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也》 正文 第1章 那一剑的锋芒 天色昏黄,仲夏的闷热透出几缕轻快的微风,吹过这座名叫铁山的小镇。微风穿过北坡最高处翠绿的竹林,竹林边残破的祖祠,接着转向了北坡脚下一处近乎崭新的小学堂,最后默默汇入了小镇中心家家户户冉冉升起的炊烟里扶摇直上,直至不见。 铁山镇面向南方的城墙上一片肃穆,黑色底边红色五爪龙的残破王旗随风在飘荡,好像诉说着那些惨烈的战役与血流成河建立的不朽王朝。两百余人的重装士兵日夜不休地轮班巡视,皮靴踏在石砖,精铁片甲摩擦碰撞,汗水滴落在地面,这片城墙只有这些声音,与这座安逸的小镇格格不入。 尽管仲夏的闷热已经足以让一个身体素质差的年轻人手脚发软,但是身披黑色铁甲的士兵们却没有脱下任何一部分,他们黝黑的脸上一刻不停地滴着闲腥的汗水,目光也一刻不松懈地凝望南方那片土地,好像那边会突然冲出恐怖的怪兽一般。没有人抱怨天气炎热,没有人停下脚步休息。 随着三声放堂钟声,北坡脚下的“铁山学堂”门口,一群穿着麻布青衣年幼的稚童,叽叽喳喳着欢快地跑出他们眼中的囚笼,时不时推搡下同伴,铜铃般的笑声清澈地回荡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青石板路上偶尔走过几个务农归来的庄稼汉子,从小溪浣纱回来的少妇,被这群不低头看路,不抬头看人的小混蛋们撞到身子,伸手去抓想要教育一番,却不想一个也没抓着。 戴着草帽皮肤黝黑的庄稼汉子不由得笑骂道:“一帮小兔崽子跟泥鳅一样滑溜,下次走路还不看路,让我逮着非得把你们割了炖蘑菇汤。”说着庄稼汉子还举起刚从山上挖的野蘑菇对那群小混蛋们装出一脸凶相,哪里晓得这群小混蛋可不怕他,一个个回头作鬼脸又转身过去拍拍自己屁股示意庄稼汉子来追他们。皮肤黝黑的庄稼汉子摘下草帽扇了扇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引来旁边同行的庄稼汉子和浣纱归来少妇的哈哈大笑。 “铁山学堂”最后出来的是两名年纪比之前那群稚童稍长的少年,相比那群稚童所穿的麻布青衣,这两名少年算得上家境殷实,两人穿着都为绸缎所制。个头稍高肤色雪白之人腰间别了一块翠绿出水的玉佩,上面甚至刻了一条四爪龙,在大秦王朝私自使用龙图腾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少年却好像不谙世事一般顺手用食指挑动了下玉佩玩。而另一名少年则肤色偏黑,比不得玉佩少年那般俊美,脸上却是线条分明,看起来刚毅而又木讷寡言。 黑肤少年理了理衣角,双手拍了拍袖子,恭恭敬敬,一丝不苟地朝学堂牌匾处作了个揖。玉佩少年尽管知道他这个同伴每天放堂后都是如此,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修长的手指玩弄着腰间的玉佩笑骂道:“李淳安啊李淳安,你这个老古董的性子到底能不能改改,才十四的年纪像是四十的腐朽文人,满是腐朽味儿,真是呛鼻子。”说着,皱着眉头,左手捂住鼻子,右手还使劲扇了扇前方的空气,好像真的有一股子难闻的味道一般。 名叫李淳安的黑肤少年一改之前木讷寡言的样子,一脸正色地道:“王铁柱,虽然我知道你读书读的多,比我读得多得多,我道理没你懂得多,但是做人一言一行”还没等李淳安说完,被李淳安叫做“王铁柱”的玉佩少年便抢了话:“做人一言一行都要讲规矩嘛,这句话自从那个穷教书的说过后你都要把它当作口头禅了,谁的口头禅有这么长,还有还有,我说了多少遍了,我叫王道明,不是什么铁柱铁山铁剑!记得了没?” “嗯,记得了,铁柱我们走吧,不然回家晚了你又要被你爹骂了。” “你!” 落日的余晖下,吵吵闹闹着,两个少年的身影被拉得越来越长,消失在了青石板路的尽头。 铁山镇地处大秦王朝版图最南方,交界齐国,曾今是旧大秦王朝与齐国常年战争的边防之处,最壮烈的一战持续了十二年,旧大秦王朝在这里死伤四十万铁血精锐,而齐国近百万雄师亦化作地下冤魂。 这一战结束后,大秦王朝在铁山镇集结近30万军队,准备一鼓作气了结了苟延残喘的齐国,却不曾想临亡国之际,齐国国主跪于祭祀先祖的齐云台,举着一块黑色铁牌三拜三呼,暴秦灭齐,仙佑齐否?! 听铁山镇在场的老人们说起来,那时他们还年轻力壮眼不瞎耳不聋,只见一道百丈长的巨大剑气从天而降,光芒四射。待他们能勉强睁开一点眼睛的时候,地动山摇,所有人站立不住全都倒在了地上,一声巨响随之而来,天空也已被沙尘染成了漫布的黄色。有人被光芒刺瞎了双眼,有人被巨大的声响震聋了耳朵,有人被坍塌的房顶压断了双腿,也有人当场活生生被吓死。 直至三十年后的今日,老人们说起来,眼神中依然透露着敬畏惶恐。好像那是老天爷在给死在大秦铁骑下百万冤魂要个说法一般。 待数个时辰过后已是酉时,天色尽黑,空气中呛人的沙尘散尽。集结在铁山镇最南方的三十万铁骑派出十数支先锋铁骑队伍开始调查这场天降异象。待最先出发的队伍登上一座小山坡举着火把向齐国边境眺望,只见一道鸿沟绵延起伏,横跨近百里,望也望不到边。 伍长冷峻的脸此时显得有些僵硬,命令手下士兵将半数火把用尽全力扔出照明,漆黑的深渊吞噬了微不足道的几缕光明,犹如地狱之门。所有人都被这道天堑震惊到目瞪口呆,身体发软。有人跪到于地,双手合十,敬畏地磕头赎罪,好像这道天堑是仙佛之怒,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陆陆续续地又有人跪在地上学着第一个人双手合十磕头赎罪。 伍长脸色虽然面色沉重,但是为了稳住军心,沙哑的声音大喊道:“我铁血大秦的铁血战士岂能如此不堪?!全给我站起来整装!我数三声,扰乱军心者斩!”陆续而来的先锋铁骑队伍,一个个下马查看,几名伍长嘴唇干燥,喝着水囊的水四目相对,却不知该说什么,这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常识。 沉默许久,一名伍长率先打破了无言的局面,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二队到十四队在此驻扎,留守监视,一队立即快马加鞭禀告王将军,争取让王将军下令派重兵驻扎防守这道天堑。”“可是越级禀告会”有副伍长提出异议。“出了问题我担着,速去禀告!”,伍长当机立断,右手一挥。“是!” 至此,持续了数十年的秦齐之战告一段落,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大秦更不知道那道巨大剑气,下一次会落在哪里,是秦国的金陵,还是那座小小的铁山镇。对于齐国来说,那一剑的锋芒更改了国破家亡的命运,给了他们数十年养伤的时间,对大秦来说,那一剑的锋芒,震慑了大秦王朝吞并天下的野心。 那一剑的锋芒,斩下的天堑,犹如一道伤疤,死死地刻在每一个大秦王朝人的心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战争 李淳安在年纪很小的时候,也许是四岁,也许是五岁,听他那骨瘦如柴的爷爷摇晃着竹制躺椅,手扇着蒲扇,时不时嘬口滚烫的粗茶,讲给他听铁山镇的过往。小孩子哪能听得懂这些,印象里便只有,巨大的剑气,和绵延不绝的天堑。 巨大的剑气能有多巨大,有南门的城墙那么高吗?绵延不绝的天堑有多长,和北坡那段河流相比,是一样找不到源头,望不见去处吗?李淳安不知道,他想去看看,教他念书的陈夫子说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惜南门被驻兵严守了三十多年,不准进不准出,连只老鼠都跑不出去,连只蚂蚱都蹦不进来。不然,他还真想去看看,爷爷口中的天罚c神迹是否同爷爷说的那般雄壮而惊人。到时候去了亲眼看见的也就那样,还可以清明的时候上柱香,烧些纸钱,拖那些扶摇直上的青烟给爷爷捎句话:您说的神迹也不过如此嘛。 想着想着,李淳安绕过蜿蜒曲折的小巷,沿途和邻家大爷大妈寒暄着,来到了自家府门前。说是说府门,挂着的牌匾也写着“李府”,但是看上去却经久失修,红漆一块块剥落露出里面风吹雨打的木头,一点没有大户人家的样子,只有两个高高挂着的红灯笼,与本年贴了不久的喜庆对联显得它毕竟是座府邸,和旁边的土屋草房是不一样 的。 说来也有意思,四五十年前李淳安的爷爷是个年纪轻轻,普普通通的铁匠,平日就以帮师傅打下手制作各种农具过活,因为前线战事吃紧需要大量的箭矢来突破齐军的防地,爷爷就被应召入伍专门为秦军制作箭镞。 李淳安爷爷虽然从来没有打造过箭镞,做出来的箭镞远远不如那些专门做箭镞的老匠人,但是他年轻力壮也好学,不到一年他便偷师学到了精髓,改良了制作工艺,打出来的箭镞既锋利,残次品又少,效率也是一等一的快。渐渐地,李淳安爷爷打造的箭矢名气在军中传开,拥有李淳安爷爷打造的箭矢才让那些把头挂在裤腰带上的士兵们有了少许安全感。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淳安爷爷打造箭矢的名气传到军中某位惜才的将领耳中,一纸令下,他便从一个普普通通的铁匠成为了军勤处管理各种手艺人的头头。将领赐了婚,还奖赏了一座崭新的府邸,这便是李府的由来。 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崭新的府邸慢慢陈旧,大门偏门早已年久失修嘎吱作响,李淳安的父亲年纪稍长便建议修缮府邸,却总是惹得李淳安爷爷冷漠地不与其交流,哪怕李淳安的奶奶在这件事上也不敢过多插嘴。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年在军中有名的李铁匠慢慢得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枯瘦老人。某一天,才七八岁的小淳安委屈巴巴的跑到正在院子晒着太阳的爷爷诉苦:“爷爷,爷爷,为什么我们家这么破旧,我的伙伴们都说我们家什么落了,我们家是没有银两了吗?” “是家道中落,你看你虎头虎脑的,都和陈夫子念书几年了怎么一点学识都不长。”爷爷看小淳安更委屈了,眼泪都聚集在眼眶里垂垂欲滴了,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了一些笑意温柔地道,“我们家不是没钱了,也不是家道中落了,只是” “只是什么呀,爷爷,你倒是快些说呀,我好去和我那些小伙伴们解释一下。” “爷爷只是想赎罪” “赎罪?爷爷你做错了什么事啊?难道你打碎了家里的花瓶?还是你睡觉的时候尿了床?” “爷爷可和你这个小淘气鬼不一样,爷爷犯下的是滔天大罪这辈子也还不清,也许去见了阎王问一下他会告诉我我要在畜生道轮回多少辈子才能还清” “爷爷,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你长大以后就懂了,爷爷用多少人的性命换来了你和奶奶的因缘,你说的这座破旧的府邸,爷爷用了多少家破人亡换来了我们祖孙三代的阖家欢乐共享天伦,爷爷也算不清,也许这座府邸塌了,爷爷身上的罪孽也能少一些吧” “爷爷,你说的话真奇怪,不管了,我出去玩啦” “慢点慢点,我的小祖宗哎,早点回来吃饭,别玩疯了不然我让林管家去抓你回家了!” “爷爷,我知道啦!” 后来,李淳安年纪稍长了两岁,想起和爷爷的对话,跑去学堂问了陈夫子,爷爷当时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夫子想了想,对着李淳安说道:“你的爷爷他在经历着战争。” 李淳安不解的问道:“战争不是早就已经结束了吗?” 夫子望了望天上的云朵,笑了笑,道:“那是属于他的战争,战争一但发生过,那便永远不会结束,在正史里,野史里,很多人心里,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战争那么不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打仗呢?” “大部分人看不清楚战争的本质,所以成了棋子。少部分人看得清楚战争本质,这少部分人成了棋手,棋子吃与被吃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棋手毫发无伤地换取利益。” “夫子,我好像听懂了,可是为什么棋手要那么多利益呢?爷爷说,只要一亩薄田,一间屋子,一位爱人,一条老狗,一杆老烟,一碗粗茶,一口淡饭,一世平安,日子也就美满鲜活了。” “有些人内心不懂满足,有些人看不透,有些人更可怜” “什么人呢?” “身不由己的人,譬如,你爷爷。”夫子轻微地摇了摇头,对着才十一的李淳安说道。 “可是,夫子,爷爷算是棋手吗?我觉得他并不想要您说的利益。” “是啊,他可能的确不想要,但是他已经拥有了,所以他身不由己,所以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所以他心里一直在战争,从未停止。”夫子凝望了李淳安稚嫩的脸半响,接着说道:“你又怎么可能知道,下棋的棋手背后是否有人操控他落子呢?也许这个棋手其实也是颗棋子呢?” “战争,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远远比你想象的恐怖,血腥,阴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促膝长谈(上) 李淳安轻轻扣了三下满是铜绿的门环,便不再敲门,他知道林管家肯定能听到他的敲门声。 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哪怕敲门的声音再小,林管家依旧能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过来拉开大门。 这件事情让李淳安很是佩服,这个从爷爷搬进李府就一直照顾李家上下,事无巨细的管家,好似有一副顺风耳。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熟悉的一脚重一脚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进了李淳安的耳朵。 “嘎吱”一位穿着青衣,满头银丝,面容慈善的老头儿提着昏黄的灯笼,拉开了大门,面向李淳安恭敬地低下头,右手引路,侧着身子温文尔雅地道:“少爷,老爷已经在书房等您了,说是有事和您详谈。” 李淳安随着老头儿,沿着庭院的小径边走边说道:“林伯,今天铁柱又说我是腐朽文人,一股子酸臭味,您每天这架势要是让铁柱看到了,他可又要忍不住要说您了。” 老头儿斯文地笑了笑道:“王公子不是寻常人,不像有些小年轻满嘴仁义道德,满肚男盗女娼,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王公子恰恰相反呢。” 李淳安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林伯,您这话说得倒是有那么点意思,与他言谈就好像开门见山。虽然说的话难听了些,却也不令人厌烦,好像他天生就该是那样子,这世上就该有他这类人一般。” 老头儿温和地望着李淳安灿若星辰的眼睛道:“少爷慧眼识人,若是老主人在天有灵,看见少爷这番知书识礼必然倍感欣慰。” 李淳安挠了挠头,憨笑道:“林伯,我有您说的那样好吗,总感觉您捧我了。” 老头儿认认真真地答复道:“少爷虽不是天资聪颖,但胜在一颗赤子心,假以时日,滴水穿石,必有福禄。” 一主一仆说着说着,穿过前厅,驻足在书房门前。书房里灯火通明,门口站着两个面容普通的丫鬟,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发簪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李淳安看在眼里,立即掩住嘴巴轻轻咳嗽了声,提醒两个玩忽职守的丫鬟林伯就在旁边。 两个丫鬟听到咳嗽声,反应了过来,忐忑不安地低头站立在书房门两边行礼,轻声道:“少爷,林管家。老爷已经等候了几个时辰了。” 李淳安皱了皱眉头,还未发话,身旁的林伯一边将灯笼挂在书房门口的柱子上,一边对着两个丫鬟已经冷冷道:“你们两个去账房一人扣五十文铜钱再去休息,我来服侍老爷少爷。”两个丫鬟舒了口气,行了礼,慢慢退下。 见林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李淳安用食指蹭了蹭鼻子,无奈地笑了笑道:“林伯,您也不必太过苛责这两个丫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您这一扣可扣了她们五六天的工钱,不如罚她们为娘亲抄经回向二十次好了,给自己定定心,也算给娘亲添点功德。” 林伯冰冷冷的脸色终于缓解些道:“少爷,能有您这样的主子真是我们下人之幸。不过您平时也太纵容他们了,一个个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她们现在敢在老爷书房门口窃窃私语,日后指不定与外人七嘴八舌府内之事。若不严加管教,必将埋下祸根。” 见李淳安面露尴尬之色,林伯也是打了个哈哈道:“少爷就依您说的,罚她们去陪夫人抄经念佛,打磨下性子。”说罢,走上台阶站在门侧,道:“少爷,您请进,老爷等了许久了想必是有要事详谈。老奴在门外侯着,有吩咐,您喊老奴就成。” 李淳安笑了笑道:“劳烦林伯了。”便理了理衣领,不重不轻地敲了三下书房的门,双手低垂静静等候在门前。 “进来吧。”不多时,书房里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略显低沉的雄厚嗓音。 李淳安轻轻推开了书房门,站在书桌前一言不发。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烛火都未曾摇曳。身形普通,髭须皆白的中年男人在伏案书法,墙角的檀香燃烧出的烟丝笔直而上最后消散在书房内,李淳安仔细嗅了嗅,是老山檀香的味道,气味芬芳浓厚而不刺鼻闷人,沁人心脾且提神醒脑。 不多时,中年男人终于书写好,他放置毛笔于砚台之上,双手撑在书桌,双目有神地欣赏着他书写出了数个时辰的作品,却有一声短叹,微微摇了摇头,抬起眼睛对不解父亲这份神情的李淳安道:“我儿,来看看为父写的这句至理写得如何?” 李淳安接过宣纸,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七十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爹,您这楷书大家风采,儿子着实不懂您叹气摇头是为何。” 中年男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骂道:“臭小子,每次问你都把为父往天上夸了去,知子莫若父,我儿肯定有话藏于心不忍说,放宽了心,为父经受得了打击。” 李淳安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把宣纸轻抖,仔仔细细地又认真看了遍,出口成章道:“爹,您这幅书法的确是楷书精品,只是就儿子所了解,您写的这句话出自《论语》___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说的意思是我十五岁立志为学习。七十岁时随心所欲,不犯错误。依儿子所见,此句并不适合楷书,楷书形体端正,笔画平直,是为楷模,彰显不出随心所欲的意境,反倒显得小气巴拉的。用上笔势连绵回绕的草书亦或是行书,便显得随心所欲而又在书法的规矩之内,与这句至理相得益彰。儿子愚见,望爹海涵。” 中年男人摸着胡须的手顿了顿,满眼欣喜地用力揉了揉李淳安的头,惊讶道:“好你个臭小子,书没白读!赶明儿去账房支些银两给你夫子买套上等的纸墨笔砚替为父答谢一番。” 李淳安理了理头发,讪笑道:“爹,不用了吧,总感觉这样夫子会心生芥蒂的,之前铁柱有几次逃学不知道去干嘛了,他家里人赔罪送上了一箱金银外加一箱孤本古籍,铁柱可被夫子数落坏了。因为这事在学堂传开了,闹得他都不好意思去上学了,生怕那些调皮捣蛋鬼左口一句富家公子花钱为逃学,右口一句,穷酸夫子拒收为气节。” 中年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又把李淳安刚梳理好的头发揉乱,没好气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为父这是感谢夫子悉心教导我儿送上的谢师礼,王公子家是替王公子赔罪。能一样吗?儿啊,你别多想,就按为父说的做,夫子并不是腐朽之人,他会懂我们一番心意的。” 李淳安撅了噘嘴,不情不愿地道:“好吧,我明儿就和林伯给夫子买上好的笔墨纸砚给他送去,不过要是夫子不收我也没办法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促膝长谈(下) 中年男人宠溺地对着李淳安笑道:“我儿,人情世故终究你还是要学要做,贤者圣人终究是人,是人就有情欲,身而为人,就避不开这凡尘俗世。” 李淳安不置可否地瘪瘪嘴,把宣纸铺平在书桌上,拿起书架上的纸扇轻轻扇干着纸上的墨迹。 中年男人安静地坐在圈椅上,看着自己的儿子不急不躁地扇扇子。父子两谁都没有发出声音,书房内只有扇子扇出的微风,和仲夏的蝉鸣。 忽而,中年男人轻声道:“淳安,你年方十四,已是舞勺之年,按我大秦律法,男儿十五便要束发学艺或上太学。你明日除了去答谢陈夫子,再去各家转转,和旧友亲邻道个别吧。” 李淳安扇着扇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抿了抿嘴唇目光坚毅地道:“爹,我知道了。明日儿子就去。您放心,儿子必学有所成荣归故里。” 中年男人揉了揉鼻子,眼眶泛红,强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儿更是好上之好,岂能被这小小的铁山镇所缚。虽然淳安你是第一次离开爹娘,第一次离开铁山镇,但万万不能有思乡情怯之心。” 李淳安看着平日故作威严的父亲居然湿了眼眶,心忽然酸了一下又热了起来。 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吧。 李淳安忽然发现父亲的鬓角已经斑白,父亲的额头已经满是皱纹,父亲的身形不再挺拔变得臃肿,眼神也不再那样夺目逼人。 父亲已然老了,而李淳安现在才发现。 李淳安哽咽地回道:“爹,此去,淳安必将不负爹娘厚望,不负夫子所教。学有所成,成有所施,报效家国!” 中年男人不作回答,点着头,深呼吸了几口气,起身踮起脚,在书架最顶层拿下一方金石印章,轻覆红泥,看了看李淳安的脸,左手盖右手,用力地在写有“七十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宣纸上盖上章。 随即,这个中年男人瘫坐在圈椅上,像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才盖了那么一个章。 他看着儿子还略显稚嫩的脸,郑重地说道:“这幅书法,你贴身带着,不许遗失。遇到困惑不解,无能为力的时候看看。为父不要求你飞如鸿鹄,只望你能不到七十便可以从心所欲,而不逾距。” 李淳安认真地点了点头,将那张寄托了父亲良言的宣纸轻轻卷起,放入了书架旁的纸筒里,又将纸筒抱入怀中,静静站立,不发一言。 中年男人忽然如同几夜未睡一般劳累,声音疲惫不堪地道:“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记得为父今日与你之言。让林管家端两盘冰盘进书房,再让他续点安睡的香薰。去吧。” 李淳安默不作声地捧着纸筒出了书房门。门外侯了一个多时辰的林管家见李淳安捧着纸筒,伸手想帮他拿着,却被李淳安的手轻轻推开。 李淳安对着林管家认真地说道:“林伯,这纸筒里面装的是爹赐我的墨宝,只能我自己拿着。” 林管家愣了愣,低头道:“抱歉,少爷,是老奴唐突了。” 李淳安把手放在林管家的肩膀道:“林伯,是我未有言在先,这不怪您。爹有吩咐,需要两盘冰盘降温,还要续些安睡的香薰。劳烦您立马送去,我去娘亲那里陪她吃些斋饭。还有,爹今晚应要在书房歇息,虽然书房的床榻也有蚊帐,但还得劳烦您再备些驱蚊虫的香囊,放与床榻两侧。” 林管家点头称是,转身离开。 趁着皎洁的月光洒满了地面,李淳安没举灯笼,走过庭院的小径,穿过花房。此时的芍药c茉莉c木槿c龙胆已然盛放得壮观,一蒲一蒲的花团锦簇,在月光下反射出诱人的光泽。种种花香,层次分明地钻入李淳安的鼻腔,让他愉悦了些,也消除了些即将离乡背井的忧愁。 李淳安娘亲信佛,从他记事起,娘亲一年就有过两百日在焚香沐浴,抄经念佛。虽然李淳安的爹从不支持,但还是为他的妻子修了一座小佛堂,李母生活起居便几乎都在这座小小的佛堂里,不与外人交流,不与俗世沾染。 那时还是稚童的小淳安好奇过为何自己娘亲,不同别家娘亲一般。别家娘亲,每日洗衣做饭,缝补衣物,偶尔去抓贪玩在外不肯回家的儿女。而自己娘亲,每日打坐念佛,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好似没有他这个儿子一般,无须关心管教。 小淳安不懂,为何别人娘亲笑起来那样好看,自己娘亲却从未见过她的笑颜,冷冷清清的佛堂住着冷冷清清带发修行的娘亲。 小淳安问过爹,爹给他的答案是:“你娘亲在修行还罪。” 时至今日,李淳安依然不懂,为什么爷爷在赎罪,娘亲也在还罪。难道大人都有罪过吗?难不成父亲也有罪过吗?自己以后也会有吗? 想到这里,李淳安决定明日去拜别夫子时,让夫子答疑解惑。也许这个心结解了,能懂娘亲了,自己想到娘亲时也能带着温暖的情愫了吧。 想着想着,李淳安到了佛堂门口,一重一轻一重地敲了三下门。这是惯例,也是暗号,说明是李淳安来了。如果下人来送斋饭,轻轻敲两下,娘亲就可以分辨得出来。 “进来吧,门没锁。”佛堂内传来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 李淳安一手拿着装有书法的纸筒,一手推开佛堂的门,绕过刺绣绣出的佛字屏风。看到盘腿端坐在蒲团上拨动佛珠,双眼闭合,嘴上念念有词的娘亲。 每每见到娘亲,李淳安总是感觉熟悉却又陌生,与她,好像隔着一层纱,又像隔着一堵墙。看着好似很近,离着却又很远。 李淳安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把手中的纸筒靠在墙边,找了一个蒲团跪坐着,静静地看着诵经的娘亲。 娘亲一如既往,不受干扰地拨动佛珠,诵读佛经,好像她旁边空无一人。李淳安也安安静静,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娘亲。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恨吗 李淳安看着眼前暮气沉沉,消瘦如柴,身着青色僧衣,头戴青色僧帽的娘亲,有些恍惚出神。他有些好奇,爹娘相识时,是怎样一番光景,是在山水之间,还是闹市巷尾。 他想象着,娘亲那时是否绿云垂腰,貌美动人,一颦一笑都让爹心动万分?怀胎十月,娘亲是否有对肚里的自己宠溺地笑着,讲些故事,唱些童谣?爹又是否在娘亲撑着腰抚摸肚里的自己时,想要凑过来听听胎息,被娘亲笑骂着赶走? 想象之余,他又纳闷不解,娘亲是生何变故,从他记事之时,便如同行尸走肉般,每日参佛还罪? 有那么一瞬间,李淳安抑制不住满肚子的委屈与内心的冲动,想打断正在诵读佛经的娘亲,问出个所以然,得到个答案,让自己痛快。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看了看手中捧着的纸筒,内心默念:“淳安,以后你就会懂的,不能逾距,不能逾距。” 不知过了多久,李淳安娘亲不再拨动佛珠,也不再诵读佛经,缓缓睁开双眼,低不可闻地道:“淳安,有事要谈?” 李淳安笑了笑,轻声道:“娘亲,儿子只是还未用餐,想着到娘亲这儿讨些斋饭吃,也省得厨子们忙活了。” 李淳安娘亲颔首道:“先前下人已经送来了斋饭放于偏室,我还未动筷,便一同去吃些吧。” 李淳安起身拿起靠在墙边的纸筒,跟着娘亲迈进偏室。 斋饭很简单,一道虾籽焖斋,一道斋菜素三鲜,配了一小锅杂烩汤。虽菜式简单,但李府的厨子们已经做了十几年,火候很深,简简单单的斋饭味道也能做得淡中出鲜。 吃斋饭不等同于吃素,也可以吃些三净肉—不见杀c不闻杀c不为我杀,这为三净肉。也许,也应了那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中罢。李淳安一直觉得如果修佛之人不能吃肉,着实是人生一大憾事。 母子两吃着斋饭,互不言语,娘亲细嚼慢咽,李淳安则是草草了事。 李淳安放下碗筷,拿起食盒里的餐帕擦了擦嘴,对着还在细嚼慢咽的娘亲说道:“娘亲,儿子明日就要离开铁山镇去学艺过上太学了,今个和您过来道别。” 李淳安娘亲夹菜的手顿了顿,把筷子放于箸枕,看着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儿子,冷冷淡淡地道:“淳安大了,是要离开这肮脏不堪之地出去长长见识了。挺好的,挺好的。” 李淳安苦笑道:“娘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肮脏不堪之地又是从何说起?” 李淳安娘亲一刹那恍惚,随之避重就轻道:“是啊,对淳安你而言这地方哪能算上肮脏不堪之地。假若真的是,你也应是一朵出淤泥的荷花。娘亲没别的好嘱咐你,只愿你永有一颗赤子心,随着它看遍山水,流连江川。” 李淳安第一次从娘亲口中听到这么长一段话,有些木讷地点点头,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李淳安娘亲转过头,把青色僧帽脱下,将一头不再光彩亮人的青丝用手拨于耳畔,再用手指缠上几缕烦恼丝使力扯下,对着李淳安说道:“淳安,把你身上佩戴的香囊递给娘。” 李淳安乖乖照做,从腰间解下驱蚊虫的香囊,递给娘亲。看着娘亲将香囊里的艾叶c藿香c白芷等香料通通抖出,又将那几缕青丝绕成同心圆,塞入香囊。 李淳安娘亲将香囊重新装好,打上结,交还给李淳安,对着一脸诧异,不懂娘亲在作甚的李淳安说道:“淳安,恨过娘吗?” 李淳安拿着香囊的手僵住了,他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个生了他,却从未养他,从未教导他,从未关心他的娘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淳安大脑一片空白,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他抿着嘴唇,躲避着娘亲的目光。 空气此刻仿佛被冰冻,母子两如同在演哑剧,谁都开不了口,谁都退出不了这场谈话。 终于,李淳安低下头,一边将香囊挂回腰间,一边低不可闻地说道:“不恨。儿子怎么会恨娘亲。” 他又将头抬起,看着平静到面无表情的娘亲,左手掐着自己的大腿,右手捏着腰间娘亲给的青丝香囊,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声音还是有些抖:“儿子,只是有些委屈罢了。只是一些些的委屈。” 李淳安娘亲声音平淡地道:“说来听听,委屈在哪里?” 李淳安像是在发泄攒了十数年的委屈一般,哽咽着,一字一句地道:“娘亲,我不懂,为何您从我记事以来就住在这冷冷清清的佛堂,不与俗世沾染?我不懂,为何您不同别人家娘亲一样相夫教子?我不懂,为何您在爹口中是在还罪,您是有何罪在身?我不懂,为何您要信佛?这漫天神佛如果真的存在,哪怕您真的罪孽深重,十数年了,也该托梦给您,让您走出这方牢笼好好过日子了。我不懂,为何您与爹不能像别人家夫妻一般,吵吵闹闹,哭哭笑笑,安生过日子,青丝变白发?” 李淳安娘亲,看着一口气说完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问道:“说完了吗?” 李淳安抹了抹眼泪,赌气回道:“还没,儿子都快束发之年都未能见过娘亲笑过。” 李淳安娘亲看着他,展颜一笑,笑靥如花,却又五味杂陈地说道:“淳安,娘先前刚和你说过,你应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若是淳安你说的那些委屈不解你都懂了,那你便也和娘亲一样,会永永远远地陷在这方囚笼,无法自拔。所以,娘不打算解释什么于你听,娘亏欠于你的,下辈子还给你。淳安,你只要记住,娘永远是你的娘。” 李淳安开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娘亲竖起食指,让他噤言。 李淳安娘亲将青色僧帽戴上,对着李淳安温柔地说道:“去吧,淳安,别回头,别回到这座镇子,看看前路的花团锦簇,还有天高云清。想娘的时候就把娘亲给你的香囊拿出来看看,别回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难眠 躺于卧榻之上。李淳安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思绪万千。他想着即将要离乡背井,想着林伯与他说的赤子之心,想着爹赐的书法箴言,想着娘亲说铁山镇是肮脏不堪之地,想着娘亲赠与他的青丝香囊,胸口一阵阵闷得慌,久久无法入眠。 忽而,娘亲朝他蓦然一笑的画面出现在他眼前,他嘴角噙着笑,心中默念:“娘亲,以后要多笑一笑啊,您笑起来多好看。”想着想着,便沉睡了过去。 花房边的小小佛堂,好像有人轻声哼唱着童谣:“太阳圆,月儿弯,麻雀跳柳梢,蛙声满荷塘,金银花爬南墙” 夜已深,黑云一层层笼罩住还在散发光晕的月亮。李府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烛火映照出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李淳安父亲靠在圈椅,一脸疲惫地看着眼前这个从他父亲就入住李府,服侍了三代人的林管家。 李淳安父亲闭着双眼,缓缓说道:“明日淳安就要离开这里了,他不知道任何关于他爷爷技艺的细节,也从未感兴趣过。你们满意了吗?” 林管家苦涩地笑了笑:“老爷,谁在这世上不如浮萍随波逐流,谁又能在这世上能心随意动,无拘无束。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李淳安父亲依旧紧闭着双眼,深呼吸了几次,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讽笑道:“这里只有我两,并无外人,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 林管家微微摇了摇头道:“老爷,您终究还是没有跨过自己的心障。等这件事彻底结束,老奴愿立血誓,用剩下几十年阳寿,世代侍奉淳安少爷,保他一世平安,一世随心。” 李淳安父亲冷笑道:“林槐,你怕是又在说笑了,这件事结束恐怕要等我百年之后,这世上除了你们,唯一知晓箭镞技艺的人死了,才算彻底结束吧?” 被称为“林槐”的林管家没有丝毫反驳,从衣袖拿出几个驱蚊虫的香囊,避而不谈此事,轻声道:“这是淳安少爷吩咐老奴给您带的驱蚊香囊。老奴这就给您放于床榻。”说着便要走去床榻放置。 李淳安父亲睁开双目,轻喝:“不劳烦林管家了,放于书桌就是,我累了,你退下吧。” 林管家闻言,便止步,将香囊放于书桌,准备转身告退。 “慢着,林槐。” “老爷有何吩咐?” “如若是你在我这处境,你会如何抉择面对?” “老奴不敢妄言,只是若是站在他们的立场,老奴倒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我洗耳恭听。” “老爷,您切勿动气。老奴只是口上说说罢了——如若是我为王将军,手下工匠悉数学会箭簇技艺,为防敌国或居心不良之人获得,那便屠李府一满门,血流成河也好,恶贯满盈也罢。又何苦安排那么多人,用几十年苦心监视控制。” 林管家转头离开,也不去看瘫坐在圈椅,一脸铁青的李淳安父亲。 声音远远地却又清晰地传进李淳安父亲耳里:“说到底,还是王将军心软念旧,您应该感恩才对。您说呢?” 书房内花瓶破碎,桌椅倒底,狼藉一片。林管家踱步在小径,听着书房传来的刺耳吵闹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乌云,已经彻彻底底盖住本应洒满大地的月光,虫鸣声也渐渐息弱。他转向花房,走到花房旁的小小佛堂门口,一重一轻一轻一重,敲了四下房门。 翌日清晨,李淳安从梦中醒来,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娘亲一返青春,唇红齿白,绿云垂腰,笑意盈盈地与年轻力壮的父亲在草地上放风筝,两人欢声笑语。风筝越飞越高,消失在飞云之上,娘亲忽而泪如雨下,对着父亲哭着说:“郎君,风筝不是妾身弄断的。”父亲却冷冷地看着娘亲,冷漠地道:“是你让我弄断的!” 李淳安揉了揉有点发晕的脑袋,呼唤着贴身丫鬟过来洗漱更衣。贴身丫鬟一边给李淳安一边说道:“少爷,老爷有吩咐,让奴婢给您束发。老爷托人从金陵带了琥珀束发冠,还有一根白玉簪子,可好看啦。要是让王公子看到,可要羡慕您呢。” 李淳安看了看梳妆台上的发冠和簪子,疑惑道:“爹真是如此吩咐吗?爹还未给我行成人礼呢,怎会直接让我束发?”贴身丫鬟捂嘴笑道:“少爷,奴婢哪敢欺您?老爷的的确确是如此吩咐,您若是不信,稍后给老爷请安时,问问老爷是何原因便可知晓。” 李淳安点点头,合上双眼,任由贴身丫鬟在他头上七弄八弄。 贴身丫鬟轻轻将白玉簪子插入琥珀束发冠,轻声道:“少爷,可以了,您照照铜镜,好俊气啊。” 李淳安睁开眼睛,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头乌黑茂密的发丝被琥珀色的发冠高高挽起,牢牢固定,剑眉星目。肤色虽然偏黑,但是棱骨分明,满脸刚毅,若是林伯在这儿肯定要竖起拇指说一声:“俊俏儿郎!”。李淳安对着铜镜里的贴身丫鬟,咧开嘴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道:“是你束的好。待会儿我给你邀个功,让爹赏你些银子。” 贴身丫鬟满脸愁云道:“少爷,奴婢不想要赏钱。” 李淳安诧异道:“哦?那你想要什么?红妆或是新衣裳?” 贴身丫鬟摇了摇头道:“少爷,听林管家说,您今儿要出门远行求学。奴婢想请少爷带上奴婢,好为少爷洗衣做饭,照顾少爷生活起居。” 李淳安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为何要随我奔波劳累,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你安安心心在府里服侍爹娘不好吗?是在府里过得不开心吗?” 贴身丫鬟垂泪欲滴,用袖子挡住自己的哭相,哽咽道:“少爷,奴婢并不是因在府内呆得不开心而想逃离府内,奴婢只是想随着少爷去见见世面,不想余生年华耗在这了无生趣的铁山镇。” 李淳安想了想,轻声道:“别哭了,既然你有此想法,待会儿我去给爹请安时与爹提一下,你耐心等我消息。” 贴身丫鬟却是哭得更凶了,跪在地上行了礼道:“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李淳安少足无措地拉起跪在地上的贴身丫鬟,道:“别哭了别哭了,再哭我就不答应你了。” 贴身丫鬟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墨宝轩 李淳安轻声安抚完贴身丫鬟,才走出西厢房往书房而去,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也许这铁山镇的确太小了点,只比他年长两岁的丫鬟也不过十六岁,正是碧玉年华,不想余生成为井底之蛙,笼中之鸟,的确无可厚非。 还好府内除了他这个贴身丫鬟,其他下人都已习惯了青山绿水,安然自得的铁山镇。不然一个个都向他请求随他出府伴读,可就难办了。 忽而,他想到,印象之中父亲似乎从未离开过铁山镇,偶尔采买些铁山镇没有的食材绸缎等物,也是林伯一手操办。 难道父亲就不向往和铁山镇截然不同的繁华吗? 想着想着,李淳安来到书房,轻敲房门,静静等候。房门打开,李淳安父亲从门中走出,随即掩住门。 虽然神色疲倦不堪,但还是对着收拾得相貌堂堂的儿子笑道:“好小子,有些为父年轻时候的俊俏模样。走,随为父去前厅食些早膳。” 李淳安皱着眉头疑惑道:“爹,不必了,儿子不饿,只是不知为何观爹的脸色如此疲倦?是昨日未休息好吗?” 李淳安父亲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避重就轻道:“不打紧,既然淳安你不想食早膳,那便尽早随林管家去买答谢夫子的心意之物。” 李淳安点头称是,正要作揖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了贴身丫鬟请求之事,赶忙对着父亲道:“爹,儿子有事和您商量。儿子那贴身丫鬟听说儿子要出远门,也想随着儿子一起。您看此事?” 李淳安父亲宠溺地笑了笑,想要伸手去揉揉李淳安的头发,却瞥见了李淳安高高束起的头发,放下了手,感叹道:“淳安,你已束发,已是成人,很多事情你可以自己决定了。”说完,便径直离开。 李淳安看着父亲有些微驼的后背,臃肿的身子,一步一步缓慢地离开,鼻子一酸。 感觉像是倾盆大雨时他离开了躲雨的大树,狂风大作时,他离开了抗风的房屋。 而后大树倒了,房屋塌了,他只能靠自己了。 李淳安摇摇头,甩开那些满脑子的胡想,收拾了情绪,去账房支了些银两,呼唤林伯一同出了府门。 铁山镇的确小得不能再小,但应有的必需品还是齐全的。位于镇中心的商铺大都有些破旧,生意也不好,光顾的绝大数是驻守城门的官兵们。 路过街角的一草斋,李淳安笑着和坐在店铺门槛上乘凉的掌柜打了声招呼,掌柜摇了摇蒲扇示意。 李淳安对一草斋药房的掌柜很有好感,不是因为其他的,只因偶尔经过药房,看见门口贴着的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蒙尘。”李淳安心里就觉得,这位药房掌柜,有仁心。 铁山学堂修缮时,这位药房掌柜也是主动出钱出力,而隔壁酒坊的掌柜明明赚了那么多当兵的钱,却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这也就算了,毕竟银两再多也是人家做生意堂堂正正,辛辛苦苦赚来的,也不该苛责人家。 可酒坊掌柜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听到街坊四邻与药房掌柜对比议论后,隔三差五当面冷嘲热讽药房掌柜穷操心,装慈悲。 幸好药房掌柜不与他争,任由他闹,不然按酒坊掌柜的性子,可得演上一场喜闻乐见的闹剧。 穿过两条巷弄,李淳安随着林管家来到一间陈旧不堪的商铺门口。李淳安也是第一次过来置办文房四宝,平日都是林伯一手操办,略微好奇地打量着“墨宝轩”招牌。 随口向林管家说道:“林伯,您平时也是在这家墨宝轩给我置办文房四宝的吗?这里看起来比镇上那些商铺都要破旧得多啊,会有上好的笔墨纸砚吗?” 林管家竖起食指放于唇边,示意他噤言,表情严肃地对着一脸不解的李淳安轻声道:“少爷,勿言其他,此铺掌柜并不是铁山镇人,不知从何而来,性情古怪,非寻常之人,按老奴所了解,是个奇人。老奴与他交谈过几次也摸不透他的来路。我们此次只是为了置办谢师礼,避免惹是生非,您尽量少言语,就管挑选谢师礼就行。” 李淳安收起了好奇心,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跟在林管家身后,看他敲了敲墨宝轩的门。 不多时,里面传出一道粗犷的声音:“谁啊谁啊!吵死了,大清早扰人清梦!” 话音刚落,一只毛茸茸的粗壮手臂拉开了商铺摇摇欲坠的店门,嘎吱作响,一张同样毛茸茸的大脸从门缝忽然露出,吓得李淳安身子一抖。 毛脸大汉靠在大门,打了个哈欠,瞅了面前一老一少,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就赶紧滚蛋!” 李淳安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管家,好像在问他,这就是你说的奇人?这比市井还市井的谈吐,在铁山镇也是从未见过。 李淳安更没想到的是,一个经营文房四宝的掌柜居然是个如此粗鄙之人。 林管家咳嗽了声,示意李淳安别露出那副被吓傻的表情,随之对着毛脸大汉拱手道:“燕掌柜,我身边这位是我家少爷,今日就要出门游学,想于临别之际买些上好的笔墨纸砚赠与教他念书的夫子,我便带我家少爷来此挑选一番。您看?” 被林管家称作燕掌柜的毛脸大汉挑了挑眉毛,一脸玩味地道:“哦?李家公子啊。你们李家终于有人可以走出铁山镇去看看外边的景色了。李公子可真是幸运。” 林管家神色僵硬,看了一眼懵懂不语的李淳安,郑重道:“燕掌柜,何出此言。我李家世代为大秦鞠躬尽瘁,先前无人外出不过是不忘本罢了,我家少爷此去游学,也是为了见见世面,学有所成报效大秦。所以,您这话说的怕是有失偏颇。” 燕掌柜也不恼,嘴角带着一丝嘲笑:“是我这个粗人狗嘴吐不出象牙了。说正题吧,我这破地方只有一套算过得去的文房四宝,用来赠礼再合适不过了。八十两银子,只收官银,不收碎银。先付银两,后看货色。要的话就付完银两进门拿走,不行的话就滚蛋。对了,付了银两,不满意货色银两也恕不退还哦。” 说完,便右手引路,歪着头看着李淳安,那样子活像一个地痞流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燕无双 看着燕掌柜那副爱买不买,不买滚蛋的表情,李淳安提不起好感。而且即使他没有买过文房四宝,不清楚行情,也觉得八十两官银着实贵了。 譬如他的贴身丫鬟翎儿,一个月的月钱也就一两银子,还是碎银。大秦的官银碎银兑换比例大概是八比十,也就是说十两碎银才能换八两官银。 八十两官银要翎儿为奴为婢,辛辛苦苦六年不止。何况还有霸王条款,李淳安着实心里鄙夷。 李淳安看了一眼林管家,林管家拍了拍荷包示意银两够,使了个眼色,让他进去挑选。 李淳安却对着燕掌柜拱拱手道:“燕掌柜,价钱合适不合适且不说,您这规矩未免也太霸道了。如若先行付了银两,货不对人,还不能退还银两。这着实有些不讲道理。” 林管家傻眼,拉了拉李淳安衣角,要他慎言,没想李淳安又接着道:“林伯说您是个奇人,我倒是没看出来,只看到您蛮横无比,不讲道理。” 燕掌柜挑了挑眉毛,大笑道:“哈哈哈,李公子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可我燕某人做生意一向如此。道理?我燕某人说的话就是道理。姜太公钓鱼那是愿者上钩。”说罢,哼着自己瞎唱的小曲,便要关门谢客。 林管家急眼了,赶忙用手抵住门,随之拱手道歉:“燕掌柜,我家公子不知您的经商之道,多有误解,实在对不住。这副文房四宝,我们买了,这是两枚五十两的官银,请您收下。余下的就当是我们李家的歉意。”说着,便从荷包拿出两枚元宝,塞入燕掌柜毛茸茸的大手中。又皱着眉头对着李淳安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让他别说话。 燕掌柜瞅了瞅手上的两个元宝,当成核桃盘了起来,脸上满是玩味地看着李淳安道:“李公子,这银两到了我燕某人的手上可是一文不退的,需要我那套文房四宝,你就进门,不需要就打道回府吧。”说完,燕掌柜看也不看两人,也不关上大门,盘着元宝,径直转身进屋。 见燕掌柜离开,林管家对着一脸不忿的李淳安苦笑道:“少爷,您怎么这么心直口快呢?首先,燕掌柜虽然言语粗俗不堪,举止颇为市井,但是的的确确是个奇人,我们李家万万不能将其得罪。其次,这铁山镇也就两家商铺卖文房四宝,另一家这段时间都未开门,燕掌柜既然敢要八十两银子,自然有他的道理。再者,时候也不早了,再不买好谢师礼就迟了。您还是进墨宝轩去看看吧。” 李淳安听林管家有理有据地与他好生相劝,也不好驳了他的好意。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墨宝轩。 一入铺门,李淳安便瞧见柜台旁,燕掌柜摇着躺椅,闭着眼睛,盘着林管家塞给他的两枚元宝,满脸得意。 再打量了下四周,左右两个货架早已布满灰尘,上面也未摆放一件货物。还未等李淳安开口询问他要买的文房四宝在何处,燕掌柜好似通晓他心意一般率先开口道:“你要的文房四宝在柜台上。要就拿走,不要就拉到,出门的时候带上门。” 李淳安定睛一看,果然柜台上有一套笔墨纸砚,可他刚才打量四周的时候并未发现柜台有东西摆放,怎会凭空出现?难不成是自己眼花未注意到? 李淳安纳闷地走近柜台,拿起柜台上的笔墨纸砚观看。越看李淳安脸色越僵硬,这套文房四宝明显被用过,而且用的次数不少。砚台和毛笔笔尖已然全被墨汁浸染,本色墨也被用掉了近四分之一,唯一没被用过的一叠宣纸也泛着陈旧的暗黄,显然存放许久。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哪怕拿一套稍微差一些但是新的文房四宝也可以,这套旧的又怎么可以拿来当谢师礼送夫子? 李淳安一肚子的火气,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冷静些质问,不想燕掌柜又先他一步开口道:“李公子,看上眼就拿走,看不上眼就别废话,银两是一分不退!再说一遍,出去记得带门。” 李淳安简直被这个不讲道理,以次充好的毛脸大汉气晕了,简直就是秀才遇上兵! 他连续吸气吐息几次,许久才堪堪压住了内心的燥火,缓缓道:“燕掌柜,方才的确是我莽撞了,您有自己的处世方式。我不该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评判一位长辈。今日我来此只是为了购买谢师礼答谢对我照顾有佳的夫子,午后我便要出远门不知何时才能归来铁山镇。着实没时间再挑选合适的谢师礼了。您就别再和我开玩笑了,可否拿出您说的那套还算过得去的文房四宝供我答谢夫子?” 燕掌柜终于睁开了双眼,瞟了眼一脸陈恳的李淳安,淡淡道:“我没和你开玩笑,之前所说的就是这套文房四宝。若是你夫子识货,便懂你这份师生情谊深厚。拿着去送与你夫子吧。” 李淳安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委曲求全道:“燕掌柜,您就别生我气了,这份礼物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我给您认认真真地道歉,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您见谅”说着,便要弯下腰鞠躬道歉。 燕掌柜摇摇头,语气傲然:“不用道歉,我气量没你想得那般小。偌大秦朝能让我燕无双陪着开玩笑的不过只手,我没闲工夫与你玩笑瞎扯。这套文房四宝,你拿去送你的夫子,若是他不满意,只能说他书都读到屁股里去了。” 李淳安傻眼了,不知道如何回话。这个自称燕无双的毛脸大汉在他眼中,除了蛮横无比,不讲道理之外,又多了一个疯言疯语的自大疯子印象。 看到李淳安呆若木鸡,一脸不信的模样,燕掌柜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坐直了身子。盘着元宝的手一边赶鸭子一样,一边无奈地道:“滚滚滚,拿上你的文房四宝滚。门也不用关了,看到你就烦!赶紧滚!” 李淳安走出墨宝轩还是顺手关上了商铺的大门,他怀里抱着那套六成新的文房四宝,满脑子抑制不住地在想:难道所谓的奇人都是疯子吗?还是自大的疯子? 墨宝轩内,燕掌柜合着眼睛,摇着躺椅,手盘着刚赚来的百两元宝,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李家这臭小子,有点意思。”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李氏百炼钢 天色已然转亮,不再朦胧,天高云清。铁山镇的居民开始了一日的劳碌,胡同陋巷内也逐渐喧杂起来。 破旧不堪的墨宝轩不远处的一颗槐树下。一名头戴琥珀束发冠的少年,和一名满头银丝的青衣老者,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久久不作声。 林管家弯着身子,又一遍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端详李淳安怀中的笔墨纸砚,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少爷,这?这真的是燕掌柜卖给您的那套文房四宝?” 李淳安捧着一堆破烂,表情木然,点了点头。 林管家困惑不已,自言自语道:“按理来说,燕掌柜不是这么不讲究之人啊。怎会将已用之物来贩卖?难不成其中另有玄机?”说着,便从李淳安怀中拿起那块用了四分之一的本色墨,又开始上上下下端详起来。 李淳安哭笑不得,对着林管家无奈道:“林伯,您都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了。再怎么看,也看不出花来啊。这套文房四宝,可能玄机就在于它被人用过,且被用过不下百次。” 林伯一拍大腿,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激动道:“少爷,您提点到老奴了。莫非这套文房四宝是某位王孙贵族抑或是学识渊博之名士曾使用?所以燕掌柜才将这旧物卖给少爷吧,怪不得燕掌柜开出八十两官银的高价,原来是有此层玄机!” 李淳安一拍脑门,唉声叹气地道:“唉,您未免是异想天开了,且不说这套文房四宝并没有任何落款文章,单单是旧物当谢师礼送与夫子被爹知晓,怕是爹的戒尺要落在我屁股上不下十次。唉,这可如何是好。” 林管家老脸一红,讪笑道:“少爷,此事确是老奴未考虑周全,可现在时间紧凑,并无周转余地。您看,要不将就着送与夫子?若是老爷怪罪,老奴一力承担。唉,老奴也着实未曾想到,燕掌柜会拿出此物来敷衍了事。” 李淳安看着怀里百两元宝买来的旧物,摇了摇头道:“算了吧,林伯,我们还是回府如实和爹禀告,再从府里挑些文玩字画当作谢师礼吧。只是可惜了那百两元宝便宜了那燕无双的口袋。”说着,脑中还肉疼地开始换算一百两官银够买几袋大米,几本古籍了。 不想,林管家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道:“少爷?您说什么?老奴方才并未听清,您是说了燕无双这三个字?!还是老奴耳背幻听了?” 李淳安皱着眉头道:“我是说了燕无双三字。那墨宝轩的掌柜自称名为燕无双,还说什么若是夫子书没读到屁股里去便该满意这套文房四宝,什么大秦能让他陪笑的不过只手。我看这燕掌柜除了利欲熏心,以次充好,粗鄙不堪外,怕是得了失心” 他满嘴牢骚着,一个疯字还未说出口,已经被满脸骇然的林管家急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李淳安用手拨开林管家捂住他嘴巴的手,诧异道:“林伯,您这是作甚?难不成,那燕无双还有千里眼顺风耳?何况我也没说错啊,哪怕真让他听到,也好让他好好自省下自己的言谈举止,规矩方圆。” 林管家低声哀求道:“我的大少爷哎,您勿必不要再言论燕掌柜!如果燕掌柜真的同您说过他是燕无双的话,那燕掌柜哪怕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一身神通也相差无几了!我们还是先行离开这里吧。” 路过的行人带笑看着青衣老者死命拽着一名满脸不情愿的锦衣少年,仿佛是要买风车的孩童哭闹着被家长带回家一般。林管家尴尬地和街坊四邻一一打着招呼,手一点也不松地拉着李淳安。 李家在铁山镇的名声很好,李淳安爷爷与李淳安父亲乐善好施,每次饥荒时都主动开放粮仓接济穷人,连府里的丫鬟与下人们也是孤苦伶仃,无家可归被李家收留的。 李家不买地当地主,压榨劳工,全部收入来自大秦的俸禄,虽然李淳安爷爷并没有封爵位,但是俸禄按照伯爵的标准发放,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名声好,自然得到镇民的爱戴。 一名身后负剑的旅客好奇地拉了旁边看笑话的庄稼汉,问道:“这位兄台,请问这二人是?” 黑不溜秋的庄稼汉笑道:“你是外地人吧?竟然不识李家公子。”旅客回笑道:“在下初来乍到,的确有所不知。” 庄稼汉回道:“看你背后有柄宝剑,那你应该知道李氏百炼钢吧,这就是李氏百炼钢的孙儿。” 旅客惊讶道:“在下久闻大名,家父数十年前于铁山镇与旧齐行军作战,便经常听家父说起李氏百炼钢锻造出的兵器是他们的护身符。旧齐也是倒于此法锻造的兵器之下,着实了不得!我大秦数十年近百战百胜,有此秘法的大半功劳啊!” 庄稼汉豪爽地大笑:“我个粗人说不得那么多溢美之词,不过听你这么说还是心里舒服。”好像旅客在称赞李家的同时,他身为铁山镇的人,也被赞赏了一番。 两人说着说着便要去酒家把酒言欢一番。 仲夏的骄阳此时不算滚烫,微风徐徐。 林管家却被冷汗打湿了一身长衫,回头望了望墨宝轩所在的方向,抚胸松了一口气,对着李淳安严肃道:“少爷,您认真听我说。请您务必要把这套文房四宝送与陈夫子,切勿丢弃。” 李淳安郑重地问道:“林伯,燕无双到底是什么人?我不懂为何您如此失态。” 林管家沉吟片刻,看着李淳安懵懂无知的眼睛道:“少爷,有些事情本不应由老奴向您诉说,但是既然您问了。老奴只能告诉您,这世上有近乎仙魔之人,翻山倒海无所不能,一剑可斩江水分离,一拳可震山川崩裂。燕无双便算其中一个。” 李淳安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道:“您说的怎么像城门口的说书先生讲的仙人奇事一般。” 林管家又回头望了望墨宝轩的方向,低不可闻地道:“也许,像燕无双这类的人就是仙人吧。”眼神中带着忌惮还有羡慕与向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夫子说 “大学真儒耻小成,一源体用要流行。当知万物备於我,真自修身至治平”铁山学堂门口,学生们稚嫩的声音在郎朗诵读论语。 林管家已先行回府整理行李,李淳安独自一人捧着文房四宝,站在学堂门口的柳树下,静静等候夫子散学。 柳树风情万种地垂下狭长的翠绿柳叶,随微风飘舞摆动,日头晒下来,透过柳叶间隙,在地上打出零零碎碎的星光点点。李淳安看了看脚边的光彩斑斓,如同时光的碎片,心中竟有些伤感。 “要离开了啊,离开家,离开这安详的铁山镇,离开儿时的同伴,离开夫子,再见之日不知何时”他心中满是惆怅,想起了《青门柳》这首诗——“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 随着一声散学锣声,学堂里也跟着嘈杂起来,孩童们背着粗布书袋,推推搡搡,鱼贯而出,迫不及待地回家吃饭。 李淳安带笑看着师弟们天真烂漫地奔跑出去。有认识李淳安的还朝他作了个鬼脸,李淳安抬手作势欲打,吓得小孩赶紧跑开,差点没把鞋子跑丢了。 对着落荒而逃的小孩背影,李淳安低声笑骂道:“这个臭小子,还是一点也不安分。” “淳安,进来吧。”一名身着青色长衫,高高瘦瘦的老头儿招了招手,呼唤站在柳树下的李淳安。 李淳安这才发现,陈夫子已站于学堂门槛内,赶忙想作揖行礼,却又想起怀中捧着的文房四宝,手足无措地看着夫子。 陈夫子微微摇了摇头,笑道:“不用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淳安,进来便是。” 李淳安随着陈夫子走进学堂,站于讲桌之边。陈夫子抚着雪白的山羊胡,端坐于讲桌后的太师椅,看到李淳安手捧着文房四宝,问道:“淳安,你父亲前几日已与吾说过你已满十五,要离开铁山镇出门游学,你手里的这是临别的谢师礼吗?” 李淳安脸红,深怕夫子拒收他怀里的这堆破烂,却还是一五一十地道:“是的,夫子,这是学生刚刚于墨宝轩购来的文房四宝。那墨宝轩的掌柜说这是他那儿最好的文房四宝。但,学生不懂为何掌柜卖于学生一套被用过的文房四宝,只当其中另有玄机,便拿来让夫子您掌眼。” 说着,李淳安走上讲台,将笔墨纸砚一一放置于讲桌之上,再退回原处。 陈夫子拿起砚台,随意瞧了一眼便放下,轻笑道:“果然是燕无双这厮能干出来的事。你应该是与他先说了是送与吾的谢师礼吧,他才会拿出此物贩卖于你。” 李淳安疑惑道:“夫子,学生的确先与燕掌柜说好买的谢师礼,燕掌柜才说卖我这套文房四宝,您是认识燕掌柜?” 陈夫子摇摇头道:“并不相识,如若你不买来送吾,他迟早也会自己登门送上。” 李淳安更纳闷了,问道:“夫子,您何出此言?学生愚钝,不解其意。” 陈夫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垂手而立的李淳安,右手轻抚砚台,微不可查地,砚台微微发出橙光,一闪而逝。 “淳安,给你讲个故事,你听听看可好?一只进山没多久的壮老虎,怕在山中数十年的老虎觊觎它想找的肥羊,殊不知,在山中数十年的老虎却看不上肥羊,只想在山中老死。壮老虎可不知道,又怕打不过山中老虎,只好送份礼物探探虚实。山中的老虎便收了礼物,和他说,我真不要你的肥羊,不为你之敌,你便安心找你的肥羊罢。” 陈夫子像是在与李淳安漫不经心地说话,却又好像说给别人听一般。他又将右手覆于砚台,砚台又微微荡漾起一层橙光,却又忽然破碎开,如同滴水落地。 而远远处的墨宝轩内,毛脸大汉依旧在躺椅上假寐,拿着蒲扇扇着风,忽而咧嘴一笑,自言自语道:“他妈的,这个糟老头,倒是有些门道。”便又五音不全地哼着自己编的小曲,摇起了躺椅。 陈夫子将讲桌上的笔墨纸砚收于书桌内,对着紧皱眉头认真思考的李淳安轻声道:“淳安,想不通就别想了。若是所有事情都要有个为什么,所有迷题都需要个答案,那么人会活得很累。清清楚楚是一生,懵懵懂懂也是一生,不必太认真。” 李淳安却是认真地回道:“夫子,学生记得您曾经说过,生也有涯,知也无涯。又有古语云,不求知者,虽存,谓之行尸走肉耳。夫子,学生想请教您,生不求知求真,又与死尸有何区别?” 陈夫子看着李淳安坚定的眼神,没有因为李淳安有些顶撞的话语而生气,却是避而不答道:“淳安,夫子的确说过。但是,不是对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要给你取名淳安吗?” 李淳安点点头,回道:“夫子,学生听家父说过,寓意要学生做人淳朴,安定一生。” 陈夫子抚了抚山羊胡,合上了双眼,五味杂陈道:“你说的,与你父亲同吾说的一模一样。懵懵懂懂过一生必然安定一生,清清楚楚过一生必定历经坎坷。你可曾想过?” 李淳安低头仔细想了一会儿,郑重其事道:“夫子,学生不怕历经坎坷,只怕雾里看花。” 许久,陈夫子终于睁开双眼起身,嘴角上扬,道:“一意孤行是需要本事的,站在夫子面前,夫子回个礼给你。不许乱动。” 李淳安虽然不解,还是走上讲台对着夫子,老老实实站好。 陈夫子左手挽着袖袍,伸出右手,在李淳安光洁的脑门上用食指弹用力弹了三下。 李淳安吃痛,却不敢退后半步,心里暗道:“夫子这是在回的什么礼呀?!明显是生我之前顶撞他的气了。我嘴可是真笨,连来送个礼,与夫子好好道别都办不好,还惹得夫子生气。” 他却没发现,陈夫子每弹一下他的脑门,便有一个带青光的小字没入他的脑袋。 那三个字分别是:陈c十c安。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天命不可违 烈日当空,铁山学堂内,从纸窗透进来的阳光填满了讲堂,屋子里有些闷热,陈夫子起身去打开窗户透气,随后回到太师椅端坐。 李淳安摸了摸有些红肿的额头,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好站直身体等着夫子的训话。他双眼不敢乱瞟,垂手而立,像个犯了错的孩童,等着大人的责罚。 陈夫子看了看李淳安有些委屈的表情,好笑道:“淳安,你以为夫子回的礼难道就是弹你脑瓜子吗?”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坐立不安的李淳安,看他如何作答。 李淳安低下头不去看夫子的眼睛,低不可闻道:“不然呢。总不是类似什么醍醐灌顶的仙家道法,弹学生几下,学生就能脱胎换骨,见经识经了。” 陈夫子抚了抚胡子,拉长了声音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然后轻挑眉毛,示意李淳安接着念下去。 李淳安怔然,还是随着诗句接着念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夫子,您的意思是,您是仙人?!” 李淳安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夫子。先前林伯刚与他讲述了这世上有近乎仙魔之人,燕掌柜便是一个,他只当林伯是怕自己招惹到燕掌柜,而说出的恐吓之言,并没有太当回事。 现在连夫子都开始神神叨叨的,难不成林伯说的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卖给自己文房四宝的燕掌柜是一位,教自己读书识字的陈夫子也是一位,那这仙魔也太多了吧?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只恨没多生一个脑袋能把那么多疑问一一解答。 忽而,他想起爷爷与他说的,巨大剑气斩出的天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人人都知,人人都言,那使出巨大剑气斩出天堑的人不就是仙人吗,凡夫俗子岂能有这等改天换地之能? 陈夫子微笑着摇了摇头,温润如玉地道:“大千世界,或许无奇不有,光怪陆离。但夫子也不知这大秦,这世上究竟有无仙人。夫子只是想告诉于你,这世上的机缘也许只是一抚头,一草生,一弹指。仙人抚头便授予长生,春风一吹便赐予生命,吾能赠与你的,却也只是三字。” 李淳安拱手道:“学生愿闻其详。请夫子道来。” 陈夫子嘴角上扬,微笑道:“吾名文翰,字十安。十安二字乃师承表字,已有九代。陈c十c安三字,便是吾赠与淳安你的回礼。” 李淳安也是第一次知道夫子姓名字号,疑惑问道:“夫子,学生知道名以正体,字以表德。不知夫子,十安二字取何书典故,是何寓意?还有这三字的回礼学生也没看着呀”他以为三字以书法为载体当作回礼,却是想不到早已种在他脑海。 陈夫子眯着眼睛,缓缓道来:“十安二字并无任何出处,只是师门定下的规矩,一脉单传,寓意十方之地皆安定。至于那三字,在你这里。”说着,他抬起手,用食指轻轻在李淳安脑门点了点。 李淳安还未开口,陈夫子脸色肃然,字正腔圆道:“淳安,愿认吾作先生吗?” 李淳安懵懂,不知夫子闹的是哪一出,在大秦王朝,只要是认识教书的先生,都可以尊称一声夫子。 但只有夫子的入室弟子才可以称夫子为先生。也就意味着,如若现在答应了,那么便是夫子的门徒,一生一世,不能悔改。 陈夫子也不着急,在李淳安低着头,默默思考的时候。讲桌上摆着的茶杯不知何时盛满了热茶,旁边摆了一把纸扇。 陈夫子端起茶杯,轻抿了口热茶,合上双眼,手摇纸扇,老神在在地等李淳安回答。 李淳安沉默许久,低声回道:“夫子,学生即将出门游学,如若认夫子作先生学生怕家父有异议,更怕出门在外,不能时常倾听夫子教导。学生学生着实为难。” 陈夫子像是料想到了一般,没有动怒也没有失望,只是一声轻叹,望了眼不敢抬头看他的李淳安道:“既然如此,那便是缘分未到。夫子也不想强逼你,天意不可违,人哪里比得过这贼老天呢。” 他不再看坐立不安的李淳安,又合上眼,轻声道:“淳安,时候不早了,去吧。路是你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切勿半途而废,你父亲一片苦心,你莫要辜负于他。” 李淳安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陈夫子挥了挥手失意他退下,只好作揖道:“夫子保重,学生学有所成必不负夫子苦心教导,报效家国,造福桑梓。夫子,请您务必保重。”说罢,便缓缓退出学堂。 铁山学堂大门口,李淳安惘然若失地看了看高高悬着的牌匾。虽然他一向敬重夫子,但今日夫子突如其来的话却让他手足无措。 如若是父亲告诉他要游学之前,夫子说出这番话,他十成会答应认夫子作先生,好好跟着夫子识书明义。 但,既然父亲已言游学之事,他也答应此事,那便断然没有回头路。 他心里想着,该去王府与铁柱道个别了,便又拍了拍袖子理了理衣领,恭恭敬敬地朝学堂的牌匾作了个揖,准备转身离开。 忽而,他脑海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淳安,王府就不必去了,昨日晚间王道明就已前去金陵求学。你顾好自己,回家拜别父母吧。” 李淳安回头找寻着夫子的身影,却没有发现人影。他试着喊道:“夫子,刚才是您与学生交谈吗?”却是久久没有收到回应。 李淳安纳闷地离开学堂,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中暗道:“难不成我与林伯一般,耳背幻听了?”却未发现,他心底却是听从了那句话,本能地往家中的方向走去。 铁山学堂内,陈夫子从太师椅起身,环顾四周,看着空荡荡的讲堂,右手一挥,一道轻薄的青光掠过,讲堂内的气温骤然变寒,清爽宜人。 陈夫子满意地坐回了太师椅,端起了茶杯,轻嘬着粗茶。忽而,他却是轻声笑了一下:“陈十安啊陈十安,任你近可成圣,却连个小小少年的命途都更改不了。可真是有辱师门啊” 他小憩着,等待着午后吃完饭的孩童们回到学堂,吵吵闹闹地天真烂漫。 此时的他,竟然有些孤独。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一把铁剑 李淳安刚回府,贴身丫鬟翎儿便急忙踱步过来,拿着纸扇殷勤地扇着风,满脸羞涩地问道:“少爷,方才林管家已经与奴婢收拾好行李包裹。奴婢问过林管家可否随少爷出行,林管家说不知,让奴婢来问问少爷。” 看着翎儿满眼的期许以及殷勤的作派,李淳安抖了抖被汗水打湿的长衫,故作神秘地道:“你猜?” 却惹得翎儿小嘴一嘟,垂泪欲滴,哽咽道:“少爷,是奴婢逾越了,奴婢本就不该提出这非分之想。” 李淳安赶忙安慰道:“别哭别哭,你这是作甚,爹让我决定。你看,你把少爷的头发弄得这么好看,少爷我肯定满足你的这个小心愿。” 翎儿眼中噙泪,半信半疑道:“少爷,您可不能与奴婢开玩笑。不然奴婢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淳安望了望四周,确定林伯不在附近,才低声细语道:“傻翎儿,今日是少爷我出门远行的日子。你这死不死的不吉利话要是让林伯听去了,别说我能不能带你出去了,八成你屁股要被打开花儿,几个月都下不了床榻。少爷我哪能欺你,放宽了心,待会儿马车备好你径直上马车便是。” 翎儿这才如释重负地莞尔一笑,甜声道:“少爷,奴婢知道了。厨房已经备好饯行宴了,您快移步大厅陪老爷吃饭吧。老爷也等您许久了。”说着,便像只出笼的小雀蹦蹦跳跳地领路。 “女人都是可以瞬间转悲为喜的吗?像是有两副面孔一般。着实猜不透啊。”李淳安哭笑不得,点头随着翎儿从小径快步走去大厅。 经过花房,翎儿还在花圃中折了一朵紫罗兰别在耳朵上,梨涡浅笑。不看她那洗得有些泛白的粗布衣裳,单单看她那嫩得出水的白皙脸蛋,还有盈盈可握的柔软腰肢,倒有些花中仙子的意思。 李淳安看着翎儿乐不可支的模样,思虑着要不要给她买身合适的衣裳。毕竟去上太学,肯定是在大城,自家丫鬟穿得太落魄,也是丢了李家的脸。 随着翎儿轻快的脚步,一主一仆,一前一后地进了大厅。李淳安环顾四周,看见父亲早已落座许久,开胃的小菜已经吃掉了大半。父亲边喝着酒,边被酒呛得咳嗽不停,满脸通红,却依旧一杯接着一杯。 而林管家则恭恭敬敬地站于父亲身侧。李淳安眉头紧锁,心里暗道:“从来没见过爹喝过酒,今日爹竟如此豪饮不止,怎感觉爹有些奇怪。” 翎儿先行行礼,软糯可人地道:“老爷,林管家,少爷回来了。”随后退到一旁,低头等候差遣。 还未等李淳安行礼,有些微醺的李淳安父亲便招了招手道:“淳安回来了啊,不必多礼,坐为父身边来,陪为父喝上一口。” 李淳安老老实实靠着父亲入座,也不动筷,安静地坐着。林管家屈身拿起青花酒壶给李淳安父亲的酒杯添满,又从桌上拿了一个新的酒杯满上递于李淳安面前,轻声道:“少爷,陪老爷喝两杯酒吧,以后这机会可就少之又少了。” 李淳安犹豫着,他对喝酒并不感兴趣也从未喝过酒,最后还是接下酒杯放于桌上,对着林管家点头道:“谢谢林伯提点。您与翎儿先出去吧,我们父子两单独聊聊。” 林管家含着笑点头,绕过餐桌走到大厅门旁,招了招手,示意跟前的翎儿与他一同出去。 偌大的大厅只剩李淳安还有他父亲。李淳安父亲满脸通红,醉眼朦胧地道:“淳安,今日你出远门!务必要给爹争口气!好好念书,好好生活!别和大城里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混成一片,要分清谁于你是良师益友,谁于你是酒肉之交!” 李淳安点头道:“爹,淳安不会坏了李家的名声,只是今日您怎喝上酒了?” 李淳安父亲嘴角带笑,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挑着眉毛,趁着酒兴道:“酒啊,酒可是个好东西,一醉解千愁!可惜啊,为父年近四十,却只是今日才尝到这酒中滋味,恨不能早些醉生梦死,遗憾呐遗憾!” 李淳安皱眉,认真道:“爹,您这是作甚?!为何要说这些丧气话?” 李淳安不解地看着浑身酒气,说着厌世话的父亲,犹如看见了一个喝酒度日的烂人。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父亲有些陌生,是那种令他心寒,令他生厌的那种陌生。 李淳安父亲打了个酒嗝,努力睁开他被醉意拉下去的眼皮,摇头晃脑地道:“你这臭小子,还教育起为父了!长大了啊!也是,你长大了,为父便老了,和这座府邸一般年岁了你爷爷说,不要修缮这座府邸让它倒了为父年少时多有不解,呵,现在想来,倒了就倒了吧囚笼而已倒了我们就都自由了” 他越说越不着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趴在桌上打着鼾睡着了。 李淳安心事重重地看着醉倒在桌的父亲,沉默许久,起身过去背起了那臃肿的身躯,往东厢房走去。 李淳安从小到大都未进过东厢房,爷爷在世的时候便立下过规矩,未当家做主之人不得进入东厢房。连下人门打扫卫生都不敢进入,一向都由李淳安父亲亲自打扫。这里对李府的人来说就是禁地。 李淳安背着父亲立足在东厢房门口,心里暗道:“事出有因,爷爷您在天之灵勿要怪孙儿坏了规矩。”这才推开东厢房房门,走了进去,将父亲安置床榻之上。 其实李淳安知道自己可以把父亲安置于书房睡觉,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还是打算借着由头来一观东厢房,父亲醉了,林管家也不在附近,他心里有些痒痒。 李淳安伸了伸有些发麻的身子,回身环顾四周。东厢房的陈设很简单,入门是一扇绣着山水画的屏风,之后是一张书桌,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以及一些画作和一盏油灯。再者就是一列书架,和最后面的床榻。 “和书房差不多的格局嘛,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怎么爷爷就定下这个死规矩呢?”李淳安不得其解,蹲下去准备用火镰荷包把床榻边的香薰炉子给点燃,能让父亲睡得安稳些。 他目光随意一撇,看到了床底下有一件黑乎乎的东西。他趴在地上,右手轻轻将那件黑乎乎的东拨出,拿于手上端详。 “这是什么?有些重,用油纸包着嗯?一把铁剑?剑柄上的字是李牧阳爷爷打造的铁剑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离乡之愁 李淳安起身,捧着垫在油纸上的铁剑,反反复复欣赏着。这柄铁剑被油纸包裹,拆开后还能闻到菜油香,并没有生锈,显然应该是父亲经常擦拭上油保养。 剑身上的纹路有些像鱼的鳞片覆盖,整整齐齐,剑刃未开,却在光照下,寒芒四射。剑柄处,“李牧阳”三字刻得倒是有些歪歪扭扭,好像是随意一刻。 “应该是把弃剑吧。如若是把好剑,刻字不会如此敷衍了事。”李淳安皱着眉头想,他对兵器并不了解,也不曾习练过。 虽然大秦王朝尚武,以武力征服占领土地,人人尊崇习武卫国,但是李淳安对舞刀弄剑之事并不感兴趣,他更愿读书明志。 武人与侠客在大秦王朝并不比文人墨客低贱,不像许多邻国,文官总是高武官一等,连下一级的文官碰见武官都不用行礼。 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重文轻武的下场不外乎被类似大秦王朝这般的猛虎剥皮吃肉。 李淳安看了看床榻上酣睡的父亲,犹豫了半晌,还是又蹲下将香薰炉子点燃,接着轻轻转身离开东厢房,做贼似的快步走回西厢房。 他怀中捧着的,赫然是一把铁剑。李淳安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想要偷偷拿父亲放于床底的一把铁剑,但是他又的的确确这么鬼迷心窍的做了。 西厢房内,李淳安凝视着这柄铁剑久久不能离开视线,他抿了抿嘴唇,将铁剑塞入行李木箱叠好的衣裳内。 “就当做是留个念想吧,毕竟这是爷爷铸造的铁剑。”他像是找到了一个靠谱的借口,终于舒了口气。 早午两餐都未吃,李淳安摸了摸发瘪的肚子又返回大厅默默吃着饭菜。饭菜很丰盛,五荤三素一汤,李府的厨子做得色香味俱全。 李淳安却吃得味同嚼蜡,这几日一个个疑问一个个不解疯狂在他脑海中盘旋。他好像局中人,云里雾里,所有人都看得见前方,知晓后路,他眼前却是灰蒙蒙的一片。 “登登登”大厅门未关上,林管家站在门口轻轻扣了扣门,笑意盈盈地问道:“少爷,您用膳完了吗?老爷人呢?” 李淳安放下碗筷,边擦拭嘴巴边抬头回道:“林伯,爹已经回去休息了,我也吃好了。您吃了吗?不如上桌吃些东西,待会儿好赶路。” 林伯笑着摇摇头道:“谢少爷关心,老奴已经吃过了。既然您已用完膳,那便即时出发赶路吧。马车已经备好,就在偏门。您的行李也已经搬上马车,就是那卷纸筒您未允许老奴触碰,还要等您去取上。还有,您的贴身丫鬟与我说您已同意她随您伴读,老奴便让她在马车上侯着了。” 李淳安愣了愣道:“我还未跟爹娘告别,就此离去是否有些仓促了?” 林管家回道:“少爷,这并不是老奴的意思,老爷夫人早已吩咐过老奴,不必拘泥这些陈规陋习,正好也免得离别伤感。此时,几个丫鬟陪着夫人已去北坡的祖祠为您祈福一路顺风了。” 李淳默不作声地起身,老老实实地随着林管家走回西厢房取上靠在墙壁的纸筒,捧在怀中。 被褥已经收到了衣柜,书桌上的文房四宝被收拾进行李,梳妆台上的杂物也被清空。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李淳安心中涌起一阵阵的伤感:“这就要离开了吗?原来那么多诗人写的离别之词并不是无病呻吟如今我却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林管家像是知晓李淳安的愁绪,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不去打扰李淳安。李淳安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像是要把这间西厢房的气味牢牢记住,平复好心情,接着露出一个笑脸,对着林管家道:“林伯,让您久等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林管家点头称是,两人出了西厢房房门,沿着小径徐徐走着。李淳安一步一回头,熟悉的前厅c花房c小院在他眼前慢慢消失,走出了摇摇欲坠的偏门。偏门门口,两辆马车在树荫下一前一后地停着,上面分别坐着两个戴着草帽,皮肤黝黑如炭的车夫小憩着,显然两人以此谋生许久。 坐在前面马车上的车夫年纪已有四五十,腰间挂着一杆老烟,满脸的褶皱看得出已经饱经沧桑。后面马车上坐着的是个高高壮壮的车夫腰间别着两个水囊,看年纪不过二三十,却长着一副喜庆的圆脸。见到李淳安二人,老车夫急忙下了马车,顺手拉下后面马车的年轻车夫鞠躬道:“李少爷,林管家,老汉和犬子给您请安了。” 李淳安赶紧扶起老车夫,轻声道:“老人家,您这是作甚,何必行此大礼?” 老车夫咧开嘴巴,露出一口黄牙,感激道:“李少爷,您可能不知道,早些年间闹饥荒还传天花,是您父亲开了您家粮仓救济了老汉一家四口。虽然老汉的小儿子与老伴儿患了天花没救过来,只留下了老汉与犬子,但您父亲的乐善好施老汉没齿难忘!”说着,还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拉了拉站在一旁的年轻车夫喊道:“快点,臭小子,还不给李公子跪下。” 李淳安急忙摆手,还未等他开口,林管家先行冷着脸解围道:“行了行了,真想要感谢我家公子就好好赶路!别弄这些有的没的,马车赶得稳一点,路上行进快些就是你们能给的答谢了!” 老车夫这才悻悻点头称是,和年轻车夫回到了马车上,等候着李淳安与林管家上马车。 林管家站于李淳安身后,轻声给他解释着:“少爷,这二人做这一行当很多年了,马车赶得很稳,路上应该不会让您太劳累。就是有些聒噪,怕是惊扰到您了。” 李淳安笑着回道:“那倒没有,只是我没想到爹在外人眼中形象如此光辉,一时倒有些适应不过来。对了我上哪辆马车?” 林管家道:“您坐那老车夫的马车,您的贴身丫鬟也在这驾马车上。老奴坐那年轻人赶的马车,咱们的行李等等都在那儿,您有事吩咐喊老奴就是了。” 李淳安点点头,两人分别上了一前一后的马车。老车夫连忙搀扶着捧着纸筒的李淳安,掀开帘子,让他入座。 “咦?马车内怎会如此凉爽?明明烈日当空,在树荫下也不该如此温度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路上杂谈 李淳安弯着腰,纳闷不解地环顾马车车厢,坐席用鹿皮包裹着,看起来十分舒适。翎儿脱了布鞋蜷缩在角落熟睡着,身上还盖着一条灰狐毯子,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黄花梨的小束腰炕桌,上面摆放着些时令果蔬。马车车窗被崭新的格子碎花青布遮住,灼热的阳光也未透进分毫,看样子是精心布置了一番。 “这冷气是从何而来?奇了怪了。”李淳安暗自思衬,将纸筒放于一角,双手摸了摸马车车顶,又摸了摸坐席,“嗯?这坐席下居然冒着丝丝凉气。是何道理?”他刚想问问帘子外的老车夫,便听得后方林管家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老师傅,可以走了!走官道!别给我省那么点路程,遇上个山寇土匪你我都得完蛋!你我完蛋了不打紧,我家少爷的命可比你我加起来都金贵!“ 老车夫扯着嗓子回道:“您老可放宽了心吧!老汉我保证利利索索地给李公子还有您老安安全全送到金陵!您老就请好嘞!驾!”老车夫抖动缰绳,随着两匹三河马的嘶鸣,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李淳安靠着车厢盘腿闭上眼睛小憩着,心里暗道:“这老师傅驾马车的确很稳啊,并没有感觉到颠簸感。” 熟睡中的翎儿像是被马的嘶鸣声吵醒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嘟囔着:”怎么了,老师傅,马儿受惊了吗?“ 听到翎儿的碎碎念,李淳安睁开眼睛,看着睡得有点恍惚的翎儿好笑道:”都睡蒙圈了啊你,我们已经启程上路了。“ 翎儿这才发现李淳安在身旁,赶忙站起来想行礼头却撞到了马车车顶,她吃痛又蹲下,灰狐毯子也被甩到一旁,满脸惶恐道:“少爷恕罪,奴婢先前上了马车等了许久,未曾想这马车内凉爽之余,奴婢睡意就上来了。奴婢任由少爷责罚。” “怎么了?你这话说得少爷我好像觉都不让你睡一样,你家少爷在你眼里有这么恶毒吗?”李淳安哭笑不得,看着傻愣愣的翎儿调笑道。 翎儿红着脸回道:“少爷,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既没等到少爷,自己睡着了,还把老爷去年给您买的灰狐毯子,不自觉地给盖在身上了。奴婢实在愧对少爷。请少爷责罚。” 李淳安忽而正色道:“一条毯子而已,盖谁身上不是盖。少爷我是人,你翎儿就不是人了?还有,这马车的确有些门道,我一上车就觉得凉爽无比,翎儿你等我等了许久,困意上来也属正常。你何罪之有?好了,就此打住,以后再莫名其妙地告罪,少爷我可真生气了!” 翎儿盘腿坐下,双手撑在炕桌上枕着小小的脸蛋,眼睛冒着光道:”少爷,奴婢怎么越看您越玉树临风气宇不凡了。“ 李淳安老脸一红,还好他肤色偏黑,不太容易被人看出来,赶忙道:“行了行了,就你这张嘴会说,还困吗?困得话就继续睡会儿。” “少爷,奴婢不困了,您吃杨梅吗?奴婢上马车之前特意给您洗过了。” “不吃了,对了,你可知这马车上为何如此凉爽?是有何玄机?” “奴婢先前问过了,这坐席底下有一层夹层,里面放着许多碎冰块用麻布包裹着,夹层下面有很多圆洞,行驶的时候有风便把凉气往车里吹,冰块融化的水也会随圆洞流出车底。这位老师傅说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到下一个落脚点,又可以去购一些冰块继续使用。” “老师傅有心了。待会儿得好好谢谢老师傅。说起落脚点,若是下个落脚点有布庄,少爷我给你挑两匹好些的布料,到了金陵去找个成衣铺给你做套新装。还有你的布鞋,也该换双新的了。” “少爷,奴婢怎么感觉您在闪闪发光啊?好像夜晚的皎月,白日的烈阳一般闪耀夺目,奴婢都快睁不开双眼了。” “翎儿,你够了” 一主一仆都是第一次离开铁山镇,除去些许的离别之愁,更多的是踏春一样的兴致勃勃,天南地北地随意聊着天倒也乐在其中。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日头已经要落西山,天色慢慢转暗。一前一后两架马车在官道疾驰着,翎儿早已躺在坐席上睡着,李淳安给翎儿掖了掖毯子,撩起帘子对着还在赶着马车的老车夫道:“老师傅,您已经连续赶车数个时辰了,不如找个地方歇息会儿,待会儿再赶路吧?” 老车夫头也不回,认真赶着马车,忧心忡忡地扯着嗓子回道:“李公子,老汉看这天色怕是待会儿要下大雨,咱们要尽快赶到仙居镇,您如果要行方便之事的话咱们就停一停再立马赶路。” 李淳安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的确确有些潮湿带着闷热,便道:“老师傅,我并不需要行那方便之事,劳烦您老费心出力了。” 老车夫扯着嗓子回道:“您客气了!驾!” 两架马车尘土飞扬地提速赶路。 此时数百里开外的铁山学堂内,陈夫子放下手中古籍,望向窗外的晚霞天,脸色失落道:“一饮一啄,皆为定数!淳安,赠你的三字不知道对你是福是祸啊” 从铁山镇行进仙居镇的官道上,李淳安一行人的身后十里开外,有三头体披钢甲的纯黑伊犁马在追赶着,驾驭着伊犁马的三人一高一矮一少,全都蒙着黑色的面巾,面巾上全绣着一朵红色蒲公英,满身的杀气溢出。 “哒哒哒”李淳安掀开马车车窗的帘子,看见外边已经开始下雨,珍珠大的雨滴密密麻麻狠狠打在车棚,发出嘈杂的响声。天色已经近暗,目之所及都是灰不溜秋的一片。 他又掀开马车帘子,看见老车夫不知何时穿上了蓑衣戴上了青色斗笠,他喊道:“老师傅!还有多久到仙居镇?不然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老车夫也是扯着嗓子回道:“李公子,您放心!最多还有不到十里路,不用找地方避雨!你回车内歇息着!” 李淳安这才钻回车厢内,看了眼依旧熟睡的翎儿心里好笑道:“这个翎儿是属猪的吗?这么能睡。这么大的雨都打不醒她。” 驾驭着纯黑伊犁马的三人依旧在行进着,忽而高个子的蒙面人喊道:“看见他们了!矮子,你去拦住他们!” 身形矮小的蒙面人趴下身子,让身子紧贴马背,左手死死抓住缰绳,右手拿着马鞭狠狠抽打在伊犁马屁股上,冷冷地道:“驾!”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雨夜的血 豆大的雨连绵不绝地下着,老车夫的青色斗笠被雨水打得左摇右摆。 他想睁大双眼,却被雨水浸入了双眼,只好眯着眼睛小心控制着缰绳。 所幸的是,马儿并没有被这倾盆的大雨吓着,只是速度放缓,艰难地在青石板上行进。 他看了看两旁的小树林越来越稀疏,心中暗道:“差不多了,再走个一两里便到了关卡了。” 这条路他不知这些年走过多少趟,接送过多少客人,心中自然有数。 “待会儿到了客栈,把李公子和林管家安顿好,就可以抽上一口老烟了。可惜这世道丹白桂越来越贵,还是要省着点抽。”老车夫摸了摸别在腰间的那杆老烟,砸吧砸吧嘴,心痒难耐。 他只剩一枝独苗,平日赚的银两除了温饱之外就是死命给他的大儿子攒老婆本,抽一口老烟便是他这些年唯一的消遣了。 “再接送几趟长途的客人,我儿的老婆本也就攒够了,到时候找个靠谱的媒婆介绍个小家碧玉的姑娘。老汉我就可以抱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了。” 想到这,他满是皱纹的粗糙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像他已经看到了那个美好的画面一般。 “嘶嘶嘶嘶呼哧呼哧”马儿受惊的啼叫声把他从美梦叫醒,老车夫急忙拉起缰绳,想安抚住马儿,却发现两头壮硕的三河马愣住了一般,随之倒于地上抽搐着。 马车落地一震,他惊恐地看着前方,一个蒙着黑色面巾的小矮个骑着一头高大壮硕,身披钢甲的骏马,缓缓收起双掌。 天色已黑,雨又是滂沱不止,他隐隐约约地看见那双掌之上有模糊的血迹。 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两头三河马是被这个蒙面人击毙的。 老车夫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却又逼自己冷静地喊道:“这位好汉,若是缺些银两,老汉可以给您!这里已近仙居镇的关卡,您不如拿了银两便走,免得惹上官兵多生事端!” 他边说着,边摸向腰间想拿出银两破财消灾。 却不想,那蒙面的矮子左手拉着缰绳,冷笑道:“老村夫着实聒噪。” 只见他右掌挥出,一道淡不可见的白光如同棉絮飘舞,轻飘飘落在老车夫的胸口。 老车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口被那道白光印得凹陷下去,一口老血喷出,在空中溅射出一道血雾。 天旋地转,老车夫的身子倒在了这条他走了无数趟的官道,雨水不停地冲刷着他的尸体,猩红的血不断流进青石板的缝隙。 他瞳孔残存的画面,是黑色面巾上那朵血红的蒲公英。 大马车车厢内,李淳安与翎儿透过马车车帘露出的缝隙目睹了一切。 李淳安竭力控制自己发颤的身子,用颤抖的手捂住翎儿的嘴巴,怕她发出声响。 翎儿紧闭双眼,拼命地往角落蜷缩,好像这样就会安全点一般。 “难不成这蒙面人不为钱财只为杀人取乐吗?也有可能是老师傅或者我李家的仇家?”李淳安内心浮现出各种猜测,越想越怕,牙齿打架,腿脚发软。 但是他心里清楚,躲在马车内等同于等死,他必须用最快的时间想个方法逃出去。 “一定要找机会跑出去,等那蒙面人搜到车厢我与翎儿必死无疑。也不知林伯如何了,希望他能逃过这一劫” 他汗水不断滴落,拍了拍蜷缩在角落的翎儿,在嘴巴边竖起食指要她别发出声音,接着慢慢掀开一角车窗的格子碎花青布,张望了一眼,“右边的树林还算是茂密,顺着树林跑进关卡也许就能得救了。问题怎么从马车内出去” “请出来吧,李公子,别胆战心惊地默不作声了”矮个蒙面人跳下马,负手在后,戏谑地朝马车喊道。 李淳安全身一僵,冷汗如同这夜的雨不断落下。 年轻车夫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拉着缰绳,模模糊糊地看见老父亲驾驶的马车停在不过数十米之远的官道上。 他用抹了抹满脸的雨水,心中纳闷:“离仙居镇的关卡不过一里地了,爹怎么停下休息了?” 莫名地,他胸中开始烦闷起来,手也不自觉开始牵扯缰绳让马儿跑得快些。两匹黄栗毛三河马缓缓加速,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小跑起来。 越来越靠近了,映入他眼帘的是倒在地上的两头马尸和马车,还有一具身着绿色蓑衣,披头散发的尸体! 青色斗笠落在离尸体数尺处,马尸与人尸的血混在一起,一刻不停地从青石板流进缝隙入土! 年轻车夫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具尸体,待马儿快要踏上那具尸体时,他才反应过来,狠狠勒住缰绳,从马车跳下,小跑几步跪倒在尸体面前。 他伸出被雨水浸湿得发皱的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张熟悉的脸,内心祈祷着:“这些都是幻觉我碰不到的全是幻觉我手指肯定能穿过去” 终于,他触碰到了那张脸,感受到了冰冷的温度,身子晃了晃,撕心裂肺地仰天嚎啕大哭:“爹!!呜呜呜” 那张本来长得喜庆的圆脸此时变得恐怖狰狞,下巴不停低落着水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吵死了!不就死了个老头儿嘛,瞧你这副鬼样子。”矮个蒙面人靠着自己那匹钢甲伊犁马,捋了捋被雨水打散的发丝,不耐烦地喊道。 年轻车夫这才发现前方站着一名矮个蒙面人,他睚眦欲裂道:“是你?!是你杀了我爹?是不是?!” 矮个蒙面人漫不经心地回道:“是又如何?一只蝼蚁罢了,杀了便杀了,又哪能轮到另外一只蝼蚁大呼小叫?你可真是只勇敢的蝼蚁啊” 矮个蒙面人好笑地摇摇头,又是随手挥出一掌微不可查的白光,挑眉等待那道白光打在年轻车夫的身体,然后流出那猩甜的血液,那是唯一能让他兴奋的味道。 “慢着!”从小马车内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人影在空中踢碎了那道白光,接着那道人影落地,负手站立。 年轻车夫回头,恍惚道:“林管家?!”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血蒲 林管家脸色铁青地盯着那名蒙面人面巾上的血色蒲公英。先前他正在马车内运转心法,早在一刻钟前便发现有人靠近,可是心法行进到最后一个周天,并不敢轻易取消,只能眼睁睁感应到老车夫被蒙面人杀害。 虽然在他眼中,老车夫的确如同这个矮子蒙面人说的一样,蝼蚁罢了,可是在他眼前杀他雇的蝼蚁,就是在打他的脸。 所幸的是他气机流转,还能感应到大马车车厢内,少爷和贴身丫鬟毫发无伤的气息。 林管家眼中杀机毕露,他比谁都清楚那面巾上的那朵血色蒲公英代表着什么,这三人摆明是冲着他或是李淳安而来。 “今日必是不死不休了啊,不知是谁好大的手笔,连血蒲的人都请出来了,可真是瞧得起我林某。若是我孤身一人,还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少爷还在马车上,紧要关头只能试试将少爷带走。不如,暴起杀了这矮子蒙面人,剩下两人也好对付些。”他心中飞快盘算着,时刻准备出手一搏。 矮个蒙面人看见林管家眼中的杀机,冷笑道:“你不会是想出手吧?鬼脚林槐,当完王将军的狗,又给李家当狗?你这条老狗可真称职啊。可惜你当狗当习惯了,三十年前你已是四境修为,三十年过后也不过五境,寿元无几,这辈子也无突破之可能,真是条可怜巴巴的老狗啊” 雨水早已经打湿林管家全身,他不去理会矮个蒙面人的叫嚣,低声对年轻车夫道:“小伙儿,带上你爹的遗体过了关卡吧,此事你插不上手,日后也别妄想复仇,好好过完这一生。你那驾马车上有一个红木银锁箱,你拿这把钥匙去里面拿些银两,厚葬你爹,好好过安生日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年轻车夫。 年轻车夫失魂落魄地看着林管家手上的钥匙,忽而惨笑一声道:“爹不在了,我的家就没了,要再多银两又有何用?!” 他毅然决然地回头举起拳头,踉踉跄跄地朝矮个蒙面人冲去,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我操你祖宗!” 林管家闭上了双眼,并没有去阻止他,任由年轻车夫不要命地跑过去,这也许是他能给这只蝼蚁最后的尊重了。 矮个蒙面人挑眉,嗤笑一声。还未等年轻车夫靠近,便随手一拍,一道白光闪过,像拍了一只苍蝇一般,年轻车夫便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到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狠狠摔落在地上的水坑。 林管家睁开眼睛,看见年轻车夫的身体抽搐着,但是却一边口吐鲜血,一边带着笑意对他张了张嘴。林管家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通过他的口型猜测年轻车夫说了句:谢谢你。 他走到年轻车夫还在抽搐的身子前蹲下,低声道:“小伙子,我林槐会把你和你爹葬在一起的,下辈子,你依旧会轮回成他的儿子,柴米油盐,娶妻生子”说完,便伸出右手干脆利落地拧断年轻车夫的脖子,结束了他最后的痛苦,接着抚上了他死不瞑目的双眼。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树林,拍打在青石板砖,拍打在树林的叶子上,沙沙作响。一轮明月不知何时挂上了天空,今晚的月色,如血。 李淳安目睹了一切,眼泪不争气地如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打在车厢坐席内。他想起了初次见到老车夫,老车夫感恩戴德的模样,想起年轻车夫那张喜庆的圆脸。 他胸口有怒火燃烧,却没有地方发泄,他想抽出藏在行礼中的铁剑,一刀斩了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蛋。 但是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他只是个连剑都拿不稳的文弱书生。 他好恨,恨自己为何如此无能为力,胸中的怒火与现实的孱弱,让他面红耳赤。终于,他一拳打在车厢横梁处,鲜血随着他拳头的轮廓缓缓留下。他无力瘫倒在坐席,眼泪止不住地流。 此时,蒙面人的同伙已经赶到,高个蒙面人与少年蒙面人下马,三人不语,静静看着蹲在尸体旁的林槐。 林槐起身,冷眼看着三个蒙面人,高声道:“你们为何而来?为了我林某的命还是我家公子的命?”他气机流转在身,在身外形成了一道红色薄雾,蓄势待发。 高个蒙面人朗声道:“你家少爷带了不该带的东西出了铁山镇,我们受人之托前来取回。” 林槐嘴角轻蔑,冷声道:“没这么简单吧?!派上三名血蒲银杀,只为取不该带的东西?那雇主可真是财大气粗” 还未等高个蒙面人发话,一直未出声的少年蒙面人清透的声音传来:“林槐前辈,此事与您无关,我敬重您的忠义之举,此刻,您只要孤身离去,我血蒲不会为难您分毫,日后依旧敬您是座上宾。您只需留下你家少爷与那把铁剑。” 高个蒙面人急忙用手掩住嘴,低声下气道:“少主,这次带您来已然是坏了规矩。委托人有令,必须留下在场所有人与物。你这样做,小的们会很难办的” 却不想少年蒙面人回头就是一巴掌扇在高个蒙面人脸上,发出响亮的耳光声,他声音提高了八度,变得有些尖锐:“轮得到你这卑贱的狗奴才说话了?!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吗?!” 高个蒙面人不气也不恼,好像习惯了一般,拉着矮个蒙面人退了半步,让少年蒙面人主持大局。 少年蒙面人情绪恢复得很快,又温和地对着林槐道:“林前辈,让您见笑了,狗奴才有些分不清谁为主谁为仆了。我之前说的话依旧作数,只要您自行离去,我血蒲不会追究您任何。” 林槐抬头看了看高高悬着的明月,自言自语道:“你们看,那天上的月亮是什么颜色?” 矮个蒙面人嘴角一扯,伸出右手,看着月光洒落在自己的手掌心,在雨水中折射出惨白的颜色,道:“我眼中,是红色的。” 林槐哈哈大笑道:“我也觉得是红色的。而且,是血红色。”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陈十安 少年蒙面人像是知晓了林槐的言外之意,叹息一声,退后几步跃上了战马,拉转缰绳,背对众人道:“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驾!” 少年蒙面人乘马慢悠悠地顺着官道离开,月光披在他身上犹如披上了一副银甲,好一副诗情画意的良辰美景。前提是抛开血流成河的青石板,与火药味十足的对峙。 林槐心中清楚,本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对面矮个蒙面人的气机不过四境,但高个蒙面人的气机他却是一点都感应不到,内心判断,高个蒙面人起码比他高一境。 他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果断地暴起杀了那矮个蒙面人,但此时已无周转之余地。所幸的是,起码那少年蒙面人自负地离开了此地,给了他一丝希望。他只能尝试虚晃一招,强行冲进马车车厢将少爷带出,接着抢一匹战马,再拼着被打伤的后果击毙另外一条战马。这样才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想到这,他肌肉紧绷,真元在体内疯狂运转,气机也在一步一步提升,全神贯注地盯着两个蒙面人,他心中默念:“三,二” 还未等他暴起而上,只见高个蒙面人嘴角一咧,右脚跺在青石板砖借力向马车车厢冲去,青石板砖龟裂,而马车车厢被高个蒙面人硬生生撞得支离破碎! 再定睛一看,高个蒙面人已经一手一个,提着小鸡仔一般提着李淳安和丫鬟!矮个蒙面人戏谑地看着林槐,时刻防备着他暴起伤人。 林槐青筋暴起,怒吼道:“无耻之徒!放下我家少爷!” 矮个蒙面人嘴角上扬,走到被高个蒙面人提溜起来的李淳安与丫鬟前,狠狠扇了李淳安一耳光,转头狞笑:“老狗你再吼一句?!你家少爷可真是细皮嫩肉的,可惜雇主说了,你们是死是活他不关心,你识趣点就自裁了事,兴许雇主还能留你家少爷一条狗命不然别怪我拧断你家少爷的脖子再杀了你这条老狗” 显然,矮个蒙面人想拿李淳安威逼林槐不战而降,省去一场恶战。 李淳安被矮个蒙面人扇得眼冒金星,左脸浮肿起来,他吐出一口血水,红着眼睛,对着脸上阴晴不定的林槐喊道:“林伯!不用管我若是能杀了他们就杀了他们,不能杀便日后替我与车夫报仇!” “闭嘴!”矮个蒙面人眼神一冷,又反手一巴掌打在李淳安脸上,接着不急不躁地盯着陷入自我折磨的林槐。 这一巴掌打得李淳安将近昏厥,他想张开嘴命令林伯动手或是离开,但是却没有半点气力。他抬了抬眼皮,看了看被高个蒙面人同样拎着的翎儿,翎儿早已被吓晕,一直昏迷着。 “还好,翎儿没看见她家少爷这么狼狈的样子。如果侥幸能活,一定要买身漂亮的衣裳补偿下她。买身白色的吧,天山雪莲那样的白色。”李淳安满脑子胡思乱想,努力地让自己不昏迷过去,红肿的脸已经痛到麻木,嘴角控制不住地流下混杂着血液的唾液。 林槐沉默许久,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停转真元,散掉气机,如同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颓废地低下了头,身影沙哑道:“若是林某之死,可以换我家少爷一丝活命的希望,你们便来拿吧。” 矮个蒙面人眼神飘忽不定,深怕林槐留有后手,冷笑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让你自裁,难不成还得让我动手?”说着朝高个蒙面人使了个眼色,高个蒙面人会意,粗壮的右手将李淳安抛起,接住后锁住李淳安的脖子慢慢加大力气。 李淳安满脸通红转紫,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他想要挣脱那枷锁般的手掌,无力地用手想扒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那只手掌分毫。慢慢地,他全身已经无力再挣扎,眼白与血丝布满了眼眶:“要死了吗,娘亲以后要多笑一笑,多好看啊”他眼前好似浮现了娘亲那日在佛堂对他的展颜一笑。 “住手!放下我家少爷,林某自裁便是!”林槐眼眶泛红,举起右手对着自己天灵盖。 高个蒙面人将李淳安与丫鬟扔在地上,抬手示意林槐动手。李淳安鼻涕眼泪齐下,蜷缩在地咳嗽不止,拼命呼吸着,想让自己的脑子清明些。他虚弱地喊道:“林伯,别轻信他们的鬼话连篇杀了他们” 林槐没有放下举起的手,颤抖的声音对着地上的李淳安道:“少爷,老奴今后侍奉不了您了,若是幕后之人给您一条活路,您日后切记不可寻仇,不要回到铁山镇!找个世外桃源安生过完下半辈子!答应老奴!” 李淳安睚眦欲裂,不作回答,抄起地上龟裂的靑石板砖碎块,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地起身,吐了口血水,踉踉跄跄地朝高个蒙面人走去,如同那个年轻车夫一般! 他挺直了身躯,对着那高个蒙面人,学着那年轻车夫说出了人生中第一句粗口:“我操你祖宗!” 数百里之外,铁山镇铁山学堂,学堂院子内。陈夫子躺在木制躺椅上,看着漫天的繁星,轻摇纸扇,合上了双眼,笑而不语。 陈夫子放下纸扇,空手在空气中用食指写着字:栽植恩深雨露同,一丛浅淡一丛浓。平生不借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 这首诗句如同被镌刻在空中,青光四射,璀璨夺目。他边欣赏着自己的字体边自言自语道:“反抗就对了嘛,靠谁都不如靠己。淳安,夫子没有看错你。对于恶人,若是一味讲道理,一味退让,那便失了傲骨。该用血解决的事情,无需退让假慈悲。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他又轻轻抹掉那镌刻在空中的诗句,听着蝉鸣蛙叫,拿起放在一旁的纸扇,轻轻扇起风来。 而此时,林槐目瞪口呆地看着浑身被青光笼罩的李淳安,旁边倒着两具,准确的说,是两堆粉末,是那血蒲蒙面人的骨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离与归 离仙居镇不过一两里地的官道上,李淳安摸了摸完好如初的脸庞,满脸震惊地看着覆盖着青光的自己,不知是何情况。 他只记得,自己从地上抄起了石砖碎片,踉踉跄跄,用尽全力想砸在那个矮个蒙面人脸上时,矮个蒙面人朝他讥讽一笑,接着一脚踹到他肚子上。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着被踹飞在地,等待了几个瞬间,却没有任何痛感,再等他睁眼一看,矮个蒙面人嚎叫地捂住那只踹向他的右脚,那右脚上有青色的火焰附着,冷冷地燃烧着! 矮个蒙面人惊恐地看着那道冰冷的火焰,从脚延绵到他的手,如同被浇了油被人点火一般。他并没有感觉到痛楚,但是体内的真元却被那道青色火焰飞快蚕食,随之而来的是冰冷刺骨的感觉,好似被脱光衣服扔在冰天雪地! 他嘴唇颤抖着,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黑夜中发出幽青的光芒动弹不得,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他想张嘴求饶,但是浑身的真元与气力被那道诡异的火焰燃烧殆尽,已经油尽灯枯最后被烧成了骷髅一具,一滴雨水打下来,便瘫倒在地,成了一堆粉末!身着的衣物与面巾,还有腰上别着的小刀却丝毫未损,掉落于地 而青色火焰悬浮在空,并未随着失去了附着的燃烧物而消失,时而变成莲花的形态,时而变成一本古书,时而变成一把纸扇 高个蒙面人见状不妙,想提起真元飞奔离开,却发现自己完全提不起一丝真元!只好满脸骇然地跃上战马逃之夭夭,却不想青色火焰如有神志,肉眼不能见地朝仓皇逃命的高个蒙面人追去,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淡淡的青色弧线。 最后,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那高个蒙面人如同他之前的同伙一样,化成了一堆粉末青色火焰像是完成了使命,又朝李淳安的身子“咻”得一声闪来。 李淳安被吓得紧闭双眼,摔倒在地,心脏按捺不住地狂跳:“难不成我也要如同那些蒙面人一般被这火焰烧成灰烬了吗?”待他稍稍冷静,敢睁开眼了,才看见那道青色火焰在他周身上窜下跳,像是稚童在玩耍 青色火焰像是发觉了李淳安睁开了眼,幻化成一个古朴的“离”字,而后慢慢贴上了他的身躯覆盖成青光。 慢慢地,他虚脱疼痛的身子开始痒起来,犹如在燃烧着的沙漠中喝到了一捧清泉不多时,他重新恢复了气力起身,身上脸上受的伤已然全部愈合 月光如水,大雨早已收场,空气中弥漫泥土香的清新。 “杀人的青色火焰幻化成了疗伤的青色光晕?”李淳安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抬了抬手,看着流转于身的青光似乎黯淡了些,正皱着眉想用手去摸摸它,青光先行由下到上,如潮水般退到了他的脑门消失不见。 李淳安摸了摸光洁的脑门,看见十尺之外,林管家正浑身僵硬地看着他,他纳闷道:“林伯,您这么看着我作甚?” “少爷您告诉老奴,您其实是仙圣转世吗?”林管家吞了口口水,面露恐惧。 李淳安哭笑不得:“林伯您怎么会有这种荒诞想法” “不是,实在是您身上冒出的青色火焰,不对,青光也不对,就是”林管家挠头抓耳也想不到确切的形容词。 李淳安想起了那道火焰幻化成字的画面,若有所思地道:“它应该叫离,您便这么称呼它吧。” 林管家紧锁眉头,也是若有所思地回道:“您身上的离,从它出现的那一刻起,老奴体内的真元便停滞下来,比遇老鼠碰见了猫那种感觉更甚,任凭老奴如何催动它都不再动弹分毫老奴便想到了世上有种说法,说的是武人的真元碰到了仙圣之人便会被压制这离是从何而来?” 李淳安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还有什么是真元?” “算了,有时间老奴再和您细说,现在我们得开始收拾这残局了” 林管家抚头短叹,如同对牛弹琴啊,却又在心里暗道:“该与少爷和盘而出了还有我得想个办法保住少爷的性命” 李淳安将还在昏迷不醒的翎儿抗进放着行李的马车,又摸了摸满脸苍白的翎儿的额头,脸色沉重。他赶忙出了车厢,对着在树林里,用一块大马车拆下来的车轴挖坑的林管家喊道:“林伯!快过来,翎儿好像发高烧了!” 小马车内有些拥挤局促,李淳安便让林管家独自进了马车,自己则焦急地在马车旁打着转。 不多时,林管家从车厢内弯腰走出,对着李淳安冷静地道:“少爷,并无大碍,只是先前这丫头被仍在地上淋了雨受了点风寒,老奴已经运转真元帮她驱走了湿寒。之后回到镇上去药店买些药材喝上几服便可。” 李淳安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庆幸道:“那便是不幸中之万幸了,嗯?!林伯你刚说我们要回镇上?”他这才反应过来,捕捉到了林管家话中他意。 林管家脸色严肃,认真道:“是的,少爷,方才老奴一直在思考我们接下来该去何地,血蒲的人知晓了行动失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金陵是万万不能前去了,我们只有回到铁山镇才有活命的机会!” 李淳安脸色沉重,今日的这一切,他都觉得如同城门口说书先生讲的江湖故事一般,刺客劫道,主角反杀,想来不可思议,又一阵后怕。 他点点头道:“也好,我们先回府,再与告知爹此行之事,从长计议。” 林管家却微微别开脸,五味杂陈地回道:“少爷,我们我们不能回府也许,此时此刻,老爷与夫人已经遭了血蒲的毒手了” 听到此话,李淳安不知所措,强壮镇定地笑道:“林伯,您说什么呢?虽然这帮蒙面人来意不明,但也不至于丧心病狂要屠我李府满门吧?林伯你说是吧?” 李淳安脸色冀望地看着林管家,想从他嘴里得到一句可以令自己安心的答复,却不想林管家扭头躲闪开,走向了小树林。 “少爷老奴去葬了那车夫父子那两堆骨灰与周边的衣物等不要去动它,也许血蒲的人看到后会觉得有我们有高人相助,兴许能让他们放弃追杀的念头。您在马车上稍等,我们连夜赶回铁山镇” 林管家的避而不答,让李淳安内心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归途 月朗星稀,古朴的官道上被月光洒成了一片银白,两旁的小树林被清风吹得沙沙作响,一副祥和的画面。谁也不知道远处,曾死去了一老一少一高一矮,还有两匹黄栗色三河马。 李淳安帮着林管家葬了车夫父子,拿上大马车上的纸筒,才驾驭着小马车缓缓归途。翎儿在车厢内依旧昏睡着,李淳安怕车厢拥挤打扰到翎儿休息,便与林管家一同驾车并未进入车厢。 那道青光治愈了他身上的伤后,他明显感觉到身体不仅不再疼痛,而且轻快有力了不少,好似吃了灵丹妙药。 坐在车厢外赶车,也并没有感觉身体不适。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出,“离”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何帮他杀敌救己,最后还汇入了他脑中。所幸的是,“离”对他没有恶意,不然也不会帮他杀了蒙面人,还给自己疗伤。 他在脑中呼唤过几次“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不知道是“离”离开了,还是沉睡了,还是不屑理他 两人已经沉默许久,没有对话,林管家只顾着赶路,而李淳安盘腿发着呆。 忽而,李淳安轻声问道:“林伯,您说先前那两个蒙面人,算是我杀的吗?” 林管家手握缰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沉默了半响,回道:“少爷您不必责怪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些恶人并不是死于您手,是死在他们自己手里。” “我并不歉疚,从他们杀了车夫二人时,我便觉得他们该死。只是现在想来手上沾了鲜血一般,有些作呕。” “那不是血,那是救赎他们丑恶灵魂的凭证,您是以另一种方式救了更多人” “林伯,您说做他们这一行当的有家人在世吗?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半也会哭成泪人,肝肠寸断吧”李淳安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喃喃问道。 “少爷,您不必苛责自己,其他的地儿老奴不敢断言,血蒲中人九成是孤儿。而且”林管家垂下眼眸,顿了顿,接着道:“天道有轮回,哪怕今日不死,迟早有一日也会死在别人手里” “轮回真的存在吗?人真的有下辈子吗?” “老奴相信,一定存在,车夫父子下辈子也一定会再续今生之缘”林管家眼神坚定地看着李淳安。 李淳安深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胸中烦闷之感去了大半:“林伯,方才我听那血蒲蒙面人称您是鬼脚林槐,这是您的真名吗?” 林管家身体一僵,脸色沉重,复杂看着眼底如泉水纯净的李淳安,心中踌躇:“唉该说出真相了吗少爷能承受得住吗?但此次血蒲追杀十有八九不会半途而废,也许少爷的确该知晓了” “少爷,您答应老奴一件事老奴便吐胆倾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什么事?”李淳安心里头好似有猫儿在挠,好奇地看着一脸严肃的林管家。 “秋风过耳忘却于心,永永远远要把它烂在肚子里” “好!我答应您。”李淳安虽然不解,还是认认真真对着林管家承诺道。 林管家一扯缰绳,将马车停在官道边的青草堆,让马儿吃起了青草。奔波了一天的马儿的确有些饥饿不堪,甩着马尾,哼哧哼哧地吃得不亦乐乎。 还未等李淳安急不可耐地催促林管家,林管家便端坐于马车,合上了双眼,娓娓道来:“三十几年前,收留我这个孤儿,教我习武的师父死于一身伤病,我便葬了他下山在江湖历练。那年我刚满二十,弱冠之年,心气极高,仗着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一言不合便伤人性命。渐渐地,在江湖里也闯出了一个鬼脚的名头。有名头,手里却没银两,我什么都不会,只有一身武艺,日子过得穷困潦倒,有上顿没下顿。有相识之人便建议我去接些血蒲的外围悬赏” 李淳安瞠目结舌,打断了林管家的自叙:“和那两个蒙面人一样的血蒲吗?!那您为何要到我李府当个管家?” 林管家苦笑一声,接着道:“少爷您听下去便知后来的日子,我不分黑白,不论老幼,只要是有银两,银两够足,我便杀人以换取滋润的生活,习以为常!眼中早已没有是非之观,对那时的我而言,人命就是银两,鲜血早已浸染到我的骨肉,怎么洗也洗不掉” “后来呢?”李淳安感觉像是在听城门口的那说书先生讲的江湖故事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表情略显痛苦的林管家。 “后来,手头上有银两了,我便经常去画舫找乐子” “画舫?找乐子?”李淳安满脸懵懂不解。 “咳咳,这个你不用清楚总之,在画舫上,我为了画舫女子与一个油头粉面的富家公子争风吃醋,接着我便按捺不住,出手伤了他,打断了他三条腿” “三条腿?那富家公子是三脚金蝉吗?”李淳安依旧懵懂不解。 “咳咳,这个你也不用清楚后来我才知道,那富家公子不仅有钱家里人还手握大权他身边的护卫很快叫了救兵,一名七境的绿衫老者!他朝我飞奔而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一头猛虎!我那时觉得自己不过二十出头,便有四境修为,已是天下之大皆可去得。却不想一招,就一招!我便被他打倒在地,那老者运转真元,一脚踩断我赖以成名的右脚狠声对我说”林管家如今提起脸上仍心有余悸,“伤我家公子,够胆!不知你的胆子够不够剐刑!剥面,碎骨,浸盐水!” 李淳安吞了口口水,神色紧张道:“那您脚都被踩断了,又是如何逃出的呢?” 林管家睁眼,五味杂陈地道:“当时,有一人出言救了我的命那人便是三十年前镇守铁山镇的王将军,也就是少爷您的同窗,王道明的爷爷。” 李淳安脑子一片混乱,失声道:“铁柱的爷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真相 林管家点了点头,眼中似乎带着些压抑:“不错,他那时也不过三十而立之年,在金陵仗着家世背景也是兴风作浪,俨然一个官家恶少。不想数十年后的今日他已然成了威震南北的王大将军,荣华富贵取之不尽,手握大权笑看苍生。不得不说,人各有命” 李淳安若有所思道:“既然铁柱是王将军的孙子,为何铁柱和他父亲会在我们这小小的铁山镇生活了这么多年?难不成是因为什么官场斗争才下放到此保平安?” 他能想到的,不过是古书之上,那些朝中大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典故。 林管家合上眼,摇了摇头:“铁山镇不仅仅是一个小镇而已,它有一个天大的机缘。来自城门口那道巨大剑气斩下的天堑我也是偶然听说,并不知是否属实。也许王公子一家是奔着这个而来的吧” “机缘?先前夫子像是与我说过,一个年轻壮老虎进山找肥羊的故事。现在想来,也许夫子的意思是,山便是铁山镇,肥羊便是所谓的机缘那壮老虎又是谁呢?是说铁柱吗?不对虽然铁柱那次逃学也送上了礼物被夫子拒收,但,夫子是看到我送他的谢师礼才说出那一番故事的,难不成是燕掌柜?”李淳安恍然大悟后又眉头紧锁,陷入了纠结。 林管家睁开眼,讶异地看着李淳安道:“难不成陈夫子也是位奇人?算了,这铁山镇的水真是越潜越深,越看越浊不是我这等凡夫俗子能看清的还是与你说一说未说完的事儿” 李淳安撇开脑海中杂乱无章的种种想法,点点头,认认真真地洗耳恭听。 林管家看了看还在吃草的马儿,将思绪放空开始回想当年的故事:“不管怎样,王将军当年出言救了我一条狗命,放话给那踩断我右脚的绿衣老者说,想要人,来王府拿,想要命,就快滚蛋!绿衣老者脸色铁青,对着王将军行礼告退,王将军却是看也不看他,命人将我抬进了王府的偏房。那天,我好像看见王将军身上发着光,我也第一次知晓,王霸之气不是空穴来风一句话便可让一名七境武夫不敢发作,只能乖乖照做” 李淳安听得津津有味,心中却是暗道:“这王将军年轻时着实有些蛮横无比,不讲道理啊,倒有些像墨宝轩的燕掌柜。脾气都一样地臭,德行也一样地张狂” “而后,他找来府内一名我看不透气机的医者救治了我那条近废的右腿。在偏房好生修养了大半年,王将军找到我,问我愿不愿进他组建的一支精锐小队任职。那是我第二次看见王将军,我问王将军,当时为何要救我一个粗人而得罪一位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你猜王将军如何回答我?” 林管家挑眉看向李淳安,见李淳安摇头,接着哈哈大笑道:“他说对他而言有权势之人与我没有不同,我与条疯狗没有不同,所以,权势之人与疯狗又有和什么区别呢?只是单纯看那条权势之狗不顺眼罢了,哪来那么多思虑呢?” 李淳安目瞪口呆,忍不住说道:“这王将军比那满脸毛发的粗人燕掌柜说话还要膈应人啊!” 林管家却不去理会李淳安的言语,接着道:“我为了报恩,同意了王将军的招揽,且签下了三十年的生死契约。前两日正是契约到期作废的日子。我随着王将军行军作战,与旧齐交锋。我本是只为钱财不问事因的冷血杀手,与敌军相杀便更没负担,战功累累,升官发财,也成了王将军的心腹。有一天,王将军来到军帐,要我去一个匠人的府邸当管家” 他眼神有些歉疚地看着李淳安不再叙述。 李淳安背后发凉,口干舌燥地道:“您来我李府当管家是王将军,也就是铁柱的爷爷指使的?!” 林管家沉默半响,语气低沉地回道:“少爷,事情的本质就是这样,我想和你说的是其实不光是我,老主人的妻子,还有您母亲,帐房先生,与一个老爷的贴身丫鬟,都是陆陆续续被王将军命令来到李府来来监视控制李家人的” 他不敢去看李淳安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睛,低下了头,只感觉自己的老脸一阵羞红,气血翻腾。 李淳安毛骨悚然,眼眶泛红,颤抖着抓住林管家的手臂摇晃道:“林伯林伯,你说的是胡编乱造的故事还是不是,您说的肯定是故事对不对?我李家人世代与人为善,赤胆忠心!为大秦捐躯也不在话下。王将军又有什么理由派人监视呢?” 林管家任由李淳安拉扯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不断质问,默不作声。 待到一炷香过后,感觉到李淳安已经放开了扯住他的手,才敢抬起头回道:“为了大秦,为了胜利,为了老主人打造箭簇的工艺,还有百炼钢的秘法” 他看见李淳安颓废靠在车厢,呆呆地看着腰间别着的一个香囊出神仿佛没听到一般。 忽而,李淳安扯下腰间的香囊死死攥在手心,对着林管家声音沙哑地问道:“林槐,你说我爹和我娘亲,是真心相爱的吗?” 他在此之前,想象过无数个爹娘初识的画面,却万万没有想到,娘亲会是为了监视控制爹,才与爹结成连理的。那么多想象之中的美好画面,此刻却是如此丑陋不堪,令人作呕。 “淳安大了,是要离开这肮脏不堪之地出去长长见识了。” “是啊,对淳安你而言这地方哪能算上肮脏不堪之地。假若真的是,你也应是一朵出淤泥的荷花。” 娘亲那日莫名其妙的话,在此刻却像一根根细细的绣花针,在他的心脏上扎得隐隐作痛。 听到李淳安称自己为“林槐”时,林管家却也与李淳安感同身受,那两个字深深扎进了他的心脏,流血不止:“有生之年,也许再难听见少爷称我为林伯了吧” 懵懵懂懂过一生必然安定一生,清清楚楚过一生必定历经坎坷。 这是陈夫子对着李淳安说的话,此刻却也显得那么刺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林槐 一阵寒夜的冷风吹来,林槐满头银丝飞舞,稍显枯瘦的手紧了紧身上的长衫。他虽是五境修为,但已过知命之年,不运转心法调动真元身体于健壮青年并无区别。 这阵风吹得他体寒之余,也好似吹冷了他的心只有他自己清楚,年少时浪迹天涯纸醉金迷,还没有感到亲情可贵,年纪大了膝下无子却知自己孤苦伶仃,如秋风吹下的落叶不知何处是根 于是,在他眼中,李淳安便像他自己的孩子孙儿一般。 那血蒲的少年蒙面人给他一条生路的时候,他脑海中满是稚童时期的小淳安,拿着糖果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跟前,奶声奶气对他说着:“林伯伯,吃糖!”的画面 于是,他做好了赴死一搏的准备。 哪怕那矮个蒙面人要他自裁,他其实也不曾怯弱过,他只怕自己身死,少爷依旧难逃厄运,日后也没自己照料 只怕少爷如今看我,不如看一个陌生人亲切吧 林槐想到这有些鼻子发酸,强忍情绪,对着李淳安苦涩地道:“少爷,紧紧衣衫吧,天冷了小心着凉” 李淳安却不理会林槐,眼神空洞,又语气清冷地重新问了一遍:“我爹和我娘,是真心相爱的吗?”他长时间攥着香囊的手关节有些发白。 他忽然想起那天和娘亲深夜告别后做的噩梦,父亲对着娘亲冷冷说道:“是你让我弄断的!”于是,纸鸢断线,消失天际,而娘亲,哭成了一个泪人 也许,那纸鸢就是父亲与娘亲的爱情吧,而父亲应是早就发现了娘亲的身份 而娘亲,所赎的罪,也不过是此事吧父亲应该伤心了许久,可,娘亲也是个可怜人吧 林槐看得出李淳安空洞的眼神里藏着厌世的情绪,只好字字斟酌回道:“少爷,其他的我并不敢断言,只是当年你出生的那一日,老爷和夫人脸上的欣喜我历历在目,而后夫人坐月子,也是老爷和贴身丫鬟一起照料的” 看到李淳安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一丝神采,林槐趁热打铁接着说道:“少爷,其实不管是老主人还有老爷夫人,他们唯一的冀望就是你能过得开心自在,摆脱王将军,或者说是大秦的圈养场。” 李淳安像是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林槐,仅仅是为了那所谓的百炼钢与箭簇工艺,大秦就如此对待它的不二臣吗?那与卸磨杀驴的奸诈小人又有何区别?!” 林槐沉默,他完全能理解李淳安此刻的心情,那是被背叛后还蒙在鼓里的愤怒! 但是他还是酝酿一番辩解道:“少爷,的确如你所说,大秦亏欠了李家,但王将军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老主人留下的东西足够让大秦争霸大陆。当年老主人找王将军彻夜详谈,老主人觉得自己制造的兵器杀生近百万,罪孽缠身,便要请辞。” 林槐瞟了一眼李淳安,见他并无异常神色,便接着道:“王将军不忍以武力控制老主人,便许了老主人请辞之事,但为保护老主人的安全,也为了防止老主人通敌,所以派人来苦心监视这也是王将军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出此下策” 还未等林槐说完,李淳安嘴角抽搐,眼泛泪花,好似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苦心监视?!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苦心这苦心杀人诛心,千刀万剐啊!” 林槐第一次看见自家少爷笑若疯癫之模样,却还是忍着心痛想让李淳安清醒一些:“少爷,容我说句心里话。王将军若是不念及旧情,他何苦安插那么多人来监视控制若是换上一铁血之人,怕是早就血洗李家不留活口了毕竟,大秦的利益高于一切” 这话与他对李淳安父亲那日在书房说的如出一辙。 李淳安深呼吸数次,压住了心底熊熊燃烧的怒火,语气冷漠地问道:“王道明知道这事吗?” 林槐摇头,轻声道:“此事只有府内几人与王将军知晓,王将军对他儿子都未透露丝毫口风。” 李淳安心里好受了些,起码铁柱不知情,并不是刻意接近他,只是同窗与玩伴之情。 “那这次血蒲追杀是王将军指使的吗?” 林槐表情严肃地摇头道:“少爷,此事我敢断言并不是王将军指使,若是王将军想要你死,不至于去雇血蒲这等下作的手段应是另有其人!” 李淳安有些犹豫,踌躇不决,但还是问了出来:“既然如此,那幕后之人会指使血蒲加害我爹娘吗?” 林槐别开脸,不忍去看李淳安的眼睛,如鲠在喉,不能言语。 李淳安抿着嘴巴,闭上双眼有一颗泪珠缓缓低落,心力交瘁地点头道:“我懂了,我们赶路吧,我想赶紧回到铁山镇,确认爹娘是否安康。” 林槐点点头,声音沙哑地道:“少爷,你放心,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保你回到李府见到老爷夫人。” 李淳安沉默不语,钻进了马车车厢,看见翎儿在坐席上睡得香甜,压抑许久的悲伤终究涌上心头释放出来。 他哭了,撕心裂肺地哭着,但是用袖子揉成一团塞进自己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丢人现眼的哭声。 泪水滴答滴答不断滑落打在坐席上,湿了一片,他蜷缩在角落,竭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躯。 这个真相让他着实难以承受,忽然,他想回到稚童时候,和铁柱在铁山学堂后面的北坡上嬉笑打闹,对着夕阳的余晖大声诵读起《论语》,铁柱不会考虑回家晚了被父亲责骂,他不会考虑回家晚了被林伯弹额头。 晚风竹林,沙沙作响,夕阳余晖,欢声笑语,天真烂漫。 林槐能听到车厢内李淳安压抑着的哭声,但是他不想去安慰,不想去打断。 “哭吧,把那些情绪全都发泄出来就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林槐牵扯缰绳,甩动马鞭,驱使起马儿前进。 皎洁的月光下,没人看得见,一个满头银丝的青衫老马夫行进在官道之上,眼角似乎有雨落下。 下一章开始,李淳安便要开始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而林槐,也会找到属于他的后半辈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北城门口 卯时,清晨的初阳在湿润的雾气中清透得空灵,官道上一辆布满尘土的马车在疾驰着,显然经过了许久的长途跋涉。 林槐眼神凌厉地牵扯着缰绳,心中盘算着可能性:一是老爷夫人已经遭到血蒲毒手,二是血蒲抓了老爷夫人等他们送入虎口。 至于老爷夫人安然无恙的情况,他却是丝毫没有考虑过,那幕后之人既然敢雇血蒲追杀王将军庇护的李家人,必然心有底气,作了万全之策,说不定与王将军还有恩怨。 “要不要禀告王将军,看王将军是否能念及旧情保少爷一命只是,哪怕王将军同意了,少爷又会做何感想,会为了活命忍辱负重,寄人篱下吗”林槐满头银丝飞舞,脸色如冰山沉重,心中却心急如焚。 马儿疾驰了一夜已是气力耗尽,想要放缓脚步,却被林槐手持马鞭狠狠抽打,不得不继续跑动起来。 马车车厢内,李淳安揉了揉发肿的眼睛,脑子一片空白地从坐席起身打量四周。马车还在行进中,有些颠簸。 昨日他应是哭累了,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醒来后有些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他抬头便看见玲儿满身泥泞,曲腿靠在车厢,满脸担心地看着他。 翎儿脸色苍白地踉跄起身,帮李淳安扯开盖在身上的毯子,递给他一个水囊。 她一边咳嗽着一边轻声道:“少爷,您醒了,喝点水吧身上有不适之感吗?” 李淳安摇摇头,接下水囊狂饮几口,接着二话不说扶住玲儿瘦弱的肩膀,强制性要她躺下休息:“你别管我,再躺着休息一会儿。林槐说你患上了风寒,看天色应该离镇上路途不远了,待会儿去药房给你抓几服药,吃了便好了。” 说着拿起带着他体温的毯子盖在翎儿身上。 翎儿也知自己强撑不了多久,老老实实躺在坐席之上,苍白的脸上疑惑不解。 她虚弱地问道:“林槐是谁?少爷您说的是林管家吗?对了,方才林管家和奴婢说昨夜那帮蒙面人被您几下撂倒,少爷您偷偷学过武吗?” 李淳安低垂眼眸,避而不答:“你好好休息罢别思虑过多我出去看看还要多久才能到” “我又能如何跟玲儿解释,林槐其实是受铁柱爷爷指使来监视李家人的呢” 李淳安苦笑一声掀开了马车帘子,马车疾驰吹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有些渗人,而清晨的薄光并不刺眼,像是一层朦胧的光晕,美不胜收。 透过朦胧的雾气,他看见林槐身上的青色长衫被露水全部打湿。 犹豫了一会儿,李淳安问道:“林林槐,还有多久到铁山镇?” 犹豫的那一会儿,他脑海中三个称呼在盘旋着:林管家c林伯c林槐。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称呼这名照料或者说监视了李家数十年的老者为林槐。 平心而论,林槐这三十年,虽然名义上是在监视李家人,但是却未做出一件伤害李家人的事情,反而尽心尽力把府内之事照料得百般周到。 可李淳安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对面他,那是种数十年的亲情一朝被背叛的伤心与不知所措。 林槐虽已知天命之年,但毕竟是五境武夫的境界,依旧目达耳通,早就听到李淳安睡醒后与玲儿的对话:“还有一刻钟便到了,少爷您先回车厢,天寒小心着凉了。” 李淳安摇头,盘腿坐在林槐身旁,两人默不言语。 两旁的景色快速退后,铁山镇的北城门在水雾中若隐若现。林槐牵扯缰绳,让马儿慢慢走过去。 大秦律法,近城门一里地,必须减速慢行否则被官兵抓到,严加搜查不说,还得赔上银两挨上几棍。 北城门口,平日繁闹的早市,卖菜小贩与进出货的商人通通不见,临近城门口的路上设上了两排木头制拒马,限制着行人与车马进出。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精壮步兵,虎视眈眈地盯着零星的过往行人,一对一地盘查着。 领头的一名步兵对着几个面目凶悍之人大喝:“停下!把身上的包袱仍在地上!衣衫也脱了接受检查!” 话音刚落,便有数名步兵跟上举着长矛对着那几个面目凶悍之人。几人担惊受怕地麻利脱光了衣衫,连鞋袜都一并脱了,只留了条底裤,生怕动作慢了,那些长矛会毫不留情地扎在自己身上。 盘查之细,盘查之严,可见一斑。 林槐皱着眉头停下马车,运转心法提起气机,远处的画面与声音便近在眼前,他踌躇不定要不要进城。 此事着实反常,在铁山镇呆的三十几年,他从未看到如此场面。 李淳安根本看不见也听不着远处的场面,纳闷地看着停下马车不再前行的林槐问道:“林槐,为何要停下?不是快要到了吗?” 林槐沉默半饷,还是决定进城,也许现在铁山镇是他们唯一的退路了,不论是寻求王将军的帮助,还是把希望放在燕无双那边 他停下心法散掉气机,转过头对着李淳安说道:“没事,少爷。可能城门口与平日有些不一样,您做好心理准备。” 李淳安一头雾水却也没开口询问,当马车缓缓驶进北城门口,哪怕林槐事先预警过,李淳安看见戒备之森,整装待敌的场面也是心慌意乱,好似有大事要发生。 “停下马车!接受检查!”一名身批精甲,皮肤黝黑的壮硕步兵举起长矛对着林槐驾驶着的马车大声喝道。 闻言,陆陆续续跑来数名步兵站列一排举起长矛,戒备地盯着李淳安二人,蓄势待发。 林槐乖乖举起手,向李淳安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照做,李淳安会意也老老实实举起双手,两人一同跳下了马车。 还未等林槐主动说出马车内还有一名丫鬟,只见城门口一名吃着沙果的便装汉子小跑过来。 便装汉子一边嚼着嘴里还没咽下的果肉,一边挥手冲着步兵们口沫横飞道:“散了散了!你们这帮小兔崽子,眼睛白长了?认不出这是李家公子啊?!认不出林管家啊?!” 步兵们整齐划一地收起长矛,一个个眼神复杂地看向一脸茫然的李淳安,随后纷纷散开。 李淳安闻言好奇道:“您认得晚辈?” 相貌普通的便装汉子咧嘴一笑,随手仍掉吃了一半的沙果,大大咧咧地把粘了果肉汁水的手在衣衫上擦了擦,拱手道:“王老将军座下,上官第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上官第二与噩耗 铁山镇唯一的酒楼“秦南饭庄”内,除了李淳安与林槐还有刚刚认识的上官第二,空无一人,安静得呼吸声都显得有些刺耳。 只有他们三人坐在偌大的大堂中央,一个可供近十人吃饭的圆桌旁。而圆桌的旁边是一堆细腻如沙的粉末,还有两条孤零零的板凳。 秦南饭庄的老掌柜愁眉苦脸地站在一旁,看着便装汉子这煞神不敢怒也不敢言。 这家饭庄一向接待的都是些粗鄙豪爽的大头兵,但老掌柜也从未见过像便装汉子这般不讲规矩的煞星。 李淳安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个大大咧咧的便装汉子,总觉得这厮脑子不太好使而且,还有暴力倾向 不仅仅是因为这厮独特的名字,还因为他在北城门口刚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就说肚子饿了要请李淳安一行人吃饭 李淳安正要婉言谢绝,却不想这厮双手快若闪电,一手一个将李淳安和林槐提起,像拎着两只小鸡仔一般,大摇大摆地走向酒楼,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而视。 李淳安与林槐只好用袖子捂住了脸,能遮多少算多少,毕竟铁山镇的街坊邻里几乎都认识他们,多少要顾及下颜面,若是一个陌生地方也就罢了。 此时不过清晨,酒楼要近午时才开门接客,上官第二这厮倒好,二话不说一脚踹开大门! 接着跟个土匪山贼一般,找了大厅最大的一张圆桌坐下,随手将李淳安与林槐扔在地上,又粗声把还在清梦之中的老掌柜叫来。 上官第二也不管那老掌柜衣衫不整,被扰清梦而怒气冲天的样子,随手拍向旁边的一张方桌。 那张桌子,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直接被拍成了粉末,堆在了地上,连一块完好的木屑都没留下。 接着,这厮才对着老脸抽搐的掌柜说道:“山珍野味,好酒好菜,全都给我上咯!明白吗?!” 老掌柜点头哈腰,深怕得罪了这位煞神,把他这把老骨头也跟那张方桌一样拍成粉末。亲自忙前跑后,沏茶擦桌,喊醒厨子张罗饭菜,随后站在一边服侍 林槐脸色阴晴不定地注视着上官第二过目即忘的脸庞,先前这厮出手之时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再等自己和少爷被当成小鸡仔拎起时,他想运转心法,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如同修为尽失一般,全身无力,这种感觉就好像碰到了少爷身上的“离”一般,他的真元被完完全全压制住。 那时林槐便知道,他无力抵抗只能认命地任由上官第二拎着朝酒楼走去一张老脸丢人丢了个大发 所幸的是,这个恐怖如斯的家伙是王将军手底下的人,对他们应是没有恶意。 “只是,这厮也太肆无忌惮行事张狂了吧,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啊?”林槐心中暗道,与李淳安的看法不谋而合。 不多时,秦南饭庄的老掌柜便端上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足足五荤四素一汤,凑成了一桌十全十美。 李淳安与林槐已近一天一夜未吃上饭菜了,在马车内也只是吃了些蔬果糕点,根本填不饱肚子。加上被血蒲蒙面人追杀,此时正是饥肠辘辘之时,胃酸一阵一阵往喉咙涌。 李淳安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被上官第二听了个正着。 上官第二挥着手里的筷子,咧嘴一笑:“吃吃吃,都饿成什么样子了,血蒲的人也真过分,追得你们饭都吃不上。不过也算你们运气好,居然还能活着回到铁山镇,不然可得辛苦我去给你们收尸了。” 林槐眼中精光闪过,好似想到了些什么,拿起筷子示意李淳安不必拘谨,动筷便是。 两人风卷残云地吃着饭菜,也不管什么吃相,不管什么忌口了,夹到什么菜就往嘴里塞。只剩下上官第二大呼小叫着“酒呢?” 待他赶走老掌柜,倒上一杯美酒正要细细品尝,余光一撇发现桌上的饭菜已被吃了大半,不由得哑然失笑。 李淳安吃完饭菜,嘴也懒得擦了,只想赶紧回府内看看爹娘是否无恙,再赶去药房给翎儿抓上几服治风寒的药。 他起身,对着还在嘬着小酒吃着小菜的上官第二拱手道:“谢谢上官前辈的款待,只是我与林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上官第二闻言放下了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淳安道:“不用回府了,你爹娘早在昨日便被血蒲掳走了,生死未卜。至于李府上上下下的仆人丫鬟也早已遭血蒲毒手了。” 李淳安一愣,强装镇定地笑道:“上官前辈,您是在说笑吧?虽然不知道为何血蒲要追杀于我,但祸不及家人,也没必要绑架我爹娘吧?” 上官第二不急不躁地将花生米一颗颗用筷子挑进嘴里,咬得嘎嘣脆,却不去理会他,好像天塌下来都没他吃花生米重要。 林槐心中却是早已料到,拉了拉李淳安袖子示意他不要失态,而后起身深深给上官第二鞠了个躬道:“上官先生,请您指点迷津,我家少爷该何去何从?” 上官第二抬起头认真地想了想,随后语气更加认真地道:“听天由命呗!” 林槐无语凝噎,但还是忍住了想骂人的冲动,又尝试地问了一遍:“上官先生,王将军就没让您拖个话或是让您祝我们一臂之力吗?” 上官第二挑眉,笑骂道:“他妈的,活的久果然沉得住气一些我想起来了,两者都有。王老将军托我给你们带的话是‘庙堂之上风起兮老树倒,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求多福,听天由命。’要我祝你们一臂之力也不过是要我替你们收尸而已。” 林槐的眼神失去了所有希望一般暗淡下来,木讷地点点头拉起李淳安的手转身离开。 “慢着,这顿饭的银两你们出的话,我倒或许有个路子能让你们走。” 在李淳安与林槐将要踏出秦南饭庄时,身后传来上官第二戏谑的声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论语 (这章是为了凑字数审核签约,若对论语感兴趣可以看看。)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c良c恭c俭c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子曰:“君子不器。”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子曰:“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季康子问:“使民敬c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子曰:“《关睢》,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分别 破旧的院子里,李淳安与林槐二人满脸的喜色荡然无存,僵硬之极。而上官第二也不出言相劝,在庭院自顾自地找了颗老树跃上,大刀阔斧地坐着。 林槐低头思虑,是啊,他又有什么用?五境武夫的修为?在场的二人怕是根本看不上眼。会伺候人?少爷的贴身丫鬟也明显比他合适。 他有什么理由,什么脸面呆在墨宝轩寻求燕掌柜的庇护呢? 但,少爷至少有所依靠了,那他内心唯一的负担便可放下了。想到这,他也不纠结了,坦然一笑道:“燕掌柜,我懂您的意思。请您务必务必保住我家少爷一条命,我这就离开,不给您添麻烦了。” 说完,他对着满脸焦急的李淳安安慰道:“少爷,我本是浪迹天涯之人,您不必感伤,这三十年的安生日子我过得很开心。青山不改,终有再见一日!” 林槐满是皱纹的脸露出温柔的笑意,朝李淳安挥挥手,转身离开。 李淳安刚想去拉住林槐,却被从树枝跳下的上官第二拦住,他望向上官第二眼中满是渴求,上官第二望着李淳安的眼睛心里一软,罕见地露出左右为难的表情。 上官第二沉吟片刻,对林槐佝偻的背影喊道:“喂,别急着走!你怕死吗?” 林槐闻言回头,不知上官第二所说是何意,但还是微微摇头作答。 上官第二望向东方那冉冉升起的初阳,眼神凌厉:“听说你二十出头便是四境武夫,现如今五十有余才不过五境,这三十年你活得太安逸了,随我去那片土地屠戮吧!生死有命,死在那片波澜壮阔的土地上,总比死在血蒲那帮只为钱财的废物手上好!” 林槐看到上官第二舔了舔嘴唇,一身杀气溢出,好似看见了当年救他一命的王将军。 虽然王将军年轻时候的相貌要比上官第二英俊得多,但是两人身上发出的光一模一样。 那是强者自信到极致才会有的光芒! 燕无双眉头紧锁,满是担心地对着上官第二桀骜的脸轻声道:“上官,别陷进去,你的以杀证道太过极端危险还有,那把刀扔了吧,太邪门了,它会毁了你的!” 上官第二挑眉道:“那时候就杀了我!你有这个能力!”接着,径直离开墨宝轩,林槐紧随其后。 李淳安热泪盈眶,哽咽地喊道:“林林伯,保重!” 林槐身形一顿,挥了挥手并没有回头,追随着上官第二走向未知的远方。 还没等李淳安收起情绪,燕无双嘴角抽搐,感觉有些头疼。这是收留了个爱哭鬼啊 燕无双挠了挠脸上的绒毛,伸了个懒腰,摇头晃脑地朝铺子走去。 “李公子,偏房还未收拾,自食其力吧,我只负责你与那个丫鬟的生死,可不是给你们当老妈子的。接着!挂在身上,我睡觉去了,他妈的!一天到晚什么事呀” 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被燕无双头也不回地扔到了李淳安脚下的石砖。 李淳安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了失落的心情。他自我安慰道:“上官第二会帮衬林伯的,爹娘现在也无性命之忧,等王将军脱身,再去求王将军救了爹娘。” 李淳安捡起了掉落在地的东西仔细打量,这是块铜制腰牌,但已经生了些绿色的铜锈,应该是用了很多年了。 上面阳刻着“燕”这个大字,旁边的花纹样式像是云朵盘绕在周。他想了想,还是将腰牌系在娘亲给他的香囊上。 接着,他走出墨宝轩,径直朝北城门口走去,城门口还是在戒严状态,不过当看见他走过去,领头的士兵对他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李淳安也微笑着回应,顺便询问了一下他的马车在哪儿。 李淳安顺着城门士兵的提示,找到了停在一颗树下的马车,一脸苍白,满身泥垢的翎儿手撑在马车上,好似随时会被一阵微风吹倒。 李淳安赶忙小跑过去,扶住浑身无力的翎儿轻声责问道:“谁让你出来的?不知道自己染了风寒吗?” 翎儿迷迷糊糊地看李淳安,露出一丝安心的笑意,低不可闻地回道:“少爷,先前在马车奴婢听到您和林管家被人带走了,奴婢便赶紧从马车跑出来了,城门口的士兵让奴婢在这儿等着您与林管家。对了,林管家呢?” 李淳安将翎儿强制扶进马车,摸了摸她的头,才低声细语道:“林伯他有事在身,要外出几个月,我们要寄人篱下了,你别想那么多,饿了吧?少爷去给你买上粥和治风寒的药材” 躺在坐席之上的翎儿忽闪着她的眼睛,问道:“少爷,我们不回家吗?” 李淳安沉默了一会儿,回道:“爹娘被那群蒙面人掳走了,那地方也没必要回去了。别说话了,好生休息。” 翎儿像是知道自家少爷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言语,老老实实缩在角落。 李淳安轻叹一声,驾驶着马车慢悠悠从北城门口进了铁山镇。 此时此刻,城楼之上,上官第二看着李淳安进了铁山镇,舒了口气。 他毫不避讳地当着林槐的面,对着一名身着青色僧衣,头戴青色僧帽的女子轻声道:“姐,这下你放心了吧,我已经将淳安托付给了燕无双,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那女子眼眶泛红,将修长的手指放于上官第二的脸庞,柔声道:“辛苦你了,这么多年来你受苦了” 上官第二有些不习惯地躲闪开来,讪笑道:“说什么矫情话呢,你这十几年在李府不也受苦了吗” 女子摇头,望向远处的天际,道:“我在李府没有受苦,只是这十几年依旧不能弥补我的罪过,最后还害得他抑郁自杀,我本以为我修了佛,便不为情所动了可” 还未等女子说完话,上官第二便冷冷打断:“他死有余辜!你何罪之有?!当年你与他相识的确是王将军有意安排,但你对他的好对他的真心总不是假的吧!为了他怀胎十月生下淳安,他却因为知晓所谓的真相,让你受尽冷落!最后逼得你十几年呆在佛堂自我折磨!如果不是他良心发现自杀,我这趟抽空回来便要亲手杀了他!算他还有点骨气!” 女子掩面而泣,挥手示意上官第二不要再说了。 上官第二也知自己情绪过于激动,深呼吸了几口气,牵起女子的手,温柔地说道:“姐,我们走吧,淳安会在这里好好的,等我与林槐从修罗战场回来,会把他毫发无伤地带给你的。” 不久前知晓了这些真相的林槐也走上前来,轻声安慰道:“夫人,走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您也是为了少爷好,不然少爷知晓了老爷自杀身亡的消息必然会颓废堕落。” 女子朝墨宝轩所在的地方深深望了一眼,三人这才离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繁琐便是生活 墨宝轩门口,日已上三竿,大朵大朵的纯白云朵,在湛蓝无垠的天际缓缓飘动,稍稍挡住了些炎热。 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让正在搬行李的李淳安有些喘不过气来,手脚发软,汗流浃背。 先前好说歹说才把翎儿忽悠喝完粥,接着又强行把翎儿安置到店铺内的躺椅上休息着,不许她帮忙搬运行李收拾偏房。 最后李淳安把一草斋买来的药材在庭院的角落支起了炉子煎上了药,他才有时间开始从马车上搬起行李。 李淳安抹去额头上的密布的汗珠,拿出水囊急不可待地灌了两口,接着坐在树荫下休息了片刻又走回马车旁。 “还是要快点搬好,偏房还未收拾,药煎好了得让翎儿喝了赶紧休息去。” 李淳安挽起袖子,卖力地搬起箱子,当他搬到一个装满衣裳的箱子时,他停了手。 那箱子里的衣裳中藏着一把从父亲东厢房偷偷摸摸取来的铁剑。 “是因为这柄铁剑,才使得那些血蒲蒙面人痛下杀手的吗?难不成这柄铁剑有何玄机?” 李淳安忧心忡忡,脑中思绪万千,搬运行李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不如把这把铁剑丢了吧,也许血蒲与幕后黑手就能放过李家了你爹娘兴许也能因此得救” “你这是害怕了吧?!那夜车夫父子惨死官道的画面历历在目!你难道要对那些恶人求饶吗?!那年轻车夫,大字不识者尚能宁死不屈,你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难道没读出一副傲骨吗?!” “得了吧,识时务者为俊杰!鬼知道上官第二和王将军会不会履行誓言前去营救你爹娘!说不定王将军不能脱身之言也不过是推诿之伎俩罢了” “别听它的,如果今日你丢掉这柄铁剑,你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哪怕去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你爷爷!” 两道声音在他脑中争吵不休,李淳安只感觉脑子嗡嗡作响,痛苦万分,只好双手扶在马车,紧闭双眼默默忍受。 “嘎吱” 燕无双拉开老旧的大门,心疼地用袖子擦掉上官第二踹在门上的脚印,轻骂道:“他妈的,上官这家伙,没事就喜欢踹门,迟早有一天要被人打断腿” 接着,他走向了在苦苦忍耐的李淳安身旁,伸出毛茸茸的大手盖在李淳安的天灵盖上。 一道橙光没入,李淳安脑海中的争吵声陡然消停,脑子里清明了不少。接着,那道橙光急转直下,流转他身体各处,清凉无比,任凭灼热的阳光直射也未感不适。 李淳安稍稍好受了些,疑惑地看着燕无双,问道:“燕掌柜?我这是怎么了,脑中像是有两个小人在争吵不休,扰得我头疼欲裂。” 燕无双收回右手,挠了挠脸上的绒毛,不耐烦地回道:“小小年纪,思虑怎么这么重。天气燥热,加上你压力太大意志不坚,若是换个点背之人早就昏厥过去了。” 李淳安沉默了一会儿,刚想言谢,燕无双已经摆摆手道:“偏房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赶紧把行李搬进去,再让你的丫鬟从我躺椅上挪开!他妈的,还是得给你们当老妈子” 李淳安听到燕无双的粗俗之语,却也不再反感,心中有一股暖流涌上。他点点头,开始把马车上的行李往偏房搬去。 偏房采光很好,也不算太小,甚至还有一张书桌,一张茶几。李淳安放下行李,认真打量了一会儿,方方面面都收拾得很干净,两张硬板床相对而放,正好够李淳安和翎儿睡觉。 可男女之间毕竟有别李淳安皱了皱眉头,看来只能找燕掌柜要扇屏风挡住了,不然着实尴尬万分。 李淳安陆陆续续搬好行李,铺好床铺,又去问燕掌柜要了扇屏风。在燕掌柜狭促一笑中面红耳赤地搂着屏风走回偏房,将屏风放置在两张床的中间。 接着,将翎儿从铺子里的躺椅搀扶到已经整理好的床榻之上,李淳安又马不停蹄地跑到庭院的角落盛上了汤药,一勺勺吹凉喂翎儿喝完。 看着翎儿沉沉入睡,李淳安松了口气,一个人默默走到马车旁靠着那两匹三河马发呆。 “这驾马车,和这两匹马该如何安置呢总不能放在这里任由它们自生自灭吧” 李淳安有些头疼,摸着三河马硬邦邦的鬃毛,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牵去北城门口,看看有没有商贩走夫要买。 刚牵到北城门口,李淳安便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小乞丐捧着个破泥碗在对着行人乞讨着。 小乞丐脸上脏得看不清相貌,但依稀能辨别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铁山镇很少有乞丐行乞,鲜有的几个乞丐也都是外地流落至此,想来这个小乞丐也不例外。 李淳安低头想了想,把马车拴在一颗歪脖树上,走到小乞丐面前,轻声问道:“你会驾马车吗?” 小乞丐抬头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讲究,但好似几日未洗,有些邋遢的富家公子有些愣神。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不会公子,您这是何意?” 李淳安掏出怀里的全部银两,数都没数,一股脑地塞进小乞丐的手中,温和地朝他笑了笑:“不会就拿上这些银两,找个师傅学一学,看见那颗歪脖树下的马车了吗?送给你了,好好照料它们,以后有缘再见你,希望你以车夫谋生,而不是现在这样伸手讨要钱财天降横财。” 小乞丐死死攥着可能是他这一辈子都乞讨不到的银两,呆呆地看着李淳安的背影出了神。 谁也不知道此时他脑中在想些什么,也许他在暗自窃喜天降横财,也许他在感恩李淳安的好心施善。 谁也不知道,小乞丐会不会将马车卖了,便花天酒地,又或者拿了银两就不去管那两匹马的死活。 李淳安只是觉得,给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小乞丐一丝生活下去希望,他很开心。 这也是他这几日,做的最为开心的一件事了。 这章着实太晚了,明天加更一章补偿。对不住了各位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饭菜 时间眨眼而逝,此时已月上梢头,天色却没尽黑。落日的余晖与远在天际朦胧的黄色弯月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一整个下午,李淳安便是整理行李,摆放衣物。忙碌了一天,李淳安终于有时间去淋浴房冲了澡。换了身干干净净的衣裳,简单地把披肩长发束起。 身边无事可做了,心里却没有轻松之感,反而空落落的。他走到庭院,找了棵老树攀爬上去,坐在枝桠上欣赏着晚霞如同画卷铺满天际,动人心魄的美感。 一时间,他放空了脑袋,神游天外,无比自在。 他不用去想,爹娘的相见是场阴谋,不用去想,血蒲的追杀与车夫父子的死亡,不用去想,爹娘现在生死未卜,不用去想,那柄铁剑的玄机,不用去想那么多糟心的事情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看着夕阳西下,弯月如勾,接着天色尽黑,繁星点点闪烁世上没有比这更美好祥和的画面了。 “喂!好下来了,都在树上坐了两个时辰了,打算今晚睡在树上啊?” 燕无双粗厚的嗓音,把沉醉在良宵美景中的李淳安惊醒了。 李淳安往树下看去,燕无双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拿着蒲扇,那模样让他想到了早已逝去的爷爷。 想到这,他友善地朝满脸横肉的燕无双笑道:“不是,只是看那夕阳落山的场景太过美好,一时间出了神。” 燕无双轻嘬了口滚烫的茶水,摇着蒲扇嫌弃道:“下来吧,酸腐文人就是多愁善感,看个太阳下山也能看呆。对了,小心点,别把我这颗老树给踩坏咯!” 李淳安尴尬地回笑,也不言语,晃晃悠悠地从老树爬下。在老树上呆了那么久,两腿都坐麻了,他揉揉屁股,跟着转身离开的燕无双进了店铺。 燕无双躺在躺椅上,将茶杯放于茶几,轻摇蒲扇道:“看你中饭也未吃,肚子饿了没?” 李淳安老老实实地点点头,燕无双却瞪大了眼睛,大着嗓门道:“那还不去做饭?我也没吃呢!还真把我当成老妈子,要给你们洗衣做饭端茶送水拉?” 李淳安傻眼了,本以为燕掌柜是做好了饭菜招呼他下来吃饭,正心怀感激呢,没想到叫他下来是吩咐他做饭。 寄人篱下,又有什么办法呢?李淳安忽然想念起李府的厨子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遭血蒲毒手 厨房内,李淳安看着满满当当的食材无从下手他哪里做过饭烧过菜,连调料哪个是哪个都分不清楚。 想起燕掌柜虎背熊腰的样子,李淳安还是认怂地开始烧起柴火,一步步来吧 一刻钟过去了,任凭李淳安被柴火冒出的黑烟熏得面堂发黑,呛得咳嗽不止,烧火堂内的柴火就是巍然不动,只冒黑烟,一星火光都未见到。 就在他鼓起精神,打算再试一试的时候,燕无双走了进来,看了看脸上被熏得黑灰的李淳安鄙夷道:“点个柴火都点不着,是个男人吗?” 说罢,右手一挥,一阵灼热无比的掌风吹进土灶烧火堂,瞬间烧火堂火焰熊熊燃起,木柴冒出了和先前截然不同的火光。 李淳安的嘴脸抽搐了下,要是我也会这招还用你来吗还好,他的脸被熏成了煤球,面部表情倒没被燕无双看见,否则又得被训了。 燕无双吩咐了声快点做,又背着手施施然走出了厨房。 李淳安盯着手里的一捆芹菜,还有摆放整齐的调料,脑子里天人交战:是先放菜呢,还是先放调料不对,应该是先放油吧 “算了,不管了,反正也是燕无双要我做的,随心就好。” 想到这,李淳安也不再纠结,在案板上胡乱把菜与肉剁成不规则的形状,刚倒入菜油,油还没热,就一股脑地全倒了进去 接着,他又拿起不认识的种种调料,一个不落地撒入铁锅翻炒起来 “来啦!好吃的芹菜炒肉,还有青菜炒肉齐活咯”李淳安端着两盘黑乎乎的菜放在店铺内的桌上,兴奋地招呼着躺在躺椅上打盹的燕无双过来吃饭。 燕无双落座后,瞪大了双眼,看了看那两盘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菜,又看了看一脸黑秋秋带着兴奋表情的李淳安反复数次。 犹豫了一会,还是动不了筷,面露迟疑:“这玩意儿,能吃吗?” 李淳安翘首以盼,急切地催促着:“我先前吃过了挺好吃的啊。燕掌柜,动筷呀” 燕无双皱着眉头,夹起来一块不知是肉是菜的焦硬物体塞入口中,接着浑身僵硬双目无神。 不多时,他反应了过来,吐掉口中那块苦如黄莲的不明物体,赶忙冲到茶几旁端起茶杯漱了三次口。 漱完口的燕无双看着满脸无辜的李淳安嘴角抽搐:“你以后不用做饭了,我来做” 李淳安一副你太夸张了的表情:“虽然我的确是第一次做饭菜,但有那么难吃吗?我吃起来感觉不错啊” 李淳安说着便动筷,大口大口吃起了自己做的菜,面露享受,看得燕无双目瞪口呆。 “他妈的,这娃儿是不是味觉有问题啊?这也吃的下去?!我宁愿喝上一大口毒宗的金水,也不想吃这玩意儿”燕无双想起了那惨绝人寰的菜味,浑身打了个激灵。 想了想,燕无双还是走去厨房,自己开始动手烧起了菜。不过一刻钟过后,燕无双端着一托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走回店铺内。 李淳安刚吃了个饱,闻到那令人垂涎三尺的菜香,肚子又咕噜咕噜地饿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燕掌柜,我还能再吃点吗?” 燕无双好气又好笑地回道:“你不是吃自己烧的那玩意儿吃得挺香的吗?怎么不继续吃了?” 李淳安挠挠头,不服气道:“您这菜卖相要比我的要好一点罢了,说不定还没我做得好吃呢!” 燕无双哑然失笑:“你这臭小子真够嘴硬的,你尝尝看,和你比到底差在哪里。” 屋外的星空繁星闪烁,屋内,一个只读圣贤书的小小少年,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壮年汉子,因为做的饭菜味道,乐在其中地争论不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砍柴 李淳安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自觉地起身收拾起碗筷擦桌。接着,去厨房内收拾了一番,洗了把脸才回到店铺内。 燕无双老神在在地喝茶解腻,悠闲地躺在躺椅上问道:“饭不是都吃好了吗?还不去睡觉干嘛?” 李淳安神色有些扭捏地回道:“燕掌柜,我能请教您几个问题吗?” 燕无双点头道:“别跟个姑娘家似的扭扭捏捏,惺惺作态,但说无妨。” 李淳安眼中仿佛有恨意在缭绕,正色道:“燕掌柜,您能告诉我,血蒲的蒙面人为何要追杀我吗?甚至还掳走我爹娘,我着实不解这是为何。” 燕掌柜沉默许久,端着热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回道:“还能为什么,为了钱财呗。” 很明显,燕掌柜在敷衍了事,李淳安虽然称不上聪慧但也不算愚钝,他锲而不舍的追问道:“您不会不懂我说的是血蒲幕后的指使者他意欲为何!” 燕掌柜抬起头看到李淳安恨意满满的眼神,无奈地说道:“哪怕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口诛笔伐还是螳臂当辙?” 李淳安想了想,认真回道:“可庄公曰:‘此为人而,必为天下勇武矣。’我生而为人,必报血仇!”他言下之意,便是要选螳臂当辙那一条道。 “好一个必报血仇!哈哈哈,倒是有骨子傲气。行!”燕无双肆意而笑,从躺椅起身冷冷地看着李淳安,“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必报血仇?拿什么必报血仇?” 李淳安面不改色,不假思索地回道:“螳臂当辙!” 燕无双哑然,被李淳安的逻辑弄得有些头晕:“跟你这书呆子说话可真是遭罪,这他妈不都一个意思吗?” 看到李淳安倔强的眼神,燕无双心知不能就此敷衍过去了。 “算了,上官托付我也不过保他到上官归来,以后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燕无双也懒得与这个倔强的小子过多周旋,直言道:“上官也没嘱托我不能告诉你这些,那你便听听看。大秦官场粗分为三派,左派右派与中立派。左派怀柔,右派铁血。王远阳,也就是王老将军是中立派,当年你李家便是由他们保下的” “燕掌柜,我李家为何需要王将军保护?”李淳安梳理不清楚关系,便开口问道。 燕无双冷笑道:“当年你爷爷铸造的兵器可谓国之重器,自然引得大秦各方势力眼红。谁掌控了李家,与你爷爷的技艺便在大秦有立足之地,甚至呼风唤雨!左派认为要许以你爷爷高官厚禄拉拢人心,右派认为完全握在手心的才是最安稳的,且不能让你们李家延续香火,主张屠李家满门!” “当时你爷爷在军中早已赫赫有名,李铁匠的名号等于军中那些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将士们的护身符。朝廷怕引起军中哗变,就没有采取右派的想法,偏向左派与中立派的做法。” “而中立派的建议是尊重李铁匠想法,保李府一脉单传,但必须在监视控制下,防止突生意外。你爷爷最后和王远阳彻夜相谈,最后同意了中立派的做法。所以算得上是王远阳与中立派保下了你李家。” “但,此时太子即将上位,扶持他的正是右派。中立派与左派已随着当年的领袖人物垂垂老矣,变得人微言轻,兵权政权交出了大半。右派先前的念头便又开始死灰复燃,他们想屠李家满门” 李淳安听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禁打断道:“哪怕右派要屠我李家满门,那王将军还是持有我李家技艺的全部那岂不是,下一步就是王将军所在的中立派了?!”他脑中灵光一闪,抓住了燕无双还未说出的关键。 燕无双诧异地点头道:“没想到你也不算迂腐之至嘛,的确如此。哪怕要吃饕餮盛宴前,也会有盘油炸花生米垫垫肚子的。” “我李家,便算是那盘油炸花生米吧”李淳安苦笑一声,胸中烦闷。 “所以你现在大致了解了,还有勇气螳臂当辙吗?”燕无双一脸玩味地看着神情恍惚的李淳安。 李淳安平复好了心情,避而不答:“既然事态如此严重,为何燕掌柜您敢保我一命?难道就不怕右派找您麻烦吗?” 燕无双眼神凌厉,冷哼道:“区区大秦能留下我燕某人性命的又有几人?!我不主动去惹他们,他们哪有胆量招惹我?惹急了我,皇城相府燕某人都要去血洗一趟!” 看着眼前这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又一次说出狂妄至极的话语,李淳安却不再觉得他是个疯人。 他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头破血流。 “求燕掌柜收我为徒!我不想螳臂当辙,我想学武,救爹娘,报血仇!” 燕无双被这突如其来的拜师礼吓了一跳,足足半个时辰后,他看向还保持着跪拜之姿的李淳安,心里有些松动。 “看来这小子早有预谋啊如若再等五年还未得到那道机缘突破,我便要殒命于此地,不如就收他为徒吧至少,我这一脉有了传承” 燕无双搬来一张太师椅,正襟危坐,低声道:“把礼数做全咯!” 额头流血不止的李淳安脸色已然苍白,他直起嘎吱作响的身子,看见燕无双老神在在地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着,心中便有了数。 李淳安喜形于色着颤颤巍巍走到茶几旁,端起了茶杯,又跪在燕无双跟前,举起茶杯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喊道:“师父!请您喝茶!” 燕无双端起李淳安举着的茶杯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轻声道:“淳安,去睡吧,明早起来去后院砍柴,砍够二百斤,再来找为师。” 李淳安虽疑惑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徒儿谨遵师命!” 仲夏的夜晚,星空璀璨,月色正浓,蝉鸣蛙叫不绝于耳。破破烂烂的墨宝轩内,最简单的拜师礼,却成了李淳安一生最重要的转折。 幸不辱命,终于熬出来了。副线已经全部铺好,明天开始,李淳安的剑修之路,便要启程。求推荐票,求收藏,求书评!感恩!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半年 铁山镇墨宝轩内,栽种在庭院的几颗粗壮老树被萧瑟的秋风吹扫了落叶,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即使已近午时三刻,阳气最重之时,天色也显得有些暗淡无光,深秋之萧条可见一斑。 庭院的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枯黄落叶,轻踩上去,便发出干脆利落的碎裂声。 后院的一角,一名穿着灰麻短衫的精壮少年在扎着马步,眼神专注地挥动铁斧,一斧一斧地劈着木柴,木柴应声而分散落在地,丝毫不拖泥带水。 崭新的木桩上只有浅浅几道被铁斧砍到的痕迹,显然,少年的每一次挥斧,力量都恰到好处,正好把木柴劈开,而不伤到木桩。 木桩旁已高高堆起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木柴堆,但小麦肤色的精壮少年并没有停下手,双臂高高举起,算不上粗壮的手臂,肌肉却棱角分明,蕴藏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力量。 哪怕少年双手高高举起铁斧,沉沉落下,扎着马步的健硕大腿,都稳稳当当地丝毫未动摇,可见不是一日之功。 一颗颗硕大的汗珠从他坚毅的脸上滑落,他也不去擦拭,任由汗珠打在脚下那块早已经被汗水打得湿润的土地。 “一千三百二十四,一千三百二十五”每劈一块,少年便在心中默数着,他今日的任务是劈够二千次,离目标还有小半,要抓紧劈够了,不然又得被师父训了。 “少爷,您都劈了一上午了,休息一会儿吧,奴婢给您泡了杯热茶。”还在专心致志劈着木柴的少年身后,传来一道甜美清澈的女声。 少年头也不回,只顾着眼前的木柴:“放在一旁吧,我还有近七百块没劈好呢,你先回屋去吧,外边儿冷。” 亭亭玉立的翎儿轻蹙秀眉,修长白皙的玉手端着一杯滚烫的热茶,娇嗔道:“您都劈了半年的木柴了,也没见燕掌柜教您习武呀。每日都劈上几百斤不止的柴火,后院的草棚内早就没地方堆了,只能挨家挨户送给街坊四邻依奴婢看,燕掌柜是在捉弄您呢,哪有教您习武的意思?” 气喘吁吁的少年扔下斧子,收起马步,走到一脸心疼的翎儿跟前,想用手摸摸她的头,却想起手上脏的很,只好摊手无奈地笑道:“你个小姑娘家家懂什么,习武怎么可能能一蹴而就,师父这是在锻炼我呢。听话,快回屋去。” 翎儿樱桃小嘴嘟起,晶莹清澈的眼眸荡漾起一丝泪光,赌气地端着茶杯,不由分说地转身就走。 李淳安看着翎儿娇小的身躯快步走远,小心翼翼地喊道:“我的,我的茶留给我呀!” “砰!”回应他的是一声关门的巨响。 李淳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半年,翎儿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以前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更是从不敢反驳他。现在说不上几句话,便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眼眶立即泛红,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被他欺负了。 “女人心,海底针啊!” 李淳安纳闷地单手捡起把地上砸出坑的铁斧,扎好马步,眼神马上变得专注,控制住腰腿的力量,又一斧一斧地劈下。 铺子内,燕无双万年不变地躺在躺椅上,像是听到了后院的动静,忍俊不禁地笑道:“这傻小子,就是个榆木脑袋,和我年轻时有的一拼啊” 那晚拜师后,李淳安听从燕无双的吩咐,足足砍了两百斤的柴火,从清晨砍到日落连饭都没吃上几口。 两百斤或许不算多,务农的精壮汉子一天下来可以劈够近千斤柴火,但燕无双给的铁斧,不是一般的重。李淳安估算最起码是普通铁斧的五到六倍重量。 刚开始一块木柴他要劈两到三次才能彻底劈开,到了下午双手已经不听使唤,全凭意志力撑着,一块木柴要劈上十几次,效率越来越低。 劈到最后,手上早磨出密密麻麻的血泡,双臂像废了一样,麻木无力地垂在两旁,几乎力竭倒地。 晚间,半死不活的李淳安瘫倒在床铺上,刚刚病愈的翎儿心疼万分地给他按摩手臂之时,燕无双进了偏房。 燕无双拎着半死不活的李淳安走到淋浴房,一脸嫌弃地脱光了他衣物,把他径直扔进了浴桶。 浴桶装的不是清水,而是浓稠的绿色液体,散发出一股中药味,但其中又带着一股子香甜的气息。 等李淳安浑身浸泡了,痛苦的事情来了,那绿色液体的清凉之意竟然透进肌肤深入骨髓,他浑身酸痒,好似有万蚁噬身之感! 他能真真切切感觉到,有液体在他骨肉,在他血液里流淌! 那种深入骨髓的酸痒感,是会让人恨不得用手抓烂肌肤,扯掉血肉的! 李淳安刚想挣扎起身逃脱,被站在一旁的燕无双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抵住脑袋,挣脱不得。 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的李淳安只能双手死死抓住浴桶的边缘,绝望地声嘶力竭:“啊啊啊!” 燕无双冷漠地看着他,沉声道:“为师可以放手但是你若连如此苦痛也忍受不住,就安安心心当个凡夫俗子,也别妄想报你所谓的血仇了。修行路上,可比这个残酷无情!” 当时李淳安脑子里莫名地出现,那夜车夫父子尸体在官道之上被雨水冲刷的画面,还有那矮个血蒲蒙面人看他们,犹如看牲畜一般的眼神。 他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眼神带着浓郁的恨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徒儿要杀了他们!” 从这以后,李淳安每日作息就是劈柴,泡那该死的绿液,周而复始,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慢慢地,他学会了借用腰马的力量去劈柴,不再只用手臂的蛮力,渐渐懂得了力量的运用。 “一千九百九十九,两千!”李淳安盘腿坐在地上闭上眼睛,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远处的桂花香伴着深秋清冷的空气,被他吸进肺腑流转,屏住呼吸,接着嘴唇轻张,缓缓吐出浊气。 “半年了,爹娘是否无恙林伯如今又是什么光景呢?”李淳安睁开眼,看见灰蒙蒙的天际之上,成群结队的大雁往南方飞去,心中惆怅如一江秋水。 评论,收藏,推荐票,呜呜呜呜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剑法无双 “啊啊!”淋浴房内传来一道痛苦不堪的惨叫声 翎儿在厨房内忙活着准备着晚饭,双手麻利地在菜板上切着菜,嘴里嘟囔着:“臭笨蛋,大笨蛋!痛死你算了明明那么难受,还要逞强坚持着” 虽然她嘴上满是抱怨,可俏脸上的担忧之色却是显而易见,整整半年,从未间断,她一听到李淳安被浴桶里的绿色液体折磨的惨叫,心也被人用手揪住了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刚开始的时候,她几次冲到淋浴房,想把李淳安从浴桶里拉出来,都被满脸赤红,脖子上青筋毕露的李淳安惨叫着挥手打开。 翎儿只能控制自己,任凭他叫得多惨绝人寰也不去管他,只有内心默默心疼着。因为她明白了,少爷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了。 淋浴房内,惨叫声戛然而止,李淳安光着身子,虚弱地靠在浴桶内壁,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里满是厚厚的老茧,腹部八块健硕的腹肌不断随着他的喘气声起伏着。 浴桶内本浓稠的绿色液体,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汪清泉,清透得可以看到底,显然已经被李淳安吸收。 李淳安完完全全能感受到,血肉之中,有一股冰凉的清流在不断流转,冲刷着他的身体,就像是在拓宽经脉,去除杂质一般。 这股液体浸入他体内的时候,的确是让人抓狂的酸痒,但是等它开始缓缓在体内流转时,只剩下纯粹的经脉骨肉被冲刷的莫大痛苦,反倒可以忍受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绝大的痛苦都可以强忍下来,但又酸又痒的感觉却是足以令人发狂的。 李淳安咬牙坚持着,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保持在一个不快不慢的频率,这样他才能够清醒着,不被体内那股清流冲刷骨肉的痛苦所击垮。 腥臭的汗珠被清流从李淳安满身毛孔中挤出,密密麻麻地滑落进浴桶内,把本清透可见的清水染成了一片血色。 不多时,李淳安轻舒一口气,跳出浴桶,擦干了身体,套上麻布衣衫,有些晃悠地走出淋浴房。 “转眼间天色又黑了啊,时间流逝得像河水那般湍急啊”李淳安抬头望天,深秋的星空有些灰蒙蒙地散发出光晕,接着他走进了铺子。 铺子内,翎儿早已经做好了一桌热气腾腾的美味,静静站在圆桌旁的一角。而燕无双正襟危坐在圆桌上座,单手捧着本古籍皱着眉头牛嚼牡丹般飞快翻着页,六七寸大小的古籍在他大手里显得娇小玲珑,那样子活像个黑毛猩猩在翻书。 李淳安也是第一次见到燕无双这番作态,强忍笑意道:“师父,您今天怎么有雅兴看起书来了?” 燕无双头也不抬地回道:“今日的木桩有四道划痕,明日多加四百下。还有,你这臭小子别一天到晚欺负翎儿!再让为师看见翎儿哭哭啼啼,为师非把你屁股打烂!” 李淳安看了看在一旁窃笑的翎儿,郁闷地摸了摸后脑勺:“徒儿我哪有欺负她” 燕无双也不听李淳安的辩解,一板一眼地说道:“为师不管,反正以后翎儿心中不喜,为师便拿你是问!” 翎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俊俏的小脸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却把李淳安给郁闷坏了,只好无精打采地回道:“徒儿认栽,徒儿能吃饭了吗?” 说着,眼神看向了圆桌之上,那满满当当的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每次泡完绿色液体,他就会格外地饥饿,腹内空落落的,饭量也是大得惊人。 燕无双放下古籍,抬起头笑骂道:“就知道吃,先把前段时间为师叙述于你的《武道初篇》背一遍再说。” 李淳安只好定下心神,抑扬顿挫地张口就来:“武之道,如春草遍野,繁星点点,数之不尽。究其本源,不过炼体c存元。炼体在前,存元在后,体为基石,元为本质现今武夫,划分十境,三境登堂,六境入室,九境纯青,十境潋滟。然,根骨不足者难以登堂,天资愚钝者不能炉火纯青,两者皆有,气运不加身者,此生无望潋滟。” 李淳安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自然一字都未背错,这半年除了劈柴泡澡,便是背这浅显易懂的《武道》,尤其是这初篇,他已倒背如流。 燕无双颔首,将手中古籍扔向李淳安,李淳安眼疾手快接住,随之好奇打量着手中这本发黄的古籍,封面写着三个大字:剑心录。 燕无双有些嫌弃地说道:“这本古籍是为师托人带来的,适合你这种一点剑道基础都没有的榆木脑袋。虽然写得目光短浅,但是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拿回去你随意看看便是。” 李淳安有些崇拜地看着燕无双道:“师父,您还懂剑道啊?” 燕无双挑眉好笑道:“你师父我剑法无双,什么叫懂剑道?!” 李淳安表情古怪地看着燕无双,小声地回道:“使剑的大侠不都白衣飘飘,相貌堂堂的吗?而且徒儿也没看您背过剑啊您这虎背熊腰的模样哪点像剑法无双了您还不如说您拳法无双,斧法无双都贴切点” 李淳安着实想象不到像燕无双这样的壮汉,文质彬彬地提着一柄长剑,杀敌后在月色下潇洒离去的模样。 可当他偷瞄到燕无双脸色僵硬无比时,他怂了,小心翼翼地补救道:“不过,徒儿想象到了您拿剑的模样,还是威武霸气,肯定把敌人吓得胆战心惊,屁滚尿流” 翎儿在一旁听得用手捂住羞红的小脸,恨不得拿上针线,把这榆木脑袋的少爷嘴巴缝上。 燕无双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给快要失去理智的自己洗脑:他是我徒弟,世间如此美好,我不能那般暴躁他是我徒弟,世间如此美好,我不能那般暴躁 燕无双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臭小子,吃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初雪 吃过饭后,翎儿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一片狼藉,而李淳安犹豫了很久,还是请示了燕无双得到他的许可后,才独自一人走出了墨宝轩。他想去学堂,看望下夫子。 拉开大门走出门槛,李淳安仰头看了看,墨宝轩的牌匾被岁月打磨地乌黑发亮,偶尔几处残缺,却让它变得古色古香起来。 李淳安想起了自家府邸的破烂招牌,兴许府邸内已经布满灰尘,各处蛛网了。 他路过很多次,但都未进去瞧一瞧,怕触景生情,徒增感伤。每每经过,只敢匆匆一瞥,接着匆匆离开。 李淳安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巷,往学堂方向走去,青石板路被皎洁月光照得微微发亮,倒也不用提着灯笼照路。 路旁几户人家灯火昏黄,炊烟袅袅,有孩童被母亲呵斥的啼哭声,想来是又不好好吃饭了。 也有朗朗的读书声,伴随着秋风吹过耳畔,一时间,李淳安有些出神。 如若李家未遭血蒲毒手,想来父亲此时正在书房立于书桌前挥毫泼墨,母亲跪坐在佛堂的蒲团上轻捻佛珠,低声诵读佛经吧 从青石板路,迎面走来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妇人,一手提着大红灯笼,一手揪着满身泥巴的娃儿,低着头呵斥着:“臭小子,天天下学就知道出去野!书袋又忘记拿!回家看你爹怎么教训你!” 孩童脏兮兮的脸上泪痕未干,委屈巴巴地望着妇人回道:“娘,你会护着我的吧!爹下手也太黑了,每次打我屁股都得疼上半天” 李淳安瞧见那孩童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走上前去打招呼:“李嫂,孩子贪玩是本性,还是得因材施教,一味体罚孩子反而激起他逆反之心。” 妇人抬头,看见李淳安后脸色大变,惴惴不安道:“李公子,民妇知晓了,孩子他爹还在等孩子回家。”话刚说完,便急忙低头,拉着正天真打量着李淳安的孩童,转身进了条破旧巷子。 巷子里传来孩童稚嫩清澈的声音:“娘,为何要躲着淳安哥哥呀?他又不是坏孩子,每次学考都拿前三甲呢!” “臭小子你懂什么?那李淳安十足的天煞孤星,刚一出远门,他府内的爹娘下人全都死于非命,以后离他远点,碰到也要躲开不许与他交谈,听到了没?” 妇人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李淳安每日沐浴绿药,耳目聪慧,还是清清楚楚听见了。 那条巷子,并不是李嫂回家的路,李淳安站在原地不由摇头苦笑,苦如未去心的黄连入口。 这半年,铁山镇的居民没少闲言碎语李家惨遭灭门之事,那日拜师之后,他也有去拜访街坊邻居想知晓些情况,却吃了一个个闭门羹。 仿佛他成了杀人凶手一般,人人避之不及,就差人人喊打了。 哪怕李淳安后来给周边的家家户户送上木柴,也只是放在门前,从未被他们请进门,喝上一口热茶。 当年李家的乐善好施,李家的德高望重,全都被他们抛在脑后,好似全然没有这回事一般。 对他们而言,此时的李淳安更像是一颗灾星,哪怕是看见一眼,都怵得慌。 李淳安挑了挑眉毛,自言自语道:“还行,起码说上话了,是好事。” 一刻钟后,李淳安驻足在铁山学堂门前,踌躇不前,手放在学堂大门的门环上却没有扣下。 深秋的晚风,吹得他手指冰凉,阵阵体寒。学堂门口的柳树已被风吹得只剩几根枯黄的柳枝在摆动,寂寥无边。 这半年时光,他都未敢来叨扰夫子,一是怕给夫子惹上麻烦,二是觉得愧对夫子的悉心教导。 愧对之处在于,李淳安从稚童时光便向往做夫子那般的读书人,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可,他终究放弃了这志向,转而习武。他不知面对夫子之时,如何交代,更怕自己一懦弱,不再坚持习武,又捡起那些报不了血仇,偿不了血债的书籍。 李淳安咬着嘴唇,还是过不了心中那关,冰冷的手缩回了袖内,双手交叉于胸口,转身离开。 “淳安,进来吧。夫子等你多时了。” 这道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传到李淳安耳内,他不再犹豫,回头推开了那扇梦到过不止十次的大门,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院子之中,雪鬓霜鬟的陈夫子安然躺在躺椅之上,旁边摆了张黄花梨茶几,上面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粗茶。 李淳安望见那熟悉的脸庞,竟有些无语凝噎。过了半响才收拾好情绪,认真地行了拜礼,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夫子,学生来看望您了。” 陈夫子眼带笑意,指了指茶几,轻声细语道:“去,拿上一杯热茶喝了暖暖身子。” 李淳安点头起身,端起一杯热茶,捧在手心轻嘬了两口,感觉身上有暖意上涌,才毕恭毕敬说道:“学生早在半年前便回了铁山镇,只是心有顾虑,未能早些拜见夫子。望夫子您恕罪。” 陈夫子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动浮在茶水之上的碎末,语气温柔:“这些夫子都知道,你也不必苛责自己。倒是你,这半年过得如何?有悟出些道理与夫子说说吗?” 李淳安低头,仔细回想,却不知从何说起,忽而他想到了刚刚李嫂避之不及的模样,心中一沉,轻声问道:“孟子有云,性本善,荀子有云,性本恶。夫子,您说,人性是善是恶?” 陈夫子颔首,吹了吹热茶,轻声回道:“依吾看来,人性不能用善恶区分。好比林槐,年纪轻轻便杀人无数只为钱财,但他愿因没有血缘之亲的你险些自裁,只是为了给你寻求一条渺茫的活路。” 李淳安抬头面露诧异,心中着实纳闷夫子为何知晓此事,刚想开口求解,却听夫子继续娓娓道来。 “好比你在北城门口,赠于他马车的小乞丐,在碰到你之前宁愿饿上几天的肚子也要养活他先天瘫痪的妹妹。可他后来呢?变卖了你赠与他的马车在赌坊里挥金如土,整整三天三夜都未想到他那不能自理的妹妹,他妹妹被活活饿死在脏臭的马厩,而他自己还不清赌债,也被赌坊打断了腿扔了出去,不日便横死街头。” “淳安,你能分得清他们是善是恶吗?” 李淳安瞠目结舌,眼前浮现那个瘦弱小乞丐乞讨的身影,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陈夫子喝了一口热茶,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接着指向天空,对一脸震惊的李淳安说道:“淳安,你看,下雪了。” 李淳安反应迟钝地仰头往天上看,只见灰蒙蒙的天际飘落一片片晶莹纯白的雪花,轻飘飘地落下,打在他的脸上,瞬间融化,冰凉刺骨。 “每片雪花都觉得自己轻如鸿毛,而被积雪压垮的屋檐却不这么认为。人言可畏,淳安,你真正想问的是这个吧?”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