。 陈娴眼都不睁，按下耳机按键，接通电话。 “哪位？” “你把我号码删了！”耳机中是许文浩母亲不满的声音。 陈娴懒得跟她啰嗦，“什么事？” “哼，道长说了，帮你解可以，但需要你的指尖血，还得是中指。” “你当我傻”指尖血的用处多了，她一招不慎，被拿去也就罢了，竟然还理直气壮地再次跟她讨要，看来她逆来顺受太久，给许文浩母亲一种白痴懦弱的错觉，“就三天，到第四天还没解决，就别怪我冷血了。”说完，一点空隙不留，挂断了通话。 昏昏欲睡过了一个多小时，被乘务员的报站声惊醒，“市郊到了，要下车的赶紧下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八章 收魂 陈娴打着哈欠穿过过道下了车，入目是一片连绵群山，高耸入云。 新闻上报道的碎石山涧，陈娴去过，那段盘山公路也走过，还是大学时期，为了让许文浩锻炼身体，专门陪他去的。 由于那片没有通公交，经过的一般都是私家车或旅游车，对于陈娴这无车一族来说，只能徒步前往。 将近四十分钟后，陈娴大汗淋漓地到了事发地点。 拎着领口呼扇着，左右看看，此刻没有车辆经过，走到路中央，地面上还有淡淡的刹车痕迹，顺着痕迹往前看，是一段被撞毁的护栏。 陈娴站在护栏旁，扶着摇摇欲坠的栏杆，踮脚俯视。 山底林茂草丰，满眼青绿，依旧遮挡不住那辆白底红条的旅游大巴。 从上面望去，车体已经变形，更多的，就看不清了。 陈娴收回目光，沿着护栏在周遭转了一圈，没有灵魂活动。 像这种意外事故，刚脱体的灵魂一般意识不到自己的死亡，他们会像活人那样想方设法脱困，甚至还会向过路人求救，当然，过路人对此一无所察。 不在公路上，那就在山涧里了。 陈娴叹了口气，捶了捶酸胀的小腿，举步朝山下走去。 望山跑死马，她在上面能一眼看到的大巴车，却足足花了她两个小时才在山底找到。 走到车旁，发现情况比她想象的惨烈太多。 大巴底部被烧得黢黑，溪流都未能洗去空气中弥漫的烧灼味和血腥气。 周围寂静得可怕，连声鸟叫都没有。 尸体已经被有关部门送到殡仪馆，只剩一辆空车没来得及处理。 陈娴跨过地上随处可见的铁皮和玻璃碴子，朝大巴近处走去。 走到歪斜的车窗下，仰头查看内里的情形。 成排的座椅，棉料被烧掉，只剩一个个铁架子，空空荡荡，气味怪异，车窗外还有疑似血迹的黑红斑块。 “唉，”陈娴叹息一声，“已经晚了。”她对着车内说。 那一具具拥挤的绝望的灵魂，拼命拍打着不存在的窗玻璃，看到陈娴，一个个眼中浮现希望的光， “救命，我们这出车祸了，麻烦你帮忙报个警。” “终于来人了，我们有救了。” “小姑娘，别愣着，带手机了吗，快报警，我们困在这都一天一夜了。” “已经晚了！”陈娴以冷硬的口吻又一次大声说。 “什么晚了，美女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这一车人呐。” “姑娘，我求求你了，我快不行了。” “我女儿都一天没吃没喝了，你快报警啊！” “警察来过了，那时你们的意识都还没复苏。”陈娴说。 “胡说！来过了怎么不救我们，就把我们扔在这？” “你们的身体已经被救了，现在在殡仪馆躺着呢。”陈娴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灵魂们瞬间安静下来，过了许久，一位六十岁上下，梳着大背头的老爷子语调颤抖着问，“你是说，我们都——死了？” “嗯”陈娴头点得干脆利落。 “你神经病吧！”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惊恐骂道，“我们这活得好好的，你糊弄谁呢。” “不信，你回头看看，车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陈娴说。 男人一回头，其他人也跟着回头。 原本扭曲变形、溅满血迹的车厢竟成了满目黑灰、四面透风的一个空架子，原本卡住的车门不知何时被卸去，原本被压在车座下方断了双腿的女人竟恍惚而轻松地飘了出来。 转过头，窗玻璃已然碎裂！ “清醒了？” 无人回答陈娴。 他们静默着，思考着自己眨眼间由生到死的过程。 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有人开始嚎啕大哭，却流不出眼泪，有人疯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却没有痛觉，有人用自己的左手穿过了自己的右手…… 接下来的一幕，让人不忍卒睹。 虚妄的火焰轰地烧起，灼烤着每一具灵魂，惨叫声、翻滚声、拍打声，火星迸溅，皮肉倒卷，直到原本狼狈的他们彻底变成了焦尸模样。 想必车身坠下山涧时，将他们都震昏了过去，导致他们无知无觉地经过了爆炸，直接过度到死亡。 因没有体会到活活被烧死的滋味，所以灵魂必定要补偿回来。 这就是所谓的天道。 陈娴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身上的汗粘着衣料，贴在皮肤上，难受得很，“好好想想你们有什么遗愿”，说完，走到几米外的溪流旁，蹲下身子，拘起一捧水，扑在脸上。 等她洗完脸，用衣袖擦着水珠，抬头见一个长发蜷曲的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站在斑驳的阳光下，阳光透过她的身体投到地面上，她摊开手心，发现自己真的接不住阳光了。 与志怪小说中不同，鬼魂其实不怕阳光，他们可以自由地在白天行走。 但沾了陈娴的血，化虚为实后，就得避着些了。 因阴阳不互通，阳间人见阴间魂，此举有违天道，怕光算是惩戒。 陈娴望向西天，日暮低垂，眼见着天快黑了，再晚，她就得摸黑爬山。 “先跟我回去吧。”陈娴对灵魂们说，而后嘀咕道，“过九点就没大巴了，打车至少得两百。”她肉疼。 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纳魂玉，道了一个“进”字，灵魂们便不由自控地飞进了玉中。 陈娴将玉收回口袋，沿着下山的路，一步步气喘吁吁地往上爬。 饶是她一路加快了步调，赶到市郊站时，依旧到了九点三十二分。 夜幕已彻底占据了天空。 没办法，打车吧，这边人迹罕至，普通的出租车还打不着，只能网上约车。 输入地址，预计156元，陈娴嘴角抽搐，咬咬牙，下了单。 等了十分钟，无人接单。 看来都嫌远，陈娴再咬牙，赏金5元，等十分钟，还是没人接单，再加，10元！ ……没人接。 再加…… 一直加到五十块赏金，终于有人接了她这一单。 是一位刘姓司机，注册车辆是白色别克君威。 不到五分钟，一辆白色轿车打着车灯缓缓靠近。 陈娴不认得车的品牌，就像男人分不清女人的化妆品，她举着手机走过去，弯腰通过车窗，问里面的司机，“您是刘先生吗？” 司机笑着点点头，“是，您是约车的那位？” “嗯”陈娴出于谨慎，根据手机显示的资料对照了车牌号，确认无误后，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九章 绑架 “这么晚，你这是去哪儿了？”刘司机随口问。 陈娴望着车窗外黑沉沉的天地，疲惫地摇摇头，“别提了，都快累死了，您专心开车吧，不用跟我说话。” 车顶灯没开，车内一片昏暗，刘司机透过后视镜，意味不明地看了后排的陈娴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毛病，陈娴一坐车就困，加上今天耗费了太多体力，即便她勉力强撑，恨不得拿跟火柴棍把眼皮子撑起来，但还是抵制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 临睡的前一刻，她咕哝道，“到地方了您叫我，我眯一会儿。” “好”刘司机笑得诡秘。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不舒服，鼻尖还有一股怪味道。 陈娴耸耸鼻子，迷梦地睁开眼，“还没到吗？” 话音未落，她顿住了。 这哪是车里，分明是白天来过的停灵间，左手边，许文浩的尸体仍在水晶棺里摆着。 而前方，是一张类似于供桌的祭台，台上坐着三足鼎，鼎中竖着三支香，鼎前有两柄烛台，烛火幽幽，飘忽不定。 祭台后，是许文浩母亲，和那个长髯白发绑小辫的怪老头，如果她猜得没错，他就是那个替她和许文浩结阴媒的野道了。 陈娴眯眼笑了一下，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还真是甩不掉的臭狗屎啊。” “你说什么！”许文浩母亲怒道，“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孤儿院出来的贱种，真以为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凤凰栖梧桐，你家顶多算棵老槐树。”陈娴注意到许文浩母亲手中的手机，是许文浩的，上面还有她贴的贴纸。 难怪，许文浩手机上有她的即时定位，她说那刘姓司机怎么那么快就赶到了，那里可是荒郊野外。 还是大意了。 此时，野道头戴方帽，身穿暗黄色的阔袖道袍，左手捏着一张符纸，右手摇撼着一只偌大的铜铃，双目紧闭，口中咪咪么么说着什么。 陈娴看到符纸上有血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看看是否是自己的中指血，可一用力，才发觉浑身虚脱了一般，连动动手指都有些费劲。 “哼，别白费力气了，想跑，你看你站得起来吗！”许文浩母亲讥讽道。 唉，看来是睡着时被人下药了，多半是乙醚之类的麻醉剂。 “你犯法了知道吗？” 许文浩母亲看见她那不慌不忙的样子就来气，“你死了，谁知道我犯法！” “那你呢？”陈娴错开视线，往许文浩母亲左边望去，“你就这么冷眼旁观？” 许文浩母亲冷不丁颤了一下，惶急地扭过头，入目除了白色的墙壁，什么都没有，她面带希冀地对着空气说，“文浩，是你吗？你在这对不对？” “对不起”许文浩悲切地注视着陈娴。 陈娴冷笑一下，转而对失态的许文浩母亲说，“他说他不想见你，你这个当妈的是他的耻辱。” 许文浩母亲毒针般的目光骤然射来，“你胡说！我儿子跟我一条心，你这个外人知道什么！” “还真是——”陈娴蓦地停止了话音，指尖在裤子口袋里又抓了一把，没有，纳魂玉不在。 许文浩母亲察觉她的动作，阴狠地笑了笑，从三足鼎旁拿起纳魂玉，“找这个？” 方青子念词完毕，掀开眼皮，斜视着许文浩母亲，“刘女士，你答应过本道，这玉归本道所有。” “当然……” 许文浩母亲话没说完，就听陈娴轻飘飘反问，“归你？”，而后勾起唇角，道出一个“出”字。 方青子直觉有什么不好，但室内仍静悄悄的，没丝毫变化。 许文浩母亲周身一阵发冷，这冷不是冷气，而是渗入骨髓的阴寒，她本能地抱起手臂，四下里环顾着。 可瞧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异样。 “道长，这婊 子吓唬咱们呢。”许文浩母亲对方青子说。 方青子搁下铜铃，“本道自然知道，她这点小技俩——”，说着，将手中符纸朝烛火上方送去。 “呼” 平地掀起一股风，在符纸触碰到热焰前，烛火被扑灭。 方青子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了眼禁闭的房门，立时后颈汗毛倒竖。 这房间真有鬼？ 他以为刚才陈娴和许文浩的灵魂说话，都是在虚张声势。 是许文浩在帮她？ “刘女士”方青子极力保持镇定，“你确定令郎喜欢这女人？会不会是你曲解了他的意思，他其实不想娶这个女人？” 许文浩母亲原先是确定的，许文浩在世时，一反常态地违逆她的命令，死活不肯跟陈娴分手，要不是她苦口婆心地劝导，还答应许文浩婚后他可以和陈娴继续保持来往，他才愿意跟小惠交往。 可现在——陈娴露出她怪物的真面目，兴许文浩见了，不喜欢她了。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阴媒无解，如果不给陈娴下咒，让她老老实实死掉，文浩就得跟着魂飞魄散。 这是许文浩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于是，她面目慈祥地对空气说，“文浩啊，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就容忍一下，等她死了，把她当丫鬟，任打任骂都随你，不然妈就得看着你给这个婊子陪葬，你怎么忍心让妈难过啊。” “妈，快走！”许文浩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可许文浩母亲听不到一丝一毫。 陈娴倚着墙壁，笑眼望着这对母子。 吹灭烛火的，当然不是许文浩。 而是—— 人死七天，入地府之前，魂魄会保持死前的惨状。 那些因车祸而四肢变形、因烈火而皮消肉黑的二十三名乘客，骨缝里往外淌着脓液，白森森的眼珠子下流出鲜血，他们挤挤挨挨地围在许文浩母亲和野道身边，端详他们，抚摸他们，在他们耳边吹气。 这一幕，他们看不到，陈娴和许文浩却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许文浩因病而死，死态齐整，与正常人无异，所以，当他看到从那块玉中，突然飘出这么多阴森恐怖的灵魂时，险些魂飞胆丧。 如果他活着看到此景，当必死无疑——活活被吓到心脏停跳。 “来，沾上我的血，让你们再感受一下这个人间。”陈娴对灵魂们说。 “你说什么呢！”许文浩母亲斥道。 陈娴不予理会，神色浅淡地望着灵魂们一个个走过来，挨个在她指腹上擦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十章 众魂 接着，许文浩母亲和方青子眼睁睁看着血肉模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凭空出现在陈娴身旁，佝偻的，纤瘦的，高的矮的，足有二十多个，定定立在那儿，熏红的眼球直剌剌地盯着他们。 而陈娴靠墙坐着，一条腿屈起，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闲适而自在。 “嘅——”许文浩母亲失神地眨眨眼，然后捂着心口，咚一下倒在地上，吓昏过去了。 方青子还好些，大叫一声“鬼啊——”，慌里慌张地打开门，冲了出去，连摔在桌角的纳魂玉都忘了拿，跑出老远还能听见他的怪叫声。 陈娴想摸摸鼻子，表示尴尬，谁能想到一个道士能吓成这样子，奈何浑身无力，后脑勺抵在墙壁上，眯眼看着许文浩担忧地蹲在他母亲身边，想要触碰，手指却穿过了他母亲的身体。 “你够了！”许文浩转过头来，两眼猩红，恨恨地瞪着她。 陈娴突然觉得好笑，他们不知深浅，上窜下跳地想着法害她，而今吃了教训，却又委屈地来怨怪她，当她圣母婊啊——“呵”陈娴笑了出来。 “你妈想干什么？” 许文浩赌气不说话。 陈娴不是以前的陈娴，会像哄儿子似的哄他，她直接威胁道，“不说？那就让她醒了再晕一次。”转头对灵魂们说，“朋友，帮个忙” 灵魂们浑浑噩噩地朝许文浩母亲飘去。 “诅咒你！” “噗，”陈娴喷笑，“小孩子把戏。” “这是——哪儿？”一个烧得看不出模样的女人缓缓问。 “殡仪馆” “我们的身体在这里？”一个秃了半颗脑袋的男人问。 陈娴看向许文浩，“今天有尸体送进来吗？” 许文浩闷闷地说，“没有” “那应该在别的殡仪馆，你们想去看看吗？” 灵魂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我觉得没必要，都烧得差不多了，跟你们现在一样，等回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我们可以照镜子？” “沾了我的血就可以。” “你是什么人？” “帮你们完成遗愿的，对了，你们遗愿想好了吗？等我缓过劲，咱们就走。” 对于方青子来说，做道士的最大好处是这一行没有标准定价，每一单生意随他狮子大张口，那些冤大头还得点头哈腰笑脸恭送他。 所以，这些年来，他也算小有资产，在市北买了一套两居室。 当夜，他匆匆忙忙回到家，换下尿湿的裤子丢进洗衣机里，衣衫整洁来到三清像前，又跪又拜，求了好半天，精神才稳定下来。 这是他第二次见鬼，却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鬼同时出现。 陈娴果真是送灵师，与鬼同行，不可小觑。 转念一想，她今天能招出二十多个鬼魂，再加上以前送走的，那功德不知道有多厚呢。 方青子哆哆嗦嗦从蒲团上站起来，搓着手掌，钻进卧室，坐到床边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拇指大的瓷瓶，拔出瓶塞，放到鼻下，嗅着瓶口飘出的清香，暗忖，大师兄果然没骗他，举凡送灵师，都血质纯净，因与阴司打交道，血中都有一股冷香。 “幸好我早有准备。”方青子大呼庆幸。 停灵间那场法事不过是做做样子，给那富婆看的，他脑子昏头才会给陈娴下咒，咒死了，功德转到陈娴下一世，他不是白忙活一场。 所以，今夜的法事是假，方青子真正的目的是得到陈娴的血，为夺命格的法事所用。 这种法事，他功力尚浅做不到，只能求助大师兄野鹤。 眼下八字和心尖血都有了，明天一早就联系野鹤。 打定主意，方青子倒头就睡，可翻来覆去半晌，眼前尽是鬼魂突现的那一幕，心里实在打怵，抱着毯子回到客厅，守着三清像睡去了。 停灵间内，陈娴等了两个多小时，身体才些微恢复力气。 右手中指疼得厉害，举起来一看，嚯，下手够狠的，指腹横横竖竖七八道口子，又深又长，指节肿得没眼看。 这是想废她一根手指啊。 八成是许文浩他妈划的。 扶着墙壁缓缓起身，挪到祭台旁，拿起纳魂玉，念了个“进”字，将灵魂们收回玉内，低头俯视着许文浩，面无表情地说，“趁早断了念头，跟你一块下地府，不可能的。劝你妈别再作妖了，否则我真不客气。”，说完，掀动了一下手指。 许文浩蹲在母亲身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陈娴看不到他的神情，也无意深究，弯腰拿起许文浩的手机，关闭了对她的即时定位，而后费力地移动双腿，慢腾腾地往殡仪馆外走去。 走了两三里，又在大马路边等了四十分钟的出租车，头昏脑胀回到家时，天已大亮，实在没力气洗澡，穿着衣服扑到床上就睡。 被野道结了阴媒，本该梦见许文浩，梦中对他情意绵绵，生死不离，可陈娴累到连个梦都没做，一觉睡到下午三点。 “想好了吗？”陈娴换上干净的衣服，从浴室走出来，一边擦着头发问，“你们二十三个人，只有七天，时间很紧，别挑那种世界旅游之类耗时间的，也别要那种蹦极之类需要白天户外进行的，你们现在不能见阳光。” 一抬头，客厅乌泱泱一片焦尸。 看得陈娴眼皮子直跳。 “对了，你们都是哪里人？” “我是丰连莲花区的”一个女人说。 “我是老城区的”一个老人说。 “我也是，我们几个一个小区，年纪大了，组团出来旅个游，谁知道碰上这事……”一个婆婆抹着眼角说。 “我在丰连城郊住” “我是丰连本地人” “我是好景旅行社的司机，也是丰连人。” “我也是，我是本次导游，跟我表哥合开的旅行社。” 灵魂们渐次说道。 “都是丰连的，那就好办多了。”陈娴往沙发旁走去，嘴里嘟囔着，“让让，我家客厅小，有点挤，你们随便坐。” 满屋子都是焦尸味，这就是这份工作的弊端，时不时要把灵魂带到家里来，导致家中几天换一个味道，死时流血的留下血腥味，得病的留下消毒水味，最怕上吊的、吃药的，都是死前大小便失禁的屎尿味。 他们刚脱离肉体，身上难免带些人气。 客厅原先还铺着地毯，因为吸味严重，后来直接扔到垃圾站了。 灵魂们或站或坐，七嘴八舌地说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十一章 遗愿 “我想再看一眼我儿子，他刚读高中，学业紧张，他答应我跟他爸，一定会考上重点大学，唉，我是看不见那一天了。”一个听着四十岁上下的女人说。 “我儿媳妇是个不规矩的，我得看看她有没有给我儿子戴绿帽子。”一个貌似五十多岁的婆婆说。 “五一假期，我跟我老公带着女儿出来旅游，我们一家三口都在这了，没啥遗憾了。”一个妻子说。 “是啊，可是佳佳这么小就……还有我妈，年纪大了，往后她一个人可怎么办。”妻子的老公说。 “不是还有你妹吗？” “我妹她工作忙，怎么有时间……” 妻子和老公吵起来了，女儿佳佳见状，扯着嗓子嚎起来。 “我怕我表哥把我的分成给扣了……” “他还欠我三个月工资呢……” “停停停，一个一个来，”乱糟糟的，吵得陈娴头大，“我提前声明，不管你们想做什么，七天，不，六天之后，必须离开，顽抗不遵者，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往常这种情况的发生不在少数，比如说好了看恋人最后一眼，可是呆了七天，就不舍得离开了，想方设法躲避陈娴，甚至闹出一连串的是非，对此，陈娴从不手软。 各物有各道，留下来百害无一利。 不光对灵魂眷恋的人，对灵魂本身，时间一长，也有不可修复的伤害。 “对了，你们的车为什么会从盘山公路上掉下去？”这本该由人间执法部门调查，陈娴有此问纯属好奇。 “都怨司机啊，我们坐了半天的车，身上乏得不行，正迷糊着呢，车突然打向，我老公都摔到过道上去了。” “不是这么说的……”司机惶急地解释着，看向陈娴，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这………阎王爷会按这个论我的罪吗？” “他才不管这事，评功过定赏罚的是判官。”陈娴脱口而出，“论不论罪得看具体情形，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我也说不清啊。”司机急得跺脚。 “就是你害死我们一车人的！”一个老太太竖着手指隔空戳着司机脑门说，“我儿子刚买好房，该我享福了，却让你给害死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 “哼，杀人犯都说他不是故意的，牢里那还住什么人！” “吵什么吵！”陈娴一声低喝。 陈娴一个二十二的年轻女人，大学毕业不久，在这帮灵魂面前算是年纪最小的，照说这样一个小女生对他们发火，通常一笑置之也就过了。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夹杂着怒意，落入他们耳中，竟如鼓擂钟鸣般，有慑人心魂之效，让他们无端生出浓浓的惧意，瑟瑟呆着，半字不敢多言。 “让你们说一下当时的情形，没让你们抬杠。是谁的错，下了地府，判官自有定论。” “那时，我坐在前排，正听歌呢，车身突然晃了一下，紧接着，导游小姐就大叫一声，比我耳机里的声音都大……”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怯怯开口。 “我当导游的，一般坐在第一排，靠近车门，方便和旅客交流，那天，李哥开着车，突然说了句‘那是什么东西’……”导游接着说。 “我现在都不确信当时是不是我眼花了……”司机李哥平静下来，一边回忆，一边颠三倒四地说。 接下来，不时有别的乘客搭腔，形容自己那时可怕的经历。 通过他们琐碎的叙述，陈娴脑海中的拼图渐渐组成了前天傍晚完整的事发经过。 夏日傍晚，闷热而困乏。 导游宋香作为旅行社合伙人，为了大巴省油，偷偷关了空调，对乘客推说空调坏了，可以开窗吹吹晚风。 有部分乘客不满，大声和宋香争执。 有些年轻的，戴着耳机，或看下载好的视频，或安静听歌。 也有迷迷糊糊打盹的，小声说话的，吃零食的。 宋香用拿到钱之后就无比强硬的态度，以绝对优势打压了抗议的乘客，刚志得意满地坐下，就听司机李立强惊恐地说了句，“那时什么东西！” “什么呀？”宋香扶着座位前的栏杆站起来，往前探着身子，朝前车窗外张望。 “可能是我看差了。”李立强底气不足地说，“这趟本来该老王跑的，我昨儿晚上看了半宿的世界杯，现在都睁不开眼了，早知道不替他了。” “跟你不拿这趟的钱似的。”宋香开玩笑说。 “嘿嘿，香子，你会开车不，要不你替我一会儿？” “少扯淡，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呢。”宋香白了李立强一眼。 就在这时，一个白影紧贴着车窗一闪而过。 “啊——”宋香立刻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 与此同时，李立强下意识地往左打方向盘，车身随之剧烈晃动了一下。 “干什么呀，会不会开车！”狼狈的乘客爬起来，气愤地说。 “这还有孩子呢，你开车小心点。”妻子一手搂住女儿，一手去抓倒在地上的丈夫。 还有人嫌弃地掸着衣服上的零食屑。 抱怨声、怒骂声充斥了整个车厢。 但李立强和宋香两人对此充耳不闻，他们面色惨白，怔怔望着前方，好似魂魄离体。 几秒钟后，李立强扭过头，和宋香匆匆对视一眼。 “你也看见了？”他压低声音问。 “嗯……嗯，你刚看见的就是这东西？” 李立强目光急切，“你看清了吗？” “好像……好像是个……孩子的脸。” “不是好像，就是！从我脸边飞过去的，还眨眼了，你看见没？” “我没……没注意……啊——又来了，就在那儿，李哥你……”宋香再次尖叫出声。 李立强循着宋香指的方向转过头，一张三四岁孩子的脸，赫然入目！ 就在他左边的车窗外，两只手贴在玻璃上，嘴角咧出一个单纯又惊悚的笑。 李立强本能地要远离这个孩子，忙打方向盘，车头极速往右边拐去。 哐当！ 撞破护栏，车身冲下山腰，直坠山涧。 “你们说说，一个丁大点的孩子能爬那么高？还能跟着车走，谁见了不害怕呀。”李立强委屈地说。 “谁信你这套鬼话，保不齐是你们两个一伙编的。” “我就知道你们不信，我自己说出来都不信，这要是真的，世上不真有鬼了。可是香子她也看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十二章 野鹤 “没鬼，你们是什么？”陈娴摸摸半干的头发，折起毛巾，轻描淡写地问。 灵魂们愣住了，对啊，他们不就是鬼吗？ 好半天，李立强缓过神，跟在往阳台走的陈娴后面，问道，“你是说，我真见鬼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多半就是了。”陈娴摘下晾干的睡裤，搭在手臂上，“不过，一般人通常看不见鬼，除非你和宋香是阴阳眼，或者是那只鬼沾了……” 陈娴忽地停下步子，仔细回忆了一下。 经她手的灵魂，不管沾没沾她的血，最后都顺利交到鬼差手里，送下地府了。 没有遗漏。 那——那只鬼为什么会显形？ 要么他们两人都是阴阳眼，要么，有别的送灵师。 “当时有阳光吗？” “好像没有……前天一天都是阴天，闷热闷热的，我记得出发的时候天气预报说有雨，可到了没下成。” 陈娴回到客厅，把宋香招过来问她和李立强，“你们两个参加过葬礼吗？” “我爷爷和奶奶的葬礼，我都去了。”宋香点头。 “我去过一老家长辈的。”李立强说。 “看见他们的魂魄了吗？” 李立强和宋香连连摇头，“那不得吓死。” “确定以前没见过鬼？” “没有” “我也没有” “那就是有别的送灵师。”陈娴喃喃。 她对认识同行没什么兴趣，尤其不知哪个同行，办事不靠谱，连累了一车乘客。 阴间应该会把这场罪孽的一部分归到那同行头上，另一部分由那名孩子承担。 地府没有年龄优待，错就是错，悲剧的结果不会因为犯错者年纪小就消失，受害者的损失更不会因此就恢复如初。 就像这一车人，他们还能活过来吗？ 之后，陈娴统计了一下所有人的遗愿。 五个没有遗憾的，就是那一家三口，还有一名无父无母孤儿出身的年轻作家和一名感情淡漠、跟子女断了往来的老爷子。 七个住在同一小区的老人，遗愿都是回家看看孩子。 四个中年男女是看看子女父母。 李立强和宋香的都是找到旅行社老板，确定他会把他们该得的工资和分成交到自己的家人手里，为家人做最后一点贡献。 其他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比如一位深受先天性心脏病折磨的男人，最后的愿望是坐一次过山车。 一个性格懦弱的女人是要对长年欺压她的上司大骂一通。 把他们的遗愿一条条记在小本本上之后，陈娴盖上笔盖，“咱们今天就出发。” 简单收拾行囊，将灵魂们收入纳魂玉，拿上手机背上包，直接赶往车站。 丰连与洛城比邻，两市之间的客车半小时一辆，不必提前查时间订票。 到了汽车站，顺利买票坐车，四个小时后到达丰连，就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 方青子这边，联系到大师兄野鹤，野鹤正好了结了一桩求财的生意，看着银行卡上多出的五位数字，心情大好，欣然答应方青子的请求，当下就开着车赶到了方青子的住处。 “夺命格？”野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将手中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隔着青灰色的烟雾，眯眼问方青子，“什么人的？” “嘿嘿，”方青子犹豫着，要被野鹤知道对方是个拥有功德的送灵师，他必定要插上一脚，自己可不舍得把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功德让给他，“师兄就别问了，此事一成，我肯定少不了师兄的好处。” 方青子是什么人，野鹤心里门儿清，又怂又贪，他支支吾吾不肯说，背后必定有大油水。 往沙发背上一靠，野鹤翘着二郎腿说，“夺命格这种法事，我有二十多年没做过啦，做不做得成，难说。” “师兄的能力我还不清楚嘛，你要想夺谁的财，保管叫他倾家荡产，要想夺谁的运，那人睡觉都能让天花板砸死，我可是你领进道门的，要不是你不肯担我一声‘师父’，咱们可就是实打实的师徒名分，现在师弟功力不足，师兄就帮个忙，”方青子谄媚道，“不瞒师兄说，这回师弟我得罪了贵人，要解决不了，小命就悬了。” 一通废话，能听的不到半句，野鹤压下心中的不耐烦，说道，“不是我不帮你，这命格，不是谁的都能夺，如果碰上命定之人，那是老天爷都关照的，别说夺，动动心思都得获罪三世。你要是信得过我，把那人的八字给我看看，我算算他的命，要能夺，我一分不要，帮你把法事做了。” “这——” “信不过我就别求我，”野鹤拔腿起身，二话不说往门外走，临出门时，撂下一句狠话，“就当我识人不明，教了一个白眼狼，往后你也甭找我，什么师兄师弟的，就这样吧！” 方青子一听，赶忙上前揽住野鹤的肩膀，往屋里带，嘴上讪讪笑着，“几个月不见，师兄脾气这么大，我没说信不过你，就不正寻思怎么说呢吗。” “哼”野鹤满脸不乐意地坐回沙发上，从自己裤兜里摸出压扁的烟盒。 方青子见状，识趣地从茶几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根，两手捧着递到野鹤嘴边，“抽我的抽我的，咱们师兄弟平常少聚，难得来一趟，师兄在洛城的花销，我都包圆了。” 野鹤又“哼哼”了两声，接过方青子的烟夹在嘴皮间，方青子帮他点了火，不需野鹤发问，自个儿老老实实把事情前前后后交代得清清楚楚。 “师兄，要搁到平时，那女人的功德都给你，我绝没二话，可这事关系到师弟的命，师兄你——” 甫一听见“送灵师”，野鹤的兴奋不是一星半点。 说实话，干他们这种窃财盗运的行当，是极损阴德的，一辈子免不了夺几个善人的命格，好在功德簿上瞒天过海，不至于祸及后世。 可现今社会，哪还有纯良的善人呐。 于是乎，送灵师就成了一身功德诱人犯罪的肥羊，可送灵师不是遍地跑的，遇见一个简直就是走了大运。 方青子这二傻子，拿送灵师的功德去送给一个普通人，还是道行浅，不知道什么最贵重难得。 阴缘，呵，解不了就咒死他嘛。 “你放心，师兄没那么势力，咱好歹认识了十几年，我能为那点功德不顾你的死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十三章 随母回家 “是是是，是我错了。那师兄，这法事……” “我来都来了，还能不帮你办？” 方青子霍然轻松，“那就谢谢师兄了，今儿晚上，咱聚福楼走起，我请客！” “好说，东西准备齐了吗？” “那还用说，八字、心尖血、人偶，就是这符录，我功力浅，得师兄亲自来。” “这都是小事儿，那人偶用的什么血？” “猫血，七七四十九只，放干了血，都是野猫，灵性十足。” “泡多久了？” “嘿嘿，今儿早上刚泡进去的。” “那可不行，至少三天，不然出了问题，让那女人察觉，这事可就难说了。” “三天——行，时间正好。” 昏暗的房间内，许文浩母亲紧张地搓着大腿，面对已经与她阴阳相隔的儿子，恍若隔了一个世纪，满是陌生与不安，“吃点东西？妈去给你煮点粥？” “妈，我吃不了。”许文浩望着母亲，原先强势霸道的她，突然变得羞涩，看起来让人心疼。 “哎，是，我忘了这茬。要不我给你烧点香？你看能吃不？” “妈，不用忙了，坐吧。” “诶，行，坐。”许文浩母亲挨着床边坐下，与许文浩隔着一臂的距离，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环顾周身，讨好似的对许文浩说，“你看我，你一出事，我觉得天都塌了，也没顾得上打扫，这被子都没晒过。” “没事的”许文浩笑道，“我不用睡觉。” 儿子这样善解人意，让她一阵眼热，想当初，她和前夫离婚得早，自己一个人照顾患有心脏病的儿子，每天医院、公司两头跑，好不容易养大了，成了一个帅小伙，却连个种都没留下，就成了一具魂。 这怪谁呢？只能怪老天爷不开眼，看不见她的慈母心。 还怪陈娴那臭婊 子！ 没点自知之明，趁早离开文浩，害得文浩跟自己未婚妻在一起还要心虚。 要不是心虚作祟，他会死吗？ 想到这，许文浩母亲冷笑一下，以为做点人事儿，让他们母子相见，她就能原谅她？做梦！ 念起凌晨时分，她从昏厥中醒来，睁眼看到文浩一脸担忧地蹲在她身旁，她还以为是梦。 趁着太阳还没升起，母子二人回到家里，一直待到现在。 “文浩，我能……摸摸你吗？”她至今有些难以相信儿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她身边。 许文浩伸出手，“应该能吧” 许文浩母亲小心翼翼地探过去，指间触碰到许文浩手背的那一刻，猛地收了回来，凉，太凉了，像冰坨子。 看到母亲的反应，许文浩悲哀地抿了抿嘴角。 “我儿子是真的！”许文浩母亲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既激动又有一丝恐惧，除了凉之外，还轻，她像在握着一团空气，没有丝毫重量。 而许文浩除了感觉被触碰，也没有其他任何知觉，没有温度，没有力度，麻木粗糙。 “往后就不走了！留下来，陪着妈。”许文浩母亲一时意气地说。 许文浩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 旅馆内，陈娴锁好门，回到桌前，掀开杯盖，一股浓郁喷香的海鲜味随着热气飘了出来，惹得她口水直流。 拉过椅子坐下，用塑料叉子抄起一大团泡面，举在半空散热，眼尾瞥见有几个灵魂眼巴巴地对着她的面，喉结滑动，忙把面护在怀里，戒备地说，“干什么，你们又不吃这个。” “孩子以前就爱吃泡面，你让她闻闻味……”妻子说。 “扯淡，她闻完我还能吃吗！”陈娴不肯相让。 妻子撇撇嘴，丈夫顺势说，“你帮孩子再开一盒。” “要吃要吃”孩子嚷着。 “当我的钱是大风刮的？”陈娴瞟他们一眼，弹了一下手边的纳魂玉，一家三口顿时被吸入其中。 “你这样会被世人唾弃的。”忽然有人淡淡地说。 陈娴扭过头，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说话的灵魂是那个无父无母的年轻作家。 “唾呗，什么时候淹死什么时候算完。”同是孤儿，陈娴从电视或书本上看过不少千里寻亲的故事，她倒没心思去找什么亲生爸妈，但这个男人也不想知道生身父母是谁么？ “如果你想，今天晚上鬼差来了，我可以托他们查查生死簿，就能知道你爸妈是谁。”陈娴说。 “我不想，”男人说，“你也是孤儿？” “嗯哼” “怎么变成孤儿的？” 陈娴一边热火朝天的吃面一边说，“三个月大的时候，大冬天裹了张褥子被丢到福利院门口，两天后院长才发现，抱起来一看，都断气了，打算挖个坑埋了，谁知道我突然哇哇哭起来，院长见我福大命大，就把我留在福利院了。” “是在洛城？”有人搭腔。 “嗯” “呀，洛城的冬天可冷了，男人火气大，半夜都不敢出门，你一个婴儿，能熬过两天，那还真是福大命大。” “是啊” “你爸妈为啥抛弃你？” 陈娴打了个寒颤，“很恶俗的，不知道为毛抛弃孩子都要留张纸条，我身边那张纸条上写我得了脑膜炎，得住重症监护室，他们供不起，所以希望福利院帮我治。这不是有病嘛。” “脑膜炎？我们小区就有个孩子，刚生下没多大就因为脑膜炎死了，把那对小夫妻给哭的呀，这几天正闹离婚呢。” “这病厉害着呢，”一人问陈娴，“你这病是福利院给治的？” “福利院哪有钱，听天由命，自己好的。” “那可真是——有福气。” 纸条上还写着，陈娴那素未谋面的母亲临产时的情形，写窗外的落叶，写寒冷的空气，写她的生日，字里行间充满怀念和不舍，但陈娴从中看出的只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别的东西，她拒不接受。 晚上一过子时，陈娴举起纳魂玉，对着玉喊，“喂，收魂了。” 不一会儿，两个青脸黑袍的鬼差手持引魂幡，幽幽荡荡出现在房间内。 “姑娘叫得真不是时候，牌正摸得热乎，眼见着这把稳赢——”一名鬼差抱怨说，他话没说完，另一名鬼差撞撞他的肩膀，朝他使了个眼色，“正事要紧” 头一名鬼差吊了吊眉，视线扫过屋内挤挤攘攘的灵魂，不由称怪，“嚯，这么些个，是山崩了还是海啸了？” “车祸”陈娴朝即将送走的五个灵魂努努嘴，“这是没遗愿的，其他的，六天之内陆续送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十四章 送魂 “你们当真没有遗愿？”鬼差例行公事问。 一家三口和那名老人摇摇头，唯独那名作家站出来，说了句，“等一下”，而后对陈娴道，“能不能帮我个忙？” “说” “我把我地址给你，你去我家，打开邮箱，里面还有一本连载小说的存稿，你帮我发了……” 不等作家说完，陈娴点头，“没问题” “还有，我银行卡在卧室抽屉里，里面有我这些年的存款，密码是，你拿着用吧，反正我用不着了。” 陈娴平静说，“谢了” 这种事往常也遇到过，陈娴素来不会朝灵魂或灵魂家属伸手，但如果他们要给，她也来者不拒。 该她的，她就收着，不该她的，她绝不会强行索要。 记下具体地址和钥匙存放地点后，陈娴问，“还有吗？” “就这些” “嗯，那祝你们一路顺风。”陈娴朝鬼差说，“走吧” 黄泉道上，抱怨的那名鬼差扛着引魂幡对另一名鬼差说，“刚才你拦我做什么？” “你还有脸提，当着她的面也敢口无遮拦，你又不是不知，往常她最厌烦底下兄弟聚赌……” “嘁，都说了是往常，如今她可没那么大势力，私自跳入轮回道，阎君还没治她的罪呢。” “治不治罪的，轮得着咱们置评？就是治罪，她也是顶天高的人物。此时当着她的面张狂，小心她重归地府，你小子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连累我也不得善终。” 这名鬼差露出慌意，强作镇定道，“你少唬我，她回去，还不知哪年哪月呢。” 房间内，陈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0：42a，打了个哈欠，穿上薄外套，对剩下的灵魂们说，“咱们也出发吧，今天先处理看望家人的，从近到远，挨个把你们送到家里。” “唉，俩孩子可能还不知道我出事了。”一个灵魂叹息道。 “多半都收到消息了，”陈娴说，“交通部门会根据车牌号查到好景旅行社，你们出发前都登记了家属联系方式吧？” “当然，我们旅行社是正规营业的，不光登记联系方式，还为每个客户买了意外保险。”宋香抢着说。 “那就是了，他们会通过你们留的联系方式通知家属的。不过，要是通知到了，你们家属现在应该在洛城认领尸体。这样吧，我先把你们送回家，你们在家等他们回来。” “我闺女要是看见我这副样子，不得吓着。”一个老爷子担心地说。 “你们还剩五天时间，头四天，他们是看不见你们的，最后一天，我会一个个去找你们，想跟家里人说说话的，我就帮你们显形，不想惊吓他们的，直接跟我回来。记住，沾了我的血，绝对不能见阳光，否则，吃苦的是你们自己。”陈娴郑重提醒道。 “记住了，我就藏在家里，哪都不去。” “嗯，如果想提前回来，或者出现什么意外，需要联系我的，直接在脑子里喊我的名字，我就能听到，对了，我叫陈娴。” “陈娴——”灵魂们重复着。 “各位，我丑话说在前头，第五天，老老实实跟我走，别作妖，不然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拿着纳魂玉，出了旅馆，沿路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后排。 司机从后视镜问，“去哪儿？” “去哪儿？”陈娴对着空气重复了一遍，而后又说，“先去清河路艺馨小区” “先？还去别的地儿？”司机一边启动出租车，一边问。 “嗯，好几个地方呢，怕得到凌晨，您今晚的车钱我包了。” 司机乐呵一笑，“那敢情好” 到了艺馨小区，将灵魂送到家门外，看着他穿门而入后离开，又到十几公里外的莲花小区，再到棚户区……大半个晚上，几乎转遍了整个丰连市。 陈娴往前探着身子，心惊肉跳地盯着表盘上的价格蹭蹭往上升，几度忍不住倒吸凉气。 最后剩下七位住在同一个小区的老人们，送完其中六位，带着最后一位婆婆来到七号楼二单元楼道外。 “密码”陈娴手指放在楼门外的防盗锁上。 “4312”纳魂玉里的婆婆说。 输入密码，进入楼道，乘坐电梯到达十二楼，跨出电梯门，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1210，是这家吧？”陈娴站在1210室门外问。 “是是是，这就是我儿子家” 陈娴对着纳魂玉道了一个“出”字，婆婆从玉中飘出，朝陈娴弯了弯腰，“那我就进去了。” “去吧” “谁呀！”门内忽然飞出一道尖锐而略带慌乱的声音。 陈娴以眼神询问婆婆。 婆婆“哼”了声，“这就是我那混蛋儿媳妇！” 陈娴皱了皱眉，“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怀疑儿媳妇出轨的。” “不是怀疑，我敢保证，她肯定给我儿子戴了绿帽子，我都亲眼看见过好几回，她跟那些男的勾勾搭搭，我那孙子都不知道是不是我儿子的种……”婆婆似乎怨气深重，一张嘴就絮叨个没完。 “你们的家事我不感兴趣，但我要提醒你一句，人一死，这辈子就结束了，你跟你儿子的母子缘分也就尽了，往下的路，他怎么走是他自己的事，你别临了再添恶业，影响下一世的命途。” 婆婆嚅嚅嘴，闷不吭声。 “再不走我报警了！”婆婆儿媳妇在门内警告。 “行了，进去吧，四天后我来接你。”陈娴摆摆手，目送婆婆飘入门内。 人生在世，总有几个结怨的，陈娴之所以放心给他们自由，是因为刚脱离躯壳的灵魂委实做不了什么，譬如瞬移、恐吓仇家，甚至害死活人等等，都是普通人对未知领域的臆想。 他们即便有恨，最大的限度也只是跟在仇家身边，寸步不离，眼睁睁看着他们活得如常自在，气得也只是灵魂自己。 陈如桂站在儿媳妇王芳身边，顶着一张腐臭糜烂的脸，用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芳。 王芳在门后等了好一会儿，门外彻底没了动静，她微微吁了口气，嘀咕着，“早说装个猫眼，就是不肯装，这抠搜的劲儿真是随了他妈那老不死的。”，说到这，蓦地一笑，“嘿，这不就死了，活该！” 话音未落，耳畔一凉，凉意直钻进骨子里去。 王芳吓得浑身汗毛倒竖，抱着膀子，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外强中干地对周围喊道，“老东西，死了就赶紧滚，少在家里闹腾！不然我明儿个就上寺里请大师过来收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十五章 儿媳 都说鬼怕恶人，王芳尽量让自己不露怯，大步往卧室走去。 甫一进门，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王芳拿起一看，是前往洛城认尸的丈夫李为民打来的。 “喂，这么晚还不睡？”王芳接通电话。 “唉，睡不着啊，”李为民叹息道，“你说好好一趟旅游，怎么就出了这茬子事，本来想让我妈出去玩玩……都怨我。” 听到丈夫的声音，王芳安心许多，坐到床沿上，柔声安慰，“哪能怨你啊，怨那旅行社，等你回来，咱就去找他赔钱，一个大活人被他们害死了，这事没完！” “这时候说这个干啥。” “我说的不在理吗？”王芳不无懊恼地说，“早知道前几年就给你妈买上保险了。” “当时我要买，你死活不让。” “你那买的是啥，是重疾，买了也白搭，得买意外险，这回才能拿到钱。” “说这些都晚了。” “是啊，你妈 的尸体领到了吗？” “二十多个呢，都烧得没人样了，没法认，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那怎么办？” “警察让我们自己商量着来，要不就做啥检测，得花老些钱呢。” “那不行！”王芳断然道，“花那冤枉钱干啥，要不你看着领回来一具？” “说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你妈 的尸体，你这当儿子的肯定能感觉到，不都说母子连心嘛，你挑中的肯定就是她。”王芳极力解释。 李为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话是这么说，那万一挑错了呢。” “人死就讲究个入土为安，就算你挑错了，她的尸体被别人领走了，人家也会葬了她不是，没啥两样。”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我知道了，明天跟别的家属商量商量，要是能行，后天火化完我就回去了。” “成，那你小心点，看好钱包。” “嗯，小轩那边，你先别跟他说，他紧着考初中，别因为这个耽误了学习。” 李为民的话正合了王芳的心意，她在电话这头笑着，嘴里却遗憾地说，“唉，我知道，他们学校不放假，等他回来，丧事都办完了。” 陈如桂佝偻地站在卧室门口，遍体生寒。 “李立强、宋香，你俩怎么办？天还没亮，要不去旅行社看看？”出了楼道，陈娴举着纳魂玉说。 “行”李立强回道。 “我表哥平时不住在店里，他有两套房子，一套是我表嫂和小侄子住，一套是他情人住的，他不定在哪呢。” “呵，”陈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先去你表嫂住的那套房子试试吧，毕竟发生了这么大事，你表哥应该没心情风花雪月。” “那可不一定”宋香嘟囔了一句。 两人说是合伙，当初开张的时候，宋香不过用打工赚来的三万积蓄，作为股份加入旅行社，三万，对于一家店面来说，微不足道，所谓老板的名头也只是出去充充脸面，平时干的还是职员的活，每一季度的分红，相比表哥的收入，差远了去了。 宋香对于账目这一块，一窍不通，表哥说什么是什么，给多少她接着，但心里总有个怀疑，觉得表哥贪了她的钱。 但碍于情面，怀疑仅止于怀疑，从未说出口。 这几年，看着表哥买房买车包小蜜，宋香不酸是假的。 从宋香口中得知具体位置，陈娴让司机去往她表嫂所在的家。 一上楼，还没拐进楼道，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从某户门后传出来。 “小冉，小香还不到三十岁，平常工作都是尽心尽力，少军也知道的，现在她出了事，少军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姨，你放心吧，咱都是亲戚，你还信不过我们吗？” “那少军人呢？这都两天了，也没见他露个头。” “他这不是去洛城处理了吗？这么大个事，人警察肯定要找他了解情况。” “真的？你可别骗我，不然就算这亲戚不做，我跟你姨夫也得替小香讨个公道。” “姨，你说什么呢，我不在这呢，小帅也在，他还能不要我们母子两个？” “是我妈！” 陈娴听到宋香激动的声音。 紧接着，“咯吱——”门扇合页挤压，发出细长的尖叫，户门被从内打开了。 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倒退着走了出来，之后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脸上因疲惫而眼底乌青、油光闪闪。 “小冉啊，你的为人，三姨信得过，但少军他——唉，等他回来，给我个信，你姨夫就在洛城认领小香的尸体，他说没见着少军，兴许是没碰见，你也留个心眼，少军他自小死了父亲，没人管教，性子太野——” “姨，我知道了。”年轻些的女人笑得有气无力。 “是我妈出来了吗？”玉中的宋香听到交谈声，急不可耐地问。 “嗯，你出来看看？” “好！” 陈娴轻生道了个“出”字，宋香咻地飞了出来。 “你是——”年轻些的女人看过来，眸珠涣散，两眼无神。 “那是我表嫂，郑小冉。”宋香适时地说。 “这是好景旅行社老板的家吗？”陈娴应对自如。 “你是……乘客家属？”郑小冉忧虑地问，“抱歉，我丈夫现在不在，店里的事我不太清楚，要不然你留个电话，等他回来我让他联系你？” “没这样的，大半夜找上家门，想干什么！”宋香母亲以为陈娴是来滋事，立马摆出亲戚的架势，代郑小冉出头，“有事你去店里，别骚扰家里人，不然我们就报警了！” 宋香无声无息站在母亲身旁，目光眷恋而温柔，见母亲这样对陈娴说话，满含歉意地朝陈娴低了低头。 陈娴没理会她们母子二人，而是问郑小冉，“店里的账目，我能看看吗？” “这——”郑小冉是个居家的全职主妇，性格有些温吞，“我做不了主，得我丈夫回来……” 不等郑小冉说完，宋香母亲插话道，“怎么，想讹人啊？汽车出事谁都预料不到，那是意外，怪不到我们头上！” 陈娴有些烦躁地挠挠眉心，瞟了眼宋香，你妈总打岔，我没法问。 宋香无奈笑了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十六章 报复 “你是回家还是跟我走？” “你说啥？”陈娴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宋香母亲下意识地问。 “跟你走”宋香不舍地看了母亲一眼，飘到陈娴身后。 “再见”陈娴对郑小冉说了句，然后径自转过身，走进电梯间，乘坐电梯下楼去了。 对于这个忽而来忽而去的怪异女人，郑小冉和宋香母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些天你小心些吧，”宋香母亲说，“现在这社会，人为了钱啥事都干得出来，要不把小帅送我那儿躲两天？” 郑小冉摇摇头，“不麻烦了，五一一过，他就回学校上课了，全封闭式学校，比家里安全。” “行，你进屋歇着吧。” 电梯内，陈娴默默注视着前方宋香的背影，心中生疑。 明明想念，为什么不跟母亲回去？ 宋香母亲也是，从她替刘冉出头的举动来看，颇有侠义心肠，但为什么她脸上有愤怒、怀疑、义愤填膺，唯独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肝肠寸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或许这就是宋香家的感情表达方式，隐忍含蓄不外发。 出了楼道口，陈娴看看天色，转头对宋香说，“天快亮了，今天只能先回旅馆。” “好”宋香点头。 回到旅馆倒头就睡，睡到中午十二点半，从网上订了外卖，洗漱完毕，外卖正好送到。 陈娴看了眼房中剩下的七具灵魂，相比昨天的二十三具，房间陡然空荡了许多。 呆在纳魂玉里不好受，挤挤挨挨的，所以陈娴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一般会放他们出来。 “要不我等会先去你表哥另一套房子那里看看？如果他在，咱们尽量采取文明做法……”陈娴夹了口土豆丝，一边对宋香说。 没想到宋香果断反对，“不要！我想亲自查清楚。” “行，按你的意思来。”陈娴转而看向那个要对暴脾气上司实施报复的女人，“你呢，想用什么方式？” 女人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阴狠，“可以用什么方式？” 陈娴皱了皱眉，歪头打量女人的神情，无奈她皮肉翻卷，哪里看得出表情，于是陈娴盯着她的眼睛，希望从中看出些什么，“最轻的，指着他鼻子骂他一通，发泄一下，重一些，对着他后脖颈吹吹气，吓吓他，再重些……你想达到什么程度？” 陈娴没有往下说，是因为她恍然反应过来，让女人死了都放不下，想着报复的，怎么可能是简单的恩怨？而这些无关痛痒的小动作又怎能满足她？ “能让他看到我吗？” “你想以鬼身吓他？” 见女人既不摇头也不点头，陈娴继续说，“这不行，会给活人造成心理影响，地府不允许这样的行为，不过——给你开个后门也未尝不可，前提是你的理由够有说服力。” 女人瞬间的惊喜过后，看着陈娴，又犹豫起来。 “怎么，不能说？” 女人咬着嘴唇，扫视其余六具灵魂，绞着手指，低头道，“我说了，你们不能看不起我。” “放心吧，我这没有有色眼镜。”陈娴说。 “咱们都死了，谁活着的时候没干点亏心事啊，再说，一过奈何桥，谁还记得谁。”一个灵魂八卦心起，催促道。 谁知女人眼睛登时睁大了，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指紧握成拳，厉声道，“我没干亏心事，我是受害者！” 女人叫刘雯，家境一般，父母传统，性格内向，死前刚从一家网络公司辞职，此番旅游就是为了散心。 而她死后也不肯放过的那名上司是网络公司销售部的主管——一个四十来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事情缘起于一段办公室性骚扰。 刘雯长相平平，可身材天然的前凸后翘，她不愿张扬，总穿着不得体的肥大衣服，把自己的美好像个秘密一样掩藏起来。 即便如此，还是被上司察觉。 先是无端被叫到办公室的次数增多，聊业绩聊工作，或褒扬或批评，刘雯都战战兢兢领受。 许是她唯唯诺诺的态度让那名上司觉得她好欺，渐渐地，关于工作上的谈话开始偏离轨道，掺杂起黄色笑话、暧昧不清的试探。 中人之姿的刘雯以前从未遭遇过这些，隐隐有些察觉，她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躲避、不回应，像只乌龟一样缩回自己的龟壳里。 但这样，让那名上司愈发肆无忌惮，在所有同事都在的工作场合，对刘雯进行有意无意地触碰、抚摸，所有的动作迅速而敏捷，而他脸上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人怀疑他只是无意为之，导致刘雯有苦难言。 直说，他可以故作不知，还可能反咬刘雯一口，说她没有自知之明，不说，他就蹬鼻子上脸，变本加厉。 而这几乎每天发生的一幕被同事看见，鉴于刘雯不加反抗的态度，纷纷嚼舌，说刘雯勾引上司，破坏别人家庭。 流言蜚语在销售部传得沸沸扬扬，刘雯敏感自卑的性格让她每天痛苦不堪。 对闺蜜倾诉，闺蜜听完，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不是暗示他什么了？ 对父母说，父母劝她辞职。 刘雯打算听父母的话，换家公司，可心里终究是不甘的，凭什么她受到侵犯，还要遭到别人的诽谤？就因为她胆小腼腆，就活该受人指摘？ 世上坚强勇敢的人占几成，难道不该坚决抨击害人者吗？ 算是辞职前的最后一份孤勇，刘雯向人事部实名检举销售部主管对她进行性骚扰。 接下来的两个月，调查、谈话、试探底线，煎煮烹炸，各种手段轮番上场。 刘雯熬下来了，可等来的结果是，对她劝退。 她一人奔赴战场，最终大败而归。 辞职、批准，一天内办好，程序罕见地流畅到位。 后来，从原来的同事口中听说，刘雯走后，那名上司也不好过，不光被调到了清水衙门，这件事被他妻子知道，一怒之下，瞒着他带着孩子走了，只留下一纸离婚协议。 也算恶有恶报。刘雯这么想的时候，父母已经替她介绍了一个对象，两人虽无感情，但条件合适。 能凑合着过日子就行。父母对刘雯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十七章 后门 原以为生活总算回到正轨，可上天怎么允许凡人过得幸福安稳。 一天夜里，刘雯在新公司作为新职员，加班到十二点多，给对象打电话，想让他来接她，对象嫌麻烦，不肯来。 无奈之下，刘雯独自在公司楼下等出租车。 可出租车没等来，等来一个魔鬼——颓废愤怒的原上司。 就在街边的花坛里，在那浓密茂盛的冬青丛里，刘雯被捂着嘴巴，遭他强行奸 污。 忘记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只记得衣衫不整、浑身青紫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时，父亲那铁青的脸色，和母亲潺潺流下的眼泪。 “这个畜牲！早晚遭报应！”父亲咬牙切齿。 “小雯你受苦了，”母亲轻柔地摸着她的脸，“这事憋心里，一辈子别往外说，记住了，不然你名声就毁了。” “名声？”刘雯木然地转动眼球，“为什么？” “傻孩子，这事要让别人知道，人家除了骂那个畜牲，还会说你不干净，说你做人不端正，你往后就嫁不出去了。” “为什么？”刘雯像个孩子似的追问道。 “这世道就这样，傻孩子，认命吧。” “我要去告他，让他坐牢！” “告什么告！”父亲声如洪钟，“你不要脸，我还要呢！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都别提，就当没发生过。” “为什么？”刘雯攥着拳头，望着陈娴，固执地问，“为什么我是受害者我却不干净了？为什么我懦弱的时候别人说我勾引，我反抗之后又说我不端正？难道我生就的身材就是原罪？难道我活该被侵犯？可是我……从来没伤害过别人，他们为什么要伤害我？” 这一连串的问题，陈娴答不出，她只是在牙关颤抖了几下之后，对刘雯说，“这后门，我给你开。” 当晚一入夜，陈娴就拿着纳魂玉来到刘雯先前上班的写字楼下。 仰头一看，楼内灯火通明，有不少上班族举着文件，从窗前匆匆走过。 楼下的旋转门里，不时有人步履萧条地挎着公文包走出来，站在路边的站牌下，靠着灯杆，一边打哈欠一边还要留出一线目光注意公交车。 陈娴走到花坛旁，找了一处昏暗的位置坐下，刘雯就在她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旋转门，唯恐漏掉那名上司。 “不用这么紧张，他今天不在，咱们明天再来。”今夜降温，陈娴穿得单薄，抱着手臂说。 刘雯默不作声。 “神经病” 陈娴忽然听到一声嘀咕，往旁看去，更偏僻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许是看她自言自语，有些害怕，将皮包搭在肩上，起身往光明的地方走去。 是个女人。陈娴根据那人“笃笃”的高跟鞋踩地声判断。 “就是他！”刘雯突然指着门内出来的一个男人，目眦尽裂地说。 陈娴循着她的指尖看去，男人个头中等，地中海发型，其貌不扬，环顾四周时眯着眼睛，那防备的神态像是个贼。 “他叫什么？”陈娴刚问出这句，就见刚才从这边走开的女人，径直朝男人走去，口中喊着，“华强，你这当领导的，怎么这么晚才下班？” 男人显然没料到女人的出现，惊了一下，看清女人的脸后，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露出笑脸迎上女人，“你怎么来了？” “她是谁啊？你认识吗？”陈娴问刘雯。 “赵华强的老婆宋时娟！”刘雯冷冷地说，“她去过公司，我认得她。” “咦？不是说要离婚？” “干嘛？你害怕我来？有什么我不能看见的？”宋时娟停下脚步，板起脸说。 “嘿嘿，说什么呢。”赵华强谄笑着搂住宋时娟的腰。 “你少来！”宋时娟挣开赵华强的手臂，“说，是不是又跟那个婊 子联系了？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又要去见她？” “哎呀，都说了以前是她勾引我，我严词拒绝了，她恼羞成怒才闹出那出，公司都给出决断了，你怎么还不相信我？” 她——显而易见指的是刘雯。 刘雯自然也听出来了，周身冒出若有若无的黑气。 这是化鬼的征兆，陈娴忙沉声警告，“镇定些，别忘了你今晚过来就是惩罚他的！” 刘雯身形微颤，看了陈娴一眼，畏惧地低下头。 “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保不准她再来纠缠你呢。”宋时娟仍在说。 “放心吧，”赵华强揽住宋时娟的肩膀，“就算你信不过你老公，现在她都死了，难不成鬼魂来找我啊，你老公我有那么大魅力？” “嘁，少来。”宋时娟没当真。 “真的，出车祸死的，就这两天，”赵华强兴致勃勃地说，“是她原来要好的同事给她家里打电话，她家里人亲口说的，你不信可以注意一下这两天的新闻，听说死了一车人，肯定上热搜，你看一下就知道。” “真的？”宋时娟斜着眼问。 “嗯嗯！公司里都传遍了。” “哈，这不是现世报嘛。”宋时娟瞬时转怒为喜。 随后，两人相依偎着，朝不远处的地下停车场走去。 “机会来了”陈娴看着刘雯说，“别闹出人命，不然我没法替你收拾。” “谢谢”刘雯诚挚道。 “没事，走吧。” 陈娴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她之所以听信刘雯所言，是因为刚才她看到了赵华强的灵魂颜色，污浊阴暗，如同淤泥中的死老鼠。 如果世上没有灵魂一说，他往日犯下的罪，随着刘雯的死亡，证据的消失，将再不见天日。 那时该怨谁呢？ 怨刘雯怯懦卑微，不敢把那夜的事公之于众，还是怨当下本就存在的对受害者的不公？ 地下停车场是附近几个写字楼共用的，占地近千平，从入口进去，灯光稀薄昏暗，一排排高低档次不同的轿车，隐没于大片的黑暗中，空旷、寂静，同时意味着危险。 宋时娟靠在赵华强身上，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嗒、嗒，清脆而富有节奏。 “这停车场真吓人，阴森森的。”宋时娟警惕四顾，打着颤音说。 “太大了就这样，什么抢劫啦、破窗盗窃啦，经常发生，就是强 奸也……”说到这，赵华强腮帮子一抖，顿住了。 “怎么了？”宋时娟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偏头看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十八章 停车场 赵华强扁扁嘴，掏出车钥匙，“有我在，啥事都没有。” 宋时娟笑起来，作小鸟依人状。 赵华强按下防盗锁，车海一处滴滴响了两声。 “华强，我怎么觉得冷飕飕的。”宋时娟抬起手臂，“你看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你穿得太薄了吧，这底下开着空调呢。”赵华强不以为然。 “不是那种冷，就是感觉怪怪的。”宋时娟抱紧了赵华强的手臂，胆怯地扭头朝身后望去，“啊——” 赵华强打了个激灵，“怎么了？”，往后一看，一个高挑纤瘦的女人，浓密的长发搭在肩上，两侧的阴影遮住了她的面颊，在那片阴影中，两颗明亮而漆黑的眸子，幽幽地注视着他们。 “你谁啊？”这女人太诡异，赵华强故作镇静地问。 女人淡红的唇勾起，泛出神秘的笑。 赵华强后颈直发凉，“干什……”话没说完，就眼睁睁看着女人身后凭空出现了一个浑身焦黑、五官不辨的怪物，那怪物朝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啊——鬼啊——”宋时娟失控地叫起来。 下一刻，怪物竟穿过那诡异女人的身体，如疾风一般，咻地飞到了赵华强面前，与他的脸仅一指之隔，赵华强甚至能闻到怪物身上烧焦的味道。 “赵主管，我身材好吗？” 怪物的声音如幽冥曲般，钻入赵华强的耳道，在他的脑海中荡起一阵阵回音。 赵华强面色惨白，汗如雨下，眨眼间，湿透了前胸后背。 “说呀，我身材好吗？” “你、你是……谁？”赵华强哆嗦着问。 “这么快就忘了我吗？”怪物语调娇羞而伤感，微垂着头，喃喃道，“华峰路……天谕写字楼下……花坛里……我可死也忘不掉啊！”怪物猛地抬头，面目狰狞，眼球死死摄住赵华强的眼睛。 赵华强深吸一口气，“嘅”一下，翻了白眼，倒地不醒。 自己男人倒下了，宋时娟无可依靠，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晕厥。 几米外的怪异女人看了眼她腿间淌下的屎尿，抬起手，指着怪物，声音低沉而蛊惑，“赵华强不仅对她进行性骚扰，还强 奸了她，你是真不知，还是助纣为虐？” 宋时娟惊恐之下还保留着一丝理智，颤颤地问，“你说什么？” “你的丈夫——是个强 奸犯。”女人说完，望向定在赵华强身边恨恨俯视着他的怪物，“该走了” 怪物皮肉黏连的手指攥起来，强行压下恨意，转身朝女人走去，在走的过程中，突然诡异地消失不见。 “你好自为之”女人留下一句，回身，眉眼冷漠地走向停车场门口的光亮。 “他会得到惩罚吗？”刘雯问陈娴。 “会的，他会妻离子散，孤独终老，他的灵魂会禁锢在今晚，夜夜噩梦，不得超脱，一直到死。” “那就好”刘雯微笑着。 “还有别的遗愿吗？”其实陈娴想问，要不要去见见你父母，但一想到刘雯所受的二次伤害就是来自于他们，这句话就问不出口。 刘雯感知到陈娴的心意，眸光闪动几下，摇摇头，“不了” “好，我尊重你的意愿。” 两分钟后。 “你说什么？”鬼差又问了一遍。 “我说，刚才我一不小心让她显形了，惊吓了活人，可能会对那人的精神造成伤害，是我的失误，你们扣我功德吧。”陈娴难得有耐心一再解释。 “大意了？”鬼差一副你骗鬼的表情。 且不说这一世的陈娴是什么人，就说她在地府时，赏罚分明，放过一只蚂蚁，赏，偷人一瓢水，罚，纠察那叫一个严厉，连阎君都叫苦不迭。 她失误了，呵呵。 “唉，人难免百密一疏，不瞒你们说，我刚失恋，前男友劈腿把自己给劈死了，他妈还绑我结了阴婚，我心情有多差，两位能想象吗？”两名鬼差的神情让陈娴不得不苦巴巴地卖惨。 “阴婚？”一名鬼差诧异道。 “是啊，对了，说起这个，还得劳两位帮忙，告诉我这阴婚怎么离？” 鬼差们对视一眼，扭头问，“敢问姑娘是哪一方？” “那还用说，为人仆呗。” 两名鬼差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她怎么可能为仆？ 阴媒在地府盛行千年，规矩不能轻改，若她被结了阴媒，那主者多半要灰飞烟灭。 除非那人有神明般的功德，否则担不起她的半指福缘。 “这个——”一个鬼差说，“在下位卑言轻，不敢妄言，不过阴缘簿由萧君掌管，若姑娘不急，待在下回到地府问过萧君，再来回禀姑娘。” “行，那就先谢谢了。”陈娴掠了一眼刘雯，对鬼差笑道，“这姑娘活着的时候受了不少苦，两位要是方便，就替她在判官面前说说请，来世投个好胎。” 刘雯对她感激一笑。 “我等哪见得到判官大人，不过若有机缘，定奉命行事。” 送走鬼差和刘雯，陈娴长长地松了口气。 结媒容易解媒难，这点常识陈娴还是有的，所以就算许文浩母亲为了儿子肯替她花钱解媒，那野道也不一定有这个本事。 自始至终，陈娴就没指望他们，之前的要挟，不过是想让许文浩母亲受点教训。 眼下有了鬼差的口头允诺，那丝担心也彻底放下了。如果连阴司都没法子，就说明这是她的命，她坦然接受。 拿出纳魂玉，唤出宋香，“接下来，继续找你表哥，另一套房子在哪儿？” “妈，我想吃披萨。”十二岁的裴明帅丢下课业，走出房间，对客厅里的郑小冉说。 “哦，”郑小冉心不在焉地望着茶几上丈夫裴少军丢在那儿的烟盒，“好，你去买吧，钱在抽屉里。” “yes！”裴明帅一边往父母卧室走一边随口问，“妈，我爸去哪儿了？都好几天没回家了。” 裴明帅的话正中郑小冉的痛处，她烦躁地把烟盒丢进下方柜子里，“谁知道，”起身，犹豫了一下，对儿子说，“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裴明帅扭过头，“你怎么不打？”，而后像是明白些什么，厌烦地转过身，老气横生地说，“随便吧，他爱回来不回来，反正他什么时候把这儿当过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十九章 后座的鬼 或许更小的时候，父母也曾和睦过，但裴明帅不记得了，在他的记忆里，关于家庭，关于爸妈，有的只是父亲的冷漠和母亲的怨愤。 父亲不常回来，他不在时，母亲唉声叹气，愁容满面，他回来时，她又喋喋不休，抱怨不停。 争吵c摔打c不离口的“离婚”，让年仅十二岁的裴明帅久经战场，坚韧麻木。 母亲说父亲在外有了小三，父亲说母亲不知体恤。 究竟谁对谁错，裴明帅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他不需要爱就可以成长。 “小帅，你过来，妈跟你说点事。”等裴明帅拿着钱从卧室走出来，郑小冉对他招招手说。 这几天的变故，她一个女人独自承担，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事发前，少军就一直联系不上，洛城警方过来调查，她勉力应付，死者家属接连打来电话，有的哭有的骂，有的张口要赔偿，快把她逼崩溃了。 没人听她倾诉，除了她唯一的儿子，虽然他才十二岁，根本无力承受，但郑小冉顾不得了，她急需一个发泄口。 “什么事啊？”裴明帅最打怵母亲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装作不在意地问。 “你过来”郑小冉把儿子拉到身边坐下，未语，泪先流，“你爸的店出大麻烦了。” 半个小时后，裴明帅拿着钱，站在人满为患的必胜客门口，两眼茫然，浑身发麻。 脑子里尽是母亲浩如汪洋的眼泪。 “旅行社要关门了，以后怎么办啊” “咱们娘俩就靠你爸养活，你爸又不见人影” “死了好多人，都嚷嚷着赔偿，咱家哪有这么多钱，钱都让你爸拿去养别的女人了” “小帅啊，妈撑不住了，你说该怎么办” “以后妈就指望你了” 裴明帅无端打了个哆嗦，太可怕了，那个家太可怕了，老妈太可怕了，尤其是她的眼泪，简直就是一片沼泽。 “小帅——”一道呼唤声唤回了裴明帅的意识。 他扭头看去，是老爸！ 对比怨气深重的老妈来说，此时裴少军在裴明帅眼里，简直就是救世主一般的角色。 “爸，”裴明帅欢喜地跑到老爸车边，趴在车窗上，同里面驾驶位上的父亲说话，“爸，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家里怎么样？”裴少军皱眉问。 “不好，老妈又哭起来了，我都没法写作业，我们学校一开学还要考试呢。” “唉，你妈就是那个样子。” 这话让裴明帅觉得自己的困境没被老爸理解，于是他又表情夸张地说，“昨天半夜，三奶奶来家里了，跟我妈两个人，聊到很晚，吵得我都没睡好。” “你三奶奶来了？” “嗯，说话可大声了。” “都说了些什么？” “嗯我不太记得了，当时迷迷糊糊的，三奶奶好像跟我妈要钱来着，还提了表姑，对了，还说要找你。” 裴少军的眉结打得更深了。 裴明帅趁机说，“爸，你带我走吧。” “什么？”裴少军愣了一下，“去哪儿？” 裴少军的态度让裴明帅心里没底，他软言哀求道，“去哪儿都行，爸你不是有别的家吗，带我过去住几天，一开学我就走，绝对不妨碍你们，真的，我实在跟我妈待不下去了，求你了爸。” 到底是自己儿子，面对那张稚嫩的可怜兮兮的小脸，裴少军实在硬不起心肠拒绝，所以在斟酌片刻后，他点点头，“行吧，但先说好，那个家住了一位阿姨，你不能打扰她，平时老实呆在房间学习，能做到吗？” 裴明帅点头如捣蒜，“能！” 在保安亭登记了身份证之后，陈娴走进小区，观赏着路边随处可成风景的夜灯c绿植c花草，不由感叹，“这可比你表嫂住的房子高档多了。” “谁说不是呢。”飘在陈娴身侧的宋香撇撇嘴，“这都是开了旅行社之后买的，不光房子，他还换了一辆车，好几十万的，可我呢，每个季度两万分成，还都得上交爸妈，平时累死累活，挣的且不如一个打工族多。” “平常你都不看账的？” “我不是看不懂嘛，再说账目只有表哥一个人能看，别人碰都不能碰。” “那好像是有问题。” “诶，小心！”宋香发出一声惊呼，伸手就去拉陈娴，陈娴只觉腕上一阵冰凉，没来得及回头，一辆黑色轿车擦着手边飞了过去，把陈娴吓了一跳，“在小区里还开这么快，没素质。” “咦，我怎么能碰你？”宋香看着自己的手，奇怪地问。 陈娴目光粘在刚才驶过的轿车屁股上，嘴里说，“你沾了我的血啊。” “可是我现在没显形。” “是我没让你显形，但还是有实感的。” “只对你么？” “你摸普通人也摸得到。” “呃——你在看什么？” “那辆车”陈娴指着前方，刚才那辆轿车正缓缓减速，退入停车位中，“后排，看得见么？” “后排怎么了呀，那是只鬼吗？”宋香惊恐地问。 陈娴瞟她一眼，“怕什么，跟你不是似的。” 宋香吐吐舌头。 陈娴回过头，冷不丁撞上那只鬼的视线。 鬼趴在后车窗，两只涣散混浊的眼睛怔怔地与陈娴对视着。 枝形路灯正好在车尾处洒下一片灯光，而车内昏暗，将鬼身遮掩，更衬得那张惨白鬼脸如一张面具，无所依托地漂浮在空中。 “那个人”宋香犹疑地说，“好面熟” “你认识？” “天哪，那不是老王吗！” “老王？” “旅行社的另一个司机，出事的大巴就是他和李立强合包的，那天本来该老王” 不等宋香说完，纳魂玉中的李立强听到声音，讶异地问，“老王怎么了？” “你出来认认，是不是他。”陈娴将李立强放出，朝那辆车抬抬下巴，“是他吗？” “这c这他怎么”那只鬼的模样着实有些骇人，李立强结巴着说，“是他，是老王，他怎么也死了？” “那车——”宋香这才注意到车牌号，“那不是我表哥的车吗？” 话音刚落，两侧前车门打开，分别走下来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二十章 登门 “是你表哥吗？” “是！”宋香重重点头。 “那个男孩是你表侄子？” “嗯，明帅，表哥怎么把他带到情人这儿来了。” 裴少军和裴永帅简单说了几句话，两人一前一后往楼道口走去，老王的灵魂穿过车门飘出来，甫一露出全身，就引得李立强一声惊呼，“我的老天爷，他的脑袋是反的！” 宋香同为一只鬼，更是吓得躲到了陈娴身后。 如李立强所言，老王的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脸下是背，是脚后跟。 他与他们遥遥相望着，身体却跟着裴少军他们进了楼门，一直转过拐角，才不见了他的视线。 “他咋变成这样了？”李立强余悸未消，拍着胸脯问。 “八成是以这副模样死的，死了不足七天，灵魂保持着死前的状态。” “哎呦，那他是被人扭断脖子死的？可真惨。”宋香感叹。 “不比你们”，折断脖颈一般都是瞬间致死，相比于他们的活活烧死，看似恐怖，却少受许多罪。 “他跟着我表哥干什么？” “你觉得呢？”陈娴望着宋香。 “难道说——”宋香恍然大悟，可又将信将疑，“可是老王跟我表哥关系不错，店里就属他俩走得近了吧，李立强你比我清楚，他们俩有什么矛盾吗？” “边走边说” 三人朝楼道口走去。 李立强回答宋香的话，“矛盾不至于，老王是个老油条，圆滑世故，八面玲珑，跟谁都能聊到一块，据我所知，他跟老板混得确实不错，都快称兄道弟了，平时洗浴歌厅，老板都带他去，老板养情人这事我也知道，还是老王跟我说的，他连那情人都见过，还一桌吃过饭。” “走的越近，知道的越多，自然也就越危险。”陈娴调侃道，“你表哥胆子不小，敢杀人。” “不一定是他” “是不是的，上去就知道了。”陈娴又对李立强说，“等下一开门，如果见不到老王的魂魄，你就进去找，争取把他引到我的视野范围内。” “啊？我进去啊？”李立强一想起老王死状，就脊梁骨发寒。 “放心吧，你们都没置对方于死地的能力，刚才他一个劲儿地盯着你们看，很可能就是发现你们也是鬼，但没认出来你们是谁。到时你一说出身份，他一激动，你们抱头痛哭也不一定。” “呃——抱头痛哭就算了，他脑袋朝后，不方便。” “噗”宋香喷笑。 “还有你，待会跟在我身边，机灵点。” “没问题，我虽然没上过大学，但智商也是杠杠的。” “没上过大学？”陈娴走进电梯。 宋香和李立强跟着走了进去。 “我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 “为什么？至少完成九年义务啊。” 宋香撇撇嘴，“家里没钱，我那时候也不爱学习，跟我爸妈说我不想上了，我妈就同意了，立马替我办了退学手续。” “你爸呢？” “嘻，我爸是个妻管严，我妈说什么他是什么。” “你妈还真是豁达。” “那是，我妈出了名的开明，从小到大，我干什么她都支持。”宋香仰着下巴，看似颇为自豪，可陈娴从她那双黯淡的眸子里看出一些别的复杂的东西。 “辍学之后呢？不上学做什么，那么小。” “当年我妈做保姆，她去客人家里做清洁的时候我就跟着帮忙，一直到十八岁，才正式找了份工作。” “你妈对你” 没等陈娴说完，电梯门“嘀”一声开了，如果再问下去，就显得有些刻意，于是陈娴压下心头的疑惑，抬脚走了出去。 物业监控室内，两名保安面面相觑。 “这怎么回事？”一名保安说。 “我哪知道，零件坏了吧？” “它还按顺序坏？从小区门口一路挨个坏到36号楼？你看，36号楼的a座电梯摄像头也花屏了。” “别是中病 毒了吧？” “你又看什么片了？” “扯淡，我都是提前下载好的。” “那是怎么咦，又好了。”保安指着监控屏幕，一个个监控格子依次恢复正常。 “大概是电力问题，或者信号啥的。”另一名保安猜测道。 “没事就行” “就是那户”宋香指着楼道左侧最后一户，此时户门正要关闭，应该是裴少军刚进屋。 “等一下”陈娴疾呼一声。 门停了一下，重新朝外打开来，一个三十过半的男人的脸露了出来，“你喊我？” “是”陈娴小跑上前，“您是裴少军先生吧？” 裴少军一脸兴味地打量着陈娴，啧啧，难得一见的天然美女，夜里上门，别是提供什么服务的，他恶趣味地猜测。 “你是——” “我认识宋香” “哦，小香的朋友。” “不是，”陈娴说着，往裴少军身后探去，果然不见老王的魂魄，朝李立强使了个眼色，又对裴少军说，“你方便出来说话吗？事情有点说不清。” “哦？什么事？”裴少军扶着门把手走了出来，门缝变大，李立强蹭着门框挤了进去。 “您可能不信，我是在梦里认识宋香的。” “啊？” “我是洛城人，洛城郊区发生的车祸您知道吧？出事车辆就是您店里的。” 裴少军表情严肃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昨天晚上我做梦梦到一个女鬼，她说她叫宋香，是您店里的导游，她托我过来问一下，这些年您扣了她多少分成？” “神经病吧！”裴少军骂了句，不欲多说，转头往门内走。 “您这里的地址就是她告诉我的。”陈娴忙说。 “糊弄谁呢？”裴少军侧着身子，瞪着陈娴，“郑小冉让你过来的？没完了是吧？” 郑小冉也知道这里？那裴少军就是明目张胆地出轨背叛。好奇葩。 陈娴瞟了眼宋香，宋香说，“他喜欢去龙丰洗浴。” “你喜欢去龙丰洗浴” “他睡过那儿的三号技师。” “”陈娴顿了顿，“你和那里的三号技师发生过关系。” “郑小冉调查得够清楚的呀。”裴少军冷笑。 “我们和洛城景区内的一家珠宝店c三家餐馆c两家纪念品店签过提成协议。”宋香说。 陈娴对裴少军复述一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二十一章 只有她 “所以呢？这些都能查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是郑小冉让你过来干什么？” 他怎么就认定了是郑小冉！ 陈娴又瞟了眼宋香，宋香咬着手指，想了会儿说，“他谈过六个女朋友，她们一共替他堕掉了九个孩子，这些我表嫂都不知道，都是我陪着去医院的。” “我去！”陈娴不禁称怪，“宋香曾经陪你的前女友们堕过九次胎，你是真不怕损阴德。” 裴少军脸色发黑，“滚！别逼我动手打女人！” “真是宋香让我来问你，如果你扣了她的分成，最好尽快还给她父母，不然后果自负。” “还给她父母？”裴少军愣了一下后，嗤笑道。 “你这个骗子，骗人都不会。”裴明帅见老爸很久不进门，返回来，站在裴少军身边说，“我爸可不稀罕她的钱，她就是个傻子。” “傻子？什么意思？” “连我妈都知道，我表姑的钱都给我三奶奶了。” “这事我知道，宋香告诉我了，她每个季度两万分成，都交给她家人了。” “呵，既然人都没了，也就没必要瞒着，我不管你是谁，这事我跟你说了，你从哪来回哪去，别再来骚扰我们。”裴少军说，“小香每季度的分成是十万左右，我一分没贪，如数交给她们了。” 如数？陈娴以眼神询问宋香，宋香摇摇头，没说话。 “小香是到手两万，她也以为她分成只有两万，剩下八万都给我三姨，就是小香母亲了，这是两家人都心知肚明的事，除了小香不清楚。” “为什么要瞒着她？” “表姑又不是我三奶奶的亲女儿，我三奶奶就是用她来挣钱的。”裴明帅插话道。 “小帅！”裴少军冷斥一句。 裴明帅缩缩脑袋，“这都是我妈跟我说的。” “话是难听，但也是实话。”裴少军说，“我猜你是小香生前的朋友，她跟你抱怨过什么，你才专门跑来问，其实这事亲戚们都知道，小香爸妈是二婚，小香是我三姨夫原配生的孩子，他原配怀孕期间，我三姨夫和我三姨好了，没等孩子生下来，我三姨夫就办了离婚，跟我三姨领了证，原配不愿意要孩子，把她丢给了我三姨夫，正好我三姨不能生育，就把小香养了起来。小香生前不知道她的身世，也没人跟她说，到底是别人的孩子，我三姨一直不喜欢她，对她不算好，养她只是为了老了以后有人孝顺，谁能想到她年纪轻轻就死了，浪费我三姨这些年的工夫。” 刳心剖腹之言被裴少军淡如白水地说了出来，陈娴下意识地去看宋香，却见宋香平静至极，甚至清浅地回看了陈娴一眼。 “你早知道？” “什么？”裴少军随着她的视线看去，除了白墙什么也没有，“你在跟谁说话？” “自言自语”这时，李立强挫败地走了出来，陈娴知他无功而返，对裴少军说，“你的话我会去查证的，但就凭宋香叫了你这么多年的表哥，你和宋香母亲联手欺骗她，现在她死了，你不该有一丝丝的羞愧？”说完，不等裴少军的回答，转身往电梯间走去。 “真是有病！”裴少军嘀咕一句，摸着儿子裴明帅的脑袋回了屋子。 “你早知道？”电梯门一合上，陈娴就问宋香。 “我要愚蠢到什么地步，才能活了二十八年却对老妈的态度毫无察觉？”宋香苦笑。 所以，她见到母亲时，虽依恋，却不肯回家，因为她知道家里没有期盼她的人。 所以，母亲可以义无反顾地替郑小冉出头，却不会为她的死掉一滴眼泪，因为，一个是外甥媳妇，一个是外人。 “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吧，”宋香怅惘地回忆道，“记不清了，你应该了解邻居这种生物，向来喜欢拿别人的疮疤取乐，小时候就喜欢对我指指点点，我经过楼道时，他们会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嘴角挂着让人不安的笑，等我走过后，他们又会嘀嘀咕咕，或者故意大声说，我妈不是个正经女人，我是个拖油瓶，甚至，他们会直接把我截住，问我知不知道亲妈是谁，我妈对我怎么样，说这话时，他们会盯着我的脸，迫切希望从我脸上看到痛苦和难堪，哈，我怎么会让他们得逞。” “那你为什么还对你妈”陈娴不知该怎么说。 “抱有希望？”宋香笑道，“你问一个从没见过亲妈的人，亲妈和养母究竟谁好，我只能这么说，从小到大，我只有一个妈，就算她打我c骂我c不让我吃饭c不让我上学，我的世界里也只有她。对于这样的唯一，你除了学着去爱，没别的办法。” “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 “想最后确认老妈从没把我当做女儿看。” “什么意思？” “分成上面，我一直怀疑表哥和她对我有所隐瞒，但从来不敢问，怕问了，摇摇欲坠的假象崩裂，浮出水面的是更残酷伤人的现实，不问，我还能自欺欺人，觉得爸妈是爱我的，在乎我的，我不光是一个挣钱机器c养老工具，我还是一个被人疼爱的女儿，可人一死，怎么说呢，就想看到活着时候的真相，好了断前尘往事，让自己彻底死心，干干净净地去投胎。” 陈娴有些不忍，但她还是问，“那你死心了吗？” 宋香做出惯性姿势，她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以防不存在的眼泪滚下来，“真是悲哀啊，被亲妈抛弃，被亲爸忽视，被养母利用，我何苦来世上走这一遭？” “恨吗？” “不恨，”宋香故作轻松地说，“白吃了他们家那么多年的饭，这些钱就当还给他们的吧，无债一身轻，只盼下辈子擦肩而过，陌路不识。有点累，我能进去歇会吗？”她指着纳魂玉问。 “当然”陈娴弯了弯嘴角，将宋香收入纳魂玉，转而问李立强，“怎么回事？没找到还是他不肯跟你出来？” “找到了”李立强说，“但他那样子忒吓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二十二章 滚 “老王，老王，在哪儿呢？我是老李——”李立强在装潢精致的房子里搜寻着，客厅里坐了一个性感妖娆的女人，正侧躺在沙发上，嘟着嘴生闷气。 李立强眼馋地盯着女人，心想，这骚狐狸够劲儿，难怪老板金屋藏娇，捂得这么严实，活着的时候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死了好歹让他见着了，随即又遗憾道，唉，见到又能怎么样，能看不能吃。 想到这儿，一脸扫兴地拐进了洗手间。 都说厕所是聚阴地，鬼怪最喜欢往里钻，果不其然，李立强一穿过卫生间的门，就见老王的魂魄盘腿坐在马桶上的蓄水池上，身子朝前，脑袋面向墙壁。 李立强嘴角抽搐，忍住惧意，颤颤地对着老王的后脑勺说，“王哥，你这是咋了？” “嗬——嗬——”老王粗重而艰难地喘息着。 “我是老李，李立强啊，王哥还记得我不？” “嗬——” “王哥你是咋弄的？老板害的你？” “嗬！”老王突然激动，从蓄水池上飞下来，用后脑勺对着李立强，迅速朝他飘近。 李立强忙往后退，“王哥咱有话好好说，我是来帮你的。” “帮？”老王用尽力气，含糊不清地说。 “是是是，有人专门替咱们完成遗愿，你要是想让裴少军杀人偿命，就跟我走，那人就在外面，香子也在那儿，保证不骗你。” “不走” “那你留在这干啥，你啥也干不了” “滚！” “王哥，你咋变得这么死心眼，咱是鬼，伤不了人” 老王暴怒，转过身，一张白如纸的死人脸恶狠狠地瞪着李立强，“滚！” 李立强打了个哆嗦，“好好好，我走，总有你后悔的。” “就这样？”陈娴无语地看着李立强。 李立强讪讪一笑，“我工资的事儿你跟老板提了吗？” 陈娴哑然，随即也讪讪道，“呵呵，忘了，咱明晚再来。” 王芳喜气洋洋地在客厅打了一天麻将，陈如桂在那间封死的杂物间里窝了一天。 “平时我就觉得你那婆婆不是东西，管天管地，连你买个衣服都说三道四的，花的又不是她的钱，真把自个当慈禧了，也不看她有没有那个福分。”一个麻友说。 “就是，跟我那婆婆一个样，成天没事找事，让她洗个衣服做个饭，那个抱怨呦——” “好歹人都死了，你们留点口德，保不准她就在旁边听着呢。” “你少吓唬人，世上哪有鬼啊。” “宁可信其有，行了，打完这把就散了吧，我得回家做饭。” “别啊，今儿难得有心情，”王芳说，“咱们也赶个潮流，在网上叫个外卖，中午就在我们家吃了。” “你请客？” “那都不是事，老东西一死，往后没人管着我，今天就当庆祝。” “不好吧，毕竟人死为大。” “那你吃不吃？” “唉，行，我就凑个热闹。” 杂物间里的陈如桂攥着拳头，来回走着，愤怒让她枯瘦的两条腿直打颤。 好你个王芳，不上班不挣钱，不做家务不伺候孩子，整天就知道打麻将，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明目张胆地说她的坏话！ 当初真是瞎了眼，以为城里姑娘都有钱懂事，才答应儿子自由恋爱，没成想这王芳也是城里的讨饭人，一家三口住在城郊，照样种地住平房，既然这样，你纯朴勤快也行啊，一身的城市姑娘娇气毛病，哎呦，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她穿得好就是给李家壮门面——“我呸”，陈如桂恨恨地朝地上唾了口。 儿子李为民八成就是让她带坏的，要搁以前，自己有个头疼脑热，儿子早急得火烧房，恨不得把病痛都替她这个妈受了，可现在呢，被她撺掇着，连自个儿的尸骨都不认了，这还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吗？ 陈如桂坚信，昨晚儿子是一时糊涂，不管怎样，他都会领回她的骨灰。 毕竟尸骨不是小事，老家人讲究个夫妻同衾，老头子在棺材里等了她二十多年，要是最后领回来的是别个老婆子，开棺同葬，老头子跟一个生人住一个棺材，叫人家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 等她下了地府，老头子不跟她急眼才怪。 晚上，大约是陈娴在与裴少军争执的同时，陈如桂飘出杂物间，看见王芳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正一脸娇羞地不知在和谁讲电话。 陈如桂浑身过电般，立时兴奋起来，蹿到王芳身边，支着耳朵听电话那头的声音。 “要不我待会过去？”是个男人，语气暧昧至极，但不是李为民。 “你媳妇没在家？”王芳故作矜持，眉眼飞着春色。 “她回娘家啦，今天去你家打麻将的时候没说？” 哎呦，还是熟人。陈如桂诧异地想，听着像1208的赵行治，赵行治他媳妇吴媛跟王芳好得很，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平日里俩人常凑一块咒骂各自的婆婆。 陈如桂窃笑，王芳这贱货，撬了吴媛的墙角。 赵行治可是儿子李为民的客户，李为民在一家纺织厂做销售工作，而赵行治恰恰是服装厂的采购主管，平常李为民为了讨好赵行治，好烟好酒没少送，三不五时请出去吃顿饭，现在倒好，媳妇也让人占了便宜。 这生意做得，亏啊！ 陈如桂又烦恼起来。 “她精着呢，哪会跟我说这个。”电话这头，王芳挺着胸脯说，“要不就算了，天天见面，不腻歪啊。” “怎么腻歪了，见面归见面，对头打个招呼也是见面，咱俩能那么算吗，再说了——”赵行治刻意压低声音，“我都好几天没吃你的奶了，想得厉害。” “哎呀，你这个流氓。”王芳捂着嘴，像少女一样撒娇道。 “哈哈哈，”赵行治舒心地笑了两声，而后说，“李为民那傻蛋好不容易出去几天，我去找你吧，行不行？” “嗯——” “啊？行不行？” “嗯——呆一会儿就得走，不能超过半小时。”王芳欲拒还迎。 “半小时，那还不够我弄一次的呢。” “讨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二十三章 陈如桂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嫌恶地瞪着王芳，骂道，你就使劲发 骚吧，等我儿子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你确定？” 作为一名送灵师，陈娴头一次问一个灵魂，真的要今晚下地府？言外之意，似乎希望她在人间多留几天。 这未免让她觉得别扭。 “嗯”宋香轻轻地点点头，骇人皮相下，是看破红尘的豁达与无欲。 “可是——”陈娴兀自笑了一下，“算了，我送你走。” 总觉得二十八年的朝夕相处，不是简单的“利用”二字就能概括的，人性虽逐利自私，但人心是软的，宋香母亲真的会对宋香毫无母子之情？ 陈娴有意劝她去见一见母亲，她此时的无欲无求是被伤害至深后的自我保护，内心实则悲凉绝望。 可见了又能如何？ 陈娴自认对人心的了解连皮毛都达不到，万一宋香母亲真的是一副铁石心肠——又何必冒让宋香再被伤害一次的风险？ 召来鬼差，将宋香交给他们后，问起阴婚之事。 “姑娘当喜，此事地府已有了决策，”一名鬼差笑道，“萧君念姑娘渡化灵魂有功，特准姑娘以功德换取解媒之求。” “真的？那太好了，劳两位回地府替我谢过萧君。” “姑娘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姑娘以往的功德已录入功德簿，而萧君法外开恩是为私事，不好动用旧功德，所以，需姑娘以日后功德相易。” “以后的？” “正是，萧君已代姑娘抹了阴媒，待此间事了，姑娘需再渡化百名灵魂，以此功德还予萧君。” “哦——明白了，我现在欠萧君一百个灵魂的功德，以后一个一个地还。” “就是此理” “这好说”陈娴展颜一笑，“那我怎么把功德给他？法事什么的我一窍不通。” “此事不须姑娘操心，以往如何渡魂，以后照旧便是，萧君自有流转之法。” “那就好”陈娴点点头，又说，“不过我觉得这阴缘簿早该废除，人间脱离奴隶制上千年了，连大清都灭亡了，你们地府也该与时俱进，讲究个人人平等嘛。” “呵呵，是，姑娘说的在理。”两名鬼差口不对心道。 辞别陈娴，鬼差领着宋香的魂魄踏上了黄泉路。 “果真是她，就算转世为人，这霸道性子半分未改。”一名鬼差感叹道，“我记得往前地府便传言，说她决意废除阴缘簿，萧君不从，两人争论不休，甚至斗得地府动荡，还是阎君出面劝和，才止息战火，但此后二人便不合了。” “此事谁人不知，我看此番萧君就是公报私仇，待她来日归返地府，两个有得闹咯。”另一名鬼差满是看好戏的表情。 翌日晚上，陈娴再次来到裴少军情人住处外。 “怎么又是你？”裴少军一开门，见又是陈娴，不无反感地说。 “不好意思，”陈娴摸摸鼻子，“昨天忘了一件事，那个，在您店里做司机的李立强，他也死在车祸中了，这事您知道吧？”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昨儿个替小香要钱，今天怎么又扯到李立强头上了？这事我知道，但你跟他什么关系？” “呃——李立强的鬼魂也找我帮忙来着。” “放屁！”裴少军彻底不耐烦了，“少跟我扯那些神神鬼鬼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是来帮他讨工资的，他说您欠了他三个月工资没发，现在他死了，希望您把属于他的钱转交给他家里人。” “胡说！老子差那万八千的？你来找事也不查查清楚，每个月的工资我都照时发下去了，一分不少他们的。” 陈娴看向一旁，以眼神询问李立强，李立强急切地摇摇头，“我真没拿到钱” “您确定最近三个月的真的亲手交给他了？”陈娴问道。 一万多，对此时的李立强没半点用处，对他家人以后的生活也仅是杯水车薪，陈娴不觉得李立强会为了这一万多撒谎。他要撒谎，干脆扯个几十万上百万，还值得花点力气。 “废话！店里司机的工资我都统一发放，给老王让他分发”裴少军忽地顿住，面色僵硬，而后怀疑地注视着陈娴，目光毒辣。 原以为她是宋香的朋友，却又莫名问起李立强的事，接着顺理成章提到了老王——老王，这可是他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甩不掉的炸弹，神经敏感得很。 莫非，这个年轻女人一如他当初所料，是郑小冉派来的？ 因为迟迟收不到老王的回复，所以狗急跳墙，找个人来试探他？ 陈娴感觉到了裴少军眼中的杀意，因此愈发笃定，害死老王的凶手就是他，否则怎么会一提老王，反应就这么大？ 他的心思不难猜，杀一个人也是杀，杀两个人还赚了，典型亡命徒的思维。 唉，怎么办呢，要不要冒险？ 这时，躲避不见的老王竟穿门而出，无声无息站在裴少军身后，望着陈娴。 嘿，她正愁找不着他呢。 当下毫不犹豫，摸出纳魂玉，不问老王的意思，道了一个“进”字，老王被收入玉中。 “进？”这话恰合了裴少军的意思，他敞开户门，展臂道，“里面聊？” 陈娴摇头，指着墙上的监控，“那有摄像头，你别乱来。” “乱来？”裴少军眯起眼。 “该问的都问完了，以后不会再来打扰，再见。” 进入电梯后，陈娴微微地松了口气。 裴少军要真是动手，监控一点用也没有，灵魂过处，阳间一切可记录灵魂行迹的仪器尽数失灵，这是阴阳两道的规矩。 不过即便裴少军动手，她也不怕，纳魂玉里还有好几具灵魂呢，一块出来，不信吓不死他。 “什么时候到？”床上，王芳面容紧张地问。 “估摸着再有一个半小时，这才刚发车。”电话那头的李为民地说，“这一趟把我累的，回去得请假，好好歇一天。” 身侧的赵行治故意在王芳胸上狠狠捏了一把，吓得王芳低吟一声，“啊” “怎么啦？”李为民问。 “没事，有蟑螂，吓我一跳。”说着，王芳含羞带怯地白了赵行治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二十四章 呼唤 “哦，那你喷药啊，不跟你多说了，浪费钱，你赶紧给我做点饭，等我回去吃。我快饿死了，晌午就没吃。” “成” 陈如桂在旁一听，儿子要回来啦！心情不禁大好，床上这对狗男女也没那么恶心了。 汽车上的李为民挂断电话，脸色阴沉，朝地上唾了口，把手机塞进口袋，抱胸小憩起来。 “别闹，快起来，为民要回来了。”王芳不轻不重地拍开赵行治的手，推搡着他的肩膀说。 “好好好，正主要回来了，我这情人该挪窝了——”赵行治慢腾腾地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用手指在王芳身上游弋。 “说什么呢，我心里的人是谁你还不知道？” 赵行治挑动眉毛，略带讥讽地勾起了一侧唇角，女人啊，真把自己当回事。 送走赵行治，王芳不安心，专门钻进洗手间又洗了一遍澡，裹着浴巾，替李为民做晚饭。 “说吧，死了几天了？”陈娴坐在旅馆房间内的椅子里，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问。 老王身子朝门，脸朝陈娴，“四c四” “说话这么困难？死的时候声带坏了？”陈娴皱眉看着老王拧成麻花的脖颈，感觉十分别扭。 老王艰难地点点头。 “四天，诶，李立强，他跟你一天死的。”陈娴对李立强说。 “老板为啥害你？”有陈娴这个送灵师壮胆，李立强探着脑袋问。 老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渐渐发红。 “行了，你别刺激他了。”陈娴问老王，“会写字吧？喏，你不方便说，就写下来，我问什么你写什么。” 接着，划破手指，在老王灵魂上点了一下，令其化为实体，又取过纸笔递到他跟前。 老王颤巍巍地捏起笔，看着自己竟能握住实物，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扣了李立强的工资？” 老王定住，而后羞惭地低下头，闷闷地发出一个“嗯”字。 “你凭啥扣我的钱？”李立强立时满是怨气地说，“还装模作样，骗我说老板传话，工资延后发，你不知道我家里人就指着我这点工资活吗？” “对c对不住” “哼，你把钱放哪儿了？得给我还回来！” “没c没了” “什么！你一个光棍，哪儿花那么多钱？” 老王不吭声，笔尖也没有动作。 “这事稍后再说，”陈娴打断李立强，盯着老王的脸问，“昨天不肯露面，今天为什么会主动出来？” 老王犹豫了一阵儿，在纸上缓缓写道，“她让你来的，我得见。” 她？她是谁？ 陈娴没有直接问出来，以免让老王生出戒心。 “你有什么遗愿？” 老王想了想，写道，“你是什么人？” “送灵师，让死者瞑目，送亡魂投胎。” 老王惊了一下，而后迅速写道，“她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他已经死了？还是别的什么？ “嗯，想不想临走前最后见她一面？”陈娴不动声色道。 “见她？”老王眼中闪过刹那的惊喜，随即又纠结起来，“我没脸见她。” 陈娴看着纸上潦草的字迹，抬眼又问，“如果你能看到她她却看不到你呢？” 老王面部肌肉抖动着，“可以吗？” “当然，还有别的遗愿吗？比如让凶手伏法。” 老王先是意兴阑珊地摇摇头，又不知想到什么，连连点头，“要”，接着，又在纸上写道，“我见她之后，再说别的。” 陈娴扶额，无奈道，“好，听你的，现在去见她？” 老王无端紧张起来，看面相快四十岁的人，竟似个初恋少年般，面露憧憬，嘴角上扬，有些不好意思，又稍稍别过脸，却是绷不住由心的笑意。 原来是爱情啊——刚被许文浩打击的陈娴顿时无语。 将老王和李立强收入纳魂玉，正要拿起房卡往外走，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呼唤。 “陈娴——陈娴——” 是陈如桂的灵魂在喊她，听着十分迫切。 “今天不行了，要不等我回来，或者明晚去。”陈娴放下纳魂玉，唤出李立强，“你跟我走” 将纳魂玉留在旅馆，陈娴带着李立强打车赶到莲花小区。 甫一踏出电梯门，陈如桂就扑了上来，两只手攥着陈娴的手腕，激动不已，“你可是来了。” 陈娴被冰得打了个寒颤，抽出手臂，“有话好好说，怎么回事？” “我儿子回来啦！” “所以呢？你想提前显形？” “欸！”陈如桂重重点头。 “成，在你家门外，别在这儿，万一过来个人，吓到人家。” “好好好”陈如桂连声答应，晃晃悠悠地往1210室外走去。 陈娴和李立强跟在后面，到了户门处，陈娴指尖微动，陈如桂便显了行。 “你只剩三天，最多呆三天，之后我带你走，到时别躲躲藏藏的。”陈娴又一次提醒道。 “我记住了，放心吧。” “行，你进去吧，我走了。”陈娴刚要转身，又被陈如桂拉住，扭过头，蹙眉问，“还有事？” “你跟我一块进去吧，帮着解释解释，我这样子，吓坏了我儿子咋弄？你是个活人，你的话管用。”陈如桂谄笑哀求道。 陈娴思忖后说，“也可以，但话得由我说，你不许插嘴。” “是是是，保证不插嘴。” “来，你站一边儿。” 陈如桂规矩站到一旁，陈娴清了清喉咙，上前敲门。 “谁啊？”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陈娴不应答，依旧敲门。 “不会说话呀？”男人嘀咕着走到门后，打开门，见门外笔直立着一名年轻女孩，上下逡巡一番，确定不认识后，问，“你找谁？” “找你” 由于门是半开的，铁门阻隔了李为民的视线，他并未看到门后的陈如桂。 “找我？你是哪位？” “我是半仙儿” “啥？” “上听神庭，下通地府，半仙儿是也。”陈娴面无表情地说。 李为民眨了眨眼，又打量一回陈娴，沉默良久，憋出一句话来，“神经病吧！” “亡魂七日不去，是有心愿未了，本半仙念其思儿心切，助其前来” “什么玩意儿？” 陈娴原本要搞搞神秘，无奈这厮是个榆木疙瘩，她说不下去，索性放弃，“有人想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二十五章 魔鬼 “谁呀？” 陈娴看向一旁，陈如桂顺势跳出，奔到李为民眼前，哭嚎道，“为民，是我呀。” 血红肉黑，间隙有白骨露出，一对眼球塞在偌大的眼眶在，就这么直愣愣地扑过来——李为民“嗷”一声叫了起来，看都没看清，闪身就往里躲，没想到这黑漆漆的东西有穿墙的本领，“咻”地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餐桌旁的王芳见状也吓得魂不附体，“啊啊啊，什么东西——”，一边喊着，拼了命地找地方藏。 陈娴淡定地看着母子二人，一个人追，一个人跑，一个犹如饿虎扑食，一个忙着虎口逃生，绕着桌子客厅转了足有圈，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对陈如桂说，“稳当点，你吓着他了。” 陈如桂一时激动，这才反应过来，停下脚步，哀绵而可怜地望着李为民，“是我，是你妈。” 李为民此时大脑神经已近乎麻木，哪里还听得见这“怪物”的话，只知道“怪物”停了下来，大腿一热，湿答答的尿液才得空顺着平角裤流到地板上。 陈娴撇了眼两腿发软浑身打颤的李为民，叹了口气，带着一丝责怪对陈如桂说，“看你把他吓成什么样了。”，说着，抬脚迈入户门，走到客厅，径自拉过一张椅子挨着墙坐下，对眼神发怔的李为民“喂”了声，等李为民僵硬地转过头看她时，说，“她真是你妈——的鬼魂。” 李为民眨眨眼，未能成功接收这句话包含的信息。 “头七知道吧？人死头七天，灵魂是留在人间的，”陈娴朝陈如桂努努嘴，“她还不到七天，所以你还有机会跟她告别。你放心，她不伤你，就是死的比较惨烈，样子吓人，但她确实是你妈。” “我妈？”李为民机械性地问。 “嗯哼” 看他表情丧失c肌肉发木的情况，陈娴就知道他得缓好一会儿，于是对陈如桂说，“你有点耐心” 陈如桂敷衍地“哎”了句，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李为民。 等李为民终于慢慢回过劲儿来，已过了十多分钟。 “你说她是我”李为民都不敢正眼看陈如桂，见陈娴脚下有影子，确信她是个活人后，才敢断断续续地问。 “你妈”陈娴轻飘飘地说。 “我”李为民不知该说些什么，脸上十分纠结，他刚抱了老娘的骨灰回来，屁股还没坐热，老娘的鬼魂就来了，他倒是想看一看老娘鬼魂的模样，可心里又怕得厉害，只敢拿眼尾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窥视。 “为民，我是你妈，你怕什么？”陈如桂万没料到眼下的情形，在她的想法里，儿子见到她，该是喜极而泣或者兴奋不已，毕竟母子之情，哪是一副骇人的皮囊就能隔绝的，所以她很伤心，因为李为民的恐惧。 这失望的语调让李为民徒然感到一阵愧疚，勉强抬起头，以正面面对陈如桂，语调不平地说，“妈，你咋回来了？” “临走前想来看看你，正赶上你去了洛城，我就在家等了你两天” 躲在卧室门后的王芳听到这话，脸色唰地白了。 她说这两天怎么感觉不对劲，她都在跟一只鬼相处，还是生前不合的婆婆的鬼！ 那她做的事儿—— 王芳心脏咚咚乱跳，震得耳膜疼，虚软无力地蹭着门倒在地上，脑海中一片白茫茫。 “你在家里呆了两天了？”李为民也有不好的预感。 “是啊——这两天”陈如桂想起了自己显形的真正目的，一改脸上慈爱，怒气冲冲地指着卧室说，“那女的，她不是好东西！她背着你偷人！你不知道，你之前打电话回来的时候” “妈！”怯懦的李为民竟然鼓起勇气，大喝一声打断了陈如桂的话。 陈如桂被吓了一跳。 李为民做出笑意，“妈，我挺好的，真的，你不用担心。” “不是，我亲眼看见的” “妈！”李为民再次打断陈如桂，眼中带着不可言明的为难和迫切，“你早点走吧，往后每年我都会给你烧纸的。” 这对满心期盼见到儿子的陈如桂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儿子看到她不光不高兴，话都没说两句，就要赶她走。 这一走，可就是阴阳两隔，下辈子不一定还能不能遇见。 他怎么就这么狠心？ 陈如桂心如刀绞，一手养大的儿子不舍得恨，只能恨躲在房间里的王芳，都是这个女人，蛊惑儿子，让他们母子离心。 她都给他戴绿帽子了，他竟还为了她，撵自己的亲妈走。 这女的简直可恶至极，阖该千刀万剐！ “为民，你真是糊涂啊，她跟那个赵行治孩子都不一定是你的，你在替别人养种啊！” 陈娴烦躁地挠挠额头，怎么还有这出？ 不是跟她说了，活人有活人的路，鬼有鬼的道，凡心未净，非要插手。 不料，李为民发了狠似的说，“我知道！” 陈如桂定了几秒钟，残缺不全的嘴皮子无声地张合了几回，难以置信地问，“你说啥？” 李为民面部肌肉抖动着，额头上不知是冷汗还是怒汗，他低着头，却又梗着脖颈，似乎在和谁斗气，无意间瞥见旁观客陈娴，脸色更是难堪。 “呃，你们聊，我先出去。”陈娴识趣地站起来，往外走。 “不c不用”李为民说。 虽是自己老娘，但毕竟也是一只鬼，没这神神叨叨的半仙儿在，他心里打怵，即便这半仙儿太年轻，看起来也不靠谱。 “哦”陈娴没推让，又顺畅坐了回去。 “你说你知道是啥意思？”陈如桂往前凑了凑，看着李为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对自己的儿子，她怎么忽然觉得不熟悉了？ “她跟赵行治的事儿我知道。”李为民咬着牙说。 “你那你为啥不管？就由着他们狗 男女乱 搞？” “妈，你什么都不懂！”李为民恼羞成怒道，“你以为钱就那么好挣？房子就那么容易买？你光想着让我出人头地，好让你在村里有面子，可我有多难你知道吗？一个农村出身的二流学校出来的穷鬼，谁愿意搭理我？我每天对人点头哈腰，送烟送酒还请吃饭，就这样，人家都不正眼看我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二十六章 深渊一般的人心 “你难，当妈的怎么会不知道，可这跟那女人给你戴绿帽子有啥关系？” “你就成心让我不安生是吧？”陈如桂的不理解让李为民十分愤怒，他面红耳赤地说，“有啥关系，他赵行治是采购主管，我得求他办事，就这关系！懂了吗？” 陈如桂反应半天，才明白李为民的意思，“你为了让你媳妇去”，这事实在难以启齿，陈如桂臊得说不出来。 这时，卧室门突然打开，王芳冲了出来，指着李为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李为民，你就是个畜牲！” 儿子到底是自己儿子，由不得别人骂，陈如桂当即回嘴，“你自己干那不要脸的事儿，我儿子又没逼你，你装什么贞妇！” 王芳的视线落到陈如桂脸上，立时吓得心率紊乱，连连后退，扶着门框，仍不甘心地争辩道，“那他干的就是人事了？他把我当什么？卖的吗？” “哼，卖的都比你干净！” “妈，别说了！” 这事，他原先视而不见，利用的是赵行治的心虚，来帮他拿到营业额，现在事情以莫名其妙的方式摊开了，见了天光，这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没缓过劲，心里仍存着掩耳盗铃的幻想，希望事情别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他和王芳的婚姻还能继续，赵行治的订单依然能落到他手里。 他稳稳当当地头上顶着绿帽子，手里数着钱票子。 “为民啊，这事不行，传出去，你爸的脸都丢光了” “我爸我爸，他都死了多少年了？我都不记得他长啥样。”李为民不耐烦地说。 “为民——” 王芳趁着母子两人说话，回身钻进卧室，不一会儿，拉着两个行李箱，自顾自地穿过客厅，往玄关走去。 “你干什么？”李为民上前，一把抓住她。 “离婚！”王芳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谁说要跟你离婚了？” “不用你说，是我要跟你离婚！”王芳重重甩开李为民的手，毫不留恋地拉开门。 “你凭什么？”李为民急了，王芳一走，钱就跟着走了，他怎么容许！ “凭什么？”王芳回头冷笑，“凭你不是个东西！” “王芳，你给我站住！”李为民追到门口，对着王芳的背影喊，“敢离婚，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为民，让她走吧，这种货色留着膈应人。”陈如桂飘到李为民身后劝道。 “你说什么？”王芳停下脚步，转过身，瞪着陈如桂，“是你儿子赚自己老婆的卖 身钱，人都干不出来这种事，他就不是人！” “王芳，别不知道好歹！”李为民沉声道，“我替你的野 男人养了这么多年的野 种，想离婚可以，把老子花在那野 种身上的钱一分不少地还给老子！” 此话一出，王芳神情剧变，“你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哼，你看那野 种哪儿长得像老子？” 王芳心头一阵恐惧，“这么多年，你一声不吭——” 李为民面色阴沉，“要不是我没有生育能力，将来缺个养老的，你以为我愿意养？为啥送他到全封闭式小学，就是因为我每天看见他都恨不得掐死他！” 李为民穿着衣服，骨肉充盈，五脏俱全，可养育了他三十多年已经化作鬼魂的陈如桂，却莫名感到惊恐。 这一定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勤奋听话，踏实能干，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让魔鬼胆寒的怪物？对，他才是怪物！ “他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陈如桂求救般扭头问陈娴。 陈娴平静地摇摇头，“听过一句话没有，魔鬼在人间。” 王芳原本理直气壮的气势终于软弱下来，她近乎哀求地说，“你别动小轩，钱我给你，筹到了我立马给你。” “还有赵行治，”李为民彻底明白，事情已无法挽回，在决裂之前，他要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往后一年的订单，必须都给我！” “这——我做不了主啊——” “哼，做不了，就等着你们的视频传得满天飞吧。” “什么视频？”王芳有不好的预感。 “你当老子的绿帽子戴得心甘情愿？我早料到有这一天，卧室吊灯上的摄像头把你们这对狗男女的丑态全拍下来了，没有订单，咱们谁都别好过！” “你——你——”王芳牙关打颤，原来那个憨厚懦弱的李为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啊，难道之前的他都是装的？一装近十年？ “好，我一定让他给你。”此时，王芳只想马上离开这里，离李为民远远的，往后怎么打算，她没精力去想。 王芳拉着行李箱狼狈地逃走了，李为民回到家中，连眼神都不同以往，仿佛旦夕间剥下假面，就再也不屑伪装，他斜了眼陈如桂，“妈，走吧，该去哪儿去哪儿，留这干什么。” 陈如桂张张嘴，或是因为惊诧，或是因为恐惧，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嗫嚅良久，只道出一个“好”字。 “丧事你放心，骨灰我都给你领回来了，绝对风光大葬，让村里人个个羡慕你。” 羡慕——羡慕她死了？ 陈如桂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默默说，原来为民的心这么冷。 不因王芳，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为了省钱，随意领了一份别人的骨灰回来，是他本就会做的事。 之前，李为民挎着包一进门，陈如桂就知道骨灰盒里不是她的骨灰，灵魂与栖居了一辈子的肉身有感应，而她的尸身不知会流落到哪座坟墓。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们家的事儿”李为民眤着陈娴。 陈娴歪歪头，“跟我没关系” 随鬼差离开前，陈如桂一直喃喃自语，“回来干啥，早知道不回来了，不回来，我就还有个儿子” “难道他天生是魔鬼吗？”陈娴忍不住说，“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除了他自己的选择，有你的功劳，也有王芳的罪过，你不妨反思一下。” “我？我干什么了？我把他养大还有错了？我给他吃给他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二十七章 老王 “听姑娘的没错。”鬼差提点陈如桂。 这老婆子真不知好歹，有机缘得她点化，可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虽一过奈何桥，前尘往事烟消云散，但灵魂若有所顿悟，来世便有说不尽的好处。 鬼差面前，陈如桂不敢做大，忙俯首称是。 “行了，走吧。“ 送走陈如桂，陈娴没急着打车回旅馆，而是招来李立强，问他，“老王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过陈如桂一家是非，李立强一时感慨颇深，听陈娴问话，提提精神，一边整理思绪一边说，“老王啊，他全名叫王志国，三十八了，比我大几岁，至今没结婚，是个光棍汉。“ 想起老王写的那个“她”字，陈娴怀疑他是为情所困，不禁问，“为什么不结婚？“ “眼界高呗，“李立强说，”他爹娘早没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们店附近有个婚介所，里面的大姐日子一长就混熟了，都争着给他说媒，他倒也想成个家，每回都去，但好几年了，也没相中一个，看上他的他看不上，他看上的人家看不上他，搞得那些大姐都不耐烦理他了。” “或许他有心上人？“ “这我不知道，反正他见着女的，嬉皮笑脸的，一口一个‘小妹儿’c‘姐’，嘴可能说了，加上他长得又周正，很招女人待见。要说有女的喜欢他，不稀奇，但要说他喜欢哪个女的，真不像，他总说自己是啥来着，哦，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就没提过什么女人？” “那可多了，什么洗头店的洗头妹啦，按摩店的按摩师啦，ktv的小姐啦，他哪天不挂嘴边显摆显摆。你说他对这些女的有意思？怎么可能。” 陈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跟你交班那天有什么不对劲吗？” 李立强忆述道，“没什么不对劲儿吧，好像他那两天心情不怎么好，见人都吊着一张脸，连对老板都没个好脸色，两人还一句话不对，吵了起来，不过老板没跟他计较啊——我知道了，老板明面上不跟他计较，其实怀恨在心可是也不至于要他的命吧，我记得当时是因为洗车，老王拿着个水管子在外头冲车，老板正好往里走，被溅了一身水，嘟囔了一句什么，老王不但不道歉，还瞪了老板一眼，丢下水管子就走了，老板追上去，两人拌了几句嘴，之后老板黑着脸回了店里，看着也没啥事。” “他那天有跟你说为什么要换班吗？” “他说他有事，这趟跑不了，让我帮忙替他的班，我一晚上没睡，要不是他答应之后请我吃饭，我不能冒着疲劳驾驶的风险替他。” 这话，陈娴不敢苟同，“一顿饭就能换一车人的安全？” 李立强羞愧地摸摸鼻子，“我这不跟着死了吗？” “那是你的事，凭什么让乘客承担危险？” “那这回也不赖我呀——” “算了，先回去吧。” 回到旅馆，从纳魂玉中唤出老王。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家，你知道她的住址吗？” 老王反应很是机敏，“不是她让你来找我的吗？你不知道？” “我们是外面见的面，我又没去过她家。”陈娴流畅地说。 “哦，”老王信了，“我知道，我去过。荆南路平湖原小区” 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去过，平湖原小区——啊，是郑小冉！ 不会这么狗血吧，老王跟郑小冉婚内出轨，被裴少军知道，一怒之下杀了老王？ 真是巧，第二次来，宋香的母亲又在。 “哦，你是前天来过的那个女生吧，我老公他还没回来，这事我做不了主”郑小冉扶着门边，明明反感，却不得不做出一副陪笑的模样。 陈娴瞥了眼站在郑小冉身后如临大敌的宋香母亲，心情复杂，她看起来脸色比前日晦暗了些，半长的灰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耳边尽是碎发，似乎很疲惫，只是不知这里头有几分是为了宋香。 “我不是为了车祸的事，”来的路上，陈娴本打算让老王看一眼郑小冉就走，不多啰嗦，可见了宋香母亲，临时改了主意，“我也不是罹难者家属。” “那你是——” 陈娴移转目光，看着宋香母亲说，“我是宋香的朋友” “宋香的朋友？”郑小冉诧异地回头和宋香母亲对视一眼，“那你来，是有什么事吗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宋香告诉我的，”陈娴说，“她一直有一个困惑，临死也没能解开，我作为她的朋友，想过来替她查清楚，好让她在底下能够释怀。” “什么困惑？”宋香母亲略往前挪了半步，神情既隐忍而又迫切。 “她想知道，在她父母眼里，她是不是个孩子。” 陈娴目光清澈，却如一记蜂尾针，冷不丁刺进了宋香母亲的眼，她无意识地瑟缩起肩膀，又往后挪了半步，“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 宋香家那点事，亲戚们谁不知道，眼下宋香一死，这就成了禁忌话题，郑小冉为免宋香母亲尴尬，及时出言道，“你是小香什么朋友？在哪认识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住洛城郊区，宋香经常带旅行团去我们那里，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这是我第一次来丰连，平时我们都是手机联系。” “小香都跟你说过些什么？”宋香母亲再次忍不住问。 郑小冉看宋香母亲那显得有些卑微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哎，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进来说吧，在楼道里站着算怎么回事。” 陈娴看向身边正痴痴望着郑小冉c片刻不舍得移开视线的老王，不禁吐槽，还真是为情所困。 “那打扰了”她低了低头说。 不想，她跟着郑小冉进了门，老王却定定站在门口，寸步不移，陈娴下意识地问，“不进来吗？” “啊？”老王这才缓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脸朝屋内，脚跟倒退着跟上陈娴。 陈娴笑了笑，没看出来，他还是个痴情种么，一回头，见郑小冉和宋香母亲的目光齐齐聚焦在她的身上，尤其宋香母亲，腮帮子抖动着，暗黄的脸色有些发白，颤巍巍地问，“你在跟谁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二十八章 悔恨 “啊？”陈娴懊恼，真是大意，敷衍地笑道，“我自言自语” “哦”宋香母亲将信将疑。 坐下后，郑小冉去厨房取杯子倒水，宋香母亲一味地往陈娴四周打量，好似她身旁有个看不见的人，在窥伺她们。 那个人——会不会是小香？ 如果有，那就是小香的鬼魂，连宋香母亲自己都诧异的是，联想到这点，她竟丝毫不感觉害怕，甚至有些兴奋，好像揣了一肚子的话想对她说，可细细盘算，又不知说什么。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宋香母亲问陈娴。 “您是——” 宋香母亲摸摸头发，垂下眼睑，“我是她妈” “哦——”陈娴‘哦‘地意味深长，“真是巧，其实我没打算跟您见面的。” “为啥？” “嗯——”陈娴有口难言的样子，“这么跟您说吧，她告诉我您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都知道了？”宋香母亲惊讶而紧张，而后又颓然道，“我早觉得她知道了，就是没敢往那方面想。” “不止是血缘，您的作为也不像个亲生母亲。” 宋香母亲顿时羞愧地抬不起头来，搓着衣角，像个犯错的孩子，别扭了好一会儿，终是挤出一句话来，“是我对不住她。” “作为一个局外人，您对宋香的抗拒和抵触，我可以理解，但在宋香眼里，您是她唯一的母亲。” 宋香母亲猛地抬起头，面上神情不亚于震惊，“你说我是唯一的？” “是，她亲口告诉我，在她的世界里，她只有您一位母亲，可是您这唯一却不肯善待她。” “我”宋香母亲喉结抖动着，蝴蝶骨上一时深一时浅，她在用力地喘息，“我是鬼迷心窍了，那帮邻居整天说三道四，说我勾搭别人丈夫，说小香早晚找她亲妈去，还让我防着点，日积月累地，这些话成了我心头一根刺，我看见小香我就控制不住想发脾气我真是混账，小香那时候才五六岁，她哪有什么心眼，天天被我打骂，还哭着跟在我屁股后头，扯着我的衣角，两只眼睛都哭成水泡了，嘴里不停地说，妈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妈妈别生气”说到这，眼泪决堤，宋香母亲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哽咽道，“哪是她的错，她从小就很乖，乖得都不像个孩子，是我没事找事，看不顺眼就动手，这孩子就是我拳打脚踢养活大的” “为什么不让她上学？” “她这事都跟你说了？”宋香母亲泪眼婆娑地问，接着又自问自答，“·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小香变得不爱说话了，见人都低着头，总是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那时她刚升初中，我就猜不透她的心思了，心里难免往坏处想，大概是初二，她们班主任留了一篇作文，叫《我的梦想》，人家孩子写的都是医生c飞行员什么的，就她写了一个尼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呀，她说她想当尼姑，因为这个，她们老师把我叫到学校，说小香有问题，让我好好教育一下。没几天，这事就传遍小区，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都说我养了一个白眼狼，长大以后当尼姑，庵子里一躲，就不用孝敬我跟她爸了，有人劝我带她去看精神科，还有人说，人一懂得多，心就野，往后她学越上越高，离我就越来越远，等我彻底管不住她了，她扑棱扑棱翅膀就飞走了，甭想再回来。那一阵，我听得一多，心就乱了，这事对小香的打击好像也很大，没多久她就说她不上学了，我当时真是中了邪，没过脑子就答应了，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办好了退学手续” “她父亲呢？就不管吗？” “哎，别提了，她爸是个长途货车司机，经常十天半月不着家，父女俩人见了面也不说话，再加上她爸有点重男轻女，小香又是他前妻硬塞给他，他心里不乐意，多少年了，一直别着一股劲呢，对小香就不怎么上心，平常小香的事儿都是我管，管好管坏他也不问，现在想想，我跟她爸真是对不起她。” 宋香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上这样的父母。陈娴默默感叹。 郑小冉端着玻璃杯，倚在厨房门口，闻言也叹了口气。 “小香一走，我这心里空落落的，这两天净做梦，梦见她哭着喊我妈妈，喊得我心都碎了，醒过来在床上愣半天，才能回过神来。你说，这是不是她在给我托梦？”宋香母亲渴盼地望着陈娴。 陈娴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不是，是你良知作祟。”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宋香母亲茫然地环顾周身，似乎在对不存在的宋香鬼魂说话，“是我错了，她能原谅我吗？” 陈娴的硬心肠再次体现出来，她面无表情地说，“你后悔是你的事，跟宋香无关，但你的所作所为却实打实地伤害了她，她原不原谅你跟你后不后悔没什么关系，再说，她已经死了，听不到你的忏悔。” 一下地府，任你委屈也好，不甘也罢，都得到此为止，饮下孟婆汤，前世俗缘尽断绝。 所以，她的忏悔，宋香确实听不到，她只能带着满腔的冷意和绝望踏上奈何桥。 宋香母亲面白如纸，颓然地倒在沙发上，眼神死寂地望着虚空。 这时，陈娴的目光转向郑小冉，“你认识王志国吗？”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炸懵了郑小冉和王志国一人一鬼，谁都没料到她会在如此凝重的氛围下突然冒出这话。 “王c王志国？”郑小冉反应不及，说话都磕巴起来。 “他死了” 又是一记惊雷！ “什么？死c死了？” 陈娴瞟了眼神魂游离的宋香母亲，对郑小冉说，“你如果方便，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郑小冉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机械般点了点头，捏着杯子，两眼发虚地往客房走。 陈娴朝王志国示意一眼，起身跟着郑小冉进了客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二十九章 单恋 陈娴坐在靠墙的单人沙发内，上身前倾，手肘枕着膝头，右手把玩着纳魂玉，相比于郑小冉惴惴不安坐在床边，倒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 郑小冉看不见的是，王志国背对陈娴，脑袋朝陈娴的方向探出，面目狰狞地问，“你要干什么？” 陈娴不为所动，只当看不见他。 “你跟王志强是什么关系？” 郑小冉下巴骨抖动了几下，陈娴几乎听见她牙齿碰撞的声音。 许是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太过心虚，于是，郑小冉挺起胸膛，坐直了，外强中干地说，“能有什么关系，他是我老公店里的司机，我们认识，怎么了？再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小香的朋友吗？东问西问干什么！” 陈娴突然替王志国感到心寒，她们进来好一会儿了，陈娴有意让她主动发问，可默不作声呆了十多分钟，她也没有开口。 在这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里，陈娴从她脸上震惊之后的恐惧，可却没听到她问一句有关王志国的话，比如他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恐慌中，难以自拔。 “你不关心他是怎么死的？意外c病故c谋杀，既然认识，总该问一句，”陈娴话锋一转，“还是你已经猜到他是怎么死的？” 郑小冉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甚至做了全职太太太久，还不如一个普通人。 “你胡说什么！我问不问关你什么事！”她已经有些打磕巴了。 陈娴紧盯她的神态，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先前设想的是郑小冉和王志国有了婚外情，王志国去世，郑小冉理应伤心，她如果没有，那是不是说设想是错的。 难道，王志国单恋郑小冉，而郑小冉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那她心虚什么？ 王志国的死跟她有关系？ 陈娴眉头一蹙，联系这几天来看到听到的内容，不多时，豁然开朗。 “事故发生这么久，你丈夫都不露面，为什么？” “我老公有事去外地了，怎么了？你又不是死者家属，着话你问得着吗？” 陈娴不理会她的后半句，又说，“撒谎！你明知裴少军在情人那里，你不是知道情人的地址吗？为什么不去找？” “我我哪知道他有什么情人” “你儿子都过去住了，你还不知道！”陈娴厉声道，“你不去找，是因为王志国迟迟没给你传信吧？” “你不是小香的朋友，你到底什么人？”郑小冉这才发现异常，站起来，戒备地注视着陈娴。 “你利用王志国对你的感情，让他刻意接近裴少军，对不对？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给我住嘴！”一句话戳中了王志国的死穴，他突然薄怒，转过身，后脑勺对着陈娴，朝她扑过去，两只冰凉的手扼住陈娴的脖颈，往死里掐。 不料陈娴冷笑一声，“反了你了！”，手臂一挥，王志国如受潮的炮弹，“噔”一下，摔到了墙角，落地后他才发现，原来鬼也会痛，并且痛得他浑身抽搐。 郑小冉听到了响动，也看到了陈娴的动作，可她望向墙角下，什么都没有。 这房间里还有别的人！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抱着肩膀，瑟瑟问陈娴，“是什么东西？你在跟谁说话？” “跟鬼”陈娴简洁直白地回了句，“你丈夫有什么秘密，让他宁可杀人也要守住这秘密？” 郑小冉从惊恐中抽出一丝理智，“你说什么？真是少军杀了” “你们夫妻间的把戏已经害死了一个人，你还要隐瞒下去？” “怎么会，不至于啊——”郑小冉喃喃自语。 “你要知道，枉死的鬼是死不瞑目的，他们无法转世投胎，只能留在阴曹地府，日日夜夜承受着怨气的折磨，直到阳间他的死真相大白，”陈娴转而用循循善诱的语气变了编了一个谎，“王志国爱慕你，为了帮你甚至丢了性命，你忍心让他在下面受苦吗？” “我我”郑小冉嗫嚅道，“我只是让他拍些照片怎么就害死他了呢？我不想害死他的，他是个好人” “拍照片？什么照片？裴少军和他情人的照片？”说到这，陈娴顿了顿，“你要离婚？” “是”郑小冉无力地坐到床边，在生死面前，往日的痛苦和纠葛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她这时才彻底反应过来，因为她和裴少军的矛盾，生生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局外人，“我丈夫裴少军出轨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吵过闹过，他依旧死性不改，我是个女人啊，才三十多岁，这样过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没办法了，只能离婚” 陈娴见她失神地停了下来，问，“然后呢？” “裴少军这个人有多狠，你大概不知道，只要我提出离婚，他就能让我净身出户，可是凭什么呀，我自己照顾儿子照顾家这么多年，为他付出多少，他是个白眼狼，可我一个家庭妇女，一没收入二没能力，要是净身出户，往后没法活呀——所以我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到他的出轨证据，将来打官司有底气” “于是你把这事托付给了王志国？你们怎么熟悉起来的？” “是，他跟裴少军走得近，去年过年的时候，裴少军看他一个人怪孤单的，就领回家里吃了顿饭，那次顺便留了个电话，前两个月，裴少军十几天不见人，小帅他们学校要收什么补习费，我就到店里去找裴少军，正巧王志国在店里，他看我愁容满面的，就问我怎么了，我太委屈了，就忍不住跟他抱怨了一通，他一个大男人，一看我哭，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手足无措地安慰我，我嫁给裴少军多少年了，除了刚结婚头两年，他再也没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过话，所以当王志国这么待我的时候，我就不由自控地相信他，甚至有点依赖他，之后每当我心烦的时候，就找他出来说说话，我们就是说说话，什么都没做过，我知道他对我的心思，但一天没离婚，我一天不会找别的男人，因为这样不光羞辱了我自己，对王志国也不公平。” （经作者查询，在我国，婚姻法高于个人隐私，偷拍配偶和第三者的照片及视频资料，如若能够证明其真实性，没有经过剪切拼接，法庭可酌情采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三十章 原委 “嗯，这点没错。”陈娴认同地点点头，但不可否认的是，郑小冉明知王志国对她有意，还故作不知，在没有明确表态的情况下，屡屡接近，任由王志国对她情谊加重，有些不道德。 但王志国分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郑小冉的原则性，他忍着痛楚，两眼愈发痴迷地望着郑小冉。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离婚的事，要想拿到我该得的东西，就必须拿到裴少军出轨的证据，可我一个家庭妇女，外面什么人也不认识，能有什么法子，我把这事和王志国说了，他大力支持我离婚，还说要帮我拍到裴少军和那个女人的照片他跟裴少军走得近，裴少军也信任他我没想过他会有危险的，真的就算被裴少军发现，最多这事办不成，两个人闹翻脸，我落个净身出户的下场，可谁能想到会死人啊，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说着说着，郑小冉掩面痛哭起来。 王志国死了，她离婚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这两天一直在等王志国的消息？” “是”郑小冉擦了擦眼泪，“他一直没信儿，电话也打不通，我寻思着是他偷拍的时候，被裴少军抓住了，他事情没办成，不好意思见我，自己一个人走了店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儿，裴少军不出现，我也不敢主动去找他，我怕他问我王志国的事” “原来是这样” 陈娴若有所思。 那王志国又是怎么死的，裴少军为了财产，狠心杀了王志国？至于吗？再说偷拍也没成功啊，裴少军大可删了照片，开除王志国，跟他断了来往就是了。 陈娴看看王志国，回去问他不就得了，自己费那脑细胞干嘛。 “王志国他”郑小冉抬起头，怔怔望着陈娴，“是怎么死的？” “目前还不知道” “我对不起他啊——”郑小冉的情绪再次崩溃，“本来想着，我上辈子积了什么福，能让他喜欢，这次要是拿到照片顺利离婚，要是他愿意，我后半辈子就跟他过了他怎么就死了，都怨我，都怨我，是我对不住他” 郑小冉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陈娴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又是一巴掌眨眼的工夫，郑小冉的脸上已结结实实地受了自己五六个巴掌。 “干什么！”陈娴忙凑过去，握住她的手腕，她奋力挣扎，摇撼身子，束在脑后的长发都散开了。 陈娴急了，大喝一声，“他看见你这样，该有多心疼！” 是啊，该有多心疼。 王志国看着郑小冉，下意识地往前挪，想要靠近她，拦下她，可却忘了自己的脑袋转了一个向，他身子跪向墙壁，脸朝着郑小冉，一点一点地朝她蹉过去，整个画面诡异而又让人感动。 “你跟她说，”王志国把希望的眼神投向陈娴，沙哑地说，“裴少军犯了杀人罪，得坐牢，往后这个家的财产都归她了，让她拿着钱，再找个对她好的人。” 陈娴有点为难，这么说合适吗？ “你跟她说啊，她性子拗，等你一走，不定出什么事呢，你跟她说了，她有了希望，这关总能熬过去，”王志国的声音低沉起来，“我死了，总不能耽误她一辈子。” “哎，”陈娴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措辞，对郑小冉道，“王志国是死了，但他用生命给你换来一份未来，你别辜负他。” “什么意思？”郑小冉泪眼迷蒙地问。 “好好想想吧，谁的人生路上没个大江大河的，总要自己蹚过去。”陈娴说完，举起纳魂玉，道了一个“进”字，将面带眷恋的王志国收入纳魂玉。 “你究竟是什么人？”郑小冉喊住已走到门边的陈娴，陈娴定了定，没作答，重新迈起步子走了出去。 走出小区，陈娴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臂还没放下，就听纳魂玉里的李立强嘟囔道，“他倒是放心了，我的工资咋弄，三个月的呢。” 陈娴嘴角抽搐一下，问王志国，“王志国，你钱都花哪儿了？” 王志国沉默了一会，有些僵硬地说，“给她买了个驴包，还没送，在出租房里，你愿意要就给你。” “谁要你的驴包！”李立强愤懑道，“我要钱！咦，他怎么能说话了？” “随着时间推移，死时的症状会慢慢淡化。”陈娴解释道，挠挠鬓角，痛下决心问李立强，“你三个月工资多少？” “九千八百五十” “咋还有零有整的？” “加班费，还有油费报销。” 陈娴咬咬牙，“等下把你家银行卡号给我，我给你转过去。” “谁出钱？” 陈娴攥起拳头，“我” 也不知那作家的存款有多少，她既然收了别人的善意，总该多少还回去一些。 “那谢谢了”李立强激动道。 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十一点半了，正要扬手拦出租车，无意间看到街对面有一家服装店正在关门。 陈娴灵机一动，沿着人行道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等一下，我想买点东西。” 搬箱子的销售员打了个哈欠，“那快点，我们要关门了。” “欸” 陈娴走进去，大眼一扫，东西还挺齐全，飞快拿了一套男装件过踝风衣双鞋子个太阳帽以及一副口罩，靠门的圆柱体上还林罗架着几十副墨镜，随意挑了一副镜框大的，手机结账后，抱着东西出了店门。 回到旅馆，用手机搜索了一下丰连当地的游乐场。 共有三家，正直五一假期，三家游乐场不约而同地把营业时间延长到了晚上九点。 对陈娴来说，正合适。 将那名患有心脏病却梦想坐过山车的男人从纳魂玉唤了出来，“咱们明天晚上去做过山车。” “真的？”男人兴奋不已，目光晶亮，似乎已感受到过山车达到最高点时，耳边的风和一冲而下的刺激，“我要准备什么？” “装备我都给你买好了，你只要准备好心情就行。” 原本，陈娴心里还有些沉重，但看见男人眼中的快乐时，心情又凭空好了起来。 她不止一次在送灵过程中感受到这种快乐了，一生没机会做的事，在死后却有机会实现，该是多大的一份庆幸，而陈娴正是把这份庆幸送到他们手里的人，就像西方的圣诞老人，活在了东方的黑夜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三十一章 杀人真相 繁星ktv规模中等，装潢倒是富丽堂皇，一入夜，宾客满座，妖娆性感的美女一队队堂而皇之地穿过大堂，涌入各个房间。 当夜十点零几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飘出老远，房间里的客人里已酒酣耳热，或打情骂俏，或掷色子喝酒。 “裴哥，我出去买盒烟。”王志国推开身边美女的手，扯着嗓子对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的裴少军喊道。 裴少军没听清他说什么，直接摆摆手，“去吧” 王志国点点头，从美女膝盖与酒桌的缝隙间挤出去，出了歌房，下楼走向ktv后门。 出了后门，是一条幽深无光的巷子，常有过路人懒得去找厕所，钻进这里就地解决，也有激情男女出于生理需要，靠墙活动。 王志国迈下后门的台阶，往巷子深处走去。 歌房里，裴少军唱完歌，丢下麦克风，解开领口的扣子，啤酒光他一个人干掉五瓶，肚子里哐当哐当，撑得难受，胸口也有些发闷。 “我出去透透气。”裴少军对身边的情人说。 “早点回来”情人趁着歌曲的间断匆匆回了句。 裴少军摇摇晃晃走到大堂，见门外进进出出都是人，喧闹得厉害，顿时一阵心烦，调转往门外走的步子，转而摇摇晃晃走向后门。 说不定还能撞上一对打野炮的。裴少军淫笑着。 出了后门，随意地四处扫视，见右边巷子里，有个漆黑的人影，正举着手机，屏幕的光笼罩在他脸上，仔细辨认，是老王。 裴少军刚要张口招呼，可从老王手机里传来的声音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跟他老婆比，谁好看？” “呵呵，嫂子好看。” “哪个嫂子？” “裴哥，您说个话啊。” “你好看，你最好看，行了吧？” “你敷衍我” “谁敷衍你了，你三围比她好，又比她年轻，她能跟你比吗？” “嘿嘿，还是裴哥会哄人，瞧我这笨嘴拙舌的。” “他在哄我？” “不是不是，裴哥说的铁定是真心话！” 这小子，录他们的视频干什么？ 裴少军皱着眉，轻手轻脚地朝王志国靠近。 王志国看完之后关闭视频，打开通讯录，找到郑小冉的电话，拨了过去，丝毫没察觉身后站着脸色阴沉的裴少军。 “嘟——嘟——”电话还没接通，突然“嘭”一下，后脑勺被重重一击，王志国往前踉跄了几步，捂着脑袋回头看，是暴怒的裴少军。 “草 你妈！”裴少军朝地上唾了口，再次举起手中的半截铁棍，朝王志国扑来。 “裴哥你听我说” 可裴少军没耐心听他说完一句话，“咚”，铁棍就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天旋地转，痛不可当。 “草，狗东西，干 死你！” 愤怒c酒劲儿c暴力因子等等一系列复杂的因素，让裴少军发了疯似的击打着倒在地上无力反抗的王志国。 大概过了多久，裴少军和王志国都没有印象。 等裴少军终于酒意散去，清醒过来时，王志军已两眼翻白，有出气没进气了。 裴少军手一松，捡来的铁棍落到脚边，额头上汗水哗地就滚落下来。 他杀人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浑身力气被抽干了似的，软泥一般瘫在地上。 这时，两个服务生说着笑着从后门走出来，到了墙边，拉开裤门放水，嘴里还点评着店里哪个美女功夫最好。 裴少军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战战兢兢地望着两个服务员拉好裤门，相伴走回了店里。 不行，不能这样。 裴少军抹了把汗，扶着墙垣站起来，努力让混乱的大脑重归秩序。 他不能在这等死，必须要处理掉老王的尸体，即便他不想面对现实，但这个平常跟在他左右点头哈腰的朋友，已经被他亲手变成尸体。 第一步，转移尸体，对，转移。 他的车就停在前门停车位，老王刚才播放的视频就是在车里偷拍的。 裴少军脸色虚白，急匆匆跑到前门，开上车，绕到后面的巷子，在老王尸体旁停下，打开后备箱，打算把尸体抱起来，塞进车厢。 老王的伤口主要集中在头部，血流了一地，浓烈的腥味几乎把裴少军熏晕了过去。 他不想碰他的头，所以抱起脚，搭在车厢边缘，一点一点地往上托，往里塞。 老王身高足有一米八，想要把他彻底填进车厢，就必须把他的身子折起来。 从腰部折，脑袋抵着脚，像根弯折的木棍。 裴少军一眼都不愿多看尸体的形态，逃避似的正要关上车盖，突然—— “裴c裴”老王说话了！他竟还没死！ 裴少军吓得一个激灵，鬼使神差地狠狠摔上车盖！ 巨大的响动遮掩了车盖与老王脑袋的挤压声及老王颈骨的断裂声。 就是这一下，让老王彻底与世长辞。 “那也不至于让你的脑袋转个一百八十度吧？”陈娴听完老王的讲述，托着下巴，很认真地提出疑问。 “当时我的头是侧着的，然后他这么一压车盖，”老王做出手势，“就成这样了。” “所以说，他是激情杀人。” “杀人就是杀人，光考虑他是怎么杀的，怎么不想想我再也活不过来了。”老王十分愤慨。 “行行行，我明天就报警好吧？他怎么处理你的尸体的？” 提起这个，老王更是愤怒，“剁成块扔河里喂鱼了！” “具体一些，凶器c分尸地点c抛尸地点c抛尸手段，我报警也说得清楚。” 虽然已脱离肉身，但眼看着别人把自己的身体像切猪肉一样切碎了，那感觉着实不太好，仿佛一刀一刀割下去的痛感，他都能真切感受到。 老王忍着巨大的说不清的别扭回忆道，“就在他情人那儿的卫生间里，用的是一把厨用的斩骨刀，切成多少块，我没数，反正最后装到一个行李箱里，用他那辆车拉到河边，又往里头塞了石头，然后就扔到护城河里了。” “够狠的。他情人知道这事吗？” “知道，处理我的尸体的时候，她亲眼看着，事后还拿这个要挟他，要他离婚娶她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送灵师》正文 第三十二章 八字不对 陈娴瞠目结舌，半天才说出一句，“也是强人。” 老王攥拳道，“我跟着他，就是想总有一天我能吓死他，到时候财产就都归小冉了，我也就没白死。” “呃”陈娴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像她回头看看当初为了许文浩迷失自己的她，嘴里只有两个字——“白痴”。 爱情这东西，她是一星半点都不想再沾了。 陈娴揉了揉脖颈，调整了一下坐姿，“你是今晚走，还是再守郑小冉两天？” “走？” 陈娴指指地面，“去地府” 王志强想了想，“今晚就走吧，反正我该做的都做了，这辈子遇到小冉也算没白活。” “你倒是挺豁达。”陈娴笑了笑，又问一旁的李立强，“你呢？” 谁知李立强反问一句，“你真的会打钱？“ 陈娴翻了个白眼，“我说到做到，银行卡号不都留了吗。” “那我也跟着走吧。” “不回去看看你家里人？” 李立强叹息一声，“不看了，怕看了就舍不得走了，到时候给你添麻烦，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昏暗的房间内，三簇烛火幽幽飘摇。 野鹤左手收拢，竖起食指贴在嘴边，嘴里咪 咪嗡嗡念着什么，右手食指中指间夹着一张符纸，纸上以血为媒，以符文为引，写了陈娴的生辰八字。 祭台的右手边搁着一个用猫血浸泡了三日的人偶。 方青子站在野鹤身后，两眼紧闭，与野鹤一般，口中迅速念着咒语助阵。 做法事当全神贯注，不得分心，野鹤深知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心内雀跃。 人偶的内部被他放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待命格夺取成功，那送灵师的功德将全数转移到他身上。 野鹤不禁笑了一下。 念咒完毕，野鹤睁开眼，将右手的符纸往烛火上送。 中间没有出现任何差错，符纸顺利烧成一抔飞灰。 “师兄，怎么样，成了吗？”方青子急不可耐地上前问。 野鹤故作深沉，“应该成了，但也难保我术法不精” “诶，师兄说的什么话，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吗。”方青子笑着，就要去拿人偶。 “急什么，”野鹤拦住他，“凡事有个过程，这才刚做完法事，那送灵师从生到死也得耗点时间，夺取命格不是小事，你得谨慎啊。” “是是是”方青子瞥了眼人偶，稻草扎成，两只眼朱砂点就，浸在猫血中，通体红得发黑，隐隐还有恶臭飘来，他耸了耸鼻子，安慰自己，不急于这一时，距离左原阴媒达成还有三十分钟。 要不是楼下守着那帮混混，说实话，他真有些舍不得把功德用到别人身上。 说到这个，方青子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两天被左原的人吓得坐卧不安，差点忘了。 当初那对中年夫妻可结了不止一桩阴媒，而是三桩！ 他们拿着六个生辰八字，三男三女，三女的生辰八字，据他推算，是同胞姐妹，而三男则是不相干，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非富即贵。 三男之一的左原不知怎么了解到自己被结了阴媒，还调查到方青子头上，惹来这一连串的麻烦事。 那另外两个呢？ 方青子隐约记得，他们一个姓柳，一个姓狄。 野鹤坐到沙发上，屏息吐纳，两分钟后，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皱了眉，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感觉？ 照说吸取了别人的功德，八识田内濯污涤清，从灵魂到身体都该分外轻盈舒畅才是。 他夺过一个老寿星的命格，有所体验，但这回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甚至更加疲惫了。 难道没成功？ 不应该呀，凭他的功力，这法事不说轻而易举，但也手到擒来。 野鹤掀开眼皮，怀疑地看着方青子，难道是他搞的鬼？ “这八字，你掐算过吗？”野鹤问方青子。 方青子回过身，愣了愣，“这个没有，那富婆就让我结个阴媒，至于陈娴的命格是好是坏，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没算过。” 难道是命格的问题？ 野鹤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右手掐指，推算起陈娴的八字来。 几分钟后，眼睛睁得斗大，“不对！” 方青子疑惑地凑过来，“怎么了？” “这八字有问题！” “什么问题？” 野鹤急恼道，“你自己算算！” 怎么说他也年过半百，被人这样何斥，方青子心里不大乐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眼，掐算起来。 他用的时间比野鹤长，可睁开眼时，脸上是和野鹤一样的表情。 “要是我没算错的话，”方青子神情怪异，“这个八字的人，是早夭的命啊。” “没错，生下来三个月就死了。” “那陈娴——” 野鹤怒道，“你被人耍了！” “不对啊，这八字是那富婆给我的，她总不能让自己儿子跟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结阴媒” “蠢货，还三个月大，这人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转世投胎都有二十多岁了，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是陈娴一开始就骗了富婆？” 夺功德不成，其余闲事跟他野鹤有什么关系，所以他有些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摆摆手，“我哪知道，这事你自己了结吧，我管不了了。”说着，大步往外走。 “师兄，你不能不管我呀——”方青子见状，一把拉住野鹤的袖口。 “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我仁至义尽了。”狠狠甩开方青子的拉扯，野鹤拉开门走了出去，丢下方青子一人，呆若木鸡站在玄关。 怎么会这样，不该这样啊—— 富婆说过，她跟陈娴要八字的时候，打的是结婚的名头，那时候许文浩还没死，陈娴不该给出一个假八字啊。 回头看看墙上的钟表，距离子时还有十二分钟。 方青子往地上唾了一口，摸出手机，给许文浩母亲打了个过去。 电话一接通，许文浩母亲就问，“道长，是那婊 子死了吗？” 方青子一阵闹心，说话也就不客气起来，“她没死，我快被你害死了！” 可不是嘛，左原的事情没解决，他活不活得成都难说。 “这是什么意思？”许文浩母亲不满地问。 “你给我的陈娴的八字是假的！” “假的？不可能啊”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问你，你之前不是说要她的八字是算算她和你儿子的八字合不合吗？怎么没算出来这八字有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