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主》 《祸主》正文 前言 三月之日,阳光琉璃。 初春的曼妙流淌过整个京都。莺鸟娟娟,活水潺潺。 而京都最繁华的地方莫过于长乾街。街上的人不论家底如何贵贱,不论血脉如何深浅,大都是面带笑容,洋溢富饶。这里的小贩居多,酒楼鳞次,来的人基本上都是出手阔绰,讨个中原大国鼎盛的吉利。 今日的长乾街上依旧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再过三日便是当今陛下的三皇子与御史大夫之嫡女的大婚之日。街上之人纷纷聚在一起,讨着那皇亲贵族的婚事。 “唉——人便是如此,愈是得不到的愈是期望得紧。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对于底下的人来说,皆是精美绝伦,令人遐想的。”茶棚中,一个老头捋着胡子,悠悠地说。 一旁的人笑了:“付老先生今日又要来说书了啊。据说当今的三殿下不思进取,品行不端,党同伐异,企图皇位。可这究竟是传言,大伙都不知如何,你今日不如趁着婚事之热给大伙说说这个三殿下?” 老头摆手:“诶——不可不可。造谣王侯,是要治死罪的呀!” 众人听罢,嗤之而笑。 老头话锋一转,狡黠地笑了:“不过……我倒是听闻有个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甚至曾一剑将叱咤沙场的粤侯爷砍死了。” “老头子,你不会是在编什么三流故事吧。”一人喝了口酒,鄙夷地说道。 另一人摇头:“付老先生说的那人在江湖上确实是有。我记得,叫什么……什么竹,竹……” “竹轻牙。”老头接道,他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诡秘起来:“要说这竹轻牙啊,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女高手。她出自九渊派,是剑神的关门弟子。” “剑神聂戮?”旁人大骇。 “是了是了。就是那个行踪诡谲,剑术恐怖,曾一举将咸良城内五百人屠尽的剑神聂戮。据说只要是被这个剑神聂戮所杀之人,必是颈不见血,剑不留痕。可谓是一击毙命,快哉快哉。” 听说书的众人大都打了个寒颤。 “剑神聂戮令人不寒而栗,而他的这个弟子竹轻牙更是青出于蓝。”老头见众人的模样,满意地眨着眼睛,继续道:“她十岁便夺得符正武林之赛的头第。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要知道别说是像她这样岁数的小童,就是三十的武林高手也不能轻易夺得头第啊!更别说是她是个女子了。” “可此妖女品行不端,嗜杀成性。所到之处,终不得安宁。据说劃州那三百无辜百姓就是被此妖女杀尽的!” 众人听着,吸了口冷气。 “笑话,笑话。我等这泱泱大国,难道没有一人可以将一个女子缉拿?”一些人觉得太过离奇,提出疑问来。 老头瞪了说话的人,道:“竖子愚蠢!此妖女怕已入魔,江湖之人早已奈何不了她。而大理寺前有韩轲,后有张魏,皆死于妖女手下。难道你是想让我国之良民皆死于此妖女手下么?” “那么是如何处置的,如今我国不是依旧太平?” “许是上苍显灵。此妖女是暴毙而亡的,死时很是怪异,双目被刨,肌肤被剥,发为殷红,无血无伤。”老头的语气很是笃定,像是真见过一般,“这就叫走火入魔,自食恶果。” 众人听罢,纷纷咂舌。 小二从膳房出来,斜挂着布巾,端着茶杯,吆喝着出来,打断了说书。 众人嬉笑起来,恢复着原本的热潮。纷纷开始品茶,先前的什么三殿下,什么女魔头,都随着下肚的茶水,一块九霄云外了。 坐在西角落的玄衣女子忽然起身,唤着小二。 小二前去,玄衣女子便在方木桌上落下几块铜钱。 一旁的小二收好铜钱正准备道谢,抬眸时却发觉人已不见踪影。小二以为撞鬼,迷糊之中,擦了擦眼睛。 四面无风,茶水凉凉。 无有一丝人来过或走过的气息。 小二摇头,却又突然怔住,张开手掌,却发现那几块铜钱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手心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一章 闺秀 五月七,王府里一片红喜。 而王府外的轻涗街上,也是热浪滚滚,闹意渐浓。 街上行来的是一顶惹人注目的红轿子。 金丝勾勒的轿帏上绣着大方富丽的“禧”字。金鱼闹荷花、麒麟送子的图案绘在轿身上,栩栩如生,吉祥喜气。 红轿子被八抬着,前前后后跟着丫鬟小厮几十个,个个都是十几岁出头的少年样。但都被打扮得规规矩矩,步子也走的像模像样。 两边的还有吹啦弹唱的乐师,以及喋喋不休见钱眼开的媒婆。 后头是戴着红花的马驮着嫁妆,一匹一匹,仿佛成了艳丽的红毯。 仗势之大,引得街上的人纷纷聚过来,议论不休。惊诧的惊诧,激动的激动,赧然的赧然,向往的向往。总之,一下子凝聚的热潮是消散不去的。 “这嫁的是御史大夫的女儿?”一个怯怯的声音略带疑惑。 “怕是吧。”另一个声音压得低低的,有些讥讽地说,“听闻这御史大夫掌权贪度。陛下将其嫡女赐婚与废物般的三殿下便是给的一记警钟。” “唉,你小声点,骂皇亲废物,是要掉脑袋的啊……” “呵,你慌什么。这三殿下混球一个,不论是朝野还是江湖,他的一切早已是苟延残喘。这些京都早便传的沸沸扬扬了。陛下早便看不中他,巴不得他快快离开。” “这……究竟是父子一场。怎么如此……?” “你也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知道。我来好好告诉你,据说有个宫女,不知怎的怀了陛下的孩子被封为王嫔。你知道的呀,这低贱的宫女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怎么可以。生完孩子就死了。 而这生下来的就是三殿下,三殿下身份低微,被送去了传逸楼,宫中的人甚至大多不知道他的存在。陛下也从未见过这个儿子。 这三殿下默默无闻了几年,没想在皇家涉猎时夺得桂冠,从此名震朝野,在众皇子里大放光彩。” “这可不是好事嘛,何来你先前所说的‘废物’?” “你听我继续道来,这三殿下自从王嫔死后就跟了皇后入了东宫。与太子一同长大。 谁知这三殿下目无尊长,狂妄自大。曾多次扬言要杀了皇后。一开始,没人信服,毕竟只是个小毛孩。谁知……”说话的人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这三殿下长大后竟杀进皇宫,企图弑父!后来不知做了什么事,陛下竟未降罪与他……还有……” “噼噼啪啪——” 轿外那两人的稀碎话语已被敲锣打鼓以及红鞭炮的轰鸣渐渐盖末。 轿中的女子一身朱红嫁裙。裙身上纹着朱雀罗云的花色,丝绸细滑,纹路优美。 女子的云鬓上钗着金银凤冠,戴着珍珠宝石,烨烨生辉,端正淑美。 她的手中握着一只雕花圆镜,她打开圆镜,细细端详。 昏橙的镜中是自己的容颜。 肤如凝脂,眼如点漆。她的黛眉被修得细长,看上去温婉柔和。她的朱唇染着胭脂,额上画着绛红桃瓣的花钿,模样清美,不知到了何种曼妙的地步。 女子盯着镜中的自己许久,细细品着方才轿外两人的话。 忽的笑了,也亏自己是个习武的人,听觉比常人灵敏,不然还真要错过这些个好玩的市井琐话了。 这样想着,她便记起辞别时,易无衣对她说的话:“你若想九渊派沉冤昭雪,你若想聂大叔泉下安息,你若想为姐姐报仇,你唯有这条路可走。而这条路,通天都是黑的,一去不复返。” 以及想起那一日她被领到老人跟前——那个十七年前抛弃她的亲生父亲跟前。 “轻牙……以后,你就是京都御史大夫的女儿了。你就是我姚麓的嫡女姚……侍柔了。”眼前的老人瘦弱不禁,唯有一对眼睛精明泛光。 她仅仅垂眸,默认。 十七年前的元宵节,刚满一岁的她被姚麓派人送走了,坐着盖着黑布的轿子,一路从城西赶到乡南。她的孪生姐姐却在那锦衣玉食的姚府待了十七年。 自打如此,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命运的好处往往偏向他人。 姐姐与她,模样相似九分,性子却大相径庭。一个举止文雅,待人温柔,上到九天;一个吃肉喝酒,杀人放火,下至地土。 姐姐叫姚侍柔,妹妹叫姚侍娇。 事实上,姐姐姚侍柔待她很好。 姐姐五岁时偶然从乳娘处得知自己有个穷妹妹,急哭了眼。隔三差五偷溜出府邸去荒郊野岭给那个练马步的妹妹带糖葫芦。 姐姐明明怕死的要死,在看见易无衣刺向妹妹时,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护着妹妹。以至于妹妹怒道:“易无衣会剑术,我会轻功,你会什么?” 姐姐笑道:“我会护你。” 也便是从那一刻起,妹妹只将三样东西放在自己的心尖上,一是师门,二是师父,三是姐姐。 但不知为什么,短短三个月,这三样东西一下子都破碎的无影无踪。 师门败落,师父逝世,姐姐惨死。 自己成了天下最大的魔头,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女魔竹轻牙。 没想雪上加霜,偏偏这个时候,陛下赵昱将姚侍柔赐婚给三殿下赵衡翊。 而此时的姚侍柔尸骨未寒,姚麓悚然不定,先是丧女之痛,再是抗旨之惧——别说九族,怕是十族也株连不够。 百般折磨之时,姚麓求助于江湖旧识易无衣。 天赋异禀的易无衣虽与她同龄,辈分上却是她的前辈,更是师父的老友。 姚麓虽从未养育教导过她,却仍是她的生父,亦是姐姐的父亲。 三殿下赵衡翊虽在朝野甚是羸弱,但与江湖各派交集颇深,是探寻师门灭亡诬陷一事的必经之路。 于情于理都让她明白,褪下魔头竹轻牙的身份,成为姚侍柔,入王府,是她此生不得不做的事。 十七年前她坐在黑布的轿子里,十七年后她坐在红绸的轿子中。 一来一回,命运变动。 思索间,红轿子已抬至王府。 “到王府了——”婆娘掀开垂帷,笑得很欢。两旁的侍女搀过红衣翩然的竹轻牙。 竹轻牙头上的金簪琉璃帘随着自己的步子缓缓摇曳,发出叮咚的声音。 下了轿子,便来到王府前。此时发王府大门装饰大气喜庆,对自敞开。里里外外好多人。 竹轻牙抬眸,那大门上匾额写着三字“定王府”。她暗暗舒气。 “王妃来啦,来啦!”一声清脆的童音激动地响起。 “什么王妃,她还未入府门还不算呢。”另一个少年的声音略带笑意地说。 “哎呀,奈儿不管不管。奈儿就是想快快有个好嫂嫂嘛……”童音有些撒娇的意味,“晟哥哥,让奈儿去牵牵嫂嫂的手吧——” “你有点姑娘的秀气吧,别这么没脸没皮的……” “有个好嫂嫂陪奈儿,别说是脸皮了,头皮都大可不要。” “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说出这么骇人的话……” 两人的话趣意盎然,惹得竹轻牙寻声望去。 说话的两人一个是梳着双鬓发的系着红丝带的粉裙女童,一个是穿着水色长衣手拿素扇的少年。 女童机灵的模样煞是可爱,她发现竹轻牙在看自己,欣喜万分,大呼一句:“嫂嫂,你是不是喜欢奈儿?” 小鬼头,你这么可爱,谁不喜欢啊,应当好好来捏一把你的脸蛋。 竹轻牙如是想道。 只可惜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份是姚侍柔。姐姐姚侍柔是个大家闺秀,自己自然得装的温婉端正些。 这么一想,竹轻牙便只朝女童抿嘴笑了笑。 “呀,嫂嫂笑时更好看了。奈儿明白了,嫂嫂一定是喜欢奈儿的。”女童得意洋洋地笑道。 “她喜欢的不应是你——”一个清丽的声音忽的落下,不高不低,却恰入人耳。 周遭的喧闹声仿佛在一刻间静止了。 那个声音的主人一身正衣如火,墨发垂束,正缓缓地将话说完: “而应是本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二章 夫君 这一句一下去,四周立刻像炸开一般。 若听的人是其他家的姑娘,定是会芳心暗许,秋水连连。 可此时听的人偏偏是“大魔头”竹轻牙。 竹轻牙听着,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眨着眼眸,看向说话的人。 他身姿颀长健硕,并非像传闻一般瘦小羸弱。 许是穿了长衣文带的缘故,他的模样很是文雅温润,令人奇怪的事,他的眉宇间却又带着几分英气。 一对墨眸似笑非笑地眨着,薄唇微勾,墨眉暗扬。有种分不清神色的深测。 他叫赵衡翊,是万人口中的废人。 赵衡翊忽的看向竹轻牙,那双黑漆的眼眸不知怎的愈发显得好看,正盯着竹轻牙的脸庞,久久不移。 他道:“王妃这就随本王入府吧。” 竹轻牙点头,在侍女的搀扶下上前。 还未走近他,他已将手紧紧握住竹轻牙的手。温热的感觉从他修长的手指渐渐蔓延到她的手上。 察觉到还有许多人围在一旁,竹轻牙忽的有一丝羞赧。 某人却事不关己的样子,一路牵着红耳朵的她走入王府,走进大堂。 “看来王妃很怕生。”赵衡翊轻轻笑了,将她带上座来。 “本王以后会好好教导王妃,王妃习惯就好。” 竹轻牙:“……” 外头的人群似乎都散去了,此时的王府内安谧得很,虽装饰得红火喜庆,却因为人烟稀少透着几分孤清。 王府里的下人也只有零零碎碎几个,各自忙着嫁妆聘礼,筹办布置等的事务,瞧见竹轻牙时,大都低头行礼一下就又忙去了。 “府中侍从不多,若王妃不习惯,本王可多要几个服侍。”不知是不是赵衡翊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只是笑道。 来王府她本就目的不纯,加上生来粗鄙不屑热闹。竹轻牙压根就没把赵衡翊的话当成什么。 她也笑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妾身素来喜欢清净,不必费心费力了。” 赵衡翊听着,微微一笑:“本王也喜欢清净。王妃这一点倒是和本王十分相似。” 竹轻牙佯装起闺秀的模样,缓缓一笑。 赵衡翊的眼睛里有些似有若无的笑意,他道:“你我既为夫妻,就大可随意些,繁文缛节都可免去。” 竹轻牙嘴上答应,心里却不禁腹诽:我本就混迹江湖,又不知道什么繁文缛节。 这种东西定是麻烦透顶,就算是教我要做,我也不会乖乖遵命的…… “比如,只需你我相称,或者……”赵衡翊墨眸一转,略带悦意,尾音上扬,“王妃大可唤我一声夫君。” 竹轻牙定了一下,悄然后退了几步,应声道:“嗯。” 赵衡翊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如若销风般收起柔情。 说话间竹轻牙看向了前院的花群开得烂漫,一方假山上流下一道活水小溪,蜿蜒曲折,一直流入院落中央的池底。池中养着游鱼,戏水欢愉,一派生机。 “这一桩婚事,王妃以为如何?”赵衡翊忽然说话,语气依旧平静如水。 竹轻牙有些发愣,随后道:“殿下以为如何?” 接话回抛谁人不会?她竹轻牙好歹也算个叱咤红人,这点办法都不会,就枉为“魔头”了…… 谁知,某殿下更为狡猾…… “我以为王妃觉得如何就是如何。” 竹轻牙停顿一下,回答:“此桩婚事,陛下所赐。如何与如何,又有何关系?” 赵衡翊点头,说:“九州之大,皆为王土。王妃言之有理。” 竹轻牙正琢磨着他的意思,可还未细究其意就已听见赵衡翊继续道:“方才两个在府外的孩子是江湖上的学童。少年叫晟斓舟,女童叫奈水水。 我这些年来,与江湖上的门派交往甚些,这两个孩子年纪虽小,资质却十分聪慧,我与其聊得来,和那少年结拜为兄了。 王妃莫要见怪。” 竹轻牙听得有些惊讶,皇子与江湖上的人结为兄弟,说好听些是义气铁血。说难听些就是不识体统,荒度生活。 而这个赵衡翊从小深居复杂多变的皇宫,怎么可能不知其中的道理?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做法呢? 竹轻牙虽心里想得这样,面上还是回道:“我以为世间之大,唯是知己难求。” 赵衡翊听着,笑了笑。他看向竹轻牙身侧的婢女,道:“玉罗带王妃去雨疏苑,让王妃好生歇息吧。今晚上有大宴,王妃需迎面招呼,到时会很费心费力。” 玉罗点头:“诺。” 竹轻牙欠身。 玉罗一只手搀起竹轻牙往西向走去。 王府里头素雅大气,亭台楼阁古韵连绵。又伴着假山流水,宛自天成。往西面走是一片竹林,幽径,鸟虫。万籁俱寂里脆生生的鸟鸣虫叫,恍如隔世。 竹轻牙赏着如画的景致,心中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丝平静。 看得出这个赵衡翊的确十分喜爱清净。 主仆二人走上曲径,丝柔的裙尾与地面微微擦动,引出“沙沙”的声音。 “玉罗是何地人也?” 婢女玉罗回答:“回王妃,锦川南缘人。” 竹轻牙点头:“听闻那里盛产茶叶,山清水秀。山水养人,所以里头生长的姑娘十个有九个漂亮的。” 玉罗腼腆地笑了笑。 穿过竹林,是两处别致精巧的院落。一个叫雨疏,一个名风骤。外头的草坛里植着海棠和芍药,如雪的水池里躺着睡莲。 院落东边的一头是一条玉砌的水榭长廊,一直连至王府侧厅。水榭长廊白色的玉上雕着脱俗的莲花。水榭长廊的红木顶梁上悬着五彩的琉璃灯笼。清风徐来,叮咚响起。 长廊架与湖面,湖水清碧,水底下凿了井口,活水流流,很为清丽。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玉罗向竹轻牙道,“王妃今日住的便是这雨疏苑。” 竹轻牙点头。心中却不免道:我到底只是个江湖草莽,玉罗说的个什么“雨叔”“雨婶”的,我都听不明白。往日里还得多加学习,免得露出马脚。 两人走进雨疏苑,里头的布置可谓是井井有条,极为雅致。 竹轻牙在一张红木桌旁坐下,今日过分的端正让她累的骨子酸痛。她觉得做个大家闺秀真是比练武功还要难。 但是碍于有玉罗在,竹轻牙无法放纵,变得浑身不自在。 玉罗将檀花窗倚开一些,轻风吹了进来。 竹轻牙对玉罗道:“你可知今晚上的大宴会来哪些人?” 玉罗板着手指头,道:“许是会来许多。太子殿下,二殿下宣王,羽良公主,五殿下安王,六殿下宁王,七公主……还有一些女眷夫人,傅氏,李氏,魏氏,韩氏,杨氏……以及一些小姐公子,陈家月小姐,唐家秦公子定是会来的……不知道萧肃侯会不会来……” 竹轻牙听得脑仁疼,她默默想起赵衡翊说的“费心费力”,这岂止是“费心费力”,简直是要她竹轻牙的性命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三章 大宴(一) 入夜。 沉寂多年的定王府展露了久违的热闹。正厅里的红花红锦,在夜里显得鲜艳不少。桌椅布置井然,糕果点缀。亭台楼阁间歌舞升平,烛光灯漾,一片欣然。 竹轻牙在几个婢女团团围住的忙活中打扮了许久。 镜中的自己云鬓上簪着花钗玉珠,一身的云海红莲裙富丽不失雅致,绸缎绫罗,宛如云霞天衣。 竹轻牙被几个婢女搀着从侧廊出来。彼时的大厅已是宾客盈门。 女眷们围绕在一起,个个温柔秀美,仪态不凡,拿着手绢,轻声嬉笑着。 皇子们亦是聚在一起,被引入座后,喝酒闲聊。 小姐公子在楼台上赏花吟诗,模样暧昧,笑容翩然。 竹轻牙望了一圈,就是没望见赵衡翊的人影。 玉罗说:“王妃,走这过去吧。” 竹轻牙点头。主仆二人穿过长廊,来到大厅。 此时的长廊外灯火葳蕤,月色撩人。 “定王妃。”长廊另一头走来一个举止端正,大气华丽的女子。一身胭紫绸缎纹花长裙,翡翠金簪,装束精美。一旁还跟着两个搀扶的婢女。 走近一些,竹轻牙便瞧清她的模样,一张鹅蛋脸,一弯柳叶眉,一双杏眼清雅,一粒红痣偏眉。 “太子妃久安。”竹轻牙欠身。 来王府之前,竹轻牙曾看了易无衣搜罗来的女眷图,让她认了个清楚。这太子妃叫傅卿,是左丞相傅榷之女。 今日一见,人比画美。 傅卿扶着竹轻牙起来,说:“定王妃不必多礼。今日我来,特地为王妃带了样东西。”说着,傅卿看了一眼一个婢女。婢女领意,忙将手中的木匣呈上前。 竹轻牙笑道:“太子妃来就来了,何须带礼。”她微微转眸,那木匣是用上等的楠木做成,“何况是这等贵重东西?” 傅卿伸出袖中玉手握住竹轻牙的手,说:“东西还是收下吧,倘若定王妃实在过意不去。下次大可送我一样东西。” 话都这么说了,竹轻牙只得让玉罗收下。 “定王妃是姚大人的女儿。”傅卿望着廊外明月,忽然说。 竹轻牙应声。 傅卿看了一下眼前的竹轻牙,道:“爹爹曾与姚大人是旧知。从前我便想,倘若我们可以成为姐妹,将是多好的事,没想梦想成真了。以后定王妃若有余暇,大可去太子府坐坐。” 竹轻牙点头:“定是会的。” 两人说话间,后头来了几个人。 一个是芙蕖绿衣裙的李氏,一个是喜鹊嫩黄衣的魏氏,两人都是太子殿下的妾室。 以及二殿下宣王的妾室韩氏,以及杨姬。 女眷们皆向傅卿请了安,然后打量起竹轻牙来。 最先开口的是魏氏:“我常听兄长提起姚大人的女儿姚侍柔,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瞧,甚是喜欢,往后,我们便是一大家子的了。要是有人欺负上你,便告诉我罢。” 李氏笑道:“魏妹妹说的真是傻。定王妃要是遭人欺负,那第一个冲上来的不应是定王殿下?” 可这句话落下许久,便变了味道。毕竟这定王三殿下赵衡翊是人尽皆知的废人。此番言语,实在是容易让人遐想。 竹轻牙本想回话。却听韩氏打圆场:“你们说的奇怪,这天底下也没人敢欺负定王妃呀。” 李氏笑着点头:“也是,也是。” 韩氏一旁的杨姬身姿曼妙,虽是舞女出生,但气质翩然,袅袅婷婷。 杨姬摩挲着白玉耳垂,乌亮的两眸望着外头,似乎在张望什么。 魏氏见了不禁询问:“杨姬在望什么?” 杨姬笑道:“妾身是在想,羽良公主怎还未到?” 李氏瞧了一眼正在赏花的傅卿,淡笑着对杨姬说:“昨日下雨,今日就难免路滑,怕是路上耽搁了。怎么,你是不是又想见见驸马爷?” 杨姬嫣然一笑,说:“是呢,上回驸马爷题词作诗实在是厉害。妾身佩服。” 魏氏玩笑道:“就算是佩服你也最好烂在肚子里,怎么胳膊肘往外拐的说出来了?” 杨姬挑眉:“是了是了。不过话说回来,最期望驸马爷来的,应是定王妃吧?” 韩氏有些呵斥的意味,语气却依旧温绵:“杨姬,你莫要胡说。” 竹轻牙被众人的目光看来,她望向一直未说话的傅卿。这位太子妃依旧看着景致,似乎并没有听见女眷们的话。 至于这个杨姬所说的驸马爷,竹轻牙从姚麓那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个驸马爷叫薛子耀,是半年前的状元。赵昱赏识其文才便将其赐婚与羽良公主。 坏就坏在,这薛子耀赐婚前已经是心有所属。 更坏的就是,这心有所属的人便是姚侍柔——她竹轻牙的亲姐姐。 更更坏的是,现在自己的身份就是姚侍柔…… 而正因为这个身份,如今一个小小的姬妾也可以爬在她的头上。 竹轻牙按住内心的无明业火,笑了笑,对韩氏道:“无妨。今日大喜,本就该热闹些。”她转眸看向杨姬,“只不过,热闹归热闹,还是不要失了分寸。传出去便是王府管教不周,实在是有失脸面。” 杨姬听罢不再言语。 此时的傅卿望过来,看着竹轻牙的眸子又黑又亮。 她依旧没有说话。 宛如今日那高高在上的轮月。 此时的大厅已是宾客俱全。那杨姬口中的羽良公主和驸马爷也均已到场。正在下人的引带中入座。 傅卿看在眼里,便向女眷道:“时候差不多了,赏玩闲谈也该尽兴了,一道入座吧。” 女眷们应声。 傅卿瞥见竹轻牙还未有已应,便说:“定王妃不一道走么?” 竹轻牙淡笑着回答:“多谢太子妃挂怀,只是我尚且还需理些事务。招待不周,还望体恤。” 傅卿说:“无妨。” 众人便从长廊走去大厅。 玉罗疑惑,悄声问道:“王妃为何不与她们一道去?孤零零的,多膈应。” 竹轻牙不禁叹息,这小姑娘实在是太傻。那些女眷个个都是笑里藏刀,我与其待在一起才真真是被膈应了。 “玉罗,殿下呢?”竹轻牙转移注意力,问道。 玉罗回道:“应该是在大堂,或是在厢房。玉罗也不大知道。” “你们殿下一直这么神出鬼没的?” “什么我们……是你的。”玉罗纠正,然后解释,“殿下是很繁忙的。” 竹轻牙:“……” 说曹操曹操到。 赵衡翊从后头走来,一身月白色的华服,印着云纹。墨发正束,华冠嵌玉,看上去很为淡雅清丽。 赵衡翊似笑非笑看着竹轻牙,缓缓道:“王妃何故不与女眷同去?” 竹轻牙浅笑道:“自然是因为在等殿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四章 大宴(二) 赵衡翊听着,墨眉微扬,说:“如此,人也到了,一道走吧。” 竹轻牙和赵衡翊一道走入众人视野。 虽说她竹轻牙浪迹江湖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是此次她却明明白白感觉到朝野与江湖的大相径庭。 到场的人个个都是王公贵族,举止不凡。个个都面带笑容,模样温柔。 偏偏是这种时候是最令人难以揣测,难以把控的。 正塌坐着的是太子赵景翧,一旁的还有二皇子赵业翃,五皇子赵尘翰。 赵景翧首先起身,他一身华服,玉髓挂身。模样高雅,意气风发。 “三弟,恭喜你。”赵景翧一对细长的眼眸微微弯着,看上去很为愉悦。 赵衡翊点首道:“大哥百忙之中而来,辛苦了。” 赵景翧道:“何须这般客气,此乃分内之事。” 一旁的两个皇子也起身。 二皇子赵业翃是众皇子中最先出兵打仗的。也因为天生好战,生得魁梧强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样子有几分强硬蛮野。 赵业翃先笑道:“三弟今日大喜,我等自当好好一聚,图个喜庆。” 五皇子赵尘翰年纪虽尚小,但华服衬下,也是风度翩翩,有礼有矩的。 他似乎与赵衡翊不熟,只朝赵衡翊点点头,便坐下了。 太子赵景翧饮了口酒,便说:“七弟,八弟这些日子正为萧妃娘娘服丧,无法前来,特地带了礼物赔罪。”说着,塌下上来几个侍从抬着木箱。 二皇子赵业翃摆手:“大抵就是些丝绸锦缎的,没看头没看头。” 赵衡翊淡笑着让侍从承下去,没有说话。 竹轻牙跟着一一行礼。 赵衡翊将这里安置妥当后,便与竹轻牙来至左塌。 左边塌上坐着的是羽良四公主以及驸马爷薛子耀,还有七公主赵嫦习。 羽良公主一身墨蓝长裙,金簪微钗,银制的流苏梅花分外玲珑。她手拿着一柄素扇,神色清冷。 “恭喜三哥。”羽良公主欠身行礼时依旧是平淡无色,声音平缓得没有波动。 神情平淡得让竹轻牙不免觉得这羽良公主像是个木偶人。 赵衡翊似乎早已习惯,只是应了应。 薛子耀穿着官服,眉清目秀得的确像个文人。他起身行礼,举止大方。 赵衡翊随意说了几句,扶他起来了。 只是不知怎的,竹轻牙总觉得薛子耀的眼神一直若有若无地扫在她的身上。 另一旁的少女有些等不及,忙道:“三哥怎如此慢?妹妹想开宴吃糕了。” 竹轻牙望过去。少女穿着一身漂亮的华裙,梳着花簪发髻,模样娇蛮活泼。 这个少女便是宋国的七公主。 赵衡翊轻轻笑了,道:“嫦习等不及便开始吧。” 七公主一听,喜笑颜开,拉起赵衡翊的衣袖便说:“还是三哥待我最好。” 转了一大圈子,竹轻牙还是觉得这七公主和赵衡翊最像亲人。 大宴开。 歌舞升平,流光溢彩。欢闹的气氛洋溢着整个府邸。而那万家灯火,葳蕤丰繁的华表下,实则是藏匿着暗流的涌动。 那纷纷彩彩的衣裙,眼花缭乱的节目让竹轻牙分外不自在。 一来,是这些王公贵族对师门没有了解,无说话的价值。二来,今日琐碎的事务礼节快把她闷坏了。 “王妃不舒服?”坐在一旁的赵衡翊似是察觉,轻声问道。 竹轻牙终于逮到可以开溜的机会,忙回答道:“方才紧张,茶水喝太多了……” 赵衡翊听罢微微勾唇,吩咐玉罗说:“带王妃下去吧。” 玉罗应声,带着竹轻牙往侧廊走去。 待离了大宴,玉罗就纳闷道:“王妃,今日一整天玉罗可没有见你喝过水。怎现在想着要如厕了……” 竹轻牙嘀咕道:“这又说不清楚,茅房又不是我想来就来的。” 玉罗惊道:“王妃,应叫雪隐,而不是叫茅……王妃,怎能这般不雅致?” 竹轻牙轻咳一声,道:“雅致这种东西,我这样的俗人不太喜欢。外头装装便得了,现在没人在看又何必委屈自己。” 说着竹轻牙不禁腹诽:更何况,我叫茅房已经是雅致的称呼了。从前我都叫屎坑的…… 玉罗依旧是惊诧得缓不过来,她心目中的王妃可是像方才的羽良公主一般的…… 竹轻牙拍了拍玉罗的肩膀说:“好了。玉罗,你还是快点带路吧。” 玉罗应声,还是带着竹轻牙走至西阁。 竹轻牙在雪隐出来后,便想着法子不去大宴。 她想起偏林那边有铺满了石子。于是便跟玉罗说想走偏林去大厅。 玉罗自然得应。 偏林多植桃花,即使到了傍晚,依旧花香袭人。沿着石子路的是娇柔的虞美人花,彼时的花色已然傲美。 走了良久,天色渐沉。 竹轻牙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假意被石子绊了脚,突然嗔道:“哎,怕是崴到了。” 玉罗惊慌地扶住竹轻牙,道:“王妃没事吧?” 竹轻牙佯装疼痛,说:“唉,我怕是走不了路了。实在是太疼了,啊,嘶——” 玉罗张望了一会,此时府中的下人大都到了大厅。这里四周没一个人影。她焦急地问:“王妃那可如何是好?” 竹轻牙自然是故意等到人少才摔的。 她回道:“无妨无妨。玉罗你扶着我慢慢回雨疏苑吧。到时候在遣个下人跟殿下说一声。” 玉罗点头,正要扶竹轻牙转身回雨疏苑。忽的,一句话传来:“若是王妃不介意,子耀愿意搭救。” 主仆二人寻声望去,正是那驸马爷薛子耀。 玉罗看见来人可谓是欣喜万分。 而竹轻牙看见来人可谓是气得血都要喷出来。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薛子耀也不等竹轻牙回话,便走过来。他的气质温润,眉眼里顺和得像一个儒士。 竹轻牙笑道:“驸马爷的好意本王妃心领了。本王妃的寝屋离这也不远,自己走去就好。不劳烦驸马爷了。” 她怎么可以让这个驸马爷帮她呢……原本她姐姐这个身份就与这驸马爷有一段往事。她此时要是在闹出个什么纠缠不清,那可真是一百张嘴巴也说不清的…… 也真是搞不清楚这个驸马爷的脑子是不是空的,怎么这么糊涂…… 薛子耀微微一笑,说:“我知道王妃是在担心什么。那不如让我去请殿下过来吧。” 说着,这个驸马爷就要走。 “驸马爷留步。”竹轻牙打了个哈哈,说:“现在大厅宾客众多。殿下自然是要料理的,还是不要去添事了。驸马爷想帮便帮一下吧,反正往后我们都是一家人。” 要是现在把赵衡翊找来,别说是开溜的事情了。她还要再应付一下众人的问候…… 薛子耀点头,道:“还是王妃想的周到。” 薛子耀举止倒是很为得当,即使是扶着竹轻牙也是规规矩矩的。这倒是让竹轻牙松了口气,就算是被人见了,也不会多生太多是非。 四周安谧,微风轻吹。唯有叶子沙沙作响,一路上竹轻牙都在思索薛子耀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沉静许久。 “六日后公主要去妙解寺祈福。王妃一道去否?”薛子耀忽然说起话来,打破了安静。 他那一对温润如玉的眼眸正望向竹轻牙。 薛子耀口中的妙解寺是大宋国的佛教圣地,既在江湖上享有盛誉,朝野中的皇子皇孙也都崇敬万分。 里头的三空法师不闻江湖琐事。凡是伤者,皆不会拒绝。常为九渊派弟子疗伤。万事皆空,有容乃大,是其行事之道。 奈何九渊派灭门不久,三空法师也圆寂了。从此竹轻牙也再未去过妙解寺。 竹轻牙一直觉得妙解寺三空法师一事与九渊派有莫大的关系。经薛子耀这么一提,她便下定了去探一探的决心。 “久闻妙解寺佛法无边,意境开阔,一直想去却未得良机。公主从佛祈福,与我有相像之处。于情于理,我自然愿意一道前去。” 竹轻牙微漾笑颜,缓缓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五章 大宴(三) 薛子耀闻言点首。 三人再行了几步,终是来到竹林。 玉罗张望一下,道:“王妃,雨疏苑到了。” 竹轻牙点头,向薛子耀道:“多谢驸马爷,还望驸马爷向殿下说明情况。另望驸马爷享宴舒坦。” 薛子耀儒雅的容颜上温和不减,他恭敬回道:“王妃安心歇息便是,我自是会处理妥当。至于享宴舒坦,定王府这般雅致适人,何止舒坦?” 竹轻牙望着薛子耀离去的背影,总觉着这个薛子耀话里有话。 可她琢磨半天,愣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那便搁一边先吧。再怎么说,薛子耀也是他姐姐的旧情人。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利自己的事情。 到了雨疏苑中,竹轻牙便将玉罗支开,自己舒舒服服地在那美人塌上呈大字躺开。 若此时易无衣在,大可使唤他捶捶背。竹轻牙如是想。 而王府的另一头,大宴未毕。 依旧是灯火旖旎,风光绚丽。众人饮酒的饮酒,作诗的作诗,十分尽兴。 太子赵景翧对赵衡翊笑道:“三弟,母后很是思念你。你若有余暇大可去宫中看看。” 赵衡翊闻言,抬眸,他那一对墨眸在灯火下分外亮黑。 他稍稍停顿看了一会赵景翧,只道: “自然。” 一旁的二皇子赵业翃闻言,低低地喝了口热酒,没有说话。 周遭依旧人声鼎沸,华音便耳。只是赵衡翊的神色却在灯光下显得错综起来,浮动的光影在他的俊颜上掠起掠下。 女眷处亦是热闹非凡。 “定王妃呢?”李氏忽然问道。 一旁的魏氏回道:“方才我问过侍从,说是定王妃身体有恙,先回去歇息了。” 女眷中间的傅卿微微转眸。 杨姬笑道:“方才还见定王妃脸色红润的。怎么说有恙就有恙了,莫不是不爱与我们几个待在一起?” 韩氏蹙眉道:“杨姬。” 杨姬似乎丝毫没有听见,她继续道:“呦,驸马爷也不见了。” 众女眷寻她目光一望,当真是羽良公主旁空了位子。 杨姬笑了,说:“这样的巧合未免也太引人遐想了吧。” 李氏看了眼傅卿,便说:“杨姬,你别唯恐天下不乱了。这定王妃如何如何与我们几个没关系。” 魏氏听着,皱眉道:“听姐姐的话,并非是在为定王妃说话呀。” 李氏微微挑眉,道:“那妹妹觉得怎么才是为定王妃说话呢?” “你……” “好了。”傅卿突然说话,清傲的容颜上神色微动,一双杏眼里有着若有若无的愠色,“倘若想说便去他们跟前说。” 李氏见罢不再说话。 杨姬上前,语气绵柔:“太子妃,倘若是妾身有什么不当之处请见谅。我也是在为定王妃着急呀,你说她……” “你不就是嫉妒么?”傅卿打断杨姬的话,神色冷清,发上的云坠金簪微微曳动。 杨姬愣住,她张口半晌,未有话出。 傅卿盯着眼前这个身姿曼妙的杨姬,忽然冷笑一声,道:“杨姬,你要清楚自己的地位,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说着,傅卿起身,在两个婢女搀扶下走向众女眷面前。 傅卿那偏眉的红痣越发清脱,一双眼眸清明如水,她曼声道:“从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是不想伤了姐妹的和气。假若因此叫妹妹们惯出了毛病,那就得不偿失了。” “定王妃是王妃。你们是妾。这一点我希望你们牢牢地记在心里。往后我若是在看见听见些我不爱看,不爱听的东西。别说是王府了,整个京都都别想再入了。” 话已至此,女眷们再无说话的意思。 傅卿望着这些垂眸不语的女子们,姣好的容颜上掠过一丝轻蔑的笑意。 上塌的光景依旧绮丽。 太子赵景翧对二皇子赵业翃道:“二弟,听闻你此次要出征燕赤国。听闻那里路途凶险,野兽多生,你要多加小心。” 赵业翃大笑道:“大哥放心,二弟我好歹久经沙场。怎会有事?” 赵景翧摇头苦笑,说:“打仗哪有不负伤的?父皇心疼你,早便叫你不要总是出战了,你却总当耳边风。” 赵业翃摆手,笑回道:“我就喜欢。父皇他也管不了我了。” 赵景翧淡笑,他放下杯爵,朝赵衡翊道:“这么一想,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三弟虽久居王府,却也自在,少了变动灾祸,也未尝不好。” 五皇子赵尘翰闻言抬眸,这个少年的神色异常的平静。 赵衡翊只是浅笑道:“大哥所言极是。” 赵景翧继续说道:“父皇虽不常提及你,但你也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的。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 赵衡翊点头,说:“是了。” 五皇子赵尘翰微微蹙眉,稚嫩的眼眸里愈发清透。 赵景翧道:“十一日,你便要与定王妃一道入宫礼见。车行事务,我来替你安排吧。” 赵衡翊墨眸微侧,他回道:“大哥做事一向尽善尽美,帮了我太多。此次事务就不劳烦大哥了。” 赵景翧听着,一双细长的眼眸微微挑起,他道:“三弟何须客气。莫不是不爱听大哥的絮叨?” “啪!” 清脆响亮的樽杯掉落的声音将热闹的大宴一下子凝固起来。 众人大都惊愕,寻声望去。 摔樽的人正是五皇子赵尘翰。 赵衡翊却依旧从容,他问道:“五弟是有不适?” 赵尘翰神情孤傲,他回道:“非也,我只是怀疑三哥的府里进了邪祟。” 赵衡翊闻言挑眉:“什么邪祟?” 赵尘翰说:“讹兽。” 众人听罢,皆知讹兽。 《山海经》中有云: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 赵尘翰继续道:“此兽从不说真话。三哥府中似有其物。” 话音刚落,赵景翧的神色便暗沉了下去。 赵衡翊只是轻轻笑了,说道:“五弟风趣。定王府乃皇室宗府,风水奇绝。上有佛光普照,下有真龙卧伏。哪来邪祟一说?” 赵尘翰未有以应,将樽杯拾起,重倒了一杯,潇潇洒洒饮了起来。 一旁的赵业翃劝道:“五弟尚且年幼。还是少喝些为是。” 赵尘翰睨了赵业翃一眼,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罢,继续饮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六章 杜鹃 竹轻牙在卧榻上睡了一会。起来时,玉罗已将茶水备齐。竹轻牙向窗外望去,此时夜深露重,王府一片静默。 竹轻牙自从大宴逃出后就累的睡去了。现在月色入户,她倒是全无睡意。 玉罗精力也是十分充沛,在房中和竹轻牙说起闲话来。 “两个时辰前大宴结束了。”玉罗告诉竹轻牙,“我听管事说,大宴上发生了一件好玩的事。” 竹轻牙问:“何事?说来听听。” 玉罗便把五皇子摔酒樽说邪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竹轻牙听着,陷入了沉思。 在外人眼里,这一桩事情似乎只是皇子间的玩笑逗趣。但她总觉得事情并非这般简单。 听玉罗的叙说,这太子赵景翧表面温厚善良,实则是对赵衡翊明褒暗贬。 毕竟赵衡翊被耻为废物的缘由经过,唯有这个太子赵景翧最清楚。而此缘由经过多数是在宫中发生。此番多次提及宫中事务,正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有意为之。 至于那个二皇子赵业翃的确是个热血壮士。可在玉罗的叙说中,他卑与兄长,又不免愚腐,是屈与太子赵景翧之下。 而那个五皇子赵尘翰年纪虽小,却最有抱负。 他对于赵衡翊的受辱,既非袖手旁观,也非两肋插刀。倒是以不大不小的玩笑暗讽了太子赵景翧。 但在竹轻牙看来,此玩笑虽有一时出气之快,但也难说不会留有后患。 反之赵衡翊本人今日大宴这般被辱,竟面不改色,可见志不在小。 这一回,竹轻牙还是认同赵衡翊的做法。 “殿下呢?”竹轻牙问玉罗。 按照大宋国的礼节,他作为夫君,难道不应该来见自己么。 玉罗笑道:“王妃急了?” 竹轻牙回答:“非也,我只是走个过场。随意问问。” 玉罗:“……” 玉罗想了想,笑着说:“殿下一个时辰前来见过王妃。王妃正睡得浓,殿下不忍叫醒,回正房去了。” 竹轻牙:“……” 此时皓月当空,四围静谧却也多了些凉意。竹轻牙披上一件丝纱秋坎,又命玉罗添些热茶。 玉罗问道:“王妃何不叫奴婢关了窗子?” 竹轻牙说:“我生来喜欢凉风。凉意虽寒,却也让人清醒。” 玉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烛火微曳,紫炉中的暗香微浮。玉罗将礼品收好,端坐起来。 玉罗说:“王妃。要不要看看太子妃送了什么?” 竹轻牙点头道:“看吧。” 玉罗将那上等的楠木匣打开。里头铺着淡红的云锦布,布上躺着一对银耳坠。银制的耳坠亮丽精美,雕成的是两只杜鹃的模样。 那杜鹃雕得栩栩如生,模样玲珑小巧。实属是上品。 玉罗惊叹:“不愧是太子妃。东西送的都这般精巧。” 竹轻牙用手轻轻摩挲着这两只耳坠,她那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越发密柔。 玉罗又道:“王妃戴着定是会好看的。要不玉罗给王妃戴着试试?” 竹轻牙未有回话,只静静地看着那两只杜鹃鸟。 “王妃。”玉罗疑惑,唤道。 竹轻牙忽然道:“玉罗,你可知这杜鹃鸟又何含义?” 玉罗回道:“杜鹃鸟日夜哀鸣,未见有情人,终是喙啼鲜血,相思入骨。是愁绪深思的象征。” 玉罗怕竹轻牙误会,补充道:“太子妃送的这个是成对的,定是希望王妃免受相思之苦。成双成对,永可长守。” “这个含义我知道。”竹轻牙水眸微垂,颜上划过一丝清淡的笑,“我问的是另一种含义。” 玉罗不解,一双眸子怔着。 竹轻牙低喃道:“杜鹃啊杜鹃。是一种坏鸟。” 竹轻牙回想着那时候的自己已然是叱咤风云的江湖红人。 九尺圣水,万丈高山。 华阳宫聚集天地之灵气的邑山上仙云缭绕,百草丛生。是江湖武林鼎盛崇敬之地。 江湖著名的符正大赛便是在此地集发的。 “师尊,这头第怎能给九渊派的弟子?更何况是这个嗜杀成性的妖女?”那些白衣弟子蹙眉跪叩,纷纷不满与竹轻牙符正大赛头第的身份。 众人听罢,也都纷纷抗议起来。 那蝉月白衣束身,鬓发染霜,却风骨傲然。他道:“规矩就是规矩。你等不必再说。” 那时的竹轻牙一身红衣似焰,风风火火,洒洒脱脱。她以为这个蝉月老儿是个善类,却没想此人实在是道貌岸然。 “不过,竹轻牙。我符正大赛的宗旨是以德服人,传扬武魂。你若是有什么邪魔外道,是无法参赛的。”蝉月说道,“听闻那劃州三百百姓遭屠一事与你有关,你作何解释?” 竹轻牙抬眸,轻轻一笑,道:“师尊既然只是听闻,又何必问我。市井谣言罢了。” 那二弟子姜曳大斥道:“你如此般不恭敬,枉为江湖中人!” 竹轻牙望向姜曳,一字一句回道:“我并非你华阳宫之人,你家师尊还是掌门都与我无干系。我为何要卑躬屈膝,自降身份?” 姜曳大怒道:“你这妖女,当真是巧舌如簧,信口开河!” 三弟子季辞凉劝道:“师兄息怒。切勿动气。” 姜曳“哼”道:“不过也是难怪,九渊派向来如此。总之,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好了!”蝉月训斥一句“姜曳你下去。” 姜曳自然不得不退下。他瞪了竹轻牙一眼,走下高台。 蝉月转眸对竹轻牙道:“竹轻牙,我此番说词并非无中生有,是有证人。”说罢,他示意一旁的弟子。 从下台走来一个人。他墨衣长袖,玉簪青丝,眉目冷峻。 竹轻牙见来人,暗惊。 “师哥……?” 沈南真未有以应,眸子冷清,他朝蝉月行礼道:“九渊派痴迷邪术,传教瘆人。实为江湖隐患。弟子幸蒙师父教导,才可悬崖勒马,及时回头。” 竹轻牙做梦也没有想到。 自己崇敬一辈子的师兄, 竟会有一天拿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沈南真继续道:“弟子在本月廿四曾亲眼目睹九渊派之主聂戮前往暗谷企图挖掘断魂株,以此修炼邪术。” “同行的还有其弟子白七,竹轻牙。”沈南真语气寡淡,神色凝重。 众人纷纷惊诧,一下子望向竹轻牙。 竹轻牙水眸微动,一刹那,她的神色便冷暗下来。 “师哥,诬蔑师门对你有何好处?” “我已不是九渊派之人。”沈南真瞥了竹轻牙一眼,又向众人道:“那劃州三百无辜百姓正是你修炼邪术的罪证。那死状凄惨,头卧地,四肢卷曲。难道不是噬灵术?” 竹轻牙闻言冷笑一声,说:“是,那噬灵术确确实实唯我九渊派独有。那劃州一事却并非我所做。师门亦在探察是否是有叛徒诬蔑。” “当日你便在劃州。也唯有你会噬灵术。不是你是谁?”沈南真轻蔑一笑,道:“竹轻牙,不止这一件事。聂戮死后,就将九渊派之主的位子给了你。” 他顿了顿,朝众人道:“你们不觉得十分蹊跷么?” 众人议论纷纷,嘈杂起来。 “是因为你立了大功。”沈南真冷笑道,“因为你杀了那三百人!” 人群中有人惊呼起来,人们面面相觑,神态失常。 竹轻牙那一双眼眸水波微漾,她遏制住愠怒,她笑道:“沈南真,原来你是因此事而心生妒意。” 沈南真冷哼道:“竹轻牙,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十年前的九渊派原本礼道安然。十年后,正是你的到来,才让九渊派乌烟瘴气,不成体统。 至于你所说的嫉妒,呵。 那九渊派之主的位子本应是我的。你顶多算是个鸠占鹊巢的杜鹃鸟罢了。”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响应。 竹轻牙的眼里含着笑意,可那种笑意却渐冷渐凉,让人盯久了发寒。 “王妃,王妃。”玉罗叫了叫竹轻牙。 竹轻牙这才回过神来。 玉罗疑惑道:“王妃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竹轻牙笑道:“我是想起来这个杜鹃鸟的另一个含义了。” “什么含义?” “鸠占鹊巢,掠夺的含义。” 月色冷清,宛如碎银。铺就了一地的白霜也是格外得洁白。 玉罗惊道:“王妃……怎会如此……想到……这……” 竹轻牙轻声笑了,揉了揉太阳穴,只道:“玉罗,你暂且将东西收好吧。” 玉罗按下惊意,应声。 竹轻牙微微垂眸。 那个尖厉的声音忽的再一次响起,“你顶多算是个鸠占鹊巢的杜鹃鸟罢了。” 但愿她只是多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七章 璧人 大宴过后,在王府的日子就变得很是清闲。 那赵衡翊一直忙着什么事情,总是在大厅里走动。竹轻牙见此人毫无来雨疏苑之意,自然也自在得不少。 杜鹃的事情竹轻牙暂且不愿提起。她只想着怎么找到出王府的借口,去会一会华阳宫的人。毕竟,他们是最开始挑拨九渊派与各派关系。 不知道她以这个尊贵身份前去,那些伪君子会作何应对。 正这么打算着,却没想到玉罗进门,她满脸欣喜:“王妃,殿下来了。” 竹轻牙:“……” 竹轻牙抬眸,此时赵衡翊正走来,一旁跟着侍从。他一身雅清的墨衣,袖口处勾有银纹。华冠微束,风度清然。 他的一双墨眸含着笑意,道:“王妃近日来可住的舒服?” 竹轻牙欠身回道:“回殿下,一切都好。” 赵衡翊说:“这几日来我忙与事务,疏忽你了。” 不用不用,请你尽情疏忽我…… 竹轻牙笑了笑。 “作为补偿。我今日和你去长乾街吧。”赵衡翊微微勾唇。 什么? 竹轻牙愣了愣。 赵衡翊见了,笑道:“怎么?不满意?” 竹轻牙摇头,干笑了下,说:“殿下误会了。我只是没想到殿下会这般开明,允诺我出去。” 赵衡翊说:“我可从未说过我允诺你出去。我说的是我们出去。” 竹轻牙:“……” 定王府专坐的马车,上纹海云图,下镂百草纹。典雅古朴,是为上乘。 原本车水马龙的长乾街因这一顶华轿更为拥挤热闹起来。 “这不是定王府的马车么?怎么出来了?” “啧,这定王也是个奇人,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还出来游山玩水。” “笑话啊笑话——” 众人的语气不屑,引人难堪。 华轿中的竹轻牙正坐在赵衡翊一旁,却未感觉他有丝毫怒意。 她不禁佩服此人的隐忍。 忽然之间,人群里的声音越发鼎沸起来。人们不知在议论什么,一时之间,嘈杂纷乱。 “让我见见定王殿下!”一个尖锐的女声划过天际。 华轿停了下来。 侍从掀开帷幕,对赵衡翊道:“是……”他看了眼竹轻牙有些欲言又止。 赵衡翊道:“说。” 侍从长舒一口气,道:“是陈家四小姐。” 赵衡翊的样子好像是意料之中。他点头示意让侍从下马。 随后就是侍从拴马,劝慰女子的声音,以及众人稀稀落落的议论声。 可那女子似乎并不领情,依旧大哭大闹。 赵衡翊事不关己地眨着眼眸,然后对竹轻牙道:“那是陈家月小姐的四妹。” 竹轻牙点头。 这个陈家月小姐她是有点印象的。在大宴上,那个小姐知书达理,仪表端正。见了竹轻牙后,恬淡地笑了笑。 不过那一天,她那个四妹似乎并没有到场。 赵衡翊继续说:“陈家四小姐是先帝预配的定王妃。” 什么?竹轻牙惊愕。 怪不得,原是…… 竹轻牙猛的一怔。 鸠占鹊巢。 那杜鹃…… 难不成傅卿也知道此事?只是她用意何在? 赵衡翊见竹轻牙神色变化很大,也不询问,缓缓道:“只不过,那都只是四小姐一厢情愿而已。” “一厢情愿?”竹轻牙微微转眸,“那我与殿下是什么?” 赵衡翊俊颜上浮起一丝笑意,他那一双眼眸不知韵匿了何种神色。 他笑道:“我对于王妃,恐怕不只是一厢情愿。而王妃对于我,就不得而知了。” 竹轻牙猜不透他的意思,索性不猜。 轿外的那位四小姐似乎被激怒了,怒气冲冲地叫着,几个侍从似乎都拉不住她。 赵衡翊对竹轻牙道:“我下去看看。” 竹轻牙一只玉手拉住赵衡翊的袖角,她笑道:“殿下,我与你一道去看看。” 赵衡翊抬眸,说:“也好。” 两人出了华轿,众人自然也是一片哗然。大都聚过来看看。 “这陈家的四小姐是疯了么?怎么喜欢上这么个人来?” “什么?你说她喜欢定王?哈哈,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哎,那不是刚入门的定王妃么?怎么也在这?” “哈哈哈——真是出好戏。” “小点声,降了罪的话可如何是好?” “你怂什么?难不成他们要将全街的老百姓都杀了?那还有没有王法了?” “是啊——哈哈哈——” 竹轻牙咬咬牙,这些个人当真是聒噪。换做是以前,恐怕她一亮剑,这些人就闭嘴了。 “殿下——” 那声女声柔和了许多,带着些凄惨。 竹轻牙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茶绿襦裙的女子跪伏在地。墨发微垂,银簪颤抖。她抬起头,朱唇微咬,一双眼睛满含泪水,看上去楚楚动人,失魂落魄。 怕是哪个男人见了都要心软三分吧…… 竹轻牙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赵衡翊。没想到赵衡翊也正望着自己。 他那一对墨眸直勾勾地盯着竹轻牙,仿佛两颗黑曜石正妄图吸摄自己的魂魄。 竹轻牙赶忙移开脑袋。 赵衡翊倒是依旧神色平静,他转眸望向陈家四小姐,道:“四小姐请起。” 陈翩若自然不肯就此罢休。她悲切切地说:“殿下,我才应是你的王妃啊——你看看我,我才是你的王妃啊——” “不。”赵衡翊说,“你不是。” 陈翩若哽咽道:“为何……”她的头发散乱无比,泪痕留了满颊。 赵衡翊道:“四小姐,这大街上的人愈发多了。本王希望你能顾及陈家的名誉。”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陈翩然带着哭腔吼道:“殿下!我什么都不在乎,只需……只需与你……殿下,倘若不行……我,我,愿做妾!” 话音未落,众人哗然一片。个个都幸灾乐祸,盯着赵衡翊。 赵衡翊却平和得像一汪死水,他的音色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四小姐,这句话,本王只说一遍。不论何时,不论何地,能待在本王身边的人,只有她。” 说着,赵衡翊转眸望向竹轻牙。 虽说听着令人动容,可是竹轻牙总觉得这个赵衡翊是故意把话头扔给自己的…… 陈翩若转头看向竹轻牙,看着情敌高高在上的,心里自然不好受。她冷笑着盯着竹轻牙,说:“姚大人的女儿。呵——你家爹爹贪度权责,你知道么?” 竹轻牙道:“本王妃知道不知道和你有何关系?” 陈翩若冷哼道:“我总算明白了。正所谓狼狈为奸。你一家子滥用职权,而定王彻头彻尾是个混球。”她冷冷地笑起来,讽刺道:“你们当真是佳偶天成,一对璧人啊!” 这女人是个疯子吗……竹轻牙不免为她惋惜。 方才还殿下左,殿下右的,现在就改口叫混球了。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四小姐,本王妃唯独赞赏你的最后一句话。”竹轻牙轻轻笑了,说,“本王妃确实是与殿下佳偶天成,一对璧人。 你放心,今后的日子,本王妃定会与殿下长长久久,永不相离的。” “你!”陈翩若惊愕万分。“你当真是厚颜无耻!”说着,她正欲上前。 此时陈家的人赶来了许多,纷纷将陈翩若拉住。后头走来的还有陈家月小姐。她依旧仪态端正,举止得体,只是此次前来面带些愠怒。 “随我回去!”陈月影蹙起黛眉,拉住陈翩若的手腕。 陈翩若眨着泪目,道:“我不!” 陈月影顿了下,随即点点头,她道:“好。你今日不回,以后也不必回了!”说罢,她便转身就走。 陈翩若哭起来,道:“阿姐,阿姐。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回去,我回去——” 陈月影这才止步。她吩咐一旁的侍从将陈翩若扶入轿子。 陈月影向赵衡翊,竹轻牙欠了欠身,道:“四妹不懂事。让殿下,王妃见丑了。定会多加管束,还望殿下,王妃宽度。” 赵衡翊点头。 陈月影起身,走向轿子。在婢女搀扶下上了轿子,与陈翩若回去了。 众人见状,大都散去了。纷纷攘攘地走了起来。 赵衡翊对竹轻牙说:“王妃也与我上车吧。” 竹轻牙点首。 轿中竟已沏好了茶,热气氤氲,茶香暗浮。 “这是雪川上的茶叶。”赵衡翊微微一笑,说。 竹轻牙对茶毫无研究。她听着觉得厉害,便点头捧起瓷杯喝了一口。 茶水虽苦,余味却甜。 竹轻牙点头说:“是好茶。” 赵衡翊笑了笑,继续道:“既然如此,王妃就多喝些。” 赵衡翊此时的语气分外温柔,与方才的冷清大不相同。 竹轻牙顿了一下,随后点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八章 彩灯 定王府的华车行了许久,一路上赵衡翊和竹轻牙闲聊了几句,赏了会儿外头的景致。 自在悠闲的时候倒是过得很快,太阳已照正头,街边已有人摆出了膳点。 赵衡翊掀了一半帘子,只扫了眼外头,便放下,道:“时候不早了,王妃想去哪里用午膳?” 竹轻牙闯荡江湖的时候只去过几次茶棚……难不成说去茶棚…… 这么想着,竹轻牙便说:“一切都由殿下。” 赵衡翊听罢,望向竹轻牙,他低低地笑了,声音温靡:“王妃何必客气,只管说便是。” 竹轻牙听着,不禁往后靠了靠。她干笑了一声,道:“殿下何必客气,只管说便是。” 赵衡翊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去湘悦楼吧。”说着,他吩咐了车夫。 车夫应声,挥了挥鞭子。马蹄声快了起来,沙土飞溅,蹄踏板石的声音。 街外依旧热闹。叫卖的叫卖,吆喝的吆喝,一派生机。 赵衡翊悠闲自在地放下瓷杯,对竹轻牙说:“王妃方才当真?” “什么当真?” 赵衡翊笑着答道:“王妃方才说要与我长长久久,永不相离。此话当真?” 这个赵衡翊,别的不说,偏偏说这个。记得倒是很牢…… 竹轻牙咬咬牙,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真。” 赵衡翊听罢轻轻笑了。 “那么殿下呢?”竹轻牙不甘心被赵衡翊摆一道,她问:“那殿下方才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陪在殿下身旁的只能是我,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赵衡翊眼带笑意,“主要是……王妃愿陪我吗?” 竹轻牙:“……” 你不用再说了…… 我……甘拜下风…… 须臾茶毕。赵衡翊与她一同上了湘悦楼。 楼高九层,屋檐飞绝翘凌,每层屋檐上各挂着一个琉璃灯笼。层层叠叠,宛若天中云霞。 小二带着二人入了一个厢房。 不得不说,赵衡翊确实是有眼光。 这是一间古雅的屋子。进屋见的是一帘丝锦的莲花碧叶屏风,梁上雕镂着云霞的纹路条理,栩栩欲生。 移步屏风后是红木桌椅,典雅光滑的色泽。香木花窗半倚,吹来柔风几许。屋外的景色也尽现此处,粉墙黛瓦,流水潺潺。一派怡然。 殷勤的小二替赵衡翊说这聊那,赵衡翊点着头不露痕迹地将其打发走了。 “不知王妃喜欢吃什么,故都要了些。”赵衡翊说。 都要了……? 竹轻牙打了个哈哈,银子多就是好…… 菜肴呈上的快,各各精致无比,香气氤氲,很为诱人。 两人夹着菜,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竹轻牙吃着珍馐,心里不免心痛,这么些东西虽说可口却终究是东西。竟足足花了她当年闯荡江湖时十日的开销…… 想着,竹轻牙便抬眸瞧起这个赵衡翊来。 他依旧是风度翩翩,悠闲自在。说起来,此人生得一点也不难看,更可以说得上仪表堂堂。 他的眼眸很黑,羽翎般的睫毛长密漂亮。鼻梁挺俊,丹唇薄弯。眉毛黛黑,眉尾带着英气上挑。 如此肃朗明俊的男人,怎么就成了众人唾弃的废人了呢? 竹轻牙终是不解,再说此人举止有度,思虑缜密,对于太子态度也是极为谦逊。 也许……是会招人忌惮…… “王妃何故一直看着本王?”赵衡翊说道。 竹轻牙愣是一下。停顿一刻,她缓缓道:“这里只有殿下一人,我自然只能看殿下。” 赵衡翊笑道:“王妃的意思是,若有其他人在,王妃就看其他人了?” 竹轻牙听着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忙是摇头,道:“……自然不是。” 话落无应,竹轻牙再次看向赵衡翊,没想到此人正勾着丹唇,墨眸里含着狡黠的笑意。 竹轻牙:“……” 总有些被耍的感觉…… 此时窗外响起些琐碎的声响。 渐渐的,那些碎音变得沸腾起来。接下来是热闹的搬运声,嘈杂的呐喊声。以及一群群走路马蹄的密集声响。 竹轻牙抬眸,似是要望向窗外看去。 “是彩灯的筹备。”赵衡翊见状解释道,“今日一到未时,京都的人们便会去虞水畔搭建高台。高台水榭里放满各式的彩灯。 在夜色渐沉之际,人们将彩灯挂在榭梁上,彩灯绽放愈久,以求的心愿便愈会成真。” 竹轻牙点头道:“从前深居闺中,不解京都还有这类庆典。” 事实上,她是因为生于穷乡僻壤,不解风情罢了…… “如此,以后王妃有我。我一一为你解释。”赵衡翊笑了。 竹轻牙眨着眸子,跟着笑了下。 那可不行,万一哪天跟你待久了,露了馅,那你可不要把我千刀万剐的吗…… 竹轻牙与赵衡翊用完午膳后,换上便服后,便去集市走了几圈。 脱去定王妃定王殿下的身份,他们二人倒真是一对璧人。 一路走着,便时不时有人侧眸打量,甚者更是赞许连连。 或许竹轻牙想的是对的。 这天下的人们都知道有个废人皇子,可他为何是废人,什么时候被叫作废人,甚至他长得何样,大都不知道。 人云亦云,是闲人的通病。 此时的虞水畔人已聚满,花灯葳蕤,色彩缤纷。水面清澈如镜,孩童嬉笑的声音萦绕在这里。 “夜色将启。”赵衡翊似是在喃言。 他独立水畔,墨发丝在风里飞拂着。 竹轻牙恍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赵衡翊垂眸看她,说:“王妃可曾有什么愿望?” 竹轻牙抬头,她瞭望那温婉的水波,那如霞的花灯,她想起自己的种种处境来,她刹那的失神。 忽然,赵衡翊握住她的手,她抬眸,只觉得温暖至极,竟无想挣脱之感。 她顿了顿,笑道: “我只愿, 国泰民安, 无国。” 赵衡翊听罢,没有言语,只那俊容在暮色的灯火下忽明忽暗。 竹轻牙沉默片刻。 她有些自嘲地摇头,道:“罢了。我到底还是痴人说梦。这大千世界,纷乱众多。哪有真正的国泰民安呢? 更何况在世上,本就各人下雪,各人刮风,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什么才算是真正的祸国殃民呢?” 赵衡翊听着,沉寂须臾,缓缓道:“乱世也好,盛世也罢。王妃有自己的活法就好。” 竹轻牙轻轻一笑,问:“那倘若我的活法就是遇佛杀佛,遇鬼杀鬼呢?” 赵衡翊听罢,带着一丝温和的喟叹,说:“王妃放心。王妃杀佛我来埋骨,王妃杀鬼我来超度。” 竹轻牙无声地听着,心好像被什么拨了一下。 远方的霞光渐渐沉去,唯留下乌黑的夜色。花灯随着众人的嬉戏嚷言一一点起。那一点一点的光将整个黑夜渲染得分外撩人。 赵衡翊将一个花灯送上高台。 这个花灯的形态像支竹子,绿叶柔和,样子生动。做工精细,却不显繁琐庸俗。 竹轻牙问:“殿下做的?” 赵衡翊回答:“是。闲来无事,花了半月做的。” 竹轻牙点头:“殿下做的这个花灯很好看。” 赵衡翊笑道:“多谢王妃夸赏。” 竹轻牙打量了一番那个亮起来的“竹子”,又问:“殿下喜欢竹子?” 赵衡翊微微点头,道:“向来喜欢。” 竹轻牙的心脏“咯噔”一下。 因为,她也喜欢竹子。 “王妃。”赵衡翊道,“我们的花灯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九章 暗卫 不只是亮了,还亮得万分漂亮。水榭上的灯光旖旎,在如水的夜色里很是澄净。 光韵翩然,映在虞水面。宛如莲花绽放与其中,又仿佛那地方是另一个世界。 “是。”竹轻牙抬眸凝视了好一会,点了点头。 赵衡翊微微一笑,乌亮的眸子里映着花灯中灿烂的火光。 “殿下,为何这么多人都称你为废人?”竹轻牙的发上的银簪流苏轻轻摇曳,发丝随风浮动。 “王妃赞同么?” “不。”竹轻牙摇头,“在还未真正认清一个人之前,我不会妄下定论。” 赵衡翊莞尔一笑,道:“王妃是智者。” 竹轻牙抬眸,问:“不过殿下,流言的传播也有选择性,为何偏偏选中了你?” 赵衡翊长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光,他道:“生来便是如此。” 竹轻牙惑然,她刚欲再开口,却被赵衡翊的话打断了。 “人还是得藏些秘密的。”赵衡翊哂笑道,“对么,王妃?” 赵衡翊的两眸依旧黑亮得像星辰。 不知道为什么,竹轻牙有一种被看穿,被渗透的交迫感。 此时的虞水畔氛围分外得温和,热闹的人群也逐渐静谧下来。只听得零星几声轻呼,众人仿佛都沉醉于这个烂漫的灯卉中。 久久无法离去。 “啊——”骤然听见一声惊恐的呼声。 众人惊诧,寻声望去。 是一个女子倒在地上,衣裳染血,那鲜血肆意地流淌着,宛如绽放的海棠,显然是方才被刺的。 人群一下子疯乱起来,纷纷逃起来。 竹轻牙刚想过去看看,就被赵衡翊一把拉住。 赵衡翊的声音异常冷静,“此刻,我绝不允许你离开我半步。” 竹轻牙愣了下,还是听从了赵衡翊的话。 毕竟她现在已不是那个江湖女魔竹轻牙了,她现在是端庄内敛的定王妃姚侍柔。 竹轻牙问:“那……我们怎么办?” 赵衡翊回答:“我们就站在这里。不要走动。” “……为什么?” 赵衡翊的声音平静清冷:“一来,人群混乱,你我将会被人群拥攘,极易走散。二来,我怀疑这刺人的凶手方才的举动就是为了引起众人慌乱,好趁虚而入。三来……” 赵衡翊顿了一下,神色冷静而淡然:“三来,他们的目标是我。” 竹轻牙愕然地盯着这个镇定自若的赵衡翊,不知如何做法。 赵衡翊见竹轻牙的神情如此,笑道:“王妃放心。我心中有数,自是不会让王妃早早做了寡妇。” 竹轻牙:“……” 在这种迫在眉睫的时刻,也就只有赵衡翊这厮才说得出这般没心没肺的话…… 竹轻牙问:“殿下既然心中有数,怕不是早便知道今日会发生这些?” 赵衡翊哂道:“王妃聪慧。” 竹轻牙道:“如此说来,殿下故意作为诱饵,引蛇出洞了?” 赵衡翊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么……”竹轻牙似笑非笑地说,“殿下今日邀我出来,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了?” 赵衡翊看着竹轻牙,他的神色逐渐静和下来。 他说:“确实有一部分是因为私利。” 竹轻牙问:“那另一部分呢?” “唰——” 竹轻牙身后倏忽地出现一个黑影。 还未等黑影动手,赵衡翊已迅捷地将竹轻牙拉入怀中,同时的另一只手拔出佩剑,直指来人。 动作干脆利落,顷刻间,黑影被一团灰色的人影围住。 竹轻牙在几寸光阴间便感受到了杀伐的冷意,刀剑的光影,以及,赵衡翊怀抱的温暖。 “另一部分,便是私欲。”赵衡翊勾唇的模样玩味又俊朗,带着些许邪气,却又如沐春风般的温柔。 竹轻牙不敢贪恋这般温柔,她推开赵衡翊,侧身立在他一旁。 定睛一看,那团灰影原是一群灰衣侍卫。他们着装简易轻便,灰布半遮面,只露出冰窟般的眉宇。 暗卫。 竹轻牙的心中响起这两个字。 所谓暗卫,便是暗地里的护卫。他们生为主人的人,死为主人的鬼。 一生只追随一个主人。 事实上,暗卫说白了就是不合法令的私家组织。一旦壮大,便是一个可怕的军队。 没想到赵衡翊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指挥暗卫办事。要知道,王公贵族最忌讳的便是手握兵力了。 被暗卫围住的是一个黑衣男子。 此人虽戴着青铜的面具,两目却看得出格外得狰狞。 毒药常藏与口舌中,可这个黑衣男子已被刚才迅敏的暗卫割断了舌头,夺去了武器。如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衡翊已然没了方才的玩世不恭,他冷峻而平和,下令道:“带回府去,让九尾探一探底细。” “是——”众暗卫将黑衣男子一道带了下去,告退了。 暗卫如影。 无声无息,来无影踪。 一下子的功夫,虞水畔便恢复了风平浪静的安谧。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暗卫的召集需要无数的人力心力,更有甚者拼死也凑不出三个暗卫。 而赵衡翊却有这么多暗卫肯替他卖命。这一点,实在是可疑。 竹轻牙想着,便抬头看赵衡翊。此时的他正安排侍从去牵马车。 …… 回府之后,已入午夜。 管事的上前吩咐侍从将东西收拾。 赵衡翊安排了些事务。一个暗卫从月影下走来,上前对赵衡翊轻声回报了什么。 赵衡翊听着,蹙了蹙眉。 他转头看向竹轻牙,语气却依旧柔和,他道:“王妃先回去吧。我还需处理些事情。” 竹轻牙巴不得快些逃走,她欠身唤了玉罗一并退下。 竹轻牙在玉罗的搀扶下回到雨疏苑。和以往一样,主仆二人穿过那片幽密的竹林,只是此刻,竹轻牙觉得此时月下的竹林甚是漂亮。 她许是想到了那个竹子样的花灯……多少增了些动容。 回至房中,她趁着一身疲惫,泡了会木桶里的温水浴。起来时,玉罗为竹轻牙换上纱丝的长裙。 玉罗整理着衣物,道:“王妃,今夜太晚了。玉罗就不跟你唠叨了,早些睡吧。” “嗯。”竹轻牙轻应了声,一个侧身便到了床上。 玉罗吹灭烛火,关上屋门。玉罗的步子渐渐淹没,没了声息。 待玉罗离去良久,竹轻牙从床上起来。月色如水,洒在屋内。一切都是静谧的。 竹轻牙走至窗前,将檀木雕花窗撑开一些。 此时皓月当空,窗外立着一个人。 “易无衣,你什么时候来的?”竹轻牙四下打量,确认无人才小声道,“定王府不比江湖,府中布满暗卫。且这些暗卫行踪诡秘,隐术极高,连我有时也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易无衣没有应声,他飞速地跃如屋内将檀木窗带上。落地无声,顷刻间他便到了竹轻牙面前。 竹轻牙暗惊道:“你疯了?若是府中的人来了,你怎么办?” 易无衣丝毫未有惊慌,他平淡悠闲地找了个梨花木凳子坐下,他说:“你与其担心我,倒不如好好担心一下自己。” 竹轻牙听着心下有些不定,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易无衣抬眸,一对星眸含着冷意,他答:“是‘蛇’,它又出现了。” 这句话如凉水倾泻而下,叫竹轻牙浑身上下,从头至尾,全无了暖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十章 针锋(一) 易无衣继续道:“那日我从半户酒楼下去,望见西晏路上死了人。上前察看,没想竟发现了‘蛇’。” 竹轻牙沉思片刻,道:“死的是什么人?” 易无衣说:“不是什么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丝绸商人。” “丝绸商人?” 易无衣点头道:“因为此人不涉及江湖,所以我不保证一定是当年的那个凶手。” 竹轻牙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蛇”,是他们唯一能找寻杀害师父,姐姐凶手的线索。 师父姐姐死时,死相惨状,似乎是全身上下都被不同种类的兵器伤过。可是细细观察,却又发现死因不在此处。 易无衣天资聪颖,当起仵作来也毫不吃力,他检查一番,才告诉竹轻牙,死因是他们颈上的那个红色痕迹。 那个痕迹形状细长,弯曲得十分规则。 像是一条蛇。 “江湖上没有这种形状的兵器。”易无衣当时很郑重地说,“至少,以我的阅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兵器。” 至今,他们二人依旧没有摸清凶器的样子。 竹轻牙问:“你有打探出官府有没有查出什么来吗?” 易无衣轻蔑地一挑眉,说:“官府?你指望那几个肚子大得和灯笼一样的愚汉?” 竹轻牙听罢,便有些无奈地笑道:“也是……总之,你再帮我留意留意‘蛇’的出现。” 易无衣点头,然后说:“你呢?你待在定王府这些日子可曾有什么发现?” 竹轻牙听罢,气道:“说起来我就火冒。那大宴过得别提有多憋屈了。我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子逃回来,还累得半死。”说着,竹轻牙挑了挑眉,“易无衣……要不你帮我捶捶肩?” 易无衣的脸抽搐了一下,他脸沉道:“竹轻牙,别再拿上次我救你的事情说笑。说重点——” 竹轻牙笑罢,轻叹一声,摇头道:“唉——赵衡翊盯得紧,不放我单独出去。还有那些暗卫,我一直摸不准他们的动向。” 易无衣听罢,便说:“这样的话——”他倏得起身,声音认真而平淡,“那我去把他们全杀了吧。” 竹轻牙:“……” 竹轻牙及时按住易无衣的剑鞘,干笑了几声。 易无衣说:“做什么?” 竹轻牙淡哂道:“其实你不必心急,后天我便要与羽良公主去妙解寺。我自是要去问一问那里的僧人关于当年的事情。他们一向明言,兴许会有所帮助。” “知道了。”易无衣听罢,收起佩剑,扬着墨眉,从窗外翻出去了。一下子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翌日。 宫中来报,说是那陛下赵昱染上旧疾,御医开方疗养也不见好转。 赵昱听说赵衡翊广结江湖之士,便出此下策招赵衡翊入宫,以求神医现世。 赵衡翊未有怠慢,一早便去了宫中。 竹轻牙醒来时,他已不在府中多时了。 玉罗为竹轻牙梳妆,边说:“王妃,今日里要打扮得好看些。有客要来。” “有客?” 玉罗点头,道:“是表二小姐王容儿,她是殿下的二表妹。” 既然如此,这个表二小姐大概就是赵衡翊生母王嫔那的亲戚了。 她一嫁王府,还未曾见过他们,自然是要好好准备一番。 正想着,竹轻牙便道:“玉罗,将我那条绛红云锦裙拿来吧。” 玉罗应声:“诺。” 镜中的竹轻牙黛眉被画得柔和,一双水眸灵动雅丽,红唇微弯,肤如凝脂,很是秀美。 一番打扮后,就有婢女来报,说是那表小姐已至正堂。 竹轻牙知道后便于玉罗一起向正堂过去。 玉罗悄声对竹轻牙道:“王妃,玉罗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竹轻牙道:“但说无妨。” 玉罗正色,轻声说:“那个表二小姐心性不太好,脾气也差些,主随客便,王妃定是会受些委屈的。” “哦?”竹轻牙微微转眸,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妃就更需见见她了。” 此时的正堂内,侍从端立等候,座椅帘幕打理得洁净整齐。花窗外是鸟翠花娇的自然景致,里头悠闲生趣。 一动一静,正堂绝代。 门口站着一个少女,穿着赤橙的金丝祥云衫,里着一条紫粉的丝绸长裙,纹着硕大的蝴蝶金丝纹路。 竹轻牙走上前去。 “表二小姐好。” 王容儿抬眸,笑容娇蛮,她的声音傲气十足:“王妃好。” 竹轻牙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 只见王容儿头戴金钗,外笼银苏。挽着的头发上嵌着宝石玉珠,整个人看着华贵无比,却也有些俗气泛滥。 王容儿看了许久竹轻牙,缓缓说:“王妃长得很为漂亮,容儿很是羡慕。” 王容儿的眼神仿佛长了刺一般,直弄得竹轻牙不舒服。 竹轻牙回道:“皮囊而已,还是表二小姐风度好。” 王容儿听着,笑弯了眼,说:“王妃真会说话。是不是王妃就是靠着这张嘴得到定王的?” 王容儿的话十分粗鄙,粗鄙到让江湖中粗鲁的竹轻牙也感觉不适,轻轻皱了下眉。 竹轻牙说:“表二小姐说笑了。光凭嘴巴可当不成王妃。” “哦?”王容儿挑眉,“那么,还凭什么呢?”她说着,上下不断地打量竹轻牙,然后恶险戏谑地说:“是你的皮囊么?” 竹轻牙心里不禁窜起火来。 这表二小姐分明就是看不惯自己的位子,今日来,明摆着是来挑衅的。 竹轻牙盯着王容儿,笑道:“美色虽俗,但也未尝不好。因为恐怕,有的人连牺牲皮囊的资本都没有吧。” 王容儿自然是听出了竹轻牙的言外之意,神色愠怒起来,她冷笑道:“没想到王妃竟会有这般想法。这可要不得啊。这种皮囊蛊惑之法,恐怕也只有娼妓才想得到吧。” 一旁的玉罗听得惊愕,她正欲上前说理,却被竹轻牙一把拉住。 竹轻牙浅笑道:“表二小姐懂得真多,定是早早深入学习过。本王妃听不太明白,还望表二小姐多多指点一二。” 王容儿生性傲蛮,受不的欺负,今日一气,便瞠目道:“定王妃,你怎么指桑骂槐的?你的意思是我就是……哼!这难道是你定王府的作风?” “指桑骂槐?”竹轻牙微微一笑,“表二小姐,本王妃做事向来坦荡,何须如此?我这是在开导你啊。” “开导我?你开导我什么?” 竹轻牙明眸皓齿格外亮丽,她说:“自然是开导让你如何认清自己的身份,如何乖乖地做好自己的本分。 如何向本王妃行礼,如何称呼本王妃, 以及,如何让本王妃不处罚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十一章 针锋(二) 王容儿听得惊愣,她没有想到这个定王妃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还以为这王妃夫人的,个个都是逆来顺受的主呢。 竹轻牙见王容儿说不出话来,便哂笑道:“表二小姐何必站着,多拘束。与本王妃一道入座吧。” 王容儿自是无话可说,她和竹轻牙便在正堂的侧厅中入了座。 竹轻牙吩咐下人呈上茶水与糕点。 不消多久,下人就将东西呈了上来。 红木茶几上放着两只琉璃盘,一个青瓷茶壶,两杯白茶。托在琉璃盘中的是几块精致漂亮的桃花糕和几只晶莹剔透的胶团子。 王容儿见着东西,心中平添几分妒意。到底是京都,到底是王府,与自己的生活还是大为不同。 再想起方才她王容儿受的起,她便越发恨怒,她便说:“还是王妃自在啊,嫁了表哥后,不愁吃不愁穿,还得了个那么高的位子。要是我有这么个富气,我早就要高兴坏了。” 竹轻牙听着王容儿酸溜溜的话,不免觉得可笑,她道:“表二小姐羡慕什么。还是表二小姐好,表二小姐尚未出嫁,有娘家人惯着,再怎么做也可以锦衣玉食。” 王容儿微微一笑,说:“我爹娘虽惯着我,可我可没有撒泼的胆。这也要归根于爹娘管教的好。倒是王妃,听说姚大人贪污腐化,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既然王容儿笑里藏刀,那竹轻牙也笑着回她:“此事陛下已遣了大理寺的人做以侦查,尚未得到结果。表二小姐这么关心,不如去大理寺打个下手?” 王容儿皮笑肉不笑,说:“王妃说的是哪里话。我这也是担心姚大人。莫不是王妃不把我当自家人,不愿与我诉说心事?” 竹轻牙摆手,挑眉说道:“表二小姐误会了。爹爹此事,绝非我一人可定。他贪,王法处置,他不贪,回归职守。就这么两类结果,我有何好诉说的?” 王容儿笑意冷暗,道:“王妃明智无穷。我实在是佩服。” 竹轻牙轻轻笑道:“表二小姐过誉了。表二小姐懂得就好。” 王容儿心中不爽,又挑不出竹轻牙话里的毛病,只好开始喝茶。 此时的侧厅阳光清拂,前头都绿竹叶随风轻飞,飒飒响动。 身旁的婢女为两人重新换茶。 一个婢女走至王容儿那,准备为王容儿倒茶,王容儿刚刚被竹轻牙说得心中不平,现在又见她的婢女为自己倒茶,便将气都撒在了这个婢女身上。 只见王容儿突然一挥衣袖,将婢女往前一推。婢女一下子不稳,手一抖,便将茶水洒了出来。 王容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嘶”地一声叫出来,对那个婢女怒道:“你这个贱婢!是想烫死我么!?” 那个婢女惊吓到,连连低头谢罪。 王容儿不肯听进,她冷笑道:“贱婢!你以为你低头就有用么?”说着,她朝那个婢女膝上一踹,“跪下!什么时候我要你起来你再起来!” 竹轻牙转眸,眸色深邃。 王容儿将被茶水洒到的外衣脱下,笑面浮现,说:“王妃,你说说,我这也是为了王府的纪律。这婢女如此鲁莽,要是不让我好好降罪,往后可如何服侍你啊。” 那婢女与玉罗是同乡,玉罗见那婢女受了委屈,愤愤道:“表二小姐,方才可是你自个甩的衣袖,你若是不甩,随灵也不会拿不稳杯子。” 王容儿听罢,起身走到玉罗面前,微挑唇角,声音尖厉,道:“哟,你的意思是还是我的错了?” 玉罗重重点头:“自然是你……” 王容儿神色冷毒,正要伸手去扇玉罗巴掌,没想被竹轻牙及时握住手臂。竹轻牙力气紧大,王容儿被捏得疼痛。 王容儿吃痛地叫起来,恶狠狠地盯着竹轻牙道:“啊——王妃!你这是在做什么!” 竹轻牙神色冷清,她缓缓松开王容儿的手臂,道:“表二小姐,你越俎代庖了,本王妃的婢女自然只能由本王妃来管教。”说着,竹轻牙走向随灵,将她扶起,“起来吧。” 王容儿冷笑着看着竹轻牙的动作说:“定王妃,怎么说我与你也算是表亲,可不分什么高低贵贱。你的婢女可笑,你可别也跟着可笑了。” “可笑?”竹轻牙听罢笑靥如花,语气却尤为淡薄,“表二小姐,不论是玉罗还是随灵,都不即你万分之一的可笑。 一,本王妃与你虽为表亲,但还真有高低贵贱之分。本王妃是王妃,是皇室宗亲,你是小姐,还只是个庶出小姐。 依照大宋法令,你今日来我王府,理当行大礼。可你却没有,本王妃念你第一回来府,没有降罪。 二,你今日所作所为,在本王妃看来愚昧至极。本王妃大可随便把你打发走。可本王妃好吃好喝招待着,已然是仁至义尽。 三,你们那头的系族在朝中既无显耀官职,也无煊赫军功。本王妃大可随意找个理由把你们一家子都送出京都。” “如此——”竹轻牙嫣然一笑,对那头面红耳赤的王容儿继续道:“你还不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吗?” 王容儿被竹轻牙说得呆怔了半晌。一双眼睛红了一圈,她攥紧双手,回道:“姚侍柔,你休要这般威胁我!你不就是有了表哥么?若没了他,你别说是王妃了,你只是一个贪官的贼女!” 竹轻牙却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她的神色很是平静,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 竹轻牙笑道:“表二小姐,话可不能乱说。我记得我方才说过,爹爹的事情有大理寺处理,你的诬蔑是要治罪的。” 王容儿听着咬了咬牙,欲开口争辩,竹轻牙却已经开口。 “还有,表二小姐方才说我是因为殿下才有了这么个高位的。是没错,可这是陛下的恩赐啊。 你若真有本事,无需在我这阴阳怪气,自个去宫中找陛下赐你一个皇子好了。” 王容儿听得愕然而羞恼,喝了口茶水便怏怏地不说话了。 竹轻牙看在眼里,呷了口糕点,曼声道:“表二小姐,本王妃与你,究竟是亲宗,往后还是不要灼灼相逼了。 外人面前笑话,自家跟头闹不愉快。并非明智之选,对吧?” 王容儿浑身的羞恼与不痛快还没消去,样子不大情愿,没有理会竹轻牙。 竹轻牙见此也就淡淡笑了笑,不再言语。 自己都帮人帮到这份上了,她不领情,只能是她自己的事。 此时玉罗从下人那走上来,余光扫了扫一旁的王容儿,就很快禀告竹轻牙:“王妃,表婶和表小姐也来了。” 竹轻牙闻言,一双水眸微微上扬,她笑道:“如此,那今天可要热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十二章 针锋(三) 不一会的功夫,一个女人就与一个少女带着一些婢女从前头管事那走上来了。 那个女人模样尖酸,虽打扮得雍容华贵,但在竹轻牙眼里,十分迂俗。 女人笑意盎然,首先开口:“定王妃好啊。” 竹轻牙点头,回道:“表婶好,入座吧。” 女人笑意不减,她指了指一旁的少女,说:“给王妃请安。” 少女点首,规规矩矩地走到竹轻牙面前行礼,半加羞涩地说:“定王妃安。” 竹轻牙抬眸瞧她,这个少女一身粉蓝长裙,上绣着精细的茉莉花案,发挽得漂亮,簪着银钗。 “表小姐还是起来吧。”竹轻牙道。 少女起身,她生得娇美,一双桃花眼含笑撩人,一张樱桃嘴俏丽可爱。 “谢王妃。” 竹轻牙吩咐下人陆续呈上几盘糕点与茶水。那些东西模样精致,让那个表婶谢氏大为羡慕,她笑意更浓了。 谢氏对竹轻牙说:“王妃,今日来事实上表婶是想说件事。” 竹轻牙已然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说:“表婶但说无妨。” 谢氏抚摸着一旁少女的柔发,说:“王妃,这是我的大女儿王宓儿。她今年已是到了出嫁的年纪。奈何寻不得如意的郎君,王妃结实的小姐夫人多,能否……”谢氏话不说完,一双狭长的眼睛已盯得竹轻牙心生烦闷。 原来是来让她当媒婆的…… 说起来真的可笑,她竹轻牙自己不过就是个王妃,还是个刚刚上来没几天的王妃,她哪有这么大权力给这个表小姐找女婿的? 但是该尽的礼数还是得尽的,竹轻牙道:“本王妃虽还未有熟络女眷,但既然是表婶开的口,本王妃定会多加留心。” 谢氏听着欣喜不已,点头道:“王妃这般善待,表婶自然是感激不尽。” 一旁的王容儿嗤笑了一声,说:“娘,定王妃高贵万分,方才还数落过我呢。如今只是客套一句,你还真信了?” 王青皱眉看了眼王容儿,示意她不要多嘴。 王容儿没有理会又道:“人人都知定王妃与驸马爷不清不白,她自个都没有恪守妇道。我们怎么能请教她呢?” 竹轻牙心里不免冷笑起来,方才还消停了一会现在一见娘和姐来了就又生龙活虎了是吧? “表二小姐,你如此措辞可不妥。你要好好记得你是小姐,不是村妇,不要学市井的那些长舌妇。不知高低,不识抬举。” 王容儿听着,自然是怒不可遏,她狠辣地道:“姚侍柔!你什么意思!?你骂我是长舌妇?你凭什么骂我?哦——我知道了……” 王容儿转眸微动,忽然恢复了笑容,“我知道了。你是急了吧?是因为我刚刚把你那些肮脏的破事抖出来,你怕了是吧?我告诉你,你别拿你那王妃的高位说事!你私通驸马爷的事可是好戏一出呢,你信不信我全给你抖出去?!” 谢氏呵斥王容儿道:“你休要胡说王妃!” 竹轻牙冷冷盯着王容儿,也不再跟她废话,淡漠地说:“表二小姐。我这人心软,念你是亲宗,就不掌嘴了。可那二十大板还是要伺候的。来人,上板——” 话音一落没多久,就有五六个下人规矩地将东西呈上来,几个侍从不容分说,将王容儿一起五花大绑地抗到木板凳上。 王容儿起先以为竹轻牙只是吓唬自己。 可当她看见阵势之大并非儿戏,便慌了起来,她哭腔求饶道:“这是做什么?放开我,我可是定王的妹妹,你们放开我!娘亲,快,快救我,我,我并非真的……” “王妃,这……”谢氏心疼起自己的宝贝女儿,焦急道,“这,这不妥吧……” “大宋条令,不恭不敬,理当家法伺候。”竹轻牙不再管她们的话,面无表情地说。 “不……我,我……”还为等王容儿辩解,那些侍从已将她捆住。 竹轻牙丝毫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一板——”管事会意,开始数道。 侍从们举着厚实的木板便打下去。 “啊——啊啊啊啊——”王容儿被打得痛苦不堪,开始哭爹喊娘。 谢氏见了,心痛不行,忙起身跪在竹轻牙面前,道:“王妃,我小女儿不懂事。她还是个孩子,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一旁的王宓儿也起身跪下,她的语气温柔,微含泪水,说:“王妃,我妹妹不懂事,你若是要罚就罚我这个姐姐好了。” 竹轻牙眯着眼眸,看着眼前的这三个人。 三个女人一台戏,果然没错。 竹轻牙呷了一口团子,那甜糯的味道让她减少了些烦心。 她不急不慢地放下团子,又去细细品了口茶,模样很是悠闲自在。 竹轻牙动作缓平,清闲地抬眸笑了笑,就是不让那两个行礼的人起身。 耳边依旧传着管事数次数的声音“九——”以及王容儿凄惨的叫声。 王宓儿跪的腿发麻,可怜兮兮地望着竹轻牙,一双桃花眼愈发灵动怜人了。 竹轻牙见了,干脆笑道:“表小姐身子骨弱,还是不要逞强了。” 王宓儿哭丧着声音,就是不起来,她道:“王妃若是能开恩放了妹妹就好,不然,我不会再起来。” “不起就不起吧。”竹轻牙不冷不热地说,“不过,本王妃还是好言提醒一句,表婶与表小姐跪多久也没用,表二小姐自己犯得错只能由她自己承担。” 王宓儿不再说话,一双桃花眼显得既柔弱又可怜。 谢氏哭泣般说道:“王妃,容儿还小。你放过她吧,她要是惹到你了,你,你打我吧……毕竟,她是我的女儿啊……” 竹轻牙冷笑了一声,说:“表婶,你可不要怪本王妃没有提醒你。第一,表二小姐已经不小了,过两年都可以出嫁了,此时不管束更待何时? 第二,表二小姐惹到得不是我,是祖宗章法,是定王府的家法。你说我该不该管? 第三,在本王妃这,除了礼教规矩,其他没什么可说的。如若表婶想要本王妃为难,那本王妃只好一并处置了。” “你!你!……唉——”谢氏瞠目,但又无法再说,只好怏怏看了自己那个被打得泪流满面的女儿,扶起王宓儿,一旁站着不说话了。 这三个女人都是赵衡翊母亲王嫔那的亲戚。 竹轻牙曾听易无衣说过,这王嫔本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婢女,因为有几分姿色又干活勤快便到宫里干起了最下等的生活。后来遇上陛下生了赵衡翊,才母凭子贵,一路上去了。可谁知好日子过了没几天就逝世了。 竹轻牙没见过王嫔,不知道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竹轻牙不好评判。 但这几个表亲却真的是一副暴发户的嘴脸,她们见她刚刚入王府以为很好欺负,巴不得向自己多讨些好处。 可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站在她们面前的,不是文文弱弱的姚侍柔,是她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妹妹竹轻牙。 竹轻牙看着眼前的这三个女人,淡淡地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十三章 针锋(四) “十九——” “呜……嘶,呜……”此时的王容儿已被打得叫不出声来。 她脸色惨白,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竹轻牙,狠意不言与表。 竹轻牙只当没看见,不慌不忙地喝着茶水。 “二十——”管事的数完,便命令下人端走了东西,放下了王容儿。 管事道:“王妃。” 竹轻牙点了点头,说:“你们下去吧。” 谢氏见后,忙上前去看王容儿,她惨悲地哭说道“容儿,容儿你怎么样了?还痛吗?娘在这,别怕啊……呜呜呜呜,别怕啊……” 王容儿虚弱地眨着眼睛,可那恶狠狠的神色依旧没有消退。 “哎呀,容儿你是不是哪里伤到了?呜呜呜……”谢氏哭得愈发大声,哭得稀里哗啦,越来越大,唯恐旁人不听见。 “王妃,娘也是担心……”王宓儿跟着诉道,含泪脉柔的样子。 “王妃,你若是能……唉,我……”王宓儿说起话来弱弱柔柔的,欲言又止的举动让竹轻牙不免心生烦躁。 “放心,死不了。”竹轻牙冷然道。 王宓儿听得惊愕,张着她那双明眸。 谢氏闻言,皱起眉头来,泪痕还未来得及擦拭,就已对竹轻牙怒目相视,她说道:“定王妃!你若是看不起我们便也算了,怎还因此这般唾弃这般羞辱我们!你究竟是何居心?!” 竹轻牙眼皮也未抬一下,说:“依表婶说的话,我们不妨掏出心来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别有用心?” “你!你!真是……咳,我……”谢氏被气得眼珠子瞪得奇大,她拍着胸脯,大喘着气,“你!……” 王宓儿忙上前劝慰谢氏道:“娘,王妃也是对我们好。我们从偏地来的,虽是定王的表亲,却不过是庸人。与京都里的贵家小姐没法相比,这是事实啊。” 竹轻牙轻轻笑了,这王宓儿真是变着花样把她往恶人上推啊。 “王妃,殿下到大门了。”玉罗从一旁走上来,禀告道。 话音未落,那谢氏的眼睛就像是亮了一般,想起身,却被一边的王宓儿按住,两人相视一眼,便悄然继续哽咽着。 她们的小动作很迅速,竹轻牙却看在眼里,未有说出,她只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妃便去迎接殿下——表婶,表小姐,你们也一道与本王妃去吧。” 谢氏吞吞吐吐道:“可……王妃,容儿,她……” “表婶放心。”竹轻牙转眸望了眼趴着的王容儿,笑意不减,“我府中的下人不会怠慢表二小姐的。” 谢氏咬牙只好道:“是。” 一行人行过院落,前厅,一道穿过廊门,终是到了大门。 竹轻牙命下人们将朱色的大门敞开,自己与几个婢女站在了门旁。谢氏和王宓儿自然也立在一边。 远望那石板路上人烟稠密,纷纷攘攘,马蹄声越发急促响亮。 定王府的马车渐渐进入人们视野。 车夫将马拴好,下车向竹轻牙行礼。一旁的下人侍从掀开帷幕,赵衡翊从车中下来。 赵衡翊今日穿了一件灰白的锦质华服,纹路细腻,素雅平淡。他的墨发也被束得简易,却不显得潦草,倒有几分悠然谪仙的素净。 “王妃。”赵衡翊见了竹轻牙,微微一笑。 竹轻牙欠身道:“殿下。” 赵衡翊走近竹轻牙,拉住竹轻牙的手,眼带笑意地说道:“今日一早宫中来报。我就丢下王妃前去,王妃不会怪罪我吧?” 竹轻牙笑道:“殿下受命而去,岂敢怪罪?” 不知道为什么,竹轻牙总觉得这个赵衡翊很自来熟…… 他时不时地会拉住自己的手,她呢,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没什么不自在的地方,也就任由他拉着自己。 王宓儿忽的抽泣起来,淅淅沥沥地声音把竹轻牙的思绪拉了过来。 竹轻牙看了眼王宓儿,又若有若无地看了眼赵衡翊。 可这个赵衡翊似乎并没有听见他表妹的哭泣,他依旧温和地对竹轻牙说:“王妃,你与我一道走吧。” 然后,他便拉着竹轻牙一起向大厅走去…… “表哥!”王宓儿见赵衡翊丝毫没有理她的意思,便拉下脸来说,“宓儿好久未见到你了。” 赵衡翊止步,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话:“你应称我为殿下。” 说罢,他便与竹轻牙走至厅中,不再说话。 竹轻牙暗惊,原来赵衡翊与这些表亲的关系也不过如此。 只是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会到这等视若陌人的地步? 谢氏见势,心有不满,她叫住赵衡翊,道:“殿下!” 赵衡翊停下转身步子,侧眸望她,道:“表婶有什么事?” 谢氏声泪俱下地说道:“自然是有的。容儿,容儿她……”谢氏说到一半,眼光闪烁地瞟了眼竹轻牙。 干我何事?你看我做什么? 竹轻牙撇开谢氏的目光,她转头看赵衡翊。 竹轻牙以为赵衡翊会顺着谢氏的目光看向自己。但事实证明,竹轻牙低估了赵衡翊。 他压根就没因谢氏的目光做何动作,反倒是依旧冷静地看着谢氏,说:“表婶直说便是。” 谢氏自然是没有料到,她心里一阵烦闷,只好说:“王妃因为什么事罚了容儿二十大板。容儿她身子骨弱,我怕她支撑不住。” 赵衡翊问:“她此人在何处?” 谢氏回答:“就在王府侧厅。” 赵衡翊神色平淡,道:“既然二妹身子骨弱,那本王就请大夫替她看看。” “不……不用。”谢氏心知肚明王容儿并非真的体弱,她只是以此为借口想让赵衡翊斥责竹轻牙罢了。“殿下……我只是以为王妃那二十板……太不合礼数了。” 赵衡翊听罢,点了点头,说:“表婶说的是。本王也是这般以为。” 谢氏暗喜,说:“那么……” 赵衡翊点着头,淡淡地说道:“二十板实在是不合礼数。 本王以为起码要四十板。” 竹轻牙听着,心里不免窃喜,她还真没想到,这个赵衡翊这么讨喜。 谢氏闻言惊怒万分,她指着竹轻牙,说:“殿下!我好歹是你的表亲,容儿好歹是你的表妹,你今日怎能不替我们着想,尽帮着这个外人!” 此时的赵衡翊一双眼眸乌黑深沉,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冷冽。 让焦躁的谢氏都看得发寒。 赵衡翊的声音清冷异常,他说道:“她不是外人,她是我的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十四章 故人(一) 赵衡翊的声音并不洪大,却如同玉石般一字一字敲击在竹轻牙的心头上。 竹轻牙忽然觉得有种难以诉说的情绪在她的心头上不断地生根发芽。 谢氏惊愕片刻,才笑了笑,说:“我也并非想说王妃的不好。只是王妃的做法令表婶怪难接受的。” 赵衡翊点头,说:“既然表婶难接受,那便回去吧。京都有京都的规矩,破规矩的事情不是我等可以做出的。” 谢氏无言再对,只得怏怏地看向王宓儿。 王宓儿意会谢氏的目光,上前欲开口,却没想赵衡翊已说起话来。 “王妃午膳想吃什么?”赵衡翊正低眸笑问竹轻牙。 竹轻牙没料到赵衡翊话头转得这般快,她愣了愣,缓了一会才说道:“殿下说说。” 赵衡翊道:“我觉着松树猴头蘑和荷叶鸡就不错。” 竹轻牙道:“殿下有眼光。再加个墨鱼羹,牛柳炒白蘑如何?” 赵衡翊淡笑道:“你若还想再吃些什么,尽管说吧。” 竹轻牙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光看有钱人吃山珍了,自个还从未尝过。 今日正好,她竹轻牙也是个不爱客套的主。 只见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那还有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再来些点心,譬如莲子糕,豌豆黄,红菱饼……啊,若是有时令的水果便更好了……” 赵衡翊笑道:“都依你的。” 王宓儿:“……” 赵衡翊废话不多说,真的吩咐下人一一安排下去,开始准备午膳。 王宓儿见此,也便说:“殿下与王妃用膳吧,我与姐姐,娘亲就不打搅了。” 谢氏却始终没咽下竹轻牙命人打王容儿的这口气,她将王容儿扶起,对阴阳怪气地说:“殿下与王妃当真是伉俪情深啊。也难怪,毕竟王嫔娘娘生前也是这般重情重义的。” 这话一落,大厅便沉寂起来。 良久,赵衡翊才抬眸,他的眸子深愈,让人看不出神色。 竹轻牙见赵衡翊这般模样,她暗想道:这个表婶怕是戳中赵衡翊的怒点了。 这个赵衡翊虽然被人们传得很是羸弱。 但以她的判断,赵衡翊分明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赵衡翊语气淡薄,他道:“往后, 本王不希望再听见和母妃有关的任何字眼。” 王宓儿察觉出赵衡翊的反常,忙悄声对谢氏耳语一番。 谢氏感觉赵衡翊冷然异常,开始悚然害怕起来,低低点了点头。 王宓儿笑着向赵衡翊道:“殿下说的是。娘岁数大了,忘了王府的规矩。我们就先行告退,不打搅了。” 王宓儿拉着谢氏,扶着王容儿在下人的带着下往外走。 “表婶。”竹轻牙微微转眸,叫住谢氏。 谢氏以为竹轻牙想送她东西了,窃喜着转头:“王妃有何事?” 竹轻牙粲然一笑:“不送了,慢走。” 谢氏:“……” 王宓儿:“……” 王容儿:“……” 谢氏心里暗怒,却不好发作,只好干笑道:“……无妨。” 那三个烦事的女人终于离开了王府,竹轻牙心里舒服了不少。 她今日还是有收获的,可以和易无衣交代。至少她知道那个早早逝世的王嫔,是赵衡翊不可提及的一个部分。 竹轻牙想,这恐怕也暗向的证实了王嫔之死定不简单。 …… 堂中的午膳用得丰盛。赵衡翊是个大方的主,方才竹轻牙说的一大堆他似乎通通记下了。 楠木雕花圆形桌上已摆满了瓷盘玉碗红木筷子,热气氤氲,色泽诱人。 赵衡翊已换上便服,他的服饰没了方才的华贵,气息却依旧翩然。 赵衡翊看到竹轻牙来了,浅笑道:“坐吧。” 竹轻牙坐下。 赵衡翊说:“吃吧。” 竹轻牙应了一声,便夹了块肉吃起来。 不得不说,王府的菜是真的好吃。 竹轻牙想着,便舀了一勺汤。 “嗯——”竹轻牙喝了一口,赞赏道,“这汤很好。” 赵衡翊微微一笑,说:“这是用骨头煮得汤,自然好喝。王妃喜欢就多喝些。” 竹轻牙点点头,放心吃,真是这世上最善意的话。 竹轻牙吃得欢快,一旁的赵衡翊却吃得慢条斯理的。 “殿下。”竹轻牙吃得愉悦,想着这个赵衡翊待她是真的不赖,就有存疑虑,于是抬头问,“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赵衡翊听罢,放下手中的红木筷,笑道:“你是我的夫人,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 “嗯……”可总觉得你对我的好得很莫名其妙…… 但竹轻牙又不知从何问起,更觉得这么问也不太好。 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再说了,继续扒着饭吃着肉。 赵衡翊见竹轻牙的样子,笑了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午膳用得畅快,竹轻牙长舒一口气,拿了块甜糕呷起来。 赵衡翊见状命人上了茶来。 赵衡翊替竹轻牙倒了茶水,他边倒边说:“赏彩灯那日我怎没见你吃得这般尽兴?” 竹轻牙心里硬是停顿了一下。 她真的是大意了…… 她先前都为了装作大家闺秀的样子只填满半个肚子的…… 今日一送走谢氏母女就胃口大开,一时没控制住…… “许是……府中的东西最合我胃口吧。”竹轻牙说了个不大不小的借口。 赵衡翊轻轻笑了,没有再追究她,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多吃些。” 竹轻牙打了个哈哈,道:“自然自然,只是我怕殿下以后就养不起我了。” 赵衡翊哂笑道:“你放心,本王的府第养个王妃还是绰绰有余的。” 用完膳后,赵衡翊便带竹轻牙去后院走了走。 那里头的风景如画。各个时辰有各个时辰的风光。竹轻牙方才吃得尽兴,赏景时也多了许多愉悦。 后院里也种了一片竹林。葱郁清丽,看来脱俗闲雅,大有隐士之风。 四周万籁俱寂,唯有几声轻碎的虫鸣,一点一丝,却也风味十足。 “看来殿下真的很喜欢竹子。”竹轻牙说。 赵衡翊说:“是。竹子品格高洁,它谦逊坚韧,不骄不躁。又素来低调,是为君子。” 竹轻牙点头,道:“我也喜欢竹子。” “哦?”赵衡翊眼含笑意,“看来王妃与我缘分不浅啊。” 竹轻牙笑道:“许是吧。只不过我与殿下不同,我喜欢竹子的原因就是因为它一片一片的时候幽静静的,让我很安心。” 赵衡翊听着,如翎毛般的睫毛忽的有些发颤,遮蔽了他墨眸中的神色。 半晌,赵衡翊抬眸看向竹轻牙,那一刻他的眼睛宛如墨沉得发蓝的宝石。 竹轻牙被赵衡翊看得发愣,她问道:“殿下……?” 赵衡翊的音色依旧清冷,他说道:“王妃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赵衡翊话音一落,竹轻牙更加愣了,“……殿下想说什么?” 赵衡翊盯着竹轻牙许久,说: “那一年,甘咧族来犯,我去阵地习练遇刺受了火罟伤。当时年幼不会使兵器,一路向西逃去,躲进了一片竹林。” 竹轻牙暗愕,赵衡翊口中的甘咧族堪称是最狠毒的西域盟族,里头的人各各不知道义,只图利谋。 那个火罟伤,更是江湖上不寒而栗的毒招。 别说是不习武的人,就算是武林高手中了此招,不消半个时辰,也难保不去见阎王。 这个赵衡翊居然能挺过去,实属惊人骇鬼。 赵衡翊说:“当时以为自己已是脱离敌军追杀,没想那些人有独有的犬狼,会寻着血味追踪。我被发现了,险些丧命。是一个人救了我。” 竹轻牙凝神听着,心却莫名跳得极快。 “那个人。” 赵衡翊的神色变幻难测,他的一双墨眸直勾勾地盯着竹轻牙,继续道, “很像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十五章 故人(二) 竹轻牙听得怔然,可她细细想来,就是想不起自己曾经救过什么人来。 这么一想,竹轻牙就放松了不少,她笑着摆了摆手,道:“殿下说笑了。我自打生下来就呆在姚府的深院中,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会是什么故人?” 赵衡翊一双眼眸依旧盯着竹轻牙。 沉寂片刻, 他便低眸,略带笑意地说:“也是。” 周遭的静谧无息,只留清风徐来,竹叶飒飒。 赵衡翊漫步走着,竹轻牙跟在他后头。 “今日我去宫中见到太后。王妃可知太后与我说了什么?”赵衡翊说。 竹轻牙摇头:“不知。” 赵衡翊尾音上扬,他道:“太后她老人家说宫中的日子太清闲无趣,想有个小皇孙陪陪她。” 竹轻牙:“……” 赵衡翊长眉藏墨暗勾,继续道:“说起来也是,你我现如今虽有夫妻之名,却并未有夫妻之实。” 赵衡翊说着走近竹轻牙,那一双眼睛格外摄魂。 竹轻牙被盯得慌乱,避开赵衡翊的眼神。 “王妃在怕什么?”赵衡翊的声音低沉温软,让竹轻牙心里蓦地一颤。 竹轻牙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说:“殿下……” 赵衡翊看在眼里,却丝毫未有退却的意思,反倒是更走近了竹轻牙几步,淡笑道:“王妃,本王真有这么可怕么?” 竹轻牙不住地往后退,赵衡翊就偏要走近她。 赵衡翊似笑非笑地走近竹轻牙,说:“王妃,你莫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 竹轻牙听得心神一紧,捏了捏袖角,往后再退了几步,笑着说:“……不是,怎么会?” 赵衡翊不依不饶,依旧往竹轻牙那靠,且逼近竹轻牙。 竹轻牙心下慌杂,脚一下子没稳住,被地上的几根枝叶绊倒,摔了下去。 幸好落下竹叶多,厚厚地堆积了一层层,宛如一条软实的碧毯。 竹轻牙摔在上面,只觉得软软凉凉的,并无磕痛。 她愣了一下,便要从落叶中爬起来,却突然被赵衡翊一把握住手腕往后一倾。 竹轻牙条件反射般要将他推开,却刹那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必须不用内力,犹豫间,赵衡翊已然将她扑在地上。 “殿下?!”竹轻牙微愕,说:“你这是在做什么?” 赵衡翊莞尔一笑,说:“既然你我是夫妻,那自然是要坦诚相见。”说罢,他那双修长的手便极度不老实地去碰竹轻牙的衣带。 竹轻牙被说得耳朵通红,她自知理亏,但还是不愿就这么被赵衡翊摆平。 “殿下,我怕——”竹轻牙一双水眸皎皎如水,“我怕有人看见。” 赵衡翊笑道:“白天深林的,府中的人都意会的。” 竹轻牙:“……” 赵衡翊倒是不急不慢的样子,他那双修长的手依旧解着竹轻牙的衣带。 竹轻牙思来想去,终是将玉手握住了赵衡翊的手,说:“殿下。” “嗯?”赵衡翊抬眸看她,赵衡翊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脸上缠绵。 竹轻牙暗暗咬牙,低低说道:“这里太不方便。要不我洗干净放你床上?” 赵衡翊闻言盯着竹轻牙看了良久,倏忽一笑,那笑声温靡撩人,使竹轻牙听得脸颊一阵赧热。 “洗干净?”赵衡翊笑道:“你以为我要吃了你么?” 他替竹轻牙将衣带系好,起身扶她起来。 竹轻牙被他弄得懵然,刚欲开口询问,就被赵衡翊突如其来的抚摸而震得僵住。 赵衡翊将她发丝上的一片竹叶撩下来,似笑非笑道:“王妃放心,王妃若是不愿,我亦不会勉强。” 竹轻牙愣了愣,不再说话。 赵衡翊见竹轻牙的模样懵萌,轻轻笑了,拂了拂她的墨发,说:“王妃回雨疏苑吧。我要再去宫中一次。” 竹轻牙点了点头,想着赵衡翊终于放过自己了,心里不免窃喜。 赵衡翊哂笑道:“晚时你再洗干净等我。” 竹轻牙:“……” 赵衡翊带竹轻牙回到前廊,吩咐玉罗好生照顾。 玉罗应诺,搀着竹轻牙往侧厅走去了。 赵衡翊望着竹轻牙离去的背影,一双墨眸微微敛收,隐在神色中的是浓郁的黑。 …… 竹轻牙回到雨疏苑,这时的房斋里打理得整洁雅致。石台阶上放着一盆垂下曳舞的绿萝,碧玉葱翠。 竹轻牙倚在红木椅上,一只手拿着一杯茶。 “玉罗,听说府中有个书阁。”竹轻牙抿了口茶,说。 玉罗修剪着一片吊兰的枝叶,回道:“是。只不过,那是殿下的书阁,除了殿下的贴身侍从和暗卫进的去,其他人是想都不要想的。” 竹轻牙听罢,转眸子想着。 易无衣曾告诉她赵衡翊的书阁里藏着宝贝。江湖上的秘籍,朝野中的文录许是也会有。 倘若她能进去,必会对查明凶手有所帮助。 只是先前赵衡翊把她看得紧,她一直待在院落里。所以此次赵衡翊出宫,留她在这,岂不是大好的机会? 这么想着,竹轻牙便说:“我去书阁看看。” 玉罗愣了愣,道:“王妃。殿下不喜欢有人不经他允诺乱动他东西的。” 竹轻牙云淡风轻地笑了,道:“我是王妃。我为什么连我王府的书阁都不能进了?” “可是……”玉罗还想再说什么。 却已被竹轻牙摆手打断:“你放心玉罗,有什么事本王妃担着。” 玉罗:“……” 玉罗到底还是带着竹轻牙去了书阁。 书阁在王府内侧,隐蔽幽静的很。书阁旁树木丛生,清风飒飒,而这书阁又木色沉郁,所以不大会有人注意到这座阁楼。 玉罗停步不再向前,迟疑道:“王妃……我们还是等殿下回来吧……” 竹轻牙说:“那玉罗你留在这,我自个进去好了。”说罢,她便要向书阁走去。 “王妃……啊……”玉罗欲叫住竹轻牙,谁知她步子轻快,竟已到了书阁里。 玉罗望了望那个书阁的木门,黑漆漆的,像是随时会有什么东西窜出来。 玉罗想着,有些发抖般得退了几步,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还是在这等王妃吧。” 竹轻牙看了眼玉罗,略带笑意地点头,转身走向书阁。她走得很快,那小身板一会儿就被绿叶从树的影子落花给遮翳住了。 玉罗立在原地,着起急来,可又不敢进去,更不敢离开。她头探得老高,不知所措。 书阁的木门看似简单,却完全打不开来。 竹轻牙摩挲着木门,思索片刻。 既不是推,也不是拉。 那干脆破门而入得了…… 不行。 竹轻牙轻轻叹气,自己现在不能动武,那些暗卫说不定在哪棵树上盯着自己呢。 竹轻牙摸索良久木门,终是发现那木门有个奇怪的地方。 这门与墙壁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简直就像是画出来的。 这么一想,她突然记起来师父曾教过她的一个奇门口诀。好像是叫“有形为无形,无形化有形。阴阳相融,天地相合。有形之物即为……即为……” 呃,她忘了。 她当时实在是不喜欢背东西,光学了些武功招数,全然忘了要背口诀要领…… 竹轻牙绞尽脑汁,胡乱摸了一番木门,才有些猜测:若不是叫她推墙,无形化有形,墙才是真正的木门……?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竹轻牙推了下去。 “通咚——” 门, 竟真的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十六章 故人(三) 木门打开,一股书香气扑鼻而来。 谁知当竹轻牙踏进书阁中,那木门就自动闭上了。 竹轻牙倏忽一震,回头看时,木门紧闭,再无动静。 机关巧术,果真如此。 书阁中开着一扇雕花窗,窗半掩着,漏出几缕阳光。 竹轻牙顾不得木门,借着阳光,向前走去。 书阁打理整洁,看得出赵衡翊时常来过。 看上去与平常人家的书阁没什么两样。 就是几排整齐划一的书架,一张乌木边花梨心书案,几张乌木圆凳。笔筒,墨盒,棋罐,摆放有条。 书架上的书也都只是些四书五经,兵法医术,并没有所谓的江湖秘籍,朝野文案。 竹轻牙转了几圈,又忽然觉得这里实在是平常得又有些不平常。 这里的东西总令竹轻牙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忽然脑子灵光起来。 这每一架书格局定位十分明确,书几文砚的摆放也太合乎情理。 东南西北,前后左右,五行八卦,自是如此。 这些器皿家具的摆放似乎是鬼图八卦的一种。 普通书阁那赵衡翊何须费这种心思? 答案只有一种,这里还有个暗门。 可是竹轻牙虽想得出这摆放的是哪一种八卦阵图,但她却想不起那图真正的绘制是如何样子的。 竹轻牙喟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以前若能好好背阅师父教的东西,今日也不会陷入这般的僵局了…… 竹轻牙咬咬牙。罢了,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既然都进来了,那就得想着法子找到暗门。 蒙也蒙一下吧。 竹轻牙摩挲着墙壁上的画卷丝帛,一旁的花瓶件物。 一旁的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绣花屏风格外精巧。竹轻牙走过屏风,便看见一幅山水画,画的灵动,那流水似是潺潺,山路亦是陡峭。 画上还题了两行墨字: “故人一走, 唯留扁舟。” 再看画上的印章,是 “安王尘翰”。 原是那摔酒樽的五皇子赵尘翰画的。 如此一看,赵衡翊与他并非不熟,应是志趣相投。更可以说是关系密切。 至于这画上所说的故人,不知与赵衡翊所说的故人是否是一人? 竹轻牙不得而知。 入暗门要紧,竹轻牙放下这个疑惑,再向前移步走了几步,一众的都是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以及一些古书古卷。 竹轻牙还是以自己脑海里仅存的几分关于八卦阵图的样子在墙壁上推拿了出来。 事实证明,竹轻牙的运气并非一直都那么好…… 她移错了机关,那书阁“哐当”一巨响,墙壁拆分成两半有瞬息合上。书架的位子也在顷刻间偏移了愿道。 竹轻牙暗道:“糟了。”连连后退,却被一股杀气倏忽包围住。 竹轻牙本能般握紧腰间的匕首,双眸警觉起来。 一群暗卫身着灰衣,灰布遮面,已然在她的面前指剑盯视。 “原来是王妃,尔等放下吧。”一个冷冽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那些暗卫听罢齐刷刷地收起剑。 竹轻牙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立在她的面前。他身形颀长,墨发正束,英姿勃勃。 竹轻牙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男子抱拳道:“在下九尾,见过王妃。” 竹轻牙觉着着名字耳熟,忽的记起来,笑道:“本王妃听过你的名字。上次彩灯卉,殿下抓住一名刺客,是让你去审问的吧。” 九尾回道:“是。” 竹轻牙明眸一转,继续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是自己人。你将暗门开了,好让本王妃进去。” 九尾的五官好似面具一般,毫无波澜,森冷的眸色一直挂在那张面容上。 他道:“王妃若没有殿下的旨意,恕属下无能。” 竹轻牙说:“九尾,你还是不了解殿下。” 九尾闻言,抬眸看她。 竹轻牙继续道:“殿下既然没让暗卫拦本王妃出雨疏苑,便是对本王妃最大的默许。 书阁的进入,你们这些暗卫之所以没拦本王妃,是因为根本就不相信本王妃能打开木门吧。” 九尾道:“不敢。” 竹轻牙睨了九尾一眼,她可完完全全没看见他有任何不敢的神色迹象。 竹轻牙水眸两弯,挑眉道:“难道殿下就不会事先料想到此事的发生?” 九尾不语。 竹轻牙说:“既然如此,只能说明一点。殿下并未想堤防我。说来也是,我不过是一个朱门小姐,哪会安什么对自家不好的心呢?” 九尾声音冷清,道:“王妃还是不要为难属下了。属下只能听殿下的指令。” 竹轻牙淡笑道:“九尾你确实忠心。但这又何尝不是殿下的指令?” 九尾盯住竹轻牙。 竹轻牙说:“殿下前去宫中,将我安置雨疏苑。却没有说过我不能去书阁。没说过不能去就是可以去。放我进书阁,这就是对你们的命令。” 九尾道:“就算如王妃所言,那王妃也已入书阁。如此,可以请回了。” 竹轻牙摆手道:“非也。” “殿下既然允许我进书阁,自然也是允许你们解答我的疑惑的。这里似乎有个暗门,你等须让我进去。” 九尾一对墨眸暗沉微动,他思索片刻,终是没有说话。 竹轻牙笑了笑,说:“九尾你放心。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要是进了暗门,一不碰,二不留,三不拿。 你等若是不信我也无妨,就算我有变动之心。你们这么多人难道打不过我一个女子?” 九尾看着竹轻牙说:“王妃,你可知暗卫的规矩。倘若坏了殿下的规矩,今日在王妃面前的所有暗卫都将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所以,本王妃今日不论怎样都是会让你坏了规矩的。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你们都会一死。” 竹轻牙狡黠地眨着水眸,笑意不减,说,“若是以本王妃为贼人,那你们一开始就不能轻视本王妃。你们早便坏了殿下的规矩。那暗门进或是不进,你们都是一死。 若是不以本王妃为贼人,你们也已坏了殿下的规矩。本王妃虽对殿下并无伤害,你们放不放本王妃进去,也都是一死。” 九尾面无表情道:“我等自从成为暗卫,就不惧生死,殿下的处置我等都将接受。” 竹轻牙水眸微扬,说:“你们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只是暗卫精绝,不能因自家人折损元气。这一点,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 九尾听罢,没有回话。 “所谓暗卫。无非就是身在暗处护卫主子的人。” 竹轻牙说:“如影随形,视死如归。这些都不过是你们自我藉慰的拙方罢了。真正疗解暗卫的良药,因是敌人滚热的血液。” 九尾似乎是被什么激到,眉头紧锁,他冷冰冰地说:“王妃所说并非是殿下创立暗卫的初衷。暗卫护主,抓刺客,这些才是分内之事。暗卫杀敌,势必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竹轻牙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九尾,她不禁想起从前的事情。 是曾经无知愚昧的自己一步一步地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以为沈南真是她师兄,永远不会背叛她,背叛师门的。 她以为蝉月老儿道义两全,绝不会放任江湖杂碎肆意诬蔑她师父的。 她以为以德服人,以仁报人是江湖大道,各个门派的人绝不会为图私欲一同摧毁九渊派的。 可这一切都是错的。 世界并非是用道义滋养出来的。 不论是江湖还是朝野,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没有永久的荣耀,只有永久的厮杀。 竹轻牙抬眸看向九尾,道:“腥风血雨只是弱者的措辞。在强者看来,腥风酣畅,血雨淋漓。这一切都是胜利的赏赐。” 竹轻牙的这一句话凛然冷漠,如同一瓢凉水在刹那间浇得九尾形神俱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十七章 故人(四) 竹轻牙眯着双眸看九尾,看出他已有几分动容,便道:“你拦本王妃进去,无非就是不想坏了殿下的规矩。这里的规矩是殿下定的,但只要站在本王妃面前,规矩就是本王妃定的。” 竹轻牙的语气依旧有几分冷淡,说道:“本王妃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九尾,开门吧。” 九尾将拳头拧紧,退了半步。 他沉默良久,终是开口命令暗卫道:“开暗门!” 话音刚落,几个暗卫便落在各个方位,开东西移位子,破着这个八卦阵图。 竹轻牙余光微瞥,自是在心中记了个大致。 随着低沉的碰撞声,书阁中的暗门开了。 竹轻牙跟着九尾走进暗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幽暗深黑的密道。 九尾将壁上的烛蜡点燃,摇曳昏黄的烛光在暗道中显得分外明亮。 九尾恢复了原本的冷淡神色,道:“王妃还记得方才说的话么?” 竹轻牙道:“自然是。一不碰,二不留,三不拿。” 九尾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走过暗道,便是一间屋子。里头的摆设与寻常人家的书斋书阁并无两样。 也是一众的书架,书桌,书案,画案等等,诸如此类皆摆放井然,洁净明丽。 竹轻牙边走边细加观望,便发现了这暗室的秘神之处。 这些书籍种类繁多,皆是江湖门派的标明。 竹轻牙一路走来,发现这层层都俱全的江湖门落,派别礼教。可以说,是一大宝库。 竹轻牙见后不免驻足观察。 华阳宫,须余阁,谢隐山,初雪亭,云游堂 武林门第该有的都有了。 赵衡翊集齐这么多消息做什么? 这是竹轻牙不得而知的。 九尾冷咳了一声,示意竹轻牙逗留太久。 竹轻牙淡笑了下,这才移开步子走向别处。 另一边的是朝野重臣的档案,划分细腻,条理太为清晰,都一一让竹轻牙暗感惊寒。 这个赵衡翊究竟想做什么? 九尾又抬步行走。 竹轻牙继续跟上去。 来到的前面也是一间书阁,这边的几架书虽保管干燥洁净,但也已泛黄了不少。看上去是些不可多得的古籍。 竹轻牙瞥了几眼,都是些医术,巫术的。 她本不将这类书放在心上,但走着走着,却碰巧看见一本书。 那本书放在五层上,刚巧与竹轻牙视线相碰。 此书已泛旧,书面蜡黄,纸张脆弱,可那书名却犹如猛兽爪牙般直直地勾抓住竹轻牙的眼眸。 《噬灵术》。 这《噬灵术》在世间唯有三本。 一本在九渊派禁地。 一本在师父棺材里。 一本在易无衣的木楼里。 那此时此刻在竹轻牙眼前的这一本,究竟是哪来的? 也许是盗墓之者丧心病狂,偷取的。 也许是《噬灵术》的书早已拓印无数,世间流传。 不管这二者得出哪一个,都需要知道眼前的这一本《噬灵术》是否为真。 九尾与暗卫监视得紧,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根本做不出手脚。 但是竹轻牙不同,她偷天换日的本事不是说说的。 竹轻牙藏在衣袖里的纤纤玉手无须碰到书本,单凭袖衣间的舞动,就可将东西变换。书封留着,书里的所有都可夺去。 竹轻牙看着九尾严肃的神情,不禁为他叹息:我竹轻牙确实说过“一不碰”,“二不留”,“三不拿”,可我却没有说过我“不偷”—— 竹轻牙满意地将《噬灵术》藏进衣袖中,说:“差不多了,九尾带我回去吧。” 九尾倒是很相信竹轻牙,命令暗卫将门打开了。 竹轻牙出了书阁,此时已近傍晚。一旁的枝叶垂柳摇曳的影子纷纷繁繁,大为袅窕。 玉罗等得焦虑,见竹轻牙终于出来了,欣喜道:“王妃总算来了。方才有嬷嬷说殿下回来了,王妃快去用膳吧。” 竹轻牙应声,心里却想着要先将袖中的《噬灵术》藏回雨疏苑。 竹轻牙如此打算着,便道:“我似是落了样东西在雨疏苑,我先去拿了。” 玉罗虽心有疑惑,但终是按下疑虑,回道:“那玉罗就与王妃一同去。” 竹轻牙说:“不必了。我去去就回,你只需在侧廊等我。” 玉罗只好应声。 竹轻牙回至雨疏苑,做得第一件事便是四处打量。 竹轻牙见来人未有,便关上房门,将袖中的书本拿了出来。 这本被她撕了封面的《噬灵术》的书,虽有些老旧,但依然可以翻阅自如。 竹轻牙正将它卷起来时,那书里却掉出一张丝帛。 竹轻牙觉得可疑,拿起掉落在地的丝帛,展开来看。 却发现丝帛上只用墨写了几行字,字迹有力潇洒,抑扬顿挫,是一手好字。 只是那字写的东西却让竹轻牙看不太懂,她没学过几年书,懂得字本就有限。 竹轻牙悄声读了一遍: “一朝竹林见,红衣诀轻掀。 至此,唇齿牙舌间均道不尽相思。” 读了一读,竹轻牙还是理解这丝帛上的一些意思的。 什么相思,什么唇舌的,一看便是男女情爱不得的曲文。 竹轻牙不禁摇头,难不成是这赵衡翊写的? 倘若真是他写的,他夹在这里做什么? 竹轻牙懒得再思考,她将丝帛重又夹入书里。 将书放入长木夹里头,又将木夹放入匣箱里。 竹轻牙做好一切,便出了雨疏苑朝侧廊去了。 与赵衡翊用完晚膳,竹轻牙便与玉罗回了雨疏苑。 赵衡翊说是先去忙些事务,便去了正厅。 竹轻牙回到雨疏苑,沐浴罢,便是已至入夜。她支开玉罗,关上门。便已见易无衣的影子在窗上倒影。 竹轻牙说:“今日我去了赵衡翊的书阁。书阁里还有个暗室,那里边的东西上至朝野,下至江湖,消息典籍数不胜数。” 此时的易无衣已飞入屋在,坐在了凳子上,他道:“如此,这个赵衡翊并非等闲之辈。你须提起精神好好堤防他。” 竹轻牙点头,她从匣箱里拿出长木夹,并将《噬灵术》的那本书取出来。 竹轻牙将书递给易无衣,她说道:“这是赵衡翊书阁里取的。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易无衣接过书,只瞧了一眼便抬眸道:“这不是?” 竹轻牙点头道:“就是《噬灵术》这本。我发现后觉得奇怪,所以才拿给你看看真假。” 易无衣闻言微微挑眉,他翻了半晌,终于还是说了:“是真的。” 竹轻牙问:“那这一本究竟是哪来的?” 易无衣说:“这世上只有三本《噬灵术》。一本在九渊派禁地,可如今九渊派毁门,禁地塌陷,里头的一切都销毁了。 一本在聂大叔的棺木里,棺木被葬在冰川之上,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一本在我的木楼里,方才我才从那走出,更是不可能会有人盗取我那的。” “所以——”竹轻牙说,“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拓印了真迹。” 易无衣点头说:“恐怕就是这样。甚者,既然赵衡翊已有了,那么拓印的本数不在少数。” 竹轻牙眸光流涟,她继续说:“现如今已然无从下手取得《噬灵术》真迹。如此说来,拓印的时间应该是在师门灭亡前。” 易无衣说:“这本书唯九渊派所独有。且噬灵术又是九渊派武功上乘之人可习的。拓印的真迹就是我们这三本中的一本。 而能不费吹灰之力取得真迹的人就是九渊派弟子。恐怕不是沈南真就是紫苏。” 提及这两个叛徒,竹轻牙的眸色顿时冷了半分,她说:“若是能查明真正窃取拓印的人,也就能从他身上找到真正用噬灵术杀害劃州三百百姓的罪魁祸首。” 易无衣说:“甚至能查明他幕后的主使,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竹轻牙听着点了点头。 此时露深风凉,月色入户。雕楼玉宇的影像一一在月下显现。清晰光洁,黑白分明。 易无衣说:“今日来,我也有一事要告诉你。” 竹轻牙闻言抬眸。 易无衣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哂道:“是‘蛇’,它又出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十八章 故人(五) 竹轻牙闻言蹙眉。 易无衣说:“这一次死的是一个耕田的农户。” 竹轻牙问:“他与上次死的那个商人有何关系?” 易无衣回道:“问题就在这里。这二人之间毫无关系。” 竹轻牙静默片刻,终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易无衣见了,也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他对竹轻牙说:“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竹轻牙问:“什么?” “这是什么?” 竹轻牙寻声望去,只见易无衣的手中是一张丝帛。 那分明就是夹在《噬灵术》这本书里的丝帛。 竹轻牙摇头道:“不知。我取到这本书时,这丝帛就夹里头了。” 易无衣细细道来看了看丝帛上的字,沉吟良久。 竹轻牙不解,问:“怎么了?” 易无衣半晌才缓缓将丝帛收好,他道:“聂大叔不让我说,但我觉还是告诉你为好。” 竹轻牙听着,顿时觉得易无衣说的话很奇怪。 易无衣说:“你十六岁那年,白七遭沈南真毒手,命数垂危。你寻遍九渊派藏书阁,从《后安》里找到续命草的生长处——大荒山。 你一去一回,虽找到了续命草。却已是重伤难疗。聂大叔得知后便用冰封术替你疗伤。” 竹轻牙惊愕道:“如此?那冰封术可是会耗费半数修为的。” 易无衣点头。 竹轻牙见了,心里不禁一阵酸楚,她实在是欠的太多了。 师父的恩情,她到底应该如何偿还,是剔骨还是削肉,恐怕都为时已晚。 易无衣说:“聂大叔不愿你心有愧疚,所以才一直不告诉你。 但我以为若不将这些告诉你,聂大叔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竹轻牙微动眸色。 易无衣说:“冰封术一旦被施,你便会毫无知觉,虽可疗养修身,但却会让你丢失前后几年的记忆。” 竹轻牙垂眸道:“所以我压根就没有白七受伤的记忆。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去过大荒山。甚至我连自己被施了冰封术都不知。我只以为我睡了一觉。” 易无衣指着那丝帛,说道:“这丝帛足以证明你去大荒山时不止摘了草药。” 竹轻牙听得诧异,问:“什么意思?这丝帛和我有关系?” 易无衣将丝帛甩在竹轻牙面前,他说:“这丝帛用的是蛟笛丝。是大荒山独产的丝品。质地温腻,如蛟人尾。” 易无衣指了指丝帛上的字,说道: “一朝竹林见,红衣诀轻掀。 至此,唇齿牙舌间均道不尽相思。” “你好好看看,这里头不就藏着你‘竹轻牙’三个字么?” 竹轻牙看了几遍,便再也安定不下来。 确确实实藏着她的名字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易无衣勾起唇角,说:“看这有心程度,八成是赵衡翊。他这般语气的诉说,定是对你情深意切了。这么说——你去大荒山,还欠下了个风流债。” 竹轻牙:“” 易无衣挑眉说:“也不一定。你说不定不止欠下这一个风流债。” 竹轻牙:“” “殿下。”外头忽然传来婢女行礼的声音。 竹轻牙猛然一惊,她看向易无衣。 “来的真及时。”易无衣倒是不慌不忙。 竹轻牙小声道:“别废话,你快走。” 易无衣无动于衷。 竹轻牙:“你干什么不动?” 易无衣说:“走不了了。暗卫已笼罩你整个雨疏苑了。” 竹轻牙暗惊:“什么?” 难不成她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是不是要死了 易无衣哂笑道:“你放心。赵衡翊不会杀你的。你可是他的旧情人。” 竹轻牙:“” “殿下,王妃已歇息了。”婢女说道。 “无妨,我看看她。” 赵衡翊的声音低柔得很,接下来便是婢女拉门的声音。 竹轻牙示意易无衣躲在屏风后面。 易无衣起初不愿,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一躲倒成了贼人了 拗不过竹轻牙再三劝他,易无衣还是藏在了那架丝质云出屏风后。 竹轻牙自己便上床钻入被子里,她将杯子盖好,闭上眼睛。 在漆黑的一片里,耳朵异常的灵敏。 竹轻牙能听见赵衡翊长衣垂擦地上的沙沙声,以及他关上房门的声音。 一点一点,逼近自己。 无处可逃。 竹轻牙心里惊悸,面上却还是闷声不响,依旧装着熟睡的模样。 接着,竹轻牙便感觉到赵衡翊俯身的动作。 他温热的气息渐渐靠近自己的鼻尖,悄然的热量一寸一寸围绕住自己。 竹轻牙忍住起身的冲动,依旧不动声色地紧闭双眼。 赵衡翊修长的手指拨开床被,宛如一条鱼般游离在床被之间,无声无息地拂过竹轻牙的腰间。 竹轻牙一个激灵,臭流氓!她忍无可忍,一脚便要往赵衡翊那一踢。 赵衡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竹轻牙的脚腕。他力气很大,牢牢把竹轻牙那只脚禁锢住了。 竹轻牙感觉赵衡翊气力之大,以为他愠怒了,睁开眼眸瞧他。 却见他眼带笑意,声音温靡轻柔:“王妃生气归生气,别绝了儿女的生路。” 赵衡翊说起这类话来面色不改的,却让竹轻牙听得耳朵直染红,说不出话。 竹轻牙再想到易无衣此时还在屏风后头更是羞得脸颊通红。 赵衡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贴着竹轻牙的耳朵柔声低喃:“你不是说要洗干净等我的么?” 竹轻牙被赵衡翊说的更为惊羞,她推了推赵衡翊,说:“你先起来。” 赵衡翊挑眉,起身,放下竹轻牙的脚腕。 竹轻牙以为赵衡翊不会再做什么,心下里淡定了不少。 可偏偏她刚坐直身子,便被赵衡翊一把揽住腰。 赵衡翊的手修长温热,仅仅是抚摸竹轻牙的腰,便让竹轻牙觉得酥麻不已,实在是罪过 竹轻牙的耳畔依旧吹浮着赵衡翊的温声细语:“王妃还装睡么?” 柔靡的触感让竹轻牙浑身发热,她觉得身子已然僵住。 竹轻牙装睡的本领在赵衡翊眼里确实是班门弄斧,她说道:“不了,反正怎么都骗不过殿下。” 赵衡翊轻轻笑了,尾音上扬,分外好听,他道:“是么?那王妃以后要多加注意了。既然都骗不了我,就坦诚相待吧。” 竹轻牙以为赵衡翊又要像竹林里一样扒她衣服,一下有些惊然,紧了紧衣裳,问:“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赵衡翊见竹轻牙的样子,了然她会错了意,哂笑道:“我倒不急这个坦诚相待。” 他抬眸,眸色有一瞬的暗沉,目光紧紧望向屏风:“我说的是王妃的友人。不如我们坦诚相待,请出来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十九章 共识 赵衡翊的话让浑身滚烫的竹轻牙清醒了不少。 她转眸去看屏风,易无衣不急不慢地走了出来。 竹轻牙扶额。 这种捉奸在床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赵衡翊看向易无衣说:“久闻易公子盖世无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易无衣倒也未觉得不妥,目光在赵衡翊揽着竹轻牙的腰上停顿了几下,便看向赵衡翊道:“殿下过誉了。” 赵衡翊莞尔一笑,说道:“更深露重,易公子来雨疏苑所谓何事?” 易无衣看着赵衡翊笑意暗含的俊颜,拱手道:“殿下明了,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开门见山。” 竹轻牙察觉周遭都蕴含着起伏的内力,暗卫已然集结。 原来赵衡翊早便怀疑了自己,此次前来,是强制的留住易无衣,留住自己。 易无衣说:“早在前年,姚侍柔不幸遭人杀害。今时的王妃并非姚侍柔。而是姚侍柔的孪生妹妹姚侍娇。姚侍娇刚出生便因占卜出有凶生之相送出姚府,被九渊派掌门聂戮收养,另取名字——竹轻牙。”易无衣说完,看了眼竹轻牙。 竹轻牙平静的模样倒是让易无衣意外。 易无衣继续道:“竹轻牙一次重伤大荒山,回来后聂戮以冰封术治疗,修养三月。不知人事。” “然就是这三个月里。师父姐姐都诡异而逝,而师门也遭屠杀。姚侍柔之父姚麓恐沾上江湖旧案,隐瞒了姚侍柔的死。” “与此同时,陛下赐婚定王与姚家嫡女姚侍柔成婚。姚麓惊惧抗旨欺君,不得已才将竹轻牙请回。” “竹轻牙为查明真相,嫁入王府,希望以定王之力多加侦查。 而我作为竹轻牙的前辈,又是竹轻牙师父聂戮的老友。自当一并与她查明。” 易无衣一席话毕,却见赵衡翊神态怡然,似是意料之中。 赵衡翊道:“如此说来,我们是同一条线上的。” 竹轻牙抬眸瞧他,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不免沉重。 易无衣说:“殿下说说为什么是一条线上的。” 赵衡翊淡笑道:“我一无实权。不会去禀告陛下府中有江湖细作,这对我有弊无利,只会让我与江湖之事脱不了干系。” “我二无亲信。除去暗卫,其余之人不过是府中老仆,王府对你而言大可是最绝妙的藏身会面之处。” “我三无党派意向。我既非东宫太子一党,也非北疆萧肃侯一党。势力渺小,无人在意。” 易无衣微挑眼眸,说道:“如此,殿下闭口开口不提王妃。那么王妃是什么?” 赵衡翊闻言,看向竹轻牙。 竹轻牙被赵衡翊温润的墨眸看得无措,她总觉得心跳得直快,仿佛要碎开一般。 赵衡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抬眸道:“王妃与我是什么,你们不是早便知道了么?” 赵衡翊话音一落,易无衣便明了了九分。他说的是那《噬灵术》里的丝帛。 易无衣凝眸道:“原来一切都是殿下布的局。” 赵衡翊微微一笑,说:“我说什么你们定是不信。若事情是从自己口中出的,那便不得不信。” 易无衣说:“如何信服殿下?殿下的一切都在手掌里布置。我等江湖草莽若投身殿下一旁,岂不是自掘坟墓?” 赵衡翊道:“可你早便已没了退路。” 此时,雨疏苑周遭的杀气一圈圈萦绕。 除杀暗卫,易无衣有这个本事,但他会难逃官府追捕。倘若还要帮助竹轻牙查明真相,那便更是难上加难。 易无衣沉下神色,有些暗愠,他说:“殿下先礼后兵,在下佩服。” 赵衡翊笑道:“既然结果一样,那么过程便不重要。” 竹轻牙抬眸看赵衡翊,思索片刻,说:“丝帛上的东西,现如今只有殿下一人说词。当时我失忆,易无衣不在京都,而我前去大荒山一事江湖皆知。倘若殿下有意交好,自然会选这一条路。” “信也好,不信也罢。”赵衡翊依旧眉目温柔,语气平和,他道:“总之,我不会害你。” 竹轻牙被赵衡翊的这一句话说的静默,她不知如何应对,也无力再去应对。 易无衣说:“既然殿下与我是一条线上的,那么往后定是会多加会面。我们自然是要约法三章。” 赵衡翊道:“但说无妨。” 易无衣说:“查明真相一事殿下不得让第四个人知道,倘若有了,那与殿下便到此结束。” 赵衡翊点头道:“自然是。” 易无衣说:“殿下既然知道了我等的秘密,自然是要告诉我们殿下的目的。殿下的秘密是什么?” 竹轻牙正想知道这些,当易无衣问起时,她不自觉地看向赵衡翊。 赵衡翊笑了,将手从竹轻牙腰间移开,说:“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赵衡翊的语气带着些笃定。 “我的秘密也很简单。市井中传遍的闻录,不离十。唯一不同的是,我并非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人。我会招兵,会买马,会杀人。” 赵衡翊说出最后两个字时,勾起一缕意味深长的笑。 “那入宫弑父确实是真,那几年来不理朝官也是真。而我此等之人之所以可以苟活,全靠杀人。父皇遣我杀人,我便杀人。我是用双手的血换下的自己的命。” 竹轻牙听得心沉,她问:“你为何要弑父?” 赵衡翊回答:“为表忠心。” “忠心?”易无衣重说一遍,似是无法信服。 赵衡翊知易无衣不信任他,他笑道:“我自出生来便在传逸楼活着,起初我生如草苗,不受待见。然自从皇家狩猎一赛,我的一生发生了改变。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我,说我是真龙之子。父皇与我的恩师安丹老先生皆对我赞赏有加。初战楼兰后,我更是良誉满天。” 易无衣无声地看着赵衡翊,赵衡翊的语气自然,样子又很坦然,不像是在胡编乱造。 竹轻牙说:“若真如殿下所说。那殿下从前丰功伟绩甚多,是谁也未曾料到如今会落得这般名声。” 赵衡翊微微一笑,道:“自从东宫一党开始忌惮与我,我便再无风光可得。今时的下场,却是我最好的下场。” 竹轻牙闻言问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赵衡翊说:“王妃可曾听过康阳城兵变?” 竹轻牙摇头。 一旁的易无衣解释道:“那是陵王爷企图谋反的事情。” “陵王爷?” 易无衣点头说:“是奂贵妃的舅舅。” “他早在五年前就在康阳城击退叛贼有功被封了王。谁知他后来自己反而成了最大的叛贼。当时陛下十分信任陵王爷。那康阳城兵变可以说是险些攻破都城大门,江山易主。” 竹轻牙蹙眉说:“如此” 赵衡翊继续道:“父皇与东宫一党人心惶惶。至我之后,再无拥戴。我手中握有银甲军的兵力。不论是康阳城兵变亦或是后来我捷捷战报,父皇再无信任与我。” “京都便再无我的容身之处。” 易无衣说:“所以他们不仅想要的是兵权,还想要的是殿下的性命。” 赵衡翊轻轻笑了,长长的睫毛遮着墨眸,他道:“不是要我的性命。是要我周围所有人的白骨。” 竹轻牙闻言,发丝不禁有一丝的震颤。 赵衡翊说:“入宫弑父只是当今天下人的泛泛之词。我那次闯入宫中,是以银甲军,是以我身边所有人的性命当得筹码做的赌约。” “我劈下大殿里的鼎以示对父皇的忠心。只不过是一次跪在地上的挣扎求饶。” “真正让我活下来的。是那些相信我的人。那一次的里应外合,是所有相信我的人甘愿就此舍身的一次血战。” 易无衣无言回话。 竹轻牙抬眸望向赵衡翊。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得异常,像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赵衡翊说:“如今我苟活于世,听命于父皇。他叫我杀人,我便杀人。这便是我唯一的生存之道。可我无法忍受自己贬为棋子的低贱,我终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易无衣问:“你准备怎么做?” 赵衡翊说:“如今站在我这的,唯有暗卫。而那暗卫,正是所剩无几的银甲军。” “因我而死的人太多了,他们直至今日在幽冥界怕是依旧难舒心中夙愿。不仅如此,那年皇恩浩劫,他们忠我,忠国,本应心有抱负,名垂青史,可逝后却落得乱臣贼子的名号。” “这是一个道法欣然的国度,而我所要做的,是要让那些诵经礼道的闲人都闭嘴。” 易无衣说:“所以你不争皇位?” 赵衡翊哂笑道:“五弟才是最好的人选。” 竹轻牙不禁暗想道:赵衡翊实在是狡诈,他辅佐安王,不仅有更大的力量帮助自己,在朝野江湖行事更是得到了正当的理由。若是遇险境,更可进退自如。 易无衣问:“殿下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赵衡翊道:“两日后便是王妃与我去皇宫的日子。不论是一表自己的实力,还是一表对五弟的好意。这都是一个良机。” 赵衡翊说罢,看向竹轻牙,他那一双墨眸仿佛是浸在月光里的曜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二十章 皇宫(一) 两日后。 赵衡翊带着竹轻牙去了皇宫。 竹轻牙浪迹江湖这些年来,去过许多凶险之地。冰川也好,深谷也是,那正阳宫也算是其中之一,都待她“甚好”。 唯独朝野不近,这大宋国的皇宫没有来过。 竹轻牙以前听易无衣说过,皇宫里头藏着蘸人血的秘密,越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便越是凶险。 竹轻牙倒不怕凶险,她打小就是从凶险里出来的。 她睨了一旁举止文雅的赵衡翊,她怕的,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自打两日前易无衣向赵衡翊说明一切后,这个赵衡翊就很听竹轻牙的话。 竹轻牙说不与他同房,他就不与自己同房。一丝愠怒不满都没有,让竹轻牙着实怀疑赵衡翊另有什么打算。可又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她便也只好作罢。 “殿下,到了。”侍从掀开华车的帘子。 赵衡翊点头,他看向竹轻牙,说:“我先下去。” 竹轻牙点了点头。 赵衡翊下车,竹轻牙才下了车。赵衡翊扶着她下车,眼带笑意。 竹轻牙到了外头,才发觉皇宫的巍峨。 高广的白色宫墙连绵不绝,翘棱陡然的朱红瓦片层层相砌,井然肃穆,壮丽无穷。 重檐庑殿顶的琉璃瓦,高耸壮阔的宫楼殿室,在宫墙的映衬下分外庄严。 竹轻牙驻足宫墙外,却能望见那大殿的楼宇。 两相壮严,皇者之风。 这样的地方,是无不使人惊心,无不使人低首臣服的。 朱色的宫门上金勾把手,旁石像的神兽匍匐。两边的侍卫锦装,严然立定。 一旁站着个瘦瘦的太监,拿着拂尘,东张西望得紧,瞅见竹轻牙的身影,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那个太监向赵衡翊行礼,又瞧了眼竹轻牙,笑道:“原来是定王妃,这边请这边请。” 竹轻牙看了赵衡翊一眼,他倒是寻常模样,一道同那太监走了。后头的婢女侍从也都一一跟上。 那个太监去了宫门口,和几个侍卫寒暄了半天。那几个侍卫十分警惕地看了看赵衡翊,随后松神下来,行了礼。吩咐众卫放进门去。 太监一路笑意满满,对赵衡翊很是殷勤。 竹轻牙问:“公公如何称呼?” 太监声音尖细细的,笑道:“回王妃,杂家姓柳,单名一个客字。” 竹轻牙点头:“柳公公好。” 柳客摆手道:“王妃客气了。杂家一直来都是殿下的善交,今时开门,也是分内之事。” 赵衡翊对竹轻牙说:“从前我入宫便是这位柳公公照应的。” 竹轻牙听着,淡笑着对柳客道:“既然如此,那往后还请柳公公多多提点。” 柳客回道:“自然自然。” 柳客领着赵衡翊二人穿过皇宫的层层殿宇。总能遇上来来往往的宫女宫仆,这些身着宫服的人低着头,行色匆匆。好似给了竹轻牙一种无形的压力。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宫堂的前头。 重檐重瓦,高指入云。 朱漆的红木筑城雕阑华宫,大殿的下头是上等白玉砌成的御路踏跺。雕功精湛,山海永筑。 两边的大理石巨柱,上盘着金银的神龙,爪子锋利,鳞片如生。宛若真龙盘游,鬼斧神工。 柳客将拂尘一甩,行礼道:“前头便是大殿了。殿下与王妃请去吧。” 赵衡翊点头,让柳客退了。 竹轻牙望着那庄严肃穆的宫殿,有一刻的滞然不定。 “王妃。”赵衡翊握住竹轻牙的手,轻声道,“待会见了父皇,万事小心。倘若父皇遣你下去,独留我一人,你便向西走,至一院落,在那里等我。” 竹轻牙听着只觉心口一堵,她道:“倘若我找不到路” 赵衡翊说:“那你便去找方才的柳公公。他一直在下头等着。”说着,赵衡翊转眸一看。 竹轻牙寻着赵衡翊的目光看去,原来那柳公公立在那殿外候着。 “不过,万事最好是靠自己。你找了柳公公,便给他些银两,如此才好办事。”赵衡翊依旧是神态安然,语气平缓,“我终究是信你能处之泰然。” 竹轻牙笑了笑,点头。 说完这些,二人便在大太监的报禀下走上台阶。 赵衡翊小心搀扶着长裙翩垂的竹轻牙,温热修长的手握紧了竹轻牙。 那层层的台阶望上去遥不可及,难以踏跃。如今在赵衡翊的扶下却异常的容易。 不一会,他们就来到了宫殿的门口。 赵衡翊转眸望着竹轻牙,松开了手,笑着走入宫里。 竹轻牙正了正衣衫,终是跟着赵衡翊一道进去。 那是一个辽阔华贵的宫殿。 殿内云顶檀木作梁,遍地香木,色泽光滑。宽敞的两旁摆着银制的花叶样的灯皿。烛火交汇,烨烨灵灵。如丝的罗帐微垂地面,沉香的风铃随意晃动,一片的娇醉迷离。 再一旁的便是鸳鸯香炉,金丝香鼎。袅袅婷婷的烟如梦如幻,云海成绵,龙涎香的料底也不过如此。 赵衡翊与竹轻牙上前走着。丝柔的衣尾擦拭着地面,却未有丝毫的声响。 正中央摆着一个金銮流光的龙椅,椅子上坐靠着一个鬓发苍苍的老人。两旁立着把扇的侍女,掖香的宫奴。 一个羸弱白发的太监拿着拂尘正立在赵昱一旁。 老人发上带着玉石相嵌的玄黑华冠一身金丝勾勒的玄色华衣,黑底红样,尊贵万丈。 老人是这个大宋国的国君, 赵昱。 “老三,你来了。”赵昱慵懒的声音低沉无比。 赵衡翊上前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竹轻牙亦行礼道:“儿臣参加父皇。” 赵昱闻声,抬头看了竹轻牙一眼说:“你是姚麓的女儿?” 竹轻牙道:“回陛下,正是。” 赵昱默默点头,说:“这姚卿现如今身陷贪权之争。你有何感想?” 竹轻牙修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她说道:“回陛下,感想永不及实证。与其有多余的感想,倒不如相信大理寺大人们所做的法度。” 赵昱听罢笑了几声,对赵衡翊说道:“老三,朕为你挑的这个王妃着实够格。” 赵衡翊谢道:“父皇一向慧眼如炬,儿臣谢父皇隆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二十一章 皇宫(二) 赵昱神情难测地眨着眼睛,眼角的皱纹展开,他道:“老三,你近些日子也是辛苦了。多亏了你的江湖神医,朕这些日子来舒服了许多。” 赵衡翊说:“此乃儿臣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赵昱前面放着一张金丝楠木桌,上头呈着时令的水果拼盘。 赵昱拿了一个咬在嘴里,说起话来似是十分无心:“你呢也不小了。该和你的两个哥哥一样,有在朝野的根基了。” 赵衡翊闻言抬眸,那一双墨眸无言难测。 赵昱继续道:“太子这些年确实替朕照顾了不少东西。在朝野上是越发得心应手了。昨日上朝朕问了问那些文武百官。他们一直以为太子为嫡出,理应成为天下的王主。老三,你以为如何?” 竹轻牙听罢,不禁腹诽起来:这个皇帝老儿说起话来总是暗含利剑,挖着坑要来害人。 赵衡翊微微一笑,说道:“太子东宫而生,本就因祖宗章法顺其自然当成下任。现如今太子处事不惊,也有这个能力替父皇分忧。只不过太子为人宽厚,善恶分明,对于朝野之臣,并不善交集,此许是一大弱势。” 赵昱盯着赵衡翊半晌,才道:“那依你之见。谁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呢?” 赵衡翊回道:“儿臣以为,今时的天下非有第二个人了。宣王二殿下虽有叱咤沙场之雄力,却在此刻无有寻权之心。安王五殿下机敏过人,无论兵法或是处事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可他年纪尚轻,未有实战一二,此前一派都是纸上谈兵。” 赵昱有些冷然地笑了起来,说道:“如此说话倒是机智,可你自己呢?” 赵衡翊闻言,道:“儿臣荒度数年,幸有父皇开恩指点,才能在今时振奋。如今虽有江湖脉路,却终不过是些草莽布衣,不足以维持我大宋江山。” 赵昱凝眉片刻,“啪”得一下将樽杯放下,神色凝沉,他的语气微遏,道:“以你的说法,朕这些个儿子没一个是可以成大器的?” 赵昱一下的沉暗,惹得大殿里的侍女宫仆纷纷惊得伏下地来。 一旁的大太监察言观色及时,默默垂下脑袋,以示息怒。 赵衡翊分明知道龙颜大怒,却依旧不慌不忙,语气平静,说道:“万物的生长都需要时间。皇家的子嗣亦是如此。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一切安然的天子接手江山。父皇现如今处理国事,亦是在顺应天势。” 赵昱倒是平静了下来,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神色莫测。 “老三,你真是越发的能说会道了。” 赵衡翊说:“不敢。” 宫殿内烟气缭绕,熏香轻浮。丝绸的帷幕随风飘动了许久。 赵昱闭目养神了一会,抬眼看竹轻牙:“定王妃,近些日子来,老太爷的身子如何啊?” 赵昱口中的“老太爷”是竹轻牙父亲姚麓的父亲姚苏。 姚苏曾是享誉盛名的文臣,为大宋国做了不少贡献。如今年岁已高,却依旧是精神有加。 竹轻牙道:“回陛下。老人家一切安好。近些日子里还曾托人捎信与儿臣,字迹刚劲,行云流水。” 赵昱听着,点了点头,说:“他为国效力之久,朕看在眼里。如今晚年安康,许是上苍眷顾。” 殿堂之上,静默无声,只留下那奢靡纸醉的万丈雅音。 “六月——快到了。”赵昱喟叹一声,刀刻似的皱纹紧拉起来,两鬓的花白显得年老衰暗。 赵衡翊说:“是父皇的大寿将至了。” “是朕又老了。”赵昱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赵衡翊说道:“父皇此言差矣。老骥伏枥,因是志在千里。大宋国的千里江山,需父皇辛劳为之。大宋国的子民需父皇善待解疗。大宋国的皇子皇孙,更是需父皇教导礼数。” 赵昱听罢,问竹轻牙:“定王妃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竹轻牙叩首回道:“父皇一生所求与大宋国。大宋国的生死浮沉与父皇息息相关,紧紧相随。皇家的后代千世万世,亦将追随父皇的夙愿。” 赵昱道:“你们二人倒是心有灵犀,妙语连珠。” “从前朕大寿,无非就是些山珍海味,炊金馔玉。看得也过是些靡靡之音,妖歌曼舞。其实啊,朕所希冀的,不过是子孙满堂,阖家欢乐。” 赵衡翊说:“现如今,兄长皆在京都。世族王侯皆是安康。父皇之愿,遂能成真。” 赵昱点了点头,说:“是了。这个大寿,恐是朕过得最舒服的。老三,你可别忘了带着定王妃一道来啊。” 赵衡翊应声。 竹轻牙谢道:“父皇隆恩。” 赵昱说道:“无妨。定王妃第一次来朕大寿。许多规矩许是不太知晓,让老三好好教教你便是。” 说着,赵昱抬眸盯了会竹轻牙,转头对一旁的大太监道:“定王妃蕙质兰心,有着许多女子没有的智慧,朕甚为赞赏。现赏珠宝一箱,丝绸两箱,送至府上。” 大太监应声:“是,这便叫人安排。” 竹轻牙行礼道:“谢父皇。” 赵昱摆手说:“定王妃先退下吧。朕有些话要与老三单独说说。” 竹轻牙道:“是。” 她行礼后退,转身走至门口。踏过门槛,便有玉罗来扶她。 玉罗说:“王妃来了。” 竹轻牙点头。 两人从石阶而下,一路上没有言语。 竹轻牙想起赵衡翊先前说的话,顿时觉得他太不简单。竟料事如神,事先有备。 竹轻牙说:“玉罗,我们向西走。去寻个院落等殿下。” 玉罗应声。 皇宫不比王府,戒备森严。建筑威严,摄目都是庄重无常的气氛。 主仆二人走了一会,便见那绿树成荫,宫路精整。 楼阁亭台甚为巧妙绝伦,树木花草也是修剪得整齐划一。可这些都被深深的宫墙所环绕包围,引出一种无形的压迫。 玉罗搀着竹轻牙一路走着。终是寻得一个休整干净漂亮的院落。 里头栽满了绿树,叶子飒飒地动着。几丝阳光从那缝隙里漏出来,宛如碎金般洒在地上。 一旁的花坛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美不胜收。丛中都是些蜜蜂蝴蝶的,肆意窜着,好不热闹。 “哟——这是哪位妹妹。生得这般好看,好似花神降世。”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前头响起。 竹轻牙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华服着身,婀娜多姿的女子正在几个宫女和嬷嬷的拥扶下婷婷袅袅地走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二十二章 皇宫(三) 女子走近竹轻牙,这个女子看上去不过比竹轻牙大了几岁而已。正值豆蔻年华,貌美如花。 女子穿戴华贵,墨发挽住。生得妩媚,模样绝艳。她那一双含情目微微转动,恰似秋水脉脉,摄人魂魄。眉宇清丽而妖娆,一颦一笑间风流雪回。 “怎见了娘娘还不行礼?”一旁的宫女蹙眉呵斥道。 竹轻牙转眸看着来人,感情眼前的这位娘娘把自己认成了后宫新来的嫔妃了。 竹轻牙行礼道:“娘娘万安。我是三殿下的定王妃,今日里头一次入宫,许多东西都不太懂,未尽的礼数还望娘娘海涵。” 女子显然有些出乎意料,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竹轻牙,道:“原是定王府的王妃。我还以为是哪个新来的秀女,这么有失体统。”说罢,女子睨了一旁的嬷嬷一眼。 一旁的嬷嬷会意,上前行礼说道:“既然王妃今日来了,便好好认认,别日后招人笑话。奴婢告诉您,这位便是鸢妃娘娘。” 竹轻牙听罢,笑道:“原是鸢妃娘娘,失礼了。” 这个鸢妃娘娘可谓是名气响亮。据说她是大宋国的第一美人,是一个让仙子见了都羞煞不已的女子。 她便是当今陛下赵昱的宠妃姬可虞。 姬家自开国之初由一代武将鼎盛之门逐渐没落,至赵昱这一年已是门第萧条。没想近年来,因其嫡女姬可虞的入宫,大势扭转。 赵昱十分宠幸这个鸢妃娘娘,姬家因此得福,姬家之人逐渐踏入朝野。 姬可虞眨着眼眸,曼丽的容颜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道:“定王妃是与定王一道来的?” 竹轻牙回道:“正是。” 姬可虞蛾眉微挑,说:“定王到底是定王。” 竹轻牙对姬可虞的话表示莫名其妙。她想着莫不是这姬可虞和赵衡翊两个人之间曾有些什么关系。 竹轻牙抬眸看了眼姬可虞淡哂道:“殿下确实是殿下。我这一刚入门的还专程来送我。” 姬可虞轻轻一笑,纤纤玉指捻过一朵金桂花,玲珑小巧,嫩黄窈窕。 “看上去,王妃并非一般得喜欢定王。” 竹轻牙淡笑道:“殿下温柔体贴,不论府中之事还是宫中之务,他皆可处理妥当。自然是招人喜欢的。” 姬可虞嗔笑道:“不仅如此,定王还长了一副好皮囊。这皮囊搁谁身上,怕都是会引蝶来的。” 竹轻牙觉得这姬可虞话里有话,又觉得她的语气甚是令自己不喜欢,便道:“娘娘怕是误会了。殿下根子清净,不爱搅什么混水。招蜂引蝶的事情只有靡花妖草才会导致。” 姬可虞将娇嫩的金桂捏在手里,笑道:“好一个清者自清。” 彼时的绿荫成片,花香暗浮。姬可虞走路翩然,气度妩媚。在花丛柳雨里融得美而不惑。 姬可虞命一旁的一个嬷嬷上前,只见那个嬷嬷手里提着个篮子。 姬可虞正摘着枝头的点点桂花。美人与花,两相皆媚。是人看了都会不禁驻足的诗意画面。 竹轻牙道:“娘娘摘花做什么?” 姬可虞回道:“这一片的院落都是陛下赏我的。我只不过是摘些做些糕点罢了。” 竹轻牙暗想着自己原是误走入了姬可虞的私院。 许是赵衡翊说的那个是再往前些的地方才是汇合之处。 竹轻牙低了低眸子,说道:“不知是娘娘的院子,鲁莽而至。甚是歉然。” 姬可虞将桂花一一挑选着,一朵朵放入篮子中。她抬都未抬眸,便说道:“无妨了。王妃初入宫中,不知道也是合情。往后多留个心眼便是。” 竹轻牙应了应声,便想着辞别姬可虞。 没料到竹轻牙刚抬脚迈步时,便听闻一声娇柔的声音:“陛下近日来托定王的福,身子好了不少,想吃桂花糕了。反正我这的桂花都开了,我便想着做做看。王妃若是不嫌弃,便替我摘些桂花下来。” 竹轻牙本想推脱,可一想到姬可虞本就有理在先,便应道:“分内之事。” 说罢,竹轻牙便上前要去取篮子。没想却被姬可虞玉手轻轻一推。 竹轻牙不禁抬眸望她。 姬可虞嫣然一笑,说:“只不过定王妃出生高贵,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闺女子。我出生低贱,从小便学着做这做那,早已习惯。” “我终是怕这枝叶不长眼睛,弄伤了王妃的一双素手。” 竹轻牙暗想道:这鸢妃娘娘的话真是一套接着一套。一会儿工夫让她摘花,一会儿工夫又嫌她娇贵。 说起来自己是竹轻牙,打小就在乡田江湖里混。这类事务别说是做了,做多少她都有这个能力。 竹轻牙对姬可虞说道:“娘娘,不试试怎么知道?” 姬可虞笑意不减地看了竹轻牙一会,说:“有些事情可以试试,有些事情是永远试不了的。” 竹轻牙挑眉道:“我是从未见过无法试一试的事情。只要是我欲所求,便无一不可相试。” 说罢,竹轻牙走至前头,拣着枝头的金桂。素手修长,与点点金嫩发花朵相辅相成,格外清雅。 姬可虞顿了顿,如画的眉目里不知神情。 她沉吟片刻,说道:“王妃可知道哪些花好,哪些花不好。” 竹轻牙微点螓首,回道:“自然是知道。好的花清新脱俗,仪态精巧,颜色纯净。不好的花则与其相反。” “是了。”姬可虞明眸含笑,“只是我素来奇怪这一点。倘若坏花好花一道放在糕里,又有谁分得清楚。” “怎么分不清呢?” 竹轻牙抬眸瞧着姬可虞,曼声道:“糕点香懦,甜而不腻。自然用的花是上品。倘若糕点初品甜蜜,愈吃愈厌,那自然用的是下等。” 姬可虞哂笑道:“王妃这话我却无法相通。这世间哪有吃不厌的东西。人可都是喜新厌旧的,谈何不厌?” 竹轻牙盯着姬可虞,总是觉得眼前这个豆蔻女子正以花自比。许是赵昱宠幸她太多,增了麻烦,许是姬家宗室越发纸醉金迷,许是朝野变动,自己难以为家 许是更多的缘由。 竹轻牙看着姬可虞说:“娘娘。不爱专吃一样糕点的人无非分两种,一类是那些有的是银子的人,他们天天可换花样吃。区区一个桂花糕自然不在话下。” “一类是那些贪得无厌的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喜欢的得不到,得到了不珍惜。” 竹轻牙继续说道:“寡意常有,钟情亦不在少数。” “大多数时候,人们不过是用‘喜新厌旧’来为自己开脱。以此来为自己可怜的自私与贪婪赎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二十三章 皇宫(四) 姬可虞风艳的容颜上有几分动容,她静默半晌,终是笑道:“王妃冰雪聪明。终是不会重蹈那些蠢人的覆辙。” 竹轻牙微微一笑,并无言语。 竹轻牙与姬可虞摘了须臾金桂,便送至篮中。 “我自打入宫以来,费心与宫中诸事。王妃嫁了定王,虽在王府,却也免不了来这。”姬可虞边挑着花边说道:“这里混浊深幽的很,没有表面这般光鲜。” 竹轻牙替嬷嬷放花,她听着姬可虞的话,回道:“娘娘若有什么话想对我讲,不妨直说。” 姬可虞笑了笑,说:“你看,你便是这一点与其他女子不同。我见过的女子不是清高就是卑赧。唯独你,不卑不亢,很是少见。” “我啊,只不过是想与你絮絮话而已。不光是皇宫,身边的人亦是如此,表里不一的大有人在。像你这么聪明的女子定是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竹轻牙长长的睫毛翳动着,没有说话。 姬可虞浅笑道:“依我所见,定王确实是少有的能人。可他这人深不可测,是一个不见底的洞窟。试问天下有人可以探他的底细么?” 竹轻牙未有踌躇,只说:“娘娘此话怎讲?” 姬可虞轻描淡写地扫了眼竹轻牙道:“王妃干脆利落,是真性情。既然如此,我亦不多说,开门见山便是。” “一直以来,我都怀疑定王杀了我的哥哥。” 竹轻牙抬眸看她,沉静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姬可虞似笑非笑地说:“想我当年的时候,本就是图有相思,不尽真情。大哥待我最好。倘若他未死,今时至我身边的便是他。” “娘娘——”一旁的嬷嬷听得形神俱焦,她四下张望一番慌道,“话可不能这般说” 姬可虞冷笑一声,说道:“怕什么呢。我现如今自是这宫中最贵的妃子。一时间也无法拿我怎样。” 竹轻牙一对水眸微微转动,她说:“娘娘方才说是殿下杀了你的哥哥,此话怎讲?” 姬可虞手里捏着花朵,她一步一生莲般走向竹轻牙。 “当年大哥的死,已交由大理寺处置。可所有的人都不愿追究大哥的死。最后草草了事,说是个意外之险。”姬可虞略带戏谑地笑了,说道:“唯我一人知道真相。那个真相便是定王杀了我大哥。” 竹轻牙轻轻挑眉道:“娘娘是明人,应是明白道理的。娘娘这般笃定,莫不是找到了什么证据?” 姬可虞哼笑道:“我亲眼所见。难道不是证据?可惜啊,偏偏就不是。当时之地,所有人都想保住定王,无人听我的话。” 竹轻牙沉吟片刻,不再说话。 姬可虞看着竹轻牙,说道:“这件事过去太久,我翻出来无人当事。今时今日我自然也不过是怀念一下罢了。我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让王妃知道一个道理。” “王妃是个聪明女子。我见你与我有几分相似之处才好生劝你警觉。这世间哪有不加利益的关系,这人海哪有不藏秘密的人?” 竹轻牙点头说道:“娘娘说的话我心中自是有个一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姬可虞看着竹轻牙,终是笑了笑。 远头跑来一个少女,后头跟着宫女婢女的一大群。 那少女跑得欢快,后头的宫女们追不上,纷纷“公主”“公主”的喊着。 少女见姬可虞也在,便定住了脚步,语气冷淡地说两句:“鸢妃娘娘。” 姬可虞似是早已习惯,点了点螓首。 竹轻牙看了看这个少女,长得天真烂漫的,灵气十足。一想才记起原是上次大宴见过的七公主赵嫦习。 竹轻牙笑道:“七公主好。” 赵嫦习与赵衡翊关系最好,许是爱屋及乌,她对竹轻牙倒是热情许多。 赵嫦习抬眸看竹轻牙,这才笑了起来,说:“原来是三嫂嫂。” 竹轻牙头一次被人叫得这般亲切,她莞尔一笑。 姬可虞不冷不热地说:“公主来这所谓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二十四章 皇宫(五) 赵嫦习睨了姬可虞一眼,有些傲蛮地回答:“如何?你的地方,我都不能来了?” 姬可虞说道:“怎会?七公主聪慧无比,陛下常在我这提起过你。只不过今日里头,我摘了些金桂正欲为陛下做糕。你若是来赏花,那便是不巧。” 赵嫦习望了望那棵棵的花树,星星点点尤为稀疏,美感顿失。 她眨了眨一对圆目,哼道:“谁说本公主是来赏花的。” 姬可虞淡淡道:“那公主是来做什么?” 赵嫦习看向竹轻牙,圆目亮了几分,她略带得意般对姬可虞笑了,道:“我是来寻三嫂嫂的。” “三哥待我最好。三嫂嫂长得又这般好看,又让我觉得分外亲切。我甚是喜欢。” 竹轻牙听着,笑道:“公主这般喜爱,我亦是甚为欣喜。” 赵嫦习摆了摆微丰的白手,嬉笑般说:“三嫂嫂何必这般客气。叫我嫦习便好。” 竹轻牙浅笑着点了点头。 姬可虞美艳的容颜上掠过几分淡漠,她吩咐一旁的嬷嬷将篮子挎好,说道:“既然公主是来找定王妃的,那我便是闲人了。正好我的桂花已挑差不多,这便先回去了。” 竹轻牙毕竟立在的是姬可虞的花园,此刻姬可虞要走,她便想着留姬可虞。 可刚要开口,却被赵嫦习拉住。 赵嫦习白嫩的脸上笑意不改,她道:“既然娘娘要走,那便走吧。回见——” 姬可虞也不发愠,转身便在一群宫女围着下,向寝宫走去。 竹轻牙看向赵嫦习,问道:“嫦习为何不让鸢飞娘娘留着,毕竟此地是她的花园。” 赵嫦习嘟嘴道:“三嫂嫂不知道。这花园本是母后的。就因这姬可虞软磨硬泡的,父皇才昏了头赏给她。” “这姬可虞是典型的飞上枝头变凤凰,唯独她自己不知道,还仗着父皇的溺宠,搅得后宫昏天黑地的。母后甚是不满,这里的人都称她为妖妃。” 竹轻牙说:“这般?可我曾听闻姬家名士大出,这些年朝野占多。” 赵嫦习似是想起什么,脸上浮出些许厌烦,说:“三嫂嫂不必这般袒护他们。姬家的这些年来仗势欺人不在少数。要我说,风光不了多久。” 竹轻牙想起方才姬可虞与她所说的赵衡翊一事,便道:“鸢飞娘娘曾有个大哥,却有此事?” 赵嫦习听了,歪着脑袋,样子很为娇蛮,她冷哼道:“是不是姬可虞刚才与三嫂嫂说的?她这人张口闭口没几句真话,三嫂嫂万不能轻信。” 竹轻牙眨着水眸,没有说话。 赵嫦习轻轻拍了拍竹轻牙的肩,说:“三嫂嫂不知道。” “三年前的一个冬至,姬可虞打碎了母后的一个青瓷瓶被罚跪在春生殿前。我们可分分明明都看清是她所为,她却横竖不肯承认是自己打碎的。” “白雪皑皑的,她就是死死跪着,一句都不吭声。” 竹轻牙说道:“莫不是真有什么苦衷?若此事为真,她又何必受这些苦。皇后娘娘宽宏大量,亦不会如何惩罚她。” 赵嫦习愤愤般说:“她能有什么苦衷?原本母后可不大想惩罚她的。可她这般一哭二闹的,弄得母后白白成了恶人。” “本来父皇又不认识姬可虞。她这么一疯一倔的,宫里头的人都认识了她。父皇也开始听得她的名字。弄着弄着,父皇便着了这妖妃的道。” 赵嫦习的两腮帮子气鼓鼓,她说道:“本来父皇可甚是喜欢我的,逢年过节都会陪陪我。直到这妖妃一来,父皇都不怎么理会我了。” 竹轻牙劝赵嫦习道:“你又何必怄她的气。你父皇到底是你父皇,也不会被人拐了。父皇与你流着同系的血脉,终是喜欢你的。” 赵嫦习到底是个孩子,听得了劝,一下子便喜笑颜开了,她拉过竹轻牙的手,说:“三嫂嫂说的是。” 此时已至午上,阳光明媚,在花园里艳丽璀璨。 柳客寻了过来,手里拿着拂尘,看见竹轻牙眉毛上扬了半分,又见赵嫦习也在,行礼道:“七公主,定王妃。” 赵嫦习点了点头,让他起来。 竹轻牙问道:“莫不是殿下出来了?” 柳客笑道:“陛下邀殿下用午膳。让杂家请王妃一道去。” 赵嫦习看着柳客说:“公公,那我呢?” 柳客略带歉意地说:“公主陛下并未提到。” 赵嫦习“哼”了一声,望向竹轻牙说:“三嫂嫂你看。我方才便与你说了,父皇近些日子来一直不拿我当一回事。连顿午膳都不请我了。” 竹轻牙笑道:“嫦习说的是哪里话。父皇定是日理万机,分身乏术。嫦习放心,今日我去了定会寻个机会好好跟父皇说说。让他多陪陪嫦习。” 赵嫦习点头略带娇意地道:“还是三嫂嫂好。三嫂嫂不日不早来见我。” 竹轻牙螓首微点,说:“定是会的。” 絮叨完种种,竹轻牙便与柳客一道去了理年殿——赵昱的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二十五章 皇宫(六) 理年殿内繁华无不,奢靡享誉。那金丝长帘垂动着,是楠木桌椅整然摆置。屏风丝绸,柔曼无比。 竹轻牙走着,那望不尽头的大殿,是至高无上的尊贵,零碎的贵物在空荡荡的殿内,却也让人空虚的失常。 她不清楚姬可虞所说是否属实。 赵衡翊这个人,她琢磨不透。只有赵衡翊想亲口告诉自己,她才能彻底清楚。 而赵衡翊是否可信,并非她一人并非她一时可以参透。 说起来,赵昱突如其来的宴请才是最让竹轻牙心生不安的。 赵昱为人谨慎狡黠,生性多疑,赵衡翊这些年来一直与他交集。 他们既为父子,也为君臣。 往坏一点想着,他们或许早已没了父子之系。或许在整个宋国的千里江山面前,血脉的同生,早已一文不值。 赵衡翊此次是否是失了策? 竹轻牙想得不禁心头震颤。 此时宫中婢女已乘上御品的菜肴。那楠木圆桌上已是香气氤氲。 赵昱坐在檀香木椅上,他已换上了轻便的锦衣,正靠在椅上。 赵衡翊坐在一旁,修长的睫毛下隐匿着不知名的眸光,抬眸见竹轻牙来了,带了个眼色过去。 “定王妃来了。”赵昱说。 竹轻牙上前行礼道:“父皇。” 赵昱点了点头,吩咐宫里下人一一安排起来。沏茶的沏茶,上巾的上巾。一派的宫廷繁忙。 赵昱赐了竹轻牙一个座,紧挨着赵衡翊。 赵昱说:“朕想着现不叫你们回去,用了午膳再回也不迟。” 两人应声。 赵昱看向竹轻牙说:“定王妃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说便是,来了宫里,就得叫御厨多露几手。” 竹轻牙应声。 坐定后,竹轻牙便偷睨了赵衡翊几眼,谁知这厮忽的发笑,盯着自己。 竹轻牙移开头,自己怕是白担心他了。他这般嬉皮笑脸的,不像是有什么大事。 赵昱夹着菜,神色却有些暗沉,说道:“胜蓝宝图是我大宋国的军基要本之一。不想前几日里遭贼人盗了。” 久闻这宝贝是一大厉害,这赵昱突然的一句话倒让竹轻牙难以接受。 赵衡翊说道:“如今已有探报,宝图在樾国北四王府上。” 赵昱嘴里嚼着东西,闭目说:“这个北四王张狂的很,樾帝要他出兵他不出,要他进贡我大宋,他不进。” “好在半年前樾帝摆了场鸿门宴,了却了北四王的种种高权。没想到,现如今这个北四王又开始闹腾起来。” 赵衡翊道:“宝图关系甚大。安置皇宫时应有重兵把手,层层机关。如今百密一疏,儿臣想,并非只是北四王一人之力。” 赵昱闭目养神般,点了点头,说:“朕也有这般想法。樾国一个荒蛮之地,本就落后无谷,人力甚少。今时的一次偷盗,绝非一时兴起。” “怕就怕在,这樾帝忠心不稳,亦是有欲图谋。” 赵衡翊闻言抬眸道:“既然宝图已在樾国,那便无法派大理寺之人前去。兵士之策,已然行不通。” 赵昱睁开眸子,那深邃的眼眶下薄青一层。 “朕明白。此次拿回宝图,只得遣王侯皇宗以此有保障,可因身处他国,人数必定要少。再说那贼子反奴四起,车马定要隐蔽。想那樾国路途遥远,惊险无常,更需得有人随机应变,以不变应万变。” “可朕思来想去,终是想不到比老三你更合适的人选了啊。” 竹轻牙听罢,手中的红木筷子有一刻的停滞。 这皇帝老儿当真是阴险至极,这等事情,一没尽头,二太凶险,三是吃力不讨好。 赵衡翊倒是心眼大得很,平静回道:“为国效力,是赵氏子嗣心之所向,儿臣愿勇往直前。” 赵昱听了,终是露出笑来:“老三这次若是立了功。朕定会好好赏赐。” 赵衡翊淡笑道:“定不负父皇希冀。” 一旁的竹轻牙却听得脑仁发疼赵衡翊这一次要是去了樾国。那他十有是会命丧黄泉的先不说一路上盗贼反兵太多,地势天气恶劣,单单是那些太子王侯,凡是看赵衡翊不爽的人,都可以趁此机会,派杀手取他性命。 那她到时候这个定王妃的名号岂不是要名存实亡? 这赵昱太过阴谋,此次举动无疑是对赵衡翊的一次彻底的丢弃。 竹轻牙想到这,便无法容忍。她起身行礼道:“父皇,儿臣——” “你便好好呆在王府。料理事务,打点一切,好稳定自己。”赵昱一句话打断了竹轻牙的说言,他的一双眼眸笑意复综,“王妃可以做到吧?” 竹轻牙手紧紧握着,腻出一层薄汗,她看见赵衡翊一下沉低的神色。 “父皇——”竹轻牙欲开口。 “她可以做到。”赵衡翊突然说道,“父皇放心。” 竹轻牙看向赵衡翊,他的俊颜上有一丝惨白。 她倏忽间更有了打算。 生死不过是屠刀晃一晃的关系。 他们二人的生死早就已经紧密相连。 竹轻牙不知道为什么赵衡翊今日一心想着护她。她只想用行为告诉赵衡翊。 一入深渊,生死随意。 她道:“儿臣虽为一介女流,却心有大宋。如今烽烟四起,各路国族,不知是敌是友。此为大凶,倘若无人来平,恐怕难保我国安康。” 赵衡翊眸色沉郁,如墨水般散不开来。他紧紧盯着竹轻牙,一时间,竹轻牙竟觉得他愠怒渐升。 赵昱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看着竹轻牙说道:“王妃想说什么?” 竹轻牙望向赵昱,她的语气铿锵有力,不逊男儿:“父皇。殿下可以做的事,我也可以做。” “定王府之管理需有为之人,儿臣现在不是。但往后未尝不是。樾国疆土绵延不过爪哇,现如今称不上我大宋之劲敌。但往后未尝不是。殿下一去,虽有可翻转局势,却无法撼动人心。倘若樾国早有谋逆之心,岂不是空水一场?” 赵昱神情沉重,他的声音有些低哑骇人,他说:“那依王妃之见,该如何是好?” 竹轻牙才不怕这个皇帝老儿的装腔作势,她只是轻轻笑了,说:“江湖上的盗贼喜欢偷宝物,因为一物千金。故盗贼们最忌讳的便是物不所值,白白偷了个废物。” “既然如此,那父皇何不以此为鉴。让那北四王也尝一下白费力气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二十六章 皇宫(七) 赵昱冷哼一声,说道:“王妃莫不是想得太过轻巧?你若是想放出消息诱敌,时间不等人。你若是想找人游说,北四王亦不是个愚钝的人。” 竹轻牙淡哂道:“父皇,宝图盗窃,并非北四王一人所为。更并非单单樾国人作为。这皇宫深重,哪个能人可以闯入?” “怕不是我大宋密党里有了别国的细作。里应外合,才会在这次侥幸得手。” 许是竹轻牙直言不讳,赵昱听得有些愠意,他冷冽的模样很为怖人。 赵衡翊的一对墨眸暗含光绪,他在一旁说道:“父皇,王妃的意思是需先查明泄露消息的人,而后再做前往樾国的打算。假如真有细作,那定是做的长久之计,此人定不会早早回了樾国。我等顺藤摸瓜,找出源头,才是当务之急。” 赵昱看了看赵衡翊,又望了望竹轻牙,淡淡说道:“你二人既然这么胸有成竹的。不如朕给你们个七天时间。这七天里你们若是找到了细作,那便好交代。倘若没有,那你们便还是太过轻率,需要去好好历练一番。” 赵衡翊面色平缓,应了声。 竹轻牙却听得心里平添烦闷,这皇帝老儿实在是欺人太甚,全不把自己当儿媳,说给就给,实在阴险。 “王妃莫不是有什么想说的?”赵昱抬眸看竹轻牙,森冷的神色下语气低沉,“只管说便是。” 竹轻牙觉得好笑,这皇帝老儿的模样可与他说的话大相径庭啊。 她微微一笑,道:“是有一事。今日儿臣碰到嫦习,她托儿臣带话给父皇,说是想在父皇空闲之时能多多见父皇。” 赵昱扫了竹轻牙一眼,一双深邃的眼睛终是柔和了一些,他点了点头。 这顿午膳吃得竹轻牙心里硌得慌,饭毕她便与赵衡翊谢了赵昱,一道出了宫门,回华车里去。 回去的一路上,赵衡翊都是无言说话的样子。竹轻牙懒得理他,小憩了一会。 回了府中时,竹轻牙欲回到雨疏苑。 没想却被赵衡翊叫住:“王妃。” 竹轻牙道:“殿下何事?” 赵衡翊神色平淡得像清水,他说道:“王妃不必再去雨疏苑了。那不过是近些日子来,本王忙于事务让王妃小住的地方。” 竹轻牙抬眸,不明白赵衡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衡翊说道:“今日起,你便把正房当作寝屋。” 竹轻牙微微一愣,那正房不是赵衡翊的屋子吗。 “那殿下?” 赵衡翊说:“准确来说,是你我的寝屋。” 竹轻牙:“” 还未等竹轻牙回话,婢女们便带着竹轻牙去了正房。 赵衡翊未有离开,依旧走在竹轻牙一旁。 一会儿工夫,他们便到了正房。 此时的正房已是打理整洁。正房比雨疏苑要宽敞许多,许是红木雕花窗开得多的缘故,屋子里也明亮不少。 里头的装饰摆设精致漂亮,大气雅致。 先是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的香几,高脚红木镂花的木架。摆着白瓷通透的花瓶,里头插着几株幽清的兰花。 再是墙上的装裱书画,案上的琉璃灯盏,花鸟的纹银香囊,秀雅无比。 一座山水题字的长屏风隔着两厢。 竹轻牙被几个婢女领着走过屏风,那张床好为宽敞,被褥丝滑,帘子垂落。 一个长得有些憨傻的婢女在弄帘子,见了竹轻牙,就对她羞赧地笑道:“王妃。”她低下眸子,目光若有若无地游向一处。 竹轻牙颔首,顺着这婢女的目光一眼便看见了那床上的两个高枕。 竹轻牙:“” “收拾好了便出去吧。”玉罗说道。 那些婢女应声退下,那个憨傻的婢女也低低头走了下去。 玉罗见万事已备,便说:“王妃,玉罗先下去了。” 竹轻牙抬眸刚欲叫住玉罗,便见赵衡翊不急不慢地走来。 竹轻牙说道:“殿下何必这般费心,倒叫我不自在了。” 赵衡翊沿着桌子坐下,说:“夫妻共寝,有何不自在?” 竹轻牙:“” 两人都没有再接话,屋子里静默了片刻。 “坐。”赵衡翊抬眸望竹轻牙。 竹轻牙应了声,在那个红木椅子上坐下来。 赵衡翊见竹轻牙坐定,便给她倒了杯水,似乎无意地说:“今日你与父皇的说辞往后别再出现了。” 竹轻牙顿了下,转眸看他,道:“殿下为何这般说?” 赵衡翊说:“他今日里不罚你,不表往后不会罚你。你不过是一小小王妃,在他眼里,是可随意捏杀的蝼蚁。” 竹轻牙闻言有一刻的恼火,她回道:“殿下,我是你的王妃。方才之事,我岂有不帮你的道理?陛下若要杀我,那可并非朝夕一事,我才不会轻易交人蹂杀。” 赵衡翊的神色凝郁起来,他忽然哂笑道:“王妃以为方才王妃是在帮我?” “父皇的性子我知道。倘若今日他不是以出樾国之事为由有意遣我,你今时的言行定会惹祸上身。你可知到时候,你是何等下场?” 赵衡翊的话让竹轻牙听来便是激怒她的火上浇油,她说道:“我的下场自是我自己所为,你何须这般管束我?你一直曲与被动,往后该如何绝反?” 赵衡翊的神色像是被凝住了一般,他的声音冷清起来:“王妃不知深宫艰险,父皇在我之上,早早露出锋芒,是愚钝之举。王妃今时的举动倒像是庸人的逞强。樾国一行,我心里自是有数,你一言要去,倒是平添多少麻烦。” 竹轻牙被赵衡翊这厮的话说的牙痒痒,她被他说的一下子就成了个愚蠢俗人,一个拖油瓶。 她清灵的声音里带了些愠怒,说道:“我的确是个麻烦,所以殿下无需照料我。我的安危我自己保障。倒是殿下,倘若我此次不去,又怎知你还有多少东西瞒着我?须臾一过,你便要走,走便是走,我不管你的死活,可若是你的这些秘密害了我和易无衣,我又该如何打算?” 赵衡翊的一对墨眸深暗得无比,盯着竹轻牙说:“我若是想害你,你早早便已不在这里。更何须大动干戈瞒着你。” 竹轻牙听得冷笑道:“殿下这般意思,那我倒是还要谢谢您的不杀之恩了?” “竹轻牙。”赵衡翊似是有些愠意,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你莫要耍性子。我不会杀你,我早便说了。我不会害你,我亦是早便说了。你信或不信,是你的事。” 说罢,赵衡翊起身,向檀木门走去,一会工夫,就从正房出去,不见身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上药(一) 看着赵衡翊这厮拍拍屁股就走了,竹轻牙气得脑仁疼,她想着自己好心帮赵衡翊,结果却被赵衡翊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说自己也是个江湖高手,武功高强。赵衡翊却一点都看不起自己,说得自己一文不值。 竹轻牙越想越气,坐在窗边。 一个黑影倏忽的出现,在雕木窗边晃动。 “怎么了?”易无衣忽的从窗口飞进。 竹轻牙抬眸一愣,道:“你怎么在这?” 易无衣坐下,说:“自从上次坦白后,赵衡翊让我当他的侍卫。所以我现在就在府中了。” 竹轻牙点头。 易无衣对竹轻牙说道:“说吧,为何气了?” 竹轻牙将方才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易无衣听罢,道:“这么一来,我越发觉得赵衡翊真是你的旧情人了。” “什么意思?” 易无衣说:“你看,他这般愠怒,分明就是担心你的安危。什么蠢,什么愚,都是他的气话。” 竹轻牙扶额道:“易无衣,难不成你还有过这等经历?” 话音刚落,易无衣就笑了:“谁说没有呢?我也曾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过。” 竹轻牙:“” 易无衣有些假意喟叹,眼里却带着笑,他道:“此次你确实是勇猛无比,可惜赵衡翊确实比你更清楚皇宫的种种。于情于理,你都做的不妥当。” “我那是——” “还有,赵衡翊确实说的在理。他若要杀你我,早就派人来追杀了。”易无衣打断竹轻牙的话,说,“赵衡翊此人现如今可是与我们在一条线上的。” 竹轻牙哭笑不得,说:“怎么我就走了一上午,你就被收买了。” 易无衣说道:“你看,赵衡翊现在与我们互惠互利。真的是利大于弊。” 竹轻牙:“” 易无衣忽然笑了,说道:“再说,赵衡翊长得不错,风度翩翩,警小细微,待人温和。怎么说也是你占了便宜。” 竹轻牙:“” 窗外枝头的茉莉花随风轻轻摇曳,清香扑鼻。吹的正房里温意清新不少。 易无衣笑道:“总之,赵衡翊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在这王府,他似乎从未逾越你什么吧。” “许是我有错。”竹轻牙静默良久,脸颊莫名浮红。 半晌,她转了转脑袋,发上的流苏微微摇动,道:“说说别的吧。” 易无衣正色道:“是‘蛇’。它又出现了。这次依旧是个不在江湖,不在朝野混的布衣百姓。且这个人平日里宽厚无比,据了解没有什么仇家。” “无缘无故便被杀了。”竹轻牙的神色刹那间沉下来,她低低地说,“却是悲苦。” 易无衣抬眸,料想竹轻牙定是想起了聂戮和姚侍柔,乃至整个九渊派弟子,拍了拍竹轻牙的肩,说道:“逝者已逝。生者所需做的,是找寻那个逝去的罪恶。” 竹轻牙轻轻颔首,她垂眸道:“倘若逝者之间没有关系。苦主之间没有关系。唯独死时的伤痕有关。那会不会有这一种可能。” 易无衣闻言问:“你是想到什么了?” 竹轻牙摇头说道:“只是我的一个猜想。” “说说看。” “曾经我们一直在想,凶手是杀人为嗜,或是本有纠葛。其实也许不然,倘若这些逝者是作为习武用的牺牲品呢?” “你的意思是” “曾经有人将劃州三百人遭屠杀一事嫁祸与我。嫁祸的依据无非就是那凶手用的是九渊派独有的噬灵术。可现如今我们知道赵衡翊这里都有了《噬灵术》的书。可见是有人早早就拓印了它修炼了起来。” 易无衣点了点头道:“噬灵术是我九渊派禁术。这本书唯有你我和聂大叔拿过。拓印偷盗一事,我们上次已明,此人不是沈南真便是紫苏。若是要练,这二人内力太弱,不大可能。” 竹轻牙说:“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二人是替人办事。那人才是罪魁祸首。他不仅内力深厚,还对九渊派颇有微词。噬灵术这类东西修炼需要大量人气来练习。这也便解释了为何劃州那些百姓会死。” “那与现在的‘蛇’有何联系?” “你不觉得现如今这些人死也和那劃州百姓有相似之处吗?大胆点想,许是同一人的修炼。” “你的意思是有道理的。若是忽略那个‘蛇’。噬灵术的死状与之完全吻合。”易无衣说道,“可现如今死因却并非其他,就是那‘蛇’。再以你你的意思是聂大叔也是被噬灵术所杀?可为何我检查却是因那‘蛇’的痕迹而死的?” 竹轻牙听得喟叹道:“这便是最大的疑点。师父的死是在许多人怨恨上的。与这些无辜百姓又有些许不同。” “现如今我们最大的谜团便是在‘蛇’上。” 易无衣点头说:“还有一事。我发觉这些逝者竟是不同地方的人。那丝绸商人死时人在丹溪,那农人死时人在北郊,而现如今这个人死时人在岚州。实在是令人难以琢磨。” “我却以为并非如此。”竹轻牙一对水眸忽的亮了起来,她道:“丹溪到北郊再到岚州。这一条线,你不觉得眼熟吗?” 易无衣愣了下,道:“是去往华阳宫的路?” 竹轻牙看着易无衣,点了点头。 晚膳过后,竹轻牙便去沐浴了。 须臾浴水。 竹轻牙披上乳白色的长纱衣,墨色的长发长长得散在衣上。 玉罗用浴巾替竹轻牙擦拭发上的水珠。竹轻牙拿起梳妆台前的簪子,端详一阵。 玉罗见了笑道:“王妃,那是昨日殿下替人挑的。好几种样式,王妃瞧瞧。” 竹轻牙顿了下,颔首。 这些簪子做工精致,样子又奇绝。确实是上品。 竹轻牙看了一会,起身道:“殿下呢。” 玉罗回答:“殿下方才在侧厅。若是王妃想我便去请一下。” 竹轻牙点头:“你去一下便是。” 玉罗应声拉上门出去了。 竹轻牙在正房中走动一番,她思索一阵,一双素手却绞着衣角。 她定是要向赵衡翊说些什么的,可她现在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的。 沉寂思绪间,外头传来婢女叫“殿下”的声音。 竹轻牙猛得回神,忽的手臂碰撞了下一旁的楠木柜子。 “嘶——”竹轻牙吃痛地挥了下手,却被那雕花的青铜器皿划伤了手。涔涔的血从她白皙的手臂上流出,欲止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主》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上药 (二) 外头的赵衡翊许是听见了声音,推开雕花门便进来。 赵衡翊看见竹轻牙站在梳妆台那里。 她正蹙着眉望着自己的手臂,她那丝质的衣袖已被划开。许是想到了什么,她走到柜子旁,从抽屉里取了一块纱布。 赵衡翊走过去,步子急促。 惹得竹轻牙抬眸看他。 竹轻牙见是赵衡翊,停顿了半晌,终是悄声道:“不小心” 赵衡翊模样很严峻,好像还在生方才竹轻牙的气。他一对墨眸乌亮无比,音色沉磁:“给我看看。” 竹轻牙想着自己是要道歉的人,只得缓缓将手臂递过去。 赵衡翊揭开纱布,却见那殷红的鲜血流的出,在白净的皮肤上异常醒目。 一旁的玉罗惊声道:“王妃怎么弄到的?都是玉罗不好,摆东西摆的太碍事。” 竹轻牙有些吃痛地咬咬牙,她抬眸望向玉罗,淡笑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小心。” 赵衡翊闻言忽然抬眸看竹轻牙,一双眼睛墨黑得深幽。 竹轻牙被赵衡翊盯得不知为何心里发慌,启唇道:“殿下不必担忧。这口子不大,一会便会好的。” 赵衡翊放下神色再没有理会竹轻牙,只转眸对玉罗说:“将那青草膏药拿过来。” 玉罗应声,匆忙下去。不一会儿便将膏药拿了过来。 赵衡翊打开药瓶,一股药草的清香扑鼻而来,他骨骼分明的手指从瓶子里挑着,倒出药膏来。 赵衡翊对玉罗说道:“你先下去吧。” 玉罗点头,将门关上。玉罗的步子声越来越稀,以致之后消逝。 赵衡翊替竹轻牙将流血擦拭好,用药膏涂抹。 药膏清凉无比,碰到伤口的一刹那有些刺痛。好在赵衡翊涂抹时极为温和细腻,温热的手指抚划过皮肤,减少了许多上药的疼痛。 竹轻牙心觉歉然,她笑道:“多亏殿下的良药。我现已觉有多痛了。” 赵衡翊没有应竹轻牙的话,依旧为她抹着药。 竹轻牙心料他许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便讨好般说:“殿下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还替我上药。实在是让我过意不去。以后我定不会忘了殿下的好。” 赵衡翊依旧没有抬头,他道:“倘若你真的过意不去,便去谢药店的掌柜,不必谢我。” 竹轻牙打了个哈哈,说道:“掌柜与我没关系,殿下才与我有关系。我是想明白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殿下不再这般愠气呢?” “你觉得呢?”赵衡翊终于抬起头看竹轻牙,他的俊颜上好似笼着一层雾,“那些说你是妖女的人是有多无知,天底下哪个妖女还会不小心划伤自己?” 药膏许是起了作用,伤口上是阵阵的痛然。 竹轻牙扭了扭脑袋,听赵衡翊的话听得又有些委屈,说道:“我知道了,往后定不会让殿下觉得这般麻烦。” 赵衡翊手抚得依旧温柔,他挑眉,语气却不大温柔,说:“麻烦?倘若是麻烦,你本身就是个麻烦。” 竹轻牙还未反应赵衡翊的意思,便见赵衡翊拿起一条干净的白布。 “伸直。”赵衡翊拿着白布,凝眉道。 竹轻牙挺直了小腰板。 赵衡翊:“” 竹轻牙小心翼翼地瞧了赵衡翊一眼,却见他一张脸冷冷地挂着。 “我说的是将手伸直。”赵衡翊有些叹气般说,“没想到娶了个这般心智不全的王妃。” 竹轻牙:“” 赵衡翊修长的手指动着,他熟络地弄着白布,包扎得分外整齐,竹轻牙的伤口亦没有觉得不舒服。 “殿下以前一直受伤?”竹轻牙看着赵衡翊娴熟的动作说道。 赵衡翊看了竹轻牙一眼,回道:“还好。” 竹轻牙不解,问道:“那殿下这般熟练的包扎是谁教的?” 赵衡翊将竹轻牙的手臂放下,他盯着竹轻牙一会,淡哂道:“是你教的。” “我?” “大荒山的时候。”赵衡翊神色逐渐平和,那孤冷的气息渐渐有了消退。“我跟你说过。那是我第一次遇到你。” 竹轻牙看着赵衡翊,她一下子顿住,没有说话。 “你不信。”赵衡翊起身,他的音色温润了不少,只是语气很为淡漠疏离,“我便懒得多谈。” “殿下。我并非不信,我只是不敢信。”竹轻牙笑了笑,说:“我不过一介江湖草莽,你贵为皇子。我们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不过既然今时你我相遇,你若是想说,我也便是愿闻其详。” 赵衡翊长长的睫毛如黑羽翎般密浓,引出那黑撩的影子在鼻尖上。“不过就是一朝竹林见,红衣诀翩跹。你救了我,教了我些许。是段回忆罢了。” “殿下当真是没记错?”竹轻牙干笑了一声,“你说我红衣,那是很不大可能,我没一件红衣服啊。再说,殿下学的这包扎的手法可比我要精湛多了。” 赵衡翊听得想笑,他的尾音略带笑意:“你当时的红衣是我给你的。你那包扎的手法确实不怎么样,所以后来我自己练习,实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竹轻牙:“” 赵衡翊看着竹轻牙,他的眸子上映着烛火的灯光,色泽亮丽,宛若宝石。 他说道:“你无需急与讨好我。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丢你不顾。你当年心思纯善,竟敢救我一废人。今时今日,我自然也会知恩图报,保你安康。” 竹轻牙丹唇微微张了张,她不知道赵衡翊此人究竟如何如何,只是这一段话很为慎重,令她徒觉悲壮。 不知是因为什么,也许是烛光太为柔和。赵衡翊的神色有些朦胧温绵,他说:“还有一点。” “竹轻牙,你并非是江湖草莽,我也并非是什么大宋皇子。因为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我们都并非永无交集。” “我只是我,而你便只是你。” 赵衡翊的话宛如皎皎月光,让那良久身处暗夜的竹轻牙得到了久违的安谧。 也许是那夜的晚风格外柔曼,那夜的竹轻牙心底倍增几番温柔。 延绵不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