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人间道》 正文 第一章 恰同学少年 刀。 世间不能没有刀,正如人们的生活中不能没有柴米油盐一样。 刀,催生着文明。借尖石以为刀,可以使古人狩猎为食,撷木石以筑居。铸刀剑,屯兵戎,攻城略地,杀伐征战,以战止战,以杀止杀,成就多少王朝。血溅三尺,两肋插刀,上至庙堂显贵,下达草莽江湖,刀可使求仁者得仁,慕义者得义,留下多少美谈。 近代由于刀的用处越来越广泛,刀又可以分为很多种。江湖人用的片刀,屠夫用的砍刀,裁缝用的剪刀,医生用的手术刀,就连上学的小朋友手中也会时常带一把铅笔刀。 只要是刀,就能杀人,一把铅笔刀也能割断一个人的咽喉。 现在我要讲的就是一把镰刀的故事,当然不是农夫手中的镰刀,笔者笔力不逮,实难描述那种‘伟大质朴’之精神。 我们讲的镰刀是一个人的名字,他的性格的确像一把镰刀。有的时候抱怀半月,充满柔情,好像任何事物都不会让他阳刚起来,有时候却锋芒毕露,激荡戾气,仿佛任何东西都挡不住他锋利之刃。 不仅他的性格像一把镰刀,他的样子也像极了一把镰刀,镰刀是在所有刀中制式最优美的一种,既没有砍刀那样粗犷,又没有手术刀那样矫情,它刚毅却不乏温存,孤傲之中却又充满执着。 镰刀是一个年轻人的名字,年轻人只是一个学生。 他叫这个名字当然不是自己像一把镰刀,而是因为他喜欢别人叫他镰刀,如果有一天他忽然对其他东西产生了兴趣,他一定会改名字,也许他会叫手枪,叫匕首,叫子弹,甚至会叫薯条,甜酱,面饼。 ‘镰刀’任课老师眼镜厚的看不到眼睛,但她却偏偏看得清座次表上的名字。 读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在座的学生笑了,台上的老师也笑了,她笑得好像太得意了,得意就会忘形,所以在她止住笑声时说了一句只有得意忘形的人才会说出的话‘这个同学姓错了,应该是大连的连’。 然后我们的镰刀同学就被这句话惊醒了,只见他伸着懒腰,揉着朦朦胧胧,半开半合的睡眼,一副盘古刚从数万年睡梦中醒来的样子。然后他说了一句话,振聋发聩的一句话‘想必史老师的史字一定是从拉屎的屎改良而来’。 这句话于是也产生了盘古开天辟地一样的效果,我们的镰刀同学开创了第一天上课就被叫到校长室的先例,而且这样的壮举在以后也从未有人尝试过。 张猛长的一点都不猛,非但不猛,看上去仿佛透露着难以掩饰的温文儒雅。张猛坐在校长室办公桌后面,在这个学校中能够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当然只有校长一个人。 室内花香暗洒,香茗氤氲,帘外金柳垂青,彩蝶翩翩。在镰刀的心目中,自古文人好像都很会享受生活。 ‘你就是镰刀?’ 无论什么人看到室内布置都会变得严肃认真,就像无论多粗野的男人看到漂亮端庄的女人都会学的彬彬有礼一样,但是我们的镰刀同学从来没有严肃过,对一个不知严肃的人讲严肃比对牛弹琴好像还行不通。 ‘是’ ‘你知不知道你开创了一个先例’张猛厉声道,镰刀很奇怪,一个人的眉头凝成这样为什么挤不出水来。 ‘除了学习之外,无论什么我都希望做得最好’镰刀笑道。 ‘做错了事情就要改’张猛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个道理我明白,不过她是老师,而且是女老师,你想让一个女人认错就像让她亲手毁容一样困难,还是算了吧’镰刀笑,在他这样的年纪对女人有这样深刻的了解,的确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 ‘你是说她应该向你道歉’张猛的话缓和了很多,他好像越来越对眼前的这位少年感兴趣。 ‘难道我应该向她道歉?’镰刀同学看上比窦娥还冤。 ‘难道是她错了?’校长的脸色看起来比易学学者的脸更加迷惑。 ‘为人师表,当面侮辱他的学生是不是错了?’ ‘她侮辱过你?’ ‘如果有人对你说你姓错了,算不算是对你的侮辱?’镰刀道。 这一下我们的校长先生没词了。 ‘你顶撞老师就是不对,何况百家姓中,根本没有这个字’人总是要面子的,不分种族等级,也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而且是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要面子,所以我们的校长先生终于发校长威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永远不会妥协,镰刀虽然年轻却也是这样的人。 镰刀笑得更开心了,能将高高在上的校长堵得哑口无言,在他看来,作为一个学生没有比这更骄傲的事了。 ‘古代人足下不过百里,便以为走遍天下,所制出的百家姓自然有其局限性,现在如果做一次调查不论国界不论种族,恐怕不只是这百姓吧’镰刀悠悠道。 ‘我研究世界各地人文几十载,从没有遇到过这个姓’张猛道。 ‘美国人有姓马尔斯,肯尼,杰西的,英国人有姓霍尔德,查尔斯的,就算是这些你都统计过,你也不应该只局限于地球,我建议你研究一下地球以外的文明’镰刀笑道。 张猛确定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外星人,如果他不是外星人就是自己活见鬼了。 于是我们的镰刀同学走出校长室的时候头上有扣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外星人’。 镰刀遇上锤子是在一个星期四的晚上。 风,不大,细雨,却很凉。 在宿舍的窗前望去,远处有灯,若大的操场上孤悬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冷风中,灯影摇曳,孤零零的灯下站着一个孤孤单单的人,人在雨中,手中没伞。 渐行渐近,镰刀看得更清楚,这个人赤着上身,穿一条白色运动裤,赤着脚,看不清脸,因为长发被雨打湿铺在脸上铺在脸上,他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好像已经习惯了风雨,习惯了是不是就不会在乎了? 镰刀也没有打伞,就站在他的背后,但他没有回头,好像迷失了自己,又好像忽视了周围的一切。 ‘你叫镰刀,是个名人,你还有一个名字也比较响亮,叫外星人?’他的话好像与风雨同样寒峭。 ‘你叫锤子,是十五金刚的大哥’镰刀笑道。 ‘你知道十五金刚?’锤子问,但丝毫没有奇怪的样子,在这个学校中若找一个不知道十五金刚的人比在寺庙中找一个不知道如来佛祖的和尚还有困难。他这样问只是因为他喜欢这个称号,能在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环境中组建一个响亮的帮派,任何人都会觉得自豪。 ‘如果镰刀兄弟能够赏脸,我们的十五金刚也可以变成十六金刚’锤子道。 ‘据我所知开学三天已有七个人加入十五金刚,但十五金刚却没有变成二十二金刚’镰刀笑道。 锤子道‘但你不同’。 ‘我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至少你的名字与别人不同,锤子加镰刀我们正好是一对’锤子道。 ‘锤子遇到镰刀只能有一种结果,那便是两败俱伤’,这世上有一类人是永远不会走到一起的,虽然他们是同一种人,但他们的相遇只能是彼此毁灭。 ‘你一定会后悔’。 镰刀望着孤灯笑道‘对不起,想让我后悔,你一定会感到失望’。 镰刀递出手中的伞,拍着锤子的肩膀悠悠道‘材质最好的锤子淋在雨中也会生锈的,我这把镰刀可不想折在一把生锈的锤子手中’ 锤子没有接伞,因为他很早就知道,要让一把锤子不生锈,最好的方法不是保护而是时常磨炼。 镰刀是最礼让的一种刀,因为它的刀锋始终指向自己,留给别人的只是宽阔的刀背,所以镰刀伤害的永远是自己,带给别人的永远是安乐。 在同学的眼中,镰刀是一个最懂得舍己为人的人,最能体现这一点的便是开学来每次考试他都会将倒数第一收归自己旗下,将成绩好的荣耀让给别人,所以在同学眼中他比天底下最好的慈善家还要仁慈。 阳春三月,春风浮香。 有月,月光如水,疏星,星辰寂寥。 ‘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英语考零分的学生’英语老师看上去并不生气,为师三年她已经明白对着学生生气是一件愚蠢的事,甚至比对着一头猪生气还要愚蠢。 ‘真对不起,这几天我的手气实在点儿背,不过你不用感觉不平衡,因为我所有的科目都是零分’镰刀笑道。 对他而言所有科目都是零分的确是一件杰作,而且能创造这件杰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比中彩票还要难得,而这件杰作恰恰出于自己之手,所以他笑的非常开心。 ‘你并不笨’ 镰刀点了点头,在他这样的年纪,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很聪明,甚至比诸葛孔明还要聪明,非但如此而且每个人都确信自己会有所作为,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认清自己,也许因为他们没有认清这个世道,又或者他们知道人生刚刚开始,未来永远属于自己。 ‘聪明不等于成功’英语老师接着道‘尤其是自以为聪明的人和太聪明的人’。 ‘你以为我属于哪一种,是自以为聪明还是太聪明?’镰刀道。 ‘我以为你做好先证明你不笨’老师笑道。 ‘给我一点时间’镰刀道。 ‘一年够不够?’ 镰刀摇了摇头。 ‘两年?’ ‘一个月,给我一个月时间,下月月考不是第一名,我走人,如果我考了第一,以后上你的课时请不要影响我睡觉’镰刀离开了办公室。 在这个学校里每天都有不同的新闻,今天的头条新闻已不是:月考成绩再创新低,外星人勇创零分记录。今天的头条是外星人惊现教室,课堂间睡神觉醒。 我们的镰刀同学居然没有翘课,而且没被老师罚出课堂,这个新闻真够新鲜的。 与此同时镰刀的手中也多了一份资料,资料是他的死党林继发亲自收集的。 张雨妍。 性别:女。 年龄:20 家庭:父亲,张猛,现任学校校长。母亲,韩真,现任英语老师。哥哥,不详,据说留洋海外。 学习状况:总成绩每每第一,从学数载没有出其右者,参加各类竞赛十余场,三次获省级奖项,最差成绩,市级二等奖。 她的成绩的确很好,不愧被称为建校以来最优秀的学生。 ‘有没有必胜的把握?’林继发道。 镰刀摇摇头,认真道‘她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你真的在乎与韩老师的赌约?’林继发笑道。 镰刀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只是想证明一下我自己,再者,没有七成的把握我不会轻易在韩真面前许下诺言’。 林继发愣愣的望着眼前这位外星人,他真的不明白这一向被人冠以学渣的好兄弟面对这样可恐可怖的对手哪里来的自信。 这个月好像是张雨妍入学以来最忙的一个月,学校五十年校庆,文艺表演当然有这位班长兼文艺委员全盘负责。同时班中同学的辅导工作还是由她出马。 这个月好像是镰刀入学来最自由的一个月,班中有人排演,班上秩序自然松弛。像他这样的学生如果因为与老师的一个赌约而去按部就班的学习,那太阳一定要从东南西北一块升起了。 ‘小子,可不可以赞助几个,这几天哥手头有点紧’虽然阳光明媚,但再明朗的阳光总有照不住的地方,黑暗中,有一种人总是见不得阳光,就像邪恶永远不敢正视正义。 镰刀笑了,像他这样有名的人居然被人打劫,而且是在清明教化的学校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他感觉这简直太奇妙了。 ‘你看我像是有钱人吗?’镰刀现出一脸的无奈,大概只有乞丐遇到强盗时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一头黄色卷发的胖子吐着烟圈向旁边的瘦高个点了点头。 镰刀转过身才看清眼前的这两位大哥级的人物,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凶神恶煞,一个慈眉善目,镰刀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般配的搭档。 瘦高个的手没有触到镰刀的衣角,镰刀的膝盖已顶在他的小腹上,然后他的身子弯了下去,看上去就像不远处无精打采的柳枝,他倒下的时候,像是烈日下被扔在沙滩上的虾米,整个身子蜷成一团,眼泪和着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黄头胖子的脚明明可以踢中他的胸膛,却忽然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斜着倒在地上,有人说身体胖的人底盘重不容易摔倒,但在一个会打架的人眼中,体胖的人唯一的特点就是摔倒的时候声音大,摔得重。 黄头胖子正待爬起,镰刀的鞋底已踩在他的脸上。 ‘你是十五金刚的老四方刚’镰刀冷笑道。 ‘我不是’没有人在别人的脚下会说出自己的名字,因为尊严,一个人可以被侮辱,但他以前所取得的荣耀,绝不会被人踩在脚下。 ‘回去告诉你的大哥,想打架镰刀随时奉陪,但这个月不行,因为我这个月的敌人不是他’镰刀道。 高一文科九班,教室。 林继发道‘要不要告诉孙二哥,十五金刚是赵显平安插在学校的眼线,主要掌握社会各界人士子女的情报,现在以我们的实力不能不卖赵显平面子,也许孙二哥在那面说得上话’。 镰刀放下手中的武侠小说笑道‘事情一定要闹大但不是现在,你大可安心,不到必要时候锤子是不会和我们翻脸的’。 从小他便懂得一个道理,在做任何事之前一定要做好功课,入学以来他已将十五金刚作了全面的了解。 锤子沈寒阳是赵显平的外甥,排行老三的是沈寒阳的表弟,老二杨柳青是林副局的儿子,只有方刚是凭自己的拳头爬到这个位子上的。 越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越值得珍惜,所以他绝不会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被一个刚入学的小子踩在脚底下,名誉何存? ‘你说过不会对学习产生兴趣。’林继发道。 ‘我也说过不该问的永远不要问’镰刀轻轻合上小说,望着窗外杨柳飞絮,悠悠道‘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并不单单是做给老师看,而是让所有看不起的人都明白,我镰刀并不是自作聪明,我说出的话一定能够做得到’。 夜,校体育馆。 ‘有没有镰刀的资料?’沈寒阳道。 ‘镰刀不是官宦子弟这里没有关于他的详细资料’杨柳青道,‘方刚掌管街头混混的资料,也许从那里可以得到一些东西’。 夜更深,风起。 沈寒阳得到了一份关于镰刀的资料。 姓名﹕镰刀。 年龄﹕20 家庭状况﹕父母不详,据说有一个哥哥。 履历﹕除每年寒暑假在街面打工外一直在校读书。 沈寒阳微微一笑,将纸条揉碎扔在地上,斥道‘三天,给你们三天时间,我要详细了解这个人’。 ‘不用三天,明天此时我保证大哥可以知道这个镰刀几岁掉牙,几岁学步’杨柳青笑道。 三天后,沈寒阳得到一份镰刀的详细资料。 姓名﹕镰刀。 年龄﹕20 家庭状况﹕父母不详,据说有一哥哥。 履历﹕除每年寒暑假在街面打工,其余时间在校读书。 唯一添上的一项便是性别﹕男。 沈寒阳将纸条小心折起,深深叹道‘我们今天遇到的可是一个棘手的人物’。 ‘我带人教训教训他’杨柳青笑道。 沈寒阳摆手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他安分守己,不要自找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潜龙 勿用 有人说我们镰刀同学是个怪人,怪的没有人能够了解。 有人说女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越是不了解的东西越会引起她们的兴趣。 据说镰刀的身后总是拥有一个连兵力的美女资源。 就在月考成绩张贴的那一天,我们的镰刀同学恋爱了,其实与其说是恋爱不如说是被恋爱。 我们的镰刀同学从来不会妥协的,但这一次他却输了,不但输了而且输得很惨,惨不可言。当然不是因为月考,他在这次月考中的确得了第一名,但他宁愿做回自己的倒数第一,也不愿做这个正数第一。 每个男人在女孩子面前都会妥协,即便是铁血男儿也会在女人面前变成一堆泥。 如果一个美艳脱俗的女孩子向你吐露心声,你会不会拒绝?如果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是你身边成绩最优异的一个,你会不会妥协?如果你对这样漂亮聪明的女孩子还是无动于衷,那这个女孩子如果是跆拳道黑带四段的武林高手呢,你会不会心动? 这些我们的镰刀同学都不在乎,一个在女人堆里混的少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但是她不同,因为她是校长的女儿,就冲这一点,我们的镰刀同学终于妥协了。 后来据我们的镰刀同学说为了他的妥协,学校外的服装店不得不向厂家退了一批货,所有的女孩子为了他形容憔悴,衣带渐宽,让人家的生意怎么做? 虽然他的话不能全信,但的确有很多女孩子为此对月长嗟,临花垂泪。所谓心神委顿,皆为情困,却又何苦? 醉心湖,望月亭。 杨柳烟醉,湖光点点,晚霞斜照,如梦如幻。 张雨妍的眼睛里发着光,呆呆的望着镰刀,任何陷入爱河的少女望着自己倾心的男人时眼中都会充满色彩。 ‘为什么一定是我?’镰刀一脸无奈。 ‘因为你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张雨妍笑道。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是我聪明,是你’ ‘我不管,总之你就是我未来的老公’张雨妍娇嗔道。 ‘我的未来只不过是街头上的混混,你不同’ ‘我有什么不同,难道混混的老婆不是女人?’张雨妍眨着眼睛娇笑道‘也许唯一不同的是我比别人的老婆更漂亮,更聪明’。 ‘做混混的老婆漂亮聪明是其次,关键是会打架’镰刀的话没说完便发现自己已恭恭敬敬的跪在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女孩子面前。 ‘打架我最在行’张雨妍笑道。 这下我们的镰刀彻底投降了,只是张大了嘴望着眼前这个怪人,在他心中学习第一的乖乖女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但搜肠刮肚也没想出有什么人规定学习第一的女孩子应该活泼可爱,温柔娴淑的。 张雨妍滚动着两个黑艳艳的大眼睛,想到以后可以纵情的打架,豪放的饮酒,还可以在歌厅尽情的唱歌,在舞厅毫无顾忌的跳舞,那样的生活岂不正是她向往的生活。 ‘我就爱做混混的老婆’张雨妍忽然大声叫道。 此言一出绿杨阴里数十双眼睛一起望向这边,镰刀跪在地上一时没站起身,脸上比晚霞还要红,真恨不得找个蚁穴钻进去。 可是张雨妍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只见她温柔的扶起镰刀,深情地望着他痴痴道‘好,我愿意’。 如果不是晚风习习,雀鸟嬉戏,所有的人都会怀疑这里是不是庄严的结婚礼堂。 被一个女孩子莫名其妙的追逐虽然不是自己的错,但多少与自己有些关系,毕竟谁让自己出落得英俊潇洒,卓尔不群。 因为被一个女孩子追逐而莫名其妙的招来一个情敌,你说我们的镰刀同学倒霉不倒霉?用他自己的活说,这段时间真的很背。 张雨妍是学校中最出色的女孩,对她倾心的男生当然绝非凡品,所以镰刀的情敌不但出类拔萃,而且是个大人物。 杨柳青当然是学校中的大人物,不但品学兼优而且风流倜傥,再加上显赫的家世,就连最严厉的老师都会对他礼让三分。 镰刀当然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十五金刚的老二。 一开始,镰刀不仅没有当他是情敌,而且在镰刀同学的心中他便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他的出现便是帮自己脱离苦海,尔等彼岸。手中这个烫手的山芋终于有了着落。 镰刀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爱上张雨妍。 ‘我希望你离雨妍远一点’。 杨柳青多有诗意的名字,但他说出的话既刁钻又刺耳,非但没有诗意,在镰刀听来简直大煞风景。 ‘为什么?’镰刀可以心甘情愿的将张雨妍交给眼前这位大人物,但他没有想到杨柳青会将这样一件你情我愿的事看作一次竞争。 竞争之下没有朋友只有敌人,没有你情我愿只有成王败寇。 恐吓c争夺c拳头c鲜血既刺激又让人兴奋。 不巧杨柳青这次遇到的是镰刀,镰刀却偏偏喜欢各种各样的刺激。 ‘我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杨柳青道。 ‘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吗?’镰刀笑道。 杨柳轻摇头。 ‘我是被吓大的’镰刀悠悠道‘被吓大的人最大的长处就是不会害怕别人的恐吓’。 杨柳青剑眉微挑,淡淡道‘你的意思是只能靠拳头解决了’。 高傲,轻狂,冷酷,绝情他既继承了官家子孙的傲气又不乏江湖浪子的残忍。 镰刀望着他身后的十几号人知道今日动手自己绝讨不到好处,当下微微笑道‘青哥文雅之士出口岂能如此不堪入耳,我们是在抢一个女人,不是江湖人在争场子,青哥提出用拳头解决问题,是不是对雨妍不太尊重?’。 ‘男人之间的事情,就应该用拳头解决’杨柳青道。 ‘你是十五金刚的二哥,我身边连一个会打架的兄弟都没有,用拳头解决,青哥恐怕胜之不武’镰刀笑道。 ‘你有更好的提议?’ ‘既然是雨妍的事,最好由她自己做主,我们在她面前献殷勤,最后有她决定谁胜谁负如何?’镰刀道。 ‘好,我接受’ 镰刀昂着头,吹着口哨走出教室。 这家小饭馆在闹市中,是在闹市中最古老的一栋平房中。 住在这个城市里的人,谁都知道这个小饭馆,并不是因为小饭馆的对面就是豪华的帝相阁大酒店,早在大酒店没开张时,这里已经是这条街上最热闹的饭馆。 饭馆的老板叫风志成,做生意真诚朴实,公公道道,童叟无欺,这也许是小饭馆久经不衰的一个原因。 其实饭馆经营下去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风老板夫妇的勤劳,夜里下班懒于回家做饭的人们都可以在这里花三块钱吃一碗热腾腾的拉面。 小店的条件当然不比对面的大酒店,拉面的味道当然不比酒店中的海参鲍鱼,但每天晚上这里的生意总比对面红火,当然夫妇两人忙碌一天都未必赶得上酒店中的一道菜挣得多。 七年前这里只不过是一间小面馆,对面的帝相阁是一连串的小型服装店,最东面的一家经营者是一对刚刚结婚的小两口,小店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女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好景不长,男人在进货的路上出车祸一去不复返。 女人哭的死去活来,望着怀中的孩子毅然决定将店铺经营下去。 本来日渐衰退的小店更是雪上加霜,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在风志成夫妇的帮助下,女人将小店改作小酒馆,这便是帝相阁的前身。 经过丧夫之痛,女人更加成熟妩媚,再加上风韵犹存,楚楚可怜之态自然招来不少客人。 当然是男客,后来女人有雇佣了两个俊朗的小伙子,酒店的生意更加红火。 三年前在别人的帮助下,女人买下了半条街,创建了这家帝相阁酒店。 据说女人的背后隐藏着一个神秘的大人物,但没有人能说出她身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贫穷,破败。 小饭馆虽然不比对面繁华但多了一点人情味。 今晚饭馆的最后一个客人是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他虽然不是这里的常客,却是风志成的朋友,而且是风志成在这座城市最信得过的人。 做了一天生意,女人正在厨房洗刷用过的餐具。七岁的小女儿睡的正香,小脸上残留着一丝微笑。 ‘这几天这里的情况怎么样?’风志成道。 ‘表面上看依然平静,实际上风起云涌’中年人道。 ‘怎么讲?’风志成斟满一杯酒道。 ‘张鸿影的父亲旧病复发,能活着出院的希望不大,为了争夺遗产,他在这段时间内应该动作不大;齐元鹏吞并岳占英后急于修整恐怕也不会有所行动,岳占英的弟弟岳占祥元气大伤没有能力再战,所以只剩下赵显平与田猎’中年人分析道。 ‘他们两人有什么异动?’ ‘赵显平与田猎手下的孙建邦交往密切,恐怕田猎会祸起萧墙,东窗事发’中年人道。 ‘田猎虽然急公好义,身边不少追随者,但此人行事鲁莽,断不能成就大事,被取代是早晚的事’风志成笑道。 ‘您离开江湖十五年,想不到江湖上发生的一切都在您的预料之中’中年人叹道。 ‘毕竟江湖人已老’风志成笑道,再过三个月零三天便是他四十二岁生日,有人说过了四十不惑之年,心中的担子再重,也不会像壮年时那样执着吗,但他的笑容为什么会有太多的无奈与忧愁。 江湖人老江湖在,英雄迟暮之悲绝不亚于美人迟暮之悲,一日将尽,无奈和哀伤在无尽的岁月中变成永恒。 ‘北方的情况如何?’风志成道。 ‘虽然萧段山在武力上攻破了我们的防守,但在经济领域还是被拒之门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大的行动’中年人道。 ‘十五年前退出a省时虽然我已将那里的地下交易冰封,但江湖中的事就像赌桌上的筛子变幻无常,没有永远的赢家,凡事小心为上’风志成道。 ‘现在我们应该怎样做?’ ‘田猎大厦将倾,孙建邦异军突起,此时必然祸及其门下,只几天思钰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理,你们最主要的任务便是保护好北方战斗在一线的兄弟’风志成长吁道。 ‘要不要叫过几个兄弟来,在这个地面上江湖中没有您的名字,做事恐怕不会那样顺利’中年人道。 风志成淡淡一笑,道‘江湖弃我十五年,但凭当年经验,这些市井小事还应付得来’。 ‘话虽如此’ ‘我想过了,你下次来的时候,我可能会受一点小伤,不过千万不要告诉其他兄弟,如果外界知道我会受伤,我相信不用等到天亮,这里的江湖便会使我们的天下’风志成苦笑道。 ‘既然知道一定要受伤为什么还会如此执着’。 ‘有些事物必须用鲜血来换取’ ‘我不明白’ 风志成喝下一杯酒叹道‘你可知道田猎座下第三交椅是谁的?’。 中年人摇头道‘江湖中的人都知道,自从寥若生死后,第三把交椅一直是个空缺’。 ‘其实坐第三把交椅的只是一个学生,这个少年叫镰刀,镰刀便是犬子程思钰’风志成叹道。 ‘思钰在田猎手下做事?’ ‘他在十三岁的时候机缘巧合下救过田猎一命,后来就拜在田猎门下,替他掌握富家子女与高官二代在学校的情况,未来的江湖属于年轻人,可以他就是田猎为自己选下的接班人,现在孙建邦取代田猎一定不会放过他’。 ‘为什么思钰会取这样一个怪名字?’ ‘连字本来是他亡母之姓,他恨当年我没照顾好他的母亲,恨我来这里之后另立家室,所以该叫镰刀’风志成道。 ‘既然如此我们索性将孙建邦做掉’中年人道。 ‘不,这次我会利用他将思钰再拉到我的身边,江湖之中风起云涌,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能玩转的’ ‘那也不用流血’中年人道。 ‘我们父子间的距离已经太远,鲜血能泯灭仇恨,更能彰显血缘关系的可贵,我这样做,只是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苦衷’风志成叹道。 夜已深,小店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 启明星高悬,东方渐白。 灯未熄,最后一位客人走的时候,小店迎来了新一天第一个客人。 镰刀是最具柔情的刀,但镰刀倒持便成了世上最无情的刀。 情到浓时情转薄,柔情无情本在一念间。 冷冷清清的街灯,冷冷清清的战场。 战争造成的凄惨并不是战后惨淡的战场,而是战争即将结束的瞬间,血腥,挣扎,残忍,贪婪,尽显人性的丑恶。 哀伤,无助,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一个个倒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悲剧的发生。 锤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看已不清眼前的事物,甚至看不清敌人的面孔,他没有倒下也许只因为对方还没倒下。 ‘你输了,十五金刚输了,学校输了’光头小子并没有将锤子打倒,他是江湖人当然知道江湖人只要没有死就绝不会倒下,即使打断他们的双腿,他们也决不会倒在敌人面前。 ‘十五金刚输了,学校却没有输’。 冷冷清清的夜色,冷冷清清的街灯下站着一个少年,一个人,拖着长长的身影,手里随便提着一个棍子。 风,风更冷c 杀意,杀意更浓。 锤子模糊的看到一个淡淡的身影,孤独的身影。 ‘你是什么人?’ ‘镰刀’ ‘你是十五金刚的人?’ 镰刀摇头‘学校并不是只有十五金刚会打架’。 ‘他说他是来打架的’光头少年向身后的七个人笑道,‘又是一个不怕死的’。 ‘这世上只有一种人不怕死,那就是死人,如果一个活人不怕死,那死的往往是他的敌人’镰刀笑道。 ‘既然不是十五金刚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替他出头’ ‘我不属于十五金刚却属于学校,你们可以侮辱十五金刚,却不能侮辱学校’镰刀笑道。 ‘为了一句话你就会拼命?’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镰刀将手中的棍子交到锤子手中。 ‘什么原因?’ ‘我天生一副贱骨头,如果长时间不打架就会感觉全身不舒服’镰刀笑道。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快走’锤子道。 ‘你身为十五金刚的老大,打起架来却连一点名家的气度都没有,今天便让你看看什么是打架’镰刀道。 ‘即使你帮我,我也不会领你的情,我沈寒阳绝不会亏欠别人东西’锤子道。 ‘今日并肩作战,只关学校荣辱,踏入相逢,依然江湖陌路’镰刀道。 ‘能做一夜朋友就足够了’ ‘这辈子就这一夜’镰刀道。 镰刀的确是锤子所见过的最会打架的人,他现在才知道什么是打架,什么是名家气度。 拼命,狭路相逢,无畏者必胜。无情,不但要对敌人无情而且要对自己无情。 匕首已刺入他的肩头,锤子清楚地看到他没有退缩,而是顶着匕首迎上去,用手掌砍在对方的颈部动脉上,然后敌人便倒在地上。 血还在流,敌人的棍子打在他的背上,他没有回头,而是趁势拔出肩头的匕首,刺进了站在他前面人的小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月下 花开正艳 没有虚实,没有速度,没有章法,只有拼命,宁可挨一刀也要将敌人打倒,宁可挨一棍也绝不放过最好的致命一击,这才是打架。 看到这样的打法,锤子才认识到以前自己的打法简直变成了花拳绣腿,打情骂俏。 真正的名家风度不是耍帅,更不是冷酷,而是争强,斗狠。 ‘你可以走了’镰刀肩头的鲜血滴落在少年的光头上。 ‘我会回来找你的,我记得你的名字’ ‘我等你’ 镰刀望着一群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扯下一只衣袖裹住伤口,弯腰拉起躺在地上的敌人,他们并没有错,江湖恩怨本没有对错,江湖人更没有对错。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没有了自己,何来对错? ‘你不应该放他走’沈寒阳道,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用仇恨化解仇恨只会使仇恨更深’镰刀道。 ‘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光头孙发,孙建邦的侄子,也是道上最难惹得人’镰刀苦笑道。 ‘谢谢’沈寒阳道。 ‘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这两个字’镰刀笑道。 ‘我只有十四个朋友’沈寒阳道。 ‘既然你不认我这个朋友,就应该懂得知恩图报’镰刀笑道。 ‘你现在有什么困难?’ ‘我不希望学校知道今晚我打架的事’镰刀道。 ‘我答应你’沈寒阳道。 月如钩,银河漫卷,像情人的手,点点繁星是散落在伊人手中的珍珠。 杨柳深处,芳草花丛。 镰刀双眼半合,像是安静地睡去,又像迷醉在无限的温柔中。 张雨妍再小心地清洗他肩头的伤口。 春风温情如何及得上情人的手,伤药灵验如何比得过伊人的泪。 她小心地用棉球擦掉伤口的积血,轻轻地撒上一点伤药,仔细的包裹好他的伤口。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永远不会再受伤?’张雨妍躺在他的怀中抬头道。 她的眼睛很亮,像天上最亮的那颗星,眼中泪光闪烁,像柔情月色的余晖。 镰刀没有回答。 他是江湖人,江湖人随时都会受伤,永远伴随着死亡,因为他爱她,所以他不能给她任何承诺。 对江湖人而言,这样的承诺就是欺骗。 镰刀小心地拭去她双颊的泪水,眼睛飘向远方。此时此景,他想起了一个故事,一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 他是一个杀手,一个无根的浪子,他的生活中只有血腥和死亡。 她是一个大家闺秀,一门不出二门不如的官家小姐。她的生活除了学做女红,便是站在窗前望着明月等着她未来的白马王子。 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他们却相识,相爱 不该相识的两个人却相识了,不该相爱的两个人却彼此相爱了。 欢喜随缘,没有人错,只是造物弄人,注定这是一个悲剧。 从此他不再是江湖中最好的杀手,一个杀手动了情出手就会变慢,出手变慢就会失手,失手就会流血,留自己的血。 刀依旧,用刀的人依旧,但刀在人手中却再也无法使出势如雷霆,惊天动地的一刀,那一刀的神采已荡然无存。 为他疗伤的日子便是他们唯一相聚的日子,须臾的欢乐却用鲜血来换取。 ‘你可不可以放下手中的刀?’她问。 他没有答应,因为他是江湖人,江湖人从握刀的瞬间已将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命运赋予给了手中的刀。没有了刀,就没有一切,连须臾相聚的日子都会失去。 人,人在天涯。 天涯近在咫尺,天涯远在天边,有时触手可得,有时却遥不可及。 春风,细雨。 小楼依旧,烛光依旧。那一天她等来的是一把刀,他的刀,刀回来了,他却没有回来。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她知道他永远都不再会回来,也许他已经回来了,只是肉身化为刀锋,灵魂化作刀魂。 她没有悲伤,因为她知道这一条迟早会到来,妆台前,她用了最好的胭脂,施了最美的粉,描了最流行的柳叶眉。她找来京城中最好的画师,江南最名贵的澄心堂笺纸,墨中极品青麟髓。用了三天三夜完成了她一生中最后一张画像。 淡淡的刀光,轻轻的晚风。 一抹殷红,一缕香魂,刀光轻轻割破她的咽喉,在她闭上眼的瞬间,他们终于再次重逢,是这段缘得到永生。 ‘此时你应该在杨柳青那里’镰刀长吁道,‘他伤的很重,更需要人照顾’。 ‘我爱的是你,为什么要去他那里?’张雨妍泪承双颊。 镰刀双手握住她的香肩,认真道‘这不是爱,你对我只是好奇,就像江鱼羡慕大雁,大雁羡慕江鱼,他们之间没有爱,只是对彼此的生活产生向往,彼此想进入对方的世界’。 ‘这就是爱,我是爱你的,你不能这样对我’张雨妍摇头泣不成声。 ‘听我说’镰刀道,‘你从小生活在安逸中,对各种各样的刺激充满向往,你之所以想留在我的身边,是因为只有我才会满足你的愿望,总有一天你会感觉疲倦,就像你现在疲倦于现在的安逸,回到杨柳青身边吧,他是局长的儿子,只有他才会给你幸福’。 ‘我不听,我什么都没听到’张雨妍捂着耳朵跑向杨柳更深处。 醉了,真的醉了。 镰刀已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记得张雨妍哭着跑开的背影。 ‘你醉了’林继发道,‘你从来没醉过’。 ‘我没醉’镰刀挥手道,‘是你醉了’。 ‘我没有喝酒’ ‘还说你没有喝’镰刀指着林继发的鼻子道,‘你没喝酒为什么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明明爱她,为什么将她推入别人的怀抱?’林继发摇头道。 镰刀一把抓住林继发的衣领,笑道‘虽然你喝得鼻子都歪到耳朵上去了,但我还是认得你,你是杨柳青,你告诉过我你喜欢雨妍,你还和我赌谁能得到她的心’。 ‘我不是杨柳青,我是林继发’。 ‘你告诉我,雨妍她哭的怎么样了,你要好好对她’镰刀道,‘不要让她受半点委屈,如果她流一滴泪,我绝不会饶过你’。 ‘你看清楚我是谁’林继发只是用力摇他。 镰刀用力睁大眼睛,却只有平常的三分之一大,他眯着眼睛看了很久才看清眼前这个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这里有一只醉猫’林继发道。 林继发只觉他的身子一直往下沉,忽然镰刀的身子冲了出去,冲到墙角处不停地呕吐起来。 他肩头的伤口又在流血,鲜血沾染着吐出来的污浊之物沾湿了他的衣衫。 月下,红楼。 却有一个娇弱的身影,临窗洒泪,对月长嗟。 孙建邦当然是江湖人,而且是老江湖。 他十九岁便投身林清玄门下,十几年前林清玄身故,其门下分裂为七个门派,他与田猎独占一派,经过十几年的发展没有人敢小觑他们的力量。 下午五点,孙宅后花园,夕阳残照,暗影浮香。 每当这个时候,孙建邦会谢绝一切访客,躲在这里享受须臾的安逸,没有尘世的勾心斗角,没有江湖的殊死较量,有的只是日暮降临时的宁静,花开虫鸣的和谐。 这里也是他能够安心思考问题的好地方,江湖中很多重大的事件,都出于这片宁静的花园。 四月十八日,花开草盛,孙建邦像往常一样用过晚膳进了后花园。 今天唯一不同的是,在后花园中他遇到一个人。 那个人仿佛在这里站了很久,他背着手正痴痴地望着一朵盛开的飞燕草。 ‘孙某不只有贵客到访,失礼了’孙建邦笑道。 ‘在下原本一花痴,看到夕阳下花开正艳,竟忘记给孙爷打声招呼,失礼的应该是在下’那人道。 ‘你也懂得赏花’孙建邦笑道。 ‘传说有一个古老的部落,因为受到外族的迫害,纷纷逃难,却误中小人奸计而无一幸免。他们的魂魄在神灵的指引下化作飞燕,飞回故土,为了躲避外族人的捕杀不得不伏藏于柔弱的草丛花枝上。后来这些飞燕便化身美丽的花朵,年年开在故土上’。 ‘没想到含有剧毒的花朵,或有这样凄惨的传说’孙建邦摇头叹道。 ‘凄惨的生活最能助长人们的仇恨,仇恨往往是最好的毒药’那人道。 ‘你到这里来当然不会只是为我讲一个故事’孙建邦道。 ‘我到这里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等他转过身,孙建邦才清楚的看到他的面孔,谈不上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更论不上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很明显,他已不再年轻。过多的风吹日晒,过多的忧愁困顿,使他看上去像一个平凡落魄的普通劳动者。 仔细看时,孙建邦才发现他的不平凡,尤其是他的眼睛,他的眼角充满了皱纹,眉间不知埋藏了他生命中所有的不幸与忧患,但他的眼睛却是年轻的。 只是一双奇妙的眼睛,在阳光下,明亮,温存,充满智慧。在树荫下,灰暗,狡黠,隐含戾气。 这是一双只要看一眼就永远不会忘记的眼睛。 奇怪的是这双眼睛他以前曾经看到过,十几年前,一条贫穷的巷子里,在一间平凡的面店里。 ‘我见过你,你是长风饭馆的老板’孙建邦道。 ‘你当然见过我,十年前,七月初五,晚上,你在我的面店里吃过面,而且那一夜你右臂受了伤’风志成笑道。 ‘我只见过你一次?’ ‘就一次’ ‘你怎么知道,那一夜我曾受过伤?’孙建邦惊道,那一夜他的确受过伤,但知道这件事的人绝不会超过三个,到现在还记得这件事的人都应该是死人。 ‘那一晚你一直用左手用筷子?’风志成道。 ‘这世上有很多这样的人’孙建邦道。 ‘但你的枪却在你右边的口袋里’风志成笑道,‘江湖人拼的便是出手的速度,一个习惯用左手枪的人绝不会将枪放在右面,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你是怎样知道我有枪的?’ ‘凭感觉,每一把杀过人的枪都散发着一股血腥味’风志成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孙建邦道。 一个普通的饭馆老板,绝不会有这样好的记性,一个整日躲在厨房中的人,绝不会对枪如此敏感,一个只知道迎合奉承的人,绝不会做出如此深刻的分析。 ‘江湖人做生意,并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人?’ ‘既然是交易,总要知道和自己做买卖的是什么人’孙建邦道。 ‘就凭这一点即使你可以取代田猎也绝不会与其他五家江湖朋友分庭抗礼’风志成道。 ‘何以见得?’ ‘因为你太小心,小心行事本来是件好事,但过分谨慎有时候却会错过很多机会’风志成点上一支烟笑道,‘自古以来,江湖中重大交易,有几人会在交易场合中以真面目示人?’ ‘既然如此,我想知道风老板想与我做一笔什么交易?’ ‘我想让你放过镰刀’风志成道。 ‘风老板说笑了我与镰刀是换命的交情,并且同在田哥手下做事,我如何会加害于他?’孙建邦笑道。 ‘你会’风志成慧眼如炬,‘昨夜城郊外的火拼绝不会只是因为小小的误会,看得出这出戏一定经过巧妙地安排’。 ‘孙某恭听风老板高见’ ‘这是你设的第一局,其目的有两个,一者,这段日子你与赵显平交往过密一定会引起田猎的疑心,这次火拼规模虽不大,但交战双方一个是你的侄子,一个是赵显平的表弟,凭着两个人的身份,你可以表明你的立场;二者,你是要离间镰刀与田猎的关系,使他在下面兄弟们心目中的威信减弱,借机除去他这个心腹大患’风志成道。 ‘镰刀与沈寒阳的关系一向不好,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替沈寒阳出头’孙建邦摇头道。 ‘你想得到’风志成冷笑道。 不错,孙建邦想得到,因为他是江湖人,他知道江湖人于江湖人之间的关系。 有些人仿佛是天生的朋友,刚刚相识却可托生死,有些人又好像是天生的敌人,第一次见面却好像已结下几代人的仇恨。 镰刀和锤子就是天生的敌人,他们就像一个山头的两只猛虎,几乎相敌对,又互相关心。他们敌对是因为他们的高傲,任何一方对不会屈服,他们关心也是因为他们的高傲,他们想要的是公平竞争,所以当任何一方受到外来侵犯时,他们便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还有一个原因,镰刀知道田猎对各家江湖的态度,知道田猎绝不会在近期内与赵显平产生冲突,而一旦沈寒阳有什么意外,赵显平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一定会出手阻止这次火拼,维护江湖和平。 ‘还是说说我们的交易吧’孙建邦道。 ‘你可以陷害他,甚至让他背上背叛田猎的罪名,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他’风志成道。 ‘你想出什么样的价?’ ‘有价就好谈,但有些东西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比如说人的生命’风志成笑道。 ‘无价不成买卖,这样的买卖恐怕不好做’ ‘我想用阁下的命换他的命’风志成悠悠道,‘虽然就年龄讲你是占便宜,但以你的身价去与一个学生相比恐怕他会更划算’。 ‘风先生不愧为做买卖的行家,以命换命这样的交易都能谈得来,孙某佩服’ ‘还需要孙爷的全力配合’风志成笑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孙建邦手中有枪,枪口正对着风志成的额头。 ‘孙爷是聪明人,聪明人绝不会做出傻事’风志成淡淡一笑,在他眼中,对着自己额头的好像不是能杀人的枪,而是孩童手中的玩具枪。 孙建邦就这样拿着枪,呆呆的望着他消失在暮色中。 他没有开枪,是没敢开枪,在他的眼中,这个人好像是一片天,如果不小心捅破一个洞,不知会有多大的灾难会发生。 夕阳西下,风志成临走时的话语还回荡在他耳畔。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是明白人,当然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简陋的医疗设备,昏黄的灯光。 镰刀躺在病床上,发着高烧,肩头又在流血。 他静静地合着眼睛,脸色憔悴,这张脸没有笑容时看上去比往日更加清瘦。 张雨妍默默地坐在床边,不是为他擦去额头的冷汗,泪水打湿自己的裙衫,滴落在镰刀脸上。 钟声响了十二下,镰刀还没有醒。她痴痴地走到窗前,拉开月色的窗帘,月,月如钩,窗外是一棵孤零零的梧桐。 星,流星,流星划破天际,她双手合什许下不为人知的心愿。 在她心目中眼前这个人好像永远不会倒下,即使他会流血,他会受伤,但也不会收敛起他的笑容,他的微笑好像已被深深地刻在脸上,永远不会消失。 但现在他倒下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处小小的刀伤会使他变成这个样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高傲刚强的男子汉会变得如此羸弱‘ 她不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往事 往事如梦 她当然不明白,因为她不是江湖人,江湖人也是人,有血肉有感情的人,在感情面前他们一样容易受到伤害,而且很多时候他们伤的比平常人还要深,还要痛。 他们也许根本没有爱的权利。因为他们唯一能保护自己所爱之人的方法便是让她离开,离自己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会再说话,不会再见面。 相爱却用离别来换取,这便是江湖人的悲剧,也是他们更容易受到伤害的原因。 ‘他真的很爱你’林继发道。 ‘我知道’ ‘所以如果你爱他就应该主动离开他’林继发喟然道。 ‘你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张雨妍道。 林继发摇头。他当然没有真正爱过,如果他爱过,就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要分开一对真正相爱的人比用刀分开一团燃烧的火焰还要难。 ‘死生挈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誓言不适合我们,因为我们只能做到前一句,下一句只能留到来生了’张雨妍笑道。 柔情粉泪,梨花带雨,眼泪虽医不好刀伤却能心灵创伤的最好灵药,世上好有什么能比情人的泪更能抚慰心灵的创伤。 镰刀睁开眼睛,便看到她的身影。 他没有说话,但泪已流下,然后又闭上了眼睛。一个只会流血的人竟为了一个女人流了泪,比鲜血更宝贵的泪,这样的感情为什么偏偏得不到上天的眷顾? ‘我会离开他,但不是现在’张雨妍道。 ‘为什么?’林继发不懂。 ‘你会不会喝酒?’张雨妍擦干泪笑道。 ‘会’ ‘你有没有醉过?’ ‘没有,我的敌人不允许我醉’林继发道。 ‘有人说一个人喝醉了会忘记所有的烦恼,也会忘记所有的欢乐’张雨妍道。 ‘也有人说过举杯销愁愁更愁’林继发道。 ‘你想不想试试?’张雨妍一脸坏笑,像一个想要偷吃糖果的孩子。 一个品学兼优的女孩想要一醉,的确比想要偷吃糖果的小孩子还要紧张。 ‘我没有烦恼’林继发道。 ‘那你会不会请我喝酒?’ ‘为什么不是你请?’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女孩子轻易不会请人喝酒’张雨妍眨着眼睛笑道。 林继发一脸无奈的从口袋中掏出五元钱,一脸苦笑道‘就这些了,只够买酒,没钱买菜’。 ‘是不是有菜才会醉?’张雨妍道。 ‘当然不会’ ‘所以只要有酒就够了’张雨妍夺过钱跑下楼梯。 昏黄的灯光下,风志成正在吃饭,妻子坐在床头正在做鞋,孩子睡的正香,怀里还抱着昨天妈妈新为她买来的玩具布娃娃。 ‘今天下午学校打来电话,思钰两天没去学校了,叫我们过去一下’妻子低着头道。 ‘你去吧,你识字多’风志成叹道,‘我送玲玲上学,一块把欠下的学费补齐’。 ‘思钰会不会出事?’妻子的手一颤,仿佛被针扎到,然后将食指放到嘴边吮了一下。 ‘不会的,这孩子虽然调皮,自卫的能力还是有的’风志成笑着安慰道。 ‘他对我成见很深’妻子叹道。 ‘这孩子虽然叛逆却也懂事’风志成道。 四月十九,星期三,南风,阳光和煦,江南标准的好天气。 张猛斜倚在办公椅上,半阖着眼,办公桌上绿茶飘香,帘外阳光照进来,如果今天没有客人,恐怕他早已睡着了。 九点,要等的人终于到了。 来的是一个女人,让人这要看一眼就会永生不忘的女人。 她已不再年轻,眼角爬上了鱼尾纹,她的眼睛不再明亮,看得出使它变暗淡的不只是岁月,还有太多的欢喜,太多的悲哀。 一袭白衣,一头散发,没有打扮,更没有化妆。她完全可以填平脸上的皱纹,她的散发完全可以做成现下最流行的发式,但她没有那样做。 她就站在那里,她让人看到的始终是真是的自己。 让人难忘的是她的气质,她一走进办公室几乎占尽了所有的光彩,阳光不再是最明媚的,茶香不再是最迷人的,仿佛这里美好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衬托。 他见过她,清楚的记得,那时他们彼此熟悉。 十八年前,她双十正茂,那时她也喜欢穿一身白衣,白的像飘零在风中的梨花,那时她的眼睛很亮,亮得像漫漫长夜中的明星。 她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后来她家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她去了rb留学,之后就再没有见面。 ‘十八年了,你变了很多’张猛道。 她避过他的眼睛,望着墙上一幅‘踏雪图’喃喃道‘你还是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张猛点头笑道‘记得那时’。 ‘我今天来是为了我的孩子’她打断了他的回忆,也打断了自己的回忆,她不敢让自己在回想起以前的岁月,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你的孩子?’张猛心中一阵刺痛。 ‘他叫镰刀’ ‘不可能’ ‘他是我丈夫和他前妻的孩子’她道。 ‘俊玲你’ ‘我的丈夫姓风’ ‘是,风夫人你现在过的好吗?’张猛道。 丈夫对自己的种种关怀,一下涌入心头,想到丈夫对自己的珍惜,风夫人点头笑道‘他很穷但对我很好,我们有一个女儿,现在已经读书了’。 ‘好,好’张猛喝下一口苦茶道。 ‘真姐好吗?听说你们结婚了’风夫人笑道。 ‘她她很好,现在在这所学校教学’张猛道。 ‘我当初’ ‘我明白,十几年来,当年的承诺该忘就忘记吧’风夫人笑道。 该忘的就应该忘记,这个道理什么人的懂得,但是真的能忘记吗?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就像天边的满月,有时你可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偶尔间仰望夜空,才知道它一直都存在。 ‘你有没有见过我二弟?’张猛道。 ‘你说的是鸿影?’ ‘他很想念你,前几天还向我提起过你’张猛叹道。 ‘他还好吗?’ ‘老样子,整天喝酒,孩子都快结婚了,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张猛笑道。 ‘他从小就这样’风夫人道,‘那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喝酒和打架’。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不会忘记那个站在风中望着她微笑的少年,不会忘记少年手中的鲜花。 ‘死生挈阔,与子相悦’是当年他对她的承诺。 她曾问过他,为什么没有下一句。 他回答说‘因为他是江湖人,江湖人可以为心爱的人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但永远做不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因为江湖人的生命不在自己手中’。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时她只是以为这是他的托词,但就在他承诺后的第二天,江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江湖大哥,也就是她的父亲孔斌被杀,虽然她不是江湖人,但为江湖所累,流离rb,一去就是十八年。 十八年,记忆犹在,十八年前的承诺对她而言是否还那样在意? 梦,到头来一切都是一场梦。 ‘镰刀他怎么了?’既然是梦,就不应沉醉其中。 ‘他有两天不来上课了’张猛道。 ‘这孩子一向这样,给您添麻烦了’风夫人道。 ‘没关系,既然他在这里读书我们就该对他负责’张猛道。 ‘我来的时候,他给我打过电话,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小孩子家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风夫人笑道,‘回头我便让他来向您认错’。 ‘在他眼中自己永远是对的’张猛苦笑道。 ‘是啊,就像当年的鸿影永远不肯低头’风夫人叹道。 接着两人陷入了沉默,室中只留下钟表零碎的滴答声。 ‘我走了’风夫人望着窗外的飞絮道。 他本想请她吃饭的,但话到嘴边,再也开不了口,就像十八年前。 当年他曾立誓如果能够再见到她,一定要将她挽留。现在他们重逢了,但此时此景,却非十八年前想象中的情境。 十八年前的少男少女,现在已不再年轻。 十八年前的旧梦,不可追忆。 十八年沧海桑田,十八年白云苍狗,十八年干旋坤转。 ‘你又要走了’张猛喃喃道。 风夫人点点头。 他没有说什么祝福的话,因为他曾从她的笑容中知道,她已懂得珍惜,他没有问还能不能再见面,因为他知道,有缘自会相见。 她只是呆呆的望着她走出校门,走出自己的视线 孙建邦来到赵家公寓时,赵显平正在院中花前陪孙儿玩耍。 ‘你本不该来的’赵显平将孙儿抱给保姆道。 ‘我来是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孙建邦道。 赵显平放下手中的玩具笑道‘这一带谁不知道,当年你就是靠包打听出名的,现在却来找我帮忙倒是件奇事’。 ‘我身边的耳目虽多怎及得上赵老先生旗下的月光消息灵通’孙建邦笑道。 ‘月光’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群人的名字。他们分散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就像暗夜中的月光,虽然无处不在,却又虚无缥缈,若有若无。 这样的条件是这个组织成为这所城市最有名望的搜寻机构,据说就连当地政府有时都会出钱动用这个组织。 这个组织当然也是赵显平旗下最得意的组织,也是最神秘的组织。 ‘皓月当空,普照人间,却也有照不到的地方’赵显平笑道,‘你说吧,他叫什么名?’ ‘风志成’ ‘这个名字倒是陌生’赵显平搔首道,‘不知他是干什么的﹖’ ‘他只是一个小餐馆的老板’孙建邦道。 ‘他开的餐馆很有名?’ ‘只是一家普通的餐馆’ ‘这样的人物也配调用我的月光’赵显平笑道。 ‘老实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暗中调查他,我甚至派人到虚龙镇的祖凤坡挖过他的祖坟,却是一无所获’孙建邦叹道。 ‘竟有这样的事?’赵显平惊道。 ‘几天前他找过我,他进入我的后花园,全家人竟无一人发觉’孙建邦道。 ‘你为什么不在那时解决了他?’赵显平道。 ‘我不敢’孙建邦沮丧道,‘当时我曾用枪指着他的头,只有我的食指动一下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绝不会活着走出那道门,但是我却没敢开枪’。 ‘没敢’赵显平睁大了眼睛。 从一个成名江湖人的口中说出这两个字,足以见证他当时的恐惧。嗜血成性,杀人如麻的江湖人,枪在手中,枪口正对着一个人的额头,却没敢开枪。 世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且就发身在自己身边,如果没有看到孙建邦认真的表情,他一定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他对你说过什么?’赵显平道。 ‘他要我们不要打镰刀的主意’ ‘有意思’赵显平笑道‘镰刀,这就是他的软肋啊’。 ‘你想从镰刀入手’孙建邦道。 ‘镰刀留到以后会有大用处,我只是用他来看一看他背后的风志成到底是什么角色’赵显平道。 ‘这样恐怕会打草惊蛇’孙建邦道。 ‘你放心,在这之前我会亲自去尝尝他的厨艺’赵显平笑道。 晨。 长风饭馆。 这一天小饭馆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位老者。虽然他的头发已黑白参半,但看上去他依然年轻。 虽然已入春,但一早一晚风还是很凉,虽然凉风刺骨但他的穿着看上去比年轻人还要单薄。 他来的时候,房中的餐桌已经收拾干净,他没有进屋,就坐在门外刚搬出的餐桌前。 来过这个餐馆的人都知道这里的招牌菜是‘糖醋鲤鱼’和‘九转大肠’。但他并没有要菜,虽然这里的菜谱都偏重于鲜c嫩c香c脆,但无论多清淡的菜都比过一碗面,所以他只要了一碗刀削面。 风口中,风志成正在揉面,老人坐在风中,呆呆的望着那双手。 ‘你是北方人’老人道。 ‘我是本地人,老家虚龙镇’风志成道。 ‘听说你这里的鲁菜做的比东郊的老sd鲁菜馆还要地道’老人笑道。 ‘我在北方工作过’风志成道。 ‘看得出你很会用刀’老人望着他手中飞舞的刀片道。 ‘一个厨子不会用刀就像是一个书法家不会用笔’风志成笑道,‘在下技术拙劣但毕竟这把刀已在手中飞舞了七年’。 ‘我听人说你可能有一段有趣的过去?’老人笑道。 ‘那你說的這個人一定是孫先生了?’風志成笑道。 ‘你已經知道我是誰?’老人道。 ‘除了赵显平赵老先生谁会在两天之内召集十七人追查一个人资料,恐怕连政府都没有这样的人力财力’风志成端上一碗面,递上几张餐纸笑道。 ‘想不到你的消息比我还要灵通’赵显平笑道。 ‘我经营的是餐馆生意,听到的总会比别人多一点’风志成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赵显平道。 ‘我知道的刚刚好,对自己的事情都清楚,对别人的事情一无所知’风志成笑道。 ‘果真知道的恰到好处,多年前我认识一个人,这天下好像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可惜就是不知道大智若愚的处世之道,所以年纪轻轻就死了’赵显平叹道,‘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不应该屈才于一家小餐馆’。 ‘无能者无所求,我只求三餐果腹,合家温饱,可没有赵老先生这样的的胃口’风志成笑道。 ‘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像你这样的人’赵显平环视左右笑道,‘就是这样一家小餐馆,我居然迟来了十几年’。 ‘至于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希望赵老先生还是不要执着的好’风志成叹道。 ‘为什么?’ ‘正如你所言知道的事情恰到好处为妙,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风志成道。 ‘可是我已经知道了一些’赵显平笑道。 ‘那你应该庆幸自己没陷得太深,到此为止吧’风志成望向远方,好像又回到那遥远的地方,又回到那遥远的回忆。 ‘我如果一定要查到底呢?’ ‘其实一切都是枉然,就算你出动所有月光的人,付出所有的积蓄,你所得到的我的人生资料永远少着二十年’风志成道。 ‘哪二十年?’ ‘我忘记的二十年’ ‘你这样自信?’ 风志成点了点头,黯然道‘那是被遗忘的二十年,没有人能够找的回来’。 ‘必要时我会不计一切手段’赵显平道。 ‘至少你现在不会’风志成笑道。 ‘你怎么知道?’赵显平道。 ‘因为没有杀气’江湖人杀人就像天要下雨一样无常,但天要下雨虽然无常,却也有迹可循,同样江湖人心中若没有杀气,永远不会出刀。 ‘你可知道为什么?’赵显平道。 ‘再过十三天就是赵老先生的六十一岁寿辰,赵老爷子虽然有能力吃牢狱饭,但也不想寿辰那天会有警察参加寿宴吧’风志成笑道。 ‘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赵显平叹道。 ‘可惜你只是我这餐馆的一个顾客’风志成道。 赵显平取出五元钱道‘不用找了,剩下的就当是我们聊天的费用’。 风夫人从房内走出来找给赵显平一元五角钱,笑道‘赵老爷子想聊天请到对面的帝相阁,那里的饭菜比这里可口,陪你聊天的人也会比这里的人可亲’。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赵显平盯着风夫人的眼睛笑道。 ‘这世上相貌相似之人又何其多,想必赵老爷子慧眼如炬也有认错人的时候’风夫人温婉作答。 ‘可能真的是我看走眼了,毕竟那个人已经消失了十八年’赵显平道转身望着风志成道,‘我会记住你的’。 ‘你最好先记住我说的话’风志成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棋子 ‘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喝酒?’躺在病床上的镰刀吐着烟圈道。 ‘她说过,一醉解千愁’林继发道。 ‘那只是托词’镰刀叹道,‘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一定要醉’。 镰刀的眼睛飘向窗外,他记得,当所有的人都忘记自己的生日时,自己就会自己庆祝。 一个人的生日晚会,没有蛋糕,没有祝福,只有酒,倒上两杯酒,明月是唯一的朋友。 一定要喝醉,直到醉的再不记得身在何方,今夕何夕。然后一个人躺在温柔的月光下,做一个美梦,算是唯一的一件生日礼物。 ‘你不应该让她一个人跑出去’林继发道,他是男人,虽然没经历过男女之情但看得出他们两个人是相恋的。 恋爱中的男女虽然遮遮掩掩,却逃不过任何人的眼睛。每一对相爱的恋人都是一双璀璨的明星,星空浩渺,每个人都会看到他们的灿烂。 ‘你是说我应该陪她出去?’镰刀道。 林继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如果是你,你一定会追出去?’ ‘如果是我,我一定那样做’林继发道。 ‘那样你只会毁了她的一生’镰刀道。 ‘只要我确定她是爱我的,我就会明白,她追随我不是为了我下半辈子对她负责,而是为了和我一起活下去,勿论甘苦,不计生死,因为相爱过,所有的风风雨雨都只是点缀,真正的爱情正是要不计生死但求轰轰烈烈’林继发道。 ‘那只说明你电视剧看多了’镰刀笑道,‘人世间除了血缘关系,就是利益关系,所谓师生关系,朋友关系都是虚有其表,其根本还是利益关系,如果没有利益,哪个老师肯在讲台浪费口水,道不同不相与谋,朋友之道,可见一斑,夫妻关系,何尝不是如此,你给我保护,我给你柔情,你出卵子,我出精子,共同创造一个家庭,万一有一天你离开了,没有了利益,感情还存在吗?’。 ‘也许你说得对’林继发叹道。 ‘现实总比想象残酷,现实一点吧,虽然看到的只是丑恶,但你会看的更加清楚’镰刀道。 ‘听说明天你就要进学校了’林继发道。 ‘是的,去学校办休学手续’镰刀道。 ‘你要休学?’林继发惊道。 ‘我本来就没打算进这所学校’镰刀道,‘这里的生活太安逸了,不适合我’。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林继发想的到,因为一个女人,他喜欢的女人。 ‘你要去哪里工作?’林继发道。 ‘天地间酒店还没开业,孙二哥暂时将我安排到帝相阁酒店当保安’镰刀道,‘出入那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以后的工作也许有些帮助’。 ‘那里离你家很近’林继发道。 ‘像我们这种人根本不配有家’镰刀叹道。 世上最好的东西,莫过于得不到的。 家,温馨祥和的家,这正是江湖人最想得到的,但是他们最不应该拥有的就是家,有家就会有感情,有感情就会有牵绊,有牵绊就是江湖人最大的破绽。 ‘照你这样说,我这个孤儿,倒是值得庆幸了’林继发苦笑道。 ‘对不起,又触到你的痛处了’镰刀歉道。 ‘你说的很对,江湖人不配有家,一个人来,一个人去,了无牵挂,落得清静’林继发叹道。 ‘我们是兄弟,在兄弟面前说自己是一个人,算不算是对兄弟情义的侮辱?’镰刀道。 ‘那你一个人在外,将我留在学校算不算背信弃义?’林继发笑道。 ‘好,算你一份’镰刀大笑道。 ‘你有没有钱?’林继发笑道。 ‘你要干什么?’镰刀道。 ‘我也想醉一次’林继发笑道,‘纵不能解千愁,亦足以叙兄弟义’。 ‘好兄弟’镰刀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可惜在这医务室中不能尽兴,我们出去找个能喝酒的地方,明天早上,醒来时一块去办休学’。 ‘就我们两个人?’林继发道。 ‘就我们两个’镰刀笑道。 谢屠夫是城北街头生意最红火的屠夫,他卖的猪肉质量不比别人的好,价格不比别人的便宜,但就算是城南最南端的寂静林烧烤城都会来这里进货。 谢屠夫成功的唯一秘诀就是干净,每天下午收摊时,别的屠夫身上的衣服都会拧出半斤油,但如果将他的衣服放在水中,绝不会漂起半点油腥。 在这个追求生活质量的年代,干净就是最大的优势,所以他的生意在这个城中一向是最红火的。 谢屠夫当然是很多少女心目中的猪肉王子,虽然他已将近四十,但岁月的霜华没有使他变得苍老,反而是他变得成熟。 据说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曾向他示爱,但一见到他的妻子,女孩就走了,后来在这个城市中从没有出现过。 他的妻子的确是个美人,她的气质胜过冷艳的市长夫人,她的容貌压过红翠夜总会中最红的的头牌,以至于在他妻子面前,没有一个女人敢于抬起头走路。 夜,屠夫谢文给长风餐馆送货后没有回家。 酒,谢文身前有酒,对面坐的是长风餐馆的老板风志成。 ‘她回来了’谢文道。 ‘我知道’风志成喝下一杯酒道,‘除了她没有人会出那么高的价钱买下几个废弃的厂房’。 ‘听说她来了就不会离开了’谢文道。 ‘这里本来就是她的家,她爷爷就是在这里去世的’风志成道。 ‘既然选择了这里,她手下经营的生意一定会向南方转移,大哥在北方布的局’ ‘没事的,在那个局中所有的个体相乘相克,她的退出只会带来局部的损害,但整体上于大局无损’风志成道,‘现在我担心的是这里的局势’。 ‘这里的局势?’谢文道。 ‘不错,以她的产业性质,她的加入必定会与本地的地下生意造成冲突‘风志成分析道。 ‘既然大哥志在北方,何必管这里的事情?’谢文笑道。 ‘去北方之前,我要将这里变成我的天下,以作为我坚实的后方’风志成道。 ‘北方一战,你还没有必胜的把握?’谢文担心道。 ‘至少现在我还没有’风志成叹道。 这一战关乎五省所有黑势力,如此长的战线,虽然这几年道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只要这一战没开始,总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这里的形势鱼龙混杂,七股力量很难控制’谢文叹道。 ‘要我说这里力量虽多,但都不足为惧’风志成笑道,‘要在江湖中立足,不在于争强斗狠,一定要有坚实的经济基础作为后盾,再者警匪一家,其政治关系也一定要维持好,只有这样才能无往而不利,立于不败之地’。 ‘大哥是说这里的江湖还不成熟?’谢文道。 ‘十几年前孔斌一死,群龙无首,时至今日江湖之中平分七家,要我说,如此格局之下在这个地界搬倒张鸿影和赵显平大局可定矣’程志成笑道。 ‘但强龙难压地头蛇,在这里很难有我们的用武之地’ ‘你说过,这里有七股势力,我们有这麽多可爱的朋友,何愁大业不成’风志成道。 ‘你是说借机让他们自己先打起来?’谢文道。 ‘不错’风志成悠悠道,‘而且这个游戏已经开始了’。 ‘已经开始了?’谢文奇道。 ‘田猎天地间酒店的开张就是一个小’风志成道。 ‘下个月初二’谢文道。 ‘恐怕开业时间会推迟到初七’风志成道。 ‘初二是黄道吉日,宜祭祀开业,破土动工,婚姻嫁娶,这一年之中很不容易有这样的好日子’。 ‘江湖儿女岂会执着于此,初二那天太热闹了,如梦在那一天会有开源,天下两家酒店同时开业,再加上齐元鹏的田园娱乐城,田猎不是凑热闹的人’风志成道。 ‘那为什么会在初七?’谢文道。 ‘因为初七是赵显平的生日’风志成道,‘田赵两家不和已不是秘密,这段时间一个阴谋逐渐成型,田猎不会不知道,所以他会选在那一天,以避开和赵显平的会面’。 ‘那一天会有事情发生?’谢文道。 ‘这几天太平静了’风志成喝下一杯酒悠悠道‘恐怕在那一天,他们两人会有一个倒下’。 已经是第三天了。 镰刀穿着保安制服,斜倚着门前的柳树,望着眼前闪烁的霓虹灯发愣。 这三天他见到的人比这三年他见到的好要多。 形形色色的人,腰缠万贯的商界巨子c翻云覆雨的政界骄子,也有朝不保夕的流浪者,倚楼卖笑的女人。 能跨进身后这道门的都是有钱人。 乔寿当然是镰刀所见过的最有钱的人。这三天,他有五顿是在这里消费的,而且每顿都会喝的半死。 这里的酒非但没有免费的,而且没有廉价的。 但就在今天下午,他死了。 不是醉死的,是被人刺杀而死。 现在镰刀才发现黄泉道上没有穷人和富人之分,没有年长和年幼之分的,死亡对每个人而言是如此真实,如此公平。 夕阳西下,暮色朦胧。 乔寿醉醺醺的走出酒店门口,他怀中搂着一个少女。 女孩看上去很年轻,但偏偏装作一副老练的模样,脸上画了很浓的装,留着最前卫的发式,穿着最妖艳的衣服,如果不是看到她的眼睛,恐怕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这里的陪酒女郎。 即使最善于掩饰的陪酒女也掩饰不了自己的眼神,落寞,萧索,疲倦,她们的眼神都是死的,即使在她们笑的时候,你都可以在她们的笑容中挤出慢慢的一杯无奈。 但她的眼睛是活的,是属于自己的,长长的睫毛下,一双黑艳艳的大眼睛躁动不安,活泼任性,充满纯真与童趣,她分明是偷跑出来寻求刺激的孩子。 ‘说好一人一瓶的,才半瓶下去你就成了醉猫’少女乜斜着醉眼娇笑道。 在镰刀的心中绝对没有对陪酒女有一丝的鄙视,但他最讨厌听到的便是她们的笑声,在客人的耳中她们的笑声堪比仙乐,但在镰刀听来,她们的笑声不仅夹杂着哭声,而且透着一股金钱味。 她的笑声纯真而豪爽。 ‘我乔寿千杯不醉,留下半瓶回家陪你一个人喝’乔寿坏笑道。 醉眼迷离,却难掩男人本性。 ‘你说你是?’少女娇笑道。 ‘是,你怕不怕?’乔寿笑道。 ‘头好痛,我要回家’少女揉着额头道。 ‘头痛?头痛我送你回家’乔寿道。 ‘头好痛’少女趴在乔寿的豪车前,小手用力捶着前窗玻璃叫道。 ‘你醉了’镰刀走到少女身后道。 少女抬起头,望着镰刀,笑道‘是你,我认识你’。 ‘我们从未见过面’镰刀笑道。 ‘真的没见过?’少女奇道。 ‘真的没见过’镰刀道。 ‘好,我请你喝酒’少女拉着镰刀便要向酒店走去。 ‘你小子也敢抢老子的马子’乔寿拉着镰刀叫道。 ‘放手,他是我的朋友’少女道。 乔寿一手将少女搂在怀中,笑道‘这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女人’。 ‘放手’少女挣扎道。 挣扎之际乔寿从少女颈中拉下一条红绳,红绳上系着的不是菩萨也不是佛祖,而是一枚棋子,玲珑精巧,汉玉雕成的棋子,棋子上是一个血红的‘帅’字。 ‘这是什么?’乔寿将棋子放在手心中端详道。 ‘这是我的护身符’少女笑道。 ‘护身符?’乔寿将棋子仍在地上笑道,‘以后我就是你的护身符,有我在你身边,没有人敢为难你’。 乔寿的确是这个城市中最好的护身符,有了这张护身符不但可以衣食无忧,出入无险,甚至可以吃饭不给钱,杀人不偿命。 就在乔寿将棋子踩在脚底时,从对面水果摊上走过一个人。 一个人,一把生锈的水果刀。 刀挥出,暮色中没有刀光,只有死亡。 虽然乔寿已经酒醉如泥,但任何人在临终闭上眼睛时永远是最清醒的,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不但华丽的衣服挡不住刀剑,即便是穿的是一身人民币也不能抵挡那把生锈的水果刀。 死亡和金钱之间看似千丝万缕,真正意义上却没有一点关系。 人的生命当然是公平的,但即便是人死了,在别人眼中也会有高贵和贫贱之分,虽然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臭皮囊。 正当所有人围在乔寿身边时,贫穷的水果贩,捡起尘埃中的棋子,挥刀割破自己的左腕,用鲜血洗去棋子上的泥垢。然后用一种比佛教徒遇到佛祖还要恭敬地神态双手将棋子呈献给少女。 刀锋回转,他用自己手中的刀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悲哀,甚至没有丝毫留恋。看到自己的鲜血沾染在少女洁白的裙衫上,他的眼中只有自豪与骄傲。 是什么让他如此高傲的死去,镰刀不明白,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明白。 是一种信仰。 命令的力量是薄弱的,感情的力量是柔弱的,只有信仰的力量是伟大的,无畏的。 为了一个共同的信仰,美国黑人祖祖辈辈都在奋斗着,为了一个共同的信仰,无数民族英雄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着自己生存的热土。 不求回报,不计生死,信仰者只为未来而战。 猝逢巨变,少女好像被眼前的场面吓呆傻了,只是望着‘帅’字印痕中的血迹发呆。 镰刀惊愕之余知道此间事情会越闹越大,拉着少女的手悄悄地离开了现场。 上弦月静悄悄的挂在枝头,镰刀的双手没能抚平少女恐惧的心。 她脸色苍白,呆呆的望着桌子上的一杯热茶。 看着少女恐惧的眼神,镰刀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莫名的爱怜。虽然这是第一次见面,正如少女所言,他们似曾相识。没有相遇却早已相识。 ‘你说他会不会死?’少女道。 ‘每个人都会死,看上去他死的心甘情愿’镰刀当然知道她口中的人是那个贫穷的小商贩,她对乔寿充满厌恶,对厌恶的人又何必计较他的生死。 ‘他是因我而死’少女道。 ‘你认识他?’ ‘不认识’少女摇头道,‘也许他只是认识这枚棋子’。 棋子在少女手中,血迹未干,在月光下晶莹剔透,温润如水,显得更加极尽精巧。 月光潺潺,晶莹中透着几缕血丝,温润中难以掩饰那份诡异。 ‘护身符’少女喃喃道,‘在我眼中他只会给人带来不幸’说着端起身前的茶杯向棋子砸去。 镰刀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茶杯没有砸碎棋子,因为就在茶杯下落的瞬间,棋子之上多了一只手。 这只手看上去比棋子还要温润精巧,手如柔荑,纤指如玉,这是一只女人的手。 杯碎,鲜血沾染了手中的棋子 少女抬起头时就看到了那双眼睛,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睛。 这双眼睛看上去像一潭死水,昏暗,疲倦,没有寂寞,没有凄苦,甚至没有一丝生气。 无论你是什么人,都会被这样的眼神震撼,但当你试图用柔情温暖这双眼睛时,却发现她是那样遥远。 仿佛在天涯,在云端,在梦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苦酒 ‘小姐,这颗棋子不能毁’她淡淡道。 她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但在别人听来却似乎充满关爱与呵护,听上去有说不出的亲切。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了这颗棋子,这世上会死很多人’她的脸上如风吹死水,给人的感觉依然是死寂。 ‘什么样的人?’少女茫然道。 ‘他们就像你手中的棋子’她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没有自己,任由摆布的棋子’。 ‘卖水果的大叔就是一颗那样的棋子?’少女点头道。 ‘他叫李一’女人笑道,‘准确的说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在这世上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是一颗称职的棋子’。 ‘他是因为我死的’少女望着天边的残月道。 ‘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你不必为他的死难过,你应该看得到他倒下去的表情,他没有一丝怨言’女人道。 她的确看到过那双眼睛,眼神中没有痛苦,没有悔恨,只有感激,仿佛死对他而言是一种荣幸,所以他倒下去的时候只有感激。 ‘我很想知道他死的为什么坦然?’镰刀尽量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举起酒杯淡然道。 女人抬头望着他,好像直到现在她才注意到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她慢慢拾起一个酒杯,淡淡道‘因为信念’。 ‘信念?’镰刀喃喃道,他从未想到信念会有如此强的力量。 没有人会知道信念产生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种力量的强大。 ‘就是因为信念’女人道。 烈酒入喉,她的脸上依然死寂,辛辣,火热,在她心中荡不起一丝涟漪,这也许是因为她早已习惯了人间酸楚,也许是因为作为棋子的她早已没有了自己。 赵显平听到乔寿的死讯是在第二天早上。 细雨。 晨间的细雨总是带着一丝凄凉,即便是春天。 赵显平静静地站在屋檐下,仿佛也沾染了些许哀愁,虽然有些感伤但绝对没有一丝颓废。 还有三天就是他六十岁大寿,他已不再年轻,太多的沧桑让他看得很开,他知道在他这个年纪本就不应该将太多的时间浪费在回忆往事。 当院门前的草丛中飞起一群惊鸟,他就看到了梁朝深。 梁朝深当然是一个沉着的人,他比赵显平只小两岁,在江湖中,一个人能活到五十多岁,就足以证明他的沉着稳重,韬光养晦。但此时,他却显得很匆忙,在赵显平眼中他好像是跑着闯进了这个小院。 ‘很多年没见你走的这样匆忙了’赵显平淡淡笑道。 虽然在这个时间他规定所有外人都不能打扰自己,但此时他的笑容温和而真诚。 因为这条规定只是给外人定的,梁朝深不是外人。 绝不是,如果一个人陪你在刀光剑影中生死与共四十年,你还会拿他当外人? 在这个世上能陪伴他四十年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赵逸云是在路上接到岳父噩耗的,小两口本是赶回来给父亲祝寿的,没想到赶上的也是岳父的葬礼。c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千古至悲至恨之事,莫过于此。c 别人的悲剧都是故事,伤怀之至无非洒几滴泪,当故事真切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方感其中哀肠寸断,刻骨铭心之痛。 一个人经历了太多是是非非,生生死死,当他猝闻噩耗,是否也会像年轻时那样无助与悲痛。 不会,四十年,上百条人命,具体数字他已记不清,他们的名字更是无从考处。一个人上了年纪,记忆总不比年轻时,虽然如此,每念及此,他总会对月长嗟,临花落泪。 有时候他会想死的为什么不是自己,逝者无知,生者伤悲,为什么偏偏自己独自咀嚼这无穷无尽的悲痛。 赵显平听闻乔寿的死讯时脸上看起来非常平静,没有问时间,地点,甚至连凶手是谁都没有问及。没有必要的事情他从来不过问,四十年来,这个习惯一直没有变。 ‘乔爷的后事如何安排?’梁朝深道。 ‘交给老四吧,这几年兄弟们的大小事宜一直由他处理’赵显平叹道。 ‘雷老四?’梁朝深道。 ‘不错,就是他’赵显平点头道‘帮中上下没有人办事比他更省心了’他当然明白梁朝深因何疑虑,在别人手下讨生活,做得少自然惹人烦,干得多同样遭人妒。 梁朝深点头。 ‘我前几天去拜访一个人,他告诉我一件事情’赵显平深叹道。 ‘什么事?’梁朝深从二十岁开始跟随他打天下,看到过他流血,流泪,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感触。 ‘他告诉我,再过三天我就六十岁了’赵显平折下一枝嫩黄的柳枝,望着远方,淡淡道‘一个人上了六十岁,还有什么好执着’。 ‘我是担心’ ‘你担心老四为人处世,过于计较,难有容人之量’赵显平笑道。 ‘我是担心过去和他有过过节的兄弟’梁朝深道。 ‘看来我们这辈人真的不再适应这个江湖’赵显平叹道‘义字当先,一言不合,可以拔刀相向,刀归鞘内,可以生死与共。我们太念旧了’。 ‘那才是真正的江湖’梁朝深悠然笑道,‘没有勾心斗角,亦没有明争暗斗,兄弟们生可以肝胆相照,死可以同穴同眠’。 ‘现在的江湖,什么门规教条,什么兄弟情义,这些听起来真好笑’赵显平淡淡笑道。 ‘您生日的事怎样打理?’ ‘像往年一样,不要铺张,后院摆几桌酒菜,请往日的兄弟叙叙旧,喝点酒就够了’赵显平摆手道。 ‘往年如此,今年情况可能有些不同’梁朝深道。 ‘你是说今年的客人较往常会多一些’ ‘乔先生遭此大劫,此时丧报已发出,除了生意场上的朋友,道上的兄弟看在您的面子上也会回来送他最后一程’梁朝深道。 ‘所以他们会顺便看一下我这个糟老头子’赵显平捻须笑道。 梁朝深笑道‘所以今年的宴会可不能太寒酸了’。 ‘不’赵显平挥手道,‘虽然会多几张新面孔,但旧朋友去却不见得有时间’。 ‘您是说田猎’。 ‘他一定会来的,如果他不来这个江湖真的再无可恋了’ 敬畏,感佩,这才是对真正敌人应有的态度。 ‘他是一个令人敬佩的人’梁朝深叹道,‘为什么偏偏又是我们的敌人’。 ‘他代表了我们那个过去的江湖’赵显平叹道‘他是这个江湖中真正讲义气的最后一人’。 ‘其他人呢?’ ‘张鸿影因父亲病重,可能缺席;齐远鹏占了岳占英的场子,心虚之下,恐怕也不会到场;岳占祥生性高傲,此时大势已去,恐怕再无颜见我们这些昔日的老朋友’。 ‘真没想到昔日歃血为盟,同生共死的兄弟会搞成这个样子’梁朝深长吁道。 ‘这就是江湖啊’。 夜,疏星点点,晚风习习。 镰刀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几年,仿佛第一次发现这座城市是如此美丽。 这是城市中最繁华的地段,也是这座城中最高的一栋楼,坐在楼顶上,不仅可以将整座城的夜景一收眼底,还可以望到远处海面上的点点灯火。耳畔除了城市的喧嚣便是风中隐隐的海浪声。 镰刀的身边坐着一个女孩,女孩的胸前挂着一颗晶莹的棋子,棋子上刻有一个血红的帅子。 酒,不是好酒,足以醉人。 人,美人如仙,亦能醉人。 镰刀却没有醉,他不是贪杯之人,也不是登徒浪子。 ‘静下心来,这座城市的夜景真美’镰刀笑道。 ‘这是我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男孩在这种环境下单独相处’女孩道。 镰刀喝酒。 女孩伸手拂去额头被晚风扬起的一缕秀发道‘虽说陌生但好像很熟悉’。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也许是一种缘’女孩道。 ‘你相信缘分?’镰刀道。 ‘每个女孩子都相信缘分的’女孩笑道‘这好像是古代女人感情受压抑而遗传下来的通病’。 获取是缘,失去是缘,相聚是缘,相离亦为缘,一个人可以不相信命运,却总离不开一个‘缘’字。 ‘来一口,在这种地方喝酒与在下边喝绝不是同一种味道’镰刀将身边一瓶酒递给女孩道。 ‘是吗?’ ‘不信尝尝’镰刀笑道。 ‘你想灌醉我’女孩接过酒瓶笑道‘我没那么容易醉的’。 镰刀之所以认识这个女孩,正是因为酒。因为工作,他见到过很多醉酒的女人。其实看一个女人是不是醉了,只要看她的眼睛就足够了,每个醉酒的女人眼睛中总会充满或迷茫,但她不同,她的眼睛依然明亮,明亮如远处渔船上的灯火。 ‘好苦’女孩皱着眉头叫道。 她没有将酒吐出来,对做过的事,即使是错的,她从不后悔。 ‘在这种地方喝酒,不应该这样喝的’镰刀摇头笑道。 ‘那应该怎样喝?’女孩道。 镰刀开启一个酒瓶道‘闭上眼睛,想着不开心的事,一个深呼吸,大口大口的喝下去,然后将酒瓶狠狠地摔在地’。 ‘这倒是个释怀的好方法’女孩眨着眼睛点头道‘其实这道理和女孩子心中郁闷时趴在床上砸枕头是一样的’。 镰刀点了点头,虽然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刺耳,甚至听上去有些抽人耳光的冲动,但这句话的确是真话,真话有时候往往刺耳。 ‘男人也有郁闷的时候,也需要发泄’镰刀辩护道。 ‘可是我没有伤心的事啊’女孩嘟着嘴嚷道。 ‘没有伤心事?’镰刀疑惑道。 他只道是,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此八者与生俱来,相伴终生,没有任何人能跳出如斯厄运。却不知,命由己定,相由心生,一个人如果心台明镜,一切痛楚皆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奥,对了,昨日水果大叔的死,我有点难过’女孩中指抵着脑门笑道。 镰刀笑着点了点头,长这么大,他从没见过一个人想到最伤心的事时会如此开心。 女孩照镰刀说的那样,一口气将瓶中的酒喝个精光,可酒瓶还没甩出手,整个人弯下腰,手抚着胸口,大声咳起来,她咳得好不厉害,连两只黑艳艳的眼睛都泛出晶莹的泪花。 ‘怎么样?’镰刀为她捶着背关切道。 ‘好多了’女孩抿嘴笑道‘不过还是有点苦?’ ‘苦?苦才是酒之本味’。 酒味本苦,何况人生?入口灼热,品之苦涩,味尽醇香。人生呢?年少轻狂,中年劳碌,老年方能体味人生之美妙。 ‘明天有没有时间?’女孩兴奋道。 ‘有什么事?’ ‘我请你喝酒,没有苦味的酒,最主要的是不用自己花钱’女孩笑道。 ‘没有苦味,就不是酒了,何况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免费的酒’镰刀叹道‘明天我没有时间’。 ‘你很忙吗?’女孩失落道。她真想不通,眼前这位小哥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为什么总会有做不完的事情。 ‘只是陪同一个朋友出席一个活动’ ‘那一定很热闹了’女孩的眼睛发出光芒,这双眼睛对热闹的场面总是充满好奇。 ‘热闹但十分凶险’镰刀道。 ‘既热又刺激’女孩拉着镰刀的手叫道‘能不能带我一块去’。 热,凉风习习的楼顶,什么能让人心生温热?不是兴奋,虽然女孩的手心因兴奋而温热,是情,情由心生。 ‘不能’这虽然是他一生的向往,但不敢拥有。刀光剑影中,他敢血溅三尺,群雄俱座,他敢拍案而起。唯有不敢面对这种感觉,因为想拥有而怕失去。 人在江湖,本就身不由己。 ‘为什么?’ ‘不为什么’镰刀摇头道‘不行就是不行’。 女孩偷偷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我一不小心喜欢上你了’。 ‘难道你不会?’镰刀笑道。 江湖人本不拘小节,谈及男欢女爱之事断无同龄人之旖旎之态。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爱上你的’女孩笑道。 ‘我还是有些担心’镰刀笑道‘毕竟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遇到一个像我这样优秀的男生’。 有时候别人不给你尊严时,你最少可以给自己找回一些自信,从自己认识女人以来,镰刀第一次遭到这样绝对的否定,庆幸之际心中却有一丝难言的感受。 ‘我也没见到一位像你这样厚脸皮的男生’女孩笑道。 镰刀没有说话,他已经没话可讲,毕竟他是第一次被人冠以厚脸皮的‘美誉’,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是被活活气死的。 ‘你生气了’女孩笑道‘其实你也没我说的那样坏’。 ‘现在我才发现要你说一个好字是多麽一件不容易的事’镰刀笑道‘眼界这样高,小心到时嫁不出去’。 ‘你到底会不会带我去?’女孩央求道。 ‘你真的不会爱上我?’镰刀翻着怪眼道。 ‘绝不会’ ‘明早九点,天地间酒店’。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女孩道。 ‘你只要记住我这个人就可以了’ ‘你不说?’女孩娇笑道。 镰刀摇头。 ‘那我就叫你酒瓶子了’女孩笑道。 夜。 无月,疏星。 长街,冷寂的长街。 小店,小店在长街尽头,街灯消逝的地方。 灯,昏黄的白炽灯,灯罩上布满灰尘。 人,除了饭馆的一对老夫妇,室内就两个人。黑暗的角落里一张最破旧的桌子,桌上有杯,杯中有酒,人没有醉。 ‘孙爷那边准备的怎样了?’昏暗的饭馆内,他的光头看上去比那盏白炽灯还要亮。 ‘一切都在计划中,不过有些细节还有待斟酌’坐在对面的白衣人道。 ‘我们有几成胜算?’光头道。 白衣人喝酒,没有答话。 ‘看阵势孙爷这次是志在必得了’光头道,‘不过跟赵显平合作我还是感觉不妥’。 ‘这件事你怎么看?’白衣人道。 ‘田猎一死,赵显平并不会得到一丝好处’光头道,‘赵显平这只老狐狸,没有好处的买卖他会做吗?’。 ‘这个阴谋其实在五年前已经成型’白衣人道‘若不是如此当年竞标时,田猎岂能如此轻易得手’。 ‘你是说’ ‘田猎一死,天地间归赵显平所有,其他的产业自然有孙爷继有’。 ‘原来如此’光头点头喃喃道。 ‘但我总感觉这件事还是太容易了’白衣人悠悠道。 看似复杂的事情往往很简单,太容易的事情有时却并不简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世事如此。 ‘还有什么不妥?’光头道。 ‘我总感觉孙爷将田猎看的太简单了’ ‘孙爷早年与田猎同时拜于孔斌门下,两人共事三十年,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比了解自己更了解田猎,这个人一定就是孙爷了’光头笑道。 ‘在你眼中,田猎是怎样一个人’白衣人道。 ‘莽夫一个’光头笑道,‘不过他是一个真汉子,真英雄,如果要交朋友,就应该交像他那样的人’。 ‘为什么当年当龙头的是他而不是孙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密谋 ‘十几年前的事,谁知道当年的形势’光头叫道。 ‘当年的形势我虽没有经历过,但是听一些资历深的人谈及过此事’白衣人斟一杯酒道。 ‘当年是怎样的?’ ‘十七年前第一届朝龙会,帮中所有兄弟齐聚朝龙酒庄,选举龙头,结果田猎获在场所有人通过,孙爷只得了三票甚至不及田猎身边的刘书鹤’白衣人悠悠道。 ‘若论资历,咱孙爷可是最老的?’光头惊道。 ‘就像你说的,十几年前的事谁会知道当时的情况’白衣人叹道。 ‘我倒觉得只有孙爷这样的人才能成就大事’光头笑道。 ‘孙爷是怎样的人?’ ‘这个’光头搔着头皮干笑道‘这个,不好说’。 ‘此间无外人’白衣人道。 ‘小人,有时候比小人还要小人’光头道。 ‘小人得志,君子失势,岂不有违天道?’白衣人笑道。 ‘什么有违天道,适者生存,弱肉强食,这才是真理’光头笑道‘故事中的邪不胜正都是骗小孩子的,谁正谁邪还不是胜者说了算’。 ‘这几天你最主要的就是与其它几家的龙头打好关系,否则就算我们得手,这龙头的位子也有可能是别人的’白衣人道。 ‘你呢?’ ‘我的任务就是盯紧帮中每一个人,尤其是镰刀,自从退学后,这几天他一向同田猎走得很近’白衣人道‘他可是个聪明人,而且是田猎一手培育的接班人’。 ‘好,一切按计划行事,明日之后,世间当无田猎此人’光头举杯道‘祝我们成功’。 ‘干了’。 刀,刀光如电。 人在江湖,何处没有刀光剑影? 楼上皓月当空,街道尽头却是血腥与肮脏。 镰刀紧握女孩的手。 纤纤柔荑因兴奋而温热。 ‘快,快打他’少女娇笑着尖叫道。 ‘你不怕死啊?’镰刀见过胆大的女孩,也见过很多豪放的女孩,但看到鲜血而兴奋尖叫的,这倒是第一个。 ‘我又没死过,怎知道死到底可怕不可怕’女孩笑道 血,虽无血肉横飞却是血光四溅。 镰刀单手提刀已经杀红了眼,另一只手却始终与女孩的手牢牢扣在一起。耳畔除了砍杀声还有女孩的尖叫声。 ‘松手’女孩叫道,‘你抓得我好痛啊’。 ‘不松’ ‘你弄疼我了’女孩甩着手挣扎道。 血痕,镰刀的衣袖已被片刀划破。 又是剧痛,这一次倒不是刀伤,镰刀左手手背多了两排整齐细小的齿痕。 女孩终于挣脱了手。 ‘跟紧我’镰刀叫道,没有埋怨没有斥责,这个时候所有的话在刀光剑影中无不显得苍白无力。 ‘知道了’女孩娇笑道,一双黑艳艳的大眼睛却在四周瞄了一眼,她要准备撤了。 街道拐角处没有人,女孩甩下高的不能再高的鞋子,赤着脚向那边跑去,边跑边叫‘没有女孩子不怕血的,忘了告诉你我叫程小然,再见了’。 望着程小然娇小的背影,镰刀又生气又觉好笑,气的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和女人并肩作战,战友却忽然自己先溜了,笑的是,此女聪明灵巧,明知道自己在这里是拖累,索性找准机会自己脱身了。 刀光和着灯光。 程小然刚转过街角,一叶片刀劈头盖了下来。 ‘啊’一声尖叫,程小然捂住了双眼。 没有痛,更没有刀片劈裂骨头的声音。 ‘打架可以,欺负女孩子,不行’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持有片刀的手腕。 ‘谢谢’程小然头也不回,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赤着小脚向灯火通明的街道跑去。 ‘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女孩’镰刀摇头笑道。 ‘男人不可以忘恩负义,女人可以’来人道‘女人不背叛男人,男人怎知道珍惜’。 ‘人言黑市拳皇冷傲孤僻,出手无情,没想到对女人也有研究’镰刀笑道。 ‘你认识我’ ‘我看过你弟弟的比赛,他打得很好’镰刀道。 ‘你就是黑市拳皇杨绍文’被抓住手腕的人明明已怕的要死,却偏偏装出一副强势的嘴脸。 ‘放过他吧,他是赵显平的人’镰刀叹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你不必插手这件事’。 ‘我在张爷的场子里打拳,不必看赵显平的脸色’。 他们来得快,去的比来的还有快,逃命永远要比索命重要。片刀满地,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人却已经走了。 ‘我请你喝酒’镰刀道。 ‘你刚刚喝过’ 镰刀点了点头。 ‘改天吧’杨绍文道。 ‘好’镰刀明白他的意思,跟一个已经快醉的人喝酒一定不能尽兴,既然不能尽兴,何必糟蹋几瓶美酒。 ‘再见’ ‘再见’ 镰刀望着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拉的越来越长,忽然一阵眩晕,急忙紧紧抓住路边的灯柱。 ‘看来真的喝多了’镰刀摇头自叹道。 二十四日,晴,艳阳天,清风拂面,人不知寒。 岁煞西,宜经营,交易,求官,出行。 田宅。 ‘田老板,车子准备好了’刘叔站在田猎的书桌前道。 刘叔原名刘书鹤,早年亦在孔斌门下做事,论辈分与田猎,赵显平,张鸿影等本是同辈。十年前孔斌一死,门下大乱,因自知年迈体衰,势难与群雄逐鹿,遂退身田宅,做了田猎的管家兼军师。 ‘这样的小事吩咐年轻的兄弟做就行了,何必您老亲力亲为’田猎忙起身将刘叔搀扶在自己座位上道。 ‘我上了年纪,总不能坐吃坐喝,混吃等死吧’刘叔笑道。 ‘我这就打电话,吩咐建邦,李林他们过去,还有思钰,钱秃子他们,这帮小子也该见见世面了’田猎笑道。 ‘我已经吩咐他们九点在这里集合’刘叔道。 ‘不必了,让他们直接到酒店那边去,他们已经长大了,不必再耳提面命教他们在外人面前该怎么做了’田猎道。 ‘这件事我还是感觉兄弟几个一块去比较稳妥’刘叔道。 ‘你这只老狐狸,是不是又闻到什么血腥味了’田猎道。 ‘天地间自当年开工到今日开业,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你不感觉都太顺利了吗?’刘叔道。 ‘顺利一点不好吗?’田猎笑道‘您老虽然做事滴而不漏,有时候也太过谨慎’。 ‘天地间地处赵显平的地界,而且是这座城中较为繁华的地段,现下赵显平手下的人手越来越多,正是用钱的时候,这样的好事,他没理由拱手相让’刘叔分析道。 ‘不要说了’田猎大声道,‘当年我们兄弟几人同在孔大哥手下做事,兄弟之间肝胆相照,生死与共,此间情义,就算十座天地间也换不来的’。 ‘那三年前龙苑娱乐城火拼的事呢?’刘叔道。 三年前,岳占英,岳占祥兄弟为了与齐元鹏争夺城南南环路线的投标反目成仇,大打出手,在龙苑娱乐城展开厮杀,岳家兄弟在火拼中几乎全军覆没,齐元鹏虽然接管下兄弟俩的不少场子,却也不能全身而退,失去一条腿,终生躺在轮椅上,这几年逐渐没落。 田猎因当时身在外地办事,无法抽身,不能及时制止那次惨烈的屠杀,因而耿耿于怀,引以为毕生憾事。 ‘齐元鹏那王八蛋,若不是这几年一直躺在轮椅上,我早找他理论了’田猎拍案叫道。 ‘所以此事还是小心为妙’刘叔道,‘思钰和继发已经到了,建邦他们估计也快到了,只要在路上与他们几个换一下车,保证让有所觊觎者无从下手’。 ‘不’田猎摆手道,‘大丈夫死则死耳,田某绝不会因一人安危弃兄弟生死而不顾,这件事休要再提’。 诺大的办公室,孙建邦斜躺在办公转椅上,椅背刚刚调整到最佳位置。一支钢笔在他手中转来转去,半眯着眼,若不是楼下聒噪的蝉鸣,也许他已经睡着了。 他并不累,但他喜欢这种感觉,像他这种操劳一生的白发人,最能体会这静谧的真谛,他最喜欢的便是窗外的阳光透过月色窗帘刚刚拂过他的眼睫。 ‘孙老板’能不经敲门,直接进入他房间的当然是值得信任的人,眼前这人恰恰正是他最信任的下属孙吉。 他喜欢别人称呼他孙老板,年轻人与老年人最大的区别便在于,年轻人喜欢张扬,如别人喊一声大哥,整个人便好像要飘起来,若再称呼一声老大的话,便感觉更加受用,老年人讲究的是低调,有时候,他们会想到只要能抹去白相人的身份,他们甘愿做一名普通的老人,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日为江湖人,终生为江湖人,这就是命运。 ‘嗯’孙建邦没有抬头,像是睡熟了。 ‘车已经备好了’来人道,‘不知孙老板与谁同行’。 ‘田先生那边有什么消息?’孙建邦悠悠道。 ‘刚开始刘叔打过电话,需到田先生那边一起商量开业之时事,但后来田先生亲自打电话说直接去酒店那边’来人道。 ‘还是那样讲义气’孙建邦起身叹道,‘赵老板那边有什么动静?’。 ‘赵老板今早见过三个客人,他们去的匆忙,走得匆忙,下边的人已经盯紧了’。 ‘三个?’孙建邦点上烟,吐着烟圈,皱着眉头道,‘田猎虽然好对付,但三个人怎么能够,人言赵显平做事滴水不漏,却也有大意之时’。 ‘您的意思是?’ ‘瞎子唐生,这个时候,他也许能够帮上一点忙’孙建邦笑道。 瞎子唐生并不是瞎子,非但不是瞎子,而且他的眼睛比很多人的眼睛都要亮,据说他能清楚地看到行驶在自己前面一公里的车牌号。 唐生是一个车手,不是司机,车手与司机的唯一区别在于,车手因车而生,而司机因开车而谋生,其间听起来没什么区别,仔细体味时,方觉差别甚远。 唐生是一个资深的车手,据说在这座城市没有装路灯之前,能够不开车灯一夜行遍这座城市大街小巷的,只有他一个人,一听此才得以瞎子之称,现在唐生已经不开车了,因为一场世界级锦标赛,一位很有钱的人在场外买他输,所以他输了。 ‘唐师傅,再过五十三分钟,我想在虹桥那边会发生一起车祸’电话拨通了。 ‘对不起,别人称我为车神,但我不是神仙’唐生道。 ‘四十年前,我们曾是同一个屋檐下走出来的学生’孙建邦笑道。 ‘我已经不开车来了’。 ‘有人愿意出五十万为这场车祸买单’孙建邦笑道,有钱能使磨推鬼,这句话虽是俗语,也是他混迹江湖数十载积累的心得,而钱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我不能帮你’唐生道。 ‘一百万’ ‘对不起’ ‘一百五十万’ ‘对方的车牌号?’这世上除死人没人能够承受金钱的诱惑,一代车神,也不能视一百五十万于无物。 孙建邦说出来车牌号。 ‘五十三分钟,时间紧促,恐怕不能准备稳妥,难以成事’唐生道。 ‘你需要多少时间准备?’孙建邦道。 ‘一天时间,我保证这个人绝不会看到明天的太阳’ ‘十分钟后你会得到一张一百万的支票,事成之后,另外的五十万悉数奉上’孙建邦笑道,‘这年头跟熟人打交道,就是爽快’。 晨,旭日东升。 赵显平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对他,他斜倚在门前那桩柳树上,头发已被晨间露珠打湿,街道上行走着各种各色的人,他的眼光从未向任何人逗留,他只是呆呆的望着这个庭院,像一条忠诚的老狗,不为世间红尘所惑。 ‘快进来,来的时候直接进去便是,兄弟之间何必如此生分’赵显平笑道。 ‘我刚到’老四雷霆道。 ‘乔寿的后事安排的怎样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雷霆道,‘我来是为了田猎的事’。 ‘这件事你怎么看?’赵显平道。 ‘您派去的两个人虽然是好手,但要杀田猎恐怕很难成事’雷霆道。 ‘我有说过要他们杀田猎吗?我只是让他们去看看热闹,顺便向孙建邦学一学杀人的手段’赵显平道。 ‘看热闹?大哥不是答应孙建邦’雷霆惊道。 ‘对,就是看热闹,而且要看仔细了,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我还是不懂’ ‘田猎与孙建邦谁比较容易对付?’赵显平笑道。 ‘田猎’雷霆道。 ‘不错,田猎是君子,孙建邦只是个小人’赵显平分析道,‘在这个世上小人永远比君子更难以对付’。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在江湖中要对付君子容易得多,因为他们有原则,讲义气,而这些却束缚了他们的手脚。要对付小人却不那样简单,因为他们往往不择手段,对你笑脸相向时却往往暗藏杀机。 ‘您的意思是找的两个人只是必要时揭穿孙建邦的人证?’雷霆笑道。 ‘你通透了’赵显平道,‘做了田猎还有一个难应付的孙建邦,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干净些,不要再留下麻烦了’。 ‘这件事上孙建邦好像做足了功课,刚刚有消息说他已将联系瞎子唐生,势必不会让田猎活过明天早晨’雷霆叹道。 ‘这对我们没多大关系’赵显平道,‘他一定置田猎死地,就无异于自掘坟墓’。 ‘他背不起弑杀龙头的罪名,那时我们登高一呼,张鸿影他们碍于江湖道义一定会出面干预,群起而攻之,他孙建邦就要倒霉了’雷霆笑道。 ‘狗屁道义,他们也许会出手,不是为了江湖道义,而是为了田猎留下的那块肥肉’赵显平笑骂道。 ‘潜谋于无形,常胜于不争不费,大哥出的这招当真精彩’雷霆笑道。 ‘今天你的主要任务是送好老乔最后一程,其他的事不用操心了’赵显平悠悠道。 ‘知道了’。 高楼耸立的市区中心,天地间酒店绝不是最高的建筑,但月牙形的建筑造型,足以让所有观光者驻足。两座龙纹大理石石柱撑起十几米的龙门,双龙吐珠,中间是‘天地间’字,字式若骤雨旋风,声势浩然。 田猎并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但今天绝对是这座城市开年来最热闹的一天。白天看不到缤纷的烟火,但整座城市仿佛披上了一层薄雾。 酒店内炫目的灯光总是令按部就班的上班族望而却步,细心地工作人员便在酒店对面搭起了高台,高台上没有明星在唱歌而是堆满了美酒,鲜红的横幅上打着‘每人一首歌,美酒你带走’的字样,就这几个字为豪华的典礼平添不少喜色。 上午九点,田猎准时到达酒店,一同来的还有程思钰,刘书鹤还有林继发。李林,钱秃子,孙建邦等人已在店内相候。 ‘对面这一出是什么人想出的点子?’田猎笑道。 ‘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刚招进来的’负责酒店业务的李林笑道,‘现在的年轻人读的书多了,鬼点子也多了,没想到搭了个台子就来了这么多人,这可远比那些企业送来的贺词要热闹’。 ‘我倒很想见一见这个年轻人’田猎道。 ‘他正在二楼帮忙招呼各大企业前来道喜的客人’李林笑道。 ‘好,我们上去找他’田猎道。 一楼富冠堂皇,红灯绿酒,莺歌燕舞,恍如深宫内院,踏着玫瑰花瓣铺成的地毯走上二楼却是风格迥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田猎的女儿 一层淡绿色的落地玻璃加一层淡淡的月色窗帘,仿佛将窗外所有的喧嚣都隔离开。一曲幽雅的轻音乐在走廊中缓缓流淌,不经意的墙角处往往摆着一束淡雅的素兰。 长长的大理石走廊将近尽头处形成一段十字路口,径直走通向大型宴会厅和会议厅,另外两段,一段通向运动厅和健身厅,另一段通向娱乐厅和歌舞厅。 宴会厅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田猎第一眼就认出了一个人。他像所有的服务员一样,一样的工作,一样的制服,但田猎第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同之处。 这种感觉很奇怪,用在男女之间叫做一见钟情,用在男人与男人之间也只能叫惺惺相惜了。 田猎没有给沉醉中的市县领导打招呼,更视席间群英为无物,而是径直走到了年轻人的身边伸出了手。 ‘田猎’ ‘田董好’年轻人从容伸出右手道‘传菜员楚天非’。 ‘典出《韩非子喻老》虽无飞,飞必冲天’刘书鹤悠然道。 ‘父亲取名时家道正盛,原是此意,后来家道中落,遂叹是非成败原由天定,于是将一飞冲天之飞,改为是非之非’楚天非道。 ‘如此说你也算是出自书香门第了’田猎大声笑道。 ‘你真的是刚毕业的学生?’孙建邦疑道。 ‘若不是刚出校门的学生,能说出这样文邹邹的段子吗?’田猎道,‘你在学校里学的什么专业?’。 ‘会计学’ ‘好,好,好’田猎笑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我这里正好缺一位掌管财务的人,这个位子就是你的了’。 ‘田哥’孙建邦道。 ‘不要再说了’田猎大笑道,‘这样的娱乐场所就应该有他们这些年轻人来搞,像我们这帮老骨头在床上搞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田哥,那个位子可是给思钰准备的’刘书鹤在旁边提醒道。 ‘就这小子’田猎笑道,‘整天在学校晃荡,还是跟着天非学一段时间再说吧’。 ‘这样不好吧’孙建邦道。 ‘有什么不好?’田猎又转身向孙建邦附耳低声道,‘回头帮我查一查这人的底细,不论什么出身,只要不跟江湖中的人扯上关系,我就用他’。 ‘知道了’孙建邦道。 ‘这样也好,你们这些年轻人整日无所事事,在学校中也学不到什么,不如跟着天非先学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刘书鹤转身拍着程思钰的肩膀,向身后的孙秃子,李林等一帮年轻人笑道。 谈笑间从走廊尽头传出一阵争执声。 ‘出了什么事?’田猎道,‘什么人在捣乱?’。 孙建邦向李林点了点头。 ‘我出去看看’李林笑道。 田猎点了点头。 刘书鹤附耳嘱托道‘今日客人众多,做事注意分寸’。 ‘知道了’。 聊完家事,田猎方与前来道贺的客人一一谢礼。 回头看却见李林一脸茫然的站在门前。 ‘怎么了?小林子’田猎笑道,‘出什么事了?’。 ‘前厅来了一个人,是个二十不到的女孩’李林道,‘而且他自称是田老板的私生女儿’。 此言一出,与田猎同坐的人全笑了。没有人不知道,田猎重情重义,只因年轻时对一个女人的誓言而终生不娶,更没有什么儿女。这样的故事也许只有在小说中才会出现,然而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本是就是一个传奇。 ‘没想到一脚踏进了棺材,却突然跑出一个女儿来,我倒想看看我这个宝贝女儿是什么样子’田猎大声笑道。 ‘她没有请柬’李林道。 ‘人家都自降身价甘为人女了,还需要什么请柬’田猎道。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认定那必定是一个攀龙附凤,放荡妖惑,一心勾引富商豪门的风尘女子,但当这个女孩笑着走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眼前一亮,即惊于她的美貌,又慑于他的纯情。 ‘可惜我没有这样的乖女儿‘刘书鹤叹道。 ‘若有这样一个女儿,我绝不会为当下的事铤而走险’利欲熏心的孙建邦也不由惊叹。 就连满座的好酒之徒也侧目咋舌。 然而众人看到的只是她的脸,她的眼睛不算是最完美的,鼻梁也有点高,一张小口也与普通的女孩子一般无异。但奇怪的是这样的眼睛,鼻子,嘴巴组合在这张脸上却是那么的完美,相信连世上最伟大的艺术家都无法诠释这种美。 一副宽大的外套将身体严实的包裹住,甚至看不出的轮廓,正是这样的装束加上这样的一张脸,便足以勾起任何人的遐思。 女孩子就应该穿成这样,这样的装饰要比那些整日束缚在紧身衣以突显身材的女人们更能勾起男人的兴趣。 ‘我如果有这样的女儿,绝不会舍得让她跑到街上去’田猎大笑道。 那女孩噘着小嘴道‘难怪门口那几位叔叔不让进,原来你这么老了啊,下次一定要说是他们老板的孙女才对’。 看到那个女孩出现,程思钰忙跑过去拉住她的手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女孩两眼一翻,娇嗔道‘你说过要带我来看热闹的,不许耍赖’。说着又转头向田猎道‘是他说要请我来喝酒的,既然他不认账,这顿饭一定要你这做老板的请了’。 ‘好,好,我请,我请’田猎环视左右笑道,‘做人最重要的便是不能失信于人,这是思钰的错’。 ‘就是嘛,做人呢就应该和田老板这样豪爽重义,信守承诺’女孩笑道。 ‘姑娘请就坐’刘书鹤笑道。 ‘我不要’女孩怪眼一翻,笑道,‘我要和你们一快吃’。 ‘好,老刘,我看你老糊涂了,自己人怎么能坐在客人席上’田猎笑道,‘但做父亲的总该知道自己的女儿姓什么吧’ ‘我叫程小然’女孩笑道,‘你们可以叫我小然,妈妈就是这样叫我的’。 ‘你也姓程?’程思钰疑惑道。 ‘怎么,难道天底下只有你可以姓程?’程小然叫道。 镰刀再没有说什么,因为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一个道理,你可以欺骗任何人,但绝不可以以任何借口欺骗一个女孩,你可以得罪任何人,但绝不可以以任何理由得罪一个女孩。好在以他这样的年龄,明白这样的道理,总归不算太晚。 ‘好厉害的一张嘴’田猎笑道,‘当心长大会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也不用你操心啊’。 ‘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儿嫁不出去,做父亲的岂能不操心?’田猎道。 ‘你该不会真的认我这个冒牌女儿吧?’程小然张大了口诧异道。 ‘今日当着这么多叔伯的面,只要你肯叫我一声爸爸,你就是我田猎的女儿’田猎笑道。 镰刀拽拽程小然的衣袖小声道‘快叫啊,若拜田老板这样的人为干爹,这可是你的福分啊’。 刘书鹤捻须笑道‘看来今日不只是双喜临门了,应该是三喜临门’。 ‘刘先生此言差矣,你看他两人这股亲热劲,岂止三喜临门,我看还有第四喜呢’孙建邦悠悠道。 此言一出引起厅内一阵哄笑。 这世上也许有不怕羞的女人,但绝没有不怕羞的女孩,听到众人的哄笑,程小然忙挣脱镰刀的手,叫道‘什么三喜四喜的,要我拜您做干爹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田猎笑问道。 ‘我只拜您一个人,这些叔叔伯伯可不可以能免则免’程小然噘着小嘴娇声道。 ‘这又是何道理?’田猎点上一支烟笑道。 程小然小手指着镰刀,楚天非等人道‘他们比我大不了几岁,我若叫您爸爸,他们却叫您大哥,这样我岂不是凭空矮人一辈,我不来’。 刘书鹤故意正言道‘此言有理,田老板你若是让程小姐称呼思钰为叔叔,这可算是棒打鸳鸯了’。 ‘刘叔快不要乱说’镰刀红着脸澄清道。 话音刚落,大厅内又是一片哗然。 ‘说得有理’田猎大笑道,‘只要不是太过分,爸爸身边这些人你随便怎么称呼都可以’。 ‘今天既然这么多喜事,大家一定喝个尽兴,无醉不归’孙建邦大笑道。 醉了,难道真的醉了。 既然已醉,为何还是笑不出口。 镰刀双手抱着头,一颗脑袋昏昏沉沉,仿佛就要炸开,眼睛只看见晃来晃去的人影,恍恍惚惚的灯光,耳畔的吵杂声却渐渐变得柔和。 ‘不要喝了,你醉了’有人劝道。 ‘为什么不喝?今天本就是喝酒的日子’镰刀苦笑道,‘你们不让我喝,你们都欺负我是不是?’。 心中纵有千言万语要吐露,奈何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努力睁大双眼,望着这红灯绿酒下的奢侈豪华,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虽然置身人海,却形如固守一片沙漠,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局外人,虽然他已付出代价努力融入这种繁华中,但始终被人遗弃,他只是个浪子。 泪。 浪子已无泪,纵使有泪也只往心里流,泪苦,泪酸,只有浪子的心才能体会。 酒。 酒入肝肠,与哭泪溶为感情的狂澜。 镰刀冲出了大门,每个人都听到了他的哭声。 ‘思钰’孙建邦放下酒杯叫道。 田猎摇了摇手,淡然道‘让他去,我知道他心里觉得委屈,但不经过一些事情,他永远只是个孩子,我们都太宠他了,他自己也将这个世道看的太简单了’。 长街。 灯光如昼。 镰刀踉踉跄跄的走在长街上,冷淡的灯光将他的背影拉得长长的。 心里委屈的要死,好想找一个人倾诉,但满街人群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为什么都不理我,你们为什么都欺负我?’ 镰刀冲下行车道,指着迎面驶来的一辆黑色轿车叫道‘停车,停车,出来’。 司机刹住车,从车窗伸出头,骂了几句开走了。 风,冷风吹过。 镰刀脱下上衣甩在地上,跌跌闯闯的向街灯更明亮的地方走去。 夜。 夜已深沉。 寂寂长夜,谁与我共无眠。 镰刀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她的影子,张雨妍。 一袭白纱,一头长发,她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颤抖着,仿佛不胜春寒料峭。双手抱肩,痴痴地望着远处的街灯。 泪,泪未干,盈盈粉泪,泪眼婆娑,夜风如刀,如何吹得掉情人的泪。 ‘你不该来的’镰刀转过头不敢看那双悲戚的眼神。 ‘我真的不该来’她慢慢转过身,灯光下,眼泪一滴,无声滑落她的素肩‘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可是我来了,我有什么办法?’。 ‘你一定很失望?’镰刀苦笑道。 ‘我是很失望’张雨妍悠悠道,‘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难道你不知道,你最让人欣赏的样子,就是失败后那无谓的一笑?’。 ‘你后悔了?’镰刀笑道。 ‘我后悔来到这里,后悔看到你这个样子,但绝不后悔爱上你’张雨妍道。 当一个女孩选择了一个男孩,就决心选择了他的一切,好的或是坏的,他就是他,不会抱怨更不会后悔。 ‘我只是为你感到不值得’张雨妍道。 ‘不值得?’ ‘我不明白,为了一个区区职位,为什么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张雨妍悲声道。 ‘一个小小的职位?’镰刀苦笑道。 一个男人永远不会明白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又何曾真正理解一个男人,看来她真的不懂,也许因为她从未踏足江湖,但五年的兄弟情义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变得不堪一击,又有谁还在乎一个小小职务。 五年,从十四岁到十九岁,一个人有几个这样美好的五年,这五年本是人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五年,但他这五年是怎样度过的?没有人知道,因为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五年中,他流过血,当所有的孩子在父母身前撒娇的时候,他却只能一个人躲到没人的角落舔干伤口,五年中,他流过泪,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是一个空了的酒瓶。好在五年中,他并不孤独,因为他有一个朋友林继发。 想到林继发时,他的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温暖。一生中,一个朋友,足够了。 ‘是小林子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他只是告诉我,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会躺着一只醉猫’张雨妍道。 ‘如果这世上还有三个人知道今晚我会在这里,其中一个就是他’镰刀笑道,‘有几天没有躺在这里跟他一起喝酒了’。 夜色如水,微风迎面,虽然有点寒气,却带了许些花草的香气。 静谧的小花园,花园虽小,却已百花盛放。 柔和的灯光下,小亭如盖。 亭中有桌,桌上有酒,酒香甘醇,当然是美酒,人老了,对酒的品味也越来越高,年轻的时候可以一个人灌下几瓶烧刀子,但现在闻闻那酒味,整个胃都好像要吐出来。 坐在中间的老人红光满面,显得格外兴奋。 今年的家宴与往年不同的是坐上多了几个人。 人老了,能够抚平老来寂寞的莫过于亲情,恰逢生日,子女都围在膝下,说说生活中的琐事,工作中的烦恼,对一个刀口舔血的人而言,还有什么比这些更难能可贵。 ‘夜深了,孩子妈妈还没回来吗?’赵显平向身边的儿子道。 ‘刚才来过电话,说岳母哭得厉害,家里只有一个弟弟,很多事帮不上手,今晚就留在那里,不回来了’赵逸云道。 ‘应该的,应该的,平时大大咧咧的孩子,却也是个孝敬之人’赵显平叹道,‘用完饭,将孩子送过去,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让他们母子好好聚聚,顺便好好安慰安慰你那岳母’。 ‘真没想到,乔老弟也走了,我们这帮老骨头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了’梁朝深叹道。 ‘是啊,除了在座的这几个,还有老张,老田,老齐,老白再就是刘叔,还有赵建邦这只老狐狸’赵显平笑道。 当年同生共死的兄弟,现在已经寥寥无几,岂不令人伤怀。 ‘唉,老张在医院照顾老爹爹,老田呢?现在他的酒店应该忙完了吧’老三赵延道。 ‘我看他是不会再踏进赵家大门了’雷霆笑道。 ‘为什么?难怪今天的酒下的这么慢,原来少了他那个酒坛子’赵延笑道。 ‘还不是为了岳占英和齐元鹏那件事,他一直责怪我没有拉住那两个兄弟’赵显平叹道。 ‘事情过去都快一年了,大哥也无时无刻不在自责,他早应该原谅你了,过几天我去找他,枪林弹雨中一起滚出来的兄弟不能说散就散了’赵延叹道 ‘那件事的确是我的过错’赵显平道,‘能够拉住他们俩的只有我啊,但是占英兄弟走了,老齐躺在了轮椅上,是我对不起他们啊’。 泪已落下,谁说江湖人无情,谁道江湖人无泪。江湖人也是人,只是在很多时候他们只能将自己的泪往肚子里咽。 ‘来来来,不说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了’梁朝深强笑道。 ‘不说了,不说了,只怪他们没这个福分’雷霆举杯道。 ‘是我的错,我这张笨嘴惹大哥不开心,我自罚三杯你们随意’赵延叫道。 ‘你没有错,这件事除了我和老赵,谁都没有错,这杯酒也不应该你来喝’。 夜色中,丛竹深处渐渐现出一个人影。 一个人,三瓶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夜 未归人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迟到不要紧,但必须把今晚的酒给补上’赵延笑道。 田猎站在灯下,高大的背影仿佛将整个小亭吞没。 ‘不’田猎叫道,‘今晚到此,杯子上的酒我一口不沾,盘中的菜我一口不动’。 赵显平听到此言,知道田猎今天是来者不善,于是将小孙儿交给夫人,赵夫人抱着孩子离开了花园。 ‘田老板既然你咄咄逼人,有件事也需要提醒你,齐岳两家开战时,你又在什么地方,我们大哥虽有责任,但你没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雷霆冷笑道。 ‘住口’赵显平吼道。 ‘大哥,既然人家不给面子,您何必将所有的责任自己扛下’雷霆愤然道。 ‘老四’梁朝深道,‘少说两句’。 ‘好,随便你们如何狡辩’田猎不怒反笑,‘什么生死兄弟,不值一杯淡酒,既然你们不念江湖道义,今日便将它了断,免得再起纷争’。 ‘老田’赵显平老泪纵横。 ‘这里有三瓶酒,第一瓶该祭奠死去的兄弟’田猎拔出酒盖,将酒徐徐洒在阶前。 ‘第二瓶是用来感念昔日的兄弟情义’说罢仰头鲸饮,然后将酒瓶摔在地上。 ‘第三瓶是为了明天’田猎深叹一口气,‘希望明天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一个人,拎着一个空了的酒瓶,萧然踏出赵宅。 夜,夜色更深。 稀稀疏疏的星辰渐渐变得模糊,夜风渐渐变得湿冷。 春雨总是给人带来无限希望,尤其是晚上,三杯两盏淡酒伴随着淋淋细雨总会让人产生无限遐思。 冷,透彻肌肤的冷。 一个人若痛苦欲绝,区区春意岂能令他心生温暖。 细雨中,田猎拉拉衣服,瑟缩着身子,独步行走在大街上。 长街尽头还是长街,就好像天涯尽头依旧是天涯。 夜雨,夜雨潇潇,一如春闺扯不断的离愁。 长街的尽头有一个破旧的店面,两个破旧的灯笼挑在一个简陋的帐篷下,摇曳的灯光照亮了小小的面摊。 面摊前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他已不再年轻,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 他在等人。 等一个本该回来却没有回来的人。 ‘夜已深,他不会回来了’女人拿出一件大衣温柔的披在丈夫身上。 ‘已经五天了,以前他每个五天总会回来一次’中年人道。 ‘或许他已经忘记这个家’女人叹道,‘或许他明知道这里有人等他,却故意不回来’。 ‘忙了一天,你先睡吧,我一定要等他回来’中年人道。 一个人习惯了等待就不会在乎要等待多久,这几年来,他一直等待他可以回头,又何必在乎这一时片刻。 ‘他已经十九岁了’女人道。 ‘在我眼中,他依然是个孩子’中年人道。 ‘难道你想一直这样等下去’女人的泪已流下,‘这些年虽然你虽然不说,但我看得出你心中的苦,你一直等待他回到你的身边’。 中年人默默地拭去妻子脸上的泪水。 ‘是我对不起他,这些年我欠他的太多了’中年人道。 ‘你没有欠他,纵是欠了,也已经偿还,只是他不知道接受而已’女人坐在丈夫身边将头贴在他宽阔的胸前。 一个人的一时之失,为何要用一生去偿还,他们已经不再是街头的少男少女,他们本知道如何珍惜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他们之间本该不存在任何隔阂。 ‘你总是想办法偿还他,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有没有想过我和小玲’女人的泪已打湿他的衣衫。 他还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他是否也在流泪,他是否还有泪可流 ‘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你,对不起小玲,我对不起任何人’中年人喃喃道。 张雨妍走的时候,雨未停,泪未干。 镰刀望着她孤单的身影渐行渐远,扭过头不敢再看。他最怕的就是有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今夜他已经失态,将最软弱的自己暴露在最爱的人面前,他眼角的潮湿,不是泪,是雨。 雨更大,风更冷。 镰刀没有回家,也许他真的已经忘记夜雨中的面摊,面摊前的亲人。也许他还深深记得那个温暖的家,只是不想看到亲人失望的眼神。 ‘漫漫长夜,知我心者,也许只有她了’镰刀嘘声长叹。 浪子的心已碎,这世上能够读懂浪子心的也许只有一种女人。她们不属于大家闺秀,但有名贵王媛特有的知书达理沉稳大度,她们不属于小家碧玉,却如清贫女子般秀而不媚,清而不寒。有人说她们是天生的戏子,有人说她们是自甘堕落,女人们称她们为‘狐狸精’,男人们却视她们为‘人间尤物’。 这世上,只有她们最懂男人的心。 镰刀是男人,而且是那种有点坏的男人。所以他当然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最懂男人心的女人。 ‘风雨楼’是这座城市中最大的夜总会,那里的女人最漂亮,酒水也最好,价格也够贵,但也许是因为门面太豪华,那里的女人多半趾高气昂,自恃清高。 ‘花月酒店’里有世界上最名贵的美酒,那里的女人也和那里的美酒一样出名,但是那里的服务态度太好,,给你一个泥做的女人你要不要。太骄傲的女人固然令人头疼,太听话的女人却令人感觉没劲。 沉香阁像古代名媛的香闺一样,深深地埋藏在这座城市的最深处。 没有金碧辉煌的装潢,没有车水马龙的繁华,那里只不过普普通通的巷口一栋普普通通的两层小楼,甚至连一个像样的门面都没有。 去那里的客人本就不多,何况这凄风苦雨的深夜。 镰刀转过巷口的时候,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这里总算没有关门’。 镰刀沾着雨水舒展了一下浸的像抹布般的衣袖,昂着头,踏进了大门。 ‘冷月’镰刀并不喜欢这个名字,虽然这要比风雨楼那些芒果,玫瑰,菊花那样的名字高雅得多,但在这种地方,这样的名字多少有些大煞风景。 冷月是这栋楼上生意最不好的女人,也许就因为这个名字的缘故,但镰刀却偏偏找了这个女人,。按老板的说法,这样的夜晚楼上的生意不好做,想多赚点钱的姑娘多半在外面招待客人,所以今夜这栋楼中只有这个女人。 女人穿的越薄,越能引起男人的兴致,如果条件允许,你最好裸的出现在你的客人面前,在这种地方每个女人都有这样的常识。 冷月无疑是个例外,也许久经风尘,使她深谙‘挑逗不一定要轻解罗裳’这样的道理。 一袭坠地粉色薄纱,一头秀发,她的出场也是任何摄影师难以捕捉的。 当轻风夹着细雨卷动月色窗帘,珠帘前她长发翩翩,柔和的灯光下那一袭薄纱梦幻般的飘起,就在这时镰刀恍恍惚惚看到了那张脸。 隔着珠帘,那张脸并不完美,也许因为太多的熬夜,也许是因为灯光的缘故,那娇俏的脸略显苍白。但每个人看到她的清秀绝伦,都会忽视这点小小的瑕疵,总之这是一张足以令所有男人犯罪的脸。 珠帘后,玉指柔荑紧紧抓住珠帘,或许握得太紧,白玉般的手背上显现出一条条淡青色的筋络。 此时镰刀却紧紧的闭起了双眼。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他却清楚地记得那一夜,月光下那死水般的眼神,棋子上那一只沾满鲜血的纤纤玉指。 ‘为什么闭上眼睛,是因为你现在狼狈的样子不敢面对故人,还是因为不忍心看到故人现在这副卑贱的样子’珠帘外冷月淡笑道。 ‘不要进来了,就这样隔着珠帘我们说会儿话’镰刀叹道。 ‘你后悔今夜会到这里?’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镰刀道。 ‘因为钱’冷月笑道,‘在这种地方工作的女人恐怕都是为了钱’。 镰刀在说什么,好像在慢慢地咀嚼着这句话,他隐约能体味到这句话里包含的辛酸与无奈,也仿佛知道这不经意的笑靥下隐含多少泪水。 ‘其实这里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冷月笑道。 也许出于这里的职业道德,她的笑容看上去虽然冷淡,却能使那张脸变得更加迷人。 ‘是男人就能进这种地方’镰刀笑道。 ‘男人?’冷月道,‘你只不过是个孩子’。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镰刀吼道。 镰刀起身冲出门外,紧紧的抓住了那双手,珠帘断裂,珠子落在地上,仿佛一串琴音,薄薄的粉纱轻轻地擦过她的素肩,她的人已躺在床上,虽然她已不再年轻,但岁月并没有在这副躯体上留下任何痕迹,灯光下她美妙的的酮体轻轻地颤抖着 当镰刀的身躯压上去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副笑容,接着仿佛被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他慢慢的放开了那双手,缓缓地坐在桌前,将整瓶酒狠狠的洒在自己头上。 ‘你是因为楚天非才来到变成这个样子?’冷月道。 ‘你知道?’一瓶酒淋下去,镰刀仿佛清醒了很多。 ‘其实你不必为这件事怀恨田先生,他也是为你好’冷月道,‘你虽然跟随他四年,但四年来你学会了什么?打架,喝酒,玩女人难道他会让你用这些去管理这家酒店,田先生虽然在道上混了几十年,但从来靠收保护费这种传统的黑道盈利模式来维持下边兄弟们的生活,现在治安越来越好,生意越来越难做,他已不得不试着改变这种单一的盈利模式,而天地间酒店的开张就是转型的开始,所以他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你还知道些什么?’镰刀惊道。 ‘我知道的并不多,不过小公主身边的人或事多少还知道一点?’冷月笑道。 ‘你说的小公主就是小然?’镰刀道。 ‘在我们的眼里,她就是一位受所有人宠爱的小公主’冷月道,‘看到她能够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成长,我们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如此宠爱她?’镰刀笑道。 ‘有些事你还是不明白的好’冷月悠悠道,‘不过有一点你绝对要明白,你绝对不要像刚才对待我一样对待她’。 ‘这一点你可以安心,我宁可喜欢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女,也绝不会喜欢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镰刀笑道。 这倒真是一句大实话,在镰刀心目中,未来的妻子应该是雍容方雅,成熟稳重的淑女形象,而绝不是追求浪漫,整日幻想白马王子的刁蛮公主。 ‘你明白最好’冷月淡淡道。 ‘可不可以陪我喝杯酒?‘镰刀道。 ‘不可以’冷月断然道,‘你一定知道我是这里生意最不好的人?’。 ‘是不是因为你从不喝酒?’镰刀笑道。 ‘其实还有一点你不知道’冷月淡淡道,‘我是这里挣钱最多的人’。 ‘我不懂’镰刀叹道。 ‘你不懂,因为你从不是一个生意人,你应该知道一个道理,一个卖馒头的人,无论他的生意有多好,其收入总比不过一个小小的珠宝商’冷月道。 ‘你是说你做的都是赚钱的买卖?’镰刀笑道。 他的笑容里没有丝毫讥讽,因为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一个区区楚天非,原因很简单,因为自己从不是一个生意人。 ‘说来惭愧,你是第一个用不到一万元就脱下我衣服的人’冷月叹道。 ‘一万块?’镰刀惊道。 ‘那些男人有时候连我都不会看透’冷月笑道,‘在这个院子里,一个十八岁女孩子的初夜也不过区区五百元,但为了能够与我共饮一杯会乖乖捧出数十万,你说奇怪不奇怪’。 ‘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镰刀笑道,‘男人本来就是卑贱的动物,有时候你越对他顺从,他越觉得没意思,你若对他不冷不热,他反而对你唯唯诺诺’。 ‘这句话听着有一点男人味了’冷月笑道。 镰刀满饮一杯,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笑道‘临行之前,我镰刀在此立誓,一年之后,我一定会回来请你喝酒,到时候,希望你不要拒绝‘。 ‘我相信一年之后,你绝对会有资格请我喝酒’冷月淡淡笑道。 楼上红灯绿酒,莺歌燕舞,楼下呢?孤零零的梧桐树下,那孤单的身影,又在为谁垂泪? 夜未尽,晨未至。 天更黑,雨更冷。 一个人,一把伞,一身白色运动衣,杨柳青孤独的站在520女生宿舍楼下,楼上灯未熄,痴痴地望着宿舍窗帘后那曼妙的身影,冷风斜雨,打湿那张清隽的面孔。 他是这所学校所有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他的确是个王子,他虽有一个优秀的哥哥,却丝毫遮挡不住他的光辉,他太优秀了,所有从小受尽家人的宠爱,上学后,出色的成绩更使他成为所有老师的宠儿。 他是那种最有前途的年轻人。 窗帘后的人却是他唯一的失败。 ‘我们之间的距离本身就是一种美’是他对这次失败的诠释。 ‘雨妍一个人刚从外面回来,淋了雨,回来就一个人站在窗前,呆呆的,也不说话’和张雨妍同宿舍的女生仿佛不忍看到心中的王子如此等待,赤着脚悄悄地绕过值班室门口,空着手跑下楼来道。 ‘她去了哪里?’杨柳青道。 女孩摇摇头,又略有所思道‘好像听说沉香阁什么的’。 杨柳青绅士般的递出手中的伞,面带笑意道‘谢谢’,然后转身静静地行走在雨中,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很久以前他就学会如何克制自己,如何保持在人们心中的形象。 转过宿舍楼,空旷的环校路上,杨柳青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在雨中狂奔,什么形象不形象,完美不完美,他已撕开了那层自我束缚的面纱,夜风吹开他的衣衫,露出结实的肌肉,冰雨将他的头发紧紧的贴在额头上,他从未这样狼狈过。 学校矮小的围墙连一条野兔都拦不住,如何阻断这位运动健儿的一腔愤怒。路灯下,他吼叫着,向沉香阁的方向跑去,渐渐地他已感觉不到寒冷,雨水打在脸上,麻木中带着一点点疼痛,过往的车辆溅起水花淋得他满身泥泞,他已浑然不觉。 与其它酒店日夜笙歌燕舞不同,沉香阁的大门已经紧紧闭上,如此做一来为了逃过机关查夜保护客人们的安全,再者可以保障客人们不受外界的打扰,安心休息。 杨柳青风雨中,怒吼着敲砸着两扇冰冷的铁门。 巷内犬吠阵阵。 ‘什么人?’值班的年轻人带着朦胧睡意不耐烦道。 ‘开门’。 ‘干什么,大半夜的’随着开门声,杨柳青一脚下去,连门带人一起被踹开。 年轻人尚未起身,杨柳青大手抓起他的衣领,将他紧紧地压在院中的梧桐树树干上。 ‘镰刀在几号房?’冰雨冷,他的话更冷。 ‘不知道’年轻人抖颤着声音道。 话音未落,杨柳青巨大的拳头已落在他的小腹上,松手后,他的身躯慢慢从树干上滑落,整个人抱着肚子弯了下去,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对不起 我爱她 ‘什么人?’几个保安晃动着手中的手电吼道。 ‘索债人’杨柳青随手拎起地下的门闩。 ‘好小子’保安拿着手电向杨柳青砸来。 ‘让开’门闩下落,手电被打的粉碎。 ‘快让开’宾馆老板胡胖子的眼睛本来就小,现在一笑,灯光下只剩一道缝,‘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人,都滚下去’。 世上有很多种解酒的方法,最有效的一种莫过于疼痛。 杨柳青冲门而入时,镰刀还在沉睡在宿醉的美梦中,被子被扔在地上时,也只不过翻了一个身,但杨柳青的拳头落在他身上时,他整个人忽然跳了起来。 ‘混蛋’杨柳青叫道,一掌打在镰刀的左颊上,一道血痕顺着镰刀的嘴角流了下来。 ‘是你来了’镰刀笑道。 ‘你还笑’杨柳青拳头青筋暴突,怒吼道,‘信不信我打死你?’。 ‘我为什么不能笑?’ 他已经知道杨柳青的来意,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如此在乎,如此关心,是不是应该感到欣慰,是不是应该笑,但他没有再笑下去,他忽然发现,此时自己的笑容竟比哭起来更难看。 ‘你跟我去见她’杨柳青抓起地上软泥似的镰刀,‘我要你去跟她道歉’。 ‘道歉?’镰刀笑道,‘为什么道歉,她是谁,我是她什么人,她又是我什么人?’。 ‘为什么道歉?’杨柳青迎面一拳打在镰刀的鼻梁上,眼泪与鼻血一起溅了下来,镰刀整个人又瘫倒在地板上。 ‘还手,为什么不还手?你不是很能打吗?’杨柳青咆哮道,拳头雨点般的落在镰刀身上。 ‘杨少’胡胖子拉住杨柳青,‘不要打了,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出事?’杨柳青轻笑道,‘你怕出事,我不怕’。 ‘你看我这小地方’胡胖子陪笑道。 ‘你是怕这个人的血玷污了你这个藏污纳垢之所’杨柳青冷笑道,‘不错,这个人的血比这种地方更加肮脏’。 镰刀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杨柳青提着跌跌撞撞的拉到小巷中。 夜尽,灯熄。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肯不肯向她道歉?’杨柳青沉声道。 ‘你是不是认输了?’镰刀笑道。 ‘什么认输?’ ‘难道青哥忘了不久前的那个赌约,今天这样的情形,难道你还不认输吗?’镰刀摸着肿胀的嘴角笑道。 ‘我认输’杨柳青深叹道。 ‘这可不像你啊’镰刀笑道。 ‘我认输,但我有个条件’杨柳青道,‘好好珍惜她’。 杨柳青转过了头,是不是因为他的眼角已潮湿。有人曾将世上最真实的感情分为两种,一种是,一个只会流泪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却流了血,另一种是,一个只会流血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却流了泪,这两种感情到底哪一种更能让人震撼? ‘既然不相信我,为什么还将她托付给我?’镰刀笑道。 杨柳青听不出笑容里有什么讥讽,相反却听出了一些自嘲的味道。 ‘因为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她’杨柳青摇头道。 听到这句话,瘫倒在泥泞中的镰刀忽然站了起来,狠狠地将杨柳青逼在墙角处。 ‘你要记住一件事’镰刀冷冷道,‘雨妍她不是我的,也不是其他人的,是你的,她只属于你,除了你,如果有人敢对她动心,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那你呢?’ ‘我’镰刀摇头笑道,‘我只是个江湖人,江湖人是不配有感情的’。 ‘那个赌约’杨柳青道。 ‘是你赢了,从一开始,你就赢了’镰刀喃喃道。 杨柳青呆呆的站在墙角处,看着镰刀孤独的身影渐行渐远,他忽然感觉自己对张雨妍的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神圣,至少没有像镰刀那样理智。 镰刀的身影已消失在曙光中,他的眼角没有笑容,当然也没有泪。 他感受到的是一种释怀,是一份心安。 正如他所说的,他只是一个江湖人,江湖人是不配有感情的,虽然他不相信命运,但他仍将这次放弃归结于命中注定。 晨。 雨霁初晴,日生,微冷。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办公室木质地板上,楚天非站在窗前,俯视着脚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以他现在的年纪,现在的地位,就应该笑,应该自豪。 点一支烟,斜躺在斜躺在铺着紫黄金段的转椅上,在像他这样的年纪考虑如何坐上这把交椅的时候,他考虑的是如何保住这个地位。 镰刀,他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镰刀。 现在对他威胁最大的人当然是镰刀,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在庆贺晚宴上,镰刀才是那个晚宴的主题,宴会上所有的光彩,都属于他一个人,除了孙建邦,一个堂堂的新任经理,甚至连一个祝贺的人都没有。 要想对付一个人,第一步当然是要有自己人,在这个酒店工作的人员中,几乎所有有权力的人见到镰刀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三哥,除了一个人,他会不会成为自己人呢?楚天非现在想的就是这个人,人称‘秃哥’的孙秃子,孙毅忠。 正在此时,从门外传来一阵酒臭。 楚天非拉开门就看到了一身泥泞,宿醉未醒的镰刀。 ‘闪开’镰刀低声道,他的嘴角又开始流血。 虽然镰刀此时蓬头垢面,鼻青脸肿,狼狈的简直像一条在臭水沟沉睡一夜的野狗,但他说出的话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就连高高在上的楚天非也不由闪到一边。 镰刀随手将抹布似的外衫,仍在转椅上,整个人横躺在沙发上。 ‘对不起,借你一身衣服穿穿’镰刀一句话未完,呼噜声就起来了,他已经太累了,现在别说是沙发,就算是街上湿泞的路面,也足以令他谁上一天一夜。 楚天非转身进屋,本来整洁芬芳的办公室霎时变得比厕所还要肮脏。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抱怨。 望着熟睡中的镰刀,他笑了。他知道对付一个人最好的时机敌人失去理智的时候,最难得的时机莫过于在他完全没有意识的时候,而此时是不是对付他最难得的时机呢? 楚天非除下自己的外衣,轻轻地盖在镰刀身上,随后拨通了电话。 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让镰刀低头,那个人一定是田猎。 ‘什么事小楚?’田猎在电话另一头道。 ‘今天新进了一批货,我这边需要找李经理核实一下资金,但此时却找不到他’楚天非道。 ‘这事找镰刀,在这一带,没有他找不到的人’田猎道。 ‘可是镰刀他,我知道了’楚天非支吾道。 ‘镰刀怎么了?’田猎道。 ‘没什么,可能是昨天喝醉了,现在酒还没醒呢’楚天非笑道。 ‘他一定找你麻烦了’。 ‘没有,真的没有’。 ‘好,我这就过去’田猎怒道。 电话挂了,楚天非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现在,镰刀清醒了,是被一杯凉茶泼醒的。镰刀揉着眼睛,起身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田猎。 ‘大哥,你怎么来了?’镰刀道。 ‘我来是想把这里一滩烂泥除出我的酒店’田猎怒道。 ‘大哥,我’镰刀道。 ‘你什么,现在清醒没有?’田猎道,‘如果清醒了,出去好好洗个澡,我不想让一个流浪狗玷污了我的酒店’。 ‘流浪狗,大哥,你说我是流浪狗?’镰刀不怒反笑。 ‘老三’刘书鹤看出他的神色有些不对。 ‘不要叫我老三’镰刀厉声道,‘我这个老三在所有人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丑罢了’。 ‘住口’田猎一个耳光抽在镰刀左颊上。 ‘我跟了你五年,五年七个月零十三天’镰刀笑道,‘我与你在刀光剑影中出生入死时,你叫我兄弟,为了你,我在学校收集消息,一待又是两年,那个时候,你叫我兄弟。现在,酒店开张了,白相人变成了大老板,你称呼我流浪狗’。 ‘滚’田猎的脸变成了铁青色。 ‘今日,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就没准备留在这个地方’镰刀道。 ‘大哥’刘书鹤道。 ‘叫保安’田猎叫道。 ‘我走’镰刀将身上楚天非的外衣轻轻搭在转椅上,‘当江湖道义在一纸文凭面前变得一文不值,那些同生共死的岁月,又如何令人留恋’。 ‘思钰’刘书鹤叫道。 ‘刘叔,好好保重’镰刀脸上露出疲倦的笑容。 门轻轻掩上了。 有时候等待真的可以成为一种习惯,当等待变成一种习惯,要等多长时间,仿佛已变得不再重要。 人来人往,小店终于渐渐宁静下来。 破旧的桌椅,断裂的石棉瓦,江南断断续续的雨滴,在一盏昏黄的残灯下表露无遗。 昏黄的灯光同时照亮了这个人的脸,凌乱的头发,憔悴的脸色,黯淡的眼神,他已经习惯了等待,他的一生,大多数是在等待中度过的,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也已变得不再年轻。 要等的人既已不再回来,等到他的一丝消息要是好的,他要等的就是镰刀的消息,他已经有一段日子不回来了。 一把浅粉色的油纸伞,一身白色休闲服,凄迷的夜色依然难以掩饰他的光彩,当风志成颤抖的手指触动冰冷的酒杯,带来消息的人,已站在巷口细雨中,在这座城市,能够带给他准确消息的人,也许就只有他了。 ‘有没有思钰的消息?’朋友之间本来就容不下太多的客套话,浅浅的一句问候有时也能使同生共死的兄弟变得生分。 ‘这七天,他一直在沉香阁过夜’谢文道。 ‘沉香阁?’风志成笑道,‘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也如此就眷恋这种风月之地’。 ‘要不要找他回来?’谢文道。 ‘这几天陪他的是什么人?’风志成摇头道。 ‘冷月’ ‘冷月,好孤俊的名字’风志成喃喃道,‘在这种地方混饭吃能用这种名字的人并不多,想来也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姑娘’。 ‘她是沉香阁年龄最大的姑娘,却也是生意最好的姑娘’谢文笑道。 ‘竟有这种事?’风志成笑道,‘有没有她的信息?’ ‘有’ 姓名:唐秀瑶 性别:女 出生年月:不详 祖籍:杭州 生平事迹:十九岁考进清华大学,品学兼优,素有‘江南第一才女’之称,为学期间曾以‘昨夜星辰’为笔名在各大报刊发表小品文,完成学业后,与著名青年报人宋玉卿结为伉俪,婚后不久,宋玉卿因文入狱,其辗转流落于此,其间以‘秦淮旧梦’为名,以宋玉卿为原型创作长篇人物传记‘燕市悲歌’,后再无作品出现,其人物行踪终无考处。 ‘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可怜人’风志成叹道。 ‘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谢文道。 ‘这就是人生嘛’风志成望着杯中的酒黯然道。 ‘他还年轻,不应该整日醉在那种地方’谢文道。 ‘我要见那个女人’风志成道。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江南的雨像闺中少女理不断的相思别怨。 ‘今年的雨来的好像比去年早了几天’风志成举杯笑道。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谈过天气’冷月临窗而立,望着檐下的雨丝苦笑道,‘人在风尘,无非风月,这种普通人的话题仿佛变得越来越难的’。 ‘你为什么一直望着窗外’。 ‘因为我们原不应相识’冷月道。 ‘为何应邀而至?’风志成叹道。 ‘因为镰刀’冷月悠悠道,‘他是一个好孩子’。 ‘我希望你们不要伤害他’风志成道,‘他只是个孩子,十几年前的恩恩怨怨与他无关’。 ‘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冷月颤声道。 ‘可怜人’风志成道。 冷月泪眼婆娑,身处棋局,何来自己?既然此生已然注定,纵是洒尽一腔心血又有何益,一杯淡酒,入肠成泪,岂不正是世间可怜之人。 ‘既然你已知我是什么人为何还会约我?’ ‘因为他’风志成道,‘我这一生注定属于江湖,但是他不同,他还年轻,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你不怕你会死在这里?’冷月淡淡道。 在他们眼中纵是生生死死也不过淡若浮云。 ‘怕’风志成断然道,‘但是我还是来了’。 ‘你也怕死?’冷月笑道。 ‘说来奇怪,年轻之时流连于刀光剑影,浑然生死谈笑间,此时双鬓渐白,却总害怕这一天的到来’风志成笑道,‘这也许是因为岁月渐深,越能体味到生活真谛吧’。 ‘但有些人越害怕死,死的反而越快’冷月道。 ‘这也许是人生一大悲剧’风志成持杯长叹。 ‘你真的确定我不会出手’冷月冷笑道。 ‘我确定’。 ‘何以见得?’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那局棋中的相’风志成悠悠道。 冷月在听。 ‘在古代,为人相者,行事深谋远虑,方正周到,上,以顺君意,下,以安民心,没有把握的事,绝不妄动,十几年前我既免于一难,姑娘自付能将我置于死地?’风志成笑道。 ‘你不怕我放手一搏?’冷月道。 ‘当我踏进这扇门之时,你的确有机会用你的枪口指向我的额头,当我进来之后,你已经没有丝毫机会’风志成道。 ‘我不是人相,只是一颗棋子’冷月道。 ‘再看局中之相,所谓马走日相走田,其形迹四平八稳,以护帅为主,不敢越楚河半步,我既无意于你主,你又何必杀我而后快’风志成道。 ‘你确定,我不会告诉其他人?’冷月道。 ‘你不会’风志成道,‘如果有意告诉其他人,何必前来赴约,江南细雨虽有诗意,却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冒雨赴约,这也是我用本名约你的原因’。 ‘如果在没加入棋子之前遇到你,我一定会选择你’冷月笑道,‘我杀不了你,相信在这个世上能打败你的人并不多’。 ‘如果在你没加入棋子之前相遇,我一定不会让你走上这条路’。 如果当年没有踏足江湖;如果当年他没有闯进那座城市;如果当年他们仅仅是擦肩而过;如果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如果,但每一个如果背后是什么?是无奈,是悔恨,是刻骨铭心的痛 ‘我答应你,我可以不伤害他,但也不许他跟我们少主走的太近’冷月道。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境虽美,又有何人知道,一个‘酒’字会包含多少辛酸。 小河流水,垂柳云烟,这一切在镰刀眼中不是美好,而是肮脏,令人作呕的肮脏。 他是被泥泞路面上的积水溅醒的,还没张开眼睛,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当张开眼睛才发现,那味道不是发自身畔堆积的生活垃圾,而是自己的外套,昨夜光鲜的外套此时除了烂泥便是酒醉后的呕吐物,唯一干净的地方,便是被积水溅到的地方。 镰刀苦笑着摇了摇头,搜尽全身,只有那只空了的酒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你不是呆子 镰刀双手抱着头,努力回想昨晚的事,但很快放弃了,除了头涨得厉害,脑中什么也记不起来。 ‘有些事还是忘了的好’镰刀长吁道,随手将抱了一夜的空酒瓶仍在桥下。 愣愣地望着那坑坑洼洼的石桥,浸在污水中的枯柳。 这里是这座城市最穷困的一隅,镰刀一直认为这种地方本应该‘鸟不拉屎,鸡不生蛋’,人迹罕至,此时此刻,却惊奇的发现,这里才是这座城市最热闹的地段。 天际渐渐亮了,桥头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里有各式各样的人,有刚毕业一脸稚气,懵懵懂懂的学生,有身体精壮,孔武有力的中年人,也有白发丛生,老态龙钟的长者。他们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有人揣着木工用的手锯,有人提着石匠用的锤子,也有人拿着铁匠用的钳子 他们身着破烂,却很干净,他们从不同的村庄赶来,却聊的很投机。 他们穷困却不潦倒,他们没有钱却笑的很开心,仿佛那半枯的老柳也因他们的笑声而充满生机。 ‘也是一群可怜人’回想以前种种,镰刀不禁心中剧痛,簌簌流下眼泪。 他们流血,他们流汗,他们得到了什么?他们创造了城市,却被城市遗弃,他们一块块砖头筑成高耸入云,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却被亲手铸造的繁华逼迫到这样肮脏的地段,他们创造了先进文明,很多时候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人越来越少,渐渐的就留下他一个人,镰刀忍着饥饿,又闭上了眼睛。 当一个人饿到前胸贴着后背是睡不踏实的,镰刀现在才发现这个有趣的真理,但他宁愿永远不知道这样的道理,虫声合着车鸣,镰刀不知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多少次,当他最后一次醒来是在深夜。 夜,又是疏星点点,桥对面的上空又是一弯残月 镰刀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两瓶酒。 酒,当然是好酒,能知道镰刀喜欢喝什么酒的人并不多。品酒就像品女人,什么干红,白兰地,这样的洋酒就像是红灯绿酒下那高贵的千金小姐,这样的女人镰刀从不屑去招惹,对于国酒茅台,则仿佛如后院春色中林夕蹙眉的雍容高雅的妇人,这样的女人镰刀从不敢瞧上一眼,对于剑南春之类的酒在他眼中就像是东施效颦的村姑,看着便令人作呕。 镰刀最喜欢的酒,非‘烧刀子’莫属。 镰刀本来就是挑剔的人,所以对酒当然挑剔的很,他所喜欢的‘烧刀子’绝非普通意义的烧刀子,而是刚酿完,接出来的头酒,这样的酒在市面上绝不容易见到,就连镰刀自己,也只不过喝过三次那样的酒。 入口如烧,入肠似火,也许只有这样的酒,才符合江湖人的粗犷与野性。 对于送酒的‘好心人’,镰刀自然心知肚明,要毁灭一个人,最好的武器莫过于刀,要一个人自己毁灭最好的道具莫过于酒。 清冷的月色,冰冷的酒瓶,镰刀脸上的笑容也仿佛被冻结。 翻滚的五脏,刺骨的冷风,这一切都在使镰刀变得麻木,渐渐地他已失去了知觉,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饥饿 镰刀再次睁开眼,是被人叫醒的,当时,风已止,日上高杆。 镰刀睁开眼就看到了那张脸,一张男人的脸,这张脸谈不上英俊,也算不上太丑,脸上挂着笑,呆呆的,傻傻的,他看上去比自己年长但分明只是一个大男孩。 ‘没想到,你比我还要懒’男孩傻傻的笑道。 此时的镰刀全身乏力,两腿发软,想要爬起时,稍微一动,但觉脑胀如裂,体内五脏翻腾,又从怀中滚出两个空酒瓶。 ‘原来你喝酒了’男孩伸出来手。 镰刀望了一眼那只结满老茧的手,努力攀着身边的桥栏慢慢爬起来。 他对身边这个少年绝没有半分敌意,但是他绝不会接受别人的怜悯,任何人都不行。 男孩惊奇的望着镰刀,在他的生活圈子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 ‘我叫冯代仁’男孩呆笑着又伸出了手。 ‘镰刀’ ‘我们可不可以成为朋友?’冯代仁道。 ‘我只有一个朋友’ 镰刀摇晃着身子,挣扎着,一步一步向桥的对面走去。 ‘你要到哪里去?’冯代仁跟上去道。 ‘不知道’ ‘为什么不在这里找一份工作?’冯代仁道,‘我们可以互相做个伴’。 ‘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说话时,镰刀脚下走空踉跄着走了两步又趴在地上,想要爬起来时,酒气上涌又伏在地上吐起来,但此时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腹中空空如许,除了深黄色的胆汁,吐不出一丝东西。 这次冯代仁没有扶他,而是从手中的编织袋中取出来一个馒头。 镰刀爬起来时就看到了他手中的馒头,掺着玉米粉蒸出来的馒头,又黑又硬,表面已经起皮。 只有饿了两天肚子的人才会知道,这样一个馒头,也会对人产生难以抗拒的诱惑。 镰刀接过了馒头。 镰刀没有说谢谢,当你真正感激一个人时,才会发觉说感谢只是虚伪的托词,镰刀并不是虚伪的人。 他转过了头,又望着远方。 浪子无情,浪子无泪,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是否产生一丝温暖,他的眼角又是否早已湿润。 ‘我可不可以叫你刀哥?’冯代仁懦懦道。 ‘我叫你仁哥,你叫我镰刀’镰刀道,‘你比我年长’。 ‘你可以叫我呆子,村里的人都这样叫我,习惯了,听上去比较亲切’冯代仁笑道。 镰刀回头拍着他的肩膀道‘以后不要这样称呼自己,这世上没有人承认自己是呆子’。 ‘我听你的,你比我聪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冯代仁呆笑道。 ‘一个人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我人笨,没有想法’。 ‘你为什么要听我的?’镰刀道。 ‘因为你吃了我的馒头,你没嫌我脏’冯代仁傻笑道。 ‘在这里你没有朋友?’ 冯代仁摇了摇头。 ‘你来这里干什么?’镰刀笑道。 ‘挣钱给妈抓药’冯代仁道。 ‘所以你出来的这样晚?’ 冯代仁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道‘其实出来是早是晚,也没有多什么区别’。 镰刀从他的眼角看出一丝苦涩,一个弱势的人,在弱肉强食的竞争圈子中,那种孤立,那份无助,难以言语的无奈,有几个人能明白。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兄弟,只要我有饭吃,就不会让你挨饿’镰刀道。 ‘我听你的’。 有时候机缘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他可以使相识十几年的朋友一朝形同陌路,又可以使刚刚相识的两个人结成生死之交。 就在此时又一种机缘碰到了他们。 ‘干不干活?’一辆黑色车子疾驰而来,一个刹车,激起地上积水溅在两人身上,停在两人面前。 ‘有没有饭吃?’镰刀道。 ‘没想到你长的像叫花子,连秉性都像叫花子,开口先要吃的’车窗打开,露出一张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带着丑恶的马脸。 ‘看他们这副模样,行不行啊?’坐在前面的司机笑道。 ‘怎么不行,是猫是狗,穿上工作服在后面都一样’说着,清了清嗓子尖声叫道,‘今天你们算交好运了,干完了,不仅有饭吃,还有酒喝,干好了,还有二十块钱可以赚’。 ‘看他们不像好人,还是算了’冯代仁拉着镰刀的衣角小声道。 ‘有吃有喝,还有钱赚,为什么不去?’镰刀笑道。 ‘去就上车’车上的人向后指了指笑道,‘后面,后面凉快,还可以去去身上的味’。 这条路段并不繁华,但这样的场所设在这样的地方好像恰到好处,酒吧,也只有在这种地方,那些年轻人才能疯的淋漓尽致,抒发内心的野性。 ‘怎么样小兄弟,要不要姐姐陪你喝一杯?’几个人刚进外门,镰刀就被一个穿的花花绿绿,抹得妖里妖气的小姐缠住了。 镰刀闻到她一身酒气,差点又吐出来。 ‘怎么了小丽,醉的连男人都不认识了?’马脸一把将女人搂在怀中,一只手在她身上摸索着坏笑道。 ‘怎么不认识,就算醉的连老妈都不认识了,还是看得清你这张马脸,因为看着他我就想吐’说着,趴在他的肩头真的吐起来。 ‘我们还是走吧’冯代仁小声懦懦道。 ‘你说什么?’司机冷笑道。 ‘没什么,我的朋友说,在这种工作,二十块钱有点寒酸’镰刀忙道。 ‘好说好说’马脸笑道,‘只要少惹麻烦多办事,少不了你们的’。 任何光鲜的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肮脏,镰刀的工作就是洗碗,洗碗的地方并不比那所郊区的劳务市场干净多少。 在这里干活的除了他们俩还有一对中年夫妇,在这里干活走动的人称他们贾叔,贾婶。无论什么人被人安上一个高一点的辈分,总是飘飘然的,贾叔也一样,手里干着最肮脏的活,口中叼着烟,抬着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值得肯定的是,这地方真的有酒,虽然大部分已被外面的疯狗糟蹋了,但绝对比路边酒摊上用酒精勾兑的酒好上千倍百倍。 贾叔虽然长了一副挨揍的模样,混熟了,你还会发现他一个好处,那就是热情。 刚过晌午,贾叔便将两人拉到一处站得住脚的地方,从背包中取出一个上面倒下来的酱猪蹄,又从一堆旧酒瓶中翻出来半瓶酒。 ‘别看这酒商标不好,但绝对是没掺水的,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什么酒掺了水,什么酒没掺水,一闻就能闻出来’贾叔倚老卖老的叫嚣道。 ‘我倒要尝尝贾叔收藏的好酒’镰刀提起酒瓶口对口一口气倒进了自己的肚子。 ‘哎,哎’贾叔叫道,‘慢点慢点,你小子’。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逞强,和他这糟老头子较什么针?’贾婶递过一个馒头道,‘空着肚子喝酒最伤身子,快吃几口馒头填填肚子’。 镰刀望着手中的馒头心中一痛,差点掉下眼泪,他可以扛得住风吹日晒,经得起冷嘲热讽,受的住棍创刀伤,唯有接不下别人的半点恩惠,有时候甚至一句小小的问候都能令他感动。 浪子无情,浪子无义。 他们的无情是否只是对别人热情的婉拒,他们的无义又是否是对火热内心的掩饰? ‘酒倒是好酒,只不过味太淡,我想这酒一定是哪个女客暗地里塞给你的’镰刀笑。 此时此刻唯有笑才能掩饰内心的感动。 ‘你这小鬼没良心’贾叔吹着胡子,瞪着眼睛笑骂道,‘得了便宜还拿你贾叔开涮’。 ‘你啊’贾婶拿着勺子来敲镰刀的头,镰刀笑着躲开了。 冯代仁只是低着头吃他的猪蹄。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干完活才有钱给母亲抓药,他认的就是这个理儿。 ‘有没有能喝酒的?’马脸撞开门倚着门板叼着烟道。 ‘没有没有’贾叔笑着迎上去道,‘乡下来的泥腿子,干活还跟得上,沾酒就焉儿’。 ‘我没问你’马脸一脸不屑道。 ‘今天是谁喝瘫了?’贾叔笑道。 ‘小李,两瓶白的下去,钻桌子底下了’马脸不耐烦道,‘这臭娘们儿,也他妈太能灌了,连小李都焉儿了,店里的人都是白给’。 ‘喝好了,有没有钱?’镰刀道。 ‘哎,这里还真是卧虎藏龙’马脸笑道,‘有,当然有,这种女人只要让她的疯劲都发出来,你要多少她都会给’。 ‘你带路’。 ‘小伙子’贾叔暗使眼色,‘你已经喝得够多了,不要给马哥添乱了’。 ‘能喝下去,就能吐出来’镰刀道。 说着慢慢走到垃圾桶前,伸手扣着喉咙将喝下去的,吃下去的统统捯饬出来了。 ‘这法子虽然看上去有些恶心,不过还挺有用的’马脸点着头笑道。 ‘我替你去’冯代仁挡在镰刀身前。 ‘想不想给你妈治病?’镰刀道。 ‘想’ ‘你能不能喝酒?’ ‘不知道’冯代仁懦懦道。 ‘等我回来’。 这里很干净,也很明亮,窗帘是新的,桌布也是新的,地面擦得简直可以当镜子来照。 女人擦了很重的粉,但无论多重的粉,都盖不住她眼角间的落寞与悲伤,从身材,穿着看,她还很年轻,但世事无常,悲伤这种通病,只要是有心人,无论男女老幼总会沾惹上 ‘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雏儿,你们酒店是不是没人会喝酒啊?’女人一脸嫌弃道。 ‘是雏儿也无所谓,你来喝酒的,只要让你和高兴就可以了’镰刀拉开了窗帘,阳光一下子铺满了整个房间。 ‘你是说,你很能喝?’女人用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嘲讽道。 ‘说实话,现在我看到酒就想吐’镰刀笑道。 镰刀没有说谎,一个人如果三天把胃泡在酒缸里,让他看到酒,他第一个反应绝对是呕吐,现在的镰刀,真想把整个胃都吐出来,涮干净了再塞回去。 ‘但你还是来了’女人笑道。 ‘我来是因为有人告诉我,只要把你灌倒了就会有钱,我现在很缺钱’镰刀道。 ‘你很坦诚’女人道。 ‘越坦诚的人越容易醉’镰刀笑道,‘希望我喝倒的时候你不要少了我的钱’。 ‘你放心,绝不会少你的’女人道。 随即那女人向服务员索要二十个小酒杯,一箱酒,随便找了五百块的零钱。 二十只小酒杯在两人面前摆开,倒满美酒,镰刀面前的酒杯下垫着刚找过来的零钱,第一杯十块,第二杯二十一共十杯,合五百五十块。 ‘你看怎么样?’女人指着桌子上的美酒得意的笑道。 ‘怎样喝?’ ‘我喝一杯,你跟一杯,如果十杯之后我们两个都没有尽兴,我不再为难你,桌上的钱是你的,如果你半途而醉,很抱歉,你喝几杯就拿几杯的钱,相反如果我先醉了,剩下的你不用在喝了,这钱全归你,如何?’女人笑道。 ‘不这样不公平’镰刀笑道。 ‘如何不公平?’ ‘如果你尽兴,这钱是我的,如果你没尽兴,这钱我分毫不取,如何?’镰刀道。 ‘好,果然够坦诚’女人笑道。 一杯,两杯,三杯如果不是刚才贾婶儿那个馒头,恐怕此时他已经倒下去了,镰刀看着对面女人的眼睛,不知道是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迷离还是自己的眼睛里已经有了醉意? 第四杯,镰刀已经准备放弃了,对面的女人离席冲向了他,将他狠狠地摁在沙发上,那张充满诱惑的嘴唇深深印在了自己的嘴唇上,正当镰刀准备将她推开的时候,忽然感觉腮面生凉,是那个女人的眼泪。 镰刀放弃了,‘我那么爱你,为什么你却背着我找别的女人?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了’她从刚开始时的无声凝噎变成了放声痛哭,她的拳头雨点似的落在镰刀的胸口,肩头,甚至脸上 镰刀没有挣扎,他甚至已经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他绝对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他只是想安抚她受伤的心灵。 ‘我恨你,恨你’她的牙齿狠狠地咬在镰刀肩头,雪白色的衬衫上已经渗出一丝血迹。 他没有躲避,任由她发散她一腔悲伤。 终于,她推开他离开了房间。 灯光下,她的背影是如此像一个人 ‘我真的醉了’镰刀喃喃道。 镰刀换下那套体面的行头,又换上了那身洗碗的工作服。 这里潮湿,昏暗,但看到里面的几个面孔,他的心中立刻充满温暖,这就是友情的力量吧。 镰刀斜倚在门前,努力使自己站稳,手里拿着一沓崭新的钞票,望着冯代仁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血债未必要血偿 冯代仁接过钱时没有说什么,继续埋下头刷他的碗,在他心中,这并不是五百块钱,是一条命,他母亲的命,也是自己的命,一个人救了你的命,你还有谢他的必要吗? 他救了你的命,你要感激他,用自己的命感激他。 ‘三哥’门口一个抖颤的声音道。 镰刀也没有回头,也埋下身子继续刷他的碗,但他还记得他的声音,就算这世上的人一起在他身边呐喊,他还是能听得出他的声音。 此时此刻在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人称他一声‘三哥’,这个人一定是他,孙继发。 他们不是朋友,是兄弟。 什么是兄弟?其实有时候兄弟的定义其实很简单,当你落魄到流落街头,当你穷困潦倒,当你全身上下只剩下三毛钱,正在为买不起一根绳子吊死发愁时,在闹市中,如果有人能一眼认出你的背影,喊出你的名字,而不是再向你要债,这个人就是你的兄弟。 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传说很多,这样的人却很少,孙继发就是这样的人。 他知道不但在自己穷困潦倒的时候,这个人不会放弃自己,就算自己有朝一日横尸街头,他依旧会抱着自己的尸首,吻着自己的额头,喊自己‘三哥’。 镰刀低头望着这身衣服,心中像吃下一颗未成熟的青杏,又苦又涩。他并不是一个逃避的人,但此时此景 镰刀放下手中的馒头,用衣服擦擦满手油腻,站起身,转过头。 孙继发,他还是老样子,要挺的笔直,一脸的一丝不苟。 镰刀还是能一眼看出他的变化,他消瘦了许多,他的眼中布满血丝,他看得出他过得并不好受,他为什么清瘦,眼中的血丝为谁而生?镰刀比谁都清楚。 现在布满血丝的眼中带着笑,笑容里藏着泪。 看到那张脸,镰刀忽然感觉一腔感激竟然无从说起。 他就呆呆的站在那里,刚要开口时,咽喉一甜,一缕鲜血沿着嘴角,缓缓流下,然后眼前一黑 ‘三哥’孙继发冲上前叫道。 镰刀没有倒在地上,他的身子被冯代仁扶住了。 ‘快,快叫救护车’贾叔甩下手中的盘子叫道,‘是食道出血,快’ 这就是镰刀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镰刀醒来时,是在医院。 镰刀睁开眼就看到了那双眼睛。 一双流着泪的眼睛。 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一丝幽怨,一丝欢喜,一丝仰慕,一丝期许 这世上只有情人的眼神会有这样丰富的表情。 这世上也只有这双眼睛,能够让他感到心酸,心痛。 这世上唯有情人的泪能温暖浪子的心。 这双眼睛在他睡梦中出现过千次百次,甚至在他倒下的那一刻,看到的还是这双眼睛,在梦中,这双眼睛是那样遥远,那样遥不可及,每当他尝试亲吻这双眼睛,都会在寒夜中惊醒,他总会呆坐在床头,等着寒夜将近,等着晨星升起,现在这双眼睛是这样近,这样真实,镰刀却闭上了眼睛。 ‘你睡了一天,终于醒了’张雨妍还是看得出,他的无名指稍稍动了一下。 ‘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学校上课’镰刀闭着眼睛道。 ‘这个时候,应该有个女人陪在你身边’张雨妍笑道。 这次她没有哭,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最看不得自己流泪,看到自己的泪,他就开始逃避。所以就算自己一身委屈,也要躲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一个人品尝着心酸。 ‘你’ ‘你不用赶我走’张雨妍扮着鬼脸笑道,‘继发回来我就回去上晚自习’。 她真的想走吗?她真的忍心将一身病痛的他留在这个冷清的病房中? ‘我走后,你要乖乖躺在这里,安心养病’张雨妍一脸柔情,她走,条件就是让他可以安心养病。 镰刀当然明白这是多么神圣的感情,但这份感情他却不敢接受。 ‘三哥’孙继发提着一堆东西推门进来。 ‘我要走了’张雨妍留恋道,‘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镰刀又转过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他怕,怕自己出口挽留,怕自己克制不住满腔情意,这一生中,他从来没有这样怕过 但这次,他没有逃开,张雨妍轻轻转过他的头,深深亲吻了他的额头。 他闭着眼睛,听着她的心跳,听着她的喘息,听着她跑出病房,听着她带上房门 ‘你又要赶她走?’孙继发道。 镰刀呆呆的望着窗外一弯残月。 ‘你是爱她的’孙继发道。 ‘你去送她,不要让她知道’镰刀喃喃道,‘她最害怕走夜路’。 ‘那你呢?’ ‘我?’镰刀摇头道,‘我死不了,再吐出一盆子血,我也死不了’。 情人走了,兄弟也走了,空落落的整个病房中留下他孤单一人,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楚这病房是什么样子的。 这里是最接近死亡的地方,这里不留一点色彩,唯一的白色彰显死亡的严肃。 这一生,就算死,也绝不会死在病床上,镰刀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有人说他是一个复杂的人,但他的想法有时候就这样简单,简单的没有任何理由。 冯代仁是一个简单的人。 冯代仁走进病房的时候,镰刀还在望着窗外。 ‘你又出去打工了?’镰刀望着他一身凌乱笑道。 ‘今天打了两份,赚了五十块’冯代仁傻笑道。 ‘你妈已经有钱抓药了’镰刀道。 ‘我要挣钱’冯代仁道,‘挣钱给你治病,挣钱给妈买肉吃’。 镰刀惊奇地看着他,并不是感激此时他已经将自己看做他的家人,能与他的母亲相提并论,而是知道现在,他才发现冯代仁并不呆傻。 这世上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年轻人了,他们干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同样,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这样的人看上去呆傻,而且活得很累,但他们每一天都过得充实,他们每一天都会为自己小小的所得而欢喜。 他们的呆傻并不呆傻,他们的呆傻就是人们经常说的大智若愚。 ‘你这一辈子为何而生?’镰刀道。 ‘为妈,为你’ ‘你从未为自己想过?’镰刀道。 ‘想过’冯代仁傻笑道,‘只要你们活得好,我就好’。 ‘你是不是我的兄弟?’镰刀道。 ‘我是’ ‘现在我活的并不好’镰刀道,‘你会不会出手帮我?’。 ‘我会’冯代仁道。 ‘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镰刀紧紧拉住他的手。 兄弟的给予,情人的关怀,这些他都不敢接受,他只是个浪子,浪子不配有兄弟,浪子最难消受的就是情人的恩惠,所以他必须走,离开这里,找一个没人的角落,独自忍受他的痛苦,独自舔舐他的伤口,也许在他心中,这并不算逃避。 ‘你需要在这里养病’冯代仁道。 ‘你在这里看,我自己就算是爬,也要爬出这道门槛’镰刀道。 ‘我们走,我扶着你走’冯代仁道。 他虽然简单,也很现实,他绝不会勉强任何人做任何事,他要走,他陪他走,他要死,他陪他死,什么生生死死,兄弟情义面前,等闲事耳。 镰刀刚站到地面上,嘴角又开始流血,他抬着头,既然决定离开,就算头颅提在手中,也要挺着腰踏出这道门。 ‘你们干什么?’进来送药的实习小护士惊奇的望着他们。 ‘走’冯代仁道。 ‘你们不能走,病还没痊愈呢’小护士急的皱着眉头道。 ‘这里是不是阎罗殿?’镰刀道。 小护士摇摇头,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既然不是阎罗殿,我们想离开,谁也拦不住’镰刀笑道。 ‘不能,你们不能走’小护士挡在门口道。 ‘怎么了?没钱在这里耍混是不是?’从门外进来一个白衣老巫婆,小护士被门带到门后。 ‘我就告诉你们,这里就是阎罗殿,没痊愈就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十有都成了孤魂野鬼’老巫婆带着一嘴口臭叫道。 ‘还有两袋血浆没付,你另一位朋友说今晚上带过来,医院看你们年轻,破例答应了’老巫婆冷笑道。 ‘大哥欠你们血我还’冯代仁低声道。 ‘你怎么还’老巫婆皱着眉头冷笑道,‘就你这穷小子,有钱吗?’。 ‘我没钱,我有血’冯代仁道,‘以血还血,公道自然’。 话音未落,一拳打在老巫婆身后的门窗上,玻璃粉碎,冯代仁缓缓捡起一块最锋利的玻璃。 ‘带我们取血’冯代仁道。 ‘代仁’镰刀低声道。 ‘我们走’冯代仁道。 刚出门口,一个电棍戳在冯代仁腰间,冯代仁没有动,镰刀的身子在电流下颤了一下,冯代仁迎着电棍顶上去,一拳打在保安的下颚上,保安整个人飞出去,一滩烂泥一样瘫坐在墙角处。 旁边有人伸手捉他的手臂,冯代仁的手迎上去,轻轻一拧,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骨头脱臼的声音,接着就是杀猪般的哀嚎。 冯代仁的眼光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睛,每个人看到他的眼睛,都不禁心中发寒,那种眼神就想一头狼环视着他的猎物,冰冷,孤寒,不带一点表情。 那双眼睛最后落到那个小护士身上,小护士惊吓的站在墙角,全身抖颤,很明显是她刚才出去叫的保安。 但是那双眼睛落在她身上时,忽然出现一丝色彩,很奇怪的色彩。 ‘快,快报警,这个人疯了’老巫婆惊叫道。 ‘不要报警’站在走廊尽头一直望着天边的人道,‘他欠的钱,我还,他砸碎的玻璃,我陪,他打了你们的人,我出钱治’。 声音并不大,而且听上去带着一丝落寞与沧桑,但言语间自带一种威严,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所有人都停了手,转向他,包括已经红了眼的冯代仁,他也慢慢转过了头。 那是一张很奇怪的轮廓,他的眼角已爬满皱纹,两鬓白发已生,带着一脸疲倦,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落魄的中年人,但他的眼睛绝对是年轻的,冷漠,高傲还带着一丝狡黠,这双眼睛使他看上去仿佛年轻了许多,又仿佛不再那样落魄。 他站呆呆的站在那里,晚间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已站了很久。 没有人留意过他。 镰刀一脸的执着,看到这个人时缓缓低下了头,他可以拒绝任何人的恩情,他可以报答每个人的恩情,唯独眼前这个人。他给了自己一切,甚至自己这条命都是他给的,但他不需要任何回报,也许只要自己好好地,就是对他最大的回报。 情人的恩情,需要用心去报答,兄弟的恩情,需要用血去报答,但是父母的恩情呢?父母的恩情需要用什么去报答,这个问题,做子女的永远不会知道,做父母的也是永远一笑了之。 在镰刀的心中突然有一种思想显现,无论这个人以前做过什么,自己都没有权利埋怨他,更没有资格去怨恨他。 但这种想法在他脑中一现即逝,他永远不会忘记妈妈的死,也永远不会原谅眼前这个人对夫妻感情的背叛。 仇恨的力量到底有多大?为什么仇恨比恩情更令人难以忘却?这个问题也永远没有人会知道。 ‘我们走’镰刀抬头道。 他的眼中依然充满傲慢。 风志成没有阻拦,更没有开口挽留,任由两人从身畔相依而过。 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比一个父亲更了解自己的孩子,风志成望着镰刀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倔强,轻狂,作为江湖人,风志成欣赏这种年轻人特有的气质,但作为一个父亲,他的心在滴血。 两人相依蹒跚走到楼下,寒风像一把冰冷的匕首,迎面插进镰刀的心口。 镰刀身子一颤,拉紧身上唯一的长衫。 ‘我们向哪边走?’冯代仁望着没有尽头的长街道。 ‘向人少的地方走’镰刀道。 ‘为什么?’ ‘你看我们现在像什么?’镰刀笑道。 ‘难兄难弟’冯代仁笑道。 ‘我看像两条狗,两条饥寒交迫,前途末路的流浪狗’镰刀笑道。 冯代仁也笑了,他从未听有人称自己是狗,但现在看上去,没有什么比流浪狗更符合自己现在的情形,这样的比喻当真有趣极了。 寂寞的长街,寂寞的街灯。 人生就像这长街,有时候车水马龙,奢华绚烂,待到繁华落尽,却是,萧条冷寂,满目怆然,好在长街有街灯指引,人生有希望点缀,如果没有光明,真不知如何走下去。 ‘快看,你们看他们两个像不像两条狗’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人说他们像狗。 镰刀抬起头,就看到了他们,一帮人穿的花里胡哨,头上染得不像头发,倒像是长出了的杂草,为首的却是个光头,光的街灯照上去都反光。 这个人镰刀认识,孙秃子。 这个人是小一辈中,最难招惹的人物,每个人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都少不了麻烦,不巧的是镰刀偏偏招惹过这样不好惹的人。 ‘哎,这不是我们的三哥吗?’孙秃子扭着头怪笑道。 ‘我说三哥,现在是怎么了,好的不学,大晚上在这儿学赖狗啊’说话的是人群中唯一装扮的像人样的。 在众人的嘲笑中,听到这句话镰刀的心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小田曾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在自己手下做事的时候,毕恭毕敬,甚至连屁都不敢放,装得孙子一样,乖得就像是一条狗,现在呢 如果镰刀还有力气,一定会上去打得他永远不会说话。 好在就算镰刀不出手,也会有人替他出手。 小田的话音未落,一个拳头打在他的门面上,一张脸立即变了形,高高的鼻梁瞬间瘫下去,一张嘴仿佛裂成了三瓣,门牙虽然还在嘴中,却已不长在嘴里。 这一拳虽然不会让他永远不能开口说话,但却能令他躺在床上,三天不敢张口吃饭。 ‘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却也忍不了你这种小人’出手的人冷冷道。 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镰刀的记性虽好,脑海中也找不到一点印象。 他的名字叫黄复生,一个人不爱说话,不喜欢奉承,注定会被疏远,会被遗忘。 ‘好,好’孙秃子拍手叫道,‘什么是兄弟,什么是义气,这就是兄弟,这就是义气’。 ‘你知道现在为什么讲义气的人越来越少吗?’孙秃子拍着黄复生的肩头笑道,‘因为讲义气的人都是傻子,比猪还要笨的傻子,所以讲义气的人都死了,而且死的很难堪’。 黄复生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他很少说话,因为他知道有时候话多了就会得罪人。 ‘你看关羽,讲义气,千里寻主,义释曹操,结果怎样?死了,鲍叔牙,讲义气,对管仲推心置腹,结果怎样,毛也没得到,再像华容,吴甬,讲义气,最后自杀陪葬了’孙秃子掰着手指笑道,‘讲义气讲忠心,表面上做做样子就行了可千万别把它当真,义气不能给你饭吃,忠心不能给你钱花,这年头讲义气,你有病啊’。 ‘他是我的兄弟,你也是我的兄弟,唯有两不相帮,以全忠义’黄复生道。 ‘你他妈跟谁称兄道弟,怕死就滚在一边,别妨碍老子打架’孙秃子叫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是敌? 是友? ‘还有没有力气?’镰刀小声问道。 ‘妈不让我打架’冯代仁道。 镰刀侧着头惊奇的望着眼前这个稀有动物,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打赢了我保证你妈每天都有肉吃’镰刀道。 冯代仁摇了摇头。 ‘他们自己吵起来了,我们走吧’冯代仁道。 镰刀听到这句话只觉眼前发黑,差点没晕过去。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走得了吗?’镰刀笑道。 ‘什么俎,什么肉?我们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干嘛找我们麻烦?’ ‘现在我如果受人欺负,你会怎样?’镰刀道。 ‘谁欺负你,我就打谁’冯代仁呲着牙笑道。 镰刀没有再跟他讲道理,也没有请他出手,而是采取了一个最直接最简单的方式让他出手。 镰刀挣脱冯代仁的手,踉踉跄跄走到孙秃子面前,一口口水吐在孙秃子脸上。 这个方式看上去不但直接,简单而且很奏效,镰刀一肚子脏字还没吐出一个,已经有三个拳头迎上来。 三个拳头当然不会打在镰刀身上,镰刀原来站的位置站着一个人,冯代仁。 冯代仁不是神仙,当然不会有三只手,两个拳头碰两个拳头,只听两声清脆的骨折声,两个人抱着拳头眼泪都疼的流出来了,中间那人的拳头虽然打在镰刀身上,但劲力还没发挥出来,整个人忽然跳起来,然后顺着路边的灯柱子滑落下来,双手抱着下阴,黄的白的一起流出来,估计这辈子要断子绝孙了。冯代仁单脚抬起时,受他拳头一推,身子失去重心,险些摔倒。 ‘好,就这样打’镰刀拍手笑道。 ‘好,就这样打’孙秃子也拍手笑道。 镰刀环视四周才发现这样打确实不是什么好方法,一拳难敌四手,冯代仁虽然先手夺威,但对方如果一起上,就算是千手观音也只有挨打的份,再者现在敌人已经不是赤手空拳。 江湖上混的人,平时砍刀,斧头虽不放在身上,但带把匕首在身上还是有必要的。 十三个人,十三把匕首,匕首在灯光下透着丝丝寒气,让人不寒而栗,就算是镰刀这种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的人看到这阵势也感觉头皮发麻,脚下发软。 ‘打不赢怎么办?’冯代仁虽然没打过动刀子的架,但也看过几部古惑仔,黑手党的小说,看到死亡在即,也不至于吓得尿裤子。 ‘害怕不害怕?’镰刀笑道。 ‘害怕’冯代仁呆傻,呆傻的人永远不会骗人。 ‘是不是已经吓得迈不动脚了?’ ‘还不至于’冯代仁道。 ‘腿长在身上,就是为了逃跑的’镰刀笑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跑作为一种战术已经被收入战策,看来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你跑得比我快,你先跑’冯代仁一脸正气,大气凛然道。 话音未落,脑袋却被打了,这世上能打他的人,除了他母亲,就是身后这位大哥了。 ‘少废话’镰刀叫道,‘能走一个是一个,总不能两条命都搭在这里’。 ‘是不是兄弟?’冯代仁道。 ‘是’。 ‘是兄弟就不要见外’冯代仁笑道,‘要生一块生,要死一块死,我这一辈子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 ‘可惜这里没有酒’镰刀叹道,‘好在不喝酒也能打架’。 ‘生死有命,不多说了,干他’冯代仁叫道。 冯代仁此生虽未打几次架,但从小在各种场合打工,这不仅造就了雄壮的体魄,而且出手之快,下手之狠岂是这一帮只知吃喝玩乐,无所事事的混混们所能及。 冯代仁一出手,就为镰刀夺了一把匕首。 镰刀背靠枯树,望着手中冰冷的匕首,不禁发出苦笑。 夜风冷,冷刺骨。 刀虽利,但人呢? 匕首在手中变得越来越沉,镰刀咬紧牙,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但他的心还是慢慢地沉下去。 他忽然感到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死亡对他而言等闲之事,那种恐惧是一种对信念的丧失。在以前,他坚信只要手中有刀,任何人,任何事,都会回让他屈服。 但现在呢? 镰刀第一次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刀还在,人还在,但他已经没有信心打赢这一仗,一刀挥出,他已没有信心刀出见红。 他不是输给了敌人,是输给了自己,输给了自己这身病痛。 镰刀深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当他睁看眼的时候,冯代仁双眼发红,发疯似的舞动着手中的匕首。没有章法,更没有什么路数。 厮杀不是作秀,是拼命。 他的身上沾满鲜血,有敌人的,当然也有自己的。 敌人已倒下五个,他的身上也中了三刀,一中臂膀,一中手背,最狠的一刀伤在肩头,匕首插在肩头骨间尚未拔出,出手的人已被他一刀捅在下腹上,然后那个人虾米似的蜷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现在与他交手的还有四人,剩下的几个慢慢向镰刀靠拢。 镰刀一手持刀,一手扶树。 嘴角又在流血,血流在手中的匕首上。 灯光下,镰刀再次看看手中的匕首,匕首上的鲜血,他的眼中忽然有了一种光芒。 刀光,刀光暗淡。 眼中的光芒更盛,光芒凌厉,犹如刀锋,光芒神圣,恍若死亡。 这是求生的力量。 人的一生中,最原始,最辉煌,也是最伟大的力量。 就在此时迎面驶来一辆车,车子缓缓停在众人面前,车灯渐渐熄灭,车门打开,从车内慢慢走出一个人。 没有西装革履,更没有珠光宝气,他的穿着很得体,就是这身简单的衣衫,在他的身上胜过所有的名装品牌。 他的个头并不大,但每个人都会感觉到他的高大,他就属于那种一眼看上去让人感觉像大人物的那种人。 他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三十不到的样子,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成熟,他的干练。 他脸上仿佛永远挂着笑,看上去很绅士,很平和,很亲近,让人感觉第一眼就想跟他交朋友的样子。 镰刀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时的确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此时此刻,他看到这张脸就想吐,因为在这所有的人之中,只有他知道,这副体面地外表下埋藏着一颗多丑恶的心。 ‘几天不见,还好吗?三哥’楚天非握着镰刀的手笑道。 有时候镰刀真怀疑,他脸上的笑容是不是画上去的。 ‘托您的福,虽然还留一口气,毕竟还没有死’镰刀抽出手冷笑道。 ‘原来是楚先生’孙秃子点上一支烟,吐着烟圈笑道,‘我道是谁这么大的排场?’。 ‘大家都是朋友,看在楚某的面子上,孙哥还请高抬贵手’楚天非道。 ‘朋友?’孙秃子笑道,‘朋友值几个钱,今天我还告诉你,今天不管谁站在这里,他必须留下点东西’。 ‘你别忘了,大家都在田爷手下做事,事情闹大了,谁都不好过’楚天非道。 ‘谁,田爷,田爷是什么东西?’孙秃子叫嚣道,‘兄弟我告诉你,田猎这个位子我叔叔想让他做几天就让他做几天,你现在抱得太紧,小心惹火烧身’。 ‘那就看在孙老爷子的面上,毕竟在生意上,我们还是合作关系’楚天非道。 ‘也罢,话既然说到这里,看在叔叔的面儿上只要这小子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叫一声爷爷,今天就放了他’孙秃子笑道。 ‘不对孙哥,这样太便宜他了,让他每人叫上一声,岂不有趣’孙秃子后面的人哄笑道。 ‘还能不能打’镰刀紧握匕首。 ‘还行’鲜血沿着指尖顺着匕首滴在地上。 他伤的很重,整条臂膀因失血过多已经变得麻木,但他绝不会放下手中的刀,刀在,人在,刀折,人亡,那绝不仅仅是一把刀,是命,两个人的命。 ‘愿不愿意给人当孙子?’镰刀苦笑道。 ‘你说呢?’冯代仁道。 ‘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镰刀道。 ‘当然是命重要’冯代仁一愣,不知他要说什么。 ‘你说的不错,面子没了还可以找回来,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镰刀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只要你肯放了我这位兄弟,我跪’镰刀昂首道。 是义气重要,还是面子重要,镰刀分得很清楚,能以一跪换的兄弟一条命,这种交易很划算,所以他没必要低着头像过街的老鼠,他昂首挺胸是对兄弟情义的顶礼膜拜。 ‘三哥’楚天非道。 ‘大哥’冯代仁叫道,‘我跟他们拼了’。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跪,我就放过这个乡巴佬’孙秃子吹了一声口哨,大声笑道‘兄弟们快看,不可一世的镰刀,今天磕头拜爷爷了’。 ‘我打给田爷’楚天非从车上取出世界刚出产的移动电话道。 ‘不用’镰刀伸手道,‘我镰刀丢脸,但不会给田大哥丢脸’。 ‘你这是何必呢?’楚天非叫道。 ‘孙秃子,你听好了’镰刀厉声叫道,‘我镰刀此生除了拜天拜地,跪父跪母,唯一可以跪的是死人,今日你放过我,他日必会死在我的手上’。 ‘你撒泡尿照照你这副德行’孙秃子笑道,‘我看你以后杀鸡都成问题了’。 ‘你不能跪’声音很低,但每个人都听得到。 杨柳青,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枯桐下,街灯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这样看上去他消瘦的身量更加单薄。 ‘在这个时候我想到了很多人,他们以不同的姿态出场,但我唯独没有想到你’镰刀闭着眼睛道,‘其实我早应该想到,她出没的地方就会有你的身影’。 ‘无论什么时候,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她’杨柳青道。 ‘你做到了’镰刀低头叹道。 ‘没有’杨柳青摇头道,‘我做的还不够好,我知道你离开的这些天她过得并不好’。 ‘所以今晚就是你复仇的最好时机’镰刀苦笑道。 ‘你知道我不会这样做的’杨柳青道,‘因为你是我的敌人,真正的敌人’。 镰刀当然知道,真正的敌人意味着什么,一个衣冠楚楚的商业巨子,不会和衣不蔽体的乞丐成为敌人,一个出入豪门的贵妇不会和一个小家碧玉成为敌人,真正的敌人与真正的朋友一样难得,一样可遇而不可求。 ‘你们在说什么?’孙秃子眯着眼睛,一脸轻蔑道,‘这世上不怕死的人可真多’。 朋友和敌人,本是同一类人的正反面,所以杨柳青绝不会看到镰刀受辱而无动于衷,他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的朋友,同样也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的敌人。 ‘我真奇怪,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镰刀笑道,‘你这样做还是为了雨妍’。 ‘随你怎么想’杨柳青断然道。 ‘喂,你小子说够了没?’孙秃子叫道,‘还有人急着拜爷爷呢’。 ‘是你在等吗?’杨柳青道。 ‘是我在等’孙秃子笑道。 ‘那就叫吧’杨柳青道,‘这里很多人都在等着答应呢’。 话音刚落,在场的都笑了。 ‘笑什么笑?’孙秃子叫道,‘再笑将你们的牙都拔掉’。 ‘老大,这小子有来头’孙秃子身后的黄毛低声道。 ‘什么来头’孙秃子一愣。 ‘他的父亲是杨副局,他自己在张显平手下排了辈分’。 ‘他是赵显平的人?’孙秃子深知叔叔和赵显平的关系,也知道自己与镰刀纵有天大的仇恨,也不能给叔叔捅什么篓子。 ‘没想到离开田爷不到十天,你小子就投奔了赵显平’孙秃子朝镰刀吐口口水,一脸鄙夷道,‘兄弟们走,跟这种背信忘义的败类打交道,有失我们的身份’。 ‘镰刀,你真的’楚天非望着孙秃子等人的背影黯然道。 ‘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田爷的事’镰刀打断了他的话。 ‘好,我相信你’楚天非笑着拍了拍镰刀的肩膀。 ‘提醒田爷小心孙秃子叔侄,他的话你也听到了’镰刀道。 ‘你相信我?’楚天非笑道。 ‘你这人很卑鄙’镰刀道,‘但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背叛田爷的事’。 楚天非掏出一款当时最先进的移动电话道‘这个给你,有些事,你需要亲自向他解释一下’。 ‘不用了’。 ‘这个人看上去很面熟’杨柳青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道。 ‘你见过他?’镰刀道,‘他现在是天地间酒店的经理’。 ‘你就是输在他手上的?’杨柳青道。 ‘或许吧’镰刀叹道,‘又或许我们从未成为敌人’。 ‘离开了田猎,你想去哪里?’杨柳青道。 ‘我不知道’镰刀黯然道,在这之前,他从未有过被人抛弃的感觉,现在他终于尝到了,有点失落,有点无奈,还有点难以言尽的哀伤。 ‘我建议你去找沈寒阳’杨柳青道,‘在某些方面你们真的很像’。 ‘我不喜欢十五金刚这个名字’镰刀道。 ‘十五金刚已经解散了’杨柳青叹道。 ‘解散了’镰刀惊道,‘为什么?’。 ‘因为这些年我们发生了很多变化’杨柳青叹道,‘我们有些人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有的因为一些变故过腻了刀口舔血的生活,有的有了更远大的理想总之,时间在变,人也变了’。 ‘他现在在哪里?’ ‘听说在赵显平那里,他是赵显平一手养大的,这几年也为他出了不少力,总该得到些什么’杨柳青道。 ‘这个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很走运’镰刀苦笑道。 ‘希望他比你幸运’杨柳青的嘴角又扬起孤傲的笑意。 这世上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同样的付出,同样的际遇,有的人富贵腾达,有的人却流落街头,乐天派将这种结果归结于天意,悲观派却将它视为命。 沈寒阳的命运的确比镰刀要好得多,他现在已经是一家很上档次的舞厅的老板。 夜,寒夜,风雨夜。 绚烂闪耀的灯光,如梦似幻的音乐,美轮美奂的舞姿馥郁芬芳的酒香。这一切都是他梦寐以求的,现在这一切都属于他一个人的,但他心中为什么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杯中酒光鳞鳞,怀中美人如玉。 他看到的是窗外茫茫的夜色,听到的是雨打梧桐的声音,想到的是十五个人在简陋的路边摊上嘴对酒瓶的豪饮。 虽然他只来了三天,但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使他疲倦,也许是因为他也像镰刀一样,天生生就一颗不安分的心,这样的生活太安逸,他所欲要的永远是激情与挑战。 ‘刚子,陪我出去走走’沈寒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推开了怀中的女人。 方刚是十五金刚中唯一跟在他身边的兄弟。 ‘叫上小季’方刚向身边的工作人员叫道。 小季是他们的司机,虽然他的年纪比两人都要大,但方刚还是称他小季,就像一个穷人忽然一夜之间变成上流社会的人,他们只所以玩命的使唤别人,一是因为他们要让别人知道他们现在的地位,再者因为他们唯有用这样的防止掩饰心中的不安。 ‘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出去走走‘沈寒阳一脸不悦。 ‘外面在下雨呢,我让他们备伞’方刚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酸爽的‘酒伴面’ 沈寒阳起身仔细为方刚整理了一下领带,轻轻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一辈子这里呆着,不要让外面的风雨淋坏了身子’。 ‘大哥,我’方刚话未出口,沈寒阳已冲出门外。 ‘沈总’楼下的保安毕恭毕敬道。 ‘有没有钥匙?’ ‘有’ 沈寒阳夺过钥匙,跑到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前,用力拧断车锁,将断在车锁外剩下的半截钥匙扔给保安,打开油门,逆着风雨的方向,飞驰而去。 冷风如刀,冰雨似箭。 宽阔的马路上没有任何行人与车辆,沈寒阳闭着眼睛,吹着脸上流下来的冷雨,朝着黑暗的夜色行去。 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风更冷,雨更急。 驶出灯火通明的市区,天地间被黑暗笼罩着,耳畔的雷鸣像幽困在地狱深处洪兽的咆哮 一盏摇曳枯黄的灯,一个破旧难遮风雨的帐篷,一对鬓角半白的老夫妇。 风雨夜,本来惨淡的小面摊生意更是不堪。 老头子半倚在路边梧桐边的凳子上,眯着眼,捶着酸痛的肩膀。老妇人正弯着腰收拾散落在面桌上的碗筷。 在他们这样的年纪本该坐在檐下弄孙赏雨,因为他们的时光已所剩不多,所以他们更应该懂得珍惜,但那都是小说中虚幻的桥段。 虽然他们依然苍老,虽然他们累,但为了生活,他们依然在风雨中劳作。 这世上很多美好的东西都只存在于虚幻中,现实永远是残酷的,活到他们这样的年纪已经知道什么是生活。 ‘三碗面’沈寒阳扒下外衣闯进了这间相对温暖的小空间。 ‘已经打烊了,小伙子’老头子笑道。 ‘你看这老头子’老妇人放下手中的活笑道,‘快这边,炉子边上暖和’。 ‘我不冷’。 ‘给小伙子先盛碗热水暖暖身子’老妇人将围裙甩在老头子怀里道。 老头子起身翻着怪眼道‘喝水暖不了身子,要不要来点酒’。 ‘下雨的时候,我很少喝酒’沈寒阳道。 每个喝酒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有的人开心的时候喝酒,酒醉之后高谈阔论,好像满腔的兴奋只有和着酒气才能淋漓尽致的表达出来;有的人伤心的时候喝酒,酒醉之后倒头就睡,仿佛所受的委屈在睡梦中会得到稀释;有的人看到女人会喝酒,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有的人看到女人滴酒不沾,生怕那副绅士嘴脸被酒水冲垮 寂寂长夜,细雨绵绵,更兼雨打梧桐,对影独酌,那样的情境最会勾起人的遐思。 沈寒阳是豁达开朗之人,他讨厌那种沉浸在往事中的感觉,因为每当回忆往事,他总会莫名其妙的萌生一种罪恶感。 ‘三碗面,三个卤蛋,一瓶二锅头’就在沈寒阳吃第一碗面的时候,小面摊又迎来了一个客人。 沈寒阳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落魄到这种境界。 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这样的词语用在这个人身上简直太奢侈了,这人蓬头却不垢面,长发被雨淋下来贴在脸上,一张脸能看到的只有稀稀疏疏的胡茬子,一身衣服没像是擦过桌子被扔进垃圾桶的抹布,邋遢破旧不说,光那股臭味就足够熏死一头牛,看到那副落魄的样子,沈寒阳差点转过头把刚吃的那口面和着之前的一碗热水一块从肚子里捯饬出来。 ‘快,快出去把身上的东西扒下来再进来’怪老头捏着鼻子叫道,‘不要搞得这里像公共厕所似的’。 ‘没看到外面在下雨吗?’那人撂下一句话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沈寒阳的面前。 ‘这里不是只有这一张桌子’沈寒阳道。 ‘老子就喜欢这个位置’那人笑道。 ‘能在这张桌子上吃饭的只有一种人’沈寒阳压着满腔怒火道。 ‘什么人?’那人伸着懒腰笑道,‘难道是有钱人’。 ‘不是’沈寒阳摇头冷笑道,‘是不怕挨打的人’。 白光一闪,闪电后雷声夹杂着骤雨随风而至,沈寒阳已出手,这一拳势夹风雷,而且满含着他这几天的愤懑,这一带能接下这一拳的人并不多,拳一出手,他已后悔,眼前这人虽然可恶,但罪不至裂筋断骨,但他已无法控制这一拳的力道。 ‘乖乖,要杀人了’那人大叫道,单手顺势端起桌子上残留的半碗冷面挡在面前。 ‘啪’瓷碗被打的粉碎,面汤溅在那人脸前的头发上,沈寒阳紧攥手背上被瓷片划出一道血痕。 ‘好家伙,当了老板,火气大了,力道也大了’那人伸手拿下粘在脸上的冷面送入口中,津津有味的笑道,‘而且还学会了浪费粮食’。 ‘是你’沈寒阳笑道,‘没想到,才几天不见,你的变化这样大’。 那人将头发分开,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岂不正是这段日子流落街头的镰刀。 ‘原来是你这臭小子’怪老头走过来尖着手揪着镰刀的耳朵笑骂道,‘这次吃面带钱了吗?’。 ‘哎,疼,疼,你轻点儿’镰刀叫道,‘这次,这次带钱了,真带了’。 ‘你小子的话,鬼才信呢’怪老头松开手笑道。 ‘今天他请客’镰刀指着沈寒阳的鼻子笑道,‘你知道他是谁吗,说出来你都不会信,红玫瑰歌舞厅的老板,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 ‘有钱怎么了。有钱就能随便打碎我的碗了?’怪老头又翻起来他的怪眼。 镰刀吐吐舌头,低声道‘这下你麻烦了,这个老头很难惹的’。 ‘你们不用理他’老妇人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笑道,‘他这副臭脾气,不知惹了多少祸,就这顶帐篷都不知让人点了多少次火’。 ‘今天所有的帐,算在我的头上,还有他以前欠下的面钱,我一块结了’沈寒阳笑道。 ‘好家伙,当了老板,变得财大气粗了’镰刀低头用嘴叼起桌子上的茶杯,将茶一饮而尽,拿着茶杯笑道,‘不瞒你说,我在这里已经白吃白喝半个月了,你这回可要倒大霉了’。 ‘再上两瓶好酒’沈寒阳听得出他话语间的嘲讽之意,但他并不在在意,换作自己落得如此境地,如果对面坐一个衣冠楚楚的同学,自己一定会说出更难听的话。 ‘你刚刚好像说过不喝酒’镰刀笑道。 ‘难道医生允许过你可以喝酒?’沈寒阳笑道。 ‘锤子不愧是锤子’镰刀笑道,‘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有病却鼓励我喝酒的人’。 ‘因为我知道,像你这幅德行,如果不让你喝酒,你反而死的更快’沈寒阳大笑道。 ‘生了病就不要喝酒’老妇人关切道。 ‘没事儿’镰刀笑道,‘一点伤寒,喝点酒暖暖身子反而康复的快些’。 ‘这你就不懂了’怪老头手持两瓶酒慨然道,‘大寒凝海,唯酒不冰,明其热性,独冠群物,故而明知,酒之为物以水为体,以火为用,体阴而性热,人饮之,有从其体者,有从其用者,莫衷一是’。 锤子和镰刀瞪大眼睛呆呆的望着眼前的怪老头,做梦都没想到这样一位风烛残年的落魄老人竟能讲出这样的道理,但两个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昏黄的灯光下,老人一对昏黄的眼球深陷在黝黑的眼圈中,额头的皱纹不知埋没了多少沧桑,他的须发已经斑白,甚至头顶的头发已经掉光,但他看上去仿佛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苍老,在他的躯体内部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使他依旧充满活力。 ‘俗话说酒色催人老斗志又是医老的最好良药,难道他年轻之时也像我们一样?’镰刀暗道。 ‘既然老先生也是酒道中人,不妨坐下来一块喝两杯’锤子油然起敬道。 ‘别听他瞎唠叨,这糟老头从来不喝酒的’老妇人笑道。 老头子怪眼一翻,将两瓶酒‘啪’的一声放到桌子上叫道‘让我喝酒,你给钱吗?’。 镰刀低头向锤子眨眨眼,小声道‘这老头怪得很,惹恼了他,到嘴的酒就倒不进肚子里了’。 锤子努努嘴,点头称是。 ‘空腹喝酒就好像饮毒药,我是深受其苦,差点把这条烂命给搭进去,酒后饮酒,对身体倒没多大害处,但酒喝着没味,再好的美酒喝起来就像饮凉开水无异’镰刀道。 ‘饭前饭后都不能喝,看来这两瓶都是我的了’锤子笑道。 ‘那不行’镰刀叫道,‘一人一瓶,谁都不能捡便宜’。 ‘那你想怎样喝?’锤子道。 ‘最近我新练就了一项新喝法要不要试试?’镰刀笑道。 ‘你怎样喝我怎样喝‘锤子道。 ‘好‘镰刀笑道。 只见镰刀起身将面碗中的面汤小心的倒掉,低头闻闻面道‘这面真香,不过加点佐料味道会更好‘说着将酒瓶中的酒缓缓倒在面碗中,然后仔细用筷子拌了拌将面端在了锤子面前的桌子上。 ‘这下酒方法倒是新颖‘锤子摇头苦笑道。 ‘尝尝‘镰刀递过筷子来笑道,’原汁原味的正宗镰氏酒拌面‘。 ‘两个疯小子糟蹋了我的好酒‘怪老头斜倚在树下,点上旱烟,着怒道,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更多的是好奇。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锤子笑道。 既然话已出口,就算毒药也要往肚子里灌,这就是他的原则。 锤子夹起面,大口放入口中,这一口可是他这一生中最难忘的一次‘重口味’入口辛辣,入肠翻烫,然后整个五脏六腑仿佛燃了一团火,饶是他早有准备,也不禁呛的眼角湿润,低声干咳。 ‘味道怎样?’镰刀笑道。 ‘味道当真不错’锤子点头强笑道,‘不过味不太正,多放点辣椒味道会更好’。 不到三分钟,锤子如法炮制,一碗辣的改良版连氏酒拌面出现在镰刀面前。 镰刀望着酒面上漂浮的一层厚厚的辣椒油就感觉胃部发烫。 ‘其实吃这种面是有讲究的’镰刀笑道,‘吃这种面要先放一段时间,等到烈酒完全被面吸收,那时滋味才算正’。 ‘受教了’锤子笑道。 ‘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先出去放放水’镰刀道。 ‘这小子又要开溜了’怪老头笑道。 ‘他不会就这样走的’锤子笑道。 镰刀走出帐篷,外面雨下的更大了。 ‘我大病虽有起色但那碗改良版的镰氏酒拌面却终究是无法消受的’镰刀暗道,但绞尽脑汁面还是面就摆在桌子上,能有什么办法啊,镰刀回头瞅到系在一块大石头下的拉住帐篷的绳头,馊主意就出来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我可不能就这样走了,我得让你们记住我’镰刀暗道。 当下脱去身上皱的抹布般的上衣拧成一股绳,悄悄解下巨石将绳子系在衣服上,再将衣服的另一端紧紧地系在锤子的摩托车上。一脚蹬开摩托车,拧紧油门,逆着风冲了出去。 ‘他在打我摩托车的主意’锤子听到声音起身叫道,刚踏出两步,但见眼前一黑,整个帐篷倒下来了。 镰刀骑在车上割断衣袖暗笑道‘就凭这风,若不是下雨浸湿了帐篷,不把你们当风筝放了才怪’。 听到身后的叫骂声,镰刀得意的大叫道‘这笔账自然也要算在他的头上了,这帐篷太旧了,是该换换了,我帮你们拆了,也不用谢我了’。 风更大,雨更冷 镰刀迎着风,没有想到归途。 镰刀最喜欢刺激,各种各样的刺激,所以他喜欢喝最烈的酒,玩最危险的匕首,找最狠的角儿打架。 镰刀最不喜欢的就是麻烦,所以在与楚天非的争斗中,他选择了妥协,在面对张雨妍的感情时,他选择了逃避 英雄救美绝对是一件刺激的事,但是如果战场不远处停着一辆巡逻警车,这样的壮举仿佛充斥着许多麻烦。 五个大汉,一个少女,旁边是一辆倒在地上的女式摩托,摩托旁边手提包掉在地上包中琐物流落在雨中。 女孩也是个练家,看得出她的出手很不错,但她此时的对手是五个高过她一头的大汉,而且是整日刀口舔血的大汉,在五个人的围攻下她已经相形见绌渐渐处于下风。 她秀发散落在双肩,一身白色运动衣被雨水浸透紧紧地贴在她优美的上,胸前的衣服已被撕破,裸露出半抹酥胸。 她很年轻,但在任何男人眼中她已经是个女人,成熟的女人,所以她看上去非但不狼狈,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前面有人抢劫’镰刀拍拍警车叫道。 ‘知道了’车窗打开,一个戴着眼镜的警员不耐烦道,镰刀虽然也是吸烟的人却差点没被迎面扑来的浓烟味醺倒。 车窗关上,车门还是禁闭着。 ‘信不信,再过五分钟雨中的那位小美女就倒下了?’镰刀在车窗外隐约听到车中的对话。 ‘看她身手不错啊’ ‘要不我们打个赌,如果五分钟一过那小美女还站着,这个月的烟酒钱算我的,如果倒下了,你也得破费一个月了’ ‘不行,不行,谁不知道你的酒量,就我那点工资’ ‘说到喝酒还要数我们侯局,没听过吗,一斤八的酒量,十八岁的姑娘’ ‘不开玩笑了,快走,等她一开口,我们可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自古邪不胜正,怕他们不成?’ ‘你傻啊,他们有五个,我们只有两个,邪不胜正是没错,可不还有一句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撤吧’ ‘你是前辈,听你的’ 镰刀望着渐渐消失在雨中的警车,只有摇头苦笑。 那位前辈的人品虽为下品,不过眼光还是不错的,不到片刻,那女人果真躺在了地上,不过她不是被打倒的,而是高跟鞋折断鞋跟崴脚了倒地的。 警车的离去昭示着正义对邪恶的妥协,女人倒下后,几个大汉的攻势更盛。 镰刀没有喝退他们,因为他知道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一群饿狼对一只羸弱小羊的攻势。 面对眼前的厮杀,镰刀轻轻将被雨水紧贴在眼前的头发撩拨到耳后,慢慢捡起路边一块破旧腐木广告牌,悄悄走向厮杀的人群。 ‘永远不要在别人背后出手’这是田猎时常对他的教导,在这五年来,他一直谨记这句话,因为他一直认为,打架本来就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既然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就需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虽然他因此失去过很多出奇制胜的机会,但这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 习惯的养成,有时候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无可奈何的事。 ‘喂,伙计我跟你打’镰刀提着手中的木板笑道。 那人带着疑惑的眼神刚回过头,迎来的却是劈头一击。 出手快,狠,绝对不会给对手出手的机会,打架就应该这样打,镰刀一直坚守这样的信念。 鲜血溅到镰刀脸上,很快被雨水冲掉,那人就像泥做的一样,在暴雨的冲击下瘫倒在地,镰刀手中的木牌也被打折。 ‘这混蛋的脑门什么做的?’镰刀吐出溅在嘴中的鲜血笑骂道。 ‘小心’女人叫道。 镰刀抬头看时匕首冷锐的青锋已在头顶,当下躲闪已来不及,只能用力将手中的木棍击向敌人的腕臂,随着一声骨头断裂的恶心声,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对方的手臂已断,匕首虽略有放慢,但下坠之势不变,镰刀虽然横跨一步,匕首在左肩留下一道血痕。 镰刀顾不上伤痛,一拳挥出打向对方面门,对方也是久经战场的狠角色,眼看拳头打来,也一拳打向镰刀胸口。 这一拳不仅狠,准更重要的是快,他算准了只要这一拳下去,对方不论多猛的攻势都会回手自救,料敌机先,围魏救赵,这本来就是后发制人的精要所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会打架的女孩子 但他现在的敌手是镰刀,镰刀是最会打架的人,会打架的人都会明白一个道理,打架不受伤,那不叫打架,叫演戏,打架不是艺术,也没有什么学问,打架的目的就是要在自己倒下之前将对手打倒。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事情在战争中是最忌讳的事情,刺敌一刀,受敌一拳,这样的事情在打架的时候却是最划算的事情。 虽然镰刀被对手一拳打得在地上翻滚,但看到对方面门开花,一动不动的倒在自己面前,镰刀好像忽然忘记了自身的伤痛,脸上露出胜利的喜悦,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态。 少女少了两个对手,形势当即好转,三条大汉已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镰刀瘫坐在地上,捂着左肩,歪着嘴,欣赏着眼前的厮杀。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大美女的身手到底有多厉害,自己即使在全无伤病的情况下,也绝不能同时跟五个这样的对手周旋这样长时间,更不用说身上没有一点挂彩。 风更冷,雨更大。 三个人还在努力招架着,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原则,他们这种人的原则就是,不是生,就是死,在他们看到躺在地上的同伴时,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同情,而是带着无尽的虔诚。 ‘你们可以走了’女孩道。 ‘我们可以离开,但你必须永远留在这里’ ‘是什么人想要我的命?’女孩道。 ‘不是人,是钱’ 人创造了财富,却变成了它的奴隶,只是一件多可笑的事情,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快走,在给你们一次机会’女孩冷声道。 正在此时,远处射来两道刺眼的灯光,镰刀斜眼望去,原来是两个巡警去而复返,收拾残局来了。 ‘快走,再不走,都麻烦了’镰刀冲过去挡在女孩面前叫道。 ‘怎么办?’ ‘走吧,事情不能闹大’。 镰刀望着三个人的背影,再看看躺在地上挣扎着的两个人,忿忿道‘这年头的人真讲义气’。 ‘怎么?难道你好要大发慈悲,送他们去医院啊’女孩道。 ‘快走,我可不想找麻烦’。 情急之下便握住女孩的手,哪知手指刚触到女孩,忽然女孩用力一甩,这一甩的力道着实不小,镰刀重病之身险些倒在地上,踉跄着忙扶住路边枯树才没至于出丑。 ‘对不起,我不习惯别人拉我的手’女孩忙抢步把他扶稳道。 此时再走恐怕来不及了。 两个警员,腰间挂着着警棍,撑着伞,叼着烟,拿着电筒,眯着醉眼,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两个电筒晃来晃去,却始终不离少女半抹酥胸。 ‘怎么了,大晚上小两口不在家睡觉,在这里瞎转什么?’ ‘警察大叔,太对不起了,我们本来是要回家的,走到这里时,发现两个人躺在这里,好像是出了车祸’镰刀道。 ‘小子净瞎说,你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两个警员弯身查看着昏倒在地的大汉奸笑道。 ‘这个’镰刀支吾道。 ‘这个我跟你们解释’女孩道。 ‘你说’ ‘那是因为’女孩忽然出手,一掌切在一个警员的颈后动脉上,警员缓缓地倒在地上,另一个警员刚要抽警棍,就被镰刀干净利落的放倒了。 ‘喂,会不会开车?’镰刀笑道。 ‘警车开不得的’女孩除下一个警员的外套披在身上道。 ‘谁说要开了’镰刀耸耸肩笑道,‘只不过道上停着这样一辆车太扎眼了’。 ‘不会开’女孩拾起背包,扶起摩托道,‘我走了,再见’。 ‘你这就走了’镰刀绕着车走了两圈,弯身拾起地上的匕首,用力在车胎上戳了两下,但由于手上无力,车轮浑然无损,只好摇了摇头放弃了。 ‘我不走,难道在这里和你聊天’女孩瞪大眼睛望着他道。 镰刀抬着头,张着手,承接着落下的雨滴,呆呆的道‘在这里聊天,其实也蛮不错的’。 ‘聊什么?’女孩道,‘让我谢谢你,是让我感激涕零,以身相许,还是让我顶礼膜拜,跪下来吻你的脚’。 ‘我不是那个意思’镰刀笑道,最近这些时间,他发现自己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每次看到漂亮的女孩,他都会变得有些语无伦次,哪怕他对那个女孩没有丝毫兴趣,这也许是所有男人的通病。 ‘那你什么意思,你要告诉我,等你救下我时,我那凄迷的眼神已经深深地打动了你,你对我一见钟情了’女孩道。 ‘没什么意思’镰刀叹道,‘你走吧’。 ‘既然没意思,送我一程’女孩将淋坏的小摩托推在地上道。 ‘送你一程?’镰刀侧头笑道,‘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要借此对我一诉倾慕之情,当我救下你的时候,我那犀利的眼神,郊黄岛瘦的身姿,已经深深地打动了你,你已经对我一见钟情了’。 ‘送不送?’女孩道。 ‘送,怎么能不送呢?’镰刀低声笑道,‘在雨中遇到一条流浪的小猫,能把它放在那里不管吗?’ ‘随你怎么说?’女孩道。 ‘去哪里?’镰刀笑道。 ‘你呢?’ ‘我现在最想去酒店’镰刀耸耸肩笑道,‘先冲个热水澡,去去身上的臭味,再点一份热腾腾的饭菜,最好再找一个漂亮的小妞,一觉睡到明天太阳晒屁股’。 ‘你知不知道,在女孩子面前说找小姐这种话很不绅士’女孩道。 镰刀摇摇头。 他的确没有感到自己的回答有什么不妥,因为他始终认为,那种事就是一种公平的交易,就像你到集市上去买东西,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其中只有利益关系,不存在任何卑贱尊贵之分,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很有钱?’。 镰刀笑‘你看我身上会有存钱的地方吗?’。 ‘你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只落汤鸡’女孩道。 ‘而且是一只被拔光毛的落汤鸡‘镰刀苦笑道。 ‘听你油嘴滑舌,但打起架来,出手软绵绵的,就像一个扭扭捏捏的姑娘’女孩笑道。 ‘谢谢,你是第一个这样称赞我的人’镰刀认真道,‘对于你的疑问,要不要找个地方验证验证’。 ‘验证什么?’ ‘验证一下我到底是男还是姑娘’镰刀笑道。 ‘如果你再说出一句这样的话,就会像刚刚那几只死猪一样,在这里过夜,你要不要验证一下’女孩道。 镰刀不再说什么,不是因为屈服,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世上最无趣的事莫过于跟一个无趣的人开玩笑。 雨停的时候风吹的更冷。 残风席卷败叶,给瑟瑟的雨夜更添许些凄凉萧索之意。 昏黄的街灯在树叶的撩拨下忽明忽暗,远处是黑暗无际的原野。 女孩拉拉湿透的衣服,瑟瑟的蜷缩在镰刀身后,冷风如刀,镰刀宽阔的肩膀在风雨中已变得冰似钢板,但奇怪的是,当她的额头紧紧贴上去的时候,心头却莫名感到一丝温暖。 ‘为什么不说话?’女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但说出口时,连自己都听得出话语中的抖颤。 ‘因为我不想变成死猪,尤其是不想变成被人踹进臭水沟里的死猪’镰刀道。 ‘你怕’ ‘我怕’。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怕’这个字,在此之前,他一直崇拜那些面对敌人的枪口可以谈笑风生,横眉冷对的英雄,他坚信如果自己遇到那样的境遇一定可以微笑着唱出一首当下最流行的歌曲。 原来人真的会变的,经历过这些时日的历练,他才发现自己心目中的英雄,除了疯子就是傻子,如果此时有人用枪指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认输,自己不但会毫不犹豫的认输,而且会跪下来叫着亲爷爷吻对方的脚,谢他饶自己活命。 活着才有希望,荣辱皆如浮云。 ‘先去医院吧’女孩轻轻拂去他肩头伤口的血迹叹道,‘其实我应该对你说一声谢谢的,只是我从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为什么?’ ‘因为欠别人的总是要还的’女孩道,她的话语听上去已不再像夜风般寒冷。 ‘这点伤没事的’镰刀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最怕什么?’。 有时候冷风加冰雨是最好的麻醉剂,此时镰刀的一条臂膀已渐渐变得麻木,浑然没有一丝疼痛,也丝毫感觉不到雨停后鲜血已染遍他半条手臂。 ‘你也有怕的东西?’女孩撕下警服里面的一条衣袖小心的替他包扎。 她包扎的手法很简单,但绝对实用,虽然没用一种药物,但经过她的包扎,伤口处的血立即止了。 镰刀可以感受得到,她抖颤的双手接触到他的伤口时,忽然变得很稳,就像一个生活懒散的医生,忽然在他的病人面前拿起他的手术刀。 ‘你以前学过医生?’镰刀道。 ‘为什么这样问?’ ‘你很会包扎’镰刀道。 ‘不是只有医生才懂得医术,一个人常年饱受病痛的折磨,他的护理方式一定比最专业的医生还要实用’女孩道。 ‘这样说,你就属于那种久病成医的人’镰刀道。 女孩没有回答,她很清楚自己受过多少伤,有的已经痊愈,有的在阴雨天还会像刀割一样刺痛,有的甚至还会滴血。有人说女人在男人面前永远是弱者,但她天生就不属于弱者,她就属于那种有泪只往肚子里咽的人,所以这世上从没有人知道她的痛楚,她也绝不会向人吐露她的痛楚。 ‘伤口并不深’女孩道,‘找个地方把伤口洗干净,等血干了就无碍了’。 ‘等血晾干了,我也饿死了’镰刀苦笑道。 ‘我请你吃饭’女孩道。 ‘你很有钱’ ‘虽然泡不起热水澡,请不来小姐,但保管你把肚子填饱’女孩道。 ‘你该不会说请我吃面吧?’镰刀想到刚刚吃的那口改良版的连氏酒拌面胃部又开始痉缩。 ‘这样的鬼天气,能来一碗面,也算是天大的幸事’女孩笑道。 ‘可惜我这几天真的不怎么走运,不幸的事是一桩接着一桩’镰刀皱眉摇头一本正经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去年除夕上香时没洗手的缘故’。 女孩竭力忍住笑声,郑重其事的道‘听说除夕上香前不虔诚沐浴会倒一年的霉运’。 ‘你说我需不需要从地摊上拉一个神棍破一破’镰刀道。 ‘其实不用那样麻烦’女孩认真道,‘听老人们说,一个人倒霉运的时候,只要跟着一个走运的人,运气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 ‘你最近是不是很走运?’镰刀笑道。 ‘应该还算走运’女孩点头道。 ‘深夜半夜淋雨又遭劫还算走运?’镰刀道。 ‘遭劫是恰逢路人出手相助,摩托淋坏了有人肯无偿送我回家,你说我走不走运?’女孩道。 ‘听上去,你的确很走运’。 ‘所以今夜你一定有面吃’女孩笑道。 长街。 低檐瓦筑,回廊石巷,雨后寂静的长街,深深隐藏在这座拥有现代文明的城市之中,神秘,宁静,像深藏在豪门贵府中的一隅闺房。 这里的静谧与安逸又好像跟城市的繁华与喧嚣格格不入,据说,政府有意将这条街建成繁华的商业街,但后来都放弃了。就在前几年,一队工程车就停在街口,三天后这些人忽然走了,他们来的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却没人发觉。 早些时候,街头的瞎子神算曾说过,这条街的风水不能破,否则会有大事发生;官方的回答则是,这条街属于文化遗物,有很好的人文价值,有助于提升城市淳朴民风的形象,也有人说,这条街的背后有一个神秘人物,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敢动这里的一草一木。 不管怎样,这条古街能完好的保存的现在,总算是一个奇迹。 雨已停。 深巷中还残留着房檐雨滴轻打竹叶的声音。 驶进这条街,镰刀就熄了车火,仿佛不敢惊扰这里的宁静,要好像不忍心 ‘你说的面馆,一定就是街头的长风面馆’镰刀道。 ‘虽然夜已深,但我知道摊位一定还没有打烊’女孩笑道。 ‘不错,那里的确很少关门’镰刀道。 ‘那里的生意虽好,但挣钱并不多’女孩道,‘奇怪的是,那对夫妇一直守着这个摊位’。 ‘也许他们是在等人’。 ‘等什么人?’女孩问。 ‘等应该回来却没有回来的人’镰刀深深叹道。 ‘听你的口气好像经常来吃面’女孩道。 ‘对不起,我好像不饿了’镰刀忽然驻足,呆呆的望着前方。 长街的尽头,是一个小面馆,石棉瓦下昏黄的灯光在残风中摇曳着,从长街的这头望去,仿佛大海深处的灯塔,仿佛隔得很近,仿佛又远的遥不可及。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那里了。 那摇曳的灯光,灯光下那暗淡的眼神,眼神中那道不尽的慈爱,失望,忧郁,憧憬 近乡情怯,他怕的不是物是人非,不是世事无常,他怕的是亲人的眼神,街邻的问候,闭上眼,他仿佛看到父亲在对着他笑,但他看得出笑容下面泛起的泪光。 ‘即便你不饿也必须陪我过去’女孩道。 ‘为什么?’镰刀道。 ‘你已将我带到这里总不能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吧’女孩昂着头道。 ‘对不起,我要走了’镰刀摇头道,‘萍水相逢,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韩冰’女孩道。 ‘你又在害怕,胆小鬼?’女孩望着他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亮,就像不远处帝相阁楼顶那盏璀璨的明灯,她的眼神很冷,就像街口处吹面如刀的寒风。 ‘不错,我又在害怕’镰刀边说边大步向帝相阁走去。 ‘喂,你要去哪里?’韩冰拉着镰刀衣角问道。 ‘我是胆小鬼’镰刀轻声笑道,‘在这个时候胆小鬼只会找个人少的地方睡觉’。 ‘你肩头的伤’ ‘我的伤与你没关系’镰刀挣脱她的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道,‘反正死不了人’。 韩冰默默地望着他,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镰刀再次抬起头时,就看到了她。 冷冷清清的夜色,冷冷清清的长街,一棵孤零零的枯树下站着孤零零一个人,衣着单薄,脸色苍白,身形憔悴。 冷风无情的撩动她的长发,她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呆呆的望着墙角处的镰刀。 镰刀看到她的眼睛,却又转过头。 ‘回来了,为什么不到家里看看’女人道。 她的声音很轻柔,很亲切,又好像很冷淡,很遥远。 ‘我已经看到了那盏灯’镰刀道。 ‘但你没有看到灯下的背影’女人道,‘你已经让他等的太久了,你不应该对他这样无情’。 ‘我无情?’镰刀用拳头用力砸着墙上的砖石吼道,‘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三岁就没了母亲,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在世上没有一个亲人,如果不是他,我更不会弄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女人在流泪。 镰刀用力扯下肩头的止血布,笑道‘他知不知道我在外面受的苦,在小时候,班里的同学骂我小杂种,现在长大了,依然有人指着我的鼻子叫流浪狗’。 ‘可他毕竟是你父亲’女人呐喊道。 ‘对不起’镰刀擦干泪昂起头道,‘我不应该用这样的态度对你说话孔阿姨’。 ‘没关系’女人道,‘他现在病了,我希望你能回去看看’。 ‘他病了?’镰刀问道。 在他的印象中那个人永远不会生病,甚至不会疲倦,不会老去。他的声音永远是洪亮的,他的腰板永远是直的,他的眼睛永远是明亮的。 ‘前天晚上,他从医院回来,一个人在院子中喝酒’女人叹道,‘这些年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颓废过’。 镰刀没有听下去,发足向街头的灯光奔去。 感情的狂澜岂为风雨所阻,他摔在地上,滚在臭乱的泥泞中,然会爬起来,像一条疯犬一样狂奔。 院中充满浓郁的中药味,窗外,镰刀独立寒风。 妹妹断断续续的读书声,父亲零零碎碎的咳声。虚掩的门扇,仿佛变得千斤之重,镰刀抖颤的双手终于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是哥哥’妹妹放下书本从床头的小柜子上跳下来欢声叫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职责与人情 ‘是你回来了’风志成挣扎着坐起身道。 镰刀呆呆的望着床榻上的父亲,他本该冲上去搀父亲起身,然后恳求他原谅自己,但现在,他却愣愣的站在灯下,痴痴地望着病痛中的父亲。 昏黄的灯光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看着张脸。 比起前天,这张脸好像忽然变得苍老了,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镰刀竟惊奇的发现原本平坦的额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有了皱纹,不仅如此,本来乌黑的头发,竟然在鬓角处现出几丝华发。 他已经老了。 镰刀努力想记起父亲的年龄,除了记得他仿佛属马外,再没有任何印象。 他们虽是父子,却已走得太远。 ‘我好像太久没有回来过了’镰刀转过头不忍再看那张脸。 ‘只要还记得有这个家就足够了’风志成笑道。 镰刀听到父亲的笑声渐渐淹没在喘息咳声中,偷偷拭去眼角悄悄滑落的泪。 房中很快又陷入沉默,只剩下钟表的摇摆声和帘外檐雨的滴答声。 ‘哥哥,你的肩膀在流血’可爱的,天真的小程程眨着大眼睛望着这个奇怪的哥哥道。 在她幼小的心灵中镰刀的确是一个奇怪的哥哥,因为在她的眼里别人的哥哥永远会和家人生活在一起,而自己的哥哥却很少回到这个家,她对这个哥哥既熟悉又陌生。 ‘肩头的血可以止住,心里的血如何可止’镰刀喃喃道。 程程拉着哥哥的手,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身体上的伤痛可以痊愈,心灵深处的创伤呢?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够治愈心伤,时间?感情 心伤是无法痊愈的,即便已经痊愈,也会在你不知不觉中忽然复发,而且每一次复发都会让你刻骨铭心,悲痛欲绝。 ‘你还是不能原谅我?’风志成道。 ‘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喝酒’镰刀道。 ‘你是在关心我’ ‘我只是不想让人看到我有一个病秧子父亲’镰刀冷笑道。 ‘哥哥’程程摇着镰刀的衣角道,‘你饿不饿啊?’。 ‘我’镰刀眼睛望着窗外道,‘我不饿,我要走了’。 镰刀冲出房门的那一刻,一颗心也仿佛被父亲的咳声震碎,摸一把泪,逆着风,向巷子更深处奔去。 妹妹的呼唤声,韩冰的叫喊声,继母的哭泣声,在他耳畔随风而逝。 一口气不知跑了多少路,镰刀靠在灯柱下抱头大哭,呼啸而过的车辆,匆匆行过的路人,他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仿佛要将一身的委屈化作泪水通通流尽。 这到现在他才知道,他又多爱自己的父亲。 他是他唯一的亲人。 不知哭了多久,镰刀站起身,擦擦泪,像一个孩童终于用眼泪博得了母亲的怜悯,笑了笑,迈开大步,沿着宽阔的马路,向远处走去。 六月初六,晴,有风,吹面不觉寒。 对很多人而言,这一天一样工作,一样生活,没有什么特别意义,但对镰刀而言,这一天,他永远不会忘记。 六月初六,镰刀第一次因为打架进警局接受调查。 审讯室并不大,摆设十分简单,但充斥着严肃的气息,镰刀最不习惯的就是这种安静压抑的氛围。 钟表指向下午三点钟,镰刀已经在审讯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两个小时。 也许因为他久已没这样安静过,再这样的环境中,竟然萌生一丝睡意。 ‘写下同伙的名字,就可以离开’审讯员再次强调道。 条件很简单,越是简单的条件越有诱惑性,只要拿起眼前的笔写下‘韩冰’这两个字,就不会再有任何麻烦。 镰刀虽然最怕的就是麻烦,但他最厌烦的就是不讲道义的人,所以有时候为了朋友,他宁愿承担麻烦。 ‘我说过,人是我打的,没有其他人’镰刀点上一脸无奈悠悠道。 ‘为朋友,讲义气是不是’ ‘我只是希望你们的审讯快点结束’镰刀叹道,‘我不想呆在这种鬼地方’。 将以暴制暴通过谈判的方式美化成奉公执法,在镰刀心中天下没有比这里更肮脏的地方了。 ‘要不等明天杨副局来审’旁边的陪审员道,‘以前只有杨副局才能撬开这种败类的嘴’。 听到‘败类’这两个字,镰刀笑了。 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失礼而后法。先人将‘法’置于‘道德仁义礼’之后,由此可见,这群只律不讲道义的家伙们,并不比自己这种‘败类’善多少。 杨彦斌,江湖人称‘活阎王’,据说无论多硬的汉子,在他的审讯下没有不招供的,镰刀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夜,夜很静。 帘外,月光如昼。 晚风掀动窗帘带着花香溜进简陋的房间,昨夜的寒雨还残留着一丝阴冷。镰刀蜷缩着侧卧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将他折磨的身心俱疲。 冯代仁今天是不是又打了两份工?沈寒阳是不是赔给了那对卖面的老夫妇一顶新帐篷?昨夜韩冰是怎样回家的?父亲的病 所有的事情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 慢慢地他的眼皮好像变得越来越重,不知什么时候他已进入睡乡。 朦胧中,沙发前好像站着一个人在呆呆的望着他。隐约间,窗外好像传来一阵阵零碎的咳声。 同夜。 长风面馆。 灯光摇曳,有杯,无酒。 ‘昨夜,思钰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已经调查清楚,包括思钰帮助过的那个女孩,被打的两个警察还有抢劫的几个歹徒’谢文道。 ‘我刚才去见过思钰’风志成道。 ‘他还好吗?’ ‘他比我想象的要坚强’风志成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了,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在这一刻,他仿佛发现这一生他最自豪的事就是有这样一个坚强的儿子。 ‘明天我们就会把他接回来’谢文笑道,‘我们的人已经在联系杨副局’。 ‘不,我们先不要着急’风志成摆手道,‘这个时候让他在里面呆几天也许是件好事’。 ‘大哥是说孙建邦和田猎的事?’ ‘这只是其一’风志成叹道,‘我只是奢望,通过这件事他能够离开这条道’。 ‘只不过在里面不比在外面’谢文道。 ‘有些苦是必须要吃的,只有在磨难中人才会真正长大’风志成悠悠道。 也是同夜。 天地大厦顶层。 这里是楚天非的工作室,也是他的公寓。 以他现在的财力,完全有能力在不远处的黛溪湖畔盘下一套既舒适又体面的别墅,但他依然决定住在这里。 很多人将生活与工作分得很清楚,因为生活除了工作还需要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填补。 与很多人不同,在他眼中,生活就是工作。 他经常对他的职工讲述自己的理念,人在少年,生活就是玩耍,是懵懂,是甜蜜,人处中年,生活就是工作,是奋斗,是苦涩,人到老年,生活就变成了回忆,回忆一生的爱恨情仇,回忆过往的酸甜苦辣。 把生活当成工作确是一种劳累的生活方式。 他为了工作失去了太多美好的东西,他的失去也换得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回报。 现在他已经成功取代李林成为天地间酒店的总经理。 现在他已经成功取代镰刀成为田猎最器重的后生。 现在他已经是这个城市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商业巨子。 权利,金钱,荣誉 每当更阑人静,凭窗远眺,望着无边风月,室内却是形单只影,每每心生落寞之意。 二十九岁,他的身边应该有一个与他分享成功的人。 当然是女人。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 任何声音听久了就变得熟悉,无论时隔多久,那声音在心中留下的烙印永远不会淡去。 他当然知道来的是什么人,这个人的面容每每出现在他的梦中。 ‘是你来了’他转过头,望着她的眼睛,眼角露出他标志性的绅士笑容。 很久以前,他就学会了在别人面前如何克制自己,克制自己的喜怒哀乐,克制自己的爱恨情仇,所以无论面对什么人,他从不会失态。 ‘天气虽然见暖,还是要注意些,大晚上的跑来,回去又该闹胃寒了?’楚天非递上一杯热茶笑道。 ‘你是在提醒我不该来这里?’女人冷笑道。 ‘你知道我是真的在乎你的身体’楚天非道,‘但这个时候,你真的不适合来这里’。 ‘昨晚我遇袭的事你一定已经知道了’女人道。 ‘整件事情我已尽知晓’楚天非道。 ‘袭击我的人绝不是普通的江湖混混’女人道,‘他们的出拳速度至少是普通人的三倍,如果没有长时间的练习,绝对不会有这样出色的身手’。 ‘他们是长英拳馆七巧手顾长英的门下’楚天非笑道,‘长英拳馆在元龙街排名第七,由此可见,顾长英绝非泛泛之辈,可惜的是门下没有一个像样的弟子,昨天这四位加上前几天在健身俱乐部找你麻烦的何强,号称什么长英五子,没想到在你手下,还是不堪一击’。 ‘你是说昨晚那四人是何强的人’女人道。 ‘堂堂一个搏击教练让一个刚进门的学员在众人面前打的满地爬,这口恶气不出,他这一辈子恐怕都睡不安稳’楚天非笑道。 ‘幸亏他们四个脓包,不然昨晚还真的栽在他们手中’女人道。 ‘你有没有伤到?’楚天非一脸柔情关切道。 ‘你看我又受伤的样子吗?’女人道,‘只可惜让一个无辜的人牵连其中’。 ‘这才是你到这里的主要原因吧’楚天非望着窗外的残月淡淡道。 ‘我希望你能够帮他’女人道。 ‘你知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关键时候,是他出手相助’女人道。 ‘你可曾忘记他是什么身份?’楚天非道。 ‘他是田猎的人,但是追随田猎的何止他一个,孙建邦,刘书鹤,李林为什么一定要从他入手?’ ‘老一辈中,孙建邦对田猎的位子觊觎已久,其心必异;刘书鹤年事已高,毫无争名逐利之心;年青一代,李林不过只是一介沾染江湖习气的商人,孙秃子也只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混混’楚天非叹道,‘只有他,与孙建邦不同,他尚侠好义,与刘书鹤不同,他有自己的信念,与李林不同,他奸而不滑,与孙秃子不同,他有时会有一颗苍天悯人之心’。 ‘既然他有这么多优点,为什么’ ‘因为他是田猎一手培育的接班人’楚天非打断了她的话,‘这些优点很可能会将他铸造成一代黑道教父,我必须在他未成器之前,抹杀掉他的戾气,使他成为一个循规蹈矩,遵纪守法的普通人’。 ‘如果当初他拿起来的是笔,,也许会成为一个有名的作家,可偏偏他选择的是刀,这就注定他这一辈子不会是一个普通人’女人谈道。 ‘不管他是什么人,你难道忘了我们的职责吗?’ ‘我不会忘,也不敢忘,我只是希望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女人道。 ‘我是军人,他是犯人,职责所在,不得不为,我不会等到他犯下重罪再去抓他,你要我放过他,对不起,我要对人民负责’楚天非道。 ‘好,你既然一定不会放过他,我去找老袁,看他怎么说’女人道。 ‘你找他也一样’楚天非道,‘你莫忘了,当初就是他制定出先控制天地间酒店作为突破口,进而俯视整个黑道运营这个提议的,而要想控制天地间就必须要从他的接班人入手,这个道理他会不知道?’。 ‘既如此,我会向上级申请,退出这次行动’女人道。 ‘你是不是喜欢他’楚天非忽然抓住女人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 他的举动是如此无礼甚至粗鲁,但他的话听起来更是唐突甚至野蛮。 ‘我没有’女人道。 ‘那你为什么’ ‘没错我是军人,我也知道军人的职责是服从从命令,但是我也是人,我虽然做不到知恩图报,却也不会恩将仇报’她用力挣脱那双握疼她的手,用疑惑地的眼神望着面前多年来的搭档,道‘你到底是职责所在还是以权谋益,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吧’。 ‘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如此不堪之人?’ ‘时间不走了,我该走了’女人转身背对着他道。 楚天非默默地望着她知道她走出去,掩上那道门,点上烟,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失落过。 打开保险箱,箱子中装有许多人连想都不敢的财富。 ‘我是谁,我是楚天非,楚天非难道害怕没有女人’他狂叫。 以他现在所拥有的财富,所拥有的权势,在这座城市没有几个女孩不曾梦想过有一天会爬上他的床。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五个女人。 他们年轻,漂亮,乖顺,似乎每一个都比刚才离去的那个女人更讨男人喜欢。 不知为什么,闻到他们身上的脂粉味,他就会感到一丝眩晕,看到她们充满贪欲的眼神,他会感到恶心,听到他们的笑声,他便会感到她们的肮脏。 不过这没关系,‘只要上了床,关了灯,天下所有的女人其实没多大差别’他这样想。 他打开窗子,晚风吹散箱子中的现金,现金铺满地板。 他将音响开到最大声,关了灯,着身体,狂笑着走向五个猫一样的女人。 虽然昨晚睡得很晚,但镰刀醒的很早。这里干净,整洁,但绝对不是睡觉的好地方,已是暮春,但这地方蚊子太多,也太过冷清。 ‘这帮家伙真混蛋,连一盆洗脸水都不舍得给’镰刀揉着睡眼,伸着懒腰,嘟囔道。 ‘喂,醒了’外面的警察叫道。 ‘怎么了?有人想让我长睡不醒吗?’镰刀扬头叫道。 ‘像你这种臭小子,就应该关在这种地方’警察道,‘我看过的小混混,十之都是回头客,你走后我先找人给你收拾好喽,说不定你前脚走出去,后脚又接着回来了’。 ‘怎么了,我还想领教一下杨副局的手段呢,有人保我出去了?’镰刀笑道,‘其实这地方挺不错的,就是蚊子多,跳蚤也多,回头给我收拾干净点儿’。 ‘你就贫吧’警察打开门,将一包衣物放在桌子上道,‘先洗个澡,把这套衣服换上,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号子里的东西不能拿出去,晦气’。 ‘谁保的我?’ ‘不知道,不过听说是陈局长亲自下的令’狱警道,‘想不到你小子看上去脏兮兮的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后台倒是很硬’。 ‘一般吧’镰刀一边说一边收拾自己的起居用品,装好后,拿着包在狱警眼前晃了晃,道‘这祖上还说了勤俭节约是传统美德’。 ‘你小子’狱警拍着镰刀的肩膀道,‘这里不能说再见的,保重,保重吧’。 镰刀刚走出几步。 ‘喂’身后的狱警叫道。 镰刀没有回头。 ‘如果真的走投无路了,就回来’狱警叹道,‘这地方虽然住着不习惯,至少比躺在棺材里舒服’。 他的话虽然难听,却也现实。 镰刀回头笑了笑,走出了出去。 门外,不远处,韩冰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弑兄 田猎并不是一个有趣的人,但有时候他也会说出一些有趣的话。 就在听到乔寿死讯的那一天,田猎郑重其事的将刘书鹤叫到跟前,以一种幽默的方式谈论到了‘死’这个话题。 江湖人对这个字本来就不怎么忌讳。 刘书鹤的观点是,一个人醉窝囊的死法莫过于死在床上,他说人这一生浪费在床上的时间已经太多,所以没有必要再将自己的生命放在那上面结束。 另外他还有一个理由,一个人死在床上,必定是受尽痛苦,受尽恐惧而死,一个人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宿命,就没有必要再承受这一切,他们本该死在自己的手中,这并不是对痛苦的逃避而是对命运最后的挑战。 田猎抽着烟,微笑着说出来自己的观点,他说一个人最窝囊的死法是死在路上。 他的理由很简单,他将死在路上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没有到达终点的人,而另一种是没有回到的人。很明显,这两种人同样可悲。 虽然他们上面对‘最坏的归宿’产生了分歧,但是他们对‘最好的归宿’这个话题还是有一致观点的,一个江湖人最好的归宿莫过于死在敌人刀下,江湖生涯本是刀口舔血,这样的死法,死的其所,来的痛快。 自古以来,天不遂愿,事与心违本是人间悲剧所在,就在昨天上天与田猎开了一个荒诞的玩笑,让他不幸死在了路上。 晨,朝霞起,东方将白。 街头的血迹已被昨夜的夜雨冲刷干净。 车水马龙,尽是忙碌上班的人群。 按照惯例,这种敏感人物的死亡,警方只是将其定义为普通的意外死亡,至于怎样的‘意外’,在不影响普通治安的情况下自行留给道上的人自己解决。 楼头。 镰刀孤零零一个人,左手是一只空了的酒瓶。 自从上次受伤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他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在这里独饮。 他痴痴地望着自己的右手,努力想忘记昨晚发生的事,但是雨夜永诀的画面依旧那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后悔自己早早地走出那间拘禁世,却他没有后悔将冰冷的匕首刺进田猎的心脏。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依旧会含着泪,以那种方式结束田猎的一生。即使是背负弑兄叛义的骂名,身受江湖追杀令的迫害。 他绝不会让自己最敬重的兄弟忍受那样大的痛苦。 这也许就是命,他开始将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归结于自己的宿命。 雨夜中,田猎驾驶的汽车被莫名倒下的街灯砸中车身,田猎也因为紧急刹车被甩出车窗五六米。 镰刀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求救后,知道事情兹大,自己无法解决,便第一时间联系刘书鹤。两人结伴前来时田猎整个身躯在冷雨中蠕动着。 ‘你们不该来的’田猎喘息道。 ‘你是我大哥,永远都是’镰刀道。 ‘你可以看一下我胸口的伤痕’ ‘是龙狙’镰刀望着粗糙错钝的伤口叹道。 龙狙刀也许并没有三叉戟,地狱守卫犬那样的设计,但比世界上任何刀型都要残忍,它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锋利的刀刃,而是修长的锯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承受锯刺入体的痛苦。 龙狙也是田猎送给镰刀的第一件礼物,那时候他总感觉镰刀的性格偏于柔弱,很明显柔弱是一个江湖人最致命的弱点。 ‘不是龙狙’刘书鹤道。 ‘还是老刘的眼光独到’田猎强笑道。 ‘龙狙是我亲手设计的’刘书鹤道,‘本来龙狙留下的创口也的确是这样的’。 ‘但是我在老胡同铁铺锻造的时候却改变了原有的设计’田猎道。 ‘那时你说这样的设计太残忍,有违人道’刘书鹤笑道,‘所以你将刀刃打磨的更加锋利,而且仿照三棱刺在刀背上留了血槽’。 ‘是有人想嫁祸给思钰’田猎道。 ‘是孙建邦’刘书鹤道,‘只有他见过我起初的设计’。 ‘所以你不该来的’田猎道。 ‘我去杀他报仇’镰刀咆哮,他拾起了打斗中留在地上的片刀。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田猎笑着向刘书鹤道,‘这时候你本该践行当年我们的约定’。 刘书鹤点头。 ‘到后来我才发现这也约定是如此残忍’田猎道,‘年轻时候做事不计后果,但现在我们已经老了,而且都有了需要关心的人’ ‘我还能够做到’刘书鹤叹道。 ‘思钰你’田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大哥’思钰紧握他的手俯身哭泣。 ‘大哥求你最后一件事’田猎道。 ‘什么事?’ ‘杀了我’田猎的嘴角流出鲜血,‘这件事本该由你刘叔来做,但他已经不适合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既然你已经受冤但下了弑杀兄弟的虚名,索性任性一点,做给他们看’。 ‘大哥,你说什么’镰刀愕然。 ‘我记得你刘叔曾说过一句话,既然已知自己的宿命,就没有必要在承受更多的痛苦’田猎道。 ‘你不会死的’我一定要救活你’镰刀叫道‘对我们去医院,现在医术这样发达他们一定能够救活你’。 他语间已略带凝噎。 ‘镰刀’刘书鹤道。 ‘刘叔’镰刀大声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雨继续下,闪电一道,划过天际,仿佛要将这无尽的黑暗劈开,天雷滚滚,好似来自地狱洪兽的咆哮。 ‘大哥’就在此时远处射来几道手电光。 ‘是孙建邦’刘书鹤拉着镰刀衣袖低声道,‘快走’。 ‘我不走’镰刀泣道,‘你看大哥现在这样子’ ‘镰刀’田猎的眼睛好像一下子又有了生机。 ‘大哥你感觉怎样了’镰刀道。 ‘天地间决不能落入奸人之手’ 田猎忽然伸出滑落在泥泞中的断臂,沾满鲜血的手握住镰刀持刀的右手,向自己的胸口刺下,那只手再次滑落时,田猎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好刀’ 田猎吐出两个字含笑而逝。 镰刀伸手轻轻闭合田猎的双眼,切齿道‘我镰刀就此立誓,日后一定手刃此僚,为你报仇’。 ‘镰刀你干什么?’远处的孙建邦叫道。 镰刀知道此时此刻最是犹豫不得,快速拔出田猎胸口的片刀,鲜血喷溅,洒在他的脸上。 闪电中刀光闪射,白芒直逼刘书鹤肋下,刘叔脸上含着笑,慢慢瘫坐在田猎身畔。 ‘刘叔对不住了’镰刀凄然笑道,‘你必须活下去,只有这样才会让你置身事外,免受牵累’。 ‘我答应你,在有生之年,一定会帮你洗脱冤屈,还你清白’刘书鹤道。 ‘保重’镰刀说罢,提着片刀向树林黑暗处奔去。 楼上冷风扑面,镰刀拉了拉半干的长衣,望着远方,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 一个人慢慢走下高楼。 他现在关心的已经不再是田猎,而是刘叔,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更值得珍惜。 镰刀虽然没有杀过人,但在生物课上曾仔细研究过人体结构,作为江湖人,他已经很会用刀,所以刘书鹤的伤看似严重,但绝不致命。 两天以后刘书鹤已经脱离危险期,可以进食。 第三天,病房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医生。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很多医生在他这样的年纪已经退休,很多人到了这样的年纪手脚已经开始颤抖,但他没有,他的眼睛很亮,他处理伤口的动作不但娴熟,甚至比很多年轻人更加迅捷。 从他一走进病房,刘书鹤已经在注意他。 这也许是人在伤痛中的时候更加敏感。 ‘伤口很深,但伤的并不重,服过药就可以下床活动活动’老医生道。 ‘已经好多了,这点伤没什么’刘书鹤寒暄道。 ‘平时还是要注意一下’医生反着怪眼道,‘比起十八年前胸口的那一刀,这一刀的确不算什么’。 ‘你如何知道十八年前我胸口受过伤’刘书鹤警觉道。 ‘我不但知道你十八年前受过伤,而且知道伤你的人叫郝淑莲’老医生笑道,‘也难怪,那时候在江湖上很多人都梦寐以求想挨她一刀,只有你幸运,虽然挨了一刀,却终抱得美人归,怎么样,现在她还好吗?’。 ‘你是?’ ‘十八年前我救你一命,十八年后又是我在救你,你这一辈子欠我的可真够多的’老医生道。 ‘你是田二爷,毅忠先生’刘书鹤叫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以前的事以后再说,不过你每年在我墓碑前送的酒,日后你必须自己喝光,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样吝啬,散酒装在像样的酒瓶子里就变成好酒了?’田毅忠瞪着眼一本正经道。 ‘这么多年了,你翻怪眼的毛病还没有改’刘书鹤道。 ‘我大哥是怎么死的?’田毅忠忽然道。 ‘是一个叫镰刀的后生’ ‘你在怀疑我’田毅忠叹道,‘当年大哥不齿我杀人的手段而跟我决裂,但是他是我哥哥,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我有权利知道杀死他的凶手是谁’。 ‘是镰刀,我身上这一刀就是他的杰作’刘书鹤道。 ‘你忘我当年的身份’田毅忠道,‘当年第一杀手这个称号,你以为会浪得虚名’。 ‘你已经找到一些线索?’ ‘你身上的伤口跟哥哥身上的伤口完全不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受的伤恰到好处,镰刀绝不是故意伤你,再者,镰刀这小子我认识,他行事荒诞,但绝不是背信弃义,谋杀大哥的小人’田毅忠用他的经验分析道。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好父亲,他的父亲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做出这样的事’田毅忠望着远方道。 他当然不会忘记程风之,因为程风之是在他杀手生涯中唯一失手的人。也正是因为他,田毅忠才放下杀人的刀,拿起救人的刀。 救人永远比杀人困难得多,对一个杀手而言,救死扶伤也许比平常人更容易上手,庸医杀人,良医救人,两者本来就是殊途同归。 在这所医院,有三分之二的外科医生都曾在他门下做过学生。 现在他已经退休,唯一的收入就是深夜时在路边卖几碗热面。 ‘你已离开江湖十几年,何苦再趟这趟浑水’刘书鹤叹道。 ‘我说过,他是我哥哥,他的仇需要我来报’田毅忠道。 江湖道义固然令人两肋插刀,视死如归,但血浓于水,手足亲情比之,又如何逊色。 ‘一开始我怀疑是孙建邦,但现在想想,疑点颇多,我现在已经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刘书鹤道。 ‘疑点?’ ‘你应该知道孙建邦这个人,他杀人的手段并不比你差’刘书鹤道。 一个会杀人的人,杀人不留痕迹只是基本功,最高明的手段是摆脱嫌疑,置身事外,最顶级的杀手往往会将嫌疑转嫁给他人身上。田毅忠是个很会杀人的人,自然知道这样的道理。 杀一个人很容易,因为杀人而惹上麻烦却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每个杀手都有这样的经历。 ‘不错,以他的手段,不会这样容易留下破绽’田毅忠道。 ‘现在只有从龙狙开始查起了’刘书鹤长吁道。 ‘龙狙?’ ‘龙狙是一把刀’刘书鹤道,‘大哥最致命的伤口,就是类似龙狙的凶器所致’。 ‘那把刀是不是这样的?’田毅忠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 宽阔的刀背,锋利的刀锋,修长的齿刃,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一把刀的神韵,朴素,粗犷,阳刚,那是适合男人的一把刀。 ‘你也见过这把刀?’ ‘你忘了,我曾经是这座城市最会用刀的人’田毅忠道,‘好在在这座城市能打造出这种刀的人并不多’。 ‘大哥的葬礼’ ‘以孙建邦的主意是要用凶手的血来祭奠大哥在天之灵’田毅忠走出了病房。 灯光下,他的背影很像他哥哥。 云溪山庄。 惠风和煦,荻花飘香,这个春天的雨水太多,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 每当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赵显平或是在斜阳垂柳下独钓,亦或是在长堤对面的沙滩上照顾年幼的孙子。 今天他并没有那样做。 窗帘半卷,他静静的坐在书桌前,呆呆的望着那一湖水。 一个人,整个上午。 在翠云第三次来添茶水离去时,在闭上房门的那一瞬,在斜阳的映衬下,她仿佛看到他眼角的一滴泪。 此时他看上去,疲惫,颓废,也很孤独。 ‘先生真的老了’花阴下翠云黯然道。 长叹一口气,赵显平点一支烟,慢慢带上眼镜,从抽屉中小心的取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孔门六子,赵显平,田猎,岳占英,张鸿影,齐远鹏,白少龙,照片虽旧,但恰群雄年少,那绝代风华,豪情逸致却在摄影师摁下快门的瞬间得以永存。 他拿着照片看了许久,然后翻过照片写道:老田,卒于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会天大雨,荒野招孤魂,英雄迷归途。 院子中,雷霆已经等了很久。 这世上值得他等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就是赵显平,有人说他在赵显平的面前就像一条狗,虽然那个人以后再也不能够说话,但他喜欢这样的称呼。 狗远比人更加忠诚。 他喜欢做忠诚的人,哪怕在别人眼中他像一条狗。 他很少看到赵显平抽烟,他跟随赵显平二十年,只见过他抽过三次烟,第一次是在孔斌遇难的那一夜,第二次是在岳占英的葬礼上,第三次就在今天,就在此时。 ‘田猎是你找人杀的?’赵显平道。 ‘是’雷霆并不否认,对赵显平他绝不会有任何的欺瞒。 ‘有几个人做内应?’赵显平道。 ‘一个’雷霆道。 ‘信得过吗?’ ‘绝对值得信任’雷霆道。 赵显平没有再问什么,因为他绝对相信雷霆做事的手段,也绝对相信雷霆的眼光。 ‘你杀他我并不反对’赵显平吐着烟圈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生存之道,更是江湖之道,他这样的人,已经不再适合这个江湖,他太看重情义,太在意是非,太念旧,你不杀他,别人也不会放过他,但是这件事你做的并不高明’。 雷霆在听,赵显平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因为他知道他说的每一个道理都是在腥风血雨中领悟来的。 ‘第一,你太心急,你如果不出手,孙建邦在一个月之内必定会动他,他已经盯了那把交椅太久了。第二,你做的这件事并不周祥,即使你能够保证内应不会开口,但绝不能留下高铁匠这个活口。第三,你做事斧凿太深,虽然你有意将老田的死嫁祸给镰刀,却故意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孙建邦,让他们互相猜忌,不打自乱,但你要知道,任他们中的一个杀人后都不会留下太多的破绽’赵显平一脸严肃。 ‘我知道了’雷霆道。 ‘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了’赵显平斜仰在真皮大椅上,闭着眼,仿佛快要睡着了。 雷霆离开的时候看上去很匆忙,每当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时他都会去弥补。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这样的道理虽然人人都懂,但真正能够做到的却不多。他不但能够做到而且能够保证在今后绝不会再出同样的错误。 这样会做事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这也是赵显平最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断刀 西风,晚霞。 今夜面馆打烊的时间分外早,当斜阳刚刚漫过西山顶那一棵孤零零的枯松,风志成便忙着将门外的小桌子一个个搬进了里屋。 屋里,昏暗的灯光。 ‘今晚的饭菜很丰盛’风夫人望着丈夫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是有客人要来吗?’。 ‘不是有人要来,是有人要走’风志成道。 ‘是思钰?’ ‘是你,你和玲儿’风志成笑道,‘你忘了,静儿这几天就要临产了,阿文一个男人照顾起来多有不便,你应该搬过去照顾她几天’。 ‘可是今夜就走吗?’风夫人道。 ‘今夜就走’风志成笑道,‘用过饭,阿文便过来接你们’。 用过饭,风夫人望着熟睡的孩子,泪承双颊。 ‘莫要哭,只不过搬过去住几天’风志成轻抚妻子素肩,‘何况那里离家并不远’。 风夫人转过头望着他的眼睛,看到灯光下那盈盈的粉泪,他却转过头,望着窗外。 ‘十三年了’风夫人叹道,‘有些事情你已经没有必要瞒着我’。 十三年,人生有几个十三年,一个人又能够与几个人可以风雨同舟,朝夕相处十三年,如果一个人与你在一个屋檐下同处十三年,你能有什么事情瞒得过她的眼睛。 ‘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风志成强笑道。 ‘既然就在那边住几天,为什么你会给我带上夏天穿的衣服’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今夜一去,是不是这十三年安静的生活就此结束?’。 ‘十三年前我有勇气娶你,便有信心让你过上安稳的生活’风志成将妻子拥入怀中,深情款款道。 ‘这麽说,终究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思钰在外面惹了一点事情’风志成道,‘相信我,我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情’。 ‘我相信你’风夫人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道,‘我等你接我回来’。 风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当然知道,作为人妻,她需要做的并不是将她的男人牢牢地握在手中,紧紧地拉在身边,而是要给他信心,不管他做什么事情都支持他,鼓励他,帮助他 ‘我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 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的信念。 窗外,花丛中。 月光如水。 镰刀望着窗内深情相拥的亲人,暗自立誓‘这是我的事情,我绝不会让你们牵扯其中,你们永远是我最亲的人’。 郊外,关帝庙。逢年过节庙会时,这里香火鼎盛,几乎占尽这座城市所有的热闹,但庙会一过,这里却成了这座城市最死寂荒芜的一隅。 夜已深,香火已尽,庙祝也已经回家,偌大的庙堂中唯有那一豆青灯。 镰刀斜坐在关帝像前,仰头望着一脸严肃的关帝石像。 ‘今夜本来是想砸了你的金身,拆了你的庙堂,但念你在这里一动不动站了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对于大哥的死,我暂时不与你追究’镰刀叹道,‘如果你果真开眼让我保全此残躯,得以报大哥之仇,日后定当焚香备酒,日夜供奉’。 深夜寂寂,偶有蛩鸣鸟啼,闻之凄然。 镰刀轻轻掩上风中摇曳的房门,裹紧身上的衣服,躲在庙堂一角,望着摇曳的残灯,毫无睡意。 正在此时,门外石径传来一阵零散的脚步声。 熟悉的脚步声。 林继发,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找到镰刀,这个人一定是他。 烛光中,他依旧憔悴。 ‘你果然在这里’林继发道,‘刚走上这条道的时候你说过,如果这条路走到了尽头,就会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有你追求的东西’。 ‘夜已尽,路也走到了尽头’镰刀怆然道。 ‘这并不像你’林继发叹道。 ‘可是我已经累了’镰刀轻轻道,‘江湖令已发出,我已经没有翻牌的机会’。 ‘你忘了刘叔?’林继发道,‘他已经老了,难道你忍心让他一个人扛下为大哥复仇的重任?’。 ‘刘叔?’镰刀道,‘他还好吗?’。 ‘刘叔让我传话,两天之后,西山殡仪馆,田哥大殡,孙建邦必到,从他走出家门到殡仪馆门口,是最好的下手机会’林继发道。 ‘我知道了’镰刀叹道。 镰刀没有留在这里,他还有事情需要做。 两天,两天时间杀一个人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如果杀的那个人是孙建邦就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需要一把刀,不是龙狙,是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刀。 每个年轻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每个江湖都有一个主角,每个主角都有一件属于自己的兵器。 在去老胡同铁铺之前他找到了冯代仁。 黎明来临之前的夜是最黑暗的,镰刀不仅知道在这个时候的街道最安全,而且知道他们来到铁铺的时候,世上已经没有胡铁匠这个人,因为这一带能打造出制式刀的人已经太少了,杀死田猎的那把刀一定出自胡铁匠之手,而持刀的那个人绝不会让他活着。 这里虽不是这座城最大的铁铺,却是这座城市最有名的铁铺,因为江湖上很多有名的刀剑都出自这间破旧的店铺。 选材,刨锉,打磨,雕刻,淬火一干锻造器材,这里无所不有。 这些对镰刀而言都没用处,他们只有两个小时,短短的两个小时。 一炉火,一把锤,一块钢,一缸水。 炉火旁,两人裸着膀子,冯代仁拉动风箱,镰刀挥动铁锤,汗洒如雨,火光四溅,青烟袅袅,短短一个小时,一把断刀初具规模。 ‘刀背太厚,一个小时要开好刃,太匆忙了’冯代仁道。 ‘那就不要开刃’镰刀笑道,‘刀不开刃,一样杀人’。 等两人将刀刃打薄,东方已显肚白。镰刀自知此地不宜久候,扯下一段窗帘紧紧缚住断刀尾端当做刀柄,一把简易的断刀堪堪完成。 厚重的刀身,宽阔的刀背,朴实的刀柄,冯代仁拿在手里,眼睛里闪着锋利的光芒,一刀挥出,‘咔嚓’一声,支着横梁的圆木柱子硬生生折断。 ‘好刀’冯代仁叫道。 ‘如果明天我有命活着,这把刀就是你的’镰刀望着他一脸兴奋笑道。 ‘如果明天我们都还有命在,这把刀就是第一功臣’冯代仁憨笑道。 ‘代仁,你’ ‘我们是兄弟’冯代仁道。 兄弟这两个字究竟有多大的魔力,它能使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同甘共苦,生死与共,亦能使流血不流泪的硬汉,暗洒英雄泪。 镰刀没有为他的母亲挂心,也没有对他的生死挂心,因为他知道,在某些方面,他们属于同一类人,这也许就是他们能成为兄弟的原因。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瓶酒就好了’镰刀笑道。 冯代仁放眼望去,整个巷弄空落落的,昏暗中,除了一只躲在一块破旧理发店门牌下的懒猫,巷口还有一个摆弄卦摊的瞎子。 ‘这时候好像还买不到酒’冯代仁道。 ‘我知道这时候什么地方可以喝到酒,而且一定是好酒’镰刀笑道。 当他们走过卦摊的时候,镰刀忽然驻足,似笑非笑的望着冯代仁道‘你有没有算过命’。 ‘听妈妈说小时候算过’冯代仁道。 ‘既不知明日吉凶,何不卜卦祸福’镰刀笑道。 ‘这玩意儿准吗?’冯代仁道。 ‘不准不要钱’算命的瞎子听到他们的对话,抬头道。 ‘那就请先生赐一卦’镰刀道。 ‘字占,签占,生辰占卜,铜钱演卦,小伙子要怎么测?’瞎子指着摊前的锦缎旗子道。 ‘字占’镰刀道。 ‘请先生赐字’瞎子道。 ‘月,月亮之月’镰刀望着西坠的残月似是有感而发。 ‘欲问何事?’ ‘前途’镰刀道。 ‘月字,从暗,从阴,《书》曰:月之从星,则以风雨。释义为,月入萁则风,入毕则雨。此乃风雨盖顶之象啊’瞎子道。 ‘那就是说,深处绝地,必死无疑了’镰刀道。 ‘也不尽然’瞎子摇头道,‘测字这一行讲究的便是活字活解,触类旁通,断不可将拘泥不化,将字算死’。 ‘愿闻其详’。 ‘小伙子只知道风雨盖顶,则大祸临头,却不知天之所以发生万物,皆由风雨之故,所谓阴极则阳生,此字虽险,其背后却有无限的生机啊’瞎子道。 ‘请先生指点迷津’镰刀道。 ‘月,太阴之精,太阴坠而太阳升,混沌有序而化生,这就要小伙子,相时而动,侍机行事,断不可行事鲁莽,使自己陷入绝地’瞎子道。 ‘需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个月之后,月形似水,这水到方可渠成啊’瞎子笑道。 ‘如果我执意现在动手呢?’镰刀道。 ‘那只希望小伙子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了’瞎子摇头叹道。 ‘明天如果我有幸还活着,定会砸了你的卦摊’镰刀笑道。 ‘那就欢迎阁下光临了’老瞎子道。 果然没错,这地方不仅有酒,而且是好酒,冯代仁从没喝过这样的好酒。 两人站在楼顶,临风畅饮,东方霞光初起,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酒是你藏起来的’冯代仁笑道。 ‘五年前藏的,还有这把刀’镰刀望着手中的龙狙苦笑道,‘现在我倒宁愿从未见过这把刀’。 ‘是一把好刀’冯代仁道。 ‘也是一把凶刀,我并不喜欢它,因为总感觉它太露锋芒,太过张扬’镰刀道。 ‘刀不是越锋利越好吗?’冯代仁憨笑道。 ‘我不知道’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弃了它’ ‘有些东西,只要你一朝拥有,就永远摆脱不掉’镰刀道。 ‘我不懂’冯代仁道。 ‘因为你从没走上这条道’镰刀道。 ‘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冯代仁望着远方仿佛也沾染了镰刀无限的伤感。 ‘通往繁华的路’镰刀苦笑道,‘也是一条不归路’。 晨,小室内,风志成一人独酌。 这十八年他很少饮酒,‘酒是穿肠毒药’这是他的敌人留给他的忠告。 但今日他不仅喝了,而且喝的并不少,那是因为,只有酒才能使他找到昔日的感觉,走出十八年的安逸,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状态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七点,他等来了要等的人。 来人鬓已半白,不知是因为艰辛的岁月还是太多的忧愁。但他的眼睛看上去仿佛还很年轻,看到他的眼睛,你就会发现他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苍老。 他的手上有一道伤痕,刀伤。 ‘你好,风志成’风志成优雅的伸出右手。 ‘田毅忠’田毅忠泛着怪眼,伸出右手在风志成掌心一拍,忽然笑了,‘我们是老朋友了’。 ‘十年前,你是杀手,我是猎物,十年后,你的路边小帐篷,抢了我不少面馆的生意,什么时候,我们成了朋友?’风志成笑道。 ‘我做杀手的时候,跟其他杀手不同,我有自己的原则,我有两类人不杀,一类是忠义之人,因为我敬重这样的人,一类是亲人和朋友,因为我下不了手。十年前,当我的枪从你额头移开,我的心里就认定你是我的朋友’田毅忠道。 ‘喝酒’风志成为他斟满酒杯。 ‘你喝酒?’田毅忠望着他的眼睛,仿佛发现这世上最有趣的事情。 ‘你不喝酒’风志成也望着他的眼睛,好像碰到生平最奇怪的事情。 ‘从十年前离开那条道开始,就不曾举杯’田毅忠举起手中的杯望着杯中的酒叹道。 ‘我也是今天才开戒’风志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看来我们是同一类人’。 田毅忠紧紧握住手中的杯,苦笑道‘现在估计都已经忘了他的味道’。 ‘这些年来我们都在自己骗自己,自以为放下手中的杯,就离开了这条道’风志成笑道,‘却不知道由心生,跟酒没半毛钱关系’。 田毅忠将杯中酒倒入口中。 ‘老味道’田毅忠笑道,‘酒已经喝了,该谈谈镰刀的事情了吧’。 ‘今晚他必定到你那里吃面’风志成道,‘我希望你能帮我将这个东西送给他’。 一把手枪。 ‘做工精密,制式优雅,最重要的是没有杀气’田毅忠拿在手中把玩道,‘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了’。 他是曾经是这座城市最著名的杀手,能被他称赞的枪支当然绝非凡品。 ‘田兄当然知道这把枪出自什么人之手’风志成得意道。 他是爱枪之人,每一个爱枪之人听到有人赞美自己的枪,就好像听到有人称赞自己的孩子一样自豪。 ‘是平大夫’田毅忠仔细观察着枪身的每一个细节,惊叹道,‘而且最难得的是他中期的作品,这世上这样的手枪不会超过三把’。 平大夫并不是一位出名的医生,而是一位爱枪成痴的枪械师,不过他确实做过一段时间的实习医生,不过那也是为了更多地了解人体构造,进而研制出更出色的枪支。他一生一共制造出九把枪,初期三把,工艺尚不成熟,虽称得上万里挑一的好枪,但各有自己的缺点。中期三把,造枪工艺已经成熟,所制之枪,选材,做工,制式每一个细节,无不讲究。后期三把,晚年造枪时,他已经成为一位虔诚的佛教徒,所造之枪,已经没有杀气,没有血腥,只是出于爱好的游戏之作。 在江湖上,有一段时期,每人都以能拥有他一把枪为荣,尤其是他中期的作品。 田毅忠轻轻抚摸着枪柄上手工篆刻的‘风’字,叹道‘你真的不再劝他了?’。 ‘他不听劝的,就像年轻时候的我’风志成笑道,‘但愿他不会重蹈你我的覆辙,走出一条崭新的路’。 ‘你见过他?’田毅忠道。 ‘今天早上他在老胡同出现过’风志成笑道,‘我安排人以算命的形式告诫他,他不理会,而且没有看出丝毫破绽’。 ‘他经历的事情太少了’田毅忠道,‘或许真该让他经历一些事情了’。 ‘如果不出所料,他今晚会去学校,你可以在那里摆摊’风志成笑道。 ‘你可知是什么人陷害他?’ ‘有可能是他平时最亲近的人,但这已经不再重要’风志成举杯叹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躲过孙建邦的追杀’。 下午五点半。 学校大门外。 放学后的校园是最热闹的时候。 在杨柳青面前,在所有师生面前,镰刀将张雨妍拉上了摩托车。 如果生命还剩最后一晚,他将放弃枷锁,不受拘束,做自己所想,爱自己所爱,不再害怕,也不必再想所谓的未来。 一切仿佛在梦中。 车子驶出城中,行过郊区,穿梭在丛林中的小路上。 耳畔风声,路边蛩鸣鸟啼,车子的马达声。张雨妍没有问要去哪里,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左颊紧紧贴着他宽阔的背。 旅游,私奔甚至抢亲,她学富五车,此时搜肠刮肚,却找不到任何词汇形容此时的境遇。 欣喜,兴奋,刺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能彼此感受的对方的心跳。 在张雨妍的记忆里,两个人从未靠的这样近。 穿过一片绿油油的原野,隐约中传来阵阵海涛声,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味道,转过一道道山弯,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大海,一下子填满了天地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论枪 金色的海岸,低翔的海鸟,炫彩的晚霞。 清风迎面,波澜不惊。 这里虽美,却让人总感觉缺少一点什么。这里缺少人烟,这样美的景色没有人烟仿佛褪尽凡尘变成了仙境。 ‘快说说你是怎样找到这里的?’张雨妍挽着镰刀的胳膊兴奋道。 ‘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一个孤独的人总会找到一些有趣的地方’镰刀安静道。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张雨妍的眼睛明亮的像贝壳里闪耀的珍珠。 ‘因为我知道你会喜欢这里’镰刀道。 ‘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这里?’ ‘你今天的问题好像很多’镰刀道。 ‘不是啦,只是感到一些好奇而已嘛’张雨妍坐在沙滩上倒在他的怀中笑道,‘不过这里真的好美’。 ‘美好的事物总是会令人惋惜的’镰刀笑道。 ‘为什么?’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这世上本没有一直美好的事物’镰刀凄然道。 ‘这地方叫什么名字?’张雨妍问。 ‘龙岩湾’ 夕阳将尽,沙滩上少男少女比肩而坐。 ‘你是爱我的’张雨妍倚在镰刀怀里,抬头望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角竟莫名变得湿润。 是喜悦,还是伤悲。 镰刀没有承认,也没有拒绝,他甚至没说什么,只是将怀中的娇躯楼的更紧。 这就足够了。 此时在镰刀心中,生活的真谛不再是恩怨情仇,不再是尔虞我诈,更不再是刀光剑影,而是在夕阳将尽时,与心爱的人比肩坐在沙滩上,听着海涛,吹着风,静静地看一抹晚霞。 ‘天凉了,我送你回去’镰刀起身将外套披在她肩上。 ‘明天’张雨妍道,‘明天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再说吧’镰刀凄然笑道。 他转过头,眼角却落下一滴清泪。 已是入夜。 送回张雨妍,镰刀一个人游荡在街头。 他拉拢着外套,抬头望着街灯,嘴角荡起苦涩的笑意,‘原来这里的夜色这样美,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些’。 ‘这就是所谓的最后的晚餐了’镰刀闯进一间卖面的帐篷。 刚进门,就看到炉边冒着青烟的烟斗,昏黄灯光下那双怪眼,镰刀干笑道‘恭喜恭喜,几天不见,老板换帐篷了,老板娘怎么没来?’。 ‘托你的福’怪老头道,‘上次没被你放了风筝’。 ‘不错,真的不错’镰刀四周打量道,‘比上一间坚固多了,大老板就是大老板,沈寒阳出手就是比我这穷小子阔绰’。 ‘你小子又在动什么坏心思?’老头子道。 ‘天地良心’镰刀拍着胸脯道,‘这次来只为吃面’。 镰刀说着递上身上唯一的五块钱。先交钱,后吃面,并不是这里的规矩,但对镰刀而言,这里的确有这样一条规矩,谁让他是这里的‘老客户’呢。 ‘不来点酒?’老头子道。 ‘我已经没有钱买酒’镰刀尴尬笑道。 ‘你喝,我请’老头道。 ‘为什么要请我喝酒?’ ‘因为再过片刻即使有钱买酒,恐怕也没命喝了’老头笑道。 此时老头子已出手,他的出手并不快,就像久别相逢的朋友寒暄的握手,但出手的方位很奇妙,甚至等到镰刀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到炉子旁边。 一道刀光从身后闪过,落刀之处正是镰刀刚才立足之地。 刀锋落地,伴着火花,片刀断为两节。 一刀之威,出手之老辣,力道之劲猛,就连镰刀也自叹不如。 正当镰刀转身准备看清那张脸,但那人却掩面尖叫着冲了出去,尖锐的嘶叫,这寂静的夜里回荡,入耳既凄然又诡异。 ‘他怎么了?’镰刀愕然道。 ‘估计苦练多年,一刀落空,幼小的心灵承受不了没脸见人了吧’老头子笑道。 他说话的时候,便要弯身去捡地上的半截片刀,正在此时,两道暗淡的刀光迎面而来。 ‘小心’镰刀挥动拳头冲其中一人的面门迎去。 围魏救赵,攻敌之必守,这本是后发制人的绝妙手段,但等镰刀拳到半途才知道,这实在是自己这辈子最笨拙的出手,因为自己拳头在离敌人还有三十公分的时候,敌人的片刀已经划破自己的衣衫。 刀锋触肌,镰刀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刀锋在自己的汗毛间游走。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就在此时,镰刀忽然被撞了一下,然后片刀就划空了。 等到镰刀站稳身子,刚才那把片刀却已到了老头子手中,老头子一刀挥出,没有绚丽的刀光,没有动人心魄的速度,这一刀看上去很随意,更没有技巧可言,另一个攻击的人却不得不回刀自卫。 出手攻击快如闪电,回手自救滴水不漏,那样的情形就像激荡磅礴的瀑布忽然被拦腰决断,又如瓢泼而倾的大雨忽然放晴,这已经是镰刀出道以来看到过的最精彩的出手,但就这样华丽的出手却抵挡不住老头子的轻轻一刀。 一刀过后,帐篷内忽然恢复了平静。 老头子的那一刀没有带走他的生命,刀面拍在那人的面颊上,那一刀拍碎了他半嘴牙齿。 ‘走的这样匆忙,连刀子都不要了’老头子丢下手中的片刀,望着远遁的三人笑道。 ‘好刀’镰刀捡起片刀端详道。 ‘什么眼光,这样的刀也算好刀’老头子嘘声道,‘麻老六子这辈子是打不出什么好刀的,二十年前就教他怎样铸刀,结果毫无进步’ ‘能杀人的刀就是好刀’镰刀带着陶醉的神情挥动片刀,片刀有意无意的落在老头子肩头,‘不知这把刀能不能杀人’。 一个卖面的老头子一定很会用刀,但他玩弄的一定是菜刀,一个将片刀用的如此纯熟的人却在这里安贫乐道摆个面摊,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你不妨试一试’老头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镰刀却愣住了。 他虽没有经历真正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场面,但经常听人提起当人面对死亡会是怎样的反应:有的会求爷爷拜奶奶,然后吓得大小便失禁;有的会将神错乱,索性唱起了小曲;更多的是双眼一闭,来一个不省人事。他从未听说过被人刀架在脖子上还能笑出来的。 一个人珍惜生命,一定是因为享受到生命的美好,那一个人轻视生死,是不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生死? ‘这把刀是能杀人,但拿刀的人却不会杀人’老头子用铁勺轻轻拨开肩上的刀锋笑道。 直到现在镰刀才想到眼前这位老人是怎样击退第一个敌人的,原来铁勺加沸水不但可以煮面还可以退敌。 ‘我要走了’镰刀放下手中的刀道,‘你救过我的命,有机会定会报答’。 ‘你是来干什么的?’ ‘吃饭的’镰刀愕然道。 ‘既然是来吃饭的,饭菜没进肚子,为什么要走?’老人笑道。 听完这句话镰刀又愣住了。 乡野村夫每多奇人逸士,难道眼前这位奇人竟是傻子或是疯子。 ‘晚辈遭人陷害,为人追杀,纵是山珍海味,实难下咽’镰刀叹道。 老人掀开帐篷四处张望道‘现在几点了,月亮都快落了,谁会不睡觉来追杀你,我看你这小子不是饿疯了就是饿傻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记忆,难道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已经忘了,但为何每次赊他的酒钱倒记得分毫不差,这到底是怎样一个老头子?镰刀已经开始打算坐下来好好研究研究这位老头子到底是傻子还是疯子。 今天镰刀的运气的确不错,一向只卖面的面摊上不仅有菜而且有酒。 菜只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小炒,虽然颜色不佳但香味俱全,口感绝不比红灯曼舞中的海参鲍鱼差。 酒只不过是散装在瓷坛中的汾酒,虽然入口清淡但回味无穷,回想起以前眼前这位老人对酒的评论,镰刀不仅暗赞:这才是真正的好酒。 ‘没想到老头子平日小气的要命,请客的时候倒大方的很’镰刀笑道。 ‘今天不同’老头子道。 ‘有何不同?’ ‘请你喝酒,顺便为你践行’老头子举杯长叹。 ‘践行?’镰刀苦笑道,‘可我并没有走的打算’。 ‘你必须走,再不走就永远走不成了’老头子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你这条命?’。 ‘这就要看江湖令上出的什么价了’镰刀举杯笑道,‘这世上不爱钱的人并不多’。 老头子侧着头用惊奇的眼神望着镰刀,良久,忽然又笑了,他的笑容里既流露出欣赏之意又透露出无尽的惋惜。 ‘五十万’老头子道,‘如果是我知道自己的命值两五十万,一定会好好活着’。 ‘如果我的面前坐着一个生命值五十万的人,说不定我会试着用手中的刀割下他的脑袋’镰刀悠悠道。 ‘我不是你’老头子道。 ‘不错,你不是我,我不会算,你却会算’镰刀笑道,‘我很想知道,你是怎样算准那三个人不会找帮手对付我们’。 ‘这并不是算的’ ‘那是什么?’ ‘是经验’老头子笑道,‘他们闯进帐篷的时候我便知道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愿闻其祥’ ‘第一个人用刀软绵无力,力不从心,很显然是经过长途跟踪才赶到这里,所以出手之时漏洞百出,这也是我迎敌得手的原因’老头子道。 ‘那第二个和第三个呢?’镰刀点头道。 ‘你看他们的出手如何?’老头子道。 ‘快,准,狠’镰刀叹道,‘将刀用到这种境界,我不如他们’。 ‘如果他们一个攻击你另一个攻击我,你想会是怎样的结果?’老头子笑道。 ‘攻击你的人会将你逼开,攻击我的人会一击必中’镰刀道。 ‘如果他们以前曾并肩作战,共生共死,你想他们会不会无功而返?’老头子笑问道。 ‘现在看来你不但是老头子,而且是只老狐狸’镰刀道。 ‘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到外面避避风头,我是老狐狸你却不是’老头子道。 ‘可是这并不是我的意思,这世上不止只有狐狸才能避开猎人的眼睛’镰刀道。 ‘那如果这是那个人的意思呢?’老头子道。 桌上除了酒又多了一把枪,镰刀第一眼就看到了枪柄那个篆刻的金黄色‘风’字,这把枪很熟悉,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把枪。 镰刀轻轻地握住这把枪,就好像轻轻握住故人的手。 枪手和手枪的关系是很奇妙的,当枪手用心去和手枪交流的时候,它已经不再是冰冷的金属,不再是冷血的凶器,它仿佛也会充满感情,有了自己的灵魂。 ‘这是一把好枪’灯光下老头子的眼中已有三分醉意。 ‘你已经醉了’镰刀摇头叹道,‘既然醉了如何看出这是一把好枪?’。 ‘这你就不懂了’老头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一脸神秘小声道,‘其实真正的好枪是闻出来的’。 ‘闻出来的?’镰刀指着桌子上一碟花生米笑道,‘刀枪难道还带着花生的味道不成?’。 老头子敲着酒杯笑道‘怎么没有散发花生味的手枪,格洛克17就带着一种花生的味道,它个头小巧,外形简洁,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曲线,但设计精妙,临敌之际既快又准,你说这样的手枪像不像这碟花生米’。 镰刀静静地看着那盘花生米,花生米虽然个头小巧,外形简洁,但在一个酒徒眼中的确是最好的下酒菜,那些穷困的酒鬼,只要一把花生米就能喝上三天三夜。将一代名枪比作花生米,他彻底被老头子这段奇思妙论折服了。 ‘那美国的1911会是什么味道?’镰刀笑问。 老头子闭着眼睛道‘一股红烧肉的味道,又大又肥,闻起来就令人反胃’。 ‘500转轮手枪’ ‘一盆没有煮熟的臭鱼,既腥且臭,作为手枪,完全没有必要设计出那样大的杀伤力,那种枪我只用过一次,结果溅了一身血’老头子道。 ‘那这把枪呢?’灯光下镰刀摆弄着手中的枪笑道。 老头子深深吸一口气,忽然睁开眼睛怪叫道‘奇怪,奇怪’ 他忽然出手夺过镰刀手中的枪,用力闻了几下喃喃道‘我竟然闻不出这把枪是什么味道的,难道我的鼻子出问题了?’。 ‘你的鼻子真出问题了,连我都闻得出这把枪充满着花香味’镰刀举杯笑道。 ‘花香味?’老头子闭着眼睛摇头道,‘不对,不对,近几年各大军火制造商推出了很多纪念手枪和各种各样的女式手枪,这些枪难免带着些脂粉味花香气,但这把枪却不同’。 镰刀看到他闭着眼睛陶醉的样子没有打断他的话。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老头子忽然睁开眼睛叫道。 他的眼睛了流露着喜悦的光芒,就像天际最亮的星。镰刀眯着眼看着他,他在这里吃了三年面,从未见过老头子这样兴奋过。 镰刀爱枪但不是枪手,他当然不明白枪对一个枪手而言意味着什么,也永远不会知道一个枪手对枪的感情。 老头子痴痴地望着桌子上的枪,笑道‘它的味道就像二月的风’。 ‘风是没有味道的’镰刀举杯笑道,‘这个老头子真是醉了’。 老头子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嘲弄,继续道‘二月的风是没有味道的,所以有时你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自然对它没有警惕之心,二月的风是温暖的,即使你感受到它的存在,也不会躲避它,二月的风是有感情的,它可以吹绿树叶,唤起蛩鸣,带给世界生机,所以你不但不会逃避它还会去亲近它。很多人喜欢枪,是因为它的冷酷,它的血腥,但这把枪给人的感觉却是生机,是希望’。 ‘枪,因战而生,自然嗜血为佳,一把没有杀气的枪如何称为好枪’镰刀道。 ‘杀气在人不在枪’老头子悠悠道。 ‘听说每一个杀手都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枪’镰刀道。 ‘真正的杀手从不会用一把枪杀死两个人’老头子叹道,‘杀手是不能够有感情的,对枪也一样,在他杀人的时候,枪作为一种工具而存在,在他杀完人之后,枪作为一把废物被遗弃。在杀手的世界里有一种信念,无论是刀还是枪,他们总是认为沾过血的东西,总是不祥的’。 ‘所以先生一生一定用过十三把枪’镰刀笑道。 ‘你已经猜到我是谁?’老人道。 ‘二爷’镰刀道。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老头子道。 ‘我并不感到奇怪’镰刀笑道,‘听老人们讲二爷因杀孽太重遭天谴而患绝症暴毙,但我一直认为像先生这样的人,并不会这样容易就死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杀手难道就不会患病而死’田毅忠笑道。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线索’镰刀举杯道。 ‘还有什么线索?’ ‘大哥生前重情重义,很多年以前他曾在西山买下一块清朝官宦的旧祠堂,经修葺后,一间用于供奉亲族,一间专用于供奉那些生前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纵是那些不足以立牌供奉的小辈,也得以将名字刻在忠义碑上追忆,但我从未在那里见过先生的名字。’镰刀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