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凤清吟》 《雏凤清吟》正文 第一章 失父 “杀啊”，随着四方杀气横腾的声音，旌旗猎猎，万马奔腾，黄土卷扬七八丈，遮天蔽日不见去时路。锃亮的刀戟高高举起，透过尘隙熠熠闪耀，擂鼓喧天，士气高扬，两方人马霎时间绞杀在一起。自未时一刻交战至申时三刻，刀戟过后人马翻仰，黄色尘土已成血泥。 一匹毛色黑亮，高大健硕的千里驹仰首嘶鸣，跃跃欲试，马上一将军，身穿明光胄铠，脸色肃穆双唇紧抿，剑眉微凝，双眸炯视，旁边是斗大的黑底描金梁字将旗。鼓擂三通后，战事胶着而兵将力竭，将军微微一叹，这些天来，羊里木天天挑战骂门，儿郎们虽然激愤，然兵将不足，对方足足三万人马，而守关的不到二万。告急文书早就送呈陛下，不知援军什么时候能到？听说朝廷一直在研制重弩，一驾重弩可抵百人之威，若我朝有这样的利器，哼，这些元朝的小跳蚤还不是有来无去。老将军无奈的摇了摇头。 “少将军，是少将军”，中军梁岩朝惊呼，”侯爷，世子来了，是援兵来了“。 “援军到了，是少将军的援军到了”。一时间军中忽然喊声四起，霎那间如一通擂鼓般士气高涨。 只见东方一骑白色，绝尘飞驰，身后尘土滚滚，是呈扇形围合的骑兵。马上之人长眉入鬓，虽面有风霜之色，然笑容明亮，器宇轩昂，隐有傲然之气，在距离老侯爷一射之地时，只见他一拉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复又落下，洪亮的声音响起：“大将军，末将未辱使命。。。”。 梁恒叡，老侯爷梁羽翱双眼微微湿润，是他的儿子，他的骄傲，从15岁起便跟着他守护雁门关，出生入死十几年，睿智狡诡赛诸葛。这次回去请兵邀武，终是不负众望。老侯爷眼睛倏然一亮，朝他微微颔首。眼中的骄傲和满意却无论无何也掩饰不住。 靖西侯世子，西路先锋官梁恒叡，立马回顾身后，缓缓举起右手，令官得到指令后，立即令旗翻飞，兵将们得令而行，只见两侧人马翅翼而行，整肃而井然，五十架战车缓缓升起，如巨兽吞天，令人胆寒心惊。“放！”刹那间几百支重箭如蝗雨急飞，一阵接一阵，直击对方后营，所向披靡。箭雨过后马嘶人翻，不被击杀也被惊马踏死，霎那间上千人马混乱不堪。这突如其来的战况令羊里木的兵将莫名其妙，等醒过神来，不觉得毛骨悚然，这哪里是对战杀人，这，这分明是绞杀，还是一面倒的绞杀，看着自己的人马纷纷倒下，而对方却毛发无伤，不由得心有戚戚。 羊里木从战车上缓缓站起，双眼微眯：“是重型神机弩？竟可射3里之深，果然是军中绝杀之器”。 重型神机弩，是从元戎弩改制而来。元戎弩原是诸葛亮所创，可连发10支，城楼防御必备利器。 “去年燕京密函曾报，华中国工部火器营在密密改造一种元戎强弩，上可载车马，下可随处匠组，以精钢为架，铜轱辘为力，四人可行，开弓30石，可连发50支，射3里之远。这便是从元戎弩改制而来的重型神机弩了”。身边的副将言道。 羊里木环顾四下，见自己的兵将面露恐慌，前面的兵马不断的倒下，有的直接被射死，未死的被奔跑的战马撕拉着活活拖死，那些未被射中的兵士却被轰然倒地的马匹甩下了马背，又被惊惶的战马践踏而死，怎一个混乱了得。而后面的兵将眼见着前面的战况都踌躇不前。 羊里木看着对面的重车神弩又向前进了一里之地，若再发起重箭，又将是上千人马在瞬间瓦解。这次犯边一共就三万人马，这些天与梁羽翱这老匹夫交战，已经一损再损，若是再折损下去，士气低微不计，自己在元朝的威仪将不复从前，兵将减少，大将军的封号也岌岌可危，说不得顷刻被人蚕食。哼，答苦迭这个小杂种，想这个大将军位很久了。 “呼。”羊里木重重呼出一口气，看来今天不可再恋战了，识时务为俊杰，暂且鸣金收兵，来日再作计较。羊里木闭了闭眼睛，微微垂下头，慢慢举起左手。“慢”，只听他的副将突然喊出一声，不由得他睁目看向前，然后仰天长笑，“啊哈哈哈哈”。。。。。 羊里木的兵将本已是伤亡严重，军心浮动，如今在重型神机骛的强力攻击之下，更是岌岌可危，溃败就在一时。在三波弩箭飞击之后，士气更是低落，更有甚者回望鸣金之声，以逃脱重箭击杀。 然后就在这时，第四波的重弩射向了远方，几百支弩箭簇簇之声不绝，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但是有一支箭偏离了方向，重重地射入了少将军的后背。靖西侯世子西路先锋官梁恒叡跋涉千万里，请来了华中国的重器，却倒在了自己的弩箭之下。 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子凝住片刻后，缓缓地倒在了马背上。羊里木眯着眼睛：“收兵吧，谨防狗急跳墙”。 “从明，从明”，老侯爷虎目滴血，跃马到了儿子的身边。“鸣金，收兵，军医”。眼看着可以狠狠收拾一番这些元贼，报许多日子来的憋怨之气，却不料少将军遭遇了暗手，竟然被自己人暗算了。梁家军们十分憋闷，一心想着若找到了这个贼人，便是碎尸万段也难解心头之恨。 老侯爷抱着儿子的身子急马飞回雁门关。 “爹”，侧躺在雁门关帅府的床榻之上，梁恒叡大口大口的吐着血，气息微弱的说：“爹，儿子不孝，儿子要先行一步了。”“从明~，从明啊。”老侯爷悲怆不已，不停叫着儿子的字。身边跪着的几个长随更是低泣出声。梁恒叡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着，吩咐着。慢慢的眼睛涣散，身子一松。 文曦八年，岁在戌寅，三月十六日。雁门关，乌云遮顶，狂风肆虐。几万将士双腿跪地，呜咽之声不绝。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二章 赏牡丹 （上） 文曦八年三月十七日，春光正好。靖西侯府门口的二只石狮子在初阳的照射下，越发的雄壮威武。门边的2颗槐树葱葱郁郁，高大茂盛。双檐歇山顶的门楼巍峨庄严，向着天空挑起的垂脊上一溜雕着仙人骑马、龙、凤、螭等吉祥古兽。高高的台阶上，乌大门三十六颗黄铜钉擦得锃光明亮，碧瓦朱甍、雕梁绣柱十分华美。门口站着三四个青衣打扮的仆役。 东边的门楼“吱呀”一声开了，一顶小轿抬了出来，帘子轻轻的撩起，露出一只挂着金灿灿镶宝手镯的腕子，还有一张五旬年纪的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哟，这不是沈妈妈吗，您老今个儿有事出去啊”。仆役们弓着身子十分殷勤。”“嗯，今儿个有稳婆来，可千万记得传进去，误了事儿可打不杀你们这些小的。”沈妈妈扶了扶头上的菊花金簪说道。“是，是，谁敢误了世子夫人的大事呢。这可是小世子要出世，小的们都等着主子打赏呢，万不会误了事，您老放心便是。”帘子复又放下，二个健硕的轿夫向北而去。 已时已过，单檐歇山顶，面阔五间进深三间的侯府慈元堂正房次间又热闹开了。“祖母，刚刚连枝姐姐说了，那株魏紫昨儿晚上九朵花儿齐齐开了。”二奶奶的长女梁矜樟轻轻摇晃着祖母的手臂。 被唤着祖母的是一位看上去五十不到的夫人，穿着一件姜黄色寿纹刻丝褙子，系着暗红色百褶裙。头发墨黑，梳着堕马髻，插着福字镶八宝扁簪，头上带着镶南珠抹额，神态慈祥。听到大孙女娇憨的声音，侯夫人不由得眉眼舒展：“好啦，好啦，知道了。可是我们的樟姐儿想去赏牡丹了？说来也奇，这株牡丹焉焉的都几年了，今儿怎的就齐齐开了花，还是九朵。 “娘，您可不要惯着她了，这些天尽往园子跑。怕是一日三趟都不止，心都跑野了呢。”说话的是一位二十几岁的贵妇，高高的飞仙髻一边戴着金累丝双凤红宝石步瑶，一边插着楼阁金簪，一双凤眼顾盼生辉。 听她埋怨的语气，侯夫人笑呵呵地：“都一日三回地看了，我要是再不晓得你们的心思，可就是老古董了哦。”说得母女二人都抿着嘴笑了。 见女儿不断飘过来的眼色，二夫人会意，便舔着脸说：“娘，不如咱们开个帖子，做个赏花宴如何？” 侯夫人拍了拍透雕灵芝纹的床榻，轻轻的依靠在攒框嵌云石的侧屏上：“如今边关不稳，你父兄皆在外行军，万不可张扬。”抬眼一看，见大孙女塌了肩，又起身拉了她坐在她的身边，拍了拍那双春葱似的玉手：“不如今日咱们娘儿们去赏花，就在牡丹亭设了午宴。” 樟姐儿不由得大喜，拍手叫好。侯夫人看她高兴，心里十分心酸。她自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但最小的儿子不到满月尚未续齿便夭折了，次子梁恒敏恩荫从五品鸿胪寺少卿，生了一女二子，长子却未站住，次子也不过一岁多点，如今是侯府唯一的嫡嗣；长子梁恒叡经常随着侯爷在雁门关守边，大媳妇生育了二个儿子都因为出痘子而死，如今又怀了一胎，即将临盆，却不知是男是女。子嗣单薄，令人唏嘘。三房，想到三房，侯夫人不由得滞了一滞。 侯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想这些闹心的事了：“你大嫂子已经落盆，稳婆是否到了？”听二奶奶说，有一个半个月前就住进了景德堂，另一个今儿一早大嫂的奶娘去请了。便又说：“也请你大嫂一起，虽说她如今还在服大功，毕竟内宅小宴也是无妨的。况且也落盆了，走几步没有什么大碍，去搬了官帽椅，摆上高几，如今天气晴好，便在牡丹亭下面的游廊设宴，也不拘什么菜式，就捡平日里喜欢的摆上，也上了桃花酿，让娘们儿乐一乐。”抬眼看见窗户纱比往日都要鲜亮几分，该是阳光十分灿烂。“让奶娘抱着暄哥儿也来走走，小孩子多晒晒太阳不碍事。”顿了顿，转头又看向自己的大丫头莲碧：“问问三房那边得闲了没有。得闲了也过去。”不得闲就不要过来了。 莲碧蹲身应是退下，转身往东边的抄手游廊走去，拐过转角往南，到了门口是一座单檐歇山顶的大理石半雕升云五福捧寿插屏，出了门便是一个小院子，中庭摆着两只硕大的铜缸，碧绿的荷叶延伸到了缸外，风一起，颤巍巍的左右上下摇摆。过了仪门，出了东面的穿堂是一条窄巷，又折北而去，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到了三奶奶的茗昇院。 守门的小丫头看见了，忙笑着施礼：“莲碧姐姐来了。”一边又往内传话。莲碧进了门，东面是悬山顶面阔三间的厢房，南面是卷棚五间倒座，三间正房，两侧各带一个耳房。三奶奶的大丫头碧珠正掀着帘子打里面走出来，看见了莲碧，忙上前笑着施礼：”久不见莲碧姐姐了，今日可得要好好喝一杯茶才走，咱们也好久不絮叨絮叨了。”莲碧忙着还礼，一边说:“可不敢耽误了正事，侯夫人有话传三奶奶。等闲了，便是不请，我也不依的。”二人轻声说笑着，往正房走去，门口的小丫头羡慕的看着莲碧头上那朵碧玺珠花，撩起暗绿色盘花绸绫帘子，禀声：三奶奶，侯夫人身边的莲碧姐姐来了。” 茗昇院的三奶奶听着莲碧的传话，闻音知意，自然是不得闲了：“可真是不巧，啟哥儿正闹腾着呢，津哥儿这会子才睡下，一会儿的功夫就得醒了，实在不得闲了。多谢母亲大人。”三奶奶软和的声音并没有多少的起伏。这些年还不明白吗？这位侯夫人是见不得庶出三房的好日子。若不是大嫂千方百计暗地里照应着，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生下二个孩子呢。莲碧瞧着三奶奶那张吹弹得破圆润的脸上十分潋滟的杏眼，收下碧珠递过来的荷包，轻轻一捏，似是二个银课子，银盆脸上的两个酒涡深深地：“多谢三奶奶赏，奴婢记下了。”说完蹲身施一礼，退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三章 赏牡丹（下） 莲碧去那边传了话，这边莲叶来禀报，说是西府连大奶奶来了。侯夫人连声叫请。 侯爷本来有三个弟弟，都是武将，可惜三弟四弟尚未成亲便战死在了沙场，二弟本已是正三品参将，一直跟着侯爷镇守雁门关。可惜十年前在与元军的一场战事中受了重伤，只能告老回京养身子，陛下赐封昭勇将军。阖府住在靖西侯府的西面，因此府中称其为西府，称西府老爷为二老爷。连大奶奶是西府二老爷的大媳妇，与大奶奶也是常来常往的。因着大奶奶临盆在即，连大奶奶便过府来看望她。 侯夫人听说连大奶奶要去探望大媳妇，脸上的笑容很是慈祥：“去吧去吧，今日在牡丹亭设家宴，一会儿你和你叡大嫂子一起来。这人一多，也就更热闹些。” 连大嫂子听了要赏牡丹，眼睛一亮：“那敢情好啊。府里的牡丹那可是京中一绝啊，往年倒也赏过几回，可那不是人多嘛，看来看去不是妆花刻丝晃了眼，便是金簪玉钗挡了景。今日可是得巧了，这娘儿们静悄悄的偷着瞧，哎呦，那可是别有一番滋味在眼中了。”侯夫人被连大嫂子说得“呵呵呵呵”，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午时时分，连大奶奶扶着大奶奶慢慢地往后花园走来，后面跟着一众丫头婆子，捧着引枕椅搭、茶盏攒盒。 大奶奶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脸色却红润，身子微丰。自去年十二月父亲过世，还未到过花园子。这一路走来，只见水色潋滟，花开蝶飞，又值惠风和畅，让人心旷神怡。看往东边，是一座攒尖顶四角亭，四角飞檐高高挑起，耸立在跌拓有致的假山湖石上，湖石下面便是牡丹花圃，有着贵如姚黄、魏紫，赵粉，更有醉贵妃、首案红等品类。有菊花台阁、荷花型、蔷薇型等花型。别人府中有二、三名种便能开个花宴，邀朋呼友鉴赏一番。如靖西侯家这般齐活的牡丹品类实属少见。原本往年不管前头的爷们还是后宅的夫人奶奶们也确实要大摆宴席开簪花宴，如今却因边关不稳，侯爷、世子俱在守边，又值世子夫人待产，侯夫人便不欲大张旗鼓。只以家宴之名赏花，虽不如宴客般热闹喧阗，但是四五人相酌言笑更是清幽自在。 沿着攒尖顶四角亭一路往下，是游廊曲栏，透雕草龙、卷草的倒挂楣子下面是美人靠，直蜿蜒延伸到湖边的五间花厅。 牡丹宴开的虽然有点急，但是该有的也都齐活了。游廊上一溜放着五张酸枝木雕云纹吉祥如意官帽椅，铺着半旧朱红色绣富贵满堂椅搭，椅子前各摆着五张透雕四围八仙过海紫檀高几。又在南边放一张黄花梨四围透雕暗八仙镶梅花云屏长案，上放着茶吊，茶盏、酒杯匙箸、帕子之类的常用物件。两边廊上卷着金丝藤红漆竹帘。 大奶奶携着连大奶奶的手缓步走进游廊，看见婆婆和二弟妹等人齐齐看着廊外牡丹，笑语晏晏，看起来十分愉悦。环顾左右却不见三弟妹和两个孩子，大奶奶暗暗叹气：怎么连面子情都不顾呢，这还有外人在呢。 游廊这头的人看见二位大奶奶来了，齐齐过来行礼。叫着大嫂、大伯母。。。。侯夫人看见她们亲亲热热地，笑得十分慈蔼，看着大奶奶的肚子有点紧张：“你慢点，你慢点儿。” “娘好兴致，这样的花宴倒也别致。”说着走近了花圃，细细端详着姹紫嫣红，又道：“这株魏紫确实比往年开的都要娇艳，似乎也更大些。”大奶奶一边行礼一边说着。 “还不是你侄女儿闹得。爷们在外拼命流血，咱们妇道人家也只能多烧几炷香，哪敢广宴宾客。今日娘们聚一聚，也是讨个吉利罢了。”侯夫人叹道。 连二奶奶听着侯夫人心有所感，略见伤怀，忙上前安慰：“这九朵花蕾竟一夜开放。实在是难得，更是好兆头。”听着连大奶奶说好兆头，大奶奶眉间倏然开朗，世子一月前领兵携武往山海关而去，想来早到了关隘。但愿这次能一击败走元贼，也得几年安生日子。夫妻间也不必总是离多聚少。 连大奶奶见着大奶奶心情甚好，更是无比夸张地惊呼：“这样的牡丹宴可真真是别开生面，我可是个有福的，沾了大侄女儿的光。”连大奶奶坐在了大奶奶的下首接着说：“我是个吃闲饭的闲人，你们只管拿好的上来，我都是来者不拒的。” 听着连大奶奶插诨打科，侯夫人虚点了点她，忍不住也笑了：“少了谁也少不了你的。”众人一经笑将起来。 樟姐儿得意的打一个榧子：“连大伯母，今儿个都是将爱吃的摆上，您若觉得不好，侄女儿的都让了您挑，可千万不要急哦。”众人大笑，连着懵懂无知的暄哥儿也拍手大笑，大声地说“吃，吃”。“你吃什么吃，你吃奶。”樟姐儿话音刚落，夫人奶奶们更是笑得拿着帕子抹眼角。 连枝轻轻地走近侯夫人的身边禀道：“夫人，菜品齐了，可以上了吗？”“上吧。”连枝退后，向着前面挥了帕子，侯夫人的话便传了下去。须臾，一众穿着碧色半臂，梳着双丫髻十四五岁的丫头们，端着一色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麻姑献寿的托盘，上放着刻各式花草青花瓷薄如蝉翼的盘子，盛着各人爱吃的菜蔬、点心、茶果。 大奶奶看着丫头鬓边簪着的芍药花，连连点头：“果然精致整齐，二弟妹真是巧心思。”侯夫人和连大奶奶纷纷应和，二奶奶更是眼波流彩十分得意。 侯夫人和连大奶奶、二奶奶的高几前摆放着青花釉里红小酒壶和成窑五彩小酒盏，大奶奶和樟姐儿则喝着果子露，各自的丫头筛酒布菜，夫人奶奶们你来我往各自谦让着劝酒劝菜十分殷勤。二奶奶说：“吃宴便是好个热闹，便是酒也能多喝几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四章 吉兆 二奶奶说：“吃宴便是好个热闹，便是酒也能多喝几盅。” 侯夫人见上来了一碟葱炝羊肉片儿，便说：“你二奶奶最爱这个，赏了她下酒吃。”连枝忙拿着填金描海棠花漆盘，将装着葱炝羊肉片儿青瓷刻莲花纹小碟子放入漆盘中，送到了二奶奶高几前。 二奶奶喜滋滋地站起来谢过了侯夫人：“谢谢娘，记得媳妇儿爱吃这一口。”二位大奶奶都看着她笑盈盈地。 侯夫人看一眼二奶奶身上的缕金百花穿蝶杏红色刻丝褙子，头上点翠牡丹华胜华光流彩，挽着累丝双凤簪珠髻，色如朝霞，面似芙蓉：“娘知道你爱吃，更知道你是个爱打扮的。” 二奶奶听了不由得脸上飞霞，嘟着嘴：“娘，不待这么埋汰人的。” 大奶奶接着说：“还是个要强。才这么点功夫便能整治出牡丹宴来，可见是个能干的。这个蜜汁芙蓉鸭脯丁也是二奶奶爱的，赏了她吃。” 樟姐儿抿着嘴儿笑着看她娘。二奶奶更得意了：“今日还得簪牡丹，才不辜负了这牡丹宴。” 侯夫人可惜道：“可不得糟蹋了这仙姿玉骨似的花儿。” “二弟妹爱俏，大伯娘便应了她。您瞧瞧她这身打扮，不知道她管的那个针线房假公济私了多少回呢，您便应了她的爱打扮，也不枉担了这个名声儿。”连大奶奶掩着嘴角，眼睛弯弯的。 二奶奶斜睨着她抿着嘴儿：“连大嫂子不待这么说的，一会儿娘准招人来抄了我的箱笼，明日儿回娘家没有衣服穿，我可是不依的。”众人大笑。 “都是你大嫂惯的你，多大的人了，忒爱撒娇。”侯夫人也笑得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亲昵的话语，可见平时也是个受宠的媳妇。 樟姐儿看着祖母迷惑着：“还簪花吗？孙女儿可是看好了那朵葛巾紫呢。”“簪，簪，若是不簪，祖母怕是接下来没得衣服穿呢。” 真个是暖阳和风，娇语俏声，笑语晏晏，其乐融融。 二奶奶的丫头胭脂捧着一个大荷叶式的白玉盘子来，上面浅浅的水养着葛巾紫、黄花魁、满堂红等七八朵牡丹。各自的丫头们比对着主子身上衣服的颜色，选了花，簪在了鬓边。一时花颜映霞，玉面泛春。真是富贵花开满庭芳。 簪了花，宴席继续。二奶奶的大丫头胭脂使着黄梨木三镶银箸将葱炝羊肉片儿布到了二奶奶的碗中，二奶奶伸着乌木双镶银箸轻轻夹起，放入口中。忽然，二奶奶皱了眉头，紧接着更是捂着胸口将羊肉片儿吐了出来，而后不断的干呕着。这边二奶奶的丫头胭脂、芙蓉急忙上前服侍着主子，那边侯夫人急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的。可是东西不干净？”听到东西不干净，寒兰不由的心中一紧：管着厨房的是陈贾氏，大奶奶的陪房，丈夫五年前便去世了，一个人无儿无女的一心伺候的大奶奶，若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因为厨房出了问题。这二奶奶怕是要不依不饶了。 只听得大奶奶慢条斯理的声音响了起来：“怕不是有了吧，闻不得这个味儿了。”侯夫人瞅了一眼二奶奶，见她不声不语的隐隐有着喜色，不由地嗔怪：“可不是，怎么好好的就这样了。难不成你心里头没个数？”二奶奶红了脸。低低的说：“怕是吧。” 于是侯夫人又一叠声的吩咐：“请太医，请秦太医来。”一边又吩咐身边的：“快撤了她的桃花酿，多大的人了，连这点子数都没有。”又问二奶奶：“现在可好些了没有？” 二奶奶点了点头，连大嫂子赶紧圆场：“刚才都说魏紫花开是吉兆，这不立时就应了嘛，可见这孩子是个有福的，会挑时候。”说得侯夫人不住地点头，大奶奶微微凝神，二奶奶嘴角高高翘起，樟姐儿双眼亮晶晶的。 于是喜滋滋赏罢仙姿幽芳赛贵妃，乐颠颠只待秋末冬初好消息。 三奶奶穿着半旧的松绿色家常绫袄坐在明间的酸枝木交椅上，听着丫头珍珠细细的回禀。半晌才懒懒的应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吉兆？也不想想这也是公侯之家所能言及的话语。没事时皆大喜欢，等有什么事时，这些都是能被人拿来病垢的罪据。谨言慎行，为善勿恶！自己虽是庶出，但自小便在嫡母跟前长大，深得嫡母淮阳伯陈夫人的喜爱和教诲。“这人一旦得意了，便忘记了但凡祸事皆从口出的道理。”三奶奶望着中庭的两棵石榴树低低的自言自语。 大奶奶回到景德堂便觉得肚子发紧，是有生产的先兆。奶娘急忙忙上慈元堂禀报侯夫人，正巧给二奶奶问脉的秦太医才到。 到了申时三刻，大奶奶发动起来，一时东稍间暖阁更加的忙碌，寒兰指使着春兰、春剑、蕙兰等丫头报信的报信、抬水的抬水、开催生盆的开催生盆、上小厨房的上小厨房。虽然出入频繁，却也井井有条。屋子里二个稳婆、大奶奶奶娘婆媳和寒兰坐镇，屋外头秦太医、春兰守着。毕竟是第三胎了，倒也不慌不忙。 过了一刻钟，三奶奶陈曦仪带着丫头碧珠急冲冲进了外间。“如今怎么样了？”三奶奶不待坐下，急急问道。秦太医忙站起来拱手行礼：“恐是尚早”。三奶奶还礼，转身往后，撩起青色盘榴石花绫绸帘子进了暖阁。 大奶奶躺在片子床上，颜色苍白，见了她便说：“也不知怎么的，一阵一阵的来的慢，也不怎么疼呢，都第三胎了，反到是慢了些。”“吃了吗？”三奶奶转头问了奶娘。“午时吃了多了些，因此才传饭大奶奶便觉得肚子痛，参汤是早早就预备着，一直在小厨房炖着。”奶娘回禀。 三奶奶对大奶奶说：“既然如今不觉得太疼，大嫂还是先吃了饭才有力气，不然怕要紧时后力不继。”“使得。”大奶奶应道。说话间春兰端着盘子进了房。“是陈妈妈做的鸡丝卧蛋面，汤里的油未曾滗干净，嬷嬷说，生产时与往日不同，须得大油大热的才能有力气。” 吃了面，大奶奶果然觉得与方才不同些，肚子一阵阵的开始紧起来了。到戌时二刻侯夫人和二奶奶来的时候，已经痛的忍不住了，亥时三刻，张稳婆说：“好了好了，已经开了十指了，世子夫人尽管将参汤赶下去，该是用力气的时候了。” 一旁的李稳婆则有些紧张，使个眼色与张稳婆，张稳婆不由的心中一紧，立时仔细的查看了。两人对视一眼后，张稳婆出了暖阁报了侯夫人：“是恶生，脚先出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五章 洗三 侯夫人听到孩子是脚先出的不由很是惊惶：“这可如何是好？”一旁的秦太医皱着眉头有些担忧：“这样的情形也多，稳婆们自然有法子将孩子转过来，只是大奶奶要吃些苦头也有性命之忧。” 一旁的二奶奶不由得惊呼出声：“哎呀，府里子嗣艰难，这可如何是好啊。” 侯夫人听着二奶奶的惊呼声，十分害怕：叡儿都三十出头了，至今未有子嗣啊。“你尽着力，保得孩子无恙，必重重赏你。”侯夫人转着的身子定了下来，咬着牙齿一字一顿的对稳婆说。 这是子嗣为重，媳妇为轻的意思，侯夫人也是个心狠的。一旁的秦太医不由皱紧了眉头，垂下脑袋看着地上的精砖，想了想开了二付药，待取得了药材，亲自蹲在了门口摇着蒲扇煎药。 伺候在门口的春兰低着头，眼眶蓄满了泪，却不敢往下掉：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夫人她，她这是本木倒置！又恨恨的想：若不是二奶奶那句话，侯夫人也不会这么狠心。 大奶奶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一盆盆的热水进去，又一盆盆的血水出来。侯夫人不断的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保佑母子平安。。。” 子时刚过，只听的哇的一声啼哭，声音甚是响亮。侯夫人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声气这么高，该是个康健的小孙子吧。“ 恭喜夫人，府里添了小小姐。”呃。。。 侯夫人很是失望，闹这么大动静，却不是孙子，想到世子已经三十二了，又常年在外，便是一声长叹。大奶奶早就晕昏了过去，醒来时，听到是个姑娘心里虽也微微失落，但终究是自己的骨肉，哪有不疼的。 二奶奶松了口气，忽然觉得好累，好困。 这边稳婆们久等胎盘不落，不由得着急起来。急急地又向侯夫人回禀。侯夫人也惊惶但是没有办法，只得看向了秦太医。 秦太医闭眼思忖，胎盘不落，十死无生。若是。。。还有七分命可活。睁开眼睛，冷声吩咐稳婆深入宫内以手抓落，张稳婆咬牙探入，分了几次才将胎盘揪了下来。侯夫人听后方松一口气：赶紧回去吧，真是又累又惊的还是个每把的。 这边侯夫人和二奶奶起身待走，稳婆又匆匆来报：“大奶奶流血不止，应是产后血崩。”侯夫人快崩溃了，府里生了这么多次孩子，也没有这个孩子来得麻烦啊。 秦太医十分庆幸，亏得早早就有了预感煎好了药，赶紧地让春兰送了进去。折腾了半宿，到了丑时，方才稳妥下来，侯夫人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 三月二十日，侯府景德堂打通了东西两次间，三间明堂夫人奶奶们挤挤挨挨，热热闹闹，珠光宝气，花红柳绿的。南禹公石夫人及儿媳石大奶奶、恭毅公赵夫人及世子夫人赵大奶奶、肃安侯家的杨三奶奶、安阳伯戴伯夫人，是梁二奶奶的大嫂子、淮阳伯陈伯夫人及二儿媳陈二奶奶是梁三奶奶的嫡母和二嫂子，一众公卿侯伯，以及通家之好，都来给侯府新生的姐儿添盆。侯夫人娘家没有来人，自文渊阁余大学士卒后，举家回乡了。十多年来没有人入仕，朝中也有人议论余大学士将后代才华一并用尽的传言，余家也因此没落了。 靖西侯世子夫人梁大奶奶的父亲历经开平、文曦两朝，累官至内阁首辅、正一品太师兼太傅、文渊阁大学士，于文曦七年十二月卒。长兄万亦宫，状元出身原正三品两浙西路按察使，二兄万亦旸二甲进士出身，原正六品国子监司业也因此丁忧，举家回乡守制。在离开京城的时候送来了催生盆、洗三添盆及满月礼。 大奶奶躺在床上神情柔和，爱意浓浓地注视着身边躺着的女儿，婴儿的皱红尚未退尽，却常常在睡眠中扯着嘴无声的笑。醒了也不哭，只是吐着舌头要吃的，若是便溺了，便哭，等人才碰上她的小襁褓，并立时止声，眼珠子跟着声音转。大奶奶十分稀罕，竟然比之前的二个儿子更聪明、好带养：生了三个孩子，这一个是最艰难的，菩萨保佑她平平安安的长大。大奶奶今儿一早就让奶嬷嬷的儿子，他的奶兄沈大掌事去了崇恩寺点了长明灯，请了记名符，还添了伍佰两银子的香油钱。 “大奶奶，淮阳伯家的陈二奶奶来看您了。”陈二奶奶自小与她是手帕交，也是三奶奶的二嫂。随着蕙兰的一声通报，陈二奶奶走进了房间仔细地看着大奶奶：“说是你生产时大凶，可真是吓到我了。如今可还好？我看你脸色却是不怎么好，雪白雪白的没一丝血气。”陈二奶奶也不等大奶奶说话，又自顾自的往下说：“可是秦太医问的脉？怎么说呢？” 大奶奶温和的目光看着陈二奶奶：“多谢你惦记着，太医说没有什么大碍，因出血的狠了，要多养些日子方能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哎呦，让我瞧瞧世侄女，眼睛睁了这么大啊，长得可真漂亮哦。”转头看向大奶奶：“我看这眼睛随了你，小嘴儿也像，哎呦这小鼻子真像她爹。我看有七分随了你，可见长大了必定是个了不得的漂亮小姑娘。”陈二奶奶一进了门，就说个不停，说的大奶奶微微笑，面上起了一丝红晕。 门帘子又掀开了，三奶奶进来了：“大嫂、二嫂，吉时到了，让奶娘抱着孩子出去吧。”陈二奶奶轻轻的抱起二姑娘放到了奶娘的怀里。转身对大奶奶说：“你且歇着，一会儿的工夫便好，我去去再来看你。” 陈二奶奶率先出了屋子，然后是三奶奶，再是抱着姐儿的奶娘。见到姐儿出来了，一众贵妇人纷纷向前，一时花团锦簇，看得人眼花缭乱，奶娘怀里的姐儿睁着眼睛也不哭，小嘴儿吐着泡泡，一点都不害怕，夫人们一个个赞美的词儿跟不要银子似的喷将出来：“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啊。”“可像她娘了。”“哎呦，这鼻子和她祖母长的一模一样。”“吉时到，添盆啦。”随着一声喜气洋洋的呼喊声，各位夫人奶奶都随着抱着孩子的奶娘到了中间的明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六章 孝子 各位夫人奶奶簇拥着二姑娘来到了明堂。透雕四围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挑脐簪子、金银锞子，花儿、朵儿、新梳子、胭脂粉、大葱、艾叶球儿等等。当稳婆将姐儿放到了刻百子千孙盛槐条艾叶汤的铜盆时，夫人们纷纷往盆里放着各式物件。稳婆看着不停了落下的金锞子、银元宝，则不住的口灿莲花。待的礼毕，也不见姐儿哭一声，反扑棱着水，似是极喜欢的。各位夫人不由得啧啧称奇。 侯夫人直笑得脸颊泛酸，恳请夫人奶奶们移步前往花厅用宴。于是三三两两的跨出了明堂，抬眼看见中庭跪着二个穿麻衣孝服的男子。不由惊呼出声。 “禀侯夫人、世子夫人，世子他，他回来啦。”沉痛的声音响起，然后便是悲伤的哭声。 世子回来了？人呢？他的仆从为什么穿着麻衣孝服？为什么又跪地嚎哭？侯夫人此刻脑子是清醒的：世子到边关不久，无论如何现在也回不啊。穿麻衣，除非。。。。侯夫人不由得心中发紧：“抱剑、伺墨，你们，你们在混说什么？” 躺在床上的大奶奶先是听到了惊呼声，然后又闻得世子回来的哭喊声，惊的立刻从床上坐起：世子如何就回来了？这才到边关不久啊。即使回来又因何哭喊？大奶奶的心一阵阵地抽痛，却无论如何不敢妄加猜测。她要亲眼看见世子才能放心。大奶奶挣扎着起了身子，踉踉跄跄跑到了门口，拨开人群，冲到抱剑、伺墨面前嘶声问道：“世子，世子呢？” 抱剑、伺墨见是大奶奶深深地拜倒。。。“说啊，世子呢，世子在哪里？”大奶奶已经浑身发颤，满目森森。 抱剑抬起身子，将怀里的坛子奉上，哽咽着，语不成调：“世子，他，他在这里，在这里面啊。” “世子是被人暗杀的~，世子冤啊~。”伺墨眼底出血，嘶声裂肺的喊道！ 大奶奶一时五内俱焚，颤抖着双手去抚摸坛子。不，这不是真的，她赶紧地缩回了双手，退后了一步，拼命摇头：“不，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梦？”大奶奶轻轻地口中喃喃：“我一定是在做梦，是吗？”她转头问旁边的人：“你快咬咬我的手指，快，我一定是在做梦，是吗？”看着大奶奶这个模样，众人十分同情，也只有陪着眼泪，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想着她才生产完，身子虚弱的很，想搀扶着送她回去。 “梁夫人、梁夫人，快来人，梁夫人晕过去了。” “哎呀，不好了，大奶奶也晕过去了。” 二爷接到世子去世，只是运回骨灰的消息时，如五雷轰顶，顿时呆立不语。半响才呼喊一声：“大哥~。”策马奔驰回府。急忙忙跑进景德堂，正好见到娘亲大人晕厥，大嫂痴痴呆呆的模样。而众位夫人尚未散去，不由的拱手致歉：“各位夫人，本府骤遭巨变，实在怠慢各位夫人，待来日定遣内眷上门还礼。”陈伯夫人道：“赶紧的搭孝棚，起灵堂吧，我等先行一步，来日再来吊唁。”“是！”梁二爷深深躬下身子。 那边夫人们一边往外走，一边感叹：“这孩子是个没福的，还未出生便先失父，真是可怜。”“听说世子夫人怀上她的时候，她外祖父便卒了。”“是吗？这孩子怕不详。。。。”“说不得这孩子命硬。。。。” 本在天津卫出公差的三爷跌跌撞撞冲进灵堂的时候，已经是二天后了。“大哥啊，您好冤啊~。”哭的眼泪鼻涕横流的三爷，一边哭喊着，一边以头抢地，抓着心口的衣服，痛不欲生。 二爷在一旁陪着三爷一样哭的悲痛欲绝。一旁来吊唁的同宗、同僚、世家名门、通家之好纷纷动容感叹，真是兄友弟恭，堪为表率。于是都上前劝慰：“你大哥是十六日没有的，今天已经二十二日了，灵前孝子尚无，其幼女尚在襁褓，总得有个人支撑一下才是。” 可怜侯夫人病倒，世子夫人未醒，二奶奶怀孕，整个府中连个主中馈的都没有，乱哄哄的一团糟。 二爷只顾伤痛，万事不管，是三奶奶在勉力总揽内外院，身边得力也就是外院掌柜、大奶奶的总掌事沈大郎、账司腾立贤和几个掌柜、已故世子身边的常随。主事之人实在不足，每日也只是勉力维持，真怕简慢了前来上祭的贵客命妇。再有，一应银两布帛皆无处支应。日前已经垫出了三千多两银子，赊着的也不少。 三爷回到内院，待得清洗干净，听得三奶奶的话后，双眉紧锁，沉默不语：二哥再是伤痛怎能不顾大哥后事？平时看来倒也精明，到了要紧时刻竟然前后不顾。这要是被朝中御史知道，怕不是要参个薄情寡义之罪。“无论如何，大哥的身后事须得仔细看顾，该有的一点都不能减，大哥是世子，按例礼部也会出面，如今我亦回来，内院还是你暂且辛苦操劳吧，银子的事不要计较，我找二哥与母亲商议去。”三爷说完就出了门。 慈元堂的西稍间，侯夫人躺在紫檀木架子床上，面色蜡黄，双眉紧锁，眼眶深陷，鬓角的泪痕隐约还在。鸦青色的被褥下面是白色中衣，看上去生生老了十多岁。房里颜色鲜亮的都已收拾干净，白色麻帐帘子撩开，挂在两侧素色的银钩上。 二爷和三爷跪在了床前，温言相劝。二爷：“父亲大人上书回京的奏本被陛下驳回，因元军未退，朝中无人替代，父亲大人被夺情了。娘亲大人，您便是万般悲痛也该顾着大哥身后奠礼祭祀。皇上下旨奠仪礼同侯爵，明日太子和礼部前来献祭，府里是万不敢简慢的。可是如今大哥的姑娘还在襁褓，又无承嗣之人，孝子应答一体奠仪都要请母亲大人做主。可怜大哥身前睿哲神武，死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实在令人五内俱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七章 灵堂 侯夫人闭着眼睛，泪水顺着鬓角不停的流淌。她的长子正如老二说的睿哲神武，更兼气宇轩昂，丰神俊朗，才过而立之年，已官拜正三品前锋参领。侯府虽然子嗣不丰，却因他还能再兴几十年。可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开眼啊，年纪轻轻的就被人害死了啊。可怜我儿常年累月镇守边关，好不容易生了二个儿子，却被天花夺命。如今他一去，他一去嫡嗣便只有暄哥儿一个了，那才一岁多点吃奶的孩子啊。“呜~，我的谦儿啊，你怎么就熬不过这个痘劫啊，你这一去，你的父亲都没有了承嗣之人了啊，呜~，我的叡儿啊~。”侯夫人越思越痛，不由的痛哭出声，一声儿啊，一声孙。硬生生将铁打的男儿也泪垂三尺。 “请母亲允许啟哥儿暂领孝子，以全祭祀出殡之礼。”三爷双手伏地，深深下拜。 侯夫人坐起身子，睁开红肿不堪的双眼，冷冰冰的看着眼前这个伏身在地的庶子：今日做孝子，来日便能名正言顺地成了叡儿的嗣子，我怎么肯便宜了你这个贱种。 “请母亲应允！”二爷也深深地拜倒在地。侯夫人颓然倒在了床上。罢了，为了我的叡儿，暂且应了你，来日再作计较。这整个祭祀下来，便是常人也难以担当，况且一个孩子，你不怕累折了他，我便成全了你：“那也是一个只有四岁多的孩子，你舍得，我也舍不得的很。”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起伏。 “谢母亲成全。”二爷、三爷再次拜倒。 “啟哥儿那能持的住啊，毕竟五岁还不到。”三爷从三奶奶手上接过帕子，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若非大哥，我命不存，若非大嫂，啟哥儿怎么能有今日，我此生难以回报一二，唯有啟哥儿才能替大哥行一回孝，夫人啊，我知你心疼，我又何尝是铁石心肠，可是。。。” “我知道，我都明白。”三奶奶泪流不止：“只是上年汾阳侯薨，我与大嫂前去祭奠，他儿子也才七岁，除了哭迎跪接磕送，其余都由汾阳侯长弟主祭。三爷，您得看顾着他，他还小，我更怕他但不起责，误了大哥的丧事奠仪啊。”三奶奶将帕子从三爷手中夺过，擦干净了泪水。又扬声：“带啟哥儿来。” ------------------------------------------------------------------------------------------------------------------ 东华殿的书案前，文曦皇帝陛下身穿月白色常服，面泛青色似萎顿，神情肃穆显庄重。太子殿下钱郦钰、三王子穆王钱郦袗、六王子湘王钱郦恊和九王子钱郦稷以及礼部尚书张栋铧、工部尚书金知玮、兵部尚书柳千岩几人，躬身立在书案前，谨听皇帝陛下旨意：“。。。。。。将门良才，据伐谋之功，常消患于未形，遏危于未萌。上乃封疆之幸，下安黎员于无虞之境。彼帅师督阵未果，遭佞贼而陨，朕痛且惊甚，致旦宵无眠。太子以下皇子亲临祭奠，礼同公侯，以恩抚之。兵部、工部，国器遭窃、部围失谨、致佞众隐匿，恣行凶虐。疑宫禁失密，社稷不稳，以失察罪论。以三月期致讨恶佞，即就解京，掘其下主，诛三族。“臣，谨遵圣喻”。太子殿下及以下躬身应喏。 太子殿下走出东华宫丹墀，长叹一声：“可怜梁世子未有子嗣，唯有一女尚不足月啊，不知谁人行孝！”九皇子愤而握拳：“恶贼忒可恨。”二位皇子也是频频叹息，太子殿下拍拍他的肩膀无奈道：“且更衣吧，已时初刻一同前往。”“是，臣弟们告退。” 已时三刻，靖西侯府门口白茫茫一片，白灯笼随着流风来回晃动，中门大开，二爷和三爷穿麻服立在阶前。门前人来车往十分繁忙，却不闻人声，偶有呜咽从车里传出，和着车轱辘转动的吱呀声听起来十分的寒碜。十几辆青帘黑顶马车哒哒哒的从东面而来，二爷、三爷赶紧的下了台阶，待马车到了阶前，立即上前接过了缰绳。 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了，风卷起了沙，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白幡、白幔、白灯笼飞舞着、晃荡着，偶尔发出布帛扯抖或灯笼撞击的声音。路上的丫鬟仆役穿着白衣，系着粗麻腰带，人人哀容切切，脚步匆匆的来回领着、回禀着差事。整个侯府虽哀切日深，却显得有些凌乱了。 嘉武堂前搭了孝棚，孝棚外两边是七七之数的和尚念经超度，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公侯之品职例，灵牌疏上锴写“钦封三品前锋参领靖西侯世子之灵位”。门内一个垂髫小儿身穿斩衰服跪着，听得太子殿下献祭、礼部献祭的声音后，立即放声号哭，前往棚门口接引太子殿下一行，又俯身下跪向灵位行一个三连跪拜礼禀告，可怜小儿身量未长，跌跌撞撞，勉力而为，礼拜后已经是脸色苍白，但依然一丝不苟地跪在了太子殿下等人的跟前。那肃然的小脸，疲乏的脸色，看得三爷心直抽抽，太子殿下等目露不忍。 陛下遣太子祭奠梁世子，朝中官员闻讯谁敢不来奠礼献祭？而献祭前后一共要磕二十四个头，看孝子这个模样，也不过五岁左右，长久以往，这孩子怕过不了几天就无法起身，尚若厉害了，性命也妨。 太子殿下转身问礼部尚书：“张大人，小儿柔弱，怎忍责之主祭，这便如何是好？” “这个？”张栋铧大人尚在犹豫，旁边的九皇子说话了：“太子哥哥，上年汾阳侯薨，因其子不满七岁，虽由其主祭，却只但引领之责，其余献祭奠仪皆由汾阳侯之弟担责。” “确有其事，子嗣安才是大孝，其法可行。”张大人点点头。 太子殿下拱手：“梁二爷、梁三爷，既有先例，不妨遵之例行，即全了孝道，也护持了幼儿。”二爷三爷忙躬身因喏：“臣，遵命”。 此时，一阵婴儿的哭啼之声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八章 出殡 此时一阵婴儿哭啼之声响起，众人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只见一位二十余岁的白衣妇人怀抱一个裹着粗麻襁褓、看起来尚不足月的婴儿跪在灵前。婴儿或许饿了，或许有些个不舒服，突然地哭啼起来。奶娘虽着急却不敢起身，只能轻轻拍着孩子哄着，而婴儿的哭声却有些急了，喔啊、喔啊的哭声响亮，传荡在白茫茫一片的灵棚内。棚内一时鸦雀无声，只有外面和尚的诵经声，钵、罄击打之声隐约传了进来，火盆里燃烧的锡箔元宝火焰忽然窜高，然后缓缓明灭，青烟袅袅升起。想到其父为佞贼所害，唯此一脉才过洗三，今后。。。，唉~！里面有饮泣之声，该是那些女眷吧。 九皇子最小，双目已微湿，走到了孩子身边看着十分不解：“这孩子十分羸弱。尚在无知无觉之中，也要如此行孝？” 太子殿下问向梁二爷：“此乃梁世子之女？”“是，是侄女儿”二爷恭敬回答。“行孝虽是要事，然贵府子嗣本就单薄，更何况是梁世子唯一血脉，且千万珍之、护之。”二爷和三爷连连应是。 张尚书也是心有不忍，便出言相劝：“实不需在此跪祭，子嗣无恙方成大孝。”各位皇子和各位大人一头纷纷称是。 面色蜡黄，双目含泪却难掩感激之情的春兰扶着抱二姑娘的奶娘向太子殿下及各位大人行拜礼，谢过恩恤后退出了灵棚。 由此，太子、礼部献祭由梁二爷主祭。三奶奶听到她嫂子陈二奶奶的话后，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起去景德堂探望大奶奶。 侯夫人听到消息并未出声，双目定定地望着帐顶，嘴唇紧抿，只是鸦青色的被褥上有一块地方是皱皱的。 大奶奶已经醒了，看着满屋子白幔、白帐，还能再不清楚丈夫已经死了的真相吗？一声悲一声怆的嘶哑哭声，十分哀切。奶嬷嬷抚着大奶奶的后背含泪宽慰着，寒兰举着清粥小菜跪在榻前，苦苦相劝。 三奶奶撩开白色粗麻帘子，和她娘家二嫂一起进入房内时，正看见大奶奶一口气接不上往后倒去。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大奶奶终于又睁开了红肿不堪的泪眼，但神志有些不清，只是挣扎着要起来，口中喃喃反复：“世子回来了，我要去看世子。” 三奶奶连忙上前按住了她：“大嫂啊，大哥已经去了，无法挽回，您千万要珍重啊。”大奶奶看了三奶奶良久，到底认出了她，就拉住手她的手哭喊：“曦仪，世子走了，大爷他丢下我了啊，我可怎么活啊。” 三奶奶擦着梁大奶奶的泪，自己也哭成了泪人儿，不知如何宽慰。 陈二奶奶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由泪盈于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拉开了沈妈妈：“亦嘉啊，世子是走了，可是他还有个闺女啊，若是你不能好好地照料她成人，你以后哪有脸面去见他啊？！”大奶奶睁着泪目，怔怔地看着陈二奶奶。。。。。 -------------------------------------------------------------------------------------------------------------- 二爷急冲冲地回了内院，喊着二奶奶：“快点与我更衣。”二奶奶在胭脂的扶持下，慢慢走到了明间：“这么着急火燎地做什么呢？”“去崇恩寺。”“那是做什么？”二奶奶讶然接着问。 二爷不耐烦地说：“为着出殡的事，妇道人家管你丈夫这么多事做什么，好好歇着你的身子，生个儿子才是正事。” 二奶奶微嗔，甩着帕子坐下：“我还不是顾念着你的身子。”又指着门外：“这朝中大小官员、公侯伯卿、通家之好，还有谁没有到？便是铁打的人儿也扛不住啊。你那得力得屈大祥呢？让他跑一趟去。”又蹙眉低语：“怎么一直都瞧不见他呢？” “他去江南了，”二爷皱着眉。“你少啰嗦了，胭脂与我更衣，我得赶紧去一趟。要不天色晚了，路上不好走。” 梁二爷脸色有些阴郁。 “那就让老三去。”二奶奶闲闲地坐了下来，摸着身上的细麻布，一脸担忧：“我才上身不久，这日日素食，也不知这孩子是否安好。”说完，又转着眼珠子问：“大伯出殡回乡安葬，那么大嫂是否也要回乡守制？” “爹爹来信说，让大嫂带着孩子在家守制。”二爷不耐地挥手转身而去。梁二奶奶看着丈夫离开视眼后哼声出鼻。 ------------------------------------------------------------------------------------------------------------------- 梁恒叡字从明，靖西侯世子，官拜正三品前锋参领，卒年三十二岁。在嘉武堂停灵五日后出殡。 天色微曦，诸事停当，等孝子啟哥儿摔了盆便起灵，草龙先行，而后一百零八名青衣执铭旗、铭旌、香亭、魂轿、纸桥等依次而行，再是三十六杠灵柩居中，又是七七之数僧尼、金童玉女相随，最后公侯伯卿、文武百官、各世家好友尾随送殡。浩浩荡荡蜿蜒七八里长，大小轿车二百余辆，一路往西撒钱抛纸、鸣乐而行，孝子摔丧驾灵，十分哀苦。走出不过一里之数，便见无数高棚彩搭，奏乐相和，又是筵席铺张，十分热闹，原是各家路祭。二爷、三爷少不得一路答谢叩拜，待出了城，已过了晌午。三爷叩辞众人扶柩归乡安葬。 二日后，天气很是闷热了，不见日头不见风，也不见下雨，乌压压的云层遮住了整个天空，鸟雀低低飞过，穿梭过树枝繁叶不知去向。茗昇院的两扇门打开了，三奶奶穿着黛蓝色半臂，白色线裙，挽着堕马髻，插着银簪子，胭脂花粉一丝都无，碧珠手上捧着匣子跟着主子出了门。 三奶奶带着大丫头往慈元堂而去。 一路上白幔已撤，白灯笼依旧，仆妇执役已经换了素服。见了三奶奶皆敛声施礼。三奶奶抬头看着长长的连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夹道：天气这般闷热，三爷在途不知是否安泰？啟哥儿虽然辛苦，然有太子殿下等人顾惜到也没有什么大碍，狠狠地睡了一日一夜，早上起来便喊肚子饿，看来无恙，想来大伯在天之灵也该是欣慰的吧。如今丧事已毕，诸事已妥便把对牌还了吧。今后只关了门，闭了户过日子便罢。大伯后嗣便只一个女孩子，常例摔盆之人即为承嗣之人，可她又如何肯让啟哥儿承嗣呢。一旦承嗣，世子之位便有了变数，这不吝是在挖她的肉。府中孩子们都幼弱，嫡系便只有暄哥儿一个，也不知养不养的住。大嫂的大哥儿都养到七岁了，还不是因为出痘。。。。。三奶奶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进了仪门，中庭两只铜缸内的荷花不见了，却见荷叶田田，十分茂盛。转过升云五福捧寿照壁，抄手游廊两边步步锦楣子下也不见了那些鹦鹉、百雀笼子。空荡荡地中庭除了那二棵海棠，还有各色白灯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九章 庶子媳妇 三奶奶走上抄手游廊，伺候在抱厦厅的一个小丫头低着头似在打瞌睡，另一个无精打采地看着树上的鸟雀，一低头看见三奶奶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忙回神禀报：“三奶奶来了。” 三奶奶候在抱厦厅的椽子旁，瞄着那副看过数不清多少次的对联，再数一遍步步锦楣子的格子是不是三十二个，默然无声，神态自若。忽然北边亮起一道闪电，在黑沉沉地空中分外醒目，而后一阵低沉的隆隆声自远而近，由轻变重，顷刻间在头上炸响。一时狂风肆起，挂在媚子下的白灯笼被吹得左右摇摆不停，豆大的雨滴打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不过须臾的工夫已经成了瓢泊大雨。 莲碧撩帘出门，向着梁三奶奶蹲身施礼：“夫人方才歇下了，到让三奶奶久候。”三奶奶微微颔首：“不妨事，母亲可好？”“夫人尚好。”莲碧掀了帘子，碧珠赶紧递上放着对牌的酸枝木匣子，大奶奶抬头往东稍间行去。 慈元堂五间正房，三间打通做了明堂。西稍间做了卧房，东稍间做了晏歇处，侯夫人平时起居都在这里，靠着东稍间的耳房做了佛堂，佛堂旁边是穿堂，过了穿堂就是后罩房。穿堂旁边是个小小的跨院，侯夫人的小厨房便在这里。 如今侯夫人正坐在黄花梨嵌螺钿罗汉床上喝茶，莲枝、张妈妈在一旁伺候着。没有脂粉遮盖的脸显得暗黄无泽，也清瘦了许多，皮肤松弛下来，脸颊的法令纹有些深了。 三奶奶见了侯夫人屈膝行礼：“母亲安好。”侯夫人眼睑半瞌，看着手中的茶盏微微颔首：“有什么要紧事，这个时候来见我？” “大伯后事已了，外院、内院执事也都已经撤了，所有物事已归类妥帖，特来交还对牌，如有不妥之处还请母亲责罚。”说着递上匣子。旁边的莲枝接了过去，放在了罗汉床上的小几上。 侯夫人扯了扯嘴角：你都说妥帖了，我还怎么责罚你，嘴上却说：“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你，啟哥儿可好？”三奶奶恭敬：“多谢母亲惦记，无碍。” 侯夫人看着眼前这个三儿媳妇，想着这些天来内外事管的滴水不漏，上下人等无有不服，来往宾客多有赞许之意，心里原本就有些个不大畅意。又想着大儿媳妇她自己的二个儿子养不住，倒是替三房找了个好媳妇。原以为不过是淮阳伯府的一个庶女，还是个温和懦弱的，配与老三倒也不得别人诟病。这进了门子天长日久地才看出来，原来心中很有些成算。后来才听说她的生母原是落魄的举人之女，通晓文墨，是个极规矩不过的，便是伯夫人也多有倚重，替她核查内院钱粮耗材账目。她从小也是个受宠的，养在了伯夫人跟前如嫡出一般教养。伯夫人那可是个最能长袖善舞的，养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是出息的，说起她来公卿侯伯家那是没有一个不赞的。 侯夫人抬着眼皮子看她：如今才不过六年，到生了二个儿子。而他们嫡系，如今长子已去却没有留下嫡嗣，次子才得一子，难道今后真的要啟哥儿承嗣吗？看着梁三奶奶光滑细腻的脸，虽无脂粉妍服，也难掩天生丽质。侯夫人只觉得万事不顺，胸口塞的厉害，那心房就突突地乱跳，脸涨了通红，头晕目眩起来，只不住得抚着心口喘大气儿。 三奶奶见了不由的大骇，赶紧让莲碧找二伯、传太医，莲枝和张妈妈撤了床上小几，拿了大迎枕，扶着侯夫人躺下，张妈妈则不停地揉着她的胸口：“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啊？”等莲枝传话回来，侯夫人已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了。 三奶奶一直等到太医到来诊脉后开了药方，又亲自煎了药，伺候着侯夫人喝了要歇息了才回去：太医说肝气郁结，开了香附、川郁金、小枳实、苏梗子等药。让侯夫人看宽点，心绪解了，这病自然就好了。三奶奶斜着眼睛看着墙上冒出来的一点绿色，左嘴角微微勾起。 丧事规格既高，各式事宜便是成倍的繁琐。待得事毕，众人都累的浑身乏力，更有甚者病在了床榻之上。 只有栖霞院的二奶奶最是清闲，运气好啊，这个时候有了孩子上身，进不得灵堂，持不了事。 二奶奶穿着水色半臂，头上只插了一支福字银簪，躺在东次间的贵妃榻上使着银叉吃着西瓜，半瞌着眼听着胭脂说话：“。。。众人都是赞不绝口，说他小小年纪忒有孝心，又能持之以恒，可见是个孝顺的。”说完觑了二奶奶一眼，见她没有什么表露，又小心翼翼地降低了声音：“还有人说，说啟哥儿怕是要承嗣吧，这摔盆驾灵的可不都该如此嘛。” 二奶奶倏地睁大眼睛盯着胭脂，然后起身将银叉西瓜扔进了甜白瓷中。“去，请二爷来。”正好二奶奶的奶娘牵着樟姐儿进来。“这是怎么啦？二奶奶怎么就着急上火了呢？” 二奶奶的奶娘在大姑娘出痘时尽心伺候，到了最后她也染上了逗症，虽然脸上留下了数不尽的麻子，却也保得一命。二奶奶也因此对她更是另眼相看。樟姐儿因着出痘时伺候的情分也黏她。她仗着主子的宠，便很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样，府中上下人等暗地里都叫她麻婆子。 二奶奶见了奶娘不由得嘟了嘴，也不吭声，伸手拉过了大姑娘，抚着她有些清减的小脸十分心疼：“这都瘦了许多了，可是苦夏了？今儿个做什么消遣？” 大姑娘怏怏不乐，依着娘摇着她的衣袖撒娇：“只得日日看书，做不得什么消遣。”二奶奶看着女儿脸上的不耐，不觉叹气：“这才过了几个月，你得服齐衰一年呢，且耐耐心吧，忍忍便过去了，啊？”樟姐儿便低低地求她娘：“女儿想画画，您和父亲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十章 无嫡夺爵 大姑娘想在孝期画画，但是又不敢和爹爹说，便央告母亲代为说和。二奶奶白了她一眼，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道：“便是你自己说了又如何？在自个儿的屋里画着，只不让外人见了便是。”大姑娘听了展颜微笑。二奶奶扶了扶女儿头上的珍珠箍子：“可写了字了？到了明年可得上颐瑾女学了。现在若不好好用功，到时怕不被人笑话呢。” 大姑娘听了这话反而得意了：“娘可是看低了女儿，昨日爹爹还说女儿的字俊逸不凡，颇具颜体神韵呢。” 一旁的麻婆子也笑得一脸奉承：“可不是，大姑娘不仅字写得好，便是针黹女红也是人人称赞的。您看，她绣得荷包，这蓝牡丹啊都快引的蝶儿飞过来了呢。”二奶奶拿过荷包仔细看了：“可不是，那可是我生的女儿，能不像我嘛，当初你娘女学可是夺得琴技花冠的。”话音刚落，那笑容便凝住了：哼，这个花冠不要也罢，太羞辱人了。二奶奶赶紧转了话题：“等过了齐衰期，再把琴练起来。到时候也让娘看看我的樟姐儿戴着花冠的模样儿。” “嗯。”樟姐儿看着她娘，郑重的点头。 芙蓉进来禀报：“二爷来了。” 二爷看见女儿在房内十分喜欢：“今日功课都做完了？” “回爹爹，字写好了，这几日想画一幅夏日消凉图，少了松绿色的颜料，还请爹爹让人找来。” “好，爹爹记下了，明日得了便让人送来。”大姑娘看了她娘一眼，母女二人抿着嘴笑。 “多谢爹爹，爹爹、娘，女儿告退。” 看着麻婆子带着女儿走出了房间，二爷转头问了二奶奶：“今日可好，唤我来可不是为了买松绿色颜料吧？” 听得夫君关爱言笑，二奶奶不由得嘴角高高翘起，眼波流转：“好着呢，可不是为了颜料。我听外头的人都在说大伯过继的事，父亲来信可有说法？” “真是妇道人家道听途说就着急慌忙的。”喝一口芙蓉递上来的茶水:“这天气热，该喝龙井最好。” “是，奴婢去沏茶。”芙蓉躬身退下，往屋外走去，挥手让伺候在门口的丫头走得远远地，自己便立在了中庭。 二爷喝了茶，擦了汗，牵着二奶奶的手走到了罗汉床前，分了左右坐下，这才细细与她说道：“你着什么急呢？大凡公侯人家承嗣岂是蓬门小户可比拟的。先是这朝廷对承嗣的规矩是有嫡承嗣，无嫡夺爵。如今大哥已去，顺位之人便是你二爷我，至于承嗣，”二爷看一眼二奶奶已经凸起的腹部，双毛一扬，继续：“这若是个哥儿便是他了，若是个姑娘，还有一肩双祧的规矩在。能有别人什么事？你呀，便将心放回肚子里。”抬眼望着浅碧色窗纱，语气有些不屑：“大哥都不在了，他还能蹦跶出什么名堂来。别说二个儿子，便是有八个、十个儿子又能怎样？一个庶字便压得他直不起身子。” 转头又看向二奶奶，轻佻地伸出左手，捏一把二奶奶那张水润润、粉嫩嫩地脸：“大嫂寡居，已经将中馈还了娘。今后啊，你不单管着针线房，便是大厨房、大库房，这上下仆妇执役都是你的了。我这便与娘去说，你如今胎相已稳，主持中馈想必也是无妨的。”二奶奶本来粉嫩嫩地脸，被二爷这么一撩拨，便如朝霞般艳丽，眼波横流剐了二爷一眼，惹来二爷一阵闷声大笑。 二奶奶不觉得神清气爽，抚着肚子里的孩子：“得到这孩子消息的时候，牡丹园那株都焉了好几年的魏紫在早上的时候忽然就齐齐开了九朵花，您说，这奇是不奇？”二奶奶侧着脸子，左臂靠在了坑几上倾着身子问二爷。 “奇，当然奇，这便是个好吉兆，这胎不管是男是女，你都得好好看顾教养。”转而又敛了笑容：“只是，这样的吉兆在家说说便是，可万不能外传，这吉兆啊，只有皇家才有，咱们公侯之家只有好事，哪来吉兆，可记下了？” 二奶奶见二爷正正经经地对她说话不觉有些怔惊：“可不是啊，那天真是混了，怎么就说了这样的话呢。可得好好关照着，不让人传出去才是。” 二爷看了看二奶奶，知道她的心结，又怕她无所忌讳任性妄为，于是又点拨了她：“还有，大房、三房那边不可做了过了，如今我未承袭，大哥无嗣，一切都得小心才是，免得被御史知道了，又是一场口水官司好打。”二奶奶点点头：“知道了。” 看着二爷转过照壁不见了身影，那张脸立时沉了下来。抚着微凸的腹部，二奶奶慢悠悠地呢喃：“不急，但帐总是要算一算的，因你而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也该还了去才是。”说完，嘴角高高翘起，眼神却依然寒冷似冰，旁边的胭脂无意间瞧见了，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深深地低下了头。 沈娘子提着药包，匆匆走进垂花门。这天气可是真热，她擦了一把汗抬头看看明晃晃的大太阳又往西过了穿堂到了夹巷。她撩起帕子扇了扇，继续往北，走了一箭之地后，左边有一道仪门，上写着景德门，再沿着抄手游廊往北，进了门是一座单檐歇山顶、束腰须弥座的喜鹊登梅琉璃屏。转过往北，是单檐歇山顶五间三进正房，各带二个耳房，正房前面的围廊垂着湘妃竹帘子。在门口伺候的暗绿、青浅看见沈娘子走了过来，赶紧向内通报，又笑吟吟地给沈娘子施礼。 蕙兰掀起帘子请了沈娘子进了正堂。正堂前面是一幅前朝名家《三九松风图》横轴，靠墙放着四围透雕八宝紫檀长案，案上放着白玉葫芦瓶、紫檀镶翠屏如意等，案前是酸枝木四围镶翠屏刻暗八仙桌，两边各放着一张酸枝木雕事事如意官帽椅，厅堂中间安着三对花梨木交椅。 “沈娘子快擦一把汗吧，这大热的天劳烦您送药来。”春兰迎了上来，递上帕子接过了药包，又吩咐暗绿：“取了绿豆汤来，给沈娘子解解渴。” “上回的药吃了可有好转？”沈娘子擦着汗，关切地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十一章 梁衿橒 沈娘子问上回的药吃了可有效。春兰缓缓地摇了摇头愁苦着脸：“还是一样，未有起色。” “哎呀，这样子下去可怎么是好？”沈娘子搓着手蹙着眉，张望着里间，很是忧心。 “秦大夫说：大奶奶原是生产时候的症候，本来仔细调养个年是无妨的，谁知世子。。。让大奶奶雪上加霜，加重了病事。如今依然每日带下淋漓不止，又不得饮食调养，实在让人心忧。” 这边春兰和沈娘子愁眉对苦脸低低私语，里面沈妈妈听到了便问：“可是大郎媳妇来了？”“是的，娘，媳妇带了秦太医开的药。” 春兰撩开了帘子，西次间的三围透雕云纹如意罗汉床上，铺着竹青色褥子，上面躺着一个小小的孩子，沈妈妈和陈奶娘正看着她。二姑娘身上的牙白色肚兜随着鼓鼓地肚子正上下起伏，白嫩肥润的小脸转过来，圆溜溜的眼睛向着声音处看去，发出“啊、啊”的招呼声，一时又搬起自己的脚丫子往嘴里送，不时发出嗯、嗯的声音，看得沈娘子的心都化了。她的女儿也有四岁了，以后正好伺候姑娘。春兰将药包放入了橱柜，端了小凳子请沈娘子坐了，暗绿捧来了绿豆水。 沈娘子坐在罗汉床前，喝一口水，歇了一口气，小心地问她婆婆：“娘，大奶奶每天还是这样睡着？” “可不是，一天倒有大半的时间是昏着，便是醒了也呆呆地不言不语，我是真的怕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孩子可怎么是好呢？”说着擦了眼角，又附身去看孩子。二姑娘见有人看她，立即张开无齿嘴巴“咯咯咯”地笑出了声音。笑的人连心中烦闷都丢开了去。 隔壁传来梁大奶奶的咳嗽声。春兰赶紧掀帘走了进去。 沈娘子沉吟半晌，犹豫着还是对她婆婆说了：“娘，媳妇看还是将姑娘送进去吧，让大奶奶时时能看见，最好能吵着她或许还能分些精神出来。就这样日日迷糊、不声不吭万事不看不管也不是个办法啊。”一边说着，一边又对着二姑娘笑，将她的脚从嘴里拿出来。二姑娘见脚不见了，十分不满，一边“啊，啊，”地抗议，一边赶紧又扳了脚丫子往嘴里送，然后十分满足的“呵，呵。” 真是惹人怜爱又疼惜啊。沈娘子抬头看一眼伺候在旁边的奶娘，继续说：“房里头只管要她奶娘跟着，再分个大丫头，提几个小丫头上来，白日在大奶奶房中戏耍，晚上便在后面暖阁歇息，让他们轮着伺候。再说了还有您和四个兰照应着，也累不到大奶奶去。” 沈妈妈想到大奶奶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如果没点子念头是活不长了。“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不妨先试着看看，若是累着了她再想其他办法便是，若是真好了，可要谢天谢地了。” 奶娘抱起了二姑娘，左手夹住了双腿，右手扶着后颈，一行三人走进了大奶奶的睡房。 “哎呦，我们姑娘醒了，说是要来看看娘亲大人。快点儿，娘亲大人在此，姑娘请安啦。”沈妈妈嘴上笑嘻嘻地念叨着，心里却是万分忐忑：看来只有这一招了，若是无用，真没法子了啊。 大奶奶躺在透雕百花架子床上，眼神迷茫，脸色苍白，嘴唇微微起皱。本来见到沈妈妈他们进来，她也是无知五觉的。但是，在听到姑娘请安的话后，竟微微转过了头，怔怔地盯着孩子看。或许是血缘吧，二姑娘看见了娘亲，竟然直直扑了过去，咯咯咯咯笑得欢快。笑得暮气沉沉地大奶奶眼睛都睁大了，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摸上了孩子的头，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 沈妈妈见大奶奶久久不出声，不由得急了：“姑娘，这是您的娘，快叫娘啊。” 娘？我是她的娘？是的，那天洗三，是我的孩子洗三啊。这是我的孩子，我生得姑娘，怎么把她给忘了呢？大奶奶终于醒过了神，看着女儿眼泪扑簇簇地淌下。我竟然忘记了她，忘记了我生的女儿。大奶奶伸开双臂将孩子紧紧抱在了怀里抱在了怀里，不断饮泣。 沈娘子一看先是松了一口气，后又觉得不妙。大奶奶太过伤心若是一会儿再晕迷了可怎么办？于是笑盈盈地走上前，却很是不满地说：“咱们姑娘都三个月了，却连个名儿都没有，一直姑娘姐儿的混叫。大奶奶可是要给我们姑娘取个名儿，不然，咱姑娘可是不依的了。”说的众人都微微笑，大奶奶也睁开了泪目，朦胧地看着沈娘子。 取名字？大奶奶望向窗外，窗外因糊着月白色窗纱，看不清楚是什么情形。但是世子走的那天晚上，和她对坐在窗前那张牙板饰云纹卷珠的束腰圆桌边喝茶说的话却还记得：这是明前龙井，还是皇上赏的，你尝尝。这次去边关是由工部尚书举荐，因为营造局新制的机关十分厉害，虽才演练了几个月，但是威力实在不可小觑。皇上授我正三品前锋参领除了押运粮草还有就是携工部营造局的机关武器前往山海关。此次西山大营点骑兵二千，天津卫调兵一万，骑兵五千，三百名操机关将士，机关匠人五十人一同前往。我这一去，最少也得一年，若有什么要紧地内院抹不开的事，如果二弟忙，你只管让三弟去。男儿们在外，生死由天不由命，你不可牵挂太过，自己多加保重。内书房的暗格你是知道的，千万别忘记了。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父亲曾言，生女为橒，生子为衍。你无论如何都要护持周全了。 世子时时告诫自己保重并护持幼儿，而自己却只顾着伤悲，忘记了女儿的长成。这是世子唯一的血脉啊，我怎能不管不顾呢？实在是辜负了世子的殷殷之切。想着那个晚上竟然就是生死离别，说的那些话竟成了临别遗言。心里又是一阵伤痛。 大奶奶闭着眼睛，眼泪直流，呜咽着：“梁矜橒，世子走前吩咐的，是她祖父取的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十二章 送礼（上） 沈妈妈看见自己奶大的姑娘哭得伤心伤肺真是心疼的不得了，不断替她擦着泪，拍拍她的背哄着：“好了，咱们姑娘有名了，大奶奶就不要哭了，您再哭，一会儿咱们橒姑娘心疼娘亲也哭了，这可怎么是好？”话语十分亲昵，还真把大奶奶也当成了小孩子，听得大奶奶不好意思赶紧捂住了脸，看得沈娘子的一颗心轻轻落下，二姑娘的奶娘陈氏和春兰则一边笑着，一边用帕子抹着眼泪。 --------------------------------------------------------------------------------------------------------------- 三奶奶携着啟哥儿，碧珠捧着匣子走在夹巷。明儿个橒丫头百日了，府里到现在也没有声响，怕是又得不声不响的过去了。唉。。。这个孩子这才出世便父死母病，又无长兄护持，真真是个可怜的。 到景德堂的时候，门口伺候、掀帘子的都换了新的小丫头。原本在门口站着的暗绿、清浅如今都在屋子里伺候着。进了西次间却看见大奶奶穿着霜色半臂坐在了罗汉床上说话，寒兰、蕙兰、春剑、春兰四个兰一个不少都候在了跟前。 大奶奶看见三奶奶来了脸上就有了浅浅的笑意，扶着坑几站起来施礼，三奶奶赶紧地上前一步，扶着她让到了罗汉床，自个儿在右边坐下。 啟哥儿大声地说：“问大伯母好。” 大奶奶寻声见了啟哥儿便十分欢喜：“好。好。好。大伯母很好。”又将他招到身边揽在了怀里，吩咐春剑赶紧拿果子点心来。 “大嫂看起来有点精神气，这药方可是对症？”三奶奶左右端详着大奶奶的面色说道：“看气色到比前几日好些。” “好些了。”大奶奶的心思全不在三奶奶这边，那眼睛只管往啟哥儿身上招呼，抚着他瘦弱的肩膀想着他在灵堂上哭灵跪拜、摔盆驾灵的，万分辛苦却能咬牙坚持到了出殡，心里又是心酸、又是感激，又心疼不已，真是百味交集，那泪意就慢慢涌了上来了：“这么点的孩子可真是遭罪的狠了。大伯母都不知道该如何疼你才好。”春兰见了不妙，赶紧拿着帕子递了大奶奶。想了想也不顾规矩笑着大声说：“听说三少爷要启蒙了。” 可不是，才刚吩咐了寒兰去开了箱笼选东西的。于是赶紧抬起头寻着寒兰却不见了她，该是去开箱笼拿东西了。于是又低头对了啟哥儿说：“听说要开蒙了，可定了日期？选了先生没有？”大奶奶温言相询。 “爹爹来信说八月可到京，届时由爹爹亲自教导。”啟哥儿的小身板儿挺得直直的大声说话。接着左右环顾皱着小眉头疑惑着看着大伯母：“怎么不见妹妹呢？” “妹妹在里间，”大奶奶一边应着，一边抹开啟哥儿的小眉头：“可不许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似的。”说完，自己先抿着嘴笑了起来。大奶奶笑了，丫头们也都笑了。三奶奶看见大奶奶舒朗了些，眼睛也是弯弯的。 “姑娘醒了，正一个人玩的无趣呢。”沈妈妈笑盈盈地禀道：“三少爷随奴婢去看姑娘吧。” “好。”啟哥儿展开笑容，十分开心，放开了大奶奶的手，恭敬地向上座的二位长辈施了一礼退后，跟着奶嬷嬷去看妹妹了。这边三奶奶赶紧嘱咐儿子：“妹妹小，可得好好护着，不许惹哭了她。”啟哥儿回身重重点头：“我可稀罕她了，怎么舍得惹哭了她。”童言稚语惹人发笑，一时屋里十分融洽。大奶奶的眼睛黏着啟哥儿的身影，直到帘子落下，方回过神来。 “三叔亲自启蒙更好，”大奶奶接着又说：“稚子懵懂，读书写字得循序渐进慢慢地教，需得耐心、温和，若是一开始便急急的求着认多少字，等孩子厌了学，再后来就转不回来了。我记得他四岁的时候就能背百家姓、千字文了，描红也端正，是个聪明能读书的好孩子。” 三奶奶见着大嫂竟能操心这些事了，相必是真的想通了些，内心也是十分熨帖的。 春剑婷婷袅袅地托着白银雕漆盘进来，笑嘻嘻地：“三奶奶请喝茶。” “可算吃到你家的茶了，这都多久了，可是出去偷懒了？”三奶奶揶揄地斜一眼大奶奶：“忙什么呢。才刚进来一屋子的人。”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茶盏浅浅呷一口，一时眯了眯眼：“明前龙井啊，还是在娘家的时候偷吃过母亲藏的，这多少年没有喝了。” 大奶奶看着她，想起当初和她娘家二嫂三个人一起将个伯府搅得鸡飞狗跳，她嫡母恨得拿着鸡毛掸子赶着她们要打，那一声声脆脆的抽打声，真替堂前的那张四围雕云纹灵芝草的八仙桌疼。想起来忍不住发笑，又赶紧拿着帕子掩住了，脸色却红润了不少：“还有半罐子，一会儿都拿去。如今我每天喝药，也喝不得茶。” 三奶奶赶紧咽下那口茶，赶不及放下茶盏紧着说：“那感情好。”抬头拧着眉头看胭脂：“可记得了，千万别忘记这茬子事儿。”说得众人都捂着嘴笑。 春兰赶紧上前凑趣：“三奶奶不急，便是胭脂忘记了，奴婢还记得，便是奴婢再忘记了，等想起来就专给三奶奶送去。” “你是个好的，我知道，如此这般，我便放心了。”三奶奶放下茶盏，捋了捋身上的褙子，点点头。众人不由大乐，因在孝期又不敢出声，一张张脸憋得通红。 大奶奶也拿着绢子掩着嘴：“你这一来，满屋子都松乏了，只这时辰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听见大奶奶说话，碧珠赶紧将手上的匣子递了过去。三奶奶接过匣子正经问道：“侄女儿百日了可有什么说法？大奶奶闻言便低了眼睑：“娘让人传话，说孩子小要惜福，什么百日周岁的都省了吧。” 想着世子的丧事虽然荣耀，但皇上限期擒拿逆贼的消息却一直没有出来，几位大人也仅仅是罚奉而已，确实不可铺张。见场面一时冷了下来，三奶奶忙开了匣子说：“这个是给侄女儿玩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十三章 送礼（中） 大奶奶看过去见是个银镶南珠玲珑项圈，忙接过了匣子，脸上有了笑意：“让你费心了，是个心疼侄女的，”又唤过蕙兰：“拿进去给姑娘看，多谢她三婶娘了，让她长大了孝敬三婶娘。” 蕙兰赶忙上前接了匣子应了：“是。”笑盈盈正往里屋去，寒兰提着包袱走了进来。” 大奶奶见了她忙招了招手，等寒兰将包袱放在了坑几上后便亲自解开了蝴蝶结。里面是一方八骏洮河砚，一个黄花梨浮雕南山四皓圆笔筒、一匣子集锦墨，一块雕状元及第羊脂玉十分温润细腻。 大奶奶一一点着东西对三奶奶说：“啟哥儿的生辰快到了，也要正式启蒙了，这些是给哥儿作的启蒙礼，这玉便做了生辰礼。” 三奶奶看着那些东西都是名家所制，便是三爷也少有这样贵重的，因此十分心疼：“您都病着，还操这个心作甚。他不过是个五岁小儿，您拿这么稀罕的东西给他，若是淘气弄坏了，还不是糟蹋了您的心意。” 大奶奶眼皮子也不抬地说：“糟蹋了便糟蹋了，不过是些死物，他要多少都随他。” 三奶奶听着话中之意心下十分酸涩，只能叹了气自嘲：“我是来送礼的，结果倒成个来要重礼的。” 大奶奶横她一眼：“你的儿子难道不是我亲侄子？他大伯的身后事才真真是苦了他，便是给再多的礼，我也说不出这个谢字。只在心里长长记住他的好，也忘不了你们的情分。” 三奶奶听了大嫂的话，想起自己年幼时跟在她和娘家二嫂前姐姐长、嫂子短的情分，后来嫁入梁家后自己遭遇了婆婆多少次暗地里的磋磨，也只有大嫂屡屡站在自己前面不着痕迹的护持。又想起自己丈夫也因为世子的照顾才能读得了书，做得了官。也不知道送了多少礼，欠了多少人情债呢。还出谋划策让她和三爷匹配了良缘，夫妻二人十分相得。想起过往三奶奶不由得眼眶微湿，捂着脸说：“大嫂这么说，我是无地自容了。我自嫁入梁家六年，受了您多少好处，又顾全了我多少回？我在心里时时都不敢忘记。如今啟哥儿不过做一回孝子，却又受您如此相待，我是羞愧难当啊。罢了，我便替啟哥儿受了这个礼，让他长大了好好孝敬你。” “这才是。只盼着啟哥儿好好读书，将来做个状元，为官作宰地给她娘凤冠霞帔风光风光才是正道。”说完抿着嘴笑。 三奶奶听了大嫂的话也“噗嗤”一声笑了：“只盼着他能撑起门户便阿弥陀佛了。”见二位主子心情愉快起来，底下的人也都松了口气。 二姑娘的百日礼到底没有做，不过也有不少通家之好、手帕交或派了人来，或打着看大奶奶的幌子来送了礼，但比起洗三那日十人中便少了七八人，而亲自来的更是寥寥无几。 三奶奶的娘家二嫂陈二奶奶走出了景德堂，望着中庭那本该开着红艳艳的花朵，如今却被摘的精光的石榴树沉默：洗三那日怕是有些名望的世家都来了吧。那三间打通的厅堂都快坐不下了。那些礼物堆了山高，奉承的话像流水似的不绝于耳。如今呢？除了这日头还是热的，连那些鸟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怕是捡高枝儿去歇了。陈二奶奶内心十分惆怅，随着三奶奶往外走：“这人那，最是能趋利避害，烈火烹油时喜欢锦上添花，却不知雪中送炭才是仁心至情。” “挨着她孤儿寡母的能得着什么好？如今人都去了那边，便是有几个长情的也不知道是否能挨过这天长日久的磋磨。这人在深院互不相见，再浓的情，也就渐渐地淡了。”三奶奶无奈地望着头顶上的四方天叹道。 “做人要恩怨分明。千万仔细地照应着她。如今你相公也是个六品的，想来她也不敢做得太过。”陈二奶奶低低嘱咐着三奶奶迈过了仪门，转身又抬眼望向仪门上景德门三个隶书，喃喃低语：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慈元堂的侯夫人刚从佛堂出来，身上还带着檀香味儿。莲碧服侍着擦了脸，洗了手，坐在罗汉床上喝着茶：这茶还是春上的时候老大媳妇送来的，她一向是个孝顺知礼的好孩子。如今却。。。想到大奶奶的病侯夫人也是十分地忧心，问莲碧：“大奶奶可好些了？” “说是精神头略有好转，每日也能下床坐上一会了，只是人瘦的厉害了些。听沈妈妈说，等做得了衣裳就过来给夫人请安呢。”莲碧见了左右无人，摸了摸袖笼里新得的镶南珠银手镯，这么大的南珠还这么圆润，真是难得。便放着胆子将沈妈妈交代的话给说了。 侯夫人听着莲碧的回话心内不悦。都多少日子了，老大媳妇的衣服还没有得，这个二媳妇看起来十分伶俐，怎么管起事来便首尾不顾了呢？和老大媳妇并论还真有云泥之别。当初老大媳妇主中馈时可没有一处不当的，时时问起便件件妥帖。唉，自从叡儿过世，她也伤情过度，又在月子里，差点也要了命，真是个苦命的孩子。侯夫人想起大儿媳妇当初的贤良淑德，又是疼了十几年的媳妇，这一下子还真是丢不开手。“张妈妈呢？”侯夫人看着左右冷清清的不悦。最近也不知是怎么的，就是怕人少，怕清冷的狠。 莲碧抬起眼睑望一眼侯夫人小心地说：“今日放月例银子，张妈妈去了二奶奶院子。”停了停又接着说：“蔡妈妈的儿媳要生了也回了家。” 是的，蔡妈妈的儿媳都5年了还怀不上，也是老大媳妇荐了大夫，说是吃了二个月的药便怀上了。她呀，最是个惜弱怜贫的。 侯夫人一边思忖一边喝着茶，只听得门外有帘子撩起的声音，接着传来轻轻地脚步声。 张妈妈看见侯夫人沉着脸坐在罗汉床上连个眼神儿都没有飘过来，不免心中嘀咕：出啥事了？便有些小心地上前施礼，将手中的匣子放在了坑几上，赔笑：“才去了栖霞院，这个是二奶奶孝敬夫人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十四章 送礼（下） “什么东西，打开来看看。”侯夫人听见二奶奶孝敬了她，脸色缓和了些，语气依然淡漠。 “是些个银钗钏，二奶奶说，给夫人日常起卧使着。”世子作为府中最重承嗣之人，他去世后父母也要服斩衰。因此侯夫人这边和世子夫人那边是同样的孝期。而侯爷因为帅将出战，皇上夺情才不得回来。 “嗯。”侯夫人翻检着匣子里首饰基本都是些镶南珠、白玉的钗子、簪子，心下有些满意。于是又问：“大奶奶那边呢？”呃。。。张妈妈答不出来。眼珠子一转：“奴婢只管着夫人首饰，大奶奶房里，奴婢可不能过问啊，再说了京城最出名的璧玥阁可是大奶奶的陪嫁，这想要什么样的钗钏没有啊。” “说的也是。”侯夫人点点头，脸色微霁：“不过她是她的，府里也不能委屈了她不是。收拾起来带着，看大奶奶去。”莲碧忙上前扶着侯夫人，张妈妈捧着匣子跟在侯夫人身后，莲枝在屋外听到了动静忙遣了小丫头去报信，一边一起又一起地掀起了帘子，伺候着侯夫人出了慈元堂。 大奶奶得到信后，赶紧地更衣梳洗，扶着寒兰站在了门前等候侯夫人。自洗三后就一直没有见侯夫人，晨昏定省也因为身子病弱的缘故而不得行。 过了仪门，转过照壁，侯夫人抬眼一看，正房门口站着一个瘦骨伶仃三十来岁的妇人，身边二个丫头伺候着，宽大的衣服像是个架子似地挂着，便知是大儿媳妇。一见了她落形至此，眼睛渐渐的湿润了。等大儿媳妇过来见过了礼，便赶紧拉着她的手：“我的儿，出来做什么？你这样的身子不是让我看了更加心疼吗？”又摸着她的衣服，心下更是怜惜：“如今天气寒凉起来了，你怎么穿的这样单薄。”转头看着张妈妈，面沉如水：“回去催一下针线房，让大奶奶的衣服赶紧地送过来。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连主子都敢怠慢了。”“是，回去就到针线房。”张妈妈躬身答应。心里却不屑：也不知道哪个小贱人在侯夫人面前上了眼药，二奶奶若是知道了还不掀了他的皮。 “都是儿媳不孝，劳累娘还要亲自来看我。”内心却十分无奈，这个针线房要鸡飞狗跳了。二弟妹还不知会怎么闹呢。 扶着侯夫人坐到了明间酸枝木雕事事如意官帽椅上，自己则坐在了侯夫人下手的第一张花梨木交椅上。 侯夫人看着屋里陈事不是月白便是苍色，连着坐褥都是靛青色的，也不绣花，只是掐了牙边，便满意地点点头。 寒兰上了茶，便替张妈妈搬了张圆鼓凳，请她在下面坐了，自己站在了大奶奶身后，莲碧站在了张妈妈旁边。 “你如今怎么样？”侯夫人十分关切。“谢谢娘垂问，如今吃得药到也中意，比起前些日子里，精神到是好了不少，等过些日子就给娘请安去。”然后满是愧意地又说：“听闻前些日子娘也有些不妥，都怪儿媳不堪用，不曾在床前伺疾奉药，实在惶恐。”侯夫人听了心里十分欣慰受用：“我如今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顾好了自己的身子便是孝敬了我。这日子还长着呢，我盼着你好好的日日都能来慈元堂晨昏定省呢。”一面说，一面向张妈妈招了招手，张妈妈赶紧将匣子呈了上去。 侯夫人说：“给你大奶奶送去看看，这是新得的几件钗钏，我看着倒合适你，便给你带了过来。”大奶奶看着是一个楠木牙雕的小匣子，开了盖子，里面几件东西倒也精致，适合孝期插戴，于是站起来道谢：“谢谢娘，竟然还劳烦娘亲自送了来，媳妇实在受之有愧。” “你坐着，你坐着，和娘说什么客气话。”侯夫人满面慈祥。 里面传来小孩子的吟哦之声，见侯夫人凝神听去，大奶奶便说：“是橒姐儿，刚睡醒了。她还没有见过祖母呢。”转头看了寒兰一眼。寒兰点点头，轻步进了西次间。一会儿，奶娘抱着二姑娘走了出来。 小姑娘穿着月白色小袄小裤，胸前银着银镶珠玲珑项圈，手上脚上也带着银圈儿。一双黑眸亮晶晶，小胳膊小腿挺有力地挥舞着，粉嫩嫩的胖脸蛋儿红扑扑的。一眼看见了侯夫人便僵住了手脚，看了半晌又继续挥舞着，要去外面玩。 侯夫人看着心里也是软软的，到底是骨肉亲情，不见她倒也不怎么念想，一见了如此可爱稚嫩又活泼的孙女，心里只觉得亏待了她。 站在一边的张妈妈看见侯夫人一脸的慈爱，心里就活泛开了，眼珠子转了两圈，笑嘻嘻地凑了上去：“哎呀，二姑娘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这长得多水灵聪明啊，这眼睛这么漂亮和大奶奶的可一模一样呢。” “可不是呢。”侯夫人也点头：“真是个随她娘，比她娘还更灵动些。” “可不是嘛，”张妈妈拍了一下手又接着：“夫人，您再瞧瞧二姑娘这一管鼻子，哎呀，也和她的两个哥哥一样，都是随了世子的。” 寒兰听着张妈妈话里有话，又想着府里传着的那些流言，心下十分惶恐，抬头悄悄瞥了一眼侯夫人。 侯夫人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小孙女，真的像世子，和她的两个哥哥一样。像又有什么用，她的两个哥哥都死了，她父亲也死了，她娘生她先是恶生，再是血崩，也差一点就死了。再看一眼活蹦乱跳的孩子，说是生下来就没有个伤风发热的毛病，一家子就她是个康健的。心里念着儿子和二个孙子，胸口就有些钝钝的痛。想起那日洗三，夫人奶奶们纷纷的叹息，话里话外都是说孩子命格硬，不是个有福的。唉，该是给孩子算个八字，到底是怎么的。侯夫人眼睛看着孙女，心里却想着那些不好听的话，那些伤心欲绝的事，心情便抑郁起来。一时觉得萧索无味，神情落寞的对大奶说：“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歇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十五章 刑克冲害 大奶奶看着侯夫人先是兴致勃勃地来送礼看望她，再是欢欢喜喜地看小孙女，怎么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心思淡淡地走了呢？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奶奶十分奇怪侯夫人一时热一时冷地性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头看寒兰，寒兰哪里肯说。那些天大奶奶都晕着，那些难听的话又怎么会传到她的耳朵里呢。因此，寒兰也装着懵懂样，看着大奶奶摇了摇头。 到了晚上，侯夫人就觉得有些不好了，吃不下饭了，躺在床上说是头晕。张妈妈在一旁伺候着，一边揉着侯夫人的太阳穴，一边嘀咕：“奇怪呢，这些天都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可不会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吧？” 莲碧在一旁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什么脏东西，你是想说二姑娘是个碰不得的灾星吧。 到了第二天，蔡妈妈从崇恩寺回来了，遣退了人和侯夫人说话：“夫人，崇恩寺的住持说，这个孩子的命不可算，让我们再不要去找人算八字，若是泄露了天机，怕是不好。” 侯夫人原本闭着眼睛不住的哼哼呻吟，听了这话骇的眼睛都睁圆了：“都说这孩子是个命硬的，如今连崇恩寺的住持都不敢替她排八字。她，她真是个祸根啊？”侯夫人后怕连连，赶紧说：”那就别算了，再也别算了。” 侯夫人觉得心口砰砰跳：莫非她的父亲和哥哥真是因着她的命硬才殒命不寿？对了还有她的外祖父，她娘怀她不久，她外祖父就卒在任上，她的二个舅舅也只能丁忧回乡。连带着边关都不稳，丢了她爹的性命。我这才去看她一次，便吃不下饭还头痛欲裂，可见命中定也是与我相克的。我这前世是作的什么孽啊，怎么就来了这么个讨债的冤孽呢。 侯夫人心里十分煎熬。才不过二日，便将个尚在吃奶的小孙女看成了洪水猛兽，连带着将本来还心疼大儿媳妇的心思也淡了几分。 ------------------------------------------------------------------------------------------------------------ 三爷回来了。风尘仆仆地先去慈元堂请安，与嫡母交代了世子安葬等一切事宜后回到了茗昇院。三奶奶得了消息忙穿戴了整齐，带着啟哥儿、抱着津哥儿站在院门口候着三爷。 津哥儿都快有三个月没有见到父亲了，起先还有些犹豫，等三爷插着小儿子腋下高高举起的时候，津哥儿乐得“咯咯咯”笑个不停：“要，再来。” 啟哥儿背着双手认真地抬头看着弟弟说：“爹爹才回家，累了。等爹爹歇息好了再玩。”三爷惊讶地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三奶奶：“这小子可真长大了，果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可见是夫人教导的好，夫人辛苦了。”说完拱了拱手。三奶奶羞红了脸，忙避过一旁，斜睨了丈夫一眼，一时眼波潋滟，看得三爷心里痒痒的。 等儿子们都歇下了，夫妻二人才坐在睡房的花梨木半圆桌上说话：“。。。母亲前些日子得了病，听莲碧的话似乎是张妈妈挑唆着，让母亲觉得是因为见了橒姐儿才刑克犯冲害了病，连带着大嫂也受了委屈，让张妈妈去传话，说今后便好好地在院子里过活，什么晨昏定省的都免了。”停了停，给三爷续了水，有些不解地说：“我和啟哥儿也是经常去景德堂，啟哥儿还常常背三字经、千字文给橒姐儿听，两个人玩的可好啦。橒姐儿见了哥儿便手舞足蹈的十分欢喜。啟哥儿很有些哥哥的模样，我倒是觉得懂事了不少，对着津哥儿也更爱护谦让了些。” “嗤，”三爷不屑的冷笑“妇人之见。若是真有刑克冲害，那也不用打仗了，派个八字相冲的过去，一会的功夫便病了，几日就死了，那得省了多少国帑。她外祖父是操劳而死，陛下都加封了太子太傅。她的二个哥哥出痘而死，与小侄女有什么相干？那年出痘的好像就是他哥俩？”三爷询问着三奶奶。三奶奶怔住了：“是啊，就是他哥俩。”那是怎么染上的天花呢？三爷和三奶奶对视一眼，忽然感到后脖子有点冷飕飕的。夫妻二人虽然觉得这天花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也理不出头绪。 三爷喃喃地：“侄儿们出痘死了，大哥是被人害死的，为什么要害死他，又是谁想要他死呢？”三爷的目光有些飘忽，他们都死了，谁得利？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但是二爷有些不敢想下去。 有时候内宅的霜刀更甚战场上的铁剑。 “那年我四岁，母亲派人接了我们回来，和姨娘住在天逸阁，住一起的还有柳姨娘和陈姨娘。没几个月我姨娘病死了，只是一个普通的伤风，怎么会病死了呢？母亲找人来查，说是柳姨娘在给姨娘煎药的时候将最要紧的一味药给藏了起来，于是柳姨娘也死了。陈姨娘吓呆了，后来也不见了。整个天逸阁就我一个人，丫鬟婆子一个都不见，我哭了整整一天一夜，到后来哭不动了，就躺床上，大约也快死了。”三爷盯着窗户想着那个黑乎乎的夜晚，连支蜡烛都没有，他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外院了。从此，我住在了大哥的院子里，那年他也才十一岁，就像个爹似的管着我的衣食住行、读书写字，待得大哥随父亲出征后，又将我远远地送去了杭州读书。”三爷双手捂住了眼睛，说不下去了。 三奶奶默默的递了帕子，续了水，红着眼眶替三爷说下去：“那年我们成亲前一个月，大嫂突然来看我娘家二嫂，后来我的嫁妆单子上就多了二个庄子、三个铺子、一个四进的宅子和一万两银子。”听着夫人慢悠悠的语声，梁二爷想起那天侯夫人看见嫁妆单子后先是震惊、再是愤怒、后是忍耐，真是五彩纷呈，倒是可以开个染坊铺子了。 梁二爷抹了抹脸，嘲讽的声音低低地：“府中按例，庶子成亲后月例十两，庶媳妇五两，庶子嫡子未成年二两，差事所得则上交公中。”那晚，西次间的灯很晚才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十六章 蹊跷 转眼便到了十月七日，二奶奶在黄昏时分开始发作，不过半个时辰顺顺当当地生下一女。侯夫人和二奶奶虽然有些失望，但想起那个吉兆笑容便又加深了几分。梁二爷守在产房外，听得是个闺女却比侯夫人和梁二奶奶都要高兴一些，想着那天的魏紫牡丹，二爷点点头，这个女儿说不定真是有来历的。于是连连喊着：“赏，合府大赏。” 底下的丫鬟仆役更是大喜，二姑娘洗三本该有赏赐，结果传来了世子的噩耗，什么都没有得。三姑娘才刚一落地，便能得到大赏，洗三或许还有吧。哎呦果然是个有造化的，先就造化了她们。一时栖霞院喜气洋洋，人流如潮，各处的丫鬟妈妈们都来贺喜，成筐的喜钱撒了出去，不要银子的奉承吉祥话收了回来。梁二奶奶红光满面，哪里看得出是刚生了孩子的模样。 三姑娘满月的时候二爷和二奶奶还在守孝，府里不能大宴宾朋，但是闻讯前来贺喜送礼的却络绎不绝。二爷说不得马上就要承袭世子之位，这时候烧个冷灶可比今后锦上添花的要好，于是，也有那么些人顾不得靖西侯府白事未毕，送礼上门先奉承起来。 广宴宾朋不行，那就开个小宴吧，以茶代酒也讨个吉利不是，毕竟添女也是喜事。 满月这天，栖霞院单檐歇山顶五间正房，打通了三间，刻云纹铜炭盆中的银骨炭时明时灭，烘烤的屋里暖如三春。 二奶奶左右逢源应酬着各府的主母奶奶，听着流水般恭维艳羡的奉承话喜笑颜开。那双媚态风流的丹凤眼一一扫过贵妇们头上流光溢彩的金银宝石钗钿，五彩纷呈的刻丝、妆花华服，十分满意这锦上添花、烈火烹油，富贵天成的满月宴。 而此时，大奶奶的陪嫁，沈妈妈的独子，管着她所有陪嫁来的田庄、铺子和宅子的沈大郎，人称沈总掌事的正在听着他家娘子的唠叨。“。。。曲大祥的婆娘穿了一件镶貉子皮毛的妆花袄子，说是从西面来的货色，我看着也是十分的光亮水滑，不仅她得了，连着她的娘家人也都有各式的皮毛做的袄子和斗篷，倒像是发了一票大财。”想了想又说：“也不像，曲大祥一向小气，哪肯顾着他丈人家。真真是蹊跷了？” 沈大郎听着沈娘子的话面色慢慢凝重起来，他家娘子的话还继续着，而他的思绪却与她背道而驰：貉子皮按先例是二品以下的官员才可以穿戴，可见是贵重的。虽然现在朝廷已经取消了部分服饰方面的规制，但也不是奴才百姓所能购置得起的。世子办丧事的时候，曲大祥去了江南，二爷也没有说去江南是什么差事。江南的皮毛要比北边贵，曲大祥没有理由去那边买。便是买的，那曲大祥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如果不是银子买的，那么他又是怎么得这些东西？左思右想还是想不通，于是抬头吩咐自家娘子：“皮子这件事我觉得蹊跷。你再不要和旁人说起，我自有主张。” 沈娘子看着当家的说得有点慎重，忙正了正神色应诺。 沈大掌事接着吩咐：“这几天帐都下来了，我和腾账司核算个天，归拢了总账你送去。再问问大奶奶，现银是搬到景德堂还是再买些田亩庄子，只是现在的庄子也少有人出手，便是有也是零星几十亩或上百亩的，整片的少见。还有，原来大奶奶主中馈的时候，将庄子上送来的活物和土仪一部分府里用去了，一部分拿来送了节礼。如今怎么办？” 这沈总掌事一边得将年末大奶奶的嫁妆产出要归拢出账，一边还得了心事，思忖着该如何弄清楚这个皮毛或银子的来源。而嘉武堂东厢房的梁二爷看着书桌上的笔筒真想向曲大祥扔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奴才，竟敢带着西北的皮毛到京里来贩卖。二爷气的恨不得一脚踢死了他，这个蠢货。二爷闭着眼睛暗暗吐了一口气，压了压心中的那股狠郁。用平淡无波的声调对跪着的曲大祥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用，让你妻弟将东西弄得远远的。”说着，狠狠的剐了他一眼：“奴才做生意也不怕牵累了你主子我，起来吧。” 曲大祥暗自抹一把汗，忙不迭地站起来应喏退下。梁二爷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他视线里：蠢货，奴才无私财的道理都不懂。然后猛地将桌上的东西甩到了地上，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走的远远地曲大祥还是听见了书房里传来的碎瓷声，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自第二天开始，沈娘子再也没有看见曲大祥的婆娘穿那件镶着貉子皮的妆花袄子了。不过沈娘子很忙，没空去惦记这些个闲事，她正要忙着去大奶奶的景德堂回事。 景德堂的二姑娘已经八个月了，或许是奶娘的奶水好，长得白胖喜人，脸蛋子两边的肉肉将眼睛都快挤没了。陈奶娘正在大奶奶的暖阁给二姑娘喂着，听得前面有低低的说话声，就看见自家姑娘十分警醒地抬起了头，果然听到前面有声音，便挣扎着要起来往前面去凑热闹。陈奶娘整理了衣裳，抱着二姑娘到了前面。 二姑娘看见自己娘便要扑上去，大奶奶笑着伸出双臂抱到了怀里，笑着对女儿说：“你个小机灵，又来凑热闹了不是？娘可是真抱不动你哦。”转头对沈娘子说：“最是个爱热闹，来个人就要闹一回。最喜欢的是啟哥儿，来了非得让他背三字经才肯乖乖地坐下。”又对着奶娘说：“你下去歇着吧。”等奶娘退出了屋子，便接着对沈娘子说：“往年府里都有着这份好处，现在一下子就捋了也不是个办法。这样吧，一半还是送去二奶奶那边，其他的按着以前的单子加些过年的绸缎、银锞子、金锞子以我的名份都送了去吧。”大奶奶抬眼看着屋内素净的陈设，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行啊，如今正孝期，可不得送礼。那就折了银子吧。至于银子，如今银庄的飞票还是百取一的例吗？我倒是想暂且换成了一半飞票放着，一半还是放在那个宅子里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十七章 人参 沈娘子一边点头，一边心里默默记住。当听到要换成飞票时就有点担心：“我听得当家的说，飞票现在有点不妥。要例银暂且不说，就怕要的时候兑不出来。前些日子，山西有个富商到大德钱庄兑三万两银子，结果只能给二万两，为着这事官司都打到了顺天府。”大奶奶有点吃惊：“那可怎么是好？我这边还有些飞票，难不cd兑不了出来了？” “那到不慌，想来也是年关时节兑银子的人多，您的那些票子不是大德钱庄的，暂且放几个月，慢慢地取就是了，记得当初的限期是二年吧？”大奶奶点点头。这边主仆二人说着话，坐在娘怀里的二姑娘则谁说话就看着谁，忙得那个小脑袋转来又转去的，一双眼睛睁得圆滚滚。逗得沈娘子忍不住去摸摸她的小脸蛋：“就没有见过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二姑娘听得赞她，大声笑着，拍着手要站起来。大奶奶实在抱不动她，沈娘子便帮了手。 主仆三人正闹得欢的时候，寒兰掀了帘子进来，面色凝重地禀告：“栖霞苑的麻婆子带了陈妈妈来了。”又放低了声音说：“似乎有些不好，我看着陈妈妈头发都有些散了，脸上也有划痕。” 大奶奶和沈娘子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到了外间，陈妈妈看见大奶奶便哭泣着分辨：“大奶奶，奴婢没有偷，奴婢真的没有偷啊”大奶奶虽然满头雾水，但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因着麻婆子曾经伺候过出痘的二位少爷，平时大奶奶对她还算客气，但今日却面沉如水对着她问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奶奶积威日重，原本不慌不忙还以为大奶奶对她有着面子情的麻婆子，一见大奶奶十分不悦，赶紧跪了下来：“禀大奶奶，您也知道，自从世子去世后，我们二爷为了世子的身后事那是殚精竭虑，忙前忙后脚不沾地累的不行，又不敢声张怕惊着了夫人。二奶奶无法便每日炖了参汤给二爷提着精神气，虽说丧事早就过了，可这身子一直虚着，因此参汤也就没有停下来。”说着撩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继续说：“只是昨儿个我们二爷回来喝了参汤，便嫌弃这味儿一天比一天淡了，便请我们二奶奶再去买几支三十年的人参，二奶奶听了就觉得奇怪。这人参也是二十五年生的，怎的味儿就淡了呢？便差遣奴婢去查一查这人参是不是假的、或是买来的时候被人掉包了。”麻婆子说到这里忽的声音激动起来：“于是奴婢奉命带人去查看人参，可是陈妈妈放着人参的柜子里面哪里还有什么人参，就只有几根参须和几个芦头。作孽啊，怪道这人参汤味儿怎么就淡了呢，原来竟然是用着参须和芦头熬的汤啊。” 大奶奶觉得十分奇怪：“这人参、燕窝凡是滋补的东西不是都在各自院子的小厨房做的？什么时候成了大厨房的差事了？” “这个大奶奶可能不知道，二奶奶自从生了三姑娘后，身子就一直虚的狠，出了月子后大夫还一直开了药吃着呢。二爷看小厨房一时忙不过来，就吩咐将人参送到了大厨房做着了。”大奶奶点了点头，看着陈妈妈问：“放人参的柜子可是上了锁了？谁管的钥匙，都有谁有钥匙。” 麻婆子斜眼觑着陈妈妈，陈妈妈抹着眼泪答了大奶奶：“前几日麻妈妈送人参来，奴婢就推辞不收，说没有在大厨房做这些贵重补品的规矩，若是丢了、少了可说不清楚。”大奶奶点点头。陈妈妈接着说道：“可是麻妈妈说奴婢是狐假虎威，仗着主子的势，连二爷二奶奶的吩咐都不放在眼里了，要不让二爷亲自来求你才肯做？奴婢吃罪不起，只得收下了人参。每日战战兢兢地亲自看着熬了汤水送去栖霞苑。不用的人参奴婢就锁在了橱里。也只有奴婢是有钥匙的，可是早上还好好的都在，我取了一截炖了汤送去了，二奶奶问了我厨房的事，还赏了奴婢一根银簪子。”说着从袖笼里摸出一根簪子递给旁边的寒兰，见寒兰将簪子送了大奶奶后接着说：“可是午后麻妈妈就带了人来查柜子，说是要验一验人参的真伪，让奴婢将人参拿出来。奴婢开了锁，打开柜子却发现除了参须和芦头，另二枝整个的人参竟不见了。” 说到这里陈妈妈已经是泣不成声了。”断断续续地又接着说：“她们说是我偷了人参藏了起来，奴婢分辨不过就让她们去搜我的屋子。结果，结果真的在我的箱笼里找到了那二枝人参。”陈妈妈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大奶奶：“大奶奶明鉴啊，奴婢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人参在我的箱子里，奴婢真的没有拿人参啊，也不知道是谁陷害了奴婢，但奴婢真是百口莫辩啊。” 陈妈妈原来是大奶奶娘亲的大丫头，做的一手好饭食，忠厚少言又识得字，很得她娘的信重，因此将陈妈妈配了管事作为陪房一起到了侯府。她的丈夫在五年前病死了，她无儿无女的就一直帮着大奶奶做了厨房的管事。多年来从来没有出过什么纰漏。如果说是陈妈妈偷了人参藏起来，大奶奶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如果不是她偷的，那么人参是怎么跑到她的箱笼里了呢？大奶奶看着手中的簪子暗自冷笑：让大厨房做人参汤，栖霞苑问话陈妈妈、赏东西，查真伪人参。这些都不过是个幌子，这是要政令更新，换了悌己人好掌控侯府吧。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诬良为盗，也不怕报应。至于这人参自然就长了人腿跑到了陈妈妈的箱笼里了。这哪里是人参汤淡了，这是人走茶凉人情淡了。 大奶奶抬头望向了中庭：连个奴婢都敢欺上门来。二弟妹不就是因为世子不在了，她娘家父死、兄长们淡出朝廷，孤儿寡母已经病弱无依。而二爷却成了唯一的承袭之嗣，她才敢如此放肆妄为。戴妩啊戴妩，这许多年来我为了侯府的体面，容忍了你的各种挑衅，还百般周旋你出的那些纰漏，难道还解不开当初琴帝说的那句话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十八章 大厨房 麻婆子觑了一眼大奶奶，见她不说话心里有点急了，赶紧地将要紧的话说了出来：“大奶奶，这捉贼拿赃，如今人赃俱在，二奶奶也是没有法子了。二奶奶说这陈贾氏原是大奶奶的陪房，还是送回大奶奶处，由着大奶奶做主责罚。只是这监守自盗的奴婢，府里怕是用不起了。” 看着大奶奶面露嘲讽之色，麻婆子赶紧地低下了头，又在心里排腹自己：如今还怕她做甚，等二爷承袭，二奶奶成了世子夫人，她就是原来的沈妈妈了。不，她现在就是当初的沈妈妈了。想着日后的威风，跪着的身子都直了一直。 凡是人做的定能留下蛛丝马迹，她就不信还查不出个水落石出来。大奶奶眼睛盯着麻婆子，耳边却传来橒儿牙牙学语的声音。 可是查出来了又能如何？有过一次还有第二次，她如今孀居深院又病弱不堪，也不知道能撑过去多少日子。橒儿，橒儿还这么小。若是今日她计较认真了，虽能一时解气，但也撕破了脸，给日后的橒儿留下了祸根。一旦她也走了，橒儿可该如何应对？ 大奶奶强忍着心头的愤懑和忧心：该给孩子留个后路啊。 抬眼看向麻婆子无喜无悲：“告诉你二奶奶，这件事我知道了。难为她费了这许多心思，退下吧。” --------------------------------------------------------------------------------------------- 快腊月了，天气越发的冷了，阴沉沉似乎要下雪，蔡妈妈在给侯夫人梳头。侯夫人瞌着双目：“听说大厨房前几日出了事？” “是啊，”蔡妈妈答道：“说是陈妈妈私藏了二爷的人参，被拿了个人赃俱获。二奶奶将人送去了景德堂，大奶奶当即让沈家的带出了府，也不知去了哪里？该不会是卖了吧？” 侯夫人睁开双眼：“这陈妈妈平时看着是个好的，这多年来也不见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这主子一病，怎么倒猖狂无赖起来？”侯夫人看见自己镜子里蹙眉的样子，赶紧伸出细腻白嫩的双手抚平了皱褶：“如今厨房谁管事？” “听说张妈妈的儿媳妇张言氏很得二奶奶的信重。”蔡妈妈不紧不慢模棱两可地回答。 侯夫人不由得又蹙了蹙眉，赶紧地再抹平了，语气很有些不满：“她倒是爱往栖霞院跑。”蔡妈妈噤声，麻利的替侯夫人插上刻寿字银扁簪，戴上一对银镶南珠耳塞，拿着镜子照着后面的模样，侯夫人左右看了点点头。 旁边的莲碧看见梳洗停当了，忙上前扶起了侯夫人走到了次间用早膳。一张束腰雕海棠花的圆桌子上满满当当放着十几样：四份汤羹：一碗胭脂米香粥、一盏冰糖血燕羹、一碗芙蓉鸡蛋羹，再一碗四喜丸子汤；四个点心：松仁火腿烤饼、红豆鲜花酥、虾仁豆角卷饼，再一个豆腐皮素包子；四个小菜：葱姜红椒羊肉卷、葁汁核桃鸭脯丁、鸡油松茸拌菘菜芯、酸辣红萝卜片。侯夫人看着桌上的饭食先是满意了三分点了头：“如今这菘菜还是小汤山那边送过来的？”莲碧斟酌着说：“往年都是如此。”这天气，菘菜萝卜可精贵着呢，不是大奶奶在小汤山有个庄子，可吃不上。 侯夫人坐下，在蔡妈妈和莲碧的伺候下喝着胭脂米香粥，就着鸡油松茸拌菘菜十分满意。 莲枝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站在门边朝莲碧使眼色。正巧被侯夫人看见了。就放下筷子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莲枝忙上前回禀：“说是大奶奶身边的春剑闹了厨房。”这是为了什么？侯夫人十分不满：“如今的丫头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可是为了什么事？”接着又问。 莲枝看着桌上的那碟香油松茸拌菘菜小心翼翼地回禀：“春剑看见大厨房给大奶奶配的朝食就摔了盘子，还说。。。” “说什么？吞吞吐吐的小家子气。”侯夫人真是越来越不满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什么事都弄得一团糟。“春剑说这菘菜和萝卜都是大奶奶庄子出的，怎么给大奶奶的饭食都是些菜帮子和萝卜皮儿？又说大奶奶的份例是十个碗碟的，什么时候减了例？碧粳米也变成了粳米，是谁偷吃了大奶奶庄子的供奉？” 靖西侯府侯夫人的朝食份例是十二道碗碟，世子夫人是十道，其他的依次递减。 侯夫人听了莲枝的话感觉头又晕了起来，也吃不下饭了。扶着蔡妈妈的手坐到了罗汉床上：当初大儿媳妇主中馈的时候，那是里里外外打理的妥妥当当，上上下下照顾的安安稳稳。丫头仆妇哪个不是屏声静气老老实实地伺候着。如今呢？不是有人偷了物事，就是有人闹了厨房。这个老二媳妇，你不看佛面看僧面，看在多年照料你们的份上也不该如此简慢了你大嫂。 “吩咐下去，让老三家的今个不用来了。”侯夫人平了平气闭着眼吩咐。“是。”莲碧转身往外吩咐莲叶去一趟茗昇院。这是要单个见二奶奶了，看来张妈妈也要吃挂落了。 莲叶在仪门外遇到了张妈妈。 张妈妈奇怪着问她：“这时候你去哪里？”听莲叶说夫人今日免了三奶奶请安，便转着眼珠子想着今儿早上的故事：该不会是厨房的事被夫人知道了，这是要训斥二奶奶了不让外人在的意思？如今厨房是她儿媳妇在管，如果二奶奶吃了挂落她更不见得好。探头看着莲叶往北而去，她悄悄地折身去了栖霞院。 栖霞院的二奶奶早上听了大厨房闹事心里正畅快着，笑盈盈地想着今儿个可有些晚了，赶紧地出门请安吧。这才要出门，外面通禀说是张妈妈来了。二奶奶心里不免嘀咕：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要事？想着张妈妈是她在慈元堂的眼睛和耳朵，便叫请进来。 听着张妈妈说话，二奶奶托腮沉吟一回儿，眼睛闪了闪，一转身又笑眯眯地吩咐麻婆子：“这几日冷，暄哥儿也几日没有见她祖母了，让奶娘抱了，给祖母请安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十九章 血脉嫡嗣 快腊月了，天气已经十分寒冷，天色阴沉沉地，要下雪了吧。抄手游廊楣子底下的白灯笼，迎合着呼啸的北风左右晃荡，给清冷的庭院更添了几分萧疏之气。 春剑神色愤然，提着饭食提盒往景德堂走去。心中暗暗地骂着这些眉高眼低的贱人，瞧着张言氏舔着脸巴结二奶奶房里珍珠的嘴脸，想起来就想吐。春剑放下提盒，伸出双手呵一口气，再搓了搓手，继续拎着提盒往回走，一边还愁着：这么点东西以后可怎么办呢？想着之前去大厨房一众丫头仆妇争相巴结的模样，如今却多的是横眉冷对，心里不觉得愤愤不平；又想到以前景德堂那些吃不完的精致蔬果饭食最后都便宜了她们这些大丫头，今后却要束着腰带过清苦的日子就满嘴发苦。 蕙兰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日晷心里不免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春剑怎么还不回来，沈妈妈都催了几遍了。转头看着伺候在廊下的几个小丫头缩手缩脚的样子，不免又抱怨这么大的风，耽搁这么久，不知道饭食是否还热着？一边想着，一边唤了青浅：“去小厨房将碳炉拨旺些，都这时候了，怕饭食都冷了呢。”青浅答应着去了东面的耳房。青浅刚走，春剑就提了食盒出现在了前面的抄手游廊。蕙兰赶紧地上前，替过了春剑的手不免有些抱怨：“我的姑奶奶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沈妈妈都催了几遍了。”侧首见她满脸不虞，不免有些惊讶：“可是出了什么事？” 景德堂东梢间传来春剑喋喋不休的告状声：“奴婢是卯时三刻到的大厨房，那张言家的竟然先发二奶奶的饭食，奴婢看着倒是比往日多了几个碗碟但也没有理会，之后便是侯夫人的饭食，与往常是一样的。奴婢想着该轮到我们院子的了，谁知道二奶奶院子里的珍珠来领丫头们的饭食了，那张言家的竟然将奴婢撇在了一旁，奉承着将饭食先给了珍珠，那饭食竟然还有碧粳熬的粥c松仁拌菘菜，奴婢虽然不忿但还是忍了。谁知道发完了珍珠的饭食后，张言家的竟然说食材不够了，让奴婢再等等。奴婢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刻钟，那张言家才说得了大奶奶的饭食。奴婢开了食盒一看，肺都气炸了，别说碗碟少了，那分量更是往日的一半，那食材根本就是平时不要的。。。。。” 大奶奶看着桌上的八个碗碟，耳边春剑的声音渐渐远去：世子曾经说过二爷心似针尖，格局狭浅又睚眦必报。二奶奶如果没有二爷的首肯或默许，怎敢如此行事？可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又咄咄逼人苛刻一个寡妇和幼女？这显然浅薄愚蠢，却是有意为之。如此行事对他们究竟有何好处？或者，我和孩子碍着了她们什么事竟然连脸面都不要了？大奶奶抬起头来望向朦朦胧胧的窗外：侯夫人虽然心狠却是个没有主见还是个耳根子软的，这偌大的一个府邸任由他们不顾体面和规矩恣意妄为，侯爷百年之后，何以立足朝廷？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我的橒儿又如何在虎狼环伺之下长大嫁人呢？ “大奶奶，可真是了不得了啊，没得大奶奶庄子上的出息竟然都便宜了丫头的道理，况且您还在喝药养身子呢。”蕙兰最后一句话飘进了大奶奶的耳朵里。 二奶奶微微点头：这才刚刚开始吧，难过的日子恐怕还在后头呢，难不成一辈子和他们打口水官司不成？且等等吧，这个结须得解开，或许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在？抬头看看丫头们：春兰含泪，寒兰忧感，蕙兰c春剑愤而不平。这时候倒是能看出丫头们的心性了。 大奶奶安然坐下提著。寒兰c春兰上前伺候，蕙兰c春剑愕然无措。 听着莲叶向内通报的声音，二奶奶披着碧色棉斗篷站在慈元堂的抱厦厅，从奶娘的怀里接过了暄哥儿，低头跨过了门槛，莲碧已经迎了出来，再向内通报着：“二奶奶和四少爷来请安了。” 胭脂见了她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低低地笑着说久不见她，也不知她在做什么？明明昨天才见过了好吧。二人寒暄着，莲碧便落后了二奶奶一步。 珍珠撩开了盘素锦厚棉帘子，暖暖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侯夫人抬头看去，二奶奶已经是笑意殷殷了，清亮亮地声音响起：“娘，暄哥儿来给祖母请安了。”暄哥儿被放在了地上，飞快跑向了侯夫人身边，一边口里软软地喊着：“祖母祖母，暄儿可想祖母啦。”侯夫人听着孙子稚嫩欢快的声音，心里马上就软成了一滩水，赶紧地抱过了暄哥儿坐在了她怀里：“我的乖孙啊，这不是天气冷，不让你出来嘛，若是冻着了，可不心疼死祖母了。”抬眼嗔着二奶奶：“你也真是的，眼看着就要下雪了，怎么就不怕伤了孩子的身子，多大的年纪了，还是这么不懂事儿。” 二奶奶等胭脂解了她的斗篷，才笑嘻嘻地上前：“暄哥儿都几日没有来看娘了，每日里都念叨着想祖母了。昨日拿了柑橘果子与他吃，他又说要孝敬祖母吃。”珍珠闻言，赶紧将一篮子黄灿灿的柑橘送到了侯夫人面前奉承：“夫人，四少爷可是顶顶孝顺的，每每有了好吃便说要孝敬夫人，有了好玩的，便要给夫人看。” 侯夫人呵呵呵呵笑地眉眼弯弯，亲了一口暄哥儿：“祖母当然知道我们暄哥儿是个孝顺的。”转头吩咐蔡妈妈：“将我前些日子整出来的那个玉蝉拿来。”又拿起一个柑橘递给了莲碧：“这东西金贵是金贵，可这天气冷万不能直接拿了来吃，须得在炭盆边上烘热了慢慢地吃。” 莲碧赶紧应了，一边接了柑桔一边奉承：“到底是夫人的血脉嫡嗣，一个是日日惦记着，一个是可劲儿地心疼着。这平常人别说是烘着吃，便是看都看不到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二十章 下中签 侯夫人听着血脉嫡嗣，更是将暄哥儿搂紧了几分：可不是，这亲生的，可不是什么外八路能比的。今后侯府还得要暄哥儿承继光耀呢。二媳妇其他的差强人意，这肚子总算是争气的，养个哥儿还是个孝顺的。这有了嫡嗣可比什么都强。这样想着，原本想斥责二媳妇的话便有些不大好说了。怎么也得顾全了她的体面，她的体面不就是嫡孙的体面嘛。 侯夫人要顾全二奶奶的体面自然就不能斥责了，可是不说又觉得有点对不住大儿媳妇，想了想便提点了她几句：“我恍惚听着景德堂那边有些不妥，你仔细用心点。” 一时众人噤声，屋内鸦雀无声。莲碧的声音却刚刚响起，打破了一时的沉默：“这烘热的柑橘得了。”“祖母吃。”瑄哥儿奶声奶气的说话，将侯夫人的心揉得软软地。搂了搂暄哥儿的小身子，将刚才的话忘了一干二净，眼里心里便只有儿孙的孝顺。正好蔡妈妈拿来了玉蝉，侯夫人赶紧地取过来，在孙子的胸前比划着：“这是块羊脂玉雕的，是个开过光的老物件了，让你娘帮你找个络子穿了戴上，保佑暄哥儿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莲碧凑趣：“哎呀，最好是穿个事事如意的络子，这样就平安如意，十全十美了不是。” “就你嘴巧。”侯夫人听得高兴，对旁边的蔡妈妈说：“赏她一个柑橘，让她再说几句甜言蜜语糊弄我。”众人听了都掩着嘴乐。 这边二奶奶赶紧地打蛇随棍：“可不是，该是要个事事如意络子。这大半年也不知怎的，这走的走c病的病，家里事事不顺，除了我生个姑娘是好的，连娘都添了头晕的症候。哎呀，可怎么办好呢？该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吧？还是家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二奶奶话刚说完，屋里一时静默，侯夫人抬起头来沉吟：可不是，屈指算来，似乎是从二丫头洗三开始，哦，不，她娘生她的时候就有了血光之灾，洗三之日大儿传来了噩耗，家里又多了病事，没奈何只得让老三家的主持了一段中馈，总算生个三丫头是顺顺当当的，之后家里又出了偷窃的，闹事的，缠得人心烦。莫不是这个刑克冲害的丫头才让府里如此害事？ 蔡妈妈听得心惊不已：这二奶奶是怎么了呢？当初大奶奶中馈时对她可是宽容和睦，暗地里给她补了多少窟窿。虽说君子不求回报，但也不至于恩将仇报至此啊。你不也有个吃奶的女儿，怎么也不为自己的孩子积点福报呢？ 侯夫人低头看看宝贝孙子：也不知是否会妨碍自己的嫡孙。一边想着一边心就抽痛起来。 又抬起头来对二奶奶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也该去烧烧香，求几个平安符来。” 二奶奶点头，接着说：“再去求个签，也不知过了年是否否极泰来。” “你说的是。”侯夫人十分赞同二奶奶的主意，“只是去哪里呢？也不可走的太远，毕竟到了冬月。” 眼睛望向蔡妈妈，蔡妈妈赶紧地说：“奴婢这就去取黄历来。” 侯夫人翻着蔡妈妈拿来了黄历嘴中念念有词：“这十一月都快过完了，只能在腊月里找个日子，也不能太深，接近年关事多繁杂。虽说守孝少了人情往来，但祖宗祭祀是不可马虎的。戊寅年甲子月辛丑日，我看初二便好，还是去惠济庵吧，正好也给叡儿在地藏王菩萨跟前点香念经。至于求签。。。倒是听说长公主前年供奉的那座观音殿很是灵验。” “是，媳妇听娘的。”二奶奶眼睛亮闪闪，笑意深深。 文曦八年，腊月初二，宜出行祈福。卯时差一刻，靖西侯府西角门大开，一溜四辆平顶黑漆马车出了门，前两辆双驾马车旁靖西侯次子梁恒敏骑马带着四个护卫随侍前后往东后折西而去。 燕京西山有多座庙宇庵堂，素来香火十分旺盛。惠济庵就在西山东麓半山腰上，是西山规模最大也是香火最旺的一座庵堂，主持师太静言，人如其名，十分惜言，但凡出言必定灵验，很得京中世家内院的信重。尤其是惠济庵内榕树怀抱，荷池清幽，庵堂左侧更有四五个小小院落。每逢夏日炎炎之时，多有贵妇小姐前来烧香还愿小住消暑，更兼素斋美味，名声十分响亮。 沿着石阶一路往上，路边两侧古树参天，泉流蜿蜒淙淙。每到10月待得黄栌树颜色变红，整个山谷层林遍染，艳霞燃天。可是如今深冬寒冷，树叶枯萎，北风卷着残枝落叶旋转着打在石岩古木之上，传来不绝于耳的折枝沙沙声，天色本就暗沉，走在昏兮兮寒森森的石路上，很有些碜人。 可惜了，若是再早上一个月慢慢地走了上去，可不是最赏枫林晨曦染的景致了。二奶奶坐在二人小轿上有些惋惜。 此刻，惠济庵双檐歇山顶面阔五间的山门前，住持静言师太带着小尼姑静静地等着。看着石牌坊边柱横楣上雕刻的云绫和石葫芦，想起禅室中紫檀镶百草螺钿匣中那张新得的二千两飞票，静言师太暗暗皱眉。 惠济庵前后三大殿，两侧各有数间斋c馆c轩c堂。四十开外的静言师太白净圆润的脸上带着淡淡悲悯之色，引领着侯夫人和二奶奶一进一进地点香磕头，等到了观音殿，侯夫人说：“这就是长公主供奉的观音殿吧？说是求签十分灵验。” 静言师太双手合十道一声佛，不紧不慢地：“长公主虔诚，佛光普照渡有缘人。” 侯夫人点点头：“老婆子也是个虔诚的，一会儿必定多多地上香油供奉。” 二奶奶服侍着侯夫人从师太手中接过签筒，十分虔诚地将签筒在香头上左三转又右三转后开始摇签，口中喃喃：“南无阿弥陀佛，保佑靖西侯府平安顺泰，是个上上签，信女必重镀金身，虔诚礼佛。” “叮。”一只竹签掉落在地，二奶奶忙弯腰捡了起来，侯夫人凑过去一看：第三十二签，下中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二十一章 避让之法 侯夫人一看满脸愁闷，心下十分害怕。二奶奶则暗自点头。凝视了静言师太一眼：“不知签文何意，还请师太解惑。” 静言师太不紧不慢地说：“请二位夫人随我来。” 静言师太将侯夫人和二奶奶让到了待客的静轩，一面上茶一面吩咐小尼姑取了签文。 “子孙喜至何须虑，不必忧疑且问医，虎头蛇尾灾星退，待交节气病才移。” 侯夫人看到子孙喜至何须虑不免有些高兴，想来三丫头果然是个有造化的，这签文倒也灵验，再看到虎头蛇尾灾星退，心里就很有些不大好了，心想着果然是个灾星，可是也不明白该怎么退？因此十分客气地向静言师太讨教：“老妇人不知何意，还请师太详细说来。” 二奶奶抬头看向静言师太，只见她微瞌着双目，不断地数着手上的佛珠，面上永远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府上有喜，却也祸事c病事连连，有些不妥。”说得侯夫人连连点头：“可不是，这才来求签问卦，可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得？” “从签文看来，虽则来势汹汹，但有喜事冲首，当不十分害事。只要避让压制得当，再求医用药也不是不能避。” “请问师太该如何避让压制？”二奶奶有些着急，侯夫人点点头。 “避让压制之法也不是没有。”静言师太闭着双目，伸出手掐指算来，半晌：“二十四方位中戌位可压制。” “戌位？”侯夫人有些迷惑，那是什么位？静言师太看了她一眼，脸上又出现了一丝淡淡的悲悯之色：“戌位于府中西北。” 府中西北位不就是天逸阁吗？二奶奶略略有些失望，但能够让大奶奶出了景德堂，今后还能继续在她面前耀武耀威的她还是觉得高兴。一边扶着侯夫人，一边笑着向静言师太致了谢：“今日多谢师太避让之法，还得再讨几个平安符，一会儿便添上二百两香油。” “多谢施主。庵里已备了素斋，还请赏脸移步。”静言师太合十念佛致谢。 从山上下来之后，侯夫人和二奶奶坐了一车，侯夫人看上去十分疲惫：“你说，让你大嫂和二丫头搬到天逸阁去合适不适合？是不是太委屈了她些。” 二奶奶皱着眉头也十分不忍：“可不是，我心里也是不落忍，可是除了天逸阁还能有什么地方呢？” “那边，”侯夫人顿了顿，挣扎着继续说：“那边死过二个姨娘，还疯了一个。”那个贱丫头竟敢生下子嗣，真是死有余辜。 “可若是不搬，我怕暄儿和桢儿。。。”二奶奶纠结着吞吞吐吐。 暄哥儿，可就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苗了，万一真出了事。。。天下万事不如子嗣为重。侯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便委屈了她吧。”侯夫人身子往后一靠，磕了双眼：“趁着这几天没有下雪，你也安排人先规整规整。记得那边原有个厨房，你大嫂身子一直不好，这天冷路长的，从大厨房拿了饭食还不得冷透了。今后每三日将份例给了她们，再配个厨娘去，便在院子里自己过吧。”说完了话，看了二奶奶一眼，又撑起身子：“你看，什么时候搬好？” 二奶奶心里想着着让她们立时就搬了走，只是嘴上说的可就不同了：“这，都快要到腊月了，让大嫂换屋子是不是有点着急？可若是明年搬吧，怕这新年沾染了晦气，这一年可就甩不掉了呢，真是愁死我了。”二奶奶越说眉头皱得越紧。 “就在年前搬了吧，等过了年一切都能顺顺利利的就好，想必大儿在天之灵也能谅解。”侯府人狠狠心断然吩咐二儿媳。 二奶奶看着侯夫人眉间若隐若现的皱褶，抿着嘴重重地点头：“我听娘的。”这都是娘的吩咐，作为儿媳妇当然要孝顺婆婆，岂能忤逆了长辈。二奶奶心里十分得意。 抬头看着景德堂仪门上面的三个字，二奶奶满面不屑：这里一直都是世子和世子夫人的院子，其规制只比侯府正院少了二个跨院。除了正院c东西厢房c倒座，还有七间后罩房。院子阔朗c房屋宽敞。原本这里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自从世子死后，谁还来烧冷灶？如今可是冷落了很呢。 二奶奶抬脚往前，转过照壁，五间正房赫然在目。二奶奶看着高高飞挑的檐角不觉暗哼：世子都死了，凭什么还住在这里？没得晦气了我的屋子。 暗绿掀起白麻棉帘子：“二奶奶来了。” 大奶奶正躺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寒兰服侍着喝药，见了二奶奶，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你来了，坐吧。” 二奶奶草草施了一礼，坐到了罗汉床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大奶奶喝药，则用十分关怀语气说话：“大嫂还在喝药啊，哎呦，橒丫头可真是折腾坏了她娘，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有好啊？” 大奶奶推开药碗：“可是有什么事？” “有事。”二奶奶捋了捋袖子，喝一口蕙兰端来的茶，慢条斯理地开口。接着又锁紧了双眉道：“前日个娘身子不好，说自从橒丫头上了你的身后，家里真是百事不妥，万事不当，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呢，还是家里多了不干净的东西。”二奶奶斜睨着大奶奶，见她蓦然变色，心下十分快意。接着双手合十又道：“于是娘便去了惠济庵求签问卦。”说到这里，忽然地变了颜色，快步走到了大奶奶的床边坐下，惊恐万分对着大奶奶说：“可了不得呢，说是家有灾星，得压制着才能家宅平安。” 大奶奶锁着双眉忍着气，闭了闭眼睛盯着她：“你想怎么着？” “看大嫂说得，我想怎么着？我能怎么着？”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凑在大奶奶的耳边说：“那是菩萨指引的，说是二十四方位中戌位可压制。”二奶奶看着大奶奶不断起伏的胸口很满意。继续惋惜：“娘原来听了十分害怕，再一听还可以避祸便放下心来。只是这辰位嘛就是府里的天逸阁，听说死过人的。我听了真是十分不忍，可是又不敢悖了娘的主意啊。” 在屋里伺候的寒兰和蕙兰听了二奶奶的话，那寒气从脚底直往上冒。身子都不由地颤抖起来。服侍着二奶奶的胭脂则深深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大奶奶直视着二奶奶，眼神冰凉，十分寒冽，看得二奶奶下意识地避开了大奶奶的眼睛。大奶奶忽地坐起身子，眼睛逼视着二奶奶，提高了音量再一次问她：“这究竟是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二十二章 花冠 二奶奶吓得赶紧站了起来，抚着胸口。听着大奶奶再一次问她为什么，不由她想起过往，自言自语：“为什么？”忽然她满脸悲伤，伸出右手指着大奶奶，有些声嘶力竭地：“为什么？万亦嘉，你还有脸来问我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琴帝说的那句话吗？” 二奶奶想起那天取花冠时的情形，丹凤眼晶莹欲泪：“颐瑾女学你以琴仙夺冠，那时，我才刚刚入学一年，看见你头戴花冠，众星捧月又风姿卓越，我对你是深深的仰慕啊。” 二奶奶吸一口气，擦一擦眼角：“我自五岁练琴，不顾寒暑整整十年，自然也是十分期待在肄业那日也能如你一般荣耀。我因此加倍发奋，终不负所望。看着台子上那顶属于我的花冠，你知道吗？我是那么地高兴啊，原来我也是可以和琴仙相提并论的闺秀，从此后也将名扬京城。”二奶奶沉浸在深深地回忆之中，面上有仰慕c有喜悦c有悲哀，十分复杂。 “可是，”忽然，二奶奶美目怒视大奶奶，面目狰狞：“可是当我站在琴帝面前等待他授与我花冠时，他竟然，”二奶奶语气有些哽咽：“他竟然说，琴仙之后再无琴冠。他扬长而去，而我呆立当场不知所措。”二奶奶捂住面庞蹲下了身子痛哭：“台下众人纷纷议论，有说我名不归实，也有说我侥幸所得，还有说你我有云泥之别，更有甚者说我连给琴仙提鞋都不配。就这样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整整一年我都不敢出门啊。因为这些耻辱的声音实在让我难以忘怀啊。”二奶奶摇着头，泣不成声：“你是云，而我只是你脚下的泥而已。” 她弃了花冠狼狈仓惶而逃。原本她是内选皇子妃，因着这事，再无消息。她三天不吃不喝以死盟志。那顶花冠最后由女学的教授送到了府里。记得她当时夺过花冠狠狠地摔在地，一脚一脚地踩个稀烂，一边踩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 二奶奶在胭脂的扶持下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冷冷注视着大奶奶：“那时候，我暗暗发誓，若有一日，我必让你万劫不复。”说完转身往外走。 大奶奶呆呆地坐在床上喃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竟会伤你至深。”但是又很迷惑：“难道真是我的错吗？” 沈妈妈听见消息后赶紧回了院子，一进屋便看见自家主子痴痴呆呆的模样，吓得她心惊胆战。 “大奶奶，您不要怕，啊，不要怕啊。”沈妈妈噙着眼泪劝慰着她。 “奶娘，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我的错，我也真的不知道她记恨至深。”大奶奶依然迷茫。奶娘心疼得不得了：“我知道，我知道，本不是您的错。您醒醒神，姑娘醒了，在里屋等您玩呢。”大奶奶闭着眼睛眼泪直流：“是我造的孽啊，连累了橒儿受苦。她何辜之有啊。” 三更已过，大奶奶躺在床上依然无眠，睁着眼睛茫然看着帐顶：这一切竟然因我而起，因名而起，橒儿何其无辜，竟被连累至此。我怕是要辜负了世子的嘱咐了。世子，对，世子说暗格里有要紧的东西，让我千万不可丢弃。大奶奶轻身起了床，披了衣服走到外间，见春剑正睡得香甜，也不叫她。撩起帘子出了屋子再出了门往东耳房c世子的内书房走去。 轻轻地推开书房的门，在书桌的右下柜找到了火石，点亮了灯。靠着东面的墙边是一个紫檀木书橱，上面是多宝阁下面是双门柜。多宝阁的左右都隔了架子，放了古董，只有中间是空的，里面是一块雕板，刻着莲花图案。大奶奶握住右面的一只青铜笔洗，往右转一下，再往左转二下再往右转一下。那原本空着的面板竟缓缓地往外退了出来。等完全退出后，大奶奶取了里面的东西，是一只一尺长，半尺见宽的金丝楠木匣子，将它放入怀中，归了暗格，吹了灯走出了书房。 北风忽地扑面而来，大奶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着肩膀赶紧回了里屋。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春剑被一阵阵的咳嗽声惊醒，赶紧穿衣起了床。进了里屋，看见大奶奶已经烧的满面通红了。 三奶奶带着碧珠c珍珠急匆匆地往景德堂赶，耳边还回响着昨儿个晚上蔡妈妈的话：三奶奶，奴婢鼓动夫人将规整院子的差事让您去帮着劳心，想着您和大奶奶素来交好，必能尽心替大奶奶操持，其他的奴婢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啊。蔡妈妈脸上是深深的无奈。 那个院子三奶奶知道，原是三爷的生母和其他二位姨娘的住处，只是后来。。。又是长久不住人，也没有人去打理过，这要在十几天的时间里收拾干净，开火燎灶真真是难为之极了。幸得二爷知道关巧，原来竟是靠近了后花院角门。如今后花园让婆子们管着不让出入，三爷多多地出了银子，一早就从外面约了许多匠人，买了许多砖石瓦料。初四诸事不宜，初五倒是个好日子，紧赶慢做地堪堪能在十日里完工。十五先将床按了，十六又是个诸事不宜，正好可以打扫清洗。十七十八搬家虽然紧了些，但是多要些人还是勉强可行的。 三奶奶抬头看一看天色，天光微暗，北风倒是不紧，赶紧默念一声佛：南无阿弥陀佛，可千万别下雪，不然可完不了工。转过照壁进了抄手游廊，却见丫头们忙得团团转，一点规矩都没有，不由得好奇：“这是怎么啦？一个个的像个没头苍蝇似的。” 寒兰见了三奶奶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赶紧擦了眼泪，上前施礼：“大奶奶病了，烧的人事不知。一早沈妈妈就去了慈元堂要延医请药，谁知二奶奶刚巧在，说景德堂要搬迁，乱糟糟的让外人看了不像样，又是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夫人便改变了主意，让张妈妈给了一张往常的伤风药方，让去抓药。沈妈妈无法只能赶紧地又去了外院去找沈娘子，到这会子药还没有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二十三章 娘家 三奶奶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自己掀了帘子疾步进了西梢间。撩开帐子一看，见大奶奶满面通红，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十分唬人。一时也慌得手脚无措，定了定神，叫过了珍珠吩咐了几句，珍珠听了话，赶忙往外走。 三奶奶一遍又一遍地将冰凉的帕子放在大奶奶的额头上，而大奶奶依然无知无觉，她一面忧心忡忡，一面张望着外面，期盼着秦太医能快点到来。当三奶奶再一次抬头看往帘子时，终于应她所盼掀了开来，珍珠面带喜色地说：“三奶奶，秦太医已经在慈元堂了。” “啊？这么快啊？快去打探，等过来了赶紧引了进来。”珍珠应诺转身离去。 三奶奶有些意外，怎么会来了这么快？她让珍珠去找三爷，让三爷去请秦大夫的。可是也不会这么快啊？ 可是再一次，三奶奶望眼欲穿，都过了午时秦太医还是没有来，倒是沈妈妈和沈娘子来了，带来了药和消息：“奴婢当家的拿着药方子去同仁阁配药，正好是刘大夫在柜台亲自接的药方，他看了药方很是奇怪。说，这大冬天的怎么会风热？问是哪位大夫开的药？我当家的当时就急了，也不配药了，抓过了药方去了秦太医的宅邸。正巧，秦太医在家，知道是大奶奶的管事就见了，问诊之后先是换了药方，后来又说要去府里给侯夫人看平安脉，让我当家的先去抓药。不知秦太医到了没有？” 二奶奶这才知道，原来中间还有这样的缘故，这风寒风热的伤风凡是有点常识的都不会弄错，那么慈元堂给的方子是拿错了呢？还是有意为之？二奶奶面露仓惶：这里是不能住了！若不是今日碰到了同仁阁的刘大夫，若不是沈大掌事机敏c有胆色直接找了秦太医，大嫂怕是。。。二奶奶实在不敢想下去。 珍珠总算是又回来了，只是那张脸上没有了喜色，见屋子里的人都期待地望着她，垂下头禀道：“秦太医是来给侯夫人请平安脉的，请完了脉，秦太医说大奶奶的药方子也要改了，该是需要问诊一回。”珍珠咬着嘴唇恨恨地继续：“谁知侯夫人说大奶奶已经大好，不需问诊吃药了。秦太医只得走了。” 原知道她就是个心狠的！三奶奶咬牙，心冰凉冰凉地，都凉到了骨子里。寒兰伏在床边低低饮泣：大奶奶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姑娘可怎么办呢。沈娘子摸着大奶奶的额头愁眉不展，万一。。。今后小主子可怎么办啊？沈妈妈头晕的很，坐在一旁六神无主，春兰端着药碗进了屋。 灌了二次药，到了掌灯时分，大奶奶气息慢慢地稳了下来，额上细细地出了一点汗，额头也不那么的烧了，大家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二奶奶看着大奶奶眼窝深陷，嘴唇焦裂，面色苍白，心下很是伤感：曾经名动京城风华绝代的琴仙，不过十几年的功夫，已病入膏肓，形容大改。又想到大奶奶这些年来勤勉操持侯府，不仅待上躬亲，对下慈爱，更是长袖善舞，与各世家名门融洽相处，那些夫人c奶奶们谁不交赞称她是个好的。连带着侯夫人也更得她们的敬重。如今世子走了一年尚且不到，便弃之如敝履，人情何等冷漠。 二奶奶喂了大奶奶几口水，用帕子按了按她的嘴角：她是他父亲的老来女，在家受尽宠爱，听说出嫁之时，连二位兄嫂都倾资添妆，若是他们看到大奶奶如今这样的情形，还不痛煞心肺。她的长兄原正三品两浙西路观察使，如今虽说丁忧回乡守制，但一旦起复，品级或许还能高上一级，闻讯此事怎肯与侯府罢休。她大嫂嫁到她家时，她才不过二岁，正好她娘病了许久，她便随着她大嫂一起过活。她大嫂最是个能干护短的，把个小姑子当成了大闺女教养着。也因此很得他公公和丈夫的信重。若是被她知道了二奶奶缩了一下脖子，这靖西侯府还不被口水给淹没了，今后还在京城怎么混啊。接着又暗自一叹：她又怎肯将此情形告知她兄嫂呢。唉，如果侯爷不是常年在外多好啊。至少请医用药不用如此艰难。 二奶奶愁肠千转但也百般无用，眼看天色暗沉，想起自己一日不着家，不知家里二个儿子怎么了？三爷是否回家用饭了？天逸阁不知该如何打理？想到了院子便又想到了搬家。于是叫了沈妈妈和寒兰：“你们可别光顾着哭。你家奶奶这模样，这几日是断不能操心操劳的。侯夫人请大奶奶最迟十八日搬去天逸阁，那边院子自有三爷和沈总掌事帮着打理，只是你们院子的东西也该规整清点装箱了。” 然后看着寒兰很些不满的继续说：“我看着这一天到处都乱哄哄的没个章程。这样吧，明儿一早我再来，你召集了所有丫头婆子暂且听我吩咐行事可好。” 沈妈妈和寒兰一听十分羞惭，赶紧地施礼：“全凭三奶奶做主，再没有不服的。” 第二日，寅时刚过，张妈妈匆匆地跑进了慈元堂。侯夫人正坐在梳妆台上，蔡妈妈和莲碧伺候着。看见她急匆匆地没有规矩便有些不满：“着急撩火地做什么？” 张妈妈定了定神：“禀夫人，后花园被封了，说是花园的西角门开了，三爷正带着人在规整天逸阁。” 侯夫人沉吟不语：昨日听说老三家的在景德堂呆了一日，见着大媳妇有了好转才回了屋子。今日老三带人整院子，这一对夫妻到是不怕祸事惹身。 蔡妈妈从镜子里觑了一眼侯夫人，见她并未有所异样便轻声提点：“三爷到是个有情谊的，也不枉世子看顾他一场。” 听到世子，侯夫人胸口一痛，心一软便点点头：“随他去吧。”接着又吩咐：“除了那些老物件，其他的都让搬了去吧。” 张妈妈刮了一眼蔡妈妈：这个害事老斋婆，本来还可以在二奶奶跟前讨个好。如今倒是成全了大奶奶。想着蔡妈妈一直很得侯夫人的信重，也是无法。只悻悻地暗自念叨：等二奶奶成了侯夫人，看怎么收拾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二十四章 搬迁 这些天，沈娘子日日带着小闺女甘菊在景德堂帮着理事，她小闺女就和二姑娘玩在了一起，由奶娘和青浅照料着。二个小姑娘虽差了八个月竟也玩了十分开心，常常传来咯咯咯的欢笑声，让人听了又心酸又欣慰。 啟哥儿也想跟着来看妹妹，被他娘一句乱哄哄的添乱给拦住了，只能在书房写字读书，有些个抑郁。等累了写字读书，就去玩津哥儿，于是一会儿的功夫，就传来哭闹声。弄得奶娘c丫头们十分忙乱。大冬天的，额头上竟见了汗。 到了腊月十三，大奶奶才能起身，不过也添了咳嗽的症候。 腊月十四申时不到一刻，大奶奶招了沈妈妈和寒兰在她屋里检点要紧的东西装箱子，三奶奶则带着沈娘子c春兰和碧珠c珍珠去了天逸阁。 天逸阁昨儿个已经都整修完了。依然开了后花园，关了西角门。三奶奶几个出了景德堂的仪门，往北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夹道的尽头，前面便是高墙，里面是后花园，左边有一道门，刚用了黑漆，上了铜环，看起来到十分整齐。春兰推开了二扇门，进去便是一个庭院，西面墙上是个草书照壁，中间磊着一些假山，只是光秃秃的。三奶奶看着图纸对沈娘子说：“这北边原就是个三间二层的小楼，侯爷曾常在此宴客赏景，因此楼上的窗户是往花园这边开的，南面是个倒座，原是让丫头c常随们歇息的。东面原本是个厨房，因着宴客才特意建的。中间的假石原本该是有芭蕉c花树，因着常年不打理也枯死了。三爷说，待得开春再种上些。” 小楼是待客所用，还是单檐歇山顶的规制，倒座和厨房是悬山顶各有三间，当初该是个十分精致的小院子。如今看来也还是齐整的，该是都修缮油漆过了，现在还有淡淡的气味。原本因着天长日久的，这些楼本已十分破旧了，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幽静雅致。 一行人往北到了小楼后边，三奶奶继续说：“这后面原是没有屋子的，只得一口井。三爷瞧着不妥，景德堂丫头仆妇怎么的也有二十几个，大奶奶的箱笼物件也多，这么点屋子哪里够用。因此不管不顾地就推了花园的围墙子，往后退了三十步，借了围子的墙建了三座卷棚屋子，东边的做了厨房和柴房，北边的是三间，留了进花园的门，往西角门去便是出了这个门往前走个十几步便是，东边有花墙隔着花园子十分隐秘。西面是五间屋子，正好给仆妇小丫头们住。” 沈娘子看了情形和当家的说了一丝不差。心里不觉得泛酸：自家主子本是金尊玉贵的，如今竟然落到了这样的地步，如此逼仄c简陋的院子也似强盗般地先斩后奏才能整出来，真不敢想象原来那个样子可怎么住人呢。想到此也就由衷地感激三奶奶夫妇，若三爷不是工部主事，就这么点功夫，也做不到连起三座屋子，再将屋子内外统统修缮粉饰一新。也不知道三爷但了多少干系，费了多少力气才成了。因此口中十分谦逊：“十分齐整，一家子都够用了，也不知费了三爷c三奶奶多少精神气，我们奶奶见了再也没有不满意的。” 三奶奶点点头说：“也幸好三爷正好管着这摊子事儿，不然都到了腊月还找不到这些有手艺的老人。再看看屋内，因着时间不多，昨日才开始放碳盆暖屋子，明日要安床，可不能马虎。” 看完了屋里屋外，二奶奶安排着房屋的用处：“这小楼的屋子十分阔朗，楼上西间做了你奶奶的睡房，东间留给橒丫头和她奶娘c青浅，中间做了晏歇。楼下西间可做书房，东间放了各式要紧的箱笼柜子，明间做了厅堂。倒座给了沈妈妈和四个大丫头住。东面三间屋子做了要紧物件库房，等二姑娘大了再做打算。后头五间给小丫头和仆妇们住，北面的三间做了大家什的库房。”沈娘子和春兰都说再没有比这更周全了的，二奶奶想的十分周到。 走出了天逸阁，二奶奶迟疑着欲言未言，待到了仪门前才低低的对沈娘子说：“那院子原有些不妥当，三爷规整前也烧了纸钱，在崇恩寺给她们做了法事。明儿一早最好也能买些香烛银锭，请沈妈妈烧了方好。” 沈娘子赶紧点头：“三奶奶提点得是，本也有此意，这些天忙昏了头都忘了这茬子事了。” 腊月十九，二奶奶裹着棉斗篷站在景德堂仪门前志满意得：过了斩衰期，这里该是人来客往十分新兴了。这人的福气啊，得看最后。你便再是京城闺秀中的翘楚c天仙般的人物若没有这个福分，老天爷时时便要收了你去，这荣华富贵转眼风吹云散。都说这由奢入俭难，看看你如何度过这些难过的日子。二奶奶抿着嘴，眼底是掩不住得深深得意：这承载侯府近百年的富贵荣华到了最后还不是我的。 二奶奶仰着头，痴迷着景德门三个字，眼神有些涣散：景德堂花团锦簇，笑声盈耳，听着恭敬的仆妇丫头还有那些夫人奶奶们的奉承，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哈哈哈哈哈。”二奶奶不自觉笑出了声音，不提防一朵大大的雪花落在了眼睫上，冰凉的触感，刺得眼泪刷了流下来。麻婆子赶紧地扶着她：“二奶奶，下雪了，回去吧。”果然，成片的雪花漫舞着，北风更紧了些。真是趁兴而来，败兴而去。 大奶奶裹着斗篷开了楼上的窗子，望着漫天飞舞的雪。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个花园便银装素裹了起来：这万紫千红总抵不过一场大雪，方才还千枝流绿，殷红点点，顷刻间都息声敛气不见了生机。挨得过的来日依然灿若云霞，若是挨不过便是尘埃成了花泥。只不知，我还能挨过多少日子，我的橒儿是否能灿若云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二十五章 银骨炭 已到了腊月二十八日了，过年事宜色色齐备，侯府因着守孝未贴对联，但也换了门神新油了桃符。 侯爷依旧镇守边关，府中祭祀由侯爷的二弟主持。因着大奶奶未到，二夫人十分不解，问着侯夫人：“我听闻大侄媳妇病着，来过二回，看着倒也有些精神了，今日怎得也不见人？” 侯夫人见问倒也不慌不忙地应答：“前几日得了风寒，至今未愈，更添了咳症。大过年的人来人往，怕过了病气，因此不出门。” 二夫人想起大奶奶年纪轻轻地便守了寡，不觉得惋惜：“那是个多么伶俐又孝顺的孩子，实是个可怜的。” 二夫人的大儿媳就是连大奶奶在旁边接着说：“我恍惚听说叡大嫂子搬了院子，如今住在了哪里？” 侯夫人有些语塞，那个地方说将出来怕不是要被人病垢，又嫌侄儿媳妇多事便有些恼意，那话说出来就不太中意了：“她是我大儿媳妇，我怎么会委屈了她？她爱静，便让她选了清净的地方将养身子。” 二夫人见侯夫人如此说话却觉得奇怪：也没说你委屈了她，怎么就恼了呢？想着大过年的可不能有口水官司，赶紧替儿媳妇圆场：“你侄儿媳妇一向与她好，只是如今事多，到有多日不见，便惦记得慌。也是想去看看她的意思。” 站在侯夫人身边的二奶奶赶紧笑嘻嘻地：“哎呦，那我替大嫂多谢了二婶和连大嫂子的惦记，我一会儿就去和大嫂说。说不得大嫂要向着西府多行几个礼，连着年夜饭也要多吃几口呢。”二夫人也展了笑容，指着二奶奶说：“这也是个伶俐的，大嫂可真是好福气。”于是又是亲亲热热一家人，其乐融融起来。 连大嫂子看向一旁不做声的三奶奶，见她冷淡着一张脸低眉垂眼在数地上的蚂蚁？奇怪，原先虽不亲热，但也不是这个样子，看上去倒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也不是，她与叡大嫂子可是幼小的交情。难不成是大伯母和妩弟妹言不尽实，她不好表示？这里面难道有什么蹊跷不成？连大嫂子到想弄个明白，但看看周围一团祥和也不好再开口。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连大嫂子想想还是算了。只是心里到底存了事。 天逸阁二楼晏歇处暖烘烘的十分舒适，屋里放着黑漆描金凤穿牡丹薰笼，青浅带着二姑娘在罗汉床上玩躲猫猫，陈奶娘站在一边看着，等青浅用双手蒙了眼睛后，二姑娘就蹭蹭蹭地爬到了里边，转过身对着青浅也双手蒙住了眼睛，又忽然拿开手，睁着圆圆的眼睛正好对上了青浅在看她，于是张开嘴咯咯咯的笑得大声，感染了奶娘和青浅，捂着嘴笑的胸口疼。等二姑娘笑声歇下，只听得“砰砰砰砰”的击打声传来，奶娘和青浅面面相觑不知什么声音，再凝神细听却又听不见了。沈妈妈和春兰却听了真切跑了出来问：“这是什么声音？倒像是从花园里传来的。” 春兰要开了窗户看动静，陈奶娘赶紧抱了二姑娘回了房。花园子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出什么名堂。或许是别人家在放爆竹？北风挺大的，将屋子里的热气都吹散了，春兰刚要关了窗户，“砰砰砰砰”的声音又传来了，几个人顺着声音往下看。春兰眼尖先看到了，不觉惊呼：“是西角门，有两个婆子正将门封了起来。” 沈妈妈探头已看，大惊失色，泫然欲泣：“这可怎么是好？这是想活活冻死c饿死我们了。” 大奶奶捧着黑漆描金山水楼阁手炉也走了出来。透过窗户看着不断忙活的两个人也微微有些吃惊：这一步一步紧紧逼迫正如奶娘所说，是不给活路了？ 前几日，暗绿和厨房的罗妈妈带着婆子去取碳，谁知道柴碳房的婆子说日前雪下了大，铺子的碳都卖完了，如今可放不出多少。只给了30斤银骨炭，500斤常碳。大奶奶和姑娘原本每日份例该是20斤骨炭，半月一领，应给碳300斤，如今虽说屋子小了也少了，但是10斤一天也是必不可少的，那半个月也得150斤，这30斤抵什么用啊。大奶奶还在咳嗽，二姑娘这么弱，怎么禁得起使用有烟气的常碳啊。 沈大掌柜知道了也不多话，立即在京城的铺子里找碳，府里不给，那就自给自足吧。谁知京城下了几天的大雪，天气冷极，柴碳铺子卖完了货，又值年末都关了门。他和世子常随张大庆找了整整一天都没有买到一斤碳。眼看着就是年二十七了，若是再没有碳供给，大奶奶是过不了这个年了。 发急的沈总掌事当晚就和腾立贤c张大庆赶着马车装上银子自往西山窑去。平时往西山窑不过六十里路，一个半个时辰就能到。可是因着大雪，路上十分不好走，他三人轮着赶车，到了西山窑天光都大亮了。若不是张大庆常跟着世子行军，有着防雪的本事，怕是眼都瞎了。 以为在西山窑总能拿到银骨炭了，谁知道在腊月二十五日出了最后一批碳后，就都封了窑，窑库空荡荡的。沈大掌事看着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的碳窑，惊骇了。 山里炊烟袅袅随风飘散开来，沈大掌事见了不由两眼发光：这几十户人家该是窑工，住的是泥草胚子茅草屋，如果没有碳，可渡不过这个冬天。沈大掌事将原本二百文便能买到一斤的银骨炭，硬是花了一两银子一斤的代价，从窑工手里五斤c十斤地凑到了200斤，算算日子堪堪能用到正月十五。初六开窑，于是又向窑头预定了600斤银骨炭。 沈总掌事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三刻了，立即让管门的婆子开了西角门将碳送进了天逸阁。 因着有西角门，大奶奶这边虽然时有克扣倒也不怕，只管取了银子让沈娘子带进来。这西角门一封，还怎么拿进来啊。如今连着沈娘子出入大门都不太方便了。更何况是大宗的物件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二十六章 过年 二奶奶伺候着侯夫人回到了慈元堂。侯夫人闭着眼睛躺在晏歇处的罗汉床上不言不语的。蔡妈妈端来了茶，她也不喝。二奶奶见此光景想着必是与二夫人一家所言有关，一时也不敢吭声，走到了罗汉床的侧面，伸出玉葱似的二根手指，轻轻地按着侯夫人的太阳穴。 侯夫人睁开了双眼：“听说你找人封了后花园西角门？” 二奶奶一听立刻转到了侯夫人的身边，睁大了眼睛，十分不可思议地应答：“娘啊，您可不知道，前儿半夜了，那西角门却被人叫开了，说是男男女女出入搬着大件物事。娘，这物件事小，可闺誉事大啊。这大嫂寡居，夜间男女出入可真是了不得啊，若是传扬开去，啊呀呀，侯府还有何脸面出门见人那。媳妇怕惊着了您，都不敢告诉。”见着侯夫人面色凝重起来了，不觉暗自得意，于是蹙着双眉再加一把火：“再说了，樟姐儿过了年就十一了，可是看婆家的年纪了，这要是，哎呀，我想起就心惊胆战夜不成寐。也是无法，才出此下策的。”二奶奶拍拍自己的胸口，真是心有余悸啊。 侯夫人一听也是，但想着因是银霜炭不足才从外面买了来，因此对二媳妇克扣大媳妇的事还是有些不满：“你说的也是个理儿，只是你也得仔细看顾着你大嫂，不让她缺衣少食的才好。”说得二奶奶银牙暗咬：不知哪个小蹄子嘴贱，在夫人面前胡言乱语。面上可是一丝不显，风淡云轻的敷衍：“娘可是听差了话？大嫂原在景德堂，屋子多，伺候的人也多，还有一些人本是伺候大哥的。如今搬到了天逸阁，那人便少了三成，人少了份例自然也减了。” 侯夫人听着频频点头，然后坐了起来：“也不可太委屈了她，免得宗亲问起来不好理论。”抬眼看向莲碧：“从我的份例中取一百斤银骨炭给大奶奶送去。” 二奶奶斜眼看着莲碧：这死丫头惯会见风使舵又是个贪的，莫不是。。。 见大奶奶眼睛斜将过来，莲碧忐忑惊恐，心下呐喊：奴婢冤啊，二奶奶，真的不干奴婢的事啊。。。 侯夫人想了想继续说：“上回你说的除夕宴并未将你大嫂排进去，我看。。。”侯夫人犹豫着不知怎么办好。 二奶奶忙接了过来：“可不是，是该让大嫂来，二姑娘也从未给娘请过安，到了除夕怎么不给祖母磕头呢。” 听到二姑娘，侯夫人的太阳穴又隐隐作痛：算了吧，既然到了那边，就随她们便吧：“我看，你还是整一桌精致的筵席过去，你大嫂本就身子不好，也做几个她喜欢的菜蔬，大过年的也有点儿喜气。”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今儿除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虽然奴婢们自签了卖身契便身不由己，骨肉亲情也该抛去一边。但到底血浓于水，大奶奶也不忍将她们锁在深院，不得见亲娘老子。就让家生子们除夕c初一轮流着回家团聚，沈妈妈也回了家。 天逸阁一层的明间烧了二个掐丝珐琅薰笼，将个厅堂烘得暖洋洋地，厅内放着三张八仙桌。 大奶奶站在上首的八仙桌前看着那盆眯了眯眼。二姑娘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东西，十分好奇伸手要抓，被奶娘哄着去看了博古架上翡翠葡萄玉石盆。 寒兰默默排腹：谁人不知大奶奶是不吃羊肉的，这是害人呢还是损人。寒兰暗暗叹气也是无法，只得回禀：“听大奶奶的吩咐，今年人少，便都在一处吃了团圆饭，奶娘抱着二姑娘和您坐了上首，左下首坐的我和蕙兰c春兰c青浅c罗妈妈。今儿是春剑c暗绿回了家，明儿是蕙兰回家；右下首坐了其他人等。” 蕙兰看了那盆炙烤羊腿双眼发光：大奶奶不吃羊肉，从来都是便宜了我们。这些日子少见荤食，那些菜不是黄了便是烂了，罗妈妈再是手艺好，也做不出原来的味儿。 果然大奶奶似乎听见了蕙兰的心思。只见她点点头说：“尚可，且将羊肉送去那桌，你们也是久不食肉了。” 寒兰噙着泪：“往常吃了多了，这些日子正好清清肠子。”接着又禀：“罗妈妈听了您的吩咐每桌上都加了鸡鸭鱼肉。”那些鸡鸭鱼肉还是前些天沈娘子从外面带进来的。如今这门一封，今后怕是再也没有了。 这里主子丫头们心思各异，有伤感的也有惊喜的，说不得内心千回百转，面上依然喜气洋洋，只不过言词泠泠，气息生生，真要将个除夕夜整成个美人伤怀思忆图。我们的二姑娘可是不干了，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桌子菜，她自个儿先兴奋了起来，支使着陈奶娘从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绕过了这边，一边拍手一边咯咯咯的笑，笑的大奶奶眉眼舒展，寒兰嬉笑着上去逗趣：“姑娘乐得什么？您又吃不得，一会儿让您的娘赏点汤水尝尝可好？”。 二姑娘见问也听得懂，乐的直点头，拍手呵呵呵呵地。伸手要去抓桌上的菜蔬。大奶奶赶紧拦着了，抱过了女儿，温柔地教导：“可抓不得，你看快申时二刻了，一会儿下人都来了，娘的闺女打赏钱可好？”二姑娘自然什么都好，依然笑的呵呵呵，口水滴答。 当罗妈妈将菜蔬都上了桌，一众丫头仆妇都跪在了厅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给大奶奶，二姑娘贺岁。” 大奶奶抱着二姑娘坐在上首，看着一众下人，想起之前在景德堂打赏，那跪着黑压压的一片，那银锞子都是成筐成筐的抬着来，那谢赏的声音震得门框都嗡嗡作响。如今再也不是往日情景了，除了银子。 等三个头磕完，大奶奶眼睛微湿，声音略略有些嘶哑：“自世子卒后，门厅日渐冷落，蒙尔等不弃，始终相随，我心甚慰。今夜除夕，我等主仆额庆，团圆守岁。暂且抛却陈规旧习，喜乐无忌。” 看着底下仆妇依然恭敬守礼，再对着寒兰点一点头。 寒兰立起身，站在大大奶奶的下手，众仆妇之前：“侯府惯例，除夕封赏一等封四分银锞子二个，二等三等依次下减。如今依然分三等，奶奶和姑娘各有封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二十七章 赏钱 寒兰立起身，站在大大奶奶的下首，众仆妇之前：“侯府惯例，除夕封赏一等封四分银锞子二个，二等三等依次下减。如今依然分三等，奶奶和姑娘各有封赏。大奶奶一等封五两银子，二等四两c三等三两。”寒兰话未说话，底下已经被惊动了。 “什么三等也有三两银子。”一个三等仆妇惊喜的忍不住出声了。 “天啊，奴婢从来没有拿过三两银子的封赏。”另一个也也接着惊呼。 “阿弥陀佛，大奶奶从来就是宽厚怜下的，跟着大奶奶果然没有错。”有人抹着眼泪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子。 寒兰等着底下窃窃私语声低了点，继续说：“才刚是大奶奶的赏，二姑娘也有赏。” “我没有听错吧，怎么二姑娘还有赏？” “你没有听错，这是真的呢。” “我小儿子终于可以娶到媳妇了，谢天谢地谢大奶奶c二姑娘。” “都别说了，快点听二姑娘的赏。” “是是是，快听快听。” 寒兰看着下面都闭了嘴，一个个依然恭敬的躬身垂头，满意地点点头：“二姑娘赏一等封三两银子，二等二两，三等一两。” 寒兰走到仆妇群里，跪下磕头：“谢大奶奶c二姑娘赏。”底下丫头婆子齐齐跟着喊：“谢大奶奶c二姑娘赏。” 因着封赏太激动人心，接下来真是其乐融融，万事如意。大奶奶看见她们大快朵颐并未觉得粗俗无礼，反而有淡淡的愧疚。原本都是受人奉承的大奶奶梯己人，走出去谁不高看一眼。自从世子走后，渐渐的有些人离心离德，削尖脑袋去烧热灶。一年来，只有不断离开的，哪里还有新人想进来。如今我除了银子和孩子一无所有，能给的也就是银子，如果因为银子多了你们就高兴，那就高兴高兴吧。如果你们能一直忠心伺候小主子，我给的又岂是这点银子。 虽说大奶奶这边只有主仆十几人一起守岁，因着各人拿赏钱拿得手软，整个夜晚兴致都高，到也十分热闹。待得子时一过，团团圆圆又吃了饺子，方散去了。 二姑娘今晚的兴致也很高，奶娘将她裹的严严实实地，青浅抱着她站在二层的窗户前看烟花。别人家的烟花此起彼伏，红黄蓝绿十分精彩，看得二姑娘眼珠子转来转去，两只小手忙得东指西挥，口里不住地“喔喔喔！啊啊呀！”。大奶奶看着女儿高兴的样儿也十分欣慰，看着女儿的眼神十分温柔。子时过了一刻，烟花和爆竹渐渐地歇了。二姑娘打个哈欠，立时就睡倒在青浅的怀里。 文曦九年，正月初一，辰时刚过，二姑娘睁开眼睛张了嘴先笑，一转头看见了亲娘，更是笑得欢快，立刻手脚活动起来要爬进娘的怀里。大奶奶慈爱地将她的手脚又塞了回去，轻轻地在她脸上深深一吻：“娘的宝贝，娘的心肝哦。今儿是大年初一，娘给橒儿穿新衣裳，一会儿去给祖父和祖母磕头。” 三爷和三夫人带着二个儿子，转过升云五福捧寿照壁，便听见慈元堂内盈盈笑声已传到了抄手游廊。门上的帘子也换了豆绿盘松花绿折叶棉帘子。丫头们穿戴一新规规矩矩地立在抱厦厅，见着了三爷c三奶奶齐齐道福问安，屋里的喧阗之声一时轻了几分。 三爷嘴角含笑率先进入了正堂，暖烘烘的气息立时包裹了他。侯夫人坐在上首面色红润十分慈祥。穿着青莲色对襟褙子，抹额中间的祖母绿宝石十分耀眼。二爷坐在了侯夫人左下首第一个位置，孩子们坐在了后面的圆鼓凳上，二奶奶坐在了侯夫人右下首第一个位置。三爷带着三奶奶和孩子们先与侯夫人见了常礼，一会儿等大奶奶到了才正式行拜礼。三爷行了礼就坐在了二爷下首。 三奶奶见二奶奶坐在了上首心里开始打鼓：难不成连初一都不让大嫂和孩子来？因此，犹豫着不知道该坐在哪里？常理来说她应该坐在二奶奶下首，但大嫂到了，岂不是都要挪位置了？心里不免有些埋怨二奶奶。这心也太急了些，便是大嫂不来也不该占了首位，不管怎么说总是长幼有序。这府里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二奶奶看见三奶奶犹豫不决的样子就用帕子掩着嘴看着她：“三弟妹且坐下吧，方才娘已经让人传话给大嫂了，这天寒地冻的，大嫂自己身子不好，二姑娘也小，就让她们在屋里歇着了。”这话听了真叫人心寒，你家小女儿更小呢，怎么也不叫她在屋里歇着。 三爷本在和二爷寒暄，听见二奶奶说的话，语气便顿了顿，然后如水过无痕般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容和二爷说话。 三奶奶听了二奶奶的话后，也就不再犹豫坐在了二奶奶的下首。啟哥儿和津哥儿就坐在了三奶奶身后的圆鼓凳上。 新年第一日，见父母行大礼，二奶奶十分得意。死了世子，病了大嫂，如今就是由着二爷和她领衔拜见长亲。 二爷一家五口c三爷一家四口齐齐地跪在正堂，先向着左边侯爷的位子磕了三个头：“祝父亲大人（祖父大人）岁序更新身康健，安国定边鹏万里。”再向侯夫人拜倒：“祝娘亲（母亲c祖母）大人福寿安康百年乐，平安欢喜一生遂。” “好，好，好，祖母十分欢喜，都起来，都起来吧。”侯夫人笑呵呵地满脸慈祥，眼睛看着暄哥儿，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来，我的乖孙啊。”侯夫人拉着亲孙的手，揽在了怀里：“说是昨日个晚上闹着要看烟花？” 暄哥儿有些个不高兴，嘟着嘴，看着他父亲小声地对祖母说：“别人家放的烟花可好看了，爹爹不让放，也不让看。”小人儿依着祖母，摇着祖母的衣袖撒娇。 侯夫人听了呵呵地笑：“等过了明年c后年，嗯等到后年的时候，我的乖孙也长大了，就可以放烟花c爆竹了。到时候啊，祖母让人多多的买去，让我们的暄哥儿啊天天都可以看，一直看到正月十五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二十八章 奴婢 过年的热闹与喜乐离天逸阁太远，这边没有人来客往的喧阗，也没有客套奉承的你情我意，更没有靓锦彩饰的富贵荣耀。虽然大雪过后，天气晴朗，但明晃晃的太阳还是照不暖天逸阁中庭那堆湖石假山。这里除了孩童天真无邪c不畏规矩所缚的咯咯笑声，便只有敛声静气埋头做事的丫头仆妇。 但是天逸阁的静谧，只是这一刻打破了常规。午饭时候了，也该歇息了。大丫头春剑急步走向倒座右边的屋子，掀开帘子看到桌子上依然是一碗黄菜叶，一盘碎豆腐后，再也忍不住口出抱怨：“又是这些东西，是给人吃的吗？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坐在边上的蕙兰正照着铜镜，闻言并未理睬，等抿整齐了耳边的发丝才放下镜靶，再看一眼气鼓鼓赌气不吃饭的春剑，慢条斯理地说：“谁不是这么吃的。” 春剑见她如此说话，先是盯着她看，然后靠近了她坐下，肩膀碰了一下她：“哎，听说你娘在给你看女婿？你想什么时候回去？”蕙兰瞥了她一眼：“做奴才的只有主子有恩典才能出去，哪有自个儿拿主意的道理。” “哼。”听春剑不屑地哼声出鼻。蕙兰拿着筷子戳着那盘碎了不能再碎的豆腐，眼皮子往上翻了翻：“听说你娘如今和麻婆子走得近。”说着凑近了春剑继续说：“这麻婆子就如同当初的沈妈妈，在栖霞院除了主子，还不是一言九鼎的，谁敢不服？”见春剑咬着嘴唇不说话，继续问：“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春剑斜睨了她一眼，拿起饭碗将豆腐倒了一半，一边拌着一边不经心地：“吃饭c吃饭，菜都凉了。” “哼。”这次轮到蕙兰哼声出鼻了。 过了没有几天，蕙兰病了，说是痢疾，拉得整个人都虚软无力，她娘来接了她回家了。后来，她娘又进来求恩典嫁人，大奶奶还赏了20两银子。 眼看着蕙兰走了，春剑心急火燎，很有些沉不住气的样子。这日从内院领了份例回来，径直上了楼，也不通禀，撩开了帘子进了晏歇处。因着西角门被封，外面的物事无法运回来，如今的银骨炭每日都是抠着用。大奶奶连手炉都不用了，只在晏歇处放了一个薰笼，白日起卧都在这边。蕙兰猛地掀了帘子，二姑娘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是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大奶奶一下子受不住，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然后就软倒在了罗汉床上。 沈妈妈气得脸色发白，牙齿咬得紧紧地：“你个死丫头，这是要作死了不是。” 春剑倒是无所畏惧，撵了我更好。便梗着脖子愤愤地：“今天去取份例，竟然只给了十升米，二十几个鸡子c二框菜叶，十块碎豆腐。奴婢与他们理论，那张言氏说：守孝要有守孝的规矩，哪里还有守孝的院子拿鸡鸭鱼肉的。奴婢无法只得拿了这些东西回来，可是哪够二十几人吃用三天啊。” 沈妈妈十分紧张，赶紧地追问：“大奶奶的燕窝和人参呢？” 春剑从袖笼里摸出个小包递给了沈妈妈：“都在这里呢？” 沈妈妈颤抖着手，解了好一会都没有解开，还是青浅帮着解了绳子，打开一看，不由得头目发晕。这哪是燕窝人参。分明是粉条末和萝卜干啊。 诬陷陈妈妈那会儿还留着几根参须c芦头，如今倒好，连参须都省了，直接用了萝卜干，这些天杀的奴才。我的天啊，这让大奶奶如何活啊。沈妈妈捧着手上的东西，双手颤抖涕泪横流。 大奶奶缓过了劲，坐在床边默默无语：穷图匕见了。我不怕麻衣粗食，也不怕亲调羹汤，更不怕受冻挨饿。但是我怕，我怕橒儿长不大啊。奶娘没有了荤食调养，橒姐儿哪里还有奶吃呢，这么小的孩子没有了奶，那就是断了她的生路啊。戴妩啊，你的心可真狠啊。难道你就不怕报应在你的孩子身上吗？ “不，”大奶奶站了起来，声音坚定而沉稳：“决不能坐以待毙，既然你们想要了我孩子的命，我也就顾不得你们侯府的脸面了。” 大奶奶冷冰冰地看了春剑一眼，转头吩咐沈妈妈：“让所有人到楼下听训。” 天逸阁的堂前跪着一众丫头婆子，大奶奶抱着二姑娘坐在酸枝木交椅上，冷漠平淡的声音响起：“这三日的份例想必也都知道了，如今，我是断不能养活了你们。如今我允了你们出天逸阁去，你们中有门路的自找门路，想嫁人的自行回家，我不拦着。也还了你们的身契，要走的，再给十两遣散银。” 底下立刻就轻轻骚动了起来。沈妈妈先上前跪了一步哭着说：“奴婢的母亲自小伺候万太夫人，奴婢也伺候过万夫人，后来又奶大了您，奴婢一家再没有离弃大奶奶的道理。” 大奶奶美目微湿，抱着二姑娘站了起来，走到她奶娘的跟前，微微的蹲了一蹲：“您如同我的长辈，我又何尝割舍得下啊。” 沈妈妈见大奶奶向她行礼，赶紧地站了起来，扶住了大奶奶：“使不得啊，使不得，这是要折煞我老婆子了。”沈妈妈扶着大奶奶重新坐下，自己则站在了她身边。 二姑娘的奶娘赶紧地上前：“奴婢因着丈夫病死，生了孩子三天就殁了，为夫家不容而无所依靠，若非大奶奶怜惜，容了奴婢做了姑娘的奶娘，奴婢早就尸骨不存了，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大奶奶和姑娘。”说完重重地磕了头。 寒兰哭着跪上前去：“奴婢吃过山珍海味，也着过绫罗绸缎，那都是大奶奶的恩典，如今虽然布衣麻服，吃菜咽康，奴婢也要与大奶奶福祸相依。”说完也磕了一个头站起来走到了边上。 春兰十分冷静地磕了头，慷锵有力大声地说：“当初若不是大奶奶援手相救，奴婢早就被后爹打死了。奴婢生是大奶奶的人，死也是大奶奶的鬼。生死相随！”然后不等大奶奶点头，径直起身站在了寒兰的下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二十九章 挣命 大奶奶的眼睛涌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水，有些看不清楚春兰的脸：这孩子平时少言寡语的，心底却是十分坚毅。 接着便是青浅和罗妈妈愿意留下来。再是三个小丫头二个婆子不是无依无靠，就是感德大奶奶当初的恩典也愿意留下来伺候。其他的都拿了身契和十两银子出了天逸阁。 如此一来，整个天逸阁就只剩下了二个主子，二个奶娘，三个大丫头c三个小丫头和三个婆子，一共十三个人。 大奶奶又一人赏了二十两银子：“雪中送碳难，患难见真情。如今我落魄无依，尔等依然愿意生死相随，足见情深义厚。如有来日必当百倍厚报。若我不在了，那就由橒姐儿报答。” 天气虽然晴朗了很多天，但是年前那场雪实在太大了，至今还未完全融化。大奶奶穿着麻棉斗篷，寒兰c春兰扶着她走在长长的夹道中。在路过景德堂仪门的时候，大奶奶眼都不抬，继续向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到了去慈元堂的穿堂。穿堂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婆子，赔着笑就是拦着大奶奶一行不让过。 大奶奶越过寒兰，冷冰冰地盯着她，盯得她双腿发软，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再亲自出手一把推开了婆子，昂首踏入中庭仪门。 过了仪门转过了照壁，廊下的小丫头们早就报了信，张妈妈亲自拦在了抱厦厅，扯着嘴笑：“夫人刚歇下，请大奶奶回去吧。” 大奶奶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到中庭，跪下朗声说话：“今日收到府里的燕窝和人参，儿媳乃不祥之人因此不敢享用，特来敬献婆母。”说完，寒兰将手中的小包送到了门口莲枝手上，莲枝无奈只得往内送去。春兰和寒兰转身跪在了大奶奶的身后。 侯夫人听到大奶奶到了慈元堂消息时，又是羞惭又是害怕，十分惊惶。在晏歇处团团打转，不知该如何应对，张妈妈便自告奋勇地出门拦截了。这会子听到是送燕窝和人参来的，才稍稍松了口气。待莲枝将包裹打开，见了里面的东西后，她又不禁目顿口呆：“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大奶奶说，这是府里送去的燕窝和人参。”莲枝老老实实地回答。 侯夫人气得头晕目眩，一把打落了莲枝手上的纸包，恨得咬牙切齿：“我知道她是个眼皮子浅的，不知道她眼皮子这么浅。”接着又开始发愁：“这可怎么办呢？” 蔡妈妈觑着侯夫人，在旁边似是自言自语地说：“是啊，这可怎么办呢。这件事要是被宗亲和其他世家知道了可怎么得了啊。”前世子被人害死，世子夫人被婆母苛刻，这要是传了出去，说不得连御史都要上本弹劾了。 侯夫人不由得一个激灵，是啊，上次他们就不依不饶地要过问大奶奶的事，老三家的又和她二嫂要好，这要是传了出去侯府哪还有脸面，若是被御史弹劾，那就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侯夫人急的额头冒汗，一边担忧着，一边将二儿媳恨上了，一边还不得主意。 外面大奶奶的声音继续传来：“如果婆母不给交代，媳妇便去跪祠堂，若是还不给交代，那就去告大理寺，侯府的墙虽高，也挡不住儿媳冤气冲天。儿媳虽然父死夫亡，但是兄嫂皆在，更不怕冷箭暗伤，无论如何也要有个说法。” 侯夫人本是个色厉内荏的，一听大奶奶的话吓得话都说不了，抖着嘴唇半天才嗫嚅着：“若是侯爷知道了也饶不了我的。” 蔡妈妈却暗暗吃惊：自从世子死后，府里的寡情少义她从来没有计较过，这次是为了什么，竟然说出告大理寺这样的话，连侯府体面c二姑娘的将来都不顾了？不仅如此，更是搬出娘家兄长威胁侯夫人，这根本不是来求告的，而是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挣个出路的意思。莫非天逸阁被厨房克扣的狠了，活不下去了？是啊，刚才莲枝还在说天逸阁放了人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妈妈转头和侯夫人说：“夫人，才刚听说天逸阁放了人出去，可知是为什么？” 侯夫人转头看莲枝：“方才是你说的，还有什么没有说的？” 莲枝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奴婢刚才也是听天逸阁出院的婆子说的，说是天逸阁活不下去，大奶奶才放了人，说能活一命是一命。还说如今连奶娘都没有荤食，怕是连二姑娘都活不了了。” 原来如此。为母则刚啊。大奶奶这是在挣二姑娘的命啊。之前虽有克扣，但是因着花园西角门的缘故，可以通过沈娘子将需要的物事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大奶奶不是个缺银子的人，也不指望着府里的东西过日子。如今西角门一封，那是走投无路了，空有银子当不了饭啊。 侯夫人晕眩在罗汉床上，先是将二奶奶和厨房管事恨得牙痒痒，接着也不知如何是好，闭着眼睛继续躺在床上哼哼。 蔡妈妈看着躺在床上装死的侯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夫人，既然大奶奶要有个交代，那就问问她想如何交代？” 对，那就问问她想如何交代。侯夫人精神好了些，赶紧坐起来，看向旁边的莲枝。莲枝也是很无奈，不经意间当成了枪使。 莲枝传话给了大奶奶。大奶奶很是痛快地说了：“请婆母开了花园西角门，让媳妇自生自灭，再不用侯府一分一厘，再不踏出天逸阁大门一步。” 可是老二媳妇说，开了那个西角门有碍闺誉啊。侯夫人又开始站起来打圈儿。 蔡妈妈扶着侯夫人坐到了床上，细细地与她商量：“夫人啊，大奶奶自主中馈以来，宗亲c亲戚们谁不赞她事上敬谨，待下宽厚，便是夫人也常常说他贤惠大度，持家有序。这事儿传到了外头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蔡妈妈见侯夫人连连点头。暗暗叹气，继续和她说：“再者，她可是还有二个哥哥在的，虽说如今丁忧，可保不住什么时候就起复了。她长兄原是正三品的两浙西路观察使，是皇上的信重大臣才能放在这样富庶的地方。她兄嫂又从来将她当成大闺女养着的。这件事若是被她们知道了，哎呀，那文人的嘴可是如刀子一样的锋利，何况她长兄还是状元出身啊。” 侯夫人又慌张了，锁着眉头看向蔡妈妈：“你说的都没错，可如今之计怎么才好打发了她呢？” “我看大奶奶提得这件事也可行，不过要和她约法三章。”蔡妈妈做了这么多的铺垫，终于将要紧的话说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二十九章 约法三章 侯夫人听了蔡妈妈的话眼睛发亮，迫不及待：“你说，你说，哪三章呢？” 蔡妈妈见她听了进去，心里一松：“第一，开门时间要约束，早不到已时不开，晚不过酉时即关。” 见侯夫人点头，蔡妈妈接着说：“三尺以上男子不得出入。” 侯夫人神色都开始松懈下来了，蔡妈妈说了第三条：“慈元堂遣二个婆子日夜守门。” 侯夫人十分欣慰且赞许地看着她，又将手上的绞丝镶南珠镯子退了下来替她戴上，拍拍她的手，十分感叹：“从来都是你才能真正替我分忧啊。” 蔡妈妈不由得心里排腹：便是我不说，难道大奶奶不会这么做？想了想又说：“虽然大奶奶说一分一厘都不要，但是府里却不能如此行事。依奴婢看，不如统统折算了银子由夫人您这边派人送去，便是外人或是今后她兄嫂问起，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对，对，对，就这么着。你想得很周全，很周全。”侯夫人头也不晕了，目也不眩了，抬头吩咐莲枝：“快去，快去。” 莲枝本来眼热地看着蔡妈妈手上的镯子，一听侯夫人的吩咐，赶紧地往外走：跑腿传话受累的是我好不好，怎么也不给点银子打赏呢。 听到大奶奶磕头谢恩声，侯夫人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神色十分疲惫。正想歇息，却看见张妈妈进来了。侯夫人一见她就双眼微凝，冷冰冰的目光盯着，也不等她开口，立即吩咐：“去院子里跪着。” 天逸阁的门口，沈妈妈和青浅焦急地徘徊着，远远看见大奶奶几个回来了，赶紧地上前迎候。沈妈妈看着大奶奶虽然苍白着脸，但见了她就微微地笑，想着事情有了转机，一颗心就要放了下了。还未等她吐出那口悬了多时的气，大奶奶忽然地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立即就软了下来。 三奶奶得知往天逸阁守穿堂的婆子撤了后，赶紧换了衣裳赶到过去。 大奶奶吐了血晕了一天一夜，早上喝了秦太医开的药才觉得有点气力了，又睡了过去。 三奶奶坐在她的身边见她形容枯瘦，面色焦黄，哪里还能找到那个闺秀队里人人仰望的影子，不觉难过哽咽。 当大奶奶再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三奶奶拿着帕子抹眼泪，她虽然觉得浑身乏力，但一想到自己提起的这口气，毕竟换回了出入西角门的便利，女儿性命无碍，还是微微地笑了。伸出手，覆盖在三奶奶的左手上，对她摇了摇头：“我无碍的。”只是那声音嘶哑难听的很。 三奶奶看着这只瘦骨嶙峋地手，轻轻地握着它：“自穿堂被看住了后，我和三爷一时也没有了其他法子，三爷就想给您的兄长写信。可是他们也在孝期，如今是要救急，山高路远地还是于事无补。正无计可施，说您去了慈元堂，后来就解了西角门也撤了穿堂的婆子，这才放下心来。” 三奶奶看着大奶奶十分疑惑：“只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咄咄逼人连生死都不顾了呢？” 大奶奶摇了摇头：“一言难尽啊。”三奶奶点头：“等您好了，有了精神再慢慢与我说吧。”大奶奶点了点头。 春兰提着沉甸甸的包袱进来，也带来了新消息：“慈元堂送来了这个月的例银。还有，”春兰眨眨眼有点幸灾乐祸：“莲枝说张妈妈的儿媳妇被侯夫人打了板子撵出了院子，张妈妈跪在地上一日一夜晕死过去，夫人才放了她。”大奶奶听了脸上无喜无悲，主子的错都是由奴才领受了，罪魁祸首依然逍遥自在。 寒兰也上了楼，说今日来了几个丫头婆子，千说万道地骂她们的女儿是自作主张回得家，家里长辈全然不知，要向大奶奶请罪，还是求着天逸阁的差事。请大奶奶示下。 大奶奶笑了，眼底却是冰冷：“天逸阁不需要锦上添花。”而后又看着她们，眼睛里才有了神采：“我有你们便足够了。传话下去：现在人少事多，十分辛苦，却能无怨无悔，我心甚慰。自此月始，月例三倍偿之。” 寒兰高高兴兴地施礼，下楼去了。 你以为寒兰会这么爽快地上来请大奶奶示下？哦，当然不是。她让她们跪在了院子里思过。这寒冬腊月的，地上冰凉，硬邦邦的地面硌得膝盖又冷又疼，可是一想若是不跪着求饶，就回不了天逸阁，回不了天逸阁就再也拿不到大奶奶c二姑娘丰厚的赏赐了啊。看着她们膝盖疼c心疼的模样，寒兰十分快意：该！活该！死没良心的，怎么还有脸回来，不折腾一下你们，我就不是寒的兰。而她自己却捧着手炉，坐在了朝阳的廊下，披着斗篷笑眯眯地看着。等看够了，折腾够了，这才上去示下。 这会子听了大奶奶的话，那心里甭提多高兴。依旧站在了廊下，招呼着院子的丫头婆子说要传大奶奶的示下，不过几息的功夫，人都到齐了。 寒兰抿着嘴笑，慢悠悠地走到了跪着的人之前停了下来，用无限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们：“大奶奶示下：日前差事繁重，人手不足，因此。。。寒兰笑眯眯地看着跪着的几个奴仆已露出惊喜的神色，又话风一转：“因此在天逸阁做事的自本月起，月例加三倍支取。。。大奶奶还说。。。”寒兰顾不得院子里的人是什么样的神色，只居高临下地斜睨着跪着的人，大奶奶还说：“天逸阁不需要锦上添花的人。滚吧！哼！” 当日元宵，申时二刻，天逸阁一楼就点上了灯火，厅堂内二个铜鎏金薰笼烧得旺旺地，如同众人脸上红彤彤的笑脸：这灯景烟花哪年不能看，又不是没有看过，但是这月例三倍可是从来没有听到过，更别说拿到了。可是，她们就有这样的好福气，不仅听到了，还拿到了哎，呵呵呵呵呵。哼，那些小贱人c贱婆子竟然还想着再回来，也不量量脸上的皮有多厚。不就是这么点活嘛，手上快点，少歇息些时候都做完了，也不见得有多累啊。瞧瞧，我们现在吃的c穿用的，便是平常有钱人家的主子也不过如此吧。 当罗妈妈将最后一盆冰糖肘子端进来的时候，暖洋洋的气息立刻包围了她。她舒服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大奶奶，菜式都齐了。听您的吩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三十一章 走水 大奶奶先是被二姑娘的哭声惊醒，接着又听到了从后面传来的敲锣声c哭喊嘈杂声，以及“走水啦c走水啦”的惊呼声。大奶奶猛然一惊：难道她竟敢放火杀人？凝神仔细一听，不，不是的，声音有点远，应该在花园的北边。大奶奶赶紧起床披衣。 寒兰悄悄地走了进来，见大奶奶已经被惊醒，赶紧禀告：“是花园北墙外后巷走水，姑娘是被惊醒的。” 大奶奶拍拍心口刚放下的心忽又提了起来，抓着寒兰的手问她：“我记得我奶娘就住在后巷啊”。花园北墙后巷住着几十户侯府的仆从，沈妈妈一家和曲大祥一家一起住了一个小四合院也。看着火光冲天，音讯未通，沈妈妈一家不知如何了，大奶奶心焦似火，赶紧走到了晏歇处向外张望。 春兰已经打开了窗户正紧张地张望着，看见大奶奶过来，焦急地说：“还是姑娘先受了惊吓哭了起来，奴婢才发觉不对，开了窗户就见后巷起火了。沈妈妈一家都在后巷啊。这可怎么办好啊。” 大奶奶住在花园的西南面，后巷就在花园的北边，两者相隔了不足三百步，冲天的火势借着北风直接往花园里扑了过来，站在窗口都能感受到浓浓地烟火气。大奶奶立即吩咐寒兰：“赶紧地叫秦妈妈和薛妈妈起来打探。”不知道奶娘一家怎么样了？这一场大火又该让多少人家衣食无依啊，这么冷的天，可怎么是好。 一会儿的功夫，听到了西角门隐隐约约的话语声，接着便传来“吱呀”的开门声。随着婆子消失的身影，楼上的人都深深地揪心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火势未减，哭喊声越发的凄厉起来，应该是火势蔓延吞噬了更多的人家。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大伤亡。幸好，花园围墙用青砖砌成，周围也无高大树木可以引火，天逸阁暂时还是无妨的。 又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西角门终于又传来了说话声。楼上的人伸长了脖子盯着来人，夜色黑黑的，还有烟气笼罩，都看不清楚是谁，仿佛多了几个人进来。 春兰赶紧说：“我去看看，是不是沈妈妈一家。”说着也不等大奶奶说话就赶紧地往楼下跑。 来的确实是沈妈妈和沈娘子，还有他们的次子沈勇和长女甘菊。 大奶奶见沈妈妈和沈娘子，浑身上下衣着单薄，头发蓬乱十分狼狈，不觉泪盈于睫，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大半：“奶兄和勇侄子呢？”大奶奶一看还少了二个人，心又高高的挑了起来。沈娘子一边扶着沈妈妈，一边喘着气回禀大奶奶：“在，都在。” 这时青浅也跑了出来，说姑娘已经安静下来，正吃奶。大奶奶就让她带着沈勇和甘菊到二姑娘房里歇息。 等沈妈妈和沈娘子穿上大袄子，喝了寒兰取来了热茶后，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缓过了神。 元宵当晚不宵禁。后巷也有许多奴婢放了假，其乐融融地吃了饭后都携儿带女地外出看灯逛街市去了，一直闹到了亥时过半才渐渐的安静下来。 沈妈妈年纪大了，不喜欢人来人往拥挤的地方，吃了饭便早早歇息了。等儿子媳妇们回来时又醒了，怕他们黑灯瞎火得还点了灯，给他们照了光才又喝了杯茶歇下了。过了丑时，沈妈妈起来方便，却发下窗外红闪闪地，就在心里犯嘀咕：对家的灯笼火怎么这么大，这不灭了，怕是要走水。就开了房门想去吹了灯笼。 后巷的这个小四合院主屋和东厢房分给了曲大祥一家，沈妈妈一家住在了倒座和西厢房。因着沈妈妈不常回来，一年也住不了四五回，因此就在倒座留了一个小屋子。曲大祥夫妇带着女儿住了西厢房南间，西厢房北间住了十岁的沈猛和六岁的沈勇。 沈妈妈一开房门才晓得这哪是灯笼火啊，根本就是对面屋子走水啊。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这火一起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四合院都会被吞噬了。沈妈妈飞奔到沈大郎夫妇屋子，用力撞开了房门，大声呼喊：“快，对面走水了，快跑。” 沈大郎惊醒后惊骇不已，立刻将甘菊裹了棉袄送到了沈娘子的怀里，让她带着娘立即出门，自己则飞奔二个儿子的房间，谁知才出了门就看见沈猛撞开了门，背着弟弟沈勇跑了出来。就这样一家六个人被沈妈妈的一个起夜都救了。 沈大郎一出了大门立刻让沈猛护着家人往西角门去，回过头来发现曲家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是他也顾不得细想，扯开了喉咙喊醒四邻八舍逃路和救火。一时周边的人家都惊动了，纷纷跑了出来，而此时沈大郎住的四合院也已经被大火吞没了。 眼睁睁看着火势往周边蔓延，而自己住了十年的屋子已变成了灰碳，沈大郎心下戚戚，积攒了几十年的家私细软，一分一丝都没有带出来。转念又想，虽失了财到底与一家人的性命无妨，又欣慰不已。 沈猛护着沈妈妈几个一直到了西角门，看着她们进了院子，又折返回到了父亲的身边，他没有忘记，天逸阁有三尺男儿不入门的规矩。 听完了沈娘子的叙述，大奶奶一直拍着胸口，若是奶娘没有回去，那，那结果可想而知，想想真是后怕不已啊。 “沈猛这孩子真是个机灵的。”大奶奶先是赞了孩子一声，再接着说：“财物乃身外之物，全家无恙才是天大的幸事。你们暂且在这里歇上几日，西条胡同那边我还有个三进的院子，一直空着，离着这边也就一刻钟的脚程，等奶兄和勇侄儿回来了就先去收拾一番，暂且先去那边安置吧。”说着起身回屋，再来时就多了一个荷包：“这些银子先拿去用了，买些衣物被褥，这个冬日过了，后巷的宅子也该重新建起来了。” 荷包里装得是飞票。沈娘子很清楚这些票子都是他当家的去换了来，由她送进府的，最小面额也是五百两啊，她们家全部私产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她垂泪接过了荷包，跪在了地上：“若非主子，奴婢一家该是饥寒交迫都不知道能否活下去，如今得主子如此厚待，实在无以报答您的恩典。”说完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大奶奶双手扶起了沈娘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我与你们唇齿相依，本该不离不弃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三十二章 花灯 后巷大火在官府救火兵丁和火龙的扑救下，终于慢慢地灭了，只有余烬还在不时的冒着黑烟，在微明的天光中袅袅升腾而后随风四散。 天逸阁众人半宿没有睡，等火灭了才觉得很疲累劳乏，所以这会子还在歇息。沈娘子等缓过了劲又出了西角门往后街去看丈夫儿子和火情。 卯时刚过，慈元堂的晏歇处，受惊了半宿的侯夫人满脸疲惫地坐在罗汉床上，二爷c三爷分左右坐在了椅子上。 “火是从曲大祥的北屋起的，是昨晚买的花灯倒了，先点燃了帐帘才酿成了大祸。”二爷也是一宿未歇，脸色青白，嘴唇发干。“是大嫂的奶娘先看到了起火，再叫起左领右舍，除了曲大祥一家，其他人性命无碍，只是后巷四十几户仆从的屋子无一幸免，幸好未祸及其他府邸。”二爷心情十分沉痛，也很是庆幸。 “作孽啊，我到底是作的什么孽啊？”侯夫人双手捂脸，低低地嘶喊。“这一年来就没有个顺心如意的事儿，这一桩桩一件件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三天后官府和仵作给出了说法：屋内花灯倾倒，造成靖西侯府后巷四十余户房屋尽毁。死五人，尸骨无伤无毒。这件案子最后成了文曦年间的悬案。 因着元宵节夜半走水之事，大奶奶常常夜半无端惊醒，后来渐渐地得了不眠之症。既无良医诊脉，又不肯饮食调理，除了每日一钱燕窝炖鸡蛋，只一味吃素，整个人更显清瘦了。 沈妈妈见了心疼不已，苦口婆心地劝说：“您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姑娘想想啊，她还只有一岁，需要亲娘的护持。您若再不肯好好调养，您的身子还能熬过多少日子啊。” 听了沈妈妈的话后，大奶奶才肯进一些汤水，但是也不肯吃肉吃鱼。看着大奶奶已经退了一步，沈妈妈也就暂时歇了劝说的念头。只每日用鸡汤c鱼汤烹饪菜式和饭粥，安安自己的心而已。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文曦十年二姑娘二周岁的时候，大奶奶的娘家兄长出了孝。大奶奶在四月份收到了太原万丰镇兄嫂的来信：母亲自父亲去世后一直缠绵病榻，如今更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因此都在家伺疾，不再上京求复。待妹夫出孝之后遣人探望妹妹，再请保养身体，好好扶持女儿长大。大奶奶看着来信，想着母亲的病，心里十分伤痛，眼泪渐渐地模糊了双目。 二姑娘穿着樱草色小袄，葱绿色裤子，头上梳着双丫髻，站在罗汉床上，乖乖地看着母亲读信。可是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与她玩，就不依了。赶紧扑倒在母亲背后，拿走了信件，然后坐在床上，模仿着娘的模样，展开信件，认真地读：“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那个煞有介事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把个大奶奶逗得破涕而笑。陈奶娘和青浅开始一愣，之后便是忍笑不住。二姑娘疑惑地望着她们，不明所以，而后又看见自己娘亲也抿着嘴，笑意深深地，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丢了信件扑倒在娘的怀里，鸵鸟般地将头埋在了胸口，不说话了。 “好了，好了，我们橒儿读信读得可好了。娘可欣慰了。你奶娘和青浅姐姐也是因着橒儿读得好，才高兴地笑哦。”大奶奶轻轻地拍着二姑娘的后背哄着：“我们还想听听橒儿读书呢，这三字经读完了，还有千字文没有读呢。” 二姑娘扭头一看，果然奶娘和青浅姐姐都笑眯眯地点头，就又高兴了。从娘的怀里爬出来，坐在了床上，青浅将信件又递给了她：“。。。。。。遐迩壹体，率宾归王，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 小小孩儿气力有限，背到一半已经力气不支，可是她依然不肯歇，红着脸蛋喘二口气，继续：“坚持雅操，好爵自縻，都邑华夏，东西二京。。。。。。”奶娘和青浅看了心疼不已，看向大奶奶想让她歇息，可是大奶奶却朝她们摇了摇头，继续听着二姑娘背书。 门帘轻轻地被挑起，青浅扭头一看，见是一张严肃且惊讶地小脸，赶紧笑着打趣：“梁小先生来了。” 二姑娘的千字文被打断了，不过她看是啟哥儿还是很高兴，赶紧吸二口气再麻溜儿地下了床与他见礼：“三哥哥好。”一边拉着啟哥儿的手说：“三哥哥，九九歌。” 啟哥儿快七岁了，已经正式启蒙一年半，除了他父亲教导，如今还正跟着大奶奶在学习九章算术，正背着九九歌。 而小小的二姑娘在旁边听着三哥哥背九九表，竟然也会了，所以一见了啟哥儿就要背九九歌了。连着春兰c寒兰和青浅c喜雨也能朗朗上口了。 啟哥儿见过了礼，就牵着二姑娘的小手对大奶奶说话：“妹妹可以认字了，先照着书本读，妹妹聪慧常人所不能及，或许都不用教便能认字。”之前啟哥儿哄二姑娘的绝招就是背三字经和千字文。没想到二姑娘虽然不会说话，可是都记在了心中，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娘，也不是爹竟然是初，人之初的初。大奶奶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啟哥儿竟然成了女儿的启蒙先生。惊奇之余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等到了女儿能说长短句的时候，果然能将三字经和千字文背了下了。只是还小，并未释义。如今看来先认字再释义却是再好不过了。 可不是，冬日的时候，晏歇处贴着一张九九梅花墨寒图，每日描一叶，教着姑娘读数，才不过教到了二十一，竟然能够自己往下数二十二c二十三一直到了二十九才停下，把个大奶奶稀罕得不得了。再教到了三十一，接下去依然能数到三十九。九九消寒图画完了，二姑娘便能从一数到了九百九十九，现在更是能从万开始数了。 大奶奶很是高兴，拉着啟哥儿到了身边：“好，咱们听啟哥儿的，明日便开始让你妹妹看着书读。你上次读到《名贤册》，如今可能释义？” 啟哥儿说：“能。爹爹说启蒙书已经读完，接下来便是将三字经c千字文等七本书都默写释义一遍后，才好继续学四书。等过了年便去学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三十三章 娘和牛 大奶奶看着就过七岁生辰的啟哥儿已经要读四书进学了，想也是个十分聪慧的孩子。她一边欣慰一边也在担忧：靖西侯府以武起家，到了这辈除了世子继承了父辈衣钵，再往后不管是西府还是本府竟然没有一个是习武的，而习文的后辈都还年幼。侯爷年迈，世子已去，靖西侯府的青黄不接也在眼前了。大奶奶十分感慨。 大奶奶招来了寒兰：“把前几日收拾出来的几把扇子和画拿来。” 三奶奶来给二姑娘送除服后穿的新衣服时，大奶奶正和啟哥儿在赏鉴董其昌的行书孟浩然诗泥金扇：“武陵川路狭，前棹入花林。。。。。。” 大奶奶吓了一跳：“您怎么也不该选这样贵重的给孩子，若是撕了c掉了可怎么是好。” 大奶奶笑眯眯地：“等啟哥儿进了学，也会有同窗往来，那几幅古画可以替换着装点书斋，这几把扇子也不是什么古旧的物件，把玩c送人都合适，不怕玩残了。再说了也不过是几个死物，怎么比得上你亲手缝制橒儿衣裳的心思和劳累。” 三奶奶扶额：好吧，我是庶女，娘家有底蕴的物件是不能陪送的，三爷是庶子，更在侯夫人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呢，还正缺着呢。 三奶奶也不推辞了，只是关照儿子：“还不快谢过你大伯母，这些东西家里是再没有的，你若是不好好看顾爱惜着，可是要受罚的。” 啟哥儿再也摆不出一副小老头的样子。抿着嘴，使劲点头，只是那双眼睛闪亮闪亮的，可以看出十分高兴。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当二姑娘将三字经中的“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说给青浅姐姐听，还小大人似地感叹除了米还不曾见识过的时候，已经到了出孝除服的日子。 二姑娘自会说话起就不曾出过天逸阁大门，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西角门，看了最多的东西便是漏花窗里的景致。见到过的人屈指可数。自在小小的方寸之地不曾认识世间天地之广阔，品类之繁盛。 “青浅姐姐，娘说去崇恩寺的路上能看见好多人，好多地方，好多物事哦。稻粱菽，麦黍稷都可以看到哦。”小小的二姑娘坐在晏歇处和青浅说话。“橒儿识得鸡鸭，却不识马牛羊豕。”二姑娘十分向往出去，她对爹爹c除服没有概念，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他，而伺候她的人怕提起世子惹得大奶奶伤怀因此也不提起。所以，我们的二姑娘只是对书本上学到的东西无法明确释义，知而不解才是她最最无法释怀的遗憾。 “可是姑娘都吃过猪羊肉的哦。”青浅一边和自家姑娘说话，一边打着络子。姑娘除了服就可以穿鲜亮的衣裳了，已经有了八套了，还得挂上各式项圈儿金锁什么的，可得好好打几个络子配着衣裳换了戴。 二姑娘皱着小眉头：“可是我不知道它们长什么样子” 青浅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很认真地回答二姑娘：“那先请大奶奶画了图给姑娘认识，等到了外头一对应姑娘就知道了，可好？”当年大奶奶的父亲可是任过两淮总督的。大奶奶跟着她父亲去过很多地方，应该都认得。 文曦十年六月十六日，二姑娘斩衰孝除服，在崇恩寺做七天水陆道场。五月三十日丑时刚过，三爷带着沈大郎c滕立贤c张大庆和几个侯府侍卫护着大奶奶c二姑娘和孝子啟哥儿前往崇恩寺。 二姑娘是被奶娘抱着上了车，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崇恩寺。二姑娘错过了一路上的景致，十分沮丧，眉头鼻头皱起来成了一个小包子脸。众人也不敢笑她，神情肃穆地下了车。总算二姑娘还记得母亲教她的话：严谨整肃，不拘言笑。因此也不吵不闹，随着啟哥儿将一通通礼仪c跪拜做下来，只是每天都要从莲花蒲团上滚下来几次，看得旁边的僧人暗暗好笑：幸亏是夏日，若是冬天穿着厚衣裳怕不成了一个胖乎乎的粽子，那滚起来才好看。 二姑娘每日丑时起和大奶奶c啟哥儿一起做法事，到了下午睡醒了就和啟哥儿满山的跑。这一天跑到了山南，看见一头耕牛低头吃草，不由得大声惊呼：“三哥三哥，快看啊，好大一只羊啊。” 啟哥儿很囧，左右看看没有其他人，才小声的对她说：“这是牛不是羊。你看那边有只一起吃草的才是羊。”然后暗暗嘀咕：不是说大伯母已经画了图给妹妹看了吗？难道大伯母也是不认识的？旁边的滕立贤和张大庆已经笑得憋不住了，赶紧转身捂住嘴，只是双肩不断地抖动。 到了六月十八日上午，做完了最后一场法事后，大奶奶和啟哥儿c二姑娘坐了一车回家去。二姑娘还是意犹未尽：“娘，为甚人要吃饭食，牛只吃草？” 大奶奶：。。。。。 “娘，为什么牛的娘都不管它，它自个儿吃饭？” 大奶奶：“因为它长大了，它的娘放心让它自个儿吃了。” 二姑娘重重地点头：“等橒儿大了，娘也可以省心了。” 大奶奶和啟哥儿一起囧。 大奶奶扶着额头：你是娘的心肝，不是牛。 啟哥儿：怎地将你的娘和牛的娘相提并论。 二姑娘很是兴奋，她知道了很多物事。但是也很疑惑为什么好多事连娘和三哥哥都不知道呢？想起娘亲说过的话：人从书里乖。至此后经常要去书屋一边和青浅唠叨一边看书，如今青浅的“学问”已经超过了寒兰和春兰了。 啟哥儿也很发愁，他本来就没有妹妹聪明，妹妹如此好学，以后可怎么办呢？于是啟哥儿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不然以后都得妹妹来教他了，他是哥哥哎，那多丢人啊。 啟哥儿回到家就一头钻进了书房，三奶奶看他一眼，很是欣慰：出去七天，知道该收心用功了。赶紧让碧珠送去了点心果子，犒劳犒劳他辛苦了多日的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三十四章 请医 二姑娘回到了天逸阁：“娘，女儿告诉您哦，原来天有那么大那么大，山上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树啊c草啊c花啊。” 大奶奶一边替女儿换上鲜亮的衣裳，一边听着女儿说话，见她神色飞扬，脸色红润也抿着嘴笑，而心底却在暗暗发酸：她的孩子长这么大才第一次出门，平时连个亲戚家都没有去过。如果她身体好些还可以多带着她去些寺院，只是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不知道还能撑过多少时日啊。 二姑娘终于穿上了酡红色镶杏黄绣牡丹花宽襕边袄裤，头上的双丫髻系着的杏黄色绣浅碧牡丹叶绸带垂到了双肩，髻两边各插着两只玉蝴蝶，大奶奶最后给女儿戴上了金累丝盘螭镶红榴璎珞圈，还谆谆教导她：“这是你爹爹留给你的物件，万不可丢弃。需时时戴着念着才是。”榴者留也，这是世子对孩子的一片殷殷之意。 二姑娘抚着项圈上的榴石，点点头回个了笑容给她娘：“橒儿知道了，定会好好戴着它啊。” 大奶奶仔细打量着女儿：小时候看着倒是像她多些，如今长开了，却像世子多些，尤其是刨根问底的模样真是和世子一模一样。大奶奶眼底发涩，头目一阵晕眩，赶紧定了定神，又将女儿上下仔细瞧上一遍，又揽在了怀里，握着她的小手十分欣慰：“娘的橒儿长大了呢，穿着漂亮衣裳真真像个小仙女，娘看着好欢喜。过几日是你三哥哥生辰，到时让三哥哥带着你去家玩。” 二姑娘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娘亲，她还没有去过三哥哥家，不，她还没有去过别的人家。娘说，守孝之人不可串门，以免惹人不快。三哥哥虽然也邀请过她，但是都被娘亲拒绝了。能去三哥哥家玩真是太好了。可是二姑娘马上又开始发愁了：三哥哥每次来了都是带着礼物来的，或是他写的一张字，或是一份点心，还送过一盒六色油烟墨条，那是因为她还小不能握笔，油烟墨条可以在薛涛笺上写字画画。可是她却没有东西可以送啊。没等二姑娘想出送什么礼物来的时候，她的娘亲就已经晕倒在床了。 大奶奶撑着身子做了七天水陆道场，回来后再支撑着给二姑娘换好衣服，立时就觉得头晕目眩，一时眼冒金星晕倒在床了。整个天逸阁一时手忙脚乱，二姑娘哪里还记得送礼跑人家的事儿了，吓得她哭着喊着娘亲，抱着娘的胳膊就是不肯离开。 沈妈妈一看这次病情来势汹汹，若是再不延医问诊怕是要不好，也顾不得二姑娘的哭喊，赶紧出了西角门找她儿子去了。 靖西侯府后街已经重新建了起来。大奶奶最后并没有再去占用侯府的后街，而是在后街的西南面用重金买下了一所三进的宅子，距离西角门不过几百步路，十分便捷。大奶奶将世子留下的人以及管着她嫁妆的账司和奶兄一家都安置在了里面，又留出了第一进做了客房花厅，方便奶兄在年底的时候招待送账的各位掌柜。因此沈妈妈很快就找到了她儿子。 沈大郎听说大奶奶晕得人事不知吓得脸都白了，上马飞奔秦太医宅邸。秦太医却不在家，去了宫里值守要二天后才回来。 沈大郎赶紧回来，让她娘去禀报侯夫人请太医医治。 沈妈妈含着眼泪又去了慈元堂，心里不断地祈求让侯夫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一定给请个太医给大奶奶治病。 沈妈妈心情悲切地转过了五福捧寿照壁，慈元堂二奶奶的朗朗笑声就传了过来。莲枝见了沈妈妈赶紧地传递了消息，却是胭脂出来传话：“夫人说了，寡居之人如何见外男？让好好地饮食调理着便是。” 沈妈妈跪在了门口：“夫人啊，请您救救大奶奶吧，这三年来她一直没有看过大夫，早已经病弱不堪，若是再不用药治病怕是命不久矣。”沈妈妈一直跪了差不多二个时辰，连屋里的二奶奶和大姑娘都回去了栖霞院，侯夫人依然不为所动。直到陈二奶奶带着张太医来慈元堂。 原来是三奶奶听说沈妈妈跪在了慈元堂，侯夫人一直不肯答应请太医。就让啟哥儿去了外院找她的陪房回了娘家去找陈二奶奶了。 陈二奶奶立即请了张太医赶到靖西侯府。看见侯夫人便是一通奉承讨好：“久不见您老人家了，如今看着可是比上年更年轻了些，说是您的大孙女都开始说亲事了，哎呦，那闺女可是个好的，在颐瑾女学那是顶顶有名的很呢。多是您教养得好。”说得侯夫人笑呵呵的满面春风。 陈二奶奶赶紧话风一转：“我也多日不见了大奶奶了，听说如今在天逸阁养病，张太医最是能看体弱多病的症候，我便自告奋勇地荐了来，夫人慈悲定能允我陪着去看，我这里便多谢夫人了。”陈二奶奶说着便施礼谢过。 侯夫人心中暗恨三奶奶，定是她通风报信。常言道家丑不外传，她倒好连着娘家都知道了。可若是再不答应，此事张扬出去就不好听了，无奈方应允陈二奶奶带着张太医去了天逸阁。 沈妈妈已经站不起来了，闻讯赶来的沈娘子和陈二奶奶的丫头半扶半抱地才送回了天逸阁，到底也是五十多的人了，又是伤痛又是心痛回去也病了半个多月才渐渐好了起来。 张太医细细地切脉c问诊c望色，眉头深深皱起，起身去了楼下与陈二奶奶交代：“若是初起便能好好吃药调理也能再有个六年八年的，如今先吃了我开的方子，若能好好调理，心绪开阔最多也只有三四年的时日了，只是再也不能让她受惊或受气。”张太医笔走龙蛇刷刷写下了方子，又另取三张纸，写了几个药膳调理的方子才抬头继续说：“我如今开了方子先吃着半个月，半个月后我再来，”想着来时的不方便又转回了话：“半个月后来人和我说夫人的情形，老夫再斟酌着添减方子。” 陈二奶奶和伺候在旁边的沈娘子c寒兰听了张太医的话如遭雷击，呆呆的不知如何是好，等回过神来都悲伤的不能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三十五章 燕子 吃着张太医开的方子，再用了膳食每日调养，到了次年燕子飞来的时候大奶奶才有了好转。 春光艳阳，天逸阁中庭的假石山上已经种上了一棵垂丝海棠花，如今开得正艳。大奶奶坐在廊下的官帽椅上看着微风过后一阵落英缤纷心情也开阔了些。燕子在中庭上空盘旋着，过不多时，竟然停在了倒挂楣子上筑起巢来，大奶奶十分惊奇：燕子是十分有灵气的禽类，凡是筑巢之地无不是极旺之所，是吉的象徵。莫不是我的病情有所好转？ 因着燕子飞来，大奶奶的有了盼望，病也有了起色，天逸阁的人个个都喜笑颜开了。 因着娘亲的病有了好转，还可以教她描红了，二姑娘很高兴的忙乎开了。忙着看燕子筑巢，忙着看燕子喂小燕子。忙着看老燕子教小燕子飞翔，于是整日在院子里赶着燕子飞来又飞去，吓得燕子再也不下来了。二姑娘很失望，只能拿着三哥哥送她的六色油烟墨条在地上c墙上画燕子。 当三奶奶和啟哥儿到了天逸阁的时候，只看见满院子的燕子，都是不会动的：大的c小的，飞的c站的，喂食的c教雏燕飞翔的，真个是栩栩如生，十分传神。 啟哥儿已经看惊呆了：“这，这谁画的？”站在廊下的是小丫头青浅，见了啟哥儿问话赶紧答道：“我家姑娘最爱燕子，这便是姑娘闲时涂鸦之作。” 三奶奶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还文绉绉的，是个伶俐会说话的。三奶奶那里知道，现在的二姑娘非常好为人师表，每天要用半个时辰教丫头们背三字经c千字文，自己描了红，让丫头们也照着描红。这一切都是二姑娘闲的发慌才整出来的幺蛾子。 都是妹妹画的？她什么时候学的画画？三少爷啟哥儿表示很困惑。他都没有教过哎，也没有见过妹妹拜了哪位师长学的画好不好。 二姑娘听到啟哥儿的说话声赶紧地下了楼来，见过了三婶就拉着三哥哥的手，仰着小脸很是遗憾地说：“三哥哥，油烟墨条没有了，都变成燕子飞走了。” 啟哥儿已经被震撼了，看着她长长睫毛扇呀扇地，半天才回神：“油烟墨条三哥再送你，只是不要再画在地上了，上回有送你薛涛笺的，你可以画在上面的。” “嗯，晓得了。”二姑娘从善如流。 啟哥儿看向碧珠，碧珠手上提着一个篮子，二姑娘笑了，三哥哥又送东西给她玩了。赶紧抬头对着三哥哥道谢：“多谢三哥哥。”一面说一面去扒篮子。扒开了盖在上面的一层绸缎，见下面卧着一团白绒绒的东西，还一动一动的。 这是什么？三哥哥送的什么东西，二姑娘很奇怪，抬头看向啟哥儿。 啟哥儿蹲下了身子抱着白绒绒的小东西出来，对二姑娘说：“这是一只小狗，说是舶来的，送与你玩，它不会咬人的。” 于是二个孩子站在院子里指指点点看着形态各异的燕子，又蹲在一起拨弄着毛茸茸的小奶狗，欢快地笑声不断传到楼上大奶奶的西间房。 三奶奶已经到了大奶奶的床边。 面对三奶奶的讶异大奶奶浅浅地笑了：“这是随了她外祖母，我娘幼时也是画什么就像什么。” 三奶奶这才想起大嫂母亲虽师从前朝名家吴硕石，专工人物c花草禽鸟，但另得蹊径，人称神品幻出。曾经一画千金求不得，更何况本是闺阁富贵千金，从来不愁金银身外之物。除了极少有手帕交当做礼物送过，根本不曾流传在外。三奶奶释然，原是家学渊源，传承到了二姑娘。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燕来秋去，寒暑过往。 大奶奶的母亲终于熬不过文曦十三年的春天，二月一日，大奶奶收到了来自太原万丰镇的讣告：她的亲娘在一月十二日与世长辞了。大奶奶悲痛欲绝，恨不得最后相见，也不得亲临祭奠，当场呕血，气若游丝。二姑娘已经换了素服，亲尝汤药日日含泪伺候在病榻前。 大奶奶泪眼婆娑地看着女儿心中万分伤心：我身子如此破败，必得好好吃药，万不能颓废下去。我还有橒姐儿，不能让你也没有了娘。若是不能看顾你成人出嫁，你让娘如何舍得啊，便是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啊。 楼梯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坐在晏歇处的春兰正在给刚沐浴过得玉枕狗狗梳着毛发，听见声音眉头微微地皱起：这是谁呢？这么没规矩。怀里的玉枕突然骚动起来了，只见它毛发炸开，脑袋冲着门帘子“汪，汪，汪”叫个不住。 这是陌生人来了，春兰吃了一惊，赶紧抬起了头，只见门帘高高挑起，现出一张脸：“胭脂？”春兰有些吃惊。赶紧站起来，便见二奶奶走到了跟前，春兰更是惊奇：多年来都不曾见，今日怎么来了？可是黄鼠狼拜年？心里想着嘴上可不敢说，而是矮了身子行礼问候，再往西间禀报。 二奶奶并未尾随而去，只站定在了晏歇处环顾左右：这地方虽然逼仄到也收拾的雅致，西面的墙上挂着四副春燕戏春图条幅，非墨非绣，也非名家所出，这是什么画？这女人自来十分高雅，鉴赏金石书画少有出错，难不成已经困顿至此？不会的。二奶奶否认了自己的猜测，眼向下移去。忽然眼神一冷，盯着看向条幅下的琴桌，自顾走向前去注视了良久，忽然玉指轻轻地在琴弦上逐一划过，顿时，一阵悠扬而清越的声音回绕在晏歇处，清如溅玉，颤若龙吟：“哼，独幽！有这个福却没有这个命！”二奶奶不屑地声音低低应和着袅袅不绝的余音，果断转身往西间而去。 沈妈妈c寒兰和二姑娘伺候在西间，见了二奶奶进来，赶紧低头施礼，一个搬了椅子，一个上了茶，心中却都忐忑不安：不知二奶奶会出什么幺蛾子，只千万不要伤害了大奶奶才是。 大奶奶躺床上，默然看着二奶奶：梳了高高的牡丹头，金累丝双凤衔珠钗翅翼挑飞，左右各插着三支镶百宝簪子。石榴红妆花褙子衬着柳叶一双眉上黛，樱唇半点凝脂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三十六章 情绪 二奶奶缓缓走近病榻，站在了床后，笑吟吟地敛衽：“给大嫂见礼了。”转身坐在了春兰搬来的椅子上，看着大奶奶慢慢睁圆了眼睛，而后十分惊讶地说道：“久不见大嫂了，怎么竟病成了这个样子？若不是在天逸阁，我还真不敢认您呢。唉，听说您一直病着，就常想着来看看您，可是。。。”二奶奶看着二姑娘：“这是橒姐儿吧，看都这么大了，我还第一次见呢。” 橒姐儿好奇地看着她：这谁啊，怎么叫娘大嫂，三婶也是叫娘大嫂的。 大奶奶转头看向女儿：“这是你二婶，去见礼吧。”想起自己命不久矣，而女儿的命还捏在她们的手里，大奶奶如蚁啃心，万分悲痛也得忍下这口气，不能让她再有理由造孽她的女儿。 橒姐儿乖巧地上前见了礼，叫了二婶。又站回了娘亲的床榻前。 二奶奶凝眸看着橒姐儿：才这么点就长得如此祸水，长大了还得了。可惜啊，二奶奶摇了摇头神神秘秘地低声对着大奶奶：“我常想着来看看您，可是娘说啊，娘说她一到了您这边就得病一场，该是刑克冲害，死活拦着不让我过来。” 二奶奶伸出了一双凝脂般的玉手，轻轻拂过二姑娘玉雪似粉嫩的脸颊：“哎呀，真是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二姑娘不知所以，有些无所适从，沈妈妈赶紧将她揽在了怀里。心里却在暗暗诅咒：你才是刑克冲害，你全家都是刑克冲害。可到底不敢出声。只是深深地担忧着，看向了大奶奶。 大奶奶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忍得满面通红，才硬生生地将这口气吞了下去。寒兰吓得脸都白，不停地揉着她的心口，转头寒箭般的双眼怒视二奶奶：“二奶奶乃贵族豪门之妇，还请慎言。” 而站在晏歇处偷听的青浅已经惊骇不已：二奶奶真正岂有此理，二姑娘还是个孩子，从来没有妨害过谁，天逸阁的奴婢谁不爱着她，竟然被二奶奶如此诋毁，也不知道二姑娘被吓成什么样了。赶紧掀了帘子进了屋子：“见过二奶奶，禀大奶奶，二姑娘的功课时辰到了，要回屋了。” 二姑娘迷迷糊糊被青浅抱出了屋子，心里直觉她不喜欢二婶，她从不曾见过有这样说话的人。二姑娘是真的被骇到了。 二奶奶看着青浅抱走了二姑娘也不介意，双眼笑意深深，也不计较春兰的说话。自顾欢快地对着大奶奶说：“今儿来可是向大嫂来报喜的。我家樟姐儿可是要定亲了。您知道定的是谁家吗？”二奶奶取了帕子掩着唇眉眼弯弯：“是恭毅公赵世子的长子赵毅德。 二奶奶端起茶盏，轻轻地吹着气，吹了半晌也不喝就放下了，斜着眼睛看着大奶奶：“恭毅公赵老爷子说了，等长孙成了亲，就将爵位传承给了赵世子。唉，可怜我的樟姐儿，一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要操心整个府邸的中馈。我真替她愁啊。”说着话，自己忍不住先咯咯的笑出了声音。 大奶奶忽然撑起了身子，目光逼视二奶奶：“我那两个孩儿，是你？。”转而又厉声问道：“是你害的，是不是？” 二奶奶闻言一愣，继而大笑：“万亦嘉啊万亦嘉，看来恨死你的还大有人在啊。啊哈哈哈。”接着凑了上前冷笑着：“这人的福气啊是与生俱来的。想当年您家的门槛可是被踏烂了好几条，大哥去你家求亲足足求了十次啊，您的爹娘才答应了嫁他。听说那天您是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世家名门谁不艳羡呢。可是啊，如今那些没有娶到您的世家公子可是要庆幸不已了哦。”二奶奶嘴角微勾，头扬得高高地：“您看您，生了二个儿子一个都没养住，竟然还是被人害死的，丈夫也是被人死了，生个女儿又是刑克冲害的。”二奶奶斜睨着眼睛看着大奶奶，很是不屑地说：“我看啊，这最大的祸水才是你，你才是个真正的刑克冲害的！”二奶奶狠厉的话语吓得沈妈妈和寒兰赶紧跪在了地上：“请二奶奶慎言啊。”胭脂站在了门外，只是将头深深地垂了下来。 大奶奶却比刚才平静多了，闭着眼睛不言不语。二奶奶看着如死鱼一般闭着眼睛无声无息的大奶奶，忽然觉得有些没趣，炫耀过了，也出过了气，二奶奶一甩帕子，慢悠悠转身离去。 春兰和奶娘忙起身上前去看大奶奶，只见大奶奶满面通红，牙齿咬得紧紧地，突然睁开眼睛，猛地起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接着往后仰倒。沈妈妈和寒兰一时大呼小叫喊着大奶奶。声音传了出去，才走到门口的二奶奶听见了，转头望着歇山顶上的挑檐，展开了春花般地笑容，扬长而去。 在东间的二姑娘本就坐立不安，听到了寒兰和沈妈妈的呼叫声后赶紧地跑去了西间：只见娘亲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被褥上殷红成团，吓得大哭：“娘啊，娘啊，您睁开眼睛看看橒儿啊。” 二姑娘很彷徨，她自幼在天逸阁长大，自懂事起就是人人都宠爱的小姑娘，从来都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纯粹地就像是一张白纸。最大的愁绪便是娘亲常常要卧床，说是病了得吃药。她都不知道药是什么滋味，后来给娘吃药的时候她尝了一口，真的好苦啊。二姑娘愁的是娘要喝苦苦的药，那就是天大的愁情了。从来不知什么是忧伤c害怕c憎恨和怨怒。现在自从那个二婶来过后，娘亲就闭着眼睛不再理她了。她忧伤又害怕了，如果那个二婶不来，娘亲就不会这样，二姑娘开始憎恨和怨怒了，可是她不清楚这是什么情绪，她茫然不知所措，只能低低地不断的叫着娘，哭的双眼通红，声音嘶哑。 二姑娘的哭声传到了大奶奶的耳边，原本那一缕幽魂渐行渐远，向着黑暗的地方飘去。可是放不下啊，放不下还是髫龄的女儿啊。大奶奶挣扎着向着那个声音靠近，再靠近。声音渐渐地清晰了，越来越清楚了。让我看一看我的橒儿，我的橒儿在哭啊。她很少哭的，娘好心疼啊。大奶奶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子似乎有千金的重量，压得她抬不起来，只有眼泪汩汩地冒了出来，二姑娘拿着帕子给娘擦泪，一边擦一边说：“娘不哭，娘你不要哭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三十七章 散财 或许是二姑娘的抚摸让大奶奶有了更深的触觉，眼皮子也觉得轻了些，再努力一下睁开双眼，她果然看见她的孩子趴在床榻边上，握着她的手，眼睛都肿了，鼻子也是红红的。大奶奶看了又是一阵心紧。无力地宽慰女儿：“娘在，橒儿不哭了。”低哑的声音几不可闻，可是二姑娘还是听见了，赶紧睁大眼睛看住了娘，果然娘不再睡觉了，在对她微微笑呢。“娘啊。”二姑娘抱着亲娘嚎啕大哭，也许只有哭才能缓解二姑娘心中的害怕与怨恨。 大奶奶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低低地哄着。心思却是千转百回，那条路要用上了。但必须挣起身子来，好好地交代后事啊。 看着女儿稚嫩的脸颊，大奶奶的眼泪喷涌而出，她有多么地不舍啊，不舍得丢了女儿，让她无依无靠。可是她实在挣不起了。大奶奶闭着眼睛，肝肠寸断。 最后，还是毅然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奶娘，虽然声音低沉，但十分果决：“告诉奶兄请张太医给我拟方子，一定要让我再好好活一个月，只要一个月！” “大奶奶！”一屋子的下人统统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去吧，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大奶奶无力地看向沈妈妈。 沈妈妈是积年的老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大奶奶的意思呢？但凡人将不久于世，用了虎狼之药后可以在剩下的日子里让身体精神都有很大的好转。但是，原本应有的寿命也将大大缩短。大奶奶她最多只能活一个月了。 沈妈妈心中大痛，可是若不用药，大奶奶就起不了身，身后事根本无法交代啊。到时候别说姑娘会遭到何种霜剑逼迫没有任何退路，便是她们有心相护恐怕也是有这个心而无能为力了。心一横，沈妈妈咬牙退出了西间，往西角门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大奶奶似乎好了许多，脸色也有丝血色，有精神开始打理一些事物了。先是沈大郎的女儿甘菊和小汤山庄头的孙女夏菊进来当了差，守着前院。再和春兰c寒兰整理着库房。也不知怎么的，春兰忽然忤逆了大奶奶，大奶奶十分生气，狠狠地训斥了她，谁知春兰竟然大声顶嘴了，大奶奶气的发昏要赶了她出去：说是趁着她病了，便开始不听使唤了，不如走了一了百了，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也不要了她的身契，就此离去。 春兰的事让很多人都不解，底下人纷纷议论。有说春兰眼看着大奶奶病重心思就活了，也有说，大奶奶病糊涂了连着忠心耿耿的春兰也不信任了，再有说的哪有做奴才的顶撞主子的理儿，这不是奴大欺主了。 其中有一个便是滕立贤，他觉得大奶奶是病糊涂了，就传话上去给春兰求情。大奶奶冷笑着：“我到看不出来，这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只不过不是对着主子而已。原是你们年纪大了心思也重了，倒是给你们送作了一堆，一起走了便是。” 就这样春兰和滕立贤被大奶奶的一句话绑在了一起。七天后，两人对着大奶奶的屋子磕了头，转身扬长而去了。之后很多年都没有再出现在京城。 沈妈妈再次召集了所有人，大奶奶冷着脸说话：“如今我病重，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去了，怕是再也顾不得你们，若是现在有了走的心思，我并不怪罪，主仆一场，好聚好散便是。”底下的人默然无声，寒兰跪在了地上发誓：“奴婢永不背弃大奶奶和二姑娘。”在场的其他人纷纷跪了下来。大奶奶看着这样方才好些了，又赏了每人五两银子。 沈娘子开始频繁出入西角门，每次来都是拿着饭食提盒说是给大奶奶送吃的。管着西角门的二个婆子最近十分殷勤，每天都盼着沈娘子多来几次，也因此每次去慈元阁禀报天逸阁的事都粉饰太平。谁愿意和银子过不去啊。 慈元堂和栖霞院倒也没能觉出些什么来。 忙忙碌碌到了三月，一天晚上婆子估计是喝多了，醉到在了西角门的小屋子里。过了子时都没关门，门口里外车来人往静悄悄地。 这些日子，三奶奶也来过了几回，每次来都遣开了服侍的人，悄悄地说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话语。 很快就要到世子的忌日了。那天喜雨来报说是二奶奶一家都去了娘家，给父亲祝寿。大奶奶便带着沈妈妈和寒兰去了慈元阁。 慈元阁的侯夫人听报信后先是一惊，后来想着也没有太委屈了她，还是见了再说吧，便传了进来。 大奶奶抱着匣子进了晏歇处。 慈元堂又换回了侯府该有的富贵陈设，只是大奶奶如今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见过了礼抬头见侯夫人依稀还是五年前的模样，只是法令纹深了许多。 而侯夫人看见大奶奶的时候那是大吃一惊，掩着嘴，瞪着双眼，喃喃不敢相信：“你，是叡儿媳妇？”那个如春花绚烂，似秋月静美般的大儿媳妇去哪里了？这个老妇竟然双目深陷，颧骨突出，下巴尖的可以挑螺丝肉了，面色焦黄，双目无神，头发也是稀稀疏疏堪堪挽就。 侯夫人不敢相信，这是她曾经最钟爱的儿媳妇，想着她每天晨昏定省讨着她的欢喜，主持中馈上下无有不妥，自己凡是走亲访友，世家名门请宴人来客往，谁不说她一声好福气，有个好儿媳啊。再没有现在劳心劳力地操心。可是现在。。。 侯夫人想着之前的那些情分，心里的酸涩便涌了上来，真情实意的眼泪喷薄而出：“我的儿啊，你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了啊。老二媳妇不是都说你只是身子弱些并不碍事的，你让娘好心疼啊。” 蔡妈妈站在一边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奶奶，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了话，只有眼泪悄悄地滑下。莲碧垂下了头，盯着地上的精砖，想是十分羞惭吧。 侯夫人站起身子上前扶着大奶奶分了左右坐下。莲碧忙出门取了茶水奉上，又拿来了点心果子摆在了坑几上。 大奶奶看着侯夫人与她寒暄：“娘这些年来身子可好？儿媳也是时时惦记着，只恨身子不争气，不能服侍您左右，还请您见谅。”听着侯夫人说一切都好，大奶奶浅浅地笑着说：“如此甚好，我也该放心地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三十八章 交代 侯夫人一听十分惊讶：“我的儿啊，因何口出此言？” 大奶奶抬头看向蔡妈妈，蔡妈妈知意，招呼着莲碧去了外面屋子。 大奶奶起身跪在了她的面前：“儿媳不孝，用了虎狼之药，最多只得活几日了。只是儿媳实在放不下橒儿，要替她寻个出路。”说着递上了手中的匣子：“这是我的嫁妆单子和地契房契，以及这些年来的出息。还请娘替她看着，儿媳不能堂前彩衣娱亲，却要累的娘为儿操劳，实是媳妇的不孝。”大奶奶又深深地拜了下去。抬起身子后继续看着侯夫人，眼中满满都是祈求：“娘啊，橒儿还小，更有这样的传言，儿媳是她的亲娘，再不敢嫌弃了她。若是儿媳走后，橒儿淘气累着了娘，还请娘看在世子的份上只远远地打发了她便是，千万饶了她一条小命啊。不然媳妇是死不瞑目啊。”大奶奶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个头。磕得侯夫人泪水涟涟，万般无奈也只得哽咽着答应了她的请求。 大奶奶似乎已经感觉到精神气在不断地被抽取，现在已经比不得前几日了。也许，下一刻闭上眼睛后就永远都睁不开了。 大奶奶加紧布置安排着各项事务，等诸事妥帖再没有遗漏的时候，她搂着女儿坐在了西间的架子床上。 二姑娘这些日子还是高兴的，因为娘亲可以起身了，笑容也多了，该是身子已经大好了，再也不用日日夜夜都在床上。今晚尤其高兴，因为可以和娘亲一起睡觉了哦。 大奶奶细细地打量着女儿：也许过了今晚再也见不到了，我的儿啊，千万不要悲切过度，你只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娘，就心满意足了。你爹爹和哥哥的仇再也不要想着去报。大奶奶一边思忖一边眼睛潮湿了起来，二姑娘见了很是疑惑：娘亲见了她只有高兴的，因何今晚又哭了呢？心里想着身子就慰贴了过去，小胖手去替娘亲抹眼泪。 大奶奶笑着抓住了她的手，在唇边轻轻吻着，拍着她的背说话：“娘亲是看着橒儿又大了些，欣慰的很。” 二姑娘笑了，笑的灿烂而大声。这笑声才是这世上最美妙动听的乐曲啊，大奶奶贪婪地看着面泛桃红的小脸蛋。可是时间真的不多了。 大奶奶从枕头边上拿出了一个匣子，摩挲着楠木面板上的螺钿，或飞禽，或缠枝莲花，十分华美：“这是你爹爹留给你的。。。。。。”。大奶奶摸着金盘螭镶璎珞上的红宝石石榴，低低的和女儿说着话，说着说着，便睡了过去，二姑娘见娘亲睡了，她也挨着娘亲睡了过去。还是陈奶娘和青浅将已经熟睡的二姑娘抱回了东间。 文曦十三年三月十六日，丑时，一代琴仙，靖西侯府先世子夫人万亦嘉在二日前的睡梦中再也没有醒过来，与世长辞了。与其夫卒在了同一日。 先世子夫人的奠仪十分冷清，除了几个礼尚往来的家世外，并无其他官宦人家的夫人奶奶前来祭奠，无论是奠仪规制和来往吊唁的品级都无法与世子去世的时候相比。 啟哥儿依然做了孝子带着二姑娘每日早晚哭灵。陈二奶奶来的时候看着二姑娘迷迷糊糊的，似乎并不是很清楚母亲已经去世的实情，心里很是酸涩：“没娘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呢？”抬头看向了三奶奶，三奶奶也是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她没有提过接了二姑娘去她屋里养活的话，而是侯夫人直接就否决了她的提议。 侯夫人十分鄙夷地看着她：“她有祖父祖母，如何要去婶娘家里养活了？便是要去也该去的是二婶家。”其实侯夫人心里盘算的很清楚，大儿媳妇将整个嫁妆和世子私产几乎都给了她，更有五万两现银飞票。她怀疑老三家的觊觎她大嫂的嫁妆。哼，我怎么能如你的愿。 二姑娘白天在灵堂，晚上依然由她的奶娘带着她住在天逸阁，如同一个木偶，只让人牵着，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伺候的人一时也无法开解她，只能更加精心看护。 等大奶奶的灵柩停放在了崇安寺的时候，二姑娘终于知道她的娘亲再也不会醒来了，于是放声大哭了一场。自那日后二姑娘再也没有流过泪。但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她依然还去西间，看着空空的床榻，小小的人儿就自己爬上床，趴在了床上。之前她也是这样趴着的，娘就躺在旁边，会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橒儿，娘的心肝，娘的宝贝啊，今天都做些什么了？二姑娘心里想着，嘴里就出了声：“娘，橒儿今日都没有读书写字。” 伺候着她的陈奶娘c寒兰和青浅看着二姑娘的言行实在心里酸痛的无以加复，每次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那个活泼c笑声明朗的二姑娘不见了，也不见她读书写字画画，更不见她玩乐蹦跳问为什么。给她吃饭便吃饭，让她睡觉就睡觉，像是成了木偶似的。沈妈妈说该不是失了魂魄，因此在姑娘待过的地方悄悄地去喊了魂，可是也没有起色。 那日三奶奶来看她的时候就见她痴呆呆的坐在西间床沿上，不言不语，只是偶尔转过头去，想着自己娘亲会不会还睡在床上，但是每一次都是失望的。而在她前面站着三四个人，她却视而不见。 三奶奶看见她这副模样痛哭出声，紧紧搂着她：“橒儿啊橒儿，你这是想痛煞还活着的人吗？” 谁知道，二姑娘听到橒儿c橒儿的，突然就好像睡着的人儿醒过来似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采，目不转睛地看着三奶奶，半天竟然叫了她“三婶。”然后抱着三婶大哭：“是我害了娘，是我害了爹娘还有二个哥哥，他们都说我是刑克冲害。”二姑娘搂着三奶奶的脖子哭得惊天动地。 在场的人都喜极而泣。三奶奶赶紧地谢天谢地，能哭就好，该是醒过了神。转而又十分愤怒，这个嚼舌头说话没轻重，才出门碰上刑克冲害的。又想待得明日六七去崇恩寺一定要找弘安住持帮着看看，是不是三魂六魄少了那么一丝二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三十九章 心魔 三奶奶抱着二姑娘去到了晏歇处，柔声安抚她：“橒儿是个最懂事的孩子，怎么可以听外面的混账话。你的娘是去了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人人都要去的，只是有早有晚罢了。你的爹爹和哥哥都是早早就去了的，所以你的娘也不能丢下他们。”二奶奶又指着伺候她的人继续说：“你看，你奶妈c青浅不是都好好的吗？还有三婶和你三哥哥也都是好好的。你的爹爹和哥哥去的时候，你都没有出世，你又如何害的她们。橒儿是侯门贵女，自幼读书写字，难道连三人成虎的道理都忘了不成？还敢说这些混账话吗？”三奶奶语气渐渐地严厉了些。 二姑娘到底才只有五岁，虽然读书聪明，但从未涉及人情世故，又在天逸阁一方小小的天地间长成，纯粹如白纸。在灵堂听着来往夫人奶奶以及丫头下人们的闲言碎语，先让她明白原来自己是那么地讨人厌恶，再后来知道原是她害了爹娘哥哥，小小年纪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击打，悲伤惊骇之余唯有将自己躲起来，什么都看不见c听不见才不怕了。唯有想问问娘亲，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走呢？因为很多人都说娘去了另一个地方了。 二姑娘知道三人成虎的道理，那还是三哥哥说与她听的。如今听着三奶奶把话说明白了，想起爹爹哥哥自己都没有见过，确实无法加害，就把那颗害怕的心渐渐放下了。听着三婶问她赶紧点头：“嗯。橒儿知道了，再不敢说了。”在场的人总算是放下了一半心，欣慰了不少。 三奶奶原想着侄女儿年纪小，过些日子可能就忘了。明日再去崇恩寺碰碰运气，不知是否有幸得见弘安法师，看看她到底有些什么不妥。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二姑娘虽年幼不谙世事，但其聪慧不是常人所能及的，这些事情她虽不再提起但也没有忘记。如有合适的时机，这些过往便能如星星之火般燃烧起来，直到大白于天下。 三奶奶想着该想个法子不让侄女儿总待在楼上，不然每日睹物思亲不利孩子长成，于是对着侄女儿说：“你娘去了，你娘的东西万不可再动，橒儿也不可在楼上住着了，不然就是不敬。”二姑娘听着不敬身子都绷紧了，赶紧环顾左右频频点头应允：“我听三婶的。” “嗯。”三奶奶抬头和沈妈妈等人说：“选个日子将二姑娘挪到楼下去。楼上的东西一一造册，每日清扫一次。以后每逢忌日c大奶奶生辰，二姑娘可以上楼上香。”三奶奶看着侄女儿，原本圆润润的小脸如今都尖了，倒是可以看出原是个鹅子脸，像她的娘。二奶奶怜惜地将她搂在了怀里，抚着她的小脸：她的娘常常就是橒儿橒儿的喊她，刚才或许是听到了“橒儿c橒儿”的呼叫声才醒了过来吧。三奶奶暗暗点头，对几个丫头奶娘说道：“你家姑娘年纪小，沈妈妈和奶娘原是长辈，以后就叫橒儿小名吧，让她积积福。”沈妈妈和奶娘抹着泪答应了：到底三奶奶是个有学问的，她们喊魂喊了几次都没有喊回来，三奶奶三言两语的就唤回了姑娘。 第二天是六七小祭，丑时刚过，三奶奶带着啟哥儿和二姑娘往崇恩寺而去。天色未明，天气微凉，只繁星点点，万籁俱寂。张大庆和沈大郎父子骑着马护在一方，马蹄声声伴着车厢里的轻声话语传了出了：“妹妹如今可是大安了，明日起三哥哥每日申时二刻来天逸阁，将当日所学说与你听，每逢月考c季考c年考也得同三哥哥一起。你可得用功才是。”看着妹妹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小脑袋，啟哥儿很是发愁：爹爹说的当然没有错。但是他就必须得加倍用功，不然，一教不了妹妹会耽误了她，二考了没有妹妹好，那多丢人啊。爹爹可是说了，要一体查阅他们的功课。想一想又精神起来，有个神童妹妹是他教授的，那可是人生一大快事啊。啟哥儿吐出心中的一口郁气，眉眼豁然开朗。 三奶奶瞌着眼睛听说她们说话，心里默默称是：还是三爷有远见，如此一来，儿子都不用督促便能自觉读书，侄女儿也能有事牵挂着再不能胡思乱想，果然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待做完了法事，三奶奶求见弘安住持，却不被待见。只是传话出来：至大雄宝殿为二姑娘和啟哥儿诵心经一刻。三奶奶大喜过望，随众人员更是喜上眉梢，不自觉地都双手合十连声念佛。三奶奶立刻带着儿子和侄女儿前往大雄宝殿。 崇恩寺前后五殿，楼高殿深，是燕京规模最大c香火最旺的寺庙，住持弘安法师传戒弘法六十余年，广作佛事，普利众生，四众皈依万余人，声誉极高，普通人等难得一见。听说太子殿下和几位皇子殿下也曾求见法师，但都因他云游传法而不得见。如今听说要亲自为二姑娘和啟哥儿念心经一刻钟，怎么不喜出望外。 转过观音殿就是大雄宝殿了，殿外遍植罗汉松，青翠欲滴；殿内供奉三宝，释迦牟尼佛《说法印》宝相庄严，端坐莲台之上，慈悲万物。供桌上香花c净瓶c果饼等供奉罗列，香烟袅袅，佛香阵阵。两侧十八罗汉形态各异，或威风赫赫c或慈眉善目无一相似。 弘安法师白眉至耳，身披黄赤色袈裟，手持佛珠，跪于佛像之前。其余僧人或击罄c或点锣或敲木鱼站立其位。三奶奶等人看着这阵势分明是另一场佛事。都激动的难以自持。 门口早有僧人接引二姑娘和啟哥儿入了殿内，二奶奶等人则都自觉跪于门口，谁也不肯错过弘安法师亲自主持的念经佛事。 自此后，二姑娘倒是一日比一日开朗了起来，也有兴致和雪枕一起玩一会儿。三奶奶来看了几回后，渐渐地放下了心。 而慈元堂的祖母依然免去了二姑娘的晨昏定省，只一切供给照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四十章 婚事 进了五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在中庭，热气腾腾地向四周扩散着。栖霞院正房廊下本应该挂着各式竹帘子，防着暑气袭人，如今却高高地卷了起来。丫头们伺候在廊下，咸涩的汗水流进了眼睛，或嘴里，但都不敢拿出帕子擦一擦。 二奶奶穿着月白色半臂，头上简单地用银簪挽了堕马髻，面容有些憔悴，嘴角都起了泡，在明间来回走着，不时望出门外看向影壁，似在等候什么人的到来。 影壁闪过一抹青色，二奶奶赶紧上前几步，却是胭脂匆匆走来。二奶奶站在原地等她过来后赶紧问话：“可是到了？” 胭脂施礼后才开言回禀：“戴伯夫人已经去拜见侯夫人了，等过个半刻钟该是来了。” 二奶奶闻言略略安了心，坐到了罗汉床上。原本由她大嫂子安阳伯戴夫人作伐，将她的大姑娘许给恭毅公赵世子的长子赵毅德，本来两家已经相看过了，很是满意，正要“采纳”的时候，却不料原靖西侯世子夫人卒。靖西侯府举家守孝，此事便不宜提起。 二奶奶虽然心里着急，可是也没有办法。本想着等着孝期满了再接着议便是，却不料前几天大嫂让人带话来，说是与赵家的婚事不妥了。可是怎么就不妥了呢？二奶奶心急火燎吃不下睡不着，让人带话请大嫂来一下。 戴伯夫人心里也不高兴，哪有守孝之人请人上门的道理，可是架不住二奶奶几次软磨，只得硬着头皮上了靖西侯府的门。先去侯夫人那里见了礼，再往小姑子这边慢慢地走来。 二奶奶又在屋子里打转了，伸长了脖子好不容易看见大嫂过来了，赶紧迎了出去。戴伯夫人也没什么好声气，见了她就淡淡地说：“屋子里说话吧。” 胭脂上了茶就退了出去。 二奶奶急急地问道：“您让人带话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都说了好好的要相看了，怎么就说不妥了呢？” 戴伯夫人拧着眉头看着她：“你知道为什么至今你家爷都没有袭了世子位吗？”不待二奶奶接话，她接着说了下去：“是因为你家公爹不肯上书请袭。本来人家以为侯爷远在西北，承袭之事略有延后自也能谅解。可是自从你大嫂去世后，世家名门忽然议论纷纷，说是靖西侯府苛待了她，竟然连个大夫都求不得。” 二奶奶愕然，辩解道：“大嫂自生下孩子就身子弱，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月子里落下的症候，养了些年也没有养过来罢了。再者，请不请大夫这也是婆婆做主，怎么到赖上了我。这是怎么说的？真真岂有此理。” 戴伯夫人有点气恼地看着她：“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是主中馈之人，内院任何事都绕不过你，总是有把柄捏在了人家手里才有如此传言。再说了，你的这些话糊弄别人或许还行，想要糊弄我却是万万不能的。”戴伯夫人恨铁不成钢：“世子都去了，你还计较着之前的事，难道你不知道承袭才是重中之重吗？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你但凡让她多活个几个月，这件事也就是板上钉钉了，谁知道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二奶奶咬着嘴唇扭着帕子：“那，那赵家到底是怎么说的呢？” 戴伯夫人十分遗憾：“赵家世子夫人说她孩子大了，等不起。已经相看了别人家，说是下个月就要“问名”了。” 二奶奶很是吃惊，这么快？不，不是这么快，而是因着流言放弃了她家樟姐儿。那这件事真的一点挽回余地都没有了啊。 二奶奶心里又痛又恨，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捂住了脸：“为什么？呜。。。。，为什么她死了都不肯放过我，姐儿和她有什么仇怨，她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时候死了，连累了姐儿的好姻缘。”继而抬起来了头，狠狠抹一把泪，眼睛红红地盯着窗户纱，神色有些狰狞。 看着她这个样子，知道她并未自省不是，而是又归咎于她人了，戴伯夫人感到深深地无力：她的小姑子格局狭隘，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随性而为永远理不清孰轻孰重，最爱挣些针头线脑的小事。原本以为她丈夫能袭了世子之位，亲戚之间也多一份依仗。可是五年不立世子，本就不近常理，如今又多出许多口舌是非来，自己府邸也受了养不教之过，被人指指点点真是羞于见人。再看小姑子一家庸德庸行，毫无名门世家和衷谦德的做派。靖西侯府二房承袭还真难说得很啊。 戴伯夫人想到此，心灰意冷之余更是生出一丝淡淡怨气来：“出来的久了，也该回去了。”戴伯夫人刚站起来，又想到世家联姻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是再劝劝她吧：“你大嫂身后的祭奠再不要忽视。慈元堂那边劝和着些，人家一个失祜的孩子再莫要计较。樟姐儿都十五了，府里的名声若是再坏了，这亲事就难了。” 看着小姑子含泪咬着嘴唇勉强点头，戴伯夫人暗暗叹气，起身往外。 二奶奶刚送出戴伯夫人回了院门，西厢房便传来一阵碎瓷声，然后压抑的哭声时高时低送进了二奶奶的耳朵。望着西厢房银白色的窗纱，二奶奶心里一阵阵地抽疼。她的女儿品貌双全才艺出众，从来都是众人眼中如孔雀般地存在，如今却要忍受如她当初一般的苦痛。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如今她已经是俯瞰众生的皇子妃了，哪还有让别人挑选她女儿的理儿。二奶奶踉跄扶额，她深知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啊。不知女儿该是如何模样，二奶奶心如针锥，快步向西厢房而去。 西厢房遍地狼藉，大姑娘背着二奶奶卷曲在床上，双肩剧烈地抽动。感知到娘进来的动静，转身扑进了娘的怀里哭喊：“娘啊，女儿羞愤实在难以自持，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待我啊。” 二夫人想着娘家大嫂的告诫，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只是嘴角未愈，粉唇又添了新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四十一章 产业 燕京的夏日很短，白露未过，暑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秋意渐渐地起来了。太阳已落在了西面的屋脊上，快到申时了吧。 从天逸阁一层东次房开着的窗户往外看，磊石假山上的垂丝海棠枝叶茂盛，雪枕正懒洋洋地躺在树下眯着眼睛打瞌睡。明年该是一个繁花似锦的景致，可惜了，这些花儿开不了。 窗口内，坐着一个梳着一对双丫髻，插着白玉梳篦，穿着象牙白小袄小裤的小姑娘正在书案前描红，偶尔微微抬头将手中的笔在砚台里轻轻地扫过，继续写字。 沈妈妈坐在她的身后似在瞌睡着，其实不然：姑娘都五岁多了，想当年侯夫人的女儿就是在五岁的时候请了女先生在家教授的，大姑娘六岁不到，更是请了三个女先生教授琴棋书画针黹女红。如今我家姑娘也早就过了五岁，却是一点请人教授的意思都没有。侯夫人又不许橒儿晨昏定省，无法和她说上话，二奶奶不落井下石便是阿弥陀佛了，从不指望她来看顾橒儿。三夫人虽有心而力不足，只能让三少爷每日将所学倾囊相授。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等三少爷去了书院，每旬才能回来，该如何是好？ 沈妈妈睁开眼，看着姑娘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虽比去年瘦弱了许多，但幸亏没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症候，真正是个康健的孩子。如今一日倒要写上个百十多个字，听三少爷说，可比他当时强多了，每每想到这里，沈妈妈与有荣焉，似乎特别得意。那眼睛也亮闪闪起来，眼角的皱纹便深深地显现出来了。 帘子一动，打断了沈妈妈的思忖。 青浅带着喜雨捧着铜盆面巾子进了屋，待得二姑娘放下笔，就上前挽起了她袖子，用了胰子清洗了一双玉管似的小手：“陈奶娘炖着的燕窝鸡蛋羹一会儿就得了，姑娘先喝口水歇息一会吧。”青浅接着又奇怪道：“沈娘子说今儿午后要带着小汤山的鲜桃子来，怎么到了现在还不见呢。” 沈妈妈闻言就跌坐在了凳子上。嘴巴抿得紧紧地，眼睛有些躲闪却不说话。 二姑娘看着奇怪：“奶嬷嬷，可是小汤山有些个不妥了？” 沈妈妈惊奇地看着二姑娘：这孩子怎么如此警醒会看眼色，竟然一眼看透缘由。原以为她是个不通世事只爱读书的。想着便瞒了这事儿，以免惊吓到了她。如今到不如统统告禀了，毕竟她才是主子，且姑娘聪明异于常人，或许能有个什么主意也说不定。 沈妈妈站起身来扶着姑娘坐到了后面的梨花木雕云纹如意交椅上，自己则坐在了之前的那张矮凳子上。仔细思忖了斟酌着说：“姑娘啊。您的娘亲大人在去世前几乎将她所有的嫁妆和您父亲留下的私产都给了您祖母，请她代为打理。 这些嫁妆一是您今后过活的依仗，二是其出息可以用来支撑现在的开支。原本这些产业都是由着您沈叔在总理。可自大奶奶去了后，他渐渐地管不上这些事了，有些个掌柜开始不听使唤了。原本小汤山和璧玥阁的掌柜还一如既往地，可是昨日，昨日晚上，两个掌柜拖家带口地都回了后面的宅子，说您二叔他安了罪名捋了他们的差事，现在的掌事是您二叔的人，我们再也插不上手了。”沈妈妈深深地担忧：璧玥阁的出息最多，小汤山虽然只有一千亩地，但是还有个一亩地的暖棚。冬日里的新鲜菜蔬都是靠着它才能撑过来的啊。今后可怎么过日子啊。 二姑娘沉吟着：娘亲爱重她，不将产业留给她是因为怕她看不住才是。三哥哥曾教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听奶娘的意思，娘亲交出去的更是大宗财物。世人爱财，与其让人眼红夺了去不如先行奉上，至少可保得自己无恙。等我大了，若有了依仗自可以与之较量再行取回。若我依然弱小，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便没了，人在自然好。想着娘亲思虑周全，二姑娘又慢慢红了眼眶。 沈妈妈看着心里一惊：难不成姑娘舍不得这些财物吗？ 二姑娘眼睛朝上看了看，将心中的酸涩之意压了下去，再问沈妈妈：“奶嬷嬷刚才说娘亲是几乎将产业都交了祖母，那还有什么没有交的？” 果然是敲锣听音，姑娘真是个缜密有思量的人。站在旁边的青浅和喜雨眼光闪闪，仰慕且傲娇地看着她们的小主子。 “还有个江南钱塘的小庄子，只有三百余亩地。不过一年的出息倒有五百两。还是您大舅舅在杭州任知府大人时给您娘选的嫁妆。” 二姑娘惊愕：娘亲为什么将又小又远的产业留给她？那有什么讲究不成？五百两银子又是多少？可养活多少人？二姑娘的眼睛有些蚊香样。 回头问沈妈妈说：“娘交出去的产业一年的出息有多少？” 沈妈妈有些骄傲地说：“不算世子的私产，每年不少于万两银子呢。” 二姑娘想五百两还真的不多呢，然后看着沈妈妈说：“我思忖着，娘亲将又近又大的产业都交了出去，那一定不会指望着那些出息让我过活。如今我尚小且处逆境，无力与她们周旋，不如避其锋芒，以待时机再论是非。”屋里的人都频频点头：姑娘说得很是。 二姑娘接着十分遗憾地说：“我与生计一无所知，还请沈叔和奶嬷嬷拿出个章程来，如何用五百两银子养活这许多人等。璧玥阁和小汤山回来的掌柜，一定是不愿意委以虚蛇才招贬斥，是个忠心的，万不可委屈了他们。” 沈妈妈抹着眼泪应了是：姑娘和她娘是一个样儿，也是个重情怜弱的。大奶奶啊，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姑娘安安稳稳无病无灾地长大成人，再选个好夫婿嫁了，阿弥陀佛。 门帘子又被挑起，陈奶娘端着一碗燕窝炖鸡蛋进了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四十二章 雪枕 陈奶娘端着一碗燕窝炖鸡蛋进了屋子。 “橒儿，来吃些点心，歇息一会再用功吧。”陈奶娘慈爱的声音响起：“已经凉了些，正好可以入口。可香呢。”陈奶娘将燕窝鸡蛋羹放在了束腰起鼓透雕海棠纹案几上。 二姑娘笑眯眯地对着她奶娘说：“最爱吃奶娘做的蛋羹，又滑又嫩的，才放进嘴里，它就自己跑到肚子里去了。”听二姑娘说得有趣，大家都笑了，看着自家姑娘吃点心，怎么觉得比自己吃着还舒服呢。 门帘子轻轻地晃动了一下，一团白色绒绒的小狗跑了进来，站在案几前，吐着舌头等着吃。二姑娘笑了，摸着它的脑袋说：“你的鼻子真灵，每次都不错过。”正想着用勺子喂它吃一口，再一思忖就停着勺子了：如今可不比往常了，每年只有五百两银子，有这么多人要养活，也不知够不够。待会儿要和奶嬷嬷说一下，吃蛋羹就省了这一钱燕窝吧。于是二姑娘放弃了喂食的打算，将勺子喂进了自己的口中。 看着主子一口一口地全自个儿吃着，怎么今日就没有了它的份了，雪枕着急了，赶紧提起双蹄攀上了案几。 “哐当”地一声，瓷片落在了光滑的青砖上，蛋液撒了一地。二姑娘和雪枕都呆住了。沈妈妈刚转身就看见雪枕打翻了姑娘的点心碗，气得她拿起鸡毛掸子要打它：“平日就缠着要吃蛋羹，如今竟然还打翻了主子的饭碗，该打的东西。”原来沈妈妈早就对雪枕分吃她家姑娘的燕窝蛋羹不满了，只是不好说主子，想着她高兴也依着她了，今日正好找着机会教训它了，看以后还敢不敢馋主子的东西吃。 雪枕也是在天逸阁受宠多时了，哪里见识过被打的残酷，身上被抽了一下，疼得要命，赶紧跑了远远地。沈妈妈还不放过它，追着它一直到了后院，正好她媳妇沈娘子提着篮子进来了。看着她婆婆气急败坏地要赶着打雪枕，赶紧扶住了她：“这是怎么了？您和一个小畜生生的什么气啊。”因着沈娘子打岔，雪枕正好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 沈妈妈甩了甩鸡毛掸子，悻悻地放弃了追打：“平日骗吃姑娘的燕窝鸡蛋羹也就罢了，今日竟然爬上了桌子打碎了碗，白白糟蹋了了一碗好羹汤。真是气死我了。” 沈妈妈顺了顺气，问着儿媳妇：“今儿怎么这时候才来，可带着果子了？”想起来小汤山和璧玥阁的事，赶紧地又对她说：“张掌事和魏掌柜的事姑娘已经知道了，晚上我去了那边再细细地说与你们听。” 这边沈妈妈和她儿媳妇边说话边往前院走去，到了廊下，见姑娘也在，正要说话，忽听得花园那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接着便是一阵嘈杂声，乱哄哄的听不太真切，但是“打杀了他”的呼喊声却是真真切切地。 出了什么事？二姑娘看着奶嬷嬷和沈娘子，不明白怎么了？这边一向安静，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 沈妈妈忽然脸色一变：“该不是雪枕闯祸了吧？”方才因为打它，正好沈娘子进来，这畜生竟然跑进了花园。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沈娘子也想到了，赶紧扔下篮子往花园内跑去，跑过狭长的花墙，转过去一看，只吓得脸色发白，颤抖着嘴唇说不了话。 紧接着寒兰和青浅也跑了过来，顺着沈娘子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雪枕，那只雪白的小狗，鲜血正从它的嘴里不断地汩汩冒出来，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厮还在一脚一脚地往前踢着，口中还凶狠地叫嚷：“让你咬少爷，让你咬少爷，踢死你活该！” “咬少爷？”寒兰扶住摇摇欲坠的沈娘子，再往前看，吓得头晕目眩：那，那不是二奶奶家的四少爷吗？怎么躺在了地上。四少爷身边围着三四个小厮，其中一个看见了她们，跑上前来狠狠地瞪着她们：“是你们的小狗？它咬伤了少爷，等着挨板子吧。”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慈元堂的明间闹翻天了。哭声c喊声和骂声交织成一团乱哄哄的喧阗声。二奶奶一声高一声低的呼喊儿子：“暄儿啊。你怎么样了啊。可千万别有事啊，太医马上就到了啊，你再忍忍。” 侯夫人坐在孙子旁边抹着眼泪：“我的孙儿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让祖母可怎么活啊。” 慈元堂的抱厦厅跪着奶娘和二姑娘，是刚才被侯夫人传过来的。和屋里的喧哗不同，这边静静地暂时还没有人理睬她们。不过奶娘深知，等她们缓过了劲，要收拾的就是她们了。 果然，太医来看过后，开了药方，涂了伤口。二奶奶听说不碍事了后，立刻变了眼色：这祸根先是累了她的名声，如今还想要了她儿的命，真是再也留不得了。只听得二奶奶捏着帕子拉着婆婆的手又哭了起来：“我的娘啊，我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啊，先是坏了我儿的因缘，如今又想要了我儿的命，我们梁家可只有这一根嫡嗣啊。。娘啊。这里再也住不得了，让媳妇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吧。娘啊，呜。。。。。” 侯夫人听着二奶奶的话，心里很是难受：这梁家的孩子怎么可以回去她娘家呢？若不让回，真的妨碍了她的小孙子，那嫡支就绝嗣了啊。想到这里，心中发狠，拿眼睛四下看着，这罪魁祸首呢？侯夫人望向了外边。看见奶娘和二孙女跪在了抱厦厅。 侯夫人刚一见二姑娘先是一阵恍惚，似乎看见了她的二亲孙，定睛再一看，又神色冷冽，吩咐着身边的人。 “来人，先将这个贱婢拉下去打四十板子，连条狗都看不好，如何看好主子。” 二姑娘一听要打奶娘板子，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向祖母求情：“祖母，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养了小狗，请您饶了奶娘吧。” 侯夫人冷哼：“饶了你奶娘？我都还没饶过你呢。” 二姑娘哭着再求：“是孙女犯错了，请祖母责罚，还请祖母不要打奶娘。求求祖母了。”二姑娘不断地向着她祖母磕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四十三章 责罚 这边二姑娘还在磕头求放过。那边早有几个腰圆膀粗的婆子抬着春凳，绑了奶娘要打。 奶娘搂着二姑娘悄声哄着说：“不要求了，姑娘，一会儿打好就可以回去了。不要再磕头了，姑娘啊。”奶娘看着额头青肿的二姑娘心疼得泪流不止。 二姑娘转身抱着奶娘大哭：“不要打奶娘，不要打奶娘，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然后抬脸看着那几个婆子又哭喊着求饶：“求求你们不要打奶娘啊。” 侯夫人不为所动，几个婆子怎敢应了二姑娘。凶神恶煞一般拉了奶娘便走。只一会儿的功夫，“啪啪啪啪”的板子声响起，奶娘咬紧了牙根不吭声。眼看着二十几板打了下去，陈奶娘已经昏厥了。 二姑娘看着奶娘被拉走了，转着头盯着看，啪啪啪啪的板子声，每一打一次，二姑娘就颤抖一回，似乎打在了她的身上。十几板子过去后，鲜血染红了陈奶娘衣裳。罗妈妈说过，鸡放了血才能吃。奶娘都出血了，是不是他们也要吃了她啊。二姑娘吓得赶紧站起来，可能是跪得久了，膝盖一下子疼的受不了了，又立时摔到了在地，赶紧再爬起来，迈开了小短腿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一边跑，一边喊：“不要打我奶娘了，不要打我奶娘。”二姑娘扑到在奶娘的身上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仰望着几个婆子哭喊：“不要打我奶娘啊，求求你们了。”然后闭着眼睛大哭，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谁家没有几个惹人疼怜的小姑娘，而且还是如此玉雪可爱的小主子啊。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想起大奶奶的恩德，心中也是十分不忍，这板子实在是打不下去了啊。 “奶娘，你疼不疼啊，奶娘。”可怜二姑娘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她懂事记事起根本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事情，她茫然不知所措。只知道有个叫祖母的很凶狠，她的奶娘被人打出血了，也要去那个地方了。她好害怕，她的心好痛好痛的啊。 侯夫人气的脸色发白，说话的声音都是发抖的：“好，好，好，你个忤逆的东西，害的家里祸事不断，如今连个奴婢都比祖母要紧了，养着你有什么用？来人，将二姑娘带去祠堂，让她跪着反省，什么时候懂事了，什么时候起来！” 其实二姑娘真的很冤，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祖母，祖母这两个字在她的辞海里只是个名字而已啊。而奶娘呢？那是日日夜夜陪在身边，冷了给衣服穿，饿了给喂食的亲人啊。奴婢是什么？那是陪她玩c给她做衣裳起读书写字的人。 奶娘刚刚醒过来听到要姑娘去跪祠堂，不反省不准起来的话，那是要跪死姑娘的意思啊，奶娘“嗷”得一声又昏了过去。 戌时刚过，侯府的西门奔出一匹快马，向西而去，这都要宵禁了，去做什么啊？没有人看见，自然不会有人问了。 月上中天，冷意浸体，可怜二姑娘又饿又冷又疲乏，更多的是害怕。出生自今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那个叫祖母的和那些健壮的仆妇好凶狠，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人。 这个地方和娘亲来过，说是给爹爹上香祭奠，可是，那时候是白天，有好多人的。现在到处都是黑黑的，一个人都没有啊。 起风了，西北风呼啸着，穿过窗棂c缝隙发出了古怪的声音，那是什么声音，二姑娘缩着身子，瞪大眼睛到处找声音，可是那声音会钻的，一会儿又没有了；风卷起了屋顶的碎石杂草，好似在她的头顶上翻滚，那又是什么东西？二姑娘抬头看看，只见黑沉沉的横梁要压下来了，哦，“不！”二姑娘一声尖叫。 她好饿啊，原来饿是这样子的，肚子里空空的好像有些疼了；她想睡觉了，可是这里没有床榻c被褥啊，之前都是奶娘和青浅姐姐会给她放好的；这里怎么会这么冷呢？头好重啊了，怎么看不见东西了呢？ 静悄悄的夜里，只有老鼠偶尔从地面上爬过，还有一声声稚嫩的尖叫，开始还有呜咽声，到了最后，一丝声音都没有了。 都快子时了，沈妈妈和寒兰还跪在慈元堂的中庭请侯夫人开恩，让二姑娘回去。 慈元堂的西梢间已经歇灯了。侯夫人今天也是又累又怕的，该是睡着了吧。 茗昇院的灯还亮着，三奶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着。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可是三奶奶一点喝的意思都没有，眼睛一直往门口张望。 刚过了子时，门口有了动静，三奶奶赶紧走了出去，果然是三爷回来了。“橒姐儿如何了？”三爷不待进屋就先问着侄女儿。 “还跪着祠堂呢。都三个多时辰了，没吃没喝没厚衣裳的，可怎么办呢？” 三爷转身往外走去。 东面的窄巷打起了一溜的灯笼，三爷快步向正院方向走去，祠堂在三进的西跨院。三爷一脚踢开拦着他的婆子，推开了祠堂的门，茗昇院的丫头婆子赶紧上前照着屋内。孩子呢？没有跪着啊？再往前探一探，还是没有。脚下有个东西，那是什么？“天啊，这是二姑娘，怎么躺在了地上了。快抱起来。”一个婆子喊道。 另一个婆子赶紧放下灯笼去抱孩子：“好烫啊。”那婆子估计是碰到了二姑娘的肌肤。“二姑娘烧的厉害啊，这样大声说话也不醒，该是昏过去了吧。”婆子继续担忧。 三爷从婆子手中接过孩子，一言不发直接往外走，将二姑娘送进了天逸阁。 守在阁中的沈娘子和青浅等人真是望穿秋水，终于看见姑娘回来了，喜极而泣。 三爷皱着眉头冷声吩咐：“赶紧让你当家的去找秦太医，孩子怕是大不好，烧的厉害。”再从怀里掏出一份拜帖，这还是大哥走之前留给他的，以备不时之需，他咬着牙硬生生地说：“侯爷的拜帖你拿去，不管是闯还是破门，是请还是抢，无论如何也要给我请来！过后由我上门请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四十四章 闯医 沈娘子听得心中大惊，郑重地答应了三爷一声，急匆匆跑出了西角门。西角门早在沈娘子大把大把银子的腐蚀下已经如同是她家开似的。 躺在床上的二姑娘满面通红，不时地抽搐，或者呓语，软弱地声音依稀可辨：“奶娘”，或是：“橒儿怕。” 青浅不时地换着凉帕子放在她的额头上。额头上青瘀红肿血迹斑斑。想着姑娘从小连个油皮都不曾破过，如今却被伤害至此，还不知道怎么个疼法。这些苦楚连她们这些奴婢都不曾受过，而金尊玉贵的姑娘却受到了祖母的亲手加害。青浅伏在床榻上，压抑着痛哭不止。 三爷在明间也是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来了，一会儿走到后院张望。 沈妈妈和寒兰回来的时候，二姑娘抽搐地更紧了些。沈妈妈捶胸顿足后悔不迭：若不是她气量狭隘，连只狗都容不下，姑娘哪里会受到这样的痛苦啊。 忽然，二姑娘又是一阵剧烈地抽搐，然后双眼一番，无声无息。正在给二姑娘换帕子的青浅见了不由得悲呼一声：“姑娘，姑娘。。。。”然后放声大哭。 三爷赶紧到了西间，只见二姑娘面色焦黄，胸口不再起伏，三爷胆战心惊地伸手试探在她的鼻下，发现已经气息全无了。 三爷满脸颓废，闭目仰脸跪坐在了地上，泪水刷地喷涌而出。 却说沈大郎持着侯爷的拜帖，一路疾驰畅通无阻到了秦太医的屋舍。拍开院门，惊慌失措的随从赶紧将檀木匣子送进了秦太医的屋子。秦太医打开匣子：一份是侯爷的拜帖，还有一张万两银子的飞票。他赶紧起身从床架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放入了衣袖。 就在满屋哭声大作的时候，秦太医踏进了天逸阁的门。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昨儿晚上天逸阁的动静太大，阖府上下都知道了。一早就有丫头婆子禀报了二奶奶和侯夫人。 侯夫人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莲碧的禀报：。。。。三爷破了祠堂的门，将二姑娘送回了天逸阁，又开了西角门请了秦太医。秦太医施了针炙，给二姑娘吃了一颗珍藏多年的回春丸，就醒了。。。。 这个孽种，竟敢忤逆我，这一个一个的都长了翅膀当我无物了。侯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手上的茶盏都端不稳，“啪嗒，”清脆地碎瓷声传出老远，二奶奶听见了，赶紧几步进了东梢间。 “娘，您这是怎么啦？哎呀，蔡妈妈赶紧将平喘丸拿来。母亲可受不得气啊。”三奶奶似乎很是受惊的模样，抚着侯夫人的胸口：“娘，别气别气。今日休沐，一会儿都得来，您有什么气慢慢出就是了。” 侯夫人咬着牙，在三奶奶的服侍下靠坐在了罗汉床上。实在憋不住吐出一句：“都是孽种！”三奶奶听得真切，抿着嘴低下了眼睑。 辰时不到一刻，三爷和三奶奶走进了东稍间。三爷行过了礼，便自顾坐在了侯夫人左下首的第二张椅子上，抬头对着侯夫人说话：“儿子有一事禀报母亲。昨晚听说了二侄女在祠堂昏晕了过去，想着夜半更深无人照顾便将她接了回去。也幸好是接了回去，不然，侄女儿一条小命就交代在了祠堂。想我大哥成亲十余年，唯此一脉，若不能好好顾惜使之夭折，我等有何脸面在百年之后去见他。” 听了三爷的话，蔡妈妈和丫头们面露惶色，二奶奶抬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三奶奶低垂着眼睑，默然无语。 三爷站了起来，向嫡母请罪：“只是因着夜深，不敢打搅母亲歇息。儿子擅作主张，还请母亲责罚。” 侯夫人被三爷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直气的胸口不断起伏：如此说来倒是要好好谢谢你了，但也只能咬着牙说：“你，好，很好。。。” “谢过母亲不罪之恩。”三爷不等侯夫人将话说完，顾自坐下，端起茶几上的茶盏，吹了吹气，抿了一口。 二奶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思忖：这个老三，巧言如簧。平时不声不吭的，真的辩起是非来却是寸步不让，倒是有些难缠。 屋子里一时气氛凝重，莲枝掀了帘子打破了安静：“禀夫人，惠济庵的静言师太求见。” 静言师太？侯夫人眼睛一亮。上次去了惠济庵，多亏了静言师太指点了压制之法，这五年来，除了大儿媳妇受不住去了，其他的一切无恙，倒也顺遂。只是她娘一去，这个祸害又压不住了，再得问问她才是。 侯夫人心里有了期盼，心绪宁静下来，赶紧坐在了床边：“快请，快请进来。” 静言师太依然是一身灰缁衣c满脸悲悯的模样。进了屋子道了一声佛号。与各位施主一一见礼，只是在见到三爷的时候，眼神多停了半息的功夫，常人倒也察觉不出什么来。 侯夫人拿眼睛瞟了三奶奶一眼，三奶奶恍然未见，再瞟过去一眼，还是没应承。心下暗恼：平日里巴不得早点走，今日让你走都不走。贱人。 二奶奶的眼珠子十分灵动：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对男女该不会想要搅乱了这一趟浑水。哼，还不能让你们如愿。想着就站了起来，笑盈盈地对侯夫人说话：“暄哥儿才刚还睡着，我实在是放下不下，先行告退了。”说完瞟了一眼三奶奶。 侯夫人瞌睡碰上了枕头，也对着三奶奶说：“你的孩子也小，早点回去看着点。我这边不要你们服侍了。” 侯夫人刚说完，三爷就站了起来：“母亲谈佛，儿子不敢打搅，就此告退。”三奶奶看见三爷起身也赶紧跟着施礼告退，跟在二奶奶的身后出了屋子。 到了廊下，三奶奶愁容满面地看着二奶奶说：“昨日听说暄哥儿被狗咬伤了，哎呀，我这心里真是愁的慌。今儿一早三爷就拿了白玉霜，吩咐我要去看看暄哥儿。哦，这白玉霜啊还是世子大哥之前给的，说是宫里的良药，对伤口十分有效，用了都不会留疤。” 二奶奶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什么时候和我这么亲近了？该不会要出什么幺蛾子吧？但是听到了不会留疤，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迟疑着还是答应了：“多谢三弟妹了。太医看过已经好些了。能有白玉霜那是再好不过了。” 二人说着话便朝着栖霞院走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四十五章 静言师太 侯夫人盯着他们的后背直到看不见了，才转首问话：“静言师太今日怎地有闲上门来？” “阿弥陀佛。”静言师太依然先道一声佛，再开言说话：“前几日得了几本金刚经，十分难得。夫人乃是信佛之人，又常布施小庙，贫尼特来相送。”说着从袖笼里拿出一本经书来，果然泥金墨本十分贵重。 侯夫人见了也喜欢，看着蔡妈妈接了经书，就谢过了静言师太。 静言师太凝视着侯夫人：“您可是身体不适，贫尼见您面上隐隐有黄气凝聚不散。如有闲还得多去庙里庵堂点香拜佛才是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静言师太的话真是骚到了侯夫人的痒处。侯夫人赶紧正了正身子，抬眼看向丫头们，蔡妈妈见了赶紧挥手让她们回避了，自己却站在了侯夫人身边伺候着，侯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自从张妈妈被撵了出去，蔡妈妈就成了侯夫人的第一悌己人了，侯夫人十分倚重她。 “唉，家门不幸啊，出了个孽障。”侯夫人长叹一声，又倾着身子，压低着声音说话：“上回给的法子倒是有用，只是春上的时候她娘去了，就再也压不住了，你看，可还有其他法子没有？”语气有点着急，看来真的是害怕了。 静言师太低垂着眼睑，手上捻着佛珠，再念一声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愿众生往乐离苦。一切孽障皆为虚幻。善哉。” 侯夫人噎了一下：这老尼今日怎么不好说话呢？侯夫人心里打了一个转又开言：“师太啊，这不离了苦，哪来的乐？你是慈悲人，救一救老婆子一家，可不是胜造七级浮屠。” 静言师太闻言沉吟，瞌着眼睑回了侯夫人：“阿弥陀佛，贫尼怎忍心稚子远遁他乡，莫要再提啊。” 侯夫人面上一喜，这远遁他乡，也就是离了这府还是行的，只是静言师太话说半句，不知他乡在何处啊？侯夫人看她默不作声，只顾着捻珠念经，话里话外却如云山雾水，心里就有些不屑了：哼，这是要布施了吧。还出家人呢，哪见过不见银子不开口的出家人？思量片刻心里便有了计较。 侯夫人端起茶盏喝一口，慢慢地放下，拿着帕子掩一掩嘴角，皱起眉头十分感慨地说起话来：“这些年来我担惊受怕地都少去了庵堂，除了常年供奉，竟再无多出一丝一缕。前些日子正说着惠济庵对本府也是有大恩的，想着要回报一二。只是来不及去庵里点烛烧香，这家里就出了这些烦恼事，仔细思量恐是我心不诚之故。师太此来真正是巧了，且将我对菩萨的敬意带去，务必日日点上清香三支，保佑我府里平安康泰啊。”侯夫人双手合十再念一声佛，斜睨了一眼师太，见她微微颔首，心里放下了一半。转头吩咐蔡妈妈：“取一千两飞票来。请师太在佛前添上几斤香油，信女是诚心供奉啊。”侯夫人双手合十再念一声佛。 “施主慈悲布施，福田深种。贫尼除众生身苦，功德无量。阿弥陀佛。”看着静言师太白净脸盘上永远不变的悲悯之色，侯夫人的牙有些痒痒，真想狠狠咬一口。唉，算了，侯夫人咽下心中闷气，还是磨磨牙吧。 “还请师太指点！”侯夫人诚心诚意地拜托静言师太。 静言师太接过蔡妈妈递过来的飞票放进了袖笼，然后睁开了眼睛：“贫尼算来，也不是什么大麻烦，送出千里之外可保无虞。” “千里之外？”侯夫人沉吟着。 静言师太瞟了她一眼接着说：“巽位最佳。”又看了她一眼，补充：“乃东南方位。” “哎呀。”蔡妈妈突然出声，然后又闭嘴不言。 侯夫人看着她不解：“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这老货到也是个能排忧解难的，说不得有什么主意，且听她说说。 “谢夫人不怪。”蔡妈妈赶紧施礼，接着又有些疑惑地说：“奴婢记得之前在清点大奶奶嫁妆时，可是抹了钱塘庄子的田契，那是个小庄子，夫人当时还说罢了，或许是留着给孩子平时度日用的。” “可不是，那个庄子说是她长兄送她的添妆，大概有个三百多亩。”侯夫人频频点头。 蔡妈妈觑着侯夫人小心翼翼地出主意：“依奴婢看不如将二姑娘送去那里，大奶奶留下来的人也随着她一起走便是，这样您也落个清净不是。” 可不是，远远地送走，还是她娘的庄子，别人也说不得什么。对外就说身子弱，需得气息湿润的地方将养才是。 侯夫人思量妥当，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切起来了：“多谢师太指点迷津。若得家宅平安，定当前往还愿，至此以后，常年供奉加倍以示诚意。” “阿弥陀佛，施主善哉。贫尼告辞了。”侯夫人看着静言师太走出门外，心里的大石头也应声落地。转身对着蔡妈妈说话：“你去走一趟吧，那孩子病好了就启程。她在家一日，我便心神不宁一日。”侯夫人说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将灾祸扫地出门了，也让我清清静静地多活些日子。我的孙儿啊，我得去看看，也不知昨日的伤究竟好得如何，梁家可就只有这根苗啊。 侯夫人带着莲碧去了栖霞院。蔡妈妈抹了一把汗去了天逸阁。 可怜天逸阁的人病的病，伤的伤，竟没几个是全须全尾的。如今甘菊正在倒座守着她的祖母，沈妈妈跪了几个时辰，也是年纪大了，膝盖肿的如大馒头似的，站不起来，更走不了路。奶娘到底还是被打了四十板子，或许是婆子们心存怜悯，接下来的十几板子倒也没怎么真用力，抬出来的时候看着骇人，请了大夫看了倒没有伤筋动骨的，皮肉之伤也就二十来天便能痊愈了。大家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大夫又说只是六月还不到，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伤口很容易就溃烂了，得仔细将养着。二姑娘吩咐了奶娘屋里十二个时辰不得断了冰，指了夏菊在一旁伺候汤药。 寒兰到底年轻些，将膝盖的瘀青揉开了也没有大碍，只是大夫说了，得好好养几日，方不会落下病根子。三奶奶也将她赶了回房躺着了，由后院做杂事的秦妈妈在照顾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四十六章 被贬 二姑娘已经坐了起来，三奶奶正揽着她，青浅在喂粥。 如今在二姑娘跟前伺候的也就是青浅和喜雨。幸亏昨日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有都去了慈元堂，不然可就一窝端，二姑娘跟前就没人了，三奶奶很是庆幸。 蔡妈妈走进了西次间的时候，正在喝粥的二姑娘见了她忽然身子紧绷，面露惶色，小手紧紧地拉住了三奶奶的衣袖，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蔡妈妈。 三奶奶见此光景，心里一酸：这孩子真是怕极了。可怜见的，谁家孩子不是千宠百爱的，这还亲祖母呢。耳皮子是软的，这颗心真是比铁还硬着呢。 蔡妈妈先与三奶奶见了礼，两人对视一眼，蔡妈妈先点了点头。 三奶奶赶紧地将侄女儿往怀里揽紧了些，握住她的小手安抚着：“没事，没事，蔡妈妈是有好事要告诉你呢。” 自从蔡妈妈来了后，天逸阁的人是又喜又悲又无奈。喜的是，远离是非之地，二姑娘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或是命不保夕；悲的是侯府千金要背井离乡前往几千里之外的乡下庄子里过活，从此与泥土乡气为伍，也不知是否会有出头之日；无奈的是活着总比死了好啊。 二姑娘对离了侯府远去娘亲的庄子却是十分赞同，原本绷得紧紧的身子，立时松了下来，苍白小脸上也有了一丝神采，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后，她抬眼看着三婶。 三奶奶看着那双大大的凤眼满是祈求。她再也不要住在这里，自从娘亲走了后，为什么有了这么多凶神恶煞的人呢。她要去娘亲的地方。 二姑娘根本不知道，去乡下意味着什么。从此之后，这些富贵荣华将离她远去，那些爱她怜她的亲人血脉再也无法庇佑，锦衣玉食替代了粗茶淡饭，本该往来书香手帕恣意颐谨女学，往后便是鸡鸣狗叫闲看渔船。 三奶奶看着小侄女眼眶渐渐湿润，再将她搂紧了些，声音低沉有些失落也有些期待：“去吧，还是去了让人心安。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得柳暗花明又一村呢。”许多年以后，三奶奶想起这一刻，无不得意地对三爷说道，惹得三爷一个晚上都没让她睡上觉。 二姑娘经历了母丧和跪祠堂的苦难后，心性倒是坚韧了些。原本三奶奶还担心她又会如上次一般将自己锁了起来，其实不然。二姑娘手持《朱子家训》坐在书桌前，眼睛看着窗外的那颗垂丝海棠，默默念诵：。。。刻薄成家，理无久享；伦常乖舛，立见消亡。。。。乖僻自是，悔误必多；颓惰自甘，家道难成。。。 二姑娘，你长大了！ 三爷看着门楣上《万宅》两个字，在陈大郎的引领下跨进了门槛。进了二门一阵颂朗声传来：“。。。渠荷的历，园莽抽条；枇杷晚翠，梧桐蚤凋。。。” 看着三爷驻足不前，侧耳聆听的意思，陈大郎十分感恩：“是姑娘的意思，说是不可目不识丁，数不成数。小的正好读过几日书，如今闲赋在家便教了几个不成器的念几个字，再能算个小账便心满意足了。” 三爷也曾听妻子说过侄女儿院子里守门的小丫头也能咬文嚼字，便很是赞同地点点头：“此举甚是！”内心却有些惊奇：侄女儿此举可见其心胸阔朗，眼光甚远。这些孩子长大后便不是个个成才，也不怕有人欺侮了去，若有一两个出类拔萃的，更能成为她的左臂右膀，辅助她在乡下安然长大。未雨绸缪啊，这孩子怕是个有大志向的。 三爷，您真想多了，人家二姑娘只是看不得罗妈妈算个帐用的是鬼画符而已啊。 进了六月，秦妈妈和甘菊站在假石山上修剪着垂丝海棠。风有些大，吹着她俩的发丝都乱了些。夏菊坐在门口，手上拿着花棚子，眼睛却看着海棠树十分遗憾：一直都没有见过这树花，以后。。。也看不见了。 天逸阁明间却有一屋子的人。二姑娘穿着水碧色小袄小裤坐在左边的官帽椅上，三奶奶坐在了右边。底下坐着沈妈妈c沈娘子c寒兰和青浅。 “留在天逸阁的人一共是四个，分了二个去照料在西北角的宅子，其余人都随着姑娘去江南。”沈娘子在向二姑娘和三奶奶回禀出行随扈。 这次与二姑娘去江南的也只有三户人家，都是大奶奶的陪嫁，分别是：大奶奶奶兄一家沈妈妈c沈大郎夫妇c沈猛c沈勇和甘菊一共六个人；原小汤山张大，儿子张铁墩c儿媳张章氏c孙子张前程和孙女夏菊一共五个人；原璧玥阁掌柜魏玮和媳妇魏陈氏c长子魏长水c次子魏长天一共四个人；二姑娘贴身伺候的陈奶娘c寒兰c青浅和喜雨四个人。还有一个世子常随张大庆。另外抱剑c伺墨不知去向。 三奶奶屈指算来。。。 “那就是二十人。”三奶奶噎了噎，挺无奈地听着二姑娘突口而出的数字。这么快就算了出来，做婶娘的很丢脸的好不好。 除了随行人等，还有各项物事的整理，这些都是寒兰在主事：“大奶奶走之前，曾带着奴婢清点过东西，大都已经装了箱笼，剩下的也照着单子都收拢了，只有日常还用着的，等日子到了就能装上。” 大奶奶在最后一个月点清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光是书籍就装了十几个大箱子，沉甸甸地，谁也搬不动；还有笔墨纸砚c书画古玩又是六七个箱子；接着皮毛绸缎倒是不多也就几个箱子。大奶奶说，这些东西到哪里都能买到，不如不要了，只捡贵重的装上；其他如春夏秋冬日常贵重物品c贵重药材也有七八个箱子；大奶奶又将银子换成了一千两金子装了二个小箱子；最后才是被褥衣物还能再装个七八个大箱子。加上随扈人员的箱子包袱，算下来倒有六七十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四十七章 变化 三奶奶本来细细地听着禀报，生怕漏了什么东西，到时候让侄女儿受苦受累了。原本以为得有个一百多个才是呢。如今听着一共才五十个箱子都不到，心里不免十分狐疑：大嫂和大哥的物件当初可是放了好几个屋子的，怎么装起箱子来才这几个？听起来各色物件到也齐全，也不知有几年可以用。看来等明年方便的时候再给她带些去方周全。 二姑娘对其他的事没有太大的感受，她只有听到了书和银子的时候才眼睛亮晶晶地，脸色红润润地，看上去很是高兴的模样。书她每天要读，一时都不能缺的。听到娘亲给她收拾了十几个箱笼的书，立时眼睛弯弯的了。再听到还有二箱子金子时，则频频点头，有银子好啊，她有好多人要养的，庄子一年只有五百两银子出息，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了这些人。本来心里还是很忐忑的，如今还有千两金子那就是万两银子啊，算一算那就是二十个五百两啊。可以过好多年了啊。二姑娘很欣慰啊。自大奶奶去世后，二姑娘就很有当家作主的自觉性了。 三奶奶在旁边见了她像个小财迷似的，心里忍不住嘀咕又排腹开了：这孩子像谁呢？别人家的姑娘最是讨厌把银子放在嘴上，便是听着也要嫌弃说是个阿堵物污了她的耳朵。那像她似的，高兴得两条小短腿都晃悠了起来。 三奶奶您真的错怪了二姑娘，不是二姑娘爱银子，她是高兴大家都可以活很多年了好不好。 三奶奶摇摇头，算了，不想这些了。虽然东西少些，但一年四季的物事不缺，想来她一个孩子或许也够使了。心里倒没有太在意。只是听说江南湿润，北边干冷，也不知道侄女儿是否能适应当地水土。这药丸药材还是要再收拾一些去。 三奶奶自是吩咐沈娘子去找她当家的，去了一趟秦太医的宅邸。秦太医倒也不吝，列了厚厚的一叠单子，有现成丸药如诸葛行军散c平安丸c清热丸c消食丸等，其中平安丸乃宫中秘方所制，秦太医倒也慷慨，一下给了十粒。其他药丸，大些的药铺如同仁堂就可以买到。除了常用的药材清单，也给了几个中暑c伤风c跌打受伤和防蚊蝇虫害的方子。如有意外，有了它，再有了药材立时可以煎服用药除病了。林林总总十分详细，沈大郎看了有些满意，还真是个识趣的太医。只是去江南要走水路，京杭运河宽阔处有几十丈，又值东南风盛期，怕是要晕船。便又向秦太医讨要晕船药。 秦太医还真没有：“老夫自幼生长燕京，从未走过水路，到让贵主子失望了。不如等个一二日，待向同僚讨些来再行奉上可好？” 沈大郎想到要过了小暑才启程，时间还是宽裕得很，便拱手致谢。谁知道他还没有回到宅邸，他大儿子却找了他来。 “三爷说后日就得启程。”沈猛有些气喘，接着又说：“原本定的船只说好了是过了小暑才走的，如今起了变数，魏掌柜已经去找船家了，不知道现在是怎样的情形。”看来这件事有些意外了。两人匆匆回去了万宅，院子里已经开始忙乎开了。 三奶奶也很着急，二爷派人来传话说是后日便得启程，原是宫中忽然有差事派发到了工部，也是去江南的地界，和侄女的庄子差了二十几里路。三爷求着尚书大人把它接了下来，正好可以送侄女去钱塘。只是时间有些个急，也不要紧，咬咬牙累点儿也能行。只是不知道船只如何了？原本那艘大船倒是挺中意的。 一时天逸阁c茗昇院和万宅的人都动了起来，取药的c去车马行c叫短工的c装箱子的c做吃食的，忙得不亦说乎。幸亏不用拿大毛衣服，越往南越热，到了钱塘说不得还热得冒汗也不定吧。 到了酉时，沈娘子来了，看她脸上笑吟吟的，三奶奶将心放了下来，估计船只的事也没有什么大碍了。 “回禀大奶奶，原本定的那艘船竟然被工部征用了，魏掌柜和工部的官员商量了，听说本是世子孤女的船要去杭州，而征用的船正好是给亲叔叔办差事用的，便通融了，不仅可以一起走，还说要挂了靖西侯府的旌旆走。只是工部要装的物事多，地方就不够大了，正好有一艘小些的船要去淮安，那船客听说是跟着官船行走还十分高兴，可以早上几天进了码头下了货。到时候所有物件和男仆都用了那只船，地方虽然有些狭隘，但是过了淮安便宽松了。只是那船装了货，得在淮安停上三日，刚才奴婢当家的已经回禀了三爷，三爷说本也要在淮安补给，多个一天二天的该是无妨，路上赶得紧些便是。”沈娘子抹着额上的汗，有些气喘地一口气将话说完。 真是大水冲了龙隍庙。三奶奶有些嗔怪三爷，连工部征了自家船都不晓得，亏得魏掌柜是个机灵的，还知道找工部去通融，不然连过了初八都走不了。 不过她还是发愁，大奶奶的陪嫁张大的儿子张铁柱才先行了五天，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早些送到信，这忽然的多了二十几个人，庄子里若是不提前安顿好，到时候可怎么抹得开呢。 三奶奶也忙得不得了，三爷这一去最少也得三个月，说不得到家都九月了，那天气就很凉了。因此不仅要带着夏衣c秋衣，连斗篷都要带上。明日就得将东西装船，茗昇院正房三间到处是箱子c衣物，堆得乱七八糟的，原本该收拾个七八天的，如今要在半日之内理清，几个丫头婆子忙得浑身冒汗。三奶奶一时也顾不得天逸阁的事了。 啟哥儿十分伤心和愁闷。咬了四弟的小狗原本是他表哥送了他的，他再送了妹妹，却不料引来了这么大的祸事，害的妹妹要离乡背井。他查过了舆图，从通州到杭州有三千六百里水路，他自己家到外祖母家是五里路，想想那得走多长的路c多少时候啊。这个妹妹是他从小玩到大的，以为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读书写字，却不料被他害了。虽然妹妹不怪他，还说可喜欢雪枕，便是他不送，她也想要了来玩的。可是这心里怎么就如此伤痛呢？啟哥儿心塞得厉害，眼眶也红了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能回来吗？啟哥儿想到妹妹比弟弟还小，便是能回来，说不得也记不得他了。想到妹妹很有可能会忘记了他，那眼泪就刷地下来了。 真是有做活做的冒汗的，也有愁得流眼泪的，还有想的眼睛出血的，更有一夜暴富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四十八章 独幽 栖霞院的东次间，二奶奶躺在贵妃榻上听到胭脂说二姑娘后日便要启程，赶紧从榻上起身：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还有十几日吗？ 一时，二奶奶心里如猫抓似地难受：独幽，那架独幽难不成也要带去吗？她都没来得及打算。二奶奶起身坐在了罗汉床上。想着那日三奶奶跟着她去了栖霞院，有话没话和她扯了半天话，等说完了话，便传来要送二姑娘去乡下她娘的庄子的话，打碎了她原本要把她送到自己庄子的算盘。若是去了她娘的庄子，她手也没有这么长，再要计较可就难了。再则，那个沈大郎和魏玮精明得很，在他们手上她一定做不到心想事成。 想到再也拔不掉“独幽”这根刺，二奶奶坐也坐不住了，于是站了起来，徘徊不已。 天逸阁的沈妈妈站在侯夫人面前恭恭敬敬地禀告二姑娘将于后日一早启程去往乡下。等着侯夫人舒出了一口气后，沈妈妈接着说：“二姑娘说此去不知何时方回，夫人跟前再无行孝的福分，请夫人允许二姑娘明日来磕头辞行。” “你让她好自为之，乖乖地待在庄子好好过活便是，我这边少不了人伺候，她只再不惹是生非的便当是孝顺了我，不见也罢。”连自己亲儿子的唯一血脉都不肯顾惜一些的侯夫人，真是冷清冷性到了极点。 沈妈妈原本也是因着世俗礼仪才来回话，并不奢望侯夫人真的良心发现对二姑娘有所怜惜。再者，二姑娘也不一定想着要和她辞别，只是为人子者礼孝当先不得不来。如此甚好，不见便不见吧。 沈妈妈施礼退下，才出了门，二奶奶带着三姑娘慢吞吞地到了慈元堂。盯着沈妈妈远去的背影，二奶奶咬着嘴唇，展颜一笑，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慈元堂的正房。 “听说二侄女后日就要启程了，唉，这么小的孩子远离族亲，我心里还真是有些不落忍啊。”二奶奶蹙着眉尖，端着茶盏无限怜惜地说道。 “可那有什么法子呢？走了她一个总比祸害一家子强啊。”侯夫人倒在了大引枕上说的很有理。 “娘说的自然是有道理，只是，我有些担心呢。”二奶奶继续蹙眉。 “担心什么呢？”侯夫人倒是有些不解了。老二媳妇不也是愁着他的宝贝儿子被祸害了吗？ “娘啊，二侄女年纪这么小，只身前往几千里之外的乡下，那大嫂留下来的几个陪房都是精明机敏的很，这主弱奴强，若有个见财起了歹意的可怎么是好？那大哥留下来的那些个东西哪件不值个上百上千两银子的？虽说这钱财是小，可人若是有个好歹，日后可怎么向大哥大嫂交代啊，况且她还有两个舅舅在呢。” “你说的倒也是，依你之见。。。。”侯夫人一时也觉得有些不妥，若是因为这些缘故造成那孩子夭折了，侯府的体面也没有。因此很是诚恳地请教二儿媳。 “依我之见，先将那些东西放着，上了锁再造了册子，等二姑娘大了再给她便是。”这天长日久的，到底哪些东西带了，哪些东西坏了，或者被奴婢卖了可就说不清楚了哦。二奶奶的算盘打了很精妙。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该是替她整整，免得奴大欺主丢了府里的面子。”侯夫人想得更远。对二奶奶的话很是赞同，不断地点着头。 “那就让。。。。”侯夫人话没有说完二奶奶就抢先了。“那就让麻妈妈带着人去看看吧，千万别打碎弄坏了那些个好物件。” 侯夫人点点头：“那就去吧。” 掌灯时分，麻婆子带着十几个婆子走在窄巷里，心里琢磨着二奶奶的话：二姑娘的东西好好看看，别到时候砸了c坏了或是丢了，可说不清楚是谁出的手。尤其是大嫂的那架独幽可得好好捧着，若是这手一滑，脚一踩的可就再也补不了了。大奶奶说完了就哈哈大笑。麻婆子心里敞亮着，只是这话不好说明白罢了。于是她也将大奶奶的话再一字不漏地说给了这些仆妇们听了。这些在侯府浸淫多年的老货怎么会听不明白二奶奶话中之意呢，一个一个只恨不得多出几只手来。 到了天逸阁，麻婆子说是奉了侯夫人的命来查验二姑娘要带走的东西，若是不够，夫人自会添加，再也不会委屈了亲孙女。 沈妈妈觉得十分蹊跷，一个时辰前她还在慈元阁，当时侯夫人决绝得狠，哪有什么顾惜怜爱之意。麻婆子是二奶奶的人，如今却带了侯夫人的吩咐，沈妈妈心里忐忑，既不敢带着她去也不敢拒了她。 沈妈妈正犹豫着，那麻婆子却斜着眼睛看着她，很有些不屑：“沈妈妈是不是要走了，如今连夫人的吩咐都不听了？该不会是想与我一起去慈元阁在夫人面前说道说道？” 想着也就一日一夜，忍忍过去就算了。沈妈妈带着寒兰去开库房的门。 青浅在东次间陪着姑娘看书，听见了她们在院子里的对话，十分警醒：便是要查验行装家什也不会来这么多人？于是她偷偷地开了窗子一条缝，看见黑压压地一个个婆子神情很是兴奋。这哪是来看行装的，倒像是来抢劫的还差不多。青浅那胸口便砰砰地乱跳，赶紧起身。低头跟在沈妈妈和婆子们的后面，趁着她们一个个围着寒兰的时候，悄悄地溜出了院门。 寒兰拿着钥匙迟疑着到底要不要开，谁知麻婆子一把抢过了她手上的钥匙，婆子们团团围住了她们二个人，再也不让近库房，沈妈妈和寒兰就知道遭了。 等万宅的人赶到的时候，库房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婆子一看不妙，赶紧招呼一声，这些婆子麻溜地出了院子进了窄巷。 沈大郎沈总掌事看着远去的一众婆子，冷笑连连。 二姑娘听到书都还在，松了一口，再一听金子不见了，眼睛立刻就氤氲了。没有了金子，她可怎么养活这许多人啊。 不说二姑娘这边的人是哭泣也好，诅咒也罢，还得赶紧地再重新收拾起来。只是一边收拾一边那些眼泪怎么都擦不干。书画都撕了差不多了，笔墨纸砚坏了好多。绸缎皮毛都在地上被踩脏了。寒兰对着单子对到半夜，除了坏的，倒有许多物件不见了。 二奶奶站在明间，看着放在地上的两只箱子，嘴唇都快咬破了，手上的娟子已经被蹂躏了许久，皱得不成样子。 麻婆子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禀：“”奴婢只想找到那个琴，可是找遍了箱子也没有看见啊。也只有这两个箱子还能再让二姑窘迫一些了。 二奶奶颓然坐在了罗汉床上：万亦嘉这个贱人，从来算无遗策，该不是狡兔三窟早就有了打算吧？二奶奶恨极了，闭着眼睛长长出了几口气后，才冷冰冰地盯着麻婆子说：“开了箱子一人拿一锭，都将嘴闭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雏凤清吟》正文 第四十九章 临别 出行前的晚上，三奶奶带着啟哥儿c津哥儿来给侄女儿送行。啟哥儿送了一把扇子给了妹妹，上面是他亲笔写的一首张鸣善的普天乐：。。。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啟哥儿想，江南天气炎热，送妹妹一把扇子，她便能常常用着，也不会忘记了京城还有三哥哥在。这个三哥哥对妹妹真是上心的很呢。 说起来也奇，要说年纪，其实津哥儿才和二姑娘相当，可是二姑娘便只和啟哥儿玩的好。三奶奶也是挺不解的，啟哥儿对弟弟并没有对妹妹那么用心，那还是亲弟弟呢。不过看着堂兄妹和睦融洽，她的心里也是很愿意的。 津哥儿送给二姑娘的是一个扇坠，说是正好用上哥哥的扇子。二姑娘谢过了三哥五哥，心里反而生出一丝不舍来。三哥哥自来教她读书，近年来，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如今她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二姑娘心下恻恻，仰望着上面的楼板：还有，娘亲一直住在上面，如今她要走了，不知娘亲是否知道。待会儿也要去禀告一声，让娘在那边不要再惦记着我了，她还有爹爹和哥哥们要看顾呢。 三奶奶将侄女儿揽在了怀里，软软的身子，真是瘦多了，连着话也少了起来。多久都没有看见她笑了？摸着她头上的双丫髻，三奶奶又揽紧了一些：“那些身外之物没了不打紧，只要你好好的，你娘在那边定也是安慰的。你三叔三婶只盼着你平平安安，康康健健地便能欢喜。你也放心，你三叔也要呆上几个月才能回转，定会将庄子那边规整得妥妥帖帖，不委屈了你才是。等来年开了春，三婶便派人来看你，你想要什么尽管来信，三婶一定不让你失望。”三奶奶说完将侄女儿转过身子对着她：“三婶另外还装了二箱银子，明日你三叔会带上的，在路上你喜欢什么便使着银子用，万不能委屈了自己。可记得了？” 二姑娘抬起小脸泪眼婆娑：“橒儿多谢三婶娘，再不敢忘了三婶c三叔对我的好，等橒儿大了一定孝敬三叔三婶。”二姑娘退开二步，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朝着三奶奶磕了三个头。伺候在旁边的寒兰青浅等人也一同跪下：多亏了三奶奶一直惦记照料着，今后姑娘能不能说一门好亲说不得还要三奶奶使劲呢。向三奶奶行了拜礼也是诚心诚意，十分恭敬。 三奶奶心疼地扶起了侄女儿，擦着她脸上的泪：“三婶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认识了你娘，常常跟在她的后面叫姐姐。后来你娘又成了三婶的大嫂，更是周全了我许多年。如今你娘去了，你也才这么大，怎么不让三婶疼惜你啊。”三奶奶想着那些年的情份，眼眶也是红红的：只是你三叔c三婶不过是庶出，实在难以周全你的性命，才按你娘的主意将你送得远远的。 一时屋内人人红了眼睛，临到别时才发现依依难舍的不是侯府的荣华富贵，而是人情故物。 三奶奶擦了眼睛，转头对着沈妈妈说话：“我带着十几块料子，适合着橒儿穿戴。南方天气还热得很，你们在路上无事可做，正好给橒儿裁上几套衣裳，一路走一路换才好。还有，那些药材整了如何了？” 沈妈妈赶紧地回禀：“还有几味药和晕船药缺着，秦太医说了，要去宫里取药，今儿若是来不及送到，明儿卯时二刻就送到城门口等着。” 卯时二刻正是开城门的时候。“那便好。”三奶奶点点头。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三奶奶家里还有一沓子事儿要做，便欲起身告辞。 这边啟哥儿见要走了，心里很是不舍，赶紧过来拉着妹妹的手，小眉头皱得紧紧，肃然告诫：“妹妹可千万不要丢了这把扇子，每年天热的时候一定要用着它，可记得了？”三奶奶见了儿子这模样忍不住嘴角就翘了起来，屋里气息一下就缓和了许多。只有二姑娘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妹妹让青浅姐姐找了匣子放在枕头边，日日看着，那就再也不会忘了。三哥哥请安心。” 三奶奶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将出来，屋里一时浅笑连连，将个别离愁绪散个一干二净。 只有啟哥儿和二姑娘一脸懵懂地看着大家笑，半晌，也尴尬着脸笑了，笑的莫名其妙。 慈元堂西梢间，侯夫人要歇息了。蔡妈妈依然还是禀报了进了屋里，将手上的匣子放在了楠木束腰雕莲花图圆桌子上。 侯夫人从架子床上站了起来，很是讶异：“怎么，她不要？” 昨儿晚上沈娘子c魏掌柜的娘子和张铁柱的婆娘走到万宅的门口就哭开了，说是亲婶子抄了亲侄女的箱笼，已经落魄到了乡下去躲祸，还不肯放过，连一针一线都不让人带着走。那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啊。正好是歇灯的时候，后巷都是侯府的下人，一个个都贴近了窗户纸，听了个满耳朵。到了第二天侯夫人也知道了。虽然在心里骂了个半天可事情出了总得安抚一下，不然还不得让人家的口水给淹死。再加上蔡妈妈在耳边念叨：那可是您亲儿子的骨肉啊。便良心有些发现，遣了蔡妈妈去送银子。 这回儿蔡妈妈听着侯夫人问话，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昨晚她送了匣子给二姑娘：“这些是您祖母给的首饰，还有五千两飞票让您在钱塘使着，其实她心里也是怜惜着您的。” 二姑娘坐在官帽椅上，眼睑低垂着，心里默念：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流连。器具质而洁，瓦缶胜金玉；饮食约而精，园蔬愈珍馐。再抬起头来看向蔡妈妈，神情冷漠：“多谢祖母垂怜。奈何孙女乃不祥之人，出世至今已父死母亡。再不敢用靖西侯府一丝一缕粥一饭，以免闹得府里不得安宁。”蔡妈妈惊讶极了。抬头看去，却望进了一双冷冰冰的凤眼，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 侯夫人听着蔡妈妈的回话很是出乎意料：“倒是个有志气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启程 文曦一十三年，癸未年六月初二，寅时二刻。东北天空中，启明星高高挂起，万籁俱寂，只天逸阁已经灯火通明。丫头们收着最后的被褥c衣物c书画等常用物件装入了箱子。万宅的几个小子也过来帮忙，抬着箱子到了西角门装上车子，人来人往，倒也有条不紊，等过了卯时，才诸事皆妥。 二姑娘穿着月白色镶缥色襕边衣裳，双丫髻上挽着银珠子，跪在了二楼大奶奶的牌位前：“娘，孩儿要去您的庄子里过活了，从今往后再也不回来了。您就跟着女儿一起走，长长久久地看着女儿一直好好过下去。娘啊，您在天之灵一定会护佑女儿的。是不是啊？” 青浅扶起二姑娘，擦着她的眼泪：“大奶奶一直都会爱重您的。您请了牌位该下楼了，三爷三奶奶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二姑娘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再将牌位拂拭一遍，小心地放入了楠木匣子。双手捧着走下了楼梯。 卯时一刻，百事妥帖。后巷响起了一阵马蹄声c车轮碾过石板路的震动声，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渐渐消失。醒得早的，或是被吵醒的，都知道这是二姑娘去乡下了，不免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可怜见的，侯门贵女从此便成了乡下丫头了。真是作孽啊。 从此万宅门户紧闭，侯府西角门的两个婆子也不见了。 靖西侯府终于请走了刑克冲害。侯夫人长长出了一口气，一抬眼看见昨儿晚上放在桌上的匣子，心里不知怎么的就不舒坦了。 侯夫人坐在晏歇处的罗汉长上，看着眼前的茶盏出神，蔡妈妈悄悄地走了进来禀报：“三奶奶早上送了三爷出门，回去的时候脚扭了一下，肿得厉害着呢，怕是要过几个月才能出门。” 侯夫人皱着眉头：这祸事在的时候到没有事，走了你才有事儿。哼，怕是心里才有事儿吧，随她吧。 “还有，昨儿晚上二奶奶突然吐了一个晚上。早上起来说要请大夫，怕是有了吧。”蔡妈妈觑一眼默不作声的侯夫人，继续回禀。 侯夫人忽然嗤笑一声，有些懒懒地，闭着眼睛依旧不吭声：什么有没有的，怕是事儿闹大了，又心虚了吧。 蔡妈妈看着侯夫人颓丧的模样，又瞧一眼桌子上的匣子，心里嘀咕：到底是世子的骨血，真走了这么干净，怕是心里也有了疙瘩，过不去这个坎了吧。 从靖西侯府到左安门要小半个时辰，出了左安门到通州还得三个时辰。二姑娘捧着，装着娘亲牌位的匣子坐在马车里，随着马车的晃动，左右摇摆，那脑袋慢慢地就歪到了青浅的身上。青浅轻轻取走了匣子，放入自己的怀里，靠着二姑娘紧些，她也能睡得舒服一些。 沈妈妈怀里也揣着一个匣子，随着马车的晃动，她孙女也晃到了她的身上，更将她自己晃到了大奶奶还在的时候。 大奶奶哭着倒在她的怀里：奶娘啊，如今我尚在，府里已全不顾体面慢怠我母女，一旦我走了，橒儿她可怎么办呢？我思来想去，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奶娘眼睛红红的，打开了匣子：这是大奶奶的嫁妆单子拓本。特意划去了钱塘县的西溪庄子。大奶奶说：奶娘，我将嫁妆都给了她们吧，望着她们能看在钱财的份上饶过了我的橒儿。奶娘的眼泪顺着皱褶流得满面都是。 这是二万两的飞票。大奶奶说：我怕二婶不依不饶，总得多几个地方藏匿了才好。总不能让我的孩子三餐不继啊。 大奶奶，您真的料事如神啊。那些金子果然都被搜走了啊。“大奶奶啊。。。。” 奶娘越想越痛，越思越苦。喊着大奶奶不觉出了声。甘菊被吵醒了，一看自己祖母涕泪横流，赶紧抱着她替她擦眼泪，安慰她：“祖母这是怎么啦？到了哪里了呢，孙女有些饿的慌了。” 这边甘菊刚喊饿，车队就慢慢地停了下来。奶娘擦干眼泪，就听到三爷在与侄女儿说话：“已时了，橒儿可是饿了？且在这边歇上半个时辰再走吧。” 二姑娘软糯糯地声音响起：“橒儿听三叔的。” 沈妈妈掀开帘子，见儿子沈大郎过来了，就扶着他下了车。赶到了二姑娘的车子边上。青浅先扶着二姑娘下车，奶娘接着了，青浅才下车。 因着二姑娘年纪小，那些帷幄帐幔倒是省了，她下了车就看到门口掌柜的已经点头哈腰前来迎客：“各位老爷c奶奶小姐们请进，请进。”看着来了十几辆马车，下来了四十来个人，他笑得乐呵呵的：今日可又是一笔好出息。 二姑娘睁着双水润润的凤眼，盯着客栈的门楣眨巴眨巴眼睛，左右看看人来车往c风卷土扬。此地人情风物竟然都是自己不曾见识过，因着吃惊小嘴微微张开了，就像是个小呆子。 三爷转头看见侄女一副呆头鹅的模样，倒也不曾笑话她，而是微微点头。不管男儿还是闺阁千金，若永远都困在一方天地，读了再多的书，见识总在内宅一分三亩地上，目光短浅，心胸狭隘。想自己原被大哥护在腋下，一叶障目不识世间万象，直到去了杭州读书方才明白，身为世家子弟优渥与荣耀是与生俱来的，与土里刨食的农夫c摇铃担货的商人相比，原本那些悲苦根本微不足道，可见怨天尤人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如今侄女儿如同我当初遭遇一般，若是长久在深院里长成，怕不是一个当初的我。如今甚好，这一路看山之高峻c水之阔朗，领教各处风貌景致，见过三教九流，才能心胸开阔，见识长进。 沈妈妈牵着二姑娘的手走进客栈的厅堂，见中间摆放着七八张的八仙桌，四周放着春凳。地方简陋，物事粗鄙，心里暗暗为自己的主子委屈。 而二姑娘却有不同的想法：原在家虽锦衣玉食，然奶嬷嬷总叹息委屈了我，如今看来，不是委屈了，却是骄纵了。看这些来往人等，又有几个是穿锦衣戴华饰，骑高头大马？都是行色匆匆，面带悲苦之色。原以为奶嬷嬷等人乃为奴婢，身家性命皆有主子做主，已是人生凄凉。如此看来，却是我坐井观天了，这凄凉悲苦之人竟是如此模样，真是不曾见识过。不知这一路走去三千多里路，还能见识多少风貌土仪，倒是很有些期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通州码头 三爷c二姑娘一行用过了饭食，歇息了片刻后，又往东南方向而行。 车轮滚滚之后便是黄土卷扬，周边四处弥漫着细细的尘埃。二姑娘到底年幼，晨起又早，上了马车又昏昏欲睡。幸亏这一路是通州至燕京重要关道，几百年来车来人往，已将黄土路面压得宽阔而平实，并不太过颠簸。二姑娘摇摇晃晃地终于在快到通州的时候醒了瞌睡。 距离通州尚有十几里路程，四周景物已是大不相同。二姑娘听着各种声音渐渐嘈杂了起来，便十分好奇，偷偷掀开了帘子往外瞧去。道路两旁多是卷棚顶的大屋子，还有客栈c酒肆和商家，各式锦旆随风招扬，人来车往川流不息。牛车c驴车c马车装得高高的货物或停到了路边，或被人赶着往前艰难走去，再看他们的脸上到有些欢喜的模样。只是牲口多了，气息难免酸臭熏人，二姑娘赶紧闭了气，将帘子放下，那气味依然若有若无的萦绕在了鼻尖。 二姑娘内心有些疑惑：看这些人身处恶臭却全然不知其味，竟还面有喜色，却是为何？ 三爷虽是钦差，但此去差事很有些隐秘，用的也非官船，因此当地官府并不知晓，只工部为了不耽搁启程时辰，早早与漕运衙署通了关系，早早封道洒水除尘，开通了一条直路，三爷一行倒也畅通无阻到了大船泊位。 下了马车，二姑娘在众仆的簇拥之下又赶紧上了船。 等上了船，二姑娘才能抬头看去，船板很是宽阔，前面是一幢悬山顶的二层楼阁，四周连廊相通，身后三桅已升的半高，迎着东南风猎猎作响。前面应该还有二桅，她记得沈娘子和她说过，是一艘五桅大船。 三爷牵着二姑娘的手，吩咐身边的人：“姑娘和身边的人都去了二楼，其余的住了一楼。”见侄女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爬得高高的船工，又低头对着侄女儿说道：“那些船工们住的是船仓，便是一楼底下。”原来船下面还能住人呢。二姑娘点点头表示受教。 二楼中间是穿堂，用了隔扇可以关闭，开了就通着四周的连廊，左右各有八间房，房间虽然小了点，但雕栏绣柱也十分华美。 二姑娘用了左边最前面的二间屋子，该是原本就预备着给当家主母使的，一水儿的酸枝木雕凤穿牡丹家什，一间做了卧房，一间做了晏歇书房。奶嬷嬷看了很是满意。 二姑娘对面是陈奶娘和小丫头夏菊住的。此刻，二姑娘正握着奶娘的手很是担心：“奶娘，这一路四个多时辰又十分颠簸，是不是又疼得厉害了？” 奶娘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眼眶红红地：“不疼，一点都不疼，您都让夏菊帮我多垫了几床褥子，我一路睡过来，竟不知走了这么久的路了。”我家姑娘实在是个良善惜弱的，那家主子能如此惦记着一个早就不吃奶的下人。 “奶娘，这一路走来竟然都是橒儿不曾见过了人情风貌，可惜橒儿每每坐车都忍不住是睡觉的，倒是错过了许多。三哥哥说坐船有三千六百里水路，一路山高水阔十分秀美，城镇集市热闹繁华。只是坐船不同坐车，虽然不颠簸，但是到了水阔风急的时候还是会晕船，婶子已经取了药，您若是觉得不好，要赶紧地和夏菊姐姐说了，吃了药便能好好歇息了。” 奶娘很是惊讶：自从大奶奶去世后，姑娘日渐沉默寡言，便是三少爷来了，也不似原先那般雀跃。如今才不过走了大半日的路，倒是话多了许多，便是眉眼也舒朗了，竟能和她絮叨这许多话。心下虽不解但是看见自家姑娘心绪放开了些，却是十分高兴：“好橒儿，奶娘都知道了。你且去歇息吧，都赶了大半天的路了。可不得累着了您。” 看过了奶娘再看一遍其他人的屋子，二姑娘很是放心了。随身物事由沈娘子和寒兰等在照料，一个时辰后才能起航，二姑娘便拉着青浅和喜雨开了隔扇去了回廊。 通州乃整个京杭大运河之最北。素有“万舟骈集”之美誉。放眼四下，万桅林立挤挤挨挨，进港与出港分为东c西两边，远远地望过去见首不见尾。五桅大船居于码头中间位置，旁边还有一艘三桅中船，该是沈叔他们征用的船只。长长的航道一望无际，怪不得行商很是愿意搭乘，原本要排队出港，但是依附着官家船便可提早顺利出航进港，如此一来怕不得少用了好几日功夫吧。 再往前走看去，码头岸上，沈叔在指使着仆役将包袱箱笼分别送上了两艘船上。 又环视整个码头，最多的便是粮包和盐包。更有升的高高的“称杆”挂着大大的铁钩将几百斤的货物举重若轻地从船上送到了岸上，不知为何物？ 再放眼里，仓储林立，还有望不到头黑压压的一片都在慢慢地挪动，是车辆和人头。 码头上中间位置立着一座巍峨的青石牌楼，上书着：“南来粳稻千帆夕，北去风沙万里秋”，横匾是：“万艘云集”。 二姑娘正目不暇接c看得新奇诧异的时候，寒兰找了过来：“姑娘，屋里已经布置妥帖，该是更衣沐浴了。一会儿吃了饭就该起航了。”这一路黄土飞天的，姑娘都已经灰头土脸了，赶紧梳洗了好歇息片刻。这两个死丫头倒是跟着到处溜达，也不知道劝和着姑娘些。幸亏是小人儿，不怕忌讳，若是再大个二岁，看我不整治你们。寒兰一边牵着姑娘的手，一边拿眼睛狠狠剐了两个丫头一眼。 青浅和喜雨默默低头：看得出了神，就啥都忘记了，真是该打。 二姑娘意犹未尽，这些都是从来不曾见过的，一会儿船开了可就看不到了，可是寒兰姐姐看上去怎么有些不高兴了呢？二姑娘万分不舍也只得嘟着小嘴跟着寒兰姐姐回了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穷怕了 锣声敲响不久，船身微微一动，不一刻已掉头往南而行。行不到一个时辰，便金乌西坠，只见晚霞满天，烨烨如火烧炙烤，远山层染淡淡似烟纱轻挽，帆影点点荡起碎金一江。 亥时停船，卯时起航。一路顺风顺水不一日过了聊城。二姑娘再不似当初一般万事惊奇c目不暇接了，而是静下心来，读书写字画画了。 右手提着画笔，左手支颐，二姑娘看着窗外隐约的落日心思飞得远远。王维有诗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虽不识大漠景致，却能感悟炊烟直与落日圆的安闲宁静。三叔说本有《舆地纪胜》一书最是合适她看，书中所述正是以杭州府为轴心，概览浙西路c浙东路等形胜c山川c学馆c寺观c题咏等。可是不知箱笼里是否有，便是有，也不便翻找啊。三叔还说要在淮安下船，住了客栈待上三四日，届时便可请沈叔带着去逛市集。市集哎，从来不曾逛过。三叔又说天下万物皆在淮安，南货北物，东进西出。各色人等往来不息，方言迥异c服饰殊特。还有酒肆c茶馆和书局等，繁盛更甚燕京。燕京的风华不曾见识，倒是可以先去领略一番淮安的民殷财阜。嗯，到时候就可以去书局看一看。三叔还说东西南北珍馐佳馔。。。“嗯？。。。” 寒兰和青浅本来坐在旁边做着针线活计，偶一抬头看见自家姑娘两眼发光光，嘴角有涎水亮晶晶，呆呆地一动不动。 两人面面相觑一番，寒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姑娘，姑娘您醒醒神啊。”寒兰上前用手在二姑娘跟前摇了一摇。 “嗯？。。。”二姑娘一个不小心，笔上的墨汁滴了下来，晕上了一幅刚画就的“牧童横笛图。”寒兰姐姐真是坏透了。二姑娘觑着替她擦涎水的寒兰，脸色微红。 “啊呀，这可怎么好，好好地一幅画怎么就被墨汁給点坏了呢？”寒兰十分惋惜，拿起画来左看右瞧，眉头都皱了起来。青浅也过来看了画，连说可惜了。 二姑娘拿回画来，歪着头想一回，展颜一笑：“寒兰姐姐，这不碍事的。”说着便在那个墨团的位置添上寥寥数笔。而后吹了几下，再递给了寒兰。 寒兰一看在原来墨点的地方多了一只小狗，怎么看怎么像雪枕，可是那雪枕不是白的吗？这雪枕成了墨枕，可也传神。寒兰看自家姑娘的画，怎么看怎么喜欢。 青浅则偷偷看向姑娘，见她看着窗外，无限怀念地念叨：“不知雪枕怎么样了，在别人家里还过的惯吗？她可是每日要吃一口燕窝炖蛋的哦。” 青浅暗暗地拍拍胸口，还好还好，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若是知道它已经惨死在了仆役的脚下，还不知怎么的伤心难过呢。因此笑嘻嘻地劝慰她：“等到了钱塘，再抱一只来养，只是姑娘再也不要让她吃燕窝炖蛋了。” 二姑娘看着青浅，摇着头，神情有些低落了地说：“吃完了这些燕窝，便是我也再不吃了。”前日船娘送来一只黄芪炖母鸡，说是要五百个大钱。一两银子才换一千个大钱，五百两银子只能吃一千只母鸡，原本在家每日都要五只母鸡五只鸭子，还有猪肉羊肉鲜鱼活虾等等，如此算来一年三百六十日，分到每日都不够吃三个鸡了。二姑娘愁啊，五百两银子真的好少好少啊。 可是她不敢对寒兰姐姐他们说啊。若是寒兰姐姐知道她养不活她们了，会不会跑掉不要她了呢？二姑娘刚才还眼睛亮亮，嘴角弯弯。才不过几息的功夫眼睛亮亮地涌出泪水，嘴角弯弯地错了方向。 “哎呀，这好好地怎么就伤心掉金豆子了呢？”寒兰忙不迭地替她擦着眼睛：“这燕窝怎么能不吃呢，这东西只有长长久久地吃才有益处，若是今日吃了，明日不吃了，等于没有吃，那些银子也就白白扔了啊。这燕窝啊可贵重得很，一两燕窝得八两银子，姑娘每日吃一钱，能吃十日。。。” 寒兰的话还没有说完，二姑娘的泪涌得更凶了些，口中断断续续很是着急地说：“再不吃了，再也不要吃了。”一边说着，一边要去找沈娘子：“我要去找婶子，再不要买燕窝吃了，我不爱吃它了。”原来就只燕窝一项她一年就要用掉二百八十八两银子。二姑娘现在不是心疼肉疼了，而是吓到她了。 娘啊。二姑娘在心里哭喊：不仅寒兰姐姐不要她了，奶娘和奶嬷嬷也要丢下她了啊。因为饿肚子很难受的，肚子也会很痛很痛的。她不会怪她们丢下她，她只是怪自己没有银子可以养活她们，而她自己竟然还如此靡费，一年用掉一半多的出息。不，一定不行，如果不吃燕窝，一天只吃一个鸡，那么寒兰姐姐他们都可以不用离开我了。 二姑娘一哭一喊，惊动到了旁边，奶嬷嬷和沈娘子都过来了，连着奶娘也在夏菊的搀扶下挪了进来：“橒儿怎么哭了这么凶，可知道是为了什么呢？” “呜。。。奶娘。。。”二姑娘抱着奶娘哭的那个伤心啊，奶嬷嬷瞅着寒兰皱起了眉头：“可知是为了什么？” 瞧着沈妈妈一副你欺负了你主子的眼神，寒兰只能眼泪往肚里咽：真的好冤啊：“姑娘说再也不要吃燕窝炖鸡蛋了。”寒兰垂着头实话实说了。 奶嬷嬷狐疑地看着二姑娘：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怎么就不喜了呢？ 就在众人对二姑娘莫名其妙闹脾气都束手无策的时候，甘菊来了。 甘菊端着螭龙纹托盘笑盈盈地：姑娘抱着奶娘似乎不高兴？幸亏我做了燕窝炖鸡蛋，姑娘见了准喜笑颜开了。嗯，明日打赏十个铜子给船尾稍房的厨娘。 “姑娘啊，来来来，您最爱的燕窝炖鸡蛋来了哦。” 二姑娘真的很有气节，说不吃就不吃，便是每日端了放在案前也不看一眼。情愿坏了c扔了还是不吃。许多年后，寒兰知道缘故后真是又感怀又伤心酸涩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明前茶 昨儿晚上，二姑娘和三爷在廊下开了和合窗赏月，寒兰在一边伺候着听三爷说话：“明儿就到了淮安，要在通惠客栈住上三天。三叔有事不能陪你四处看看，已经吩咐了你沈叔几个陪同你去街上走走。淮安有“九省通衢”之美誉，漕运总督府所在，又是天下粮仓之重地，四海商贾云集，万城物宝丰盈，官府衙门林立。你若喜欢什么便让沈叔替你选了，你要的书也可以去书局找找，只千万记得不能离了他们左右。” 三爷端起茶盏喝一口润润喉，继续说道：“过了淮安只在苏州停一天补给，你若想去看看景致，三叔可与你一道去，那里的刻丝和苏绣是最最出名的。然后直到杭州拱宸桥，换了小船到西溪洪洞港，再换了马车一刻钟便到了。这样算下来总还得有个七八日能到。” 靠上了淮安的码头，往前看，千车万但如游龙蜿蜒不绝，回头瞧，帆墙衔尾绵亘十数里，可是二姑娘看过了通州码头c济宁码头，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震感和惊奇。只是被寒兰牵着踏上码头的土地时，二姑娘感觉有些头重脚轻，摇晃了几下走了几步才稳妥了。 给三爷打前脚的仆役已经安排了马车等候在了码头，二姑娘一行上车后，不过半个时辰后就到了通惠客栈。 三爷好阔气，本是公差却不住驿站而住客栈，一个通惠客栈也有四十几个屋子，竟然被他一个人都包圆了。二姑娘和她身边的住了后一进，十几个屋子十分干净敞亮，回文格格心扇糊着浅碧色细纱，看起来有些凉意的。屋内被褥纱帐都用了自己的。 二姑娘早早用过了晚膳就睡下了，闭着眼睛感觉还在摇晃，摇着摇着摇到了天光大亮。 眼看着日上三杆，寒兰姐姐已经坐在床边朝她微微笑了，二姑娘赶紧起床抱着她嘟嘴：“寒兰姐姐都不早些叫了橒儿，要来不及去街上看书局了。” 寒兰抱着她的小身子先是摇晃了几下，然后才给她换了衣裳。一边换一边说，今儿去街上不能穿了太素净，那就穿一套你三婶送的缎子才做的新衣可好。 二姑娘搂着寒兰姐姐的脖子赶紧说：“好。”快点穿了，梳洗完了要去街上了。二姑娘对穿什么没有要求，她只是想快快地出门去街上，那是第一次上街哎。 半个时辰后，二姑娘穿着葱绿色镶柳黄宽襕边袄裤，襕边补着一块小小的麻布，也是黄黄的，到不怎么显眼，带着银镶南珠玲珑圈，依然梳着双丫髻绾着碧玺珠花，牵着寒兰姐姐的手，带着青浅c喜雨和甘菊c夏菊c张铁墩的婆娘出了客栈的门。 屋子里就留下了奶嬷嬷c奶娘和魏掌柜的娘子。奶嬷嬷是跟着她原主子看多了府县市集并不稀罕，奶娘是不良于行去不了，原本甘菊c夏菊要留一个下来的，结果魏掌柜的娘子跟着魏掌柜耳闻目儒也早就不稀罕了，自告奋勇地要留下来伺候奶娘。于是两朵菊花欢天喜地的给魏娘子敛衽敲背，明儿也能跟着去走街了。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行十几人便到了西门大街，长长的街市一眼望不到头。 沈大郎c魏玮几个围住了二姑娘专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只是西门大街是淮安最繁华的一条街，街上锦旆招展几欲晃花了眼，一路物华丰盈南腔北调，哪里还有空的地方呢。 二姑娘抬眼看招牌，沈大郎解释：“这是同泰堂，是这边最出名的医馆和药铺。您看，即可诊脉还能取药。柜台里面这么多的抽屉放的都是不一样的草药。”二姑娘好奇地眼睛来回睃着，一边点头。 “您看，这是当铺，如果家里一时无钱，却有急需，便可以将手中值钱的东西放在这里抵押，会给到所值五一七成的银子，等有了银子再赎回来，却要给二一三成的利钱。”魏玮接着和二姑娘说。 二姑娘眼睛都瞪大了，还有这样的事：“那若是还不了呢？” “还不了，那东西就归了当铺了，他可以再行出手卖了。”魏玮有些意外二姑娘会问了这么仔细。 “这是绸缎铺子，这边有蜀绣c苏绣c粤绣c湘绣，又有绫罗绸缎布匹。不过，最好的都不会放在这边，该是在后面藏着，让有钱的主顾去后面一边喝茶一边选料子。姑娘可要买些料子？”二姑娘听说要绸缎，赶紧摇头，她才不要花银子呢。 “这里是胭脂花粉铺子，姑娘还小，都是用不上，但是可以去看看。”二姑娘从善如流。 “这边是首饰钗釧铺子，姑娘倒是可以去选些。”二姑娘继续摇头，花银子的事儿免了，见识一下就可以了。 “这是茶馆，专门售卖各地茶叶。”魏玮费着口舌不断地向二姑娘荐着东西。他很是郁闷，说起生意来，他可是行家啊，怎么姑娘都不赏脸呢？谁家姑娘不爱些绸缎钗钿的。 寒兰姐姐赏脸了，因着大奶奶喝药，不吃茶，这出来的时候就不曾想到。她接着魏掌柜的话就说了：“家里真没有茶叶。倒是可以带上一些。”于是一行人进了铺子，立时一屋子的人挤满了小小的茶铺。 小二看着一群人衣饰并不奢华，但是气度还是出众的。便赶紧地迎了进去，泡上一壶茶，问着各位客官想要什么茶？ 魏掌柜并不言语，坐着先品一口，点点头对着二姑娘说：“是碧螺春，苏州的名茶。”再掀了茶盖，看看茶形，然后摇了摇头，再对着二姑娘说：“这品相不对。该是二等货色。” 坐在里面的掌柜闻言便走了出来：“几位客官请了。”笑眯眯如弥勒佛一般的掌柜见是来了行家，估摸着是大客户吧。赶紧出来亲自招呼。 “鄙店虽然铺面不大，然品类齐全，各等茶叶皆有，不知客官最爱的是哪几种？” “且说来听听。”沈大郎也不急，听他说说，正好姑娘走累了，歇歇脚喝口茶再走。 “鄙店有祁红c安溪铁观音c恩施玉露c黄山毛尖c。。。。龙井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生意经 听到龙井茶，魏掌柜眉毛跳了一跳：“可有哪些龙井，又是什么价钱？” “鄙店最好的龙井雨前茶三十两银子一斤。”二姑娘听说要这么多银子，心里很是着急。但是魏叔在说话，她也不能出言驳了他啊。 “春茶十两银子一斤，夏茶三两银子一斤。”掌柜接着说。 “可有明前茶？”魏掌柜继续慢条斯理地问。 “哎呦，客官那，这明前茶可是三亩才出一两，有了银子也买不到啊。”掌柜笑得浑身的肥肉都抖了起来。 魏玮继续吹茶：“若我有呢？掌柜的可收？” 啥？这客官不是来买茶叶是来卖茶叶的？掌柜有些吃惊，明前茶可是有市无价啊。若是铺子真有了明前茶，这风声放出去，声望也得高上三分啊，那可是御用的贡茶。一年才得几十斤而已。 “不知掌柜愿意多少银子收一斤啊。”魏玮继续他的生意经。 二姑娘已经迷糊了，刚才寒兰姐姐不是说家里没有了茶叶，魏叔怎么要卖茶叶呢？这茶叶在哪里呢？ 掌柜转头看了一眼小二，小二机灵，立刻搬了椅子放在了魏掌柜的对面。胖掌柜坐下来就立即凑了上去，从袖口里伸出右手，张开又放回去，再伸出左手亮了二个手指头。魏掌柜瞌着着眼睛直顾着喝茶。 二姑娘的眼睛从掌柜这边移到到魏叔这边，又移过来，再移过去，忙得不亦说乎，心里却茫然不知所以。 胖掌柜看魏掌柜不声不响的，犹豫了一番，左手再伸出了，这回是三个指头。 魏掌柜放下了茶盏，对他说：“来两斤祁红，快冬天了，给姑娘喝正好，上品的碧螺春来二斤吧。” “这c这c这，哎，您有话请说，请说。”胖掌柜掌柜急了，头上都快冒汗了。 魏掌柜起身对着掌柜抱拳：“鄙姓魏，来年春上再行相见！” 二姑娘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不明所以跟着魏叔走出了茶铺。抬眼再向对面望去：“正源宝行。”二姑娘读出了声。 沈大郎顺着二姑娘的眼神看向对面：“姑娘，这是银庄。若我们要从京里带着大笔的银子出行，那很是不妥贴的，若在京里的银庄换了飞票，到这边同样的银庄便可以兑了银子出来。只是要给银庄利钱，一年内每一万两银子给付两百百两。正源宝行在京城c杭州都有分行。” 二姑娘眼睛亮晶晶地，原来银庄收了银子给了飞票还能多出银子来。都说商贾一本万利，果然如此。若是她有银子，一万两就能赚二百两，若是十万两便能赚二千两。二姑娘咽下口水点点头：银子可重呢。倒是有很多人会给付利钱，虽出了一点小钱，但可以省时省力省心不少。可是她没有银子啊。 二姑娘刚欲皱眉吐气，沈大郎的声音又响起了：“只是有些银庄财力不足，一时承兑不出现银也时有发生，并不是十分妥当。” 二姑娘骇得眼睛都瞪圆了：啥？银庄会吞没主顾的银子？接着又咽回了一口气：幸亏三婶给的是银子，要是飞票可就让人担忧了。因此心有余悸地对沈大郎说：“那怎么不找官衙的银庄？”官衙是皇家的，那会妥贴的很。二姑娘暗暗拍着小胸口，问着二位大掌柜。 沈大郎和魏掌柜对视一眼，均有些意外二姑娘的话。若是官府设立银庄不仅更妥帖还能遍及各府县。使用飞票的人也许会更多，只是。。。 沈大郎蹲下来面对二姑娘说：“若是官衙有钱庄当然更能让人放心，只是钱庄是商贾营生，虽说我朝自开国时便废了商贾贱民身份，但是千百年来世人对士农工商根深蒂固，皇家是无论如何也不屑做此行当的。” 二姑娘十分疑惑还不解，捂着小嘴悄悄地：“皇家好傻哦，涨银子的事儿都不干。” 沈大郎和魏掌柜面面相觑，他家姑娘怎么和别人家的小姐这么不一样啊。 寒兰听得直皱眉头：“姑娘，可不得说银子，那不是姑娘家要操心的事儿。”谁家姑娘银子银子地挂在嘴上的。 二姑娘更遗憾了：寒兰姐姐也很傻哦。 谁知道青浅在边儿上神来一笔：“怎么就说不得了，这满大街的开铺子不就是为了赚银子吗？” 二姑娘真想上前抱着青浅，知音啊：“青浅姐姐说的是。姑娘我也要赚银子。”不赚银子你们都要饿死了。 二姑娘有些伤怀的小心思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寒兰柳眉倒竖盯着青浅恨不得一巴掌拍了她。喜雨c甘菊和夏菊躲的远远地。 魏掌柜和沈大郎却是大出意料之外。他家姑娘这么小怎么就知道赚银子了呢？百思不得其解后的结果就是更加详细地向她家姑娘说着一些商贾之事，再就是如鉴赏古物似的细细观察每一家店铺。最后的结果是手上没有几件东西，两条腿倒酸的很，两位掌柜的嘴皮子也磨薄了几分。 二姑娘不明白的是魏叔和沈叔怎么老是去茶铺喝茶，还说了同样的话，那些掌柜怎么都和那个弥勒佛般的掌柜一般，只是伸出的手指头不一样呢。 于是二姑娘就知道了买东西要货比三家，才能买到又好银子花的又少的东西。卖东西要先摸清楚市面行情，铺设多条路数才能赚得更多的银子。二姑娘很兴奋，迈着小短腿，一点都不觉得累。跟着二位叔叔连着船行都去过了，看着绵延二三十里的船坞，上万人忙得热火朝天，号子声，新船下水鞭炮声不绝于耳，二姑娘深深地被震撼了。原来自己坐得那艘船也是这里造出来的。这还不算大了，最大的船有九桅c七桅，楼高可以三层。船底两侧还有桨轮，北上过了济宁，枯水期的时候还可以踏桨而行，比纤夫快多c省事多了。 二姑娘也有些小小的失望，因为路过了三家书局都没有想要看的《舆地纪胜》。听书局掌柜的说，杭州府一定会有。好期待去杭州书局呢。 单檐歇山顶三层高的太白楼是淮安最大的酒楼。二姑娘俯瞰街上人头攒动，车马不绝，很是留恋：从来不知外面竟如此繁华，世上百货尚能流转买卖，银子还可以生银子的。二姑娘暗暗拍着小胸脯豪言壮语：姑娘我一定会赚多多的银子养活你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西溪 三天很快过去了。 寒兰很遗憾路过了镇海楼c还有文庙等好多地方都没有去看一看。 喜雨c甘菊和夏菊每天都被姑娘喂吃一肚子的点心吃食，饱的想吐了。 二姑娘上了船继续捧起书本，看日出日落。 喜雨很是兴奋叽叽喳喳和姑娘说话：“沈总掌事将大奶奶的印章还了来。魏掌柜带着他们家的小子又去了银庄，带回来几个小箱子，沉甸甸的呢。” 可惜二姑娘沉浸在书本来，根本没有听进去。 途经苏州的时候，二姑娘依然要跟着三爷去书局。其实去书局不过是个借口，她想去看看苏州的街上都买卖些什么才是真的。可是三爷再是聪明也猜不到侄女儿的心思啊。 魏掌柜并未在苏州停留，带着他的长子魏长天已经换了小船一路往西溪港而去。沈总掌事随着三爷一同陪着小主子去了街上，他倒是有些了解小主子的心思，依然不厌其烦地和她说着苏州最有名的扇子是那家，最受人青睐的夏席是那家。还不等他多说几句，三爷已带着侄女儿转道去了寒山寺。其实三爷在心里暗暗排腹他：这个沈掌柜平时看着倒是机敏十足，怎么会和小姑娘家的讲这些铜臭味十足的浑话。 从寒山寺的山上往下看，但见苏州河里竟多是些画舫楼船，缓缓在河里流动，隐约可听丝竹管弦之声缠绵婉约，与运河千帆万桅乘风竞驰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致。 买了苏州最有名的酱排骨和豆腐干回来，甘菊和夏菊吃的津津有味。苏州逛街没她们的份，只能吃点东西解解馋。姑娘真是想的太周到了些。 从苏州一直往南行，沿路景致与人物乃至屋舍已全然不与北方相似，河面也狭窄了许多。到了杭州界内更是田野青绿，风光秀丽。运河两岸多种植垂柳c杏c李c桃树。河埠头三三两两的妇人姑娘们穿着干净整齐，或捣衣洗菜c或挑水晾衣，小童们在树下蹦蹦跳跳或是毽球或是白索。也有炊烟袅袅，看着便是十分安逸宁静。偶尔有话语传了过来，二姑娘倒也能听懂几句。杭州府是南宋的汴京，土语与官话交织而成的杭州话听起来到也爽直清楚，全不似苏州吴侬软语，听个半天还是云里雾里。 河面上有着很多单桨或双桨小船，敲着棒子撒网捕鱼捞虾。已近已时，再不去集市可就来不及啦。 七月，杭州府的盛夏时节，夹竹桃c紫薇开得正艳。或在深处隐藏于柳树柏木之后，隐隐约约粉红紫白，或开在岸边花枝招展，看得人眼睛都花了。一阵风儿吹过，那些花朵儿便随着河水随波逐流而去。 再往前看，拱宸桥已历历在目，待得近些了，还能看见桥下的一棵香樟树，葱葱郁郁十分茂盛，虬枝粗壮，树冠之大竟不能形容。二姑娘看得十分新奇：崇恩寺山上也有古树参天，竟全不能与之相似。 河道越来越窄，都能看见对面的姑娘长着一双很是灵动的杏眼，二姑娘正看着她发髻上的那灿焰焰的石榴绢花时，寒兰走了过来了。 寒兰放下了和合窗，牵着二姑娘的手说话：“姑娘，三爷来传话，说一会儿的功夫，便能靠岸，要先用了膳食。等换了小船还得行一个多时辰才能到西溪洪洞港。三爷这会要先去按察使衙门办差事，酉时才回西溪。姑娘的东西已经整理妥当了。魏掌柜该是早一日进了庄子，这时候说不得已侯在了西溪洪洞港呢。”寒兰一一回禀，将几件事儿说得清楚明白。 二姑娘被寒兰姐姐牵着回房，一路走一路想自个儿的：这便是三千六百里水路的南端。二十来日，自北而南风物不同，气候不同，便是花草树木也是不可比拟。州府市集繁华昌盛非我能之想象，天地之辽阔，幅原之深广也非我所能及。所见所闻皆无法从书中所获，怪不得古人讥笑目光短浅之人谓之坐井观天，原先的我到真是那只蛙了。真该拜谢祖母大人，这一路走去胜过我读了这几年书。 原本二姑娘来杭州府要过了小暑才动身，沈总掌事定了时间后就让张铁墩和他大儿子送信到庄子上。谁料到因为三爷的事儿，竟会提前了这许多天，也不知道张铁墩到了没有？若是贸贸然进庄子，怕是连口水都喝不上，这是其一，其二，就算到了西溪港，这几十个箱子又男男女女地可怎么去到庄子上呢？ 沈总掌事十分感念能与三爷一同出行，一路食宿诸事妥帖不说，这快马c车船也是准备的十分周全。但是也很担忧张铁墩到底到了没有。 话说张铁墩带着长子紧赶慢走竟然在七天前就到了庄子，庄子里的人听见了小主子要回来了，一个个激动的不得了。庄子上的姑娘婆子多，手脚又很是麻利的，招呼一声，来了十几个人，也不过花了五六天的时间就都收拾完毕，便等着魏掌柜的消息，好到西溪洪洞港去接主子。等魏掌柜到了后，则又是细细打扫c熏香一番。被褥衣物都晒得松软，带着香喷喷阳光的味道。厨房更是杀鸡宰鹅鲜鱼大虾时蔬准备的妥妥，等待姑娘回家，便可大展厨艺，尝一尝东南菜肴咸鲜甜糯的风味。 已时才过，二姑娘才刚刚到了拱宸桥，魏掌柜带着接二姑娘的人c车都已经候在了港口。一直等过了午时远远得看不见有船队过来，才陆续去用了午膳，又候了半个时辰总算是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盼来了如游龙般蜿蜒而行的船队渐行渐近。岸上的人见了就开始骚动了起来。 “是姑娘的船吧？”有个妇人的声音急急地问道。 有人以手遮额，垫脚张望：“该是姑娘的船，你看看这长长的一溜，一定不会错的。”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哎呀，那不是沈总掌事吗？”待得船队缓缓驶近，有人眼尖地先认出了。 “啊呀，我看见了，那后面的是张大，再也不会错了。” “是啊，是啊，一定不会错了。菩萨保佑，姑娘终于安然无恙回来了。”又有几个声音发出兴奋地喊声，语气都有些哽咽了。还有人拿着手中的帕子，向着沈大郎挥舞：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庄子 一阵风儿吹过，带着水气有些凉意，却十分舒爽。 随着岸上声音越来越清晰，二姑娘知道快靠岸了。等船靠岸后顿了一顿后，二姑娘站了起来，在寒兰的扶持下，颤巍巍地走上了狭窄的跳板，眼睛盯着厚厚的木板，心里有些慌兮兮地两臂张开平衡着身体，这还是这些天来学的技巧，很是管用。 二姑娘刚走上岸，来不及放松下来，便被个人抱了个满怀。 二姑娘惊讶地抬头看着抱着她的年轻妇人：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梳着堕马髻，插着银簪子，发间桂香清淡，一双泪目很是晶莹，欲坠不坠地。肤色白皙，欲笑似哭却很是温柔可亲。口里连声不断地叫着：“姑娘，姑娘啊，终于等到您回来了。” 二姑娘一双大大的凤眼睁得圆滚滚，双臂反而搂紧了她，笑颜逐开糯糯地喊道：“春兰姐姐，是春兰姐姐啊。”二姑娘赶紧回头和后面的人说：“春兰姐姐也在呢。”再回过头来又对着春兰说：“娘就说过，有缘便能见到春兰姐姐的。” “哎呀，这不是陈妈妈吗？”魏娘子也发出了很是惊奇地呼声。本该对着遭到侯府放逐的姑娘应是无限伤感才是，结果被二姑娘惊喜满满地笑声给冲刷的无影无踪，东南风过后的空中留下无数喜相逢的契阔声。 钱塘县西溪庄子是大奶奶的大哥送给她的添妆田亩，虽然小了点，但此处气候宜人，出产丰厚，车船出入又十分便捷，距离杭州也不过五十余里路。而杭州城原是南宋汴京，越国首府，四季景色流转，官学女社风靡，人文景观源远流长。 自陈妈妈人参事件发生后，大奶奶就开始考虑女儿的未来。本想送女儿去娘家栖身，但侯夫人很是要体面，断不肯给人留下话柄，后来才想到钱塘县的陪嫁庄子，便选了这里作为女儿退一步的地盘。原本靠近京城的庄子有三个，只是最小的有一千八百亩，一年也有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出息，大奶奶怕女儿年纪太小，出息太多恐惹人眼红反招祸事。而钱塘县的庄子不说出息少，便是有心想沾手，看着几千里的路程，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再者，钱塘县隶属杭州府，原是她长兄官衙之地，各方人脉经营十数年，如今虽然丁忧，但香火情总还有些，或许能庇佑女儿不受磋磨。于是先将陈妈妈送了过来。 而后，大奶奶得知自己不久于人世，一是与沈总掌事合计：从西角门和沈娘子往来的便利先运出了天逸阁中八成的财富，再是遣了抱剑和伺墨押送到了钱塘，再留下来规整女儿将来入住的屋子，经营杭州城官衙及各方人脉。最后将春兰夫妇送到，布置女儿院落內帷事宜。 二是与三弟妹定计：一旦女儿出现危机，利用惠济庵静言师太将女儿送到钱塘。与此同时，大奶奶献出了除钱塘庄子之外的所有嫁妆及世子的私产。 大奶奶什么都预料到了，就是没有料到女儿会认为自己很穷，要养不起这许多人而再不敢吃燕窝的事。沈总掌事认为主子还小，不通中馈，也未早早将具体财物与她说清楚；而大奶奶去世前交于女儿的匣子，因接着而来的丧事，二姑娘也忘了个一干二净，被青浅放入了随身的紫檀木大箱子里，沉默至今，不知何时才见天日。 如今，二姑娘终于踏着她娘亲自设计的三千六百里水路，到了钱塘县西溪庄子了。大奶奶，您该瞑目了。 一阵喧阗过后，二姑娘一行先行坐上了马车，抱剑c伺墨骑马护持左右。青浅正和姑娘抱怨这边的路不如京城的路平坦时，马车就停了下来。 下得车来，二姑娘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正门，硬山顶粉墙黛瓦屋舍与北方极不相同。正门台阶三四个，两边左右石狮子威武雄壮，又种着香樟树，或许年份尚短，看着葱葱郁郁，也只与华盖大小。两扇乌大门，上面各有铜环锃亮。往左看，一溜粉墙高大，上下都装着支摘窗。 春兰牵着二姑娘的手一边走一边说话：“南方屋舍与北方不同，因着这边有黄梅气候，极是潮湿，因此多建楼房。”说着话就进了大门。并未有照壁插屏遮挡前后，院子倒是十分阔朗。“原本就是这么大，前后左右皆是二层楼阁。”春兰继续说话：“等奴婢到了后，才发现这里根本住不下这许多人，且姑娘也没有和下人们混住一起的道理。因此就拆了北面的屋子，建了二层三间花厅，再开了穿堂，在后面建了一个与天逸阁差不多的院子。这里就成了外院。”春兰说着话就朝着她丈夫滕立贤看一眼。 滕立贤会意，立即招呼着拖家带口的张大c沈大郎等一家都留在了外院，二姑娘回身看了一眼，继续跟着春兰进入了内院。 进了内院的门，迎面是一座青瓦白墙刻鱼龙照壁，左右皆有抄手连廊，转过照壁一看，果然与天逸阁相似，只是更加阔朗，正房及耳房c左右厢房上下二层皆有连廊相通，又分别在东西二侧建了楼梯。中庭用青石板铺就，四角规规矩矩地种着桂花树等，中间一个束腰圆底刻着云纹的硕大石雕花缸，里面养着几尾锦鲤。 再与天逸阁不同的是用了悬山顶而非世家高官可用的歇山顶，那些隔扇格心雕刻也粗糙，到底简陋了许多。寒兰心里默默地叹息。 可寒兰不知道的是，江南庭院多与北边不同，少有人使用四合院规制的。春兰到的时候踌躇着要改了这个院子，可这乡下木匠c石匠c雕刻匠人都可以找，只是这四合院悬山顶的屋子却无人会制图。一直等着抱剑和伺墨到了，几个人合计了之后，去了杭州府多方打听，才找到了原工部主事告老还乡的颜大人，经颜大人荐举，请了杭州府有名的工匠才制了图，只是时间紧迫，未能精雕细刻粗粗而就。 “东厢房北面的耳房底层也开了两扇门，姑娘平时出入尽可使用此门。正房的东耳房下面是穿堂，后面也是五间二层的楼阁倒座，靠着东面还有个三间的灶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请女先生 春兰一路牵着姑娘的手，一路说着院子的大致情况，等走到了屋里上了楼，便有丝丝凉气袭来，仔细一看竟然在屋角放了二个四方木质冰鉴，淡淡的凉气正从通过四角透出来。 外院婆子们或挑着或抬着将二姑娘的随身箱笼都送了进来，寒兰c青浅等立刻就忙乎开了。灶房陈妈妈也与烧火的丫头抬着热气腾腾的一大桶水走向楼梯，抬向二楼的左边耳房。 到了戌时，三爷才回来。因着外院都住着些仆役，原先也不提防着三爷会来入住，因此春兰只能将三爷暂时安置在了内院东厢房。好在姑娘幼小又是在乡下，并不用忌讳太多。只是三爷心里却是有些不大落实，这一个院落除了侄女儿都是些丫头们，但一时也无法只能将就着暂时落脚。只是太不成体统了，哪有仆役住外院，主子在内院的道理。二爷眉头深深的皱纹，看起来有点严肃。 北房一层右次间灯烛亮堂，三爷和二姑娘坐在中间的八仙桌上，正用着晚饭。桌上放着十几道菜汤c粥饭，寒兰和春兰伺候在侧，不时布菜舀汤，叔侄二人默然无声，只有轻微的碰瓷之声传来。一时饭毕，二人又到了明间坐下喝茶。 三爷端着茶盏，看向侄女儿：“这些天来，连翻赶路都不曾好好歇歇可是累坏了吧？”三爷吃一口茶，放下茶盏。 二姑娘看着她三叔如大人般地说话：“橒儿不累，只是嫌路程短了些，倒是三叔既要处置官衙之事，还得顾全侄女其他琐事，实在是辛苦了。” 三爷看着侄女儿说话行事全然不像个五岁的小姑娘，心里既有安慰也有心酸。没有父母护持的孩子懂事得早。听妻子讲原本大嫂去世时，侄女儿曾失魂落魄般自闭过一些日子，后来慢慢地开解了才好了一些，只是到底话语少了许多。到后来又出了打奶娘c跪祠堂c得重病c被驱逐的事，这一次又一次地被磋磨着竟未让她再次沉沦，如今看她反倒眉间阔朗，眸色明亮，性子要比原先更坚毅了些。如此甚好，毕竟以后她或许要在这里住一辈子，若是没有个三分脾性，也拿不住这些精明强干的掌柜。 三爷看着屋里陈设皆是些柏木c樟木制作的家具，倒也合适这边乡下的光景。只是侄女儿到底是侯府千金，又是世子之女，虽说父母双亡，到底身份高贵。这个屋子在钱塘倒算是华屋美院，可是和侯府相比到底粗糙简陋差强人意多了，实在是太委屈了她。待明日再与沈大郎商量如何再整个院子和花园子出来才是。 “橒儿，”三爷转头看向侄女儿，语气有些：“虽说你如今暂且在此栖身，但是万不可妄自菲薄。你祖父是靖西侯，你父亲是为国捐躯的靖西侯世子，你的母亲曾名动京城，是胭脂队中的翘楚。而你的外祖父曾是内阁首辅c正一品太师兼太傅c文渊阁大学士，你的大舅舅官拜正三品两浙西路按察使，这里，钱塘，就曾经是你大舅的管辖之地。你不仅是世家千金，更是名门之后啊。” 听着三叔郑重其事地和她说话，二姑娘正襟危坐。这些话她都听娘亲和身边的人念叨过，但是从来没有像三叔说的这样慎重。因此小脸绷得紧紧地对着三叔点头：“橒儿知道了，多谢三叔教导。虽说这是乡下，但是侄女儿时刻记得父母之情，祖父与外祖之威，自当自爱自强，不敢堕了先人之名望。” “两浙西路按擦使衙门便在杭州府，三叔过几日还得去往杭州，前去拜访现按察使大人和知府大人，稍后也要去县衙拜访钱塘县令。你大舅的香火情应该还在，也会尽力照应着你。”三爷见侄女儿不住地点头，神色倒是松弛了些，该是将话都听了进去。这孩子还是啟哥儿启的蒙呢，听妻子讲，侄女儿倒是比她家儿子还好学三分，悟性更强。三爷当时心里暗暗好笑，不过五岁的一个小姑娘，难不成还比得上一个十岁的他亲自启蒙的长子？但是这些日子处下来，这个侄女儿却让他刮目相看，这书还是要继续读下去的。 “你已经五岁多了，本该启蒙，只是一直在内宅，不曾有过先生教授。说不得还要请他们帮着举荐几位女先生，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你倒是想学些什么？” 二姑娘一脸的懵懂，原来她还不算启蒙啊。这琴棋书画她都想学，只是守孝不能弹琴。这女先生还得请，不知要花多少银子？她的银子可是不多的，如果请了女先生要养不活身边的人，那还是不要请。二姑娘点点头，转过脸去对着三爷，一看三叔满是希冀，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如今我尚小，多认几个字方好。请一个女先生够了。” 三爷有些奇怪，看见妻子拿回来侄女儿绘的画，还是很有些神韵的。以为她会很喜欢，但怎么就不要请先生呢？想到侄女儿确实小，贪多嚼不烂，先多认几个字，待得大些了再学些其他的也成。“那么针黹女红呢？”三爷想姑娘家的总不能不拿针吧？ 二姑娘被问呆了，这也要学吗？可是衣裳不都是奶娘c寒兰姐姐她们做的吗？那是不是奶娘也能教呢？想着便脱口而出：“奶娘c寒兰姐姐她们都会做衣裳，青浅姐姐的络子打了可精致呢。” 这回轮到三爷懵了：难不成你自己都不用做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侄女儿，便端起茶盏吃一口茶，嗯，冷了，三爷放下了茶盏。 寒兰本来就在一旁伺候着，听着叔侄二人说话入了神，一时忘记了添茶。这时候看见三爷立时放了茶盏，脸就红了：该打的，姑娘不喝茶，如今都不会给人添水换茶的活计了。于是赶紧地上前取了茶盏：“茶水冷了，奴婢去换了新茶来。”说着话便婷婷袅袅地走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换银子 三爷看了寒兰一眼，微微皱了眉头。见她早就过了二八年纪，差不多都二十出头了，怎么还在姑娘身边伺候呢。然后对侄女儿说：“你奶娘会年纪大起来，寒兰也会嫁人，总有一天不能在内院伺候你了。” 其实二姑娘对三爷说的意思是奶娘和青浅都会针黹，是可以教她女红的，但是三爷却误会二姑娘是依赖着下人做事，自己不用上进的意思。一时鸡同鸭讲说到了奶娘和寒兰姐姐要离开她的话了。 要说二姑娘现在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奶娘和寒兰等身边人要离开她啊。 现在一听三叔也知道她们会走的，这可吓坏了二姑娘了。霎时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眼看着那泪珠儿噙着欲落非落之时，被她三叔看见了。 可怜三爷哪里见过小姑娘瘪着小嘴要掉泪的模样，一时慌了手脚。又想到她一人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这土里水乡一隅，又无长辈扶持，只有一些下人陪伴左右，心里对他们一定是非常的依赖。如今自己话说的也有些重，倒是有些苛求她的意思了。如今瞧着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那泪盈于睫的可怜样，三爷一时心里软成了一滩泥，疼得她紧。赶紧站了起来，将她揽在怀里安慰：“好了，好了，咱们不学了，以后就一直让你奶娘和寒兰姐姐做衣裳吧。” 从此以后，橒儿姑娘再不提学女红的事，也从来没有拈过一根针。开始是以为只要她不会，奶娘和寒兰姐姐只能给她做衣裳，就不会走了。到了后来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到了最后寒兰确实不再给她做针线了，那是因为她有个几十人的针线班子在给她做活。 自第二天起，三爷就忙开了，几日都没有回到宅子。奶娘和寒兰开始布置姑娘的起居晏歇，到底东西少了些，也没有几件特别贵重的，尤其是那些玉雕古瓶都被那些个杀千刀的摔了差不到了。寒兰一边理着，一半思忖着，说不得要动用那些东西了。 奶娘在整理着衣服首饰，姑娘身子又高了些，去年的秋衣和冬衣估计都穿不了了，可是那些好料子听说都被她们折腾坏了，幸好那些镶了白貂银狐的大毛衣服斗篷还在，也不嫌小。只是三奶奶送来的料子都用了差不多了，该去买些做新衣裳了。 内外院都在整理着各项物事，忙忙碌碌等过了几天才渐渐地安顿下来。 安顿下来后，摆在沈总掌事面前的就是各项营生了。姑娘她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再者姑娘虽则小，但是到底是主子，今后还得慢慢地掌了这个家，有些事情虽然暂时不需要她做主，但是她也该明白现在的具体情形和今后的打算。 于是小小的二姑娘被请到了花厅明间的柏木交椅上坐着，旁边是相同材质的八仙桌，下首东西各放着四张圈椅，以茶几相隔。 沈总掌事c魏掌柜c滕立贤c张铁墩c张大庆c伺墨c抱剑和钱塘蒋先为管事坐在椅子上。沈妈妈c沈娘子c魏娘子c春兰c寒兰分别站于两侧。 沈总掌事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向姑娘禀告这些天与众人商议好的事项以及今后的打算：“姑娘，如今百事已妥，只是还有几件大事要与姑娘回禀及商议。” 二姑娘坐在上首其实内心是很忐忑无奈的，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也不清楚到底要她做什么。只是沈娘子说了，如今她才是一家之主，沈叔与魏叔他们虽然心里有主意，但是必须由主子来敲定究竟是可为还是不可为，如果不清楚可以询问，直到问清楚为止，但是绝不可以稀里糊涂任下人自己拿主意任意妄为。 于是二姑娘勉为其难地坐在了上首，如今听得他有话要说，便也应答：“沈叔有事但讲无妨。” “第一件是大奶奶有一封信在奴才这里，说是等姑娘到了钱塘后再派人送信至太原万丰镇您的舅家。”沈总掌事从怀里双手送上一封信。 寒兰接过了信件再递给了二姑娘，二姑娘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体，心里有些想念娘亲，娘亲在那边不知过得好不好，她都没有见过爹爹和哥哥们。寒兰见她眼睛渐渐地湿润了起来，赶紧地提醒她：“姑娘，沈总掌事等着您拿主意呢。” 二姑娘这才回过神，将信件还回去，点点头说：“这是该的，请沈叔做主就是了。” “第二件事就是在春上时节，大奶奶遣了抱剑和伺墨将天逸阁中的七八成财物都送到了这里，如今都放在您院子的后罩房里。等姑娘安顿好了就去看看。”这时抱剑和沈总掌事都递上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寒兰也递上了一本。 二姑娘看着稀里糊涂的，这三本不都是一样的吗？嗯，娘做事一定有她的道理。我且看看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二姑娘展开册子，一一看下去都是些古籍书画，珍玩玉器宝石c文房四宝c首饰皮毛c瓶瓠瓷器c紫檀楠木桌柜等，还有独幽，娘亲教过她弹琴的，只是娘身子不好，断断续续地她也学了有一年了。自从娘亲病重后她再也没有弹过琴，自然也没有见过这它。原来是早早就送到了西溪，还有这些财物，莫非娘亲知道自己要到西溪吗？二姑娘有些奇怪，也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如今她要将它摆放出来，虽不能弹琴，但也能睹物思亲啊。还有这些古籍书画不知是否值银子，她记得当铺是可以将东西换成银子的。二姑娘心里有点小小地期待，就开口问了：“不知道这些书画玉器价值几何？” 沈总掌事等人被她问的莫名其妙，姑娘怎地如此问话？这是想做什么？这些都是大奶奶和世子收集多年的珍宝，难不成您还想卖了不成？ 见大家都很奇怪地看着自己，二姑娘有些慌了，莫非这些东西都是不值钱的？长睫毛扇了几扇，赶紧盯着沈叔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账本 心里虽想着奇怪，沈总掌事还是告诉了她：“这些东西每一件都价值百两以上，有些珍玩书画更是千两不止，甚至有市无价，比如独幽，便是万两银子也断不能轻易得手。”二姑娘听着原来这些东西如此值钱，先是讶异吸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接着坦然松出了那口气，最后就笑成了一朵牡丹花了：“如此甚好，甚好！呵呵呵呵。”二姑娘实在高兴坏了，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连着涎水也了流出来，等发现了句赶紧捂住了嘴，眼珠子滴溜地转着，偷偷看了一眼寒兰姐姐。 寒兰看着姑娘像只偷油吃的小老鼠般滑稽，内心是有些崩溃的。这时候的姑娘怎么就没点子大家闺秀的持重稳妥了呢，到像是不曾见识过富贵荣华般的小家碧玉。也无可奈何，只能抽出帕子替她擦口水。二姑娘的脸又红了。 沈总掌事c魏掌柜等人都看了特别奇怪，姑娘听到这些东西都很值钱，怎么都得意忘形了呢，您还真想将它们换了银子不成？这可是世家名门多年沉淀的东西，谁家也不会换了银子用，除非落魄不堪。 恭喜您，沈总掌事，您猜对了。你家姑娘穷怕了，听到有银子可以换，可不高兴？你们要是真知道你家姑娘是用五百两银子一千只鸡的换算方式在计算可以养活你们多少年c穷得连燕窝都不敢吃的时候，怕不是要撞墙自戕。因为，那都是你们害的啊，怎么都不早早告诉她，其实她真不穷啊。 可怜的二姑娘今儿晚上终于可以睡上安稳觉了。嗯，娘亲真好！ 二姑娘放心了，就没有再看下去。将三本厚厚的册子交给了寒兰，错过了后面赫然写着三千两黄金的字样。也幸亏是错过了，不然二姑娘还不高兴的疯癫了，怕是沈总掌事接下来的不是回禀，而是要快马去杭州府请名医延诊用药了。 底下的人只能暗自摇头，接着向姑娘禀告第三件事。 “姑娘啊，如今我们都在庄子里过活，这边一年的出息不过五百两银子左右，若是碰上年成不好的时候，怕是还到不了。因此咱们要看得远些，手里的这些银子是不是可以做些买卖或是置些产业，总好过坐吃山空啊。”沈总掌事很是语重心长地和姑娘说。但愿姑娘能听得懂。 二姑娘很懂的，并深以为然，做生意就是银子生银子。但是做什么生意她不懂。还有做生意要本钱，她还有三婶给的两箱银子呢。于是姑娘就说话了：“沈叔说的很对，橒儿对做什么买卖不懂，但知道要本钱的，我还有三婶给的两箱银子，沈叔都拿去吧。” 沈叔和掌柜们听着姑娘这样说话都笑了。那是三奶奶给姑娘的脂粉银子，他们还在淮安的时候用飞票取出了一部分，还要给姑娘一些呢，方便她在内宅用着花销。 不过姑娘对做买卖营生没有不高兴，他们还是安慰的，本来也怕姑娘发怒，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俗事，那样的话，他们可真要撞墙了，如此甚好，甚好啊。 沈总掌事继续说话：“第四件事便是向姑娘禀告日前的账目。” 原来大奶奶将财物运回钱塘的时候做了三本账册。沈总掌事c寒兰及运送的抱剑各持一份，便于最后核对。又将所有的飞票分开携带，以防万一。春兰去庄子的时候给了一万两飞票，七七八八连造个宅子不过用去二千多两银子；抱剑伺墨走的时候给了五千两，便于在杭州城和钱塘县打点关系c积累人脉，用去的也不多；寒兰身边有一万两飞票根本就没有动用；魏掌柜也有一万两飞票，让其在途中观察有哪些生意可以做，结果魏掌柜真的在淮安的时候定了二艘船，还将剩余的飞票都兑了现银；沈总掌事身边有二万两飞票，也用去的不多。 大奶奶果然思虑慎密，对女儿是呕心沥血。可惜她不会知道，留下来的这些人，一个个都忠心耿耿，一心护主。 二姑娘看着账面上还有四万多两银子，眼睛就成了蚊香了。寒兰一看不好，姑娘又要痴迷了。赶紧唤醒了她：“姑娘，姑娘，沈总掌事还要说做什么营生呢。” 哦，是哦。二姑娘赶紧坐正了身子，虽然胸口砰砰地跳得厉害，可是一点都不是害怕的样子啊。是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二姑娘实在忍不住还是裂开了小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总掌事，软糯糯地说：“我听沈叔说话，还能做什么营生。” 坐在下面的都是人精，二姑娘几次三番地失态，都和银子有关，莫非姑娘很喜欢银子吗？可凡世家名门的闺秀不该如此啊，那是阿堵物铜臭味十足的俗事，但凡听见了也要说你是亵渎了她。本来他们在商议的时候还说要不要和姑娘说了这么明白，怕到时候姑娘动怒反到不美了。可思来想去，她是唯一的主子，作为奴才的他们却是不可不说的。先试着说与她听，若是愿意，那是皆大喜欢。若是不愿意听，那他们也会守着本分不会负了她去。现在看来姑娘不仅要听还能听的懂看得明白。真是个聪慧卓绝的小姑娘啊。嗯，奴才是别人的好，主子当然是自己的好嘛。 “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在淮安的时候，魏掌柜去了很多家茶铺？”见着小主子眼睛闪闪，频频点头，沈总掌事继续说下去：“距离西溪五十里有个叫龙井村的地方，出的茶叶便是龙井茶。茶叶可从明前开始采摘一直到初夏止。。。呃。。。。” 沈总掌事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看见姑娘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满脸惊喜地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袖子赶紧问话：“是不是要买茶地？”茶树她见过了，出了东面的小门几百步之远就有着十几棵呢，奶娘说要等到春天才长出新叶子，那就是茶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人脉 问完了沈总掌事，二姑娘也不待他回答，就背着小手在八个人之间来回走动，口中还念念有词：“明前茶，三亩出一两，一斤就是四十八亩地，可出产八十两银子，如有四百八十亩，可得利八百两，若是四千八百亩那就是八千两哎，这还只是明前茶一项。。。”二姑娘走到了魏掌柜跟前长睫毛扇啊扇，满眼都是崇拜：魏叔真是未雨绸缪，早将茶叶行情摸得透透的。魏掌柜见二姑娘大大的凤目，眸光闪闪，推崇似地看着他，一时有些无措。其实他的内心才是震撼的。那天不过是为了排解她的愁绪，才带着她东走西看，说着一些以为她听不懂的生意经。可是没有想到姑娘竟然记得如此清楚，再看她算账的速度似乎都不用动脑子就信手拈来似的。可是，可是为什么姑娘知道我们是想买茶地呢？她似乎对赚银子很热衷呢？她不是六岁还不到吗？她真的懂生意吗？魏掌柜长了蚊圈眼还没有透过气，二姑娘就走到了张铁墩的跟前：张叔是张大爷的儿子，是小汤庄的掌事，罗妈妈说冬天的菜蔬都是小汤山送的，外面可是买不到的哦，那小菘菜拌了香油真的很好吃的哦。嗯，等等，口水再不要流出来了。张大爷和张叔能种小菘菜，那也能种茶叶的。 可怜张铁墩被二姑娘看得心里发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姑娘怎么和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呃。。。小主子。。。”张铁墩刚想开口问问小主子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二姑娘却转身走了，留下张铁墩一脸惊愕，张着嘴半天闭不拢。 二姑娘很放心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于是她走上前，在寒兰的扶助下爬上椅子坐稳了身子：她要买茶地！ “买茶地，要多多地买！”二姑娘握拳，神情严肃。 沈总掌事和魏掌柜内心虽然震撼，但是想到姑娘本就聪明绝伦，淮安三日又一直耳闻目濡，说不得贯通融会也说不定，因此心里也能稍稍释怀些。可是抱剑c滕立贤他们不知道啊。此刻他们的内心已经凌乱不堪了，这，这还是六岁不到的小姑娘吗？瞧瞧这气度c这气魄，这真是不要太妖孽了好不好。等后来知道了缘故，只能钦佩他家主子颖悟绝伦c七窍玲珑，渐渐生出了敬仰之情。 二姑娘的聪明和决断无形之中给到了下人们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坐的每一个人不由自主都对二姑娘生出了十分恭敬之意。 听着二姑娘掷地有声说要多多的买地，还十分果决，众人的心情居然有些激荡起了，真是太好了，二姑娘很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 沈总掌事心下很是安慰，赶紧站起来躬身拱手：“是，奴才遵命。”其他人也纷纷起立，躬身应诺。 “除了买茶园，还有就是船运，如今魏掌柜已经定下了二艘三桅大船，明年开春后便能交出。现在要先找齐船工，家里的小子们也有大了的，正好跟着出去历练。。。” “沈叔做主便是。”这些事她不懂，也做不来，想来沈叔和魏叔一定十分精通，她很放心让他们去做事。 沈大掌柜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也确实如此，这些枝末细节的事姑娘不需要知道的。“还有内院外管事要定下来。如此也方便奴才们回话，姑娘院子也有主事的。” 二姑娘点点头深以为然。 外院依然是沈总掌事总揽各项事务，滕立贤管账物，魏掌柜开始管船务，张大和他儿子日后管茶园，如今都闲着就跟着沈大掌去龙井看茶山。沈娘子管着外院与内院的回话和采买。魏娘子和张铁墩的婆娘管了库房和外厨房。几个掌柜的长子都大了，也跟着管事先历练起来，每月朔日还在花厅由各掌事c掌柜向姑娘回禀细节。 张大庆去杭州府镖局找了四个孔武有力的武士，做了护院，每日分着两班巡视屋子外面，他也成了护院管事。 内院寒兰作了主事，奶娘管着姑娘起居，春兰管着内库房，奶嬷嬷年纪大了就不再管事了。其他三个丫头管了姑娘的衣c食值夜等。甘菊和夏菊管了屋子的洒扫。只缺了几个小丫头和婆子做一些担水洗衣烧火的粗重活计，外院少了几个回话跑腿看门的人。 沈总掌事思忖了一会说道：“姑娘屋子的人不够，外院也不够。来年开春后活计更多，不如现在就买几个丫头和小子，先学着规矩，等过了年也可以上手了。至于婆子媳妇子村子里该是不少，不如雇了来倒也省事。” 二姑娘很是认同，不过她还有话说：“等人来了也得读书学算数，不然都不会看账记事也是很麻烦的。” 于是滕立贤成了教授，教授千字文和九九表。 最后沈总掌事说到了月例。当初天逸阁几番裁人，因着人少事多，大奶奶就增加了她们的月例，如今寒兰等人的月例银子都是当初的三倍，到了年末或是有喜事更是赏赐丰厚，只是现在到底是到了乡下，姑娘当前才不过一个庄子的出息，根本就不够这许多人的开支，虽然账上有四万多银子，姑娘库房也有两千两金子，但是都要被拿来置地或做流转金的。沈总掌事的意思是所有人的月例银子还是依照原先的份例，等茶园船运有了出息再恢复之前的例。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现在诸事艰难，一起勒了裤带，等走出了困境就好了。 但是二姑娘不是这样想的，她小脸绷紧很是认真地说：“没有娘亲在的好处到了我身上都裁了的道理。”这是很伤自尊的好不好。 各掌事说不通二姑娘，再算算银子也不是很短缺，就认同了二姑娘的意思，但也定了新规矩：“乡下不比侯府，后来进府的奴婢按着原来份例的七成支付月例。等日后各项用营生的出息情形再行商议是否增加或裁减。” 见二姑娘点了头，众管事才松了口气。 于是西溪万宅庄子的第一次主仆议事圆满结束。众人如释重负，心情开朗许多，也对未来开始憧憬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贾宓 钱塘县隶属杭州府，杭州府衙门在柳浪闻莺西面，东面便是钱塘县和仁和县的县衙。距离涌金门和清波门都不是很远。 杭州府的知府贾谦彦大人与女主外家大爷曾同窗三年，万大爷为杭州知府时，他本是钱塘县的知县，因此他们不仅是同窗更是同僚，所以一向十分投契。 三爷到了杭州府时本不知具体情形，他是以靖西侯府的名义请见了贾大人。谁知贾大人一听靖西侯府立即就想到了万大人的妹子是嫁到了靖西侯府的，还有个西溪的庄子是万大人送给妹子的添妆，就是他帮着置下来的。就立即见了三爷。世子被害去世已经五年多了，世人皆知。但是听到世子夫人也已经香消玉殒只留得一脉时，贾大人十分唏嘘。 “因着小侄女身子一向很是柔弱，看过多个太医，都言及原是不适北边干燥气候之故，非得到气息湿润的江南才好养病息身。府中祖母虽然十分不舍，但是为了孙女的身子也只得忍痛让她来钱塘养病。她娘的陪嫁仆从都一起住在了西溪，还请贾大人看在她父亲为国屈死的份上给与看顾一些。”三爷一番话说的很是吃力。可是家丑不可外扬啊，三爷是庶子，也断不可在人前道其嫡母兄嫂的不是。 贾大人身材瘦削，一双眼睛却是十分锐利，四十上下的年纪，颌下三络美髯梳理的整齐光亮。闻言并不出声，而是抚髯沉吟了良久：从来不曾听说过还有不适本土气息的，生长在北边的孩子，只到了南面才有水土不服的。如今孩子母亲去世不过短短数月就千里迢迢孤身来到这乡下，竟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若有个奴大欺主的还不委屈死了小姑娘。难不成万兄的妹子连个京城附近的庄子都没有，庄子没有，宅子总该有个吧。看来事情并未像梁大人所说，其中必有缘故。只是内宅之密不可外传而已。这个三叔倒也不错，知道为侄女儿筹谋。万兄只得一个妹子，她妹子又只留下这一点骨血，我总得看着万兄的面子要顾全一些了。 三爷看着贾大人久久不语正忐忑着很是不安，贾大人目光微闪却对着三爷点点头：“我与姑娘的大舅不仅是同窗更曾是同僚，若非他丁忧，说不得如今还在两浙西路按察使衙门。梁大人请放心，我必请夫人前去探望，断不叫人欺负了去。” 三爷闻言大喜，这真是意外之极了，原本也以为总能有些香火情给些看顾，也不过是等侄女儿有要事的时候可以求助一番，谁知道这个贾大人似乎与侄女儿大舅是莫逆之交，竟出言让其夫人去探望，如能得到知府大人内宅的庇佑，那侄女儿在钱塘再也无忧了。 三爷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如此多谢贾大人了。若她父母泉下有知必也铭感五内！”说着躬身深深，谢意满满。 贾大人也有些唏嘘，说不得这个世侄女因得了他的怜惜才能来到这边躲避祸事也不一定，因此对着三爷倒很是客气，礼仪甚是周全。 贾大人，您说真对啊。 贾大人从书案中拿出一张名帖，递给了三爷：“世侄女日前可有什么不便之处尽可说来，日后如有要事可持贴来寻本官，凡在管辖之内必不推辞。” 三爷接过帖子再次深深拜谢！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七日过去了，不知夫人找的女先生如何了？贾大人下了衙门向内宅走去。才过了内宅照壁，就传来了小女儿了稚嫩而欢快的笑声：“娘，您说要去西溪看靖西侯的孙女吗？可带着女儿一起去？爹爹说那个妹妹身世很是可叹，我也很是想去慰藉她。” 贾大人笑呵呵地撸着颌下三络美髯，人未到声先传，不等她夫人应承就接过了话：“去，请夫人带着一起看看走走。”说着踏进了明间。屋里的夫人和说话的小女孩立刻起身见过了丈夫和爹爹。 贾大人的幺女贾宓年方六岁，长得十分圆润可爱，又聪明伶俐，最得他的钟爱，一听女儿要去西溪便知道夫人该是找到了女先生了，便推了一把，让女儿也去看看风光，认识一下世家名门的贵胄千金，若是投契，说不得就成了手帕交。 做官的人眼光真不是一般的远，到了后来，贾大人真的很为自己的真知灼见得意不绝。 贾夫人与丈夫见过了礼，就有些嗔怪自己的丈夫：“去西溪可是有着五十多里路呢，这天气又这般炎热坐不得轿子，只能坐马车，这一路可是颠簸的很，一个时辰怕是都不够吧？”贾夫人有些担忧，是女儿太小c天气太热，不是自己不想带。 贾大人哈哈一笑：“也可坐了船到了西溪港换车，不过一个多时辰而已，路上走得慢些便是。人家姑娘可是比宓儿更小，还不是走过了三千六百里路。” 贾夫人皱眉：“那也太麻烦了些。”低头看向女儿，见她满脸的期待，小手拉着自己的衣袖不断地摇晃，心里一软，但是还想劝劝她：“你明日不如去找嘉仪姐姐玩吧？将你新绣的帕子送与她瞧瞧？” 贾宓姑娘嘟着嘴，轻声对她娘说：“上次给嘉仪姐姐看新绣的香囊，她都是哄了我说好看，其实一点都不上心，这次的帕子就不给她看了。” 贾夫人觉得有些奇怪：“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嘉仪姐姐吗？怎么就闹脾气了呢？她都哄你喜欢了你还觉得她不上心？可不许这么没规矩。” 贾宓姑娘很委屈，眼睛都湿润了，有些大声地说：“她都没有看一息的功夫怎么就上心了。” 贾夫人无奈只能看着贾大人，贾大人扶着美髯呵呵呵笑：“小孩子家家的多认几个门总不会错。” 贾夫人很是无奈，只得低声嘱咐：“这一路很是颠簸，你可不得叫嚷，不然再不带你出门了。还有，那橒姑娘父母皆不在了，可不许惹她伤心，也不许和她闹脾气，你可是做姐姐的。” 贾宓姑娘很是爽快地答应了：“娘放心便是，她是妹妹，我再不与妹妹淘气，还得请她来家玩呢。只是我都送些什么好呢？将那帕子送与橒妹妹可好？或是将香囊也让她挑？”宓姑娘早就将眼泪收了回去，这会子已经想到做客要送礼的事了。宓姑娘告辞了爹娘，欢欢喜喜地回房去选礼物去了。 这些事儿贾夫人和贾大人就不管了，任她自己拿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待客 等女儿走了，贾夫人这才有空和贾大人说起女先生的事儿：“。。。父亲也是进士出身，她自小便有才名，如今被族里逼迫的厉害，就带着儿子背井离乡投奔了她姐姐，在她姐姐的宅子旁边赁了个小屋子，平时带着孩子读书做些针线。如今孩子都在万松书院读书了，月初月中才回家，平日在家一个人也有些孤单。我也曾见过一次，谈吐倒是不俗，也是个规矩的人，便邀着她去给橒姑娘做先生，她倒也愿意，一来可以解闷，二来也能攒些银子贴补家用。后日便去看看，若是两边都合适那再好不过了。” 贾大人频频点头：“不知束脩如何？” “二十两银子一年，一年四套衣裳，这也是常例。” “夫人做事我是再放心不过了。呵呵呵。”贾大人捻着美髯很是满意。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二姑娘听说明日知府夫人和女儿要来，那是既高兴又忧愁。高兴地是知府夫人来一定是找到了女先生，她可以继续读书了；又听说她的女儿也要来看她，那就更高兴了，她还从来没有和别的小姑娘玩耍过呢。可是奶嬷嬷说小姑娘之间往来都要送些礼物的，比如亲手做的帕子啊，荷包啊c香囊什么的。可是这些她都不会做啊，那可怎么办好呢？ 二姑娘急得连书都看不下去了，在屋里走来走去，想破了脑袋也变不出香帕荷包来啊。还是青浅提点了她：“姑娘不会绣帕子，可是姑娘会画画啊。您昨日画的那个燕子穿柳不是挺好吗？每人擅长不同，选您擅长和得意的送出去，更见得您的真心实意嘛。” 二姑娘一听可不是嘛，拿自己得意的画送人，也见得自己用心不是。二姑娘赶紧跑上去往青浅姐姐的嘴里塞进一块松仁桃酥：“青浅姐姐真是太聪明了。转头一看奶娘在给她做新衣裳呢，赶紧再拿一块送入了奶娘的口里。” “呵呵呵呵。”奶娘笑的眼都眯起来了，她家姑娘真是个贴心的。 这边二姑娘终于想到了送给贾宓的礼物，那边寒兰c春兰等忙得一塌糊涂。一会儿沈娘子来送回礼单子，再回禀昨日拟的肉食燕窝鱼刺鱼虾菜单子都整齐了，等明日一早再送来，才新鲜的很；陈妈妈来禀：老母鸡鸭子火腿干虾的高汤待得晚上开始熬制了，一夜的功夫便能得。一会儿又有人来回：一楼东厢房的宴厅已经布置好了，用了粉彩折枝花果纹的定窑碗碟；庄子里有几盆刺玫长得特别好，选了黄色c粉色的马上就送进来了。。。甘菊c夏菊内外跑着，真是人到用时方嫌少，也不知道那些下人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寒兰和春兰开了库房在翻箱倒柜给姑娘找布置屋子的玉器瓷器，不能艳丽，不能太素净，还不能太老成，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幸亏奶娘在船上的时候就开始给姑娘做衣裳，如今倒也得了两套，三奶奶给的料子也好。只是头饰还得再选。原本都是穿的袄裤，梳的双丫髻。现在见客穿了袄裙，就该梳个双环髻，好在姑娘的头发又浓又密，梳起来一定好看。只是姑娘一直守孝，好些个金石玉器的首饰都用不上。现在也没有几件项圈头饰可以选，真是愁死人了。 寒兰c春兰一边费尽心思装点屋子c打扮着她们的姑娘，一边商议着要去杭州府的珠宝行看看给姑娘添一些首饰c布料，说不得以后常常有客来，有备才无患，便不会如今日这般一点头绪都无。 第二日是立秋，钱塘县的季节很是分明，这立秋一到，早晚天气就很凉爽了。贾夫人带着女儿贾宓和袁太太卯时一刻出的门，辰时三刻就到了西溪。沈总掌事c魏掌柜带着他们的娘子守在了五里外的官道上，迎回了西溪庄子，因着大门出入不便，告罪了之后就直接从东门进内院。 二姑娘穿着薑黄色右衽短衫，腰上系着葱绿色六福裙襕，早早就等在了东门口。奶娘c寒兰c春兰等人都在姑娘的身后依次站立。等看见沈猛策马过来，知道沈总掌事已经接上了贾夫人一行，不过一炷香的时候就到了。 等寒兰再一次看一下姑娘的衣饰是否整齐的时候，远远地一辆八宝华盖马车徐徐而来，后面跟着几辆黑顶齐方马车。到了门前，二姑娘先是迎上几步，等后面的丫头赶到了前面，扶着贾夫人和贾宓下了车。 贾夫人四十不到的年纪，梳着燕尾圆髻，顶上一朵累金丝镶蓝宝石牡丹花十分华丽，穿着青葱色妆花褙子，面容慈祥微微含笑。二姑娘一见赶紧上前见礼：“衿橒见过贾夫人，夫人为小女子之事一路劳顿辛苦，实在有愧的很。” 贾夫人赶紧扶起二姑娘，满面笑容地打量着她：吹弹得破的玉雪冰肌，鼻似琼瑶，嘴若涂丹，凤眼斜长且大，眼珠子又黑又亮满是孺慕之意。双环髻上羊脂玉蝴蝶展翅欲飞，南珠梳篦坠着蜜蜡珠子圆润剔透。虽然年纪尚幼，但样貌十分精致。真是个看了便让人心疼不已的小姑娘啊，却被族亲放逐到了这乡下自生自灭，唉，这人的心得有多很啊！ 贾夫人很叹息，怜惜地拉着她的小手，招呼了女儿见过了二姑娘：“姑娘不要见外，叫伯母便是，这是你宓姐姐，这是你橒妹妹，以后要好好相处才是。”又指着一位三十余岁穿着腚青色褙子，白色线裙的妇人说：“这位便是袁太太。” 袁太太就是贾夫人给自己找的女先生，今日过来也是相看详谈的意思。二姑娘不敢马虎，立即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了礼。 贾宓见了二姑娘眼珠子都瞪圆了，原来以为嘉仪姐姐是最漂亮的，原来还有个橒妹妹竟然形容不出她的美来，心下自然十分欢喜。二姑娘看见贾宓姑娘的小嘴抿着两个酒窝深深地，看着像很是欢喜她的样子，心下也是快乐不已，赶紧拉了她的手一个叫着宓姐姐，一个叫着橒妹妹，小姐妹手拉手竟然很是融洽和谐。 寒兰等人见过了贾夫人和宓姑娘后，便请进了东门，在正房的西次间落了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袁太太 因着贾夫人是长辈，袁太太又是请来的先生，因此请她们分了左右坐到了榆木刻事事如意罗汉床上，二姑娘和宓姑娘坐在罗汉床对面的柏木内翻马蹄圆桌边，也是分了左右面对着贾夫人。屋子的两个角落放了青铜蟠螭勾连云纹冰鉴，冷气从八个拱曲的龙形耳钮冒出，很是清凉。寒兰和春兰伺候在侧，青浅c喜雨上了茶水c点心果子。 二姑娘亲自捧了茶盏送了贾夫人和袁太太：“橒儿家中粗鄙，还请伯母和袁太太将就着用些茶c点心，若有什么不妥的还请教了橒儿改过，也让橒儿能有长进。” 贾夫人听着二姑娘小小年纪掌了一家之主，战战兢兢又不失恭敬地与人客套，心下十分唏嘘。赶紧接过了茶盏，放在了桌上：“听你三叔所言如今你才五岁多一点，这长途跋涉天气又热，也实在是为难了你。这一路上可好？ “托伯母的福，虽说天气热了些，但在船上风大，倒也不觉得难受，橒儿一路无恙，多谢伯母垂问。” 二姑娘中规中矩，也答得有礼有节，那袁太太原本眼睛看着成窑五彩茶盏，听着二姑娘说话，就将眼光移到了她身上：这姑娘年纪虽小，却应答进退一丝不苟，到底是侯门世家出来的姑娘，远不是普通官宦小吏家的小姐姑娘可以比的。看她这屋里的摆设，虽说屋子家什也是普通，但这博古架上的那个蜜蜡佛手盆景却是价值不菲，更遑论这楠木戗象牙雕六联屏风和千金难求的前朝古画了。这贵胄名门之后，便是一时的落魄，这底蕴却是还在。 袁太太眼里看着，心里想着，就很是愿意教授与她了，看着二姑娘就温和出声：“说是姑娘想读书，之前可是启蒙过？” “橒儿不曾正式启蒙，只是粗粗读过一些三字经c千字文之类的书，识得几个字而已。”二姑娘真的不清楚自己到底学了些什么。 这些都是孩子启蒙读物，姑娘年纪尚小，估计也是能背上几句，未能释义吧。且试试她再说。“且说说，昔仲尼，师项橐。古圣贤，尚勤学。为何义。”袁太太还是有些期待地看着二姑娘。 “孔圣人乃好学之人，彼时鲁国有神童名项橐，圣人亦求学与他。似他这般博学多识之圣贤，尚不忘勤学，况且我等平庸之辈。”二姑娘朗朗释义。 袁太太微微有些吃惊，接着又问：“若广学，惧其繁。但略说，能知原。又为何意？” “世间万物皆学，恐怕不得细致，但若能窥其一二，亦能知晓大体原委。”二姑娘信口拈来，听得宓姑娘眼睛闪着星星，心里暗暗与她的手帕交进行了比较：橒妹妹与嘉仪姐姐相比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下次开茶社c花社一定要请橒妹妹一起，嘉仪姐姐再不会总一个人拿了魁首，显得我等都很无知似的。。 贾夫人也微微讶异，转头看向二姑娘，见她站在袁太太跟前，一点羞涩窘迫之意都无。身子如松，头微抬，秀眉飞扬，十分自信大方，果然是名门贵胄，这一份气度竟有些光华逼人，让人不敢直视。再看自己的女儿，一手支颐，眼睛亮亮地看着二姑娘竟有些仰慕之意。贾夫人心里微微一动：自己女儿虽然聪明伶俐，但好动不好静，读个书是图囵吞枣，绣个帕子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自己也很是烦恼。若她二人能好好地多多相处，女儿受其影响说不得还能有所进益，或许还能改了性子。如此想来，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而此时袁太太看向二姑娘的神色有些凝重了：古有李贺诗鬼之名，曹冲五岁能称象，无不都是幼年成名，本来自己对神童之喻并不十分认同，可是眼前这姑娘的聪慧竟非常人所及。若能教授与她，或许最终成全的不是她而是自己了。 袁太太心里有些激动，原本平静无波的神情也略略有些动容，看向二姑娘的眼睛也多了一丝神采，语气更是委婉了些：“可曾描红？若有现成的也可拿来一观。”本来她是想让二姑娘现场写几个字的。 青浅见问赶紧上前：“奴婢这就去取来。”说完向着上位施了一礼退下。 二姑娘也暂且退下坐了下来，朝着宓姐姐抿嘴一笑。二位小姑娘相视一眼，都咧了嘴笑的眼角弯弯地。 寒兰赶紧地添水c劝点心。二姑娘就站了起来：“还请伯母c袁太太用些点心，这是都是北面的方子做的，虽不及江南的细致，但风味到底不同，还请用些。” 宓姑娘用着银叉子，吃了一块核桃杏仁酥，点点头：“我最爱酥点，又脆又香，吃起来都不费力气。最不爱吃的便是糯米做的糕，费劲不说，还黏着喉咙咽不下去呢。” 二姑娘深有同感，点点头应和：“可不是，我竟与宓姐姐一个样儿，除了爱吃酥饼，更爱些鲜咸味的。我吃着江南的鲜虾鲜鱼十分美味，因此也让厨房做了几款鱼虾点心，一会儿请宓姐姐带回去吃。” 宓姑娘很是欢喜点头应好，但是又有些疑惑：“橒妹妹说的用虾做点心倒也寻常，不过是馄饨包子之类的，只是用鱼肉做点心尚且不曾听说过的。” 听着宓姑娘发问，上位的贾夫人和袁太太也侧耳聆听，她们也没有听说过，这又是什么点心呢？ 二姑娘见问就有些赧赧地娇声道：“橒儿吃过肉脯，用的是牛肉和猪肉做的，很是坚韧，吃的牙疼，呵呵。”看着贾夫人和袁太太有些笑意，二姑娘抿了抿嘴更尴尬了些：“前几日厨房得了一条大大的鱼，比橒儿还大的鱼，陈妈妈不知怎么办，后来就剔除了骨头，如同做肉脯似的做了鱼脯，也有鲜辣的，也有五香的，还有蜜汁的。恩，我吃着都好吃，肉质很是松软。” 见着二姑娘身边的仆从都有着一种与有荣焉的神情看着她家姑娘，贾夫人就问道：“可是你出的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点心 二姑娘脸色微红点点头：“还可以做了虾脯c蟹脯和酱。若伯母不嫌弃乡下东西粗鄙，等橒儿得了一定送与伯母和宓姐姐品尝。”二姑娘暗自咽一下口水。鱼脯都这么好吃，虾脯和蟹脯一定更加美味了。口水啊，争气点，你可千万不要流出来啊。 贾夫人和袁太太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一丝惊奇：这举一反三的本事难道都是天生的不成？她们整日在家主持中馈，也不是没有见过这般大小的鱼，除了做成鱼干，可不曾想过还有其他法子可以做了吃。再仔细看一下桌上的点心，就起了品尝的意思，这很香甜的酪该是杏仁做的，只是怎么就不是那么的白呢？尝一口，真是香甜滑嫩无比，竟是桃酱做的。 贾夫人咽了桃酱酪，赶紧地应承：“喜欢都来不及，再不会嫌弃你的东西，这些点心真是听都不曾听过，别说吃过了，伯母还巴不得你送的多多的才好。这便是桃酱酪吧，真是香甜无比。” 二姑娘也吃一口桃酱酪，真的好好吃哦，可是奶娘每天只给吃一盏啊，二姑娘一边吃一边说：“嗯，还可以做了梅酱酪c花红酪，凡是果子都可以做哦。” “唔。。。”宓姑娘努力地咽下口中的点心，指着盘中的一块胖胖的酥饼说话：“这酥饼里面竟然有馅儿，还是鲜虾鱼肉蘑菇鲜笋的。真是赞极了。橒妹妹，你一定送我一匣子。我带了自己绣的香囊和帕子都送你玩。” 袁太太微微地笑，贾夫人斜睨了女儿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在路上还纠结究竟是送帕子呢，还是香囊，这吃了点心就这么痛快地都送了出去。只是这橒姑娘的心思也太巧了些。宓儿跟着她或许能开窍许多也不一定。 青浅捧了一叠纸进了屋子，却发现屋子的气息松乏了许多，所有人都笑嘻嘻地，知道自己错过了很多。当然，她不会去计较这些，只是将纸都交给了姑娘：“姑娘，这些是您近些日子临摹颜真卿楷书的字。” 袁太太心思二转：这丫头识字？再一转，若是临摹便不是描红了。 袁太太从二姑娘手中接过了纸张，微微吃了一惊，竟然都是滑如春冰密如玺的澄心堂纸。该纸因是南唐后主李煜龙案专贡，因此十分名贵。又因此纸弱墨，最是合适初学者使用，只是纸张贵重，少有人用来练字而已。袁太太额头有些微微汗意，真是奢华无比。再一看果然是临摹颜真卿楷书《多宝塔碑》贴。该贴二千余字，时人初学者临摹，大都选择该贴，倒也寻常。这厚厚一叠纸看来都临摹过一遍了，字迹端正还形似，或许年纪幼小笔力有限还做不到神似吧。袁太太对她的要求忽然高了起来。要知道，常人在这个年纪别说临摹，便是描红都做不到形似呢。 二姑娘是传承了她外祖母绘画的本事，凡绘画之技艺高绝之人，对事物外在形态观察之细致c布局之合理c思虑之周详那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深刻认识。因此临摹对二姑娘来说真的不是很难的事。 袁太太微微笑了，看着贾夫人微微点头。 贾夫人的笑容就更深了些：“好孩子，袁太太早年才名远博，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如今请她给你做了先生可好。” “好！橒儿多谢伯母。”二姑娘先向贾夫人行了福礼。再面对袁太太：“多谢先生不弃橒儿愚钝，只是学生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先生思量。” “你且说来听听。”袁太太有些意外。 “橒儿身边还有四个丫头，自小一起读书写字，因此也要与橒儿一起旁听读书，还望先生应允，橒儿愿出一倍束脩以报答您的教授之情。” 二姑娘话一出口，贾夫人和袁太太都十分惊讶：从来不曾听说过有主子出银钱让丫头们读书的事儿。再看一眼旁边的几个丫头，神态自然，并不因为能读书而有雀跃之色，看来确实如此。不过，只是旁听而已，并不多费什么功夫，还能多得一份束脩，何乐而不为呢。 见贾夫人看向了自己，袁太太点点头应允了。旁听者能得到几分学识，全靠自身的天赋，到有些期待她的丫头们是否也和她一样聪明绝伦。 一场读书c点心谈下来宾主尽欢。 二个小姑娘如鱼得水玩得很是欢畅。二姑娘细细地鉴赏宓姑娘的帕子和香囊，十分赞叹及羡慕宓姐姐的手艺：“这是宓姐姐做的吗？很是精致，这香囊的味道也好得很。只是妹妹愚钝，竟不会拿针捻线。”二姑娘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看了半天。 宓姑娘见橒妹妹看得仔细，竟还赞她做了精致，脸上红红的，心里却十分受用：“橒妹妹若是喜欢就都送了你，这香囊里面有七里香c藿香c紫苏c薄荷十几种香料，橒妹妹带着它就不怕蚊蝇咬你了。” 二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宓姑娘：“原来宓姐姐还懂得草药，橒儿真是太愚昧无知了。” 宓姑娘有些尴尬地笑笑：“呵呵，哪里哪里，这是嘉仪姐姐教的，按着她给的方子才做成。”宓姑娘见二姑娘有些不解，继续解惑：“嘉仪姐姐就是两浙西路按察使的大孙女，还有同知家的恬沅姐姐和钱塘县令家的贤贞妹妹，以往常在一起玩耍，现在有了你那就更好了。等过些日子，天气凉了，我们就可以开桂花宴c菊花宴，等春天了，还有好多花宴可以做，还可以开茶宴呢。”如数家珍的宓姑娘很是兴奋，这个妹妹真是太好，又漂亮c又能做点心，还对她很是真诚，她好喜欢橒妹妹啊。 二姑娘将荷包和帕子都收了下来，交给了青浅：“宓姐姐的帕子和香囊妹妹都喜欢的紧，只是妹妹是个不成器的，只能送你几张涂鸦的小画，还请千万见谅，宓姐姐捡着喜欢的尽管挑了去。”二姑娘有些赧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手帕交 青浅听得姑娘的吩咐，便将早就准备好的画取出了放在了圆桌子上，贾宓请姑娘选。 贾宓姑娘拿起一张画，是春燕图，那燕子真是栩栩如生；再拿起一张画，是落日千帆图，那还是在运河上画的，落日余晖十分灿烂，千帆竞舟，气势十分宏大。贾宓姑娘看得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有些不敢相信地问：“这些，这些都是橒妹妹画的？怎么瞧着竟是比我哥哥都强上一些呢？”说罢拿起几张画送到了贾夫人的跟前：“娘，您看看，真的不比哥哥画的差啊。” 贾夫人展开一看，多是画的燕子和运河日落c船帆，也有野趣十足的耕耘图和牧童横笛图，细细瞧了一番后也很是惊讶，又将画给到了袁太太。对着二姑娘笑呵呵地夸了起来：“画得很是传神，尤其是这几张飞燕图。”又看向女儿道：“你好好选几张燕子图，我便替你装裱了挂到屋里，也可选了四张，做四副条屏。” 这边贾宓姑娘欢欢喜喜开始选画，那边的袁太太则有些不安了，开口问了二姑娘：“你在家时师从哪位先生？” 二姑娘长睫毛扇了扇，软声应道：“不曾有过先生，娘在世时曾经指点过。” “你娘是。。。？”袁太太不清楚二姑娘的娘是谁，只知道是靖西侯府的千金来西溪养病。因此很有些不太明白。 贾夫人倒是有些清楚，替二姑娘说了话：“她娘原是两浙西路按察使的亲妹子，素有琴仙之名。” 袁太太恍然大悟：“琴仙之名如雷贯耳如何不知？琴仙之母更有神品幻出之美誉，只是世上少有大作流出。我娘便十分崇拜与她，曾多次与我提及。”然后又指着画说：“这作画最要紧的便是布局二字，我看你每幅画都能做到疏密有致。这边疏中可走马，那边密处不透风，虚中见实，实中有虚，可见书画与你已见真章，假以时日，必能与你外祖母齐名。”看二姑娘一脸懵懂样，又很郑重地对二姑娘说：“你乃名门之后，又兼家学渊源，我能教授与你，乃是我之幸也。只这书画与我不过是养心怡情，实在不敢耽误了你，还请另行请了名师细细指导，日后必定成大器。”见二姑娘微微地有些失望，又安抚了她：“你若是愿意，则相互切磋罢了。” 二姑娘点点头答应了，其实她心里还是很糊涂：袁太太的意思是她教授不了我，该是这书画最要紧的乃是布局之疏密，这难道还要教吗？ 和二姑娘一脸的莫名其妙相比，宓姑娘就要精明的多了。听了袁太太的言词，橒妹妹的画竟是非常精妙，如是这般倒要多拿几张好画，千万不要等到她成了大家，再要画可就来不及了。 贾宓姑娘真的很有远见！自此后，每年她的生日必要向二姑娘索要一张画。若干年后，她将所有的画都珍藏在了楠木箱子里，几十年后就成为了传家宝了。 等两个姑娘相互交换了礼物后，立即亲密起来。很快就到了已时二刻，贾夫人等一早出门怕是饿了，二姑娘殷勤地请了众人移步到了东次间用饭。用完了饭又歇息了半个时辰，贾夫人等就告辞出了门，二姑娘又送上了庄子所出莲子c菱藕c菜干c蔬菜等土仪。 贾宓姑娘的丫头丝萝和横锦捧着几个点心盒子跟在她主子后面，听着她对着二姑娘郑重交代：“橒妹妹千万不要忘记了姐姐，有暇时请多多书信往来，姐姐若有了精致玩意儿一定遣人带了给你，你有了得意的画和新鲜的吃食一定也要送与我才是。”丝萝和横锦对视一眼，脸有些红红的。 二姑娘的头点得如小鸡啄米般，应承得十分干脆：“宓姐姐请放心，再不会忘了的。” 到了晚间，三爷回了宅子，二姑娘向三爷回禀七月十七正式拜师讲学，又递上了贾夫人送的表礼。三爷接过一看，是一块翠玉禁步，通透水润，缀了蜜蜡珠子打得攒心梅花络子，很是精致。 三爷点点头，教导侄女儿：“玉不琢，不成器。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自此后你必勤勉致知，熟读经史。宽厚以人，恭敬于世，修身养德戒奢侈骄纵。” 二姑娘听得三叔训诫，赶紧站了起来：“侄女儿谢过三叔教诲，必当戒骄戒躁，厚品德而高心志，定不堕父母之名望。” 三爷见侄女儿虽年纪幼小，但聪慧非常人所及，必是能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只是所聘女先生也是三十出头的寡居之人，这一院子的女人与前院奴仆混居实在不方便。时间久了，如有心怀叵测之人兴风作浪，难免会有些难听的话传出去，到时候坏了名声就不好了。三爷沉吟半晌还是对侄女儿说了：“你住这个院子十分不妥，再则女先生也是寡居之人。待三叔与你沈叔商议了，看看在哪里再建个院子出来与你住。也得再给你整个园子，等出了孝期，也可与手帕交往来嬉戏。” 二姑娘听说要整个园子和手帕交往来开始还是高兴的，可一转念，还不得花了许多银子？如今账上只有四万多两，也不知道买茶园做生意要花去多少呢？二姑娘烟眉轻笼，带了些愁绪。 三爷原本看着侄女儿倒有欢喜之色，只一转眼间眉头怎么皱了起来？这姑娘家的哪有不喜欢园子的道理？三爷想不明白就问了她：“可是有什么为难的？” 二姑娘倒也老实说话：“账上有些银子，只是沈叔和魏叔都要做买卖，也不知银子是否够了。” 关于茶园和船运的买卖，三爷听沈总掌事回禀过，他也觉得好，这两个掌事都是大嫂最得力的左臂右膀，由着他们去操持他也放心。如今看来侄女儿原是愁的银子事宜，倒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孩子。三爷心里很是慰贴：“银子的事不要担忧，你娘有一万两飞票在我这里，要建个宅子也用不了这许多。你且放心便是。” 二姑娘一听还有银子啊，立刻眉眼舒展，嘴角就高高翘了起来：“嗯，我听三叔的。” 三爷看着侄女儿一时阴一时晴的也很无语：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丫头 二姑娘开学在即，女先生要入住，这书房c书斋要定了地方，各种物件都要布置起来，书案c条桌在库里，又得要整出来，库里没有的要去杭州府买。时间也不多了，寒兰c青浅等人忙着照册子选了东西，又定了缺省的单子交了外院的沈娘子。 沈娘子在万家首辅和侯府多年，那眼光和眼力非一般人能比的，交给她去操持也是放心的。 后院的正房二楼和耳房原是给二姑娘做了卧房c晏歇处和净房，东面的屋子是奶娘寒兰等丫头们她们住，也是怕姑娘一个人住楼上害怕，是陪着她的意思。西面的屋子还空着，就将南次间和耳房给了袁太太使，北次间就做了书斋，耳房做了茶水房，也放了一个小炉子。 一楼的东厢房因着三叔在家住着，西厢房就给姑娘布置了书房和琴房，用的家具都是从天逸阁带来的。明间放了一对紫檀刻盘螭圈椅和一张花几，又一张花梨木彭腿内翻马蒂雕缠枝莲纹圆桌，配着四张圆凳。 南次间是一张酸枝木盘常大书案，又有楠木博古架c书橱等物，又一张楠木平头画桌雕着缠枝牡丹十分华贵。北次间做了琴房，一张紫檀束腰遍体浮雕灵芝纹琴案，上放着独幽。 寒兰布置好了姑娘的书屋，左看右看，总觉得配着这粗糙的屋舍实在有些内里乾坤的意思了。 等布置好了书斋和书房，等着七月十七日袁先生来了，拜了师祭了圣人就可以开学了。二姑娘和几个丫头也兴头十足地收拾着自己的笔墨纸砚，闲暇时也多看几页书，相互提点帮衬着，免得到时候先生讲学拖了后步。 只是有一件事甘菊很是不满意，因着袁先生身边要一个丫头伺候，可时下那些小丫头们还不知道在哪里挖野菜吃呢。只能在甘菊和夏菊中间选一个去，可是这二个丫头谁也不愿意离了姑娘，最后没法子，只好采用江南地方玩石头剪刀布的方法，决出输的那个去伺候，结果就是甘菊输了。这边甘菊正小嘴噘得老高地帮袁先生收拾着睡房净房，期待着小丫头们快点来的时候，她娘，沈娘子进了后院。 沈娘子从庄子和牙婆那里挑了八个女孩子，四个男孩子，带了来见姑娘，请二姑娘再仔细看一下，能留下多少人便看她的意思。 甘菊一时停了活计，笑嘻嘻地也跑到了一楼正房看小丫头。十几个丫头小子年龄大概在十岁之间。穿着的衣裳到还干净，只是多用了补丁，或洗的发白。再看看他们的面色，多是黑瘦又面带菜色。二姑娘一时恻隐之心发作，就说都留了下来，这样甘菊和夏菊也不用做洒扫的活计可以好好读书了。沈娘子听了也是暗自流汗：姑娘，她们不是来读书的，本来就是伺候您的啊，真是本末倒置。 于是二姑娘就吩咐了下去，男孩子由着滕立贤去带着教规矩，女孩子们由着寒兰先教了规矩，再由青浅c喜雨c甘菊和夏菊带着做事，等过个几个月再具体安排差事，再吩咐去买了布给他们做几身衣裳。 于是寒兰将女孩子们留在了内院，住到了后面的倒座，又分了洗漱箱笼被褥之物，这也是早就有了准备的。 只是二姑娘和寒兰她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丫头小子不知是穷怕了还是饿极了，或是比较愚钝，竟有好几人在短短的几天里闹出了事儿。 第二天一早，原本姑娘喝的鸭肉粥竟然换了鸡丝粥，鱼肉松也没有了，只有用了一早送来的菜蔬做的虾仁翡翠饺子和五仁松饼还有。 陈妈妈随着喜雨进了屋子，向二姑娘禀报：“奴婢昨儿晚上炖了老鸭子，用来今儿早上给您做粥，谁知道一早进了厨房那鸭子竟然不见了，只能做了鸡丝粥。还有，也是昨儿晚上才做的鱼肉松，本放了橱柜的，今儿一早也不见了。真正是奇了怪了。” 院子里少东西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整个院子原本就一个主子九个伺候的，丫头奶娘们吃得用的都是和主子一样，便是寒兰青浅嘴馋了要吃什么，也尽管和陈妈妈招呼了，到了第二日也一定能吃上，再也不能偷偷跑去厨房吃个大肥鸭子来。不过昨儿晚上倒是来了八个丫头，难道是她们吗？不是她们那又是谁？ 二姑娘和寒兰她们心里早早就认定了她们，待要去提了她们来问，二姑娘却说慢着：“这鸭子鱼松一定是她们偷吃了，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不清楚究竟是谁偷的东西，又有哪几个人吃了？是否有知道是偷来的但是没有吃的？有没有什么都不知道的？这偷东西的固然可恶，吃偷来东西的丫头一样恼人，而知情不报也是不忠不义之辈，但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被抓了来就会委屈了她们。” 听着姑娘说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丫头们频频点头，青浅更是说：“要弄明白也容易的很。昨晚上用的被褥都是新的，若是吃了不管是被褥上或是布巾子上都能留下油印子。一会儿都叫来外面做活，我去看看。一准都明白了。” 二姑娘笑嘻嘻地夹了一只虾仁翡翠饺子塞进了青浅的嘴里：“青浅姐姐真是太聪明了啊，我看等查明了也不要说破，只心里有数便好，再看几日还有什么幺蛾子出来，到时候一并都整治了。” 青浅听着姑娘的夸奖，嘴里满满的都是鲜啧啧虾仁味儿，红了脸儿，只顾着点头了，看了周围的人都笑开了。 第二日是中元节，一早二姑娘就去了二楼的东耳房给父母哥哥上了香，再到了东次间用早膳。用完了早膳寒兰就禀报了昨儿晚上的事：“昨儿亥时一刻，姑娘睡着了，外院有个新来的小厮拍了垂花门，问着他的话，说是来找妹妹的，我竟然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一对兄妹。” 二姑娘叹息了：“唉，看起来这差不多一半人要退出去了。那就早早地退了吧，我看还是要让她们读书，读书才能明理。” 那些留下的丫头小子，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做了奴才还有福气读书写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两朵菊花 寒兰深以为然，便提议在外院设个书斋，每日已时到午时，读书写字做算数，能识得千字和会算九九表便算过了关。再教了规矩，懂得进退才可以进内院做事。若是聪明忠心的可以到姑娘身边来，真有愚笨不堪的就做些粗苯的差事。有书读得好的，进了内院也可以多得一份笔墨纸砚的份例，每日给一个时辰由着自己读书写字便是。 二姑娘听得有理，便点头称：“善。” 因着后日便是开学的日子，因此当日下午寒兰就打发了四个丫头一个小子，如此剩下的就只有四个丫头三个小子了。 二姑娘看着底下跪着的几个人，神情很是严肃地开始训话：“尔等本是贫苦人家出身，皆是食不果腹c衣不蔽体才来此求活。本该谨小慎微，兢兢业业做人做事，却不料竟有人不拘细行，胆大妄为行偷窃等不轨之行。前车可鉴，覆辙为警，尔等该洁身自好，谨言慎行。再不能越雷池一步。可明白了？” “奴婢明白！”七个人深深地拜了下去。她们都是被父母卖了的，若是被退了回去，不是被父母打死也会因缺食而饿死。她们亲眼看见那五个人或被牙婆领走或被父母带走，那狰狞的面孔，看得她们心里直冒寒气。这里能吃饱，有新被褥新衣裳，还能识字算数，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啊，她们再也不要回去了，一定忠心耿耿做好差事。 二姑娘满意地点点头，看了手中的名单子，看着看着眉眼又皱了起来：这都什么名字啊？二丫c大牛c小花c狗子，这是名字吗？二姑娘要被她们的名字丑哭了。 二姑娘拧着眉头看着底下的人说：“你们今后都会是读书写字的人，虽不至于为官做吏，但是出了门子，谁还不高看你们一眼。只这名字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我看。。。” 二姑娘想着给她们取什么名字好呢？嗯，昨日看刘长卿的弹琴一诗有一句“静听松风寒”不错，今后若是买卖大了，还有了新宅子说不得还要多些丫头仆役，不如今后就按着这五个字依次取名，也能明白究竟是哪一年进来的奴婢。 “我看名字都改了吧。你们三个小厮，就叫静逊c静衍c静瑭；你们四个丫头就叫静敏c静思c静斐c静熙。”二姑娘一一点着人头就将名字给分了下去。 底下的几个丫头小厮觉得这名字还真好听，但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啊。不管是什么意思，那是主子给取的，和狗子二丫什么的比那是高高在上的云了。再说听起来就是文绉绉的，一定是个很好的名字，赶紧磕头吧：“谢姑娘赐名之恩。” 甘菊和夏菊看着七个人走出了明间，赶紧跑到二姑娘身边，磨着求着要姑娘重新取了名字，甘菊说：“没得小丫头的名字都如此雅致，我都在姑娘身边伺候二年了，也不给取个好听些的名字，姑娘这是厚此薄彼了。” 夏菊接着说：“原本在乡下倒也罢了，如今跟在姑娘身边若还用着个土里吧唧的名字，我不被笑话，姑娘也会被笑话呢。” 寒兰看着二人越来越没规矩就训斥了：“越来越放肆了，可是皮痒了？姑娘也是你们能埋怨的？”青浅和喜雨站在一旁偷偷地笑，她们的名字是大奶奶取的。 甘菊和夏菊被寒兰训斥，知道自己造次了，赶紧跪了下来：“奴婢不敢。” 二姑娘看着她们口里说着不敢，可是嘴还是噘着的呢。就捂着嘴巴笑得眼睛都弯弯的了：“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只是这名字原是父母取的，要姑娘我改也是可以，只不过不能离了谱。”二姑娘歪着头想一回，拍手笑了：“有了，甘菊就叫紫霞，夏菊就叫玄墨可好？” 甘菊和夏菊赶紧磕了头，谢过了姑娘赐名，喜滋滋地站在一旁：这紫霞玄墨听起来就好得很。 青浅偷偷地退后二步，和喜雨捂着嘴直笑。 寒兰斜着眼睛看着她俩：还不是一朵菊花。 紫霞c玄墨看着她们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直到了第二年的深秋才明白了原来她们笑什么。不过那有什么要紧，要紧得是名字是姑娘取得。 处置完了小丫头小子们，再洒扫一遍庭院，细细抹一遍书斋和书房，姑娘丫头们就等着第二日的拜师了。 晚上申时三刻，袁太太就进了院子上了楼，看着屋内布置雅致周全很是满意，就谢过了二姑娘。紫霞因少了小丫头，也只能舒着笑脸伺候着袁太太，倒是殷勤周到。 第二日，辰时一刻，天色湛蓝，秋风送爽，初阳照进了后院西间的墙上，一片金黄。 二姑娘穿着浅碧色右衽短衫，襕边订这一块小小的麻布，鸭黄色裙襕；四个丫头穿着一色的松花绿半臂，白色线裙，齐齐等候在了西厢廊下。奶嬷嬷c奶娘c寒兰，连着陈妈妈都齐齐地在东厢房廊下观礼。 春兰引着袁太太先进了明间，再引了二姑娘和四个丫头鱼贯而入。明间放了供桌，上面放了香案c宝瓶等贡物，正面墙上挂了孔圣人像。 二姑娘先向着“大成至圣文宣先师”孔圣人像上了香，再跪下，四个丫头跪在了二姑娘身后，行拜祭礼。再向袁太太行三拜礼，二姑娘敬茶，口称先生，再献上六礼，袁先生再回赠了一套湖笔。后面的四个丫头因着陪读的身份只是跟着磕头到不用口出先生了。不过袁太太依然每人给了一套湖笔做了见面礼。 行过了礼，拜了师，三个丫头伺候着姑娘进了书斋，坐在了一张黄花梨卷草纹书桌后；紫霞伺候了袁先生坐在上首，前面是一张杉木雕八宝大书案；二姑娘身后左右两排是四张清一色的杉木回回纹书桌，那是四个丫头坐的。 先生说贪多嚼不烂，如今正是认字c写字c背诵c释义为要紧时期。二姑娘和四个丫头依然从三字经开始，重新对启蒙课程进行复述。 二姑娘和青浅c喜雨早早地就通读及释义过了，但是紫霞和玄墨只是断断续续地读过一些时日。因此先生所言正中二姑娘和两朵菊花的下怀。除了背诵和释义之外，每日下午临摹100字，背千家诗二首。这样一来，一天就过去了。只有每月初c月中各休沐二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稼穑 三爷自袁先生开学以后再也没有来住过，便是有事也是请了二姑娘到花厅说话。 二姑娘因此心中很是不安，思忖着新院子确是该早早地建起来，免得今后真有个客人来都住不开。但是新院子该建在哪里呢？二姑娘写完了字，也不画画了，一手支颐开始天马行空了。 青浅端来了点心，见姑娘两眼看着窗外，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知道她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儿了，就开口问了：“姑娘可是有什么心思？” 二姑娘听着青浅说话，那飞得远远的思绪终于回来了。拈起一块鲜虾酥饼塞进了青浅的嘴里，歪着头对她说：“你说，咱们要建院子建在哪里好呢？” 青浅闻言也楞了一下，哪里好？奴婢哪里都没有去过，哪知道哪里好啊？想了想，赶紧咽下嘴中香喷喷的鲜虾酥饼，对姑娘说：“要说哪里好，谁都不知道呢。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姑娘都没有去看过庄子呢。等都看一遍了就知道哪里好了。” 可不是嘛。二姑娘“啪”地将书放在桌子上，摇着青浅的胳膊，抬起笑脸软软地撒娇：“我就知道青浅姐姐最聪明啦。走啦，我们看庄子去。” “哎~，姑娘等等。姑娘啊，可不能这么着急忙慌的。要去也得明日一早去，那时候天气会凉快一些的。再说了这会子寒兰姐姐和喜雨姐姐都忙着呢，也没得功夫陪着您，就是有功夫，可是咱们都不清楚哪些地界是姑娘的啊。”青浅见二姑娘站着了，心里才放下一半，另一半还吊着呢。若是陈奶娘和寒兰姐姐知道是自己撺掇着姑娘跑出去的，那还不被她们的唾沫给淹死了。青浅眼珠子转了一下，笑嘻嘻地又开了口：“姑娘您看这样行不？咱们先和寒兰姐姐说了要去看建院子的地方。等到了休沐，让她请了蒋掌事，由他带着，不就啥都清楚了嘛，咱们也省事儿多了呢。” 二姑娘又笑开了：“青浅姐姐想的真周到，真是太聪明了哦。”于是一个下午，二姑娘盘中的点心基本都喂了青浅。奶娘熨完姑娘的衣裳回来了，正好看见她小嘴张开，等着笑嘻嘻地二姑娘投喂呢。 奶娘白了她一眼，又点了她的脑袋：“作孽啊，你个馋丫头，自己吃了不算，还要等着姑娘喂你，你是哪门子的丫头，我叫你主子可好？。。。呃。。。” 二姑娘和青浅对视一眼，二姑娘赶紧再拿一个虾球喂进了奶娘的嘴里。于是一起看着她鼓鼓的腮帮子，“噗嗤”都笑开了，喜雨端着果子走到了门口就听见了，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们发笑，结果三个人看着喜雨的傻样，再一次大笑起来。 二姑娘丧母的阴影渐渐远去了。 钱塘的八月初一，卯时三刻，凉风习习，天碧如洗。 二姑娘穿着青色袄裤走出了东侧门。东侧门附近百多步之远倒是走过，那边有着十几棵茶树，还有柳树，再远些还有一个大池塘。因着近水，奶娘死活不肯带她去玩。等再走的远些，那泥土混杂着青草味扑面而来，清新而滋润。 今儿陪着二姑娘的不仅是蒋管事，还有沈总掌事c魏掌柜和张大父子等。因着今儿是约定的禀事之日，人到的都齐。听闻姑娘要逛庄子就一起陪着她了。 二姑娘的庄子有三百亩水田。庄子往南，是连绵不断的山峦，缥缈的秋岚与初阳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山体明亮而艳丽。山脚下散落着几十户人家，还有轻烟似雾，随风拂扬，更有夹竹桃红黄二色掩映左右。 沈总掌事指着远山对二姑娘说：“从这边上山一路往西南方向走三十多里山路可以到龙井村，比着绕杭州府走要近的多了。” 沈总掌事才来没有多久，竟然连着山路都熟悉了，该是走了很多次了吧。二姑娘看着沈总掌事很是认真地夸他：“沈叔辛苦了。” 沈总掌事原本有些轻愁的双眉顿时开阔了。笑眯眯地看着自家主子往东走去。 往东是一大片芦苇望不到头，偶尔有白鹭等飞禽起落，或盘旋，更有小船斗笠时隐时现在芦苇荡中穿梭。几个孩子赤着脚，举着叉子走在水边，一会儿或是一条鱼，又或是一些菱角就被抛进了身后的鱼篓。 蒋管事指着前面的芦苇荡对着姑娘说：“最前面的那个芦苇荡，就是洪洞港口不到，有个三十多亩的大水塘就是姑娘的。姑娘平常用的鱼c虾，还有莲子c莲藕c菱角都是从这里产出的。那水塘里还有一个小土丘，有着四亩地大小，种的都是柿子树。早柿甜脆多汁，再过上半个月就可以吃了，还有甜柿子，等红了摘下就能吃，甜蜜蜜的，好吃的很。姑娘倒时候还可以再来看看，那红黄绿间，可真是漂亮极了。那柿子吃不完就做成了柿饼，村头老杨家的婆娘做柿饼可是最最得意的。” 二姑娘暗自咽下口水，点点头。再往那个小土丘的方向看上一眼：去，一定要去。柿饼可甜呢，那个甜又和红糖和饴糖的甜不一样，可是鲜甜鲜甜的很呢。 西北方向都种着二季稻。现在正是晚稻灌浆的时候，一片黄绿色的稻田里有几个带着斗笠的农夫弯腰在田垄里或放水或蓄水，保持着田地的湿润。晨风吹过，稻穗儿此起彼伏，竟有江涛之势，燕子鸟雀高低起落忙得不亦说乎。真是一片祥和丰饶的景致。 在宅子的西边百十步远，有一大块用着青石板铺就的空地，长着一棵大的了不得的樟树，四周用石子搭了围栏，上面放着石板，边上还有二张石凳石桌，桌子上一边刻着楚河双界，一边是纵横十七道棋盘，那是嗮谷场。二姑娘仰头去看树冠，从左看到右，没有看到尽头，再转过了身子继续看，不由她咋舌：怎么怎么地这么这么大呢，都看不过来啊。青浅赶紧扶着她的身子，就怕她转晕了头，那是因为刚才她自己也差点晕了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坏消息 二姑娘的屋子就坐落在三十几亩的旱地中。那里搭着架子的是丝瓜c胡瓜c葫芦，还有落酥c长豆c扁豆c各色青菜，原本还有西瓜和梨瓜c菜瓜c蒲瓜等，现在时节过了就没有了。又有一片梨树c桃树c枇杷树等不知名的果树和葡萄架子，那葡萄吃过了，有点酸酸的，不像在北边的是甜甜的，那梨子已经沉甸甸地挂在了枝头上。那树下还有大一群或黄毛c或红毛c或白毛的母鸡和公鸡 “旱地一年四季出产的多，都是送到三里开外的集市上卖去。也有一些做了菜干，到了冬日才卖。这梨子快熟了，过个几日就能摘下来，蜜甜蜜甜的，在秋日吃最是滋润养人了。”蒋掌事如数家珍对姑娘一一道来。 二姑娘看着远处的枇杷树问：“为啥这树一处儿密，一处儿疏的？还有这地上为啥中间空了一处呢？” 蒋掌事和张大父子俩都呵呵呵地笑了：“这苗种下去的时候或是被虫子吃了，或是苗本身有病就长不大了，时间长了就成了这样了。” 二姑娘点点头：“庄稼也是会生病的哦，要多多地储些苗，等地里的苗长不大了，再种下去就好了。” 几位种庄稼的掌事又呵呵呵地笑了：姑娘真是小孩子，这苗不种下去一是长不大，二是过了时节也种不了了啊，再说了也没有这么多的功夫去护着几颗苗，这可是三十几亩地啊。每年得种上多少不同的种子呢。 张铁墩却说：“姑娘说的也在理儿，若是一大片地儿都种着一样菜，也该留着些种，便于补种。这种菜也好种田也罢，可都是门学问，古人可是有专门著了书教人种植的。如今家里两个小子倒是认得了不少，少不得以后要依了他们种了更好些。” 二姑娘惊讶了：“原来种菜种稻也有书啊，那是些什么书呢？”张铁墩囧了，他只知道有书，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书啊。 沈总掌事笑了：“姑娘也要看吗？等过个几天让武小子去杭州府的书局看看。是了，您不是还要买《舆地纪胜》吗？一起让买了回来。” 二姑娘郑重地吩咐：“那得多买几本，各掌事都得有呢？” 张掌事父子和蒋掌事一起囧了，他们也都不认识字啊。 二姑娘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就是和她说话的人不识字c不能算账，那是一种什么情绪呢？是对牛弹琴的情绪。二姑娘很忧愁地看着他们，怎么办呢？ 看着姑娘眉毛鼻子都皱成了一团，围着她的人可就心疼了哦。滕账司赶紧上前哄了她：“姑娘您看这么着行不？佃户们的孩子愿意读书的，都来奴才这边上学，等过几个月季考，这聪慧开窍的就留下来，每个月还给他家里一百文的补贴。若是愚钝不开的就放了他走，帮他老子娘去干活。反正奴才教十个花这么多时辰，再多教十个也是一样。只要再去买一些低等的笔墨纸砚就可以了。”如今他正教授着从京里来的孩子们，还有新来的小厮丫头们呢，也是两便。既哄了姑娘高兴，也让这些读不起书的孩子能认上几个字，若真有出息的，那也是姑娘的恩典，积福呢。 二姑娘豁然开朗：“多谢滕哥哥，只是辛苦了你哦。” 蒋掌事赶紧跪地，替自己孩子和庄子上的孩儿们谢过了主子的恩典。 二姑娘从卯时三刻走到辰时三刻，不要坐滑竿，也不要人抱，迈着两条小短腿也走的很精神。眼看着太阳升的老高，大家都劝着姑娘回去了。 二姑娘再回过头看屋子，见其周围不是稻田就是旱地池塘。那建哪儿呢？二姑娘更愁闷了。 其实二姑娘啊，真的不用您费心，沈总掌事心里早就有了计算，估计连着要花多少银子，得用些什么木料都一清二楚了。 沈总掌事看着二姑娘皱着小眉头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提前告诉了她，本来是要在花厅与她商量的，如今能看见真实的地界儿，印象更深刻些，那就更好了：“姑娘，您看。原来屋子的东面不是有着一大块空地吗？”大掌柜指着二姑娘出门的地方说道。 二姑娘点点头：“可是奶娘说那边有池塘，不让去啊。”二姑娘心里其实很想去看看的，她隐隐约约还看见了有鹅和鸭子的呢。 “那块空地原本是菜地，因着在您的院子东面开了门滕账司就让人平了地，方便您出门c出车的。”沈总掌事向二姑娘解释着空地的来处。而后又接着说：“这块空地足足可以建一所三进的宅子了。就在空地西面再起一堵墙，与东面形成一条夹巷，在一进的地方再开个西侧门，这样就前后左右都呼应了。若是今后仆从再多了起来，就在后面再起几排屋子，多少人都能住下。至于那个池塘也就半亩多些，也要用起来，在它的周围再圈上二三亩地，给姑娘建个园子玩。” 沈总掌事话未说完，二姑娘和她身边伺候的人就开始两眼发光了。 沈总掌事呵呵地笑开了：“姑娘会画画，也可以依着心里喜欢的画个园子，那些工匠总能照着图给您造出来。” 二姑娘和紫霞c玄墨都已经开始拍手叫好了。寒兰也很是高兴的样子，奶娘更是抹着泪，一张似哭非哭的脸有些滑稽。只有青浅频频颔首，在心里默默地替姑娘想着该如何规整才是好的，现在住的院子连个名儿都没有。 回了宅子，二姑娘洗了脸，换了衣喝了水，歇息了片刻就去了花厅。 花厅如上次一般依次而坐。 只是消息不太好，置产茶园的事儿有些不顺畅。 沈总掌事等人去看了龙井村附近多个村子，都没有要卖茶园的，这样原拟定的事儿就要黄了。 二姑娘看着沈总掌事的眉头：怪不得呢，看着沈叔一直都愁眉不开的，原是这么个原因呢。也是，出产这么丰厚的茶园，谁家愿意卖了它呢。如果是她，打死她也不卖的哦。 可是不买茶园又能做什么营生呢？ 一时在坐的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没银子了 看着二姑娘有些沮丧，沈总掌事犹豫着看了魏掌事和伺墨几个，这几人会意，都点了头。于是沈总掌事又向二姑娘禀报了：“姑娘，这茶园是一定买不上了，不过奴才们看了多个山头，那龙井村西北和西南都有荒山，目前唯一之计便是买山建茶园。” 二姑娘眼睛倏然一亮。 “不过。。。”接下来沈总掌事又是几盆冷水浇了下来。“不过有几个事儿很是棘手。”沈总掌事踌躇着，该怎么和姑娘说，她才能听得懂呢？ “沈叔有话请说。” 听着二姑娘很是诚恳的话语，沈总掌事毅然开口：“第一件便是银子不趁手。” 原来，所谓的荒山并不荒，山上都有各色杂木乔木，山体是官府所有，平时百姓们也就是可以去捆些杂木烧火用。如要建茶园，那就只有山上向阳的地方才能行，另一半的地方是用不上的。这样一来，原本是八两银子一亩的山地，实际的价钱就成了十六两银子一亩。而官府要卖就是连着的两个山头都卖了与你，一共是四千三百亩，最多能整出二千三百亩地，总价钱是三万四千四百两银子。如果再算上砍树整地的银两估计都要四万两银子了，而接下来只有投入而无出息日子要整整三年。 杭州府的田地与北方的不同，在燕京附近，上等田亩都不会超过十两银子一亩，那些山地便是便宜到一二两银子一亩，也少有人问津。而龙井茶园的地真要出手，五十两银子一亩都不够啊。 二姑娘也呆住了，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直直看着前面，连着青浅飘过来，又飘过来的眼神儿都没有看见：四万两银子啊，如果都用掉了，魏叔的买卖怎么办？如今内外院的中馈银子有田亩的产出倒是够了，这些菜蔬鸡鸭鱼虾的都不用花银子的。要不去当了一些珍宝，可是那些都是娘亲留给我的，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孝了呢？那要不等有钱了再赎回来吧！嗯，就这样吧。 二姑娘咬咬牙齿对沈总掌事说：“我还有好些玉器古玩，要不当了一些周转吧。” 青浅暗暗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悄悄地退出了花厅。 各位掌柜则是大惊失色：“这万万使不得啊，姑娘！”各掌柜急得头上冒汗，连连阻止了她：“那些东西都是你爹和你娘多年积攒的，且不说有钱都买不到，而是留给你作念想的啊。若真去了当铺，一则，那姑娘的底蕴就漏了风，怕招人觊觎；二则与你父母脸上无光，三则，有损靖西侯府的脸面，今后姑娘大了，这些都是招人病垢的话题啊。”几位掌柜想得可真远啊，姑娘大了要说人家了，若提起将父母留给她的东西都能去当铺换了银子使，还不是要被唾沫给淹死啊。 二姑娘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心里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就想到了去当铺呢。若是父母有知会不会再也不会想她念着她了？正心中戚戚c泪盈于睫的时候青浅来了。 青浅带来了上次沈总掌事们交于她的那本册子，青浅指着上面的三千两金子对二姑娘说：“姑娘啊，这册子您都没有好好看过，看，这不是还有三千两金子吗？” 二姑娘一听还有金子啊，赶紧接过了册子，那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子呢，那小嘴儿就笑开了：“沈叔沈叔，银子有了哎。您看，您看啊。” 沈总掌事这才明白，原来姑娘根本就不知道有金子呢，还以为她不肯将金子拿出来使呢。早知道就不该绕这么大个圈子，害得她还着急哭了一场。下面的几个人都自责不已，对着二姑娘就更加的怜惜了些。 有了银子就能周转，沈总掌事取了一千两金子周转，等三年后就是大把大把的银子能进账了。过不了几年便能回本。目前要紧的是加紧开荒，如果在十月前能扦插完，明年春上就能发芽。但是三个月的时间要砍伐c出售c整地c施肥和扦插，这事儿有可能做好吗？沈总掌事和掌柜们都摇头了，这实在是太艰难了些。若是在冬天来临之前还整不出地，那么只有在第二年的夏季开始整了，因为春上是茶农最忙的时候啊。这样一来原本计划三年可有出息，就要变成了四年。沈总掌事和其他人都很不甘心啊。好在现在是茶农最闲的时候，还能叫上人，能整出多少就是多少。众人也是无奈的很。 二姑娘听了也觉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不过那些砍下来的树木倒是可以造房子用啊。 掌柜们听着二姑娘的话都笑了：“姑娘啊，且不说那些树木是否能派上用处，便是要运到庄子上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还不如去外面买了，走水路到西溪港更廉价c方便些了。” “既然是花银子要买的东西，难道送人也不行吗？若是谁砍的就归谁呢？”二姑娘觉得没有用处的东西处置起来很麻烦，谁要了给谁，这对别人来说是进财，对她来说不是将麻烦送人了吗？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儿嘛。 与二姑娘满脸的困惑不同，是底下的人忽然地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还有人忘形地拍着大腿叫好。沈总掌事站了起来对着姑娘深深地作揖：“多谢姑娘解惑啊！” 嗯？这是怎么说的？沈叔怎地如此客气？二姑娘更加迷糊了，难不成她一个小人儿说的话还真能解了他们多日来的难题不成？ 因着二姑娘的提点，沈总掌事和其他掌事们对整地扦插的事儿忽然信心百倍，最后定出了整个章程，连着魏掌柜都放弃了他的买卖跟着上山去咯。 原本魏掌柜还带来了好消息的。那些舵工c船工c稍工什么的都大致有了了解，还签了几十人的契约，还在拱宸桥附近买了几个库房。又接触了不少各衙门和大户人家的管事，准备在冬季到来之前做上一笔京米和银骨炭的生意。粗粗算下来说不得还有个二千两银子的入账。当然，这主要是大投入才能有大产出，若是小商小贩哪有这许多的银子去周转。 只是为了整茶园的事儿，他放弃了北上的打算，带着新签订契约的二十几个人和沈总掌事等人一起去了龙井山。只留下了张大庆和四个护卫更加严密的守护着屋子，还有一屋子的男孩c女孩，依旧由着滕立贤教授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茶园 因着父母在无私产，二姑娘虽然双亲都去世了，只一个女孩子也不能办了契约。最后还是三爷出面送了份大礼给钱塘县令刘毅德大人，将名字记了大奶奶身上，立契时间往前提了一年，用了万亦嘉的印章，和淮安两艘船的操作是一样的。 对于二姑娘能买下茶山的事儿，三爷是十分赞同的，这样一来，侄女儿也能有长久稳定的出息，不用担心坐吃山空了。便是今后回京不再做这个营生了，转手卖掉，几倍的暴利也是妥妥的。只是沈总掌事说要在冬月前扦插完毕，来年就能发芽长成的事儿，三爷觉得有些不靠谱。如今余杭县的差事也完成得差不多了，等着来人就可以交差了，三爷去了龙井山南坡。 龙井山在杭州府的西南面。三爷带着随从，骑着快马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山下。山下的村子有着一百多户人家，门前也就几个老妇人守着，屋前门后都堆着许多圆木。 三爷的眼睛朝着那些圆木瞟了几眼。 常随上前讨了水喝也问了路。再继续走了不到一刻钟，就看见沿着蜿蜒的溪流有一条三尺见宽的石板路，看起来倒像是新铺设的，旁边黄土还新鲜着呢。路的两旁搭着几十个茅草屋，有妇孺女童在溪边淘米浣衣。再往前走转过了山头，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宽阔的山谷，两边的山头缓缓而降，形成了一个平缓的坡地。坡地上已经有不少的地整了出来，还有未整出来的都用石灰画了界限。山上不管男女，连着七八岁的孩子都挥舞着锄头在锄地，便是挥汗如雨也舍不得空出些功夫擦一把汗。三爷看着眼前的景象都惊呆了。怎么这许多人？那些树呢？这不是才一个月吗？怎么就整出来了？ 沈总掌事站在高处，一早就看见了三爷骑马进了山，赶紧下来见过。 三爷指着山中的场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这里原本就是这样？” 沈总掌事笑了，请了三爷到了宽阔处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原本这边因着各种大树都挡着路看不清是什么状况，等砍伐了树木后才发现原来竟是个缓坡山谷，估摸着要比原来想的多出几百亩地来。您看，这里还流经着一条小溪，这些天来，虽然不曾降雨，但水势依然不减，真是福田宝地啊。”沈总掌事的笑声很是欢畅，这么多年来，这可是他最得意的一件差事了。 三爷看他笑的得意，但是还是未能解了他的惑，继续问他：“这许多的树c石如何在短短时日内被移除？这田地又因何开垦如此之快啊？” 三爷这一问，沈总掌事更得意了啊。于是滔滔不绝地先赞了她主子一通，再与三爷细细道来。 沈总掌事因着二姑娘说了要将树木送人的话后，思维忽然开朗了，与魏掌柜等人商议了后就定出了章程。 先在龙井山附近的村子里发布了消息，说是不用银子就可以去山上挖树，快者有，慢者无。 官府规定，山上的木头若是私自砍伐是要被投入监狱的，因此，周边的九成农户家里，基本上就是泥石茅草屋子。如今听说伐木不用花银子了，慢了还没有了，都纷纷跑上山去了。还有告知亲朋好友的，连二三十里开外的村子都有人赶了牛车来伐木，家里老少除了病弱的都在了这边，最多的时候人比树还多些。这人一多能分到的树就少了，因着这事儿还有过几次纠纷，最后用了石灰圈地儿才消停了不少。结果用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那些树木就被几千号人瓜分了精光，连着碳窑掌柜赶来捡便宜的时候，已经连着那些杂木废材都运下了山去。 沈总掌事因着今后张大父子要住在这里，另外还得去买或佃几十户人家来，便预备着造个几十个屋子，还出银子买了几百根好圆木呢。 事情出于意料地顺当，沈总掌事等人真是喜出望外啊，没有花一分银子，也不用愁着卖木头，还提前完了工期。于是几个人又合计了几番，定了另一计。 招募短工开田地：每开一亩田地给银子六钱，若是超过了五亩就是七钱一亩，若是过了十亩便是八钱银子一亩；限时开荒，若不能按时完工，每一亩倒扣一钱银子。 秋季是茶农最闲的时候，家里的劳力每到这个时候都纷纷跑出去打短工。短工一个月最多得个百个铜子，有时候还不一定能找到活计干。而这里开一亩地就能得银子五钱，那就是五百文钱，也不过是几日的功夫。这钱账人人都会算，如此一来，那谁还去外头做短工呢，若是在这里开出了二十亩地，加上家里的那些大木料，到了明年的夏日那就能妥妥地建起间大屋，还能娶上媳妇儿。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得到消息的人又纷纷涌向荒地。更聪明的是几个亲戚家的都聚拢在一起，圈上个几十亩的地，超过了十亩可是有着七钱银子可以拿，那不是大大地赚了银子嘛。那些看在眼里的人都纷纷仿效起来，一时都是五十亩甚至上百亩的圈地。这些都是掌事们始料未及的，不过他们要得是速度，而不吝啬于银钱，一个个反而心中暗喜，都乐见其成。消息传开之后，更远的地方也有人来画圈子，还在路边建了茅草房，晚上就铺了席子睡觉。 三爷看着从山顶一直往下盘旋如楼梯般的田地，惊叹地无以加复。真真没有想到，因着侄女儿一句稀里糊涂的话，竟然能达成这般盛况。若不是这孩子是个气度洪量的，说不得这时候还都在愁眉苦脸吧。转头看向沈总掌事的眼神却很是欣慰：“她不过一个孩子懂得什么？也是因着你们忠心护主，机敏算计万般操劳，才有如此成效啊。” 沈总掌事赶紧抱拳：“本是份内之事不敢言操劳。只盼着到了明年春上茶树发绿，这颗心也才能真正放下。” 二姑娘的那句话并不仅仅是让不可能完工的茶园能按期扦插，更是改变了他们思考c处置的方式与手段，这些都将在不久的将来一一显示出来，一跃成为华中国商界的领衔人物；连着三爷都获益匪浅，最后在工部一枝独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节礼 二姑娘对外事一概不知，既然沈叔说了能在冬月前完工，她就一点疑惑都没有。依然上午上学，下午写字，也不过三个多月的时间，一主四仆结束了启蒙课程，要向着四书五经埋头苦读了。 紫霞和玄墨到底学的时日少了些，虽然能背诵，但要完全释义就有些难为了她们。不过因着紫霞服侍袁先生很是尽心，倒是能得她不少指点，等回了屋里再与玄墨研读，也得益不浅。二姑娘自然不用说了，本来这二个多月的时间就是陪着她们的意思，但是因着原本都是她娘偶尔指点c啟哥儿再囫囵吞枣的转述与她，因此有些释义还是有些不清的，经过了袁先生深入浅出的教授后，更对原文有了更深的领悟。 除了二姑娘外，青浅的聪慧却让袁先生刮目相看。其实真正说起来青浅还是因伺候着二姑娘耳闻目濡才学的文c习的字，但她天赋聪颖又能触类旁通，便是字也写的更有筋骨一些，稳稳占了四个大丫头的首席。 这日下午，二姑娘放下手中的笔，咬一口青浅投喂的白如霜降的柿子饼，吃得满口甜蜜，再喝一口汤色鲜亮c芬芳馥郁的祁红茶，满意地呼出一口气，仰头靠在了黄花梨透雕缠枝牡丹靠背的玫瑰椅上。 “姑娘，贾姑娘来信已经有两日了，您什么时候回信与她？怕是她翘首盼使，脖子都要长上二分了呢。”青浅见姑娘不要吃了，便将剩下的柿饼塞进了自己的小嘴，含糊不清地问着二姑娘。 “可是，前院的人都去了龙井山，留着的几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差事呢。昨儿听紫霞说，她去看她娘要问问冬日银骨炭的事儿，等了一天都不见人，该是十分忙乎才是，我是再不敢添乱让她烦恼了。也不知道山里的事儿做得如何了？”二姑娘支颐，望出窗外。上个月那颗桂花树开得可真好，可惜都没有香甜几日，就被陈妈妈给收了去，说是北方再没有这么好的桂花，要腌渍了做糖桂花。也不知道腌渍好了没有，做了点心好不好吃呢。咦？寒兰姐姐竟然从照壁那边转了过来，那是从外院进来了，可是有什么消息不成？ 二姑娘看着寒兰转了进来，便扭头去看她。 寒兰面带喜色见了二姑娘：“姑娘，京里来人了，给您带了碧粳米和银骨炭。” “啊？可是三婶遣人送来的？”二姑娘也很欢喜，这西溪样样都好，就是这稻米不好，不香也不糯，她还是喜欢吃碧粳呢。 “不是三奶奶，是淮阳伯，三奶奶娘家嫂子陈二奶奶遣人送的。”寒兰喜滋滋地说道。 二姑娘的长睫毛扇了两下：“说不得是三婶托付了她娘家二嫂送的东西？可还有三叔的物件送来？” 寒兰朝着二姑娘抿着嘴笑了：“就知道满不过您，可不是三奶奶转个弯给三爷和您送了东西来。可也要多谢了陈二奶奶，肯让人跑这么老远的。” 二姑娘连连点头：“来得可正是时候，三叔后日就要启程，正好一起走。若是再不走，通州要结冰了，那只得半路换了马车，可是麻烦得很呢。” 二姑娘有些迟疑地看着寒兰：“我待送些土仪给淮阳伯，只怕有些不妥？”她乃戴孝之人，不该送人东西，送了便是送晦气。 寒兰一听也愁了，送了不妥，不送也不妥，这可怎么办呢？ 青浅却笑了：“姑娘怕什么，她们用了淮阳伯的名头送了来，您自然可以用三爷的名讳还了去啊。” 对呀！二姑娘赶紧抱着青浅姐姐撒娇，软软地道：“姑娘我就知道青浅姐姐是最聪明的呀。” 看得寒兰都掩着嘴笑，青浅更是脸上红红的，荣光换发。 寒兰看着二姑娘身上的短袄，有些遗憾地说：“可惜南北天气差了太多些，这时候京城已经有霜冻了，可是钱塘午时还得用了扇子。陈妈妈说到了冬月本可以做一些酱鸭c风鹅的，如今也添不上。只能随了三奶奶的份，也添上两斤龙井茶才是。” “可到底还是简薄了些。”二姑娘也想不出送些什么好。 青浅思忖了一会，出言相劝：“三奶奶对姑娘的好，岂是用东西可以还的。您只要记得她的这份情，等您长大了再好好孝敬她便是。如今您在庄子上，送些土仪正合适。若是另外花了银子去买了送她，她心里必是不好过，更怕你短了银子缺衣少食。再者三奶奶最爱的便是龙井茶，等咱们的茶园建了起来，您年年都给她送明前茶去，那才感情好呢。” “青浅说得是，姑娘还得当面谢过了三爷才是。”寒兰也是连连点头，赞了青浅一回。 二姑娘无奈，只是日前人小力弱，也只能放在心里，不敢忘了便是：“还得再去看看那些土仪，再想想还能添上些什么？”二姑娘忽然想到了之前说起的桂花一事，眼前顿时一亮：“不知道糖桂花腌渍得如何了？这东西在京里可以个稀罕物，三婶可喜欢吃甜点心呢。” 可不是，京城那个天气可养不住桂花树，连树都没有，哪里来的腌渍糖桂花呢。青浅一阵风似地转身出门，一会儿就回来禀报了二姑娘：“陈妈妈腌渍了有四小坛，都快一个月了，走在路上也得二十几日，到了京城正正好可以吃了。” 二姑娘高兴了，赶紧起身去点检土仪吧，明儿得先送上船呢。 土仪都在后罩房。侯府一份c三奶奶另算作了一份，不过是些莲子c藕粉c柿饼c虾干c干菜之类的庄子出息，算作了年节礼，如今又给陈二奶奶加一份，好在这些东西家里多得很，一点都不费事儿，只是又添上了三瓮糖桂花，侯府c三奶奶和陈二奶奶各一坛。 奶嬷嬷说了，侯夫人要不要是一回事，但是作为孙女若不送就是不懂规矩，是不孝。当然了，三婶和陈二奶奶多了两斤龙井茶，三哥哥和五哥哥另外送了澄心堂纸，还有她画的两幅田野飞燕图。 过了霜降时节，钱塘县是一阵秋雨一阵寒，二姑娘早上穿上了夹袄，坐着马车送三爷去西溪港。 三爷走在马车的边上，和撩开了帘子的二姑娘说话：“本想着早早地将院子给建了起来，只是因着龙井山的事儿给耽搁了。也不用着急，院子的图已经得了，在沈总掌事这边，要紧的工匠和木料等过了年也有了。这精工细雕的怕是得要大半年功夫才能建好，正好在过年前住了进去。”三爷看着侄女儿，才这么点子人，就得一个人在这穷乡僻壤过活了，心里老大不忍，又吩咐了她：“三叔走了后，若有什么事儿抹不开的就写信与我，送去陈二奶奶那边。” 二姑娘已经知道了三叔是庶出，并不得祖母的欢喜。这靖西侯府上下前后可都是她侯夫人和二奶奶的人，若是有钱塘过去的信件，想来也是她的，说不得被藏匿了，就到不了三叔的手中。 二姑娘睁着一双风目，渐渐地湿润了，也不知三叔回去祖母会如何相待。但还是很是郑重地看着三爷，点头应诺：“三叔放心，橒儿记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奴才 二姑娘一直望着三爷坐的那艘船，沿着蜿蜒的河道驶去，直到远处的大柳树遮住了视线。 这一去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还有三婶c三哥哥和五哥哥。二姑娘锁着眉尖呆呆地望着河面。一阵北风吹过，鸥鹭扑簇簇飞起，盘旋一会儿又隐没在如花似雪的芦苇荡中。 “姑娘，回吧。”沈娘子看着二姑娘飞起的裙袂，轻轻地唤着她。 沈大郎夫妻等人都陪着二姑娘送三爷，见此光景，心中也有些低落：三爷这一走，姑娘再不与京城有任何关联了。钟鸣鼎食从此离她远去，荣华富贵也如过眼云烟消散。从此，就只能在此陪山伴水，与鸡鸣田亩相依。孤苦伶仃的，只剩下十几个自幼相随的丫头仆役了。 田野间的野菊花开了，黄灿灿地一片又一片，在田埂c路边石缝里顽强地挣扎着，冲破所有的束缚，向着蓝天白云c随着风儿摇曳生姿。淡淡的菊香气息时有时无，似在引起路人关注她的坚毅和美丽。青浅让停了马车下了地，提着裙子往前跑去。 二姑娘望着不断移动的清浅，见她一朵一朵采撷着那些开得更艳c更大的野菊花，一会儿功夫便是一大把。 笑嘻嘻地青浅捧着野菊花到了她跟前，二姑娘使劲眨了眨眼睛，让泪意赶紧地咽了回去。 “姑娘，这野菊花采不完的，待得明年春上时分，它又能生根起苗，到了秋日，只会开了更好c更艳。” 二姑娘接过了菊花，淡淡的清香立时充盈着鼻尖。是呀，便是野菊花也能挺过冰霜风雪c人采脚踏，她是橒儿，她父亲母亲的期盼，名门贵胄的后裔，怎么可以颓丧自堕呢。二姑娘将脸埋在了花丛里：“橒儿喜欢，等回去了找个白玉瓶儿给养起来吧。” 太阳升了起来，稻田一片金色，燕雀盘旋着不肯南飞，再过上半个月就可以收割了。 送了三爷回去，沈大郎走了前院去了花厅，二姑娘却是走了东侧门再绕去花厅。沈叔是来向她回禀龙井山事宜吧。她也很想知道那边究竟什么样了。 “姑娘啊，真是没有想到，龙井山那一大片，两个山谷连着都是缓坡，除了北边少部分不能耕种，其他的都垦了地，竟然比预想的足足多了三百亩呢。”沈总掌事很是得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二姑娘看着他黝黑的肤色，眼睛都抠得深深地，知道他吃了很多的苦，心里便有些难受：“沈叔实在是辛苦极了，都是为了橒儿能锦衣玉食才如此受累。今后再也不要做这么苦人的营生了。” 那知道沈大郎笑得呵呵呵十分高兴：“姑娘啊，奴才是真高兴啊。看着那些山林土丘c顽石杂草，竟然在短短地二个月间最终变成了一垄垄的茶地，奴才们高兴地喝了一晚上的酒。到了第二天，奴才家的猛小子和魏家的水小子还宿醉不醒。呵呵呵呵。” 沈大郎再笑下去眼睛都要没有了，可是他依然滔滔不绝：“奴才看着山里有着许多榉木c榆木，那可是造房子做家什的好料子。便从茶农的手里买了下来，不过一两银子一根，那些茶农还高兴得很呢。若是外头去买，没有二十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奴才收了几百根，等闲了就运些回来，给姑娘造园子用。等后年夏日，再仿着这边的院子给您在那边建个小庄子。奴才已经选好了地方，姑娘若有性子，奴才带着您去看看。那边避暑可是最好的，姑娘还可以请了手帕交去玩呢。这府城有府城的富贵喧闹，但偶尔去山上住几日，领略一番山野之趣，也是极好的。呵呵呵呵。” 二姑娘看着沈叔瘦了一大圈的身子，再一口一个奴才的自称，心里酸涩得厉害：她有嫡亲的祖母祖父和叔父们，可是祖父远在万里之遥，从来不曾对她有过一言半语；祖母曾亲手将她置于死地，而毫不怜惜。若不是眼前之人，说不得早就夭折连尸骨都不知在哪里了；二婶和二叔从不曾正眼见过自己；三叔一家虽待我如亲女，但是在府中也是人微言轻，当不得家做不得主，唯有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放逐到了千里之外，唯一能做的只是心里多些念想；只有眼前的这些奴才们，一路相随，不离不弃，竭尽心思辅助她，为着眼前往后的日子做打算，虽是万般辛苦却甘之如饴，我又何德何能让他们如此相待啊。 二姑娘双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从指缝中漏了出来。 这可把在场的人都吓坏了：这不是好消息嘛，怎么姑娘哭了起来，看起来倒有些伤心欲绝的模样，这，这到底是哪里说错了话啊？正要上前劝慰，只听得她呜咽着开了口：“沈叔不是奴才，是我的亲叔叔，再也不要自称奴才了。呜。。。” 在场的都松了一口气，沈大郎更是好笑地对她说：“姑娘啊，这是规矩，哪有家仆不在主子面前称奴才的道理啊。真要传了出去可是要被人笑话没有体统的。” 二姑娘从青浅的手里拿过了帕子，胡乱地擦着眼睛，又撅着小嘴说：“府里如有规矩，橒儿又是怎么到的钱塘？府里如有规矩，那些箱笼又是如何被砸的？府里如有规矩，娘亲的嫁妆田铺又去了哪里？府里若有规矩，橒儿的例银怎地要你们拼了命的去挣？” “这。。。”沈大郎被自家姑娘堵得说不出话来。姑娘说的一丁点都不错，侯府的规矩多，可是不规矩的地方更多。从来是规矩着别人，对自己那是想怎么着便怎么着，恣意放肆得很。 二姑娘端坐着，面沉如水：“你们才是我的亲人！没有你们护持着，哪里还有我的小命在？传我话去，凡从京里随橒儿到钱塘的人再不用自称奴才，称我便可。” 地下的人赶紧跪了下去：“谢姑娘恩典。”其实他们还有些稀里糊涂，这是怎么说的？姑娘怎么唱了这么一曲？这多少年了都是称得奴婢，这，这怎么改啊，这个我，我怎么说啊？ 于是底下的人开始结结巴巴地自称我了，可是到底很有些不习惯啊。青浅被罚了二天不准吃点心后，才说了流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净寺 立冬后的第三天，西溪二姑娘的宅子，三间花厅全部打通，灯烛亮堂，人影憧憧，十几张八仙桌二字排开。二姑娘开了庆功宴，大赏众人。 连着在宅子里读书的丫头小子都得了一两银子，兴奋地小脸通通红。以前就只见过铜钱，还是第一次看见银子哎，还是一两的小元宝呢。那些船工们精通着水里的活计，但是铺起石板路来也不遑多让。原本每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也就拿着十几两银子，混个温饱而已，可是当明晃晃二个十两的大元宝拿在手里的时候，那眼泪就啪嗒啪嗒和着酒水一起淌进了嘴里，放下酒杯，那嘴角都快裂到了耳朵边上了，儿子能娶上媳妇了嘛。 寒兰从屏风后面移步向前，花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二姑娘稚嫩的声音在屏风内响起：“各位叔c伯c兄弟c姐妹们，这二个多月来，橒儿多谢诸位众志成城c不辞辛劳，为茶园的建成竭尽余力，橒儿铭感五内。只是橒儿幼小实在无以回报，只能奉上少少银钱以示谢意。再向诸位敬上一杯，望继续同舟共济c福祸相依，橒儿定不负众人所愿。”二姑娘说完就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 一时，众人纷纷端酒饮下，再下跪感恩戴德。 二姑娘随着奶娘和寒兰一众走出了花厅。等二姑娘转进了后院，还能听到喝酒c说话声音更响亮了些，那些激动c昂然的话语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内，成为她坚定信念的驱动之力：她要为所有为她付出的人奋进不馁，属于她的富贵从哪里被夺去，她就从哪里夺回来。 进了冬月便是农闲了，沈大郎等人运回来了大部分的木料，准备开春时节建院子的事了。先起了围墙，还在围墙之外造了十几间屋子，先给造院子的工匠居住，至于往后，那几个都二十好几的小子也该成亲了，这些屋子给他们用正合适。因此在造的时候一点都不马虎，按着南方的硬山顶造的二层屋子，进门是个天井，左右各一间房，中间是穿堂，后面是柴房c灶房，楼梯，上了楼梯是个窄道，连着三间房。 连奶嬷嬷都去看了，说是忒整齐的屋子。只是开始发愁，这些都二十好几的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呢。再点一点身边的丫头，也就寒兰c青浅c喜雨大些。只是寒兰在大奶奶面前发过誓，再不嫁人，要一直伺候小主子的。其他的不是十三四，就是八九岁的，难不成真要选了庄子上的姑娘做媳妇不成？这可怎么办呢？得问问小子们去，看看他们的意思究竟是怎么样的。 这边奶嬷嬷开始发愁仆役们婚事的时候，那边钱塘县的媒婆们也开始往庄子上跑了，没多少时日，几个大小子都知道了，纷纷找了奶嬷嬷说是不要成亲，便是成亲也得过几年等姑娘大了再议。于是奶嬷嬷也只能歇下不提。 等到了腊月，庄子的出息也出来了，因着二姑等人到了后，用了庄子里的物事多了些，还有不少又送了人，如今更是连四百两银子都不到了，真不够二姑娘的一次打赏。好在如今并不指望着这些出息了过活了，众人也不看重。 二姑娘也一点都不担心。她正在书房和奶娘c喜雨c青浅赏鉴放在黄花梨五足圆高香几上的一盆墨菊。 “这时候菊花还开了这么好，可真是难得呢。”二姑娘抬着小脸，仰望着放得高高的菊花说道。 “这有什么。京里小汤山可是有好一亩地的玻璃房呢。什么时节的花朵和菜蔬都可以种。”喜雨六岁进府就在景德堂当小丫头，八岁的时候站门子，十二岁进了屋里伺候大奶奶，如此算下来也是个老丫头。对景德堂的内外物事比二姑娘知道的多了去了：“以前每个月都有时鲜的花儿朵儿送进府，总能比着别人府里早上一二个月或是晚上一二个月。这知府大人家里想必也有着玻璃房吧。” 小汤山那是娘亲的嫁妆，原本张大爷就是那里的掌事，因着他不肯被二叔收用，便被他找了借口赶了出来。还有两个大庄子的掌事呢，他们倒是愿意同流合污的很，如今怕是早就将正主子忘了一干二净了吧。二姑娘默默记在心里。 “不过这墨菊本就不多见，这时候的墨菊就更稀罕了。这宓姑娘得有多喜欢你送的那匣子蟹壳黄啊。”青浅很是感叹地接着说。 “你说我将它画下来如何？”二姑娘心里痒痒地想动笔了。 “那敢情好啊，等画了出来就请沈猛哥哥去杭州府装裱，便挂在这墙上才好。”青浅忽然笑着又开说了：“不如姑娘画上八十一片叶子的大墨菊，等春上了，这菊花也画好了。” 二姑娘正要拍手叫好，奶嬷嬷进了门，正好听见了青浅在撺掇着姑娘玩儿，就没好气地开了腔：“青浅丫头每日里就记得玩，我听说这几日你的字都没有写完，该是想挨了手心才能歇了你这不安分的心思吧。” 青浅觑了二姑娘一眼，赶紧低下头不敢犟嘴。二姑娘却捂着嘴闷闷地笑：“奶嬷嬷，才刚是赏菊花呢，可不是玩的。” 奶嬷嬷慈爱地看着她的小主子：“马上就冬至了，要去庙里上香，杭州府有好些地方可以去的，灵隐寺c天竺c净寺。灵隐寺大些，但嬷嬷倒想去净寺，虽说远一些，但近着西湖。姑娘到了西溪还未出过远门呢，这一路走去也看看风光不是。早上早点走，稍晚便能回家了，如今听您的意思，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就去净寺吧。”二姑娘从善如流，听从了奶嬷嬷的意思。 “那姑娘就多抄几本《地藏王菩萨本愿经》，到时候就施了庙里，也是功德一件。”在地藏王菩萨前供奉本愿经，为去世的父母回向加持。 二姑娘听了奶嬷嬷的话戒斋三日后，洗手焚香开始抄写《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初见 到了冬至这日，屋子外头滴水成冰，北风呼啸着刮在脸上生疼生疼地。 天色未明，张大庆几个就赶了车候在了东侧门。早在几日前他就用了细棉锦糊了窗子，再用了厚棉帘子将整个车厢围了一圈，地上铺了厚厚的羊皮绒，美人靠用上了虎皮褥子，再用了碳盆子加了松枝将车内熏得香香暖暖地。 二姑娘穿得圆滚滚的像只小熊，戴着镶了银狐皮的风帽上了马车，又带上足足的银骨炭，手炉脚炉一应俱全。 几个丫头和奶嬷嬷c奶娘也坐了两辆马车，一样的布置，只是将虎皮褥子换成了狼皮褥子而已。张大庆c抱剑c伺墨赶车，四个护卫骑马护在两侧，一路往东折南而去。 净寺在杭州府西湖的南面，还在五代吴越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传戒授教了。又有着济公和尚和运古木之井的传说，因此香火十分旺盛。每逢春上c佛诞c祭祀之日，信男信女多是徒步前往拜佛烧香。寺内东边有一座高十余丈的钟楼，里面是一口二万余斤的大铜钟，每日晨夕寺钟敲起，声逾南屏山久久不息，附近山谷皆有回应。古人称之为南屏晚钟，乃西湖十景之一。 二姑娘一行自卯时差一刻启程，中途在农家歇息片刻后，又向东南方向驶去。等过了清波门再一路往南一刻钟后，就到了净寺山门。 因是冬至之日，多有给过世亲人上香念经的拜佛之人，门前人来车往很是繁忙，但不喧哗。都是默默行走，面含悲切。 二姑娘一行因着路远，到得有些晚了，进得庙里反显得清净了许多。奶嬷嬷先去捐了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再奉上十本《地藏王菩萨本愿经》。寺里的执事立即引领着二姑娘一殿一殿地拜了过去。 先去的大雄宝殿，五体投地c五心向上，连拜九拜，接着是观音殿也是九拜，再往大雄宝殿的左侧地藏殿走去。二姑娘圆滚滚的身子挪动着有些气喘吁吁地，但是最要紧的还是要拜地藏王菩萨，念《本愿经》呢。 今日地藏殿的香火最盛，殿外盘龙黄铜香炉的灰烬都快溢出炉外，尚有未燃尽的线香还在袅绕着盘旋。 二姑娘点上三支戒定真香，四方拜过，感通虚空法界，虔诚恳求十方菩萨为逝去的父母兄长三宝加持。 三支戒定真香面向殿门插入了香炉，二姑娘向殿内走去，到了左侧门边，先跨了左脚再提起右脚进入殿内。 继而，跪在了地藏王菩萨前面左边的蒲团，开始诵念《地藏王菩萨本愿经》。奶嬷嬷和丫头们也一同跪在了菩萨前。 一部经书念完，半个多时辰过去了。诵完了经书接着一拜c二拜c三拜，或许是跪的久了，还是衣裳穿得厚了，二姑娘再四拜的时候从蒲团上滚了下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执事扶起了二姑娘，继续跪在了蒲团前，四拜c五拜。。。九拜。九拜完了二姑娘松了一口气，一个不提防又跌下了蒲团滚成了一团，还翻了个。 “噗嗤。”一声嗤笑打破了肃穆庄严又寂然无声的地藏殿。二姑娘尚在地上还未起身之际，就很是不豫了。 这谁呢？竟敢在地藏殿放肆喧哗！顾不得来扶她的青浅，二姑娘尚未站稳就将眼睛看向了出声之处。 右侧有三个人，小的那位公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生的丰神如玉，星眸似月，穿着靛蓝色蓝狐斗篷；还有一个是十四五岁模样，另一个年长许多到有三十左右了，看起来都是这位小公子的随从。 此刻那位小公子正阻止着发出笑声的那位年轻些的随从。 几个再回过头来见到小姑娘眉头微皱，凤眸圆睁，正带着谴责的神色看向他们。都不觉有些汗颜，面上发红很有些尴尬地齐齐上前抱拳致歉：“打搅姑娘礼佛，实是无心之过，还请姑娘看在同来拜菩萨的份上绕过则个。”嘴上这么说着，可是那位笑出声的随从还是在心里暗暗排腹：你滚得也太好看了些，真像个球啊，啊哈哈哈。 二姑娘见几个人说话倒也真诚，自己也不能得理不饶人，虽还是觉得不高兴，也只能撅着小嘴点点头，但心里到底是记恨上了他们。 奶嬷嬷赶紧替姑娘戴上了风帽，簇拥着她走出了殿外。 那位小公子看着二姑娘离去的背影，赞道：“倒是位通情达理的小姑娘。”转头又斥责了发笑的那位随从：“小魏子唐突了。这也是能放肆的地方？”转头看向年长的：“徐伴伴回去按规矩罚了他，看他还不敢肆无忌惮。” “是，公子!”二位常随躬身应诺，声音有些偏细。 公子跪在了方才二姑娘跪着的地方，也如她一般虔诚诵念《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二个随从跪在了他身后稍远些的地方。他，也是在祭奠逝去的亲人吧。 二姑娘出了殿门，在执事的引领下去了客堂用饭。未到堂上，立时有了客堂执事接过了引领之责，引着众人去了干净的客轩用茶用饭。 杭州府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更兼气候温湿，出产更是丰饶。便是一席素斋也非燕京可比。 龙井茶滚金镶玉c黄衣巧拌芙蓉片c油焖翠枝白玉板c三鲜荟萃狮子球c梅花莼菜珍珠汤c桂花松仁鲜栗羹c核桃。。。 名字好听，味道更好，二姑娘最爱油焖翠枝白玉板，鲜甜酱香味的，吃了满满一小碗饭呢。 饭后又歇息了一刻多钟，二姑娘等人就该启程了。客堂执事再次引领着往山门外走去。山门对面是夕照山，山上就是雷峰塔，山下是放生池。 执事到了门口就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过去对面百十步便是放生池，姑娘不妨去看看随喜一番。” 二姑娘谢过并辞过了执事，向着对面走去。不过几十步就有一条石板小路，放生池就在小路的尽头，大约有个一亩大小的水池，用着青石板做了栏边，周边还有好些提着木桶或端着水盆的香客往池里放着草鱼c鲢鱼，还有放螺蛳的。边上更有卖鱼c龟之类的商贩。 二姑娘也去买了一只龟，被寒兰牵着走向池埠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险境 池埠头还有人在放生，二姑娘几个就站在了边上，等着人走完了才踏下台阶。 从盆子里捧出小乌龟，二姑娘蹲下了身子将它放在了水面上，小乌龟停了几息的功夫，才划动着四条小腿往外游去，一会儿又转了回来再转了个圈才继续往外潜入了水里。 二姑娘看着小龟不见了身影才站立起来，将湿了的小手向后甩去，一不小心，手碰到了身后人的身上。二姑娘赶紧转身要向人致歉，结果站立不稳，身子就斜了出去。 寒兰本拿着盆子，又去抽帕子给姑娘擦拭，一个不注意姑娘倾着身子要掉进水里了，吓得丢了东西去拉姑娘，到底晚了一步，正待要扑上去的时候，从后面伸出了一只手将二姑娘拉了回来。 岸上的奶嬷嬷等人看得心都跳了出来，一众人赶紧地跑了上去，将个小小的池埠头围了个水泄不通。 幸好幸好，姑娘万事大吉，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 其实二姑娘自己倒没有那么得害怕，但看着惊惶不定的众人，也只能安慰着她们。等回过神来要去谢那个救了她的人，环顾左右却不见了。 去哪儿了呢？还是喜雨嗫嚅着说了：“我恍惚看见是那个小公子站在姑娘身后的。” 是那个小公子救了她？二姑娘心底有些不安了，才刚还将他们记恨在心呢。结果还是他不计前嫌伸手救了她。二姑娘有些羞愧，再回身看池塘，忽然觉得遍体生凉，后怕得不行了。 奶嬷嬷牵着二姑娘的手要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一边走一边说：“可惜都没有见着那位恩人，连个谢字都不曾开口啊，也不知道今后是否还能再见着。”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今后一定见不到了。姑娘是深闺千金，出门不是轿子便是车马，去的地方不是寺庙就是别人府邸，哪有抛头露面的时候。也只得在心里默默地感谢，求菩萨保佑他高中状元，为官作宰的。 天色很是暗沉，似乎要下雪了，风也吹得更紧了些。一行人赶紧上了车往东而行，等歇过了脚往西行的时候，雪子就落了下来，打在车顶上噼啪作响，一会儿的功夫声响大作。二姑娘听着声音有些担忧：“钱塘的天气竟然比京里还冷些，这么大的雪子不知大庆哥哥穿了蓑衣没有？不如将我的手炉给了他，也能暖和一些。” 青浅赶紧阻止了姑娘：“也不要用着姑娘的手炉，我正暖和着要冒汗呢，用着我的就行了。” 青浅掀开了前面的帘子，看着大庆的身上都有些白了，就将手炉递了出去：“大庆哥哥，姑娘给你暖和的。” 大庆坐在车辕上，顶上倒有车盖可以避，只是风大便有也似无，一点用处都没有。幸好出门的时候带着了蓑衣，能避风挡雨些。如今听说姑娘给了手炉，大庆转过头看着青浅的眼睛就有些湿润了。 其实赶车的人一手缰绳一手鞭子，是暖不了手的，可是大庆还是接过了手炉放在了蓑衣里面，那是姑娘的恩典，他的心里是暖暖地。 一阵马蹄声从后来传了过来，须臾便过了二姑娘的马车，青浅抬头望去，正好和一个转头过来的人对视上了，双方都是一惊。青浅赶紧地缩回了身子，放下帘子拍了拍心口。 “青浅姐姐怎么啦？方才听见好些马蹄声，可是惊到了你？”二姑娘很是好奇。刚才她也听到了急急的马蹄声，一回儿就过去了，当时她也有些怕怕呢。 青浅看着二姑娘，很是认真地对她说：“我方才看见他们了。”见着姑娘一脸的不解，又说：“就是庙里的那些人，他们也是往西去的。” “啊？”二姑娘一脸的惊喜，那是不是应该住得都是西面，说不得很近呢，那以后还是有机会当面向他们致谢了。 公子一行从夕照山下来直向西奔马，路遇二姑娘一行的时候还很有些奇怪，三辆马车，马是清一色黑色蒙古马，四个护卫，高大矫健，看起来就是练家子。看着架势倒像是名门世家的内眷出行，只是这穷乡僻壤的也没有听说过有底蕴的人家啊。 九公子打马过后倒也没有多思量，回到了宅子，沐浴更衣后就坐在了桌子前看书。 九公子的掌事姑姑梅姑姑端着刻百卉青瓷茶盘，上面放着一只羊脂玉碗走了进来：“听说公子今日救了一位小姑娘，那可是功德一件啊。” 九公子放下书卷看着梅姑姑：“原是我们失礼在前，再者也不过是伸一把手而已，谈不上救不救的。”九公子说完，看着窗户皱着眉再问：“小魏子的五板子挨过了？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转过来呢。” 梅姑姑拿着帕子掩着嘴了，不是谁都似你这般少年老成的：“挨了，挨得大呼小叫的，奴婢看他龇牙咧嘴的说要来谢恩呢，还说有要事禀告。” 有什么要事呢，才一起回来不多久，又起什么幺蛾子不成？九公子想到了那几辆马车，还是点了头：“让他进来吧。”说着端起玉碗，喝了碗里的姜汤。 从净寺回来后，二姑娘和四个大丫头继续过着读书写字的日子。新来的几个丫头，静敏c静思c静斐c静熙经过了几个月的读书和调教，如今也进了内院伺候姑娘了。 听着腾立贤说，其中静斐c静熙二个丫头天资很是不错，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已经将三字经c千字文c久久表背的滚瓜烂熟，还能释义做题，字也写得端正。 于是寒兰带了静斐c青浅带了静熙，再继续学了伺候姑娘的差事，喜雨带了静敏c静思调教院子里的粗笨活儿。紫霞和玄墨倒是清闲多了，正好可以好好读书。 袁先生看着她们像个小姐似地与主子谈诗论文，原本还有些诧异，这几个月下来已经熟视无睹习以为常了，还经常加入进来，和她们一起煮茶品鉴，看她们下棋或一旁解惑。 日子过得清闲，转眼就到了腊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过年 喝了腊八粥，二姑娘和丫头们放了冬假，宅子里的事情也多了起了。沈大郎等人就坐在花厅和二姑娘商量年节礼的事。 “京里的节礼倒是不用送了，三爷一并都带走了。只是知府大人c钱塘县令大人都有名帖留了下来，也一直对姑娘很是关照，这节礼送还是不送却有些讲究。依我之见知府大人府上还是要送，毕竟姑娘与贾姑娘来往颇多，该不会有什么忌讳了。只钱塘县还是先放一放再说，等出了孝再送上重礼谦逊一番才好。”二姑娘守孝确实不宜上门，因此大家都觉得有理，二姑娘自然认同了。 沈大郎继续说：“还有漕运司，明年的船运与他们很有关联，借着年节送礼再去打探一番，便是混个脸熟也是好的，再要打发些银锞子，这上下都有了实惠，做起营生来就事半功倍了。。。”以魏掌柜等人的名义送年节礼，没有了忌讳，也能打开船路，倒是必须得很。 “再有，今年船运和茶园只有出去的银子，不见有出息回来，姑娘今年打赏万不可与往年相比，若茶园和船运有利可得，姑娘再行掂量分些红利便是。” 二姑娘听得有理自然应允：“沈叔与魏叔所言甚是，橒儿无有不依的。只过俭无信为吝，滥让失法至恶，至于赏银及日后红利如何分成还请沈叔魏叔斟酌着有个章程。这利高者厚，利薄者简，但也得看哪种营生，苦则厚，易则简。并晓于众人才能明白事理。都有了盼头，再无有不尽心和衷共济的。” 一众人赶紧站了起来拱手应诺：姑娘读了四书果然更加明理了，只这商贾之事怎么也触类旁通了呢？ 二姑娘没有心思去想下面的人是如何地惊讶且佩服，她要忙着过年了。 这是二姑娘到了钱塘的第一个新年，她一点都不想委屈了跟着她的人，于是不顾奶嬷嬷的阻止，还是取出了二婶给她的二千两银子，开始打银锞子，定首饰c买绸缎做新衣裳。 当镇上的彩衣铺子送来绸缎量尺寸的时候，还以为是乡下财主给女眷做衣裳，并不十分经心。但进去屋内一看，家什用具皆是上乘，与外面粗糙简陋并不协调。再一看竟然是个长得粉雕玉琢五六岁的女孩子在当家作主，还很是嫌弃她的东西粗鄙，花色不多。铺子掌柜又看周边恭恭敬敬的下人们，纷纷应和着她的话，就惊到了。连连告罪，急急回去又重新拿了几十块杭州府最时兴的缎料，连着妆花和刻丝都有好些。后来得知这些都是给她的奶娘和丫头下人们做得新衣裳，更是连着下巴也要掉落了下来，她再也不敢轻视面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子了。 二姑娘打扮完了自己和下人们，已经到了年边了。 南方与北方不仅饮食不同，便是风俗也是各异。因着二姑娘说要入乡随俗，自腊月开始陈妈妈就带着婆子们开始酱c腌c糟各式鸭子c肉c鹅c鱼等。 到了腊月二十开始包粽子，做年糕，吃了年糕年年高。 腊月二十三祭灶，保佑来年吉祥安定又丰茂。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c除陈布新过小年，而不似北方在腊月二十三就过了小年。 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人人都得寿c禄c福。 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富贵年年长长久。 腊月二十七，宰鸡赶大集。每年到了这一日，三里外的留下就有大集，可以买年画对联c花果菜蔬c各式干果点心c鸡鸭鱼肉c时兴花钿头饰。那时节真是百货齐上，人潮如流。 二姑娘听得眼睛亮晶晶的。可是奶嬷嬷说是人多是非多，不出意料的事儿也更多，更怕货来货去地污着c脏着姑娘可不得了，再也可不能将姑娘置于险境。 二姑娘想着自己还在守孝，虽然乡下地方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但她也不愿意出去赶热闹，只默默将一瓣菊花叶子涂上了浅墨。 奶嬷嬷看着她十分心疼，谁家孩子到了这时候不是跟着娘走亲访友，踏青登高看花灯的，可是姑娘自生下来至今，几乎一直都在守孝，也是到了西溪庄子才有机会去了一次净寺。天寒地冻的看不得精致，还差点伤了性命。这过年本是最高兴的日子，她既无亲戚家可走，也不得去看十五的灯市。每日锁在院子里也真亏得她能静下心来，不是看书便是画画写字，最多也就看着几个丫头下棋而已。得想个法子让她疏散疏散才是。 奶嬷嬷思忖许久才开言：“姑娘上次说还有本什么书没有买到？” “《陈旉农书》，奶嬷嬷知道哪里有书局啊？”二姑娘转头惊喜地看着奶嬷嬷。 看着姑娘笑开的容颜，奶嬷嬷老怀大开：“呵呵，猛小子去了府城几次都没有买到，这不是跑错了地方便是小子说不清楚。这农书啊，自然要在乡下的镇上去看看才是。” 乡下的镇上就是留下镇啊，不过三里路的脚程，倒也便宜。 二姑娘笑了，软软地问：“奶嬷嬷，什么时候去呢？” “这年前啊可去不了，得过了年才行，这新年头几天说不得书局关了门也回家过年呢，怎么也得过了初十才开门，开了门要除尘祭祀，十二十三也不得去，我算算，正月十四正正好。不如正月十四去镇上的书局吧。”其实奶嬷嬷想着正月十五不得去看花灯，可十四正是上灯的日子，这街上虽没有十五的热闹，但姑娘也多少能看上一些热闹不是。可怜天下奶嬷嬷的心啊。 二姑娘抱着奶嬷嬷开心地撒娇：“奶嬷嬷想的真周全”。 姑娘开怀了，几个丫头更高兴了，于是选衣服的，挑首饰的，忙得不亦说乎。都忘了腊月二十八要贴窗花。不过二姑娘是守孝也不用贴，便是门前的对联也是空着的。 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二姑娘一早起来祭奠了父母兄长。下得楼来，眼睛还是红红的。 第二日便是除夕夜了。 花厅三间全部打通，只中间用了七联紫檀木富贵花开屏风隔开。放了三张八仙桌，奶嬷嬷c奶娘陪着二姑娘坐了一桌，寒兰c青浅c喜雨和两朵菊花坐了一桌，春兰等女眷又坐了一桌 外面就是沈总掌事c魏掌柜等带着小子们，以及张大庆c伺墨c抱剑坐了四桌。 不言主仆，只论亲疏。二姑娘看着满堂人彩衣华饰，那嘴就一直合不拢：他们与她祸同依，这福也要同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九殿下 从二姑娘的庄子再往西十多里路，有个叫陈家村的地方，曾经出过一个举人。因其幼年时父母双亡，家中有些财田，族亲颇有侵占和苛待之意，便在二十多年前中举后变卖了家产，携妻带女上京春闱，后一直都没有回来。一直到了七月，忽然来了几十号人，还出了兵丁，厘清了他的族地，赎回了原本卖出去的二百亩地，建起了二个卷棚院子，到了十月，更是来了百十号人，运回了三具棺椁落葬在了他的田地中，周边的便做了祭田。 等棺椁落葬后，一大一小二个卷棚屋子就都住了人，算来倒有四五十来个人。很多都是骑马佩剑持刀的侍卫。看起来住在正房的那位少年应该十分富贵才是。 那到底是什么人呢？没人敢近前去探视，但有人猜测是举人的后裔，这三口棺椁该是举人c举人娘子和女儿才是。若果真如此，这少年的身份就很耐人寻味了。。。 西边的卷棚屋子是个三进院子，庭院很是宽敞，正房虽有五间但比较狭窄。如今站在正房门口的正是二姑娘所见的那位十二三岁的少年，在他身后除了小魏子还有梅姑姑等六七个侍女。 徐伴伴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公子，祭奠物事俱已备齐，请您上祭了。” 几百步开外就是埋葬三个棺椁的地方，圆圆地建了二个坟头，高出地面丈五，具是用汉白玉做的围档，坟前是一座双檐攒尖顶四面碑亭，上书着：“显成恒公陈氏夫妇c显妣真懿夫人陈氏墓”。左边的只写着：“不孝子立。”没有落款。若是外人看见，怎么看就觉得怎么奇怪：这母亲不和父亲合葬，倒是和外祖父母葬在了一处，也没个名字，莫非是被休？合离？ 厅碑前七鼎六簋，放着三牲九礼，牛c羊c猪c鱼c腊c果c稷等物。香烛燃起，和着西北风，左飘右荡，欲明欲灭。 公子站在亭前，眼睛透过那块亭碑，看到了五个多月前月华殿的寝殿。他的母妃，不，那时候还是华嫔，躺在床上吃力地嘱咐他：“离他们远远地，再不要去查什么真相，也不要争。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娘便能瞑目了，你记住了吗？”最后一句话，华嫔声音忽然提高了些。 看着娘撑起身子满是期待看着他，他忍着痛恨含着泪点头：“记得了，儿子去余杭，父皇已经准了。”他伏在床边压抑着声音痛哭不止：这仇母杀弟之恨让他如何忘怀，如何罢手啊。 第二天娘就去了。父皇加封华妃，葬入皇陵。而她的真身和那个生下来就死了的男婴和她父母的骸骨都秘密运回了南边，华妃的故乡。 他的弟弟，因着落地而亡，连个葬身之地c碑文都没有，母妃舍不得，就合在了一个棺椁。他也被父皇打发去皇陵守孝，其实来的是余杭乡下。 “公子，该行礼了。”徐伴伴轻声提醒着似乎神游天外的九殿下。 公子，不，是殿下。文曦陛下第九子钱郦稷，收回隐隐含着泪意的目光看向祭桌上的香烛。 他的母妃一生坎坷，先是随父母历经艰辛来到京城，再遭遇父死母病花光了积蓄，最后母亲病重不治而亡，她孤苦无依无力葬母，只得卖身于前来招宫女的嬷嬷。在宫中又吃尽了苦头，九死一生才有了他，虽然陛下恩宠无比，却也招到了其他嫔妃的嫉恨，趁着父皇因前朝兵灾之乱多日不进后宫之便，下死手害了母妃和弟弟。。。 母妃，不报此仇非人子啊。九殿下三跪九叩，大礼祭拜。 眼望四野，寂然无声。祭奠完毕，九殿下往回走去，虽然身后跟着一众几十人，但他还是觉得清冷而萧肃。远处炊烟袅袅，该是农人们在烹鸡烧鹅吧，明日就是除夕了，九殿下的眼神有了点温度。 回到了屋里，大宫女赵槿伺候着他换了常服，唐瑜端着茶放到了书桌上，一边轻声回禀：“公子，熊领侍卫求见。” 侍卫熊玉卿是他的领侍卫，辖下三十个侍卫每天分了两班守护着他的安危。日前因着小魏子言到那三架马车是那个小姑娘的，他一时好奇这山野之地怎么也有这般讲究的乡绅富豪，该不是哪家小隐隐于山水的名士国师吧，就让他去打听了，估计是探着消息特来回禀吧。 探着又如何，那些人事与他有什么干系？都该离他远远的才是。他母死弟亡孑然一身，虽有父亲却是陛下，眼里只有家国，哪里还能记得有一个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儿子。孤苦伶仃就如同。。。就如同五年前靖西侯世子的遗孤，跪在灵堂凄楚无比。可是，你至少还有亲娘在啊。。。我的亲娘啊。。。 九殿下双手捂住了眼。半晌使劲搓了搓，接过了唐瑜递过来的帕子又擦了擦，回复了她：“让他回去吧。”声音有些嘶哑。 唐瑜暗暗叹气，本来以为殿下能听些乡野消息，也能开解些，没想到更加沉郁了几分。这陈妃娘娘去世都快半年了，殿下一直都愁眉不开，除了从净寺上香回来后有些笑意了，今日怎么又成了这副模样，可怎么办好呢？ 伺候在屋子里的梅姑姑和赵槿都垂首不语，心里也都琢磨开了：殿下心情复又抑郁，因是刚祭拜了母弟之故。只明日便是除夕，这屋里屋外的一点过年的气息都没有，也不吉利。虽说要守孝不可饮宴，但也不至于暮气沉沉至此，他还年小，长期以往不利长成，得让他开怀一些才是。 梅姑姑悄悄地退出了屋子，往前院去找陈先生。 九殿下此次下乡，他的父皇指派了四位先生师傅教授于他，分别是书c画c棋c骑射功夫。 梅姑姑找的陈先生名文彦，字邦之，号野叟，是文曦朝首屈一指书画大师，善山水，精花鸟，工金石，一直供职于朝廷，本也是九殿下的业师之一。她便是想请他借着作画，说动殿下出去走走，或许能展眉些。 陈先生六十上下的年纪，很是清瘦的一个老人，头发花白，又不修边幅，看上去有些邋遢的样儿。 到了余杭后，因着殿下无有心思写字作画，他每日就自个儿登山看景。他本号野叟，最爱着山水田野，正画着一副溪山垂钓图。听了梅姑姑的诉求，便应诺过了年与殿下一起鉴赏新作，再邀了他去外面走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靖西侯 二姑娘的年夜饭热闹祥和，其乐融融。 与二姑娘恰好相反的是九殿下，那是一个人的桌子，放着几十个碗碟，后边站着七八个人，除了一些轻微的碰瓷声，连声咳嗽都无，看着都没有一丝喜气，可想而知那桌上的人该是如何寂寞孤单啊。 还有一家人的年夜饭更是不同，那是各种心情都有，恼的c愁的c冷漠的c事不关己的。 那是靖西侯府一家子。 原本先世子夫人去世后，京里多少传出了她在府里被苛待的流言。只是因着府中白事，女眷无人出门会客，也少有人来府里拜访，侯夫人等人并未得到太多的消息。 直到二姑娘离开燕京，前往钱塘县后，燕京的名门世家的圈子里，乍然掀起了一股闲言碎语之风。说是侯夫人为了霸占前世子夫人的嫁妆，在逼死亲孙女不遂后，又让二奶奶抄了她的箱笼，并将之驱逐到了几千里之外的穷乡僻壤，如今还不知是活是死呢。 真是可怜啊，她好歹也是侯府之孙，世子之女，又不是什么前妻后娘所出，这靖西侯府真是太狠绝了些。有些和先世子夫人交好的夫人c奶奶们，闻言很是掬一把同情之泪，便是那些毫无瓜葛但又心底良善的妇人们听说后，也是唏嘘不已。 二奶奶的大嫂，戴伯夫人听到传言后心急火燎。她的长子长女正要说亲事呢，若是亲姑姑做出了这样的事，她也要被人喷唾沫的，儿女的婚事会有很多阻碍，怕是说不上好亲了。 戴伯夫人顾不得侯府守孝，上门便去质问了二奶奶。 二奶奶当然矢口否认，怎么敢承认呢。不仅不承认，竟然还说，谁不想儿女有个好归宿，她的樟姐儿到现在还没个好姑爷呢。 戴伯夫人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了半晌吐出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总有见不得人的事儿让人家拿捏住了，才有了这些风言风语，连得娘家都捂脸羞于见人。”说完话甩手走人。 于是这些话不到一个时辰就传到了侯夫人的耳朵里了。还不等侯夫人有所发作，外院送进了侯爷的信。 莫非是老二承世子之事？侯夫人赶紧拆了信件，仔细看起来。没想到侯爷只字不提世子之位，通篇都要她慈爱孙女，教养在身边的话。 侯夫人气得头目发昏。幼子世子之位不提，一再提这个刑克冲害的祸事，还教养在身边呢，家里都被她折腾得死的死，病的病，便是那些闲言碎语也是因她而起。她这是作得什么孽啊，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现世报啊。 侯夫人不提自己和二奶奶的不是，只是将过失归咎在了孙女以及三奶奶身上。 二姑娘如今她伸手够不上，但是三奶奶的脚伤了，连着三个月都没有好。 侯夫人连声冷笑：“生的什么伤病，我看怕是得了心病，黑心烂肝肠的，走不来就给我抬来。”侯夫人发狠，叫三奶奶过来了慈元堂，说她搬弄是非，家丑外扬，要休妇。 侯夫人铁了心肠要折腾她，再不听她的分辨，枉加了罪名后，便让三奶奶跪在了中庭悔过。三奶奶忍着气，跪了二个时辰，直到门外禀报，三奶奶的娘家嫂子陈二奶奶来了，她才晕倒在地。 陈二奶奶进了抄手游廊见小姑子晕死在庭院，也不进门了，当即翻脸：“亲家夫人，你这是想逼死你庶子媳妇了？怎么不去问问你家后巷的奴才们，自己做的下作勾当竟然让无辜小辈替你背黑锅。若不是我家小姑百般周全了橒姐儿的小命，说不得你靖西侯府的牌匾都要被摘了下来。如今我到要去问问靖西侯爷，我家小姑究竟做错了何事，亲家夫人要休妇？真正岂有此理！” 侯夫人噎死了，直着喉咙叫：“反了不是，你以小犯上，快快与我打了出去。”可是谁敢打啊，别说如今淮阳伯炙手可热，深得陛下信重，便是陈二奶奶的丈夫也是正三品的御前侍卫，那是陛下的近臣啊。 侯夫人这才明白，大儿媳妇给她招来的是这么个娘家强悍的庶子媳妇啊，不仅如此，还深得她嫡母嫡嫂的看重。 陈二奶奶二话不说，带着三奶奶和两个孩子回了陈府，直到三爷回来，才接了回去。 三爷到了侯夫人面前去告罪，说是自己媳妇前伤未愈，后伤又添，日前实在不便给夫人请安，再者人又木讷蠢笨，不会讨侯夫人喜欢，以后便让她在家里给您磕头。也免得到了母亲跟前，因不会说话行事再惹了她气恼。 侯夫人听了庶子的话又气了一场。 腊月二十四，本是过小年，一家人总要戴着面子情在一起吃个饭吧。谁知道侯爷又送了八百里加急信，一封是给二爷的，一封是给侯夫人的。 二爷也以为是世子之事有了着落，心里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忐忑，但还是抱着希望拆了信。没想到却是侯爷的三言两语，斥责他上不能为父分忧，下不能怜兄之幼，如此不孝不悌，何以为侯府之继。 二爷气得浑身发颤，拿着手中的信件朝着二奶奶扔去：“都是你这个不贤的妇人，不过是个孤女，你也容不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说完头也不回出了门去，连着三天三夜不回家。 二奶奶本怀着身孕，又因着女儿婚事不顺而着急上火，再加上先前被娘家嫂子好一顿说教心里很是不虞，如今又被丈夫恶言辱骂，直气得肚子发疼。还慌得厉害，怕丈夫从此厌了她。只有憋着那股气，熬着不敢声张。只日日盼着丈夫能看在往日夫妻恩爱的份上回心转意，她再小意温存一番，也就过去了。谁知道竟然连着几天都不着家。眼看着祭祀就要到了，只得泪眼婆娑，撑着身子打理着府里过年事宜。直到腊月二十八，二爷才回来参加第二日的祭祀。 而侯夫人收到了来信，想着陈二奶奶曾说要告状的事，心里很是有些担忧。展开信来一看，果然是侯爷知道了许多事，连篇指责她不慈不贤，再要她每年将大儿媳妇的出息如数送往钱塘县。若有差池，绝不轻放。 侯夫人倒在床上捂着脸大哭一场：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梁家能百年荣华，侯府后继有人啊，可是侯爷竟然如此不体谅，见风便是雨，连着分辨的机会都不给。这是胳膊肘往外拽，全不念着你的发妻含辛茹苦替你生养孩子，操持中馈万分劳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下雪 因着侯爷常年守关，侯夫人只在燕京教养孩子，操持府中之事，夫妻间聚少离多，侯爷对她常怀有愧疚之心。通常来信，虽不至于温情脉脉，但也很是委婉承情，何曾有过这样的严词厉色。 侯夫人哭得天昏地暗，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胸口不断地起伏着。 怕是又要犯病了。蔡妈妈思忖着，赶紧喂了她药吃。半晌，侯夫人才觉得好些，便又将恨意转到了二姑娘和三奶奶身上。只是如今的三奶奶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二姑娘则远在南边啊，于是只得磨了磨牙，先咽下再说。 磕磕碰碰到了除夕夜，再没有理由不在一起吃个饭了。二奶奶挺着肚子张罗着，三奶奶被二个丫头扶着，看起来很是不良于行的模样，再看二个庶孙，气度很是大方得体，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哎！耐耐吧，今儿是除夕，侯夫人自我开解着烦恼。 二奶奶不时觑着丈夫。自那日后，二爷就没有进过她的房。本想着这许多天过去了，便是有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可如今还是对她不假辞色，二奶奶心里就更发愁了：连着除夕都没有个好脸色，她还怀着孩子呢，日后可怎么过日子啊。 樟姐儿这半年来因着婚事倒沉默了许多，神情淡淡地与长辈和弟弟们见过了礼，并不多话，连着自己的亲弟弟也冷漠无视，只坐着漫不经心地小口吃了菜，似乎任何人事都与她离得远远地，怎么看都有些出尘飘逸之姿。 啟哥儿的心早就飞去钱塘县了：也不知妹妹今晚一个人的年夜饭吃些什么？可穿了新衣裳？那些丫头们伺候着可还尽心？可也高兴？等我长大了，我总要去看看她才能放心，万不肯再叫人欺负了她。 津哥儿自幼看着兄长行事，见哥哥沉默不语，他便安静用饭，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二爷的小女儿桢姐儿坐在自家姐姐的下首，见着众人不声不吭地，她也默默无语，只偶尔觑上自己爹娘一回，看着就是个十分聪慧，惯会看眼色的小姑娘。 三爷和二爷，偶尔碰个杯，一口喝了，也不说话，连个眼神儿都懒得对上，看来心思一点都不在这里。 这场年夜饭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别说笑语喧阗，便是各人脸上都没有一丝喜气。 那些丫头们小心伺候着，生怕出了什么差池被连累了，也是一个个沉着脸，脚步轻盈c动作轻巧，更不敢说笑。只暗自担忧，今晚的赏金还有吗？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南方人讲的是虚岁，北方论足岁。因此二姑娘在子时吃了年糕睡觉了，一觉醒来吃汤圆，在燕京还是五岁，可是在西溪那就七岁了哦。 大年初一开门放爆竹。村子里自卯时起，就此起彼伏声声不绝，二姑娘家也放爆竹，这是驱晦逐秽。 沈总掌事和魏掌柜守在了花厅。一家一家的佃农要来给主家磕头，送来的是长生果c柿饼或年糕，拿回去的是四色点心和二个二钱的银锞子。真是战战兢兢而来，欢天喜地回家啊。 二姑娘带着丫头们听着静熙和静斐交替着来传花厅的事，一直都是眼睛亮亮笑意深深，果然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大年初二女儿要回门。宅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出门的，宅子外头也没有人进来。二姑娘和丫头们下棋看书画菊花。 大年初三“赤狗日”，不出门来不入门。 大年初四，焚香点烛迎灶神，二姑娘也要去拜三拜。 大年初五，“破五”拜财神。杭州府北高峰有个财神庙，听说香火旺盛，十分灵验，沈总掌事和魏掌柜几个寅时便出了门，不仅要拜财神还得请一尊财神进门，日日点烛烧香供糕果。 过完了初五到初六，二姑娘读诗要送穷：“年年到此日，沥酒拜街中。万户千门看，无人不送穷。”二姑娘要送穷，她还要吃燕窝蒸鸡蛋呢。 初七是人日，姑娘丫头们要头戴华胜吃鲫鱼，吉庆有余万事开。 终于要过完年了，二姑娘还记得正月十四要去镇上买农书呢，可是接下来她日日都要看天色，次次都失望。 文曦十四癸未年，真是个冷得不得了的年啊。 自初八午时起就下起了雪子，到了申时，那雪花儿就飘了下来，天亮后，就积了半尺多厚，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么厚的雪在燕京可是稀松平常得很，但是在钱塘可就稀罕了。那些积年的老人都啧啧称奇，说在钱塘还未见过一夜能积半尺多厚的大雪，今年该是个好年头，都高兴得很。 张铁墩打了几个滑雪板，二姑娘和几个丫头被护卫们用马拉着去了晒谷场上看飞雪。站在晒谷场上大樟树下的二姑娘，披着棉斗篷，倒是比寒兰还高出了许多。 二姑娘之前当然见过雪，但那是天逸阁瓦上c中庭的雪，是一小堆或者一小片。何曾见过这原野驰蜡，万山如银的壮观。又值寒风似箭，或回旋卷玉珠，或流风扬柳枝。万物皆澈，真个是天地间如白玉砌就，飘飘然似乘风上了琼楼玉宇。 这一场大雪断断续续直到了正月十二才停了下来。钱塘县的天气是下雪不冷融雪才是真正的冷，那是冷到骨子里的阴冷。 正月十四本要去镇上书局的，可是连东边的池塘都积了厚厚的冰，奶嬷嬷怎么肯让二姑娘出门子呢？一直用着银骨炭将屋子熏的暖暖香香地让她读书写字呢。 一直等张大掌事父子上了龙井山，魏掌柜去了淮安，春兰的肚子都大了许多的时候，那积雪才基本融化，天气也渐渐暖和了。 那镇上还去不去呢？不仅几个丫头记得，二姑娘也记得呢。都是因为这场大雪才耽搁了些时日，如今天气一暖和，那份心思就再也按捺不住了，齐齐看着进来送点心的奶嬷嬷。 青浅丫头赶紧接过了黑色戗银菊花漆盘，紫霞搬了玫瑰椅，请祖母坐下。二姑娘直接就叉了一只水晶虾肉玲珑饺喂进了奶嬷嬷的嘴，玄墨端着青瓷刻牡丹薄瓷茶盏伺候在了旁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留下镇 要说奶嬷嬷不知道她们的心思，打死人都不相信。她早就翻了黄历，正月二十五宜出行。 不过是三四里路外的镇上，奶嬷嬷竟然还翻了黄历，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二姑娘和丫头们都抿着嘴笑了。 正月二十五，天朗气清，惠风和煦，田野的草地已经开始泛绿了，各色野菜也已齐齐登场冒出了芽尖儿。 辰时刚过，二姑娘c寒兰c青浅和两朵菊花齐齐登了两辆马车往东而去。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就到了镇上。 留下镇被一条自南而北，直通运河的留下河一分为二，两岸临铺，三桥横卧。素来商贾云集，十分繁华。其中以茶市最兴隆，梅家坞的龙井茶叶便是在此集运，然后通过水路往各处销去。因此各式茶楼分布两岸，更有酱坊c药铺c书局c米行等星罗棋布。 二姑娘一行在忠义桥下了车，一路往北行去。 路上行人似流，河中舟船如织。河两岸几十步一个埠头，或装船，或卸物，十分热闹，精壮的小伙举重若轻扛起二百斤的米包，健步如飞。 几个丫头围着二姑娘目不斜视，身若轻柳，步似莲花慢慢移动，随着人流往前走去。 街上的人看着个个粉面桃腮，梳着双环髻，不是插着玉便是带着银镶宝，那衣裳不是浅碧就是靛蓝，不是妆花就是杭缎，还镶着貉子皮或狐皮斗篷的姑娘家们，个个目不暇接起来，再看，身后还有二个穿着黑色大氅，配着短剑长刀的侍卫，都个个惊讶不已：镇上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人家？看这气度，啧啧，真是形容不出的高贵雅致。哎呦，看这个小姑娘真正是玉肌花貌，我老婆子白活了这许多年纪才第一次见有这样牡丹花似的闺女。 于是街上的人群自觉让出了一条小道，方便这几个姑娘行走，免得碰着污着了这些如天仙下凡的贵人儿们。 二姑娘等人自然不会理会旁人的眼光，等侍卫问得了方位，直直就向着书局而去。 书局的掌柜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看来了四五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姑娘，窘的连话都说不连贯了，红着脸赶紧让坐又端来的茶水，忙忙乎乎一阵子，才渐渐平静下来，躬身再问姑娘们有何指教？ 浅碧伺候着姑娘落了坐，就开始环顾左右看书架了：到底是小地方，这书局还是狭窄了许多，也不知会不会有姑娘要的书呢。 寒兰打量了一下，直接就开言相问：“请教掌柜，可有农书？” 原本以为姑娘们不是来找话本子就是找些诗词歌赋的雅集，没有想到一开口就是要农书，掌柜的被问懵了，这太出乎意料了啊：哪有姑娘家要农书的，这是想做什么呢？ 二姑娘一看掌柜的神色，心里就有些失落：估摸着又没有呢。枉盼了这么久。 谁知道掌柜懵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声说着：“有，有，有。不知姑娘要那本书。” 二姑娘一听要哪本书，那是不是有很多种书呢？真是喜出望外了，一时嘴角都翘了起来。 青浅觑着姑娘的脸色，一见她满脸惊喜，赶紧吩咐掌柜：“都拿出来看看，说不得都要了。” 都要了？哎呦，今日真是开门大吉啊，不说来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百年难得一遇，竟然还要将他积了十几年，都有几寸厚灰的农书要买回去，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啊。 掌柜的一边暗自高兴，一边赶紧应承：“是，是，是。待我找出来给姑娘们看看，是否都合适。” 姑娘们也不喝茶，只坐等着掌柜拿书出来。看他一次又一次从角落里这边找一本，那边又翻出几本，直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找出十几本书来，又一一擦去了灰尘，捧到了桌子上，躬身请姑娘们翻阅，是否合适。然后搓着手，尴尬着伺候在了一旁。 二姑娘看着颜色发黄，一股霉气扑鼻的书籍，很是不解：这些书看来很有些年头了，怎么都卖不出去，难不成种庄稼的都不看书吗？ 二姑娘还真说对了。时人除了看天吃饭，祖祖辈辈都是传下来的手艺在种田种地，哪里听说过农人种个地还要捧着书本的，这不是笑话嘛。再说了，庄稼人一年四季若能温饱都要谢天谢地了，哪有闲钱让孩子去读书呢。 二姑娘，您和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真是如出一辙啊，那是不知人间疾苦啊。 寒兰用帕子捏着书角，一册一册给姑娘看书名，果然有《陈旉农书》，二姑娘可高兴了，都快找遍杭州府的书局了，一直都没有买到，果然奶嬷嬷说得是对的，只有乡下地方的书局才有这样的书呢：“都要了吧，也给张大爷和蒋掌事选几册送去。” 寒兰挥着帕子要掌柜的都扎了起来，掌柜高兴得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手脚麻利地赶紧将书籍扎起来，生怕一个不当，姑娘们不要了这些书，损了银钱不说，还得继续喂它们吃灰尘。 这边掌柜的还在包裹着书籍，门口就进来了二个人。 “哎呦，这不是西溪万家的闺女嘛。”进来的是彩衣坊的女掌柜，一进了门就笑得如同一朵喇叭花：“我正好听说镇上来了几个天仙似的人儿，想着除了您家再无旁人了。这过来一瞧，果不其然。” 寒兰等人见是熟人，便与她见了礼，看着她一副生意人的模样，心底都在暗暗发笑，却也不答腔。 彩衣坊掌柜也不计较，依然捏着帕子笑得花枝乱颤。上一笔生意可足足赚了五十两银子啊，要是每个月都有五十两银子可以赚，我的天呀，那一年就是六百两啊。这可是镇上的大户了。 彩衣坊掌柜十分殷勤：“还请几位姑娘赏脸到铺子上去坐上一会儿，已经备了上好的龙井，还请万勿推辞啊。”彩衣坊掌柜连连敛衽十分热情。该做春裳了，说不得又是一笔大生意。 这彩衣坊掌柜真是个八面玲珑啊，是个会看天气c眼色做生意的人精。 果然，二姑娘看着岸边冒出头的绿色，想到了春裳，看着寒兰便点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二姑娘一行出了门左转，往彩衣坊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再见 九殿下一行在忠义桥看见了两辆马车觉得十分熟悉，还多看了两眼，但并未多想，直接进了大街。行不多远，就看见前面几个靓衣女子簇拥着一个小姑娘出门从左向前而去。 小魏子眼尖，看见了赶紧对九殿下说：“公子，原来是她们啊。” 九殿下也看见了，原来她们也住在这边，真是天下无处不相逢啊。九殿下踏入刚才二姑娘出门的铺子，见是一个书局，原是来买书的啊，九殿下恍然。 那掌柜抬头一看，见是一位头插白玉簪，水碧色团衣扣着白玉带，披着墨灰色白狐斗篷的小公子。又见他眉如长剑入鬓，眼若秋水含情，身若寒松，神情凌然，分明就是个贵公子啊。 年轻的掌柜真是高兴坏了，才走了几位天仙似的美人儿，又来一位神祗一般的小公子，今日真是鸿运当头啊，一时语无伦次：“公子请了，只是今日再没有农书了，呵呵呵。” 农书？九殿下十分奇怪，怎么说到了农书？莫非她们是来买农书的？那姑娘这么小，如何懂得稼穑，几个丫头看看画本子还差不多吧。九殿下心存疑惑很有些不解，但也不多话，自坐在一旁看着陈先生去翻些字画。 陈先生并不理会掌柜在说什么，进了门先背着手四下里打量一番。他也不是来买书画的，只不过应了梅姑姑的央求，以山野之地多有隐世名作为饵，带着殿下来镇上走走，散散心而已。也不过是让掌柜拿些得意的诗画出来，与殿下鉴赏一二。 看了良久，也没有什么出色得让人刮目相看的东西，九殿下兴致缺缺留下几个赏钱，任几个太监c先生引领着继续在街上走东看西。 二姑娘一行被请到了彩衣坊的楼上，那是招待贵客的楼阁。 掌柜和伙计们忙得不亦说乎。搬了各色绸缎任着姑娘们选。二姑娘小手一挥，每个丫头一人二套，再给沈叔c魏叔c奶娘c先生他们带些料子去。 二姑娘的衣裳由着寒兰c青浅几个丫头做，也选了一些素色杭缎。算算账，又是一百好几十的银子，怎么也能赚个三十多两。掌柜已笑得见牙不见眼了，捧了点心果子殷勤地让着，一边一个个量着尺寸。 紫霞她们咬着果子，吃着点心，喝着茶水c翻着缎子，慢悠悠地惬意得很。 可是寒兰着急了。嬷嬷说要在午时之前回宅子的。这在彩衣坊耽搁了许久，怕是快到午时了吧？她站起来走向了窗口，抬眼望去，看看太阳晒到了哪里？心里再估摸一下，嗯，午时还不到呢。便放下心来睃一眼街上的情形。 咦？这好像是小公子那几个人啊？ 寒兰发现对岸几个人十分面熟，再仔细一看，可不是那几个人？想起青浅眼神儿最好，于是赶紧招手，让她再来瞧瞧。 青浅扒着窗户看向对面，仔细辨认，果然是在净寺见过的小公子一行，那个爱笑的小厮也在呢。于是激动坏了：“姑娘，姑娘，您看，您看，就是这位小公子救了您啊。” 二姑娘一听救命恩人在此？在哪里啊？赶紧也站了起来，跑向了窗边。 可是二姑娘，您太矮了，看不见啊。 于是本来坐着的紫霞赶紧让了凳子，搬到了姑娘脚下。二姑娘扶着青浅站高了，再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堪堪能看见小公子一行的几个背影，须臾，就被廊檐挡着看不到了。 二姑娘转身呆呆地看着她的丫头们：看不到人了啊，可怎么办呢？ 寒兰张望着窗外，果然不见了，转过身子和几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才醒过神来，立时蹬脚后悔不迭：“啊呀，错了错了，不该去看人，该去快快地喊住了他们，也能问得地方，让沈总掌事上门去谢过啊。” 寒兰刚说完，青浅一溜烟地跑下楼，要让在门口守着的小五小六去追人：“快快快，快去找那个小公子，带着几个人的，问了门户在哪里？” 小五小六一头雾水，这都说啥啊？追人？那可不行，他们之责是守着姑娘，万不能离了她。要是再有上次的事情，他们还活不活了？于是他俩一起摇头，不去。 青浅气得跺脚，再三再四央求，也说不动他们。她也没奈何了，小五小六也没有错啊，要是离了姑娘出了啥事儿，那真是会被奶嬷嬷劈死的。眼看着那些人消失在眼前，青浅有说不出来的懊恼。 于是二姑娘一行趁兴而来，垂头丧气地回去了：怎么就这么笨啊，真是本末倒置，要紧的事儿不做，尽着看人了，好好的时机都给白白浪费了，今后也不知道是否能再见呢。 寒兰几个更忧心奶嬷嬷知道了会不会被点着额头骂个三天三夜啊。 奶嬷嬷当然就是一个一个的脑袋点过来，骂了三天还不止。直骂得一个个羞愧不已，懊恼万分，个个自责白读了这许多年的书。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连着二姑娘也低着头乖乖受教，直怀疑自己是忘恩负义，十恶不赦之辈了。 话说奶嬷嬷啊，您骂得也太狠了些。 二月二龙抬头，二姑娘明日要上学了。如今青浅等丫头可是清闲多了，原本一边读书一边还轮着照料姑娘c看着茶水屋的炉子，那是一心三顾。如今可好了，静熙c静斐一个看茶水点心，一个在屋子里伺候二姑娘，连着她们四个丫头都一起照应了进去。 不过静熙两个丫头也是甘之如饴，恨不得也搬个小凳子坐了堂上，哪怕是角落也行啊。可是她们只能站在门外，支起两只耳朵，仔细听着袁先生的释义，多多少少也能得益不是。真是两个好学的丫头。 “二月杨堤绿意浓，牵云彩鸢过山峰。忽来一阵芳菲雨，扫落鹞鹰无迹踪。” 二姑娘写了《春风》诗，袁先生看着她很是欣慰，全诗无一个风字，每一句却都应着春风的景致，到底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也是个神童了。 袁先生在心里赞赏着她的学生，心里就软了下来，这二月春风最是放纸鸢的时节，姑娘年纪小，看着别人嬉戏怕是也有些期待吧。不如就教了她们做风筝放吧。毕竟是闺阁女子，又不盼着十年寒窗功名成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风筝 听着袁先生说要教了她们做风筝，那是个个高兴，跃跃欲试啊。二姑娘又期待，又犹豫，她还在守孝，能去放风筝吗？ 袁先生看着她烟眉轻蹙，知她心中所虑，便开导了她：“风筝以竹为骨，可折成各式形态，再以纸画图轮廓剪成，涂抹上色，配上纸络等物，牵上棉线即可。或者纸上写上病根c烦愁c祝祷之语，等放得高些了剪了线，便能除秽消灾，一年顺遂，心想事成了。” 二姑娘越听眼睛越弯，等袁先生说完了话，她也有了大致的意思该做什么样的风筝，写些什么样的话了。 于是外院的小子们忙乎的不得了，砍竹子c皮篾片c打磨c扎架子，跟着村里的老篾匠学得了一身的好手艺一做风筝架子。不过七八天的功夫倒做成了蝴蝶的c美人的c鹞鹰的c鸟雀锦鲤十几个风筝，送了后院来。 二姑娘和丫头们捡着喜欢的便都画了起来，二姑娘选了美人，青浅选了锦鲤，其他选了各自喜欢的，画了图，又有四个静字辈的丫头去糊了起来，也糟蹋了两个，后来就慢慢熟手了，做的更精致起来。 等风筝做完，可以放飞的时候，倒春寒来了。 钱塘的倒春寒那是阴冷阴冷的。春风似刀，连绵不断的丝雨漫天飘洒，到比冬日里还冷上三分。二姑娘重新穿上了棉袄，奶嬷嬷燃了碳盆放在了屋里。直过了七八日，那日头才出来，到了第三日上，又忽然热得不得了。正是乍暖还寒时节，静敏和静熙就得了风寒，外院的沈娘子请了郎中开了药方子，奶嬷嬷就让她们在后罩房歇着，怕过了病气。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二姑娘自娘胎出来后就一直康健得很，除了那次跪祠堂差点就回不来了，其他的时候连个咳嗽头疼脑热的都不见一次。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还要仔细再仔细，怕有个万一得病了可了不得。钱塘人说冻九捂四，就是秋寒添衣要慢，春暖减裳勿快的意思。 二姑娘被奶嬷嬷护着连着东侧门都去不了，自然放不了风筝了，等闲来无事时，便选了两个更精致的送去了给宓姐姐玩耍了。 一直到“一百五日风雨急，斜飘细湿春郊衣”的寒食节，人人出门去踏青了，二姑娘在祭奠了父母兄长后，终于和丫头们一起被放了出去。 于是，太阳升起的时候，大樟树那边忽然就热闹了起来，十来个女孩子簇拥着二姑娘到了晒谷场。 要说放风筝难，也不难，得看手艺。这静敏和静思就是个中高手，估摸着当初在乡里也是常常玩着这花样。 当二姑娘的美人风筝高高扬起的时候，静思将手中酸枝木透雕草龙的卷线板，递到了她手里。 二姑娘抬头看着在高处摇摆不定的美人风筝，心里暗暗祝祷：爹爹c娘亲c哥哥们，祝你们早日登天，位列仙班。 离着西溪十里之遥的东面有十几骑，正挥鞭策马往西奔跑。那是九殿下每日例行的跑马课，一日跑马六十里，往东三十，再往西三十，半个时辰跑完。这才从屏风山往西而来，远远地就看见蓝天白云下飘了七八只风筝，正迎风招展，争奇斗艳，十分醒目。 九殿下也曾经做过c放过风筝。父皇知道后还特意赐给了他十几个。他带着一帮宫人宫女在京城的什刹海放了整整三日。蓝天上也有燕子低翔c鹞鹰展翅c蝴蝶回旋c锦鲤摆尾，又斗又展，五颜六色c千姿百态，那些日子真得好快乐啊。 尤其是，当剪断那根棉线的时候，他似乎也要乘风而去。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他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母妃掌上的瑰宝，而他则是少年不知愁知味。 九殿下看着天空中那只美人风筝，想起了往事，马蹄就缓了下来。并随着他的神思向往，朝着西溪庄子的位置慢慢跑了过去。 透过远处一棵大柳树的间隙，看见那里有一块空旷的地方，许多妙龄姑娘，正摆弄着手上的线板，一张张粉脸仰得高高地，看着空中的风筝，脚步左右移动，脸上的笑容是那样飞扬无忌。 九殿下止住了其他人等，带着小魏子和徐伴伴下了马来，按辔而行。待得近了一些，终于看清楚了，原来就是那个小姑娘啊。 你看她多么快乐啊，就如同当初的他一样吧。仰着脖子看着飞得高高的美人，那灿烂又纯净的笑容真是任何笔墨都难以形容，任何花卉都黯然失色。 九皇子看着看着，不由松动了他久不开颜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那眉眼忽然就开朗了许多，真是俊逸秀美。 徐伴伴见了容光逼人的主子，竟似回到了半年前的模样，差点落泪要跪下来谢天谢地了。 殿下笑了。自华妃娘娘去世后，殿下再没有笑过了啊。徐伴伴真想上前对着二姑娘磕上几个头，才能表达他心里的感谢。 二姑娘要剪线了，一众丫头都回头去看，只见她先抬头看着高高的风筝，慢慢呼出一口气，神情一时肃然起来，再一低头，亲自用了剪刀，剪断了那根牵着美人风筝的线。 风筝少了牵绊，忽然往上窜了一下，二姑娘笑开了。仰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不由自主张开双臂，往九殿下站定的方向跑去。跑着跑着，“啪嗒”一声，二姑娘被嵌在石缝里的石子给跘倒了。 “啊呀，姑娘~。”一时间，那些本牵着风筝的丫头都丢了手中的线板跑向了二姑娘。 “噗嗤。”一声熟悉的笑声传了过来，二姑娘顾不得扶起她的人是谁，就鼓着腮帮子看将过去，赶在后面的丫头们也听到了，齐齐站定横眉怒对。 小魏子知道闯祸了，赶紧捂着嘴巴，惊恐万分地看着他的公子。九殿下扶起了二姑娘，回头和徐伴伴一起怒视着他，用眼神传递着：你这个死不改悔的宫人，屡次嗤笑人家小姑娘，人家小姑娘多么地天真无邪还通情达理，又是丽质天生，人见人爱，你现在看看，都被你惹得生气了，等回去再狠狠地收拾你。 九殿下传完了暗语，再回头堆上笑意，想对她们陪不是的时候，他傻了！ 眼前的姑娘们，不是怒气冲冲横眉冷对的吗？可是，如今却一个个如三月春风吹开了一池寒冰，那温柔且含着无限惊喜的笑容如刚出水的粉荷，迎风招展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九殿下不明白，回头看徐伴伴，只见他也呆愣着刚换上的笑容不知所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又见 怎么回事啊？不是才刚都恨恨地看着他们，那眼珠子冷飕飕地，如利剑般要穿透了他们的胸膛，现在怎么都笑盈盈了，还是这么的惊喜。这，这是我眼神不好，还是姑娘们都疯了，也太惊悚了些。 九皇子有些受不住了，又转头看向徐伴伴，见他也一脸的呆相，只得再回首看着她们，还是陪个不是吧。总是自己的奴才不是，不该嗤笑人家小姑娘。 这里九殿下正待赔罪，对面十来个姑娘已经齐齐敛衽先行了礼，为首的一个大约二十二三年纪的姑娘更是口称恩公：“奴婢见过恩公，多蒙恩公前日里救了奴婢的主子，只大恩不曾言谢，实在是日日惶恐，还请您移动贵步前往鄙宅稍歇片刻，以尽地主之谊，再尽救命之报。” 这，这不就是拉了一吧？也算救命之恩了？九殿下面上有些红了，面对这么多姑娘家，他有些踌躇了。 他是守孝之人，不便去往别人家中，以免惹人不快。看这个丫头，穿戴很是雅致，言词更是不俗，怕也是大户人家倚重的仆从，若是贸然前去，说不得反而尴尬。 九殿下将目光移到了小姑娘身上，正要开口，却见她眼睛已经潮湿了。 原来二姑娘见九殿下一直沉吟不语，以为是嫌弃了她，心里很是难过，但还是开口说话了：“这位哥哥，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况且您对橒儿有着救命之恩。橒儿虽然粗鄙，又是戴孝之身，只大恩不曾言谢，一直萦然于心，寝食难安。还请哥哥移步，待得橒儿谢过了，再不敢连累了您。” 看着对面小姑娘泫然欲泣的小脸，九殿下忽然心疼了一下：原来她和我一样，都逝去了最亲的人，怪不得烧香时不见有长辈陪伴在侧，今日耍风筝也只是些丫头们作伴。只是你豁达知礼又玉雪可爱，如何会嫌弃你呢，我们都是沦落天涯的可怜人啊。 九殿下提起衣衫下摆，上面有着一小块粗麻布，指着它对二姑娘说：“我也是戴孝之人，原是怕你们嫌弃才犹豫不决的。” 二姑娘先是低头看了，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惊喜满满：“原来都是一样守孝，再没有忌讳的，鄙宅就在前面，还请哥哥移动贵步。” 九殿下看着噙着泪珠儿还笑得眉眼弯弯的二姑娘，心里不知怎么就软得厉害，赶紧点头应允了，就怕慢上一息，那泪珠儿就成了瓢泼大雨。 寒兰等人一看恩公答应了，一时都笑得灿若春花，簇拥着，引领着九殿下向着宅子走去。 只是寒兰一路走一路开始发愁了：恩公是请来了，可是去哪里呢？前院是万万不可的，只能去后院，可是后院都没有主事的长辈啊。这恩公看上去也有十二三岁了，会不会妨害了姑娘的闺誉？这寒兰没有请到人的时候是千方百计要请了来，请了人来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安置？只得转头看向二姑娘，见她直着腰身，满面喜色走得端庄有致，身高不过在恩公胸前，就稍稍放下心来，男女七岁不同堂，还好还好，姑娘六岁还不到呢。 寒兰坦然了，引着往后院走去。进了东侧门，她又开始发愁了，这脚步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这去哪里坐呢？楼上一定不可以，那是姑娘的闺房。 但是楼下正堂是正经待客的地方，姑娘年幼，这分了主宾不像样，更何况还是恩人啊。 去东厢房？那是三爷住过的地方，自他走后平时也就抹尘清扫而已，连个古董花瓶都没有摆，这如何使得？ 那去书房吧，可是书房都是姑娘的字画，虽然他是恩公，但也是外人不是，哪有姑娘家的东西让外人看的道理。 那就只有琴房了，对了，琴房还有张花梨木束腰雕凤穿牡丹的圆桌子，这主宾二人正好坐个对面，就没有那些忌讳了。 寒兰想通了道理脚步就轻快多了，进了琴房，分了左右，请二人坐了。 九殿下进得宅子后，发现前院与后院的建造规制竟全然不同，这后院该是新扩建的才是。 外面看着很是粗糙简陋，这进了屋子，家什摆设竟与外面全然不同。这花梨木的桌子，紫檀透雕琴桌，旁边是楠木束腰四足满雕花几，墙上是南宋名家墨兰图，这些无不昭示着小姑娘该是极其富贵人家得出生，只是为何不去正堂见过长辈，而是到了姑娘家的琴房来坐？ “恩公，请喝茶。”寒兰的一声恩公，打断了九殿下的疑惑，转眼看向茶盏： 青花折枝花果纹薄胎茶盏，这是文曦六年才有的贡品，那时他还小，父皇赐给了母妃一套六个，他还打碎了一个的。可是这姑娘竟然也有，她到底是谁家的女儿，因何落在此处，且孤身一人呢？听她们的口音本是京城人士才是。 九殿下看向二姑娘，眉似远山含黛，目如凤尾娇俏，玉管瑶鼻下粉色樱唇，似笑非笑，一张鹅子脸冰肌玉骨，实在是个精致的小姑娘。 二姑娘见恩公看向她，不由得露齿一笑：“橒儿长辈都不在，只得委屈哥哥在此歇息片刻，待橒儿备得薄礼后再大礼拜谢，还请哥哥不要嫌弃。” 九殿下摇了摇头，他不在乎什么大礼c什么参拜，他只是深深地怜惜她。又见她脸上既无悲凉之色也无愁苦之容，反而磊落大方，笑容纯净。于是问道：“我与姑娘都是孤身在外，只不知姑娘往日里都做些什么消遣？” 二姑娘又笑了：“橒儿平日可有许多事做呢。上午是读书，下午是写字画画或下棋，到了休沐还可以出去看种田c看飞燕c放风筝呢，今日放的风筝也是自个儿画的。” 二姑娘说完了话，又将背再直一直，很是有些自得的模样。 九殿下看着她的天真模样，倒也喜欢，再听到二姑娘说种田一事，就想到了农书，于是开口问她：“上回在留下镇见到姑娘去了书局，可是买了农书？” 二姑娘听了先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啊？原来哥哥也看见了橒儿，可是橒儿才见着了你的背影，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在说到一会儿就不见他时，那小嘴就有些噘了起来，似乎有些委屈了。 九殿下看在眼里，心可软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原不知道姑娘见着了我，不然定是要与你说上些话的。再说，有缘自能见到，便如今日一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又见独幽 九殿下见了，那心里就软软地，很有些歉疚地对她说：“原是我的不是，走了太快了一些。只是不知姑娘买农书做甚？” 二姑娘奇怪地看着他，很是理直气壮地：“如今我在乡下，此生或将以土为伴。既以农为业，怎能不知稼穑？”二姑娘说完又皱着小眉头补充：“只是我见农家少有识字会算数之人，先人之千百年精萃竟不能晓之与众，实在是一大憾事。” 九殿下本见二姑娘蹙着眉，很有些忧国忧民的情状，就有些惊讶了。他也在乡下，却从来不闻不问农事，这位姑娘还这么小，怎么如此有远见？ 她见佃户们都是挑着水去灌溉，就立即查了那些农书，结果发现在东汉时期就有了水车，既可以从下往上调水，也可以从上往下撤水，为何他们都不用呢？等问得了农人，才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更有甚者说从未听闻。二姑娘对此事耿耿于怀，立即吩咐了沈大郎务必寻找能工巧匠将水车造了出来。 寒兰与有荣焉地将她家姑娘造水车的义举说了出来。 还造水车？九殿下看着二姑娘，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这姑娘看了多少书，才能知道水车之事？想到此，他脸上微微有些红了。他既没有看过农书，也不曾知道水车之事啊。 就在九殿下有些汗颜之时，旁边的青浅也开口了：“姑娘还说三十亩地该有一头牛，如此农人还能多种上几亩地，再能有闲暇做些其他的营生，等钱有余了，就可以送孩子去读书了。” 九殿下震惊了。这个姑娘竟然对田地农耕之事如此熟悉，还为其筹划将来之事，这眼界c这胸怀c这，我这不是在听书吧？ 他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精。但他从不知要看农书，不仅是他，便是他长兄们和宗室之亲也从来不看，更不懂耕作。而民以食为天，农者，天下所依也。农者富，粮谷仓满，天下太平。他身为皇家子嗣，从来锦衣玉食，从不曾见识过农耕之辛，黎庶之苦，更不曾想过要为其做些什么。 九殿下再细细地看这个姑娘。比着自己还小了七八岁，眉眼舒朗，凤眸斜长清澈，神采气度皆不俗，又怎会地处乡野呢？可敬的是她随遇而安，还忧农忧民，全不忧小小年纪远离父母c身长无依。 而他身为皇族贵胄，因失祜守墓，不是自怨自艾，便是愤懑满怀不可自拔。不如一个垂髫小姑娘有大气度c大智慧啊。 九殿下的额头微微见汗了，看二姑娘的眼神则多了一丝凝重。 喜雨端来了点心，二姑娘看着立刻就笑了：“我见哥哥也是京城人士，吃口该与橒儿差不离，这是虾茸火贝酥，咸的，是我最爱的；这是松瓤桃蕊四喜卷，甜的。”说着笑嘻嘻地看着九殿下。 九殿下看着虾茸火贝酥是一只只虾的形状，而这松瓤桃蕊四喜卷又是一朵朵桃花模样，很是稀奇，这些都不是他见过的。 见九殿下看着点心只微微笑不说话了，青浅笑盈盈地开口了：“恩公不妨尝尝，这是我家姑娘自己拟的方子，可是比着京里的点心更鲜美一些呢。” 伺候在门口的徐伴伴听着里面的话，起先还微微点头，到了后来只顾着张嘴成了一副呆样，直到听见吃点心才猛然醒悟过来，赶紧转身进了屋里。 徐伴伴躬着腰陪着笑脸对二姑娘说：“实在抱歉，公子最近忌口，实吃不得点心了。”说着朝九殿下看去：您是殿下啊，外面的东西可不能吃啊。 谁知道九殿下根本不理会他，拈起一只咸口的虾酥就放入了嘴巴。嗯，入口即酥，鲜香无比啊。看着九殿下一副很享受的模样，徐伴伴张着口尴尬了。 二姑娘却高兴了：“原来哥哥也爱吃咸口的，和橒儿一样呢。” 九殿下用帕子擦了手，眼神很是柔和地看着她：“这点心十分美味，我很是爱吃，一会儿就装一匣子送我，便算是谢过了可好？” 二姑娘的眉眼都要飞起来了，拍着手叫好：“哥哥喜欢，以后有了新点心再送与您吃。” 九殿下看着眉飞色舞的二姑娘，也笑得朗声：“那说好了，一定一定哦。” 徐伴伴无奈，只得转身离去，谁知道屋里的丫头多了些，一不小心碰上了琴桌。 “哎呦，奴才罪过啊罪过。”徐伴伴一边道歉，一边要去扶。还不等徐伴伴转身，九殿下就站了起来，一把扶正了歪斜了的琴。那眼光就落在了独幽上。 翠玉琴轸瑟瑟徽，琴面桐木斵，鹿角霜灰胎，通体流水断c龟背断c梅花断。。。再看龙池，刻有太和丁未四字，这是唐朝的机灵式古琴“独幽”，乃世上四大名琴之一。先生曾经说过，“琴仙”因具“独幽”而得天独厚。而“琴仙”乃先靖西侯世子之妻，那么她。。。 九殿下猛然抬头，紧盯着二姑娘急急问道：“靖西侯先世子夫人是你什么人？” 二姑娘见九殿下忽然提到了娘亲，虽然不解，但也很是黯然地答道：“是先母。” “先母？”她也去世了。那个婴儿。。。被奶娘抱着，跪在凄凉悲哀的灵堂上，她那么孱弱无助地哭着。如今才不过六年，她的娘亲也去了，父仇未报身未长成，又被家族遗弃在几千里之外的乡下自生自灭了。 九殿下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二姑娘的头，低头看着她，那眼里是满满的悲伤，口中喃喃：“原来你就是她，就是那个婴儿啊。”我与你的境遇是何等相似啊，可是，我还有半个父亲在，你却一无所有了。 见九殿下看着她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很是不解？为甚听到她母亲过世了，这个哥哥就成了这样了？是不是他怕琴弄坏了？二姑娘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如何才好，就有些局促起来：“这琴好好的，一点都不妨事。” 看着二姑娘纯净无邪却有些忐忑的的眼神，九殿下咽下了心中泛起的那股酸涩之味。微微笑着轻轻嘱咐她：“以后都叫我稷哥哥。你小的时候，我见过。你是靖西侯的孙女，先世子之女。” 天逸阁的丫头们暗吸一口冷气。她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无论如何也不知道何时何地他见过姑娘，难道净寺不是第一次吗？如果姑娘见过，没道理她们不知道啊，她身边总有人伺候着的。可是这个恩公竟然能一口道破姑娘的身份，想来一定是见过的。说不得他也是名门贵胄之后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稷哥哥 “稷哥哥。”二姑娘从善如流。 九殿下听着二姑娘这么叫，竟然感觉很是熟悉，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就是这么叫着他的，那是一种很亲切很温馨的感觉。心底的暖意荡漾在脸上，九殿下笑了，笑得如春风佛面。 九殿下并未表明身份，只是说住在往西十里之外的陈家村，家中排行九，于是二姑娘的丫头们都改口叫了九公子。 也不要二姑娘的磕头拜谢，只取了一匣子虾茸火贝酥算作了谢礼，九殿下便告辞了。 来的时候心情沉闷，走的时候笑容飞扬，一众随从护卫都看得目顿口呆，虽然不知因是何辜，但是主子开心了，他们也能放松些不是。 自此之后，那徐伴伴是看见二姑娘便眉开眼笑，十分殷勤地喊着梁姑娘。而小魏子每次再见到二姑娘的时候总要摸摸后腚，然后尴尬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于是就成了九殿下仆从们的笑柄。 沈总掌事从龙井山回来的时候，听说救了二姑娘的恩人是十里开外陈家村的季公子，也是京里人，在家排行九。 那个陈家村他去过几次，大约离着这边二十里不到的脚程，还是给二姑娘带信给三爷。三爷便是在那边当差，只是那差事有些个奇怪，因着有兵丁守着他不能走向深处，只看见大块的汉白玉和一些砖木运了进去，隐约觉得似乎在起屋子。但仅仅只是起屋子又怎会如此神秘？当初三爷可从来不曾提起过他做的是什么事，且那事儿还急得很，有了消息后几乎是立即就动身了，到了杭州府也没有即刻去往陈家村，而是先去的两浙西路按察使衙门。三爷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呢？ 有着十几个随从一起跑马的九公子，一定不是普通人。便是当时的世子也不过是四个随从。更何况，京城的名门世家他几乎都知道，排行九的公子倒是不少，就是没有姓季的人家。只不知三爷的差事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呢？若有关系，他虽不是京城人，但一定是个贵人；若是和三爷差事不搭边，那又会是谁呢？ 沈大郎想不通这个季公子是谁家的少年郎，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他到过世子的灵堂。因为喜雨听见九公子说了一句“你就是那个婴儿”。 沈大郎心中盘算着要弄清楚这个季公子究竟是哪家贵公子。因此吩咐他家娘子去后院找她娘：等季家来人立时就告诉了他。 文曦十四是甲申年，因有个润二月，那春天的脚步总是慢些。杏花开了是桃花，桃花谢了，便见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得如火如荼。 二姑娘家也如同这灿烂鲜丽的杜鹃花一般，欣欣向荣起来。 龙井山茶园的苗长得很是不错，九成九都出了芽，又因着当初防着死苗的可能又多扦插了两亩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倒正好派上了用处。 谁说姑娘刑克冲害来着，姑娘说的每一句话可都是有大智慧c大道理的。沈总掌事摸着颌下的短须无不得意地为自家主子点赞。 春耕还在继续着，二姑娘看着她的田地有七八头牛在耕地，很是放心地放眼，看向了南面的山脉，那边翠红嫩黄春色万千。 魏掌柜带着他长子魏长水c伺墨c抱剑和沈总掌事的长子沈猛去了淮安，谁知道在半道上被一条小船给追了上来，原来是张大家的孙子张前程。他死活不愿去龙井山，一定要跟着魏掌柜去淮安历练，于是留下了信，日夜赶程终于在第四日追上了魏掌柜一行。魏掌柜看着十四五岁的张前程身高马大的，很有主见，倒也喜欢，便留在了身边，一样地教导着。 等到后来张前程成为运河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时，魏掌柜得意了一辈子。 二姑娘新院子的木砖瓦石料已经堆得老高，那些做雕刻的手艺人已经开始动工了。 徐伴伴带着唐瑜c秦梅二个宫女来给二姑娘送风筝的时候，东侧门对面已经起了一堵丈二高的墙围子，中间只留了一条窄巷，等春耕结束后立时就要起院子了。 听到徐伴伴来替稷哥哥送风筝的时候，二姑娘笑得眼都弯弯的，赶紧放下吃了一半的点心，走出了西厢门，候在了廊下。 徐伴伴依然还是躬着身子，见着梁姑娘那是笑得十分喜气，他身边有二个身穿墨绿色半臂，也是挽着双环髻的侍女，手里各拿着两只风筝，走的那叫一个仪态端庄。 那微笑上扬的嘴角多一分则显得热情些，少一分便觉得有些冷淡，真是恰如其分，如沫春风啊。那步履款款，只见步移不见裙翻，腰上系着的串珠噤步竟是纹丝不动。只将个二姑娘和其他丫头看得个目不转睛，十分艳羡。 也只有寒兰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她原来的主子梁大奶奶走得更要仪态万千一些呢。只是看着眼前的情景反而觉得很是眼熟，到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似的。寒兰在心里琢磨着，竟然忘记要招呼客人了。 而二姑娘眼睛亮亮地看了个十分专注，脸上反而有些呆滞。还好青浅在身边，轻轻喊了一声“姑娘，人来了。”这才叫醒了二姑娘和寒兰。 “徐伴伴，二位姐姐好。”二姑娘赶紧机灵一下还了魂，笑嘻嘻地和他们见福礼。 徐伴伴和两位侍女一边赶紧阻止了二姑娘，一边行了蹲礼，口中还连声说着：“奴婢秦瑜c唐梅见过梁姑娘。” 因着是稷哥哥身边的人，二姑娘还是坐在正厅见了他们。青浅等人赶紧地上了茶。只是徐伴伴和两位侍女十分谦逊并不敢坐堂上椅子，说哪有奴婢坐椅子的道理，那是万万不敢的。最后只得搬了几张圆鼓凳放在二姑娘的下首。他们告罪一声后，也只坐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很是恭谦地回禀九殿下的话语。 青浅丫头看了很有些领悟，这才是做下人的规矩，哪像她们坐卧饮食皆与姑娘一般，主仆不分，没个规矩。于是在心里暗暗警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连着本分都丢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生辰礼 “我家公子说，梁姑娘该是三月十七或十八的生辰，具体哪一天倒是不晓得了。因此亲手做了四个风筝，命奴婢们早早送与梁姑娘玩耍。” 原来是稷哥哥遣人送的生辰礼，这还是第一次有外人送生辰礼给她呢，二姑娘抿着嘴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青浅和喜雨小心地接过了风筝送到了二姑娘的跟前。 一只彩蝶只竟然是和合二仙，再一只是双鲤鱼，还有一只扇形，上面画着一只凤凰。四只风筝果然要比她们自己做的更新颖c精致一些。二姑娘心生欢喜，感触深了些：他不过是一个外人，还是救命恩人，竟然能记得自己的生辰，不仅亲手画就，还特遣了几个侍从专程送来，这份心意真正让我意外，也让我感激不已。 二姑娘心里念叨着，渐渐地胸口有一股陌生的暖流涌了上来，那眼睛立时觉得有些热热的，赶紧眨几下，抬起脸来： “风筝很精致，橒儿很是喜欢，还请徐伴伴和二位姐姐帮我谢过。只是橒儿实在惭愧，救命之恩尚未报答，还累得稷哥哥亲自劳作，一定费了他不少功夫呢，橒儿实在受之有愧。” 九殿下回去后，心情一直很好，便是午膳也比着平日多进了半碗。 徐伴伴看着很是欣慰，真没有想到梁姑娘竟然是靖西侯的孙女。那年他也记得，是春上吧，他伺候着九殿下跟着太子殿下去了梁府给先世子上祭来着。殿下原本就是个心善的，回去的时候还和他怜惜过那个婴儿，并叹息良久。以为从此再不会有什么交集，却没有想到竟会在这样一个乡下地方一而再c再而三地遇见，可见是有缘分啊。 徐伴伴期盼着殿下今后有了梁姑娘作伴，心境会开阔起来，依然还是那个善良聪明c如阳光般璀璨的九殿下。 果然不负徐伴伴所愿，九殿下不再与往日一样，将自己锁在了书房，而是主动走了出去，找庞延庆他的座师先生讨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不仅是孟子最精辟的经义，更被开国武燳陛下写在东华殿的墙上，日日三省。 不仅如此，还吩咐了他去杭州府找农书看，并常常跑到田埂边和那些老农们说些耕种收成的话语。 虽然不过十几天的时日，可九殿下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原先那股阴郁怏怏之气，取而代之的是意气焕发，神采奕奕。 这个梁姑娘真是一剂良药啊。不知道徐伴伴有没有暗暗地给梁姑娘磕上几个头以示感谢。不过从他一看见梁姑娘就笑不拢口的样子看，这感激之情还是实打实地没有一丝虚情假意。 这时候的徐伴伴听得梁姑娘说话十分客气，他却一点都不客气地开言了：“梁姑娘客气了。公子说，他做了再好，也不及您的心思灵巧，还请姑娘将上回的点心再让奴才带一匣子回去。公子吃着点心可是香极了。只是府中膳房愚昧不堪，实在做不出梁姑娘家的味儿来。” 二姑娘听了徐伴伴的话心里受用极了，原来稷哥哥这么喜欢她的点心，那真是太好了：“徐伴伴和二位姐姐还请稍等，陈妈妈每日都有做的，等会儿除了点心，还让她写了方子带上，或许府上厨房正用得上呢。” 站在二姑娘身边的寒兰静静地听着徐伴伴和两位侍女说话，眼睑半垂，似乎看着地上的蚂蚁，心里却已经是惊涛骇浪了。 伴伴，这是宫里对积年老宫人的尊称，通常皇帝c皇子身边的人，才会如此称呼。这徐伴伴面上无须，声音尖细正是个宫人，这两位侍女的穿戴分明就是宫中的制仪。怪不得刚才看着眼熟，原是同伺候大奶奶去宫中时所见一样。这个九公子到底是谁啊？怎么身边会有宫人和宫女伺候着？ 徐伴伴几个吃了点心喝了茶，心满意足带走了两匣子点心。 秦瑜捧着匣子心里有些得意：这其中一匣子可是给她们享用的，真是个大方体贴的好姑娘。要知道她们馋这个点心很久了，可是九殿下竟然一反常态，从未赐下一丝半点地让她们也品尝一下，害的她们肚饱眼热了好久呢。 北方的点心甜的多，不是糕便是饼，虽说御膳房集天下厨艺顶胜之人，但是做出来的东西首先不是美味，而是要看着漂亮，再者就是干净，千万不能吃坏了肚子，从来不求变化，只求顺当。这十几年吃下来，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当成美味般细致品尝，不过是垫饥罢了。哪像二姑娘家点心，先求美味，再求形，一样的外形可用不同的食材做成不一样的味道。再者西溪河最多的就是鱼虾蟹，那是最美味的食材，又是起酥的面皮儿，那入口即化的咸鲜味了真让人齿颊留香啊。 回了陈家村，徐伴伴几个先是狠狠夸了二姑娘一番，说什么性情温婉，机敏灵动，如花骨朵一般的漂亮等等，说了半晌，才将点心方子呈了上去。 九殿下本来听得徐伴伴他们夸着橒妹妹还是很愉悦的，可看着方子上面的字却有些皱眉：这些字倒也端正，只是不出彩，一点不像她这么个乖巧人儿写的，一定是先生不对，不能好好指点与她。看起来那位袁先生或是浪得虚名，可不能让她继续耽误了橒妹妹，还是得给她寻访一位德高望重的有识之士，才不委屈了她的聪明灵秀。 九殿下还没了解情况就已经判了袁先生的死刑，若是二姑娘c青浅她们知道了，真会替她掬一把同情的泪啊，袁先生指点她们功课还是很用心的。 徐伴伴见殿下一会欢喜一会却皱了眉头，一时不曾解意，只得斟酌着话开解他一下：“哎呦，殿下啊，您是不知道吧，梁姑娘家中那是人人都识字，个个会下棋啊。”徐伴伴觑着九殿下，见他目光转了过来，知道他想听梁姑娘家里的事，心中暗喜，赶紧继续说：“梁姑娘身边有四个丫头，说是每天和主子坐在一起上学，也是上午读四书，下午写字画画下棋，真是个闻所未闻啊。您看，你手上的方子竟然是厨房的嬷嬷写的，奴才看着那字儿，可是端正清楚的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愁绪 原来是厨房嬷嬷写的字儿，九殿下释然：就说嘛，这么聪慧灵巧的姑娘，怎么会写出这样板正的字来。而后又觉得自己看低了橒妹妹，将一个仆妇的字与她相提并论，真是亵渎了她。九殿下心里有些不适意了，脸上就讪讪的。 其实，现下的九殿下还不明白，有句话叫做：关心则乱。 九殿下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从小生活在宫里，除母妃之外少有人会给他关怀和爱意，母妃去世后更是活在恨意之中，孤单和寂寞并非是他拣却寒枝不肯栖的愁绪，而是无奈和暂时的妥协。其实他的心底潜藏一份渴求，渴求一份温暖而柔软的心意，解开他寂寥而伶仃的自怨自艾。 然二姑娘身处逆境，心不荒怠。且身世比他更是堪怜，却从不怨天尤人，小小年纪还知道看农书，兴农具，便是这份随遇而安，不急不躁的稳重也是他难以望及的。 西溪万宅之行，便如冬季的一缕暖阳，又如振聋发聩的钟罄，不仅解开了他的愁绪，更警醒地认识到身为皇子该有的责任。 九殿下不愿意将点心赐给下人，并不仅仅是因为其美味，而是他不愿意将这份满心温暖的感觉与别人分享。 心情很是愉悦地用着午膳，估计是点心吃多了些，九殿下今日才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那一大桌子菜都没有怎么动。 而在西溪庄子的寒兰，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后院的廊下来回走着。 她记得当时世子还在的时候和大奶奶闲话，说是陛下的皇子都大了，如今看来有些水火不容的迹象，他们是勋贵人家万不可参与到皇家的事儿中去，免得惹来万劫不复的祸事。 可如今姑娘却惹上了皇宫的人，还不知道这个九公子到底是哪方位的人，可千万不要是皇子啊。可万一是哪位皇子，今后又该怎么办呢。真是愁死了人。这件事要不要和姑娘说呢？姑娘这么小，万一说了吓倒了她可怎么是好啊？再说人家还是救命恩人，也不能无端远着他啊。真是的，沈总掌事怎么这时候去龙井山了呢，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的天啊，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才是啊。 “寒兰姐姐请喝茶。”静熙端来了茶水，寒兰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烦躁地挥了帕子，继续在廊下徘徊，偶尔抬头往前院看一眼。 真是有人欢喜多吃了点心，有人急得连口水都喝不下，还有愁着托着粉腮不想吃饭的。 那个不想吃饭的人就是二姑娘了。 二姑娘坐在饭桌前，依然托着粉腮，扇着她的长睫毛，默然无声。 青浅和喜雨伺候在一边，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从午歇起来，开始就这样子了。你说她不高兴吧，可上午明明笑得很是欢畅，说她高兴吧，午后开始就愁眉苦脸了。莫不是哪个小丫头惹了她？青浅拧着双眉，利剑一般地眼神射向了站在门边的静熙和静斐。吓得两个小丫头腿都软了，赶紧地摇头：不是啊，奴婢怎么敢惹姑娘不高兴呢，哄着还来不及呢。再说了，她们小丫头连哄姑娘的份儿都没有啊。 也是。青浅又将眼光看向了姑娘，那眼神儿立时柔得要出水儿了：“姑娘啊，可是饭食不合口，您还想吃什么呢？我去让陈妈妈做了来？” “唉。。。”二姑娘小大人般地先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青浅：“难道说稷哥哥的救命之恩就值得一匣子点心吗？这且不说，他竟然还记得我的生辰呢。可是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他啊。”二姑娘换个手继续托腮，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的桃树。 可不是，难道我家姑娘的小命就值得一匣子点心吗？青浅也不高兴了，噘了嘴，和二姑娘一起望向了那颗桃树。 喜雨眨巴眨巴眼睛，皱眉看着她们：这是怎么说的，才刚还一个人愁，这一会儿就愁二个人了，还进不进食啊？于是顺着她们的眼光，看向了窗外：桃花都没有了，桃树叶子有什么好看的？于是那眉头皱了更紧了些。 站在门口的静熙c静斐相视一眼都快哭了，那也是愁的。 因着第二日是先世子及其夫人的周年祭，三日后又是二姑娘的生辰，因此袁先生干脆放了四天假。 周年祭还是去了净寺，回来后的第二日便是立夏了。二姑娘愁绪未解又添伤情，怏怏地坐在西厢书房看书。 而在厨房的奶娘和陈妈妈正唠叨着姑娘这两日眉头不展，连着点心都不爱了，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于是两人齐齐叹气。 有浓香溢了出来，那是什么？怎地如此香甜？陈妈妈看着奶娘不解的神色，笑得呵呵呵，说那是立夏吃的乌糯米饭，趁热吃起来可美味呢。 陈妈妈掀了锅盖，将乌糯米饭整成一小团，放入玉碗，上面有白的笋尖，红的腊肉，翠的豌豆，还有虾仁干贝之类的，与黑黑的糯米伴着一起，看起来十分诱人，又喷香扑鼻。 将玉碗放进了奶娘端着的螭龙纹托盘，陈妈妈对她说：“今儿是立夏，江南人须吃了这乌糯米饭，到了夏日才不会被蚊子叮。那姑娘家的吃了更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呵呵呵。”说着，自儿个先笑了起来，她家姑娘不吃乌糯米饭也灿若春花，美若天仙。 奶娘环顾整个灶间，见鸡鹅黄鱼蛋整的十分齐备，有些诧异：“怎么？今儿立夏还有这许多讲究不成？” “可不是。”陈妈妈有些自得，她才来不过五年多点，可是已经将钱塘的风俗吃得透透的：“江南人富庶，一年中几个重要的节气那都是有讲究的。就说这立夏吧，就要吃‘三烧c五腊c九时新’。这‘夏饼江鱼乌饭糕，酸梅蚕豆与樱桃，腊肉烧鹅咸鸭蛋，螺蛳苋莱酒酿糟’，说的便是这个。” 奶娘听了不由咋舌，这南方人也忒讲究了一些，不如将这些说与姑娘听听，或者能开解一二也说不定。于是辞了陈妈妈，端着乌糯米饭去了西厢。 闻着香喷喷的乌糯米饭，二姑娘知道了立夏用膳还有这么一说，到有些新鲜，这样的饭倒真的没有吃过，正待要尝一尝，门口的静熙来禀，说是杭州府贾夫人和贾姑娘使人来送节礼和信。 二姑娘那勺子就停在了半空不动了，慢慢地脸涨了通红，她失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立夏 其实，贾夫人和贾姑娘送来的不仅是节礼，还有她的生辰礼。除了乌糯米饭和烧鹅外，贾夫人送的是一套衣裳，贾姑娘送的是配衣裳的帕子和香囊。 二姑娘又是羞愧又是感激，她只记得要送稷哥哥的礼，却全然忘记了她与知府府上一直是有往来的，并不因守孝而短了这礼尚往来。如今到了立夏，自然要先送了礼去杭州府，如今却因着不上心，忘记得一干二净，倒要贾夫人和贾宓姑娘先送了来。不仅失礼在前，更是忘恩负义。 二姑娘身边的几个丫头也低了头，原不是姑娘的不是，而是她们的错，竟然连杭州府的习俗都不清楚。姑娘宽厚，待她们如亲姐妹一般，而她们不思感恩，更加谨小慎微的伺候，反一而再的疏散，现在竟连替主子分忧都做不到，还说什么忠心护主，祸福相依的话。真该自打嘴巴二十下。幸亏知府夫人是个宽宏大量的，不但提点着姑娘不计较她的失礼，还送来了生辰礼，真正让人惭愧不已。 寒兰的眼睛从几位丫头的脸上一一扫过，默默打算着：如今连我都疏懒了，况且是她们。再不能这么上下不分，稀里糊涂的了，好好立了章程做了规矩，谁的错就该罚谁。 贾夫人遣来的是她的梯己罗妈妈，这会儿坐在了二姑娘的下首，见着二姑娘和几个丫头都是羞惭满面的模样，就暗自点头：夫人说得果然没有错，她们原是不知道这乡里乡风的习俗，又没个长辈老人在旁边看着，趁着立夏日去送礼，也能提点着她些，今后就不怕出娄子了。 看梁姑娘这模样，该是领情了我家夫人的一番好意，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于是笑嘻嘻地再替她周全：“梁姑娘前几日送去了风筝，我家姑娘可是喜欢得紧，只是府中不甚宽敞，竟不能好好地放上天去，姑娘心中很是不快，特遣奴婢送信与您，想是有要紧的话要与您说呢。” 二姑娘接着宓姑娘的信后，很是诚恳地对罗妈妈说：“多谢妈妈跑这一趟，实在是橒儿失礼在前，倒让伯母替我操心，真正愧感不已。还请妈妈先下去用茶用饭，待过得一时，替我送去回信才是。” 寒兰忙亲自引了罗妈妈去了后罩房歇息，又打赏了十两银子，深深地施了一礼，红着脸陪着笑对她说：“姑娘原还小，都是奴婢们的不是，还请妈妈在夫人姑娘面前周旋一些。我们再不敢不懂规矩了。” 罗妈妈呵呵呵地笑了：“姑娘言重了，你们原本就是从京里来的，哪里知道杭州府的习俗，便是有一二一时没有想到，也是常有的事，再莫要说这些客气话。我家夫人和姑娘总是惦记念叨着梁姑娘，说是再没有这么灵动又聪慧的孩子，只等着梁姑娘除了孝期，便要请了她去府里玩耍几日。这才使着奴婢来送些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不嫌弃才好呢。” 寒兰十分惊讶，真是个会说话的妈妈。不着痕迹地说了二姑娘的疏忽，也说了贾夫人和贾姑娘并不计较，又透出希望两家常来常往的意思。 听了罗妈妈的话，寒兰放下心来。亲自去了厨房，让陈妈妈整了几个好菜，又端了一壶桃花酿，让静熙伺候着，才告罪辞了出去。 二姑娘放下心中的愁绪和忧伤，展开了贾姑娘的信。只见通篇不是赏了梅花做了诗，便是采了桃花做胭脂。二姑娘很纳闷，怎么不见你的诗和胭脂呢？信上接着说，很是喜欢橒妹妹送的风筝，不仅做得好，画得更好，她再没有过这么精致的玩物。再就是抱怨府中花园狭小，不得畅意放飞，只得抬了头看别人家的纸鸢飞得高高地，结果跌碎了一支上好的羊脂玉蝴蝶钗，真是羡慕嫉妒恨。约着橒妹妹过两年一起去平湖秋月，那边阔朗宽敞，最是赏梅c放风筝的好地方。还有，很是想知道橒妹妹放风筝的模样，万请橒妹妹有暇时也画上一幅与她，虽不能一起玩耍，但能知彼也能安慰不少。再是，帕子和香囊都是亲手所绣，还请不要嫌弃。最后告诉了橒妹妹，她的生日五月初七，千万不要忘记要送她一副画的。 好吧，二姑娘看了一封信，欠了两幅画了。 贾姑娘字里行间很是亲切，絮絮叨叨如亲姐妹一般热络。二姑娘眼里看着信，却似乎看见着宓姐姐托腮仰头看别人家风筝时的遗憾面容，不觉抿着唇笑了。 二姑娘看了贾姑娘的信，心绪开解了很多，便是脸上也有些笑容了：本是橒儿失礼在前，贾伯母却如此教导，宓姐姐也不曾怪罪，待我如初。可不能让她失望了。 于是二姑娘放下信又铺开了画纸，青浅知道姑娘这是要作画了，赶紧研墨调色伺候着。不过一个时辰，二姑娘展开了画纸，俨然一个小橒儿在放纸鸢的模样，很是灵动，右上角写上宓姐姐惠鉴。 画已就，礼物也齐了，寒兰送罗妈妈启程回了杭州府。 二姑娘歇息了片刻继续伏案作画，她知道了要送给稷哥哥的是什么礼物。 宅子里的男仆基本上都出去了，只有张大庆和腾立贤看着家，张大庆是个武夫，不善言辞，但是滕立贤却是读过几年书又会算账的伶俐人，因此二姑娘很是放心地遣了他去陈家村送礼。 九殿下听说二姑娘遣人送来节礼时还很是惊讶，这才知道今儿是立夏。很是高兴橒妹妹的贴心，便在明间正堂见了滕立贤。 滕立贤一路走来倒也顺畅，但一进了陈家村，却忽然感觉毛骨悚然，就像有千百双眼睛盯着他似的，不仅是他，连着赶车的小五也有这样的感觉，说是之前走镖遇到打劫的山匪就是这样的情形。于是两个人都战战兢兢起来，直到看见有路人上前问了路，特意表明了身份后，那种感觉又倏然消失不见。 此刻，滕立贤站在明间正堂，虽然坐在太师椅上的是个十二三的半大孩子，却一点都不敢轻视，恭恭敬敬行了礼，也不敢坐，就回禀了二姑娘的话：“姑娘命奴才问九公子安。因是立夏，庄子里备着一些土仪以全时节之礼，还请九公子笑纳，勿嫌乡下东西粗糙。”滕立贤看一眼九公子的屋子竟与姑娘一般，都是外面看着粗糙，内里陈设虽然素净但都十分名贵，心里更是谨慎了三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生辰 九公子却一点都没有异样，很是愉悦地点点头说：“难为你家姑娘记得给我送礼，本都是在乡下过活，哪来的粗糙不粗糙。回你家姑娘的话，就说稷哥哥十分喜欢，待得明日早晨还得上门去讨一碗寿面来吃。” 滕立贤放下心来，从袖笼里拿出一卷纸，双手托了，对九殿下言到：“姑娘还说，九公子的风筝十分精致，她很是喜欢，因此作了一幅画。只是姑娘说，本是涂鸦，笔墨粗浅，只为博您一笑，还请见谅。” 一听二姑娘作了画送来，九殿下更是喜上眉梢，赶紧看向了伺候在旁的徐伴伴。他爱画，也有陈先生教导，不仅善山水，更爱花鸟虫草，先生也曾说他很有天赋，不假时日该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徐伴伴自然欢欢喜喜地接过了画，再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九殿下赏鉴。 只见画上顽石四五块，兰草二三丛，远处垂柳欲乘风，小童自在放纸鸢。 九殿下看了良久，才移开了眼睛，问滕立贤：“不知你家姑娘师从何人？” 滕立贤笑了，笑得有些得意：“呵呵，实不相瞒，姑娘乃无师自通，自三岁起画燕子，如今也画了有三年了。” 竟然没有先生教导？九殿下有些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啊。 等滕立贤回去后，九殿下望着画思忖良久，而后让徐伴伴去请了陈先生来鉴赏。 陈先生有点意外，九殿下可是很久没有动画笔了，今日竟然有兴致要和他一起赏画。 到了书房，九殿下正对着画桌绕圈子，见他进来了也不在意是否行礼，赶紧招手请他看画，右边的落款还被镇纸遮了去。 “快来看看，这画如何？”九殿下有些兴奋也有些着急。 陈先生倒是不紧不慢地躬着身子低头看画，一边看着，一边评论：“以为公子不是得了名画便是有了新作，现在看来倒不是您的笔触，也不是什么古画了。老朽看这画，疏密布局倒也错落有致，几块石头配上这兰草很有些意境，只是软弱了些。嗯？”陈先生忽然顿了一下，扭头和九殿下说：“这放风筝，怎么就少了一根线呢？”陈先生很是不解，他也画过春落纸鸢图，这线不是渐远渐淡吗？再看这放风筝的小童，形态倒是将线拽得紧，和上面的风筝很有些呼应的感觉，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不画了线呢。 见九殿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陈先生摸摸鼻子，最后说道：“这色彩调的好，很是雅致，只是笔触稚嫩，少了筋骨，应是腕力不足而至。这画作之人该不满十岁。” 陈先生一锤定音！ “只是放风筝怎么就不画线呢？”陈先生说完了话又盯着那根没有线条的线出神了。 “是忘记了呢？还是故意不画？”九殿下也一样很是不解。 陈先生又围着画桌转了两圈：“虽然没有线，但看上去还是和谐的很，竟是想不出来的相宜相得。” “是啊，这看上去不就是被牵着在放风筝吗？” 看上去就是被牵着放风筝？“啪”的一声，击掌声响起，只见九殿下满脸惊喜看向陈先生：“先生请看，这虽然无线，但小童和风筝遥相呼应，那根线是呼之欲出啊。” 陈先生赶紧再低头仔细研看，须臾，更是惊讶：“妙啊，此时无声胜有声。哈哈哈哈。原是我等眼浅局限了，这一根线到了天上那有万尺之高，又被风吹着忽东忽西更是瞬息变化，岂能是笔墨能描绘的。哎呀，惭愧啊惭愧，吾等老朽竟不如一小儿更有新意啊。真是个聪明绝伦又意境深邃之天才。”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陈先生倒是赞不绝口了。 “只不知是谁作的这画？又是哪位名师高足？”陈先生满是希冀地看着九殿下。 只是九殿下微笑不语，慢条斯理地卷起了画，放在了案首。请了先生一旁坐下喝茶了。 陈先生有些着急：“公子啊，这个孩子大了可了不得啊，这样的良才美质可是百年难出一二。若有名师指点，说不得数十年之后成为一代宗师也不是不可能的。” 九殿下斜睨了他一眼，优雅地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沫儿，浅浅喝了一口，再放回了几上：“她做不了宗师的，那是个姑娘家。”姑娘家的画只作闺阁之趣，真正的孤芳自赏而已。 “呃。。。”陈先生很有些吃惊，半晌才喃喃说道：“这多年来，好不容易又出了个天才，怎么又是个姑娘？” 这下倒是九殿下奇怪了：“哦？先生还见过其他姑娘的画作？” 陈先生眯着眼睛，透过玻璃窗户，看着空荡荡的庭院：“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三月十八日是二姑娘到了西溪后的第一个生辰。从上一年到今日，虽然才短短三百六十日，可对于二姑娘来时，她的人生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已从初知人心险恶时的无助茫然，到懂得患难与共的真情难得；从走出狭隘的四方井天之地，到领悟山川宇宙之天地广袤；又见识了人生百态c营生千万的变化，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她如同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乍然飞向了蓝天，深深感动阳光和清风的沐浴，那种自在和畅意实在是笔墨难以描述，她再也不愿意回去那个虽锦衣玉食但压抑无助的方寸之地。 二姑娘一扫前几日的悲伤和愁绪，一早起来便精神奕奕，洗漱完后，再喝一杯温水，才坐在了梳妆镜前。 镜子中的小姑娘满六周岁了，一张很标致的鹅子脸，美中不足的就是肉多了些，倒显得粉嫩嫩的樱唇更是棱角分明了，欺霜赛雪的肌肤，透着粉色，看起来昨晚上睡了很好。 水绿色右衽短衫配上鸭黄色裙襕，嫩的像池边刚出头的那支荷叶。青浅左右端详着姑娘：到底天气暖和了，这裙襕穿在身上倒不似冬日里像个圆筒般臃肿，只是姑娘也胖了些，穿不了花间裙和留仙裙，或许过几年抽条了，就可以试试。 不过卯时二刻，二姑娘就坐在了正房明间的圆桌子旁了。这还是昨儿个寒兰知道九公子要来吃寿面才特意收拾出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拜师上 寒兰心里一直惶恐着，期待这位九公子快快忘记了姑娘，再不要来往了。可昨日才送了礼去，回来便说要来贺生辰吃寿面了，依着日前这情形，倒是有着常来常往的意思，真不知是祸还是福啊。寒兰搓着双手，徘徊在自己的屋子里，焦虑不安。 虽然心神不宁，但寒兰再也不敢将九殿下安置在厢房偏室，只得将正房明间的制仪改了一下，将琴房那张花梨木彭腿内翻马蒂雕缠枝莲纹的圆桌子挪到了正房堂前。这样他二人对坐，既没有太多的忌讳，也不会怠慢了九公子。 陈妈妈的厨房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不仅仅因为今日是姑娘的生辰，而是姑娘的救命恩人要来贺生辰吃寿面。再者寒兰姑娘已经来了三次看各色菜肴面点，一直嘱咐着要精细干净，万不能出什么差池，连着奶娘和喜雨都来厨房看着，或打一把下手，直激得陈妈妈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气将早膳寿面做得十分精致。 辰时不到一刻，外院的静瑭c静衍飞奔着跑向了守在东侧门的静斐和静敏，静斐不等他们到了跟前就急急回身去禀告了。 二姑娘站在了东侧门。远处柳枝翻飞，一棵石榴树赤焰焰的花朵开得正好，燕雀婉转啼鸣或在田野盘旋，或穿柳展翅飞向蓝天。白云悠悠，霞色满天。 等九殿下一行走过正门转向东侧门的时候，二姑娘远远望见还有两位不认识的老先生，一起跟在她稷哥哥的身后，心里暗暗奇怪。等到了跟前，二姑娘先笑吟吟地对着九殿下行了礼，再对着两位老人口称先生，行了晚辈礼，让进了正房明间。 寒兰正愁着怎么安置两位先生的时候，静斐早就招呼了静敏将西次间的柏木内翻马蹄圆桌搬了出来。这样二姑娘和九公子一桌，两位先生一桌，便齐齐落了座。寒兰松一口气：静斐丫头真是个机灵的。 等着二姑娘落了座，九殿下指着其中一位清矍，颔下胡须梳理得十分水润光滑的老人对二姑娘说，这是庞先生。 二姑娘赶紧起身口称庞先生，再重新见礼。 庞先生抚着胡须笑呵呵地，给了她一个荷包：“姑娘免礼！今日可是叨扰了。”说完了话，那眼珠子就转在她脸上了，倒似探究一般。二姑娘心下好奇，但也不明所以。只收下表礼，再次谢过。 二姑娘又看向一位胡子拉碴，衣服也有些皱皱的老人，赶紧依着她稷哥哥说的，上前见礼：“橒儿见过陈先生。” “呵呵呵，免了免了。”这位老爷子笑得乐呵：“姑娘啊，喏，这个给你玩，哈~”这语气要说有多和气就有多和气，要说有多慈祥便有多慈祥，就像是对着他亲孙女似的。只那眼神儿到了她的脸上可不是探究，那可是稀罕，就像是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二姑娘抬着粉嘟嘟的笑脸，看着二位慈祥的老爷子，规规矩矩地客套：“橒儿一个小孩子的生辰，倒累得两位先生出门，实在是惶恐得很，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失了礼数的，请看在橒儿还小的份上多多教导，橒儿一定改过了。” 那位庞先生笑呵呵地颔首：“贸然登门，给姑娘添了麻烦，倒是老朽们的不是，姑娘多礼了。” 连着那位陈先生也颔首不已，二姑娘也不再多想了。这是她第二次在宅子里见外人了，第一次是她稷哥哥。因此心里还很是高兴的。 庞先生等人落座之后，便抬头环顾。靠墙一对雕刻官帽椅，中间一个几案，上置青花缠枝芙蓉双耳尊，看起来倒像是个古物，屋角一侧又一个花几，上置一只汝窑花瓠，上面插满了大朵大朵的黄色牡丹花。墙上一幅《碧桃锦鸡图》出自宋朝名家，左边紫檀架上放着羊脂玉比目磬等。真是内里乾坤啊，这个姑娘的出生不简单啊。 二姑娘不知两位先生才不过坐下，便在心里琢磨着她这个小姑娘是谁家之后了。顾自欢欢喜喜地待客，先是上茶吃过一巡，再是上菜了。 先是人人面前一个黑漆捏丝戗金五彩六格攒盒，上面装着酒糟鸭信c三脆彩丝c雪霜松仁c四喜粉珠c水晶虾仁等。再一个荷叶式的翡翠盘子，上面装着四色点心：香脆桃花卷c起酥蟹黄饼c胭脂芙蓉糕c脆衣红豆酥。有甜也有咸。庞先生先吃着那个四喜粉珠便停不下来了，又将筷子伸到了陈先生的攒盒里，夹起了最后一颗，赶紧放入嘴里，惹来陈先生的怒目相视。 再是咬着脆衣红豆酥，却将眼睛看向了陈先生的翡翠盘子，吓得陈先生赶紧离着他远远地。 环伺在侧的众丫头，个个憋着笑意，脸上红红地。 二姑娘殷勤地劝菜c劝点心一无所知。 等汤面到了，便是用定窑白釉高脚斗笠大碗装着细如银丝的面条，鸡汤清澈c面条劲道，撒着翠绿的葱末，喷香扑鼻。又一碟子火腿鲜贝红辣酱碟子鲜蘑虾茸青蒜酱放在了人前。 几位老先生顾不得说话，只低头吃汤面，最后连两碟子酱料都吃的干干净净了，才放下筷子，抚着鼓鼓地肚子，满意地长长舒口气。 撤了汤面，又上了茶水，二姑娘看着稷哥哥和两位先生眉眼舒展，似是满足，也放下心来。 只有寒兰才松了半口气，眼珠儿往那两位老先生的身上转了个圈儿。 原来，昨儿晚上陈先生因见着二姑娘的画，直言是天纵奇才，心里激动了就忍不住去告诉了庞先生。 庞先生身材短小，满头白发，一双眼睛很是温煦。他还是开平元年的探花，因其无心为官，先开平陛下便请了他专在皇宫教授皇子公主。但他也不愿意总被锁在紫金城内，每隔二三年便要外出游历个几年，虽然不在朝廷担个一官半职的，但连文曦陛下见了他也得口称先生，很是恭敬。 如此闲云野鹤般地自由自在也有几十年了，更著有许多游记c诗词歌赋等，很是德高望重的一位文坛星宿。这几年他又想辞了学往外游历一番，因着各种原因，一直没有成行。这次文曦陛下请了他陪着九殿下到余杭县，也形同游历一般，庞先生倒也满意。 庞先生不仅学识渊博贯通古今，对琴棋书画也十分精通，因着余杭县清冷寂寞，便常常与陈先生执壶对酌，或是对弈或是赏鉴书画金石，两人相处倒也默契和谐得很。 如今听得陈先生这么一说，想着还有这样灵巧的女孩子，一时也好奇了。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不等九殿下出门，就候在了廊下，一起到了西溪。 陈先生吃完了面，漱了口，接着又喝茶。这茶盏一端起，眼睛就看向了二姑娘，笑呵呵地说：“老朽见姑娘作画出手不凡，不知拜了哪位名师？” 二姑娘见问，很是诚实地作答：“先生过奖，橒儿实在惶恐。虽得过先母指点，也不过是涂鸦而已，不曾拜过先生。”说完，神似略显黯淡。 呃。。。，陈先生没想到竟然提了姑娘的伤心事，就有些内疚，赶紧换了话头：“姑娘来自京城，可知颐瑾女学？” 颐瑾女学她当然知道，听娘亲说过，以后她也要去女学读书的，便是三哥哥也曾经说过，到了十岁就该去女学了。更可况，她的娘亲和外祖母都是从女学肄业的，只是现在。。。 坐在二姑娘身边的九殿下，只顾着喝茶，一点想打岔c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庞先生看着几人则略有所思。 见二姑娘点点头，那是知道的意思了。陈先生就笑呵呵地放了茶盏：“这颐瑾女学最是出奇才，那里有一所丹青苑，收罗了自女学建学以来近百幅名画，皆是历年画冠之人肄业所作，其中有一幅白衣观音像，更是神品幻出。你不管站在哪个方位，那观音的一双眼睛永远是慈悲地看着你。” 陈先生说起来还很是神往，也带着一丝遗憾，其实他也没见过这幅画啊。因为等他拜师的时候师姑已嫁了人，别说这画，竟是连人都不曾见过，这些还是听他的祖师爷吴硕石大师，喝得稀里糊涂骂他们是蠢材的时候说的。 二姑娘闻言则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陈先生：怎么那位画冠也能画白衣观音吗？ 陈先生见二姑娘一副探究的模样，心里暗自得意：姑娘啊，我师祖收了一位百年不遇的学生，你呢，就拜在我的门下，想来老朽当今第一书画大师的名讳也不会委屈了你。于是他很是得意地继续卖弄：“那位姑娘的画作一时乍现，便轰动了整个京城，当时的皇后娘娘特特地宣进了宫鉴赏，之后却再也没有还回来。听说，如今还供奉在坤和宫东暖殿佛堂之中。” 九殿下和庞先生听了频频点头，虽说过去了半辈子，但这件事太大了，凡是京城有些底蕴的人家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二姑娘舒了一口气，这样就和娘说得一样了，只是后来外祖母在娘亲出嫁的那回，又画了一幅送子观音像给了娘亲做了陪嫁。如今娘亲又传了给她，就放在她的楠木箱子里呢。 陈先生见二姑娘非但没有好奇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模样，很是不明白也有些着急了：怎么一点仰慕神往的意思都没有呢？你赶紧地多问一些话，老朽也可以顺势将你收为弟子啊。 可二姑娘依然笑容可掬，一片天真烂漫的模样，陈先生看着心里开始煎熬了：这抛出去的诱饵，人家一点都不搭理，可要怎么钓起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拜师下 一心要收她为弟子的陈先生无奈了，只得继续把话说了透点：“姑娘啊，你天资聪慧，眼界出手皆不同凡响，若得名师一旁指教，想要超越那位画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哦。”说完话，便十分期待地盯着二姑娘看。 九殿下瞥了他一眼，心里暗自好笑：那个倨傲洒脱c眼高于顶的陈先生去哪里了？若是被他人看见这副低声下气，倒求着人家拜他为师的模样，怕不是要掉一地的眼珠子。呵呵，不急，再看看好戏吧，很久没有这样的心思了。九殿下捋起袖子，伸出玉管似的长指，端起了茶盏。嗯，这珊瑚红薄瓷折枝牡丹花的茶盏还是个古物呢。 可是面对陈先生的诱惑二姑娘依然摇了摇头。 庞先生一旁看着，也有些奇怪并替她遗憾了：姑娘啊，你若能拜陈老为师，那可是千年难逢的好事哦。若被他人知晓，文曦朝画坛怕不是要炸锅了。曾经多少人希望拜其门下，都被他嫌弃地一脚踢开了，如今可是一心一意想收你为唯一的弟子啊。瞧你这聪明的模样，不可能听不懂，可如此无动于衷，难道还有其他的缘故在？ 陈先生很是失望，费劲了口舌姑娘还是不买账，要怎么说她才能动心呢？嗯，先喝口水再劝说一番吧，这样的良质美玉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了哎。 可是还不等他端起了茶盏再喝上一口水，二姑娘软软地，却十分好奇的话炸开在他们的头顶：“为甚要超越了她？她本是橒儿的外祖母啊。” “嚓琅琅”的一声，陈先生的茶盏翻了，跌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真是可惜了一套好瓷器。 真是众人顾不得落在地上的茶盏，而是齐齐看向了她：什么？是你外祖母？那眼神儿要有多惊奇便有多惊奇。 当庞先生还在思索当年画冠的女儿嫁了谁的时候，陈先生一口惊呼二姑娘的出生：“你是靖西侯梁家的姑娘？” 二姑娘的外祖母出生贺家，父母膝下便只有这么个女孩子，后来嫁给了当时的万榜眼，一共所出二子一女，一女便是二姑娘之母，嫁给了当时的靖西侯世子。当初靖西侯世子求亲谁人不知啊，更何况还是陈先生的师姑。便是先生当时也是十分仰慕他师妹的，陈先生在他先生身边伺候的时候那是如雷贯耳啊。 陈先生一向寄情于山水，一生无妻无后也无弟子，便是九皇子也是以客卿的名义在教授。只在见到二姑娘的画作之后才动了收徒之心，现在一听竟然是他崇拜不已的师姑后人，激动的双眼发光，猛地起身，带动着桌上的茶盏清脆作响，他也顾不了许多。 “师侄女啊，你的外祖母可是我的师姑啊。”陈先生走到二姑娘身边，弯着老腰对她说话。那心情可是十分激荡，连着师侄女都出来，这关系可是一下了近了许多啊。 庞先生听了很是点头赞同，又暗暗叹息：师姑的外孙女，勉强算是他的师侄女。只是侯门贵女因何沦落到了此处？也无长辈陪同？若有奴大欺主的，这么小的姑娘可怎么活下去？ 连着九殿下也暗暗吃惊，很意外地看着陈先生和他橒妹妹。再听着陈先生顺杆儿叫上了师侄女，便默默扶额：他殚精竭虑本想着给橒妹妹找个靠山，不让她在乡野之地过上一辈子，她应有她的光鲜和尊贵。拜了陈先生为师后，她以伺候先生的名义可同行回京，她的才华便能在京城大放异彩，别人知道了只有羡慕和恭敬。如果他有不幸之日，她乃是先生高足也可安然无恙。当然，如果他有那么一天，他更能护她一辈子。只是万万没想到竟替陈先生找回了师侄女，如此就名正言顺了。 九殿下很放心地端起了茶盏，喝上一口，只觉得清香无比，回甘无穷。 二姑娘则抬头双目炯炯地看着陈先生：外祖母是他的师姑，那他就是师叔了，感觉好亲切啊，忍不住咧嘴笑开了。赶紧再重新施了晚辈礼，软糯糯地喊一声“橒儿见过师叔！” 师叔已经有了，那师傅还会远吗？陈先生听着二姑娘满是濡慕的童音稚语，那颗心是又软又暖啊。赶紧再加一把火：“师侄女啊，如今你父亲被奸人所害尚不得寻到凶手，你的母亲又已早早去了，他们都是万中无一的英雄贤良之人，你可不能堕了他们的威名啊。”陈先生很是情真意切，言下之意不外乎要他的师侄女寻个靠山，最好拜个好先生才算是有了依靠。 然而，陈先生的话却如春雷一般炸响在二姑娘等人的头上。 伺候在侧的丫头们，一时都屏声敛气c神色紧张地看住了二姑娘。 而原本还是眼睛亮亮，神情愉悦的二姑娘，瞬间如平地跌入了深壑，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惊骇。只见她双目圆睁，直直看着陈先生问：“师叔方才说什么？橒儿之父乃为奸人所害？那奸人又是何人？”急急问话竟然不给人一点间隙。 “呃。。。”陈先生懵了，左右看看：怎么？师侄女竟然不晓得她父亲死亡之因？这，这可让他如何说起啊。陈先生囧了，他似乎闯大祸了。 九殿下和庞先生也很是惊讶她原是不知道的，一时头疼不已，又心疼她万分不易，也不知如何开解，都踌躇起来。 丫头们要哭了，她们守着大奶奶的吩咐，从不在姑娘面前说世子死因。就怕姑娘心气不平要报仇，若被仇人得知反害得她性命。如今却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师叔给说破了，这可怎么办好啊？ 二姑娘莹然的眼眸看着在场的人，只见他们面面相觑，闭着嘴巴不说话。心里万分焦虑悲痛，泪水潸然而下：原来爹爹是被人害死的，她竟然都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娘亲的病便是从爹爹死后才重了起来，那是她曾经听得奶嬷嬷叹息，说若是世子在，她娘也不会死。 如果爹爹还活着，娘亲便不会这么早就过世了。是不是我也不会流落到此地，每日愁着一日三顿怕饿着了丫头们。 想起娘亲去世后，她跪在慈元堂前，奶娘被那些凶神恶煞般的仆妇抡棍狠打，鲜血淋漓；她跪在祠堂惊骇无助的情形，真是伤心欲绝了。 于是，二姑娘到底还小，哪里忍得住这天大的悲屈，于是放声大哭，她不明白为什么奶嬷嬷和寒兰她们，情愿让她背着刑克冲害的名声，也不将事实情形告诉她。 九殿下等人看着二姑娘这副模样又心疼又不知如何开解，焦急不已之时，二姑娘泪眼婆娑地看向了寒兰。 寒兰泪流满面，跪了下来：“姑娘，人死不能复生，大奶奶只想让您离得祸事远远地，平平安安长大。”其他几个丫头也纷纷跪下。 不，父母之恩不报，她如何安心苟且人生？那坏人一定在京城，我也要去京城。她要找到仇人，为父报仇。 我要回京城去！ 二姑娘不哭了，睁着血红的眼睛看向了陈先生：他们都是从京城来的，以后也要回去。靖西侯府再不会来接了我，但天无绝人之路！ 二姑娘擦干眼泪：“橒儿欲拜先生为师，日后愿侍奉左右，还请勿嫌橒儿愚笨。”梁矜橒毅然跪下了双膝，双臂往前舒展，匍匐在地，求陈先生成全。 陈先生原有些无所适从了，本是心心念念要收了二姑娘为徒，结果费劲了口舌，姑娘她尽是摇头，最后还惹出了口舌祸事。心下很是意冷羞愧。总以为这幕收徒大戏要以悲剧收场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师侄女竟然茅塞顿开，主动要求拜师了。 陈先生又悲又喜，想收个好弟子真心不容易啊。于是他也想哭了，那是喜出望外，喜极而泣。再见二姑娘跪在了地上，立刻心疼开了，只张着手想扶她起来又不敢扶的样子，口里更是连声说着：“好徒儿，起来，起来，为师很是愿意收你为弟子。快快起来吧。” 二姑娘之后绝口不提父亲之事。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自然再不会提及，连着世子二字都不敢说了。 陈先生终于收了二姑娘为弟子，心情愉悦那是不用说了。但是想到她的身世，又十分怜惜，之后更是将她看成了自己的亲孙女，尽得他的衣钵和怜爱。 九殿下用尽心思，得偿所愿也是十分满意。只是多年之后才知道，思谋良久种的桃李最后收回了桑榆，算是意料之外，也是好事一桩。 庞先生则爱上了西溪的美食，又看上一部悲喜交加的收徒大戏，也很是心满意足回去嚼舌头了，只在心里更加爱怜了二姑娘些。 陈家村还有一位叫齐安炽的国手，是个胖子，有些个孤僻，常常一人坐着看棋谱也可以不吃不喝一整天，若有人打搅了他便要恼怒。这一日倒是不打棋谱了，找过来和庞先生喝酒，闲聊之时听庞先生很是羡慕陈先生，说是收了一个极是聪慧敏睿的姑娘作弟子。心下便很是不服气，睁着一双铜铃似的大眼嚷嚷着他也要去西溪看梁家的姑娘，更要考考她的棋艺，若是可造之材，也不能让邦之那个老匹夫独占了好处。再说了，若有个徒儿膝下解闷，这山野之地倒也能再住上几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五雷轰顶 等沈总掌事和魏掌柜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知道自己姑娘多了两个半胡子拉碴的先生时，只惊得目顿口呆，过了二天才缓过劲儿来。 沈总掌事刚刚缓过了劲，又被寒兰和张大庆的一席话震得如五雷轰顶，等终于回过了神，就赶紧请了魏掌柜过来一起商议。 “陈家村守卫森严，非普通贵人该有的制仪。再则，他身边的不是当代大儒，便是首屈一指的书画大家，伺候的不是伴伴便是姑姑，听这称呼分明是宫人。我觉得九公子十成十乃宫中贵人。只是宫中不曾听说过有季姓之人，便是异性王爷也没有姓季的。难不成不是真姓？”魏掌柜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沈总掌事沉吟片刻后：“这位季公子曾经到过先世子的灵堂，当时该是七八岁的模样，只是我一直守候在侧，不曾见到有季姓之人前来上祭，也少有这么小的公子前来。”沈总掌事陷入了深深地回忆之中。 “那还是从皇家身上再捋一捋吧”魏掌事建议。 沈总掌事点点头：“异性王爷如今不过三家，都养在京城，但他们不能用宫人伺候。二位老王爷因着年长只是谴了府中世子前来上祭，虽有宫人伺候着，但那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也未带着子侄前来，也不该是他们。再是长公主和公主府，都是驸马前来，便是带着子侄不是府中老大就是老二或老三，再没有行九的。然后是太子殿下和穆王c湘王c九皇子殿下。。。” 九皇子殿下！两个人忽然眼睛一亮又对视一眼，那年龄刚对得上，行九也排上了。 “我记起来了。”沈总掌事忽然有些激动，声音也高了一些，然后又压低了喉咙：“九皇子殿下出生那年黄河决堤，再加上京畿大旱，陛下愁粮食愁的几天几夜不寐，直到有一天陈嫔娘娘生了皇子，老天忽降大雨三天，立时解了干旱。陛下大喜，赐名稷，说是祈盼天下百姓有稷而无饥也。九公子不是姓季而是名稷啊。” 魏掌柜也激动得一击掌：“对啊，这件事京里人家那是人人皆知的。可是九殿下又如何会来到此地，听说也是守孝来着？” “陈家村？九殿下生母是陈嫔娘娘。估计是陈嫔娘娘薨了，她原是宫女出生，这陈家村该是她的故乡，这是叶落归根的意思，九殿下是来守墓的！”沈总掌事一边思忖一边点头：“这该是去年六七月的事儿了，怪不得三爷的差事有这么着急c这么神秘，估计朝廷未下明诏。”沈总掌事想到之前一直不解三爷到底来余杭县做的什么事，如今前后这么一联系，便水落石出了，倒也松了一口气。 “我们出来也有大半年了，很多事儿都不知道，我看京里还是要有人在，不时地通着消息才好，那样心里更踏实一些。”沈总掌事有些惆怅。 魏掌柜频频颔首：“很是！只是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才好？这与皇家搭上了，是福是祸可就说不准了啊。”魏掌柜还是很有些顾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看如今这情形，姑娘与九殿下是再也撕捋不清了。不过好在九殿下还未长成，又在此地守墓，没有三年估计是回不去的。京城的风云暂时和他没有关系。再者，今后还有几位大儒护着，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就日前来讲，反而是好事，姑娘由他们看着，谁也欺负不了去。” “只盼着京里的烽火早日歇了，今后九殿下做个富贵王爷，又与姑娘是从小的情分，倒是有利而无害。”魏掌柜很是希望不要参和得深了，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平安才是福气。“只是，姑娘这边我们该如何交代呢？三爷这边是否也要告知一下才好，听听他的意思如何？” 三爷这边一定要告诉的，但是对姑娘说还是不说？沈总掌事和魏掌事又开始发愁了。 “若与姑娘交代了，她与九殿下就会生分，毕竟皇家的身份在，这来往起来拘谨多了便少了情分，与目下姑娘的境况没有好处。”魏掌柜如实说。 沈总掌事很是认可，如今他们无权无势，任何一方有点势力的人家微微一发力，都有可能面临烟飞毁灭的可能，或许现在知府大人还肯照应，但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调职了。他们人微力单，实在得罪不起任何一个有底蕴的人家。何况现在还有诺大的茶园和船运营生要做，有多少人在眼红，等着他们出错，便能拿下了分一瓢羹去。 而与九殿下等几位先生处好了情分，便是今后不上京，就这几位大儒大师弟子的身份也得让对手掂量掂量再动手吧？退一万步想，或许九殿下今后。。。那姑娘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再者九殿下本就没有说明身份，也是顾虑着姑娘会生分了他才如此吧。既然九殿下都不说，那姑娘那边还是不交代的好。 于是沈总掌事和魏掌事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许再提起此事，也不得告诉了姑娘知道。寒兰等人自然知道兹事体大，怎敢轻易出口，都将嘴闭得紧紧的。 自二姑娘生辰后，寒兰就与奶嬷嬷等人商议了要重新立了规矩，各人做什么怎么做都要有章程，再也不能像原来似的，看似有人管着，其实都没有管到实处。于是将宅子里的事儿分了几大份，几个丫头各领一份，如有差池也是要受罚的。 二姑娘听着寒兰的禀报，也很是认可。如今她正学着“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这家与国都是一样的，只是大小而已。如果连家和丫头们都管教不好，谈何其他，又如何上京为父报仇？ 二姑娘很是认真谨慎地看重寒兰递上来的章程。 其一，人事往来之规矩：凡识一人必建一府，一府一册。府中之人年纪c品级c嗜好c出处及要紧下人等一一具齐。管事之人需烂熟于胸，主子问话有支吾不清者罚钱两百，若过三不清，降半数月例银子，再有不清，换了主事，不得再进后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规矩 二姑娘看了倒不觉得严厉，而是觉得不够细致：“如今与我们相交之人不过二三家，细细列清倒也不难，难的是厘清关系从属和消息打探。 宓姐姐几次提起两浙西路按察使家的嘉仪姑娘，说不得今后也会有所交集。我一直想着，日后相见该说些什么？若是知道她爱书画，我定不与她说琴棋，若她爱针黹，我亦能与她说配色，只是目下一无所知。若她已知我，这一见面说话，我便落了下乘遭人嫌弃。 只这几日我每每在想，我的生日宓姐姐如何得知？统共也就见过一次，必是在下人们你来我往时有心打探才得知，这就贵在一个有心。《事林广记》人人学得，能不知“世上无难事，人心自不坚”？可若是无心做事，读再多书也于事无补。 虽说如今一人管一摊子事，但若真谁出了事儿，别人定是说梁家没有好教养，说不得还连累了爹爹和娘亲，我是万万不能忍的，因此相互都要照应提点着。每一旬都要检点做过的事儿可有差池，没有做的事儿该如何才能做的更好些。 寒兰姐姐就不要管事儿了，但所有的事儿你都该总揽着，每日警醒督促才不会出错。 常言说的好，人情练达皆文章。这人事c礼尚往来才是最最要紧的，万不可轻忽了它。” “姑娘说的是。奴婢们无有不服的！”众丫头很是羞惭，她们松懈了且忘了本份。 寒兰睁着泪目看着她：姑娘长大了。 自二姑娘生辰后，西溪庄子热闹了，尤其是二姑娘的休沐日。 因着陈先生和齐先生总是为争地盘而闹得不可开交，寒兰就将原本三爷住过的东厢房收拾了出来，北次间作了画室，南次间作了棋房，明间正堂作了晏歇，庞先生无趣的时候就坐那里喝茶吃点心。 二姑娘的休沐是月初月中各两天，因此他们也排了这几天休沐。九殿下对于忽然多出来的休沐以及休沐期间多出来的课业很是无语。真是本木倒置，来余杭县该做什么事都忘了一干二净，尽想着往西溪跑。 望着书桌上厚厚一叠写就的《论语》，九殿下很是不满，他也想去西溪的好不好，听说橒妹妹上次画了一幅《雄鸡斗兰图》很是得意，可是他都没有看见就被送了出去，真是遗憾极了。 伺候在旁边的梅姑姑见九殿手上拿着笔，眼睛却望出了窗外。。。 自母妃去世后，他一直不能静心读书，除了每日跑马c武练喂招还是照常，其他几个先生基本就是闲置着无所事事。可自从橒妹妹拜师以来，虽说如今先生们爱往西溪跑了，但也不曾耽误了他。因为庞先生曾言：橒丫头再读个年恐是秀才也考得。因此每到休沐，先生总给许多的课业，他便是想去，都抽不出时间来，当然更怕每次去了西溪，落了退步，到时候被橒妹妹笑话了。 九殿下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了书案上，他要好好读书，若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看着她长大嫁人生子，一生平遂才好。 而九殿下很遗憾没有看见的那幅《雄鸡斗兰图》，如今正摆在知府大人府上晏歇处，宓姑娘和贾夫人正在一起鉴赏。宓姑娘很是有些羡慕地对她娘说：“我看橒妹妹的画又精进了，这公鸡真要跳出来似的，只是我的绣技尚未长足，倒显得粗糙了些，实是惭愧。” 贾夫人看了小女儿一眼，揶揄她：“知道技不如人倒也有救。” 宓姑娘听了她娘的话就嘟了嘴：“娘，您不带这么埋汰女儿呢。”而后看起了二姑娘的信，看着看着又微微叹了一声：“橒妹妹说连着端午都不去看龙舟呢。真想什么时候再去看看她。” 贾夫人却赞赏地颔首：“你橒妹妹还在守孝，她不来家玩才是懂规矩，你本就不该去请。不去看龙舟更没有错，虽说乡野之地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她也小，可毕竟出生侯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瞧见了确实有些不妥。”而后她又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闺女：“你橒妹妹如何得知你爹爹的生辰？那送得一匣子廷珪墨真是送到了你爹爹的心坎儿上了。” 宓姑娘赶紧撇清了自己：“真不是女儿告诉了，也不知她如何就得知了。” 贾夫人看着自己的闺女暗暗叹气：还比着橒丫头大着一岁呢，怎么就不长心眼儿呢。 “哎呀，娘，您看看，橒妹妹还办了农学呢。”宓姑娘一边继续看信一边惊呼。 “办农学？办的是什么农学呢，你倒是读来听听。”贾夫人也有些好奇了。 “。。。古人凝智传法，立书以晓，惠及后人。然时人愚昧，顽冥不化，皆因未启蒙之故，故需立蒙学，以千字文为基，熟读《齐民要术》等农书再辅以珠算，能写会算便罢。虽不能科举出仕，亦不受不轨之徒愚弄，更能将先人之技法发扬光大。。。”贾夫人越听面色越凝重起来。 原来二姑娘曾让人去制水车，二个月之后倒也真的捣鼓出了一架，装在了她的庄子里，后来几经改进后，使用起来十分方便，于是二姑娘又造了两架，实实地减轻了灌溉田亩的辛劳。 九殿下因着二姑娘当初看农书受到了启发，也觉得这东西奇巧，也造了两架装在他的庄子里。 正巧今年六月正是插播二季稻的时候，天却一直不下雨，西溪河水位降低了许多，田地爆嗮后都开了裂，很多田庄都是日夜挑水试图蓄水插秧，可是杯水车薪怎么顶用啊。眼看着二季稻是没法插播，一场干旱灾年无法避免。 只有二姑娘家田地和九殿下的祭田却每日清流汩汩不停，不仅按时插播了秋季稻，还帮着旁边的田亩开了渠引了水。 二姑娘起先是奇怪为什么先人有这些好东西，而她在庄子里却从未见过，问了佃农也是无有所知，她认为是不识字之故。因此她立志要开农学，只有认字了才能如她一般可以照着书本的法子，去光大发扬先人之慧。于是招录了附近有慧根的孩子二十个，请了屡试不第的老秀才做了先生，每旬开课三日，专授农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写生 也是因此事，二姑娘格外得了庞先生的看重。他没有想到，那个水车竟然是这个小姑娘看了农书后才有了举措，这若是传开了去，可是造福了天下百姓。如今又出了私银办农学，为农人谋福，如此胸怀，真正要愧煞了七尺男儿。 因而私下里和九殿下言到：“可惜了，这姑娘竟已有了先生，若老夫膝下也有个这样的学生，也不枉教授了一辈子的书。”因着二姑娘已经有了先生，他不便夺人所爱。 九殿下则不认同：“先生若是常常指点，她怎么不将您当成先生般地敬重c仰慕？这名份是说给外人听的，要紧地是先生在橒妹妹心里，认定了您也是她的授业恩师才是。” “倒是老夫入了俗套。便是有半师之名，也心满意足了。”庞先生之后便常常考较二姑娘，若有不对或不足的则教导与她。二姑娘受了他的教诲，学识突飞猛进，累的袁先生纳闷不已。 而九殿下则皱着眉头：“我只是想不明白，她的先生并不出色，也授业不久，为何她小小年纪能想得如此之深远，并付之于行，得益于世。这天下有多少的读书和为官之人为何就想不到呢？” 陈先生叹道：“在他们眼里，这些都属于奇巧淫技，怎肯用心而为。梁姑娘年纪幼小，心无旁骛，又一心经营庄子，自然与他人不同些。老夫敬佩地是，她能以咏物之诗参透其中奥妙，再付之于行，实在难得啊。” 九殿下陷入了沉思：如果这些所谓的奇巧淫技能广用于庶众，那就是天下利器。为何从不见工部有此利国利民的农具产出？那边的能工巧匠最众，却多是为皇家建造宫廷园林罢了，真是暴殄天物圣所哀也。若是天下都用上了水车，这干害水患灾年也不至于颗粒无收，若朝廷能免去税赋，灾民们也不至于背井离乡要饭活命，朝廷也不见得会左支右绌，让父皇每每忧心与民，坐卧不安。 “不管是学农书c造水车，还是立农学c教愚民，这都是一个仅仅才六岁的小姑娘家所为，这不仅仅是聪慧敏锐，更需要广阔的胸襟和长远的眼光才能做到。真替那些尸位素餐的大臣们汗颜啊。”九殿下忍不住抨击了朝中大臣。 此后，九殿下看二姑娘的眼神除了怜爱，还有一丝敬重。 二姑娘没有出门去知府府上，也不曾去看端午龙舟，但是对于陈先生提出要去西溪舟上画水鸟之事却犹豫了。 五代滕昌祐曾言“工画而无师，惟写生物”。宋有写生赵昌者，东坡先生曾写诗以赞“边鸾雀写生，赵昌花传神。古代先人早已走出了内院，注重自然视野丰富且灵动的素材，以期获得“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之美感。 二姑娘的公鸡画得好，是因为陈先生让她圈养了几只大公鸡，又让婆子们逗弄它们斗架鸣啼，二姑娘日日看着自然对公鸡的各种形态有很深的印象，那画作便有了精气神，就如同当初她画燕子似的。若是常年待在后院，对山水景致花草虫鸟没有更深刻地观察和了解，便是再好的画技，也无法领会其中精髓，更何况要达到隽永的意境。 因着二姑娘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九殿下便到了西溪芦雪。 这个时节的红菱最嫩了，两个人坐在一起用了菱角酪，不比其他果子香甜可口，棱角清甜脆嫩却是十分爽口。 九殿下说：“这菱角该是才捞了上来便做了吃，十分清甜，非京城的点心可以比的。” 二姑娘吃了十分满足：“嗯，稷哥哥说得很是，这乡下最大的好处胜在方便c物事新鲜，一个时辰前还在水里，这会子却在肚子里了，自是其他地方无法比的。”二姑娘摸摸小肚子，乐呵呵地。 “如今正是吃菱藕的时节，却不知如何采菱，又如何采藕，橒妹妹可是见过？”二姑娘吃完来了菱角酪，嘴角上留着一点奶汁，九殿下小心地用他修长的手指替她擦了去，再问着她。 二姑娘脸红红地，有了羞意，大大的凤眼眨了几下，摇了摇头，望着她稷哥哥说：“橒儿也不曾见过。陈先生说画画最要紧的便是认识外物造化，若是闭门造车便是再好的技艺也是僵化固惟，难出新意。” 九殿下赶紧地说：“可不是，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气，变化万千，岂能在一室之内领悟其中精粹。便是陈先生也必是要去山水间寻找灵性，融会贯通后才能登峰造极。橒妹妹万不可故步自封，如今天气渐凉，稷哥哥也待外出看采菱采藕，不如一同去了，若有什么心得也能相互切磋。” 二姑娘一听稷哥哥也要去，立即双眼弯弯地看着他：“嗯，橒儿听稷哥哥的。” 九殿下望着二姑娘纯净而灿烂的笑容，直觉得心里暖暖地c又软软地，十分欢愉。 趁着立秋之后早晨凉爽之时，卯时一刻，九殿下先去西溪芦雪接了二姑娘，再与先生们一行人，往洪洞港而去。 港口早就停着一艘画舫，九殿下牵着二姑娘的手，扶着她上了船，又一起坐在了船头。周边c后边跟着十几艘小船，不远不近地跟着，该是九殿下的侍卫了。 二姑娘身边只带着寒兰c青浅伺候着，喜雨c紫霞和玄墨分别伺候了三位先生，而九殿下身边除了徐伴伴，还有梅姑姑和秦瑜c唐梅，只不见了小魏子。 二姑娘第一次见到梅姑姑，只见二十七八岁年纪的，细眉细目看上去很是温婉，看向她的眼光也是十分柔和，二姑娘向她展颜一笑，梅姑姑瞬间有些惊艳的感觉：真是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啊。 西溪河阡陌交叉有上百条水路，十几座石桥贯通，若非有人向导，进去了还不容易出来。 清风习习，芦苇沙沙作响，河面时而狭窄时而宽阔，岸上之人时有劳作，或担扁挑重，或浣衣埠头。鸥鹭翩翩，野趣盎然。待得入港深处，又见各色彩鸟或鸣翠婉转，或群起群落，具是不曾听过见过的。 撑船的是二位三十几岁的妇人，长得眉清目秀，口齿很是伶俐，一路娓娓道来，只听得坐在船首的二姑娘目不暇接起来。 “稷哥哥，橒儿再想不到这河里竟然是九曲十八弯，如迷宫一般，若非妈妈们引路，再走不出原来的河道了。”二姑娘和九殿下的视野最是广阔，一路过去随着画舫的不断移动，景致也随之变化，竟是十分惊奇。 “可不是，便是这芦苇也与岸边的不同些。”九殿下观察的也很是细致。 陈先生也点头认同：“这岸边的芦苇有固堤之效，茎粗而韧，可建茅屋和制箭秆用，芦苇之外衣可做芦帘c凉席。” 二姑娘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哦，原来还有这许多的用处啊。”果然要出门多看看，真是长学问了。 西溪芦苇荡中，鸟雀鸥鹭不断在空中盘旋，或从芦苇乍然飞起。啼声清脆婉转。 二姑娘看得眼花缭乱：“真正没有想到，这鸥鹭竟然形态颜色各异，再不是橒儿以为的都是白色呢，我瞧着竟有十几种之多。” 九殿下频频颔首：“橒妹妹你看，这长斑纹的是斑头鸺鹠吧，你看那灰色的该是燕隼，还有你看，那个褐红色可不是才刚妈妈所说的是红隼吧。” 站在两位学生身后的陈先生，看着远去一树古藤虬枝上的赤隼捻须颔首：“该是一副上好扇面。” 旁边的两位先生一样抚着美髯频频点头赞同了陈先生的话：“善，大善。” 二姑娘一听就赶紧地再看上几眼：陈先生的生辰就是乞巧节，自己正愁着该送什么礼才好，不如画了这只鸟，送个扇面，先生必定喜欢。 当太阳升高的时候，已经到了西溪镇上的河渚街了，一行人下了船便去了一家叫秋芦雪阁的小楼用午膳。整个小楼已经被不见了的小魏子包了下来，如今正在厨房盯着满头大汗，神色紧张的厨娘张罗着饭食。 那是一桌子真正的乡野之炊。雪里蕻白笋炒野猪肉放上鲜红的辣椒丝十分鲜美，地瓜藤清脆碧绿清香四溢，松仁豆腐羹放上一些小葱点缀温香软玉，盐水煮虾鲜甜嫩滑，腐拌红菱甜脆鲜咸，什锦鱼锅更是口齿生香。 众人虽吃得斯文，却只留得汤水在碗中，可见真是万分满意了。梅姑姑直接赏了店家十两银子，寒兰也赏了五两银子。店家从当初的战战兢兢到最后的喜出望外真如做梦一般。 二姑娘废了几张画纸，又糟蹋了十几幅月白色丝绢后终于画出了一帧《红隼鸣枯柳》扇面，在乞巧日前连着两套衣裳送去了陈家村。 陈先生很是得意地与九殿下一起赏鉴，一边捋着颌下几根稀疏的灰白色胡须一边不无炫耀：“这有了弟子到底是不一般了，老朽这许多年来何曾有过生辰，这衣裳倒也罢了，可这扇面却是她亲手画就，说是废了许多上好的绢面，可是用心的很。”陈先生又指着扇面：“你看看她，不过看了几次宋微宗的《枇杷山鸟图》，竟然能领悟一些没骨画法，这粉笔带脂，点染并用，墨净色润c清新雅致，很有些章法啊，呵呵呵呵。” 其实陈先生不知道，二姑娘还不懂什么没骨画法，她当初画鸟就不用墨笔，只用六色彩笔涂鸦。没料到陈先生想了这么深奥，竟以为与前朝画法如出一辙，他怎么不得意地啊哈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嫉妒 九殿下看了很仔细，这只鸟就是他指给橒妹妹看的那只赤隼，也是那颗枯老树，然在她的笔下，这鸟儿竟有如此神韵，那棵枯树似乎也充满了灵气，右边再一艘小舟无人自横，很有野趣。右边疏处落款为“蒹葭客”，这是橒妹妹的号，他亲自取的，这印章也是他亲手刻制的，是一块上好的田黄石。 九殿下憋了一眼兀自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的陈先生，暗自撇嘴：你有好弟子还不是因着本皇子才有的运气，如今得了好东西不晓得敬献与我，却还如此卖弄，真是可恶！ 九皇子站了起来，走到了廊下，望向天空：月圆后再半个月便是我的生辰，不知道橒妹妹是否晓得？若是不晓得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告诉了她？若是晓得了她又会送了何物与我？只不过再不要这些衣裳俗物，若也能得一帧扇面那才是极好的，我便去制成了散扇，日日用着才好。 陈先生见了九殿下看了她高足的画作并无喜色，反添了忧郁，不由得双手一摊暗自洒笑，赶紧拿走了扇面告辞。喜滋滋地准备去其他两个人的面前再摆显一番。 到了第二日，从凌晨开始便下起了泼天的大雨，狂风卷着残叶枯枝打得四处哔啵作响。二姑娘望着庭院的几棵花树心疼着。好多枝条折了去，再不复原来的形态，倒有些残疾的模样了。 “姑娘，九公子遣人来送东西了。”玄墨进来禀告。 “知道了。”二姑娘嘴里说着，眼睛却看向了伺候在一旁的青浅。两人对视一眼，都深感意外和惊喜。 梅姑姑带着唐梅c秦瑜到了西溪庄子，送来了九殿下庄子出产的菱角和蜜梨给二姑娘尝鲜。 二姑娘坐在正房明间的桌子旁，先尝了一块蜜梨，和坐在她下首的梅姑姑说话：“这蜜梨很是清甜，替我谢过了稷哥哥，也谢过姑姑和唐姐姐c秦姐姐辛苦跑了这一趟。”然后二姑娘将桌上的点心盘子往前推一推，客气地相让：“这是橒儿家的点心却与别家不同些，请勿嫌弃粗糙，且用些方好。” 梅姑姑笑了，那眼睛就成了一条线：“梁姑娘家的点心要是再粗糙，那再也没有精细的了，每每我家公子得了总不肯赏赐给奴婢们一丝半点的。今日有了这口福，那是一定不客气了。” 唐梅c秦瑜听了纷纷应和：“可不是，早就盼着来梁姑娘这边，就等着您赏赐了点心吃，方能心满意足。” 真是会说话的姑姑和姐姐们，二姑娘真得好开心，原来稷哥哥这么喜欢她的点心啊。嗯。那等他生日了，还得再想个方子，送一匣子别样的点心才好，他一定会很欢喜的。 梅姑姑她们若是知道二姑娘她会这样想，打死她们也不会赞她的点心好。真想知道二姑娘送了别样的点心给那九殿下做生辰礼，他会是怎样的脸色？ 梅姑姑和二位侍女奉承着二姑娘，但是也没有忘记了使命。坐在二姑娘右边的是秦瑜，只见她替二姑娘摇着团扇就开了言：“杭州府的天气真不能和京里比，都这时候还这么热。” “可不是，若是在京城怕不是要穿夹袄了吧？”秦瑜接上了话。 梅姑姑看着秦瑜手中的团扇接了她的话头：“怎么不穿夹袄，我记得每年八月初一，替公子穿上的新袍服里面可得衬上一层薄薄的丝帛呢。等这生辰一过，那早上起来说不得都能见到霜冻了。” “哪像现在啊，扇子还不得离手，得日日拿着，要说夏日里什么物事最好，那就是散扇，出怀入袖别提多方便了。嘻嘻嘻。”唐梅赶紧将要紧的话给说了出来。 三个人都很是期待着看着二姑娘：梁姑娘啊，您这么聪明，应该都听得懂吧？ 二姑娘觉得梅姑姑她们说了很对，因此笑眯眯地忽左忽右地看着她们说话，扇着她的长睫毛，不住地点头很是认同。 于是梅姑姑她们很放心地吃饱了点心，再带走三匣子，就回去了。 其实二姑娘已经知道了九殿下的生辰，还很是用心地在准备礼物，就是一把她亲手做的扇子，一帧扇面已经不足以表达她对他的感恩之情，要亲手做一把撒扇才能聊表心意。 可是扇子是这么容易做的吗？ 因着姑娘要做散扇，张大庆去了杭州府打探消息，说是清河坊有条巷弄叫着扇子巷，十有八九都是做扇子营生，最有名的乃是陶家记。 于是张大庆直奔清河坊，找到了陶家的制扇大师陶玉海，想请他去教导二姑娘制扇。谁知道这制扇也是有窍门的，这陶家自然也有独家绝技，那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张大庆心火簇簇冒，说你一年到头不过混个温饱还说什么独家绝技，我家姑娘要制扇并非要抢了你的营生，喏，五十两银子拿去，人跟着我走。 结果就这样半抢半请的将陶师傅给弄进了西溪庄子。 这陶师傅也很是无奈，只得将自己知道的一一告知了二姑娘，等二姑娘及几个丫头听完后，都傻眼了，啥？这么复杂的，这十几天的功夫怎么做得好呢？ 原来这制扇可是一件顶顶麻烦的事，就说这扇骨材质就有着几十种的，便是竹子也分斑竹c潇湘竹c梅鹿竹c桃丝竹等十几种，还有檀香c乌木c黄杨c鸡翅木c檀香等十几种，再有象牙c贝玉c金银c玳瑁等。 若是用竹子做扇骨，那先得选竹子，裁减后蒸煮c晾干，放置半年后再初磨细沙几十遍，上几遍清漆，再晾干，才算初成。这竹子木料的还算简单，若是贝玉c象牙因其质坚硬，就更难些，姑娘家的是万万做不了，更何况是个孩子。 二姑娘想了想，一把扇子要从头到尾地做起来，恐怕是不行的，但是可以从雏形开始做起，这粗磨细沙有了家什她也能做，只是今年怕是来不及了。那便明年的秋天再送就是了，总要她亲手做起来的才见到心意。 陶师傅倒也是个实在人，听二姑娘要买扇骨便将自己珍藏着的十几副各式材质的扇骨连着几十把上好的桃丝竹扇骨初胚都给了二姑娘挑选，二姑娘也不挑，统统买了下来。又细细学了一个月，才堪堪做成了一把扇子，可怜二姑娘的手倒显得粗糙了些，但她看着却是不满意。 不过既然能做成了，就没有做不成精致的，二姑娘还是信心满满地继续做她的扇子。还不让告诉别人。 等沈总掌事和魏掌事等人都手持一把桃丝竹骨散扇的时候，二姑娘等人的制扇技艺就精进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扇子 八月一日是九殿下的生辰。 二姑娘早半个月前就开始做新点心了，试了半个来月，终于满意了。便当日卯时就进了厨房，在陈妈妈的协助下，亲自揉了面粉，拌了馅儿，再做成了点心。尝过了味道很是满意，再用着榉木匣子装了，就带着她的寒兰和青浅姐姐去了陈家村。 二姑娘到来的时候，九殿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二姑娘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还扶着寒兰踩上马凳，等站到了马凳之后，就撑着寒兰的手跳了下来，然后扬起一张快乐喜悦的笑脸，软软地叫一声：“稷哥哥。” 九殿下霎时就觉得满心温暖，回一声“橒妹妹”很是欢喜，上前牵了她的手就往里走去。 只是原本柔弱无骨的小手，怎么感觉有些糙了？九殿下停下了脚步，仔细查看那只雪白粉嫩的小手心，见拇指和食指竟然有些小口子，这下可把九殿下心疼坏了：“这是怎么回事？”九殿下锐利的眼神直逼着寒兰，又在青浅脸上滑过。 那九殿下是皇子，自幼养尊处优，一直都是俾睨众生高高在上的姿态，寒兰c青浅被他神色凌然猛然盯着一看，腿都软了，尤其是寒兰，本就知道了九公子的身份，更是哆嗦着嘴话也说不了了。 还是二姑娘解了围：“稷哥哥，不干她们的事。原本就是橒儿要亲手做些东西，因着手生，才划了几个口子，等练熟了就再也没有过了。” 那一定是给他做扇子了。九殿下很是心疼，都是他不好，要什么散扇，结果橒妹妹还想亲自做好了送他。下次再也不要这样了，便是吃一盒点心也是极好的。 九殿下揉了揉二姑娘的小手，内心很是愧疚，便疼惜地嘱咐她：“以后再不要做这些粗活了，好好的手都成了这样子了，可知道了？” 二姑娘使劲点头，笑盈盈地：“嗯，知道了。”稷哥哥一定是心疼她了，她好高兴哦。 九殿下继续牵着她跨上了台阶，等二姑娘走上了几步后，忽然转身看向后面，然后很是奇怪地问：“稷哥哥，为什么马车是两个轮子而不是四个轮子的？” 九殿下很是奇怪，马车不都是两个轮子的吗？但还是问了她：“那为什么要四个轮子呢？” “若是四个轮子就可以中间开门，若做上了台阶就不用马凳了。还有，可多坐几个人了，不用驾两辆车了嘛。”她带着青浅和寒兰过来的，坐一辆马车会很挤，两辆马车却又空而来些，若是马车可以做的大些，便好了。 九殿下听了是面瘫加语塞：橒妹妹总是语出惊人，四轮马车不但可以多坐人，装的东西也是原来的几倍多。九殿下一边进了门就一边寻思着：他从来就没有见过有四轮马车，可是为什么就没有呢？ 九殿下想不明白，只能摇头，不想了，还是先给橒妹妹上了白玉霜，再吃寿面吧。 进了九殿下的北房明间，二姑娘贺了寿，两人分了左右坐下，寒兰便捧了点下匣子递给了秦瑜，秦瑜捧着匣子抿着嘴笑，等着再一个匣子，可寒兰退下了，也不见青浅上来，心里就有些纳闷了，那扇子呢？见二姑娘笑眯眯地看着点心匣子很有些自得的模样，秦瑜暗暗猜测，说不得这匣子里面另有乾坤吧？于是就笑嘻嘻地放在了二姑娘和九殿下中间的几案上。 当九殿下的眼光狐疑地看向匣子的时候，那软软地有点自得的声音就响起了：“这是我亲手做的，还请稷哥哥不要嫌弃哦。”说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九殿下。 九殿下一听亲手做的还有什么不明白，自然这匣子里面还有些讲究呢。 只恨不得打开了当即鉴赏一番，可是也没有当着送礼人的面打开礼物的道理啊。只能按捺下那颗雀跃感激的心，先喝上一巡茶，再一起高高兴兴吃了寿面。 等二姑娘告辞了，九殿下赶紧往回走，一路上嘴角含笑，极是愉悦，看得梅姑姑几人心里暗暗偷笑。到了书房，遣退了众人后，立即打开了匣子，一股十分鲜美的气息立即充盈了整个屋子。九殿下先是眯着眼很享受地吸一口气：嗯，有蟹肉c羊肉c蘑菇的味道，闻着便觉得极是鲜美，便是没有扇子，这也是极好的。 嗯，对，扇子！接着九殿下开始找扇子了。巡视一番匣子内，只有八个鲜酥饼，没有扇子。或许在点心下边，于是九殿下将所有的点心都翻了出来，可还是没有啊？那会在哪里呢？九殿下看着空匣子又琢磨开了，莫不是这里有夹层？橒妹妹机巧灵动，很有可能会是这样。于是九殿下找来刻印石所用的刀具开始拆匣子了，全然不顾那些刀具是如何的价值不菲。 一刻钟后，九殿下的书桌上放着六块榉木板子，而他自己则很是沮丧地坐在太师椅上，还喃喃自语：“橒妹妹做的扇子呢？去哪儿了呢？” 醒醒吧，九殿下，你橒妹妹根本就没有给你做扇子好不好！ 九殿下刚才还说没有扇子，便是这点心也是极好的，可是这会子点心吃在嘴里，真是味同嚼蜡一般。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文曦十四年，杭州府的秋天，那是阳光和煦，桂子飘香。文人骚客相约结伴，凭栏楼上望西湖。千舟泛波，万顷洒金，说不尽红枫黄菊百色调，烟柳画桥一湖秋。 但对于杭州府知府加大人来说，统统不如二姑娘庄子里，三百亩金灿灿的晚稻香。 今年大旱，很多地方都歉收，贾大人为了秋粮之事焦头烂额不已，今年的税赋完不成了，又正好是三年考绩关键时候，若是不能得优，怕是要挪一挪地方了。这富庶江南c水米之乡谁不眼热眼红啊。若不是当初的万大人，他也到不了这个位置，可惜啊，终是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了。 贾大人喝得微醺，晃晃悠悠回到了后宅，看见穿着烟霞色织金锻花褙子的夫人迎了出来，便握住了她的手进了屋子，坐在了太师椅上。望着虽已是四十年纪，但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夫人长叹一声：“夫人那，今年年关难过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震惊 贾夫人怎么不知杭州府歉收一事，只是橒儿来信说是庄子大收，前几日还送了礼。贾夫人思忖着对丈夫说：“前几日橒丫头遣人送了鲜藕和莲子，倒是听说今年是个好年，只是周边的田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灾，莫不是和她庄子上的水车有关？” “橒姑娘的庄子附近多是阡陌河道，受灾不重倒也可有可能，只是这水车一事却不曾听说。”贾大人因着水车好奇地问了夫人。 等贾大人知道了水车之事后，也顾不上什么重阳节，第二日就去了西溪庄子，一路跑马，一路望不到头的田野，原本该是沉甸甸的稻穗一片，风吹万涛起的欣欣之荣，如今或是稀疏的微微垂头，或是换了其他豆类菜蔬种着，贾大人看了唏嘘不已，这该如何度过明年的春上啊。 但到了西溪后，却见稻田渐渐多了起来，也密了不少，等进了二姑娘的田地附近，更是金灿灿一大片，哪有什么灾年的迹象。再往前看，果然有三架硕大的水车耸立在岸边，只是收稻之时无须用水，如今都没人使用。 因着重阳节，今儿个正好是休沐，陈家村的人也不去登高，都来了西溪庄子说是要持螯品菊酒。因离着午膳还早些，这会儿都在明间正堂看着二姑娘与齐先生对弈，本来倒是鸦雀无声，但此刻却被静熙慌张的急步声给打破了。 静熙见众人齐齐看向了她，也顾不得慌张，赶紧说话：“姑娘，各位爷，知府大人进府了，是蒋管事引的路。” 一听知府大人来了，九殿下和陈先生等三人赶紧避进了西次间，连着徐伴伴梅姑姑等人也避进了东次间。 二姑娘则立即出了屋子，静熙等人堪堪收拾了东西，二姑娘已经迎了贾大人进了屋里。 贾大人见二姑娘礼仪周全，并无慌张拘谨之色，很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到底是贵胄之后，能将水车做出来的姑娘岂是常人所能及？因此对她很是温煦和蔼：“世侄女无须客气，本官与你舅父本是同窗又是同僚，你喊一声世叔便是。” 二姑娘却不敢疏忽了礼仪：“橒儿初来咋到便得世叔各方照应，心中十分感念，但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必得大礼参拜方能安慰一二惶恐之心。” 但是贾大人还是阻止了她：“且慢，世叔有话问你，待世侄女解惑之后再论礼仪之道。” “不知世叔有何吩咐，橒儿但知定然言无不尽。”二姑娘软软的语调却很是诚恳。 贾大人抚着三络美髯微微颔首：“今年大旱，杭州府四县受灾，唯见世侄女之田庄丰收在即，乃为水车之故，不知世侄女又从何处所知？” 二姑娘抬起清亮亮的眼睛，看向贾大人：“‘《魏略》曰：马钧居京都，有地可为园，患无水以灌，乃作翻车，令童转之，而灌水自覆。’该车自古有之啊。” 见二姑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贾大人很有些面赤：“唔。。。虽然读过却未曾深思，世叔惭愧了。” 二姑娘却道：“世叔乃一府父母官，日理万机自是公务繁忙，橒儿因着好玩闹才动了做这些东西的心思，没想到这水车竟然还成事了，也是侥幸。” “哦？莫非世侄女还做了其他什么机巧之物？”贾大人抓住了二姑娘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紧接着再问。 二姑娘笑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昔日黄道婆不就是造了去棉籽搅车吗？橒儿是个笨人，见着农人脱谷扬晒十分辛苦，竟也想造个去谷粒的绞车呢，可惜一直未成。还有诸葛先生也有木牛流马传世，橒儿是个贪的也想试一试呢，也是没成。”二姑娘说着说着小嘴就噘了起来。 可是这些话听到了贾大人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黄道婆的棉籽搅车三字经里就有说啊，木牛流马更是如雷贯耳，只不过都是听过后感慨一番先人睿智而已，从来不曾想过也要将它们改变了或者重新造了出来。 贾大人看着眼前这个小小姑娘，稚气未脱，看起来天真烂漫，可为什么所思所想都与常人不一样的？都是一样的读书，她却能触类旁通到光扬先人之机巧，而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只能举着酒杯叹一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贾大人忽然觉得梁衿橒或许就是她的福星，三年考绩有些峰回路转的迹象了。于是他很是赞赏了二姑娘：“世侄女乃大智慧也，便是世叔也难以企及。只是这‘去谷搅机’和‘木牛流马’实在不该让世侄女操心。世叔欲将此事纳入府衙营善房，专责研制，或许要比世侄女现在琢磨的要快些，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二姑娘竟然很是高兴，赶紧点头：“此事大善，这些事本都由腾立贤哥哥在操持，一会儿就让他来拜见世叔，您想知道些什么尽着问他便是。” 贾大人很是愉悦，若是能将水车及这两件东西一起问世怕不是要惊动朝野，他也能安然度过今年歉收的危机。只是到底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先为，他堂堂一府之若是占了她的便宜，他日若被人所知哪里还有脸面存活于世。 贾大人很是和颜悦色地对二姑娘说：“‘去谷搅机’和‘木牛流马’虽然日前进展不大，然皆因你巧思妙想才有了一丝希冀，若真能成，怕是能大大降低了农人劳作的时日。至于世侄女做的水车，世叔看来竟是十分的有效，若天下皆能用上，再遇涝灾干害，百姓们纵然不能十成十的收成，但凡有个三四成出息，也不至于颠沛流离，饱受背井离乡之苦。只是想问问世侄女，如今水车已然制成，是否可将图纸卖与官府？ 二姑娘原本点头如捣蒜，一听要将图纸卖与官府，赶紧站了起来：“世叔此话差矣，该车本是先人所制，橒儿不过拾人牙慧罢了。再者世叔取图本为天下农人谋福，橒儿怎敢出卖？世叔尽管取了便是。” 在西次间的九殿下几人闻言频频颔首，果然是个大气宏博之人，自来不曾小看了她。 贾大人闻言也是惊讶：若是他人有此物，怕不是要做起营生以牟取暴利，世侄女果如夫人所言，最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只是世侄女做此车也是花费不小，岂可占了她的便宜，因此还是劝说：“世侄女倒不必客气，此番乃为官府所为，为避免巧取豪夺之嫌，连着‘去谷搅机’和‘木牛流马’一起开个价才是，若是成了也必将镌刻你的名讳，让世人永远铭记感恩于你。” 二姑娘依然站着，小脸绷得紧紧地：“《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橒儿如同亡人，却无以为宝，若此物算作一宝，还请世叔造福农人，再与橒儿无关，拜谢了！” 贾大人满脸震惊，西次间九殿下等人八目相对也是满脸震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祸事 而在几千里之外的靖西侯府，梁三爷也是满脸震惊，只不过西溪庄子是惊喜交加，而他则是惊怒不已。 九月九重阳，登高眺山川。梁应啟休沐一日，服侍着先生去西山赏秋枫，在未时时分进了城门，先生碰见了久不相见的同窗，便约了同去饮酒喝茶准备契阔一番。 啟哥儿送去了先生后，原本该径直回府，走在半路的时候，他的随从吴渊提醒了他：“三少爷，您不是想不明白该送什么礼物带给二姑娘吗？不如去街上看看，有什么新颖的玩意儿带去，二姑娘自然会喜欢。” 可不是，前几日妹妹送来了节礼，他也得了一幅渔舟唱晚的画。娘要送了回礼去，还问他可有什么要带去给妹妹的。他这几天正愁着没有满意的东西带给妹妹，今天正好可以去街上看看，必得选上一些精致的玩意儿给妹妹。 啟哥儿很是愉悦的让随从带路，往街上而行。东逛西走，一直到了申时时分，他妹妹的精致玩意儿到没有看中，他自己却被胡同里的姑娘们给看中了。那些花枝招展c媚态百生的姑娘们倚楼招袖，娇滴滴c软绵绵的声音尽着叫他：“小相公，请进来玩玩吧。”或有人直接从门口缠上了他，要拉着他入内。 啟哥儿十二岁了，已初晓人事，怎么会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因此面色涨的通红，挣扎着跑了出去。 回到了府里，仔细思量后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却不敢他娘三奶奶说，一直等到酉时，三爷回来了，才结结巴巴地将前后经过说了。 三爷立即绑了吴渊，查明了原因：原来吴渊看中了二奶奶身边的二等丫头柳青，二个人眉来眼去的已经有几个月了，前几日柳青在后巷见了他，哭着说他没有本事，又是个胆小的，她家里长辈怕是不愿意的。 吴渊急了，问她，要如何才能算有本事又胆大的呢？柳青斜着眼睛看着他说：“前儿听四少爷身边的常随说，威亚侯之孙赵少爷最是有本事又胆大的，竟然能从八大胡同过，片叶不沾身。” 三爷听得肺都气炸了，真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打了三十板子发卖了吴渊。思忖良久，拿定了主意去了后院，告诉了妻子说了经过，把个三奶奶吓得魂飞魄散。 但凡大户人家的庶子庶孙，若不被嫡系看重，有的是手段让他们或自相残杀，或沉迷酒色不思上进。如今她儿子才不过十二岁，竟然就要引诱着去往勾栏胡同，若非儿子心智坚定，这既能掏空他的身子，又能从此一蹶不振。这是想灭了她三房一家啊。 三奶奶又气又恨有后怕不已，哭得帕子都换了几块了，双眼通红地看着三爷：“如今儿子都在外院读书了，妾身实在照应不到，可一直这么下去，也放心不下，总得想个办法以绝后患啊。” 三爷锁着眉头对她说：“法子倒有一个，只怕你舍不得。” 听说三爷有法子，三奶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赶紧擦干了泪水，仰脸问他：“且说来听听，若是能避了这祸事，您让妾身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三爷走到三奶奶身边坐下，轻轻地耳语，但是语气很是坚定：“去杭州府万松书院读书！” 对于万松书院三奶奶并不陌生，当初三爷也是在那边读的书，还是世子替他做的安排，倒是一直无恙到成亲了才回转府里。如今侄女儿也是在杭州府的钱塘县，若是能去那边，兄妹二人也能有个照应。到不失为一条好路，只是儿子要离开自己身边，山高路远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三奶奶心里实在舍不得儿子远离了自己，但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总是他的前程更要紧啊。 三奶奶咬了牙齿说：“爷说得是，那确实是一条出路。妾身听您的。”既然当初三爷能撑下来，她相信她的儿子也能理解他们做父母的心，况且那边还有二侄女在。 慈元堂的侯夫人正坐在东梢间的罗汉床上读信，看起来很是愉悦的模样，那是侯爷来信，说是大约十月间能回府。 侯夫人抬头对伺候在旁边的蔡妈妈说道：“侯爷这一去都快八年没有回来了，这此总算是大败了元军，生擒了羊里木。侯爷这是献俘荣归啊。呵呵呵。” 蔡妈妈也很高兴，府里这些年来真如多事之秋一般，尤其是二姑娘离开府邸后，京里人家议论不断，靖西侯府的声誉降低了很多，连着平日里很是亲厚的人家，如今也少登门拜会了。侯夫人也因着府里接连的丧事，少走动了很多。如今侯爷回来，又是献俘荣归，那府邸在京里的威望将如东山再起，显赫依旧。 “只是侯爷未提世子承袭之事，我心里到底有些不踏实啊。”侯夫人看完了信，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十月，文曦陛下命太子殿下出迎城门十里，整个燕京城是万巷空人，争看献俘盛况。陛下更是大喜，重重赏赐了靖西侯府。 靖西侯府一时如昔又鲜花著锦，烈火烹油般门庭若市起来。自从先世子和先世子夫人去世后，府里连翻丧事，又接着流言肆起，已经冷清很久了。 这些日子以来，看着喧阗繁华一如六年前的模样，侯夫人很是喜悦，只是喜悦过后，又老生常谈与侯爷说起了世子之位。这许多年来，哪一年她不在信里提起多次？不是侯爷不愿意立世子，只是他也有他的考量。 靖西侯自从失去了最爱重的长子后，曾经一蹶不振，本想着回府守孝后再告老还乡，从此在家含饴弄孙罢了。可是再一转念，自己早已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一个嫡子，既不能继承父志扬威边关，也不能从文占据朝堂要职，且性情乖癖，心胸狭窄，估计连着守cd做不到。膝下还有二个嫡孙，大的那个还是垂髫之龄也不知性情如何，若是就这样将百年侯府交于了他们，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分崩离析了。他还有一个庶子，从小就是个机灵的，只是三岁的时候被夫人抱了回去，后来在世子的教导下，到也有些出息了。可是立庶子为世子，实在太过荒谬。 靖西侯为了侯府的未来，也为了儿孙们在他百年之后还能尊享荣华，他强打起精神，继续守关抗敌。希望自己多建立一份功劳，也能为他们多谋取一份安逸，儿子是靠不上了，待得日后再看看孙子们谁更有出息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求学 靖西侯头发已经花白，多年来在西北饱受风霜之苦，面色十分粗糙，眉间深深的竖纹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上许多，只是腰杆笔直，走起路来依然虎虎生风。 而此刻他坐在嘉武堂正房东次间，很是疲倦地揉着眉头。世子过世已经六年多了，立世子确实迫在眉睫，只是他还想再看看孙子们，若是其中有出息的就为长子承嗣，今后便将这侯府交于他手，总比眼睁睁看着衰败下去要强得多。 只是昨日他将打算略略告知夫人一二后，她竟然要立即将暄哥儿过继到长子名下。只是那孙儿十分骄纵，稍有不如意就拿着仆妇小厮出气，见着了他却又畏缩不前，还是个胆小的。他的长子威仪不凡，他的长孙七岁便成上马提枪，如此不成器的小儿如何配得上睿智神武的嗣父和嗣兄，真正是辱没了他们？不妥，很是不妥。谁知夫人见他连翻摇头竟然就大哭大闹了起来。 唉！靖西侯长叹一声，为了侯府的继续昌盛，他真的操心操劳很不容易啊，怎么都没有人也替他想一想啊，也怜惜他一二呢。 正当靖西侯愁肠百结之时，门外回禀他三子梁恒谨求见。 谨儿，在三岁之前一直养在他的身边，从小就是个活泼爱闹的性子，解了他不少寂寞。如今也三十岁了，却持重稳妥多了，更是孝悌重情义的，听说很得工部尚书金大人的器重。想必以后另立门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靖西侯很是欣慰地看着他的庶子。 只是，靖西侯听说要将啟哥儿c他目前的长孙送去杭州府万松书院读书时，还是沉吟了一下再说：“为父看啟哥儿很好，虽然不是十分出众，但是进退有度，谈吐雅致，有些稳健踏实的性子，该多请几位先生好生在身边教导才是，怎么能去这么远的地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为父怎不痛煞？” 三爷闻言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一片愁云：“爹爹啊，儿子怎么不想看着他在身边，只是日前工部十分繁忙，一月内难得有一日在家，又常常出外差十天半个月不回。上月，啟哥儿竟被小厮引诱去了烟花勾栏之地，若不是他心智坚定，说不得是一场大祸啊。儿子送了他去杭州府，一是远离是非，二是二侄女也在杭州府钱塘县，他们兄妹有人作伴，相互也有个依靠。可怜我大哥唯一的骨血流落在外，那才真正让人痛煞心肺啊。”三爷还是不失时机地上了眼药。 提起了橒姐儿，父子二人的眼眶都有些红了，靖西侯想得更是远了。他有些颓然地靠在了镶三屏云石雕步步高升的太师椅上，眉头的皱褶更深了些：之前三子去杭州府，是他长子作的安排，说是男儿该多走出去，行万里路胜读十年书。其实他听到一些消息，心里也明白，怕是三儿在侯府有些不妥，才远远地送了出去。 橒姐儿才不过五岁，若有出路，怎么能自请去了她娘的庄子自生自灭。如今啟哥儿也要走他父亲的老路，避祸杭州府。 可是他不敢回护啊，他几年才来一次，若是额外看顾了他们几日，那剩下的长年累月，他们又该如何度过？内宅，从来就是不见硝烟的战场，他无能为力啊。 靖西侯站了起来，从多宝阁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楠木小匣子，交给了梁三爷：“去吧，为父常年不着家，看顾不了许多，你们自己多仔细打算。这里面的东西，给他们兄妹二人分了，杭州府天华物宝，也只有这些身外之物能让他们将日子过的容易些。” 到了第二天，靖西侯在请安的时候当着众人吩咐梁恒谨：送梁应啟去杭州府万松书院读书，并让三奶奶一路护送，等到了大爷和大奶奶的忌日也去灵隐寺做一场水陆道场，待除服后再回家。 侯夫人听了很是不豫：侯爷从来没有忘记要回护着他们，全不念家中老妻如守活寡一辈子了，落到最后连个脸面都不给。前日里竟然还说要在几个孙子里选一个做长子的嗣子，莫不是他还有其他的打算不成？要不然为什么至今都不肯上书立世子？侯夫人难得聪明一回，倒也猜了个七七八八的。 侯夫人眼睛充血了，冷冰冰地盯着庶子看：贱人生的贱种，也不知道在侯爷面前上了些什么眼药？哼，侯爷才能回来几日？你又能得意几时？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这许多年也不见长进，可见是个愚昧不堪的。 侯夫人虽然在心里将梁三爷骂个狗血喷头，却不敢当着侯爷的面露出十分来，只是微瞌着眼皮子，取了茶喝，只是颤抖着的手，还是泄露了此刻她很有些愤懑的心情。 靖西侯看着侯夫人的模样，心底很是长叹一声：看来老三是对的。还是走得远远的吧，只是还得将话再说明了些好，因此侯爷又开口了：“只是啟哥儿年幼，一个人在杭州府到底有些不妥，我这边会留下两名护卫，你们也仔细挑选妥帖些的贴身伺候着，万不可淘气，荒废了学业。” 三爷夫妇真是十分惊喜，很是感念地谢过了父亲大人。三奶奶的嘴角不自觉地就高高翘起了。 二爷有些意外和怨恨地看着他父亲：父亲从来不管内宅之事，今日怎么操心起来了。哼，该操心的事儿不操心，竟捡着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再三吩咐。大哥去世都六年多了，自己原本被大家看好很快就会立为世子，如今都被世家名门看作笑话了。以为这次回来总能如愿，但是听母亲说，还是未上书立世子，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莫不是还有其他打算不成？ 三爷三奶奶全然不顾其他人的想法和怨恨，只是赶紧派人前往杭州府告知二侄女，又去了娘家要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家生子和一对四十多年纪的夫妇伺候儿子，又将小儿子津哥儿送去她娘家二嫂看顾。等梳理完了各项物事赶在通州冰冻前启程去了杭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西溪芦雪 当三奶奶一行踏上运河之时，二姑娘和九殿下以及她的老先生们正在新落成的宅子前指指点点，后面跟着寒兰和沈总掌事一众人。 九殿下牵着二姑娘的手，指着硬山顶的门说：“橒儿家里再不可没有个匾额，还是取个名字挂上去的才好。” 二姑娘自然点头如捣蒜，软糯糯的声音就响起了：“稷哥哥说的是，只是用什么名字好呢？我倒是喜欢看着远处芦苇摇曳，花絮如雪的模样。不如取个应景的？” 众人回身看往远处，见霜雪般的芦苇经历过冬春夏的洗礼，如层层叠叠的羽毛，荡漾在湛蓝色的天空下，或浓淡相宜，或疏密有章，将深秋的诗情画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庞先生首赞一声“妙。”接着又说：“老夫看不如就‘西溪芦雪’四字就很是贴切。” 九殿下点头应承：“这芦雪二字很赞，百花谢尽芦花开，可见其风格凌然不畏寒霜。橒妹妹在逆境之中不甘颓萎，尚能替天下农人谋福，实在是太贴切不过了。只是还得有副对联才好。” 庞先生捻须点头，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听他说有了：“就挂一副‘溪上蓝天无墨画，河间冻雨有秋诗对联，’该是应景的很。” 见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沈总掌事赶紧取笔记了下来。 进了门才见一个四合院的规制，左右厢房倒座一应俱全，都做了理事处所，留了明间做议事堂。倒座成了女仆们的住处，又有东西跨院做了厨房和客房。 再一进就是正院了，进门就是一座砖雕五谷丰登照壁，两边抄手游廊围合，正房三间做了花厅，是二姑娘理事之所，厢房各有三间都带着两个耳房。因着二姑娘说上次三叔来了就没有地方安置，这次就按着当初东厢房的布置，留了客房，也有西跨院做了其他用途，西厢房留给了几位先生教学之用，还在耳房给他们安置了床榻，方便他们随时歇息。东边则开了小门可以通往花园子。 九殿下继续牵着二姑娘的手，对庞先生说：“这里还是要个匾额，再留个对联才好。” 彭先生很是认同，想起本是姑娘家的院子可不能起得老气横秋的，于是继续抚着他修剪得很是水光溜滑的长髯，闭目摇头一番，还不等他出言，陈先生却说话了：“我倒有一联，诸位且看看如何。” 于是大家眼睛都看向了他，二姑娘也眼睛亮亮地说：“还请陈先生道来。橒儿洗耳恭听呢。” “呵呵呵。”陈先生笑呵呵地摸了摸二姑娘的双环髻，很是愉悦自家弟子给脸面，便有些得意地摇头晃脑：“既是应景，怕离不了门口的四个字，我看就叫漱玉轩，配上一联‘晓日敷香倚晚照，长秋弄雪记无功’。” 齐先生本是斜眼看着陈先生，想着若是写得不好，必要驳了他，但一听记无功三字却重重地点头了：“我听着就‘记无功’三字最好。只是轩还是小气了些，配上堂才好。” 二姑娘的大义谁人不知，这联自然是最贴切不过了。只是二姑娘到底还小，用了堂还是有些沉重感，于是七嘴八舌的争辩一番，最后还是用了轩。 众人从耳房穿堂进了垂花门，这是后院，二姑娘日后便住在了这里。 迎面是一座花梨木雕如意升云兰芝照壁，雕刻的很是精细。转过照壁，整个院子都是二层的小楼。一楼抄手游廊的倒挂楣子用的是灯笼框，二楼的是冰裂纹，也很是精巧。正房三间，耳房各二间，隔扇的格心是透雕三交六椀菱花，其他的是透雕三交四椀菱花，十分精细而剔透，且都用了大块的玻璃镶了，屋子里便亮堂而来许多。 连着九殿下看了都频频点头，对二姑娘说：“本来这硬山顶就委屈了橒妹妹，只这雕栏刻花的手艺看着倒也过得去。只这边的匾额和对联还请几位先生看看我写的如何。” 二姑娘一听，稷哥哥要亲自给她取匾额名字，心里很是期待，又俏皮地用手指搔了一下九殿下的手心，笑了十分欢快：“稷哥哥快快说来，不仅匾额要你想，便是字也要稷哥哥写的才好。” 九殿下握紧了些二姑娘的小手，他怕痒得很，可是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喜悦，看着二姑娘笑得如下玄月似的凤眼，他的笑容也是暖暖地：“也是和陈先生说的一样，这匾阁需得与前面四个字呼应，我看‘蒹葭阁’最是合适。那对联就是，墨染千岭天际远还闻书朗朗，巡拾一子方寸间更晓乐泠泠。” 九殿下说完便低头看着二姑娘，见二姑娘一手轻轻掩着唇笑得那叫一个欢畅：“稷哥哥真是太有才了，这琴棋书画都有了，以后这琴师也非稷哥哥莫属，不然就一直泠泠了。” 九殿下怜惜地捏了一下二姑娘的小手，他的孝期比她晚了几个月，不知道父皇会不会让他立即回京，他很有些放不下她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不仅很快乐，更是领悟到人性的光明，民生的艰辛，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之古义。 后院还有一个二层的后罩房，七间二层的楼阁也是十分精美，东面是两扇门，开了就是花园子。 园子并不是很大，不过三四亩地，不曾磊石堆假山，利用了东面原来的小池塘做了荷花池，后院东门一直到池塘中央，一路连廊，还在靠近池塘的位置安放了几张玫瑰椅，坐在那边钓鱼该是十分的惬意。 连廊的中间位置再分了左右两路沿廊，一路到了梅林，一路却是果林。梅林处有一座美人靠秋千，十分华美，果林处有一座攒尖顶八角亭，面对着荷花池却是一座三间二层的楼阁，很是精致，无论是弹琴下棋会友饮宴都很是合适。 园子还有好些樟树c桂花树等四季花卉点缀，春夏秋冬各有景致不同，真是又精巧又繁盛，还显得轩敞。 这楼和亭都得有个匾额，九殿下想起初秋时节，二姑娘送了他的荷花图，就很是得意地对几位先生说：“这园子和这楼阁橒妹妹在初秋的时候就已经拟定了名。” “哦？此话怎讲？”众位先生问道。 二姑娘也睁着她的凤目看着九殿下：“稷哥哥说橒儿已经有了，怎么我却不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选仆人 九殿下低头笑着和二姑娘说：“可记得你初秋时送我的画里有一句诗：半亩荷塘香浸月。”见二姑娘点头，九殿下揉揉她的脑袋就欢畅了：“这荷塘也就半亩的模样，我看这园子就叫半亩园，这楼阁自然就是浸月楼了。” “不错，不错，真是信手拈来的好名字，只是这对联还要橒儿自个儿对上一副才好。”庞先生眯着眼睛，很是赞赏的看着二姑娘。 二姑娘有些赧颜，长睫毛扇啊扇地看着她的稷哥哥，她做不来的好不好，再说了她还没有写大字呢。 九殿下很是理解她的想法，捏捏她的小手安慰她：“橒妹妹尽管想着便是，到时候稷哥哥帮你写字。” 二姑娘高兴了，使劲地对着九殿下点头，又对庞先生说：“只是橒儿没有急才，还需回去慢慢想了，再请教庞先生。”庞先生自然应诺。 高高兴兴看完了新宅子，先生们c九殿下也都写完了对子，沈总掌事就去了定制。接着就要定日子搬迁了。 奶嬷嬷拿来了黄历，二姑娘和九殿下就坐在了晏歇处的圆桌上头挨着头看了起来。 九殿下说：“最好能在冬月里搬迁，这样天气也不冷，也不妨碍了腊月里准备过年的事儿。” 二姑娘从善如流：“嗯，我听稷哥哥的，便在冬月下旬选个日子。这样看来二十三或是二十九日都可以了。” 九殿下点点头：“二十三有点赶了，不如就二十九吧，橒妹妹也轻省些。” 奶嬷嬷看着两个人挨着坐在那里有商有量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姑娘过了年马上就七岁了，可不是五岁的时候了。再这样下去，这男女大防莫不是都不顾了吗？这要是在京里，那名声可就坏了。这九公子还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若是年岁小些，倒是可以和姑娘般配，可他们差了整整七岁啊。便是姑娘愿意等，人家父母还不肯呢。退一万步，若是愿意，那等姑娘大了还不是家里小妾姨娘一大堆的，说不得连着庶子庶女都出了好几个了。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得和大郎商量一下，等过了年，再不能像现在一样总被九公子牵着手，起坐都在一起。 奶嬷嬷不时地瞥一眼坐在一起的两个人，寒兰见了只是深深低了头，她知道奶娘的意思，可是谁也不敢说破了九殿下的身份。好在九殿下也是来守孝的，最多两年也要回京去，那时候姑娘还不到十岁，又在乡下地方应是无妨。 梅姑姑和徐伴伴的心情则与奶嬷嬷和寒兰全然不同。她们看着笑语晏晏的两个人，心里很是安慰。 梅姑姑心想，这个橒姑娘不仅聪明卓绝还伶俐漂亮，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一年左右的时间，可九殿下就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不仅性格开朗了，更是用功读书起来，还知道走访村县市集，了解民生。连着原本喜爱的棋画都不怎么挨边了。只可惜到底年纪差了许多，若是相仿些，凭着她是靖西侯的孙女，再运作得当，也能配得上九殿下。 徐伴伴微拘着背，脸上是笑呵呵地：九殿下应是十分喜爱她的，每日都要念叨几番，用着好的东西，说是要分了一半去，吃了味道好了，便说橒妹妹一定也喜欢。这屋子还没有看过，对联早就想好了，连着明间的牡丹雀鸟图都早早画就装裱好送了来。再没有见过他对人如此上心过。唉，也不知道回京后怎么办呢？这孝期满了，九殿下就要选妃了，看橒姑娘的年纪做正妃怕是不能了，不过再等她大些了，做侧妃还是行的。只是她本是侯府孙女，先世子长女，怎么肯与人做小呢？想必九殿下也不舍得让她位于人下吧。这真是一件难事儿啊，也不知九殿下能放得下她？ 二姑娘和九殿下全然不知道身边的侍从千转百回的心思，依然笑盈盈地说着话：“只是橒妹妹家里大了，这人手怕是不足了，可有准备？”九殿下真是无微不至，连着院子里的事儿都要管一管。 二姑娘歪着头看着九殿下，笑得很是得意：“稷哥哥再想不到我是怎么选的奴婢。” 哦？不仅九殿下连着梅姑姑和徐伴伴都侧目聆听了，奶嬷嬷和寒兰则与她家姑娘一般抿着嘴，那眼神儿看着二姑娘真是又佩服又得意。 九殿下转了身子很是认真地看着她：“橒妹妹且说来我听听！” 二姑娘也转身对着九殿下，面上有怜悯之色：“今年灾年，有好多孩子被卖了，奶嬷嬷说，我们也买几个，能救一个是一个呢。” 九殿下点点头，又摸摸她的头：真是个心善的。 二姑娘歪着头笑了，稷哥哥就是喜欢摸她的头，不过她知道，那是赞许的意思，因此接着说了下去：“只是之前买过一些人，品性良莠不齐，很是麻烦了一阵子。这次就定了一个章程，要考较她们一番，倒是十分有效。” “愿闻其详！”九殿下说。 “第一呢，要选口齿伶俐又机灵的。那牙婆送来40多个人，橒儿就让丫头们和他们多说话，这半天说不出话有些木讷的不要，语言琐碎，词不达意的不要，声音粗哑或大嗓门的不要，衣服不干净，手指甲有泥的不要，这样一选就剩下了三十一个人。” “可不是，这笨笨又脏脏的人千万不要了，到时候连个地都扫不干净，话都传不了有何用处？”九殿下很是赞同，接着又问：“那第二呢？” “第二呢，再选孩子慧根。以三日为期，各学100字，教九九表，三日后考较，各取男女名列前茅者十人，这样就剩下了二十人了。” 九殿下点头，慧根很重要，有些人考一辈子都成不了秀才，就是天生的愚笨，读再多的书，还是顽冥不化的。哪像橒妹妹，不过就是读了一首诗便能想到做水车，看过三字经中的黄道婆就能想到去谷搅机。真正是聪明绝顶，令吾辈汗颜不已。 “第三呢，考较孩子品性。以五日为期，每日只给一顿饭，令其饥饿，或将他们放厨房或遣去镇上买东西，或在他们常出入之地丢铜子，这样一选，就只剩下了八男，四女。十二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九章算术 九殿下有些惊讶：“如此说来，这淘汰的竟然有六成？只是人还是有些不够啊，尤其是内院。” “嗯！不过，还选了四个次一等的做了粗使丫头。” “那这些下人还是要读书？”九殿下接着问。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世家的奴仆都要读过书才能伺候人的。 “那是一定的。一边学千字文c久久表及珠算，一边再学规矩，三个月后考较，若是过了，便可以一边读书一边跟着做差事还能得月钱，能得前五名次的，再给一两银子赏赐呢。” “那为什么一定要学九九表呢？”九殿下问得时候其实有些赧然，因为他也不学久久表的。 “久久表是最简要的，等她们学完了，还要接着学《九章算术》呢。我娘曾提过，我外祖父家每人都要精通《九章算术》和《蒋铭祖算经》，说但凡经济之道最终都是为了积税计赋，若连一亩方圆几丈都不通者，再有经纬之才也富不了民，强不了国。”二姑娘说着有些黯然了：“只是我娘去的早，我竟没有完全学会。”她只是跟着啟哥儿在她娘跟前断断续续地学过一年时间，后来娘去了，就只能自个儿看书演算了。到底没有人教导，进展慢得很。 怪不得她娘留给她的仆从不仅识字，买卖也做的很好，原来还是家学渊源啊。九殿下心中暗暗点头，他曾听父皇抱怨，说去了万首辅，如同砍了他的一条膀子。各部只知道伸手要钱，从不事产出，父皇每日焦头烂额愁着国库的钱不够用。那些为官作宰的进士们难道都不会经营？九殿下觉得这事儿看不明白，回去后一定要和庞先生再仔细思量一番。 于是九殿下微微笑着对二姑娘说：“橒妹妹不要着急，稷哥哥也不会《九章算术》，等去找了好先生便与你一起学，可好？”只是橒妹妹太聪明了，他从明天开始就要先背九九表和珠算，再将《九章算术》先学些日子，不然可就丢脸了。 听九殿下如此说，二姑娘不由得开颜笑了：“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只是稷哥哥太聪明了些，她要赶时间再仔细研读一些时日，不然被稷哥哥笑话了可丢脸了。 俩个人想得都是一样的，真替那位还没有到位的先生幸运，有如此好学的学生，怕不是要名扬天下了。 青浅端了果子点心来，两人都吃了些就罢了，待洗过了手，正要说今年腊八粥的事儿，静熙拿着信走了进来，说是京里三爷遣人送来的。 九殿下替二姑娘揭了火漆开了信口，才交到她手里。 二姑娘展开了信看了几行，不由喜上眉梢，抬头就笑着和九殿下说：“真是好事啊，我三哥哥要来杭州读书了，我三婶也来，要过了除服才回去呢，也是今日才下的船，现在是北风时节，估计也就十七八日便能到了。” 九殿下一听她家里长辈要来，还要到六月份才回去，心里满满地都是失落，不知道她三婶会不会不让她见外人了，还有那个什么三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很讨厌要管着她，说不得以后他就不能常常来看她了。九殿下想着心烦，眉头就皱了起来。 二姑娘一看赶紧安慰他：“稷哥哥不要着急，咱们换到二十三日搬家也是一样的，只是这屋子该怎么安置才好呢？”二姑娘误会了，以为九殿下是担心搬家要来不及了呢。 九殿下只能舒展了眉头和她细细商量她三婶和三哥哥的屋子了。看得奶嬷嬷真是无语极了，真像你家似的，都能做一大半主了。寒兰心都提了起来，不知道三奶奶知道了会不会责罚她们？ 其实三奶奶已经知道了，临行前三爷和她说了九殿下的事儿，让她也当做不知道才好，若真是来访，便当是世家侄子辈相待便是。 梁应啟和三奶奶一路顺风顺水赶着到了济宁，到了济宁后就不怕运河积冰了，于是便岸停留了二日。 因着三爷说只读书不游历，文思便僵硬，那文章再写得花团锦簇也是言之无物，需得走天下路，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看民众生计万象，方能领悟经济之道。于是啟哥儿凡是遇到了大府城都要停靠一二日，如此下来，原本二姑娘以为十七八日便能到的，一直晚了六七日才到了苏州，到了苏州后，再遣人送信时，可怜张大庆等人已经在拱宸桥守候了七八日了。 直到了十一月二十八日，二姑娘才在西溪洪洞港接上了三奶奶一行。二姑娘与三奶奶唏嘘一番，又与啟哥儿契阔一阵后，才齐齐登车，到了二姑娘的新宅子门前。 一众人下了车，便抬头看匾额上“西溪芦雪”四个隶书，笔酣墨饱c如烟云般隽秀不凡，二进也有匾额，上书漱玉轩三个字，如行云流水，又入木三分，很是苍劲有力。过了垂花门，转过照壁便见蒹葭阁三字清新飘逸，秀丽颀长。三块匾额竟似出自三人之手，三奶奶看了倒没有太多的感触，只啟哥儿见了很是奇怪，这蒹葭阁三字倒也罢了，只漱玉阁三字实在写了太好了，有飘若游浮云，矫如惊龙之感。可是这不就是乡下的一个农庄啊，怎么会有这等人才为妹妹写匾阁对联呢。 三奶奶则没有想这么多，她只看着宅子很是精巧，各色物件不是精美便是有底蕴，心下有些满意，倒也不太委屈了她；再看仆妇随从们也是恭敬有加，进退有度，该是没有奴大欺主的事儿发生，又放心了些。只是太累了，只想沐浴一番再歇息一会儿，才好与侄女儿说话。 二姑娘没空理会啟哥儿的诧异，倒是很能理解她三婶的意思。立即安顿了三奶奶住了内院的西厢房，几个耳房住了丫头婆子c放了各式箱子。又将啟哥儿安顿在了正院东厢房，原本就是按着三爷的屋子准备着的，只是临时加了些薰笼c手炉之类的东西。安顿好了屋子，赶紧又送去了浴汤，等都梳洗完了，再歇息了一个时辰，就在正院的西次间开了宴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拜帖 到了第二日，啟哥儿跑去了外院，从西溪芦雪开始，自个儿去研读那些字了。等研读完了，就跑去问二姑娘都是谁提的字，二姑娘很干脆地告诉她，那是先生写的。啟哥儿很是羡慕地看着她：真没有想到，妹妹的先生竟然能写上这样的好字，怕是与书画大师野叟先生不差上下吧。 等后来知道了教妹妹书画，竟然就是他口中当世第一的书画大师后，看她妹妹的眼神始终含了一丝敬畏。 三奶奶歇息过来了，有了精神气便和侄女儿坐在一起说话：“你祖父是在十月间回来的，不等过年还是要回去守关。三婶走的时候，让送来些银子与你，说他照应不到，也愧对你的父亲，只望着你日子过得轻省些，待他解甲归田后再来接你回去。” 二姑娘默默低头，有些泪盈于睫，但是摇头拒绝了。 祖父若真有心要照应她，早就该遣人来看顾她。就如同三哥哥似的，还给了两个护卫。 只不过看我是个女孩子，以后终是外人，比不得亲孙子，一笔写不出两个万字。 她本就亲情淡薄，不指望他的疼爱，更不奢望他的银子。 她自有爱重她的亲人。几位老先生每次都是哄着c宠着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她，还争着将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送她。还有她的救命恩人稷哥哥，更是时时刻刻念着她，便是掉了一颗牙齿，还总遣人来问长出来了没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是亲人更似亲人，比起靖西侯府的人更让她喜欢和眷恋。 三奶奶见她拒绝了公爹的一份好意，很有些意外，又看她泪盈盈的小模样也很是心酸，可是也无可奈何只得劝她：“橒儿啊，你祖父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想着你一个人在此也很是不放心，便遣了三婶来给你父母做周年，待过了除服才回去。若是他在家，那是再也不会有人敢委屈了你。这些东西，本是你和啟哥儿一人一份，也不曾厚此薄彼。你再想想，他都快年近花甲了，还如此奔波在西北苦寒之地守关抗敌，那都是为了家里人能过上安逸日子，你千不看万不看，便看在他偌大年纪还如此辛劳的份上不要计较了，好吗？” 原是她和三哥哥一人一份的，若是她拒绝了，那三哥哥就很是尴尬了。只是当初她说过，再不用侯府的一丝一毫，如今可怎么办呢？二姑娘直接忽略了三奶奶说的，为了家里人能过上安逸日子这就话。她还真没有将自己算上是他们家的人了。 二姑娘低头思忖一会，再看向三婶：“只是橒儿发誓再不用侯府一丝一毫的，如今虽收下了，但如同借用一般，等日后算娘亲的嫁妆时再抵过。”等她年纪大些，有了依靠，不仅要查清是谁害了她的爹，娘亲的东西她也不会放弃，那是娘留给她的念想。 三奶奶眼泪都要下来了，听三爷讲，那些田庄铺子如今都在二爷手里，不知道今后还能剩下多少呢。真是可怜见的孩子，还想着要还了她娘的嫁妆。不过，若是今后九殿下有出息，说不得还真有可能。三奶奶擦了眼角，赶紧点头：“你说的很是，暂且先用着，终有一天是要算总账的。” 三奶奶暗自抹一把汗，总算将银子交了出去。接着又问起了二姑娘持家中馈之事，听得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极妥帖的，心下极是欣慰，这才不过几岁，竟然能将这一大家子都梳理得有条有理。再看这些从京里来的仆从，吃穿用度竟然比着侯夫人身边的蔡妈妈都要好些，却没有一丝骄纵得意之色，具是敛声静气伺候得周到且恭敬。这孩子，难道从娘肚子里出来就会理事了？ 这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二姑娘也是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比如调教下人，比如人情往来，都是碰壁之后才改了。这除了二姑娘肯用心思，她的仆从忠心耿耿也有很大的因素在。只不过他们相辅相成，如今二姑娘的人情往来之说以及选人的办法都被外院学了去。这西溪芦雪只会越来越兴旺，越来越引人侧目。 三奶奶到了的第四日，九公子递了帖子，拜访三奶奶。 三奶奶掂量着这份拜帖，很是忐忑，这一呢，九殿下是侄女的救命恩人，照理该是她递了帖子去拜谢才是，如今他倒是先以晚辈的名义前来，让人不得不接着，还得感念着。这第二，他本是皇子身份，如今降尊纡贵前来，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拒绝的道理，你还得恭恭敬敬应答得体才是。第三呢，侄女儿在此也多亏了他多方照应，由他看顾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此，你也得满怀感恩之情谢过。第四，若是拒绝了他，说不得侄女也得埋怨了她。三奶奶思量再四，不得不感恩戴德接下了帖子，准备第二日已时见九殿下。 第二日，天色有些暗沉，且十分寒冷。正院漱玉阁明间，左右各放着的两只掐丝珐琅薰笼，将整个屋子熏得暖暖地。 三奶奶撤掉了原本摆的八仙桌和官帽椅，换了一对梨花木圈椅，圈椅的对面放的是一张圆桌子。到底是天潢贵胄，虽说未言明身份，但三奶奶也不愿托大倚老卖老，真把他当成了小辈一般相待。 辰时才过，三奶奶便已经坐在了圈椅上，绿沈色褙子，月白色留仙裙，很是适合两个都守孝的人家，头上绿宝石抹额，斜插一只碧玉瓒凤钗，显得庄重也不失身份，很是得体。 到了辰时一刻，啟哥儿与二姑娘也一起进了漱玉阁。 三奶奶打量着啟哥儿，见他穿着宝石蓝团花圆领衫，腰上系着喜上眉梢白玉佩，头发用白玉簪绾着，很是干净利落的一个小郎君。三奶奶满意地点头，再一看二姑娘，见她递上来一张单子，说是午宴菜单，请三婶看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三奶奶看着菜单有些惊讶：以为不会用午膳的，昨晚也没有说起。这么看来，倒像是惯例了？虽然内心疑惑，但三奶奶还是认真看了，然后指着单子问二姑娘：“我看着倒像是有三桌人，可是如何安排的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冲突 二姑娘见问便如实回答：“原本是橒儿和稷哥哥坐一起，先生坐一桌。如今我和三婶坐一起，稷哥哥和三哥哥坐一起。先生坐一桌。”二姑娘以为她说了很清楚了，可是三奶奶和啟哥儿都糊涂了。 “妹妹不是早就放了学，怎么先生还要来？”啟哥儿问道。三奶奶也是点头，是啊，先生大老远的跑来做什么啊？ 二姑娘嘻嘻笑着对啟哥儿说了：“原是妹妹没有说明白，袁先生放学了自然不来，是老先生要来。” “老先生？”三奶奶很奇怪，不是只有袁先生吗？三爷和她说过了的。 “原来妹妹除了袁先生，还有其他先生啊，怪不得我看那些匾额都不是出自一人之手，原是另有先生写的。”啟哥儿以为他弄清楚了，有些激动起来，等二姑娘再说下去，他才发现又想错了。 二姑娘使劲点头：“嗯，橒儿教书的有袁先生，书画是陈先生教，教棋的是齐先生，还有庞先生每休沐一次便要考较橒儿一番，再细细讲一遍学过的《大学》，等橒儿除了服，稷哥哥再做琴先生呢。”二姑娘想起明年稷哥哥就会教她弹琴，眼睛弯弯地很是喜悦。想起之前似乎有些说不明白，于是再继续说的清楚一些：“之前稷哥哥来的时候，先生们都来，稷哥哥不来的时候先生们也来，因此，今日先生们一定都会来。” 啟哥儿耳边是一阵子先生先生嗡嗡嗡地飞过，听得他稀里糊涂的。妹妹怎么会有这么多先生啊。 三奶奶听了也吃了一惊，以为侄女儿在乡下就一个先生，怎么又忽然冒出来这许多来？听啟哥儿讲，匾阁和对联的书法造诣很深，可不是普通人能写的。橒儿，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竟能得到上天的庇佑，如此厚待与她？ 三奶奶重新打量了一下二姑娘：清澈澈地凤眼十分纯净，笑嘻嘻地看着她们，一片天真烂漫。三奶奶将她牵到了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小脸，对她说：“三婶真的没有想到，我们橒儿竟然如此讨人喜欢，既有这样的好事，那一定要好好用功才是，待得回转了京里，上了女学，你一定也不会堕了你娘的荣光。三婶真的好欣慰啊。” 三奶奶转头又吩咐自家儿子：“季公子来自名门世家，更是你妹妹的恩人，年纪与你相仿。你千万记得要逊让谨慎，万不可与他有什么争执，丢了脸面事小，若是人家恼了，你妹妹再无人看顾那就是大事了，可听明白了？” 啟哥儿点点头，却有些不悦地瞥了她娘一眼：“娘真当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无论如何看在他救了妹妹的份上，我也再不能失礼与人前。” 梁应啟信誓旦旦地与他娘做了保证，自然很是用心地准备接待季公子了。 已时不到一刻，他兄妹二人就已经站在西溪芦雪大门的台阶上，等候九殿下一行的到来。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放眼望去，远远地便能看见从西面跑来了十几匹马，又有三四辆马车远远地跟着踢踏而来。 二姑娘眯起眼睛看见了骑在马上的少年后，立刻向前挥手。又笑颜逐开对啟哥儿说：“三哥哥，您看，那穿黑色斗篷镶玄狐领的就是稷哥哥哎。” 啟哥儿原本也认为是九公子一行，只是没有想到阵势会如此浩大。他不是没有见过世家名门贵公子出行的排场，虽然也是前呼后拥的，但是实在是无法和眼前此行人众相比啊。那是清一色黑斗篷的年轻护卫，一个个威风凛凛，骑在同样的白色马匹上。不过须臾的功夫，到了眼前不多远的路上了，还能从飞起的斗篷间看见都是佩剑挎刀的侍卫。这，这是那家的公子啊？ 啟哥儿还未从震惊中醒过来时，一匹黑色汗血宝马忽然离开人众，一下就到了阶前。马上之人翻身下马，立即飞身上了台阶，将二姑娘揽进了斗篷内，接着就听见温和的埋怨声：“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冻坏了可怎么办？”说着就将二姑娘的双手握在自己的双手间，不断地呵着热气。还接着问：“手炉呢？怎么不带着？” 啟哥儿侧目过去一看，可气坏了，这个登徒子，竟敢握着妹妹的双手，他这是想败坏了妹妹的名声啊。啟哥儿正想上前将妹妹拉了回来，却听得一阵银铃般欢快的笑声：“橒儿不冷，手炉给青浅了，橒儿和三哥哥一起来迎稷哥哥的。” 妹妹竟然没有推开了他？还这般喜欢？难道他们经常如此？啟哥儿被自己的想法气很了，滔天怒火顿时燃起，一时烧昏了头，将她娘的吩咐忘了一干二净。只见他上前一步，立即将二姑娘拉进了自己怀里，再背向了九殿下，严厉地教训二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让一个外男握着手，以后再不许如此了，可听明白了。”啟哥儿说完了话，又将她护在了身后，怒瞪九殿下：“九公子还请自重，妹妹还小，万不能欺负了她，不然，这里不欢迎阁下。” 三奶奶原本看着沙漏，计算着这就快到了，因此，穿了斗篷慢慢地移步出了门，站在了廊下。还有几位老先生要来，如论如何也得她亲自迎接并拜谢才是。因此眼睛向着照壁处看去，不过几息的功夫，却见侄女儿的小丫头静敏急急走来禀告，说是九公子和三少爷起了冲突。 三奶奶一听头都炸了，这才一见面就有了冲突。这个孽子，吩咐你的话一句不听，如今到会自作主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贵人，这要是拂袖而去该如何是好？三奶奶急得大冬天的额头上都快见汗了，急急三步并作两步，往前院赶去。 九殿下初起听见啟哥儿的话还十分惊愕，再一转念也能理解，原是他情急之下不拘小节，竟没有想到橒妹妹也大了，过了年就七岁了呵，男女七岁不同堂啊。 九殿下内心很是失落，也有些欣慰：原来这个三哥哥还有护妹之情，倒是难得。因此有些赧然地抱拳致歉：“见过梁三公子，小九原是怕令妹受寒，一时不查冒犯了她，实属无心之过，还请见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点赞 啟哥儿原本是怒火中烧，十分愤恨，但听得九殿下很是诚恳的歉意后，他娘的话又回响在耳边了，一时就冷静了下来，虽然面色依然不豫，但是口气已经缓和多了，也如同九殿下一样，抱拳回礼：“在下梁应啟，因护妹心切，言词多有得罪，还请看在妹妹的情面上，请勿计较。九公子请了。” 就在二人冰释前嫌之时，几匹马车到了阶前。二姑娘也顾不得他们了，只一个人登登登地下了台阶，一个一个叫着齐先生c顾先生c陈先生等。 三奶奶到了大门口正好听见一阵子嘈杂声：“哎呦，我的宝贝徒儿啊，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呢？怎么连个手炉都不拿着，可是哪个丫头偷懒了？”这说话的人躬着腰，赶紧将徒儿的斗篷拢紧了些。 还有：“欧呦，为师的乖弟子，你这是想心疼死你先生了不是。不乖乖地待在暖暖地屋子里，跑出来喝什么西北风？这是谁干的呢？看老朽不骂死她。”那说话的人眼睛一瞪，朝着阶上人等横了过去，真让人害怕不已。 还有抚须的人：“呵呵呵呵，橒丫头，快点回去吧，受冻了可了不得了。”又是一个心疼的，那满脸的慈祥都快以为是那家寺庙的住持吧。 三奶奶听了个满耳朵，结果又发了一身的汗，目顿口呆看着眼前一幕。没想到门口迎客本是常人之礼，却被几个先生明里暗里的责怪了许多。这橒丫头到底有多受宠啊，也不知道这些先生到底又是何方神人？想来跟在九殿下跟前的哪有什么庸人，不是首屈一指，便是四方翘楚。三奶奶一点都不敢马虎，打起精神满脸笑吟吟，殷勤让着进了宅门。 啟哥儿也呆了，不过他很快醒悟了过来，刚才得罪了九公子，这些先生再不能开罪了，于是也登登登地下了台阶，站在二姑娘的身边赶紧施礼：“梁应啟，橒儿的三哥哥，拜见各位先生。” 听说是橒丫头的三哥哥，几位先生倒也侧目，听她说过几次，倒是不错的孩子，因此神情虽然倨傲了些，但也算客气：“嗯，免礼。”说罢，就自顾上了台阶，也不理会啟哥儿了。 其实，对于站在众人肩膀上的人，能给你个眼色，应上一声，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至于对二姑娘不仅怜惜她身世凄凉，更爱她霁风朗月的胸襟，还有日久处出来的家人般的情感。更重要的是她聪明绝伦，成为他们的传人才是他们的幸事啊，几位先生可都是这么想的哦。 因此，啟哥儿一点都没不高兴的意思，反而心里很是激动：大凡德高望重，名声冠世之人皆是如此。因此屁颠屁颠跟在他们身后也上了台阶。 三奶奶见九殿下脸上没有什么恼色，心里放下了一半，又赶紧请了众位先生去了正院。 谁知道，几位先生进了正院，哪儿都不去，也不理睬三奶奶的客情，直接去了西厢房了，西厢房一直都是玄墨带着静斐在理事，有条不紊一切还是照旧伺候着。 三奶奶看着虽觉得奇怪，但也无法，想着还是歇一会儿，再过去大礼参拜感谢一番吧，因此请了九殿下进了漱玉阁。 忙忙乎乎一阵子，三奶奶是一会儿急一会儿惊的，也是累得不行。等进了屋子，三奶奶谦让着九殿下坐在圈椅上，但是九殿下自认晚辈，不敢僭越，请三奶奶坐了后，行了晚辈礼，跟着二姑娘叫了一声婶子，再和啟哥儿c二姑娘一起坐在了圆桌子旁。 三奶奶听他叫一声婶子，心里很是惶恐，又暗自思忖，九殿下如此谦让，必是十分看重侄女儿，虽不知何故，但事出必有因。我才来几日，一点不知这一年多来的事儿，或许还能从他身上得知一些也未可知。 三奶奶打定了主意，因此十分慈爱地开言说道：“自知道橒儿原险些落水，是被九公子所救，我心里是十分的感念。本应该亲自上门拜谢，却不料九公子先行了一步，真是十分惶恐和惭愧。”虽然九殿下喊她婶子，可三奶奶不敢托大，依旧一口一个我字，表示敬意。 三奶奶说罢，还是站了起来，对着九殿下施了福礼：“只是恩情未还，我心里是十分过意不去，请九公子受了这一礼，权当是替橒儿谢了您的大恩大德。” 九公子赶紧起身扶住了三奶奶，口中之言很是诚恳：“婶子多礼了，救命之恩实在不敢当，还请再勿提起。橒妹妹知书达理，又霁风朗月，我与先生们都十分喜爱。” 九殿下说完，就微笑着看住了二姑娘，眼睛亮亮的，脸上神色很是温柔。 二姑娘听得九殿下赞她，立即笑嘻嘻地点头对三奶奶说：“稷哥哥与先生对橒儿很是看顾，橒儿也是十分感念的。” 啟哥儿听了二姑娘的话，眉头又皱了起来：果然女生向外，这就向着九公子说话了。 三奶奶听了眼神微闪，接着又说：“橒儿到底年纪小不懂事儿，若有做事不当的，还请看在她父母皆去的份上原谅则个。” 九殿下闻言正色到：“婶子此话差矣，橒妹妹虽然年纪小，但从不娇纵嗔怒，而是有礼有节，十分谨慎。行事磊落大方，聪明绝顶又触类旁通，便是五尺男儿也难及其一二，何来不懂事之说？我与先生们只怕对她不够好，时时都怕委屈了她才是。” 这下不仅是三奶奶，便是啟哥儿都有些惊讶了。原来她这么得他们的看重。如此品论一个孩子，可是从来没有听过的。只是在京里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她有很特别的地方啊？看来她们确实错过了很多她成长起来的点点滴滴了。 二姑娘听了九殿下对她的评价心里高兴是一回事，害羞又是一回事，倒是红着脸儿了，正襟危坐起来。看得三奶奶忍俊不住就笑了。九殿下更是想摸摸她的小脑袋，刚提起右手，转头一看啟哥儿眼睛炯炯地看着二姑娘，那伸到一半的手便端起了茶盏，喝起茶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赏赐 啟哥儿本对九公子抓了二姑娘小手之事很是不悦，等后来听他说了妹妹的好，心里很有些与有荣焉起来，倒放下了芥蒂，正正经经地说起话来，一时九殿下有意缓和气氛，啟哥儿也有心弥补方才的孟浪，三奶奶更是不敢怠慢了贵客，都是笑盈盈地说起京里杭州府过年的各式不同来，倒也宾主尽欢。 只是，几位先生到底不愿意与妇道人家叽叽歪歪的，还是拒绝了三奶奶要去拜谢他们的事儿，便是用饭也是在西厢明间自顾自坐了一席。只是啟哥儿和二姑娘去了斟酒布菜一番，那边又笑声融融起来。 用过了饭，差不多到了申时时分，一众人才走，三奶奶从头至尾能知道的除了他们看重侄女儿外，就是以后每半月都要来两日的惯例，其他事项一无所知。 啟哥儿有心要知道几位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听了半天也只晓得他们姓什么，到了最后，庞先生考较二姑娘，他在一旁听着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释义，竟然比他京里的先生更要透彻三分时，于是更加警醒自己要恭敬有礼。 到了后来连着二姑娘去陈家村送礼拜年，他也是一同前往，再不肯放过长见识的机会，并下决心要弄清楚几位先生的身份，先是问了妹妹，这个糊涂的小姑娘，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先生名与字。最后还是他仔细看了挂在漱玉阁墙上那幅《西溪春晓图》，才知道原来是谁，那真是高山仰止啊。接着看妹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多了一丝凝重，再不敢轻易训斥了。 到了腊八，二姑娘要送腊八粥了，三奶奶看着要送粥的人家名单，竟很是周全，连着徐伴伴是腊八生辰，也有礼相送。三奶奶那笑盈盈的眼珠子就在二姑娘身上转了好几圈儿。 过了腊八，到了腊月十六日，各位掌事们都回来了。沈总掌事和腾立贤账司归拢了总账与一众人都到了漱玉阁回禀二姑娘。 三奶奶坐在二姑娘右边的交椅上，看着一个个的禀事，二姑娘又一一回复，心里一次比一次惊讶。这一呢，这些仆从竟未因二姑娘小而生出轻视或怠慢之心，都是恭敬谨慎的礼仪周全。 这二呢，那两条船不过经营了半年多，竟然有了六千两银子的出息。若是一整年怕是要上万两了吧，都赶上了她娘在京郊的三个大庄子了。其实三奶奶不知道，仅是船运当然没有这么多的出息，关键是魏掌柜喜欢做生意，这北货南调，南货北运，他得赚多少银子啊。 这三就是打赏。二姑娘竟然拿出了船运营生一成的出息打赏了船工，又一成出息打赏了魏掌事c沈总掌事等人，其中魏掌事作为船运掌事一人独得三百两银子。庄子原本的出息不过三百多两银子，但是二姑娘将她宅子用去的份例也折算了出息，蒋管事独得二十五两银子，看他笑得连口水都要滴下来的模样，该是很欢喜才是。 呵呵，蒋管事怎么会不欢喜呢，原本他一年到头就得了那些例银，到了年末有个两银子的打赏已经很好了，如今这般怎不叫他喜出望外呢。不仅高兴，还在心里默默打算：看看啥地方还有卖地的，得多些田亩才好，或者去开荒也行啊，呵呵呵。 茶园因着没有出息，还不断地在投入，因此张大父子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只拿到了十两银子。不过他们一点都没有不开心，倒似比着拿了许多银子的人还要得意三分。那是因为他们看见了二姑娘一一兑现了年初拟定的赏赐章程，等过二年，他们可是能拿到最高五百两银子的赏钱呢，谁让茶园最赚钱呢，呵呵呵。 三奶奶还有第四惊呢。这赏赐完了，沈总掌事开始回禀明年外院用银子的打算，寒兰回禀内院一年的银子费用，大到要去灵隐寺做水陆道场和除服的开销，小到一年用上几只蛋的银钱，都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三奶奶吃惊之余替他们算了算，光是几位先生一年到尾四季衣衫c生辰礼，连着银骨炭c京米等都要送，怕是得五百多两银子，今年赚的出息竟然剩下没多少了。 三奶奶想着便是自己也没有如此精细的算计一大家子的花销，这侄女儿到真是有章有法，很有新意，只是这银钱没有多余的可怎么办？ 二姑娘看着所有人都高兴，她更高兴，因此软糯糯的声音又响起了：“这一年竟都是靠着魏叔的船运才能撑下来，实是劳苦功高。还有二年呢，依然要靠着魏叔开源，多多赚银子呢。” 魏叔笑得呵呵呵：“姑娘过誉过誉啊，那都是份内之事。只是姑娘说的开源，可是有什么打算。” 二姑娘看着魏掌柜很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得意了：“橒儿还有一万两银子，不知魏叔要不要哦。”二姑娘觉得银子放在库里那是最傻的，银子一定要生银子才有意思。 那一万两银子就是侯爷给的，这就要用了出去？怎么也不放着以备不时之需呢？三奶奶如是想着，转头看向了侄女儿，见她笑盈盈的脸上，眉眼都弯弯的，就想起当初在天逸阁的时候，听见她娘留了金子时，她甩着两条小腿的模样，头顶上一阵乌鸦飞过，没见过这么爱钱的孩子啊，还是个女的。 “呵呵呵，姑娘啊，张铁墩的长子张前程，可真是个有前程的孩子，若是能再出五千两银子定一条船，他必是能打理的妥妥当当的，以后每年都一条一条的多起来，不出十年，这运河上的船队要算姑娘家的最有气势了，那可都是五桅的大船啊。” 三奶奶听得又是心惊肉跳又是满怀希望，还有一些想参一股的想法。正纠结万分的时候，二姑娘真还问了她：“三婶要是喜欢也可以一起玩的哦。” 三年后，三奶奶很是庆幸自己当初的慧眼，她参了一半的股，不过三年不到的时间竟然回了本，一条船可用上八年，接下来的五年不都是净利了吗？只是二姑娘家的算法不一样，他们是将买船的钱分了八年还本了，用因此听上去出息就少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水陆法会 因着三奶奶初到钱塘县，新年里二姑娘就忙多了，因为三奶奶带着儿子要去给钱塘县县令府邸给刘夫人拜年，再去杭州府知府大人府邸给贾夫人拜年。而她是守孝之身，就没有出门。 结果三奶奶在贾夫人跟前倒是听了满耳朵二姑娘的好话，但是在刘夫人面前却很有些尴尬。那就要从二姑娘的水车开始说起了。 二姑娘将水车和做了一半的去谷搅机统统给了知府大人，这件事多多少少就传进了刘知县大人的耳朵里，等知道了事情的真想后，他心里就很有些不豫了。本是他管辖的地方，你要献也该献了他，哪有越级去了知府大人面前讨好的道理。 只是刘大人就没有想过，若是知府大人不去二姑娘的庄子，这些东西根本就不能上奏到朝廷。由此看来，刘大人是个心胸狭窄的性子，那刘夫人是以夫为纲，自然夫唱妇随，又见她是侯府庶出的儿媳妇，很有些不待见的样子。 三奶奶也无法，想着侄女儿总归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求活，只能扯着嘴角，做低伏小应酬一番。心下却很有些看不上他们，毕竟咱们也是侯府门第，你们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真是小鸡肚肠锱铢必较。哼，若是九殿下知道了你们这么慢待他的橒妹妹，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再说贾大人，他拿了二姑娘的水车图纸，还有灾年她家丰收的事例报上了两浙西路按察使这里，那按察使立即就上奏了朝廷。结果贾大人不仅没有受到训斥，还得了嘉奖，依然连任三年。 那贾夫人得到消息的时候，叉着腰站在明间正堂，很是得意地“呵呵呵呵，”对着她丈夫笑了一阵子：“谁说她家守孝晦气，近来居然还有人传她不祥，哼哼，看是嫉妒的吧，我看着极好，极祥瑞。”她丈夫贾大人捻着三络美髯点着头，很是认同他家夫人的话，也是“啊哈哈哈哈，祥瑞，祥瑞，极祥瑞，需得再仔细地看顾着她些。” 过了正月十五，啟哥儿去了学里。三奶奶在万松书院附近买了个二进的小宅子，伺候他的人也就早早去了那边打理好了。休沐时间都与二姑娘的一般，每月到也有几日是在一起的，也正好跟着几位老先生长些见识，三奶奶放心了不少。 过了寒食节，世子七周年，世子夫人二周年祭的时日就要到了，各色物事也都妥妥的安排停当，只等着三月十日入住灵隐寺，三月十一日开始到三月十七日连做七日水陆法会。 到了三月九日，庄子上的人都送来了祭礼，知府大人和九殿下以及二姑娘的先生们也都有祭礼相送。九殿下更是说要在第七日亲来上香祭拜。 到了第二日，三奶奶带着啟哥儿和二姑娘往灵隐寺而去。一路向东，等马车驶过了行春桥，又见松树成行又成阵，苍翠夹道，十分幽深。但凡劲风吹过，松涛如潮，声势浩大。再过九里，便是灵隐寺。 三奶奶一行在“咫尺西天”照壁前下了车，一路往西向灵隐寺走去。行不多远便是一座高8米余，八角七层的理公塔，再往右过了春淙亭，左边便是飞来峰与冷泉。此时，山泉淙淙，冰凉沁人，远山葱郁，如烟似茵。再往前走上几步，灵隐寺赫然在目。 水陆法会分为内坛及外坛，共有七个佛事坛场，供奉十方法界一切有缘神灵，超度鬼神六道受苦众生。 为先世子夫妇的超度所设的水陆法会所驱用的僧众超过了五百人，每日三回，宣读文疏，昭告十方法界且各有法事不同。 第一日，子时时分洒扫净土，卯时时分，啟哥儿为孝子与二姑娘孝女一起跪在内坛，昭请众圣神。宝幡升扬，上书：启建十方法界四圣六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功德宝幡。 到了第二日，孝子与孝女沐浴，上供六尘妙供，备斋筵。恭请一切尊神诸佛降临。 。。。。。。 到了第七日，六道众生出离苦海，亲人亡灵往生净土。恭送诸佛菩萨尊神及圣贤等众。水陆法会就此结束了。 法事做到第三日的时候，两浙西路按察使刘大人及其夫人前来上祭，三奶奶和二姑娘倒是十分意外。 刘夫人五十几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很是温和，脸上也总是笑呵呵的。身上穿得素净，待人却十分热忱，并未因三奶奶是庶出而有轻视，也不论二姑娘尚幼有所轻忽，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不知不觉就让人顿生好感。 刘夫人还给了二姑娘表礼，是一只水润剔透的翡翠镯子，大小正好是二姑娘用的，看起来倒像是精细打算了的。还一脸慈爱地对二姑娘说：“初次见面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个给姑娘玩。等再过几个月你除了服，老婆子使人请了你来家玩，我大孙女闺名叫嘉仪，比着你大上几岁，一定能与你合得来。” 二姑娘听宓姐姐提过多次嘉仪姐姐却从未见过，如今却见到了她的祖母。因此也笑着软糯糯地说道：“也听宓姐姐提过多次嘉仪姐姐的，早知道是个聪明灵秀的，恨不能早日见到她，也能学到不少好处，只是橒儿出入不便，竟是一直未能如愿，心里实是遗憾得很。” 刘夫人笑得很是慈祥，拉着二姑娘的小手，却对着三奶奶说话：“瞧这孩子，小嘴儿真是巧极了，我家嘉仪还年长她几岁，怕也赶不及橒姑娘的灵巧，我这心里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爱她才是呢。” 三奶奶笑着客气道：“她懂什么啊，不过是还知些理罢了，要说巧劲儿那是万万没有的，只怕到时候烦着了您，可就头疼的很了。” 其实三奶奶心里很是诧异，这刘大人夫妇之前也没有听侄女儿提起，该是从来不曾来往过，只是不知为何待她们如此热情又客气。三奶奶心里有些不安，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到了第五日，贾大人夫妇来了灵隐寺，见着了二姑娘很是亲切，贾大人还和二姑娘说起了去谷搅机的事儿，估摸着今年夏收可以试上一试了，二姑娘听了很是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樱花 到了第六日下午，九殿下到了灵隐寺，准备参加第二日的法事盛会。 晚上，用过了斋饭，二姑娘c九殿下c啟哥儿三个坐一起喝茶说起了这次法会。 二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可惜洪智法师主持不在，若是未曾云游就更好了，由他主持法事，境况会更加盛大些。” 九殿下闻言也很是遗憾，水陆法事所驱僧侣甚众，若非是靖西侯世子，普通人众怕是也承重不起。 啟哥儿见他们都有些黯然，便转了话头：“洪慧法师是宏智大师的师弟，地位仅次于主持，也是难得一遇的通灵法师，妹妹请放宽心。三哥知道灵隐寺后面还有个韬光寺，寺后有一株硕大的晚樱开得正好，要不咱们明日再留宿一宿，待得第二日去赏了樱花再下山回转也不迟。” 九殿下点点头，很是认同：“这时候的樱花倒真是难得了，既来之，则安之。待法事完了不妨去看看。” 到了第二日，因着九殿下在，三奶奶倒是很放心地先行回家理事了。留下三个歇了午觉后，去了飞来峰观摩石雕佛像。又歇了一晚，到了第二日卯时三刻，九殿下带着俩侍卫，二姑娘和奶娘c青浅c张大庆，啟哥儿也带着两个侍卫一起慢悠悠走向了韬光寺。 出了灵隐寺右转过永福寺，再往北高峰方向前行，只见古道深幽，一路石阶连绵，青苔无痕，溪水潺潺，叮咚悦耳。两边山林多有翠竹纵横，登高俯瞰，绿浪起伏，郁郁葱葱。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九殿下几人就来到了古刹韬光寺。 转过寺庙，一直向西往上是蜿蜒石阶，北边古木成林，遮天蔽日，路边更有一颗千年樟树，枝叶茂密，盖住了半个韬光寺，十分幽深古朴。 寺南临崖，有松木围挡，远处是松林深壑，隐约有住户几十家。正是辰时时分，偶有袅袅翠烟升起，却不闻人声，很是静谧。档内有巨岩横卧，中空横斜一树樱花，花龄看似有几十年，树冠十丈有余。二姑娘一看，很是惊奇喜欢，她也在庄子附近见过樱花树，却从来不曾见过这么大的樱花树啊。 她放开了奶娘的手，欢快地跑至树下。一时身入花中，只觉得暗香袭人。她微闭着双目，张开双臂，深深呼吸着清新又馨香的气息。但见清风过后，一阵樱花雨纷纷从树上盘旋而下，深粉色花瓣飞飞扬扬。而穿着嫩绿色对襟小袄的二姑娘却迎着飘然轻盈的花瓣转动着身子，银铃般的笑声和着初晨的青岚传荡开去，若隐若现回响在山谷中，一时，人如花，花似人，如梦如幻，似仙女入瑶台，真是诗画难以描绘，美不胜收。 一时间，众人都舍不得打破这人世间最美丽的景致。尤其是九殿下，他正看得如痴如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真想将她好好地藏了起来，再不让人看见她的美好。他心里想着，眼睛便睃向了周边，果然见到他的两个侍卫竟然一幅惊呆了的傻样，那眼睛直直看着花树下出尘欲仙的小姑娘。 九殿下心下十分恼怒，双目如电射向了他们，原本还一副痴迷状的两个人，发现有人盯着他们，忽然一个寒噤回过了神，只见自己主子很生气地挥一挥手，二人无奈只得向后退到了百步之外。 二姑娘转身又至崖边，隔着松木围栏，向前望去，接着拍手回望九殿下，笑道：“古诗诚不欺我，白云深处果有人家。” 奶娘见她走了远了，赶紧上前拉了她的手，九殿下则迎着二姑娘的笑脸，也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边，一起看着松涛阵中烟雾升腾翻转，远去白云悠悠，蓝天红霭，灿若云锦。 梁应啟见妹妹如此快活十分欣慰，正待上前也去看一看山中景致的时候，只听得北边一阵飞鸟振翅的声音，回头一看，竟然从林中窜出了四五个黑衣人蒙面人，举着刀剑齐齐向着他攻击。 啟哥儿大惊失色，只听得他身边侍卫惊呼一声：“有刺客。”身子已经横在了他跟前，准备与刺客交手。 正在远眺山林的九殿下等人，听得有刺客，立即转身。 奶娘吓得紧紧搂住了二姑娘，身子发颤。 此时五个黑衣人正待与张大庆等三人交手，远处九殿下的侍卫也已飞奔而来，只要再几息的功夫就来得及阻挡，因此虽然很紧张，但也不害怕。 谁知道原本直直向着啟哥儿攻击的五个人，有三人直接与张大庆等人交手了，另外二个竟然一息不停向着二姑娘奔去。眨眼间，其中一人飞起一脚将搂着二姑娘的奶娘踢向了悬崖。 奶娘一个弱女子，哪里禁得起一个武士的倾力一击，当即仰天往后倒去，原本的松木围栏应声断开，奶娘趁着身子微微一滞的功夫，将二姑娘从怀里松开，用力往前一推，自己则掉下了悬崖。 当九殿下发现他们声东击西的攻击后，连连回身要去护着二姑娘的时候，只堪堪抓住了被奶娘推出来的二姑娘，只是他才抓住了她的衣襟，还未等站稳，另一个武士又攻到，用力一掌拍向了九殿下。 张大庆本要和另外三人交手，当他发现另有二人改变了路径奔向了悬崖之时，一时胆战心惊，顾不得与人交手，转身奔向悬崖，刚看见九殿下和二姑娘已经倾身在悬崖之外了。张大庆肝胆俱裂，飞身跳出了悬崖，也只抓住了九殿下后背的衣裳，于是三人如叠罗汉般齐齐掉入深壑。 几个刺客一见得手立刻回撤，一息的功夫潜入林中不见了身影。 从啟哥儿发现惊鸟声到九殿下等人被打入悬崖，一共不过几息的功夫。等百步外九殿下的两个侍卫赶到的时候，只看见衣袂飘飘消失在眼前，还有二姑娘凄厉恐惧的呼喊声，九殿下痛彻心肺“橒妹妹”的叫声回响在山谷，那二人什么话都不说，纵身跳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陨落 啟哥儿一开始就被两个侍卫护着，往后退了几步，只是受到了惊吓，因此他亲眼目睹了妹妹被刺客出手打落悬崖的整个过程，先是骇目惊心，等妹妹掉落悬崖之时，只觉得撕心裂肺，直直扑向悬崖，也要跟着跳下去了。只是被身边的两个侍卫紧紧抱住，任凭他嘴咬嘶喊也不放手，且拖着他离着悬崖越来越远。 青浅本去了溪边洗帕子。姑娘走得远，都出汗了，用清凉凉的泉水浸了帕子擦脸擦手最是舒服。等她听见喊声回到樱花树下，却不见了众人，只看见啟哥儿要死要活地说要跟着妹妹去了。就知道出大事了，也是惊惧失措。 等那两个侍卫告诉了她具体情形后，青浅只觉得头晕目眩，两耳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倒在了身边的樟树上，慢慢地委顿下来。 只是青浅到底年纪大些，她坐在树根下，闭着眼睛慢慢冷静下来。十几息的功夫后，她睁开眼，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走向了悬崖往下看。但见悬壁之上多有松树横斜，隐隐约约似有古道通幽，便转身走向了啟哥儿：“三少爷且稍安勿躁，奴婢看山下多有松树，或能阻挡一二也未可知，若是侥幸说不得与性命无碍。”接着吩咐两个侍卫赶紧取了长索下崖查探。 那两个侍卫本来是胆战心惊看着青浅走向了悬崖，真怕又是一个要跳崖的。结果这个姑娘很是冷静，还吩咐他们找了绳索下崖，这确实是个好法子。因此将啟哥儿交代给了青浅，准备去寺里找人。 其实崖边发生的一切，寺庙里的人已经知道了，还不等两个侍卫离去，就有两个僧人拿了绳索走了出来。 却说九殿下三个从上往下掉的时候，开始只觉得山风阵阵，十分惊惧，等下坠到了一半的时候，张大庆冷静了下来，看见右前方有一株向外延伸的大松树时，赶紧将手中的长剑刺向了悬壁，那往下掉的速度有多快啊，眼看着不过顿了一顿的功夫，张大庆已经抓不住他们两个了，但是下坠的速度却减了一半，乘此机会，他提一口气，一脚踢向了九殿下，只见九殿下抱着二姑娘，横着身子撞向了那棵横斜出来的大松树，一阵松枝脆裂的声音响起，他二人下坠的速度又缓了一缓。 而张大庆脚上受到重力后紧接着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一口气憋不住，整个人就直直地坠向了地面。 而此刻在蜿蜒古道上有一位须眉皆白，身穿灰褐色僧衣的和尚，正提着禅杖健步走来，忽然听见头顶上树枝断裂之声不绝，抬头一看，吃惊不小，见一个人掉落了下来，于是他赶紧提起禅杖横斜里挥了出去。只是那下坠力道太大了，老和尚一时还受力不住，“登登登”往后退了几步。还未等他喘息过来，头上又是一阵断枝之声大作。老和尚来不及念一声阿弥陀佛，提起禅杖又是一挥，那下坠之人与前面那人一般，斜着倒向了路边的茶树从中。接着又听见嚓嚓之声不绝，有两个人左纵右跳，毫发无损落了地，才一落地就奔向了躺在茶树中的九殿下。 九殿下仰躺在茶树上，怀里是被他紧紧搂着的二姑娘。 等啟哥儿几个人从上面下来的时候，路上躺着二三个人，是张大庆，还有搂着不放二姑娘的九殿下，两个侍卫正在给九殿下疗内伤。不远处还看见一个老和尚坐在路中间正捻珠念经，身边是最先掉下来的奶娘。 大哥大嫂的法事已毕，三奶奶也是万分疲惫，好好地歇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还是觉得有些疲乏，等看完了喜雨递上的午膳单子后，就在西厢房的美人榻上闭目养神了。 当侯爷派遣过来的王侍卫冲进内宅，向她禀报九殿下和二姑娘落崖时，三奶奶真是魂飞魄散，连着后面的话都没有听清楚，就“嗡”地一声，倒在了贵妃榻上，人事不知了。 伺候在她身边的大丫头碧菡急得要命，一边埋怨王侍卫不会说话，要紧的不说，将最最不能说的却直直说了出来。一边赶紧掐人中，虎口，喊着叫大夫。还在三奶奶耳边念叨：“奶奶，他们活着，都没有啊，奶奶，您醒一醒啊。” 不知道是碧菡的话起了效果，还是碧菡掐了太过了，三奶奶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醒了。看到主子一睁眼，碧菡赶紧将要紧的话告诉了她：“都活着，都没有事。二姑娘和九公子都活着，奶奶请放心吧。” 碧菡的话如同久旱逢甘霖，三奶奶原本提到云霄的那颗心，忽然就落了地，这悲喜交加得太快了，她浑身发颤，浑身无力，瘫倒在贵妃榻上。 奶嬷嬷原本是在楼上歇着的，只听得楼下嘈杂不已，很是惊：这院子里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因此起身走出房门，站在廊下扶着栏杆望下看，只听得乱哄哄的声音里有一句“姑娘掉了山崖了”。奶嬷嬷如同三奶奶似的，闻言“嗷~~”的一声倒在了廊下，半天都没有人知道。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紫霞来伺候她祖母，才发现她躺倒在地上，已经说不了话，动不了身子，只是眼泪直流，剩下了半条命。 却说二姑娘却是众多人中最先醒来的一个，因为她只是受到了惊惧，身上几乎是毫发无伤，只是腿上有些擦伤。但是她掉下去之前，是知道奶娘推了她一把，九公子才抓了她的衣襟，再和她面对面的掉了下去。 因此一醒过来，她赶紧坐了起来，左右看看只有青浅在，却不见了稷哥哥和奶娘，吓得她哭喊着：“奶娘，稷哥哥，你们在哪里啊？” 伺候在旁边的青浅一个不留神，自家姑娘醒了，赶紧要上前去伺候，没想到二姑娘的动作比她还快，抓着她的手紧着问：“稷哥哥呢，奶娘呢，他们在哪里了啊？”二姑娘压抑着哭声，心里惊惶无比：这个高的地方掉下来，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青浅赶紧抱着她的小身子，轻轻拍着安慰她：“九公子与性命无妨，只是伤有些重，歇上一个月就能好，不要担心。”二姑娘听说稷哥哥没有性命之忧便放下了一半的心，可是听说受伤很重，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又心痛起来。可是奶娘呢，青浅姐姐怎么不告诉奶娘怎么样了呢。于是她又哽咽着问道：“奶娘呢，奶娘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和你一起疼 青浅闭着眼睛不说话，只有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二姑娘久等不见青浅的回话，抬起头看向她。才一露脸儿，便觉一阵温热的水洒了一脸，仔细一看，原是青浅的眼泪。 二姑娘见了很是恐慌，她不断摇着青浅的手臂，问她：“奶娘呢，橒儿的奶娘怎么样了啊？” 青浅将二姑娘抱在了怀里，一阵阵伤痛涌上心里，嘶哑着声音告诉她：“她去了，去伺候您的娘亲了。” 二姑娘已经不是五岁的二姑娘了，她怎么会不明白青浅的话呢。 奶娘去了，那就回不来了。 再也听不到她在耳边絮叨冷暖饥饱，再也看不到那张慈爱关怀的笑脸，再也听不到那一声声温柔的，橒儿橒儿的呢喃声了。 “奶娘啊~~。”二姑娘泣不成声，咬着嘴唇一声声地哭喊：“奶娘你回来，橒儿不要你去了啊，奶娘~。” 青浅抱着她，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儿。二姑娘还是三个月的时候，青浅就跟着奶娘一起伺候她了。那时青浅还小，奶娘也是手把手地教她怎么伺候姑娘，那张永远都是满足c和善的脸是多么温柔啊。整整七年，她们朝夕相处，如今天人永隔，怎不叫人痛彻心肺呢。 正当二人哭得哽声噎气之时，一声佛号响了起来：“阿弥陀佛。” 二姑娘和青浅抬起泪汪汪的两张脸，看见了一个老和尚站在身前。青浅赶紧擦了眼泪，向他施礼：“奴婢见过宏智大师。” 来人正是最后救了九殿下几个人的宏智大师，也就是灵隐寺的住持。前几天二姑娘还在念叨他云游去了，只是那天他正好回来，且路过并救了他们。 二姑娘一听是宏智大师，也跪了下来，可怜依旧噎气之声不断。 宏智大师摩挲着二姑娘的头顶：“逝者已逝岂复成，自有福报还来生。生者如斯当安定，但以不息慰慈恩。” 青浅赶紧磕头感谢：“多谢大师救了我家姑娘的命。” 二姑娘一听，原来宏智大师还救了她，赶紧也跟着磕头，哽咽着：“橒儿谢过宏智大师救命之恩，只是不知我稷哥哥现今如何了？”想起青浅说稷哥哥受了很重的伤，二姑娘又心痛的很，捂着小嘴压抑着悲伤和担忧。 九殿下先是被二姑娘的哭声惊醒的。 可怜他因为护着二姑娘，手臂c双腿c身上都被树枝划了血肉模糊，更加上后背被人重重一拍，内腑也受了伤，幸亏一直低头护着二姑娘的脑袋，脸上倒是无碍。便是如此，也只能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后来听得左边厢房宏智大师的说话声，还听见了二姑娘在惦记他，顿觉身子也不那么痛了，身上也有了力气，挣扎着要起来去看她。 却被正看着他的啟哥儿立即按住了：“九公子，我妹妹无恙。宏智大师说了，能哭就是好事。您千万别起身，刚刚才用了药的。”梁应啟看着九殿下的眼中满满都是歉疚：“都是应啟不懂事，累得九公子受伤如斯，实在是惭愧得紧。” 听得二姑娘无恙，九殿下放下心来。再问起其他人来，却被告知张大庆的腿估计是好不利索了，至少也是不良于行了，橒妹妹的奶娘却去了。 九殿下想到因着张大庆那一脚，他才滚到了松树密集之处，说不得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活下来，心里也是黯然不已。 怪不得刚才橒妹妹哭得那样哀伤，原来是她奶娘去了。那个总是细声细语，没事时就伺候在旁，温柔地注视着橒妹妹，高兴着她的高兴，悲伤着她的悲伤，从来眼中只有一个她，如今也去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一张红着眼睛的小脸，长睫毛扇泪珠子晶莹欲滴。 她一眼看见九殿下躺在床上，那泪珠儿又下来了，呜咽着跑了过去。 二姑娘一见他手臂上c腿上不是包扎的严严实实，就是用草药涂的东一块c西一块的，二姑娘实在忍不住要哭，只得咬着自己的手指，拼命忍着，只一会儿，鲜血就流了下来。 这下可吓坏了九殿下，梁应啟赶紧拉开了她的小手，可怜见的，已经血肉模糊了。 “呜~，让橒儿与稷哥哥一起疼。”二姑娘捂不住嘴了，那哭声便放肆起来。落崖的惊惧c失去奶娘的悲哀以及对九殿下因护她而受到重伤的心痛，直哭得声嘶力竭，几欲昏阙。 当九殿下听到二姑娘说：让橒儿与稷哥哥一起疼这句话，再看她鲜血淋漓的小嘴和小手，心里既感动的也想哭一场，又心疼得如刀子割着他的肉一般，只噙着泪，温声安慰她。 “稷哥哥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刚才喝了药，明天就能起身了。你若再哭，惹得稷哥哥也伤心不已，这伤就好不了，可怎么办呢？” 悲伤中的人都比较幼稚吧，说得那个也是，听得那个更是。二姑娘赶紧住了哭声，哽噎着擦眼泪，只是那泪珠儿怎么擦都擦不完。 看着二姑娘哭的眼睛红肿，小脸通红，不断地打着嗝噎，九殿下的心比身子还痛，忙拉着她的小手，查看伤势。 啟哥儿在一旁见了两个人的手又牵着了，正想上前去拉了开来，还未迈步呢，又想到妹妹是被九公子抱着从崖上掉下来的，到了地上还抱着不松开呢。心里只有叹一叹了，再接着一愁，看着二姑娘的眼神就忧虑了：等妹妹大了，要说人家的时候可怎么办呢？看见他们搂抱在一起的人多了去了。 三奶奶等人到了灵隐寺的时候，正好看见九殿下在安慰着二姑娘。 三奶奶先看见了自己儿子和侄女儿安然无恙在一旁站在或坐着，心里才刚刚放下一半，再一看九殿下包成了粽子似的，躺在床上，心里又吊了老高。 这件事陛下若知道了，可怎么了得啊，这个讨债的儿啊，你这是想害死一家人啊。三奶奶狠狠剐了一眼啟哥儿，再向前将侄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眼睛看向九殿下，既惶恐又惭愧：“都是我家哥儿不懂事，害得公子受伤如斯，实在是万死不足以赎罪一二。” 九公子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对她说：“婶子莫要如此说。我总觉得这事儿并非偶然，那五个人配合默契，倒像是预先演练过一番。且他们的目的并非梁三公子，倒像是橒儿才对。 说着他蹙了眉尖：“只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是否与刺杀先世子是同一批人？只是今日并未得手，怕不知何时又会有什么举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天之道 九殿下说着，看向二姑娘的眼神就有些担忧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以后可得仔细了。 二姑娘也不哭了，睁着红彤彤的眼睛，不解地问九殿下：“原来都是为了我来的，不知橒儿活着究竟碍着了谁？。” 碍着了谁？碍着了谁？众人心里默念两遍，心思转上几圈，最后都摇了摇头：碍不着谁啊？ 真是一件无头官司，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是心里却无法放下。九殿下想了想，问啟哥儿：“你才来钱塘县，又是第一次来灵隐寺，是如何知道韬光寺有一株晚樱刚刚开花？” 啟哥儿也觉得奇怪，一边回忆了一边说：“那还是十天前吧，我在书院寝室书桌前看书，窗外有两个婆子在除草，一边还说着话，大致意思就是，灵隐寺后面有一株几十年的樱花长满了花骨朵，再过个七八日怕是要开满整个山谷了。我听了那话，心里就在想，到时候要带着妹妹去看花。” 九殿下听了啟哥儿的话后，沉吟了一会，然后吩咐徐伴伴，让熊玉卿领侍卫前去查看韬光寺后面的情形究竟如何。 一个时辰后，熊领侍卫回来禀报：“寺南围栏有锯痕，北边林木树上有泥土痕迹。从这些迹象看来，该是蓄谋才是。至于梁三公子窗下两个婆子的言词，估计该是专为今日刺杀所为。” 二姑娘惊呆了，果然为她而来，可是她不明白她到底惹了什么仇家，要至她于死地？她自到钱塘县后，去了最远的地方是净寺和灵隐寺，那都是有佛光笼罩的圣地，怎么可能惹来仇家？有往来的也就是三四家而已，都是为官谨慎之人。 二姑娘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惹了谁，只能黯然摇头。 九殿下拉着二姑娘的小手，笑着安慰她：“别怕，有稷哥哥在，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又抬眼看向三奶奶，问她：“不知婶子近日可有遇到什么意外之事？” 三奶奶回忆了一下说：“只是过年的时候先去拜访了杭州府知府贾夫人，该是十分融洽才是，再就是去拜访钱塘县知县刘夫人，言词之间倒是对橒儿有些埋怨，为的是什么水车c去谷什么机。” “是去谷搅机，那原本是橒妹妹在捣鼓的东西，后来送了贾大人了，刘知县可能有些不满，但至于杀人吗？”九殿下摇摇头，不会的。 “还有什么？”他接着问三奶奶。 三奶奶锁着眉头有些迟疑地开了口：“水陆法会到了第三日的时候，两浙西路按察使刘大人及其夫人前来上祭。那刘夫人很是热情和蔼的一个人，给了橒儿的表礼也很是贵重，倒像是特意准备的。还说等除了服，要请了她去府里玩耍。当时我很是诧异，因为一直没有与他们有所交集，都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自己在余杭县的事儿只有按察使刘千惟知道，那是父皇有暗旨发给他，必须保全他的安危，他再大胆也不可能做出灭门破家之举。再说一个小姑娘与他无冤无仇无交集，碍不着他什么事儿。他来上祭，说不得因清楚自己十分看重橒儿，才有意而为。再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差一点命赴黄泉的。 “陷我于险境，差一点命赴黄泉？”九殿下忽然出声，似在自言自语。 熊领侍卫c徐伴伴等人闻言大骇，一起跪在了地上，身子伏地，十分惊恐：“公子，卑职（奴婢）失责！” 九殿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难道真是为我而来，是京里的人？我都避走乡野了，难道还不放过？可怜了橒妹妹啊，九死一生不说，还丢了她奶娘的性命，连累张侍卫不良于行。 九殿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无限怜爱地看着二姑娘，抬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替她拭去了眼泪：“橒妹妹，这件事与刘大人家无关。但其扑朔迷离，一时难以查清楚。或许并非因你而起，而是稷哥哥带累了你们。但终有一日会查清缘由，给你一个交代。” 二姑娘拼命摇头：“橒儿不要什么交代。但是一定要查清，究竟是谁在寻仇报怨，并要肃清除根，不然你我永无宁日。还有。。。” 二姑娘抬头，脸色坚毅起来：“还有我的父亲，至今死因之谜不解，橒儿一直如鲠在喉，不敢一日或忘！” 九殿下握着二姑娘的手，很是郑重地承诺：“有我在一日，必要查明真相，橒妹妹请放心！”九殿下想起了母妃与亲弟的惨死，目光渐渐晶莹起来，神情悲切地说：“此仇不报非人子，血债总要血来偿。”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宏智大师站在了门口。 众人一见，赶紧施礼，又让了路。 宏智大师走到床前，先是替九殿下切了脉，又看了他的伤口，再仔细端详着他，好一会才微微颔首，开口说话：“施主此伤倒不碍事了，只是心中戾气太重，一是与伤无补，二与前程有碍啊！” 九殿下睁目逼视宏智法师：“稷非共叔段，奈何寤生逼迫太甚。” “善哉，善哉。”宏智大师不愠不恼，用平静无波的语调继续劝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却不知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小友势弱，只凭本心，无为而无不为，切莫做那飞蛾扑火，自毁长城之事。” 九殿下听了宏智大师的话，沉默良久。心里如波涛一般起伏不宁。 《道德经》称：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大师这是想劝我，以韬晦之势，伺机而行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峥嵘朝堂，我一无母家支撑，二无大臣忠良依附，极可能立遭灭顶之灾。灵隐寺宏智大师，乃国中三大禅师之一，常人难得一见，而他不仅救了自己，更能出言相劝，这是天大的福分啊。记得，那年太子殿下和二位哥哥也去崇恩寺拜访弘安大师，接连三次都不曾见到他，更别说有一言半语相赠了，这件事他在心里笑话他们多少次了。想到这里九殿下心下有些激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心中有佛 九殿下再看向二姑娘：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泪痕未尽，神情哀伤而沉痛。想她小小年纪流落乡野，前程渺茫。未来谁又能替她打算许多呢？如今她父仇未报，我母弟之恨未解，暂且韬光养晦以谋权势才为上策啊。 九殿下艰难起身，跪在了床上，向宏智大师致谢：“大师之言如醍醐灌顶，让稷恍然大悟，再不敢鲁莽行事。” “善哉c善哉。十日后施主之伤该是痊愈，老衲正好要在寺里多呆上几日。便为你二人诵经祈福七七四十九天吧。”说完，又从手上褪下从不离身的砗磲佛珠赠与了二姑娘，并对她言到：“女施主不忘初心，则善莫大焉。” 九殿下和三奶奶听了宏智大师的话内心狂喜不已，尤其是三奶奶。之前侄女儿在崇恩寺被弘安大师亲自念经加持过，那时她就觉得侄女儿是个有造化的。果然到了钱塘县不仅与九殿下情同手足，便是营生也做得风生水起，更是两次大难不死。如今竟然又被宏智大师亲自加持七七四十九天。看起来，侄女儿的造化还很不小啊。因此她赶紧拉着二姑娘跪了下来，五体投地感恩不已。 再说二姑娘，听了九殿下和宏智大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后，开始有些糊涂，接着看稷哥哥竟然很是惊喜的模样，就更糊涂了，这是为了什么？那些话她都没有学过，因此不知其意。只是宏智大师要给她和稷哥哥念经加持，这个她却是知道的，之前也有大师给她加持过，因此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虽然被三婶拉着致了谢，但心里更挂念的是稷哥哥的伤，以及奶娘的身后事。还有她还没有去看过张大庆的伤呢。 七日后，奶娘安葬在了灵隐寺后山，牌位暂且安放在寺里，待回家之日再奉回西溪芦雪，与二姑娘的父母哥哥们一样的供奉。人人都道她是个重情有义的姑娘。 张大庆的伤腿也稳定了下来，只是再也不能像原来似地走路，估计会瘸得有些厉害。 寒兰很是感念她救了二姑娘的命，一直很细心地照料着他。 只是张大庆非常难过，对前来看他的二姑娘说：“我不中用了，再也不能像原来似地伺候姑娘，还请姑娘不要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才好，免得拖累了您。” 二姑娘原本是很痛心地看着张大庆，一听他的话后，立刻站了起来，唬着一张小脸，很是激昂地说：“大庆哥哥再莫要说这些丧气的话，从此以后，橒儿就当你是亲哥哥一般相待，有我一口吃的，一定分你半口，绝不委屈了你。再者，如今已非当时，连稷哥哥都给了我四个护卫呢，你就好好歇着吧。” 可怜张大庆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听了二姑娘的话，激动的泪流满面，哽咽着说：“想我本是奴才，何来的福分做您的哥哥。只听了您话，我便是立刻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二姑娘一听吓坏了，这个大庆哥哥怎么要死要活的了，还是得想个法子让他有事儿做吧。于是她眼珠子转了几圈，坐下了，看着桌上的茶盏就端了起来，吹啊吹，吹了半天茶不喝，又放下了，抿着嘴有些忧愁地对张大庆说说：“橒儿想要学骑马，想买个小马驹，大庆哥哥说，买什么马才好呢？” 张大庆一听果然眼睛亮了：“姑娘真要学骑马？还要养小马驹？我会选马，也能养马，那我还是能替姑娘看马的，而且还可以给姑娘赶马车的。” 张大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二姑娘和寒兰看了，心下很是安慰，只是眼睛有些潮湿。 一个月后，两浙西路按察使刘大人及其夫人再次来灵隐寺探望九殿下和二姑娘。 因着啟哥儿是亲眼目睹了九殿下和二姑娘被人一掌拍下了悬崖，因此也看见了那个出掌之人手背上的虎头刺青，个头应该和九殿下差不多高，但十分健硕。 刘大人根据这一线索展开了盘查，果真有了消息。 二个月前，羊坝头的悦来客栈住进了五个人，基本上都是昼伏夜出，少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容。但是客栈掌柜却见过其中一人，个子虽然不太高却十分精壮，在入住时他拿出了银子付账，掌柜见到他手背上有一只虎头刺青。那些人自九殿下落崖之日起，就再也没有回来，连着多余的银两也不曾要了回去。 刘大人还封锁盘查了多处船只，正好查获了载他们来的那条船，经掌事回忆确有五个人上了船。因为一直不见他们有声响，曾在心下嘀咕过，因此很有印象，其中也有一个个头不高却很是精壮的汉子，但是不曾见过有刺青。他们是从通州码头上的船。 九殿下接到消息后，在禅室待了一天。之后再出门时，已是风轻云淡了。 二姑娘在灵隐寺呆了二个多月了，一开始是吓坏了几位老先生，到了后来便成了想坏了。于是他们结伴而来，也住到了灵隐寺。 每日上午宏智大师替九殿下和二姑娘念《佛顶尊胜陀罗尼咒》和《地藏菩萨本愿经》，到了下午齐先生便缠上了宏智大师要对弈，九殿下和二姑娘常常就在一旁看着他们黑白相争。 齐先生是国中首屈一指的高手，宏智大师则是不出世的绝品。一个是俗人，一个是禅师，两个人棋逢对手竟然各有输赢。 齐先生赢了高兴便哈哈大笑，输了窝囊便骂一个贼秃。 宏智大师则输赢都是一样，无嗔无喜。 这一日，齐先生又输了，自然骂了贼秃，大师自然依旧风轻云淡。 二姑娘忍不住好奇地问他：“我先生口出无状，大师因何不怒？” 宏智大师一手捋着白须，一手捡着棋子儿，笑呵呵地回答她：“橒儿可知‘心中有佛，看人即佛；心中有屎，看人即屎’的典故。” 二姑娘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已经怒气勃生的齐先生：原是先生自己骂了自己是贼秃。二姑娘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捂住了嘴，跑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摘梨 二姑娘跑出了禅室，到了自己的静心轩，扶着庭院中的一棵蜜梨树才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听得在室内的青浅和静熙都跑了出来，好奇地看着她：怎么回事呢？姑娘今日怎地这么开怀了？等二姑娘笑够了，才喘着气告诉她们原委。 想着齐先生原是个贼秃，两个丫头也笑个不住，二姑娘见她们笑了，自己又笑了半天，到了最后都咳了起来。 青浅赶紧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快别笑了，都要岔气了，回去喝茶吧。”青浅一边哄着一边抬头看着树上：“咦，这梨子熟了吧，看黄橙橙的，不如摘几个下来，给姑娘煮个梨汤喝才养气。” 二姑娘也抬头看，果然不比前几日还是青青的，该是熟了，因此也说道：“前几日听小沙弥讲，这里的梨子与庄子上的不同，或许是沾染了佛光，特别的甜脆呢。” 青浅伸手要去摘，可是那里够得上，于是，抱着静熙去摘，还是不够高，正想着要去搬了椅子来摘的时候，九殿下慢悠悠地过来了。见了她们忙忙乎乎地要去搬椅子，就阻止了，再伸手从树上摘了一颗递到了二姑娘的手里。 二姑娘捧着梨子笑得比梨水还甜：“多谢稷哥哥，你摘我吃，真是辛苦了你。” 九殿下看她高兴，也凑趣：“可不是，这种树的辛苦，摘梨的也不轻省，只你站在树下看着，再勉励几句就能吃得美美地，才是最最有福的。” 九殿下才说完了话，那手忽然停在半空不动了，接着慢慢地放下，低头看二姑娘，那眼神很是复杂。 二姑娘不解地歪着小脑袋，扇着她的长睫毛仰脸回望他：嗯？稷哥哥干嘛这么看着她啊？脸上有脏东西？二姑娘伸手摸摸小脸，没有啊？ 九殿下看着那双漂亮的凤眼，粉嫩嫩的玉腮，忽然笑了，笑得颠倒众生：“我的橒妹妹啊，你真是个福星啊。啊哈哈哈。” 不等二姑娘搞清楚为什么稷哥哥笑得这么欢快，为什么她是个福星的时候，七七四十九天结束了。 三奶奶亲自到了灵隐寺，拜谢了宏智大师后，将二姑娘接回了西溪芦雪。一起回去的还有九殿下和三位先生。同时二姑娘府里还多了四个侍卫，与原来的护卫一起分日夜守护二姑娘。 奶嬷嬷到底上了年纪，一惊一吓的竟然半身不遂了，左边的手脚都动不了，说话都含糊不清了。 二姑娘又泪水涟涟抱着她哭了半天。好在九殿下身边的太医能施针，三个月下来又是喝药又是针灸倒恢复了不少，二姑娘又指了紫霞和听香精细伺候着，日前也能扶着楼上的围廊扶手走上一圈了，说起话来也麻利的不少。 贾大人的“去谷搅机”终于面世了，竟然十分好使，原本三日的活计，如今半日便能做完，还轻省得很，估计今年贾大人会得到嘉奖吧。这些二姑娘自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事已经与她无关了。 只是贾夫人说要带着宓姐姐来参加她的除服礼，她与贾夫人一家倒是走得很近，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两浙西路观察使刘夫人也要带着她大孙女刘嘉仪来参加除服礼。 这消息通过宓姑娘传播后，二姑娘又接到了杭州府同知崔郁安的夫人及其女崔恬沅，钱塘县县令刘毅德的夫人及其千金刘贤贞也要来的帖子。 这下把个三奶奶都惊到了，这刘夫人可不好说话，当初话里话外的都是说二姑娘是仗着侯府千金，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等等。如今竟然要来参加除服礼了，也不知吃了什么药，估计着是见按察使刘夫人要来，上赶着来巴结她的吧。 可这是真难办了，这四个人，从七品小官到三品大臣的夫人，品级差了太多了。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交往圈子，如今倒要圈在一起过上一日，可真是愁死人了。 二姑娘也忙坏了，先去了袁先生这边告假，说是要提前三天休沐。袁先生自然允许，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却有些折服：这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读书的，每每考较都让她意外。这背书倒也罢了，说不得记性异于常人也有可能，只这释义，竟然比她更深入几分，那些典故经义自己并没有说起，她又如何能知之甚详？便是能博览群书，到底年纪还幼，哪能看得了这许多的书，还能融会贯通。说起来是自己教授与她，可是反过来二姑娘又何尝不是给她带来更深的领悟和新意呢。 袁先生带着满腹的疑惑回了家，为了不在学生面前丢脸，只得再次捧起了书，先行认真研读一番，接着看各种版本的释义，再落下笔记，直直地将她自己的学问也提升了不少。过上几个月，连着庞先生也在二姑娘面前点头赞许，说是有了长进。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文曦十五年，乙酉年六月十六。二姑娘父母禫祭，也是她除服的日子。昨儿个九殿下和各位夫人们已经将三牲祭礼等物送了来。佃户和乡邻们因为受了二姑娘莫大的好处，个个也送来了祭礼来。因此二姑娘还要在老宅子里开几十桌的流水席，招待他们这些乡邻。 卯时刚过，曙光破晓，天碧如洗，清风徐徐吹来。 原本闷热的天气，被昨晚一场透雨浇灭了不少，难得地凉爽了许多。 二姑娘和啟哥儿身穿白衣孝服，站在门前看着沈总掌事贴上了白对联，“九泉忠骨留千古，一世贤名垂万年”，要等午膳之前才换了红对联。 卯时过半，在前院，斋醮道士们身着金丝银线的道袍，已经坐在那里喝茶了。乐人鼓手也齐齐到位。三奶奶又带着二姑娘和啟哥儿再去检视了祭奠三牲，器皿祭物是否色色齐备。等回到了内院，还未坐下喝一口茶，静敏来报，说是九殿下和几位先生还有三里地就到了，于是几个人又急急赶去了正院。 才将九殿下等人迎进了西厢房，奉上了什锦食盒，还未说上几句话，静思又来回禀，说是贾夫人上了西溪港，于是又要出去迎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夫人 九殿下见二姑娘忙得连身边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很是心疼了，眼睛就看向了梅姑姑和秦瑜等人。 梅姑姑等人多机灵啊。一看九殿下这模样便知他想干什么，因此笑盈盈地向九殿下回禀：“奴婢们可都闲着发慌，还请公子允许奴婢们随着橒姑娘去瞧瞧热闹，不知是否妥当？” 九殿下闻言，当即嘴角就翘了起来，指着秦瑜和唐梅对二姑娘说：“这两个是闲得发慌的，橒妹妹且带着她们走走去吧。” 二姑娘怎么会不知道九殿下是怕自己忙坏了，才遣了唐梅和秦瑜来帮衬自己，因此也不客气，欢欢喜喜谢过了九殿下，就和两位姐姐忙着往外走。 等到了辰时，诸位夫人和姑娘们都到了，被安置在内院三间打通的正房。二姑娘在秦瑜和唐梅的伺候下，一一与夫人们见了晚辈礼，再与姑娘们见了福礼。 按察使刘夫人和大孙女刘嘉仪是最后到的。那刘嘉仪果真长得十分漂亮的，一双杏眸顾盼生辉，小小的瓜子脸，肌肤赛雪，红艳艳的菱唇微微上翘。身穿水红色褙子，发髻上一只金凤凰步摇含着一颗水滴蜜蜡十分养眼，真是个会打扮的小姑娘，秦瑜暗暗打量又嘀咕的一下。 待两人对施了万福礼，刘嘉怡便先上前一步，挽住了二姑娘的手，笑盈盈地打量了一下，开了口，那声音清亮亮又十分柔和：“我倒是比橒妹妹还长着几岁呢，若是妹妹不弃，还请叫我一声嘉仪姐姐，也让我欢喜欢喜。”真是个会说话的姑娘，听着便让人喜欢了。这是唐梅在心里嘀咕。 二姑娘虽然讶于她的热情，但是真的一点都不讨厌，心里还隐隐地有些高兴，立即从善如流，软糯糯地叫着：“嘉仪姐姐。”然后又笑着对刘夫人说：“嘉仪姐姐不仅漂亮，那声音更好听，我心里竟有说不出来的喜欢。” 刘夫人听了连着眼底都是笑意，转头看着三奶奶，却夸起了二姑娘：“哎呦，你家橒丫头真讨人喜欢，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也没见过像她这么灵巧的。” 这边二姑娘和刘夫人等人寒暄着，那边还有三个姑娘和三位夫人呢，这时候就看出了秦瑜和唐梅的本事了。 就在二姑娘和嘉仪姑娘说话的当口，秦瑜和唐梅两个人，一个去了夫人队里说话：“这是今春的龙井茶，也不知夫人们是否喜欢，若有不爱的，尽管教训奴婢去换了来，若是姑娘知道奴婢怠慢了夫人们，那奴婢可是要受罚的”。说着连连施礼，将她们的目光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另一个却对着姑娘们说：“原以为我家姑娘是顶顶好看的，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如仙女似的漂亮姑娘们，真让奴婢目不暇接，怪不得姑娘说奴婢们是坐井观天了。这些是庄子上的粗食，几位姑娘还请不要嫌弃千万用些，若有不好的，姑娘们千万不要客气尽管吩咐，奴婢便记得下次再也不敢不仔细了。” 秦瑜唐梅这二人，虽然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但都是自六岁那年就已经进宫学着伺候人，看得多也听得多了，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倒比着寒兰还更能干三分。那几位夫人c姑娘被奉承得飘飘然然，又被伺候的妥妥贴贴，从她们脸上一直洋溢着的笑容就知道，那是十分的满意。 三奶奶到轻省多了，她不过是个六品的夫人，要周旋从三品的夫人可真有些惶恐，幸好，还有着侯府媳妇的名份在，但到底是庶出的，底气不足。如今有着秦瑜和唐梅帮衬着，原本提起的那口气，就慢慢松了下来，也能应付自如了。 二姑娘在旁边看着则暗暗吃惊：这两位姐姐真是长袖善舞，这人际交往的手段竟是一门学问，而这两个真是丫头中的翘楚啊。 等后来和九殿下闲话时，二姑娘就眼光闪闪很有些崇拜地看着她们：“两位姐姐真是太能干了，橒儿也要好好学上一学，姐姐们千万要教导我，以后常常遣人送点心给两位姐姐吃哦。”秦瑜和唐梅捂着嘴嘻嘻笑了起来，脸上多了几分神采，心里则和二姑娘更加亲近了些。 已时正，祭礼正式开始，各位夫人c姑娘们在正院西厢房坐了席观礼，九殿下和先生们坐在了东厢房观礼，众乡邻们的女眷则聚集在了院门口。 啟哥儿为孝子主祭，二姑娘跟着啟哥儿一样的跪拜祭奠，接着是九殿下及先生们上香，再是各位夫人及姑娘们，最后才是乡邻们上香。待得礼毕，啟哥儿和二姑娘去了大门口换上了红对联，再回了内院换了吉服，沈大郎夫妇将他们换下的孝服分别在火上燎一燎后，再回到门口，从外墙扔至内院，以兆服去福来。 接着便是午宴了，内院由三奶奶和二姑娘做了主人，正院由啟哥儿和九殿下坐了上首，老宅子里的乡邻则由沈大郎和魏玮出面在西院招呼。 二姑娘穿一身石榴红妆花褙子，牙色的留仙裙绣满了深深浅浅嫣红色折枝海棠。项上挂着金累丝盘螭红宝石璎珞圈，头上黑鸦鸦的头发绾了双垂髻，顶上一朵双凤衔明珠步摇颤颤巍巍。 此刻她正在众位夫人面前执壶劝酒：“乡下地方实在没有好东西招待，请各位夫人看在橒儿年幼的份上将就些用点，只这酒倒还有些名堂，还请多多赏脸用上一些。” 可怜二姑娘比桌子高不了多少，伺候在一旁的秦瑜，听了二姑娘的话，赶紧提了酒壶先给刘夫人斟酒。刘夫人笑得乐呵呵看着二姑娘说道：“你家没有好东西，老婆子却是不信的。”说完又对贾夫人道：“你可是看见了，这一道松鼠桂鱼原是再不吃的，可谁让她心巧，这去了糖醋汁，换成麻辣味的，真正再没有这样对我胃口了的。”刘夫人是四川人，最不爱吃糖醋的，二姑娘家里早早就得了消息，还不是按着她的口味想出了这一味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手帕交 贾夫人一口喝了秦瑜倒的酒，看着身边的二姑娘，见她眼含秋水，眉似远黛，唇不点而红，面不敷而玉，比着两年前长开了些，又漂亮了许多。听着刘夫人的话，立即应和着了：“可不是，夫人还没有吃过她家的点心，若是尝了，保管你日日都想着要吃上一些。” 此刻知县夫人刘夫人开言说话了：“贾夫人可是日日吃着橒姑娘家点心的，连着话说出来也是香喷喷得很。”说完了自己却捂着嘴笑了起来。 知县刘夫人一说完，同知夫人低头喝酒了，按察使刘夫人则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三奶奶笑眯眯地看着她正待说话，那贾夫人却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转头对二姑娘说：“这里有你三婶在呢，哪里要你来劝酒布菜的，还不快去招呼你的姐姐们，请她们多顾惜你的不容易，再让她们也摆一摆做姐姐的样子。” 二姑娘听了冷汗涔涔，却听见按察使刘夫人c杭州府同知家崔夫人也一同催促她回去，二姑娘便留着秦瑜伺候着，回去了她的宴席。 贾宓早就将眼睛睃了她好几遍了，自她来后，就看见橒妹妹忙得不可开交，连个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现在一见她过来了，赶紧站了起来，将二姑娘让到了她身边的主位，然后就是一叠声的问话：“可是累着了？赶紧歇一会儿吧，可怜见的，怕是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吧？” 几位姑娘也站了起来，都很是客气地让着。 知县大人的女儿刘贤贞今年十岁，穿着杏红色刻丝褙子，一双眼睛很是明媚，一笑起来两个深深的酒窝很迷人，看上去倒是比着刘嘉仪更艳上三分。只见她仔细打量了二姑娘几眼，也不搭腔，只笑着与她坐一起的崔恬沅说话：“我看着橒妹妹果然是最小的，可也是最能干的，这一通祭祀下来竟没有出半点错，真是难得。只是她府里怎么就来个庶出的奶奶主持，她娘可是先世子夫人，也是侯府长媳呢。” 崔恬沅一张银盆脸本很是讨喜，但听见裴贤贞如此说话，竟微微皱了眉头，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还使眼色给她，让她不要再说了。 谁知道刘贤贞并不收敛，还凑近了她，说起悄悄话来：“听说她有些不妥，府里被折腾得厉害了，才将她送到庄子的，估摸着再回不去了。” 崔恬沅听了脸都红了，看起来倒要出汗的模样，只见她赶紧抽离了身子，勉强笑着对她说：“贤贞姐姐，你看这虾仁真是滑嫩，我倒也要先尝上一尝呢。”然后立即又转过脸对刘嘉怡说话：“嘉仪姐姐，上次不是说了，等橒妹妹除服了，要一起去断桥赏荷花吗？” 原本他们父亲的衙门都在柳浪闻莺附近，当时的衙门都是前衙后院的规制，因此这几个姑娘也常常在一起玩耍，相互之间多有交往。 那贾宓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早就将二姑娘算在她最好的手帕交之列了，因此在交往过程中经常提起她，结果人人都知道她有个聪明伶俐又善丹青的橒妹妹。勾得其他几位姑娘也很是神往，这才有了去断桥赏荷花之说了。 崔恬沅问话的时候，正好看见刘嘉仪瞧着她们，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揶揄之色，于是脸更红了。 刘嘉仪见了“噗嗤”笑出了声，再回头，发现二姑娘和贾宓都看住了她，就笑吟吟地说道：“正说着要去断桥赏荷花呢，橒妹妹这下再也藏不住了，可得定个日子，必定一起畅意地玩个痛快。” 崔恬沅一听方松了口气，忙点头应是。 刘贤贞也笑着应诺道：“就怕橒妹妹不肯去，我是再愿意不过的。” 贾宓却道：“赏荷花是好，只是这天也太热了些，不如到了八月，去平湖秋月玩，也搭了帷帐，即可弹琴也可对弈，便是橒妹妹要作画都便宜呢。” 二姑娘也拍手笑道：“早听说了嘉仪姐姐琴弹得好，正好弹一曲《梅花三弄》，那可真是应景的很，妹妹也有耳福了，啊呀，我这心都快飞去了，嘉仪姐姐就快点答应了吧？” 刘嘉怡伸出玉葱似的指头，虚点者二姑娘，眼里都是惊讶：“瞧你个好妹妹，竟然连着姐姐最爱一曲《梅花三弄》也知道，可是从哪里来的包打听？” 二姑娘用帕子捂着嘴，笑得眼底都是快乐：“嘉仪姐姐大才，橒儿怎敢不知？不仅想听嘉仪姐姐的琴，还想着和恬沅姐姐对弈一番呢。” 二姑娘转过脸继续对崔恬沅说：“恬沅姐姐千万要让着些妹妹，别让我输了难堪晕了头，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哦。” 崔恬沅听了，眼睛亮晶晶地，但很是腼腆地笑了：“姐姐是个臭棋篓子，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还要请妹妹多多指导才是。”崔恬沅的棋是她们之中最好的，她也最喜欢与人对弈，只是手帕交中少有棋逢对手的，如今一听二姑娘也爱棋，怎么不喜欢呢。 刘贤贞听着她们说话说的热闹，也插了进来，看着二姑娘，脸上两个讨喜的酒窝时隐时现：“听说橒妹妹善画，不如当场作个赏秋五美图如何？” 二姑娘自然应诺，还说：“作画却是容易，只是画的粗糙可不许厌弃了我，那画上怎么也得有贤贞姐姐写的一首应景的诗或填的词，才算成。” 裴贤贞笑得眼底都是快乐，酒窝深深地，玉面绯红，看起来更加明媚了些：“橒妹妹画得，我自然写得。只怕配不上妹妹的画，倒是一件麻烦事。” 原本她们四个姑娘也常常开诗社，十次里总有七八次便是裴贤贞夺了魁首，因此她很是得意。 刘嘉仪的笑意更深了：还以为是和贾宓一样爱娇气的小姑娘，竟不曾料到，小小年纪竟是百样玲珑。想想自己谁不夸她一句稳重端庄，又聪明机灵。可若在她这样的年纪，却是万万不如的，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了她。 刘嘉仪再看二姑娘的时候就多了一丝凝重，说话行事更慎重起来了。待回去的时候和她祖母说：“橒妹妹知书达理c又八面玲珑，面上则一片天真烂漫，难为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成算。” 刘夫人点点头，很是认同孙女的意思：“之前就与你说过，不要看低了她。与她交好，只有好处。”说罢微瞌着眼喃喃：“她舅父也该上京了，说不得更得他的看重了。” 刘嘉仪不解地抬头，看着她祖母问：“不是说她有些。。。？” 见孙女疑惑的模样，刘夫人叹了口气，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教导她：“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万不可以讹传讹，可明白？” 刘嘉仪擦了擦额上的细密汗珠，赶紧点头：“孙女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大舅舅 二姑娘八面玲珑，面面俱圆，席上之人个个面泛桃花，嘴角高高翘起。 唐梅在旁边听了个满耳朵，心里暗暗惊奇：橒姑娘左右逢源，竟将场面渲染得如此喧阗，一丝都无初次见面的尴尬和清冷。原看着几个小姑娘也都是各有心思在，这才多久？相逢倾盖便似亲姐妹般。也不知她背后花了多少心思和功夫，真是个心里有成算的。怪不得殿下如此看重与她，便是宫里的几位公主和世家名门的闺秀，谁又能比得了她。唐梅与有荣焉，容光焕发，心里想着必定要和殿下炫耀炫耀一番，才不虚此行。 后院花厅的午宴很是热闹，二姑娘认识了几位姐姐，也约定了八月去赏秋，从此有了杭州府的闺蜜圈子，倒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陈家村九殿下正院的屋子里灯火通明，有声音传了出来：“。。。哎呀，公子啊，您是没有看见，可真让奴婢们大开眼界了。橒姑娘还比着她们小上几岁，竟然一点都胆怯，比着她们只有更好的，哪有不如人的地方。真正是百花园中的翘楚，闺秀队里的领袖也。”秦瑜和唐梅正站在书房，眉飞色舞地与九殿下和各位先生们讲述着宴席上的一些事。 九殿下一双剑眉时而飞扬，时而微凝，一双深邃的美目熠熠生辉，嘴角翘得高高地，与几位先生饶有兴趣地听着她们讲内院二姑娘宴客的事儿。 陈先生摸着颌下乱糟糟的胡须，笑得见牙不见眼，很是得意地说：“橒丫头，今后怕不是个大家？可不许她再将画乱送了人，可得替她看着点。” 九殿下很是认同，“啪”的一声，撒开了手中的扇子：这是橒妹妹亲画且亲手制成的撒扇，为了做这把扇子，连着手都粗糙了许多，连着做了十几把，只有这把是最满意，才送了她。九殿下欣赏着扇子上的荷塘月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庞先生也是连连颔首，温煦的目光则有些遗憾：可惜啊，殿下也快除服了，也不知道还能呆上几日，聚上几回了。唉，这丫头，还真叫人放不下了。 齐先生若有所思：还有个小姑娘棋下的好？不知好到什么程度？我家橒丫头小她多了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亏了。嗯。。。等她歇上几日，还是去那边盯着她才是。 屋子里的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而愉悦的笑容，只是心思各异，正默默各自打算的时候，忽然一声马驹的嘶鸣声打破了沉默。九殿下闻声猛的站了起来，满是惊喜地说：“这么快就到了？” 九殿下话刚落音，徐伴伴已经满脸是笑地急步走了进来：“公子，是马驹到了。说是正好看见橒姑娘家魏掌柜，便请托了他带了来。” “走，看看去。”九殿下等人走出门外，只见一匹雪白的马驹正站在庭中，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银色光芒，浑身上下并无一根杂色，脖子周围的长毛犹如雄师一般。 “照夜玉狮子？”庞先生惊呼出口。 皇家一共有两匹照夜玉狮子，还是外邦朝贡所得。文曦陛下得到的时候，很是喜欢，自己留了一匹，另一匹赏了九殿下。因此，整个国中也就这两匹，十分稀有。很多人也只是听说而已，并未真正见过，可见其珍贵之处。 九殿下启程来余杭县的时候，他的那匹母马正怀着小马驹，因此并未随他同来，而是放在了御马苑中待产，如今到也有一岁多了。 二个月前，九殿下知道了二姑娘和张大庆说的话，就记起了这匹马驹，立即遣人去往京里，将马运了回来。 庞先生到底是学富五车之人，看着马驹的外形便能一口道破马的来历。九殿下闻言，笑着回他：“正是它。”然后抬头问熊领侍卫：“不知性情如何？待明日先去跑上一圈才好。若是无异，待得休沐再送了去。” 秦瑜和唐梅听了赶紧上前凑趣：“如此，我们也替橒姑娘做上二套骑马装，这上午送了马，不是立刻就能去走了吗？” 众人大赞：“善！大善！” 二姑娘因着除服祭祀很是累了几天，等歇息过来后，三奶奶也要跟着魏掌柜的船上京回去了。因此又开始操心回礼的事儿。 不过现在正好是出莲子c产莲藕c菱角的辰光，二姑娘送的还是庄子里的出息，再加上临安深山的笋干，河里的虾干c鱼干等物，连着三奶奶的娘家都打算到了，真是面面俱到，看得三奶奶很是欣慰。 送了三奶奶回去后，二姑娘又接了来自太原万丰镇的信，如今正在奶嬷嬷的屋子里和她说信中的意思：“奶嬷嬷，大舅舅说，他早就接到了沈叔寄过去的信，因着各自守孝都有不便，因此并未遣人来看我。如今大舅母和大表哥要来钱塘县接我去太原万丰镇，人已经在路上了。” 奶嬷嬷躺在床上，说话有些累，但还是努力地张口，含糊着说：“好，好，还是去吧。”奶嬷嬷心里是这样想着：姑娘再是聪明机灵，总是丧妇长女，婚姻之事会艰难些，那些名门世家最是要挑这个理。若是有大舅母在身边教导着，凭她是从三品诰命夫人的头衔，为外甥女择婿也能顺遂些。 可是二姑娘却不是这样想的。舅父说还要在老家耕读几年，一时她也上不了京，上不了京城，她父亲的死以及她的遇险都无法查清楚；二是，她还有这许多的仆从难以安置，茶园和船运营生也是在杭州府，目前根基尚浅，幸好有贾大人从中调停，才能顺遂如此，若是去了太原，山高路远，她伸手难及，心下不安；三是，再也见不到稷哥哥和先生们了，学业难成，恩情难舍啊，她实在留念此处的亲善融洽；再是，去了那边，到底是寄人篱下。依附亲戚，她万事都被束缚，需十分拘谨小心。二姑娘掂量多日，最后还是决定婉拒舅父大人的邀请，继续留在杭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照夜玉狮子 于是二姑娘开始日日盼着大舅母和大表哥到钱塘县，结果她们倒是还没有到，却盼来了她心心念念想要的小马驹。 二姑娘看着院子里那匹有着长长的马鬃，通体又雪白的小马驹真是欢喜极了。在九殿下的帮扶下，她轻轻地抚摸它的身子，小马很是温顺地回头嗅了嗅她的小手，二姑娘手上痒痒地，发出了一串银铃般地笑声：“稷哥哥，橒儿开心极了，这小马驹真是太漂亮了，橒儿极是喜欢呢。” 九殿下凝视着二姑娘那张因欢喜而绯红的小脸，凤目盈露，樱唇微启，肌肤赛雪，不由暗暗吃惊：什么时候橒妹妹竟然这么漂亮了？九殿下忽然有一种我家有妹初长成的愁绪：再不能让别人看了去了。 二姑娘不见九殿下搭话，赶紧回头去看他。九殿下一个激灵就回了神，赶紧笑着回她：“橒妹妹喜欢就好，等一会去换了骑装，稷哥哥就带你去骑马。” “照夜玉狮子？是照夜玉狮子吗？”在旁边的啟哥儿围着马驹转了好几圈，连着九殿下看着他妹妹失了神也没注意到，只忽然叫嚷了起来。 二姑娘睁着蚊香眼不知道照夜玉狮子是什么马，只得看一眼九殿下，又看一眼啟哥儿。 啟哥儿很是激动，眉飞色舞对二姑娘和九殿下说：“我学骑马的时候，爹爹教导过。这世上有十大名驹，照夜玉狮子便是其中之一。你看它马鬃特别长，通体雪白，若是在月光照射下还能闪闪发亮呢，那就是照夜玉狮子的体征。” “是吗？”啟哥儿问完就很是期待地看向九殿下。 九殿下含笑颔首，啟哥儿真是激动万分，又围着马儿开始打圈儿，那眼睛贼亮贼亮地黏着马儿都舍不得离开一刻，那双手更是从上到下摸了个遍。二姑娘也是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三哥哥，只是很奇怪：这马是他的？还是我的？ 九殿下看着好笑，也不理他，只看着二姑娘说话：“秦瑜和唐梅给你做了两身骑装，梅姑姑也赶着给你做了一双鹿皮小马靴。趁着这会子凉快，一会儿换上了，稷哥哥带你去骑马。” 二姑娘听说了，赶紧去梅姑姑等人跟前道谢，秦瑜和唐梅就随着她回房换了衣裳，穿上了小马靴。 九殿下看着小姑娘神采奕奕地，怎么就觉得她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模样。于是笑得和她一样的开朗，帮她牵着马儿去了外边。 啟哥儿眼巴巴地看着九殿下牵走了照夜玉狮子，和二姑娘去了官道骑马了，他想了想，立即去找了张大庆。 张大庆很是愁眉苦脸：“三少爷，姑娘的小马驹是照夜玉狮子，那多难得的啊，我可从从来没有见过，又上哪里去给您找一匹这样稀罕的马？” 啟哥儿虽然很羡慕妹妹的马驹，但是他也清楚他要不到这样的马，因此很是通情达理地对张大庆说：“大庆哥哥，并不要这样的马。不拘什么马，只要你看着好的，就牵一匹来，等我下个休沐也就可以和妹妹一起骑马了，以后我也可以骑马去学里，再不用坐马车，还惹得别人笑话。” “这个好办，这几日便去杭州府马市巷，不拘什么价格一定牵一匹最好的来。”张大庆信誓旦旦地保证。“只是不许骑马去上学，这可是三奶奶千万关照过得，我可不敢违背哦。呵呵呵。” 这个他也知道，啟哥儿无奈，只得应了。再一想想，等有了马，一个月能跑上几日也是极好的，其他的暂时先放放吧。想罢，他去了官道看二姑娘了。 啟哥儿走到大柳树下的时候，二姑娘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他举目一看，那匹雪白的马上一袭碧色的倩影从眼前慢慢地走过。 真是漂亮到了极致，啟哥儿在心里不断地称赞。爹爹还说照夜玉狮子只有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过，如今他都是见到了。爹爹还说整个文曦朝也只有皇帝陛下和九殿下有一匹，我看这一匹小的一定是那两匹所产。妹妹真是幸运啊，那可是文曦朝唯三的一匹马啊。 啟哥儿很是羡慕地看着二姑娘又转了回来，九殿下在她的右侧护着。 九公子真是大方，竟然将如此贵重的马匹送了妹妹，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难不成他和九殿下。。。 啟哥儿想到此处，忽然肃然起来：等等，刚才想什么了？九公子，九殿下？难道他是九殿下？ 这天气本就热，啟哥儿被自己的想法又惊到了，霎时满头大汗，惊惶不已。 啟哥儿从认识九公子的第一天开始回忆，想起自己娘对他的恭敬和对自己的郑重教导，再是他身边的护卫，还有徐伴伴，看着就像是个宫人，还有那三位几乎不出世的先生。怪不得，两浙西路按察使的夫人也来参加祭祀，原来都是因为九殿下在西溪芦雪的缘故啊。 想起自己对他的不敬；想起妹妹对他的不设防；想起京里几位殿下斗得水深火热。。。；啟哥儿越想越怕，越怕腿越软，整个人就倚靠在路边的那棵柳树下，走不动路了。 那汗水刷刷地往下流，眼睛看着远去的二姑娘，真愁死他了。他该怎么办？要告诉妹妹别靠他太近？不行不行，说不得被九殿下知道了，他小命不保，那又怎么办呢？ 啟哥儿一直靠在柳树上，看着九殿下和二姑娘来来回回地从小心翼翼的走马，到一路小跑着到了他跟前，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 “三哥哥，你这是怎么啦？满头大汗的？”二姑娘玉雪般的面颊隐隐透着绯色，那眼底的欢愉真是藏都藏不住啊。 啟哥儿咬牙站了起来：既然当时不知道，现在也当不知道。管他什么九殿下，我只当你是九公子便罢。 于是啟哥儿撑着笑脸，望着二姑娘：“三哥看你骑马呢，这么快就能跑了？可比当初三哥强多了。” 二姑娘咯咯咯地笑了欢快：“那是稷哥哥教了好。骑马真的好，坐在这么高的马背上，橒儿可以看出极远极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虫子 此时，一阵欢快地乐声传了过来，二姑娘骑在马上远远看见许多穿红着绿的人，抬着一顶大红色的花花轿子，朝着官道走了过来。 九殿下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便笑了：“是娶亲呢。” 二姑娘歪着头看着他：“娶亲？”二姑娘问着话，便要下马。 九殿下赶紧上前扶着她的腰，二姑娘就跳到了地上。 啟哥儿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过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扶额：我的妹妹啊，今后可怎么嫁人。他大了你七岁，如何能等你长大了才娶亲啊。 九殿下不理睬啟哥儿，自顾和二姑娘按辔徐徐向前走去，啟哥儿无可奈何，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听九殿下和二姑娘说娶亲的事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和小子过了十五六岁就可以嫁人成亲了，出嫁的时候就是方才看得那样，吹吹打打坐花轿。”九殿下说着就笑看着二姑娘，有些失落和酸涩，橒妹妹到了十五六岁也要嫁人，那就再也见不到了。想到再也见不到了，九殿下呆住了，不知为什么，心里微微抽痛起来。 而二姑娘听了九殿下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十五六岁要嫁人成亲？ 二姑娘听说女子十五要成亲，急得眼泪都在眼眶内打转了：“寒兰姐姐都二十多了，还没有成亲，青浅和喜雨姐姐也都过了十五了，也没有成亲，还有大庆哥哥和伺墨他们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 可怜见的二姑娘，她要赶紧地回去问奶嬷嬷，寒兰姐姐嫁给谁，伺墨他们又娶谁呢。 啟哥儿耷拉着脑袋暗自排腹：再过几年就得你愁嫁了，这会子还愁别人呢。菩萨保佑九殿下顺风顺水的做个富贵王爷啊，到时候你还可以靠一靠。 九殿下听了二姑娘的话摸了摸心口，又怜爱地看着她：她们若是嫁了人，你可怎么办哟。身边没个掌事的嬷嬷和大丫头，那不是事事都要自己操心？因此劝慰她：“不急，不急，通常世家的丫头都是过了二十才出嫁，你回去和奶嬷嬷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好，再问问寒兰她们有什么打算。” 二姑娘回到屋子就去找寒兰，可是屋子里只有玄墨看着，见她正低头拿着一块金黄色的点心往嘴里送。她一见二姑娘进了屋子张望着，就赶紧捂着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努力地咀嚼了几下吞了下去，才行礼问她：“姑娘，可是要找什么东西？” 二姑娘看着她奇怪：“寒兰姐姐去哪里了？你又偷偷吃什么稀罕得东西？” 玄墨笑嘻嘻地回道：“寒兰姐姐去了大庆哥哥那边了，姑娘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吩咐？”自动忽略姑娘问她吃什么东西，可不能吓了她。 谁知道玄墨吃得东西太香了，二姑娘听着她说话也能闻到味儿，又见她避轻就重地回话，那就更好奇了些：“寒兰姐姐去外院做什么？你吃的东西又是什么？我竟是不曾闻到过这个味儿？” 玄墨一听姑娘还不依不饶了起来，只得再糊弄她一下：“寒兰姐姐给大庆哥哥做了衣裳，才刚送了过去。我吃的是乡下东西，姑娘可吃不得。” 二姑娘一听歪着头思忖一回：三哥哥常说男女授受不亲，寒兰姐姐给大庆哥哥做衣裳不就是授受吗？这个事儿得去问过了奶嬷嬷才知道。嗯，还是先问玄墨要这个乡下东西尝尝，何故喷香至此？二姑娘自动忽略她和九殿下之间，不知道授受了多少回的事儿，或许她真将他当成了哥哥，如同她三哥哥一般吧。 二姑娘不再问寒兰的事儿了，自顾坐了下来，觑着眼睛看玄墨，然后撅了小嘴说话：“姑娘我哪天不吃乡下东西？可也没有闻过这么个稀罕香味的。” 玄墨见她家姑娘不依不饶，每句话都不离了她的吃食，内心实在无奈，就从荷包里拿出了用帕子包着的四五块“点心”，而后对她说：“姑娘，您若是不嫌弃，就尝尝吧，只是再莫要告诉了人，不如玄墨会被骂死的哦。” 二姑娘抿着嘴笑了，然后张开嘴，等玄墨将点心放入了口中，才轻轻咀嚼：嗯！真是酥软香脆，十分美味啊，竟然是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啊。 二姑娘继续张嘴，玄墨继续投喂，一直吃了三块，本来还要吃第四块的，结果玄墨不敢喂她，直接投入了自己的嘴里了。 二姑娘笑着缠着要玄墨再去弄些来吃，还给取了名字叫黄金酥。 等后来知道了她吃的原来就是蚕蛹的时候，其他丫头都看着，以为她会恶心得要吐，谁知道她竟然很是受教似的：“哦，原来是蝉的小时候啊，长的可真漂亮啊。”众丫头都恶心，不是恶心二姑娘的话，而是恶心那虫子的丑。 二姑娘很是奇怪地问她们：“你们这是怎么啦？不就是虫子吗？那虾啊，蟹啊也是虫子啊，怎么不见你们要吐呢？”听完二姑娘的话，有人跑出了屋子，去外面吐了。其他丫头则面面相觑，她家姑娘真是威武，霸气侧漏不怕虫子。 二姑娘吃完了虫子就去了奶嬷嬷那边，问丫头和小子们的婚事了。 奶嬷嬷从二姑娘嘴里知道了寒兰已经和张大庆授受不亲了，那张因为瘦了不少的脸上笑得褶皱更深了些：她家姑娘长大了，竟然能操心丫头仆役的婚事。因此告诉二姑娘：“寒兰原本发过誓永远伺候姑娘，再不嫁人了。” 二姑娘听了呆了一呆：“可是春兰姐姐也嫁人了，不是一样伺候橒儿吗？” 奶嬷嬷想了想也对啊，可是一旦成了亲，就要去外院了，再不能像原来似地贴身伺候，总有许多不便，可是若真的让她做成了老姑娘，真到了年纪大了，会不会心里有了埋怨？如今看来他们两个倒是有了情谊，或许是在灵隐寺养伤的时候处出来的吧。再说了，如今青浅也已经十六岁了，思虑慎密，聪明机灵更甚寒兰一筹。走了寒兰，提了青浅，那可是两件好事啊。 奶嬷嬷笑开了花：“劝劝寒兰，让青浅替了她，请她放心。” 二姑娘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还有伺墨和抱剑怎么办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婚事 奶嬷嬷也是无奈：“刚来的那会儿，也问过他们，只是他们不愿意娶乡下姑娘，因此都耽搁了。现在看来不娶不行啊。” 乡下丫头确实配不上抱剑和伺墨。那两个可是贴身伺候爹爹的，文武双全又机灵百变，本就是千里挑一的翘楚。真配了乡下姑娘，那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那鲜花当然就是伺墨和抱剑。 二姑娘心里盘算着她的丫头们，十五六岁都可以成亲了，那青浅和喜雨都十六七了，要不配了他们？那两个丫头可是要品貌有品貌，要才学有才学，通常世家贵女也比不上的呢。只是都一下子走了出去，她身边的人还真有些青黄不接了。 那若是先定了亲，过上两年再成亲呢？那时候紫霞和玄墨就十三四了，尤其是紫霞，一点都不输了青浅，虽然年纪小了点，可是她对宅子的各项事务都十分清楚，也能挑起来。静熙和静斐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时候也与紫霞差不多的年纪，她都可以用起来的。再将听琴c听画c听香c听梅选了进来，那最近十年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嗯，还得再去选几个小丫头，有备无患。 二姑娘打算完了就和奶嬷嬷说了她的意思，奶嬷嬷也觉得好，只是说：“婚姻之事不能勉强，需得你请我愿的，不然就是怨偶。姑娘千万要仔细问清楚了，万不能乱点鸳鸯谱，宁缺毋滥啊。” 二姑娘听了很是赞同，高高兴兴地去了前院告诉了九殿下和啟哥儿。 在一旁下棋的庞先生和齐先生也听了个满耳朵，都侧目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二姑娘，都捻须微笑起来：一棵小豆芽竟然要操心奴仆们的婚事了，还打算的蛮仔细周全。到底是老夫的得意弟子（学生），就是与众不同些。嗯，为师心下甚慰。 啟哥儿却笑得哈哈，指着二姑娘说：“妹妹思虑的周详，却不如我知之甚详，不如三哥帮你整个拉郎配，保证个个欢喜，人人满意。” 二姑娘讶异道：“三哥哥还知道什么事儿，原是橒儿不晓得的？” 连着九殿下也侧目过去，看着啟哥儿，有些惊讶。 啟哥儿有些得意：“寒兰姐姐喜欢大庆哥哥那是在灵隐寺的时候。只是大庆哥哥总是避着她。估摸着如今他不良于行，不愿意拖累了她，也怕自己配不上她吧。不过若是寒兰姐姐果真愿意嫁她，便是拉郎配也能成就一份好姻缘。 至于喜雨那就更简单了些，哈哈哈，妹妹只要让她选，一定不负了你的愿望。哎呀呀，西溪芦雪要喜事连连啊。” 啟哥儿那叫笑得一个得意，端着茶盏很是满意地啜一口，撩起袍子整了整，放在了翘着的二郎腿上，再捋上一捋。 可是旁边的九殿下却很是担忧，手上拿着笔，不断地转着圈儿，眼睛不时地觑着二姑娘：再过两年，最大的丫头也就十四五岁，身边还没有妈妈可以帮着理事照料。日常伺候都是小事，可是这世事学问，人情练达若没个人在旁边指点提醒却是万万不能的。只是这寒兰二十好几的人了，不嫁也不行。那伺墨和抱剑看着就是极有出息的，便宜了外人可真是得不偿失啊。这亲事是一定要定了的，可是橒妹妹的身边人如何是好呢？ 九殿下满腹心事回去了陈家村，接连几日都是愁眉不展，胃口欠佳。那眼睛总是盯着梅姑姑和秦瑜唐梅打转，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而那三个人则被他看得一个个心里直打鼓，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二姑娘心情很好，请了奶嬷嬷坐镇，招来了三个丫头一一询问。 寒兰跪在了二姑娘面前泪盈于睫：“大庆哥哥舍命救姑娘，奴婢十分感念他。只是寒兰在大奶奶跟前发过誓，再不离了姑娘您身边，如今要出尔反尔实在羞愧难当。” 二姑娘却笑得十分灿烂，上前扶起了寒兰，对她说：“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若是橒儿还是之前的橒儿，寒兰姐姐一定不会想着嫁人，可是现在你看，这一茬一茬地都长了起来，你再不用不放心的。” 二姑娘扶着寒兰坐在了圆鼓凳上，歪着小脑袋，笑眯眯地继续劝她：“再说了，你和大庆哥哥又不是去的外面，咱们还不是在一个屋檐下过活，便如同春兰姐姐似的，一日也能见上几回了。橒儿这边真有什么事儿，里头喊一声，外头便能应了，多便宜的事啊。” 奶嬷嬷靠在罗汉床榻上也劝着：“你应了这婚事，也是为姑娘积福，若真是一辈子不嫁人，等姑娘大了更懂事些，怎么不愧对与你？况且当初哪能与现在相比，那时节总以为到了乡下是凄楚苍凉，该是有说不尽的苦楚。可是你看看现在，这日子过了多自在。姑娘也是一日日大了起来，家里的营生也会越来越多，这外头的事儿靠着紫霞她娘和春兰也不够使，都是一样的伺候主子，你去了外院还更加要紧些呢。” 寒兰又是羞c又是愧，还有一点担心：“姑娘的心意寒兰感念不尽，只是。。。” 寒兰低了头，满面通红，声音低低地几不可闻：“大庆哥哥他有些不乐意。” “呵呵呵。”奶娘笑了起来，用右手虚点着她：“你个傻丫头，大庆是怕拖累了你，又怕配不上你，才不敢近了你。若姑娘真的指了婚，怕不是在梦中他都会笑醒了呢。呵呵呵，真是笑死我老婆子了。” 寒兰的头更低，脸更红了些，嗫嚅着：“但凭姑娘做主。” 二姑娘立刻笑得嘻嘻嘻：“橒儿请沈婶子给你备婚事嫁妆。”然后又扭头对奶嬷嬷说：“寒兰姐姐是第一个成亲的，一定要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办喜事，要开三天流水席。” 奶嬷嬷笑得眼睛都没有了，只剩下两条弯弯的线：“我的好姑娘啊，哪有三天流水席的，一天就够了。” 说得二姑娘也不好意思了，其实她啥也不懂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大舅母 寒兰的事儿好了，还有两个丫头呢，也不知道她们的心意如何。 二姑娘一样地叫了进来，奶嬷嬷一个个地问。可是这两个死丫头，红着脸c低着头竟然死咬着嘴说：“奴婢再不嫁的，要伺候姑娘嫁了人才想想是否还要嫁人。” 奶嬷嬷嘿嘿冷笑：“我也听说了，都有人郎有情妹有意了，还死咬着不承认。如此就将那两个小子配了其他的丫头了。” 喜雨赶紧地跪下了：“让奴婢再伺候姑娘四年，那时候紫霞c玄墨都十六七能顶事了奴婢们才能放心，到时候奴婢做了外院的管事娘子，也一样伺候姑娘。” 青浅也赶紧跪下了，眼泪汪汪地看着二姑娘：“姑娘若是让奴婢嫁人，奴婢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日夜在菩萨跟前为姑娘祈福。” 呃。。。二姑娘惊呆了！怎么还有这一出的？二姑娘不知如何是好，转脸看向了奶嬷嬷。 奶嬷嬷也吃了一惊，盯着青浅看了半晌，才点点头对她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虽然是奴仆，但也没有终身不嫁的道理。” 青浅含着泪给二姑娘磕头：“奴婢本来就是没命的人，这些年来的日子都是偷来的，奴婢曾经暗暗发誓，定要伺候姑娘终老，请姑娘c嬷嬷成全奴婢！” 二姑娘有些吓倒了，赶紧扶了她起来：“从长计议，再从长计议吧，日前再莫要说这些话了。”二姑娘想着寒兰当初也说不嫁的，可现在不是也要嫁了？说不得几年后青浅姐姐也会改了主意呢。 奶嬷嬷看着丫头们出门，才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匣子来：“橒儿啊，这是你娘当初放奶嬷嬷这边备着给你急用的，如今看着一切都好了，这匣子你便拿去吧。” 二姑娘打开一看，微微点头，又将匣子给了奶嬷嬷：“奶嬷嬷且操心着寒兰姐姐和青浅姐姐的婚事吧。” 二姑娘处理完了丫头小子们的婚事心情很好，其实西溪芦雪的所有人心情都很好。 也幸亏当初沈总掌事在西溪芦雪的后面，建了十几间硬山顶的二层屋子，如今倒可以用来做新房了。二姑娘大笔一挥，将屋子一间一间地分了出去。于是个个高高兴兴地准备搬屋子，后巷很快就会热闹了起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二姑娘没有听成刘嘉仪姑娘的“梅花三弄”，因为大舅母和大表哥到了。 二姑娘迎出了洪洞港，站在岸边一棵无患子树下，望见远处三四艘小船缓缓驶来，竟有些泪盈于睫。她终于要见到娘亲的家人了，一种脉脉欲诉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二姑娘的大舅母闺名叫程明晗，现年四十八岁，父亲曾是两广总督。十五岁时嫁给了二姑娘的大舅万亦宫，只是那时年纪小，连着两个孩子都未站住也未序齿，第三个孩子就是现在二姑娘的大表哥万辰坤。如今她也是三品的诰命夫人。 万辰坤从小就有神童的传言，只是他父亲压着他不让过早成名，因此到了十八岁才进场应试，连过三场以小三元之势一举夺魁。又在文曦六年得了乡试第二。只是万万没有料到，之后竟然一直守孝c或是病弱，无法应试，到现在快是而立之年，依然是个举人。这次来余杭一是陪同母亲来接表妹回家，二是将在中途直接上京参加明年的春闱。 此刻，万辰坤站在船头，看着熟悉的景致，有些踌躇满志。当年父亲在此任职时期，这个地方他没有少来，每年夏季都要陪着娘来住上一些日子，一是避暑读书，二是替父亲看夏收秋种，他也从中得益匪浅。 眼望前方，有个茜红色的小姑娘正垫脚张望，万辰坤看着便笑了，回头与母亲说话：“我看见表妹了，正盼着呢。” 大舅母一下了船，一眼便认出了二姑娘，上前几步不待她行礼，就抱住了她：“我的儿啊，可苦了你了，心痛死大舅母了啊。”大舅母婆娑着双眼，涔涔泪落，搂着二姑娘不放。 二姑娘的娘是她亲手带大的，如同闺女一般养成，如今却华年早逝。大舅母在家里收到了讣告，不知哭了几场。如今见了二姑娘，见与其母有七分相似，真是又心疼又心酸，那眼泪流个不停，惹得二姑娘也抽抽噎噎地流泪不止。 秋风乍气，吹得岸边的芦苇沙沙作响，萧索之气和着不断地饮泣之声，平添了几分冷瑟。 二姑娘的大表哥看着身量不足他胸前的表妹也很是哀伤，暗叹几声后，才上前劝慰了：“娘，起风了，回去了再叙话吧。” 二姑娘抬头看向说话的人，见是一位身长玉立，看上去三十左右年纪的年轻人，便知道这是她大表哥了。于是赶紧退后了两步，先向大舅母施礼，再见过了大表哥。 大舅母实在不舍得离了她，便携了二姑娘的手一起上了同一辆车子。 走了不多久，便能看见一棵大柳树，再往前绕过了大樟树，二姑娘撩着帷帐指着门楣上挂着“万宅”的匾阁对大舅母说：“外甥女在后面又建了一进，住了有一年，可到了后来实在住不开了，就在边上建了个三进的宅子，您看那边的‘西溪芦雪’便是现今住着的。这边的屋子叫西院了。” 大舅母听了二姑娘的话心下微微吃惊。那挂着“万宅”匾额的宅子，大舅母本就来过，还以为二姑娘就住在这个逼仄陈旧的地方，没想到她还扩了一进，正待点头要说好，二姑娘又说了还建了个三进的宅子。她屋子里有多少人，有多少东西？怎么还住不下？ 大舅母怀着诧异的心情下了车，抬头审视“西溪芦雪”那幅对联，万辰坤也神情微凝，看了良久，然后笑着问二姑娘：“表妹，这匾额请了哪位先生所写？” 二姑娘想起啟哥儿的误会，因此这次说了很是明白：“是橒儿的庞先生所写。” 当万辰坤站在漱玉阁前挪不动步子的时候，他又知道了这是陈先生所写，还有什么稷哥哥所写，又有齐先生和袁先生了。听得万大夫人云里雾里，只记的有许多个先生，还有宅子很精美，书法很大气。 这哪里是乡下的小宅子，分明是精雕细琢另造的一个院子好不好。万大夫人正瞠目结舌之即，万辰坤则侧目端凝，心下暗暗称奇：看这个院子及她先生们的才华，表妹在此并非如他们所想的无依无靠，恓惶无助，而是风生水起，恣意洒脱的很。 天气清凉，半亩园少了夏季蝉鸣荷香的喧闹，却多了秋天的素雅和凝重。二姑娘在浸月楼为大舅母和大表哥设宴洗尘。 二姑娘和她大舅母站在二楼的廊檐下，望着西山残阳如血，深红浅黄的山峦色彩斑斓如彩虹蔚霞。渐渐地薄暮氤氲开来，玉兔东升，清凌凌一片银光，万里清辉。 万大夫人感慨但又很是欣慰地对二姑娘说：“大舅母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你小小孩子竟然能做到这样的境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九章算术 到了第二日，梅姑姑求见万大夫人，并递上了一封拜帖。上面的落款是：皇九子钱郦稷。 万大夫人惊得站了起来，审视着梅姑姑，满是不可思意。 梅姑姑则笑吟吟地微微躬着身子：“万大夫人，九公子于两年前来此守墓，并与二姑娘在净寺结缘，如今他们情同兄妹，再无隔阂。橒姑娘年纪尚幼，懵懂髫龄不该惊吓到她，更不该因名份疏离彼此，请万大夫人斟酌周全。” 万大夫人听梅姑姑所言，那颗受惊吓的心渐渐稳了下来，再次拿起拜帖看着钱郦稷三个字，耳边却响起了他丈夫万亦宫的话：太子殿下和穆王殿下都有书函传来，只如今京里夺嫡势起，太子殿下和两位皇子斗得不可开交，若是此时出仕，怕是要引火烧身，还是等待几年再作打算。 万大夫人闭了闭眼睛，心中暗叹不已：京里不去参与，在远离朝中的钱塘县却有位小皇子目光炯炯正盯着看呢。估计着也不是有意，该是天意吧。 万大夫人心思一转，已是端庄凝重，微微笑着颔首，对梅姑姑说：“听闻九公子几次救危于橒儿，臣妾一家十分感恩，本该上门匍匐拜谢，然九公子恬憺淡泊，实让人钦佩敬仰，公子吩咐敢不应喏？” 万大夫人说罢，将手中拜帖放在了桌子上，脸上是恭顺的敬意：“还请姑姑回禀九公子，妾身虽蓬门之户也必扫榻以待，恭敬逢迎。” 第二日休沐，九殿下来的时候，啟哥儿也在了。每月还不是要见上几回，他也已经麻木了，反正已经是兄弟相称，再见他怎么对他妹妹都见惯不怪了。 万辰坤则不同，昨晚万大夫人和他说了原委，虽然也很是吃惊，但是人家两次救了表妹的性命，连累他自己也差一点命归西天，这情谊可是比天还要高。常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两次救命之恩，无论如何怎么报都是应该的。因此很是恭敬地与啟哥儿两个，早早就站在了西溪芦雪门口迎候九殿下的到来。 辰时二刻，万辰坤看见从东面跑来一白一黑大一小两匹马，小白马之上似乎是表妹梁衿橒，穿着石榴红的骑装服，十分醒目。 正在奇怪之时，啟哥儿为他解了惑，只是口中之言多有羡慕之意：“那是妹妹，那匹小白马可是照夜玉狮子，是九公子送的。”说完看了万辰坤一眼，然后有些沮丧地继续说：“那黑色的马是汗血宝马，就是九公子了，他们每日辰时骑马半个时辰。”本来他也去的，只是要和万表哥迎候九殿下，因此歇了一天。 说话间两人到了宅子前，九殿下翻身下马后，扶着二姑娘也下了马，然后才上了台阶，先拱手笑着对万辰坤说：“可是晓光兄？小弟稷请了。”然后又和啟哥儿对了礼：“季兄（啟弟）请了。” 万辰坤可不敢叫稷弟，也赶紧拱手叫一声“季兄请了。” 于是九殿下一点不客气地牵着二姑娘的小手进去了正院。 万辰坤的眼睛就在他们的手上打着圈儿了。啟哥儿跟在后面视而不见。 九殿下对万大夫人十分谦恭，执意执了子侄礼，期间言笑晏晏又很是客气敬重，尤其对万家诸人《九章算术》c《蒋铭祖算经》很是仰慕，因此对万辰坤说：“闻得晓光兄家中对《九章算术》c《蒋铭祖算经》深有所得，想必你对此也十分精通，本待要讨教几日，只听说你要上京参加明年的春闱，该是无暇顾及，甚是遗憾。” 万辰坤听了眼睛一亮，没想到皇家也有喜欢算术的，可真是难得，因此笑道：“凡我万家子弟不论男女，自开蒙之日起便习《九章算术》，其后又是《蒋铭祖算经》。其深邃奥义万变其中，实在是精妙得很，小弟还算不上精通，我四弟c五弟才是其中翘楚，尤其是四弟入迷其中不能自拔。每日研读精算，连着四书五经都扔去了一边。” 万大夫人听长子说起了她的幼子，也很是无奈，连着眉头都微微锁了起来：那个孩子真是聪明到了极致，只是心不在读书上，只对算数情有独钟，每日拿着一只算盘打个不停，还说要管着府里的账务，要拿了银子去做买卖营生，真是被他气得要命。到如今都已经十二岁了，连着四书都没有读完，真是连外甥女都不如。每每说起他来，万大夫人总要叹气咬牙切齿一回：真正是个逆子。 万辰坤听了九殿下的话则很是爽朗地应答：“那些四书经义都在我的胸中，便是用这一个月的时间与你们共同研习又有何不可？” 九殿下闻言大喜，赶紧站了起来，作揖谢过了。 不仅是九殿下喜出望外，便是啟哥儿和二姑娘也乐不可支，他们卡在其中很久了，就是没有得意的先生来教导。 于是二姑娘赶紧向袁先生告假了，要待来年再开学，束脩照给。袁先生自然应诺，只是有些奇怪：这姑娘最是个好学的，怎么今年这么早就休了学。只是她从不进正院，二姑娘门下丫头仆妇们的嘴又紧，她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学生竟然有贵人相助，正院每到休沐都热闹得可以开坊市了。 得到消息的几位先生有喜欢也有抑郁的。喜欢的是庞先生，他也要来研习，于是捋着整齐的美髯笑呵呵地看着万辰坤，其他两位先生则有他的得意弟子被人抢走的恐慌感，斜着眼睛觑着他，“哼”声出鼻。 万辰坤见着这场景倒有些尴尬，等九殿下将几位先生介绍的详细时，则大喜过望，赶紧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了他们的跟前，看得二姑娘呆若木鸡。 啟哥儿则看着她妹妹无奈地摇头：你说她傻呢，就没见过比她更机灵伶俐的，那说她聪明呢，连着身边人的身份都一概无知，真是愁死个人了。 从第二日开始，半亩园的浸月楼就热闹开了，连着啟哥儿每日都赶着回家，请妹妹教他白日里学的功课。到了第二日卯时再赶去书院，辛苦了一个月，人清瘦了些，却更壮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说菜系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其中，众人还去参加了九殿下的除服祭祀，由礼部遣人专门举行，那场面可是比西溪芦雪的除服祭祀大多了。 二姑娘看了心里暗暗思忖：稷哥哥也是出自公侯之家吧，那祭文骈四俪六很是华丽，家中长辈必定很是看重他的。 秋风微微紧起来的时候，二姑娘的大舅母和大表哥要回去了。在启程前，一起去了龙井山看茶山喝龙井茶。正巧，二姑娘的龙井山小庄子也已经整修完毕，正好游山玩水之后，再去小憩一刻。 二姑娘一出门，几位老先生一定也是跟随的。这些日子，他们天天和几个年轻人一起，不是做算术就是对弈，不是弹琴便是书画一番，更兼万辰坤不仅是个品学兼优的谦谦君子，更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子，众人在一起真是快乐极了，眼看着自己都要年轻了几岁了却离别在即，也有些惆怅起来。 十月初的龙井山，漫山遍野彩森叠峦，层林尽染，山溪谷水晶莹碧透，沁凉如冰。蜿蜒迂回往上的山道古木参天，林壑幽胜，移步换景。 二姑娘坐了一阵子马车后，到了龙井山地带，就骑上了她的照夜玉狮子。穿着杏红色的斗篷，一路小跑着跟在九殿下的后面，又在她三哥哥和大表哥的前面。三位老先生和大舅母则坐着马车随着二姑娘清脆又软糯的笑声慢悠悠地晃了上来。 一路走马观花就到了龙井，下了马来，一起赏鉴了“二老亭”，又有一泓寒碧，清冽异常。往前走是方圆庵，秦观的《龙井记》便刻于庵旁石壁。众人品赏一番后，又慢悠悠到了过溪亭。左见枫林丛竹c松篁交翠又清泉潺潺；右看青翠满绿c阡陌茶园还茗香袭人，真是集山水之胜c泉林之美，有鼓琴看画之意境啊。 众人流连忘返，一直到了响午时分，才到了涤心沼，边上有隐仙山斋，正好落座品茗用午膳。 于是七八个人也不分男女了，团团圆圆坐在了一起。九殿下说今儿他来做个东道主，便坐了上首，三位先生依次坐在了他的左手边，右边则是万大夫人c万辰坤c二姑娘和梁应啟。 到了龙井自然要问茶品茗，也少不了细腻如雪的定窑白瓷。黄嫩相间的朵朵茶芽在初沸龙井泉的冲泡下，袅袅浮起，如出水芙蓉，冉冉绽放。茶汤碧绿，甘冽醇厚，实乃茶之神品。 几位老先生捋须摇头吟诗：“茶新香更细”，又有“世人品茶未尝见，但说天池与阳羡。” 此时，万宸坤言到：“要说龙井茶配什么水好，莫如虎跑泉。东坡先生有诗云：‘金沙泉涌雪涛香，洒做醍醐大地凉’，这龙井泉还嫌稍逊一筹。” 二姑娘听了倒十分有兴致：“等橒儿家有了明前茶，届时与虎跑泉一并送与先生和大表哥品鉴。” 于是几位先生更得意了，大表哥也伸出手来摸摸小橒儿的脑袋，笑得很是畅意。 九殿下盯着那双手，心里蛮不是滋味，真想一掌劈去，只是隔了有些远，不好出手啊。 万大夫人看了个清楚，心里突突乱跳：你都快选妃了，离我家外甥女远一点不好吗？你们差了七岁，配不上啊。 喝完了茶便上了菜，杭州府最有名的是东坡肉c宋嫂鱼羹等，龙井山不可或缺的便是龙井虾仁了。前者油而不腻，鱼羹酸甜开胃，后者则清淡鲜美。 可万大夫人说：“江南菜甜或淡，只能偶尔偿之，吃个新鲜。” 齐先生也很是赞同：“老夫爱吃点酸辣的，想这口很久了，可惜杭州府酸甜的多啊。” 在坐的都是北人，自然不习惯杭州府的饮食，便是二姑娘家的菜肴也少有酸甜味的，还是咸鲜味的多些。如今听了先生和大舅母这么说，连着九殿下都点头不已，二姑娘娇嫩嫩地声音就响了起来：“要换了口味可是容易的很。杭州府的鱼虾是最鲜美的，少了它不行，但是换了作料也可以的啊。” 梁应啟一听立刻唤来了掌柜，二姑娘就软糯糯地吩咐了他：“将宋嫂鱼羹的糖换成了辣，做一份酸辣鱼羹，再将龙井虾仁加了香菇和火腿末，做成鲜咸味的，还用着这些料。” 掌柜的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一声就去了厨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个菜都齐了。 等九殿下尝过了味道，于是纷纷下汤匙舀了鱼羹吃，果然鲜辣酸爽，又有鱼鲜留香，比着北边用豆腐做的酸辣汤更胜一筹，再尝了龙井虾仁，不仅鲜咸嫩滑，更是五彩缤纷，十分漂亮。 于是众人纷纷竖起的大拇指：“赞，大赞！” 二姑娘笑了，笑了有些自得，只见她也摇头小脑袋说话：“这天下的菜系如出一辙，只不过佐料不同而已，而江南的鱼虾蔬果最是美味新鲜，用着它做成天下菜系，便是皇宫的御膳都无法赶超。” “嗯~”三位老先生表示很是认同。 而梁应啟和万辰坤则赶紧使眼色让她别说了，还悄悄地觑了九殿下，只是九殿下也微微颔首，他最爱橒妹妹家的点心和菜式，橒妹妹说的自然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这如同一辙又如何变化呢？于是微笑着专注地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二姑娘很好奇大表哥和三哥哥使眼色给她：这是做什么？让她别说？这又不是什么机密。 于是二姑娘看着九殿下有些期待的目光，又抱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胸怀，很是慷慨地将要紧的话给说了出来：“这粤菜就是少盐，多羹汤。总一个字清淡无比。这川菜呢只多多地放上麻椒就成了一个菜系了。要说浙菜，只要记得，放了秋油的菜一定别忘记多放些糖便成了。” 众人一听，哎，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二姑娘见大家纷纷点头，就继续摇头晃脑：“再者就是万变不离其宗的高汤讲究，天下鲜味均可入汤，然肉汤骨汤多入果蔬，鱼虾蟹露则煨肉菜。再配上器皿，雕上百花摆饰，那色c香c味c形c器五不可缺一，便成了一道名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难事 众人听得很是入迷，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怎么他们都想不到呢？ 于是万宸坤和啟哥儿睁着星星眼看着她：妹妹（表妹）聪慧极了，哥哥真有脸面啊。 先生们是眯着眼睛那叫一个欣慰：天下英才莫若橒儿，橒儿乃老夫高足。 万大夫人则有些吃惊：这孩子竟知道如此变通，这才多大了？果真万家的血脉高不可攀啊。 九殿下柔和的眼光快要融化了，热切地看着她的橒妹妹，满满地都是赞赏。 啟哥儿见了，赶紧低下头，真是太烫人了些，小心被灼伤了。 万辰坤和万大夫人暗暗担忧，可别是孽缘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九殿下除了服该上京了吧。 几位老先生“嘿嘿嘿”地，那叫笑得一个意味深长啊。 二姑娘见大家看着她都不说话，有点忐忑了，难道她说错了啊？可就是这么回事啊？待要开口再征询一下她说的对是不对时，隔壁忽然传来了拍桌子的声音，然后是咬牙切齿的愤懑之语：“石世子欺人太甚，平日里欺行霸市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要将价值五万两银子的茶园用三万两买了，真是狮子大开口。” 啥？买茶园？二姑娘一听有人要买茶园消息，立刻凝神屏气起来，眼睛望着一板之隔的对面，侧耳静听。众人一看二姑娘这神情，也不说话了，一起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外面，也倾听起来。 只是那声音响过之后，就再听不真切了。二姑娘很是失望的收回了眼神，转而低头看着面前的碗碟出神。 而此刻二姑娘一点都不知道有三种不同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九殿下和梁应啟是目光炯炯，很是期待；几位先生是饶有兴趣，等待惊喜；而万大夫人和万辰坤是莫名其妙，不知何故。 三种眼神交汇在二姑娘脸上，她却一无所知，只在心里盘算：五万两银子她没有，咬咬牙可以挤出三万两，魏叔也要回来，说不定也能凑上五千两银子。可是刚才那人的意思，这点银子是不卖的，还有近二万两怎么办。二姑娘抬头，眼睛一一睃向了前面的几个人，渐渐地笑容逐开，接着便是灿烂如春花了。 二姑娘的变脸真像变戏法似的，万大夫人和万辰坤看得有些心惊肉跳的：难不成外甥女（表妹）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症候在？ 除了他两个诧异外，其他人见了二姑娘的妍丽笑靥后，便和着她一起舒朗开来，到有些其乐融融之感。 正在万大夫人两个惊疑不定时，二姑娘收敛了笑容，很是肃穆起来，然后握拳，庄重地宣布：“我要买茶园！” 万大夫人正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抖，茶水晃荡了出来，伺候在她身边的大丫头雁南赶紧上前伺候去了。 万辰坤吓得一口茶灌进了气喉，猛地咳嗽起来，还是万大夫人的丫头雁北上前去伺候了。 此时门轻轻敲响了。青浅开了门，进来的是满脸喜色的沈总掌事，他来回禀刚才的事儿。 原来，狮峰山有个一千二百亩的茶园，其主人便是刚才愤而高呼的那个人。因家中有难，需要急卖了茶园，回去理事。本来出价五万两银子，已经低了市面价钱许多，谁知道南禹公家石世子乘人之危，趁火打劫起来，开价三万两银子就要拿价值五万两银子以上的茶园，并扬言威胁：我不买，看谁敢买。 还有这样的事啊，那不仅是银子的问题，还有权势在上面作梗。二姑娘一听，心情就低落了。 九殿下看着二姑娘神情有些沮丧，心里就隐隐作痛起来，放下了茶盏，微微笑着对二姑娘说：“橒妹妹很想要吗？” 二姑娘有些黯然地看向了九殿下，嘟着小嘴懊恼地说：“想啊，好想好想的。可是有两个难题啊。” “嗯，说来听听。”九殿下温言相询，极有耐心。 万大夫人和万辰坤听着她们的对话，又看见几位先生也兴致盎然地竖起了耳朵，便相互对视一眼，那一眼真是复杂极了：这是不是宠了太过了，那可是五万两银子的买卖，竟然要听小姑娘的意思。还有，外甥女啊（表妹啊），这些阿堵物不是你该过问的事啊，你可是堂堂首辅之后，靖西侯之孙啊。哎呦，怎么和我那幼子（四弟）一个模样，可愁死我了。 二姑娘却没有看见他们无声的对话，而是微蹙着双眉，娇声说话：“这一难，便是南禹公家石世子之言。橒儿人小言微，一定撼不动他的。这二难便是银子不趁手，估计还缺个近两万两银子呢。不过。。。”二姑娘说完，眼睛又睃了他们一圈，见大家都很是期待地望着她，就有些腼腆地微微笑了：“不过可以多几个人一起买啊。” 二姑娘一说完，大家眼睛都看着九殿下了。九殿下有些不好意思了啊，其实他也没有银子的啊。不过嘛。。。 九殿下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笑了起来，对二姑娘说：“橒妹妹，这第一难到真不是难事，只这第二难有些难啊。” 站在旁边的沈总掌事听得九殿下如此说话，真是内心彭拜啊：这第二难真不是什么难事，第一难才真正是个棘手的难事啊，啊哈哈哈。 二姑娘的心事竟然和沈总掌事一般模样，闻听得九殿下之言，立即笑得比墙角花架上那盆泥金香菊花还要绮丽：“那可真是太好了啊。一年出息为十成，稷哥哥解了麻烦，就该占三成，其他的再分七成，按出银子的多寡分成即可。” 九殿下正要拒绝，沈总掌事笑呵呵地说话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若能以九公子之名拿下茶园，也免去姑娘无法置私产的忧患了。” 于是，九殿下咽下了那句话。转念一想，他也没有银子，若有个出息的地方也便于他今后在京城行事，等他封王的时候，再还了橒妹妹也是一样的。 九殿下想罢，很是优雅地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接着便是用银子的事儿了，在坐的见二姑娘将眼光转了过来一一相询，都很是不好意思地摇头了。 啥？没有银子，这许多人竟然没有银子？二姑娘要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明州来人（上） 原本以为银子的事儿不是什么难事儿，却变成了很是难办的事儿了。 九殿下没有银子，万大夫人只带着二千两银子，她是来接人的，又不是来做营生的，怎可能带许多银子来？几位老先生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 二姑娘愁死了，怎么都没有银子呢？陈先生看着自家高足愁眉苦脸的模样，可心疼坏了：“不着急，不着急，为师还有些字画，先去当了，应急一下吧。” 二姑娘一听立即泪盈于睫，先生真是太贴心了，可是她不能要：“多谢先生，字画橒儿家中也有，只都是长辈心血凝聚，橒儿不敢放肆，先生的亦然。” 沈总掌事也以为银子的事儿不是事儿，如今一看又一听，也愁了起来。 梁衿橒一愁，在座的都眉眼不开了，于是一众人决定回了西溪芦雪再商议。真是高高兴兴来访秋，垂头丧气回宅门。 二姑娘没了兴致骑她那匹照夜玉狮子了，与她大舅母坐了一车，这心事一重，愁绪上身，再加上晨间起得早了，便摇头晃脑地睡了过去。 万大夫人搂着她，心里是满满的惊奇啊：这孩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经了多少事儿才变得如此机灵有成算的，看其他人见了她的聪慧都是见惯不怪了，该是日常在家便是如此吧。自家小女儿不过比她大上二岁，平时谁不夸她持重稳妥，可是和外甥女一比，却是持重有余，变通不足，稳妥足够，机敏欠佳啊。 马车一路往西还未到西溪二十余里的地方，碰上了前来寻访的伺墨和抱剑，说是魏掌柜回来了，急着要寻姑娘回去呢。 看着二人脸上满是喜色，沈总掌事赶紧去了二姑娘的车子旁边。二姑娘睁开困顿不堪的凤目，听了沈叔满是惊喜的回禀，立即精神起来，喜滋滋地吩咐下去：“加快速度回家。” 于是，二姑娘换上了骑装，上了她的爱驹，与九殿下c梁应啟c万辰坤等人随着伺墨和抱剑先行骑马回去了。 万大夫人撩开帷幄，只见翻腾的尘土，哪里还有她的人影啊。只得叹一口气：既然能理事掌家，那就留着吧，总比原本想着要好多了，也能放心些。 二姑娘一行到了西溪芦雪时，魏掌柜已经候在了门前，见了二姑娘那是满脸的激动。 二姑娘见了他更是满心的雀跃：魏叔一定有好事要告诉我的。只面上不显，微微笑着吩咐一声去漱玉阁，就任着九殿下拉着手进去正院。九殿下看着她小大人似的一脸持重样，只那双亮闪闪的眼睛，还是泄露了她此刻有些欣喜的内心。心里暗暗点头：虽然年纪还小，这不动如山的本事倒也学了三分。九殿下也微微翘起了嘴角，很是愉悦起来，一起进了漱玉阁。 漱玉阁明间正堂因二姑娘要理事便要坐正位，但是九殿下和其他两个主子坐那里呢？沈大掌事一转念：九殿下快成了茶园半个主子了，以他的身份无论坐那里都合适，因此，让到了二姑娘的右边坐下来，然后又搬来了两张交椅，放在两人的下首，等人都落了座，魏掌柜带了一个人进了屋子。 那人进了屋子，还未曾开言，先赶紧跪下了，再一声哽咽：“姑娘，奴才严砚山拜见姑娘。”话一说完，只听得一阵呜咽之声，随着三个咚咚咚的磕头声，而后匍匐在地大哭起来。 二姑娘倒吓了一跳，她身边的奴仆从来不曾这样的啊，这是哪里来的人啊？因此很是困惑地看向了沈总掌事和魏掌柜。 他们两个则看向了伺墨和抱剑。 伺墨站了起来，向着二姑娘抱拳后才言到：“严砚山原是世子的侍卫，十五年前就不知所踪，那时我才十岁，刚到世子身边做事，倒是见过他几回。” 原来是爹爹的侍卫，二姑娘赶紧示意他扶了严砚山起来，又对他说道：“你本是爹爹的侍卫，因何至今才回？这许多年又去了哪里呢？”不仅二姑娘好奇，其他人等都一样奇怪，世子都快去了十年了，怎么这时候忽然冒出来说是先世子的侍卫呢？ 严砚山抹把眼泪，稳稳情绪，向二姑娘说明的原委。 百十多年开国皇帝推翻了前朝，建立了华中国，开国年号为武燳，皇帝陛下英武不凡，睿智超绝，但也做出了很多违背常理的事。 因着建国初期百废待兴，朝中很是缺少银两，陛下打造了一支很是强大的水军，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与周边的国度展开贸易往来，朝中也因此慢慢富裕起来。 接着废除了商户贱民身份，与农工为一体良民，并鼓励商户经商贩运。 再是废除了服饰c器皿等规制，鼓励消费，增加商业税。 十几年后，武燳朝渐渐地恢复了生机，只是武燳陛下只在位十九年。之后便是文昭年，一直到了太和年。太和陛下十分靡费，竟然将军饷挪作了他用，导致多年后水军一蹶不振，往来商船多被海贼多掠，同时倭寇横行。焦头烂额之下，太和陛下下令封港，闭关锁国了。 这样算来朝中已经有四十余年没有与外邦往来了。但私底下各世家名门依然有自己的水军和船队在海上与他们交易，因为少了市舶司的抽税反而赚得更加狠了些。 文曦陛下继承大统后，曾经想要再开市舶司进行海上交易，但是遭到了朝中大臣和公侯之家的极力反对。文曦陛下无奈只得作罢。 这样到了十五年前，世子也建立了一支船队和水军，严砚山为总领事，总理一切交易事项。因为事关重大，怕出意外，连着侯爷世子也没有告知，一直与严砚山单线联系。 而严砚山也跑得不远，只趁着季风往来扶桑国，每年七月间乘西南风去，次年的三﹑四月回。通常只带着国中的茶叶c丝绸c瓷器等物，再从那边带回戗金屏风c描金画c还有一些刀剑c铜c硫磺等物。再加上扶桑国银贵金贱，虽然每年才一次交易，却获利几十倍之多，如此这般操作已经有了四五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明州来人（下） 他的船队也从当初的两艘扩到了六艘，有五百多人的私家水军，每年的出息多达百十万两。 二姑娘听到此处暗暗吸一口气，真是太多银子啊，这可怎么花用出去啊。 九殿下看着严砚山眼睛微闪。父皇要开市舶司他也知道，似乎在八年前，他又提过一次，当时连着太子哥哥都反对了，说是不顾祖宗规矩。 父皇当时很是生气，到了母妃这里，父皇还气得拍着桌子骂太子哥哥，他差点吓怕了哭。哼哼，什么祖宗规矩，怕是自己也和海商有些说不清楚的事儿在吧。还有那些王公大臣们。。。 九殿下暂时放下自己的想法，事关重大，先继续听下去。 也就是在世子遇害的前一年七月，他们依着走熟的海路往扶桑国而去，走了三天后，在一个夜晚，忽然遇到了百十条海贼船的攻击，他们五百人根本不敌几千人，所有船只货物都被劫走，五百名水军几乎全部覆没，只逃走了严砚山在内的十几人，在海上漂流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午时时分，遇到了其他的商船才获救。 严砚山双目含泪，声音激扬起来：“海贼从来都是小股出现，他们都是各有地盘，从不与其他匪类共谋，那天的事真的很蹊跷，奴才至今都未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砚山再抹一把泪，二姑娘听了也是心有戚戚，泪盈于睫而神情黯然。 “奴才挣出了一条命，赶紧回了燕京，禀告了世子。”严砚山继续说下去。 “世子得到消息后很是震怒，他说凡不安常理之事必有阴谋。命奴才秘造七桅大船八艘，八轮鹰船c开浪船40艘，不再行商海路，而是寻找海贼窝点，必须捣毁它们，并从中查找线索。 奴才花了两年时间造好了船只，练好了水军。扶桑国附近海面有一个荒岛，上面只有被放逐的罪人，奴才们就隐匿在那里，花了近四年时间，捣毁了三处海贼窝点，但是一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终于在去年的三月，找到了东海西南地的一个孤岛，查缴物品时，发现还有很多我们遇难时船上的东西。只是这批海贼一向在福建地带出没，怎么可能跑到东南地带了呢？奴才虽不得其解，但有了线索自然要告知世子了，因此才上了岸。” “谁知奴才回到明州才知道，世子早在七年前就遇害了啊。”严砚山泣不成声。任谁千辛万苦用了七八年的时间将一份差事做完，正欣喜若狂去报功，却发现主子已经死了，都会崩溃的。 余下众人也落泪纷纷，因为世子不在了，因此小主子才落魄至此啊。 二姑娘没有哭，只是将头转向了九殿下，两人对视了一会，九殿下点点头。二姑娘垂眸不语，内心却坚持无比：定与爹爹遇害之事有关联。 严砚山望着二姑娘，眼泪直流：“世子去世了，奴才以为大奶奶还在的，于是直接去找大奶奶，谁知道，大奶奶也去世了啊，只留下姑娘您了，再想找姑娘说话，可是您也被人送去乡下，奴才真是悲痛万分c心神俱裂啊。” 堂堂男子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哭得泪人一般，在场之人听见了真是无不落泪神伤。 “奴才痛不欲生，站在通州码头真想一死了之。可想着几千里之外有世子的血脉，或许还等着奴才的交代，万般无奈只得放声痛哭一番，以宣泄心中怨愤。正巧引来伺墨的侧目，这才一路顺遂到了姑娘家中。”严砚山红肿着眼睛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喜雨带着面盆和帕子伺候着他擦了脸，又喝了茶水。 二姑娘见他气息已经平复下来，才开口说话：“严叔所言或许与我爹爹遇害之事有很大的关联，我都记下了，但凡有一口气在，必要报仇雪恨。”二姑娘握拳。 九殿下微微颔首，先世子遇害在父皇要开市舶司之后，这之间是否有关系？回去之后必能查得清楚。唉，快点封王吧，手头拮据真是万事难啊。 严砚山抬头看向了二姑娘，见小小的孩子神情凝重，隐隐有威严之势，又听了她的话，心下大安起来。脸上也有的笑意，朝着伺墨看了一眼后，就起身向二姑娘再次回禀：“这七八年来，奴才虽然没有行商赚银子，还耗费巨资，但皇天不负苦心人，连着端了四个海贼窝点，竟然比着行商更是赚了百倍不止。” 那些海贼有着几十c上百年积累下来的财物，一朝被他一锅子端走，自然收获巨大。尤其是西南的贼窝，不仅舟多人众，所掠之船更是来自不同的国度。严砚山不仅将东西一扫而空，更是将一些匠人虏了来，美名曰：伺候主子。 伺墨让人抬了十几个三尺见方，二尺见深的箱子进来，都是酸枝木打造，黄铜锁光可鉴人。 严砚山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取出了个一尺见长八分宽厚的匣子，递给了二姑娘。二姑娘掂着倒不重，开了盒子一看，竟然是一叠万两飞票的，怕是有百十张吧？ 二姑娘按下惊讶的心思，看着他又开了一个箱子，竟然都是一本本的册子，只听得严砚山说：“姑娘，从海贼窝里拿来的东西，十之八九都兑了现，剩下的都是及其难得的物件，奴才不敢卖，以后留着给姑娘用。因着路上不便，东西基本上都放在明州的宅子里。” 二姑娘拿过一本账册翻了开来，上面写着：牛血珊瑚树两尺九寸高三对，三尺四寸高三对，三尺八寸高一对，三尺九寸高两对，四尺两寸高一对。五尺一寸高一对。她娘给她留了一对珊瑚树高三尺一寸，奶嬷嬷说，三尺以上的珊瑚树已经很难得了，怕是几千两银子都不止呢。可是和账上的东西一比，真是很不起眼了啊，二姑娘有些眼花了，看不下去了。 再换一本看看吧：金丝楠木六十二根，楠木二百一十三根。。。 再换一本看看吧：鸽子红宝石无杂色，寸长水滴形两颗，菱形一颗。。。大宝石尺方一匣子，中宝石尺方一匣子，小宝石尺方一匣子。。。钻石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银庄（上） 二姑娘不要看账册了，抬头看了严砚山：“不知这钻石为何物？” 严砚山笑了，三十出头的年纪，因着常年吹着海风，看上去倒有四十来岁的模样了。 “钻石是舶来品，外邦国度以此为宝石，坚硬无比，晶亮超绝，若被太阳一照，五光十色很是灿烂，饰以宝石，更添华彩。这些东西是从西南岛上所获，还有两个匠人也一起带了回来。姑娘且看。”严砚山说着又开了一个箱子，里面都是镶了钻石的首饰：耳塞，项圈c花钗c步摇，或翠c或红c或绿。都是不曾见识过得款式，果然镶了钻石后十分晶亮，抢眼得很。尤其是两顶花冠，中间部位镶嵌的红宝石和祖母绿竟然有鸽蛋大小，又被钻石点缀，真是漂亮极了。 二姑娘笑了，哪有小姑娘家不爱首饰宝石的。连着其他人看了都稀罕的不得了。 “只是。。。”严砚山有些犹豫了。 “严叔但说无妨。”二姑娘以为他觉得人太多了有些为难不好说话。其实不是的，他很清楚宅子里有哪些人，伺墨都早早告诉并吩咐了。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是金银太多，不好藏匿啊。这些飞票又不稳妥，不过是带着方便才换了一些给姑娘零花的，要尽快兑出来才是。” 二姑娘凝了凝神，忽然站了起来，盯着严砚山问：“严叔方才是说还有好多银子和金子？” 严砚山被他盯着有些发毛，姑娘这是怎么啦？不是说了银子好多吗？但被她问了，只得再说一次：“是啊，姑娘，银子金子好多的，都在明州库里。” 二姑娘眼睛都亮了许多。她想起了那年在淮安的时候，魏掌柜曾经和她说过银庄赚钱的事儿，当时她十分感叹自己没有银子，不然，也要开了银庄赚银子。 如今听严砚山说还有许多的金银，那曾经的梦想是不是可以实现了？二姑娘抿着嘴都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众人见她这副样子，估摸着是有什么新主意了，都笑盈盈地看着她。 可是严砚山不知道啊，以为姑娘听见银子多要犯病了，那可真是罪不可恕啊。 二姑娘来回走着，走着走着，结果走到了九殿下跟前，看着他，却敛了笑意，很是郑重地对他说：“橒儿要开银庄。” 九殿下还来不及回复，“兹琅琅”一声碎瓷声从后面传来，二姑娘扭头一看是魏掌柜摔了茶盏。 二姑娘没搭理他，回过头再对九殿下说：“橒儿一定要开银庄，还要开和别人不一样的银庄。稷哥哥和橒儿一起开。”二姑娘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开不了，需得有人帮着她才行，那个人当然就是九殿下啦。 “好！橒妹妹说，要开怎么不一样的银庄。”九殿下也很是认真地回答她。 严砚山看着有些奇怪，这位九公子就是救了姑娘两次性命的人，只是姑娘所言看不似玩笑，实在有些儿戏。这开银庄并非有了银子就可以开的，那牵涉到的事儿多了去了。而这位九公子竟然如此认真地回复姑娘，看似并非戏言哄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姑娘听了九殿下的话，却有些迷茫。 说真的她如今只是想圆了那时的梦想，赚钱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恐惧许多的飞票无法兑现。飞票兑不出来是日前所有银庄都存在的一个很大的弊端，也是银庄劣势所在，她要做一个别人做不到的事儿，主要就是弥补兑现不了银子的罅隙。更何况开了银庄，她自己能安心不说，也能赚钱不是。但究竟要如何解决这个瑕玷，她就不清楚了。 因此，她很是遗憾地说：“橒儿也不知道该如何的不一样，只是再不能出现兑不出银子的事儿了，若此瑕玷不复存在，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了，银庄也能长长久久乐升平了。” 沈总掌事他们从来不把二姑娘的话当耳边风的，他们已经开始琢磨要如何弥补这个瑕玷呢了。可惜他们都不清楚银庄是如何营生的，一时也没有什么主意。 万辰坤已经完全被二姑娘的言行所震撼了。小小年纪说话掷地有声，行事如此果决，几百万两银子的事儿，眨眼间就能定下来。再看她的仆役们，对她甚是恭敬，并未将她当成孩子说的笑话看，竟然一个个很是慎重其事地在考虑具体章程了。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便是他自己也做不到啊。 “唉~，”二姑娘一声长叹。 九殿下侧目过去，见她坐在椅子上皱着小眉头，噘嘴支颐。 二姑娘见九殿下看过来就对他说：“要是皇家有银庄多好啊，再不怕兑不出赖了银子，可他家太傻了，这涨银子的事儿都不爱干，白放着库房，真正靡费得很。” 九殿下起初吓了一跳，以为二姑娘知道了他的身份，后来一听不觉好笑，但仔细想想却凝重起来了。若是皇家做了这银庄，这银库府城和大的县城都有，那就是现成的银庄了。每年还不断地有税收进账，也就不存在调不出银子的事儿。再者皇家毕竟受人看重，生意自然较之其他银庄要好得多。可是这样的好事为什么千百年来没有做呢？如果橒妹妹不提，他也想不到啊。 而其他知道内情的人则吓大了，赶紧觑着九殿下的脸色，见他依然微微笑着宠溺地看着他们的姑娘，心才放下一半。 而沈总掌事和魏掌柜也没有想到二姑娘竟然还记得当初的事儿，但也是好笑多余惊奇了。 此时魏掌柜站了起来：“姑娘要开银庄最先要紧的事儿便是管事，有了深谙银庄营生的管事则事半功倍。 我有一账司，原是晋西票号掌柜，名叫王西山。因其女十分美貌，主家曾想纳其为妾，王先生自然不应。后遭属下嫉妒贤能，逼迫其妻女上吊自尽后，嫁祸于主家，结果双方翻脸成仇。最后虽然弄明白了事情，但是也做不成主雇了。便只身来到淮安，正好与我结识。我见他谈吐不俗，于账务十分熟悉，便请他做了船运账司。这一年看下来，品格很是不错，也不怕吃苦，姑娘若要做银庄，我看可行，只看他肯不肯出山而已。 我这就去寻他来，若是可行，明早辰时二刻再行议事。” “善！”二姑娘一锤定音，然后小脑袋高高地仰了起来。 九殿下则盯着严砚山的背影一直消失在了眼前。。。 第二日卯时三刻，从西面跑来一匹快马，到了洪洞港后乘了一艘快舟向着北方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银庄（中） 二姑娘却带着她的宝石玉佩匣子去了东厢房，让她的先生们去挑选，也要告诉他们，她很有银子了，再不用当字画买茶园了。 几位先生则纷纷表示明日要参加银庄议事，他们也好奇二姑娘要建立怎么不一样的银庄。 曾经是晋西票号的掌柜王西山，三十七八的年纪，长得很是周正。一袭月白色圆领衣衫，配靛蓝色锦带，带着白玉佩，看起来很是利落，也带三分儒雅。只眉尖的皱褶深了些，一双眼睛十分深邃，一看便知是个睿智且诚恳的生意人。而此刻他站在漱玉阁正堂，诧异地看着一个垂髫小姑娘当家理事，还口出狂言要开银庄，心下不仅是吃惊，还有些不情愿了，并暗暗埋怨魏掌柜太宠溺他家主子，任孩子胡作非为。 “姑娘啊，开银庄不仅事多繁杂，还要有许多会精算之人，更重要的是银子周转要十分便宜。依我看，姑娘不如买些铺子田庄收些出息才好，开银庄这种事可都是男人才能做的大事啊。”王西山瞧不起二姑娘是个孩子，更是个女的。 九殿下慢吞吞地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再低头喝茶。 严砚山撇嘴斜睨了一眼王西山：哼，竟然看不起我主子，以为她没银子，等知道了还不吓死了你。 其他人则看着二姑娘听她怎么说。 二姑娘站了起来，那双漂亮的凤目看着王西山，先上下打量了他一回，直看得他不知所措有些拘谨了，才开言说话：“王掌柜可知秦朝有巴清寡妇因善营生买卖而富可敌国，才有如今这万里长城，秦始皇待她以上宾，颐养咸阳宫。唐时有船皆不过万石，因有俞大娘，却造出万石大船，创不世之功，先人皆为妇人。橒儿虽年幼也非男子，却神往已久。如今我无望创万世之功，然举合家之资亦能偿胸中之愿又有何不可。” 此时，庞先生仰着脸，微瞌着双眼，左手不断捋着本就水光润滑的美髯，嘴角翘得高高地，那神情要有多享受就有多享受，要有多满意就有多满意。橒丫头说的那两个典故都是他曾教授与她秦史和唐史时有提到过的。 九殿下微微上挑的杏眸此刻若星河般璀璨，看着二姑娘眼波流转，似有千般情万般意只不知如何才能说得清，只知道，世上亿万人谁都比不上他的橒妹妹。 而王西山闻言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二姑娘引经据典慷慨陈词，立刻显现他方才的言论是多么鲁莽和无知。他再看二姑娘，见她神态自若，双目微凝看着他，似在等待他的回复。 王西山心中很是懊恼，做了这许多年的营生，竟然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都忘记的一干二净，如此草率亵渎了眼前的姑娘，真是混账糊涂。再看堂中等人气度皆是不凡，尤其是右边上座之人，更是超绝人伦。这姑娘身边有这样的人才相助，怎怕万事不成？再看他们胸有成竹，气定神闲，对他所说之言似有不屑之色，或许真有不为人知之权势在？ 因此王西山很是谦卑地再退后一步，双手抱拳作揖，很是羞惭地向二姑娘致歉：“原是王某坐井观天，不识帷幄英才，还请姑娘原谅。王某虽不才，但与银庄诸事营生却知之甚详，但凡您有差遣，敢不兢兢业业。若有事相询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二姑娘点点头，在寒兰的扶持下再次回到了交椅上，还转头看了九殿下一眼，又展颜一笑。九殿下看着灿若春花般的二姑娘，那心里的欢喜满满地，却不知为什么，只说不出来，只能报之以笑。一时间，底下众人只看见两朵牡丹花盛开在了眼前，真是灿如云锦，艳若朝霞。 王西山见识过多少商贾官吏，却从未见过如此风流人物，因此再不敢小觑了他们，很是仔细地将他所知说与众人听了。 银庄首要便是金银密库。通常便是在山里招募了临工，蒙了车厢到了目的地，再关门造库，完工后，复又蒙车送走。只这领差事的须十分可靠之人才是。这些对于二姑娘家来说倒是不难，她家除了银子多，还有忠仆多。 二是金银库存及调拨往来的便利，通常三四十万两银子便可建一处银庄。这也不难，二姑娘便是百万两银子一处也能拿出来。若说便利，那就沿着运河的府城先铺陈开来，魏掌柜也有船运，该是方便的很，因此也不存在什么难处。 三是飞票和印鉴密记，每一家都有特殊的记号，万不能被人仿了去。二姑娘则小手一挥说买断一家造纸坊，专事银票制作，至于印鉴。。。堂下右侧有个罗汉床，陈先生坐在那里，好像咳嗽了一声。嗯，好吧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 王西山咽下一口唾沫，更加慎重起来，再继续说下去：“再有就是掌柜与账司们，都必是能精算之人。” 二姑娘听了后，眼睛睃向了堂下之人。 魏掌柜c伺墨c抱剑c滕立贤都站了起来，只是魏掌柜不是要做船运吗？ 魏掌柜见二姑娘疑惑的眼睛看向了他，很是得意地笑了：“回禀姑娘，张铁柱长子张前程是万里挑一不可多得的船运掌舵之选，我欲将船运营生都交于他做，必是十分妥帖。” 二姑娘还是有些遗憾，就只有四个人啊，连着王西山才不过五人，嗯，有些少。 沈总掌事站了起来：“姑娘，银庄初建之始切忌贪多，况且我等虽然精与计算，却不通银庄运作章程，做起来还会遇见许多不可预见之难事。待四个银庄运营顺畅之后，再论扩建更加妥当些。” 确实如此，二姑娘转头看向了九殿下。 九殿下微微颔首：“不如在明州c杭州府c淮安c济宁先建。” 明州是港口，杭州府是运河之末端，又繁华无比，淮安和济宁具是及其鼎盛的大港口，一个由漕运总督府坐镇，一个是河务总督府所在，先在那边设立银庄实在是很好的选择。 滕立贤又抱拳回禀：“姑娘，静字辈无论男女均精与计算，听字辈亦然，请姑娘赐与我等，先行跟着跑堂待客，待过得几年怕不是一众掌柜之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银庄（下） 静字辈男仆静逊c静衍c静瑭；还有四个丫头静敏c静思c静斐c静熙。只静敏和静思稍逊一筹，如今也在内院提了等。其他五人确实出类拔萃，十分机敏且聪慧好学，这些人都有十三四岁了，几个男仆更是一直跟着魏掌柜或沈总掌事处理外面的事物，见识也广，确实不该在内宅埋没他们的才华。 二姑娘现在还不知道，静斐最终成了化启年间最出名的银庄女掌柜之一，还是在广州。还有一个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啃树根呢。 再有就是听字辈八男四女十二人，分别是：听雨c听音c听泉c听雷c听枫c听云c听墨。丫头是听琴c听画c听香c听梅。 这样，四个银庄的人头立即点了出来： 杭州银庄：掌柜魏玮带沈猛c静逊和听字辈二人 明州银庄：掌柜伺墨改名梁涵墨，带魏长水c静衍和听字辈二人 济宁银庄：掌柜滕立贤带沈勇c静瑭c静敏和听字辈二人 淮安银庄：掌柜抱剑改名梁麒剑带魏长天c静斐和听字辈二人 银庄总管事：王西山带静熙c静思和听字辈一人。 沈总掌事总领管辖带听字辈二人。 王西山惊呆了：这姑娘家里怎么会有这许多会计算的奴仆啊，别人家可都是招募外人，出了高价聘用的。而且，她家的奴仆年纪还小，这要是历练个年，还不是一群年富力强的掌事掌柜？自己真是有眼无珠，竟然还百般瞧不起，真想拍自己一巴掌。再一转念，这还是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啊。这些人现在还嫩着，怕不是要自己教导几年，今后就是他们的教授业师，若里面有几个出息的，他的名讳也能传遍商会啊。王西山兴奋起来了，照这样子下去，这姑娘家的银庄能开遍华中国各处了，或许能兴旺个几百年也不定，自己便是开山鼻祖了，哦吼吼吼~。 王西山您说对了，以后华中国的银庄别说是国内各地，便是外藩邦国也能遍地开花，赚外国人的银子c金子，才真正畅意舒怀。 万大夫人和万辰坤则暗暗吃惊，真没有想到外甥女（表妹）竟然有备无患，早早就作了打算？ 其实他们是误会了啊，二姑娘是希望不再出现鸡同鸭说的现象，只是歪打正着，如今正好来补个缺而已，呵呵，过奖，过奖了啊。 九殿下一听，二姑娘将所有的丫头男仆都送了出去，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寒兰默默打算，又该去找人了，这次怕不是要几十个人了吧。可还是青黄不接，愁人啊。 开银庄所要具备的是人c财c物c事。如今人c财具备，物不过是用了银子便能成的事儿，也就不是大事儿了，再接着便是事！ 银庄之事，繁复不已，若非精通此道，常人便需长期摸索才能窥见一二门道，然王西山入此行已有二十年，从七八岁起跑堂迎客至二十余岁掌一庄之事，自上到下，从里至外，无有不知，并知之甚详。 二姑娘有了王西山便如虎添翼，这繁杂无比的事儿等厘清了头绪便有了章程。有了章程，照着规矩做事能有不顺的吗？ 如此人财物事四项都已经解决了，银庄也可以筹备起来。可是二姑娘的眉头怎么还不开啊？ 哦，是了，那个罅隙还没有补呢。 于是众人开始议事。 银子兑不出来的原因就是银子不足，为什么造成银子不足？那是因为银庄除了飞票的营生，还做借贷。借贷取息三至五分，这才是银庄真正的财富之源。而借贷是以个人信用及信物为凭证，一旦失信，一时无法收回，就导致了银庄银两短缺；再者，银庄与银庄之间消息并不互通，上家发出十万两飞票，却不知下家正好借贷出十万两银子，这就造成银子周转不灵。 二姑娘听了他们的分析，微微颔首道：“《史记》曰：汉景帝“七国之乱”始，有毋盐氏借与汉景帝千两黄金，利息为1000，三个月后，七国之乱平定，毋盐氏兑现了本息，当时凭的就是借条。 但是，据《资治通鉴》记载，魏征的玄孙魏稠曾以祖传房屋抵押，向当铺借钱2000缗。” 嗯，抵押借贷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抵押之物可参照当铺之惯例以七成计银，出借银两以二分标准取息，盘剥的轻些，可提高回款几率，主顾也会越来越多的。 银庄之间消息不通确实存在，那是因为传递不便。关键之源还在本钱不足的根子上，若是有开源之渠，再定下本金不动之数，便能解了这个难题。 如何开源呢？ 魏掌柜说：“我去年得红利三百两，放在屋里总有些忐忑，若是放在钱庄又怕兑不了，还得付利钱。若能改一改规矩是否可行。”于是众人眼光大亮。 二姑娘不需要参与具体更多事项，只要有办法解决兑现银两的罅隙，对她来说就少了后顾之忧。于是她陪着几位老先生走出了议事厅，吩咐着厨房做点心c做饭食不饿着他们变行了。 至于她呢，还是继续和几位先生下棋c作画c读书更合适一些。 七日后，众人神清气爽，一点没有夜以继日议事不休的疲乏感，个个喜滋滋地到了二姑娘跟前回禀议事结果，连着银庄的名字也有了。 “宝丰银行。行与庄不同，行者成列，独成一系，也能明显区别于其他银庄。”万辰坤眼睛闪闪亮，很是得意。惹来二姑娘诧异地眼神：大表哥一向很是沉稳，今日怎地看起来有些浮躁了？不过他取的名字可真好，那就叫宝丰银行吧。 当然二姑娘最是好学的一个人，她还要建“银行学社”，由王西山教授六个月的银行运作之章程，所有人都必须参加，她自己也要在帷幄之内听他讲授呢。 之后，她很高兴地去了东厢房，她要和稷哥哥和严砚山商议事情。 因为有严砚山在，还有船队在，二姑娘自然还是要做海上营生的，但是没有九殿下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九殿下有了个新名字，叫陈以稷。 九殿下回了陈家村后，还有些稀里糊涂的，怎么就去了一趟，不，是半趟龙井山，再回来后，也没有花一分银子，就有了这许多的产业了，一举成为茶庄c银庄c海船的股东，尤其是这海船，那银子来的就像是流水似的，不要太容易了些，真是挖父皇的墙角啊，不知父皇知道了会不会打屁屁啊。 严砚山自然高兴并极欣慰，姑娘真是运筹帷幄，不仅要扩建船队，在惠州再开海路，竟然现在就吩咐我布局广州和惠州的银行事宜。世子啊，您在天之灵且安慰吧，小主子再不会堕了您的神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万家 万大夫人和万辰坤要走了。他们在走之前看到了二姑娘建银行掌家理事的情形，很是放心了些。因此向她交代了太原万丰镇的情况。 万家是万丰镇的名门望族，也是耕读之家。在前朝的时候就出过几位五品上下的官员。朝代更替之后，沉寂了几十年，一直到了二姑娘外祖父才做到了首辅，攀上了万家的顶峰。如今的大舅父是嫡支嫡系，大表哥便是今后万家的掌舵人。如今他也有一子一女，长子比二姑娘小了三岁。 万家在当地有很有名望，并建有私塾。如今大舅父和二舅父一边观望着京里的动静，一边再私塾教导儿孙们。 大舅和二舅所出子女如今序齿的有五个表哥，大表哥便是万辰坤，二表哥万辰鸿，如今十六岁了，三表哥万辰献是二舅长子，十三岁。四表哥万宸恺，十二岁，二舅次子五表哥万辰葁，如今十一岁。还有四位表姐：大表姐万辰梧是大舅长女，已经嫁给了当地乡绅之子，二表姐万辰佳是大舅幼女，今年十岁，三表姐万辰恬和四表姐万辰妤都是二舅的女儿。只四表姐万辰妤是庶出，年龄与二姑娘相仿。 二姑娘知道了原来她还有这么多的表哥表姐，很是欢喜，只是路途遥远，来往不便，又有些遗憾了。 大舅母看着外甥女如芙蓉新蕊般娇嫩标致的小脸，心里都是怜惜，一双手抚上了她的头：“橒儿啊，大舅母回去后，暂时还不能上京。你舅父言到，待得京里稳妥些了再候缺起复，若是能在京里任职，再来接你，若是不能，等你到了十三四的时候，也一定来接你回去。”十三四岁要说亲事了，再不能放任她在乡下。况且，还得和她本家打一场口水官司，将外甥女的婚姻之事捏在手心里，再不放手。只不知道九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打算，可千万不要拖累了她家外甥女才好。 二姑娘听见回京，还是期盼的，因此很是愿意地点头：“橒儿等大舅母接了去京里。” 万大夫人并不知道二姑娘的心思，但见她如此乖巧听话，心下还是安定了不少。因此再与她说起四表哥的事来：“你四表哥万辰恺是大舅母的幼子，自小就不爱读四书五经，每日抱着算盘珠子说要去做买卖，你大舅父打了几次都没有用，便放任了他几回，真没有想到，倒也有模有样小赚了一些银子来。因此你大舅父也不管他了，说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原来还有个四表哥是和她一样爱折腾事儿的，若是能在一起玩耍那一定很合得来的。二姑娘更加喜欢了，水盈盈的凤目上，密长的睫毛扇了几下，很有些期待的模样。 大舅母暗叹一声，不知万家的祖上是否有十分善财的先人，看这两人都是一个模样地爱做营生。 其实万大夫人想错了，若二姑娘的父亲还在，母亲依然能照顾她，如今的她，还是一个天真烂漫在父母跟前撒娇的贵小姐，或做一些伤春悲秋，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雅事。 二姑娘爱营生这是被逼的，是生活的苦难和艰辛造就了她。 “大舅母见你这个银行确实与别人不一样，也算开了先人之河。便欲将你四表哥也送来，你且看着他能做些什么便让他做去，想必他定是欢喜的。”这还是昨晚上她长子和她商议的结果。 万辰坤还是很有眼界及阅历的，听了半天的议事，已经认定该银行会在二姑娘手中空前兴旺，后续能做到什么样的盛况连着他都不敢想象。因此十分兴奋，赶紧和他娘说：让老四下来江南，趁着银行刚刚起步之始万事待兴，既能学些本事，更能在今后的宏图中占上一席之地。 大表哥，您真是高瞻远瞩啊，今后你们眼中不成器的老四，可比你们都成器不少，呵呵呵。 二姑娘自然高兴，这样，她身边不仅有三哥哥，还有四表哥，家里很快更有生气了。 万大夫人和万辰坤走了后，二姑娘开始期盼四表哥来西溪芦雪。只是先盼到了龙井狮峰山一带一千二百亩茶园的地契，还是九殿下亲自送了来。 想着明年就能有自己的茶叶了，二姑娘笑如春晓之花，晃花了九殿下的眼。 九殿下微笑着看着她，抚着她鬓角并不紊乱的发丝：“就这么喜欢赚银子？” 二姑娘摇了摇头，现在的银子对她来说，就是金灿灿c银光光的一堆东西，但是茶山不同啊：“来年明前茶就有了，稷哥哥和先生们便能喝上用虎跑泉泡的茶了，只不知道该是如何的清冽甘醇。” 九殿下看着满脸期待，双目奕奕地二姑娘，内心翻滚开了：银庄放贷取利三至五分，她却只取二分，且不说少赚了多少出息，便是同行结怨也在跟前。若是在两浙西路自然无妨，可若是在两淮一带或许会遭到许多繁难。可你却说借贷本意为助人，取利为下。所为同行应该同气连枝，共同商议如何化解银两周转之纰漏，而非继续让沉疴危害借贷之人，高利乃为盘剥，既害人又害己。 如今茶山入手，你想的也是能将最好的送了亲近之人，可是你怎么不想想连着身边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呢。谁家贵族姑娘身边没有个二三十个人伺候，你才不过七八个人，还得分人去伺候你的奶嬷嬷，如今静熙静斐一走，明年寒兰一嫁，后年喜雨出门，你还有谁伺候？ 九殿下眉头渐渐凝聚了起来，看着二姑娘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二姑娘奇怪地看着他，怎么看半天不说话，倒有些不高兴了。这是为啥呢？于是举起右手在九殿下的眼前晃了几下，笑着问他：“稷哥哥可是有什么不高兴或繁难事呢？” 九殿下舒展了眉头，握着二姑娘的手，笑了：“调皮了。稷哥哥是愁你身边没有人伺候呢。” 二姑娘咯咯咯地笑着，晃着九殿下的手：“稷哥哥不要忧心，沈婶子已经去杭州府找了，沈叔说这次要找四十个男童女童，等读上两年书，正好可以进内院伺候着。” 二殿下爱怜地看着她，心里暗暗定了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心思（上） 当钱塘县第一场雪落下之时，九殿下收到了来自京里的信件。那是他父皇的旨意，要他二月启程回京。过了年他十五岁了，已经到了选妃之龄，选妃之后，通常会在二年内封王成亲。 九殿下放下信件，开了隔扇走向廊外，眼睛望向了天空。 只见漫天无际的雪花，静悄悄地飞翔，渐渐地屋檐上c树上c大地都染上了一层浅浅地白蜡，一阵北风呼啸而来，雪花猛地躁动起来，不断地上下舞动。他的心思也随着那些冰棱之花一起回旋起来。 二年前在净寺遇见她时，看似一个粉嘟嘟娇滴滴的小姑娘，却不曾想是个宽容大度，进退有度的孩子，因此引得自己侧目，随着她走到了放生池，不过随手拉了她一把，却发现竟是故人。同是两个可怜可叹之人，竟有些患难与共，惺惺相惜起来。却不曾想到，比自己有着更悲凉可泣身世的她，却不气馁颓废，每每做出的举措，都让人叹服及发省，从而对她生出更多的爱怜之意。 出私资办农学，送风车不论功，这些都是五尺男子都做不到事，她却一点都不犹豫，拱手相让。 绘画天赋c读书悟性c棋局慧根，便是一个菜色到了你这边也能变通成众口可调，选个丫头小子也能别出心裁。你的出色每每让人出乎意料，却不见你骄纵自得。 那些点心你用了多少心思，那把扇子磨坏了你的指头又有几次？怎么不让人心疼怜爱你？ 你的善良c你的果决c你的智慧，你胸怀广阔c大度包容，情理之间更善才辩，每每让人羞惭不如。 那次落崖，你知道吗？我魂飞魄散，若是你就此陨落，我不知道这个世间还有什么可以让我留念的，我只想着不能看着你死，要死便一起吧，从此也可以与你在另一个世道一起快乐起悲伤，我再也不会孤单凄凉了。 可是，再过几个月，我还是要离开你了，从此后或许再无交集。 几年后，我娶妃，再过几年你嫁人。。。 你嫁人。。。你嫁了人后，稷哥哥再也没有橒妹妹了，再也没有了。 九殿下心痛如绞，双手捂脸。他不敢想象今后的日子再听不见橒妹妹的娇言俏语，看不见她的一笑一颦，他该如何熬过去呢？可是没有了他的橒妹妹依然娇俏可人，笑靥如花，只是再不是对他，而是另外一个他！ “不！绝不！”九殿下连着想想都心伤欲绝，果真到了那日，他一定会疯狂。他不能没有了她。 站在旁边的梅姑姑替他披上了一件斗篷，扶着他回了屋里，又关上了隔扇。再回过身去，却看见九殿下盯着她，眼中是深深地哀求和吁请。 梅姑姑暗暗叹气，不知不觉九殿下竟然情根深种不能自拔了，便是自己也爱这个机敏聪颖的孩子。可是殿下啊，她过了年才八岁，哪里就知道什么情情爱爱的。若是没有人替你看着，就她这样聪明绝伦又玉貌无双的姑娘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等她情窦初开之期，你们分别已久，情分渐淡，说不得就被别人占了先机，届时你又待如何？只是。。。 “奴婢知道您的心意，自然愿意成全。可是您选妃在即，圣意难违，难不成要橒姑娘做妾不成？”梅姑姑到底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她也不愿意让二姑娘做侧妃，立于人下，万般委屈。 “不，不会的。世上谁都不配位于她之上。姑姑答应替我守着她，京城之事自有变通之法，你且放心吧。”九殿下心情松了一些，连连摇头。她的橒妹妹，他要一辈子捧在手心里，谁都不能委屈了她，哪怕惹她一点点不高兴都不可以。 “如今的京城该是八方风云又云谲波诡，我或许也会卷入其中，取乱存亡之间说不得九死一生。”九殿下谈及生死却无惧色，而是慎重地告诫梅姑姑：“她还小，万不能连累了她。我此去后，音信暂时不通，以免被人窥破之后，惊吓到了她。沈大郎应该在京里有暗线，我会和他招呼，届时让他多打听一些消息，将可以传递的消息告诉了你知道，如有可能也留一个地方方便消息互通。” 梅姑姑怎么不知夺嫡之险，又听了九殿下的生死之言，一时泪盈于睫，有些哽咽：“殿下！” “你莫要担忧，我自有法子尽管保全了自己，再不会鲁莽行事，我还要接了橒妹妹来京，只有我好了，她才能无忧，因此万事皆会小心。”九殿下安慰着梅姑姑，又接着吩咐：“橒妹妹的丫头们短缺得厉害，我想让秦瑜唐梅也留下来伺候她。” “可是这样一来，您身边就只剩下赵槿和宋燕了。”梅姑姑同样担忧九殿下身边少了人伺候。原本华妃娘娘身边也有几个可靠的人在，可是因着她是被人下了暗手害死的，陛下一怒之下对伺候的奴才用刑拷问，一时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如今在京里看屋子的才不过几个人。殿下回去要做大事，身边少了人该如何是好？ 九殿下微微笑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欲先从橒妹妹这边预支出息，这人再不用担心。况且，母妃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届时让她们再荐几个可靠清白之人也是方便的，你且放心便是。”听母妃讲，当初若不是许姑姑在她生产之际禀告了父皇，说不得这世上就少了一个叫钱郦稷的人。 这皇宫步步陷阱c时时冷箭，看似繁花似锦，一团和气，实则死气沉沉，阴冷无情。 梅姑姑睁着泪目看九殿下：这两年殿下变得很多，少了一些以往的轻狂，多了些稳健和持重，尤其是从灵隐寺回来，更是凝重老成起来。再看京城，不争，前景不明，争者九死一生啊。梅姑姑擦了泪水，谆谆嘱咐：“千万先要保全尊重了自己，只有您好了，橒姑娘才有将来。” 九殿下郑重点头：“姑姑放心，我在朝中一无大臣世家可依靠，也无兵马高官可扶持，再无母家可亲近，一无所有，暂且还不会受他们的夹击。” 九殿下接着在心里暗道：我只能剑走偏锋，慢慢与他们周旋，看见破绽再一一击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心思（下） 进了腊月，已是滴水成冰的气候。半亩园中银装素裹，在阳光的照耀下白莹莹一片。梅林中的腊梅花前几日忽然绽放，清凌凌的香气，时近时远总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二姑娘已经不满足书房梅瓶中新裁就的那枝横斜黄蕊，她要亲自去园中点检梅雪争春的景致。 九殿下到半亩园的时候，正好看见穿着一袭石榴红妆花斗篷的二姑娘站在梅树下。银狐皮毛围着她的玉容，更显得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手上黄花清香袭人，嫣然巧笑看着向她走来的九殿下。 “稷哥哥，这是橒儿新裁就的梅枝，正想着遣人送去呢。”温言软语直击九殿下心房。 九殿下将目光移到二姑娘手上的梅枝，再接了过来，碰上了她凉冰冰的指尖，心里猛地一疼，赶紧握住了她的小手，微皱着眉头看着她：“手都冰凉了，怎么就不让丫头拿着，你的手炉呢？” 旁边的玄墨赶紧将描金阁楼手炉递给了二姑娘，一边还嘟囔：“姑娘说爱极这几枝腊梅，舍不得换手。” 九殿下无奈地看着二姑娘，眼中都是宠溺：“再不许不爱惜自己了，这么冷的天，若是伤风了可怎么是好？” 二姑娘望着九殿下，却看见他的眼睛里有着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于是咯咯笑了起来：“丫头们仔细着呢，身上可是新裁的斗篷，暖和的紧，橒儿可不怕冷。” 寒风一阵吹来，二姑娘的风帽狐毛被吹得乱了纹路，九殿下赶着拉紧了斗篷对她说：“回去吧，稷哥哥有话对你说呢。” 暖融融的琴房，梅香荡漾在屋子里，九殿下和二姑娘喝着甘冽醇厚的祁红，坐在花梨木束腰雕凤穿牡丹的圆桌子旁说着话。 九殿下凝视着二姑娘的眼睛，那些要分别的话儿，在喉咙里打了几个滚也没有说出来。 二姑娘看着他欲言又止，心里猛地一沉：稷哥哥从来都不是这样的，莫非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稷哥哥有什么烦恼事且说无妨。”二姑娘迟疑着，看着九殿下低低地说道。 九殿下微微长叹一声，双手握住了她的手，嘶哑着声音说：“等过了年，稷哥哥要先行回京了。” “稷哥哥~？”二姑娘闻言猛然抬头，紧接着一声悲怆的呼声。 二姑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就这样惊疑地看着他，满腔希望刚才是她听错了，或者是稷哥哥说的是玩笑的话。 九殿下硬着心肠点点头：“过了年便走。” 二姑娘渐渐地红了眼圈，接着泪珠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知道稷哥哥会先回京里去，可是她没有想到会走得这么急啊。 二姑娘一时心慌意乱，只泪眼朦胧地看着九殿下，不知如何是好。 九殿下接过了青浅要替二姑娘擦泪的帕子，仔细地为她抹去泪水，抹着抹着，可是那泪水似乎怎么都抹不干似的。九殿下心疼得都快要窒息了。 “我要和稷哥哥一同回去，橒儿去伺候先生们。”二姑娘以为抓住了先生们也就可以和稷哥哥在一起了。 “橒妹妹，稷哥哥会尽快来接你的，你一定要放心，也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啊。”九殿下虽然这样说着，可是他的心里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如今的京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只有去了才知道。况且此去是福是祸都难以预料，他又怎么敢将她牵涉进去，便是回了京城也暂时不方便和她联系，也许是要几年，也许要十几年吧。 二姑娘被稷哥哥拒绝了，于是更是哭得泪人儿一般，却也勉强点点头：她心里明白得很，分别是一定的，可是这许多日子以来，她早已习惯了有他的陪伴，习惯了有什么为难之事要先与他商议，习惯了他如兄长般的关心和爱护。她实在舍不得离开稷哥哥，舍不得离开先生们啊。 “稷哥哥，呜~，你一定要记得来接我，我会等你来接我的。”几年后，究竟会是个什么情形很难预测，可是二姑娘并不明白，她只知道，她不要和他分别，她要永远和他在一起，永远做他的橒妹妹。 九殿下捧着她的一双玉手，郑重地点头：“橒妹妹要永远记得，只要稷哥哥活着，不管是哪年哪月，便一定会来接你！” 九殿下要回京里的消息，因着二姑娘难过哭泣的声音，传到了屋外，不过两天的时间沈总掌事便得了消息，赶紧回了西溪芦雪。 九殿下单独找了沈总掌事商榷了二个时辰后，走到蒹葭苑一楼的北屋。 二姑娘正坐在正堂，听着王掌柜等人拟定的银行建立的时间次序：先在明州府开了银行，接着是杭州，再是淮安和济宁。 只是她恹恹地提不起精神，神思不知飞到了哪里去了，只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稷哥哥在家里也是受器重的，她万不能拖累了他。等他有了更好的前程，她回京的可能才更大些。 因着九殿下要回去，二姑娘心绪不佳，西溪芦雪的年味也淡了许多。 虽说放了烟花爆竹，那璀璨的天空，如百花盛开绚丽耀眼。可看在二姑娘的眼里，不过是昙花一现，顷刻间烟飞灰灭。如同稷哥哥般，再过上一个月就要离开她了，整整二年的相依相伴从此便成了回忆。 二姑娘望着渐明渐灭的烟火，想起奶嬷嬷曾经说过，男女七岁不同堂。如今她已经八岁了，早就不该和稷哥哥来往相见。可一想到再不能见到他，再得不到他的消息，她为什么会流泪不止，心里难过得一阵一阵心疼呢。 她的命，是他的，若不是他舍身相救，她早不在这个人世了。她以为他们会永远地生死相依，就这样长长久久地不分离，可不过才短短地两年时间，他就要离去了，从此，天南地北说不定再无相聚之日，还有先生们。 她想念着他宠溺地看着她笑，那笑容真的很温暖很温暖，暖得她以为她是他最疼爱的人。 可是稷哥哥拒绝了，先生们也拒绝了。为什么顷刻间，爱她c怜她c教导她的先生们齐齐都要离开她了呢？ 二姑娘的泪水浸湿了杏黄色绣着百合花的枕头，模糊着看向千卉百草芙蓉帐：再听不见稷哥哥温润和煦的关怀声，再没有那双温暖柔和的双手呵护她冰凉的手心，再没有琴前耳鬓厮磨笑靥相对，再没有晨间放马竞驰的纵情欢笑。 可是她不能拦着他，他是男儿该志在四方，将来或为国之栋梁，或为世间名士，总要为他妻儿撑起一片天地。是的，他的妻儿，男女十五六成亲，稷哥哥就快十五了，他是不是因为要成亲了才回去呢？ 二姑娘闭着眼睛又是一串泪水滑落。稷哥哥要成亲了，从此，他的眼睛里再没有了穿着红衣裳的我了。 二姑娘缩进了茜红色缎面被子里哽咽了半天。 她该为稷哥哥做些什么呢？稷哥哥也如同她一样失去了娘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守在坟前，我还有舅家可依，他却无母家可亲近，今后他该如何在京里过活呢？可怜稷哥哥连银子都没有啊。对，银子。明天我要去看稷哥哥。 文曦十六年大年初一，天空湛蓝一片，晨光微曦之时，一辆翠盖八宝马车驶在田野之间，一路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更有零星的爆竹时不时炸响在远处屋舍之间。 二姑娘下车之际，九殿下已经迎了出来，站在马车前，一如扶她下马似地，揽着她的腰，她一跳就下来了。之前还有一串快乐地笑声，每每那个时候，三哥哥总要背过脸去，就如同看见她做了坏事一般，只是今后他再也看不见了。 她贪恋着稷哥哥手心的暖意，拉着他的手走进了书屋。屋子里的梅瓶还插着她亲手裁就的那束腊梅。都枯萎得很了，为什么还不扔了它，换上新的呢？ 梅姑姑和秦瑜唐梅都在，看见二姑娘进了门，深深地施礼问安。这就是她们将来的小主子。受殿下的嘱托，她们将服侍与她，直到京城有了好消息。 于是几个人欲上前去解了她的斗篷，却见九殿下横在了她们的跟前，亲手解了才交予了她们打理，再牵着她的手安置在了玫瑰椅上，自己则坐在了她的右侧。梅姑姑等人上了茶果子后鱼贯而出，屋子里只剩下了九殿下和二姑娘。 二姑娘抬头看九殿下，声音里有着无奈，更多的是哀求：“稷哥哥，今后还能给橒儿写信吗？一年一次行不行？” 九殿下凝视着她，心里软成了一滩水，眼底却是毅然和果决：“橒妹妹，稷哥哥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这件事或许要几年，或许是十几年，只有做好了，才能解了你我的仇恨。” 二姑娘双目晶莹欲滴，九殿下虽心痛却坚定，强忍着心酸微微笑着对她说：“橒妹妹且记得，稷哥哥每日都会想念你，想念你是不是骑马了c又读了几本书了？还有橒妹妹家的点心和菜肴是不是又多几个新式口味。因此你一定要好好地，等着我来接你回京，你放心，稷哥哥永远都不会忘记你，舍弃你!” 二姑娘放心了，不管等多久她都愿意。如果你不来接我，我也会去京里找你。 二姑娘想明白了，一时涟涟眸光绽放，如光华照人，娇俏可喜。 九殿下看着二姑娘一时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万辰恺 梅姑姑和秦瑜唐梅走进西溪芦雪的时候，九殿下已离开余杭县，水路北上了。临走之前并未与二姑娘辞别，但带走了二姑娘送去的八十万两飞票预息。 二姑娘闻讯并未哭泣，只是望着北方出神了半晌，之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更沉稳了些，连着话也少了，更多的时间放在了读书上。 梅姑姑等人也就渐渐地放了心，自然也是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本就是丫头中的翘楚，接过了手，办起事来只有更好，哪有不及人的。 到了二月，四十个丫头仆从也进了门，其中有十二个女孩子。都长得很是清秀。 青浅听说了就跑出去看人了。再回来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个：“姑娘，您看看，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倒与姑娘有几分神似呢。” 不仅是二姑娘，连着梅姑姑等人也过来瞧稀罕了：“果然呢，这眉眼可真像。”秦瑜说的。 “只是脸色黑了些，我看这脸蛋子也十足十的像，都是鹅子脸。”这是梅姑姑说的。 二姑娘看着便笑了：“哎呀，我可爱上她了，你们看，给她取个名字叫松眉如何？” 这个刚被二姑娘取名叫松眉的小姑娘极是机灵，立即跪倒在了地上：“奴婢谢姑娘赐名之恩。”真是脆生生的一管好声音。 二姑娘听了更喜欢了，立即从手腕子上退下了一个金累丝镶碧玺珠子的镯子给她，还吩咐人让找出来几套衣裳赏了她。 松眉看着手上的镯子和几套鲜妍的衣裳，恍然如梦，再次跪在了地上，磕头谢了恩，含着泪回去了。 因见了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二姑娘心情倒是好了些，也与梅姑姑她们闲话起来并说去了寒兰的于归之期。 三月，寒兰和张大庆要成亲。二姑娘又追加了五千两银子给寒兰姐姐购置嫁妆，这些事儿也只是从京里来的人才清楚。 因此，当送嫁妆的喜乐奏响，宅子里c庄子里的人蜂拥而至，看着一抬又一抬的嫁妆挑子出了东宅门绕着庄子一圈后，往西溪芦雪后宅而去；再数着新娘子的嫁妆竟然有四十八抬，都个个咋舌不已，又赶去看了摆开的嫁妆，那压箱底的竟然都是金子哎。 屋子里上上下下房间摆的满满当当的家具大都是榉木造的。新房架子床竟然还是透雕镶了云石屏的，连着屋内其他家什也是酸枝木。 “天啊，我见过娘家陈员外嫁女儿也不过是二十四台嫁妆，都是柏木松木的家具，从不曾见识过这水光顺滑的木头是啥料子的。” “可不是，我姑姑家的三小子的二丫头是杭州府一个大官家的小姐的大丫头，听说那嫁妆也不过就是花了二千两银子，哎呦，我看这些压箱底的金子就不止这些银子呦。” “哎呀呀，大姑您看看，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屏风吧，真是漂亮得我眼睛都转不动了。” 还有些没有说话的转着眼珠子盘算着将二丫头c三丫头送进西溪芦雪，说不得几年后也能得到一份体面的嫁妆，虽然不指望如此奢华，可若是有个十之一二的，哎呀，那可真是祖上冒青烟了哎。 去给寒兰姐姐看嫁妆的喜雨等几个丫头，等人走完了，检视着楼上楼下有没有少了物件的同时，也捡了掉一地的眼珠子。 五千两银子并不只是嫁丫头，同时也是给张大庆娶媳妇，这些从京里就一直跟过来的仆役是二姑娘最忠诚的左右。二姑娘豪不吝啬，以世家名门嫁闺女排场嫁了她的丫头。若不是她今后要归去京里，那置办的物件还要多些，更好些。 寒兰嫁了后，二姑娘院子里就由梅姑姑掌了事。秦瑜唐梅十分能干，见识又广，二姑娘很是满意和欢喜，又因着抱剑和伺墨要去淮安和明州，估计常年就在那边掌事了，她决定明年就嫁喜雨。杭州银行是魏玮，明年八月份就要挂匾，魏娘子已经去了那边帮衬。春兰带着儿子，到了三月也要去济宁了。 接下来在外院理事的只沈娘子和成亲后的寒兰了。好在家里就一个主子，来往人家并不多，她们做起事来很是得心应手。 二姑娘有了内院掌事，五个大丫头，和四个听字辈的小丫头，一个厨房掌事陈妈妈和六七个粗使婆子。 奶嬷嬷听着二姑娘数着指头和她念叨这些日子的人事安置，心里虽有些欣慰更多的却是不安。九公子走了，以为姑娘身边总算安生了，可是他还留下了几个仆役给姑娘，还增加了四个侍卫，这必是有另外的打算。可千万不要因着姑娘日前的落魄再起什么不好的心思，连累姑娘连着头都抬不起了啊。 可若是她知道便是九公子不找她家姑娘，她家姑娘已经起了要去寻他的念头，怕是那半边好不容易利落了一些的身子又要回到从前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月春风吹暖了钱塘县的西溪，油菜花儿开满了田垄，黄灿灿地一片又一片的菜地里飞驰着黑白二匹马儿，骑着白马的是二姑娘，另一个则是梁应啟，这匹黑马还是九殿下临走时送他的黑色汗血宝马。 到了大柳树边上，两人下了马，按辔徐徐往西溪芦雪走去。 “听说明州的银行已经揭了匾额？”梁应啟问着妹妹。 明州府因着原本就有一个面阔七间，深五进，处在最繁华大街上，还带着十分宏大和坚固地库的大铺子，因此很快就开张挂匾阁了。 二姑娘见三哥哥问起了明州银行的事，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是啊，说是明州府知府大人亲自揭的匾额。看来一切都还顺遂。” “听说开业的场面十分盛大，舞狮c搭戏台c戏耍很是热闹啊。”梁应啟怅然若失，他都没有机会参与这些事。 二姑娘抿着嘴笑了，不说三哥哥觉得可惜，便是她也是如此，不过还是有机会的：“杭州府银行定的日子是八月，届时，排场一定不比这明州府的小，三哥哥要不和橒儿一起去长长见识呢？” “那自然是要去了，错过了这一回，可说不定要遗憾多时了呢。”梁应啟无限期盼地说，眼睛望向了西溪芦雪。曾几何时妹妹还在跟着他读书，如今，他还在读书，而她已经领袖着船队c银行c茶园的众仆，把买卖营生做的风生水起。尤其是银行，竟然首开先河，几年后，若是各处告成，怕是连着史书也会记上一笔，那可真是名垂百世，他是拍马也追不上啊。 她兄妹二人缓缓走着，一路闲话，却不知道漱玉阁正房的廊下，正站着一位穿青色直裰，十二三岁年纪的少年郎，那双和二姑娘一模一样的凤眼不急不躁地看向照壁。直到一阵少年人爽朗的笑声传进来的时候，他才扬起双眉，眼睛倏然一亮，接着他看见了一位少年和一位身穿海棠红骑马装的小姑娘转过了照壁。 “表妹，啟表哥！”那位少年展开舒朗的笑容，紧走几步到了他们兄妹面前。 “四表哥c四表弟？”梁应啟和二姑娘同时问道。但又很是肯定地再叫声：“是四表哥。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呢。”二姑娘脸上的笑容灿烂如花。 四表哥，就是万大夫人的幼子万辰恺，他听完他娘说的银行之事，既对未曾见过的表妹涌起了无限的景仰之情，又对新式的银行充满了兴趣，这不，还没有过完正月，他就着急地启程赶往杭州府。一大清早进了院子，想给表妹个惊喜，却听说二姑娘和她三哥哥去跑马了，于是一直在廊下等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排场 万辰恺一见了表妹和梁应啟十分欢愉，进了屋子相互见礼后，便详细问起了银行之事。 梁应啟自然是事无巨细一一与他说了一清二白，直将个万辰恺听得双目闪闪发亮，有些急不可待了。 待用过了午膳，梁应啟带着他告别了二姑娘，一路急驶向东驶去。从此他一头钻进了银行业再也拔不出来了。 八月里，杭州府的银行就要开了，十一月是淮安。 王西山本就听说过万辰恺是个好买卖营生的人才，又正觉得人手不足，便立即将他拎到了手上。 哪知道他一入银行如鱼得水，竟然十分投入，一时跟着王西山，触类旁通竟然比着其他人更胜三分，尤其是人来客往的应承十分了得，到底是有底蕴人家出来的公子。不过短短数月时间，竟然将银行的运作了解的十分仔细，更有许多新意打破了陈规陋习，更新了原本拟定的银行章程。 王西山等人如获至宝，并不因着他年纪小有所低看，而是油然而生三分敬意。 二姑娘听说后很高兴，还说今后京城的宝丰银行就交给了他打理了。于是万辰恺越发地努力起来，连着二姑娘给他收拾好的西溪芦雪的屋子都积了灰尘。 文曦十六年，二姑娘家真是好事连连呢。六月份的时候，二姑娘收到了京里大表哥的来信。万辰坤真是不负众望啊，竟然也中了状元，那就是妥妥地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了，真是父子两状元，琼林传佳话。 二姑娘收到信后，大开宴席c打赏众人，与众仆同庆。 丙戌年润八月初九，易开市纳财，杭州府宝丰银行又要开业大吉了。 杭州府盐桥河（现在的中河）南出钱塘江，北通大运河，沿河两岸陌巷纵横，商贾辐辏，人居密集。其中最有的名街便是清河坊，是南宋时期的御街。 宝丰银行就位于盐桥河的三胜桥南边，正面朝着清河坊，是个十分难得的好地方，如今还未开张，名头已经响了起来。盖因这个铺子的规模啊。 整个铺子占地四亩左右，前铺后宅的规制，花园直通盐桥河，又设丈宽相对河埠头，水路出行十分便捷。 当初买下了相邻的二个铺子后，又将后面的宅子一并购入，可是花了好几倍的价钱，至于后来，更有了清河坊第一商铺的名头。 辰时未到，二姑娘从翠盖八宝车下来，只见原本“宝丰银行”四个笔势豪纵c浑厚高古，陈先生的手笔，已经被红绸蒙上了。当初拟定了银行之后，他很是兴致勃勃地挥毫而就，连着庞先生都赞他的字更精进了。如今高挂在此，说不得今后银行门口，要成为文人骚客瞻仰流连之所了。 大门口寿山石狮子左雄右雌，威武雄壮。进门堂屋三间打通，十分阔朗，地设精砖光可鉴人，黑漆柜台，仰之弥高。东西两侧屋子具打通了，做了账房c票房c庄宅牙房等。 转过堂屋后壁，是一个三进的宅院，又带一个大花园，贵宾楼c议事厅c晏歇处c宴客轩等十分齐全。又有东西跨院厨房c马房。再往后护卫c库房c银库等色色不缺，最后一进是内宅，再往后就是一个花园子。 花园子的布局也和西溪芦雪差不多，只是多了一座太湖石累就的假山，延着假山的石阶一直可以走到顶上，高处是个三角亭子，美人靠围住四周，中间置一张石桌子，又四个石凳子，放眼四下，历历在目。 伺候在一旁的王西山等人，一路尾随着二姑娘从外走进了里面，一面细细地与她讲解银行一应事宜。见二姑娘一直都是面带微笑，很是满意的模样，只有见到了这个亭子却有些不解地看了良久。 “此处非为赏景而设，乃是侍卫夜间高处监视之处。”王西山解惑，二姑娘恍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了。 站在高处，连着前面几个院落的情形都可以看得清楚，再看望远去，屋宇连绵，狭道窄巷也能看个大概，真是个好地方。 二姑娘一点都不吝啬于赞美：“王掌总思虑周详。” 王西山听了十分高兴，再指着前面正开着荷塘说：“那边的阁楼却是给姑娘预备着歇息c玩耍用的，还要等着姑娘来取个名字才好。” 占了整个后花园的一半还多的池塘上有一个小坞，又有个面阔三间的小小阁楼。小坞孤立，非船不得人。二姑娘摆渡踏上，只见刺玫遍地，红黄绿白开得十分热烈，均不见高树。这都是为了防止有人隐匿吧，二姑娘自以为是。 再入花厅，果然十分精美，沿廊外围荷叶莲碧，三两只晚荷亭亭玉立，莲蓬硕大，触手可及。 二姑娘走了快半个时辰，就在此地歇息，两浙西路按察使大人c杭州府贾大人等将在辰时三刻前来揭牌，王西山等人告辞了二姑娘，往前接引前来恭贺的故交新友c当地富贵之家以及商贾之人等。 碧莲清香阵阵，清风徐徐，二姑娘与梅姑姑等人坐在一起，笑盈盈说着话，喝茶品论。 “原见过铺子，只不过是前铺后宅的多，如这般还带着三进院子和园子的铺子却是未曾听说过，今日可是长了见识。”秦瑜给二姑娘换了茶水，笑嘻嘻地评论。 梅姑姑斜了她一眼：“你才多大的人？又见识过多少？奴婢可是去过京城的宴雅楼，只不过多是王公伯侯贵族们嬉戏玩耍的地方，普通富贵人家还不得进。 那五进的宅子倒也罢了，只不过那园子却是要占上二十几亩地，又引了金水河，将原本六七个池塘合在了一起，成为一个湖泊，怕不是有百十亩大吧。 更有这个楼c那个轩点缀其中，便是走个来回都累得很，一不小心还得迷路。” 唐梅则说：“哎呀，那感情好啊，今后咱们在京里的宝丰银行也要做成那样的，可不能比他们小气了，说不得今后还是总行之所在呢。便是姑娘也多个地方玩耍，那得多便宜啊。” 二姑娘听丫头们说话，思绪早就飞去了京城。 京城，那里有她的稷哥哥在，她是一定要去找他的，只是如今年纪实在还小，银行营生也才刚刚起步，稷哥哥的大事尚未完成，她还得再等上一些时日。不过她听得唐梅如此说话，倒连连点头：“唐梅姐姐说的是，这么大的园子便是玩也能玩上几日呢。”说完了话，又一凝神：“可是京城的地界儿更难买不是？”当初买杭州府的铺子可是费力老鼻子力气的。二姑娘不怕银子多，却怕买不上。 梅姑姑想了想，看着二姑娘慎重地说道：“等姑娘去了京里，那些事儿就都不是事儿了，您且放心便是。” 二姑娘眨眨眼睛，水盈盈地眼光在梅姑姑脸上打了个圈儿：梅姑姑说的和稷哥哥有关。只是一直不清楚稷哥哥究竟是谁家的公子，问了几次都不能得到确切的消息，她虽然十分疑惑，但是想倒稷哥哥的几个仆从和四位都留在了此地，她也放下了一心打听的念头。稷哥哥不说便是有难处吧，梅姑姑等人不说或许是得了他的嘱咐。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到了京城，我便都能知道了。 二姑娘抿了抿唇，眼中含着笑意又蕴藏着深深地思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乐极生悲 已时一刻，正是良辰吉时，外面传来一声烟花爆竹之声，二姑娘和梅姑姑等人，都望了过去，此时该十分热闹才是，可惜，她们不能抛头露面。只能在这里听着外面传来隐约的喧阗声，想象着那场面该是如何的繁盛。 热热闹闹的景象维持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渐渐地小了些声音。 二姑娘和丫头们正喜气洋洋地喝茶说话，却见梁应啟匆匆地跑了进来。 “妹妹，西溪芦雪有要事，请你立刻回去。”梁应啟的脸色有些凝重。 二姑娘闻讯心猛地一提，赶紧站了起来：“三哥哥，宴请之后你再告诉王西山和沈叔他们我已先回去了。”此时他们正忙着伺候几位大人和众位行商富豪之家，今日之事十分要紧，万不能怠慢了他们。 张大庆快马加鞭，二姑娘的翠盖八宝车比平日里快了一倍，颠的人都快吐了，可是她依然忍着，继续催着快点再快点。 二姑娘隐隐约约觉得很不安，那事儿小不了。 张前程正焦急地徘徊在西溪芦雪的门前，远远看见二姑娘的车子飞驰而来，赶紧下了台阶，迎了上去。 二姑娘看着是张前程一个人前来，心下稍安。待进得漱玉阁后，张前程将事儿说，便如一个惊雷炸响在她们的耳边。 当初魏玮掌柜为了船运和茶叶生意，在淮安盘下了一个铺子，叫茗仙阁，后来又因为要开银行，梁麒剑便在三月份的时候在其周边又盘下了二个阔面三间的铺子，经过几个月的改制后成为阔面六间的大铺子，连着后面的宅院也扩建了二进，临着内河道，直通运河。这在寸金寸土的淮安热闹地带实在是个特大的手笔，也因此引起了各方行商的侧目，尤其是当铺。 此时明州银行已经开业四个月了，银行行事章程已经严重妨碍了当地当铺和银庄的出息，此消息也早就传开在运河一带的大府城。当那些掌柜们得知这就是和明州银行一家的宝丰银行时，自然十分惊惶。于是各类版本的不利消息悄悄地在淮安传递，不多久连着总督府都知之甚详：原是要开个银行的商铺，只是那些银两来历很是不明不白。 消息传递了有一个多月，直到十日前，张前程将银子从内河送进了地库后的第二日，漕运总督突然派兵围住了银行，以银两来历不明查封了还未开业的宝丰银行，梁麒剑c魏长天c静斐和听字辈二人全部投入了大牢。 此时，张前程还未离开淮安，得到消息时大惊失色，立即打探各方消息，只是各衙门人等只笑嘻嘻地收了你的银子，却什么话都不告诉你。他万般无奈，只有先打点了狱卒，留下了丰厚的银子，不在衣食上太委屈了他们，再赶紧回来，禀告姑娘知道后再做打算。 二姑娘初听之时十分惊恐，忽然想到这银子确实来历不明，若是真追究起来怕是说不明白的。这可如何是好？ 彷徨间一时也无法子，只得拿出了印信和银票，交于张前程，吩咐他：“钱财没有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人！茗仙阁的银子你且去调用。这边是十万两飞票，送去总督大人这边。”当初为了银行的事儿，茗仙阁的银子都没有动过，原本是想要直接划入银行的，这样就少些调拨上的麻烦，如今正好可以先用着救人要紧。 打发了张前程后，二姑娘立即启程去了杭州府，去找杭州府知府贾大人，可是贾大人下乡去了，二姑娘不顾贾夫人和贾姑娘的挽留，又去找了杭州府两浙西路按察使刘大人。 刘大人亲自招呼了她，但听了她的话后，还是皱了眉头很是为难：“橒姑娘啊，这总督大人是太子的小舅舅，也是国舅，真正的皇亲国戚，他又向来目中无人，很是狂傲。我估计他看中的是整个密库的银子。”京城夺嫡风云莫测，太子殿下的银子是大把大把地撒出去，而漕运则是太子殿下的一个银库，估计着又要催收银子不好交代，才打了这个主意了，真是无本万利啊，怎么不眼红呢？ 刘大人看着二姑娘急红的眼睛，心中也是无奈的很，想起九殿下嘱咐之言，只得硬着头皮宽慰她：“你暂且稍安，我如今便修书与总督大人，至少要保得众人无恙才是。” 见二姑娘点头，很是赞同的模样，他心里稍定。 “我也会修书去京里，看看可有什么法子可以开解这个事儿，只是不知有几分成算，你也不要期望太深了。” 二姑娘赶紧谢道：“多谢刘大人，财去人安便是我最大的期盼，其他的能解几分便是几分。” 按察使刘大人以八百里加急往京里送信的时候，二姑娘则收到了来自靖西侯府三奶奶的来信。 三爷，升任了正五品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 这本是喜事，可是在二姑娘的眼中一点喜色都没有，只是心稍安些而已。 西溪芦雪愁云惨雾。 不仅是淮安银行之事，还有二姑娘病了。 她到底年岁小些，做起营生之后又一直顺风顺水。却不料商海变幻莫测，普通商户在官家面前犹如蚍蜉撼树，顷刻间颠覆的危机笼罩在了她的头上。更何况四五个人如今都在狱中，而他们都是因着她的志向被牵连人到生死未卜的。 她虽然挑拨了银子，又找了人脉，但是究竟前景如何，却是十分渺茫。 二姑娘承受不住极度的焦虑及自责，病倒在了西溪芦雪。 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满面通红，口中不断呓语，仔细听听，竟是不停地叫着“稷哥哥回来，橒儿想你了。”奶嬷嬷心中暗恨：作孽啊，别是前世欠的债啊。 二姑娘从小儿就只有过一场病事，那次的病差点要了要的小命，若非秦太医拿出了唯一一颗救命丸药，怕是这个世上再没有了梁衿橒的人。因此宅子中人人都惊愁不已，时时看顾者她，连着奶嬷嬷都在屋子里守候，要不就去了耳房，在二姑娘爹娘的牌位前点香祷求，保佑她平安顺遂。 也不知道是奶嬷嬷的祈求有了灵验，还是众人伺候的精心，或是汤药效果很好，不过三四日的功夫，二姑娘退了热，能坐起来喝粥了。 已经能起身的姑娘，嘴角长了一溜的水泡。她已经定主意。 “我要去淮安！”梁矜橒坐在正堂对着王西山等人说道。 “姑娘，淮安十分凶险，我等已经筹划准备北上了，您还是在此听消息为安。”王西山觉得二姑娘虽然聪慧机敏，但实在年幼，若被人知晓银行原是一个小女孩子在主持，怕是更加有恃无恐变本加厉了。 万辰恺皱着眉头看着他表妹道：“四表哥也将随之北上，你且稍安勿躁，若有了消息一定转告与你。” 梁矜橒闻言却不为所动：“五条人命皆因我而涉险，若不能亲眼看顾，实在难以安心。于其坐在屋子里等消息，不如亲眼看着才心安。” 梁矜橒说完，又咬着嘴唇，看着万辰恺艰难地说道：“且用一次靖西侯府的名讳，或许可以化解或缓解这一场祸事。” “表妹~”万辰恺悲呼了一声。他自然知道表妹有多么地不愿意提及靖西侯府，甚至连着西溪芦雪挂着的也是万姓的名讳。如今却不得不借用这个名字，可见她有多么的无助和辛酸啊。 “准备启程吧。”梁矜橒摆一摆小手，一锤定音。 梁矜橒走出了屋子，深深吸一口气：不管有多艰辛，她都要去试一试，不管有多危险，她也要去趟一趟。躺在床上永远都解决不了繁难。淮安，你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一闯。 三日后，王西山和万辰恺陪着梁矜橒赶赴了淮安。 沈大郎则直接上京，他要去找九殿下了。 不知道京城又该是一场怎样的官司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不成器的东西 文曦十六年的春天，正值梁矜橒在明州的宝丰银行开业之际，京城却出了一位形貌昳丽，如芝兰玉树般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君。但见他头戴嵌珠紫金冠，双目深邃却微含戏谑之光，红唇似菱总似笑非笑引人遐思，高挺的鼻梁，侧目看去长睫毛投下的阴影迷人心神。认识他的一定知道这就是当朝皇帝陛下最受宠爱的第九子钱郦稷。 又见他每日里总与一般宗室少年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引得名门世家无数少女怀春思慕不已。 再是放纵不羁，随性而为，不是今日砸了哪个妓馆，便是与谁家儿郎为夺花魁大打出手，一时京中鸡飞狗跳，嘘声四起。连着朝中御史也屡屡上奏文曦陛下，怒斥九殿下留恋花丛，有伤风化，不务正业，有损皇家体面。 文曦陛下很是恼怒，将九殿下宣进了东华殿，连着太子殿下和三子穆王c六子湘王几个也是一迭声地训斥。不是作为兄长的管教不严，就是毫无孝悌之心，看着自己兄弟胡作非为而放任自流。 又斥责九殿下：“。。。竟然流连起楚馆秦楼，皇家脸面都给你丢尽了，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你是想活活气死你父皇了不是？” 可怜九殿下不敢分辨，只是连着磕头：“儿臣不敢，儿臣不敢，父皇息怒，千万保重龙体啊。”双目含泪，满是濡慕之情的九殿下，先将他父皇看得心里软上了三分。 文曦陛下看着这个从小就捧在掌心的儿子，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他的九儿，原本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哪位先生不赞他聪慧绝伦，一点便通，一通则百通。只是去了乡下几年，竟然性情大变。唉，实在是朕不该放任你不管，如今失了管教，任性妄为倒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了。 太子殿下等二位王爷也是受了池鱼之灾，跪在地上斜着眼睛看着这个哭得涕泪横流不成器的弟弟，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因此太子殿下提议：“父皇，九弟已快十五，该但朝廷议事之责，不如放去哪个部里历练一番，等再长几岁了，也稳重多了。”若是能放进他辖下的地方，或许也能成为他的助力。 穆王则说：“九弟守墓三年，一向寂寞惯了，乍见花红柳绿的一时失态而已，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若是约束了他太过，反而适得其反。再说了他也没有干出什么怨天尤人的事。去年留王家的长孙还打死了人，也没见什么大事儿。总是那些御史吃饱饭没事干，盯着皇子一言一行，见风就是雨，动不动一本接一本的没事找事儿。”穆王是个耿直性子，还是个花花肠子的，倒是特别能理解九弟的性子。不过听他如此说起来，也真像是这么回事儿。 “依儿臣看，不如早点替九弟选妃，这人一成亲就长大了，也会持重老成些。”湘王扶额说道。真是被九弟连累到了，有事没事还在这里跪上个半天。不过嘛，不成器才好，省得再长几岁他还得花心思让他不成器呢，嘿嘿。 文曦陛下听着太子和湘王的意思倒是赞同，只听了穆王说的就不满意了，只见他指着穆王训斥：“哼，太子和老六倒也罢了，小九原来还有你纵着，怪道越来越无法无天起来。你们两个滚出去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真是气死朕了。” 九殿下一听要去外面跪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过了他，赶紧先匍匐两步，抱着他爹的大腿，继续哭丧着脸对他父皇求饶：“父皇c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再不敢犯了。” 太子殿下和湘王看着心里直摇头，真是个没有刚性的孩子，他们几个谁没有被父皇罚跪过？几时像他这般摇尾乞怜求放过？唉，蠢材啊蠢材。 穆王则在心里暗暗地记上了一笔，哼，太子和老六惯会见风使舵，说些冠冕堂皇的话骗父皇，而他说的本是大实话，却被罚了去，罚便罚去，孤什么时候怕跪了。只是你个小九，真是个没用的孬种，这痛哭流涕的模样走出去再莫要说是孤的弟弟，丢死人了。 文曦陛下看着九殿下这个模样，心里又软上了三分：他是个没娘心疼的。唉，罢了，不成器便不成器吧，将来做个富贵王爷也算是个有福分的，总能圆了你娘的期许。文曦陛下心里想着，那颗心就更偏了过去。 文曦陛下一脚踢翻了九殿下：“哼！不成器的东西，文不成武不就，你说，你还能干啥？” 九殿下一听心中暗喜，赶紧抬脸看着对他父皇：“父皇，儿子再不敢去秦楼楚馆，请父皇赐儿子个园子，今后只在自己园子里玩耍便是。”他如今还住在宫里皇子所，出入行事多少人看着，真是十分不便。 太子殿下一听，心里先赞成了，若是九弟不与其他两个蠢货沆瀣一气，随他任性妄为便没有了威慑力。因此赶紧地向他父皇建议了：“父皇，九弟一向精于琴棋书画，若是有个园子，再有几个志趣相投的一起玩耍，便不再惹是生非，也能修身养性了。请父皇允了。” 文曦陛下沉吟，这倒也是个法子，也能如了她母妃的愿。 穆王一听太子殿下一直有拉拢小九的意思，心下便不愿意他一个人独得了好，也赶紧建言：“太子哥哥说的是，上个月二姑母不是去了吗？宴雅楼也收回了大宗正院，还请父皇将该园子赐予九弟，让他读书作画，不是正好。” 湘王觑了他们一眼：哼，打的好算盘，孤也会让小九记得我这个哥哥。于是湘王也出言了：“父皇，太子哥哥和三哥说得很是，小六愿意出万两银子帮衬九弟将园子修整一番，父皇闲暇之时也可散散心去。” 九殿下见几个哥哥谁都不甘落后，具是针锋相对，落到好处都是他一人，心内狂笑不已，面上却是一丝不显，愁眉苦脸地对着他父皇。 “父皇，哥哥们如此顾惜与我，小九心里实在惭愧又感激得很，再也不敢闹事恼着您了，也不敢给兄长们添麻烦。” “父皇，儿子也出一万两给九弟整园子。”太子殿下说。 “父皇，儿子钱没有多的，出五千两，另外库中的摆设任九弟选三样去。”穆王也不甘落后。 唉，罢了，闲散王爷便闲散王爷吧，至少富贵是不用愁的。文曦陛下对几个儿子的态度还是满意的，这兄友弟恭的情分在皇家还是十分难得的。 “唔，即是这样，小九也去父皇的库里选些字画摆设吧。”文曦陛下一个不留神将东西许了出去。只是最后加重了语气告诫：“只再不许胡闹，不然再不饶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四才楼 九殿下胡作非为，飞扬跋扈导致御史弹劾，被陛下宣进了东华殿训斥，最后得了一个院子c两万五千两银子，还能去文曦陛下的内藏库选字画古董，这人的运气真是不要太好了些。只是不知道文曦陛下知道了九殿下选的东西后是怎么样的脸色，真是好期待得哦。 九殿下谢过了几位哥哥，在文曦陛下身边的第一宫人，也是宫内总管李伴伴的引领下，前往他父皇的内库去了。 李伴伴笑咪咪地盯着尚官监掌印太监，去了七八个库房。九殿下好不悠然地选了百十幅前朝字画，其中不乏有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等之类的绝世真迹，珍宝摆设c各式屏风c紫檀c酸枝木家具无数，更有一架焦尾琴说是要做镇楼之宝，零零总总合在一起的单子倒是能订上一本册子了。只看得掌印太监愁眉苦脸地。九殿下斜睨了他一眼，再扔出了一个轻飘飘的荷包赏了，喜滋滋回去了东华殿。 九殿下拿着册子恭恭敬敬呈了上去，结果他父皇看了，就啐了他一脸：“你个不贤不孝的，这是在选东西还是抢劫。” 九殿下则十分委屈地：“儿子穷，既无田亩也无船务田亩等营生，自然是要靠着父皇赏赐才能活下去。父皇说了让儿子去选了，儿子自然知道父皇无戏言，那都是心疼儿子的意思。听说那个院子可大着呢，也不知道够不够用。再者，这些东西在库房可是积灰的很，儿子这也是物尽其用罢了。” 文曦陛下气得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君无戏言啊，他一个不慎被他钻了空子，这孩子像谁呢？她母妃可是贤良又节俭的很。最后，文曦陛下的手指了他半天，无可奈何放下了，拿起了笔落了红批，再扔到他脸上：“给朕滚出去。” 于是，九殿下看起来好像事心满意足c沾沾自喜地出了东华殿。 出了东华殿的九殿下，微眯着眼睛仰望着天空：总算有了自己的地盘，这是他回京的第一步，接下来继续走第二步。 橒妹妹，你一定要相信我，等我。我一定可以实现我的梦想。九殿下暗自握拳。 到了第二日，前朝后宫都知道了，九殿下被御史弹劾妄作胡为，文曦陛下训斥了半天，结果得了一个京中最好的园子，还有价值百万的内库臧品，几位兄长也出了银子无数。 真正将几个老御史气得胡须直抖着，说不出话，其他大臣们则各自摇头：陛下也太宠这个皇子了。只到底与他们无碍，也都微瞌着眼不做声。 九殿下得了院子后，安安生生地销声匿迹了几个月，直到他选妃的声音响起，才又进入了众人的眼中。 接着便是赏赐给九殿下的宴雅楼被改成了四才楼，九殿下的名声真是如雷贯耳了。 于是不仅各世家名门，连着普通百姓都在热烈地议论这个四才楼了，因为它在揭牌之后，宣布了一系列的入园章程，竟是打破了之前非贵不入的规矩，现在只望文生义，只要有才既能奉为上宾。 而且它不仅仅是男人们出入的地方了，便是女眷也可以在里面玩耍，不过都得走西门，进西路的院子，东边则是公子少爷们在吟诗对弈，便是花园子也分了男东女西，不可混在一起玩耍。于是姑娘们也热情高涨了起来。 四才楼，顾名思义当然就是琴棋书画，四个文人骚客最喜爱不过的才艺，无论君子六艺还是颐瑾女学六艺都涵盖了这四项。便是非人人精通，有个一二项得意的，也算是个有才的，若是精通，那便能得到大家的尊崇推捧，比如书画大师刘先生，围棋国手齐先生便是其中的翘楚。 能与王公伯侯一同游历四才楼，那是何等的荣华啊。更可况这个园子是燕京最大最奢华之所在，听说九殿下还打劫了皇帝陛下的内库，里面的珍宝c古物那是从来不曾见识过的，一时想去四才楼的人是翘首以盼。 可是四才楼真的这么好进去吗？当然不是哦。 那是凭才出入，不过这才也分等级。 国子监和颐瑾女学才艺单项二十名以上者可得银牌，不好意思这银牌还得花一百两银子才能获得；十名以上可得金牌进入，也得二百两银子。至于没有入学也自诩有才的，没有关系，陈文彦书画大师c齐安炽国手c庞宇先生乃当今陛下的座师，坐镇在四才楼，如能入了他们的眼，依然可以用一百两或两百两银子换个与你才艺相当的牌子进入。 当然，这牌子虽然永远归属与你，但是有效期只有一年，一年后根据上年考试成绩排名再行用银子换取新的对应金银牌。 伯侯以上爵位的家人也能进，不过也要持牌而入，五百两银子一块玉牌，永久有效，听说那是一块羊脂白玉，本身价值不菲，拥有它也算给自己的脸面抹上了一层金粉。 四才楼不仅让学生们和文人骚客趋之若鹜，便是名门世家也如飞蛾扑火，谁愿意少了与身份相符的玉牌，没有玉牌那就是无才。这人一走出门外，表面上看着倒是光鲜，再让人家上下一看，哎呀，这个是蠢材啊蠢材的有木有。那些金银玉牌可不是什么俗物，是一个人的脸面啊，你懂不懂。 于是谁都想通过各种关系弄到一块牌子。更何况这个四才楼的主人便是俊美无双的九殿下啊。 九殿下自幼便有才名，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通则精湛。原本年纪尚小，并未引起太多人的侧目，如今十五六的年纪又是选妃时期，真是万众瞩目。最最最重要的是，九殿下将亲临颐瑾女学，担任琴棋书画的评司，他将亲手选出女学六艺之冠，同时成为他皇子妃的候选名单。 因此，最疯狂的就是颐德女学的姑娘们了，排不上名没有关系，找个手帕交也能沾光进入啊，于是每到休沐之日，后院及花园怕不是有百十个名门闺秀在吟诗作画。 尤其是后花园有一幢十分精美的二层小楼，正对着半亩荷塘，名字叫做浸月楼。听说九殿下常常在那边临风对月，把酒问花。因此那边的姑娘最多，可惜的是，那是个禁地，非招不得入啊，真是遗憾得紧。不过没关系，听说九殿下还常常徜徉在那片梅林中，说不定有个偶遇呢？那可是喜出望外得很。 只是四才楼的茶水实在太贵了些，尤其是那龙井茶。一茶盏明前茶竟然要价五十两银子，雨前茶也得三十两，便是普通的也要二十两呢。只是，有了明前茶珠玉在侧，其他的茶还怎么选？那可是掉价的很呢。尤其是那些矜持的公侯之家子弟，还有就是颐瑾女学的才女们，非龙井明前茶不选，只不过暗暗地心里惊奇，四才楼的明前茶怎么都喝不完呢？ 所以呢，四才楼看起来文风鼎盛，实际上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销金窟。幸好四才楼并非日日都开门，得到了月初与月中休沐之日才广纳宾客，如此，也让人放心不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东华殿 九殿下的四才楼一时敛财无数，不仅引起了公侯之家的不满，连着文武百官也颇有微词，于是御史又联袂上奏文曦陛下，弹劾九殿下：以行文棋画为饵，实为爆征敛财，且贪得无厌。不仅亵渎孔孟之道，更败坏法纪纲常。 文曦陛下十分震怒，将九殿下又拎进了东华殿唾沫横飞斥责了半个时辰。 许姑姑和李伴伴谴退了众人，连着自己也退到了门外。九殿下大了，得给他留些颜面不是，哪能站着看他的狼狈模样呢。 九殿下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跪在地上不停地叫着冤屈，文曦陛下将御史奏折甩到了他的头上：“不肖的东西，你自己且去看来。” 九殿下翻看奏折，像模像样地看了一遍，再继续喊冤：“父皇，这c这根本就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这是污蔑，彻彻底底的污蔑，儿子真的好冤啊。” 文曦陛下骂了半天，本来已经出了一半气，端起茶盏准备润润骂了半天话有些焦渴的喉咙，这还没有喝上呢，见他再喊起冤了，那气又不打一处来，“砰”地一声，将茶盏重重放在了桌上，指着他怒喝：“你倒是说说，你的冤屈在哪里？若是说不清楚，那个什么四才楼立刻马上就给朕关了。” 九殿下苦着脸，继续跪在地上说话：“父皇啊，世人只知道儿子开个园子赚了银子，可是他们怎么不看看开个园子得花多少银子呢。不说其他的，便是这伺候的人也有五百多，就算每人五百的月钱，一个月下来就得二百五十两银子，再加上衣食赏赐一年就得六千两；那园子有二十几亩地，光是打理花草一年也得上万两银子不止；再加上房屋修缮，便是三年一轮，二万两银子可少不了；再有各式物件损耗，一年下来也不可小算；这样七七八八的，一年都不能少了五万两银子。那四才楼一个月不过开了四日而已，又能赚了多少银子，根本就是撩不开手的很。” 九殿下觑着他父皇，见他脸色渐渐平静下来，又大着胆子说话了：“这当朝文武百官谁不拿着父皇的俸禄养家糊口，若是哪一日少了一丝半毫的还不闹翻了天去。。。” “放肆。”文曦陛下怒喝，不过他想想儿子的话其实也很有道理，没有银子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千里为官？随即他又端起了茶盏喝茶。 九殿下先是噎了一下，在偷偷觑一眼他父皇，心里暗喜，知道这话可是说对了，于是随即哭开了：“儿的母妃啊，不如儿子再去陪着您吧，可怜儿子既无亿万两出息营生的外财，又无亲娘扶持，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九殿下在说到亿万两出息营生的时候还哽咽了一下，听得文曦老皇帝眉心直跳。 小九曾经来信说私船隆兴，一本万利，让他给银子，他也要去给父皇赚银子。私船暴利，靖西侯世子也曾上奏再开市舶司并练水军，只是后来他不明不白地被人害了去，至今未曾拿到凶手，那件事他也没有再提起。 小九当时提起后，虽以为他是孩子胡闹，但是心里还是很有些念头。开国之初的几十年因为开着市舶司，那国库的银子从来没有缺过。可自闭关以来，每年的税收年年减少，再加上这些年来的征战，国帑流水般地出去，实在有些艰难了。若是再碰上个灾年水害什么的，他实在有些无能为力啊。 只是当他提起开市，朝廷上下官员却一致反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不能开放港口。既然无人担责，他也无可奈何只好歇了念头。不过皇帝陛下岂是这么容易就将这赚钱的念头放下的，他一直遣人在几个港口查探，究竟有谁在开私航挖皇家的墙角，最近几日倒陆陆续续地有了消息。哼，还果然就是来得容易的亿万两银子的外财，竟然比着朕的国库如九牛一毛了。 文曦陛下看着儿子头上戴着那顶镶珠紫金冠，就皱眉了。这还是小九十岁那年他赏赐的，除了孝期，他便日日带着，再看一眼他的衣饰，眉头皱了更紧一些了：他还是堂堂的皇子呢，不过是图个园子的日常开销平衡而已，你们就揪住了不放，怎么不去盯着那些欺上瞒下违纪乱法真正有罪之人，哼，真是尸位素餐。怎么不看看他都穿戴的什么东西？谁家公侯之家的子弟还会穿这么陈旧的衣裳。真正是委屈了我的儿，怪不得要喊屈哭娘了。 唉，罢了，且随他去吧。 文曦陛下嫌弃地看着他儿子，却喊进了李伴伴，说是带着九殿下去尚衣监整几套衣裳冠带，便挥挥手让九殿下出去了。 于是九殿下又去了尚衣监整了个鸡飞狗跳，最后被文曦陛下赶出了皇宫，还停了年俸，并宣告一年不见不肖子。 九殿下少了管束，更加地变本加厉放荡形骸起来，再有御史上奏弹劾他时，只见文曦陛下用冷冰冰的眼神扫去他一眼，再问一句：“爱卿不用银子养家糊口吗？” “呃。。。”从此再没有人去侧目九殿下的日常不肖行经了，反正就是烂泥一团，扶不起的阿斗而已。再者陛下袒护得又这么明显，谁再去虎头捋须，那就是自讨没趣了。 文曦陛下问完了话，见无人答腔，便二提开市舶司的话题：“如今国帑靡费，竟是寅吃卯粮，朕欲再开市舶司，众卿家可有良策？”文曦陛下说完了话，便用眼神扫视着座下之人。 果然一个个神情激愤，唾沫横飞，真将开市舶司之兴邦国策说成了十恶不赦之恶事。文曦陛下微瞌着眼睛，默默点着那些人头，记着他们说过的话。 当北风呼紧，滴水成冰，东华殿门口的积雪达到一尺厚的时候，文曦陛下的桌上堆满了来自各海岸港口的密奏。 御书房燃着地龙，暖暖的如三春时光，儿臂粗的蜡烛照的书案十分明亮，只文曦陛下的眼睛有些暗沉，出神地盯着玻璃窗外还在飘飞的雪花。一时屋内静悄悄地连着呼吸声音都不得听见。在旁边伺候的李伴伴怕他太伤神了，便提了戗金麒麟铜茶壶，替他斟了新茶。 文曦陛下这才回过了神，看着他连声叹气地问：“伴伴啊，你说朕该如何是好啊？”文曦陛下说完紧着双目，眉头深深地皱起。 李伴伴绕去了文曦陛下的后面，替他揉起了太阳穴，轻轻地回禀：“奴才不明白这些事儿该怎么办，只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文曦陛下闻言点头，嘴角却挂着一丝冷笑，眼神狠绝地望着窗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都疯了（上） 文曦陛下在东华殿下定决心之时，颐瑾女学也迎来了夺冠争妃的高潮。 颐瑾女学的姑娘们为着夺冠争妃已经疯了。 那些名门闺秀无貌的自持有才，才艺不出众的自诩有貌，那有才有貌便如孔雀一般睥睨着这些跳梁小丑，而那些胸有丘壑的世家之女只是冷漠地看着笑话，偶尔嘴角微勾，挂着一丝冷笑：哼，贱人也配？ 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浸月楼传来了一阵琴声。时而悠扬委婉，如流泉悦耳，时而急如飞瀑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时而宽阔明快，如展翅宇翔，最后低转回旋又似呢喃细语，脉脉倾诉c温情无限。直听得姑娘们如痴如醉，深深沉沦在琴声中。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闻几回啊。 等大家回过神来的时候，纷纷踏着积雪往神曲之处走去。清香袭人，那是腊梅花开了。 众人抬头望去，浸月阁门前的那几树嫩黄色的腊梅花下，有一位年轻的公子，穿着宝蓝色斗篷，戴着碧玉镶钻紫金冠，正静静伫立在前，如谪仙般超凡脱俗的身姿似乎正待乘风归去。一时众人也伫立不前，静静地看着他，生怕惊扰了他，一眨眼就不见了。等那人微微转过了脸，看清了他是谁的时候，有位姑娘捧着一颗玻璃心忍不住轻轻地碎了：“是九殿下啊”。那声音真如出谷黄莺般婉转流连。 九殿下转过身子看向她们的时候，那是玉面含春，温柔和煦，双目似涟，情意缠绵，最后朝着她们邪魅一笑，转身上了浸月楼。 留下一群婀娜多姿的才女们一个个眼冒星星，双手捧心，连着呼吸都忘了，更有甚者摇摇欲坠，几欲昏厥。 于是，众人邂逅了风华无双，才情无二的九殿下后，四才楼春情泛滥也疯了。九殿下，京城第一少的名声响彻了汴梁，渐渐地传了出去。 四才楼的明前茶早就卖完了，如今连着雨前茶都快告罄了。 接着京里开始时兴镶钻的头饰，璧玥阁的掌柜四处收集着舶来品钻石，却也寥寥无几，物以稀为贵啊，于是他们赚疯了；绣锦坊今年最好售卖的是宝蓝色的刻丝和妆花，不论男女都对此情有独钟，于是锦绣坊加大了定量，它也赚疯了。 京城的疯狂都因着九殿下而来，他的声气便空前高涨了起来，只不过都在闺阁队里传递而已，对于前朝那是一点影响力都没有。 之后九殿下在颐瑾女学但回评司，露了一回脸后，回头和几位师长说了八个字：矫揉造作，令人作呕。 于是，女学中人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可怜那些姹紫嫣红，被打扮得千娇百媚，望断评司台也不见京城第一少的一个虚影。但也没有减轻她们相互厮拼的决心，等血路杀出了六位花冠之时，已经进入了腊月。四才楼也渐渐销声匿迹闭门谢客了。 而那些花冠们怀着无限春意，闭门学起了规矩，等待第二年的春天选妃大典。 轰轰烈烈地文曦十六年，因为出了一位才貌双全的九殿下，整个京城疯狂了一整年，各名门世家为了颜面，为了女儿的前程，不知道扔了多少银子在四才楼，但愿种豆不要长歪瓜啊。 大年初一，是大朝。 三品以上的贵妇着凤冠霞帔按品大妆，进后宫朝贺皇后娘娘，文武百官则从大华门进入，过了奉天殿在华盖殿朝贺皇帝陛下。 贺词由礼部尚书张栋桦宣读：“宜入新年，万事如意，三羊开泰，万象更新，和气致祥，丰年为瑞。。。天下太平，万民安泰武成功定，修养生息。。。” 文曦陛下端坐在龙椅，眼睛扫视着座下百官，耳朵听着“和气致祥，修养生息”等粉饰太平的华丽辞藻，嘴角不由得微微勾了起来，那可不是微笑，而是冷笑。 待半个时辰过去了，李尚书的新年贺词也结束了，文武百官推金山倒玉柱三呼万岁后，文曦陛下照常例该赐坐用茶了。 可是今天却不。 文曦陛下微笑着问文华殿大学士内阁首辅陈永乾：“只武未成，功不定，国库空虚又该如何是好？” 陈首辅不由得一惊：陛下这是唱得哪一出？但是他一时没有准备也回答不出来。只得躬身应道：“为臣惭愧。” 文曦陛下也不问他了，再问了太子：“不知太子有何良策？” 太子支吾着也不敢放肆说话。只得躬身：“儿臣惭愧。” 文曦陛下也不苛责他们，只是长长一叹：“朕昨夜宵旦不眠，自省过往，也十分惭愧。朕自继位以来碌碌无为，既不能使百姓安居免颠沛流离之苦，也不能息烽火报四方平安，实在是寝食难安。户部上奏，今年又是赤字二百五十万两，请问众卿家可有良策？” 文曦陛下问话，底下皆默不作声。待过了几息后，他冷笑着说：“呵呵，卿家无计出，朕却有良策。” 文曦陛下站了起来，俾睨着满朝文武，心中真是恼怒之极，开言却是和颜悦色：“朕欲开明州c广州c泉州胶州c扬州c登州港口，设立市舶司，并练水兵以开商路，还望众卿家承先祖之制，厘清章程。” “陛下！”站在前面的不是王公便是大臣，竟然齐齐跪了下来，陈永乾当朝首辅匍匐于地，说话铮铮有声：“华夏地大物博，物产丰盛，岂能被外来之物侵蚀，还请陛下三思。” 文曦陛下微微点头，再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跪地启奏，声音慷慨激扬：“启禀父皇，如今封港尚有倭寇海贼不时侵扰海岸，若是启港开商怕是与国土c百姓无益。还请父皇三思，闭关锁海乃是先祖之制，万不能破了规矩啊。” 还有人启奏：“外来者鄙，见我朝富庶天下，怕是要窃取机要，恐有战火之祸。” 。。。。。。。。 文曦陛下听着下面七嘴八舌各有各的主张，各有各的说法，归纳起来，便是开了海路便是罪该万死。 文曦陛下听罢之后，忽然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变成了冷笑：“呵呵呵呵，好一群利国利民的忠诚文武百官，原是朕罪孽深重，不可饶恕，是不是该下罪己诏以求万民之恕才能宽宥一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都疯了（下） “臣，不敢！”众臣跪地求饶过，但这声音却一点都没有内疚之意，依然问心无愧。 “不敢？”文曦陛下被他们的厚颜无耻气疯了，咬着牙齿挤出来的声音，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凉冰冰c阴森森的，忽然有了一种某名的恐惧感。 文曦陛下冷着脸看着众下一个个道貌岸然，实则自私自利的卑鄙之人，心底升起无限悲凉，若不是小九吵着要去做海路买卖，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他们一个个都是为国为民，为社稷千年的栋梁之才，真是可笑啊可笑，可悲啊可悲。 文曦陛下从袖笼里拿出厚厚的一叠纸，扔向了人众：“不敢？朕看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底下的人见文曦陛下忽然暴怒，又扔下了一叠纸，赶紧揽了几张，快速看看，一看之后，也都疯了。 那些纸上明明白白写着：一等国公郑淮去共有私船四十二条，分别在广州c泉州c胶州一带，并养私兵万余人，首辅陈永乾庶长子领泉州船队掌事；又恭毅公c安阳伯私船十八条，私兵三千人。。。。 文武百官牵涉其中三十二人，伯侯王公之家牵涉其中有八家。与站着前面的八成人有牵连。 直看得那些人头昏眼花，身入冰窖，浑身发软委顿在地。 文曦陛下指着众下，悲痛愤慨：“朕以为重卿贵为国之重臣，所谋乃利国利民之要务，明利害之情，忘利害之虑。却不料竟疑君听弃国之安危，营私党而枉顾国法，重私利而轻国器，实乃国之蠹虫也。” 那些没事的人，都低下了头，心中暗自幸灾乐祸，那些有事儿的人则瑟瑟发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太子殿下跪在了地上脸色发白，浑身战栗不停。一等国公郑淮去乃是她母后的父亲，那几支船队其实都是他的。 文曦陛下将眼睛移到了太子殿下身上，眼中是难以掩盖的失望c痛恨c气馁之色。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之时已是一片清明：“一等国公郑淮去以私牟利，私开商船与国法相悖；以势逼人，养兵武万余人以截私船，行海盗之为，实为谋逆之罪，抄家，举家投狱，罪及三族。” 太子殿下立时瘫倒在了朝堂之上。 一等公郑淮去已经昏死过去了，可怜都快八十的人了，享了一辈子的福，老了老了，却要在狱中渡过，不过几日还将人头落地啊。 什么是谋逆？那是十恶不赦之首罪，便是你举着免死金牌也是没有用的哦。 文曦陛下继续下旨：“太子深谙母家恶行昭著，却隐瞒且庇护，乃欺君之罪，国法不容，着文华殿内闭门思过。皇后本该母仪天下，却同流合污，数典忘祖，着坤和宫思过，俱无诏不得出。” 文曦陛下亲自连发数诏，已经气息微弱起来了，这些日子他真是被气惨了，又是几日不休不眠，此时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跌坐在了龙椅上。 气息调整了半晌，才又睁了眼睛，声音低沉了些：“首辅兼文华殿大学士陈永乾，同恶相济c朋比为奸，置黎庶于水深火热不顾，行窃国窃民之恶，着抄家投狱再行论罪。” “户部尚书渎职。。。” 皇后倒了c太子倒了，如今连着当朝首辅c户部尚书也倒了。丹墀之下有牵连的几个心志不坚之人已经昏厥了过去，以为也要被抄家问斩了。 然二文曦陛下话风一转，竟然有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之意了：“其余人等回府思过，只悔过自新，朕既往不咎，若不思悔改朕绝不轻饶。” “着户部c吏部c兵部依前朝例，厘清市舶司c水军章程及提举，六个月后到任开市明州c广州c泉州胶州c扬州c登州港口。”文曦陛下强忍着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将最后一诏宣了出去。 而此时站在前面的几位没有牵连的大臣，立即躬身应诺：“臣，遵旨。” 距离第一次靖西侯世子上奏开市以来，文曦陛下又三提市舶司，前三次都因为朝中大臣的极力反对而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了。而这次因着有了确凿的证据，皇帝陛下更是连太子c皇后都关了起来，权倾朝野的一等公都被下狱并罪及三族，怎么不让底下的人战战兢兢？因此陛下旨意一出，谁都只有乖乖领旨，然后埋头苦干去了。 九殿下站在丹墀之下，听着陛下的雷霆之怒，再冷漠地看着，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似的，其实不然。 早在初次见到严砚山，听他说朝中王公大臣高官多有在走私通商的时候，他就和他密谈海岸事宜，知道了多数权贵私船的情况，尤其是太子殿下的船队竟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隆盛。 于是他密函父皇，说是要学着京城人的样，也去海岸走私，一本万利，等赚了钱给父皇充国库。那是他用润物细无声的策略，以四两拨千斤之巧，准备瓦解太子殿下势力而发出的第一招。 当时文曦陛下不过是当他孩子看待，想着小九还是个孝顺的，知道他每日愁得便是国帑不足，如今也知道为父分忧了，也不枉他一直宠爱与他。但是一本万利与走私二字，还是深深刺痛了他的眼，再加上他也曾经有心要开市舶司，虽然无果，但心下还是很遗憾。现在再看着这几个字，已经不是遗憾，而是疑心了。因此他遣出了龙华暗卫五百余人，专事查探各口岸的情形。 因着船队来回长则一年，快也要半年多，断断续续用了两年左右的时间，终于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而陛下正当为了二百五十万两赤字几日睡不安稳之时，九殿下适时地哭喊“没有亿万两银子营生”的话，将他心中的气恨如烈火泼油般腾腾燃起。这是九殿下的第二招。 第三招便是李伴伴的那句话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然而贵为天子的国帑竟然比不上别人家几条船的出息，这天下哪里还是他的天下，这臣子哪里还是念着天下黎庶的臣子，全都是一群蠹虫。 手中握着天子下放的权柄，谋的全是自家的利益，长期以往，国将不国，君将不君啊。 文曦陛下心冷之余更坚定了杀人c开市c夺船的念头。这才有今儿大年初一的突然发难，再一连下几个诏书的事情。 其实他早就运筹妥当，不给他们一点喘息的机会，连着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的脸面都一丝不顾，实在是他失望透顶了。 望着朝上众臣簌簌发抖的狼狈模样，九殿下深深地垂了头，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其实不然，打虎不死啊，如今只是圈禁，未来如何并不可知。太子到底是陛下扶持了多年的儿子，他还是不忍心。 九殿下暗自皱了眉头。 而陛下却跌坐在了龙椅上。 李伴伴站在了殿前，喊了一嗓子：“下朝~。” 文曦陛下上了龙辇，回到西侧的西华殿后，立时倒在龙床上人事不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出狱 顿时，西华殿一阵慌乱，等太医们诊脉后，喂了药，文曦陛下才醒了过来。 其实他没有什么大病，主要是心情淤积所致。 他悉心教导的未来储君，竟然如此自私而无大局之观。心中唯己，而无黎众，眼中唯己，而无社稷，真是鼠目寸光，心胸狭隘，实在让他失望c悲愤和恶心。 他如何放心在百年之后将这社稷和亿万黎庶交到他手上？ 于是文曦陛下又着急又悔恨不已，心力交瘁之下，见开市之要务又顺利下旨，他便支撑不住晕死过去了。 而此刻，四才楼的浸月楼上，馨香阵阵，暖意融融。 钱郦稷坐在黄花梨升云纹镶七屏云石罗汉床上，正看着紫檀木小坑几上一瓶腊梅花出神：橒妹妹，这些日子你该是十分煎熬，总是稷哥哥无用，不能立时就解了你的忧愁，不过你放心吧，过了今日，万事无忧了。 远处传来零零散散的爆竹声，他眉头深锁，走出了屋子，望向南边：又是一年了，这一年你该长高了些吧？那匹照夜玉狮子也长大了，现在是谁扶着你上马下马呢？ 梁矜橒就如同九殿下想得一般，从八月开始一直到过年，整整四个月，她一直都在奔波。 贾大人说已经写信给了淮安总督郑大人，但是对郑大人是否会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网开一面，他却一点把握都没有。毕竟，那是上百万两银子的案子。 梁矜橒万般无奈以靖西侯孙女的名义，几次送拜帖到总督府内宅都没有泛起一点涟漪，后几次干脆就拒绝收她的拜帖了。 她站在总督府的阶前，望着森严厚重的大门，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所有的办法都想过，也都试过。只是递不进消息，搭不上话，她便是巧舌如簧也无法撬动总督大人意欲加害的意向啊。 好在宝丰银行只是被困，总督府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那是因为贾大人在信中告诫总督郑大人：在没有查清楚宝丰银行幕后是谁，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总算郑大人将这句话听了进去，暂时按捺住了心思，到是给狱里的人有了喘息的功夫。 梁矜橒只得一面不断地向狱中送衣食等物，狱卒们看在银子的份上倒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二是暗暗查探究竟是谁在背后递刀子；三是无比想念远在京城的钱郦稷。 小年夜的早上，晨雾还未散去，梁矜橒披着一袭碧绿色的斗篷站在茗仙阁的后院，看着一树盛开的腊梅花： 稷哥哥，腊梅花又开了，只是橒儿无法送与你鉴赏了。 你离开已经一年，不知道是否还记得我了？记得当初你便劝我不要将利息放了这么低，会坏了行业规矩。可我一意孤行，并未将你的告诫放在心里。如今我知道错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银子是小，可是人命关天啊。 我愿出百万银子保众人平安，可是我连进去总督府的机会都没有啊。 可是为什么你也没有一丝半点的消息传回来呢？ 梁矜橒双目晶莹，徘徊在腊梅树下，深深地沉浸在往事中，连着匆匆走来的秦瑜都没注意到。 “姑娘，沈总掌事从京里回来了。”秦瑜面带喜色地轻轻回禀。 “啊？沈叔回来啊。”梁矜橒终于醒过了神，声音里也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接着便快步走回了正房。 沈大郎去了京里许久，在年前的时候终于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封信。 梁矜橒拆开一看，就两个字：“年安””。 这是稷哥哥亲笔写就的字！梁衿橒看着熟悉的字体，泪盈于睫，原本冷却的心肠渐渐地回暖了：稷哥哥从来没有放下过她。 “虽然不太明白这两个字的寓意，但是一个“安”字足可以说明该事应是无妨了。”梁矜橒用帕子擦着眼角，说话的声音有些暗哑。“也不知道稷哥哥用了多少精神气周旋着，才能将这事情化解开来。” 沈大郎眉宇间也有些开朗了：“姑娘，我估计着‘年安’两个字应该应在年前年后几日吧。” “差不多也该过年了，这些日子遣了人日日在总督府附近打探消息吧。”梁矜橒抬起了目光，眼神中多一丝神采，几份期盼。 几日过去了，文曦十八年也过去了，今日是大年初一文曦十九年了。 梁矜橒日日盼着，却没有盼到一丝半点的消息。大冬天的她，嘴角却起了些水泡，该是着急上火了。 梅姑姑拿着粥衣沫在给梁矜橒涂抹着嘴角，一边宽慰着她：“姑娘不要着急，年前没有动静，说不定就这几日就会有消息的。” 梁矜橒轻轻地“嗯”一声，转着眼珠子却望向了窗外。 梅姑姑看着她还是这副忧心的模样，只得暗暗叹气：姑娘的性子有些执拗了。于是她也放下了盛着粥衣沫的碗，和她一起看向了外面。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等天黑还得四五个时辰呢。 看着，看着，原本静静地窗外忽然有了动静。 青浅匆匆地从廊下走了过来了，还未到门口呢，就已经喊上了：“姑娘，姑娘，沈总掌事回来了。”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啊？今朝这么快就回来了？”梁矜橒猛地站了起来，惊喜道。 沈大郎c王西山及她三哥和表哥几个人，这几天一直都在外面打探消息，每次都是天不黑不回家的。 可是今天才出去了不过一个时辰啊？ 梁矜橒有些按捺不住了，赶紧也走出了门外，望向了沈大郎。却见他脸上有着说不出来的意味：是惊喜？是意外？还是不明所以？ 她是个冰雪心肝的，一见了他的脸色，心里便突突地跳了起来：“可是有了新消息？”语气中含着七分期待三分惊喜。 沈总掌事看着梁矜橒满是希冀的眼色，心里也是心疼不已，真是委屈她了，总是他们无用得很，才要姑娘如此操劳。 因此本该是十分欣喜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却带了三分歉意：“都是奴才们不中用，才要姑娘如此操心。如今可以暂时宽心一些了。今儿早上忽然有几百个挎着飞鱼袋的侍卫困住了总督府。具体情形还不清楚，或许过个几天从京里来了明旨便能见分晓了。” 年前是一点异样都没有。但是今儿卯时刚过，总督府便被侍卫围困了，那些侍卫还是陛下的亲卫。 原来“年安”，是这么个意思，看来要云开雾散了。梁矜橒等人眉眼倏然开朗起来。 梅姑姑听见也是喜上眉梢：“姑娘，依我看，这事儿对我们来说可是大好消息啊，总督郑大人犯得事儿还不小呢。” “可不是，被陛下的亲卫围困，不是抄家就是举家投狱，说不定还有更重的罪名连人头都保不住，这种事儿我们还在京城的时候可是看了多了去了。”沈总掌事想明白“年安”两个字，说话的时候声气也高了些。 梁矜橒十分欣喜，频频点头之外，还不忘吩咐：“还是继续盯着看，总要有了结果才能放心。” 接下来的几日，连着茗仙阁的人都去了总督府附近窥探。 到了大年初四的卯时，天色还暗沉沉着，北风卷着冰粒子打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地。 总督府门前再没有了之前的车马盈门c熙熙攘攘的热闹场景。只有沈总掌事和王西山卷曲着身子躲在角落，不时地瞥去一眼，观察着动静。 等再瞥去一眼时，发现原本围着的侍卫忽然骚动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