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头小子》 正文 第一部中原天蓝。第一章:魔术巧巧杂技奇奇 1 魔术巧巧 杂技奇奇 “变,变,变了,世界在变,生活在变,一切都在变,魔术也在变。”孩子脆生生的嗓音。“魔术是假的,手艺是真的; 外行的看热闹,内行的看门道。各位看啊,这魔术有热闹c有门道,看魔术啦。” 在河北省塞北市中都县城外的这块平坦的草地上,正在举办每年一度的旅游节庆典。站在草地中央放眼看出去,北边是一道低矮的山丘,南面有一条泛着银光的小河,东方不远处,能见到许多高高低低的建筑物,那里是住宅区。草地上散落着蒙古包和各类帐篷,大彩门的正中写着“中都草原渡假村”几个大字,两边挂着红红的对联。庆典大会结束以后,来自各地的游客们观赏着各类节目。 西头围了一大圈人,圈里面有个30多岁的男人和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女人,当中一个10岁多的小男孩敲着一面铜锣,一只小猴子守着道具箱子。那孩子发出清脆的童音,“各位爷爷奶奶c大叔c阿姨你们好,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爹,那边是我妈。我们一家3口,还有这位小姐”观众们听他叫猴子“小姐”,发出一阵儿笑声。孩子继续诉说:“我们给大家献丑了,各位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您要问我们是哪儿的人?我们是全国杂技之乡的。您又问,这杂技之乡是什么地方?有学问的老少爷儿们都知道,那就是河北吴桥。您听说过吧:‘世界杂技在中国,中国杂技在吴桥。’我们吴桥人,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吴桥耍杂技,人人有一手。” 男人和女人为观众们表演了几个魔术后,孩子筛了一阵锣接着念叨:“各位,我爹的脑袋真叫硬,国际上他是没有名儿,在我们老家,人家送他一个外号,叫他‘铜瓢’。”他摸摸父亲的脑袋。“就是说,他这颗大秃瓢哇,不是肉长的,是铜做的。各位不知道,我娘还有绝活儿呢,她的铁板桥全国有名,桥上站一个人,人上再站一匹马” 男人对孩子一瞪眼,埋怨一句:“我看你是叫化子谈嫁妆——尽说大话,人身上能站马?” “我说的是这么大一个纸糊的马。”孩子用手比划着篮球那么大。“你们知道她的外号不知道,我告诉你们,她的外号叫” “你娘的外号也告人?”男人又瞪起大而圆的双眼。 “我悄悄告给你们 ,她叫铁梁子。”孩子背过父亲告诉观众们。 女人练了一段铁板桥功夫,她肚子朝上,身体折成弯弯的桥,男人把一根两米多高c茶杯粗细的竹竿立在她的小肚子中央,孩子抓住竹竿攀上去,在竿上玩起了花样。一般玩杂技的竹竿立在人的肩膀头,下面的人通过双脚的移动来掌握平衡,另外,肩膀头能够负重。母子二人表演的这段杂技叫人觉得新奇,本来,人的肚子软,在搭成桥的肚子上面放竹竿,竹竿上还要攀人,重量不容易承受。下面的人身体做成了桥,不能移位找平衡:攀在竹竿上做动作的人,只有自己掌握平衡,难度可不小。围观的人们对二人的精彩表演热烈地鼓着掌。 “明科,那边挺热闹,过去看看。” “罗兰姐,你跟在我后面,别挤着你了。” “没事儿,我没那么娇气。” 明科和罗兰挤进人圈里,这时候,男人在给大家表演硬气功,他在自己的脑瓜上接连摔碎了三块砖,又打断了一根木棒,好像他那颗脑袋不是肉长的,一位观众评点着:“怪不得叫‘铜瓢’呢,真够结实的。” 小男孩又筛了一通锣,然后对大家吐出一串话:“我爹我娘都练了,这回该我了。那位说,你是干什么的,有什么本事?各位,我叫毛头,我的本事可大着呢,我上能破天,下能通地,要问我会什么?我会吹!我吹死两只羊,吹胀了一头牛,吹得火车倒退30里。您说说我的嘴头子功夫怎么样?” 大家被这孩子逗笑了,男人对孩子怒喝一声:“你是厕所里玩喇叭——臭吹,你一点儿本事也没有。” 孩子朝男人一翻眼,开口高言:“谁说的?我今天就给大家露一手,还是用我的嘴皮子,我给大家吹起来。” 孩子开始表演口技,先学鸟儿叫,布谷鸟c黄莺c百灵c画眉“嘀丢”了一阵儿,燕子c喜鹊“喳喳”了几声;接着,麻雀和乌鸦聒噪了一番,公鸡伸长脖子高声啼,老鹅与小鸭下了水,母鸡下过蛋后向主人报功,一群小鸡在母鸡的带领下“叽叽啾啾”满地乱跑。 外号“铜瓢”的男人名叫岳沧海,“铁梁子”名叫梁英,毛头是他们的独生子。这一男一女早先是师兄妹,后来成了夫妻。他俩十几岁时就进了广东省香茅市杂技团,4年前,岳沧海因为给团里的一位女演员打报不平,得罪了上司,一家人离开了杂技团,出外单干。 那年,杂技团新调来了一位副团长,叫白占庭,这姓白的仗着自己父亲的那点儿权势,弄到了这个职位,他本人是个稻草人,一点儿本事也没有。团里有一女演员叫梅丽达,人长得不错,被他看上了,软磨硬泡总缠着人家女孩子。小梅20岁刚出头,白占庭有老婆,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小梅当然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可是,又不敢得罪他,那些日子,小梅整天闷闷的。毛头妈平时爱说爱笑,和小梅处得不错,她发现丽达有变化,三问两问,梅丽达便把自己遇到的烦心事对梁英讲了,毛头妈把这件事转告了丈夫。岳沧海是个火暴性子,找到白占庭门上当面质问,这下,他得罪了这位公子哥。白占庭在团长那儿告状说,岳沧海毁坏自己的名誉。团长只听姓白的一面之词,训斥了毛头爸爸几句。铜瓢不光脑袋硬,性子也硬,脸红脖子粗地和团长争辩。之后,沧海向团里的纪检书记反映白占庭的所作所为,纪检书记是个和事佬,不管事,沧海又向上一级领导反映。正在这时候,团长生病住了院,白占庭代了团长职务。姓白的常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好不容易拿到了大权,他要好好使用,他对岳c梁二人大会批c小会骂,挑毛病c扣工资。毛头爹不吃他那一套,继续向上级反映情况,上级部门来人落实问题,分别找当事人谈话。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梅丽达出卖了沧海,她对上级来人说,白团长挺好,没对自己做什么。她这么一讲,倒成了岳沧海造谣诬告了。白占庭虽然工作能力不足,但社交经验挺丰富,上级部门来了人,他陪着又吃又喝,有父亲的这一层关系,上面来的人挺给他面子,他为自己洗涮一番,再加上梅丽达的证词,上级来人最后下结论是岳沧海无理取闹。 梁英找到小梅,问她为什么不说真话。丽达表白,她受不了威吓。起先,白占庭要她听他的话,许诺给她这样那样的好处,如果不听他的话,就要她好看,让她倒霉。后来,几个社会上的混混又威胁她说,如果不听话,不但给她苦头吃,还要敲断岳沧海一条腿。她不想害得岳大断了腿,因此,她只能向姓白的低头。 沧海知道了真相,气更大了,他找到白占庭,指着他的鼻子怒火喷发,“有种的直接找我来。” 白占庭冷笑着恶言恶吐,“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砸你个破铜烂铁!” 第二天,团里管后勤的让他把另一单位借去的电子琴取回来,回团的路上,一辆轿车擦着他的自行车走过去,那车在他前头停下,下来4个人,说他的自行车擦伤了汽车,要他掏8000块钱修理费,他和4人争吵,接着就动手打起来。4个家伙显然早有预谋,从车子后备箱里取出4条木棒向他抡上来,路人们害怕地惊呼着。面对木棒,沧海不躲不闪,把脑袋向前一挺,生生把对方的棒子顶飞了。4人虽然手上有家伙,可是面对一颗铁脑袋毫无办法,便抡起棒子把电子琴给砸了。沧海急了,从一人手里夺下棒子,把他们打得四下里奔逃,其中一个人被他打破了肩头。不知道谁报了110,他被拘了半个月,还被罚款5000块钱。出来后,白占庭喊他到团长办公室,要他赔偿4000块,那琴当初花4000块钱买来的。沧海生气了,那琴用了5年多,还值原价吗?沧海猜想,那4个无赖大概是受了姓白的指使,自己被他们围打,砸坏了电子琴,打人的人没事,自己被关了半个多月,罚款5000块;现在,姓白的还要诈他4000块钱。他心里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一巴掌拍下去,办公桌上的办公用品跳起老高。白占庭猛地往起一站,同一时刻,岳沧海脑袋往前一冲,两人的脑袋碰在一起。白占庭从小娇生惯养,他的软脑壳怎么禁得住“铜瓢”一撞?脑袋一晕,倒在地上。沧海看到自己闯下大祸,心里没了主意,拔起脚就往家跑,把事儿对妻子一讲。梁英拿出主意,“好汉不吃眼前亏,咱先避避吧。”两人匆匆收拾了一下,拉起毛头出了门,从此以后,一家人开始了卖艺流浪。 一年后,他们走到湖北,梁英从一家小饭馆的老板手里买到一只小猴。梁英看到小猴的第一眼,觉得它好面熟,好像它是自己的儿子似的,她想起来了,毛头刚出世的时候就用这样的眼神瞅着她。这是只雌猴,沧海给它取名叫“小姐”,两口子天天训练小姐,把它培养成了能听懂人话的演出型动物。7岁多的毛头有了玩耍的伙伴儿,晚上,没有小猴在身边,他会睡不着。沧海和梁英发现这只小猴儿特别有灵气,学东西快,尤其善于理解毛头的指令。 他们哪里知道这只猴子来历不一般——它是湖北某大学动物研究中心的研究成果。当初,研究中心的科研人员对224只猴子的卵细胞进行转基因处理,挑选了40个转基因卵细 胞,使用人工授精技术,把这些受精卵分别植入20只母猴的子宫中,5只怀了孕,3只母猴生下3只小猴,只有1只活了下来。科研人员给这只转基因猴子起名叫灵灵,他们观察着灵灵的成长状态,详细记录下来。正准备起草论文,对外公布这一研究成果,没想到研究中心会被小偷光顾,小偷找不到钱,很不甘心,便将灵灵提走了。小偷不知道灵灵的价值,当天晚上,他走进一家饭馆,用灵灵换了一顿饭和三瓶酒。 “吹”了一阵儿,毛头再筛一通锣,止住锣音后,他描述一通:“我只会吹,不如我妈有真本事。您要问她有什么真招儿,我告诉您,她那手柳叶飞刀可真叫俊。我说俊,您可能不相信,那您就睁大眼看她的绝活儿吧。” 毛头让父亲蹲成骑马势,将一段15厘米高的木块放在沧海的头顶上。梁英走出离丈夫约摸30步远,从皮囊里取出一柄巴掌长的刀子,那刀子两刃薄薄,刀头尖尖,刀柄后有红的和绿的两块短绸子, 沧海一脸害怕的神色,几次取下头顶的木块,毛头对他快言快语:“别动。” 沧海右手拍一下自己的光脑袋,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儿子,我怕啊,万一你妈一失手打瞎我的眼,下半辈子你就得当我的拐棍了。” “您放心吧,我妈不会失手的。”毛头语气强硬。 沧海闭了双眼,梁英拿着柳叶刀,叉开两只脚,毛头向小猴儿打了一个口哨;小姐用两只小爪子举起发令枪,枪口朝天,人们只听“啪”一声响,一股白烟腾起来。枪响的同时,梁英右手腕猛地一抖,柳叶刀准确地扎在木块上,木块与刀子一齐飞了出去。 外行人光会看热闹,练暗器的武术行家才懂得这种功夫的门道,因为刀子是用阴手使摔劲打出的,走的是抛物线,命中目标难度很大。梁英的这一手是跟杂技团的王师傅学来的,王师傅不仅会杂技,还会武术,他自创了一套武术杂技,在台上表演,效果很好。可惜他未及成名身先伤,那年,他排练一个高难度的杂技节目,从挺高的地方摔下来,下肢瘫了,他上不了台,只好当教练。梁英在王师傅的指导下,苦学苦练十年整,终于练成了这手飞刀绝技。 这时候,观众们眼瞧着沧海身子朝前一扑,昏倒在地上。梁英几个箭步奔过去,把丈夫扯起来,一边拍打着他的脸颊,一边小声骂着:“胆小鬼。”她扭过头,大声吩咐毛头:“快拿水来。” 毛头利索地递上一只水壶,梁英往手掌心倒些凉水,朝丈夫脸上拍拍,看看还不醒,她语中带恼:“拿酒来。” 毛头从旅行包里翻找出一只小酒瓶,拔开塞子往嘴里倒了一口,“咕嘟”一咽,呛得他大声咳嗽起来。嘴里嚷着:“真辣,真辣。”他吐着舌头吹着气,把酒瓶递给母亲。梁英往手心上倒些酒,将食指垂向下,瞄准丈夫的嘴巴;酒水顺着食指滴在沧海的嘴唇上,他的两眼不睁开,两片嘴唇却巴咂着。观众们哄笑起来,梁英用左手拍一下自己的小腹,对众人讲解:“我们这口子的毛病我知道,酒是他的命,他的魂只有酒能勾回来。”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岳沧海睁开眼睛猛地伸手去抢酒瓶,并叫喊起来:“好香啊,好香。” 梁英闪开他的手,高举着酒瓶表明态度:“先表演,后喝酒。”沧海无奈地拍一下脑袋,再次蹲好了马步。梁英扳着他的身子发令:“转过身来。” 这次的木块比刚才的小三分之一,沧海面对妻子,用一只手把眼睛遮起来。梁英左腿向左平抬,身子向右倾侧,一个‘鸳鸯卧波式’,发令枪响了,柳叶刀像闪电一样飞出去,把沧海头顶上的木块打下来。 岳沧海抖抖脖子,然后摸摸脑袋各处,再看看手掌上有血没有,同时夸张地嚷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毛头说了一通卖艺常用语,小猴儿托着盆子顺着人圈内侧走了一趟,收些钱之后,毛头把第3块木头放在父亲的头顶上。这木块只有上一个的一半大,毛头把沧海的手拨下来,粗粗来一句:“别捂眼,蹲好了。” 沧海嗓音颤颤,“我害怕呀。” 发令枪再一次响起,岳沧海猛地抱着脑袋大叫大嚷:“哎呀,可了不得了,疼死我了。” 毛头边跑边说:“怎么啦,怎么啦?” 观众们看到,沧海捂着额头的右手的指缝间渗出红色的液体来,几个女人发出“哎呀”的叫声。毛头拨开父亲的手,果然见到额头上有血,他掏出一块卫生纸擦掉血迹,却没有发现伤口。梁英对大家亮出手掌中的刀子,张嘴亮话:“我还没发呢。” 毛头让爸爸重新摆好架式,梁英这次来了个新花样儿,她背对目标,头向后向下,腰弯成桥,把手腕一抖;飞刀击中了小木块,引来众人一片喝彩声。 这次,毛头在父亲脑瓜顶上放一颗核桃。岳沧海端好了马步架式,他气壮如牛,不再捂眼闭眼。小猴子打响了发令枪之后,梁英连打几个二踢脚c旋风脚,落地的时候甩出刀子,准确地击落了核桃。 围观的人们齐声喊着好,杂技一家人向众人鞠躬行了礼,毛头带领端着铁盆的小猴子在场内转着,人们纷纷向盆里扔钞票。 罗兰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对明科咕哝一句:“那男孩儿叫毛头,姓毛,叫头,多土的名字。” 罗兰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高,仍然被毛头听到了,他朝这位30多岁的女士狠狠瞪了一眼,心里发话:你虽然长得挺漂亮,可是,你说话不中听。 明科对罗兰回复一声:“我估计,这是他的小名。”。 毛头看看明科,心里面赞叹开了:这人浓眉大眼,很有精气神,还挺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 明科猜得不错,毛头是他的小名,他的大名叫岳慕桥,这名是杂技团的管账先生席德文给起的。 当初,梁英怀着大肚子,按预产期还有一个星期,这天,不知为什么,梁英非要沧海陪着她到海边走走,沧海与她坐车到了方天桥,在桥头下了车,步行到海边。 方天桥通往樱桃岛,10年前,台湾商人朱方天老先生在岛上办了一家合资企业,并且捐资修建了这座桥。后来,朱老先生去世,两个儿子分别继承了他的产业,从这儿撤了资,工厂搬走,只剩下这座以老先生的名字命名的桥。 那时正是黄昏时分,一轮似血残阳挂在西边的地平线上,海边清静无人,梁英脱掉鞋子走在沙滩上,海浪摩挲着她的脚面,她低头掬起一捧海水泼在脸上。沧海急煎煎,“姑奶奶,你别弯腰好不好,摔进水里怎么办?” 梁英直心快嘴,“我正想下海洗个澡呢,待几天干干净净进医院。” 梁英说完就做,她脱掉衣服扔给沧海,只剩下裤头和乳罩。沧海以为她随便说说,没想到梁英一步步向海里走去。沧海不敢怠慢,立即脱去鞋袜c裤子,把两只裤脚打个结,将梁英的衣服和自己的鞋袜装进裤腿里,用裤带扎紧了裤口,把裤子挎在自己脖子上,冲进海里。海水已到了梁英的小腹部,她慢慢向后仰着。 沧海赶忙上前扶在她腰上,粗声叫着:“你想干啥?” 梁英抓着丈夫的手将身子漂在海面上,她语音悠悠:“我想舒服舒服。” 沧海挺无奈,叮嘱一声:“小心啊。” 海水把梁英托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像处于失重状态,她长长呼了口气,自言自语:“真叫舒坦,比席梦思强百倍。” 看到妻子挺舒服,沧海不再说什么,由着她平躺在海面上,他把一只手垫在梁英后腰上。梁英仰望着辽阔的天空,默默地听着海浪的均匀呼吸和海鸥的一声声鸣叫,她觉得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美好。太阳已经沉进了海里,沧海催着梁英回去,梁英语气轻柔:“再待一会儿,难得这么舒坦。” 谁知她这么一放松,产道扩张,孩子悄悄钻了出来,沧海看到了小脑袋,他急不择言:“啊呀,孩子跑出来了。” 梁英以为丈夫跟她开玩笑,听人家讲,分娩的时候,产妇会疼得死去活来,这会儿自己没有一点儿痛感;再说,还有8天才到产期呢,她边洗边说:“开什么玩笑?” 沧海瞪起环眼,“谁跟你开玩笑,你不觉得疼?” 梁英朝下一伸手,摸到了孩子,她一下惊慌起来,说话的音调也变了,“真的出来了。” “可不是真的,谁还骗你?”沧海语含埋怨,双手把梁英抱起来。 梁英身子离了水面,才感觉到了疼痛,她语调失常:“快放下,快放下,好疼。” 沧海只好将妻子放进海水里,毛头的大半个身子已经出来了,沧海不敢再动,一只手托着梁英,另一只手托着孩子,他语带慌乱:“我的手不够用呀。” 这时候,沧海恨不得生出3只手来。梁英两手拍着海水,开口发话:“你别管我,快去抓孩子。” 沧海把垫在梁英腰下的手一撤,梁英身子朝下一沉,沧海语气生硬:“不行,孩子要呛水。” 梁英表明看法:“不怕,他呛不着。” 手忙脚乱的工夫,孩子已经入了水,小家伙不哭不闹,活动着四肢在水里游了起来。沧海扎撒着两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梁英划着水翻过身站起来,一把抄过毛头,抓起脐带打了两个死结,然后用牙齿把脐带咬断,摘下乳罩,把脐带头缠在了孩子的腰上。 沧海将孩子从妻子手里接过来,把他重新放回海水里面。婴儿划动着手臂向方天桥方向游去,沧海伸手出去把他揽了回来。 “哎,小家伙挺会游水。”沧海边笑边说。 梁英看着小生命优美的泳姿,乐得嘴也合不上,她语音甜甜:“让他玩吧。” 沧海松开手臂,孩子一扭头,仍然向方天桥游过去。二人不敢大意,跟在他后面。小家伙游了将近5米,沧海怕孩子累着,把他搂在臂弯里。 天已经黑了,方天桥上的大灯照了下来,水面上闪着一片亮光。沧海一字一板:“今天好险啊。” “你不是发愁接生费嘛,这下给你省了。”梁英语中带喜。“这孩子真懂事,不让他爸爸花钱,不让他妈妈受疼。” 俩人回到家,团里的女人们听说梁英在海里分娩,纷纷来探望。梁英好像已经出了月子似的,招待着来客,谈笑风生地说着在海里生产是如何舒服。她建议女人们一定到海里去生孩子,不会有疼痛,还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在出生的第一时刻便获得大自然的抚摸。 喝满月酒时,沧海请席德文给孩子起个名。老席眨着眼正琢磨着呢,退了休的老团长来看孩子,小家伙冲他一笑,老团长点孩子一下,连说带笑:“这个小毛头,真可爱。” 席德文眉头一展,扔一句:“这名儿多现成,就叫毛头了。” 其实,老团长看到孩子眼睫毛挺长,脑袋上长着细细的头发,脸上还有一层白色的绒毛,就说了这句话。老席发懒,沧海也不认真,便给孩子领了这个小名。 要上户口了,沧海又找席德文,让他给孩子想一个学名,老席说了几个,梁英都觉得不好。沧海留老席吃饭,两口子说起这孩子当时如何急着出生,怎样在海里游泳。席德文听他们说,孩子总爱朝方天桥方向游,他直抒己见:“这孩子思思慕慕要上桥,我看他对桥有兴趣,就叫慕桥吧。” 梁英连声赞叹:“这名好,这名好。” 沧海来一句带甜味儿话:“还是您水平高。” 沧海平时很少夸赞人,席德文听到夸奖,心里一高兴,发挥一番:“你俩是河北沧州吴桥人,这孩子想家乡啊。巧了,方天桥,一个方口加上一个天字,正是一吴字。” 梁英直言畅吐:“慕桥,喜欢吴桥。老子是沧州,儿子是吴桥,沧州管着吴桥。” 看完了杂技表演, 明科驾起北京吉普,往塞北市开去。车上,罗兰和明科聊起来:“小明,你喜欢拜师,这个爱好不错,我知道,除了曹老师以外,你拜了将近20个师傅,你说说,你为什么有这种爱好?” “我记得17岁那年,我妈带我去听曹老师的课,一堂课下来,我只把曹老师的一句话牢牢记住了,她这样讲:‘一个人要想做成一番大事业,就要学本事,学本事最快是跟着名师学。’以后,我就去努力地实践这句话,各种各样有用的本事我都想学,我不盲目,按照曹老师讲的,我要找名师学。”明科追述一番。“比如弹钢琴,我找那个全市最好的钢琴老师;拿学车来说,一般人只是报一个驾校,我不是这样,我要在各个驾校里打听,找到那个水平最高的教练,跟着他学。” “你拜的这些师傅里面,哪个最好?”罗兰问。 “当然是曹老师了。”明科斩钉截铁。“世间的学问,最应该学的是人生道理。学会了怎样做人c怎样做事,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是根本。” “曹老师夸你,说你是正源中心培养出的最优秀的人才。”罗兰字斟句酌。 “曹老师对我们讲过,在北京那边,你是她最好的学生。”明科回馈一句。 曹老师刚刚半百的年纪,她出生在教师家庭,从小就聪明好学,先后获得了心理学与教育学两个博士学位。按她的说法,她从学校里学到的只是知识,而从社会中的名师那里学到的是真学问。她常说一句话:“学学问要学世间最好的,找老师要找最高量级的。”她的老师宫常,是湖北省水杉市的政协副主席,那是一位传统文化研究的大师级人物,通晓儒家c道家与佛家理论。她的另一个老师是一位隐居在小山村里的高人,100多岁了。曹老师精力过人,她干着两份职业,一份是公职,她在北京诚实学院的教育系教心理学和教育学;一份是私职,她在自己的家乡塞北市创办了一家教育机构,名为“正源教育中心”。另外,每个星期四的晚上,她还在北京市海淀区的一家酒吧讲课。每个星期里,她穿梭于北京市与塞北市两地,星期一到北京,周末回塞北。虽然很辛苦,她却乐此不疲。 罗兰与明科一样,也是曹老师的学生,与明科不同的是,罗兰参加曹老师在海淀区酒吧举办的学习活动,并且抽时间旁听曹老师在大学里所讲的课程。这次,罗兰休年假,她开着自己的车来正源教育中心参加培训,活动结束以后,曹老师让明科陪着罗兰去旅游。于是,明科驾起罗兰的车子,他俩先游了云泉寺c水母宫等名胜,然后出塞北市北上,经过一道高高的坝子进入草原牧区,二人参观了苏蒙烈士纪念碑;接下来,他们从中都县城西边穿过去,来到中都草原渡假村。 晚上,罗兰仍旧住在正源教育中心,第二天,明科一大早便从家里赶到正源,二人吃过早点后,驾车奔向萝川县。这县有几处名胜古迹:南安寺塔,唐代修建,保存还算完好。车子开进萝川县城,这里正举办一年一度的剪纸节大会,体育场作为大会会场,那里人山人海,非常热闹。会场四周搭起了许多布棚子,里面悬挂着剪纸作品,柜台里c货架上摆放着精美的剪纸册子。一些剪纸工艺师操刀握剪,向人们演示着剪纸制作。罗兰买了两幅作品,一幅是《百猴图》,一幅是《老鼠娶亲图》。罗兰的父亲属猴,《百猴图》,她准备送给父亲。《老鼠娶亲图》,她给丈夫乔志东留着。 罗兰与丈夫在同一个城市干着同一种职业,乔志东是公安部禁毒局的一名禁毒警察,罗兰则是北京市丰台区刑警大队的一名警员。两年前,乔志东去执行一次秘密的行动任务,失踪在金三角地区。丈夫没了影儿,罗兰心里着急,陷在苦恼里出不来。曹老师把她接进正源教育中心,与她长谈,在曹老师的指导下,罗兰终于走出了苦恼困境。 中饭,他俩吃了萝川本地风味,号称“八大碗”,全是蒸菜。饭后,二人到距县城20公里的飞狐峪线天游玩,然后奔往阪泉县。阪泉县的三祖堂里,供奉着中华民族3位最早的祖先——黄帝c炎帝和蚩尤。湛蓝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几只百灵鸟从三祖堂前飞了过去。导游小姐娓娓而谈:“想看一百年的中国到上海,想看一千年的中国到北京,想看两千年的中国到西安,想看五千年的中国到阪泉。” 游过阪泉县,二人来到鸡鸣驿。鸡鸣驿的城墙保存完好,只是城门损坏严重,当年乾隆皇帝穿着便服来这儿游玩,一眼看中了这里的一位美人儿,留下了一段风流皇帝的风流佳话。 离开鸡鸣驿,二人走进清远县城,明科与罗兰告别,明科登上开往塞北市的火车,罗兰驾起车子回了北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大度豁豁 正气昂昂 (说明:因漏了第二章,今天补上。明天会顺延到第四章。)2 大度豁豁 正气昂昂 岳沧海一家由河北走到山西,这一天,他们进了杏花市,在“红光旅社”住下。 “红光旅社”的老板娘名叫叶露莎,叶的丈夫在一家生产资料公司上班,自从开了旅馆后,两口子把旅馆当成了家,吃住都在小旅馆里,这样倒也方便,随时能接待旅客。叶露莎生了一女孩儿,名叫米兰,正读着小学二年级。小兰学习不怎么样,整天琢磨着怎么玩。旅馆里进进出出的总是大人,很少有孩子,毛头住进来,她有了玩耍的伴儿。毛头爱说爱笑爱热闹,是个“见面熟”,头一天就跟小兰热络上了;小兰匆匆做完作业,胡乱收拾了,就来找毛头玩,她尤其喜欢小猴子,拿着糖果c饼干逗它。小猴与小兰结上了友好关系,但它挺势利,小兰手里有吃的,它就围着她转,没拿吃的,它便摆起酸架子,眼皮都不抬。小兰倒也大方,拿出一些小食品,除了给小猴,还请毛头吃。毛头从小严格执行母亲的训示,不吃别人给的东西——除非经父母同意;但小猴吃小兰的食物,他并不制止。 小兰的学校下午4点半放学,学校离旅社有不远也不近的一段路,要横穿两个路口,每天,不是妈妈就是奶奶去接她。这天,眼看到了接小兰的时间,小兰奶奶进超市买东西,小兰妈请了修理工疏通下水道,脱不开身。老板娘找到梁英,委托她接一下孩子,毛头正在房间里写毛笔字;老板娘告诉梁英,学校在哪条街,怎么走。这时候,毛头屁股底下发痒,坐不住了,他张嘴讲:“妈,我跟你去,我也看看小兰的学校。” 母子二人来到学校门口,小兰和同学们排着队出来了,毛头现出一脸羡慕,嘴儿一滑:“妈,我也要进学校。” 梁英展露观点:“咱们现在连个固定的家都没有,怎么上学?再说了,咱耍把式的不用学别的,把功夫学好,再把字典背住,也就够了。” “那我这辈子就耍把式了?”毛头仰起下巴问一句。 “你还想干啥?”梁英拍一下小肚子,语含刚力。“咱们吴桥人祖祖辈辈就靠这个吃饭。” 毛头今年10岁了,他跟着父母亲在全国各地游走卖艺已经整整4年,这些年,梁英负责儿子的教育,她不教别的,拿一本字典让毛头背,认了字,再去组词。她认为,作为一个杂技人,会认字就行了,其它的学问没多大用处。除了背字典,梁英还教毛头写毛笔字,而且要他双手同时写字,耍把式的场子上,这是一个特别节目。 出了校门,学生队伍渐渐走散了,小兰和一个女同学搭伴儿走。毛头悄悄地跟在小兰的背后,紧赶了几步,一把捂住她的双眼。 “谁呀,谁呀?”小兰语调慌急。 “我呀。”毛头放开手。 “毛哥哥。”小兰高兴地抓住毛头的一只手,再一抬头,见到梁英,“阿姨,你也来接我。”小兰为梁英和毛头介绍了自己的同学:“她叫安琪尔,我俩一路。” 毛头向小兰身旁的小女孩点点头,3个孩子一路走着。毛头一会儿玩个小魔术,一会儿发个动物拟声,两个小女孩好开心。 回到家,小兰对妈妈提议:“明天,还让毛哥哥接我。” 叶露莎当然愿意毛头去接小兰了,但她嘴上却要客套一下,她当着梁英和毛头的面,回女儿一句:“人家还要耍把戏挣钱呢。” 小兰拉着毛头的手摇晃着,“毛哥哥,明天你接我,明天你接我。” 梁英笑着对小兰放话:“好,明天就让他接你去。”她扭脸对老板娘申言,“我们上午出去撂摊儿,下午没事,就让毛头接小兰吧。” 叶露莎心里挺高兴,对梁英客气一句:“你们别下饭馆了,吃着不舒坦,还挺贵。跟我们一块儿吃吧。” “好,好。”小兰拍着手叫起来。 老板娘的话正称了梁英的心,她直言直语:“好吧,咱们就一块儿吃大锅饭。你忙你的去,晚饭我来做。” 梁英悄悄塞给了毛头几张钞票,低声吩咐他上街买些肉和菜来。 晚饭时,两家人坐在一张桌上,又吃又喝,又说又笑,小兰的胃口大开,不用妈妈劝她吃这个吃那个。小兰爱吃梁英炒的鸡蛋,叶露莎向梁英请教,怎么炒才好吃。梁英告诉她:在蛋液里放一些白糖,炒出的鸡蛋饼既膨松又柔软。 饭后,小兰妈拿出茶叶,让小兰爸陪着毛头一家人喝茶聊天。梁英一把抢过茶壶去沏茶,接着,把用过的餐具洗了。梁英从小受过训练,不但杂技练得好c魔术变得好,做家务活儿也很利索。叶露莎看着梁英就像变魔术似的,把一摞脏盘碗洗干净后送进厨柜。老板娘好得意:有人接孩子,有人做饭洗锅,还不用自己买菜。 “快歇会儿吧。”锅洗完了,小兰妈拉着梁英坐下,俩人聊起闲天,叶露莎美言奉承着,“看你多好福气,这么大儿子,个头跟我差不多了,有14岁吧?” “哪有那么大?”梁英畅快直言。“别看他个子大,才10岁半。” “哎哟,长这么快呀。”叶露莎语气夸张。“我看哪,这孩子能超了他爸爸。” “别长太高,有他爹的个儿就行了,再高了,鞋都不好买。” “这孩子跟了你俩的优点,个头跟了他爸爸,模样儿跟了你。” “他呀,取了我俩的优点,也取了缺点。”梁英言词恳切。“嘴皮子跟了我,嘴上厉害,不饶人;火暴脾气跟了他爹,一点就着,一着就跳。” 毛头连接了小兰两天,路上,小兰对毛头讲着学校里的事情:这个老师这个习惯,那个老师那样做法,同学们之间拉小帮c结小伙。安琪尔家里多有钱,上学有车送,有时候放学车还来接,零食都是高级的,红红绿绿的包装,自己别说吃了,见都没见过,好多还是外国货;用的文具好贵哟,一个书包上百块,身上的衣服c脚上的鞋子都是名牌。她有个好爸爸,市财政局长——有钱c有权c有派头。 这天下午,毛头最后一次去接小兰,第二天,他们一家就要上路。这些天毛头和小兰约好了,就在校门不远处的小卖部门前会合。小兰和安琪尔等在小卖部附近,突然,两只大手掐住了她俩的脖子,听到男子粗声粗气的声音,“别动,你俩是我的人质了。乱动,我就打死你们。” 两个孩子想回头看看,脖子被掐着,回不了头。那人将她俩推进小卖部,端起胸前挂着的枪,枪口指向小卖部卖货的年轻女人,怒吼一声:“出去,快给我出去。” 女人张着两手,满脸惊恐,“啊”地尖叫了一声,抱起脑袋跑了出去。 毛头老远看到小兰和安琪尔被一个人推进小卖部,他小跑着赶过来,拦住惊叫的女子问一声:“怎么了?” “抢劫了,抢劫了。”女子慌乱地指着自家的小卖部。 毛头听到有小女孩的哭声从小卖部里传出来,他高声呼喊:“小兰。”便一脚迈进了小卖部。 “别进来。”一声粗暴的嘶吼。 毛头的面前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身子粗胖,头戴一顶绿色的钢盔,上身穿一件防弹衣。毛头只是退了一步,站在门外。小兰猛地朝前一窜,抓住了毛头的手,连哭带叫着:“毛哥哥,救我。” 安琪尔也跑上来叫嚷着,小伙子伸手把小兰和安琪尔拉回来,然后向毛头踹了一脚。毛头往左边一闪,小伙子一脚踹空,他恶声恶气:“出去,出去。” 两个小女孩儿一边哭一边挣扎着,搞得年轻人手忙脚乱,他用枪在小兰肩膀上敲了一下,小兰更加大声地哭喊起来。毛头大声质问:“你抓她俩干什么?” “干什么?”小伙子一脸凶相,咬着牙根挤出话,“我要和警察谈判,她俩是我的人质。” 毛头朝前迈了一步,对小伙子口出大言:“你把她俩放了,我当你的人质。” “什么,你当我的人质?”小伙子声色俱厉。“不行,我就要这俩女孩儿。” 毛头再向前跨出一步,指着小兰和安琪尔对他放言:“她俩哭哭啼啼不听话,我准保听你的话。” “不听话,我就打。”小伙子再一次扬起了枪,做出要打的样子。俩女孩儿一边缩着脖子一边哭叫着。 “你劫她俩没用,她俩不值钱,你拿我当人质,我值钱啊,我爸是财政局长,不信你看,”毛头指着马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那是我爸的。” 真叫毛头给蒙对了,那确实是市财政局安局长的车子。安世美连续几天在外地参观学习,昨天刚回家,进家就挨了老婆一顿唠叨,他赶紧给老婆陪笑脸,答应第二天到学校接女儿,今天下午,他便来接安琪尔。 小伙子听毛头说的有道理,便松开小兰和安琪尔,抓住毛头的脖领子,用枪指着他的太阳穴,凶凶吼一声:“别乱动,听我的话。” “不动,不动。”毛头点着头。 行人们听到售货小姐的喊叫,朝小卖部围过来,不一会儿,小卖部的门前聚了许多人。安世美下车后,听围观的人们说,一个歹徒劫持了两个小学生,他心里说:安琪尔不会的,安琪尔不会的。耳朵里听到一个学生回答另一个学生的问话:“里面是咱班的米兰和安琪尔。” 安局长一听这话,着了急,两手拼命拨着挤在小卖部门前的人群,想要进去,可怎么也进不去。平时他养尊处优不劳动,手上没劲,这时候心里一怕,手脚发了软。他只是大声叫着:“安琪尔,安琪尔。” 一名围观者被他踩了一脚,对安世美斥问一句:“你挤什么?” 安局长语音抖抖:“我女儿被劫持了。” 那人舌尖口快:“你挤进去也没用,还不赶快报警?” 一句话点醒了安世美,他不再往人圈里面挤,退后几步,掏出手机先拨了110,然后又给市公安局局长打去电话,他嗓音发着颤,“梁栋啊,你快来呀,我女儿被一个歹徒劫持了。在她们学校门口的一个小卖部,啊,是利民小学。详细情况你来了我再讲,多派人手来啊。” 装起手机,安局长只见人圈咧开了一道口子,女儿和她的同学两手抹着眼泪从里面出来了。安琪尔见到父亲一下子扑过去,她颤声央求世美:“爸爸,快救毛哥哥。” 安局长顺着口子朝小卖部里看了一眼,歹徒一手抓紧了一个男孩子的后领子,一手端枪对准他的头。世美赶忙掉过脑袋,拉起安琪尔就往外走,不管女儿怎么哭叫,并且急急来一句:“快走,快走,这儿危险。” 警察们赶到了,他们将围观的人驱开,在小卖部门前30米外拉了一条警戒线。安局长和两个小女孩被一名巡警护送到了一辆警车旁,那儿有两个警官,其中一人是洪宝队长,安世美认得他。洪队长向安局长问情况,安琪尔爸爸咕哝一声:“我也是刚来,不太清楚,你问别人,你问别人。” 安世美扯起女儿要走,安琪尔却向警察打招呼:“警察叔叔,快救救毛哥哥。” 洪队长瞅了安局长一眼,对安琪尔和米兰微微一笑,吐出话来:“小朋友,给我讲讲刚才是怎么回事。” 小兰胆子小,见了警察跟见了歹徒一样,不敢说话;安琪尔胆大,嘴也快,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对洪宝讲了。安世美等到女儿讲完,立即催她:“快走,你妈在家着急呢。” 安琪尔拉起米兰一块儿走,安局长心里老大不乐意,但为了安慰女儿,只好让小兰上车。 此时,巡警队c防暴大队c武警支队以及押运公司的一队人马先后赶过来,现场聚集了40多名武装人员。公安局长梁栋坐着专车来到了现场,洪队长和押运公司保卫处的文处长把情况汇报给梁局长。 劫持人质的小伙子名叫裴奇,今年25岁,是押运公司的一名钞车押运员。半年前,裴奇参与了一起集团殴斗,被公司领导处分,从此,他和主任柯义记了仇,今天,又因违纪受到柯主任的批评,他和主任大吵起来,柯义一生气,威胁说要停他的职;小裴一下子火了,他举起武器,照着主任的脑袋狠狠敲了两下。这时候,公司的人们听到屋里吵得挺凶,有人来劝架,一进屋,发现柯主任倒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再找小裴,他跑了。押运公司保卫处文处长立即报了警,然后率领本公司的人驾起车子朝着裴奇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巡警队洪队长正在街上巡逻,得了消息后,组织起本队的警察们追捕裴奇。小裴劫了一辆出租车,把司机推下去,他驾着车与警察们玩起了“逮猫猫”,最后,洪宝等人把裴奇逼到了利民小学附近的一条小街里,小裴跳出车子,跑进一处居民小区里。这个小区挺大,有十几幢楼房,洪队长和文处长两拨人马太少,再一个,小裴手里有枪,洪宝不敢大意,他向上级汇报,调来了防暴队。搞不清是裴奇本事大,还是警察们无能,警察们搜索了半天,没找到他,谁想到他竟然跑到了利民小学校门口,劫持了小学生。还要感谢安局长,他打电话报了警,洪队长听说有人在利民小学门口劫持了学生,估计是裴奇的又一手疯狂行动,赶过来一瞧,没有错。 实际情况是,裴奇翻了几道墙以后,伤了脚,跑到利民小学门口,实在跑不动了,料想自己肯定会被警察抓住。这时候,正巧学校放学,看到孩子们走出校门,他心里突然起了一个恶念,抓学生当人质,与警察讨价还价。一伸手,把米兰和安琪尔抓在了手里。 梁局长把各队负责人拢在一块儿,大家研究怎样采取行动,最后决定,先由洪队长与姓裴的谈谈,能和平解决了最好。 警察们将警戒区扩大到事发地点50米开外,学校所在的这条街道禁止通行,警戒区外人头攒动,几千双眼睛盯着小卖部。电视台开来了一辆采访车,记者们扛着摄像机c拿着话筒来到了现场,话筒杵在洪宝的面前,队长指指身子后面对记者亮言,“你们去找大头儿,我还有任务。”说罢,他撩起警戒绳走进警戒区,朝小卖部喊叫起来,“里面的人听好了,我是巡警队的队长,我把枪放下,进去和你谈谈,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讲。” 洪宝从腰里拔出手枪交给身后的一名警察,正了正帽子,大步流星地朝小卖部走过去。 记者的摄像机镜头牢牢地扣在洪宝身上,队长往里走,他们也要跟上去,几名警察上前把他们拦在警戒线外,记者只好用远镜头瞄着小卖部。 此时,人们的脸上没有笑容,只见裴奇把枪口戳在毛头的后脑勺上对洪队长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洪宝举起双手,硬梆梆来一句:“我没有武器,你放心吧。”他单刀直入,“我问你一句,你想干什么?” 小裴凶巴巴申明:“给我准备一辆车,再给我10万块钱,你们放我走。否则的话,我就杀了这孩子,然后自杀。” “你别激动,我立即向上报告,尽快把你的问题解决了。”洪队长把口气放柔和了。“你听着,千万不要乱来,刚才,我听你们公司的人说,柯主任只是受了点儿轻伤,现在已经醒过来了,没什么大碍。” 其实,柯义伤得不轻,一直昏迷着,什么时候醒过来还不好说。谈话中间,裴奇始终将枪抵在毛头的脑袋上,洪宝瞅瞅毛头,只见他满脸平静,没有一点儿惊慌害怕的神色,洪队长问毛头:“小同学,你今年多大了?” “10岁。”毛头回答。 “你家住哪儿,你父母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上班?”洪宝的语音干涩。 “我家住财政局大院,我家可有钱啦。”毛头斜瞟了洪队长一眼,扭头对裴奇侃起来:“你抓我算抓对了,你不就是要10万块钱吗?你别费事跟警察要,他们穷得丁当响。跟我走,到我家,我让我爸打开保险柜,给你装上一口袋,多简单。” “你小子的话太多了,闭上你的臭嘴。”裴奇大声呵斥着毛头。“再多嘴,我一枪毙了你。” 洪队长把情况向局长汇报了,梁栋张口言:“那孩子是财政局长的儿子?” 洪宝摇摇头,然后给出分析:“不会,要是他的儿子,他能走了?再说,我亲眼看到他把自己的女儿领走了,他女儿还嚷着要我们救救什么‘毛哥哥’。哎呀,对了,那孩子姓毛。”洪队长紧追一句:“梁局长,财政局有姓毛的副局长没有?” “不知道。”梁栋的语句苍白。“你打电话问问。” 洪宝给财政局办公室打去电话,一问,财政局没有姓毛的局长。梁局长对洪队长放了话:“你再问问财政局有姓毛的没有?” 没想到对方回应:“我就姓毛。” 接电话的是财政局办公室毛主任,洪队长问他:“你是不是有个儿子?” “有啊。” “你儿子被一个歹徒劫持了。” “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 “在哪儿?” “利民小学门口。” “不可能,”毛主任直言无隐,“我儿子在新加坡念研究生。” 队长关了机,他知道弄错了,念研究生的人不会只有10岁。 10万块钱是没人出的,可是,怎么才能救人质?梁栋打电话请谈判专家来,不一会儿,谈判专家苏伯志到了,梁局长让洪队长和文处长给苏伯志介绍了案情经过及裴奇的情况,苏专家在洪队长的陪同下来到小卖部门口。裴奇听说要和他谈判,他要洪宝退回去,留下苏伯志一个人谈。裴奇不放心苏专家,怕他身上有枪,不让他靠自己太近,叫他离开小卖部门口5步远。两人谈了一个多小时,裴奇坚持要政府给他10万块钱和一辆车子,否则绝不放人质。 苏伯志退了回来,休息半小时后,再次与裴奇谈,这次只谈了15分钟双方就谈崩了,裴奇用枪点着毛头的脑袋,对苏伯志喷吐恶言:“快去准备钱,我不跟你闲扯。快去,限你们半个小时拿来钱,半小时过后,我就开枪。” 苏伯志怒怒放一句:“打死这孩子,你也跑不了。你看看,警察已经把你严严实实包围了。” “打死了他,我就开枪自杀,”裴奇突然掉转枪口指着苏伯志,“到时候,连你一块儿打死。” 苏伯志退了回来,向局长一摊两手,“我无能为力了。” 此时,在“红光旅馆”,叶露莎朝着梁英开了口:“这俩孩子怎么还不回来?” 毛头妈看看表,可不,按照每天的规律,一个小时前就该进家的。小兰妈拧着眉头,语句涩涩:“去哪儿玩了,还是出了车祸?” “瞧你,乱说话,孩子迟回一会儿就是出车祸?”梁英语带埋怨。“兴许她今天值日,扫地擦桌子。” “我呀,就是这么个毛病,”叶露莎显出一脸无奈,“爱瞎想乱猜。” “你别急,我去趟学校。”梁英说罢,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路过一大开着门的房间时,她从屋里的电视机的画面上看到涌动的人群,镜头转换,是个小卖部,警察们不时出现在镜头前,镜头对准了手拿话筒的女主持人,只听她侃侃而谈:“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从利民小学的孩子们放学到现在,一个小时过去了,被劫持的小学生依然在歹徒手里。我们从警方了解到,劫持人质的歹徒系我市押运公司的一名钞车押运员,他在枪击了一名同事后仓皇逃跑,逃到利民小学附近,正赶上该学校放学,他先是劫持了两名二年级的女学生,随后,一名高年级的男学生上前来,自愿替下了两个小女生,当了歹徒的人质。目前,这名男学生的身份还没有弄清楚,警察请来了利民小学的校长和教导主任用望远镜对这名男孩子进行辨认,由于小卖部里面光线不足,再加上校长和教导主任都是近视眼,没能辨认出男孩儿是谁,据警察讲,这个男孩子10岁,估计是一名5年级学生。警察讲,最先被劫持的两名女孩子对他们说:‘救救毛哥哥。’警方猜测:有可能那名男同学姓毛。希望男孩子的家长以及知情人迅速与我们联系,我们的电话是” 这时,听到外面有“嘤嘤”的哭声,梁英和叶露莎赶紧跑出来,只见小兰抹着眼泪,两个女人拉住孩子的手,问她为什么哭。小兰连哭带说:“毛哥哥,毛哥哥他,他,他呜” 梁英拿来毛巾为小兰擦了一把脸,温言款款着,“小兰不哭,慢慢说,毛哥哥怎么了?” “他,他叫一个大男人抓住了。” “为什么抓他?”梁英拍一下自己的小腹,语气突然转硬。 “那个人起先把我和安琪尔抓住了,毛哥哥非要顶替我俩。”小兰终于止住了哭泣,抽抽噎噎着。“那个人手里还拿着枪。” “在哪儿?”梁英语调慌乱。 “在,在我们学校旁边,旁边的小卖部里。”小兰结结巴巴。 梁英这下明白了,电视台女主持人说的那个姓毛的男孩子就是毛头。她对叶露莎抛一句:“我去看看。” 小兰妈要跟她一块儿去,梁英让她照顾好小兰,如果毛头爸爸回来,让他到利民小学校。 梁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利民小学门口,那儿有许多人围着,她问一位中年女人,这儿出了什么事?那女人对她讲:一个男孩子被一歹徒劫持了。梁英心里“咯噔“一下,但是她并不慌乱,她稍稍定了一下神,猛地沉下一口气,身子一低,两手用力拨着人腿,生生地挤了进去。她刚把警戒绳子撩起来,迎面走来一个年轻警察,怒声呵斥着:“干什么,干什么?出去,不要命了?” 梁英向小卖部看过去,里面影影绰绰有人,却看不清是不是儿子,小警察把她一把推回去,重新拉直了警戒线。梁英把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放在嘴边,发出了一声尖尖的呼啸。旁边的人诧异地瞅瞅她,心里面讥笑:一人女人也打口哨。这当儿,人们听到从小卖部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梁英趁小警察不注意,钻过警戒线,一阵风似地跑向小卖部。几个警察们在她身后连说带叫:“别乱跑,快回来,危险,快回来。” 但他们的话音不及梁英的腿快,她已经到了小卖部门口。梁英一叠连声:“毛头,毛头。” “妈。”毛头弱弱一句。 “站住,别过来。”裴奇厉声喊道。 梁英见到黑色的枪管顶着儿子的脑袋,她猛地收住脚,身子向前倾了一下,站在门外。她虎着脸问裴奇:“你想干什么?快放了我的孩子。” “我不管谁的孩子,他是我的人质。”裴奇用枪管点着毛头的脑袋,粗声粗气。 “你跟谁有仇找谁去,快放了我儿子。”梁英拍一下肚子,怒火灼灼。 “我不放,我就不放,警察都不能把我怎么着,你叫我放人——休想。”裴奇更紧地抓着毛头的领子。 “妈,你别跟他说了,他是个疯子,你快走吧。”毛头嘱咐母亲。 梁英深呼一口气,定了定神,直话直说:“这位师傅,你把孩子放了,我当你的人质。”她见对方不哼声,又重复了一遍。 裴奇嘴巴一撇,怒气冲冲,“得了吧,这小子顶替了两个小女孩儿,你又要顶替他,我真成傻瓜啦,让你们顶来顶去。” 电视台的人有阵子没精打采了,这下有了好镜头,忙乎起来了,他们听不清梁英在说什么,恨不得把麦克风的杆子接长50米。洪宝抄过一只电喇叭朝着梁英呼叫:“那个女人,快回来,那儿有危险,有危险。” 梁英回头向电喇叭招招手,脚步没动。裴奇对梁英疾言厉色:“你别废话了,快走,要想让你儿子平安,叫他们给我送车送钱来。” 梁英一步三回头地走着,洪队长对梁局长抛出自己的观点:“这女人好像跟那个孩子有关系。” 梁栋张嘴亮言:“把她喊过来问问。” 局长的命令立即得到了执行,两个警察把梁英带到指挥车旁。梁英嘴快,向梁局长问起那个戴钢盔的家伙为什么劫持自己的儿子。梁栋被梁英的镇定吸引住了,一时忘了应该问她什么,无意中按照梁英的路子回答着她的问话,他把歹徒是干什么的c因为啥要劫持学生以及劫持的过程简单地讲给梁英;那样子,好像梁英是梁局长的上级。梁英又问,警方准备采取什么行动营救人质。这一问把梁栋激醒了,他现出一脸怒气,干咳了两声,挺挺肚子,拿腔作势地反问起梁英来。梁英草草回答了他的问话后,盯紧了局长,继续问他准备怎样解救人质。梁局长哼哼叽叽:“啊,第一步,我们先跟歹徒谈判,刚才,派了一个谈判专家,谈了两次没有成功。下一步,我们要武力制服歹徒,防暴队的狙击队员已经待命,我们准备在小卖部的后墙上打个洞,让狙击手从后面将歹徒击毙。” 梁英直言无讳:“那家伙耳朵又不聋,你打洞他会听不到?” 局长慢条斯理:“这个,我们考虑到了,我们准备在小卖部前面安个大喇叭,吸引歹徒的注意力。” “这办法不一定能成功,我看,”梁英放出大话,“不如我去对付他。” “你怎么对付他?”梁局长张口说。 “我拿一份饭,假装给我儿子送饭吃,踢掉他手里的枪,你们的人跟着上来。” “不行。”梁栋语中带怒。“我们的高手都不敢保证一定会踢掉歹徒的枪,你一个女人,能行吗?搞不好的话,你和你儿子的生命都有危险,我们不能让你去送死。” 梁英还要讲,梁局长不耐烦地挥挥手,两个警察上前来将梁英带到一旁去。 武警战士和防暴队员按照计划准备就绪,大喇叭车停在小卖部前面,从大喇叭里传出谈判专家震耳的声音。苏伯志不间断地对裴奇讲着话,无非是劝他冷静克制。 防暴队员拿来风镐,刚一开动便关闭了,声音太大,恐怕不等打穿墙,就会被里面的人听到。他们又拿起大锤c钢钎凿洞;小卖部的后墙是黑心砖,硬得很,凿起来挺费力,劲小了不管事,劲大了又怕被小裴听到,好一阵儿没凿了碗大一块。看看实在费劲儿,他们改了主意,在屋顶上凿洞,顶子上铺着预制板,更坚硬,没办法,还得在原来的位置上继续凿。 外面喇叭的声音虽然很大,但凿墙的声音更近更响,裴奇左眼瞅着外头,右眼瞄着里面,盯上了发出声音的地方。忽然,墙皮落下一大块,他看到墙上露出一个孔洞,他搂紧了毛头,身子贴在后墙上,把枪管塞进小洞,扣了一下扳机。 外面的一个队员正要从小洞朝里看,只听“啪啪”数响,一串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了出去,吓得他向后一倒,坐在地上,灵魂在瞬间飞上了半天云。旁边的人赶忙把他拉开,嘴里直喊:“好悬,好悬。” 只听屋里发出一阵阵咆哮:“他妈的,不给老子拿钱,想暗算老子,哪个不怕死,上来。” 消息立即传到指挥车上,梁栋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只好让洪队长把梁英请来,跟她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梁英把自己的办法又讲了一遍,为了解除局长的疑虑,她脱下上衣在洪宝的右腕上缠了两圈,让他端好自己的枪,梁英拿过来洪队长的手机,两手捧着手机向队长面前送过去,语音柔柔:“吃口饭吧。” 洪宝稍微一失神,只觉得右腕一痛,手枪已飞了出去。梁局长目瞪口呆,洪队长解下衣服扔给梁英,轻轻揉着腕子,语句铿锵:“行,这招儿行。” “好吧,就按你的来。”梁栋下了决心。 洪宝招集了几个手脚利索的武装人员为梁英做策应,他把自己的手机挂在梁英的后腰上,将手机的附加话筒固定在梁英的脖子底下,告诉梁英:“动手的时候你大喊一声,我们听到声音就上。” 洪队长把挂在梁英后腰上的手机打开,接通了电视转播车上的通讯器,这个主意是电视台的新闻节目编导莫步隆给队长出的。采访车上的通讯设备不仅可以录音,还可以将声音放大,这样,洪队长不必一个人抱着机子监听,声音放大了能使更多的人听到现场发出的声音。梁局长命人把指挥部迁到电视台的采访车上。 两个快餐盒拿来了,梁英端着饭向小卖部走过去。电视台的摄像机对准了她的后背,主持人对着话筒又讲上了。为了这次实况转播,电视台的这帮人顾不得吃晚饭,他们盯牢了小卖部,生怕露过了精彩镜头。 天色全黑了,小卖部里没开灯,梁英走到门口,朝黑屋子叨叨一句:“我给你们买来饭了。” “钱呢,怎么还不送钱来?”裴奇背靠着后墙,嗓音嘶哑。 “我已经告诉警察了,他们现在正准备着呢,快了,一会儿就到,你先吃点儿饭。”说着,梁英迈脚进来。 “一边去,”裴奇一脸不耐烦,“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一口哇,”梁英脸上挂着灿灿的笑容,“肚子里没东西怎么行?”说罢,她朝毛头一呶嘴。 “我饿了,我要吃。”毛头跳着脚。 裴奇收紧了箍着毛头脖子的臂弯,大吼一声:“别动。” 梁英趁机上前几步,劝导毛头:“儿子,你别动,听叔叔话,我喂你吃。” “你出去,快出去。”裴奇瞪起眼。 “你这人,”梁英也把眼一瞪,“你不吃饭,我的孩子还饿着呢,他得吃啊。” “你把饭放下,滚出去。”裴奇口出恶言。 “你放心,我身上没枪,不信你搜搜。”梁英一边说着,一边穿过柜台进到里面,把餐盒放在柜台上,打开一只盒子,把木筷子掰开,挑起一口饭喂毛头。这一连串动作做得太快,裴奇来不及反应,只能由了她。梁英喂得快,毛头吃得也快,他知道母亲是来救他的,通过吃饭可以让妈妈靠近。半盒饭吃掉了,看着毛头香甜地吃着,裴奇肚子里好像有一只小手在抓挠,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液。梁英温言款语:“来,吃一口。” 梁英把饭盒与筷子转向裴奇这边,小裴一歪头,语中带气:“你喂他吧。” 梁英紧跟一句:“别客气,来吧。” 梁英把筷子头伸向他的嘴,裴奇腾不出手来,用枪管去拨筷子。梁英将筷头划了个半弧,深吸了一口气,又把筷子伸过去。裴奇气恼了,用枪一挑,筷头那口饭四射开去。梁英左手一抖,把盒里的饭菜扣在裴奇的脸上,同时猛地飞起右脚,只听“啊”c“啪”两声。 前一声是裴奇手腕疼痛喊出来的,后一声是枪打在柜台玻璃上发出的。热乎乎的饭菜捂在裴奇的脸上,他不由地松开了手臂去抹眼睛,毛头趁机挣脱了束缚,他不朝外跑,弯腰抓起了枪。梁英不等裴奇抹去障眼物,一肘子捣在他的心口上。裴奇想叫却发不出声来,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梁英语句有力:“儿子,拉着灯。” 梁英早把“大喊一声”的约定抛在了九霄,幸好有扩音设备,那两声脆响告诉人们:里面动起手了。梁栋放出话:“快,叫他们上。” 洪宝赶忙将手枪伸出车外,连搂了两下,不见枪响,他收回枪一瞅,枪保险没打开。梁局长训斥开了:“怎么搞的?” 洪队长打开手枪保险发出信号的同时,小卖部里的灯亮了,大家看到毛头和梁英走出小卖部。 警察们看到屋里亮了灯,毛头手里拿着武器,他们胆子大了,一窝风地冲过去,冲在前头的防暴队员一枪托打在裴奇的腰眼上,跟上来的警察给他上了手铐。洪队长跑过来,向毛头伸出手,冷冰冰一句:“把枪给我。” 毛头直戳戳回应:“凭什么给你?” 梁英从毛头手里拿来枪,交给洪宝,对儿子解释:“他是警察。” 毛头给出评价:“我知道他是警察,他是个笨警察。” 洪队长脸一红,狠狠地瞪了毛头一眼。 一场危机被解除,警察们松了劲儿,围观者纷纷涌上来,现场一片大乱,电视台的几位工作人员大声呼叫着要人们让开一条路,他们准备对梁英母子进行采访。梁英一看这阵势,从后腰拔出手机塞给洪宝,猛拉毛头一把,悄言:“快走。” 俩人一头扎进人海中,洪队长在母子俩后面边抹汗边喊:“喂,别走啊。” 他喊得越响,梁英和毛头跑得越快,一路小跑着回到了旅馆。 女主持人没逮到梁英母子,只得将话筒递到洪宝嘴边,她语音柔美:“刚才您对那个男孩子说了些什么?” 洪队长却言不由衷:“我让他把枪给我,我怕他不小心走了火。” 洪宝说罢,扭头就走,他哪里知道,他和毛头的对话早被录了去。 小兰和妈妈盯着电视机,当俩人看到毛头和梁英走出小卖部,高兴地跳了起来。小兰一边哭一边伸两手抓着电视屏幕,急着要和毛头握手;小兰妈一边笑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她赞叹连连:“真行,这娘儿俩真行。” 电视里传出梁英与歹徒的对话,叶露莎听了个一清二楚,那两声脆响吓了她一跳,镜头上只有小卖部的远景,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梁英和毛头出现在小兰母女的面前时,叶露莎拉着梁英向她请求:“快给我讲讲,你和孩子怎么逃出来的,里头那两声响是怎么回事?” 梁英浑身酸软,她捂着额头对小兰妈开口亮言:“回头再说吧,我好累。” 梁英回房间休息,小兰缠住毛头,非要他讲讲脱身的经过。毛头说了一半,岳沧海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岳沧海去哪儿了? 上午,一家人在市博物馆门前耍手艺,临收摊儿时,一个年岁与沧海相仿的汉子握住他的手,招呼一声:“岳大哥。” 梁英一瞅,这不是两年前他们救了的那个河南小伙子吗? 前年,沧海一家走到黑龙江临近中俄边境的独活县,在汽车站门前,看到一个浑身肮脏的人被车站管理员从候车室里赶出来。那人走到梁英跟前向她伸出脏兮兮的手,梁英给了他几块钱。3天后,一家人要离开独活县,来到车站,又看见那汉子,只见他蜷缩在站前广场,浑身打着哆嗦,脸红红的,两眼迷离。沧海蹲在他面前,在他前额上一摸,烫了手一下,沧海问他:“你是不是感冒了?” 那人点点头。梁英从自己的旅行包里取出感冒退烧药,毛头进候车室接了一些水来,喂他吃了药。那人眼里流着泪,语气无力:“大哥,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沧海掏出20块钱塞到他手里,那人摇摇头,沧海又掏出30块,那汉子表白一番:“大哥,我不是要饭的,我是出门的,身上没了钱,回不去。你带我走吧,我家在河南,送我到家,我一定好好谢谢你。我动不了,浑身没一点力气,没力气。” 河南汉子的双眼里流溢着极大的期盼,好像一个人不会游泳却落了水,身子在往下沉,双手向上伸着抓着,想抓住些什么。这眼神让沧海相信,他没有说假话,沧海和梁英一商量,决定送他回家。 上了车,那汉子有气无力地讲了自己的遭遇。 他叫柯卢恩,家住豫西农村,本村的柯可富自东北回老家过春节,他对柯卢恩说起东北的生意如何好,卢恩心里发了痒,也想到东北闯一闯。可富大哥挺豪爽,给他写下一个地址,这次,他照着地址来到黑龙江。下了火车他才发现,身上的钱不见了,他估计被小偷抄去了。好在离柯大哥的住地已经不远,他饿着肚子步行60里,走进店铺向人一打听,人家说,姓柯的河南人两个月前卖掉了店铺,说是去了河北。这下卢恩傻了,身上没钱,举目无亲,想打工又没人用,只好乞讨,在候车室留连。来的时候没想到这地方会这么冷,衣服不多,他一个中原人,哪儿受得了这里的气候,天气一变,冻着了,几天来浑身打战,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火车上,柯卢恩烧得迷迷糊糊,沧海和梁英日夜守着他,喂水喂药,又是按摩又是冷敷。沧海向餐车厨师要了些香油,解开卢恩的衣服,蘸着香油,用力在他全身擦着。不知道沧海的手烫不烫,毛头把手放在卢恩的身子半尺远,觉得像在烤火炉子。因为给卢恩治病,沧海手里种下了毒气,几天以后,沧海的右手手心爆出一个大瘤子,疼了他一个月才好。 好不容易来到河南,下了火车,沧海和梁英把柯卢恩送进医院。不送医院不行,他实在太虚弱了,随时都有咽气的可能。他家还有120里路,其中30里是山路,恐怕他禁不住汽车的颠簸,会死在半路上。 柯卢恩身体稍稍好一些,坚持要出院。为了节省费用,沧海让梁英c毛头在县城等着,他去送小伙子。 蔚蓝的天空,两只灰喜鹊“喳喳”叫着,从他俩的头顶上飞了过去,柯卢恩指着喜鹊消失的地方告诉沧海,他家快到了。 柯卢恩迈着踉跄的步子跨进家门,一头栽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哭完了,他把出门遭难的经过原原本本向妈妈讲了。柯卢恩家里只有一老母,姐姐嫁得很远。老妇人抓住沧海就要给他叩头,沧海急忙扶住。卢恩娘连说带哭:“大恩人,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啊。亏了你这么好心肠,你救了卢恩,也救了我。我可全靠他了,没了他,我可怎么活呀?” 柯卢恩要留沧海在他家住两天,沧海急着要与老婆孩子会合,一定要走。卢恩拿出300块钱递给他,沧海看看柯卢恩家破门烂槛,漏锅土灶,估计这钱是借来的。他挡开钱,叮嘱柯卢恩好好养病,便匆匆与他们娘儿俩告别。 柯卢恩万没想到在杏花市遇到了自己的大恩人,他好高兴c好激动,抓住沧海的手不放,非要拉着他去家里。沧海指着道具开口说:“我得把家伙放回旅馆。” 柯卢恩跟着他们到了旅馆,梁英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借口说累了,不想动。卢恩不甘心,硬把沧海一家人扯进附近的饭馆吃了一餐,饭桌上,卢恩将自己近年来的情况告诉恩人。 那年,柯可富过节回老家,柯卢恩将自己的东北之行告诉柯大哥,柯可富听后对柯卢恩说一句甜心话:“兄弟,你命里有贵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柯可富答应年后带他去河北省谋发展。到了藁本市,卢恩在柯可富手下干,一年以后,他来到山西省杏花市独立发展,开了一家烧饼店,把老母亲接来住;还娶了个媳妇,3个月前结的婚。 饭后,梁英和毛头回了旅馆,柯卢恩拽着沧海到他的小店兼新家。卢恩的母亲见到大恩人,抓着沧海的手哭了一通,卢恩吩咐媳妇弄菜打酒。晚饭,俩人喝了很多酒,临走时,柯卢恩非要把上回的住院费还给沧海,外加一千块钱感谢费,沧海推了半天,卢恩俩口子外加老母亲,死缠活拽,硬往他口袋里塞。最后,双方搞了一个折衷,沧海收下了住院费,柯卢恩收起了感谢费。 沧海刚进门,叶露莎拍着自己的两条大腿吐一句:“哎呀,大老爷们,你跑到哪儿去了?” “怎么了?”沧海语带嘲讽:“怕我不给店钱?” “你的宝贝儿子差点儿没了命。”露莎危言正色。 “大惊小怪的,你是盲人做笊篱——瞎编。”沧海看看毛头。“他一根头发没少啊。” “我不骗你。”接下来,露莎把下午发生在利民小学校门外的事件向沧海讲了。 沧海拍一下自己的光脑壳,仗着酒劲大咧咧地放出高论:“没事!我儿子是什么人?别看他岁数小,机灵着呢。他呀,一肚子音符——心里有谱。” 第二天,岳沧海一家吃罢早点后与叶露莎告别,继续他们的卖艺行程。 临近中午,两名报社的记者来到小旅馆,他们向小兰妈说明了来意,要采访梁英母子。这件新闻让电视台占了头筹,报社看着眼热,赶忙派出二位记者做追踪采访,二人跑了一上午,终于顺藤摸到了瓜。叶露莎挥挥手,告一声:“他们走了。” 两记者不依不饶,非要老板娘讲讲岳沧海一家的情况,叶露莎冷言冷语:“我哪儿有时间陪你们聊天,我得赶紧做饭,孩子等着吃呢。” 露莎说罢,抓起围裙。刚好小兰放学进家,二记者喜出望外,拉住小兰问起话来。 本市报纸在头版登出一篇题为《勇少年勇做人质》的报导,文章把毛头称作姓毛的少年,说他英勇无畏,代人受劫,镇定异常,虚与歹徒周旋,最后在母亲的协助下,制服歹徒,顺利脱困,表现了一个新时代少年舍己救人c勇敢地向坏人作斗争的精神风貌。 记者采访不到毛头本人,只是猜测着他替人当人质的动机。猜测毕竟是猜测,与毛头当时真实的心理活动相去好远。其实,当时毛头没想当英雄,他只是凭着自己的习惯去行事;所谓习惯成自然,对他来说,救人于危难是非常自然的事,不用思前想后,痛下决心。 问题是:他的这种习惯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呢? 对于孩子来讲,一切习惯由环境所造成,什么样的环境培养他什么习惯。父母是孩子的第一环境,是对他影响力最大的外界因素,父母的所言所行就是对孩子进行教育培训。就父母的言语和行为两方面来讲,行为的影响力比言语要大,俗话说:身教胜于言教。沧海和梁英为梅丽达打抱不平,救柯卢恩于危难之中,还有其它的一些义举,这些都让毛头看在眼里c记在心上,经过长期熏陶,见义勇为已成了他的习惯心理,在面对劫持者的那一刻,他根本没考虑自身危险,只想着让小兰和安琪尔远离枪口。 “习惯啊,太重要了。”曹老师字字珠玑。“人的成功是由语言和行为促成,语言与行为则由思想支配,我们的思想观念c语言与行为的很大一部分是由日常习惯所决定,因此,在很大程度上,习惯影响着制约着我们的生活状态。可以这样讲:我们有什么样的习惯,就有什么样的人生。正源教育中心自开办以来,一直重视和强调对大家的优良的生活习惯c语言习惯c行为习惯c思维习惯的培养,这是我们正源的基础课c必修课。” 曹老师的正源教育中心已开办了10多个年头,每个星期六的上午,正源中心都要举行学习活动,一般情况下由曹老师主讲,曹老师不在,则由中心的其他工作人员讲。参加者除了常住在教育中心的学生及学生家长,还包括明科等经常跟着曹老师学习的学员。此时,明科正坐在一张小矮凳上听着曹老师讲课,大白猫静静地躺在他的两腿上,他身旁的竹笼子里,大公鸡在精心地梳理着尾羽。 正源教育中心位于塞北市新华大街的一条小街上,这一处有百年历史的四合院,东西向宽,南北向窄,共有16间房子,两株大槐树浓密的树叶将院子严严地遮蔽起来。夏天,参加学习的人们坐在大树底下,听曹老师讲课。 在正源常住的学生,各个年级的都有,这些孩子白天到各自的学校读书,晚上在正源睡觉,一日三餐都在正源吃,双休日也不回家。除曹老师外,教育中心还有6名工作人员,负责日常教学与生活管理,工作人员中,大多数是曹老师的学生,都毕业于北京诚实学院教育系。 曹老师讲罢,市妇联的白主席有事找她,曹老师跟着白主席走了。这时,大家开始讨论,明科发言:“我经常在感恩,感恩父母,感恩曹老师。父母给了我肉体的生命,老师则给了我精神生命。人活在世上,明理最重要,理明了,才能获得幸福与快乐,否则的话,烦恼痛苦不断。老师让我明理,给予我精神生命,她是我最大的恩人,她的恩情,我永远报答不完。我跟着曹老师学了这么些年,懂了一个大道理:人,要想活得有滋有味,就要把自己认识清楚,搞明白自己有哪些缺陷与不足,然后采取措施,克服缺点问题,弥补不足,不断地提高自己的生命品质,让自身逐渐地完善起来。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艰巨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c轻轻松松就会完成的。如果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工程进度慢c效果差;若是找一位专业的人类灵魂改造工程师,给予我们正确的指导和帮助,那样,工程进度就会快很多,效果显著。” 接下来,明科简单地回顾了自己跟着曹老师学习c不断成长的经历。 明科读高中一年级时,曹老师应市一中周校长的邀请,为一中的高一学生讲了一堂课,明科深深地为曹老师所讲的人生道理所折服。后来,他找到曹老师的家,向曹老师要了电话号码,只要听到曹老师从北京回来了,他就到她家去。因为曹老师能为许多人解决心理问题,只要她从北京回来,总有人聚在她家。曹老师看到许多人需要她的指导,便开办了一所教育机构,那些愿意找她帮助的人,就聚在了正源教育中心。明科高中毕业后,父母要他考大学,他却要跟着曹老师学。他向父母亲讲明一个道理:大学只是学知识,跟曹老师不但能学到心理学c教育学知识,还能学到许多正确的道理,并且得到实际训练,事半功倍。最终,他说服了父母。进了正源,他不仅参加学习,同时从事一些具体的工作事务,先是烧锅炉,后来做饭,3年后,曹老师把正源的全面管理交给他做。明科在正源做了5年,曹老师把他放出去,让他到社会上磨练。他根据曹老师的意见,广泛地学习各种技艺,并且寻找各门技艺里最好的老师,如果找不到好老师,宁肯暂时不学,等到以后寻到好老师再学。在社会上学艺的过程中,他不松曹老师的手,不仅仍然住在正源教育中心,而且尽可能地参加正源开展的各种活动。就这样,明科跟着曹老师近学5年c远学5年,10年里,学了不少东西。俗话说,爹能和妈能,不如自己能。自己懂了道理,有了本事,自信满满,到哪儿都不发愁,干什么事c见什么人都不挠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威风凛凛 怡然陶陶 3 威风凛凛 怡然陶陶 岳沧海一家人一路南行,来到湖北省油松市,3人住进一个小旅店。晚饭后,毛头嚼着生姜片,铺开纸写起毛笔字。 中午,毛头向妈妈反映,嘴里起了一个泡;晚上,梁英向旅店老板娘要了一小块生姜,让他慢慢细嚼。屋门开着,老板娘的妹妹席贝妮送水进来,看到毛头在写字,那字是:“水碧山青天长暖,桃红柳绿地尽春。”正是旅馆门旁对联的句子。贝妮喊来姐姐一块儿欣赏,席兰妮站在毛头的对面频吐着赞词儿:“好,真好。” 席贝妮扭头问姐姐:“你说说,好在哪儿?” “我说不来好在哪儿,反正看着漂亮。”老板娘郑重其辞。 “姐呀,你过这边来。”席贝妮把姐姐拉到毛头的身后。 席兰妮抬手比划着,忽然,她两手一拍,恍然大悟,“哎呀,我知道了,他在用左手写字。” 梁英的父亲有一武一文两样绝技,武的是铁桥功,文的是双手同时写毛笔字。梁英从4岁起就跟着父亲学艺,把父亲的这两手技艺完整地学到了手。在杂技界,这铁桥功几乎失传,毛头姥爷去世之后,就只有梁英掌握这门功夫了。流浪卖艺的这些年,早上练功的时间,梁英与丈夫教儿子各种杂技技艺,梁英有意识地教毛头练铁桥功,沧海重点传授儿子铁头功夫;晚上,梁英教毛头写毛笔字,不仅要他右手练字,要求他左手也能写字。毛头在妈妈的指导下,照着字典写毛笔字,虽然他从来没有进过学校,但他认字不少,写出的毛笔字挺漂亮。 两张旧报纸写满了字后,毛头收了笔墨,拿出象棋,准备和爸爸杀两盘。 这副象棋挺有特色,它是沧海手工制作的:扁圆的鹅卵石上,用红c黑两色油漆写着车c马c炮等等。沧海从父亲那儿学来两手技艺,一是铁头功,二是象棋。当年在家乡,毛头的爷爷棋艺挺高,打遍全县无敌手,号称棋王。吴桥人重视杂技,没几个人把精力投在象棋上,毛头爷爷找不到对手,只得利用卖艺的机会与各地的高手切磋,他的残棋功夫好,各地摆残棋的人遇到他可要赔钱。只因他爱下棋,影响了卖艺赚钱,毛头奶奶跟着他吃了不少苦,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沧海承继了“父业”,同样下得一手好棋,可是,梁英管得挺严,限制他找别人下棋,沧海只好教会儿子,父子俩得空就摆开棋。毛头没有学习压力,脑子清清爽爽,因此,棋艺水平提高挺快,眼下,他再跨一步就能追上沧海了。 父子二人下棋的当儿,老板娘与梁英拉起了家常。 席兰妮的丈夫在武汉做生意,跟一个川妹子混上了,5年前,丈夫与她离了婚,儿子吴伟达跟了她。伟达今年21岁,这孩子不好好读书,初中没毕业就退了学,进技校学了两年计算机,学完后却找不到工作,毕竟技校的水平低,不被人看得起,他只好在社会上混,前前后后从事过好几种职业,总也干不长,他嫌人家给钱少,人家还嫌他懒。今年,伟达对开车有了兴趣,兰妮掏钱让他考了一个驾照,自家没车,经朋友介绍,伟达给黎老板开车,黎老板开着一家五金店。前些天,伟达开着微卡送货,走到郊区,与一辆旧面包车蹭了一下,按当时情形,是那辆旧面包主动上前找他“吻嘴”,但车上的几个人挺凶,非说是他的责任,他和他们吵起来,几个人把他摁倒在地打了一顿儿,并要他赔5000块钱。伟达害怕再挨打,领着他们找老板借钱,老板手头只有3000块,那些人拿了钱,责令伟达赶快筹集两千块钱,过几天他们来取。 沧海这边与毛头下棋,那边听着妻子与老板娘聊天。梁英左掌拍自己小腹一下,扔了看法:“这明摆着是敲诈。” 席兰妮加一句补充:“我跟孩子说了,‘等他们再找你,你不要给他们钱,我跟他们理论理论。’” 第二天下午,沧海一家收了场子回到旅馆,席兰妮正与人吵架。梁英向老板娘问清了大概情况:与兰妮吵起来的正是敲诈吴伟达的那帮人,他们在伟达上班的地方找到了他,伟达不敢惹,领着他们找妈妈。 席兰妮见到沧海和梁英,底气足了两分,吵嚷的声音提高几个分贝。4人中的那个光亮脑袋推搡了兰妮一下,席兰妮急了,抓起桌上的旅客登记簿摔在光头的脸上,光头伸手打了兰妮一个耳光。伟达满脸惊恐,拉着妈妈的衣襟绵言细语:“算了,算了。” 梁英虎着脸,对光头倾泄不满:“有话说话,干嘛打人?” 光头指着梁英的鼻尖放出大言:“没你事,别掺和,想挨揍说话。” 毛头看着伟达的软弱样子,心里说:你妈挨打,你不为妈妈出头,还说‘算了’,松包一个。毛头把胸脯一挺,走上前去,指着光头的鼻子张嘴就来:“你敢这样跟我妈说话,我看你想挨揍。” “臭小子,我今天看看谁揍谁?”光头大放粗言。 “嗨,哥们,要真有本事,别在孩子女人身上使。”沧海伸出右手拇指朝门外指指,语调粗猛。“我陪你们玩玩。你们一块儿上呢,还是单个儿来?” 说罢,沧海走出旅馆,回过身来朝4人招着手。光头对3个同伙挥一下手,直截了当:“揍他。” 4人与沧海打了起来,沧海不挥拳,也不起脚,他抓住4人中个子最小的那个,脑袋猛一低,就像蒜锤捣蒜一般,大脑袋砸在那人的小脑瓜顶上。小个子哪儿受得了这一击,脑子发了迷,身子摇摇晃晃。又一人被沧海抓住了,这次他来一个“狮子大甩头”,大脑壳撞在那人的左耳上方。光头看看两个同伙被沧海撞得失去了“打斗力”,心里明白,今天这一场占不了上风,他指指沧海,来一句扎耳话:“小子,你等着,这事没完。”说罢,与另一同伙拉起被撞晕的两个同伴溜了。 晚上9点多钟,小旅馆门前停下一辆中巴车,从车上下来了7个男人,每人提着一根木棒,他们气势汹汹地叫骂着。席兰妮与这些人嚷了几句,给妹妹使一个眼色,同时指指楼上。 听到楼下的叫骂声,沧海朝下面一瞅,看到了那帮人,他吩咐梁英和毛头待在屋里别出去,然后大步冲下楼。席贝妮见到沧海开了言:“大哥,那伙人又来了。” “别怕,有我呢。”沧海的语句掷地有声。 沧海两手背在身后,冷眼瞅着手拿大棒的7个人。光头掂动着手里的木棒从牙缝里挤着话:“小子,这事怎么办?是拿钱呢,还是吃棒子呢?“ 沧海不理他,往门外走,光头用木棒戳一下沧海的后背,沧海快速朝前跨出一步,棒子只挨着他的衣服。只听光头粗吼一声:“跟你说话呢。” 沧海走出了门,转过身一指那些人,大口大言:“手里拿根丧棒就了不起啦?我看你们是耗子逗猫——没事找事。” 光头恶语恶词:“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脑袋硬,还是我们的棒子硬。”他举起大棒朝沧海劈过去。沧海并不躲闪,反而脑袋朝前一顶。光头用力过大,木棒脱了手,其余6人看到这一幕都呆住了,这是打石头呢,还是砸脑袋呢?光头气坏了,他一挥手对同伙开言:“上呀。” 梁英打开房间的窗子朝下一看,沧海陷在了棒子阵里,她迅速跑下楼,席家两姐妹浑身哆嗦着向她指指外面。梁英冲出小旅馆,照着一个正准备从后面偷袭沧海的人一脚踢出去,那人腿弯中了脚,跪在地上,棒子正打在沧海的脚后跟上。沧海回头一看,是梁英来增援,他不感激妻子,反而有些恼怒,心里埋怨:不听话,谁让你出来了? 7个人眼瞅着棒子打在沧海的脑袋上就像敲在石头上一样,这些人改了打击点,照着沧海的下身打,沧海只得低下身子用铁头迎击着木棒。一棒从右侧朝沧海袭击,他脑袋向右迎过去,这时,另一棒向他的左边打来,梁英跨上一步,挡在丈夫身前,棒子重重打在她的小腹上。抡棒的那人以为梁英挨了这一下一定会倒在地上,没想到她连一丝一毫痛苦的表情都没有。那人接着踹出一脚,梁英肚子朝前一挺,生生地将他顶倒在地。混战当中,沧海夺了一根木棒扔给妻子,梁英把棒子舞动起来,7人不敢朝前靠,他们从梁英的“棒舞”动作中看了出来,这是个行家。 毛头下了楼,看到父母被一帮手拿大棒的人围打着,他想帮一把,手头没有家伙,忽然想起来,自己有“秘密武器”,他嘬起嘴,发出一声尖尖的呼啸。小猴儿听到他的招呼,三窜两蹦,跳在了他的右肩上。毛头指光头一指,再发一声口令,小猴子像一道电光扑过去,它窜上光脑袋,左爪抓一下,右爪挠一把。这时候,席兰妮声音颤颤地对席贝妮说:“快打110。”毛头灵机一动,又嘬起嘴发出警笛的声响。 光头等7人围在沧海和梁英四周,叫嚷的声音大,攻击的力度小。这时候,光头心里犯上了嘀咕:男的是石头脑袋,女的有个铁肚子,打上去不但不见效,还会把棒子顶飞;瞧这女人手里的木棒,舞动得中规中矩,看来今天遇上了强对手。他正琢磨着是该继续打呢,还是撤退呢?忽然,一只小动物出现在他的鼻子尖上,还抓了他两把,又听到一阵警笛,光头连惊带吓,一下没了斗志,他对同伙们喊一声:“警察来了,都上车。” 7 人朝中巴车跑去,沧海点着那些人的后背,语带嘲笑:“这帮家伙,老母鸡撵兔子——假充鹰。” 毛头上前对父亲说:“老虎嘴上拔毛——他们不知道厉害。” 梁英笑着对父子二人说:“你俩又开始过嘴瘾了。” 几天后,一家人走出湖北,来到重庆市所辖区县。 刚离开香茅市时,毛头年岁还小,一家人到各地卖艺多数情况下都坐车子;如今,毛头长大了,梁英认为应该让他长长见识,练练脚力。所谓“见识”,不仅是尘世间的经历,还应该包括接触大自然c认识大自然的收获。梁英建议,以后少坐车多步行,实实在在接触大自然。自此,他们学着那些徒步旅行者,每人背后背一个旅行包,徒步走路。沧海的旅行包里装着两顶帐篷,梁英的包里备有简单的炊具,毛头把小猴子背起来。3人一路观赏着风景,一路走村过镇表演杂技;天黑了,撑起帐篷休息,肚子饿了,拿出炊具烧饭。对梁英的这招儿,沧海挺赞同,以往,卖艺所得都花在乘车c住宿c吃饭馆上,积攒不了几个钱;这下好了,吃c住c行全部自行解决,费用降低了不少。 重庆市地面野生动植物资源丰富,在厚朴县,他们见到一株高50多米的铁坚杉,它枝繁叶茂,树冠庞大,遮荫面积足有一亩半大。3人在树底下休息,梁英眼尖,她指着远处的一株覆盖着一层淡红棕色苔藓的树让沧海和毛头看;树枝上站着一只动物,身长不过60厘米,两眼上面的部位各有一块白斑,猛看上去像是多了一对眼睛,短短的鼻子,四周长着乳白色的毛,好像戴了一只白口罩;它的身后拖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上面镶着9个赤红色与黄白色相间的环纹。 这是一只小熊猫,因为它尾巴上有9个环,当地人叫它九节狼。 他们向小熊猫走过去,来到了树下,只听它发出像猫一样的“嘶嘶”的叫声,不时向树下吐着唾沫,表现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毛头一跺脚,再一扬手,发出一声:“嘟”。小熊猫更怒了,它瞪大了圆圆的双眼,嘴里发出短促而低沉的咕哝声。小猴子从包里钻出来,它站在毛头肩头上,两爪向小熊猫挥舞着,为毛头增势壮威。毛头再一跺脚,小熊猫身子一激灵,看看树下立着的三个大个儿动物和一只小动物,心里一想:咱的力量不够,还是躲一躲吧。于是,它向上一窜,隐身在大树的枝叶里面。 毛头上前几步,突然,脚下一绊,他低头看,右脚踩在一大块动物粪便上,那粪便好像一堆暗绿色的橄榄。毛头哪儿知道,自己的脚下是那只小熊猫的厕所。小熊猫生来就爱干净,并且有良好的卫生习惯,它要在固定的地方拉大便。 走出厚朴县,一家人进入黄连县,这个县盛产的鸡爪黄在全国很有名。3人走在一条窄窄的山道上,两只三趾鸦雀仓皇地飞过晴蓝的天空,一只大噪鹛在树上大声聒噪着,好像前面有什么危险。一个年轻男子迎面走过来,那人上身穿一件对襟短衣,下身穿条长裤,腰里系着大腰带,头上缠着青色长巾;从穿戴上能看出来,这是一位苗族同胞。突然,这位苗胞停下脚步,两眼凝神盯着路面。岳家3口走到苗胞跟前明白了他为什么不再朝前走,原来,路当间有一条被人打死的蛇。那个苗族青年猛地转身小跑起来,跑出离蛇百米以后才放慢步子。毛头指指苗胞,语含讥讽:“真是个胆小鬼,死蛇也怕。” “你怎么知道他怕蛇?”梁英用手指弹敲一下自己的小肚子,声音清脆。“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问了他才知道。” 3人迈着大步追上了那个人,沧海上前问苗族青年:“你怕蛇吗?” “我见蛇多了,怎么会怕它?”苗族年轻人言笑自若。 “那你为什么见到死蛇就跑?”毛头要苗胞解答。 那位苗人打量了一下毛头,再瞅瞅沧海和梁英,不好意思地笑了。接下来,他讲起自己的故事。 他叫李波立,今年30整,家在前面不远的黄药子村住。他们村是一个以苗族人为主的村寨,村民们除了种田外,还挑花c刺绣c织锦c剪纸,外加打制首饰,所制作的蜡染织品瑰丽多彩,深受消费者的欢迎。李波立与几个亲戚从村民们手中收聚起这些工艺品,再贩到外地。这次波立得到通知,要他立即到重庆市谈一笔生意。头天晚上,他把一切都收拾好,准备第二天起个大早进县城,再从县城坐车到重庆。半夜里,他听到自己家的公鸡打鸣。按照苗族习俗,公鸡夜里打鸣不吉利,他心里有点儿犹豫,怕这次出行会不顺利,可是,生意不能不做,重庆还得去,便硬着头皮起身。走出家门以后,他发现邻院的狗上了他家的房子。苗家认为,看到狗和鹅上房不吉利。一大清早,村民们都还没起身,李波立快步走着,希望不要再见到什么不吉利,没想到,临出村时,一个老年女人从一条小巷里走出来,差点儿与他撞个满怀,他心里腻味上了。苗家人有讲究,出门做生意时碰到的第一个人是女性,就要返回去,再挑个日子出门。波立又犹豫了,想一想,生意不等人,不可以耽搁时间。谁知,他走出村子没有5里路,便见到了这条死蛇,他大叫着晦气,拔脚就往回跑。看来有种种的征兆警示他:今天日子不好,改天再出行吧。 果真不像毛头所说的那样,毛头对妈妈吐一下舌头,算是认了错。梁英把刚才母子二人说的话告诉李波立,这位苗族同胞概述一番:“我们苗族人讲究太多,盖新房立柱子的时候断了墨线,坐月子的女人进了别人的家,迎亲的路上听到打雷或者是看见黄鼠狼,婚宴上打碎盘了碗,都叫不吉利。还有,大年初一不让扫地,不让挑水,也不能向门外泼水。” 说着话,4人走进黄药子村。交谈当中,李波立知道这一家人是耍杂技的,他邀请3人到他家住。梁英说了句客气话,李波立不高兴了,梁英立即“转舵”,答应到他家。 李波立有个姐姐,早已出嫁,他和父母住在一块儿,他妻子给他生了个小男孩,今年刚上小学。 家里只有波立的母亲c妻子在,父亲李阿下田去了,孩子在学校。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与妻子忙乎着烧饭,不一会儿,孩子放学回到家。饭菜都摆好了,父亲不回来,李波立不敢动筷子。毛头眼看着香气四溢的饭菜,肚子里像有只小爪子朝上抓,心里盼着李阿快点儿进门。好不容易盼来李阿,李波立打了一盆热水,为父亲洗脸c洗脚后,让父亲坐在上首,先把猪肝敬给父亲,大家这才端起碗来。李家父子频频举杯向客人劝酒,一喝就是双杯。酒是自家酿的,酸汤煮鱼是他们的风味菜。有趣的是,李波立虽然已经当了爸爸,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却不敢太随便,每次喝酒,他都把杯捂起来,扭过身去“偷偷”喝下杯中的酒。 酒是甜酒,度数不高,梁英也能喝下几杯,沧海则拿它当啤酒喝。刚刚吃过饭,李波立接到一个来自重庆的电话,告诉他,原先说的那笔生意黄了。短时间内没必要急着奔重庆,他可以多在家里待几天。这时候,李波立将早晨遭遇的一系列“不吉利”讲给家人听。之后,李阿陪着客人聊天,李波立则把晚上李家有杂技演出的消息在黄药子村散布开来。 天黑以后,李家的吊脚楼下燃起一堆篝火,村民们围在篝火四周,岳家3口表演了一个多小时候杂技c魔术和口技,毛头与小猴子的滑稽表演让苗族同胞们笑得肚子疼。演完杂技,苗人们唱起飞歌。所谓飞歌,就是高声唱歌,两个人或是4个人合唱,热烈奔放,嘹亮震耳;伴奏的乐器有芦笙c木鼓c皮鼓,还有笀筒c飘琴和口弦琴。 从第二天起,李家父子二人马不停蹄地带着3位客人到各家喝酒。苗家有一种习俗,有客人进寨子,主人要带着客人到各家欢聚,称为“闹寨”。他们走东家进西家,今天喝泡酒,明天喝烧酒,后天喝窖酒,半个月下来,离不了村子。因为他们3人的到来,村寨里好热闹,每天晚上都有杂技演出与飞歌歌会。沧海对李家父子提出来,他们不能在黄药子村住下去了,一是不想耽搁李波立做生意,二是担心李阿天天足量喝酒会坏了肠胃。李阿劝沧海,等到看过“踩花山”再走不迟。踩花山也叫跳场,又叫跳花,是未婚男女青年专有的社交娱乐活动,一般地,不准已婚者及孩子参加。 村子周围没什么风景名胜,李波立带领杂技一家人到村外看那棵会报汛情的消息树。那棵树高10米,在离地两米的地方分了4个岔,枝干呈四方形,树叶繁茂。波立介绍说,这棵树会预报洪水,平时,它的皮为青灰色,快来洪水的时候,树皮渐渐变成了桔红色,洪水越大,树皮越红。它有500多岁了,数百年来,黄药子村的人们借助它的预警作用,躲过了好几次洪水的袭击。 这天,踩花山开始了,黄药子村是个大村寨,周围寨子的青年男女都向这里涌过来,苗族姑娘们一身盛装:崭新的百褶裙,闪亮的银项圈c银锁和银镯子。村口的跳场坪的中央竖起一根花杆,男女青年们围成了好几个圆圈,两个小伙子吹起芦笙,男男女女绕着花杆跳起舞来。苗族人不用婚姻介绍,一场花山踩过之后,一对对青年男女就会确定了恋爱关系。沧海c梁英已婚,毛头是个孩子,没资格踩花山,3人在李家父子的陪同下站在场外观看。 看过踩花山,岳家3人与黄药子村的村民们告别,不久,进入贵州省。他们走到朱砂县,在一条僻静的山路上,一家人看到一位彝族男子伤了脚,脚脖子肿得老粗,两个外国男人和一个中国男子围在伤脚汉子的身旁。沧海上前问明了情况,原来,两个外国人是英国古生物学家,此次来朱砂县进行科学考察,他们雇了胡潮当翻译,阿达当脚夫,刚才,阿达不小心崴了脚,不但不能背行李,自己都走不了路。不用猜,沧海知道他们遇到了困难,他主动向胡翻译提出来,自己可以背着阿达走,胡潮乐了,他把沧海的话译成英语,两位英国人脸上笑开了花,对沧海竖起大拇指。沧海背起阿达,梁英把脚夫所背的行李背起来,毛头则将父母亲的两个旅行包背在背上。小猴挺有眼色,主动从毛头背上下来,跟在毛头后面步行走。 阿达体重达80公斤,路又不好走,沧海歇了3歇,终于把他背进五倍子乡卫生院。两个外国人不去安慰病人,反而打着手势向沧海问讯,还为他擦去满头满脸的热汗。 阿达是指望不上了,俩英国人通过翻译请沧海再受一回累,帮他们背行李。那件行李不足阿达体重的一半,沧海爽快地答应当一回脚夫。晚上,梁英把行李中的物品往自己的旅行包里转移了一些,以减轻沧海的负担。第二天,胡潮将阿达安顿好,一行人离开了五倍子乡。 两个英国人不走正经道路,专拣着深山老林钻,他们脖子上挎着相机,手拿小锤,走走停停,这儿敲敲,那儿挖挖,不时拍着照,并采摘一些植物装进塑料袋。沧海与梁英负着重,没力气说话,毛头缠着胡翻译,向他学说英国话。 黄昏时,沧海撑起帐篷,梁英张罗饭菜。胡潮看着他们夫妻俩心里挺得意:这下子不但有了脚夫,还有厨子。胡翻译的裤脚上有两条青草渍,饭后,梁英让翻译脱下裤子来,她先用盐水将青草渍泡了一会儿,再搓揉,青草渍被洗掉了。胡潮又得意了,他心里赞着:这女人,既聪明又能干。 胡翻译发觉,毛头掌握英语太快,只要教他一遍,他就会死死记住,发音还挺标准,这孩子,天生具有学习语言的感觉与能力。胡潮心里明白,有什么样的爹娘就有什么样的孩子——毛头是梁英的翻版。 第二天,一行人走进一条山沟里,这儿的树木在别处见不到,它们植株高大,形如巨伞,状若华盖,很像椰子树;树干挺拔,顶上长着许多大而长的羽状复叶,向四下里飘垂着。 两个英国人如同孩子那样笑着跳着,两手小心地捧起排列整齐的树叶,贴在自己的脸上,好像那些羽状树叶是贵族小姐又细又绵的手掌。毛头讥言讽语:“这俩人,大白天撞见鬼——有股邪劲儿。 ” “都是桫椤搞的。”翻译口无遮拦。“他们见到生物活化石的桫椤,能不高兴?” 二位学者听不懂毛头说什么,只是到处拍着照,也不计较树枝树叶划在皮肤上会疼。吃过晚饭,梁英把自发电手电挂在桫椤树上,大家在光圈下聊着天。这时,两位古生物学家讲起了他们为什么来朱砂县:此行,他俩是专门来找桫椤和恐龙的,当然,活体恐龙地球上没有,他们希望能在朱砂县找寻到恐龙化石。 桫椤,又叫树蕨,是现今仅存的木本蕨类植物,非常珍贵。它没有花,当然也不结果,没有种子,它靠孢子来繁衍后代。在1亿8千万年前的中生代侏罗纪,地球上的桫椤十分繁茂,它与恐龙共生共荣,成为恐龙的美食。在第四纪,冰川侵袭全球,桫椤等古代植物消失了。两位英国学者看到一项报导,在中国西南部的朱砂县竟然有1万3千多公顷c4万多株桫椤,并且还有多达200余种蕨类植物。桫椤c观音座莲和杉树是侏罗纪时期煤炭构成的主要成分,在朱砂县,这3种植物共同生存着,这说明,这个地方经历了1亿8千万年,生物系统没有进化,也没有退化,原封不动地保留着侏罗纪时期的原始面貌。可以这样讲,在这儿所看到的景象,就是侏罗纪时期地球的景象,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侏罗纪公园,只差有恐龙出没了。 听两位科学家这样讲,毛头满是自豪,话里带笑:“咱中国有宝啊,古代的活宝。” 这天晨练的时候,小猴子在一块岩石上摸索着什么,毛头走过去一瞧,那上面有鸡爪子一样的大脚印,这些脚印每个长40厘米,宽不足30厘米,脚印之间的距离相等。毛头喊来二位科学家,他们仔细观察了一番,又进行了分析,最后认为,这是一种巨蜥类动物走过后留下的脚印化石。这一发现叫两个英国人好兴奋,他们的劲头来了,东走走,西探探,四下里找寻,希望能发现恐龙化石。可是,十几天过去了,他们没找到想找的东西,眼瞅着食物不多了,一行人只得走出“侏罗纪公园”。 岳家一家人与英国人告别后继续向南走,进入了草果县地界。眼下,正是春耕季节,人们在各自的田地里忙乎着。不远处现出一个村庄,一位年轻女子在他们前面走着,她上身穿一件短小的上衣,衣袖上绣着鳞状花纹,下身穿一件无褶筒裙,裙子的中间部分是羊毛的,上下部分则是麻织的。那女子好像喝醉了酒,走路摇摇晃晃,突然,她两脚一软,身子倒下去。梁英快步赶上去,把她扶起来,女人两眼紧闭着,梁英拍拍她的脸,没有反应。沧海迅速从旅行包里取出清凉油递上去,梁英把清凉油抹在女人的太阳穴与鼻孔下,再掐住她的人中穴,不一会儿,女人醒了。毛头把矿泉水瓶递到她嘴边,女人喝下了几口水,她看看3人,用生硬的汉话呻吟:“谢谢。” “你怎么了?”梁英问。 “我觉得好累呀。”女人语音细弱。“我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是头一回。” “你干什么去了,会这么累?”梁英又问。 “是这样——”接下来,女人说出原因。 女人名叫童爱,是仡佬族人,一个星期前,她生了一个男孩子,是她的头一胎。产后,她丈夫在家替她“坐月子”,她到田间劳动。今天上午,她下地干了一阵儿,觉得心慌气短,浑身发软,便往家走,眼看快进村了,脑子一阵儿晕眩。 3人把童爱送进家,果然见到她的丈夫刘求在哄着孩子睡觉。梁英点着刘求,不留情面,“我说你呀,还是个男人吗?你老婆刚生了孩子,你就忍心叫她下地干活儿?这坐月子本来是女人的事,你一个大老爷们,坐得哪家月子?” 小伙子不知梁英是什么来头,童爱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丈夫讲了自己路上晕倒c3位客人相救的事。小童准备做饭,梁英要她去躺着,小童不假思索,“我没事了,没事了。” 没办法,梁英只得为她打下手。一边煮着菜,小童告诉沧海和梁英,仡佬人有一种习俗,女人生了孩子,男人坐月子照顾宝宝,说是这样可以加强孩子与父亲的感情联系。 听说是民族习俗,梁英拍拍小肚子,不好意思地对刘求叨叨一声:“我不知道你们是这样的。” 刘求干笑着张嘴吐言:“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是,祖上留下的传统,家家都这样,我不敢不坐这个月子。” “公鸡抱窝。”沧海窃窃私语。 “什么意思?”毛头问爸爸。这句歇后语毛头听着陌生,因此,他要问明白。 “反常。”沧海点一下儿子的鼻子尖,给出答案。 吃饭当中,刘c童二人了解到这一家是杂技艺人,刘求对妻子吐话:“后天祭树神,正好请大哥c大嫂表演杂技。” “对啊,”小童柔言慢语,“我舅舅知道了一定高兴。 童爱的舅舅是本村的村长,一年一度的祭树神由他操办。饭后,小童草草洗过盘碗,匆匆出了门,不一会儿,舅舅来了,谭村长紧紧握住沧海的手,开门见山,“你们真是我的救星。” 祭树神是仡佬人一年中的一件大事,不能不办得隆重热闹些。 为了让客人对祭树神有一些了解,晚上,村长领着沧海和毛头走出村。在村寨口,只见6个老人提着灯,嘴里嘟哝着。村长给出说明:“他们在念叨:老祖公,老祖公,三月三快到了,老人家们在外面做客的快回来吧。” 仡佬人习俗:每年这个季节要祭树神,全寨推选出6个领头人,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每天晚上在村口念叨一番,通知各位过世的祖宗,让他们的灵魂回来享受祭祀。 第二天,童爱没下地,她领着3人在村里各处转。村民们的住房靠山坡修建,有土筑房c竹篾房,也有石砌房,一般为3间,中间是堂屋,左边当卧室,右边作厨房。童爱向路上遇到的村民们介绍沧海一家人。毛头注意到,那些成年妇女与童爱一样,上腭缺少犬牙。小童为他解释:仡佬姑娘在出嫁前都要打掉两颗犬牙。 虽然缺了两颗犬牙,小童却会用木叶吹奏曲子,她从一村民门前的树上摘下一片嫩叶,吹起仡佬民乐。毛头觉得有趣,要小童教他吹木叶,童爱便给他做了一番示范。 祭树神的这天,村长和刘求带着沧海c毛头攀上神树山,全寨的男人都来参加祭祀。按规矩,祭神期间妇女不许出门,也不许洗晒衣服。一株高20米c覆盖面积达30平方米的猴狮狸树下,摆着10个碗c6双筷子(表示有6位祖先),还有一缸子花椒茶水,碗里盛着五谷以及猪与鸡的部分头尾c蹄爪c五脏。人们焚香化纸,燃放鞭炮,随后,主祭老人诵起祭词:“祈求老祖公保佑全寨人畜平安,五谷丰登,不受外人欺侮。” 念完了祭词,大家一齐喝酒。谭村长指着这株猴狮狸树告诉杂技一家人:一年当中的每个季节,这棵树的树叶都要变一种颜色,每次变色持续30天到45天。叶子变色期间,它还会散发出奇异的香味来。 祭祀完毕,男人们来到学校操场上举行娱乐活动。沧海c毛头给大家表演了几段杂技和魔术,接下来,人们打花龙c打篾鸡蛋。打花龙两人为一组。所谓花龙,是用细篾编成的小球,小球里面装着碎碗片和小砂石,撞击与滚动时,小球会发出“哗哗”的声音。打篾鸡蛋分两队,篾鸡蛋比花龙球稍微大一些,里面塞满了稻草。规则规定,可以手送篾鸡蛋,也可使脚踢,但沾了身子算输。 沧海和毛头分头参加进打篾鸡蛋的两支队伍,他俩基本功扎实,身体轻灵,工夫不大,便掌握了打篾鸡蛋的技巧。 走出草果县,数天后,3人来到织金洞景区。以往,一家人虽说行走各地,却舍不得进旅游景点,一是旅游费用高,二是因毛头年岁小。现在,一家人改变了行走方式,费用降低,毛头年岁也大了,能够欣赏自然美景了,既然经过景点,不可错过,花几个钱,让毛头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受受自然美的熏陶。 织金洞好有名,那真是大自然的一件匠心杰作。它全长10多公里,面积35万平方米,相对高差150米,溶洞最宽处跨度175米,最大的大厅面积达3万多平方米,沉积物品类有40多种,几乎包括了溶洞所有沉积物类型。洞内景观富丽堂皇,气势磅礴,纷繁的景物类人c类鸟c类兽,惟妙惟肖。一家人把11个景区全看过,一边看一边惊叹大自然的神力。在16万平方米的金塔宫洞厅内,金塔c银塔c石笋c石藤c石幔c石帷c石鼓与石旗,重重叠叠,满目琳琅。“万寿宫”的“三星聚会”和“讲经堂”内的“罗汉听经”,石质人形栩栩如生,呼之欲出。那奇特的卷曲石,中间是空的,外表面有针状绒毛分布,形状如水晶,晶莹透明;它弯曲生长着,有的竟倒着长。月奶石看起来像石头,用手一捻却成了水渣。毛头想知道这月奶石是怎么生成的,沧海与梁英解答不了,毛头只得跟在一个旅游团的导游身后;听导游小姐讲,这月奶石是洞中的生物参与生成,它吸水力特别强,干燥以后变坚硬了。 看毛头愿意探索大自然的奥秘,沧海两口子带他去游黄果树瀑布。此瀑布群由20多个大小瀑布组成,3人一路看着水流翻岩直下,捣金碎玉,那瀑上之瀑与瀑后溶洞叫人称奇。走进水帘洞里,从各个洞窗中看外面的彩虹,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彩虹随着你的走动而变化而移动。一家人走在天星桥景区蜿蜒伸展的小径上,路旁草深石秀,溪水流淌,迷宫般的水流和石林叫人眼花缭乱。银链坠潭瀑布有百余米的一段石滩,坎壁上布满了石灰华,水层很薄,石灰华表面有鱼鳞状的细小起伏,在阳光的照射下,瀑面上道道银光,闪闪发亮;石灰华组成的瀑滩造型十分奇特,就像一只只开屏的孔雀,争奇斗艳,各显神彩。看龙门激水,跌荡的怒水奋力穿过龙门,如玉龙狂舞,飞花碎玉,遇到石灰华坝的拦阻,激起的水花如无数珍珠凌空飘洒,继而向下奔涌而去;人站在吊桥上俯视滔滔的龙门激水,耳闻“轰轰”的水流声响,顿时感觉世界阔大,人类很渺小。 杂技一家人在穿越乌蒙山时,走进一条杜鹃林带。此时正值花季,绚丽的杜鹃开遍了百里青山,每棵树上有上百朵花,花朵硕大,花色繁多。世界上杜鹃属植物有5个亚属,这儿就占了4个亚属。 走出乌蒙山,毛头对爸爸妈妈讲出肺腑之言:“嘿,旅游真好。” “什么是真好?耳闻不如眼见,眼见不如实干。落实在行动上,见了真实效果,才是真好。”在这一周的学习课上, 曹老师对学员们阐述:“我们有些人听了正确的道理,只是嘴上赞叹‘真好’,或者向别人卖弄,自己却不具体去做,那么,这种‘真好’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好东西,自己不能受益,只是欣赏,那是很可惜的。我不自私,我愿意把我得到的真东西拿出来让大家分享,但是,你们不要把我所讲的东西挂在嘴上,而应该落实在行动上。你们只有做了,才能真正明白我在说什么,才能真正拥有我的东西。” 70多岁的赵姥姥端来一杯白开水,曹老师喝下两口水后继续开导:“我们有些人会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我们的面前就有一个榜样,我们看看他是怎么做的。明科,你来讲讲。” “我做的还不好,与老师的要求还有很大距离。但是,老师让我讲,我就把我的做法对大家讲讲。” 明科站起来对众人倾倒:“根本的一条就是:老师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落实在具体的行动上。比如,曹老师说,把自己认识清楚,认识到自己水平很低,品质很差,需要下大力气去提高,真正地低下头来向别人学习。以前,我看不起赵姥姥,认为她不识字,水平低,她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话也说不连贯。听了曹老师的话,我下决心先向赵姥姥学习,以她做我的榜样。我按照曹老师所说的,只看别人的优点,不看别人的缺点,这时候,我才发现,赵姥姥比我强得太多太多了。她老人家将近80高龄,没有一点儿长辈的架子,紧紧跟在曹老师身边,做曹老师的小学生,这种恭敬的态度,就够我好好学的了。她老人家做事认真细致,一丝不苟,用心的程度远远高过我们这些识字的人。几年前,我跟赵姥姥学做饭,学到的不是厨艺,而是用心的技艺。通过向赵姥姥学习,逐渐地,我脖子里的那根硬筋软化了,以后,我以人人为师,老老实实向别人学习,不仅仅恭敬自己的老师,并且恭敬所遇到的任何人。”明科咽了一口唾液继续表述:“曹老师说:做事要用心。我按照她说的,事情要么不做,要做的话,努力做到最好。曹老师还说:要想让自身得到完善,要想得到真实智慧,就要拓展心胸,为社会c为他人着想。我按照曹老师这句话去做,体会到老师的这句话不假,在为他人的过程中自己得到了真东西。当然,这方面我做的远远不够,以后,我要继续努力。” 下课后,学员们相继散去了,曹老师对明科撂下话:“你留一下,有件事跟你讲。” “您讲。”明科坐在曹老师面前。 “昨天罗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有件事请你帮忙。”曹老师叮嘱明科:“你给罗兰回一个电话,如果你手头没有急事的话,帮她一下。” “好的。”明科点头答应。 明科走出正源中心,高处传来一声鸟鸣,他抬头望去,海蓝色的天空中,一只乳燕由低向高飞翔冲锋。他看着乳燕,思绪随着燕子腾上天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猛浪滚滚 教诲谆谆 4 猛浪滚滚 教诲谆谆 离开贵州,杂技一家人进入云南省,来到省会昆明,3 人住在一个小旅馆里。一家人表演了几天祖传手艺后,便将耍把式的道具收起来,抱着小猴子游览昆明。 滇池水一碧万顷,烟波浩渺,金马c碧鸡二山东西夹峙,青山倩影倒映水中。大观楼180字长联闻名于世,圆通寺金碧辉煌,螺峰山奇岩竞秀,花木扶疏,筇竹寺中500罗汉如同真人一般大小,造型生动。远看西山,群峰起伏,如同一个巨大的睡美人。黑龙潭水与参天古树相映成趣,其中的汉祠c唐梅c宋柏c明墓并称为“四美”。罗汉山的三清阁至龙门一带,沿途有吕祖殿c凌霄阁c慈云洞c云华洞c达天阁等,都在险峻峭壁之上c云烟盘绕之中,如空中楼阁。人们说:不登龙门,枉游滇中,一登龙门,身价百倍。不过,岳家一家人登了龙门,却并没觉得自己身价增了多少。 小旅馆门前有一副对联,上联为“花沐春阳百花艳”,下联是“民逢盛世万民欢”。这天下午,毛头站在旅馆门前,仔细揣摩着对联的魏碑体字,这时,进来一位客人,店老板热情地为客人介绍着房间情况。客人年岁与梁英差不多,一副农村妇女打扮。她登记时,忘记身份证搁哪儿了,便把包里的一卷卷纸掏出来放在一边。毛头手快,展开了那些纸卷看起来,纸上全是抽象的图案,多是大大小小的弧形,它们蜿蜒交错,线条有如行云流水,疏密有致,细部描画精微,却繁而不乱。仔细看,全是用钢笔画出来的,画面线条一气呵成,连成一体,看不出哪儿是,哪儿是终点。整体看,有的像玛雅人的图画,有的像秘鲁纳斯卡巨画,有的像苗族妇女衣服上的图案,有的像英国的麦田怪圈,有的像海底丛林,有的像京剧脸谱。 年轻女人登记完,收起纸卷进了房间。毛头还没看够,跟着她走,女人便把画展开在床铺上让他看。梁英怕儿子打扰人家,来喊毛头,女人爽快淋漓,“没关系,孩子喜欢,让他看吧。” 毛头看着画,梁英与女人拉起话来。梁英问到,这些画是谁的?女人对梁英讲起自己的故事。 女人名叫史普丽,家在离昆明约250公里的丁香县农村。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有写日记习惯的史普丽打开日记本准备写当天的日记,突然,一股冲动涌上来,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随着这种冲动在日记本上画起来,那不是文字,而是各种图案,她不清楚自己画的是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会画画了,只觉得心中有画,手中的笔是心流的体现,不用思考,随手就画。按她说,她的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图形,拿起笔来,那些图形自然地流出来,显现在纸面上。从此,她每天都要画,那种创作冲动遏制不住。家里人看到她的画也感到惊讶,普丽只读过初中,她从来没有学过绘画,家里人也都不会画画,可是,忽然这一天,她就能画出这么奇妙的画,真是不可思议。普丽如同着了魔一般,天天挥动画笔,有时候,她能三天三夜不睡觉,连续做画,也不感到饿与困。 普丽是个善良淳朴的农家妇女,因为善意待人,她的朋友很多,朋友们问她画的是什么,她就热心地为朋友讲解,听着她的讲解,大家目瞪口呆,没有人能听得懂她所说的话。等她的“解说词”讲完,她才又说起大家都能听懂的语言。朋友们问她说的是啥,她也说不清,反正这种语言能够解释这种画。 有朋友建议普丽把画拿到昆明去,省城有收藏市场,于是,普丽拿着画作来到昆明。 第二天,普丽拿着画到收藏市场,人家看了她的画,建议她去找李雅德,普丽走进收藏家协会,推开协会会长李雅德办公室的门。李会长展开她的画看过以后,认为这些画像是天画,在收藏界混了几十年的李会长,从没见过这样的画,也读不懂画里所要表达的意境。会长打了一通电话,召来了数名艺术家,还有记者。大家看了这些画,记者指着一张画问普丽画的是什么,她又说起了那种神秘的语言。李会长问她,这是什么语言,普丽告诉会长,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语言,反正有人要她解释画作,她便会很自然地使用这种语言去解释。普丽对会长讲:只有先解开这种密码语,才能揭开天画的谜底。最后,李会长决定明天请一些专家来,让普丽现场表演,破解这种密码语和天画之谜。 一大早,普丽拿着画出了门。晚上,普丽见到梁英,向她讲起今天的情况。 史普丽被李会长带到了市科协,科协的大会议厅里坐了许多人,有记者,有科技部门的官员,还有昆明各大高校的教授,其中包括会6门外语的知名教授董德文先生。普丽当场为大家作了一幅画,她作画的速度极快,不需构思,一气呵成,那些圆圈c弯勾c直线c圆弧c三角以及不规则的图形,她都是一笔画出。所画的图案变幻莫测,超出人们的想象。当普丽用密码语为在座的人们解释画意时,董教授认真听着,普丽说完,董教授摇摇头,他说,他搞不清普丽说的是什么语言,她所说的这种密码语里面包含有英语c日语c越南语及世界语四门语言的语音音素。董教授问普丽是否学过这些语言,普丽说,没学过。记者们问普丽,既然没学过,那么,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普丽告诉记者,她也很迷惑,自己所画的所讲的,自己都弄不明白,这里面不知隐含着什么奥秘?她迫切希望专家学者们帮助她破解这个谜团。 离了昆明,岳家一家人进入茯苓县,路上,他们听到许多人谈论着即将在松香村举办的祭火仪式。 松香村是一个阿细人聚集的村寨,阿细人是彝族的一个支系,人们可能不熟悉阿细人,但人们对“阿细跳月”不陌生,那就是阿细人闻名的舞蹈乐曲。阿细人崇拜火,他们的史诗《阿细的先基》中有记载,远古时,阿细人不懂得用火,一次大洪水后,松香村一个名叫木邓的人得到天神的启示,用一根木棒在朽木上钻取到阿细人的第一粒火种,由此,松香村成为阿细人的火种发源地,每年的这个季节,阿细人都要在松香村举行盛大的祭火仪式。 人们从不同方向朝松香村聚集:有接到松香村发出邀请的人,有去看热闹的人;看热闹的人里面有阿细人,也有汉族c哈尼族人,甚至有外国客人。外国人认为这是“东方狂欢节”,值得一看。 既然那儿有热闹,那就去凑凑热闹,于是,岳家3口随着众人朝松香村进发。上午,他们进了村,村口处,打扮得像马樱花一样的姑娘们和身挎大三弦的小伙子们,在大三弦器乐声中跳着“阿细跳月”,欢迎远方的客人。一位老人率领着一群如花似玉的阿细姑娘,每人端一碗包谷酒,唱起动听的敬酒歌,让进村的每一位客人喝下满满一碗酒后,再请客人品尝腊肉c南瓜c芭蕉花c棕花c野蒜以及阿细骨头参等颇具民族风味的菜肴。 村口的一个场院上,祭火仪式开始了,一老者带领一群端着供品的人来到龙树下祭祀龙树,随后,取火英雄“木邓”登场——一个壮实的汉子身穿粗麻布衣服,头戴铁制面具,手执木棒,威风凛凛。英雄木邓在两个壮汉的护持下巡行一圈后开始取火,他把手中的木棒抵在一段松木上,两手由慢到快搓动着木棒,不一会儿,一股青烟从棒子端头升起来,一个壮汉将一撮细软的松毛放在冒着青烟的地方,一团火焰由小到大燃烧起来,围观的人们大声欢呼着:“新火种诞生了,新火种诞生了” 有人端来了火盆,新火种被小心翼翼地放进火盆中。这时候,十几个迎火童冲进场子里,他们围着新火种跳起舞来。迎火童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孩子,他们手执木刀c木叉,头戴面具,全身光光的,皮肤各处画着5种颜色的圆圈。紧接着,雄浑的牛角号吹响了,一支庞大的祭火队伍入场。这支队伍与迎火童一样,手执木叉c木刀c棍棒,头戴面具,全身赤裸,皮肤上绘着动物图案与5色圆形图案,这些图案象征着对动物的崇拜c对大自然的崇拜;所不同的是,他们在腰间围着一圈用棕叶c松树叶c果树叶编织成的好像野兽皮毛的饰品。队伍前端,人们抬着火神像,绕场一周后,他们将火神像放在火盆前。此刻,大三弦奏响起来,祭火队伍与迎火童们挥动着木叉c木刀又唱又跳,引来观众们一阵阵欢呼,祭火热潮一浪高过一浪。 接下来,送火仪式开始了,在锣鼓声c牛角号声中,祭火队伍跟随在手捧火盆的祭火师后面为各家送火。 村里的妇女们天不亮就起了床,她们挑满一缸水,煮好一锅红糖鸡蛋,将待客的菜肴与迎新火的肉食烧熟后,把火塘里的旧火弄灭了,然后将火灰清出家门,准备迎接新火。 送新火的队伍来到门前,这家主人先将酒倒在火种上,然后把肉献出来。祭火师将新火火种放进主人的灶具里,主人把新火种放入自家的火塘以后,拿出瓜子c花生等请大家吃。 新火种送进全村每家每户后,太阳落下了地平线。各家用新火烧熟饭菜,招待宾客。晚饭之后,祭火师带领着祭火队伍在村中各处燃起篝火,最后来到取新火的场院,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一堆堆篝火点着了,祭火队员们把手中的武器投进篝火里,象征着邪魔污秽已被火烧掉了,火神保佑阿细人年丰人寿;随后,他们模仿着动物的神态动作跳起舞来;仗着头戴面具,谁也认不出自己来,他们做出各种滑稽可笑的动作,还挑逗着姑娘们,惹得大家发出一阵阵大笑。祭火队员们邀请来宾一起参加狂欢,祭火活动再次掀起高潮,大家跨火栏c射火箭c转火磨c踩火堆。阿细人唱起土著歌谣,即兴表演着各种节目。 岳家一家人为大家献上一个即兴的杂技节目,3 人先后以空翻的动作越过篝火,众人对他们的大胆动作齐声喝着彩。小猴儿看到主人身体空翻越过篝火,自己也想照模照样做动作,跑到篝火跟前时,心里害了怕,扭头退了回来,惹来人们一阵笑声。 一位希腊姑娘由于动作太大,脚脖子被火烫了一下,她坐在地上,抱着脚丫子吹气。梁英上前一看,伤的面积不大,程度也不重。她从旅行包里取出牙膏,在姑娘的伤处挤些牙膏,并抹匀了。不一会儿,牙膏起了效,姑娘放下裤口,重新加入到狂欢舞蹈队伍中。 这天,3人走到一个村寨附近时,天色全黑了,梁英要进村找住处,沧海要自搭帐篷休息,夫妻俩争执了一阵儿,最后,向毛头讨主意。毛头挺滑头,他不想得罪任何一方,他出了个主意,让小猴子来决定。毛头请爸爸妈妈相隔10步远站开,然后把小猴放在他们中间,小姐朝谁去,就算谁赢,结果,沧海赢了。他选了一处地方开始搭帐篷,那地方不远处有两个泉眼,泉水汩汩地流淌着。帐篷搭好后,毛头去取水,他高声对走过来的妈妈亮了话:“这水真叫凉,冰镇了的。” 梁英把手伸进另一个泉眼里,她斥责一句:“你怎么说假话?” 毛头直起身笑应:“我没说假话,您要不信,过来摸一下。” 梁英走到毛头身边,探手一摸这眼泉,她张口就来:“哎,真叫怪了。” 沧海以为有什么怪物出现,大步奔过来,询问:“怎么了?” 梁英口齿伶俐:“你说怪不怪,这两眼泉一个冷,一个温。” 沧海先后摸了摸两只泉眼,嘴里也叫着“奇怪”。梁英舀了一盆温泉水去洗脸,这时,一位不到40岁的男人提着一个竹篓朝他们走来,那人黑布包头,上身穿一件对襟上衣,沿襟边镶两行大银片,下穿一条黑色长裤,一看便知是位少数民族兄弟。那人走到离帐篷不远的稻田里,一手打着手电,另一手在田里拨弄着,不时将什么东西放进竹篓里。毛头上前问:“你在找什么?” 那人用不太流利的汉话回答:“螺蛳。”他把手电照向竹篓,让毛头看清楚。 “我来帮你找。” “好啊。” 二人共同找着螺蛳,那人告诉毛头,他叫卢特丹,是哈尼人,不远处的这个寨子叫零陵香村,村里人大部分是哈尼族,只有少数汉族人。卢特丹问毛头从哪儿来,为什么住帐篷。毛头把自家的情况对他讲了。两个人越聊越热乎,毛头了解到卢特丹一家人的情况,父亲去世了,母亲与他同住,他和妻子生了一男一女俩娃儿,男娃与毛头同岁,女娃儿小毛头4岁。 工夫不大,二人拣拾了大半篓螺蛳,卢特丹邀请毛头到他家吃煮螺蛳,毛头要得到父母的同意才敢去。小卢走到帐篷跟前,请沧海和梁英到他家。梁英刚刚铺排开做饭的家当,准备弄饭,便谢了卢特丹的好意。小卢非要3人到他家吃饭,他来了个干脆的,把梁英的做饭家什收起来,并将帐篷拆掉,背起装帐篷的旅行包抬脚就走。岳家一家人不得已,只得跟着这位热情的哈尼族兄弟进零陵香村。 有客人进家,卢家人特别高兴,小卢的妻子石科兰重新淘米做饭,她的两个孩子围着小猴逗来逗去,卢母抽着大水烟桶,满脸微笑地看着孩子们。晚饭的主食是粑粑c糯米饭,菜是豆豉谷花鱼和煮螺蛳。岳家一家人头一次吃到谷花鱼,感觉这鱼很好吃,肉厚刺软,肉质细嫩,非常爽口。沧海问询卢特丹:“为什么叫谷花鱼?” 小卢阐释:“这鱼在稻田里养,它爱吃稻子落下的谷花,所以叫它谷花鱼。它挺好养,只要有一巴掌高的水就能活。” 煮螺蛳端上来了,大家吸着螺蛳“吱吱”有声,沧海吸过几个后,指着螺蛳对小卢竖起拇指,称赞螺蛳的味道好。梁英向石科兰请教煮螺蛳的诀窍,科兰告诉梁英:煮螺蛳时放进豆豉。 在中国各民族中,哈尼人制的豆豉久负盛名,而零陵香村的哈尼人所制的豆豉又有其独特之处,制作时先用温泉水泡,再用冷泉水发,做出的豆豉酱香淳厚,味道鲜爽,吃过后香气留齿,久久不去。 梁英本来想学到秘诀自己去煮,听石科兰说要放独特的哈尼豆豉,便放弃了学秘诀的念头。 毛头对小卢妻子半开着玩笑,“阿姨,您倒是老年人蹦迪——挺时髦啊。” 毛头指向石科兰的裙子,那裙子系在肚脐下,上身的无领上衣短小,裙子系得低,因此,前露肚c后露腰,如同大城市里时髦女郎们的装束。石科兰指一下婆婆的裙子,亮了实底,“我们哈尼女人都是这样。” 毛头看看小卢的母亲,也露着肚脐和后腰。 沧海向卢特丹 抛出话题,“刚才你领我们进村的时候,村口的那条路挺有意思,就像一道道牌坊门组成的街道,上面还挂着东西,天黑,我看不清挂的是什么。” “那叫龙巴门。”小卢告一句。“我们哈尼人叫它‘勒坑’,它是保护我们村寨安全的神圣物。门上挂着的东西是木刀c铁匠用具,还有人像。” 这时,有朋友来借巴乌,卢特丹去储藏室找。石科兰接过丈夫留下的龙巴门的话头讲起来,她告诉3位客人:这龙巴门每年播种前建一次,建新的不拆旧的,经年累月,形成了一长列门的甬道。门上所挂的物件用来避邪,建门时由“贝玛”(巫师)主持,仪式非常隆重,那一天,全寨人不出门c不生产,都来建门;有时候,遇到村里的妇女生双胞胎或是生了6指的孩子,也要重建一次门。今年的新门在上个月建成。 小卢找出了巴乌,那是一件乐器,用竹管做的,小卢的朋友用巴乌吹奏了一段哈尼民乐,小卢一家人和着音乐摇晃着身子,看那样子,好像特别陶醉。岳家一家人听不出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巴乌音色深沉柔美,悠扬婉转。 卢特丹告诉3位客人,他们来的正是时候,明天,全村人要过“昂玛突”节,头一天到村外的寨神林祭寨神,二天在村里摆长街宴,到时候,外村寨的客人要来赴宴。 第二天天不亮,岳家3口悄悄起身去晨练,他们满以为自己起得够早,哪知道出门一瞧,小卢在收拾餐具c用具,石科兰洗着鸡蛋。听说他们要晨练,卢特丹与妻子放下手里的活计看他们练功,小卢母亲巴咂着水烟筒也来看。梁英故意让儿子做了几个有难度的动作,卢家一家人为毛头的精彩动作叫着好。早功练完,毛头去厕所,他发现厕所墙体的一块石头上有树叶图案,叶柄c叶肉c叶脉清晰可见。再看墙面的其它石头,竟然有动物雕刻图案,有螺蛳c蚌壳以及动物骨头;另有一些是植物c动物汇集在一起的。毛头起着念头:这些哈尼人没事找事,在砌墙石头上雕的哪门子花儿? 科兰正在喂猪,毛头走到猪圈一瞧,砌猪圈的石头上照样有动植物图案。他指着一块石头向石科兰征询:“你们为啥在石头上雕花啊?” 石科兰瞅一眼雕花石块,她笑了,“那是地公爷爷雕的,我们哪儿会雕那个呀。” 科兰领着他看其它房子,包括烤烟房,看过之后毛头明白了,所有的房屋全是石头砌的,而所有砌墙的石头全是雕花石头。毛头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正准备上厕所的爸爸,沧海也感到好奇,他问卢特丹这是怎么回事,小卢告诉父子俩:房子是祖上留下来的,有百年的历史,砌房子的石头全是化石。用化石盖出的屋冬暖夏凉,人住在里面精神头好,而且很少生病。小卢指着烤烟房告诉他们:在化石屋里烤出的烟质量高,味道特别香,能卖上好价钱。他又指着房屋的地面与屋顶说:用化石土加水混合成灰浆,用它铺房顶c铺地板,比水泥的效果好,既结实又光滑。 沧海用一块小石头敲打着一块大而平整的化石,它发出钟鸣似的声音,再敲另一部位时,又发出了木鱼声。 吃过早饭,卢特丹领着3位客人去参加祭寨神活动,路上,毛头注意到,零陵香村的房屋全都用化石垒砌。4人来到村外,只见远处近处的山冈上树木翠绿,野花争妍,弯月形的数百级梯田从山脚下一级级地攀沿而上,就像一幅美丽的山水画。早晨的太阳把梯田里的水染成红色,它们与黑色的山岭构成了一幅壮观的景象,如同抽象风格的油画。 村民们已聚集在寨神林边,几个身穿黑色衣服c头戴礼帽的汉子摆好了祭场。小卢指指那个站在祭场中间的汉子,告诉3位客人:他是龙头。 所谓龙头,就是庆祝昂玛突节的领头人。 祭祀开始了,贝玛念起咒语,其他人则动手杀鸡。人们在林间空地上支起了锅灶,把鸡煮熟以后供奉寨神。龙头带领大家向寨神磕了头,村民们每人喝一口寨神赠的汤,吃一口神灵赐的肉,以此祈求自己身体健康,希望全寨人畜兴旺,五谷丰登。随后,龙头指挥大家杀掉一口大公猪,他从杀猪人手里接过猪肝交给几个老人,让他们看猪肝卦,看完卦后,龙头叫人把猪肉分给各家各户。这份肉并不吃,村民们用它来祭祀谷神,让谷神保佑哈尼人庄稼丰收。 祭祀完寨神后,村民们回家做宴席,准备第二天摆上街头。卢特丹忙着杀鸡,石科兰煮鸡蛋,鸡蛋煮熟后,毛头在科兰的指导下用红色c黄色c绿色给鸡蛋染色。科兰告诉毛头:红色代表太阳,黄色代表月亮,绿色代表大地。 第二天,听到一阵铜锣响之后,小卢与妻子把做好的食物摆在小方桌上,抬出家门,放在街道旁边。这时,各家各户都把自家的美味佳肴抬出来,一家一桌,桌桌相连,一直摆出去很远。这条街心宴随着街道的曲折蜿蜒而去,一直延伸到位于村口的由一系列龙巴门构成的街道尽头,宛如一条屈身游动的长龙。其它村寨的哈尼族c汉族c彝族c傣族同胞也来参加这一盛会,穿着节日盛装的村民们热情地邀请他们一块儿入席。长街宴开始前,龙头命人将各家各户的菜肴扒出一些堆在一起,再分发到各处去;这种混合在一起的菜肴,表示全寨人同心协力c共创未来美好生活。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见龙头端起酒碗向大家吆喝一声:“祝大家幸福吉祥,祝来年风调雨顺,喝酒啦。” 龙头喝下第一碗酒后,大家都端起酒碗,村民们先向外来客人敬酒,然后各家互敬。人们喝着醇香的“焖锅酒”,唱着祝福歌,年轻人跳起了欢快奔放的“乐作舞”。一直到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龙头才敲响了鼓,宣布长街宴结束。 随后,篝火点起来了,村里的青年男女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他们欢闹了一整夜。 离开零陵香村,一家人继续南行,几天后,他们进入西双版纳地区。这里林海茫茫,郁郁葱葱,中国的属于国家重点保护的一c二类植物有一半在版纳,有望天树c毛坡垒c版纳青梅c云南石梓c山白兰c毛麻楝c龙血树c美登木c萝芙木以及古老的树蕨c苏铁c鸡毛松,还有原生种的野生稻c野黄瓜。动物有黑冠长臂猿c白颊长臂猿c懒猴c印度野牛c冠斑犀鸟c棕颈犀鸟c绿孔雀c巨蜥等。这里是许多物种的起源地,被称为“动植物生命的摇篮”。这儿有绞杀植物与茎花现象:藤本植物绞杀树木,被称为绞杀植物;花或果实长在树干上,称为茎花现象。岳家3人在大森林里见到一株高达80米的望天树,它主干浑圆通直,离地几十米连一个细小的枝也没有,黄色的花朵排成圆锥状花序,散发出阵阵幽香。在一个小水塘边上,毛头看到一只漂亮的大蝴蝶,双翅展开达16厘米。那是一只翼凤蝶,毛头紧紧跟在飞动的翼凤蝶后面,想捕到它,一个不留神,两脚陷进泥淖里,蝴蝶飞远了,他只得脱下灌满泥浆的旅游鞋去洗。 在路上,他们听一些游人说野象谷里有野象。既然进了版纳,没有理由不去野象谷,于是,一家人去看亚洲象。野象谷中各类植物千姿百态,绚丽多彩,百鸟穿行鸣唱,各色蝴蝶上下翻飞。 他们的运气真好,下午,8头野象横穿公路,象群中有一头小象,恰巧一辆汽车开过来,看到汽车,一头成年雄象离开队伍向汽车冲过去,汽车乖乖地停下来,雄象站在汽车前头,等到象群全部穿过公路进入森林以后,它才把汽车放行。 野象谷里面建有树上旅馆,旅馆有20多间树上观象木房,紧贴木屋有一段高架观象走廊。有的游客住进树上旅馆,等待着野象的出现。天黑时分,岳家一家人在离树上旅馆不远处悄悄搭起帐篷。第二天天不明,3人起身晨练,天色大亮后,毛头听到不远处发出“啪啪“的声响,他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了十几头大象,离他最近的两头大象在进食,二象用鼻子把董棕c棕叶芦c仙茅等植物拔起来,在腿上将泥土拍打掉,然后送进嘴里。大部分象站在涧流中玩着水,一只小象被围在中间,那象宝宝好像刚出世不久,身子摇摇晃晃,显得弱不禁风,还不时钻进母象肚子下面去吃奶。毛头激动地喊爸爸妈妈来看野象,这下惊动了它们,身材高大的头象发出一道令,一头担任警卫任务的雄象面朝他们发出一声响亮的吼叫,3人没动身子。看看叫声不起作用,警卫象用长鼻子击着水,对他们进行恫吓。沧海退后两步,展开坚实的双臂,做出一个友好的表示。毛头学着父亲的样儿,并向警卫象问候:“你好。”警卫象看他们手里没枪,不像是偷猎者,便转身归了队。 树上旅馆的服务员听到野象的吼叫,立即去喊还在酣睡的游客们,一时间,游客们匆忙起身,走上高架走廊来看象。 野象谷的导游来了兴致,他指着走廊下面的十几只野象为众游客陈述起来:世界上有两种象,一种是非洲象,一种是亚洲象,我们面前的是亚洲象。这亚洲象是一种家庭观念很强的动物,少则几只,多则几十只为一群共同生活,由年长的母象带领,群体一致行动,彼此照应,年幼者和体弱者能受到很好的照顾。它们虽体型庞大,行动迟缓,实际上却是一种十分聪明和富有灵性的动物。它们能发出一种人耳听不到的次声波,相互沟通交谈,这种次声波能传出几十千米远。动物学家研究发现,它们可以用脚“听”到同伴发来的声音信息。它们有像人一样的情绪,当遭受到失败挫折,也会失声痛哭。它们会援助受伤或生病的同伴,会去解救被俘的同伴;当发生灾害时,也会帮助人。它们的记忆力十分惊人,你可别惹了它,否则的话,它会记住你,向你报复,但它从不主动攻击人。象一旦被驯化,就会成为最温顺c最听话的动物。西双版纳是北回归线上仅有的一片热带雨林,也是亚洲象在中国的唯一避难所,这里有野象约200多头,数量少得可怜。如果人们再逼进一步,中国将永远失去野象。 由于距离远,岳家一家人听不到导游的这一篇如同背课文似的解说词,3人只是盯着那只可爱的小象看。众游客向着正在吃奶的小象指指点点,头象对自己的家族被人围观心里挺不满,它发出一道指令,然后率领众象涉涧出水,钻进了密林。众游客大呼小叫着,想要唤回象群,野象们却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一家人走出野象谷,面前是一条河,河面不宽,水流却很急,他们并不知道这是条界河,河对面是外国地界。远处有个村寨,沧海让梁英和毛头走着,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拉大便,刚脱下裤子,才发现手里没有纸,他拍一下脑袋瓜,喊儿子要卫生纸,毛头取出纸交给小猴儿,让它给父亲送过去。这时,听到河边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尖叫着,毛头快步向河边跑过去,只见一个身材比自己略低的男孩子两手圈在嘴边向他喊叫。毛头跑到男孩子跟前询问:“怎么啦?” 男孩一指河面,语调惊恐:“波志潭c伊索莱。” 毛头顺着男孩子所指一瞧,只见滚滚的河水中有两个小脑袋。 喊叫的这位少年名叫波多诺,水中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子叫波志潭,女孩子叫伊索莱。3个孩子全为傣族人。昨天,他们的班主任依丝特给同学们布置了一个课外作业,要他们到野外观察鸟儿,写出一篇作文来。吃过早饭,波多诺喊上波志潭到镇子外面找鸟,迎面碰上伊索莱,她要与二波搭伴,于是,3个孩子走出镇子,一路上寻找着观察着鸟儿。西双版纳是鸟儿的天堂,各种鸟儿特别多,他们在一株榕树上发现了两只正在进食的黄脚绿鸠,观察了一会儿,他们继续向前走,不久,他们盯上一只蓝耳翠鸟,这只身形小巧的蓝耳朵鸟飞一段停一下,引得3个孩子不断向南走,眼看快到界河了,翠鸟振翅飞过河。这时候,从河那边飞过来一只体长近70厘米的白喉犀鸟,这鸟嘴巴粗大而笨重,它落在河边的一株大树上,3个孩子围上来看它。伊索莱只顾了盯住犀鸟看,一脚踏空,掉进河里。波多诺不会游泳,波志潭识些水性,他跳进河里去救伊索莱,二人在水中浮浮沉沉,伊索莱喝进几口水后昏了过去,波志潭抓住她奋力向岸边游过来。毛头顺手从一株矮树上揪下一根树枝,他把树枝伸向河里,波志潭抓了几次,终于抓到了树枝。梁英将旅行包甩下来放在地面,伏身抓住伊索莱,把她拉上河岸。毛头正准备将波志潭拉上来,没想到一株枯树撞在波志潭身上,波志潭紧紧抓着救命的树枝,毛头也不愿撒手,这样,毛头被波志潭拖进水里。 沧海的大便排了一半,便草草提起裤子,眼瞅着梁英和毛头蹲在河边,他小跑着冲了过去。 梁英抱起伊索莱离了河边,回头一瞧,儿子掉进水里,她朝着跑过来的沧海喊:“快来啊,毛头掉水了。” 梁英放下伊索莱,她沿着河岸小跑着,紧紧地跟着毛头和波志潭。水势汹涌,两个孩子一会儿浮上来,一会儿沉下去。前面的一块巨岩挡住梁英的路,她一跺脚一咬牙,纵身跳进河里。沧海知道妻子水里的功夫不行,眼瞅着她跳进水里,他顾不上甩去背上的旅行包,也跳进河里。小猴子看到主人们都下了河,它知道自己不会水,只是在河岸边跳着脚。 梁英两只手臂用力打着水,想追上在她前面20多米的两个孩子;沧海拼命向前,要追上离他20多米的妻子。 毛头的水性虽然好,但他拖着被枯木撞昏的波志潭,一时不能靠岸。他看到了尾随而来的父母,他很担心妈妈的水性,便甩去身后的旅行包,一手抓着波志潭,另一手打着水,向妈妈靠拢。忽然,水面上不见了梁英的脑袋,他想潜进水里找妈妈,又不能松开波志潭,只有把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 沧海看不到梁英,着了急,他把背上的旅行包弃在水里,大吸一口气后,钻进河底。 梁英喝进几口水后脑子发了迷,沧海冲到她近前,她双手死死地抱住丈夫。沧海两臂被抱,不能划水,他心里发急,想喊又不能喊,只得猛一用力,挣开妻子的束缚,他立即后悔了,不如不挣开,梁英不见了。他钻出水面用力吸进几口气,重新钻进河底找妻子。 此时,河水急拐了两个陡弯,毛头和波志潭被急陡的水流卷进了河底,足足有5分钟,毛头才重新钻出水面,他大吸了一阵空气,只觉得两臂发酸,左膝尖尖地发疼。有几次,他差点松开波志潭,为防万一,毛头把波志潭的脖子夹在自己的右腋下。前面不远处,一棵碗口粗的树横在河面上,毛头猛划了几下,一把抓住树枝,湍急的水流冲击着他和波志潭,二人的身子斜斜地飘荡在水中。对毛头来说,如果是他一个人,他完全可以两手攀着横在水面的树上了岸,可是,另一只手占着,不容许他倒手。毛头朝岸上瞟了一眼,附近没人,生存的希望只在这棵树上,他咬牙坚持着。喘息了一阵儿,他猛地引体向上,一口咬住树枝,松开早已疲乏的左手。搁在一般人,没法子做这个动作,这要感谢沧海,是他指导毛头练习铁齿功,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等到手上的力气恢复了一些,毛头牙c手并用,顺着打横在河面上的树,将落水的孩子拖上了河岸。 沧海连续潜了两次水,终于在水底下摸到了妻子,为了防止出现上次的情况,他将梁英面向外拖带着出了水。再看妻子,已经昏迷。这时,沧海浑身疲乏,他只能把梁英的脑袋托出水面,却没有力气向岸边靠。夫妻俩漂流在界河里,河道一个大拐弯,离开中国地面,奔入缅甸国。这时候,河面渐渐宽阔,水流缓了下来,沧海携着妻子登上河岸。 曹老师吩咐的事情,明科不敢耽搁,转过身,他立即拨通了罗兰的手机,问她有什么要帮忙的。 罗兰的姐夫查文是电视剧导演,近来接了一部古装武打片,其他演员都找好了,只缺一个武打替身演员,别人推荐了几位,查导演不是嫌武功太差,就是嫌身材不好。这天,罗兰与姐姐一家人在父母家聚餐,姐夫说起找武打替身演员的事,罗兰把明科推荐给了姐夫,查导演相信罗兰,知道她不会说假话,她说姓明的小伙子行,那就一定错不了。查导演要罗兰赶快把明科找来,他要面试一下。罗兰知道正源那边的规矩,她首先给曹老师打去电话,把事情讲了。 电话里,明科答应罗兰,去见查导演。 去年,明科的父母被姐姐接到了新西兰,姐姐在新西兰的一家澳大利亚人开办的公司工作,姐夫则在新西兰的一家电视台上班。父母走了以后,明科一个人守在塞北市。近来,明科拜了裘师傅学习汽车c摩托车修理技术。他向裘师傅打过招呼,放下手头的事情,立即赶往北京。还没有面试,查导演就对明科有了一半的满意,他的身材匀称,肌腱发达,与所要替身的演员十分相像。再看他的武术功夫,查导演全部满意了,明科身手矫健,拳脚有力,做出的动作十分优美,他不仅会长拳c南拳c太极拳,还会中式摔跤。 明科小的时候身体瘦弱,三天两头闹病。小学三年级时,妈妈听了舅舅的建议,把他送进少年体校学武术,他跟着丁教练学长拳。初中时,他拜钢厂的彭师傅学南拳。高中时,他拜机械厂的阎师傅学太极。这位阎师傅很了不起,一生的精力投进太极,不仅下大功夫苦练,还到各地参访名师,先后拜了6位全国知名的太极拳师学习陈式c武式c杨式c吴式等各门太极功夫,学成后,他融合各门太极精华,编创出了一套太极刀法。近些年,在全国的太极功夫比赛中,他连续两次获得了太极刀冠军。有名师指点,加上有其它拳种的基础,明科的太极功夫水平提高很快,成为阎师傅最得意的学生,有时候,阎师傅到外地去参访,便喊上明科一块儿出行;有外地的太极高手来参访,阎师傅总是喊来明科陪客,与来人切磋一下技艺。中式摔跤,明科是在进了正源以后跟陆师傅学的。陆师傅师从马贵宝学摔跤,马贵宝和满宝珍是宝善林的两个得意弟子。旧中国时期的北京天桥,宝善林靠摔跤表演吃饭,很有些名气。武术器械里面,明科相继学过刀术c剑术和棍术;投入时间最多c下苦功最大的当数钢鞭,数年中,他先后寻访到徐师傅c尹师傅和孙师傅等钢鞭艺人,遍学钢鞭技艺,成为一名钢鞭高手。 明科跟着电视剧摄制组一行人到河南省拍外景,一天,剧组的化妆师易奇科感冒了,明科向厨师要了几片生姜,数根大葱和一些红糖,他把生姜泡在热水里,将化妆师的衣服撩起来,用热乎乎的姜片,沿着后背脊柱上下推擦,直到皮肤擦红;然后将3根葱白c3片生姜和3片桔子皮用开水泡了,加进红糖,趁热让易奇科喝下去。化妆师一觉醒来,感冒好了。自此,二人成了好朋友,明科闲下来便给化妆师打打下手。 易奇科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搞了将近20年的化妆,经验丰富。明科善于观察,又好学肯问,易奇科看他对制作塑胶面具挺感兴趣,便指导他去做。明科心灵手巧,在易奇科的指导下,很快就能制作塑胶面具了;易奇科乐得清闲,把这项工作交给了明科去做。 电视剧全部拍完,剧组散了摊子,大家各奔东西。易奇科是河南省菊花市人,熟悉河南的旅游景点,他主动当导游,拉起明科游览河南各地的名胜古迹。名义上,他是为感谢明科这些日子以来义务帮工,其实,他是受了查导演的委托。查文导演非常欣赏明科,剧组散了,他想把明科“储备”起来,等以后接了电视剧好使用,便委托易奇科巧妙地操作一下。 易化妆师领着明科首先游嵩山,二人登上太室山的峻极峰。抬头望天,浅蓝色的天空中,两条云丝由西向东延伸,最后在东边的天际相交汇,构成一个约30度的三角形;两条云 又细又长,让人以为是喷气式飞机喷出的气体。走下峻极峰,二人去看著名的汉三阙。明科盯住启母阙下半部遒劲俊逸的小篆文字,赖在那儿不走,易奇科催过几次,他才恋恋不舍地挪动了脚步。在嵩阳书院,二人围着两株被汉武帝封为大将军和二将军的古柏看,那古柏不知有几千岁了,要5个人才能合抱。走进少林寺,明科来了兴致,千佛殿里有著名的明代“五百罗汉朝毗卢”壁画,白衣殿有清代少林拳谱和“十三和尚救唐王”壁画。少林寺里有唐以来的碑碣石刻300多件,明科蹲在石碑前不愿起身;易奇科则走进寺西的塔林看砖石墓塔,塔林里存有从唐朝至清朝千余年的历代和尚墓塔200多座,是中国最大的墓塔群。 中岳庙里有百余座石刻碑碣,明科的两眼又开始放光,他盯在《中岳嵩高灵庙之碑》上,久久不愿离开。这碑是北魏年刻的,沉异奇古,最为著名。庙里有4个铁人,易奇科指着铁人告诉明科:当地人在孩子周岁时,要到铁人前为孩子举行挂锁仪式,这样,孩子长大了会像铁人一样结实。当地人身体哪个部位疼,便进庙摸铁人的哪个部位,据说这样一摸,病痛便会消失。 中岳庙峻极门的东侧有两座石碑,上面有5个造型美妙的图案,它既不是文字,也不像绘画,它就是流传很久c神秘莫测的“五岳真形图”。明科凝神看着真形图,易奇科却到一旁抽烟去了。 走下嵩山,二人去看有名的登封观星台,它是中国最早的天文台,也是世界著名的天文科学建筑物。看过观星台,他俩在登封县住了一晚。第二天,坐着汽车前往安阳。 安阳城有3300年的历史,是中国的七大古都之一,小屯村出土的大司母戊为世界青铜器之首。这里埋葬着中国第一位女将军妇好,从这位女将军的墓中发掘出数量巨大的青铜器c石器c玉器c骨器c陶器等,其中的象牙杯是稀世珍奇。在殷墟博物院,明科逐片看着那些甲骨片,希望能辨认出上面的文字。 易奇科喜欢古塔,对古塔有一定的研究,他指着文峰塔对明科讲:“这塔风格非常独特,你看,它外形为伞状,八角形,上面大,下头小。最高层有一个平台,平台上有塔刹,这在古塔中很少见。” 旅游期间,易奇科与明科聊天,他有意识地引着明科谈一下个人爱好,他了解到明科喜欢拜名师c学手艺,易奇科脑袋瓜儿转了几转,然后把自己的舅舅推荐给明科。 易奇科的舅舅皮贺罗是菊花市人,早年在美国加州大学攻读计算机课程,硕士毕业后在硅谷的一家软件开发公司编制程序,一年前,回到菊花市开了一家名为“皮实”的计算机公司,主营软件开发c系统维护,同时销售c维修家用电脑。皮贺罗编制软件的水平非常高,短短一年,不仅在菊花市出了名,在全省也有了名气。 菊花市有这样一位能人,明科的心里发了痒,请求易化妆师带他去见皮贺罗,拜这位硕士为师,学习编程。 看到明科上了钩,易奇科偷偷乐了,二人走进菊花市,易奇科找到舅舅门上,一番巧说,让舅舅收下了明科。接下来,他准备给明科租房子,正巧,遇到了小学的同学艾福利。艾在郊区租了一个池塘,养淡水鱼,急需一个守卫。易奇科当下把明科推荐给了艾福利。鱼塘白天不用看,只需晚上守在池边的棚屋里。易奇科领着明科与艾福利见了面,艾实话实说,他告诉明科:鱼塘边的棚屋顶上有一窝蜜蜂,除也不好除,躲又躲不开,艾先后雇请了两名守卫,他们被蜂蜇怕了,不愿意挣这份钱。明科让艾福利带路,奔往鱼塘。离小棚屋还有一段路,艾福利不敢走了,他眼瞅着明科迈着稳健自信的步伐走进小棚屋,并且绕着棚屋转了一圈。 自此,明科当了鱼塘守卫。明科本来睡觉就少,他去下夜,既省了房租,又得一份工资,两全其美。易奇科向表弟借了一辆旧自行车,交给明科,让他往返在鱼塘与皮实之间。 艾福利来过几次,他以为明科把蜂窝给除了,看看棚屋四周,蜜蜂飞出飞进。他奇怪了,这些蜂为什么不蜇明科。 将明科安顿好之后,易奇科打电话告知查导演:“人才已经储备起来了。” 明科身上没有手机,他用公司的电话把自己的近况向曹老师作了汇报,最后,他来一句贴心话:“您工作那么忙,要照顾好自己,别为我担心。” 曹老师语重心长:“说实话,我不为你的现在担心,我为你的将来担心。” “为我的将来担心?”明科语含探询。“我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去想。”曹老师一字一句。“想明白了再讲。” 很快,明科再给曹老师打去电话,他直抒胸臆:“老师,您看我想明白没有,您为什么不担心我的现在,却担心我的将来,是这样的:您知道,您所教我的,都是世间有用的闪光的东西,我在社会上运用这些东西,肯定会得到人们的认同与欣赏,因此,在社会上取得成果是没跑儿的。您不担心我现在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您知道,我以自身的素质与能力,能够迎接各种挑战,会克服各种困难。但您担心我的未来,担心什么呢?随着我在社会上的表现,各类人们的褒奖以及各种荣誉向我涌来,那时,保不准我会头脑发晕c脚底发飘。” “没错,我就是担心你这个。” 曹老师言之有物。“我问你,你准备怎么消除我的这种担心?” “我以后定期打电话,向您汇报自己的状况和思想动态。”明科言简意赅。“您不要客气,多批我几句,这样,防止我发晕发飘。” “好,希望你说到做到,经常给我打电话。”曹老师一言敲定。“你有求,我会应,我仍然会对你进行指导的。祝你天天进步,天天快乐。” “谢谢老师。”明科语短情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寻母刻刻 思儿天天 5 寻母刻刻 思儿天天 波志潭紧闭着双眼,毛头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孔下面,探不到一丝丝气息,毛头撩开波志潭的上衣,耳朵贴在他的心脏部位,听了好一阵,总算有个好消息——波志潭的心脏还在跳动。毛头右膝跪在地上,左膝曲起来,把波志潭的身体放在自己的左大腿上,让他的脑袋向下垂着,立时,波志潭嘴里流出了一股股河水。接下来,毛头两手抓住波志潭的两脚踝,把他倒提起来,等到看不见波志潭嘴里流水了,毛头将他的身体放平了,然后检查他的身子。毛头发现波志谭腿上c胳膊上有好几处伤口,最大的一处伤口在左后臀,估计是被那根枯木撞的,伤口还在流着血。毛头站起身脱下背心,忽然感到左腿挺疼,他低下头一瞅,自己的左膝下,有一元硬币大小的一块皮脱离了肌肉,翻在一边。他咬着牙,把背心撕成条儿,先为波志潭包扎了伤口,然后扯掉自己左膝的那块皮,在伤口处缠绕了几圈背心条。波志潭不睁眼,毛头急得直搓手,他在心里埋怨:爸爸妈妈,你们只顾教我杂技c魔术,怎么不教我人工呼吸技巧? 想到爸爸妈妈,毛头浑身一激灵,是啊,爸爸妈妈在那里,他们上岸了吗?毛头朝河面望望,河水滚滚流淌着,他的眼泪不由地滴落下来。但他并不懊悔跳进河里救人,他只是为父母担心,心里暗暗祈求他们能平安上岸。他相信父母亲会平安的,妈妈总说好人有好报,这些年他们做了不少好事,应该不会遭了险。眼下,救醒这个男孩儿要紧,一家人全跳了河,只为了救这个孩子,好不容易把他拖上岸,他要醒不来,这亏就大了;得赶快找人,把他送进医院抢救。 主意一定,毛头把波志潭拉在背上,刚刚抬脚,一阵钻心的疼痛叫他猛吸一口凉气。他心里暗说:救人要紧,坚持一下。于是,他咬紧牙关,背着波志潭一瘸一拐地离开河岸向北走。爬上一道山梁,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村寨,隐约见到一个人向这边走过来,毛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是个傣族村寨,地处中缅边境,名叫青木香村,寨中有一座寺庙,叫金刚寺,寺里有常住与临时出家人20多位。傣族地区村村有寺庙,所有的男孩子在成年之前都要入寺生活一段时间,当过和尚被人看作有教养,为僧的时间越长越受尊敬;因此,寺里既有常住和尚,又有临时僧人。常住和尚中有一位法名叫胜士的僧人,不足40岁,俗名波托西,在他8岁那年,得了一场重病,父亲波一请来金刚寺的大主持甘露,经老和尚的医治,波托西活了过来。波一感激甘露和尚的大恩,发心将儿子送进庙里当一名常住僧。其实,波一有一个小小的私心,他看中了大主持的傣族医术,悄悄嘱咐儿子,跟着老和尚,务必把他的医技学到手;这样的话,不但可以谋生,还能获得尊贵的社会地位。波一将儿子送进金刚寺的时候,甘露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但大主持没想着要去揭破;老和尚年纪不小了,手中的这门傣家医技正准备传授人,既然波托西存心要学,那就传授给他,这叫“恒顺众生”。波托西入寺以后,佛经的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心思的一大半放在医术上,甘露老和尚不吝啬,倾心地传授医术,胜士得了师傅的真传,老和尚圆寂后,他代师傅行医治病,逐渐地在周围村寨有了知名度。这天,胜士正在打坐静修,突然,一阵阵冲动涌上来,屁股实在坐不住了,便站起身,两片脚丫子不由地向村外走去,而且越走越快,他一眼看到一男孩背了个孩子,一拐一拐地走着。他心里奇怪:自己都拐着,还要背人?再走近些看清了,被背着的也是个男孩儿,脑袋歪在一边,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俩孩子衣衫破烂,模样狼狈。村里的孩子胜士都认得,这是两个生面孔,他两掌一合,正要向拐着走的男孩打问讯,却听到对方有气无力地放出话:“师傅,快救命啊。” 胜士几步冲过去,从毛头背上接过波志潭;这时候,毛头神经一放松,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他实在太累了,闭起眼睛睡着了。胜士发现被背着的这个孩子出气微弱,他立即动手施行人工呼吸。 毛头仅仅睡了5分钟便翻身坐了起来,他见到一位和尚为波志潭做人工呼吸,脸上露出了灿灿的笑容,他想对和尚说声“谢谢”,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音来。胜士正在对波志潭做着口对口的呼吸,顾不上与毛头说话,看他坐了起来,利用换气的工夫向他回应了一个微笑。毛头抬起手想向和尚打个招呼,抬了半截,无力地垂下去,手掌正落在胜士的光头上。他感到和尚的脑袋好光滑,一阵饥饿感涌上来,恍惚中,他觉得面前有个又白又热的大馒头,他低头向“馒头”啃去。忽然,大馒头晃动起来,他努力睁开迷离的双眼,面前是一张人脸,他想问:你是谁?可是,他嘴唇动了动,脑袋一低,再次昏睡了过去。 胜士摸摸毛头的脉搏,确认他没什么大碍,便继续为波志潭做人工呼吸。40分钟后,波志潭终于醒了过来,他太虚弱了,睁眼没有几秒钟又垂头睡去。胜士将波志潭放上左肩,把毛头扛在右肩上,大步流星朝寺里走。进寺后,他把两个孩子安顿在自己的寮房里,先给波志潭灌下药,又为两个孩子处理了伤口。天全黑时,俩孩子先后醒了,胜士将早已熬好的糯米粥端来,俩孩子顾不上问胜士话,就着酸竹笋,吃下3碗粥。毛头还要吃,胜士轻言慢语:“不可以再吃了。” 毛头眨眨眼,“你说什么?” 胜士一下想起来,这个孩子是汉族,他用汉语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并补充一句:“不是我舍不得,是怕你撑着。” 波志潭用傣语问胜士:“这是什么地方?” 胜士用傣语回答:“这儿是青木香村的金刚寺,我是寺里的和尚,法号胜士。”和尚问波志潭:“你是哪个村的,叫什么?” 波志潭语调虚飘:“我是三七镇的,我叫波志潭。” 胜士和波志潭的对话,毛头一句也听不懂,他求问:“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说的是傣语。”胜士指指波志潭用汉语对毛头发问:“难道你不知道他是傣族人?” “噢,你是傣族人?”毛头问波志潭。 波志潭用略为生涩的汉语应一声:“没错,我是傣族人。” 胜和尚瞪起奇怪的眼睛对毛头讲:“你既然不认识他,为什么会背着他走?” 毛头正要回答,有人敲门。胜和尚语气柔慢:“请进。” 进来3位和尚,一位年龄与胜士差不多,另两位年轻一些。胜和尚把3人介绍给毛头和波志潭,年龄大的这位是本寺的主持,法号密意,密意主持左边的这位是知客僧,法号法范,右边的这位是香灯师,法号种智。密意大和尚被邻村的方广寺请去讲经论,刚刚回来,听知客僧说寺里来了客人,特地来探望。密意问两位小客人怎么称呼c从哪儿来。他说的是傣语,胜士把密意的话译成汉语。密意以为俩男孩都是汉人,接下来改用汉语说话,没想到波志潭讲起傣语。波志潭把自己今天遇到的事情讲给4位和尚听,毛头接着讲起波志潭所不知道的事情。 听毛头说,为了救自己,他们一家3口跳进了滚滚水流中,到现在,毛头的父母生死不明。波志潭非常感动,他上前紧紧地抱住毛头,连声说着“谢谢”。 密意大和尚竖起大拇指,“你俩都是好样的。” 波志潭得知青木香村距离三七镇20多公里,自己落了水,家中的亲人不知道自己被救,想必他们一定很着急。 密意大和尚向波志潭要了他家里人的手机号码,让法范和尚打过去。那边,是波志潭的妈妈伊巴丹接的。法范将波志潭的情况对伊巴丹讲过,随后,法范把手机递给波志潭,母子俩通了话。 密意向毛头要电话号码,毛头不加避讳,直言相告:“我没有家,我爸我妈也没手机。” 法范给出点评:“即使有手机也不能使了,人在水里,手机肯定会进了水。” 晚上,波志潭的伤口发炎,发起了高烧,胜和尚守在他的身边。波志潭折腾了一夜,到天亮时,高烧才慢慢退下去。 吃过早饭后,毛头向胜和尚告辞,要去找爸爸妈妈。胜士劝他再养几天,伤口还没好,走路不方便,如果伤口发了炎,是件挺麻烦的事。波志潭也劝毛头再待几天,父母落在激流中,不知道能在什么地方上岸,寻找他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眼瞅着波志潭伤口发炎,整夜发烧,身子虚飘飘,毛头不敢鲁莽,他听从了二人的劝告。 上午,寺里有法会,由密意大和尚为大家宣讲。 甘露老和尚平生有两大本领,一是懂医道c会治病;二是深研西藏黄教领袖宗喀巴大师的论著,专修专弘宗大师的教法。在他众多的弟子中,密意与胜士最满他的意,二人不仅聪明,而且学习刻苦,但他俩各有所长,密意专学教法,胜士则主攻医术,兼学经论。在宗喀巴所有的论著中,密意对《菩提道次第》最上心,甘露老和尚在世的时候,他跟着老和尚一门心思学习研究《道次第》,老和尚圆寂后,他发愿专门弘传《道次第》,哪个寺院请他去讲经,他不讲别的,专讲《道次第》,于 是,在傣族经师中,他成了一名《道次第》专家。经他十几年不懈的努力,《道次第》在附近地区得到了弘传,不断有寺院请他去讲,因此,他很忙,难得有机会为本寺僧众讲法。今天,他要讲一堂《道次第》课,寺内众僧欢欢喜喜地奔向讲经堂。胜士自知教法底子薄,他不敢怠慢,认认真真洗净手后,从抽屉里恭恭敬敬请出了《菩提道次第》。 毛头看到胜和尚一脸虔敬地取出一个黄布小包,他请教胜士:“是什么宝贝?” “大宝贝,真宝贝。”胜和尚神秘兮兮。“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宝’过它。” “能让我开开眼吗?”毛头努力试探。 “好吧,”胜和尚承诺,“就让你看一眼。” 胜士打开三层黄布,展现在毛头面前的是一本书,封面上有一位戴黄帽坐宝座的僧人,众多僧人围坐在他的身旁,下面是一行毛头不认识的字。胜士指着封面上的文字说了一句傣语,再翻译为汉语。毛头问:“什么叫菩提?” 没等胜士开口,波志潭从被子里探出身,用汉语答一句:“一种树,叫菩提树。” “菩提树,”毛头语调悠缓,“是什么样的树?” 波志潭指着窗前的两棵树,竹筒倒豆子:“就是这样的。” 毛头瞅瞅窗外的两株树,再指指胜士手里的书,半是正经半是玩笑地说:“一本种树的书就这么宝贝?” 胜士笑了,他拍拍毛头的肩膀,语调悦耳:“时间快到了,我去上课,回头再跟你讲。” “我也想听听课。”毛头叨念着。 “你去,我就去不成了。”胜士指指波志潭,一语道破:“谁来照顾他呢?再说,讲课全用傣语,你听不懂。” 中饭前,胜和尚满脸喜悦地回来了,他精心地将黄布包放进抽屉里,然后向毛头询问了波志潭一上午的情况。午饭后,胜和尚为毛头和波志潭讲了《道次第》是怎样一本书,书中的主要内容有哪些。下午,胜和尚接着去听课,他刚走不久,波志潭的母亲c依丝特老师c波多诺以及伊索莱的爸爸来了。知客僧法范从经堂里拉出胜和尚,二位和尚接待了来客。 听了胜和尚的叙述,伊巴丹两手在胸前一合,感谢毛头救了自己的儿子。接着,伊索莱的爸爸波尔图对伊巴丹行了一个礼,感谢波志潭救了自己的女儿。波尔图从挎包里取出许多好吃的,依丝特老师则赠送两个男孩子各一套文具。伊巴丹带来两套洗漱用具,还有一些衣物,她要毛头换上她带来的衣服,可是,毛头的个子高出波志潭半个脑袋,波志潭的衣服他穿不上。伊巴丹问胜和尚,本村有卖衣服的地方没有。青木香是个小村子,只有一个小卖部,没有衣服卖。伊巴丹掏出钱塞给胜士,要他想办法为毛头解决衣服问题。胜和尚避开波志潭母亲递上来的钱,答应她为毛头找一套衣服。 毛头关心落水的女孩儿,波尔图告诉他:伊索莱只是喝了些水,没有受伤,昨天在镇医院观察了一个晚上,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准备今天下午回家。 毛头向波多诺问起,是否见到了自己的父母。波多诺说,没有见到。毛头告诉大家:他们一家人出外卖艺以来,有一个约定,在哪儿失散的,去哪儿等,直到重聚。有几次,毛头不小心与父母走散,他按照这个约定,在失散的地方死等,最后,见到了父母。 大家分析判断,即便毛头的父母能够上了岸,也是在入水地点下游几十公里开外了,并且难保不受伤,所以,近几天内不会在入水地点出现。 波志潭的伤势不轻,还没渡过危险期,胜和尚建议他再养几天,于是,波多诺c依丝特与波尔图回三七镇,伊巴丹留下来照顾儿子。正巧有一位名叫波英的男孩子入寺3个月期满,准备还俗回家,胜士委托波英将伊巴丹和两个孩子带到他家住。波英的父亲外出做生意,家里只有他和他的妈妈,到他家住较为宽松些。波英听说了毛头和波志潭的故事,对他二人十分景仰,有这样一个能够与他二人接触的机会,波英非常高兴,他向妈妈讲了这件事,妈妈同意他领着客人到家。胜士与法范背起两个受伤的孩子,与伊巴丹一块儿去波英家。 走在路上,毛头伸手摸摸胜和尚的光脑袋,波志潭在法范的背上大叫一声:“嗨。”毛头看一眼波志潭,现出一个询问的眼神。波志潭的语气吓人:“他的头不能摸。” “为什么?”毛头质问。“他的脑袋有什么特殊?” “不是他的脑袋特殊,是所有的和尚的脑袋都不能摸。”波志潭揭了谜底。“这是我爸爸常对我讲的。” 胜士笑笑对波志潭开口讲:“他不懂我们的规矩,不知者无罪。再说,他救你有功,就算赏他了。” “嘿,看来你这光头挺贵重的,摸上一下就算给我大面子了。”毛头发着感叹。 “是啊,傣家人有讲究,出家人尊贵,在家人不可以随便摸他们的脑袋。”法范和尚声如洪钟。 波英家的竹楼与村寨中其他人家的一样,10米见方的正方形,屋顶四边倾斜,像一只方形斗笠。竹楼离地两米多高,以木桩为柱,木桩放在方形石础上,楼板及墙壁都是竹子的,有走廊c阳台,外间为客堂,内间是卧室。 波英的母亲伊维萨把客堂打扫得干干净净,并用布幕隔成了3个小间。波英的个头与毛头差不多,胜和尚向伊维萨索要了一身波英穿过的衣服,让毛头换上。胜士把药交给伊巴丹,并详细讲了服法c用量,一切安顿好之后,二位和尚要回寺。毛头对胜和尚讲一句交心话:“我还想听您讲的那个菩提道理。” “想听,好啊,”胜士言笑自若,“我每天晚上过来给你讲。” 伊维萨端来一个竹篮,里面放着槟榔c石灰和烟丝,她请伊巴丹嚼槟榔,自己则去舂米。傣族人不吃隔夜粮,也就是说,每天吃的米要现舂。 毛头对傣族风格的房屋挺好奇,拐着腿在竹楼里走了一圈后,靠在屋子中间一根粗大的木柱上稍息,波志潭从客堂里向他挥着手喊道:“别靠在那儿。” 毛头立即离开了木柱,他问波志潭:“又是什么讲究?” “那根柱子是屋神住的地方,我们叫它‘少丢瓦拉’。”波志潭努力沟通着。 “干脆,你们还有什么讲究都说出来,省得麻秆打狼——咱俩两头害怕。”毛头话里带刺。 波志潭对毛头讲了几种傣家的习俗:上竹楼要把鞋脱在楼下,不可用脚踩灭火,不能坐门槛,客人不准进主人的卧室,晾晒衣服时,上衣挂高处,下衣挂低处。 毛头看到伊巴丹筒裙上的腰带银光闪闪,想去摸摸,刚想伸手,又缩回来,他问波志潭:“腰带能不能摸?” 波志潭回答不了,他望着妈妈。伊巴丹和蔼地对毛头开口发言:“可以。” 毛头摸过后问:“这是真银的?” 波志潭妈妈答一声:“没错。” 晚餐挺丰盛,主食是香竹饭,它是把糥米放进竹筒里烧出来的,饭里有竹子的味道,清香扑鼻,所以叫香竹饭;菜有酸竹笋煮鸡c芭蕉叶蒸猪肉c青菜蘸南米。所谓“南米”,是一种傣族人特制的酱,有螃蟹酱c番茄酱以及花生c鱼和竹笋做成的酱。毛头学着旁人,把小竹箩里的香竹饭捏成团,用左手抓起来吃。他对南瓜蘸螃蟹酱挺感兴趣,看他喜欢这道菜,伊维萨把煮熟的南瓜和螃蟹南米推到他跟前。波英指一下毛头,语含讥刺:“你倒挺识货啊,这螃蟹南米最名贵,平常,我妈很少给我吃。” 晚餐后,3个男孩子聊天,说起属相来,波英说自己属大象,波志潭说他是属蛟的。毛头奇怪了,十二属相里哪儿有大象和蛟。波英告诉他:傣家人的十二属相里大象就是老鼠,蛟就是龙,其它的属相与汉人一样。 胜和尚不说虚诳话,如约而来,他为3个孩子讲了一堂《道次第》,讲完后,他按照寺里的规则方法,让3个孩子讨论一番。波英的发言最长c最精彩,波志潭说了一句等于没说的话,毛头却言不尽意:“我有一种感觉,好像以前听过这种课,仔细想想,我连学校都没进过,从没有听过什么课。可是,我就是对这个东西感兴趣,好像特别熟悉。” “这个一点都不奇怪。”胜和尚语调柔和。“这是你宿生里种下的。” “什么叫宿生?”毛头向和尚要解释。 “宿生就是你的过去生。”胜士说清道理。“人的生命是一个连续不断的过程,你过去生中听过《道次第》,今天就对它不陌生。” 第二天,波英准备去文身师傅家文身。傣族男子有文身的习惯,文身是美的象征,也是男子勇敢的表现,男人不文身会让人耻笑,一般的,以局部文为主,全身文的少。波英拿不准该文什么样的图案,父亲出门前曾经留下过话,让他文一句吉祥咒语,母亲则建议他文一株美登木。波志潭给他出主意,让他文一条蛟龙;毛头建议文一个莲花座,照着《道次第》封面上的那个莲花座的样子,他语带色彩:“这个有意义啊,让自己有一天成为宗大师那样的人。” 面对这么多意见和建议,波英拿不准了,他准备把各种方案提交给胜士师傅,让他定夺了之后再去文。晚饭后,胜师傅来了,波英将各种文身建议讲给他听,胜和尚选中了毛头的方案。 仅仅在波英家住了两天,毛头就闹着要走,不为别的,只为了找爸爸妈妈。对毛头父母的安危,伊巴丹和伊维萨同样担着心,她们知道,界河水流汹涌湍急,一般来讲,在这个季节掉进河里,很难有存活的希望。就在一年前,一辆长途汽车掉进河里,车中30多人没一个活着的,尸首在缅甸被人发现,只有15具,其余的找不到了。但二人不敢将真实情况告诉毛头,怕他小小年纪会受不了;再者,毛头不一定会信,毕竟他把波志潭拖上了岸。看到毛头焦急的样子,伊巴丹决定带着儿子和毛头回三七镇。伊维萨拉出自家的马儿,让波志潭和毛头骑上去,并要波英在一旁护送。巧了,密意大和尚要外出讲课,正好同行。临出村寨时,金刚寺的僧众都来送行,波志潭郑重地给胜和尚磕了3个头,又给众位僧人磕了头。毛头没给人磕过头,他只是紧紧地抱着胜和尚。两个孩子嘴里说着“感谢”,两眼不由地流出热泪。面对此情此景,伊巴丹和伊维萨也擦起了眼泪。 山路弯弯,鸟儿叽喳,一路上,3个孩子与密意大和尚说笑着,波志潭对大家讲起“一本种树的书”的故事,引得大家笑了一阵。话题扯到这儿,毛头请求大和尚讲讲人生道理,于是,密意给3个孩子讲了一堂“人应该怎样活着”的理论课。 密意大和尚教导一通:人们活在世上,都想得到幸福与快乐,有些人还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可是,怎么才能够得到快乐与幸福,并且成就大业呢?这里有三个重要因素:一是要明理。搞明白自然c社会与人生的真相,懂得这里面的规律,道理明白了,前行的道路是正确的畅通的。二是要树立人生大目标。确立什么样的目标呢?为国家c为社会c为众人贡献自己的力量。你的人生目标越大,你的心胸越开阔,成就也越大。不想自己,心念在他人身上,最终自己会成就,能够获得幸福和快乐的人生。相反,只想自己,不管他人,最终却损害了自己,不仅不能得到幸福与快乐,反而烦恼重重,痛苦不断。三是要跟着一个明白人学。三个因素中,最后一个因素是关键。你如果能够找到并且紧跟着一个好老师,已经成就了一大半。因为,老师是你的领路人,他能使你明理,帮助你确立人生大目标,并且指导你实现大目标。有这样一个领路人,你的人生方向不会错,你在前进的道路上可以少走弯路或不走弯路,能够迅速获得人生成就。 15里山路走过,大家来到降香村,这里有发往三七镇的汽车。毛头c伊巴丹母子与密意大和尚和波英告辞后,坐上了汽车,不一会儿,车子进了三七镇。 波志潭的爸爸做药材生意,一年中很少回家,波志潭的姐姐伊瓜苏去年娶来了一位汉族小伙子,姐姐c姐夫与妈妈合开着一家小旅馆。男到女家,汉族人叫“招赘”,傣族人则说是“娶男人”。波志潭家与小旅馆紧挨着,家里家外干干净净,既没有喂着大牲畜,也没有养家禽,只在竹楼前后种植着观赏树木与花卉。室内各处摆着的竹器与金银器非常精美,用傣锦制作的大窗帘c台布等,风格古朴,颇有特色。 听到消息后,依丝特老师c波多诺及伊索莱一家都来探望。波志潭的妈妈和姐姐动手弄饭,说好了大家都在这儿吃。毛头等不及饭熟,要波多诺立即带他到那天的现场去,以他的测想,父母应该在那儿等着他了。 依丝特老师带着波多诺c伊索莱和毛头走出镇子,来到那天波多诺呼救的地方,毛头一眼看到妈妈的旅行包,他打开旅行包,里面是炊事用具及一家人换洗的衣服,侧面的小口袋里,有他们的身份证。毛头嘬起嘴呼唤着,只听不远处传来“吱吱”的尖叫声,随着灌木丛的晃动,一个小动物出现了,毛头语调尖啸:“小姐,快来。” 小猴子几个蹦跳窜上毛头的双掌,接着攀到他的右肩上,抱住了毛头的脖子,小雷公脸贴在毛头的面颊上摩擦着;看它那样儿,就知道它是多么想念毛头。波多诺和伊索莱先是惊奇,接着,他俩拍手笑起来。他们为毛头与他的宠物失散后重聚感到高兴,同时对小猴的神态与动作感到有趣。 看起来,爸爸妈妈没有来过,否则的话,旅行包不会原地不动,小猴也不会没人照管。毛头非常失望,但他绝不相信爸爸妈妈会上不了岸,他决定每天来这儿等候,直到爸爸妈妈出现。 4人回到波志潭家,饭菜已上桌,主食依然是香竹饭,菜有酸竹笋煮鱼c烤黄鳝和牛肉剁生。小猴儿不愿吃餐桌上的肉食,它爬上院当中的树,摘取着鲜嫩的花朵吃。饭桌上,大家谈到毛头的生活安排,伊巴丹要毛头住在她家,自家开着旅馆,有的是房间;依丝特要毛头进学校上学,等父母的过程中不要误了功课。见不到父母,毛头啥心思也没有,他的意见是,白天一整天到河边等候父母,晚上在波志潭家住,至于进学校读书,以后再说吧。 自第二天起,毛头吃过早餐便领着小猴到河边,他呆呆地坐在河岸上,望着滚滚不息的河水,回忆着与父母生活的经历。不知多少次,眼泪落在小猴的身上。 波志潭伤还没好,出不了门,波多诺和伊索莱只要一放学便小跑着到河边,二人逗一阵小猴儿,然后强行拉起呆坐着的毛头回镇里。伊索莱的父母邀请毛头到他家住了几天,他们请毛头吃竹蛆c花蜘蛛c蚂蚁蛋以及蜂蛹等。毛头吃着,问他们这菜是什么做的,一家人只是笑笑,等到毛头把吃下的东西消化以后,才告诉他那些特色菜的原料是什么。波多诺一家也请毛头到他家住了几日,他们为毛头采集来野竹笋c水芹c芭蕉花c山药等数十种野菜,让他蘸着南米吃,别是一番风味。 波多诺的父亲波尔多c母亲伊丝发是傣族“赞哈”,也就是民间歌手,波尔多最拿手的是吹葫芦丝。晚上,伊丝发跳起孔雀舞,波多诺唱着傣族歌曲,波尔多吹响了葫芦丝。毛头心里明白,这个家庭联欢晚会是专为他开的,为得是解开他的愁眉。他扯起小猴子表演了两个节目,可是,小姐的表演没有以前的那股子鬼精灵劲儿,缺少幽默感,动作还是那个动作,神情却呆呆板板的。毛头找不到原因,以为小猴子与他失散了好些天,精神受了刺激。其实,是他的情绪影响到了小猴,这个小家伙太机灵了,它能感受到主人情绪的异常变化,自己并做出相应的改变。波多诺一家人从不问毛头他在河边守候的结果,甚至不提他的父母,他们总是讲一些开心的事情。波多诺讲起今年的“京比迈”——也就是泼水节——上的盛况,头一天举行文艺演出,爸爸妈妈登台献艺,又唱又跳又吹,电视台还给录了像;第二天赛龙舟c放高升c放孔明灯,晚上的歌舞晚会上,父母再次上台表演;第三天全镇人上街泼水,男泼女,女泼男,四下里水花迸射,到处是欢声喧哗。 一个星期过去了,不见爸爸妈妈出现,半个月过去了,还不见他们的身影,毛头不甘心,天天守在河边。大家猜测:看来,毛头的爸爸妈妈很有可能遇险了。但谁也不讲这句话,也不劝阻他,由着毛头每天守在那儿。时间一长,毛头也不呆着坐了,他带着小猴在周边的林子里玩耍,观观变色花,看看跳舞草,采个神秘果。早晨,听着红原鸡发出“茶花两朵”的鸣叫,傍晚,看着雌雄橙胸咬鹃相互追逐。镇边有一个小湖,回镇的路上,他和波志潭c波多诺c伊索莱看着铜翅水雉在飘浮水面的莲叶c百合等水生植物上快速地奔走,它那青铜色的翅膀在夕阳下闪闪发亮。版纳的景色真美,可是,毛头却感受不到景色的美丽,只是对新奇的东西表示一下关注而已。 一个外地人偷偷捕了一只江獭,被网住的小江獭不停地叫着,不一会儿,大批江獭赶过来救援小江獭,它们向捕猎者发起进攻,最终迫使那个人放了小江獭,众江獭拥着小江獭得胜而去。 一棵大树上,一只雄性的纺织鸟在编织吊巢,最先,它把衔来的植物纤维的一端紧紧地系在选好的树枝上,用嘴来回编织,穿网打结,织成实心的巢颈;接下来,它由巢颈往下织,让外壁逐渐增大,形成一个中空的巢室;然后,它在巢室的底部织一个长长的通行管道,末端留一个开口。这项“建筑工程”完成之后,雄纺织鸟围绕吊巢飞翔着观赏着,它欣赏自己的杰作是次要的,主要目的是引诱雌鸟来看。不久,一只雌鸟飞过来,这鸟十分挑剔,它在吊巢附近观赏一阵儿后飞走了。一个星期下来,先后有几只雌鸟来参观,但它们都对雄鸟的“作品”不满意,没有一只愿意留下来。雄鸟发了狠,它把吊巢给拆掉了,然后,在原处编织了一个更为精巧的巢。终于有一只雌鸟相中了新吊巢,雄鸟陪着它进到里面。此时,二鸟用青草等柔软的材料装饰起巢穴来,还在通行管道周围设置了栅栏,大概是防止鸟蛋掉下去。一个新的鸟家庭建立起来了,不久之后,便会有几只鸟孩子出世,鸟爸爸鸟妈妈肯定会欢快地忙乎起来。 瞅着忙乎的纺织鸟夫妻,毛头在心里叨念: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毛头,我在这儿。”梁英语句模糊。 “老婆,醒醒。”沧海摇摇说梦话的妻子。 “我梦到毛头了。”梁英缓缓睁开眼睛,她面朝着滴水的洞顶,柔言细语。“咱们的儿子,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沧海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也没底。 “没见过那么凶的河,唉。”梁英轻轻拍一下肚子,语含无奈。 那天,在河面的宽阔处,沧海抱着妻子登上河岸,梁英昏迷着,沧海为她控去肚子里的水,接着为她做人工呼吸。黄昏时,梁英终于醒过来,她太虚弱了,一步都挪不动,但她嘴里不停地嚷着:“毛头,毛头呢?” 沧海不理她,撩开她的衣衫为她检查伤口,看过后,沧海的心情非常沉重。梁英身上到处有伤,有的地方肿胀,有的地方皮开肉裂流着血。四周黑漆漆的,夜风呼呼吹着,不时听到这样那样的动物发出的叫声。借着星光,沧海将妻子安置在石崖下,梁英嚷着口渴,沧海想去找清水,又怕黑夜里迷路丢了妻子,摸摸梁英干裂的嘴唇,沧海决定下河取些水来,虽然河水混浊,毕竟有水胜于无,只是手头没有盛水的家什。他脱掉裤子,扯了两根结实的草茎将两裤脚扎紧,然后攀着河岸的岩石摸索着下河,灌了两裤脚河水。梁英喝了些水昏昏睡去,这时候沧海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有两处伤。从小练功,受伤如同喝凉水,对于沧海来说,小小伤口不在话下。他心里惦着妻子,如果有火种就好了,烧一段树枝,对她的伤口进行炭化处理;若是白天也好,可以找一些止血消炎的草药敷在伤处。眼瞅着妻子在昏睡中发出呻吟,沧海心里着急,却采取不了任何措施。漫漫长夜里,沧海不敢睡,他将妻子抱在怀里,强睁着双眼,一直到天亮。 太阳出来了,沧海打心里感谢太阳,有它真好,四处明亮。沧海决定先找水后采药,他扛起梁英离开河岸,翻过两道山梁,下到沟谷里面。一条小溪欢快地流淌着,沧海暗暗说:清水真好。他将妻子放下来,攀上一株贝叶棕,摘下两片宽大的贝叶,用贝叶当盘,舀起溪水喂妻子。梁英抹去嘴边的水珠,边咳边说:“这水真好喝。” 是啊,比起混浊的河水来,清清的小溪水就是好。 沧海要妻子躺在溪边不要动,他去找吃的和草药。他用草茎当线,贝叶当布,缝了一只口袋,提起口袋进了林子。他一边采摘着野果一边说:“大森林真好。” 在沟谷里,沧海采到一大捧三七,回到小溪边,他将野果洗了,夫妻二人吃下一些果子后,沧海舀来溪水为梁英洗伤口。有些伤口与衣服紧紧粘在一起,轻轻一扯,疼得梁英直吸冷气。沧海蘸着溪水,先将衣服弄湿,一点一点地让衣服与皮肤分离。仅仅这一操作,就让梁英冒出一身大汗,但她怕丈夫为自己担心,便咬紧了牙,一声不吭。伤口已发炎,里面聚了许多脓,沧海捉来几只蚂蟥,放在妻子伤处,借蚂蟥的力吸出了脓血,梁英又是一身大汗。接下来,沧海用牙齿当杵臼,将三七磨碎了,吐在梁英伤口上,再用贝叶和草茎把各处能包扎的伤口包扎了。处理完妻子的伤口,沧海动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他腿上的两处伤较轻,后腰的伤口较大较深。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有人的地方,解决吃喝c住宿和疗伤的问题。沧海再次扛起妻子上了路,他身体有伤,走路的速度快不了,走一段歇一会儿,没走5里路,出了一身大汗,并且大喘着粗气。梁英劝他不要心急,走路悠着点儿,沧海却急切地想走到有人烟的地方。翻过一道山岭,前面是密密的林子,好不容易寻到一条野兽走的路,沧海不敢再扛着梁英,怕树枝c荆棘挂伤了妻子,他一手抱着梁英,另一手在身前拨着灌木,前进的速度更慢了,沧海的身上,旧伤没好又添了新伤——胳膊被划破好几道。整整走了两天,不但不见村庄人影,连人走的路都见不到。沧海决定找个稳妥的地方住下来,梁英的身子极度虚弱,时常昏迷,再走下去很危险。沧海顺着动物的脚印,找到一个野兽住过的山洞,他把里面的动物粪便清理出来,将妻子安顿进去。这个山洞虽然不大,洞顶却有水渗下来,口渴时,面朝上张大嘴,找准了位置,水会一滴一滴地掉进嘴里。住进山洞之后,梁英一直昏迷着,沧海整天守在妻子的身边。梁英整整昏睡了3天,终于在梦话中醒来。 看到妻子这么虚弱,沧海打消了再行路的念头,他每天出洞采集野果c野菜和药材。为了让妻子吃到熟食,他决定仿效原始人钻木取火。他找来枯木c野藤c石块,做了一支火弓,他从鸟巢里掏来干燥的草绒和细羽当引火物,失败了几次,最后这一次,取火成功了。烧过了野菜,他不敢让火熄灭,找来许多干树枝,时不时地添在火上;半夜里,他一睁眼,第一个动作就是往火堆上加柴。有火没有锅,只能做烧烤,沧海将采来的植物块茎烤熟了让妻子吃。半个月后,梁英总算能够出外走动了,亏得她的体质强,换给旁人,恐怕凶多吉少。 梁英吵着要去寻找毛头,沧海劝她再养几天,梁英哭叫着:“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孩子见不到咱们,不知道着急成啥样儿。” 看看劝不回头,沧海为她做了一番分析:虽然与毛头有约定在先,在哪儿失散,在哪儿等。可是,眼下不知道被这条凶猛的河冲带出多远,也不知道下水处是什么地方。如果毛头能平安上岸,大概他也不会知道当时失散的地方。 这样看来,寻找毛头实在是一件难度很大的事情。梁英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吐一句扎心话:“照你这么说,咱孩子就算丢了。” 沧海怕妻子伤心过度,便巧言安慰:“也不能这么说,先把你的身子骨养好,咱们再去找儿子。” 晚上,梁英又发起高烧来,嘴里不时地喊叫着毛头,沧海后悔自己实话实说,搞得妻子再次陷入危险的境地。沧海采来退烧草药,用石头将草药捣碎,挤出汁来,喂给妻子。高烧终于退了,沧海大呼一口气,他提醒自己,以后说话要小心,不能再惹梁英伤心生气了。 梁英心里虽然着急,可是,身子发软,腿脚不听使唤,她只能依了丈夫的安排,在山洞里养着。又住了一个星期,二人才离开山洞。阳光下,夫妻俩相互瞅瞅,好像挺陌生,沧海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梁英面容憔悴,形立骨削。这些天以来,二人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不要说刮不了胡子,洗脸都很难。他俩在一条小溪里好好洗过脸,然后上路,准备顺着那条河找到那天下水的地方。可是,走了3天,始终不见那条河,夫妻俩想找人问问,却见不到一个人。二人怀疑,是不是在原地打了转转。这儿,林子又大又密,很有可能会迷路。 夫妻俩终于找到一个村寨,但是,进寨后所遇的人没有一个会说汉语,再看文字,也不是汉字。二人知道,云南是个少数民族多的地方,这个村子,说不定是哪个少数民族的聚集地。好在杂技c魔术是无声的语言,任何人都能懂。俩人在村头的大树底下打开场子,强忍着伤痛,吃力地表演起来,沧海拿出了铁头功,梁英只能耍几个魔术。表演完,梁英向观众讨钱。让二人奇怪的是,人们递过来的不是人民币,夫妻俩认为这里的人们拿他们开玩笑,给的是假票子;向人们质问,人家听不懂他们的话,以为他们嫌少,又掏出一些,还是那些没见过的纸钞。 村头有一家小卖部,沧海向主人讨水喝,那家人刚吃罢饭,沧海看着桌上的剩饭直流口水。这许多天来,还没吃到过一口正经饭,沧海一跺脚,抹下面皮向人家讨饭吃。那家主妇拿一张芭蕉叶将米饭盛给他,沧海把饭递给站在门外的梁英;主妇看他俩一脸饿狼相,便从货架上取下面包递过去。夫妻二人蹲在门外大嚼起来。主人给他俩送去一壶水,二人喝过水后,比划着向主人借了针与线。临别时,沧海随手将那些“假钞票”抛在柜台上,那家主妇收下两张票子,打着手势让他们把其余的收起来。沧海一摆手,夫妻俩扬长而去。 下午,二人在一片甘蔗田边缝着衣服上的破洞,忽然,右前方响起枪声,随后,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拐着一条腿朝他们跑过来,老者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看到他俩,老头儿高声说着什么,二人听不懂,沧海问:“出了什么事?” 老先生愣了一下,他朝身后一指,结结巴巴地说:“有,有坏人追杀我,救,救命呀。” 夫妻俩顺着老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几个拿枪的人跑过来。沧海还要问话,梁英言词激烈:“还说什么废话,救人要紧。” 老人腿上有伤,血流到了脚下。沧海背起老者,梁英托着他的臀部,夫妻俩带着老头儿跑起来。身后的追兵厉声喊叫着,并且朝他们射着子弹。夫妻二人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落,跑了一阵儿,便大喘起来。梁英回头看看后面的人紧追不舍,来到一个岔路口,梁英让老先生把衣服脱下来,她穿在身上,她让沧海背上老人从右边走,她跑上左边的小路。为了让追兵朝左边来,梁英故意放慢脚步,等他们全都跑上这条路,她才地奔跑起来。跑出一大段路,梁英藏在一株大树后面,迅速将老人的衣服脱下来,塞进树洞里,身子靠在树洞口休息。后面的4个人追了上来,其中一人看看梁英,问了句什么话,梁英咦咦呀呀装哑巴,4人继续向前跑。梁英看他们跑远了,从树洞里掏出老人的衣服,卷成一卷,塞在腋下,大步朝回走。天很快黑下来了,她找了一个树洞休息。 第二天,梁英寻找与丈夫分手的那个岔路,由于当时情况紧急,再者,那个岔路也没有明显标志,梁英走来走去始终不能确认当时分手的地方。最后,她找到一个非常明显的血脚印,她认为这是那个受伤老人留下的,她把这个血脚印作为自己的住处,以此为中心,在各条道路上刻下箭头记号。她与沧海还有一个约定,如果走散了,各自在路边或树上刻下特殊的箭头,引导对方朝自己住下的地方走。 沧海背着老先生跑出一大段路,听听后面没人追上来,他把老者安置在一个矮小的山洞里休息。老头儿的血流了不少,处于昏迷状态。沧海先给他包扎了位于大腿根的伤口,然后找来野生草药,嚼碎了敷在伤处。老人醒过来以后,小声要水喝,沧海出洞去找水,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小水塘,他用两片贝叶做了一只水杯,搞来一杯水。给老先生喝了。 二人饿着肚子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沧海为老人换过药,采来一些山果野菜,草草吃了,沧海用野草野藤把洞口堵好,自己去寻妻子。来到分手的岔路口,他蹲在在路边的草丛中,等了半天不见梁英,回山洞时,他沿路留下了记号。受伤老者没力气说话,沧海也不问什么,他一心记挂着妻子的安全。喂老人吃了些野果,他再次出洞去找梁英,这次,他以分手的岔路口为中心,四下里寻找,并不时打几声口哨。突然,他看到一株大树上画着一个熟悉的箭头,顺着箭头,他一边走一边打着口哨,很快,一声嘹亮的口哨回应了他。 夫妻二人会面后,向受伤老者藏身的山洞走去,进洞以后,梁英将老人的衣服给他穿上,然后掏出一些比眼球略大的圆果子,她指着果子问沧海:“你看看,这是什么?” 沧海拿起一个瞅瞅,再捏开嗅嗅,他一语中的:“好像是大烟果子。” “你说怪不怪?”梁英指指南边,抱怨一声。“那头有一大片地全种的是这玩艺儿。” 这时,老人勉强地笑着讲出话来:“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种那么一大片大烟没人管吗?”梁英一腔正气。 “管不了啊。”老者无奈地说。 “怪不得这地方治安这么差。”沧海语态粗犷。 “你们,是哪里人?”老头儿语音颤颤。 “河北。”梁英款款回应。 “哪条河的河北?” “河北省啊。”梁英奇怪地瞅对方一眼,到底人老了,说话糊涂,连河北也搞不清是什么地方。 “你们来缅甸多长时间了?” “什么?”梁英眨着眼。“缅甸,这儿是缅甸?” 老先生也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二人,“难道你们不知道这儿是缅甸?” 夫妻二人相互看看,同时对老者张嘴说:“不知道。” “这儿是缅甸掸邦,前面不远有一个村子,叫美斯乐,我是美斯乐村的村长。”老人极力说明。 “您说的话我们能听懂,难道缅甸人都会说中国话?”沧海口不择言。 “我告诉你们,我们这儿靠近中国,有许多汉人。”老先生实话实说。“我父母都是中国人,我姓麦,叫麦克铎。” 夫妻俩回忆着,当初遇险的那条河大概就是中缅界河,不知不觉中,二人越过了国界。现在想想,人们给的那些纸币是缅甸钱,怪不得不认识。 老人身上有打火机,沧海在山洞旁燃起一堆篝火,他捏开大烟果,取出烟籽,在火上烤干了,3人就着烤烟籽吃了些野果,围在篝火旁聊起天。梁英把自家的故事说给麦克铎听,麦老先生将自己的经历讲给夫妻二人。 老麦祖籍浙江,当年,父亲在国民党军队李弥手下当副师长,国共最后一场战争中,李弥部队被追击,逃进了缅甸的深山密林里。那时,麦克铎刚6岁,他记得那时候部队经常打仗,与缅甸政府军打,与当地部落武装打,经过一番苦斗,终于在缅甸掸邦地区站住了脚,并与当地部落头人联手做起毒品生意来。当地山民种植罂粟,加工成白末末,部队负责武装押运贩卖,生意越做越大,他们的产品卖到了欧洲c美洲。以后,李弥部一部分去了台湾,一部分留在缅甸。当初,为了站稳脚跟,麦克铎的父亲逼着他娶了部落头人的小女儿,因这层关系,麦家一家留在了缅甸。以后,麦克铎将父亲与岳父的毒品生意接力棒接过来,全力经营着。麦克铎与妻子丝露生有两男一女,他把儿女们送到欧美读书,以后,儿女们在外国落了户,大儿子在美国,二儿子在英国,小女儿在澳洲。受新潮教育的儿女们读书期间虽然花着他贩毒赚来的钱,但他们在经济独立之后却劝父亲金盆洗手;老麦生了气,断绝了与儿女们的来往。儿女们看他不肯“洗手”,便把丝露接走,老麦成了孤汉。60岁那年,他认识了一位90多岁的老僧,这老和尚修行功夫上乘,凭着意念就能让身子飞起来,麦克铎对老和尚佩服得五体投地,想把他的绝技学到手,老僧也同意传授他。学着学着,老麦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获得这种功夫,必须当善人c做善事。在老和尚的影响下,他渐渐转变了观念,终于金盆洗了手,不再经营毒品。接下来,他响应政府的号召,带领一帮种罂粟的山民改种甘蔗,并接受了政府的委任,当了美斯乐村的村长。 麦克铎不干毒品了,但是,这一行有人抢着干,一帮年轻人接过他放弃的生意继续做起来,这些人大部分是他原来的部下,为首的名叫坤栋。起先,麦克铎和这些人相安无事,后来,双方有了矛盾。老麦领导村民们扩大甘蔗的种植面积,自然就缩小了罂粟种植面积,相应地减少了白末末的产量,坤栋他们怎么能容忍这种行为?起先,这些人找到麦克铎,要他重新拾起老本行,老麦不愿意;这帮人退了一步,答应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到香港或其它大都市养老,只要不再推行作物转型就好。老麦有的是钱,他当村长并不为钱,他拒绝了部下们对他的要求。看麦克铎不给面子,这帮人开始琢磨着如何收拾这位老上司,他们先是给老麦打恐吓电话c写恐吓信,看看不管用,便派出枪手暗地里袭击他。多年经营毒品,老麦在刀尖上c枪口下钻来钻去,经验非常老到,他成功地躲过了两次暗杀。为了保护他,政府给他配了一名保镖,他又从本村抽调了两名民兵当保安。平时,麦克铎深居简出,偶尔有事要出门,3名保镖跟随在他左右。那天,老麦去参加政府组织的一个活动,半路上遭到了伏击,对方人多枪好,他的保镖一个死两个伤,他也中了弹;如果没有遇上沧海与梁英,这次,恐怕他会丢了命。 第二天,沧海背着麦克铎走进美斯乐村。麦村长的房子明显比其他村民的好,院子大,房子档次高。大铁门两旁贴着对联,上写:“跨峥嵘岁月,奔灿烂前程。”整个村子只有这一副对联,字虽然难看,也算村里的一道独特的风景。 老麦要他二人住下来,一是自己身上的伤没好,需要人照顾,二是保镖们死的死伤的伤,没人看门,三是家里有一个小狼女,要人照看,两只狼狗也要人喂。 梁英不想留下来,她要回国找儿子。沧海为她分析:一是毛头不那么容易找得到,二来回国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可能从那条湍急的河里泅过去,可是,如果走边界口岸,别说没有通行证,连身份证也没有;不如应了村长的请求,暂时住下来。梁英想想,丈夫说的对,于是,他俩便当了麦克铎的保镖c医生兼佣人。 梁英进厨房做饭,麦克铎要沧海快去给狼女送块生肉,肉不要切;自己离开家两天,这孩子一定饿坏了。沧海心想:吃生肉大概是这儿的风俗,可是,为什么不切呢?他拿了一块生肉,推开老麦卧室左边房间的屋门,屋里又脏又乱,有一股臭哄哄的味道,一个女孩子光祼着身子蜷缩在墙角,她的身旁有一只脏兮兮的盘子。听到门响,女孩儿睁开眼,沧海这些年浪迹天涯,见过些怪人,历过些怪事,可是,乍乍看到狼女,他还是吃了一惊,从女孩子的眼里射出的是两道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敌视与狂野的凶光。沧海把盘子洗干净,将生肉放在里面,端给女孩。她却将盘子放在地上,一口咬住生肉,像野兽一样撕咬起来,一大块生肉,没多大一会儿全被她吃下了肚。沧海为女孩子端来一碗水,她不端碗,舌头直接伸进水碗里舔着,就像猫儿喝水似的。沧海看着女孩儿吃喝的样子,感到很奇怪,这样的孩子,他不但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麦克铎知道沧海的心思,饭后,他为夫妻二人讲起这个怪异的女孩子的故事。 3年前,美斯乐村的一位村民发现了一个狼洞,村里的民兵们得到消息包围了洞子。公狼跑了,母狼不跑,人们打死母狼,举着火把进洞一瞧,洞里面有一个女孩儿,约摸6c7岁左右,还有两只狼崽。人们把这个狼养大的女孩子带回了村,可是,哪家也不愿收养。大活活一个人,不能把她遗弃,于是,麦村长把女孩带回家,给她取名叫小野儿。3年来,老麦为了让小野儿有个人样儿,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专门请了幼教老师教她说话c走路,但是,成效不大;3年了,她还不会说话,仅仅能够站着走路了,一旦要快跑,她还是伏下身子四肢着地蹦跳着。小野儿太野了,经常把老师抓伤或者咬伤,老麦虽然花大价钱请老师,但每个老师都待不长,最近一段时间,没人带她了。 梁英挑起了照顾与教育小野儿的担子。小野儿与正常人不一样,白天睡觉,晚上到后花园寻找她喜欢的东西,并且不时发出几声狼一样的嚎叫。亏了沧海和梁英胆子不算小,否则的话,每天晚上失眠是肯定的了。叫梁英惊奇的是,小野儿的眼睛在夜里还会发光,就像狼眼一样,她不喜欢睡在床上,总是蜷缩在墙角睡觉,或是跪在墙边;头几次,梁英把她抱上床,盖好被子,她却狠狠地扯下被子,跳下床继续卧在墙旮旯。梁英觉得女孩儿光祼着身子不雅观,做了一身衣服给她穿,她却狂怒地把衣服撕成布条。这孩子不愿意接触水,梁英给她擦洗,她总是躲避,每天洗脸要费好大的周折。小野儿不吃植物或是煮熟的东西,生肉是她的主食,啃骨头是她高兴的事;她对所有的人都怀有敌意,只要有人接近,她又抓又踢;可是,她对两只狼狗却很友好,晚上,她和两只狗打闹着。在梁英看来,小野儿的智力超不过3岁孩子。由此可知,人的智力的培养,关键在婴幼儿时期,尤其是语言和行走这两大行为,如果错过了这个时间段,此后的一切努力,收效都大不了。 十几天后,老麦能下地走动了,早晨,他去村口的小树林里看了沧海和梁英练功,看到夫妻二人强健的肢体和灵活的身手,他很高兴。麦村长掏出手枪抛给沧海,沧海虽说打过无数次枪,但打的全是号令枪,从来没有抓过真枪。在小树林里,沧海放了几枪,准头还不错。梁英给老麦表演飞刀绝技,刀刀命中靶子中心。 麦克铎拿出一大笔钱赠送救命恩人,夫妻二人推辞着。眼看老麦急出了老泪,梁英只好接过一大沓子钱。 麦克铎买来了几身高档衣服,把他俩装扮起来。鲜亮的衣衫一上梁英的身,那叫光彩照人,村里的人们议论:村长好厉害,招了一个漂亮的女秘书。老麦赶忙向人们解释:不是秘书,是保镖的老婆。 夫妻二人分了工,沧海守夜,梁英值白班。如果要出行,沧海骑一辆大马力摩托车,麦克铎坐在他的背后,梁英骑另一辆摩托跟在后面。老麦要给他俩配手枪,夫妻二人不要,只说飞刀顺手。 为了长期留用沧海和梁英,麦村长托关系为二人办理了身份证,让他俩成为缅甸国公民。此时,因为起名字让夫妻二人费了一番脑筋。老麦告诉他俩,一般缅甸人叫吴什么什么,或是德钦什么什么,梁英想想后指着沧海对村长亮话:“他叫吴乔,”又指指自己,“我叫德钦周,怎么样?” 吴桥和德州,按行政区划处在两个省,其实距离很近。沧海祖藉在吴桥,梁英祖藉在德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贼窝郁郁 毒谷森森 》赠给志东,并为他讲说如何修行。 对于老和尚所讲的修行理论,志东听不太懂,他问老和尚,练这种功夫需要多长时间,老和尚说,自己练了30年只能飞高10厘米,又练了10年才具有现在的水平。 志东想想,远离尘嚣世界,专修40年,自己做不到。 有老和尚在身边,志东试探着摸摸老虎的屁股,看它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现,便大着胆子搂搂山中王的脖子,但他最终没敢骑在老虎的背上。 志东假借着看风景,在泰缅边境附近游逛,他想找一处安全越境的地方;山口处有边防军守卫,尤其是泰国这边,把守得挺严,其它的地方,都是断壁悬崖,没法子过去。这天,老和尚带他到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去观览,那是一处断崖,好像当初天公在这个地方劈了一刀似的,两壁垂直陡立,相距有20多米,崖岸对面便是泰国。志东朝对面望望,搓搓后脖子,对老和尚张嘴倾吐:“那边的风景不错,我要能像您那样会飞就好了。” “想到对面,不难。”老和尚放了大言。“你不会飞,我带你飞。来,你趴到我背上。” 志东按照老和尚的吩咐,伏在老人背上,他轻轻闭上眼睛,耳边一阵风响过之后,再睁眼时,两脚已经踏在悬崖另一边。志东对老和尚由衷地赞叹:“您真行啊。” 二人观赏着周围的风景,老和尚漫不经心地聊开了:“我看你不像是个旅游者,甚至不像缅甸人。你有你的心事,你不对我讲真话,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也不会问。” 志东现出一脸不好意思,他表露心态:“我骗不了您,我现在讲真话。”于是,他将自己的来历与遭遇讲给心江。 老和尚取下脖子上的佛珠,语重情深: “出家人身上不带钱,可是,你此去路途不近,需要钱用,这串珠子你拿去,变卖了路上用。” 志东谢过老和尚,将串珠揣在身上。老和尚意念催动,举起身子飞过了断崖。志东挥手向老和尚告别后,下了山崖。边境地区,他不敢大意,他晚上走路白天休息,尽量避开巡逻兵。走了两天,他看到了公路,有车子在道路上行驶。他决定把串珠卖掉,坐车到曼谷。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寺院,他走进这家名为印光寺的寺院,把佛珠递给寺内的一位僧人,拿珠子换现金用。那位年轻僧人不懂缅语,进里面喊来了一位年长僧侣,并用英语向志东介绍:“这位是西杖师傅。” 西杖接过佛珠,仔细端详了一番后,嘣出一句英语:“ 好眼熟,好眼熟。先生从哪里得来这宝贝” 志东听出来,这僧人见过这串佛珠,便对他实话实说了。西杖将佛珠供在佛像前,拜了3拜,转身对志东展露态度:“罪过,罪过,心江老和尚的贴身之物,哪敢让它沾了钱的臭气。” 志东从西杖师傅嘴里了解到,心江老和尚在东南亚佛教界有极高的声望;西杖师傅曾经几次赴虚云寺聆听过老和尚的开示,因此,认识这串佛珠。西杖师傅问志东为什么要卖佛珠,志东说自己也是迫不得已,身上没钱,买不了车票。西杖拿出一叠钱给了志东,并叮嘱一番:“这笔路费您收下,这宝贝我不敢拿。既然心江老和尚赠送施主这宝物,您可要收藏好了。” 志东嘴上连声说着谢谢,心里却在嘀咕:不过是串树木种子做的串珠,能有多大价值?他哪儿知道,在修行人的眼里,看的不是物品本身,而是它代表的意义。 志东揣起钱出了印光寺,坐上一辆汽车来到泰国首都,走进中国驻泰大使馆,他轻声念着使馆门前的那副对联:“先天下之忧而忧忧得其所,后天下之乐而乐乐在其中。”他感到好亲切,就像回到家一样。 中国驻泰使馆这些年一直在动用各方面的关系寻找乔志东,他的突然出现,让富斯乔大使好兴奋,富大使立即将这个消息上报到中国外交部,几天后,使馆派了一位工作人员陪着志东乘飞机回国。 回忆起往事来,志东觉得对不起常海与英子二位恩人,临走的时候连句感谢话都没有,反而骑走了人家一辆摩托车,志东当着罗兰做承诺:“等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赔他们一辆新摩托车。” 罗兰轻轻一甩头发,嘲笑一句:“你不知道二位恩人住在什么地方,怎么感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浊河浅浅 陋室圆圆 7 浊河浅浅 陋室圆圆 毛头怕苏娃找到他,一路小跑着到了北郊,今天在马路边睡一觉,明天在屋檐下眠一宿;肚子饿了,他就站在露天的大排档旁,瞅着哪个食客起了身,他迅速上前将桌子上的剩饭剩菜收揽进塑料袋里面,然后找个僻静处细细咀嚼。这天,毛头在一个鱼塘边上发现一间草棚,门是枯树枝做成的,没有挂锁,他想推开门,看到蜜蜂们有的飞进去有的飞出来,便打消了进屋的念头。毛头来到屋子后头,见到一些玉米秆,他用这些玉米秸秆搭起一个三角棚子,又到附近的垃圾点拣来两块塑料布和一块破褥子铺在地 上。天黑之后,毛头钻进三角棚里,刚刚迷糊着,听到玉米秸秆轻轻响了一下,他立即抬起身,星光下,看到一个人站在三角棚前,那人语句清晰:“谁在里面?” 睡着了被人惊醒,毛头心里没好气,他冷冷地回一声:“操那么多心,你管是谁?” “不管不行啊,我负责看鱼塘。” “你放心,我不偷你的鱼,我明天就走。” 问毛头话的人正是明科。 明科拜皮贺罗为师学习电脑编程,他态度恭谨,勤奋卖力,心灵手巧,一看就懂,一做就会,并且记忆力奇好,教他的东西,能够牢牢记住,不需皮老板重复。没几天,皮老板便让他正式上机操作。 明科白天编程,晚上守鱼塘,面对着一池子水,他琢磨着如何利用条件学习有用的技艺。有水能游泳,他虽然会游水,但不精,只会两种泳姿。他打听到,市游泳馆的倪安德教练游泳本领一流,他找到倪教练门上,拜他为师,学习游泳技艺。晚上,他跳进鱼塘里,复习从倪安德那儿学到的泳姿。曾经当过救生员的倪教练拿手的是潜泳,钻进水里不露头,一下子游出很长一段。明科向倪安德请教潜泳技巧,教练告诉他:潜泳的关键是憋气,如果能够把一口气憋3分钟,就算成功了一大半。倪教练指导他平时把每一口呼吸放匀放长,吸要吸满,呼要呼尽。以前,曹老师曾指导过明科练习深长呼吸,加上他不间断的武术锻炼活动,因此,明科的肺活量比起常人来要大出许多。明科按照教练的指导,很快,他的水中憋气时间达到了3分钟,以后,他继续练,憋气时间不断延长。 今天,明科下午下班后,从皮实公司赶往游泳馆,向倪安德学了一个小时游泳,然后骑起自行车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发现在草棚不远的地方耸起一个小棚子,于是,他前来察看。从脆嫩的话音来猜,里面说话的是个男孩子,从说话的口气来看,又不像是个孩子,他估计这是一个流浪者。 第二天早上,明科练完拳后做了两份早点。这时,毛头起了身,他想大便,看看附近没厕所,只得蹲在三角棚后面,身旁正好有一个塑料袋,他挪了几挪,对准了塑料袋,准备拉完后将大便埋起来。正要提裤子,他才发现,没纸擦屁股。他伸手向玉米秸秆,准备折下一段来擦屁股。忽然,听得脚下“噗噜”一声响,顺着响声一瞅,一根筷子长的枯木棒端头捆着一团白纸;他一把抓起来,解开捆得紧紧的锈铁丝,打开白纸,里面是柔软的卫生纸。他心想:谁这么好心,就知道我没纸擦屁股。他用卫生纸擦了头一把,当他准备用白纸擦第二把的时候,看到纸上写了这么几个字:“送上卫生纸,注意不要随地大便。” 毛头抬头向四外看看,周围没人,他看到那间草棚的枯树枝门半开着。他愤愤地用白纸擦干净屁股,把纸朝地面一抛,白纸有字的那面朝上,字写得挺大,他看着“注意不要随地大便”几个字,心里冒上一股火来,暗说:用你来教训我。 扎好裤子,毛头用那段锈铁丝捆扎起装着臭屎的塑料袋,然后抓起来,猫着腰窜出几步,把塑料袋朝枯树门扔过去。在这同时,那扇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飞出一物,半路上把他射出的“臭弹”给拦截了,塑料袋破裂,大便在半空中散开了花。 毛头好惊奇,心里赞着:这人身手真不赖。这么一佩服,脚步朝草棚子的方向迈过去。这时,明科推开门,向毛头招招手,客气一句:“我做好早点了,跟我一块儿吃吧。” 毛头犹豫不决,“你屋里有蜜蜂。” 明科快步向毛头靠近,并软言宽慰:“我护着你,保你不被蜜蜂蜇。” 毛头两手搓一下脸,算是洗了脸,再拍拍手,算作洗过手,他跟着明科进了棚屋。早点挺简单,馒头c生菜,外加一碗菜汁汤。吃过早点,明科对毛头唠起嗑:“半年多不见,你长个子了。” “哎,你认得我?”毛头瞪起大眼。 “我怎么不认得你?你叫毛头,你们一家在中都草原度假村耍杂技。当时,我是其中的一名观众。”明科谈起来。 “你怎么一个人,你爸你妈呢?” 毛头不回答,起身往外走,明科问:“你去哪儿?” “我去玩儿。” “你就在我这儿住吧。” “不在。”毛头出言无状。“你这儿的蜜蜂太讨厌。” 自从受了苏娃的欺骗,毛头就对陌生人提高了警惕,生怕自己再被人蒙骗,因此,他不敢对别人讲自己与父母走散了,也不敢再相信别人。 两天后,毛头在郊外的河堤边上发现了一根直径达一米多的水泥管子,那是铺设下水道后剩下的。管子的一端紧贴河堤,右下部有一道裂缝,左上端掉了一大块。毛头拣了一个塑料编织袋,提着袋子拣拾了许多半砖头,又从河边提来两袋污泥,用砖头和污泥将水泥管子的另一端堵上。这下,他有了一个住处。 屋子虽然没有窗户,却很严实,不怕风不怕雨,更不怕地震。大管子左上端的那个缺口紧靠河堤,正好是一个出入的门户,只是有些小,刚刚能让脑袋钻过去。毛头找来一块尖尖的石头,挥动石头把缺口扩大了,然后将那个塑料编织袋披在缺口上当门帘使。 这间屋子挺特别,它的门开在了高处,出门不是走,是钻,钻出门以后从屋顶上跳下来;进屋的时候要手脚并用,攀着河堤表面的石缝爬上屋顶,然后从缺口钻进屋子。虽说出入不太方便,却很安全,一般人进不来,小动物也不容易侵入。 住处有了,毛头开始琢磨解决肚子问题。他不愿意再吃别人的剩饭了,以他的本事,只要两根手指夹几夹,好吃好喝不难办到,但他恨透了偷窃。耍把式赚钱吗?自己是个孩子,况且只身一人,场子都打不开,“做饭要锅,卖艺要锣。”自己什么家伙都没有,卖艺不灵。于是,他想到了拣破烂。在毛头看来,这是除乞讨外最低级的生存方式了,眼下只能以拣破烂混日子,最起码比乞讨多一些个人尊严,吃的喝的也干净些。距他的圆柱形家300米处有一个垃圾处理站,每天下午垃圾车一到,一些人便用铁钩扒垃圾,将那些能卖钱的废物挑出来装进编织袋里。毛头没有大铁钩,他用短木棍翻挑着垃圾。那些拣破烂的人,不愿意他来分一杯羹,故意朝外挤他;他的胳膊不及人家的长,因此,每次都拣不了值钱的东西,只能把一些塑料袋c废纸片装进自己的袋子里。 最近的一家废品回收站也在两公里外,那些拣破烂的大人有电动三轮车,毛头没有车子,只能扛着拣来的废物走这两公里。垃圾处理站一天里只在固定的时间来那么几辆垃圾车,人们不可能把垃圾铺开了翻挑,只能翻翻外表面,因此,每个人拣不了太多的东西,轮到毛头更是少而又少;不过,每天卖破烂的所得,基本上能让他填饱肚子,只是很少吃蔬菜。 毛头拣来一个有破洞的塑料盆和一个掉了几块瓷的搪瓷盆,他到药店买了一包伤湿止痛膏,将塑料盆洗洗干净,把止痛膏胶布贴在洞上。塑料盆当洗脸盆,搪瓷盆当碗,每天早上,他从河里舀起浑浊的河水洗脸。他没有换洗的衣服,衣服脏得实在过不下眼了,天黑以后,他脱下衣服在河里搓洗了,把衣服铺在“屋”顶上,第二天,不管衣服干不干,他都套在身上。 毛头没有表,每天只能瞅着太阳估计时间。这天,乌云布满了天际,他没法儿判断时间,来垃圾处理站早了,垃圾车没有到,拣破烂的人们也没有到。一只野猫在垃圾站周围转着,野猫见到毛头走近,两眼警惕地瞪着他,野猫嘴里叼着一块臭肉,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呜”的低叫。毛头缓缓低下身子,满脸堆着笑,轻轻伸出一只手,对野猫送出一句不值钱的话:“咪咪,别怕,过来,我跟你玩儿。” 野猫盯了毛头好一阵儿,不见他有什么剧烈的动作,便把臭肉放下,伸出左前蹄蹬住肉,下嘴撕扯起来。 又是一天,毛头卖掉废品,揣起两块钱往回走,离自己家不远了,他看到一个稍比他低一点的男孩子站在河坝上,两手各抓一只小猫,右手扬起来,就要向河里抛。毛头向男孩儿大喊一声:“不要扔。” 男孩放下手,瞪着他问:“你在跟我说话?” 毛头跳上坝子,手掌划一个圈,语调轻浮:“这四下里没人,我不跟你说话,跟谁说话?” 男孩子脸上手上满是污垢,衣服破破烂烂,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流浪儿;他手里的两只小猫不足巴掌大,好像还没满月,一只纯黄色,另一只黄里夹着黑色的斑点。毛头对男孩提出请求:“你不想要小猫,把它们给我吧。” 男孩转转眼珠,边想边说:“我辛辛苦苦抓到,总不能白干吧。一只猫3块钱,你给6块钱。” “我身上只有两块。” “没办法,”男孩把小猫朝外一伸,“只好让它们下水了。” 小猫好像明白自己的危险处境似的,朝着毛头叫了两声。听着小猫娇嫩的叫声,毛头语无伦次:“把小猫给我,今天先给你两个,欠下的明天补上。” “明天,”男孩比手划脚,“明天我去哪儿找你?” “这样,”毛头一指南边,低声下气,“我家不远,你在我家住下,等我把钱凑齐了。” 毛头掏出钱塞给男孩,从他手里接过两只小猫。二人走到水泥管子跟前,毛头把小猫递给男孩,自己跳上屋顶,然后蹲下身子从男孩手里接了小猫,撩起帘子钻进屋里,把小猫放进塑料盆。毛头把上半身钻出屋子,垂下两手臂,把男孩拉上屋顶,再把他拖进了屋子里。 两只猫胆怯地蜷缩在盆子里,不时“喵喵”地叫着。毛头知道小猫饿了,它们想吃奶,可是,自己口袋里没有钱,买不了奶。男孩子躺在水泥管子里,毛头和他聊起来。 男孩名叫魏二牛,比毛头大一岁,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只记得那年被人拐卖,先后被卖了两次。在后面的这一家,他饱受了虐待,一个漆黑的夜晚,他从那一家跑了出来,过着流浪的生活。去年,他被送进菊花市孤儿院,他嫌那儿不自在,悄悄跑出来,又怕人家找到他,东躲西藏,四处游荡。上午,他在垃圾处理站附近的草丛里发现了两只小猫,伸手逮了来。 两只小猫越叫越急,看来,它们饿得够呛,毛头决定拿出自己的老本行来,解决小猫的肚子问题。他端起塑料盆,拉着二牛来到一个居民小区。人们还没下班,小学生们刚刚放学;在小区门前,毛头连喊带吆喝,招来几个孩子,他为孩子们表演一段杂技,又玩了几个魔术,接着端起塑料盆,讲了小猫没奶吃的事情,请同学们捐几个钱为小猫买奶喝。孩子们总共掏了两块钱,另一孩子小跑着回家拿来一包奶。毛头当着孩子们的面咬开奶包,将奶挤在左手手心里喂着小猫。两只小猫显然饿坏了,一边急促地伸着舌头舔牛奶,一边畅快地哼叫着。之后,毛头到小区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两包奶,带着小猫回到水泥大管子里。 天黑了下来,两个孩子围着小猫玩儿,二牛挖挖眼角,征求毛头的意见:“给它们起个名儿吧。” 毛头想了想,指着纯黄色小猫措着词儿:“它叫‘丘山’。”指一下那只黄毛带黑斑的小猫命名:“它叫‘委鬼’”。 二牛不识字,不知道毛头给两只小猫起的名字的真正含意,他跟着毛头“丘山”c“委鬼”地呼叫着小猫。 两个孩子正玩得高兴,听到水泥管子外面发出一阵凄厉的猫叫声,二人钻出来一看,一只大猫朝着水泥管子在叫。借着远处隐约的灯光,毛头认出来是那只曾经在垃圾站出现过的野猫。听到大猫的叫声,小猫狂叫起来,并且跳出了塑料盆。大野猫听到小猫的叫声提高了自己的呼叫音量,毛头表露喜悦:“猫妈妈找它的孩子来了。” 毛头端起塑料盆准备把小猫还给猫妈妈,二牛扔出一句辣心话:“你可想好了,你花了6块钱,什么也没得着。” 毛头不说话,抱起两只小猫,钻出水泥管子,把它们放到了外面。 老猫看到自己的孩子,根本不考虑是不是有危险,向小猫扑过去;它瞅一眼毛头和二牛,低头舔着小猫的脑袋,好像在数落两个孩子:瞧你们,跑到这种地方来,弄得脏兮兮的。 老猫呼唤着小猫,带它们离开了水泥管子。毛头尾随在老猫和小猫的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看到猫一家钻进河岸边的一个洞子里。 晚上,毛头安置二牛与自己同睡。第二天一大早,他拿着塑料盆拉起二牛去河边洗脸,二牛不洗,毛头威胁他,如果不洗脸,就不让他在自己屋里睡。二牛睡够了桥头下屋檐底,这个圆柱形屋子又暖和又舒服,他舍不得离开,只好按照毛头的要求洗了脸。毛头为他打来第二盆水,把他的两只黑手按在水盆里,用一块表面布满小孔的鹅卵石摩擦着二牛的手心手背。倒了洗过手的黑水,毛头打来第三盆水,这次用石头为二牛洗了脚。洗过后,二牛站起身,毛头端详着他,给了评判:“这下像个人样儿了。” 毛头拣来一双前后有破洞的袜子,把伤湿止痛膏撕成小块贴在破洞上,将袜子交给二牛穿。 毛头到垃圾站拣破烂,二牛则在水泥管子里睡觉,睡醒之后,跟着毛头进附近的小饭馆吃面条。毛头从别的饭桌上夹了一个客人吃剩的鱼头,包在一只塑料袋里;来到垃圾站后,老猫正在翻寻着食物,毛头拿出塑料袋,放在脚下,呼着老猫:“咪咪,过来,给你鱼吃。” 老猫两只圆眼看看毛头,再瞅瞅身后,做出随时准备逃走的样子。毛头蹲下身摆弄着鱼头,老猫闻到鱼头的香味,放缓了冷峻的脸色,轻轻发出一声“喵”。毛头向后退了两步,老猫向鱼头前进了8步,毛头又退后两步,老猫一边盯着毛头一边朝鱼头靠近,它一口叼住鱼头,转身跑开了。 供着两张嘴吃饭,还要攒钱,仅仅靠卖那点儿破烂挺艰难,5天以后,毛头才把欠二牛的债还完。二牛在毛头这儿住好了,不想离开,他与毛头商量,还毛头的6块钱,自己继续在圆柱形屋子里住。大热的天,一根水泥管子里睡两个人,不太舒服,但二牛没有住的地方,毛头同意了二牛的请求,条件是每天必须跟着他一块儿拣破烂,以后再不许手心向上去讨钱。 接连几天,毛头都给老猫带吃的来。它是小猫们的妈妈,它要吃得饱,肚子里的奶多,小猫才不会挨饿。那猫见他没什么恶意,还天天喂它,便放松了警惕,放心地吃着毛头带来的食物。趁老猫贪婪地吃着,毛头慢慢伸过手去,野猫以为他手里还有食物,嗅着他的手,看看没东西,低下头继续吃。毛头顺势摸摸老猫的脖子,它不习惯地躲了一下,毛头第二次伸手摸它的脖子,它不再躲了。老猫吃完食物,毛头在它脖子c后背等处挠着;老猫觉得舒服,由着毛头给它抓挠。毛头一边挠一边跟它说着话:“咪咪,舒服吧。”当毛头挠在老猫的肚子下面时,它缓缓放倒身子,轻轻闭上眼,一副享受“按摩”服务的样子。毛头抚摸着老猫浅黄色的皮毛唠起来:“你瞧瞧,你除了皮就是骨头,我就够瘦的了,你比我还瘦。”他捏揉着野猫粉红色的乳凸,继续唠:“你还奶着孩子,你看看,身上的毛一摸就掉,身体这么差,怎么奶孩子?以后得好好补营养了。你的孩子们呢?” 老猫好像听懂了他的问话,柔声回答一句:“妙” “真的妙吗?”毛头柔言轻语。“走,带我看看去。” 毛头照直朝着猫的老巢走过去,老猫好像有些不情愿地跟在他后面。快到猫窝了,毛头看到膝盖高的草丛在晃动,他迈着轻轻的脚步走过去,只见3只小猫在草丛中偷偷瞅着他。老猫在他身后厉声叫着,像是在警告他,不要伤害到小猫。为了保护小猫,老猫钻进只有篮球粗的洞子,然后呼唤着孩子们,3只小猫听到母亲的呼唤,先后钻入洞子里。 虽然与毛头有约定,但二牛已习惯了吃伸手食,不愿意劳动,勉强进了垃圾处理站,磨磨蹭蹭不动手,有时候干脆睡着不起,等毛头买来饭,吃完了接着睡。毛头批了几次,他只是耍赖皮。 这天,毛头卖掉破烂回来,临近圆柱屋,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他钻进去一看,一个壮实的孩子坐在二牛的对面。二牛告诉毛头:这孩子名叫雷子,是他的朋友。雷子两嘴角朝下弯着,冷冷地扫了毛头一眼。二牛满脸谄笑地对雷子说着话。 既然是二牛的朋友,冲着二牛,毛头热情地招待雷子,他带二人来到一家大排档,吃了一餐烤羊肉串。天黑了,雷子没有走的意思,毛头只得安排雷子休息,3个孩子挤了一夜,都觉得不舒服。白天,毛头去拣破烂,二牛和雷子补觉,睡足之后,二人躺在圆柱屋里聊天,雷子鼓动二牛,撵走毛头,睡觉就舒服了。二牛惹不起高他半个脑袋的雷子,但又不好意思撵走毛头,毕竟毛头是圆柱屋的原住民。雷子举起黑黑的拳头,对二牛放了大话:“这事儿我来做。” 当毛头的脑袋出现在缺口上面时,雷子拉起二牛钻了出来,在大管子外面,雷子把自己的想法对毛头讲了,毛头与雷子吵了起来,二牛夹在中间不说话。毛头指着雷子的鼻子,喷吐起恶语恶词:“我看你是小猫的尾巴——越摸越翘,你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案板上的黄瓜——挨拍的货。” 雷子把眼一瞪,语带恐吓:“我看你是骨头紧了,想叫我给你松松。” 毛头一昂头,抗言相讥:“嗨,我瞧不起你,不想跟你动手,水平低。” 一句“水平低”,说得雷子更加恼怒了,他冲上一步,怒吼一声:“来,你跟我来个水平高的。” “你别吹牛,我能来的,你来不了。”毛头把眼一斜。 “你说,咱俩比什么?”雷子叫着。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拉泡屎,回来咱们比。”毛头压下火气。 毛头小跑着离开了,他跑到附近的一家小卖部,买了一小瓶红辣椒油,到垃圾处理站寻来一段约15厘米长的细铁丝和一根铁钉。 看到毛头走近了水泥管子,雷子讥讽他:“你是不是怕了,这么半天才回来?” 毛头将铁丝在雷子眼前一晃,故意挑逗:“你看这个高水平。”他撸起右腿裤管比划着,危言耸听:“我敢拿铁丝照着自己的腿肚子穿过去,你行吗?” 雷子摸摸自己的左耳朵,再擦一下鼻子,话语闪闪烁烁:“这有什么?你先来,你能穿,我就能穿。” 毛头瞅一眼雷子,用话敲定了:“这可是你说的。”他转头叮咛二牛:“你当证人。” 二牛觉得挺好玩,抠一下眼角,语态粗俗:“好,我给你们当证人,谁要拉稀,谁就是小狗,让我骑3圈。” 二牛认为毛头在吹牛,谁能受得了铁丝扎肉的疼痛,除非他打了麻药。 毛头有的放矢:“谁要是拉稀,谁就离开这儿。” 看到雷子点头同意,毛头坐在水泥管子上,把左腿裤口朝上挽起来,右手握住铁丝照着小腿肚子扎进去。雷子和二牛眼睁睁地看着铁丝从毛头的腿肚子穿了过去,毛头将铁丝在鞋底上擦了擦,然后将铁丝亮在雷子面前,气壮理直:“该你啦。” 雷子撇撇嘴,并不伸手接铁丝,二牛看看雷子,再瞅瞅毛头,不知道自己这证人该怎么当,是严格执法,还是含混过去。毛头轻松一笑,“软骨头,能有几股尿?”他把铁丝朝身后一抛,从口袋里掏出那根长铁钉,竖在二牛面前,“你摸摸,是不是真的?” 二牛伸手捏一下铁钉,证实着:“是真的。” “你俩看着啊。”毛头将右腿裤口挽起来,左手捏着铁钉,尖头朝下,立在右腿腿肚子上,右手扒下一只鞋子,挥起鞋子照铁钉拍下去。他每拍一下,雷子和二牛身子哆嗦一下,好像那铁钉扎在他俩的身上似的。眼瞅着铁钉一点点缩短,最后只剩了钉子头露在外面,两个孩子看看毛头的神色,见不到他有一丝痛苦;再瞅那铁钉,亮亮的钉头伏在小腿肚子上,只是不见红血流出来。二人正在琢磨为什么不见血,却听毛头对他们发令:“来,给我把钉子拔出来。”二人同时摇摇头,毛头一声冷笑之后,借题发挥,“看着啊。”他伸出右手的3根指头掐住钉子头,发出“嗨”的一声叫,只见一股红红的鲜血顺着拔起的钉子涌了出来。雷子和二牛不由地发出一声“哎呀”。毛头跳下水泥管子,左手抓起一把细土面朝冒血的地方一捂,并用细土将小腿肚上的血迹擦干净,再抓起一把土,将右手上的血擦去,放下裤管,把那根带血的钉子向雷子面前一竖,一腔豪迈:“照这个来来。” “谁跟你来这个?”雷子扭头走了。 二牛凑到毛头跟前谄笑着,半吞半吐:“你,你赢了。” 二牛和雷子哪里知道毛头在他们面前玩了两个小魔术。 毛头不再去垃圾站找老猫,他拿了食物直接来到猫洞,老猫听到他的呼叫,从洞里钻出来。毛头看到老猫吃完东西后,喝着河里流淌的污水,他对老猫贫嘴贫舌,“咪咪,那水脏。” 老猫喝足后,抬起头对他叫了一声,好像在说:这水脏,你有清水给我喝吗? 第二天,毛头拣来一只塑料瓶,从小饭馆里接一瓶清水,又找了一只方便面碗;他来到猫窝前,唤出老猫,往碗里倒了些清水让老猫喝。老猫喝过清水,它惦记着自己的孩子,伸直了脑袋向洞子里“喵喵”叫着。小猫们听到妈妈的呼喊,把脑袋露在洞口,看到毛头后,又缩了回去。毛头退后了几步,3只小猫试探着朝老猫走来,没走够人的一步,扭头返回了洞子。老猫接着呼唤,小猫们再次走出来,委鬼在前,丘山在后,另一只小猫殿尾。老猫想让孩子们喝清水,可小猫们不理解母亲的心意,委鬼钻在妈妈肚子底下,一口叼住了那个肉乎乎的小凸起,老猫只得躺倒身子。委鬼用两只前爪挤按着老猫的肚子,毛头暗暗笑了,这小家伙吃奶的动作就像挤奶工人在给牛挤奶。毛头蹲下身子,慢慢向野猫一家靠近,小猫们瞅着他,显出一脸惊疑,但看到妈妈一脸平静,便不再理会毛头,嘴巴贴在母亲的肚子上猛吸。 这天上午,二牛指着一位手牵贵宾犬在河堤上散步的中年女人评说起来:“这个女人挺怪,我见过她好几次,脸上冷冰冰的,从来没见她笑过。” 毛头轻描淡写,“我就不信她不会笑,咱俩打个赌,我让她笑了,你请我吃一根冰糕。” “她要不笑呢?”二牛来一句挠心话。 “那我请你吃烧鱼片。”毛头说一不二。 “你怎么让她笑,给她耍杂技,变戏法吗?” “不用那么费事,我只说一个字。” “一个字?”二牛惊讶地瞪着毛头。 “对,只说一个字。” “拉钩。” 两人拉了钩,毛头继续夸海口:“索性让你开开眼,我说一个字让她笑了,紧接着再说一个字叫她恼了,你请我吃好利来蛋糕,怎么样?” “如果她没笑没恼呢?” “我请你吃蛋糕。” “不能反悔。” “绝不反悔,” 这时,那个满脸冰霜的女人坐在河堤边的一只圆形石凳上,小贵宾犬卧在她的身旁。毛头c二牛走过去,离女人十几步远了,毛头拉二牛一下,让他停下脚;他一人上前,不看女人,直直走到小狗跟前,“扑通”跪下,对贵宾犬叫一声:“爹。”女人“扑哧”一声笑了。毛头站起来对着女人叫一声:“娘。”女人生气了,狠狠瞪了毛头一眼,朝地面唾一口唾沫,拉起小狗扭身就走。 二牛憋不住,抱住一株树笑啊笑,直笑到“哎哟哎哟”喊肚子疼。好不容易止住笑,他喘息着喃喃细语:“我算服你了,服你了。” 笑过后,要兑现承诺了,二牛一掏口袋,才把实话说出来:身上的钱不够吃蛋糕。 毛头不强求二牛,能买什么吃什么吧,于是,二牛请毛头吃烧饼。双瓤烧饼是本地的特色食品,俩孩子来到一辆烧饼车旁,卖烧饼的是一位20岁出头的女孩子,打扮朴实,一看就知道是农村进城谋生的姑娘。二牛向姑娘要了两个双瓤烧饼递给毛头,两个烧饼下肚,毛头拍拍肚子摇摇头,意思是:没饱。二牛再向卖饼姑娘要1个,毛头吃下去后还要,要到第5个饼时,卖饼姑娘瞪着眼下一断语:“4个饼下去了,再吃可要撑破肚子的。” 毛头不搭理卖饼姑娘,逼着二牛掏钱。第5个饼吃到一半时,毛头打了个饱嗝,他停下来,举着剩下的半个饼自说自话:“嗨,这个饼好哎,刚吃一半就饱了。早知道这样,前4个饼不买,单买它。” 卖饼姑娘被他逗笑了,捧他一句:“这孩子,说话真有意思。” 毛头吃过烧饼,他和二牛走到建设桥上,二牛指着桥边的一位乞丐引出话题:“他叫三马子,以前,和我一块儿住过。” 乞丐约摸50多岁,没有双脚,臀下坐着一架轴承车。为了证实自己没说假话,二牛走过去招呼一声:“三马子。” “二牛,最近总不见你,跑哪儿去啦?”乞丐问二牛。 “我找了一个好地方住。” “什么好地方,在哪儿呢?” “离这儿不远。”二牛朝西一指。 为了让小猫吃饱c老猫快些长胖,毛头每天买一袋牛奶给猫喝。渐渐地,小猫们与毛头熟了,见到他c或是听到他的呼喊,便朝他奔过来。 二牛发现毛头每天买包奶,却不见他喝,心里存了疑惑。这天,毛头拿起奶包走出水泥管子,二牛悄悄跟在他后面;走不多远,毛头发现二牛在后面跟踪,他不向猫家走,在河岸边绕着圈儿,拣起十几颗石子装进衣袋,瞅个冷子攀上一株大树。二牛走到树下,不见了毛头的身影,正张望着,屁股疼了一下,他摸屁股时,小臂又疼,一粒石子掉在地上。他朝四处瞅瞅,周围没人,走出两步之后,后背又中了一石子。这下他判断出来,石子来自高处,他抬头一望,发现了骑在树上的毛头。二牛叉着腰问毛头:“你干嘛打我?” 毛头下了树,反问道:“你干嘛跟着我?” “你每天买了奶给谁喝?” “给小猫。” “我跟你去看看小猫。” “不行,你又要往水里扔它们。” “我保证不扔小猫了。” 得到了二牛的保证,毛头带着他来到猫洞前,毛头要二牛离远一些,以免小猫害怕。 听到毛头的呼叫,野猫一家齐出洞,毛头蹲下身子,把奶倒在方便面碗里。老猫瞅着自己的3个孩子香甜地舔食着牛奶,对毛头发出感激的叫声。毛头让二牛一点一点地向猫靠近,二牛慢慢地蹭过来,小猫见到生人立即跑回洞子里,老猫则向二牛发出带有警告含义的鸣叫。二牛看看自己不受欢迎,向后退了几步。毛头连续呼叫着,小猫禁不住香奶的诱惑,三步一停五步一站地朝毛头走过来,瞅瞅没什么危险,便向奶碗伸出舌头,但眼睛仍不时瞄一下二牛。 看到毛头与野猫一家的关系这么融洽,二牛打心眼儿里羡慕,回去的路上,二牛央求毛头天天带他来喂小猫,把他也融进这个奇妙的人c猫生活圈子里。在二牛指天指地发誓不伤害小猫后,毛头答应把他介绍给野猫一家。二天,毛头带二牛来到猫家门前,毛头指着二牛对老猫倒出一筐贫话:“别怕,他是我的朋友,他说了,上次对不起你,把你的两个孩子抓走,这次不会了。他保证:再要做出上次的那种事来,天天吃死耗子。” 老猫态度和蔼地叫了几声,好像在说:现在,吃鸡吃鱼容易,吃耗子难,不好逮啊。 毛头为老猫挠着痒,老猫躺倒了身子,二牛慢慢伸出手,毛头趁机撤出自己的手,让他当一会儿按摩师。渐渐地,二牛与野猫一家熟了起来。 “身上太脏了。”二牛朝毛头举着自己给猫按摩过的手指肚指责开了。“你看看,这么黑。” “咱们给它洗个澡。”毛头提建议。 二人回圆柱形屋,拿上盆子c肥皂和塑料袋到河边,毛头端了一盆水,二牛往塑料袋里灌满了河水,他们再次来到野猫家,俩孩子为老猫洗了一个清水澡,这下子,它容光焕发起来。小猫们看妈妈洗澡,心里好羡慕,扒着盆边要往水里跳。清水没了,毛头只得再去河里打来水,抓起3只小猫放在水盆里;小猫们一进水盆便后悔了,争先恐后地往盆外跳。 毛头和二牛跟猫一家玩了一阵儿,拿着盆子和肥皂回家,二牛抠去两眼角的眼屎,语气卑弱:“好饿啊。” “饿有什么办法,现在,咱们一个钱也没有。”毛头吐出真话。“你又发懒,不跟我去拣破烂。” “没钱还给猫买奶?”二牛噘着嘴半吐半露。 俩人在大河边走着,毛头不时拣起鹅卵石放进塑料盆,二牛抓起几粒石子抛在河水里,他对毛头倾泄着怒火:“拣石子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毛头吹吹手里的几粒比玻璃球略小的石子,口出狂言:“怎么不能吃?我就能拿它熬出香喷喷的汤。” 二牛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不敢随便说话,但他无法相信石子能熬出香喷喷的汤来。这时,他顺水推舟,“那你现在给我熬一锅,我可饿得受不了啦。” “好,我现在就熬。”毛头颠簸着盆里的石子,信口开河。“你听我的,让你干啥你干啥,不要乱说话。” “行。”二牛点头。 毛头让二牛回“家”拿上搪瓷盆c两个方便面碗和两只汤勺,毛头在河边拣些枯树枝与木块,二牛跟在他后面走,二牛想问:去哪儿?记起与毛头的约定,便闭了嘴,乖乖走路。毛头领他来到小区对面的河沿边上,他让二牛找来3块石头,把搪瓷盆架起来,算是锅灶。毛头点起火,一边吹着火苗,一边朝马路对面的小区瞅着。这时,一个男孩子出现了,那孩子看这边冒烟起火,探头探脑想过来。毛头向他招招手,那孩子走过来问毛头:“点火干啥呀?” 毛头颠一颠塑料盆,盆里的石子“哗哗”响着,他讲一句半真半假的话:“我俩要煮一锅石子汤喝,缺点儿水。” “我家就在对面,”小男孩儿指指小区,“我给你们弄水来,你要多少?” “有一盆就够。”毛头把石子倒在搪瓷盆里,将塑料盆递给孩子,然后问他:“你叫什么名儿?” “我叫白纪。”小男孩儿乳声乳气。 “我煮好了石子汤,请你喝一碗。”毛头伶牙俐齿。 白纪端来水,毛头把石子洗一遍,然后在灶上煮石子,不时往火里加着柴;搪瓷盆上盖了一块三合板,算是锅盖。水开了,毛头揭开“锅盖”,舀一勺石子汤尝了尝,装模作样,“嗯,味道还行。” 二牛想添一句废话:这就是石子汤?毛头瞪他一眼,他不敢张嘴。毛头故意诱导着白纪:“好像还缺点儿什么。” “缺什么?”小纪眼巴巴地问道。 毛头翻着眼,不露声色,“如果有点儿旧菜汤就好了。” “我看看家里有没有?”白纪回到家,妈妈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电视,他问:“妈妈,有旧菜没有?” “冰箱里。”妈妈以为他饿了。 小纪拉开冰箱,里面有半碗中午吃剩的菜,他端出来,小跑着送到毛头面前。毛头把半碗旧菜倒进盆里,扣上锅盖接着煮,锅开后,他舀了一勺汤,自己喝下半勺,另半勺喂给白纪。毛头巴咂着嘴连声赞美:“好喝,好喝,只是还缺点儿什么。” 白纪晕头晕脑,“还缺什么?” “再撒上半碗面就更好了。”毛头吐露了真言。 “我去拿。”小纪小跑着回家。 “把你的小勺也拿来。”毛头在他身后喊道。 白纪弄来多半碗白面,毛头让二牛用小勺把盆里的沸汤一点点地倒在面碗里,毛头用一根细树枝搅拌着面,做成一碗面疙瘩,撒进滚开的水里。煮了几分钟,毛头喊一声:“石子汤熬好了,撤火。” 二牛把盆下的柴火拨开,毛头用白纪的碗当大勺,先给二牛盛一碗,接着给自己盛好,再盛一碗递给小纪。 白纪轻轻喝了一口,毛头问他:“怎么样,香吗?” 小纪笑着回:“嗯,挺香。” 二牛喝了一大口,低着头想笑,又怕毛头骂,便用力憋着,热面汤拐进气管,“噗”地一声把汤喷了出来。他连忙用袖口擦着嘴,借着胳膊的遮挡,朝毛头挤眼笑着。 毛头当着白纪的面,正儿八经地捞起石子送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石子在他嘴里发出“咯咯”的响声。小纪从搪瓷盆捞起一粒石子放进嘴里,咬了咬品评着:“太硬,咬不动。” 毛头把手放在白纪嘴边,小纪将石子吐在毛头的手心,毛头把石子扔进自己嘴里,对白纪扯一番:“你不行,牙太软,我行啊,我是铁嘴钢牙。所以我给你舀上面的,锅底的石子我吃。” 白纪向他请教:“你怎么就行?” “咱是铁匠师傅弹棉花——软硬功夫都有。”毛头拍着自己的胸膛甩一句蒙人话。 其实,毛头在演魔术,他往嘴里送石子的一瞬间,将嘴里的另一粒石头吐在右手心,再把石子转到左手,装进口袋。 一盆“石子汤”喝光了,毛头把餐具收起来,小纪对毛头和二牛掏心掏肺,“咱们明天还做石子汤。” 毛头信口胡言:“你倒想得美,石子都吃完了,怎么做?” “这种能吃的石子,你从哪儿买的?我去买,咱们还做石子汤喝。”白纪倒是童言无忌。 “买不到,商店里没卖的。”毛头巧言掩饰。 “哈哈哈”这时候,二牛再也忍不住了,大声笑起来。 毛头和二牛从垃圾站拣不了多少废品,两个人却要每天吃饭,眼看供不上嘴。石子汤不能常煮,这种骗人的小伎俩,只有白纪那类没脑子的小学生识不破,毛头琢磨着新的来钱门道,他发现,在那些热闹的公共场所的垃圾箱里,经常会有一些空的塑料瓶,那是人们喝完饮料后丢进去的;如果每天下手进箱去掏,可以得到不少废塑料瓶。 这天晚上,毛头和二牛来到火车站广场,准备从垃圾箱里寻找饮料瓶。从一辆奔驰车里走下两男一女,二牛指着其中年纪最大的男子对毛头说长道短:“那个人我认得,他是个大老板,最有钱了,上次他捐给孤儿院好多钱呢。” 二牛说的没错,这个人是全市首富,他叫秦洲,曾给市孤儿院捐了20万块钱;捐赠的当天,他在政府官员的陪同下探访了孤儿们,那时候,二牛正在孤儿院。 秦洲年近60,这次要乘火车到上海,车票已经买好,同行的二人:贴身保镖桑吉和秘书莫佳迪。老秦买了一份晚报后正准备进候车室,这时,车站站长葛亚思满脸堆着笑走过来,向他打招呼。 二牛继续讲着秦洲多么有钱,毛头不耐烦了,向二牛挥挥手,说着风凉话:“你别吹,他不一定有我的钱多。” “嘿,”二牛点着毛头的鼻子,“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你能跟人家比?” “我是说现在,”毛头把“现在”两个字咬得重重的,“他身上的钱不如我多。” “打赌。”二牛乐了,几次打赌都输给了毛头,这次可要赢一回。 “打就打。”毛头敢想敢说。“赌什么?” “你输了,你身上所有的钱都归我;你要赢了,我身上的钱都给你。” “嗨,我赢也白赢。”毛头一指秦洲,言词轻狂:“你跟他一样,拿着铁锅当钟敲——穷得丁当响。” 二牛从身上摸出几个硬币,对毛头附耳低言:“3块8毛钱。”他问毛头:“你有多少钱?” 毛头掏出3个硬币,漫应着:“3块。” 二牛搓着两手,跃跃欲试,“好啊,今儿我可要赢你一回了。” “别急,咱们倒骑毛驴——往后看。”毛头指指秦洲,对二牛讲一句带辣味儿的话:“走,咱俩跟他对对账。” 二牛挖一下眼角,躲躲闪闪,“我不敢。” “怕什么?跟我走,你看着就行,不用说话。”毛头语气轻狂。 老秦在葛站长的陪同下走进候车室,毛头和二牛跟在后面,秦洲坐下后,两个孩子来到他面前,毛头上前问候:“爷爷你好。”老秦正要回一声“你好”,看看是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到嘴边的问候语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地点下头。毛头左手拉一下二牛对秦洲说:“我说我现在比您有钱,” 毛头右手食指点着二牛,“他不信,非要跟我打赌。咱俩现在当着他的面掏一掏,看谁的钱多。” 葛站长正与秦洲说着闲话,见到毛头和二牛来纠缠,他站起来推毛头一把,吱哩哇啦:“去去去,小孩子口气不小,敢跟秦总比钱多 ?” 秦洲早厌了葛亚思的絮烦,倒觉着两个小男孩打的赌挺有意思,他从没遇到过谁跟他比有钱。老秦向葛站长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他和蔼地与毛头聊起天:“好啊,咱俩就掏一掏,谁的钱多。” 周围的旅客有的人认出了秦洲,人们朝这边围过来。 “不能掏别人的,只能掏自己身上的。”毛头一脸认真。 “那当然了,”秦洲态度坚定,“掏别人成小偷了。” 俩人开始在自己身上掏摸,毛头摸出3个硬币亮在手心,语调铿锵:“3块钱。” 众人哄笑着,莫佳迪笑得弯下腰,唯独秦洲没有笑,他在上衣和裤子的口袋里掏了几掏,摸不到一个钱。嘻笑的众人看他掏了半天还是两手空空,大家的面色凝重起来。秦洲似笑非笑,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没有钱,一毛钱也没有。” “这不是你老的钱吗?”莫佳迪把手里的小坤包递过去。 毛头板上砸钉:“先前讲好的,是自己身上的钱。” 秦洲托着毛头的下巴,下一结论:“你赢了,你确实比我钱多。” “噢,我赢了,我赢了。”毛头抓起二牛的两手欢呼着。 “这叫什么事?”葛亚思瞪了一眼毛头。“小屁孩子跟大老板比钱,还把大老板赢了。” 俩孩子走出候车室,毛头拇指向后一指,对着二牛高谈阔论:“你还为他吹嘘,他是全市首富。这下明白了吧,我是首富,他是二富。” 这时,秦洲吩咐莫佳迪:“小莫,给那俩孩子几个钱去。” 莫佳迪从包里摸出50块钱,跑出候车室,她喊住毛头,把钱递过去,语气傲慢:“这是秦总给你的。” 毛头点着佳迪的鼻子,出言不逊:“你是胡去的姐姐——胡来。你不想想,我一个首富,能收他二富的钱?” 小莫把毛头说的话告诉自己的老板,秦洲听后,“哈哈”笑着表露观点:“这小子跟我一个样,有骨气。别看他现在是个穷光蛋,说不准哪天就是大老板,兴许不在我之下。”他回头对葛亚思加一个后赘:“你盯准了这孩子,30年以后,看我说的对不对。” “一个穷娃子,能成啥气候?”葛站长不以为然。 “嗨,这可说不好。”秦洲讲评起来:“我小时候家里穷啊,破衣烂衫,就差去讨饭了;但我心里不穷,那时候我暗暗发誓,长大以后多多赚钱,一定让我妈过上好日子。人不怕没钱,就怕没自信,那孩子能说自己是首富,这就不简单。” 坐在马路牙子上,二牛乖乖地把自己身上的钱交给毛头,他不甘心,嘟哝着:“那么大一个老板,身上不装钱?我看他是故意让你赢。” “你说的不对。”毛头开始讲:“他确实身上没钱,在咱俩打赌之前我就看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没钱?” “我妈说过,真正有大钱的人,他身上不一定装钱。” “你哪有这么大把握?”二牛顶了牛。“万一他身上装了4块钱呢?” “我告诉你,学会长眼看。”毛头扯一篇:“你注意没有,姓秦的大老板下车以后买了份晚报,是那个女人为他付的钱。你想,一份晚报一块钱,他要有一块钱,还用得着别人掏钱?” “怪不得你有那么大把握,奥妙在这儿呢。” “哼,我是什么人?棉花堆里的竹签子——不是软茬儿。” 毛头刮一下二牛的鼻子。“你跟我好好学吧,小子。” 二人走上建设桥,迎面看到三马子呆呆地坐在人行道边上。自从二牛介绍毛头与三马子认识,每当从大桥上走过,他俩总要和三马子聊聊天。二牛朝乞丐一招手,高喊:“三马子。” “你怎么老喊我三马子?”乞丐等二牛走近了,对他辨析着:“我姓马,排行老三,我叫马三。” “三马c马三还不都一样?”二牛语气轻薄。“这样叫,显得咱俩亲热,我是二牛,你是三马,多好。” “你倒会占便宜,当我哥哥。”乞丐发泄着不满。 二牛拨一下脏铁碗,话里夹枪带棍:“就这几个钱,不够买瓶醋呢。” “你有本事,给我想想办法。”马三毫不留情。 “这下可让你说着了,毛头有高招儿。”二牛边抹眼角边说。 “高招,我倒是有一个,”毛头欲言又止,“只是怕你不愿意按我说的做。” “你说说,什么招儿?”马三机枪扫射。“只要能来钱,我肯定按你说的做。” 毛头把“高招儿”和盘向马三托出,并且强调:“你照我的这个法子,那叫卖水的守大河——尽等着来钱吧,不出一个月,准叫你发了。” “我要发不了,怎么办?” “你要不发,我养活你。” “得了吧,你自己的屁股拿瓦盖着,还养活我?”马三污言秽语。 第二天,毛头把自己为马三制作的“道具”拿给他,那是一块长方形的纸板,毛头用一根木炭在上面写了这样几个字:“我不贪,只需一元钱。”毛头把纸板放在马三的铁碗前面,并且要马三今后只收一块钱,如果哪位多给,一定要退回去。马三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毛头言语慎重:“你就照我说的做。” 一个星期后,当毛头和二牛再次见到乞丐时,马三发起了牢骚:“毛头,你的这个法子不灵,我每天的收入不见增多。” “你别急,”毛头宽慰着,“还不到一个月呢。” 又过了一星期,这天,一个小伙子朝马三的铁碗里丢下一张10元的钞票,他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马三在他后面喊道:“慢走,我找你钱。” 小伙子停下脚步回头看,马三把碗里的钞票一张张取出来,整成一叠,数了数递给小伙子,语句生涩:“八块,还欠你一块。” “一块钱,我不要了。”小伙子接过钱,现出一脸不在乎。 “你等一下,我有了一块钱就给你。”马三装傻充愣。 “你这个人真怪,我不要钱了还不行?”小伙子故意点火。 “不行。”马三抬上了杠子。 行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围上来询问。马三不说话,小伙子向人们解释自己遇到的怪人怪事。大家笑了,两位行人各往铁碗里投进一元钱。马三拈起一块钱,郑重其事地递到小伙子手里。 马三哪儿知道,这小伙子正是晚报的记者,名叫郝雄爵。郝记者接到一位读者提供的新闻线索,说是建设桥上有一位奇怪的乞丐,于是,记者便走上大桥,往铁碗里扔进10块钱,果然,这位乞丐找给他9块。郝雄爵悄悄为马三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写了一篇报导,配发照片的报导登在晚报上。 电视台的记者看到郝记者的报导后,带着摄像机对马三进行了采访。马三的怪异举动在电视台的新闻节目里播了出去,节目主持人评论说:“这是一个有尊严的乞丐。” 居民们知道了本市有这样一位怪乞丐,一些人故意拿着大于一块的钱要马三找,验证一下他是否真像电视上说的那样有尊严c有诚信;另一些人给他钱,是觉得这样挺好玩。马三没办法,只得每天小心地积攒着零票儿,有时候,他看到毛头和二牛,便让俩孩子帮他到储蓄所以整换零。毛头的这一招真有效,马三服了,此后,他不用费大力气讨要,每天都有可观的收入。那块纸板成了他的金字招牌,他每天精心地保护着,不敢损坏,更不敢丢失,对他来说,丢了小铁碗和轴承车,也不敢丢了这块招牌。有时,马三费力地琢磨着这件事,他想不通,以前,自己腆着脸向人们讨要,他们不理不睬;如今,端起架子拒绝多给,大票子反而纷纷涌来。人们说他是怪人,他却觉得毛头这一招是怪招。 这天,毛头带着二牛去吃早点,以往,他们只在街边的小餐馆吃,二牛忽然想吃大馆子,于是,二人走进一家快餐店。毛头让二牛坐,他去买豆花,等他端了两碗豆花找二牛时,只见一个20多岁的光脑袋小伙子劈手打了二牛一个耳光。毛头快走两步,把豆花放在桌上,上前质问小伙子:“干什么打人?” 刚才,二牛拣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桌上有半碗豆花,二牛习惯吃别人的剩食,想也不想,操起小勺吃了两口。这碗豆花是这个名叫沙毕的小伙子的,之前,沙毕买了一碗豆花c两根油条,油条吃完了,豆花还有半碗,他觉得没吃饱,又去买油条,等他回到桌前,看到自己的豆花被一个孩子吃了两口。沙毕见到过这个专吃别人剩饭的孩子,以前,他穿的又脏又破,今天虽然衣服干净了,但仍是破破烂烂。 沙毕不仅扇了二牛一个耳光,还要他赔豆花。毛头端起自己刚买的豆花给他,沙毕鼻子一嗤,怒话连发:“谁要你的脏东西,我就要我的那碗。” 毛头一眼认出来,这个小伙子经常在3路和5路公交车站点挤车,挤搡一阵儿并不上车,趁乱在乘客们身上摸钱。毛头看他在故意为难人,想要反击,又怕二牛吃亏,他把嘴巴附在二牛耳边说:“你到伊斯兰饭店门口等我,快去。”他推一把二牛,然后与沙毕争辩起来。沙毕非要毛头赔他3碗豆花的钱,毛头见二牛已经走远,便对沙毕痛下板子:“吃一碗赔你一碗,你还不行,你是吊死鬼挨耳刮子——死活不要脸。” “谁不要脸?”沙毕粗言大放:“你这个小讨吃。” “你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好东西?”毛头放大了嗓门儿,一字一顿:“你这个——三——只——手。” 要饭的身份公布给众人不打紧,小偷身份可不能公开。毛头的一句“三只手”,捅在沙毕的软肋上,他大大地恼怒了,举手向毛头扇过去。毛头身子一低,闪过巴掌,端起桌上的豆花,照着沙毕的脸泼上去。沙毕大叫了一声,抹抹脸上的豆花,恶狠狠地向毛头扑过去。吃早点的人们都停下筷子,来看“小讨吃”和“小偷”打架。毛头在餐桌间绕着,沙毕在后面追,餐厅里一片大乱,餐厅服务员对他俩高声叫着:“出去,出去打。”众人眼瞅着小偷追上了小要饭的,却见小要饭的一矮身钻进桌子底下,从另一边钻出来。食客们纷纷评论:“这孩子,身子挺灵活。” 毛头估计二牛已走远,一溜儿窜出餐厅,临出门时连着拉倒几把椅子。沙毕被椅子绊了一下,嘴磕在门框上,出了餐厅,他朝地面吐了口血,驾起自己的摩托车向毛头追去。毛头回头看看,料想自己的双脚跑不过两个轮子,就在沙毕的摩托刚要撞到他时,他冲上便道,跳过路边的栏杆,跑进河道里。沙毕停下摩托车,正准备跳栏杆,却见如雨点般的石子向他袭来,他赶忙蹲下身,一粒石子还是砸在头盔上。等到石子停了,沙毕抬起头向大河里看看,不见毛头的身影,他哪里会想到,毛头已钻进一根泄污管子里。 十几分钟后,毛头钻出污水管子,他四处看看,不见沙毕。他抬头向天,湖蓝色的天空辽阔无边,一丝云彩也没有,他舒畅地呼吸了几口空气,此时,他的心情恰似这如水蓝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闹市攘攘 山路弯弯 8 闹市攘攘 山路弯弯 这天下午,毛头和二牛在集市里逛了一圈儿,闻着从烧烤店里面飘出的香气,二牛的口水流了出来,两脚不由地走进了店里。门口的小桌旁坐了一男一女,像是大学生,二人嚼着烤出来的食物,有肉片c蔬菜,还有馒头片。只听男的向女的征询:“苏莎,味道怎么样?” 女的娇声娇气:“跟你项斌差不多,有一股肉麻麻的味道。” “啊,我很肉麻吗?”项斌油腔滑调。 “我是说你讲话很肉麻。”苏莎东拉西扯。 二牛伸出脏兮兮的右手,对二位学生嗫嚅着:“给我一串吃。” 苏莎拿起一串蔬菜来,项斌把她的手按下去,轻吟一句:“咱们还不够呢。”然后对二牛挥挥手,“去,去,去。” 二牛噘起嘴,走出烧烤店。毛头点他一指头,无情指责:“你呀,耗子啃石头——白磨了牙。” 二牛朝烧烤店怒瞪一眼,咒骂连声:“小气鬼,真是一个小气鬼。” “还是你没本事。”毛头不客气。 “我知道你有本事,你来来。”二牛故意撺掇。 “让你这一激将,我不来都不行了。”毛头言词豪迈。“好吧,我再给你表演一回,让你开开眼。我告诉你,我都不用开口说话,那俩人就会乖乖地把烤串儿给了我,这可不是吹你的皮啊。” “你去吧,我等着。有一条,我在外头听着呢,你要说了话,所有的烤串儿都归我。再一条,必须是那两个搞对象的。”二牛横说又竖说。 毛头盯住两位学生看了一分钟,给二牛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等着,我去洗洗手。” 毛头奔往不远处的公共卫生间,约摸十五钟后他才回来。二牛对他急吼吼:“这么大半天,我还以为你偷偷溜了呢。” 毛头冒了一串话:“我姓岳的说话,那是把门的石狮子——雷打不动,怎么会缩了头?” 其实,毛头此时上卫生间,除了要让手干净些外,还有另一个目的:刚才,他观察了一下,看到项斌和苏莎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他判断,俩学生的胃还不满,需要等一等,因此,他假装去洗手,以便耗些时间。 毛头扭过头朝烧烤店走去,一边走一边“变形”:两腿弯曲成大罗圈,能够钻过一条狗;左掌弯在胸前,手指扭曲着;右手提着裤口,好像裤子随时会掉下来似的;左眼微闭,右眼珠吊着;下巴朝左移位,嘴巴半开半合,脑袋歪向右边。毛头走到两位学生身旁,松开提裤子的手,哆嗦着食指,点点盘子里的三串烤馒头片,再指一下自己的歪嘴。 毛头的判断不错,这会儿,俩学生的胃里满当当,烤馒头片吃不下了。看到一个身有残疾的哑巴孩子讨要吃的,苏莎抄起馒头片烤串递过去,项斌也没阻拦。毛头拿了烤串,把歪着的脑袋点了两点,算是行了礼,然后晃起罗圈腿倒退着出了门。刚刚离了烧烤店,他转过身子来,把身体各部位都复了原样儿。二牛迅速走上前来,从笑着的嘴巴里淌下了一溜儿口水,他顾不上说话,伸手就向烤串抓去。毛头把烤馒头片朝身后一藏,二牛急不可耐了,干嚎一声:“快给我。” 毛头故意拖泥带水,“你说,我的手段怎么样?” 二牛一指毛头的身后,在他耳边悄悄说:“快走,那两个搞对象的出来了。” 毛头和二牛回到圆柱形屋,分吃了馒头片。晚上,天气闷热,俩孩子睡不着,便在河堤上坐着,过来两个联防队员,其中的一个联防队员问二牛:“孩子,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 二牛看看他,不说话。另一人问他:“你家在哪儿住?” 二牛一挥手,悬河泻水:“我的家多啦,到处都是我的家,火车站c水泥管子c门走道c房檐底下c公园c树林子c看瓜棚,有时候,我干脆就睡在大街上。” 这名联防队员扭头问毛头:“你呢?” 毛头反问:“我怎么了?” “你家住哪儿?”联防队员追一句。 “我跟他是邻居。”毛头指一下二牛,闪烁其词。 “看来,你俩是流浪儿。”联防队员语音粗重。 “破皮的饺子——露了馅。”毛头边扯二牛边说:“咱俩快溜吧。” 俩孩子立起身,刚走出几步远,就听到身后传出严厉的声音:“站住。” 听到呵斥,毛头和二牛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奔跑了起来。这一跑,让两位联防队员搞明白了,俩孩子确实是流浪儿,他二人拔脚追了起来。二牛的腿脚慢,没跑出一百米,被两位联防队员逮到了。毛头虽然逃开了,但他不放心二牛,便隐在建设桥的桥栏后面瞅着,只见一位联防队员把二牛的双手扭在身后,另一位联防队员掏出手机说着话。二牛不老实,嘴巴里嚷着“放开我,放开我”,两只脚交替朝后踢着。很快,一辆白色面包车开了过来,车门开了,二位联防队员托着二牛的屁股,把他送上了车。 面包车开走了,毛头好失望,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麻烦找他来了。 第二天,报社的一名女记者得到了这条新闻线索,记者先找到了两位联防队员,然后到派出所c民政局c孤儿院一路追踪采访,最后把采访记登在了晚报上。说来也巧,平时懒得看报纸的苏娃,那天神差鬼使地买了一份晚报,头一眼就看到了这篇采访记,她对政府工作人员找到失踪的二牛送回孤儿院不感兴趣,她关注的是采访记里面讲到的与二牛在一起的另一名流浪少年。 苏娃教了几个小徒弟,毛头最让她满意,是块好材料。古语讲:盗亦有道。小偷这一行跟武术有些相似,也讲师传,师傅看到有灵气的孩子心里喜欢,手上发痒,直想把自己的技艺传授给他。毛头逃走后,苏娃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把他逼得太紧。她吩咐几个孩子:注意毛头的影踪,发现后不要与他打照面,暗地里跟踪,弄清他住在哪儿,迅速回来报告。 看了采访记,苏娃立即给孩子们下了命令,要他们以建设桥为中心搜索毛头的踪迹。两天后,梅三向苏娃报告,找到了毛头的住处。 这天一大早,苏娃驾起她新买的汽车,拉着梅三去找毛头。二人站在水泥大管子边上,听听里面没有动静;苏娃敲敲管子壁再听听,还是没有动静;她把声音放柔了,亲切地喊了两声再去听,里面仍然没有动静。 此时,毛头还在睡着觉,苏娃敲击大管子的当儿,鼻子告诉他:姓苏的女人来了。苏娃身上的香水味太浓,那股与其它香水不一样的怪怪的味道从圆柱形屋的裂缝中钻了进来。毛头轻轻爬起身,透过裂缝朝外一望,发现了梅三。他咒骂着:“三分钱买个孙悟空——贱猴。”骂人话只在他的口腔里面打着圈儿,不敢放出口去。听到苏娃喊他的名字,他接着骂:“裤兜里闹鬼叫——妖精。”然而,他的话仍然不敢出了口。 这时,只听苏娃发出尖厉刺耳的语调:“不在里面?” 梅三呢喃细语着:“这么早,他应该在。这样,我喊他一声。” “我喊,他不理;你喊,他会理你吗?”苏娃的话金针见血。 “我是这样喊的。”梅三边说边抬脚。只听砌在水泥管子一端的砖墙发出“咚”的一声响,薄薄的墙壁晃动着,接着,又是一声响,两块砖头从墙上掉落了下来。毛头退到了里面,他知道,梅三在外面用脚踹着墙。几脚过后,半头砖与污泥垒砌的墙壁倒塌了。梅三朝大管子里面一指,对苏娃说:“他在。” 毛头阴着脸走了出来,他背靠水泥管子斜眼瞅着苏娃和梅三。 苏娃对毛头微笑着,又施展开迷魂大法;她先说这大管子不是人住的地方,劝毛头跟她回去,保证今后绝不欺负他,接着许诺了一大堆好处。随后,苏娃从提袋里掏出一件上衣和一双鞋子,亲手给毛头穿上。毛头问苏娃:“我跟你回去,你还让我当小偷不?” 苏娃嘴角朝下一拉,迟疑着。梅三分辨起来:““什么叫当小偷,那叫‘做活儿’。” “都一样。”毛头发一句刺耳话。 “不做活儿,咱们吃什么喝什么?”梅三说长论短。 “还让我当贼啊,骆驼进鸡窝——没门!”毛头一甩袖子。 苏娃以为他又要跑,忙伸手抓他的肩头,毛头猛地一沉左肩,躲开她的手;苏娃赶上一步又伸出手。毛头火了,心里说:还说不欺负我了,放空炮。他脚下一加劲窜开去。二人跑上公路,毛头穿梭在公路两旁,甚至在疾驰的汽车前面穿过。当他再一次横穿公路时,一个骑着自行车带一大捆蔬菜的农村姑娘慌乱地喊着:“哎呀。”她和毛头对峙着,她向东偏把,毛头朝东,她再向西偏过来,毛头却又朝西迈步,自行车前轮将毛头冲倒了。苏娃把压在毛头身上的自行车推开,毛头吸着冷气,两手摸着左腿。苏娃撸起他的左边裤腿,只见膝盖下面擦起一块皮,血珠正从皮下渗出来。她抓住呆立在一旁的农村姑娘,“啪啪”打了她两个耳光,大声嚷着要她赔偿。那姑娘被打蒙了,嘤嘤地哭泣着,期期艾艾:“我身上没钱。” 毛头看到姑娘流着泪,心里生出怜悯,他对苏娃说:“算了,算了。” 苏娃一腔怒火:“你算了,医院能跟你干,现在哪儿不要钱。” 毛头把话轻轻一放:“我没事,就擦破点儿皮。” 苏娃指着他的伤处驳斥一番:“你知道没事?这得到医院拍片子,伤了骨头得住院,打石膏c绑夹板,没三个月你下不了床,没一万块钱下不来。” 梅三在一旁吹火浇油:“赔钱,要现钱。”他胡乱踢着地上散开的菜,姑娘的哭声更大了。 毛头两手撑地慢慢站起来,他在苏娃面前走了几步,言词豪放:“阿姨,真的没事。” 苏娃紧绷着嘴,对他连连眨着眼,心里骂着:傻小子,我为你出头,你怎么老打破头楔子。 毛头对苏娃发露心态:“咱们走吧,看她那可怜样子,肯定没钱。” 苏娃歪着嘴,打一通板子:“你可怜她,谁可怜你呀。不行,今天非得让她掏钱,这会儿没钱,让她回家取。” 苏娃还要上前揪姑娘,毛头拦在她面前,好言好语:“阿姨,你饶了她吧。” “我凭啥饶她,她又不是我干女儿。” “你饶了她,今后我一切听你的,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苏娃脸上露出喜色,她问:“真的?” 毛头点点头,铁板钉钉:“真的。” 苏娃和梅三搀着毛头上了车,到了13号院,毛头打开车门迈步下车,脚刚一着地,猛地抽了一口凉气,站着不动了。苏娃拉起他的裤管,只见他的伤处肿起一个大包,苏娃心里涌上一阵喜悦:这回看你还怎么跑 ?嘴上数落着:“你看你,对着外人充英雄,放跑了人家,你自己受疼痛吧。” 在13号院,见到毛头最欣喜的是两位,一位是小猴,一位是哑婆婆。毛头在外面流浪两个多月,把小猴闷坏了,它每天蔫蔫的,卧在哑婆婆的床底下睡着不起,若不是哑婆婆每天晚上逗逗它c抱抱它,恐怕它的身子骨会僵住。见到了毛头,小猴儿又有了机灵劲儿,蹦蹦跳跳,“吱吱”尖叫。哑婆婆看它活泛起来,心里很高兴,她怕毛头再次逃走,总是尽自己的所能照顾他:有什么好吃的悄悄塞给毛头,为他洗头,给他打洗脚水,经常给他拧个凉手巾把;惹得其他孩子直对哑婆婆斜眼睛c歪鼻子。 毛头也会讨婆婆欢心,这天,不知哪个孩子故意将一只葡萄酒瓶的木塞捅进瓶子里,哑婆婆将瓶里的酱油倒在一个小盆中,然后往出取木塞,鼓捣了半天,累了一头大汗,木塞还在瓶子里。毛头找来一根长于瓶子的细树枝,点住瓶塞中心,再用一根细铁丝对折后套住瓶塞大头的一面,他让婆婆抱紧瓶子,自己慢慢地将木塞了拉出来。哑婆婆举着带有细铁丝的木塞满院里晃,打着手语告诉孩子们:毛头的招儿高。 苏娃挺乐,毛头说话算数,这不,让他干啥他干啥。养伤期间,苏娃让他练手上的功夫,不但练右手,还要练左手。实际上,毛头是没办法了,一是被车撞伤,没法子逃,二是他太想小猴子了,便跟着苏娃回到13号院;可一想到还让他偷窃,心里老大不愿意,他暗暗说:伤口啊,你可别急着好。可是,伤情并不重,不能总赖在床上,他心里琢磨着招儿。 这天,毛头对苏娃诉起衷肠:“苏阿姨,你教了我这些天,我手上的功夫行了,可是,这腿上的功夫差得多呢,那天你追我,那叫腿上长翅膀——快步如飞啊。” “我这腿上的功夫,得了师傅的真传,当然俊了。”苏娃得意洋洋。“我教你本事,你边学边干。” “不行,我得学懂弄通练精了,才敢动手做。”毛头巧舌如簧。“不是我胆小,我是为你考虑,你想,我要半生不熟地做活儿,万一给人抓住了,关上几年,咱俩都吃亏呀。” “瞧你说的,还会关你几年?没事,你放心吧,万一你失了手,我给你摆平,你苏阿姨不是吃凉不管酸的人。”苏娃剌剌不休。“你问问几个哥哥,他们的手艺都不比你强,也叫人家逮住过,每次都是你苏阿姨出面找关系,把他们给保出来。” 梅三在一旁点点头,证实苏娃没说假话。 苏娃依照赖东的指点,找来一个哑女人给孩子们做饭洗衣,对外她称哑婆婆为表姐。一旦警察抓住某个偷窃失手的孩子,她到派出所说情——哑巴表姐不会教育,孩子缺钱花,难免向外人伸手。警察看看哑女人,也没办法,她听不着,说不出,没法儿跟她讲;再看她养那么多孩子,确实不容易,孩子们失学,得不到良好教育,难免会染上坏习气。警察对抓住的孩子呵斥上几句,让他下一个口头保证,今后不再做这种事了,然后让苏娃领走孩子。 毛头继续辩解:“苏阿姨,你不知道,我脸皮薄,让人家抓住以后一吓唬,近视眼过独木桥——我就迈不开步子了。所以呀,我不能被抓住,我得把艺学精。” 苏娃 听他说的有理,便教他各种偷窃方法。小偷这一行,算得上高技术行当,光这逃遁法就有好多学问:失了手怎么应付,哪种场合怎么逃,怎样确定逃跑路线,怎样选定最佳方法。苏娃一时来了兴致,索性向毛头全面传授技艺:怎样跑轮子(在火车线上行窃)c跑台子(在商场行窃)c赶场(在展销会c庙会上行窃),贴身掏包c割包掏钱c快手抄包,掉包法c障眼法c混水法等。 毛头心里虽然不愿学,但又不能不学。苏娃像小学教师一样,要他背下来所学的内容,还让他照着样子动手操练。毛头心里说:让我学可以,叫我干,等着去吧! 半个月过去了,这天,苏娃催促毛头出外做活儿,毛头想不出推托的词儿,只得答应了。苏娃让梅三和海龙屯护着他,毛头心里嘀咕:哪是什么保护呀,明明是在监督我。临出门时,苏娃叮嘱他:“胆子大点儿,该出手时就出手,我等你的好消息。” 3个孩子往中原集贸市场走,毛头对两个哥哥闲言碎语着:“今天天气多好,咱们先玩一会儿,再干活儿不迟。” 梅三迟疑着,海龙屯问:“去哪儿玩?” 毛头加油加醋:“咱们去公园,那儿好玩。” 梅三和海龙屯被毛头说动了,3个孩子走进公园。梅三指着一个人给毛头看,那人30岁模样,一身名牌服装,两手插在裤口袋里,嘴上叼着烟,悠闲地踱着方步。 “这家伙不是个好鸟。”梅三指着前面的人连说带咒。 毛头正想找点儿意外打发这一天,他感兴趣地问:“他欺负过你?” “让你猜着了。” 梅三的两片嘴唇颤了颤。 “怎么回事?快给我讲讲。” “去年年根,我抓了条大鱼,不知道什么时候让这臭小子盯上了,在书院巷口他截住我,非要跟我劈那条鱼。” “怎么劈?” “一人一半。” “不就一条鱼,给他掰上一半。” 海龙屯钝口拙舌:“煤球说的不是吃的鱼,那是” 海龙屯左右瞅瞅,嘴巴凑近毛头耳朵,正要低声告诉他,毛头一下子明白了,他推开海龙屯,语气里透着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梅三伸出右手的食指,转弯抹角着:“那条鱼是这个数呀。” 毛头问:“100?” “100能算大鱼?” “1000?” “对了。”梅三浓抹重画一番:“你想,一半就是500啊。那小子当时掐住我的脖子,非要我掏钱,我不给,他使劲儿摁我,最后用两条腿夹住我的脑袋。没办法,我只好分给他一半。” “这不是抢嘛。”毛头扇风又点火。“煤球,你就咽了这口气啦?” “不咽怎么着?”梅三语含无奈。“谁让咱打不过他呢?” “他这是箩筐里挑柿子——拣软的捏,”毛头远远指着那人,“煤球,我今天给你出了这口气。” 海龙屯笨嘴笨舌:“苏阿姨说了,除了拿货,不要惹事。” 梅三回忆起来:“我把事儿告了苏阿姨,她说那家伙外号叫‘泥鳅’,手段不赖。过了几天苏阿姨说,500块钱她给要回来了,那小子不知道我是苏阿姨的徒弟,他给苏阿姨道了歉。阿姨说,以后离他远点儿。” “苏阿姨,苏阿姨,你就听她的,她又不给你出气。”毛头故意挑拨。 “在公园里打架招麻烦。”梅三据理力争。 毛头不想放弃这个消磨时间的机会,他拿出招数:“这么着,你俩别露头,我来个老太太抹口红——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梅三问:“你怎么干?” 毛头花言巧语着:“这个你就别管了,你俩在我后头看热闹吧。”说罢,他快步向前,跟在泥鳅后面,眼睛在他身上绕了几圈,然后转身回来,他对海龙屯招呼一声:“你来追我。”两人开始追打着玩儿。毛头在泥鳅身体左边一撞,假装摔倒,海龙屯大声呼叫着,毛头爬起身在大树间绕了几圈;他放慢脚步,海龙屯一把抓住他,毛头把一叠钱塞在海龙屯手里,喜气洋洋,“快去给煤球。” 海龙屯数了数,眉花眼笑,“嗨,真不少呢,今儿能交差了。” 毛头催他,“快去吧。” 海龙屯小跑着去了。忽然,毛头感到有一股硬风吹过来,毛头把脑袋向左一歪,一只大手擦过他的衣领,他回头一瞅,是泥鳅。 “哪儿来的这么个小溜子,竟敢在你大爷头上动土。”泥鳅骂骂咧咧。 “哪里钻出来的这么条臭泥鳅,竟敢骂小爷。”毛头嘴上从不让人。 泥鳅怒气冲冲,向毛头抓来,毛头在大树之间绕来绕去。泥鳅身形敏捷,毛头使出了全力,总甩不掉他。毛头心里说:怪不得这小子叫泥鳅呢,腿脚不次于苏娃。 毛头在大树和游人中间穿梭着,渐渐来到人工湖租船处,湖中仅有几只船在游荡,大部分船空着,集中在租船处周围。毛头冲过入口跳上空船,泥鳅紧跟在他后面,收船票的管理员呼喝着:“哎,拿票,拿票来。” 毛头连续跳过十几只空船,他回头看看,泥鳅紧紧咬着不放。退路已被封住,毛头只得抄起一条船的船桨,将船划开;泥鳅也驾起一条船,追着他。毛头使出全身力气划着船,泥鳅到底比他力气大,很快追上来,挥起桨板向他砸下。毛头顾不上划桨,赶忙举起桨板迎击,两人在湖面上打斗着,游人们以为俩人闹着玩儿呢。两只船借着惯性荡向岸边,毛头力气小,只有招架,不能还手进攻,泥鳅向上一挑,毛头手里的船桨飞了出去。岸上的游人觉得不太对劲,一男子边嚼着口香糖边说:“这俩人真打呀。” 看到对方手里没了武器,泥鳅来了劲头,他向着毛头的上身抡去一桨板,毛头身子伏低闪了过去,泥鳅又向他双腿劈过来,毛头没处可躲;几个游人惊呼着,只见他一纵身,两手攀上湖岸边,再一撩腿上了岸。泥鳅急了,使大力向他一击,桨板砸在岸边的石头上。毛头趁机抓住船桨猛地一拉一放,泥鳅站不稳,“扑通”一声栽进水里。 梅三和海龙屯在岸上看着二人打斗,起先,毛头落了下风,他俩心里着急,现在看到泥鳅掉进水里,俩人跳着脚高声欢呼起来。泥鳅泅到湖岸边,手脚并用上了岸 ,他浑身是水,像只落汤鸡,嘴里不停地骂着脏话,转着脑袋四外搜寻毛头的踪影。此时,3个孩子跑出了公园。 梅三今儿服了毛头,这个小兄弟肯冒这么大的险为自己出气,真不简单。梅三嘱咐海龙屯:“回家可别提这件事儿。” 晚上,苏娃把梅三叫到一旁,问他今天有什么收获,毛头的表现怎么样。梅三把自己肚子里做好的一篇“文章”端给苏娃,为毛头讲了不少好话。苏娃接过梅三递上的一叠钱,心里挺高兴,以为自己在毛头身上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她喜气洋洋地来到毛头面前,大大地夸了毛头一番。 第二天,毛头给梅三出主意:“咱们昨天做了大活儿,应该给咱们放假3天,轻松轻松。” 梅三点点头,“我跟苏阿姨讲。” 吃过早点后,梅三对苏娃讲了这番话,苏娃不同意3人全放假,梅三争了一阵儿,最后,苏娃同意毛头一个人放假3天。毛头生拉硬扯:“他们不陪我玩,我一个人放假没意思。” “那你就跟他们一块儿出去做活儿吧。”苏娃怒回一句。 “苏阿姨,您今年多大岁数了?”毛头问苏娃。 “33啦。你问这个干什么?” “您今年刚刚33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呐,您 着什么急呀,歇3天有什么关系?” “你们3天不吃饭行吗?” 毛头絮絮叨叨着:“这么着行不行?我把我的3天匀给煤球和瓦片,我们3人一块儿歇一天。” 苏娃同意了。 3人商量着去哪儿玩,公园是不能再去了,毛头建议到儿童游乐场。公园不要门票,游乐场是要门票的,可是,3人身上只有5块钱。海龙屯征求意见:“咱们是不是先到街上抠个皮子(钱包)?” 毛头摇着头,“抠来的钱我花着不舒服。” 海龙屯探询一句:“那你说怎么办?” 毛头眉头一挑,“哎,有办法了,咱们卖艺挣钱。” 梅三语句无味:“卖艺,谁会呀?” 毛头巧嘴巧舌:“这是咱哥们的拿手活儿,放心吧,你俩跟上我,我耍手艺,你们收钱。” 毛头让海龙屯把那只满是伤疤的小饭盆带上,他给梅三和海龙屯分了工,海龙屯收钱,梅三帮衬;毛头又给他俩讲了一番,怎样收钱,怎么配合他做动作。 3人来到大街上,毛头指着一块空地说:“就在这儿吧。”毛头拣来两根冰糕棍儿递给梅三,让梅三在前面敲小盆,他在梅三背后鼓起嘴发出架子鼓的声音。“打”了一阵儿鼓,他清清喉咙,高声对围上来的人们聊一通:“各位叔叔c大爷,大妈c大婶c哥哥c姐姐,我们三兄弟借这块宝地给大家露一小手,逗大家开心,有钱的帮个钱场,没”说完例行的一大篇后,毛头开始表演,先玩几个魔术,又来一段杂技,再用嘴巴“弹”了一支钢琴曲。海龙屯端起小盆绕着人圈讨钱,小孩子卖艺,没有大人带着,人们不太想掏钱,费了好大劲儿,海龙屯数了数,只有15块。加上原来的5块,总共才有20块,连门票都不够。毛头挠了挠脑袋,说一句酸心话:“只够一顿饭。” 3个孩子满大街转着,中午在一家快餐店吃了一顿儿,餐桌上,梅三讲起自己的身世。 梅三原本是月季市人,他记得大概在5岁左右,爸爸和妈妈打架,妈妈领着他离开家,先到黄桃市,妈妈住进了两个男人家,妈妈要他管其中一个叫爸爸,另一个叫叔叔。那两人以偷窃为生,有一天,妈妈不见了,两个男人说妈妈偷了他们的钱跑了;从此,两个男人经常打他骂他。他受不了折磨,悄悄跑出来,坐车到了牡丹市,白天在各家饭馆拣口吃的,晚上便蜷缩在车站广场的角落里。一个好心的老爷爷把他领回家,给他起名叫安梅三,还送他读书。只可惜老爷爷身体不好,临死前把他托付给姓章的一家人。姓章的夫妻俩以拣破烂为生,他们带他到红柳市,给他规定每天必须拣够30公斤破烂才可以吃饭。他受不了每天饿肚子的生活,便从红柳市逃到菊花市,被苏娃“拣”了来,先跟着苏娃学本事,后来就干上活儿了。 晚上,毛头和梅三聊天,毛头心里奇怪,梅三好像是个冷血人,没有感情,讲坏人不恨,讲亲人也不爱,平平淡淡,好像在讲别人的事;讲偷东西,就好像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似的,理所应当,一点都不觉得羞耻。以后,他发现其他的孩子和梅三一样,既缺乏感情,又没有是非观念。 第二天,梅三抓了几根铁丝对毛头发话:“走吧,做活儿去。” 毛头问:“瓦片呢?” 梅三干巴巴一句:“他踩道儿去了。” 他俩走进中原集贸市场,海龙屯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他附在他俩的耳边悄声通报:“前面那个推车子的女人,车筐里有货。” 梅三低声吩咐毛头:“瞅着那女人回头,你就下手,瓦片接你的货。” 毛头一甩脑袋,简明扼要:“我干不了。” 梅三紧绷着脸,把手中的铁丝塞给毛头,语句生涩:“行了,我下手。你给那个女人的车子后轮塞一根铁丝,别让她发觉是你干的。”梅三走出两步后,回头堵毛头一句:“这点事儿总能干得了吧。” 这时,一个女中学生领着一只成年鸭子走过来,那鸭子两脚穿着小鞋,脖子上扎了一条红领带,雄纠纠地迈着四方步。许多人认识这只颇有本领的鸭子,他们围上来,一人笑着朝鸭子提要求:“唱支歌吧。” 鸭子挺大方,张开两片扁嘴“呱呱”地鸣叫着。 另一人问鸭子:“二加三等于几?” 鸭子叫了五声,引来围观的人们一片叫好声。 推自行车的女人也在看鸭子表演,毛头在离那女人5步远处,将那段弧形铁丝弹射出去,准确地插在女人后车轮的辐条中间。女人回过头察看着自己的车子,然后从后轮上取下那段铁丝,当她重新推车向前,发现车筐里放着的提袋不见了,就在她直着脖子寻找自己的提袋时,梅三和海龙屯已快步走出市场。毛头看着那女人一脸焦急脸颓丧,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自己没有亲自动手,可是,间接地参与了偷窃,如果是自己的妈妈遇到这种情况呢?他觉得对不起那个女人。 回家后,苏娃问到今天的收获,梅三喜气盈盈, “今儿挺肥的。”说着把钱递到她手上。 苏娃问:“谁下的手?” 海龙屯正要开口,梅三抢过话来:“毛头。” 苏娃凶巴巴地盯着毛头,语调怪异:“真的?” 毛头看着她的那股凶样,心里窜上一股火来,头一昂,嚼铁咀金:“我没下手。” 海龙屯一腔怒火:“毛头,你没病吧。人家煤球为了你” 毛头打断了海龙屯,出言不逊:“不用你们为我说好话,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想干就不干。” 苏娃想发火,转念一想:今天先忍忍,别把这孩子逼跑了。她的脸色忽地来了个阴转晴,嘴巴一歪,语调柔美:“不管是谁动的手,今天的成绩不小,给你们10块钱,吃羊肉串去吧。” 海龙屯还想为毛头说些好话,他强嘴拗舌着:“毛头有一半功劳。” 梅三也加油添醋:“对,他给自行车轮子上扔铁丝,苏阿姨你是没见呢,毛头的手真快,他离那人的车子一大截,一眨眼的工夫,铁丝上去了。” 苏娃心里挺高兴,暗说:让这毛孩子一步一步来。 毛头还是不肯动手,甚至连配合动作都不做,连续3天没有收获,苏娃的脸拉得老长,言谈语吐里敲打着毛头:“哼,天上怎么也不掉馅饼。”到吃饭时,她满嘴里恶言飞舞:“不劳动者不得食,人家的劳动成果你吃,有脸没脸?” 这一天,3个孩子到新开的一家超市逛,梅三拍毛头的肩膀一下,朝前方努努嘴,毛头顺着他努嘴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人轻轻蹭了一位老年人一下,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出口走去。梅三夸赞一句:“你看人家的天窗,扒得多俊。” 所谓“天窗”,是指上衣上面的口袋。毛头大口大言:“我看他那两下子不怎么样。” “你来来。”梅三蓄意鼓动。 “来就来,你等着。”毛头快步向超市出口奔去。 在超市门口,毛头追上那个扒天窗的中年人,照着他的后背重重拍了一巴掌,问候一句:“嗨,你干啥去?”那人一回头,毛头赶紧解释:“弄错了,我还以为是白古金呢。” 中年人怒喝一声:“弄错没弄错,你不该打得这么狠呀。” “我打白骨精,干你啥事?”毛头故意装呆。 中年人被他说傻了,瞪起眼哆嗦着嘴唇,结结巴巴:“你,你。” 梅三和海龙屯走出超市,在附近转了一阵儿,不见毛头的影子,俩人往回走。在离家不远的街口处,毛头向他俩招手,梅三问毛头:“你跑哪儿啦?” 毛头掏出一叠钱塞在他手里,“我去干活儿了。” 梅三一脸惊喜,“嗨,真干了。” 毛头晃着脑袋,洋洋得意,“怎么样,不是跟你闹着玩吧。” 海龙屯急不可耐,“快给我们讲讲,怎么得手的。” “简单,坛子里捉乌龟——手到擒来。” “详细点儿。” “没什么好讲的,明天你跟着我,让你见识见识。”毛头对海龙屯卖起了关子。 这次,毛头对苏娃承认今天的活儿是他干的,梅三和海龙屯语气坚定地为他作证。苏娃心说:这孩子终于上道儿啦。 第二天,苏娃对3个孩子说:“你们分开两组,不能老是仨人在一块儿,太浪费人力。” 3人不愿分开,但苏娃坚持要他们分,海龙屯要跟毛头一个组,梅三不干,他申言:“我一个人干不了活儿。” 毛头给苏娃一个建议:“让他俩一块儿干。” 苏娃问:“你一个人行吗?” 毛头豪气冲天:“我一个人行。” 临出门时,海龙屯对毛头弱弱一句:“见不到你怎么做活儿了。” 整整一个星期,毛头天天有收获,苏娃一高兴,带着6个孩子进了一家大饭店。饭桌上,苏娃把毛头夸了一通。梅三一边嚼着鸡腿一边问毛头:“这几天一出门你就跑了,地盘上也不见你,你的活儿都在哪儿做的?” 毛头猛扒了几口饭,东支西吾:“你见不着我,我可见得着你。” 海龙屯凑上来,一脸谄笑,“就是啊,我想跟你学几手,到处找不着你。” 毛头不理他俩,扭头去和唐伢说话。 苏娃放下筷子郑重地叮嘱毛头:“毛毛,你可不能出了地盘啊。” 毛头嘴上“嗯嗯”地答应着,心里反驳:不出地盘,我吃谁去? 又过一个星期,这天,苏娃嘱咐孩子们一通:“最近有个神秘人物,专吃咱们这一行,你们留点儿意,一个,别叫他吃你们,再一个,发现这家伙立刻盯住他,赶紧告诉我,把他拿住,好好收拾他一顿。” “本行吃本行,这小子太不够意思了,有本事朝外头施展去。”梅三恶声恶气。 “这人是谁呀,男的女的?”艾飞索轻嘴薄舌。 “知道了是谁,还用跟你们讲?”苏娃描画一番:“这家伙把咱们全市的同行都不放在眼里,挨着个儿吃他们,听说连蓝狐子c神仙手这些人,都叫他咬了一口。” “我要碰到这个人,我就拜他为师,能欺负了全市的高手,那他就是高手上的高手。”海龙屯加油添酱。 “苏阿姨,这家伙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唐伢怯声怯气。 “大家分析了半天,认为他可能是外地来的。”苏娃言语谨慎。 “我看,不一定是外地来的,很可能就是咱们本地人。”梅三抛出自己的看法。 “你说说,这人是谁?”苏娃目露凶光。 “我看他是”梅三瞅毛头一眼,毛头心往下一沉,屁股离开了凳子面。梅三的话掷地有声:“是泥鳅。” “你有什么证据?” 苏娃语调轻浮。 “这还要什么证据?上回他吃我,你老又不是不知道。”梅三口出不逊。 “上回泥鳅下了保证的,再也不敢了。” 苏娃歪着嘴巴辩解。 “我看哪,那号人是狗改不了吃屎。” 梅三毒舌翻卷着。 从饭店出来,大家走着回13号院,苏娃在前头走,毛头走在最后,他悄悄地朝着苏娃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不出声地咒骂:“白骨精,害人精,癞蛤蟆屁股上插羽毛——不是个好鸟儿。” 一阵鸽铃传来,毛头抬起头看去,蓝澄澄的天际,几只白鸽自由地飞翔。他向后挥挥手,将烦心事摔掉,迈着轻快的步子,融进街上滚滚的人流。 这天早晨,沧海想跑一圈步,他脚底下轻快,一下子跑出了10多公里;临返回的时候,一股奇臭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他循着味道走进一片草丛中,看到一团苍蝇飞舞着,再看苍蝇集团的下方,赫然躺着一个人。沧海上前细看,只见这人衣衫破烂,浑身是伤,那股奇臭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苍蝇的孩子们在他的伤口上面尽情地游着泳。金三角地区什么怪事都会发生,野外出现一具两具没人收的死尸是很正常的事。沧海正要转身离开,忽见那人动了一下,沧海拉拉那人的衣角,他的脸转过来;那是一张枯瘦的脸,眼窝深陷,颧骨尖尖,就像活鬼。那人显然很虚弱,动不了身,也说不了话。沧海从他的眼里看到一种要活下去的极度渴望,并且透射出一句话:“救救我吧。” 放在平日,沧海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背起来;可是,眼下情况不同,麦克铎几次叮嘱,不要多管闲事,不要接触不认识的人。自己和妻子寄住在麦家,不能给村长添麻烦,于是,他拔脚朝回跑,一路上,那人的眼神总在他眼前晃动。沧海拍拍自己的头顶,琢磨着这眼神以前在哪儿见过,他想起来了,那年在黑龙江的独活县车站,柯卢恩就用这样的眼神瞅着他。到家后,沧海将这事向妻子讲了,梁英顺水推舟,“你要看他可怜,咱俩晚上过去给他送些吃的喝的。” 沧海准备好食品c药品和水,天黑以后,他驾起摩托车带着梁英找到那个男人。在摩托车的灯光下,梁英喂了那人一些水,想喂他饭,他咽水都挺困难,根本没力气吃东西。二人用清水为他洗了伤口,敷上药以后将伤口包扎。折腾到很晚了,二人起身准备走,却见那人深深的眼窝里流出泪来,那眼神比当年柯卢恩的还要凄惶。梁英不由地心软了,她拍一下小肚子,语含着恻隐:“看他这个样子,咱们要不救他,也就是一天两天的活头了。” 沧海听出妻子的话音,他半是征求意见,半是拿定主意:“要不,咱俩冒一回险?” 夫妻俩把那人架上摩托车,一路上小心翼翼,临近村时,沧海关掉摩托车灯推着伤者走。沧海让梁英探探动静,梁英悄悄进院,听听没有动静,二人把伤者抬进村长家的酒窖里。 第二天,夫妻俩瞅着村长不注意,钻进酒窖,脱下那人的烂衣服;沧海还用旧法子,捉来蚂蟥吸吮去他伤口里的脓血,然后用白酒给他擦了身子,梁英把沧海的一身旧衣服给他换上。以后,二人精心地照顾他,梁英喂他饭,沧海给他换药。眼看要死的人,在他俩的手里竟然活了过来,只是夫妻二人不能与他进行语言沟通,问他话,他只是眨着眼,嘴巴张也不张。 半个月后,村长偶尔进酒窖,发现了“秘密”,老麦搓一下右胁,埋怨两口子:“这个地方各色人等杂得很,你不知哪个人是什么来头,万一中了人家的计,吃亏的是咱们。” 又过了十几天,那人的伤口基本愈合,身体壮起来。那人打着手势,意思是自己可以走动了,不愿麻烦他们了。 这天,沧海与村长说好,送这人走。为谨慎起见,村长要沧海将这人的眼睛蒙上,送出很远再绕上几圈。沧海用黑布给那人蒙上眼,梁英给他戴了一顶草帽,二人把他架上摩托车。两辆摩托开出25公里远后绕了两个大圈,沧海正要停下车,忽然,身后传来两声枪响;沧海回头看,后面上来3辆摩托车。沧海立即加大油门朝前跑,并喊着梁英低下身子。后面的人紧紧追着,不时向他们发射着枪弹。梁英的车子紧跟在沧海后面,沧海知道,妻子在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子弹。夫妻俩的摩托车马力大,速度挺快,但后面的车子马力也不小,死死咬紧了不放松。跑了一个小时,还甩不掉追击者,沧海看一眼油量表,油不多了,他回头对梁英喊道:“我的车油不多了,你的车还有油吗?” “我的车还有油。”梁英快言快语。“可是,我怎么给你加油呢?” “你带他先走,我在后头掩护,咱们村里见。”沧海拿出计划。 “不,你俩走,我掩护。”梁英态度坚定。 “别争了。”沧海怒气冲冲。 沧海急速停下车,回身去给那人解蒙眼布,却见他眼上早没了黑布;那人一跃下车,抢过梁英的摩托车,张口说:“你俩头里走,我掩护。” 夫妻二人愣住了,怎么这人竟然会讲一口纯正的北京话?子弹又射来,那人语气严厉:“别磨蹭,快走。” 梁英跨到沧海的身后,沧海一加油门向前猛跑,前面是一道山弯,那人与夫妻俩并排跑着,他高声亮言:“前面拐弯时你俩扔掉车子上山,我把他们引开。” 沧海表露担忧,“这太危险了。” 那人两眼一瞪,“别婆婆妈妈的,听我的。” 梁英想问那人:你是哪里人?话还没出口,车子拐了弯,沧海立即刹住车,把摩托车送到路边的草丛里,拉着妻子伏身在大树后。追上来的人没看到他俩已跳了车,一直朝前追去。听不到摩托车的声音了,沧海从草丛里拉出摩托朝回开,不大一会儿车子不走了;二人只得推着车子走,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藏身,天黑以后,夫妻俩推着车子走回村。 回到家之后,两口子后怕了,不是因为遭到突然袭击,而是觉得人心难测。他俩救的那个男人,一个多月里没说过一句话,临末了,竟然冒出几句正宗的北京腔;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真像村长所讲是来卧底的。仔细想想,又不太像,当初那人的那个样子,命都快没了,真要卧底,那样做法的风险性可太大了;再者,在遇到劫杀时,他能勇敢地引开追击者,把安全让给沧海和梁英,自己承担风险,这也难能可贵。躺在床上,夫妻俩分析了半天,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梁英告诫沧海:这事不要对村长提起,以后行事要小心加小心。 一辆摩托车不见了,沧海只得对村长讲了路上遇到劫杀的经过,但他把听到北京腔的事情隐瞒了过去。沧海与梁英被人追杀,村长猜测这是坤栋派人干的,那些人把沧海身后坐的那个头戴草帽的人当成了自己。 没过几天,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邮递员送来一个包裹,是寄给麦克铎的,老麦去找剪子,没想到小野儿手快,她用尖利的手指将包裹撕破,就在她取出里面的东西时,一个火球声巨响,小野儿的血肉飞出了窗外。 麦克铎不敢再待下去,他悄悄委托人卖掉了房子,并托关系为沧海和梁英办理了护照,然后带着二人来到泰国首都,先在朋友家住下,半月后,托朋友买下一所别墅。 离开了是非之地,一身轻松,老麦准备到外面旅游一圈,问沧海c梁英想去哪儿玩。两口子不愿让村长破费,哪儿也不去。对麦克铎来讲,旅游一趟实在是小开销,在几十年里,他积了一大笔钱,在瑞士银行开了一个账户,并且拥有一个私人保险箱。老麦坚持要带他俩玩一趟,看村长一定要出行,沧海建议到北美,因为母亲与姐姐一家在加拿大,夫妻俩顺便去探望母亲和姐姐。 3人到了温哥华,沧海不知母亲住在哪儿,他找到月亮马戏团,向人一打听,姐姐岳秀和姐夫路毅刚去北非演出了,沧海只得再打听姐姐家住在哪里。3人按照人家给的地址找到岳秀家,那是一幢位于路边的小别墅,一眼看去,就知道这里住着中国人,因为门旁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昨夜和风来海外”,下联为“今朝春色到门前”。 母亲见到沧海和梁英后,眼睛直往他俩身后瞅,嘴里喊着:“我那毛头乖孙子呢?” 沧海满脸涨红,不知该怎么对母亲讲。梁英上前,对老人讲了一篇假话:毛头学业紧张,不能来;再一个,这次是陪同麦老先生来北美办业务的。 3人住了两天,白天,沧海与梁英整理花园c修剪草坪,只在晚上才与母亲聊上几句。在加国,你的花园草坪如果不修剪,会有人上门来催你修剪,因为你家的草坪荒秽,会影响到周边环境的美观。姐姐与姐夫长年在各个国家巡回演出,老母亲又不愿雇人,平常,都是老人修剪草坪。沧海两口子这些年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只有利用这有限的时间为母亲减轻些劳动负担。梁英看到婆婆的两手裂了好几道口子,她煮熟两只鸡蛋,取出蛋黄,然后熬出蛋黄里面的油,把冷却后的蛋黄油抹在老人手上,并嘱咐老人,以后要坚持抹蛋黄油,直到裂口愈合。 临离开加国时,沧海将他在泰国的地址及电话号码留给母亲。3人南下到美国,游览了一圈后,梁英建议麦先生去看看儿子,老麦右掌缓缓地搓一下右胁,语含无奈:“他不想见我,再说,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回泰国后不久,沧海接到岳秀的电话,姐弟二人说好了,以后常常电话联系。这天,梁英接到岳秀从南非打来的电话,谈起今后的生活,梁英说,麦老先生移居泰国后已不需要人保护,她和沧海不想白吃麦先生的饭,准备找一份工作干;但是,他俩除了会玩杂技,没有别的本事,找工作挺难。岳秀提了个建议给梁英:可以到加国来,还干老本行。梁英把岳秀的主意讲给丈夫,沧海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挣钱多少不管,最起码能与母亲常见面,只是不知移民手续好办不好办。 当岳秀再次打来电话时,沧海对姐姐讲:同意姐姐的主意。说到移民手续,姐姐告诉沧海:这事一步一步来。 两口子要走,麦克铎有些不高兴,但又不好拦阻,老麦托人为他俩办好了旅游签证。夫妻二人到加国后,岳秀和路毅刚领他俩去见月亮马戏团大老板袁尚杜,路毅刚让二人给袁老板表演一段,沧海表演了铁头功,梁英表演了铁板桥和柳叶飞刀。袁老板对他俩的功夫很欣赏,愿意留用这一对夫妻。袁老板为他俩申领了长期居住证,后来,沧海以吴乔的身份c梁英以德钦周的身份入了加拿大国籍。 沧海c梁英移居到加国以后,麦克铎经常给他俩打电话,诉说自己的孤独与无聊。沧海动员麦克铎来温哥华,老麦说,受不了那里的寒冷气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围追紧紧 伤痕斑斑 9 围追紧紧 伤痕斑斑 近来,手下人向赖东报告,不少兄弟被人家扒去财货,共同的特点是:这边刚得手,那边就丢了。赖东把徒弟们召集来,要他们注意,一旦发现这个吃同行的坏小子,一定把他抓来。他给大家分析:这家伙可能是外地来的,是这一行的高手,专门跟踪弟兄们,你这边干活儿,他在后头盯着,瞅空子向你下手。 那天,梅三说了自己对泥鳅的看法,苏娃对泥鳅也有些怀疑,她把这一怀疑讲给师傅听,赖东当即对大弟子说:“仙人掌,你去落实一下,这事儿是不是泥鳅干的。” 泥鳅早先在山西省的省会谋生,千不该 ,万不该,他不该在老虎嘴上拔牙,竟然摸进公安局大楼,把警察们缴来的一笔赃款偷走。这下捅了马蜂窝,警察们急了,拼老命也得破这个案子。那笔钱是他们从一名杀人犯的住处起获的,案情报告书已经呈递给了检察院,现在钱没了,怎么交代呢?人家会说:公安局把钱给吞了。不抓住这个大胆贼,洗不清污渍啊。于是,全市警察齐动员,撒开大网捞泥鳅,甚至开出8万元的赏格,奖励提供线索的人。泥鳅没想到警察们会这么疯狂,心里害了怕,他把钱箱埋在晋祠,钻进一辆冷冻车溜出了太原。走到武汉,他给太原市一家报社打了个电话,把埋钱箱的地点告诉了报社记者。他估计警察们找到钱后就会放松搜捕,但这个案子已上报公安部,成了全省大案,虽然找到了钱,警察们仍然不松劲儿。没办法,泥鳅只得到处流窜,最后来到菊花市,投在仙人掌的手底下。 仙人掌挺欣赏泥鳅的才干,可以说泥鳅是他手下的一根台柱子,他不相信泥鳅会做出吃同行的事。仙人掌在师傅面前为泥鳅辩解了几句,结果,挨了赖东一顿训斥。回去后,仙人掌对泥鳅讲了这件事,泥鳅言词激烈:“我不为自己洗涮,洗也没用,我知道你信任我,可是老大不相信我。你给我10天工夫,我啥也不干,找遍全市也要把这个家伙揪出来。” 自从苏娃对孩子们布置了新任务,毛头不敢再做活儿了;可是,不做活儿就没有货,苏娃几次逼迫,毛头只得再出手。这天,毛头盯上了一个年轻人,那人刚刚从挤公共汽车的人群当中窃了一只包,他来到公园门前的一间餐馆要了酒菜,吃饱喝足后走进了公园。毛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正巧后面有3个孩子在追着玩,毛头假装被追,把那天在公园里耍弄泥鳅的故技又搬了出来;哪里想到“黄雀在后”,他的把戏被一个人发现了,这个人就是泥鳅。 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泥鳅终于发现了目标,原来是自己的老冤家。他心头火不打一处来,一边吼着一边追赶毛头。他知道毛头的腿脚灵快,自己一个人不一定能抓住对手,他这么一吼,走在前边被窃的小偷返过身来,泥鳅指着毛头对他放了话:“耗子,那孩子偷了你的钱,快追呀,我跟你一块儿追。” 毛头在公园的游人和树木间绕着,有几次差点儿被抓住,泥鳅和耗子前堵后追,搞得毛头挺狼狈,他逃进了儿童游乐区。两个成年人虽然步幅大,但面对游乐设施有些发怵;毛头玩杂技出身,在各种游乐设施间上窜下跳,像只猴子。管理员c游人以及孩子们看着他的“表演”,大家既感到新奇,又摸不着头脑。眼看毛头攀上一座塔式游艺机,耗子站在下面干吼:“下来,有种的下来。” 毛头来一个倒挂式,朝下面扔一句:“有种的你上来。” 泥鳅一捋袖子,指着毛头粗话连连:“小子,我看你往哪儿跑,老子把你扔下来。” 说着,泥鳅攀上游艺机,毛头领着他在游艺机中间绕了3圈,管理员朝他们喊:“下来,下来,都下来。” 泥鳅改变了策略,不再跟着毛头转圈子,他从上面一点一点地往下挤压着毛头,这一招有效果,终于把毛头挤到了地面。毛头两脚刚刚落地,耗子一把抓来,他一矮身躲过了,在围观的人群中钻来钻去。泥鳅和耗子尾追着他,在公园门口,他被耗子一把摁住,泥鳅上来就是两脚,毛头起先嘴里还骂着,眼看拳脚向他招呼过来,他只得两手抱起脑袋,身子屈成团儿。泥鳅和耗子把他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一位过路的人嚷叫起来:“别踢了,再踢就要出人命啦。” 皮实公司位于公园附近,此时,明科从公司里出来,准备到斜对面的一家小饭馆吃中饭,看到一个孩子被两个大人殴打,他认出是毛头,这孩子可能被打晕了,踡缩在地上一动不动。泥鳅双手提起毛头朝地上一掷,嘴里骂着:“给我装死,跑呀,你跑呀。” 耗子照毛头屁股踢出一脚,明科上前一步,右掌轻轻一拍耗子的脚面,他一字一板:“不准打人。” 耗子的脚面挨了明科一掌,疼得他呲牙咧嘴,他指着明科欲言又止:“你你” “我怎么了?我看不下去。俩大人欺负一个孩子,不害臊啊。”明科语调铿锵。 “你是他什么人?”耗子语含探询。 明科不理耗子,去扶毛头,只见他两眼紧紧闭着,身子软软的。 一个念头在泥鳅脑子里闪过,他暗叫:好啊,真神露相了。我说呢,一个孩子能有多大本事和胆量,原来背后有人呐。泥鳅指着毛头问明科:“他是不是你徒弟?” “是又怎么样?”明科抬起头,态度硬梆梆。 “好样的,兄弟你好样的。”泥鳅奸笑着表扬开了。“你是哪儿人?” “中国人。”明科应一句。 毛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耗子指着他喊叫起来:“嗨,这小子装死。” 毛头被耗子看破,只好睁开眼。泥鳅不去理会毛头,继续问明科:“你认得赖老大不认得?” “认得又怎么样?”明科语带嘲讽。其实他并不认得赖东,只不过是搪塞话。 “好,既然认得赖老大,那咱们就是一家人,走,咱们一块儿去见见他。”泥鳅并不相信他认识老大,不过借着明科的话头,达到让明科跟他一起去见老大的目的。 “我忙得很啊,没有闲工夫,让他来见我吧。”明科轻轻撂一句。 “好大的口气,凭什么让老大来见你?臭小子,识抬举的跟我们走一趟。”耗子指着明科的鼻子恶言相向。 泥鳅眼珠转了几转,拦住耗子对明科吐一句暖心话:“兄弟,你要不想见老大就算了,咱们到那边喝一杯,我请客,交个朋友。” 耗子还想说什么,泥鳅扯他一把,给他使一个眼色。毛头看泥鳅和耗子不注意自己,挣脱了明科的怀抱,拔腿就跑,谁知没跑出几步,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耗子上去给他一脚,第二脚正要踢出,明科赶上去,一掌把他推开。毛头对明科叨叨一声:“师傅,他们欺负我。” 明科心里好笑:这孩子,倒是会见风使舵。他把毛头拉起来,安抚一番:“别怕,有师傅在,看谁敢欺负你。” 泥鳅准备和耗子联手拿住明科,又一想:这孩子都这么能,他师傅更厉害了,别说拿他,说不定让他揍上一顿。泥鳅两手捂着嘴,对准耗子的右耳低声开言:“你给老大打电话,把事情告诉他,让他多派人手过来,我在这儿缠住他。” 耗子转身走开了,躲在一株大树后面摁着手机键。泥鳅上前指着毛头对明科诉起来:“你徒弟把我兄弟的钱给偷了,我不想为难他,只要他把钱还给我兄弟,事情就算完了。” 明科问毛头:“是不是这么回事?” 毛头对泥鳅贫嘴贫舌:“你说我偷了你兄弟的钱,人家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他怎么不着急?” 泥鳅语中带恼。 “你瞧,他走了。”毛头语含讥讽。 “对呀,你说我徒弟偷了你兄弟的钱,怎么让我相信?当事人不在,怎么说清楚?”明科看他二人咬耳朵,猜到了耗子去打手机喊人,他明知故问:“你兄弟干什么去了?” “他去打,”泥鳅舌头一打弯儿,“他去马路那边的厕所了。走,咱们过去找他。” “厕所里面打电话。”明科冷冰冰一句。 “你说什么?”泥鳅装傻充愣。 “你让他去打电话喊人,想打我是不是?”明科一语道破。 泥鳅心里暗叫:这小子脑子这么好,给猜着了。嘴上却乱扯着:“哪里,哪里,我打你干什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好说好商量。” 毛头对明科:“师傅,咱们走吧,不跟他们玩啦。” 明科答应一声:“走。” 泥鳅一看软的不行,便拿出硬的,指着毛头亮了底牌:“走?说了你个轻巧,今天不把钱拿出来,你俩休想溜了。不但还我兄弟的,上回你小子掏我的,都得给我拿出来。” “你要脸不要脸,那是你的钱?你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偷了人家的钱,就算你的了?”毛头用食指刮着脸蛋儿,冲泥鳅训斥开了:“羞不羞?” 明科对毛头悄言:“照这么讲,你拿他们的钱了?”他不说“偷”,只说“拿”。 “拿他的又怎么啦?只许他们偷别人的钱,不许我拿他们的钱,这帮家伙没人管啦?”毛头数冬瓜道茄子。 “你说的都是真的?”明科语气严正。 “师傅呀,我还骗你?快走吧,回头我再跟你细讲。”毛头急着想脱身,他拉着明科就要走。 泥鳅急了,伸手向毛头抓来,明科比他手快,拦腰一把抄起毛头来,扛在自己的右肩上。泥鳅向明科扑上来,明科不踢脚也不出拳,扛着毛头绕起圈子,他的动作忽快忽慢,恰到好处,身体离泥鳅的手指总在一寸远近。毛头在上面看得真切,泥鳅虽然腿脚快,自己刚认的这位师傅比他还快。毛头拍着手叫道:“哎,好玩,好玩,烂泥鳅,来呀,追我来呀。” 耗子打完手机转身回来,泥鳅招呼他一块儿追击明科和毛头。这时,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开了过来,明科朝泥鳅身后一指,大声告知:“警察。” 泥鳅一回头,明科疾速闪进一条小街。跑了一阵儿,毛头拍拍明科的背,“别跑啦,歇歇吧,把我的肠肠肚肚都快颠出来了。” 明科放下毛头,朝后看看没人追上来,他问毛头:“那俩人真是小偷?” 毛头牙白口清:“真是小偷,不骗你。” “那你是什么人?” “好人呀。” “好人还偷钱?” “我是偷小偷钱的——好人。” “还是啊,”明科不留情面,“偷小偷的小小偷。” 毛头斜了明科一眼,“不跟你说了,我走啦。” 毛头刚迈出两步,一下子坐在地上,捂着屁股直“哎哟”。刚才那十几脚搁在一般孩子身上,早踢得没气了,毛头从小就练杂技基本功,摔摔跌跌是常事。吴桥人本来就不娇孩子,梁英对毛头更为严厉,平时就让他多摔多跌,用一句战士说的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今天果然少受了伤。每一脚临踢到他身上时,他快速地往回一缩,一来减缓了踢来的力道,二来使受踢部位的肌肉绷紧了,能够有效地抵御冲击;但他身上还是被踢青了好多处,迈不开腿。明科柔言轻语:“我来看看,伤到哪儿啦。” “大街上怎么看?”毛头语带埋怨。 “我背着你到我家。”明科吐一句心宽话。“你还记得上次的那个小屋子吧。” 明科背起毛头奔往北郊,走进小棚屋后,毛头脱去衣服,明科看到他身上有6处青瘀,其中左臀和右膝伤得最重,肿起了大包。明科为他冷敷之后,出去买了一瓶酒以及面包c榨菜和方便面。他从附近的菜地里拔了一把韭菜,洗净后放在一只石臼中捣成泥,点着一只用废油漆桶改成的小炉子,把韭菜泥放进一只小铁锅里加热,然后在热韭菜上倒了一小盅酒,趁着热乎气,将“酒韭”敷在毛头的两处伤口上,用两条布包好扎紧。 伤口处理过后,明科煮了一锅方便面,毛头不客气,抓起面包就着榨菜吃掉了方便面。 明科要去上班,毛头也要走,明科软言劝慰着:“你这样子走不了,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黄昏时分,明科回来了,二人吃过饭,明科为毛头敷一遍伤处,换了一次“酒韭”;毛头躺在土炕上,明科坐在炕边,二人聊起来,这次,毛头把自己的真实经历告诉了明科。 第二天,他俩吃过早点,走出草棚,在公交车站点,毛头对明科甜言蜜语着:“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你叫我明科就行。” “我就这么没礼貌,最起码还不叫声‘叔’?” “好,你就叫我‘科叔’得了。”明科贴一个标签。“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我如果不在这儿,就在公园北边的皮实公司。” 毛头回到斜岔巷13号,苏娃劈头问:“一晚上没回来,你去哪儿啦?。” “遇着两个坏蛋,差点儿没把我打死。”毛头亮亮身上的伤。 “是不是你失了手,叫人家逮住了?”梅三急火火。 毛头点点头。 苏娃问:“送你派出所了?” 毛头摇摇头。 “只要没把你送进派出所就好。”苏娃表露了喜悦。 干这一行,少不了被抓挨打,疼在毛头身上,她苏娃又不受伤,只要不见警察,就少了许多麻烦。 过了两天,苏娃对孩子们吩咐一句:“今儿咱们不出去了,等会儿有客人来。” 听说不出工了,孩子们挺高兴,乐得玩一天。可苏阿姨不让孩子们离开院子。快11点时,客人进了门,毛头的脑袋一下子大了,全身像被上了一层冰霜似的,客人中,有两位他见过面,正是泥鳅和耗子。泥鳅阴冷地对着毛头放出话:“小子,不是冤家不聚头呀。” 原来,那天泥鳅与毛头遭遇之后,他把情况对仙人掌讲了一遍,仙人掌又对师傅讲了,赖东想了一想拿出主意:“仙人掌,我给娃儿打个电话,明天上午,你领着泥鳅和耗子到她那儿一趟。” 仙人掌明白师傅的意思:6个摊点,只有苏娃那儿有孩子。果然,他们没白来,泥鳅指着毛头一口咬定:“就是他。” 毛头瞅瞅四周,转转眼珠,他想跑,但面前是4个大人,泥鳅c苏娃都不是软茬儿,恐怕跑不掉,被他们抓回来,少不了挨一顿好揍。泥鳅从毛头眼中看出了他的心思,上前紧紧地抓着他的一只手,毛头越是往回抽,他越是握得紧。 “毛毛,你说,你是不是吃咱们内部人了?”苏娃语音颤颤。 “是又怎么样?”毛头把脖子一挺。 “这些日子你一直这么干?” “没错。” “你你你简直要把我气死。”苏娃气得嗓音都变了。 “你死了,我不哭。”毛头两眼朝天。 “嘿,没见过这种孩子。”仙人掌用一根手指点着毛头。 “苏姐,这吃里扒外的坏虫,我是给你揪出来了,你怎么办吧?”泥鳅不怀好意。 苏娃呼呼小喘着,对毛头扬扬手又放下,她嘴角斜向一边,对梅三吐一句:“拿条绳子来。” 绳子拿来了,几个人把毛头捆起来,锁进南屋。这间屋又低又小,没有窗玻璃,只有排球大的一个孔,还上着铁条,门是铁板做的,原来是一间放杂物的小房子,苏娃把原先的木门换成铁的。小南房平时不开,遇有哪个孩子犯了错,关他禁闭。 “苏姐,他的背后有人支持。” 泥鳅揪住不放。 “你是说,我支持他这样干?”苏娃瞪大了眼睛。 “我没说你。” “那你说谁?” “是一个男的,不到30岁,比我高半个脑袋,毛毛叫他师傅。”泥鳅描绘一番。“我看呀,最近的这一连串‘反扒’,不一定是这孩子一个人做的,很有可能是他们师徒一块儿做的。我跟那人交过手,那小子手脚利落,本事比我高强。” “有这事?”苏娃摇摇头。“这孩子整天在我这儿,没见他跟一个男人有过接触呀。” “妹子,”仙人掌对苏娃表明态度,“师傅让我转告你,一定要抓住幕后的人。你得好好审审这孩子,让他招出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在什么地方。” 泥鳅见苏娃不相信,便把那天跟明科过招的细节讲给她听。苏娃听罢,对仙人掌和泥鳅说:“我拷问拷问毛毛,让他交代出他的幕后人在哪儿,有准确的消息再通知你们。” 二人走后,苏娃关起门来仔细琢磨:毛头的背后真有什么人?如果真像泥鳅说得那样,有个男人在指使他,怎么才能找到这个人?拷问毛头肯定是没用的,这孩子挺泼皮(顽强),你硬,他比你还硬。再说,万一泥鳅弄错了,不是冤枉了毛头?这孩子是块好材料,百里挑一,好不容易得到了,别轻易丢失,还是想个办法套套他吧。 苏娃把梅三喊来,吩咐他“如此如此”。 晚上,梅三趁孩子们都在看电视的时候,一个人悄悄来到小南屋,他从小窗的铁栅孔中塞进去一包东西。毛头打开,里面有一些小食品,还有一节蜡烛头盒火柴c半截铅笔。毛头擦着火柴,点燃蜡烛,用身子遮住烛光,翻看着送进来的东西,在包东西的旧报纸的边缘部分有一行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大概是梅三写的:“毛头,我想放你,可我没办法,我怎么办?” 毛头吹灭了蜡烛,心里热乎乎的,他想:梅三确实没办法,苏娃拿着门钥匙,除了她,谁也别想打开南房门。 第二天吃中饭的时候,梅三装好一盒饭,用一只旧矿泉水瓶灌了一瓶凉水,给毛头送过去。毛头一边从窗孔接过饭和水,一边低声问:“你吃了没有?” “还没有。”梅三漫应着。其实,他已吃过。 “你吃去吧,待会儿你来取空饭盒——你一个人来。”毛头言词隐晦。 梅三喜孜孜地对苏娃讲了毛头的话。当梅三从窗孔接过毛头递出来的饭盒时,毛头悄悄告一句:“饭盒里有张纸条条。” 梅三把饭盒直接送到了苏阿姨面前,苏娃取出那片纸,上面写着一行铅笔字:“你到公园北边的皮实公司找一个叫明科的人,你把我的事告诉他。” 苏娃立即将发现“高手”的事打电话告诉赖东。 毛头为梅三治了泥鳅出了恶气,俩人的关系一直不错,怎么梅三忽然间大转了弯儿,不但不帮毛头,却害起他来?其实,梅三心里挺矛盾,但他已经陷进了苏阿姨为他设的“温柔陷阱”里,身不由已,只得听她的指挥。 就在苏娃命令梅三和毛头分开干活的几天后,她苦心琢磨,为梅三设了个套儿。那天,她驾着摩托车带梅三来到一住宅小区,小区内有4座楼,苏娃在最里面的那幢楼前停下车,领着梅三上了最后一个单元的顶楼。梅三虽然知道苏阿姨除了在斜岔巷13号住外,她还有所房子,一个月里头在那边住个3天5天,只是不知道房子在哪儿。苏娃从没带孩子们来过她的这所房子。苏娃用一瓶葡萄酒和一副黄色扑克牌,夺取了梅三的童男身。自此,每隔一个星期,苏娃就要梅三上一趟楼。 苏娃走这步棋有她的算计,眼看孩子们一天天在长大,翅膀硬了就要飞,要及早下手对他们进行有效的控制。在这些孩子中,梅三年龄最大,把他控制住,就能相应地控制住其他孩子。她能看出来,毛头是块好材料,只是这孩子性子暴烈,不容易降伏,她得借梅三的手控制住毛头。孩子们背后的小“猫腻”她看不到,掌握住梅三,自己就多了一双眼睛。 一连几天,小猴见不到毛头,它又蔫了,哑婆婆知道原因,天黑以后,哑婆婆抱着它来到小黑屋,让它隔着窗子看一眼主人。毛头欣喜地唤着:“小姐,小姐。”小猴挣脱了哑婆婆,一侧身从窗栅孔中挤进屋,跳在毛头怀里。哑婆婆向它招手,要带它回去,小猴一摆前爪,意思是说:您走吧,我不回去了。 这天下午4点左右,明科正在电脑上操作,皮老板进来对他说,外面有个学生找他。明科来到外间,梅三问:“你叫明科吗?” 明科开口说:“对。” “你认识毛头吧?” “认识。有事吗?” 梅三把一张只有二指宽的旧报纸条递给他,明科看罢撕碎了,招呼梅三坐在椅子上。梅三把毛头被关的事情对明科讲了,最后,他叮咛一番:“我和毛头是好朋友,他对我说:‘你见到明科叔叔,叫他快来救我,来晚了恐怕我就叫人家打残了。’你千万记住,斜岔巷13号,越快越好。” “你回去告诉毛头,就说我会尽快救他的。”明科语气平静。 “你什么时候去?” “有空就去。” “你多会儿有空啊?” “下班就有空了。”明科言谈自如。“你先回去,别走漏了消息,” 苏娃把明科对梅三说的话认真分析了一下,她估计明科可能今晚要来。于是,她给师傅打去电话,赖东答应给他派6个人。 凌晨3点多钟,明科穿上那件有18个口袋的马甲,蹬一双黑色旅游鞋,把飞抓c绳索等应用的物件装进马甲口袋里,出棚屋跑上马路,打一辆出租车来到斜岔巷13号。他轻轻一踮脚跳上墙头,院子里黑洞洞c静悄悄,他先奔院门,从里面把门锁打开,然后摸到小南房,掏出自发电的小手电朝里一照,果然有个孩子躺在地上。明科从马甲里掏出一粒飞蝗石,用中指一弹,石子打在地面又弹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毛头猛地睁开眼,见小窗孔有一道微弱的亮光在晃动,他坐起身问:“谁?” 明科把手电光打在自己的脸上,毛头扑到小窗前,语调失常:“科叔,是你。” 明科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示意毛头不要出声。他从腰间摸出一根直径约12毫米的铁棍,棍子一头尖,长约半米,他把棍子向挂在门上的大锁锁环插去。那只锁有一巴掌大,明科一用力,锁没打开,铁棍弯了,他把铁棍转了个方向,再次向锁撬去,只听“啪”的一声响,大锁纹丝没动,铁棍断了。突然,院子里一片雪亮,明科转过身,只见院子当中的一盏大灯亮了,与此同时,从北屋一下子跑出8个人,其中有个女人,他们当中有3个人明科见过:泥鳅c耗子和梅三;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棍棒,只有女人两手空着。明科猜测:这个女人就是毛头说的小偷头儿苏娃。 苏娃命令梅三:“快去关上门。”梅三朝院门跑去。女人拍着两手对明科开口亮言:“兄弟,欢迎,欢迎。” 7人将明科围在院子当中,毛头扒在小黑屋窗孔上大喊:“叔,你快跑吧,别管我了。” 泥鳅一棒子朝南房的小窗孔击去,抛甩着恶语恶词:“小兔崽子,还不老实?” 苏娃嘴角一撇,语调动听:“兄弟,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有事好商量,深更半夜的咱们别动手,进屋谈,怎么样?”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吧。”明科说罢,朝正房走去。刚要进门,身后一股风袭来,他猛地朝前一跳,一条大棒砸在门框上。明科回头看,是泥鳅向他偷袭,他顺手抄起一只暖水瓶向身后掷去。泥鳅用木棒一挡,暖水瓶碎了,热水泼在泥鳅面前。 明科迅速把门关上,外面的人们乱哄哄地叫嚷着:“有种的出来。””撞开门。””这小子跑不了。”只听一声低沉的女音:“别出声。”院子里的人们不再发出高声,聚在一起低低地商议着。 趁这工夫,明科在屋里四处搜集着“子弹”,鞋子c杯子c瓶子c碗和筷子,甚至水果。突然,门被撞开了,两旁的两间屋子的窗户同时被打开,外面的人分3路向屋内攻进来。明科抓起一只胶鞋,向踏进门的一人脸上摔上去;这一鞋又准又狠,力气够足,打得那人满脸乌花,鼻血涌了出来。泥鳅从窗户跳进西屋,他举着大棒出现在堂屋通西屋的门口,明科向他射出一只酒瓶,泥鳅一缩头躲过去。明科接着向出现在东屋的仙人掌甩去一只碗,仙人掌一伸棒子,碗打在棒子上碎裂开来。院里明亮屋里暗,明科抓起一只苹果朝苏娃的白脸上打去,她挺机灵,猛一偏头,只听“哎呀”一声,苹果打到站在苏娃身后的梅三的额头上。外面的人们手里虽有大棒,但面对明科的“射击”一筹莫展,始终攻不进去,有两个人被打伤了鼻子和嘴。不一会儿,明科手边没有可供“射击”的物件了,能扔的都被他扔出去了,屋里只有3把椅子可拿来用。明科一手抓一把椅子,一个箭步冲到院子当中,来一个大转车轮,把两把椅子抡圆了。苏娃c仙人掌等人冷不防他这一招,向后闪开,他们的木棒不触椅子还好,一挨上便被击歪或被打飞。耗子手里拿着一根钢管,他仗着自己力气大,迎着椅子横劈竖抡;明科的两把椅子被钢管打烂了,他手里只抓着短短的椅子靠背。这下人们又来了劲儿,几根大棒向明科劈来。明科连架带闪,躲开了几棒,他只顾前头招架,谁知梅三从他背后剌来一棒,一下子扎在他背上。毛头从小窗孔看到梅三的偷袭,他口吐毒言:“煤球,你小子没有好下场。” 这一棒力道虽然不大,但棒头有尖茬子,明科的后背登时冒出血来。他猛吸一口气,大步向院门跑去,只听苏娃低声吼:“拦住他,别叫他跑了。”人们向门口拦挡,却见明科猛转身把手中的椅背向泥鳅的脸和脚摔去,泥鳅右脚挨了一下,身子一歪。明科猛地一跃,左手一伸,攀住墙头,翻过墙跑了。 苏娃这下不再怀疑毛头另有师傅了,她“提审”了两次,毛头索性大吹特吹自己的师傅如何了得,叫苏娃小心点儿,不要为难了自己,否则的话,有她好看的。苏娃对毛头彻底灰了心,原以为这孩子经过一番调教,能为自己所用,谁想到他早就有了师傅,而且早就是此行老手,怪不得他学得那么快,手艺那么好。心一灰,手就黑了,苏娃对毛头大打出手,打乏了就让梅三等人接着打;他们用皮带抽他,用鞋子摔他。毛头浑身青紫,十几条血道子,但他死活不肯告饶,嘴里一个劲儿地骂。 赖东对明科的出现挺重视,命令手下人一定要把此人抓住。他让自己的关门弟子沙沃去跟踪明科,先把他的住处找到,掌握他的行动规律,然后组织人抓他。沙沃是沙毕的哥哥,哥儿俩专吃公交车,他个子低矮,人挺精瘦,体重不过40公斤,唇边留两撮鼠须,两只眼睛骨碌碌一个劲儿地转。沙沃走进皮实公司,向皮老板一打听,明科没来上班,问明科住哪儿,老板也不知道。沙沃只好守在附近,等着明科出现,连等了两天,不见他的影子,沙沃只好向上报告。 赖东估计明科换了地方,他给苏娃打去电话,要她注意,明科很可能还会去救毛头。苏娃征求意见:“是不是把这孩子转移了?” 赖东字斟句酌:“不要转移,等他来救,我看他这回能跑出我的手心。” 赖东吩咐仙人掌购买c收集应用的东西,他带领几个徒弟来到斜岔巷13号,亲自布置了一整套机关消息。通过这番布置,徒弟们从师傅那儿学到了如何设置机关的手艺。赖东挑选了6个得力人手,每天晚上到斜岔巷13号住。有了这套机关,他们不必大睁着眼,尽管睡大觉,只留一人值班,一听到报警,喊醒人们就行了。 苏娃得意地对师傅讲了她如何收拾毛头的经过,没想到师傅没有表扬,反而不让她再拷打毛头了,赖东斥责一句:“打死了这孩子,怎么抓他师傅?” 明科猜到对方会到皮实公司找自己,他给皮老板打去电话,辞掉工作,半个月的工资不要了;他把看鱼塘的活儿辞去,在东郊的天南星村租了一间屋子住下,这儿离青阳街不近也不远。明科到化工商店买来塑胶等化妆材料,制作了一个面具,将面具与一身破旧衣服装在一只编织袋里,出门时带上,走进院子对面的小树林里,换好衣服,戴上面具,骑起破自行车,走街串巷收破烂。三天两头里,他嘴里喊着“破烂——卖”,走进斜岔巷13号院。苏娃万万不会想到这个满脸皱褶c烂着眼边的男人竟然是她想抓的人。赖东那些天设置机关消息,全被明科看在眼里。 明科拿定主意,一定要将毛头救出来,但他并不急着动手,一边观察小院里的动静,一边做着准备,同时也在磨耗着对手,等他们失去耐心c放松警惕。他每天定点到村口的一家小卖部去,有时候买点东西,有时候只是眯着眼看一看,其实,他是在看天气预报,小卖部里有一台电视机。 苏娃每天照常把5个孩子放出去,但给梅三的任务是搜寻明科的影踪。晚上,孩子们跟苏娃挤一屋,孩子们的房间被仙人掌等6人占用了,晚上,仙人掌他们紧绷着神经,专等明科来投“罗网”,3天过去了,不见动静,他们有些松劲儿;又两天过去了,还不见来撞网,仙人掌用被子把窗子蒙严,几个人玩起扑克,天快亮的时候才散摊子。 这天半夜,天空下起了雨,仙人掌让耗子听着机关警报,其他人玩扑克。就在雨下得最大的时候,明科全副武装好,向13号院摸来。他把一个用枯木绑起来的小梯子放在关毛头的小南房临街的那堵墙上,他攀上木梯,掏出钳子,剪断了报警细铁丝,然后跳上屋顶。院里没有动静,只有大雨在狂泻,他一块块揭着屋顶上的瓦,然后从背包里摸出一把半米长的小铁锨,一点一点地把瓦下的灰土扒开。 这些天,苏娃不再打毛头了,这孩子浑身是伤,再打可能会出人命,他死了,就不会再抓到那个藏在他背后的人。 没人为他包扎,毛头身上的伤口化了脓,他口干舌燥,浑身无力,吃饭越来越少。他知道明科一定会来救他,他心里挺矛盾,盼明科来,又怕他来,小院里机关重重,弄不好会被逮住。晚上,下起了雨,忽然,他觉得脖子上凉冰冰的,用手一摸,有水,抬头看,屋顶漏了。起先滴着水,接着,雨水成了线,只见屋顶的窟窿越来越大,雨水夹着泥沙冲进小屋。毛头奇怪,这雨的力量好大呀,几下子就把屋顶冲出一个大洞。等他听到屋顶上有锯木头的声音,才知道这不是雨的功劳——有人在屋顶上作业。 明科手握刀锯“吱吱”几下,锯断了两根椽子,房顶上的洞有小水缸般粗。小猴发出两声“吱吱”,毛头朝上喊:“科叔,是你吗?” 一道手电光打下来,照在毛头眼上,明科压低声对他说:“别说话,穿上雨披,把绳子扎在腰里。” 一个小包掉进来,接着,一根细绳垂下,绳端有一腰粗的圆环;毛头把绳环系在自己的腰间,打开小包,取出雨披套在身上,一手抱着小猴,一手抓紧了绳子。他只觉得身子悬了空,泥水不断地向头顶落下,幸好有雨披,灌不到脖子里。 仙人掌的手气不好,一晚上连连输钱,他对耗子咕哝一声:“你来几把。”他心里烦躁,推门出来。此时,天上一道电光闪过,他看到在南房的屋顶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他想喊,又猛地闭了嘴,他进屋对同伙们开口发话:“快抄家伙,房顶上有人。” 大家七手八脚地抓起各自的武器,仙人掌打开门缝朝外面瞅着,不见有人下来,警铃没响,机关也不动。耗子给苏娃的手机上挂了话,告诉她外面有人。苏娃叫醒梅三,两人伏在门后听动静。仙人掌等了几分钟,还不见房上的人下来,他心里忽然明亮了:哎呀,是不是毛头已经被人救走了?他从耗子手里抢过手机,要通了苏娃,叫她带上钥匙,去小南房看看毛头在不在。苏娃和梅三顶了一块塑料布,小跑到小南房门前,打开门锁一瞧,屋子里空空,屋顶上一个大窟窿泻着雨水,地面积了一大滩水。二人赶忙跑进西正房,苏娃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嘴角歪斜着,语音干涩:“毛毛,毛毛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仙人掌不相信。 “他跑了。”梅三加一句补充。 “走,看看去。”仙人掌语中带怒。 院里的大灯被打开,大家进了小南房,苏娃指给人们看屋顶上的大窟窿,仙人掌c泥鳅和苏娃撑着雨伞打开院门来到外面,只见一架简易梯子竖在小南房墙边。仙人掌登梯子上房,打着手电检视了一番,只见细铁丝断成了两截,他自言自语:“怪不得报警器不响呢。” 雨渐渐小了,人们回屋议论着,谁也没想到明科会揭去房顶上的瓦,从上面把人救走。 明科背着毛头和小猴走进租住的房子,屋里没电灯,明科点着一小段蜡头,到这时,毛头满肚子的酸楚涌上来,他扑进明科的怀里大声哭着,小猴儿偎在明科身旁眨着小眼睛。明科附在毛头的耳边悄声提醒:“别出声,小心惊动了邻居。” 毛头憋住哭声,却猛烈地抽噎着,眼泪把明科的前襟打湿了一大片。明科为毛头擦去眼泪,脱下他的湿衣裳,看过他身上的伤口,然后点着炉子,烧了一壶水,喂毛头喝下一杯。毛头身上有伤,又被雨浇了一下,浑身打着哆嗦。天亮以后,明科背着毛头到一家小诊所,让大夫给毛头打了一针。接着,他写好两个方子,到药店买来4包中药,一包煎汤洗外伤,另3包内服。 毛头整整烧了3天,明科陪了他3天,烧退后,明科煮了粥,亲手喂他吃下两碗。毛头吞咽着热乎乎的米粥,看着明科英俊的面庞,似乎看到了爸爸,他的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 虽然身上有伤,但毛头不愿睡在床上,他拄着一根木棍,在院子里走动着。这是个有近百年历史的老院子,砖雕的门楼两旁贴着这样一副对联:“香浮小院红梅闹,翠绕大门紫燕飞。”院中的两株泡桐高大通直,树冠庞大,浓荫遮蔽着整个院落,房主申步龙一家住正房,明科租下他们的一间南屋。申步龙有两个孩子,儿子在城里一家酒店当保安,女儿申圆圆上小学6年级。明科对申步龙两口子讲,毛头是自己的侄子,不小心摔进深沟,来这儿养伤。 圆圆放学后,扔下书包就来找毛头和小猴子玩。申步龙两口子挺朴实,做了好吃的便让圆圆给毛头送一些。 这天,圆圆上学,步龙两口子去菜地,明科和毛头在泡桐树下乘凉,一只鹦鹉落在树上,明科专注地盯着鹦鹉,朝它招招手。鹦鹉被明科明亮的眼睛吸引住了,试探性地飞下来,绕着明科飞了一圈,落在离他最近的树枝上,并朝下面鸣叫着;它叫一声,毛头学一声,鹦鹉心里纳闷:以往都是人先发声,鹦鹉学舌,今天竟然有人向自己学舌。它来了情绪,摇头晃脑教着毛头。教了一阵儿,它有些累了,便歇下嘴。屋里正好有两颗圆圆送来的熟鸡蛋,明科将一颗鸡蛋揉碎了,放在掌心里,伸在树下面。鹦鹉飞下树,落在明科的肩头上,然后顺着他的胳膊走到手腕处,愉快地啄食起鸡蛋来。毛头用圆圆丢弃的一只方便面碗接了半碗清水喂鹦鹉喝。吃饱喝足以后,鹦鹉在二人身旁蹦跳着,毛头与它对着话,它好像听得懂,跟毛头说得挺热乎。小猴子也来凑热闹,朝鹦鹉“吱吱”叫着。 此后,鹦鹉和明科c毛头c小猴子混熟了,白天飞出去,晚上飞回来,栖在泡桐上。圆圆对毛头能与鹦鹉聊天儿很是佩服,她跟在毛头身旁,向他打听鹦鹉在说什么;毛头编着话应付她,圆圆以为是真的,兴奋地拍着手。 这一天,鹦鹉带着一只绒乎乎的小黄鸟飞来,两只鸟在两株泡桐上飞来飞去,毛头又跟小黄鸟聊上了。圆圆放学后,来看毛头与黄鸟说话,黄鸟的叫声挺好听,圆圆听上了瘾,连饭都顾不上吃。此后,每隔几天,鹦鹉和小黄鸟就带着几只鸟儿飞进小院,最多的一天达30多只,一般集中在上午10点左右飞来;开始时,它们瞅着院子里没人时才飞进来,以后,不管有人没人,照飞不误。毛头精心地喂养c照顾着它们,半个月里,小院里飞进了约200只各种鸟儿,粗粗统计一下,达30多种,有百灵c画眉c朱雀c黄雀c锡嘴c腊嘴c红嘴长尾鹊c金山珍珠c黑卷尾等。这些鸟儿飞来的时候总是表现出饥饿的样子,进院后大吃大喝,一点儿都不客气;不少鸟儿身上有伤,一些鸟儿进院后不久便死去了。在这里,鸟儿们和睦相处,从不争斗,各唱各的曲儿,非常好听。白天,它们或在泡桐树上玩,或在地面上啄米喝水,或飞出去,但每到天黑,总要飞回来。 明科买来谷子c鸡蛋以及猪下水喂鸟,圆圆把几只塑料水果盘放在院当中,倒满清水,让鸟儿们喝。每到黄昏,申家小院嘁嘁喳喳,一片嘈声,引得众邻居都来看。 圆圆认为明科和毛头干什么都有一手,她向明科请教如何治狐臭。虽然她不说谁有狐臭,明科也知道,与申步龙头一次见面,鼻子已告诉他申步龙有狐臭。明科告了圆圆一个治狐臭的偏方:两腋放进加了西红柿汁的水盆里,泡15分钟,每个星期泡两次。 有一天,一只猫溜进小院,落在地面的鸟儿们都飞到树上,一只刚到的鸟儿身上有伤,飞不起来,猫朝它扑过去。鹦鹉大声叫着,群鸟跟着叫起来。毛头听到叫声赶来看,只见鹦鹉向猫俯冲下去,照着猫尾巴啄了一口又飞起来,其它鸟儿学着它的样子相继向猫进攻。猫被啄后,转过身昂起头恫吓着鸟儿们。稍稍休息了一下,由鹦鹉组织的第二轮进攻开始了,大猫禁不住众鸟的进攻,狼狈地逃出了申家小院。 有人将申家小院的奇景告了报社,这天,两位记者走进小院,他们采访了步龙两口子,在院子里拍了一些照片。正巧毛头在喂鸟儿,记者拍了他的一个正面照。 明科继续收破烂,经过一家报摊时,看到一居民打开当天的晚报,上面的一张照片正是毛头喂鸟的镜头。明科立即将收到的废品塞给迎面遇到的一位收破烂的中年人,回到家后,他把情况告诉毛头,然后向他指出:这里不能再住了,赖东的人随时可能找上门来。 二人收拾好东西,向申步龙一家告辞。 报社报导了申家小院的奇事后,小院热闹起来,许多城里人来看,师范大学的老师c学生和地震局的专业人员前来观察研究。以往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申家一家人很不习惯,他们嫌弃起这些鸟儿来,再者,他们也养不起这许多小动物。申步龙准备将大部分鸟儿送进动物园,另一些送给养鸟爱好者。圆圆不同意爸爸的做法,她哭着求爸爸,不要把鸟儿送走,但申步龙不听;就在步龙与动物园c养鸟人联系的当儿,这天早上,所有的鸟儿都不见了,以后,再没有鸟儿出现在小院里。申步龙不知是什么原因,圆圆下一断语:“鹦鹉懂话,是它通知了其它鸟儿。” 明科与毛头离开天南星村直奔北郊,明科打开前些日子住过的草棚的门子,里面空空的,看来,自从他离开后,这里再没人住过。明科打扫了一下,将毛头安顿好。吃过晚饭,二人在鱼塘边散着步,明科询问毛头:“你想了没有,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毛头实话实说:“远的我不想,现在我要赶快找到爸爸妈妈,他们见不到我,心里不定着急成啥样儿呢。” “你怎么找?” “到处打听呗,我爸我妈有特点,他们到哪儿都要耍杂技,我就问人们:见到一男一女耍杂技的没有?” “你没有车子,怎么走?没有钱,怎么解决吃喝问题?” “不用车子,我有腿。”毛头拍一下大腿。“这吃喝嘛,是挺难的,不过,我有办法,我可以卖艺,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要饭。不管有多难,我一定要找到爸爸妈妈。我不是为让自己有依靠,我是要让他们看到我,不再着急上火。” “很好,你的这份孝心非常可贵,你一定会成功的。”明科朝毛头竖起大拇指。 躺在草棚子里,毛头琢磨着往后的生活,黑暗里,他轻言慢语:“科叔,我有个事想求你。” “说吧。” “你能不能跟我一块儿走?” 明科早就等着毛头说这句话,他看出来这孩子是个好苗苗,若是精心栽培,一定会成才,但他并不急着回答。等了一阵儿,毛头以为他要拒绝,深深叹了口气。这时候,明科开了口:“好,我答应你。” “科叔,你真好,你真好,等找到我爸我妈,我一定好好谢谢你。”毛头嗓音颤颤。 “不过,我要向我的老师请示,得到老师的同意后,我才能行动。”明科表明态度。 “你赶快请示。”毛头话里带笑。 第二天,明科走进一家有电话的小卖部,用里面的电话与曹老师通了话,他把救毛头的经过以及毛头的请求向曹老师讲了。曹老师同意他帮助毛头寻找父母,并嘱咐他几点注意事项。最后,曹老师教诲一番:“帮助别人,不要指望别人会感激我们,只管做就是了。人家感激,我们做,人家不感激,我们照样做。有时候,甚至会受到帮助对象的指责,我们仍然不改初衷,继续做。其实,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我们的各种能力与素质得到了提高,生命品质不断提升。别人感激不感激不重要,我们自身受益了,不仅不是吃亏,还占了大便宜。舍得,舍得,不舍不得,先舍而后得,这是世间规律。” 回到小屋,明科把曹老师的意见告诉了毛头,接下来,他问一声:“中国这么大,你准备去哪儿找,你有目标没有?” “准目标我没有,但我有个粗目标。”毛头表明看法:“我爸我妈总是在各个旅游点耍手艺。我们到旅游点找。” “好,就按你的主意来。” “他们不坐火车,也不坐汽车,两条腿步行,有时候在村镇里打场子。天气暖和的时候,不住旅馆,搭个帐篷睡觉。”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步行,也睡帐篷。” “对呀,”毛头讲起来,“这样的话,找到他们的机会就大,咱俩的花费还小。” “好,就这么办。”明科一言敲定。 第二天,明科开始准备行装,他买了两套不锈钢餐具大一小两只不锈钢盆只旅行包以及洗漱用具等。手电c打火机已经有了。明科到旅行用品商店看过几种帐篷,好的价钱挺贵,差的不合用。他买来一些防雨绸,综合各种帐篷的优点画出一张设计图,然后找一家裁缝店,用人家的剪刀裁好料,指导着裁缝做成一顶容纳两个人的帐篷;这顶帐篷花钱不多,功能不少,舒适合理。衣服和鞋子不必买,路途中可以向居民收来旧衣与旧鞋穿。旧鞋子不仅花钱少,穿起来还不挤脚。把行装整理好后,明科问毛头:“你看还短啥?” 毛头略想了想,巧言妙语着:“我们卖艺的那会儿,我妈常准备些小药,治外伤的,治感冒的。” “你说的对,我们也应该准备些药品。”明科说罢,拔脚奔往药店,买了一个小急救包,将一些药品c绷带c胶布等装进包里。 一切准备停当,要出发了,明科对毛头亮了话:“你说吧,咱们朝什么方向走?” “云南方向。”毛头告一声。 明科和毛头离开菊花市向南行,毛头找回了以往行游的感觉,心里说不出有多舒畅。他抬起头,放开喉咙长喊一声。路边的树林中,两只金翅雀被他惊起来,冲向蓝幽幽的长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鬼焰耀耀 山洞幽幽 10 鬼焰耀耀 山洞幽幽 出行的前几天,毛头的脚板打起好几个水泡,他知道这是正常的,脚底有了茧子以后就会好的。他忍着疼痛,坚持步行。 明科和毛头白天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晚上睡在自制的帐篷里。他俩过着一种消费最低的生活。为节约开支,俩人尽可能地不进餐馆,自己解决饮食问题。一般地,他们买一些蔬菜c馒头c大饼等,蔬菜洗净后不炒不煮,放进不锈钢大碗里,用一块圆头的长条石头捣碎了,再放些盐和十三香生着吃。毛头认为明科是为了省钱才不烧菜的,因此,他虽然吃菜泥不顺口,却并不抱怨。有一次,毛头拣来一捆枯干的 芝麻秸秆,准备把菜煮了吃,明科告诉他:菜,生着吃有营养,煮过的菜,维生素大部分被破坏掉了;毛头这才知道明科吃生菜的道理。有时候,明科采摘一些野菜与蔬菜混在一起吃,明科告诉毛头:野菜是真正的无污染绿色食品,虽然味道差些,纤维粗些,但是,营养绝不在蔬菜之下,还有许多蔬菜所没有的营养成分。吃野菜只有好处,绝无坏处。当然,要会辨认,不能吃有毒的野菜。 明科依旧早起晚睡,晚上打坐,早晨练拳。自从来到河南,毛头很少练基本功,看明科每天勤奋锻炼,毛头觉得自己应该恢复练功,否则的话,身子骨硬梆梆,以后怎么卖艺。这天一大早,他走出帐篷,转过山角,来到一片灰枣树林前,明科在林子边打太极拳,毛头看了一会儿,扔出自己的看法:“练这种拳,慢腾腾的有什么用?” 明科轻轻一笑,温言款语:“来,咱俩玩个游戏。” “怎么玩?” “我的一只手搭在你的手腕上,你或跑或甩,只要能甩开我的手,就算你赢。” “你只是搭在我的手腕上,不是抓,对吧?” “对。”明科金口玉音。“抓了算我犯规。” “您是牙缝里插花——嘴上漂亮。 ” “开弓没有回头箭,江河没有倒流水。我说出来就要兑现,来吧。” 毛头把右手伸出来,明科右手的手指浮浮搭在他的腕子上,毛头猛地往回一缩,心想一下子就可甩开明科的手,谁知,浮搭的那手跟着他的手走。毛头用力朝左一拉,猛然向下一沉,那只手就像一块胶皮糖,粘在他的腕子上,他的手到哪儿跟到哪儿,怎么也甩不掉。毛头心里一急,施起从苏娃那儿学来的“飘游飞步”,东冲西突,到处游走;可是,明科跟死了他,一步也不离,手指始终粘在他的右腕上。看看飘游不起作用,毛头紧跑几步,打一个前空翻,明科只是往起跳了一下,手指仍不离他的手腕。毛头心里一冒火,连续打了5个前手翻。他翻,明科不翻,右手只是跟着他的手急速地绕着大环,当毛头站稳了身子时,发现那只手还没被甩掉。这次他来个绝的,脑袋一低,身子前冲,做出一连串前滚翻动作。明科迈着小碎步紧跟着他,右手随着他的身子的滚动划着圈子,只是在毛头的手触地时的瞬间离开一下,以免手指被毛头压住。毛头折腾得灰头土脸,还是没把浮搭在腕上的手指甩掉,他边喘边说:“不跟你玩了。” 明科为他拍拍满身的尘土,赞赏着:“你的功夫好啊,这一串空翻地滚。” 听了明科的夸赞,毛头心里美滋滋的,他回赠一句:“还是你行,我那一串翻滚还是甩不掉你的手,你这叫什么功夫?” “这就是那个‘慢腾腾拳’呀。” “噢,你给我讲讲。”毛头语气卑弱。 明科为毛头擦去汗后,给他讲起太极拳的功理功法,最后,他给出定论:“太极拳是万拳之拳,拳中之王。” 吃过早点,收起帐篷,二人继续行路。毛头连说带笑:“天天这样游山玩水,真是自在,我呀,我是怀里揣着个蜜罐罐——甜在了心上。我跟着我爸我妈的时候也不如现在心宽,他们总要我练功c认字c写字。”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明科语重心长。“你得把功课拣起来,练腿脚c学文化。” “为什么?” “武艺不学不通,本领不练不精。你不练功,功业荒了,回头见到你父母,我该怎么说呢?” “你放心,他们不会怪你。” “他们不怪我,我还怪自己呢。” “好,从明天起,我不睡懒觉了。” 毛头说干就干,自此,他每天坚持早上练功。 毛头今年11岁,一般来说,应该上小学5年级了。明科对毛头进行了一番测试,了解到他的语文水平略超5年级,数学只有2年级水平,会说几句英语,但不认识字母。明科利用走路的时间,为毛头讲授各门课程。明科从一户居民家中收了一叠旧报纸,买来一支小楷毛笔和一瓶墨汁,让毛头用毛笔做作业。吃过晚饭,毛头找一小块平整的地方,将那只大不锈钢盆倒扣在地上当桌子,把旧报纸铺在盆子底部,借着月亮的清光写明科布置给他的作业。没月亮的时候,他抓起明科的那只自发电手电筒,先捏握上一阵儿发足了电,然后就着手电光写作业。毛头愿意用毛笔写作业,既完成了作业,又练了毛笔字。 青青的田野就是教室,蓝蓝的天空就是黑板,手指就是粉笔,二人一边走着路,一边用手指在空中划着,一个教,一个学。明科的教学方法与一般学校老师不同,学数学,他教毛头许多速算方法,并要求毛头心算;学英语,他教给毛头以汉语谐音记英语单词的方法,既有趣,又快捷;学语文,他教给毛头知识联系法。这些方法起初成效不大,但是,一旦熟练掌握后,学习成绩的提高会非常显著。 除课本知识外,明科还教毛头许多其它知识,一般地,他是逢山说山,遇水讲水。白天,在路上看到动物c植物,明科告诉毛头这些动植物叫什么名字;看到药材,他告诉毛头这药材的药性,能治什么病。晚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明科让毛头辨认星座,并教给他许多天文学知识。 一天,毛头的左鼻孔突然出了血,明科捏住他的右耳耳尖向上提拉,然后向耳道里轻轻吹了5口气,鼻血立即止住了。毛头捧明科一句:“科叔,你真是个能人,什么都懂。” 在佩兰县的一片青檀林中,毛头看到两只大鸟,一只体长2米,两对银白色的尾羽长达1米多,另一只体长约70厘米,两只鸟发出“咕噜丝,咕噜丝”的叫声。明科告诉毛头,这是两只白冠长尾雉,一雄一雌,雄的体长,雌的身短,雄鸟的那对尾羽是京剧中武生和刀马旦头上的翎子。毛头猛地从藏身的大树后钻出来,大喊了一声。二雉受了惊,立即拍着翅膀飞起来,同时发出“呼夹”的叫声。 香附县的腊梅久负盛名,在一片素心腊梅林边,他们有幸见到了羽色漂亮的彩鹮。 在瞿麦县的金荞麦村,二人见到一棵树,那树结着5种果子,毛头问明科这是什么树,这下把明科难住了;为了弄清这个问题,他们准备请教一下,正巧,前面有个“撵饭场”。所谓“撵饭场”是本地的一种习俗,吃饭的时间一到,人们端着自家的饭来到饭场,他们有的蹲着,有的脱一只鞋坐在地上,人们边吃边说,东拉西扯。明科与饭场的人们打过招呼后,让毛头掏出从路上买来的12股大麻花c锅盔等食品散给大家,人们把自己碗里的胡辣汤和勺子馍回赠给他俩。饭场上的人们说起县剧团要来本村唱3天大油梆(地方剧种)的事,大油梆话题聊完后, 明科问起那棵奇怪的果树,人们告诉他:那树是本村的种树能手老何用桃树嫁接了杏c李c梅c榧,它能开五色花,可结五种果。 离开金荞麦村,二人继续往前走,黄昏时,毛头张嘴说:“科叔,咱们在这儿搭帐篷吧。” “这儿不好。” “怎么不好?” “你瞧,”明科向左上方一指,“这边的石块有大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掉下来,咱们睡在下面,多危险。” 又走了一段,毛头抛一句:“这一块平坦,在这儿歇下吧。” “这里是水道,万一上游下大雨,洪水下来,咱俩稀里糊涂就坐了船。”明科叮嘱一通:“选宿营地有学问,要选在背风朝阳处,地面要干燥。滚石危岩下面c洪水水道中间c风口处c潮湿地都不好。” “山洞行吧?”毛头言语谨慎。 “山洞也要看仔细了,有塌顶迹象的不能住,洞里有野兽粪便c足迹的不能住。”明科的话井然有条。 “科叔,你真有学问,懂得这么多。”毛头赞叹连连。“你的学问都是从书上学来的吧?” “从书上学少部分,从老师那里学大部分。书上的东西是死的,老师讲的东西是活的,理解得快,记得牢。” 明科语含深意。“书是死的老师,老师是活的书。” 山风呼呼地吹着,毛头肚子里咕咕地响,他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前方不远处孤零零地有一间屋子,那是间看田屋。他俩越过田陇走过去,屋子的窗孔用塑料布蒙着,从门缝中透出一道亮光,看来屋里有人住,毛头失望地“唉”了一声。这时,屋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探头出来问:“谁呀?” 明科上前对男人亮话:“我们是过路的,想找住处。” 男人请他们进屋,屋里还有一个女人。男人自我介绍说自己名叫毕时凯,老婆名叫布文娣。毕时凯吩咐妻子去烧两个菜,他拿出一瓶酒请明科与他一起喝。明科不说客气话,从旅行包里掏出采摘来的野菜交给女主人。屋子小,用具简陋,没有桌椅,饭菜只能放在土炕上。在摇曳的烛光下,毕时凯端起酒碗与明科的酒碗碰一下。两个人各自喝下半碗酒,毛头拿起酒瓶为毕时凯倒上,他半是正经半开玩笑:“毕叔叔,你家为什么这么穷,是不是你挺能喝酒,把家业喝光了?” “我又不喝茅台,能把家业喝光?” 毕时凯抹抹嘴,表白一通:“我告诉你吧,我家好大一个院子,5间正房,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可是,家里出了件怪事,一转眼,家产就没了。” 接下来,毕时凯讲了发生在自家的怪事。 毕时凯生育一子一女,他与妻子以织鱼网为主业,种田为副业,小日子过得倒也富足。就在一个月前,放在客厅地板的4张网起了火,紧接着,卧室的被褥也冒起了烟,布文娣喊来邻居扑灭火,一家人不知道火是怎么起的。3天后,女儿毕妮娅正在看电视,挂在卧室绳子上的衣服起了火, 同时,柜子里透出一股焦味,打开柜子,里面的皮衣燃烧起来。一家人吓坏了,把家里的东西统统搬到外面,但是,衣物摆在院里仍然起火。屋里搬空后,一家人眼睁睁地看到,一道火焰从墙根烧起来,把墙纸烧得噼里啪啦,不一会儿就烧出一道10厘米宽的火道,直烧到房顶上。一家人睡觉时不敢脱衣服,一天晚上,毕妮娅感到头皮疼,她大叫一声坐起身,只见枕头芯子着起火来,再摸头发,被烧去一大绺。一个月来,所有的房间都着过火,存钱罐里的纸币c挂在院里的雨伞c毛巾架上的毛巾c壁灯的塑料壳子都能自动起火,家里的东西损失了两万多元。相邻的人家不起火,独独毕家起火,有人说他家招了鬼,还有人说他家房子盖的不对,冲了神。时凯请风水先生来看,风水先生说他家的大门正对村前的道路,犯了“冲”;他按照风水先生的建议,在正对大门不远处砌了一堵影壁墙,但毕家依旧火灾不断。一家人不敢再住了,几天前,毕时凯把两个孩子安置在亲戚家,他与妻子住进了村外的这间破房子里。 饭后,布文娣打扫屋子,准备安排明科和毛头住下,明科对毕家两口子客气一句:“屋子这么小,不打扰了,我俩在外面支帐篷。” 双方拉扯了一番,毛头提议:到毕家小院住。毕时凯两口子不同意,那院子不安生。毛头征求明科的意见,明科展露态度:“咱们去看看,到底那个院子有什么鬼怪。” 毕时凯带领他们走进自家院子,手电光下,明科和毛头看到,新砌的影壁上贴着一副对联:“车水马龙农家乐,花好月圆大地春。”毕时凯打开卧室门,他找来一把扫帚,将里面扫了扫,安顿二人住下后,他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毕时凯走进院子,明科与他聊起来:“昨天晚上倒是平安无事,不过,我感觉这院里有股气体。” 明科找来一根树枝,一端绑了一张揉皱的废报纸,另一端绑了毕时凯刚点着一支的香烟,他手拿树枝在屋里屋外各处走着。香烟不用人吸,着得挺好,当明科走到院子西侧离房前5米的地方时,树枝端头的报纸燃烧起来。他蹲下来仔细看着这块地面,好一阵儿,他站起身对时凯讲出话来:“你们这村是不是有煤?” 毕时凯回复一声:“听老人们说,村里采过煤,但在70年前就不出煤了。” 明科郑重其词:“你再向老人们打听一下,当年的煤窖的窖口在哪儿?” 毕时凯去找村里两个年纪最大的老汉,二位老人给出定论:当年煤窖的窖口就在毕家的院子里。 情况明白了,明科告诉毕时凯这样一个道理:地下煤层的可燃气体从旧窖口冒上来,院里屋里充满了这种气体,稍微有一个静电火花崩出来,引燃了气体,便烧了衣物。随后,明科为时凯出了一个主意。 送走明科和毛头后,毕时凯按照明科的办法,在明科指定的地方打了几个深10余米的眼,然后用砖砌了一个直径两米的空心大馒头,外面抹一层水泥,最后在馒头上面竖一根铁皮大烟囱,这样一来,将地下冒出来的可燃气体引到高空上。一家人搬回来住,自此,家里再没有起过火。 这天午后,明科和毛头走在一条山谷里,天上下起大雨来,明科看到前面的山崖上有个洞子,他顶着雨跑过去,攀上山崖,蹲在山洞口,招呼毛头爬上来。山岩太陡,毛头试着爬了几次,都失败了。明科后悔自己没备绳子,否则的话,可以将毛头拉上来。明科只得下崖,将帐篷披在毛头和自己身上。这一上一下,他被大雨打湿了身子。 第二天,二人走进一个小镇,明科买了一捆尼龙绳,他把绳子分成两段,一段编成一条裤带,扎在自己腰上,另一段装进旅行包备用。 出了河南,进入湖北,明科和毛头走到武当山,百里武当有3潭c9泉c11洞c24涧c36崖c72峰等胜景,这里峰如倚天剑,岩如碧罗扇,涧如长丝弦,水如甘露泉。二人游了金殿c太和c南岩c紫霄c五龙c遇真c玉虚c复真c元和等宫观,以及磨针井c玄岳门c太子坡等古迹。明科喜欢雕刻,他仔细看了玄岳门石雕,对古人的雕刻技艺赞叹不已。他俩攀上四壁削空柱擎天的天柱峰顶,远望群峰来朝,犹如繁星点点,俯览江汉滔滔,恰似玉带当空,一幅瑰丽无比的画卷呈现在眼前。他俩走进高5米多c全部构件为铸铜的金殿,着袍衬甲c披发跣足的真武神像以及神像面前的几案c供器也是铜的。毛头摸着金殿亮闪闪的铜柱,他奇怪,铜柱表面怎么没有铜锈。这时,明科看看天色,他拉起毛头快步下山,毛头纳闷,为什么走得这么急?随后,他明白了,二人刚走到半山腰,只见天空乌云滚滚,金殿周围雷声震天,如脸盆般大小的火球在金殿四周巡游滚动。此景名为“雷火炼殿”,经雷火这么一炼,金殿铜柱上怎么还会有锈斑呢? 毛头不忘自己的任务,他不时向遇到的当地人打听爸爸妈妈的消息。 离开武当山,二人继续向南,几天后,他们来到神农架。 神农架是大自然之神的精心杰作,它兼有泰山之雄c黄山之奇c华山之险c庐山之秀。这里古木参天,林海茫茫,是一座天然的动物园;这里有高等动物570种,有苏门羚c獐c麝c毛冠鹿c大灵猫c小灵猫c花面狸c云豹c金猫c中华鼢鼠c金钱豹c金雕c大鲵c拉步甲等珍稀动物。此地森林覆盖率达72,有高等植物2600多种,中外学者们说这里是“生物基因库”。这里是中国和世界的“白色动物之乡”c“金丝猴之乡”c“珙桐之乡”。神农架拥有自己的气候,这里天气多变,如同孩子的脸,你别看现在是万里晴空,眼睛稍稍一眨,阴云很快就聚在一起,大雨瓢泼而下;你还没撑开雨伞,骤然间云开雨停,阳光重又洒满碧绿的山谷。 在一座山下,他俩发现一大群猴子在几株云杉上睡午觉,这些猴子圆头长尾,青面蓝鼻,鼻孔朝天,肩背毛发光亮如丝,长达30厘米以上,宛如一件金黄色的毛皮大衣,明科认出这是一群金丝猴。毛头数了数栖息在云杉上面的猴子,竟然有30多只;它们睡觉姿势各种各样,有的前肢抱头枕在膝盖上,有的背靠树干,有的前肢抓住树枝,身体依傍在树干上,有的端坐在树杈上,尾巴垂在下面。这时,负责警戒的成年雄猴发现了他俩,立即发出“架,架”的报警声,猴子们睁开眼,一边注视着明科和毛头,一边也发出“架,架”的叫声。毛头拣起一块小土块,朝树上一抛,故意挑逗着:“架什么?”此时,警戒的雄猴神情格外紧张,它发出像公鸡发情似的“咯,咯,咯,咯”的叫声,四声为一节,连续而急促;群猴听到后四下里逃开了,它们的叫声与折断树枝的声音响成一片, 一只小金丝猴落在最后,它在山崖边跳跃着,一个不小心摔下了山,小猴痛得尖声叫着;可是,群猴走远了,听不到它的叫声。明科和毛头借助绳子滑下山崖,毛头抱起小猴,明科察看了一下,它的左腿上有伤。明科采了一些草药,捣碎后敷在伤处,随后,用纱布为它包扎了。 武当山c神农架风光绝美,不去专心欣赏就太可惜了,明科把为毛头讲课的时间做了调整:行路时,心专注在脚下,感官体察着周围的一切发生变化,观察与欣赏四周的风景;小憩的时候,进行知识传授。以后的行程,都这样做。 在神农架,他俩不发愁吃喝,遍地有可食的野菜c野果。天快黑了,二人采来野菜c野果,与两个猴子一块儿吃过野味儿晚餐。小姐对这只小金丝猴特别疼爱,喂它吃的,并把它抱在怀里,哄它睡觉,就像自己生的孩子一样。有小姐在身边,小金丝猴不惊慌c不害怕,安详地吃着东西。 毛头正在搭帐篷,小姐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山崖,毛头呼了它一声,不一会儿,小姐从断崖上滑下来,它吱吱叫着;毛头听懂了,它在断崖上有新发现。明科让毛头照顾着小金丝猴,他顺着小姐下崖的路线向上攀去,在半崖处,他发现一个山洞,那洞子挺隐蔽,两株古松长在洞口下,巧妙地将洞子遮起来。明科进洞后,从腰间解下裤带拆成绳索,把毛头和两只猴子拉了上来。明科打着手电,领着毛头朝洞里走。洞口仅有1米多高,越往里走越大,走进去20多米,里面出现一个大厅,住30个人没问题。再走进30多米,有一个可容10人居住的小厅,地面铺着一张用箭竹编的席子,上面还有一层蒲草,整个小厅里散发着股股香气;这样看来,这儿有人住过。毛头在竹席上放倒身子,自说自话:“今天可以睡个舒服觉了。” 如奏琴般的滴水声从洞子深处传来,明科把旅行包放下,把两只小猴安顿好,他喊起毛头继续向洞子的纵深走,果然看见前方有水自洞子顶部滴下来,再往里走,越来越窄,最后,他俩只得低着身子前行。这时,小姐“吱吱”叫着跑过来,小爪朝洞外方向指着。二人赶紧朝回走。 二人来到小厅,只见一个人蹲在席子旁边摸着受伤的小金丝猴。明科把手电光照过去,那人站起身来,毛头吃了一惊,那人身高近两米,皮肤粗糙折皱,全身赤裸着,只在腰际间围了一些树叶,灰色的头发垂挂到臀部,脚上没鞋,大脚片子就像两只小船。毛头不由地叫了一声:“野人。” 明科将手电光打在自己和毛头的身上脸上,让面前的这人看清了。只听毛头所说的野人发出一声粗重的“噢”,毛头嘟起嘴也发一声“噢”;野人接着又发一声:“哦呵。”毛头跟着来一声:“哦呵。” 野人笑了,他朝二人挥挥大手,重新蹲下去看小金丝猴。明科跨前一步,开口高言:“你是谁?” 野人扭过身,嚅动着嘴,好半天才答一句:“戒慕。” “什么?”毛头语音抖抖。 “我,是个,出家人。”老人吐字迟缓,语音含糊。“法号,戒慕。” “戒慕师傅,您是不是在这儿闭关?”明科柔言细语。 “坐,你们坐,坐下说。”戒慕挥挥手。“我,多少年了,没跟人说过话,嘴巴,唉,嘴巴不利索,容我,慢慢讲。” 3人盘膝坐在箭竹席上,戒慕和尚吃力地说着话,他告诉明科和毛头,他在这个洞子里独自修行,具体修了多少年,他也不知道,因为他自从入洞以来,从来不与外界接触。他只记得,他是在日本人投降后的第四年入洞修行。 明科与这位出家人聊开了:“大和尚,这样算下来,60多年过去了。” “噢,60年,一个花甲呀。”老人很是兴奋。“一个花甲,好啊,终于一个花甲啦。” “一个花甲怎么了?”毛头出言无状。 “你们饿了吧,我给你们搞吃的,吃过再讲。”戒慕老和尚虽然语速缓慢,但吐字逐渐清晰了。 “大和尚,您跟我们走,我们在下面有帐篷。”明科对戒慕说一句暖心 话:“我们请您吃饭。” “谢了,施主,二位。”大和尚语句生涩。“只是我这形象,唉,不敢见人呐。” “天黑了,外面没人。”明科语调柔和。 明科抱起小金丝猴,毛头扛了小姐,二人拉着戒慕和尚往出走。出了洞子,明科和毛头要借助绳索下山,和尚却不抓绳子,像一只壁虎一样,手脚攀着岩壁,轻轻松松滑下山。 明科安顿戒慕和尚进帐篷歇着,他和毛头操办晚饭,本来,旅行包里有采来的野果c野菜,但明科不吃这些野味,他煮了一锅方便面。老人半个多世纪不与外界接触,肯定吃不到加工食品。 老和尚端起一碗热呼呼的面,他拿筷子的手哆嗦着,不知是他内心激动,还是长时间不使筷子,操作不了两根短棍。 饭后,3人坐在帐篷旁边聊天,听明科说,他是塞北市人,老和尚拍拍明科的手,发着感慨:“有缘啊,咱们有缘,咱俩是老乡,我是萝川县人。” “和尚老爷爷,您还没回答我,您刚才说:‘终于一个花甲了。’是什么意思?”毛头与戒慕唠起闲嗑来。 “是这样,我28岁那年,在武当山遇到太一道长,当时,我把我的经历向他讲了,他给我打了一卦,说我命中注定多灾多难。我问他有什么破解的法子,他教我,找一处隐秘的地方,远离世间,独自修行,一个花甲子满了再出来,就可以消灾免难,并能离苦得乐。当年,我按照他的指点,找到了这个洞子。”戒慕和尚追忆着。“我钻在洞子里面,不知道渡过了多少年月,今天,听你们说60多年过去了,也就是说,一个花甲子满了,我可以重新面见世人了。” “您看您的样子,没弦的吉他——一丝不挂,”毛头半开着玩笑,“您出了山还不把人吓坏?” “是啊,”戒慕直话直说,“我现在的样子,不敢见人。” “您放心,”明科掏心掏肺,“我来给您解决衣服问题。” “怎么解决?”毛头扯一句挠心话:“和尚爷爷那么大的个子,你的衣服他穿不上。” “我有办法。”明科板上砸钉。 山风劲吹,夜凉如水,老和尚邀请二人进他的洞子里面休息,山洞里安静,野生动物不会打扰。明科和毛头收拾起行装,跟着和尚进了山洞。以后的几天里,他俩就住在洞子里。 第二天,明科用自己的刮脸刀为老和尚割去长发,给他刮光了脑袋,然后掏出随身带的6件套的组合刀具,用小剪子把帐篷拆开,剪了一件海青衫和一件大裤头。他拿出针钱包,借着洞外的亮光缝着衣衫;线不够,他做了一个播吊,将老和尚的长发捻成线,3天后,两件衣衫做成了。老和尚将腰间的树叶摘去,把大裤头和海青衫穿在身上,十分庄严清雅,毛头拍着手对戒慕和尚给了评价:“猪八戒变媳妇——您可大换样儿了。” 明科虚拍毛头一巴掌,语气生硬:“说话没礼貌。” 3天来,戒慕老和尚与二人对话,语言功能迅速恢复,虽然说话速度稍为慢些,却已流利了许多,他对明科和毛头讲了自己的故事。 —— 我俗姓满,单名一个谷字。我家世代都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在萝川县挺有名声。我爷爷曾经做过京官,我父亲做过阪泉县知县。只是满家人丁不旺,几代单传。我父亲没别的嗜好,酷爱打猎,记得那时他常带着两条大狼犬进山,我总是缠着他,要跟他一块儿去打猎。我是满家的独苗苗,平时被母亲和姨娘们娇惯坏了,父亲没办法,只得带着我出猎。但他不带我进深山,只在附近的山坡处c树林里打鸟c打兔子。 有一年闹旱灾,山里的狼半夜进村叼鸡叼羊,村民们害了怕,一到晚上,家家关门闭户,谁也不敢出来。村长找到父亲,要他出面治治狼患,父亲答应了村长。村里给父亲配备了几个壮汉,大家晚上守在村口,发现有狼,立即点火。狼被吓跑了,以后再没进村。父亲不甘心,带着人进山,找到了狼窝,老狼不在,只有3只嗷嗷待哺的小狼崽儿,他们把小狼提回村。为了逮到老狼,父亲命人把狼崽吊在村口的老槐树上,树下埋着铁夹子;晚上,派人守在附近,夹住狼就鸣锣。头一晚没动静,第二天晚上,锣声响了起来,我和父亲赶到村口。十几个村民拿着镰刀c锄头围在大槐树下。公狼被夹住了,与夹子一体的铁链子拴在树上,公狼后腿拖着夹子绕着树走,它瞪起血红的眼睛,呲着尖利的牙齿,发出凶狠的吼声,阻止人们向它靠近。只见母狼一次次向上跳起来,想要咬断悬吊小狼的绳子。狼崽吊得高,母狼够不到,但它旁若无人,鼓足气力向上冲。村民们面对两只凶狠的老狼,只是晃动着农具空喊,没人敢上前扑打。这次,公母二狼有了主意,公狼蹲在树下,母狼先朝众人冲去,待人们退开,它猛回头向公狼跑去,后腿蹬上公狼的脑袋,公狼猛一起身,推它一把,这次母狼成功了,它的牙齿咬在悬吊小狼的绳子上。绳子挺结实,母狼的身子和小狼一样悬在半空,人们只听到“咯吱咯吱”的啮齿声,那是母狼在咬磨着绳子。“噗”的一声,3只小狼和一只老狼掉在树下,众人又是一阵呼叫。老狼叼起一只狼崽,刚走出几步又返回身,叼起另一只小狼,回头再看看没被叼起的那一只。看得出来,它舍不得任何一只,只因为没长两只手,抱不走3只小崽。可能是摔了一下,也可能是吊的时间太长,有两只小狼眼睛不睁。公狼继续巡游着,保护着母狼和小狼,母狼叼起那只没闭眼的小狼,面对着围困它们的人群发出一声低吼。我父亲大叫一声:“它要跑,快拦住。” 只见母狼猛地向村里的方向一跃,人们挥着农具去拦,却见它落地后突然转身,向村外方向一蹿,一村民挥锄打在它的后腿上,母狼忍着疼痛,突出了包围圈。母狼一条腿有伤,跑起来一拐一拐的,加上嘴里叼着小狼,奔跑速度不快。父亲留下几个人对付公狼,他带着村民们朝母狼追去。 那年我16岁,身强体壮,腿脚灵便,跑在追击队伍的前面。我手拿一条粗木棒,照着母狼的屁股戳去,母狼挨了戳,猛跑几步,跑了一会儿速度慢下来,我上前又是一棒。这次,它放下小狼,回过身向我们猛地冲来,众人退后几步,老狼重新叼起小崽儿朝山里跑。转过一道山梁,道路越发难行,母狼不时放下小狼歇歇,一位拿长镰的村民趁母狼不备,砍了它一镰,母狼痛得打个滚儿,但它紧紧叼着小狼不松口,它的屁股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山上的野草被它的血染红了。看得出来,母狼非常疲乏,它的脚步迟缓,却仍然叼着小狼。看到老狼这样子,我心里有些不忍,但村民们不依不饶,紧紧跟在它后面。我不再用棒子击打母狼,只是跟在人们后面小跑着。 母狼腰上中了一锄头,它不跑了,放下小狼,蹲在地上,朝人们张开血盆似的大嘴,却不向前扑。又是一锄头打在它的脖子上,老狼瞪起凶狠的眼睛,但它动不了腿脚。人们看它没有动作,将它围起来打。老狼不再凶狠,它伸开四肢趴下来,将小狼护在自己身子底下,任凭人们击打,它只用慈爱的眼神瞅着自己的孩子。 我心里一酸,两眼涌上一片水雾。我抢上前去对村民们呼叫着:“别打了,别打了。” 老狼死了,它的一只眼被血水糊起来,另一只眼睛大睁着。小狼“哼哼吱吱”地叫着,努力用头去顶老狼的下颏,希望母亲站起来。我上前去,抱起小狼往回跑,一路上,我哭泣着。 回到村里,村民们向父亲讲了那只公狼的事。 母狼叼着小狼突出包围后,公狼不再乱跑乱跳,它低下头照着自己被夹的小腿用力地啃着。村民们呆呆地看着,牙根酸酸的,有人说:“它不怕疼啊?” 人们迟疑的工夫,公狼啃断了自己的小腿,人们这才回过神来,它是舍腿保命,要逃跑。大家举起家伙向它扑去,只见它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朝前一扑,人们朝旁边一躲,公狼弹着3条腿向村外跑去,村民们在后面追着。公狼并不狼狈逃跑,它返过身向村民们扑上去,人们被它玩命的气势镇住了,不敢再追,公狼弹着腿跑进山里。 好长一段时间,母狼临死时瞅着小狼的眼神总在我的面前闪现,睡梦里,我常被惊醒,醒来后就是一身大汗,觉得那只母狼就在我身边。我病了,病得糊糊涂涂,说着一些叫人听了害怕的胡话。母亲延医买药,又请神婆跳大神,说是我的魂儿丢了,直闹了3个月,病情才算稳定下来。 就在我闹病期间,3腿公狼开始实施报复,它大白天埋伏在村子附近,只要见到单个出村的人或牲畜,它便发起攻击;一个孩子被它咬死,两头牛被它咬伤,其它家禽家畜被咬死咬伤的不能计数。父亲带领几个年轻人四下里搜寻,却始终见不到它的踪影,设的机关c陷阱也不起作用,狼总是在人们意料不到的地方出现。那些天,村民们不敢出村,不能下地,白天晚上整个村子全封闭。 父亲改变了策略,不再出村找狼,他把两支火枪装满了火药,带上吃喝,埋伏在一个地方静静地等待。几天后,公狼终于进入了他的视野,一声枪响,3腿公狼跳起来,又是一声枪响,它瘫倒在地。 我的病刚好,父亲病了。他的病是阵发性的,平日里跟好人一样,病来的时候到处乱跑,谁也拉不住,一边跑一边嚎叫,那声音非常凄惨,叫人恐怖。他的病发作的时候挺突然,让人不能防备,家里人只得派专人紧紧盯着他,一旦发病,赶紧喊人,务必把他拦回来,免得跑进山里迷狂乱喊。两年后,父亲走了。他的尸体被人从山里抬回来,他摔进一道深沟,浑身是伤,面容狰狞恐怖,好叫人怕。他死时仅有39岁。 父亲死后,母亲带我去算卦,算卦人说我活不过40岁。母亲生气了,不但不给算卦人钱,还出口骂人家。我相信算命人的话,因为我爷爷c我父亲就没活过这个岁数。 我心灰意懒,整天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家里闷得慌,我出门去玩。这天,我兴步走进南安寺,跟寺里的老方丈聊起来。我把我的家世c我的苦闷告诉老和尚,他为我讲了一番人生道理,还送给我一本《了凡四训》。以后,我常去找老和尚谈天。直到有一天,我对母亲讲:“我要出家。” 家里炸了锅,母亲拍着双腿哭天喊地,姨娘们一齐来劝我,家里的佣人都让我打消出家的念头。我抱定主意,谁劝也没用。母亲要下人们把我看住,背地里悄悄去找媒婆,一天之内给我定下两个媳妇,第二天就拜天地c入洞房。晚上,我对俩女人讲了我的志向,我不能与她们共同生活,请她二人原谅。她俩挺听我的话,帮我瞒着家里人。看我跟两个媳妇过得挺好,家里人放松了警惕。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在两个女人的配合下逃出了村子。我到南安寺把我要出家的志愿对方丈讲了,老和尚说:“本寺留你,多有不便,我把你推荐给我师兄吧。” 老和尚写了封信交给我,我拿着信跑到德县无相寺,住持大和尚为我剃度授戒,我在无相寺住了下来。 我不告而别,母亲又惊又怒,她命人四出寻我,母亲亲自找到南安寺,寺里的知客师告诉母亲,我来过一趟,又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下人们终于打听到我在无相寺,他们找上门来,我听到有人找,打开后门跑出寺院,然后紧跑了两天,钻进山里,寻一个山洞住下来。一个多月后,我回无相寺取经书,知客师告诉我,那天我家里下人来寺,让知客师转达话说,我走后,母亲天天哭,现在眼睛瞎了。我心里大起波澜。急速奔回老家,望见村头的老槐树,我一下想起母狼临死时的眼神。我停下脚,我知道,自己一旦踏进家门,再想出来就难了。我跪在村头,遥遥地向母亲叩了几个头,请她原谅我这个不孝子。我抹了把泪,站起身背开村子走。我不敢回头,怕自己会心软反悔。 一年后,4个下人找到了我所住的山洞,长工老荀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没良心。骂过之后,他告诉我:母亲快死了。他要我立即跟他们回家。我家的家产巨大,满家就我一条根,我要不回去继承,母亲死了,家产不知怎么处理。还有,我离家出走后,两个媳妇回了娘家,很快,两娘家人把她俩送回满家,说是拜堂行礼c洞房花烛都走过了,人就是满家的了;他们强烈要求我母亲赶快把我找回来,否则,就要告到官府。 见我不动弹,下人们把我绑起来抬下山,塞进一辆马车。中午时分,马车停下来,下人们喂我吃了饼,他们围坐在大树下吃东西。忽然,一声凄厉的狼叫声传来,马受到惊吓,狂奔起来。我被捆绑着,不能控制马车,下人们在后面追着。马车摔进一道深沟。马头碰到石头上,鲜血溅了我一身。老荀他们下到沟里一瞧,我浑身是血,一动不动,他们以为我死了,心里害怕,又不敢回家报信,便各自逃了。第二天,我被一个放羊的女孩子救起来,她把我背进她主人的家里。 牧羊女的主人是德县有名的李财主,这位财主的父亲是清朝的翰林,当年八国联军进北京,慈禧太后逃往西安,路经德县时就下榻在李翰林家。 放羊的女孩子为我洗伤口c擦药,她白天要放羊,便委托李财主的女儿照顾我。李小姐让下人做好饭,她亲自端着饭喂我吃。我的伤口慢慢痊愈,可是,麻烦来了,先是放羊的女孩子托她嫂子传话,表示要嫁给我;接着,李小姐托她奶妈来说媒。我一口回绝了,我对她们说:我出了家,不可能再娶妻。两个女人鬼迷心窍,死缠着我,尤其是李小姐,抱着我哭,说是非我不嫁。我怕闹出事来,瞅个空子逃出李家。 后来,我听人们说,两个女孩子因为我好一顿儿闹腾。我走后,牧羊女羊也不放了,满山里找我,找不到我,一气之下,上吊自杀了。李小姐派人到处打听我的踪迹,几个月后,因为思情太重病倒了,身体逐渐消瘦,一年后,撒手人寰。李财主生了气,命人找我,要我给他女儿抵命。我只好做起云水僧,天南海北到处飘游。 有一年,我挂单在一所寺院,那天,寺内僧人们修完了早课,我不随众修,别人修完后我才开始做早课,为了不影响别人,我出了寺,在一株大树下背经文。这时候,来了一个要饭的,右手拄着一根打狗棒,左手拿着一只破碗,他向我讨饭,我说:“稍等等。” 要饭的等了一小会儿,突然拿起木棍照我脑袋打了两棍,一边打一边骂:“我这儿肚子饿扁了,你还在没完没了地嚼舌头。” 血从我的头上流下来,过往的行人听到叫骂声围了上来,大家问清是怎么回事,揪住要饭的就要打他。我一手捂着血口子,一手拦着人们,我说:“千万别打,千万别打,你们不知道,我欠他的,他今天向我讨回去了,我俩扯平了。” 人们不明白,我为什么欠他的。其实,我是说我前生某世欠这个人的。 抗战时期,我云游到一个小山村,住在一个信佛的老太太家里。当天晚上,村子被日本人包围,他们要村民们交出一个日本兵,大概这个日本兵走失在村子附近。村民们交不出来,100多日本兵把全村男女老少赶进一条沟里,指挥官一声令下,机枪响起来,村民们就像小苗苗遭到大冰雹,一片片地倒下去。我的左胸中了一枪,倒在人堆里面。日本兵草草地往人堆上填些土石走了。3天以后,我醒过来,月光下,只见十几条野狗在撕咬着拖拽着人们的尸体。幸亏这些野狗,刨开人们身上的土石,又拖拽开我上面的尸身。我甩掉野狗,爬出山沟,找到一个小山洞钻了进去。身上的伤口发了炎,我发起高烧来,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我烧得糊糊涂涂,不知睡了多少天,醒过来时,洞口站着一只奶羊。全村300多口都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家畜没人管,我抱着鼓鼓的羊奶子吸起来。那羊白天到洞外吃草,夜晚跟我做伴儿,吃了羊奶,我的精神慢慢恢复了。我掏出随身带的刀子,打开左胸部的伤口,挤掉里面的脓汁,将子弹挖出来,疼得我几次昏死过去。那只奶羊挺有灵性,它为我叼来治伤的草药,我嚼碎了敷在伤处。伤口慢慢好了,我下山后,来到一眼泉水前,朝水面一照,差点儿被吓坏——只见水里的那张脸,眉骨高耸,两颊深陷,就像鬼一样。 日本投降的第二年,我走在大街上,迎面开来了一辆美国军用卡车,驾车的是位年轻的美国女兵,大概她刚学开车,手忙脚乱,为了躲避迎面而来的另一辆车,方向盘一偏,直直地照着我冲过来。路上的行人瞪着干巴巴的大眼睛,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声嘶叫。车子前轮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飞了出去,车子猛地一偏,冲进路旁的一家缝衣店,两位店员被撞死。美国女兵吓坏了,慌慌张张推开车门跳出来,缝衣店房顶塌了,她被压成重伤,当天晚上见了上帝。 从此,我不敢进城市,不敢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出现,我认为自己业障深重c满身不祥,谁挨上我谁倒霉。 那年夏天,我结识了一位做布匹生意的居士,人家请我一道坐汽车走。车上人挺满,我站在车门口处。汽车进山后,天上下起了雨,突然,车子剧烈摇晃起来,车门开了,我被甩出来,路旁正好有一个水潭,我掉进潭里。汽车摇晃着继续向前开行了一段,一头栽进深涧里,车上的十几个人全摔死了。 后来,我云游到红山,两位居士上山进香,非要与我结伴,前面有一座木桥,那桥年久失修,人走上去摇摇晃晃,二位居士不敢走,我先上桥探路,快走到头了,他二人看我没事,跟着上桥,走到桥中间时,桥塌了。我猛跨一步,抓住岸边的一根桥木;回头看,整座桥与二位居士落进河里,河水流速很高,二人被大水冲走了。我猛吸口气,用力攀上岸,顺着河边向下游追,想着救二人上来。岸边没路可走,我抓着树枝c野草,攀着山岩,走了3天,在河道宽阔的转弯处看到他俩的尸体。我含着泪把二人掩埋了。 那时,我认为这是狼一家在对我寻仇报复。我向着林子高声大喊:“你们冲我来呀,不要连累无辜。” 我不敢走大路,只拣着僻静的村野小道或是山路走。 一次,我住在一户山脚下的农家,半夜闹肚子,我走开那家20多步远解了大便,刚起身,听到一阵狂风响起;看山上,半山里冲下一只好大好大的猛兽,我拔脚就跑,那只“猛兽”擦着我身边冲过去。我定下神来再看,是泥石流,再去找那户农家,全然没了踪影。 有一回,我在一处深山里遇到大雨,在一棵大树下避雨,一位采药人跑来树下,我心想:别害了人家。便起身跑进大雨中,留他一个人避着。谁想到,我刚离开,一个炸雷下来,打在采药人身上,采药人当场断了气,他的脸上c身上留下了树叶的斑影。 一天,我住在一个寺院里,半夜里,一只野猫碰倒烛台,引起大火,把一座好好的寺院烧了个精光。我打了自己十几个耳刮子,寺里的和尚们不明白,问我为什么打自己,我把原因讲给他们,并请他们惩罚我。都是修行人,他们没有动手。 我不敢在人前出现,便藏身于无人的深山里或是旷野中。 有一次,一只黑熊与我遭遇,它向我挥掌打过来,我身子向后一倒,熊掌击空了,那黑家伙张口就咬。我左手撑地,见它向我咬来,把右手向前一伸,当时我手里正握着一柄合起来的藏族钢刀,那藏刀好像有灵性,不用我打,自动弹开了。黑熊嘴巴一合,刀子插进它的上颚,痛得它一声狂吼,猛甩起脑袋,接着把大掌伸进嘴里;可惜它掌上没有指头,不但拿不出刀子,反而将伤口越捅越大。我慌了,一边责备着自己,一边向它伸手过去,想要帮它取出刀子。黑熊以为我向它进攻,甩着脑袋跑了。3天后,在山口处,我见到两个猎人抬着一只大熊,那熊嘴巴张着,里面满是血沫子,身体其它部位不见伤处,我估计这是吃了藏刀的那只熊。我跟在两位猎人身后,趁他们歇着的工夫,我伸手进熊嘴,摸到了藏刀。我对猎人说:“我的刀子在它嘴里。”猎人问:“你的刀子怎么会到它的嘴里?”我便将我与黑熊遭遇的情形对二位猎人讲了。一位猎人把手伸进熊嘴,抓紧刀子猛往出拉,谁知刀子一倒,黑熊的大嘴猛然合上,将猎人的腕子咬住。另一位猎人急忙将枪管插进熊嘴,我上前帮着他,我俩费了好大力气才撬松了熊嘴,枪管都给撬弯了。再看那位猎人的手腕,差点儿被死熊咬断。 这事过去没一个月,那天下午,我采了一些蘑菇,站在一株大树旁歇凉儿,一只豹子向我猛扑过来,我本能地一蹲身子,那豹子携着一股风从我头顶上掠过去,僧帽被它带走了,头皮被它的利爪划破了两道。豹子落地,正好触到猎人的陷阱机关,树头上突然劈下3根尖刺,正好扎在豹子的脖颈上,它负痛跑了。你说巧不巧,如果没这只豹子触动陷阱机关,我向前迈步,那3根尖刺肯定就是我挨了。第二天,我在林子里见到豹子的尸体,把它掩埋了。 有天晚上,我在一个山洞里打坐,忽然觉得屁股尖扎扎地疼,好像下面有几根钉子,怎么也坐不住。我揉揉屁股,起身走出洞口,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回头一看,山上落下一块大石头来,严严地把洞口封住了。这洞里除了我,还有许多蝙蝠c燕子,里面的小动物等于装进了大棺材。 我责备自己,不但给靠近我的人们带来灾难,还给动物们带来霉头。不过,我也曾独自遇到过无数次的危险:吃毒草昏睡3天,活了过来;被毒蛇咬,自己割开伤口,吸出毒液,昏迷了两天,不死;落进洪水里,被冲上河岸,没死;中煤气昏了一天,还是没有死。 一次次死里逃生。因为危险遇得多了,在任何处境下,我心里都特别坦然;反正我已经是早该死的人了,活一天有一天,生也不乐,死亦不忧。死就死吧,不过是再换一件衣服而已。 日本人投降后的第四年,我来到神农架,寻到了太一道长所说的这个隐秘的洞子,住进来就再没挪动过。洞里常年有水,洞外不缺野菜野果,只是没有穿的,我采些树叶围在腰间当衣服,拔些箭竹铺成床,维持着最低的生活水准,每天打坐,潜心静修。一般情况下,一入定就是几天,个别情况,入定数月不吃不喝,外面的世界跟我没关系,时光流逝了多少,我不去关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明目炯炯 高伞飘飘 11 明目炯炯 高伞飘飘 明科准备向戒慕老和尚告辞,和尚劝他不要急着走,多住几天,一来与和尚多聊聊,让和尚了解一下现在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二来等小金丝猴腿伤好一些,然后把它送回猴群去;再者,老和尚准备当一回导游,带他俩游览神农架。 听老和尚这样一讲,明科决定多住几天。身上有了衣服,老和尚敢于在大众面前露脸了,白天,他带领明科和毛头游览神农架的各个景区,晚上,他与明科促膝长谈。明科不仅向老和尚介绍当代世界的状况,并且与和尚探讨宇宙c人生的哲理,二人越聊越投机。说到人生的意义,明科把他从曹老师那儿学来的东西讲给戒慕,老和尚觉得明科讲的很有道理,自己听了挺受益,多少年里内心的迷团渐渐解开了。 戒慕老和尚用几根又粗又硬的竹子编了一个竹笼,将小金丝猴放进笼子里。为了不使小金丝猴感到寂寞,毛头命令小姐陪着小金丝猴。小姐知道他们要去旅游,也想跟着去,毛头照它脑瓜顶弹了一下,再怒冲冲地喝一声;它低了头,乖乖地守在竹笼边。 神农架的风景太迷人了,说它是仙境一点儿也不过分,在风景垭,3人看到了令人称绝的“神农第一景”;那会儿正是阳光明媚时,从石林的空隙间升起几丝雾气,不久,那雾气像开了锅的水,不断翻滚着,石林就像被施了魔法,摇晃在沸水中。 九湖坪有大小九湖,被称为“高山平原”。大九湖四周高山环绕,九个湖泊粼光闪闪,分布在高山平原上;相隔不远的小九湖,一条小溪串连起九个小湖泊。 燕子垭下临紫竹河口,这里有会仙桥c观景台c燕舞亭。会仙桥桥头的香柏婀娜多姿,桥下的原始森林莽莽苍苍。他们沿着小径登上燕舞亭,那时刚刚下过大雨,抬头望,天上出现了一片山水景色。 在燕子垭口的半壁上有一个山洞,洞口高20多米,大和尚带领明科和毛头进到洞里,里面好大,能容千人。洞壁光洁,如同玻璃一般,金丝燕进出飞掠,吱吱叫着,洞子高处挂满了燕窝。 红坪画廊是一小块峡谷盆地,盆地周围奇峰林立,嶙峋峻峭;此时正是艳秋时节,层林尽染,翠红娇黄;这里有一河c两溪c三瀑c四桥c五潭c六洞c七塔c八寨c九石c三十六峰,景色奇c怪c险c秀。在画廊里,毛头看到好几位国画作者在对着某处景物挥毫泼墨,毛头心痒手痒,站在他们身边观看,久久不愿离去。 板壁岩的箭竹漫山遍野,密不透风,此处的岩石千姿百态。北坡的一块巨石,远看好像骆驼在绿洲上饮水,近看如同群猴在树上打闹。 宋洛冰洞挺怪,洞外暑气蒸人时,洞内却寒气森冷。山缝中的水沿洞壁渗出来,形成晶莹的冰帘,那冰帘高的达10余米。滴到洞底的水结成冰柱,亭亭玉立,形态多样,有的像猴头,有的似鲤鱼。冰柱的顶端像蘑菇的样子,它们多数是空心的。 在小当阳,他们见到了一株高40多米的铁坚杉,5个人难以合抱,它的主干坚如青铜,敲起来铮铮作响。 来到千家坪,3人看到了大量的被称为“活化石”的孑遗植物:珙桐c水杉c水青树c连香树c领春木c鹅掌楸等,它们大都是冰川期遗留物种。珙桐树形端正,木材坚美,花开如飞翔的鸽子;连香树又名香果树,最早出现在一亿年前的中生代;水杉也是一亿年前的古老树种,被人们称作“古老的世界爷”。两株特大匍地柏,树龄有万年以上。一棵古银杏,下腹被烧空,上部却枝繁叶茂。在一堵危崖上,生长着一株鹅掌楸,它随崖而屈伸,直长到崖顶。 老和尚多少年来虽然不与人接触,他却与野兽们相处得挺融洽,有时,见到哪个野兽伤了腿,他为野兽正骨c上药c包扎。一天,他正在喂一只成年野猪食物,突然,两个采药人出现,他立即骑在野猪身上,呼喝着野猪迅速跑进林子里。有几次,他偶然遇到人,便飞跑上山,钻进洞子。他腰里围着树叶,长头发披散着,头发上甚至长着绿草,他知道自己的样子难看,会吓坏了见到他的人们;可他哪里知道,正是他被人看到c却不与人搭话c飞跑着逃走,引起了人们的误会。一年夏天,他在千家坪采来箭竹编了张席子,睡在林子里,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他弃下竹席逃出千家坪。他不会想到,他留下的竹席被人们当成了野人的佳作。 他们登上华中第一峰——神农顶,这里岩石裸露,石林耸天,稍远处,冷杉c箭竹错落有致,层次鲜明;野花摇曳着,百鸟鸣唱着,景色美极了。长期与野生动物友好相处的戒慕大和尚,带明科和毛头找到了神农奇兽驴头狼和独角兽,这两种野兽数量非常少,它们行踪诡秘,一般人根本见不到。驴头狼的身躯比普通狼大,四腿细长,尾巴粗粗,就像一头大灰狼被截去脑袋换上了驴头。独角兽体态如大型苏门羚,后腿略长,尾巴又长又细,它长着一个马脑壳,前额正中有一只黑色的弯角,长40厘米,从前额弯向脑后,呈半圆弧形,后颈长有类似马鬃的鬃毛。 主峰一带的箭竹林内是“白色动物王国”,有白雕c白獐c白鹿c白麝c白松鼠c白苏门羚c白蛇c白熊c白豪猪c白龟c白麻雀c白乌鸦。二人看到一条通体洁白无瑕的蛇盘结在地面上,犹如一尊玉雕;有人走近,它挺立起来,身子就像一根银棍。中午,3人正在吃野果,一头白熊向他们走来。神农白熊与北极白熊不同,它是素食动物,主要以树叶c竹笋及野果为食;它体形娇小,貌似大熊猫,只是嘴部比较突出,脑袋大大的,两耳竖立,小尾巴紧紧地夹着;它整洁雅致,性情温顺,一点儿也不怕人。戒慕大和尚把它喊来,喂了它一些竹笋,它吃完后爬到和尚的怀里闭目养起神来。 一路上,大和尚教明科和毛头辨认各种树木与中药材,此地有中药材两千多种,有“南方人参”之誉的绞股蓝,有延年益寿的金钗,其中“江边一碗水”c“头顶一颗珠”c“七叶一枝花”c“文王一支笔”c“九死还阳草”c“小丛红锦天”等,不仅名形奇特,更有神奇的药效。这里的树木有华山松c山毛榉c锐齿栎c巴山松c槭树c茅栗c蚊母树c栓皮栎c粉背栎c光石栎c思氏栎c蛮青冈c青栲等。 老和尚积累了大量的野外生存知识与经验,他告诉明科和毛头,哪种野菜c野果可以吃,怎么吃才有助于消化;哪种是有毒的,果实有毒,还是茎叶有毒,什么季节有毒;生了病,采摘哪些野生药材,用什么方法进行治疗;如何根据足迹c擦痕c气味c粪便识别是什么动物留下的;遇到大型食肉动物如何避开,实在避不开,怎样与动物搏斗。老人讲:其实野生动物很少愿意与人发生冲突,当你与它近距离遭遇,不要有突然的大幅度的动作,更不要大叫大喊c急速逃跑。一般来说,动物向人进攻,错误在人,一是人挡了它的道,二是人在那种时候所表现出的恐惧情绪与狂乱举动刺激了它;当然,动物饥饿已极或是患有狂迷病症的除外。 大和尚在讲授有关野外生存知识的同时,穿插讲说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真实的故事。 有一年,在南方的原始森林中,戒慕和尚与一大一小两只老虎遭遇,那是只母老虎,带着小虎出来找食物。林子里路窄,躲避不开,和尚不惊不慌,向母老虎现出一脸真诚的微笑,他先问候了老虎,接着向山中王讲起佛学来。老虎起先呆呆地瞪着他,接下来,好像对他所讲的佛理挺感兴趣,趴在地上静静地听着,小虎则偎在母亲怀里戏耍着。和尚对老虎说:“你瞧你,上一世没遇到佛法,这世堕成了四蹄兽,整天为了肚子东跑西颠,多可怜,多无奈。我今天给你宣讲佛法,你以后注意修行,下一世脱了这身毛皮继续修,最终成佛,免受这五浊恶世的苦难。”讲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对老虎合手行礼说:“今天就讲到这儿吧,来世咱们再相会,我先走了。”说罢,他面对着老虎缓慢地向后倒退,一直退到看不到老虎才转身走开。老虎只是站起身子为他送行,没有任何别的举动。 一次,戒慕和尚误食了毒蘑菇,两天以后毒性发作了,他全身打着哆嗦,对事物属性的判断完全颠倒了,红红的太阳看成了黑黑的球,手伸进清清的泉水中感到烧得慌,躺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石板上觉得冰凉。中了别的毒有解药,中了蘑菇毒没解药。他以为这次逃不过鬼门关了,便钻进山洞里打坐,每天只喝些清水,什么都不吃。7天以后,中毒的症状慢慢消退,他又活了过来。 老和尚所讲的都是他的亲身经历,有些知识是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这些知识很宝贵,明科用心记着。 这天晚上,明科继续与戒慕老和尚探讨法理,明科的一番话淋漓酣畅:“我的老师讲过,人生的最高目标是获取智慧,圆满的智慧,而得慧的前提是让心静下来,把心思定住。您看,您住在山洞里,一住就是60多年,有时候可以入定几个月,这非常好。但是,这种定是因外界的良好稳定的条件而得的,就像生长在温室里的一朵花,它可以长得茂盛而美丽,但是,把它放在田野里,它能不能继续保持茂盛和美丽呢?慧能大师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一个人如果在花花世界中面对灯红酒绿,心念不动不摇,平静如水,面对恼害人c诱惑人的境界不生气c不贪恋,这样的定,才是高质量的定,这种高质量的定,方可得到高质量的慧。再一个,要想得到真正的智慧,要有大心量,不能钻在自己的心念的小圈子里;应该通过帮助别人c为别人解决困难问题,磨练自己,不断提高自己的品质。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使自己的能力增长c智慧增长,最后成功。” 戒慕听后,身子猛一震颤,他轻轻闭上双眼。明科不再说话,到洞后去喝水。一小时后,老和尚睁开眼,此刻,他满脸放着光,眼里放射出两道耀人的光亮。明科用不锈钢杯端来水,正要递给他喝,却见大和尚跪下来张嘴吐言:“谢谢,太谢谢了。” 和尚冷不丁的动作让明科没有防备,他立即放下杯子跪倒在地,谦让一句:“不敢,不敢。” 大和尚站起身,扶起明科,他语言流畅起来:“我要谢谢你,你的一番话,抵得上我半生修行,我开悟了,我一下子开悟了。” 明科直言直语:“您别感谢我,您感谢曹老师,我说的这些都是从她那儿学来的。” 大和尚朝北跪下来,一脸虔诚地咕哝一句:“谢谢曹老师。” 接下来,戒慕老和尚开始对明科讲自己的开悟心得,他表示从此要出洞下山,为世间人做事。 明科和毛头与戒慕大和尚相处了10天,小金丝猴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二人准备向大和尚告辞。明科将自己的旅行包c餐具c牙具,以及急救包c针线包和一只不锈钢盆留给戒慕师傅;大和尚要下山,这些东西都用得着。明科将4000块钱塞给老和尚,在戒慕的眼里,这钱不多,因为他对钱的印象还停留在国民政府的金圆券上,他如果真的知道现在的4000块钱是什么概念的话,绝不会收下这么多。 戒慕从小厅的高处拿下一个用泥密封的石臼,他敲去泥块,打开石臼,从里面取出一块丝绢,丝绢上面有毛笔字,写的都是藏文。老人向明科讲起这块丝绢的来历,当年他云游到四川省西南部靠近西藏的地方,遇到仁果喇嘛,二人谈得挺投机。那个年代吸食白末末的人很多,戒慕和尚向大喇嘛讲起许多烟民因为吸毒家破人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极度痛苦。仁果喇嘛慈悲,将一个藏药药方抄给戒慕,并告诉他:此方不仅能戒断毒品,还可治疗其它的药物依赖性病症。戒慕回到中原地区,因为抓不到藏药,不能使用这个方子解救烟民,于是,他便将这块丝绢藏了起来。 明科c毛头与戒慕老和尚告别后,带着小金丝猴来到那天救它的山崖下,等待金丝猴群出现。说起戒慕,毛头对大和尚半个多世纪的黑洞生活不能理解,不知他图了什么。 “你怎么会懂啊,戒慕大和尚是有自己的愿望的。”明科言简义丰。“你讲讲,你有什么愿望?” 毛头眨眨眼,回一句:“我妈说过,钱多钱少不重要,活着快乐就好。” “噢,要生活快乐。还有别的吗?”明科问。毛头摇摇头,明科提示他:“每天这儿疼,那儿难受,这样子好吗?” “我妈说:有啥别有病,最好不要得病。” “又一条:身体要健康。”明科压下两根手指,他接着问:“你不想找到爸爸妈妈,与他们共同生活吗?你不想有个安定的家吗?” “做梦都想啊。” “再加一个愿望:家庭幸福。”明科压下3根手指,他再问:“爸爸妈妈老了,走不动路了,你拿什么养活他们?” “当然要拿钱养他们了。”毛头畅想一番:“我长大以后要进一个大的杂技团,当一个棒棒的杂技演员,挣好多好多钱,给爸爸妈妈买好吃的好穿的。” “也就是说,你要有成功的事业。” 明科摁下第4根手指。“再复习一下你的4个愿望:生活快乐c身体健康c家庭幸福c事业成功,是这样吧?” “是。” “我要问,你如何做才能让自己的生活快乐,你懂得吃什么c怎么吃才会有健康的身体,你知道家庭幸福的要素是哪些,你明白事业成功需要积累什么?” “这个”毛头摇摇头,“我没想过。” “不下百粒种,难打千斤粮,你的4个愿望就像秋后的麦穗。” “怎么讲?” 这时,远处传来“咿——嗷”的叫声,声音低沉悠长而缓慢,那是负责警戒的雄猴在向金丝猴群体报着平安。明科和毛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猴群出现了,能听到小猴们“叽c叽”的叫声,二人向它们靠拢,一只公猴认出毛头怀中的小猴子,它跃上前来朝毛头发出几声嘶叫,要毛头交出小金丝猴,看来它是小猴子的爸爸。小姐看这只公猴对自己的主人不礼貌,便向它挥 舞起蹄爪,同时厉声叫着。公猴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它扭头就走,不一会儿,金丝猴大部队围了上来,公猴与一只母猴冲在最前面,二猴仗着猴群的声势,窜到二人跟前,嘴里发出尖锐的恐吓声。群猴跟着发出一声声嘶鸣,给二猴壮威。明科对毛头说出话来:“把它放下吧。” 毛头将小金丝猴放在地上,二人慢慢地向后退行。小姐不愿意丢下小猴,上前去抱,它刚抓到小金丝猴的一只臂,母金丝猴一跃上前抓到了小猴的另一只臂膀,二猴各向左右拉着,小金丝猴的身子悬了空。不知是小姐力大,还是母金丝猴怕拉伤自己的孩子而放了爪,最终小猴被小姐得到了。公猴怒了,它朝小姐扑过去,小姐抱起小猴要逃。众金丝猴大声叫着,逐渐缩小了包围圈;小姐看看逃不掉,便朝明科和毛头靠索过来。毛头从小姐爪里接过小金丝猴,明科把小姐抱在怀里,毛头再次将小猴子放在地面,二人带着小姐朝后退。母猴上前一把将小猴子搂在怀里,公猴上来摸着小猴,像是给它安慰。众猴得胜似地“吱吱”叫着,纷纷上前摸一把小猴,庆贺它们一家团圆。 明科和毛头看到这一幕,高兴地笑了,只有小姐在生气,它无奈地朝众金丝猴叫了两声,扭过头去不看它们。毛头刮小姐鼻子一下,对它粗粗来一句:“奶妈抱孩子——那是人家的,不是你的。” 告别了众猴,二人继续向南行,毛头边走边说:“科叔,我问你,我怎么做才能实现自己的4个愿望?” “要有一个正确的思想做指导。”明科遣词措意着。“因为,我们说话办事不是无目的的,要受自己的思想指挥;所以,一个人有了正确的思想,才能让自己活得快乐幸福,并且获得成功。” “这个正确的思想从哪儿来?”毛头向他求教。 “日常生活中,我们听到或是从书本上学到了正确的道理,许多正确的道理积累起来,最后形成正确的东西,也就是正确的思想观念。所以,一个人要想成功,要想活得快乐和幸福,不可以不明什么道理是正确的,什么道理是错误的。古人讲:见事贵乎明理,处事贵乎心公。人活在世上,有多少钱是次要的,懂得多少正确的道理最重要。不懂道理,虽然有高过一般人的物质享受,却觉得烦恼c痛苦;通达生活的真相,明白人生的道理,虽然没有太多的钱,却觉得快乐自在,心里平和。”明科平铺直叙。“其实,人快乐不快乐不来自外在的物质条件,主要由自己的内心所决定。你懂得正确的道理,对生活的感受恰当c正确,你就是幸福的;你不明白道理,对生活做出不正确的判断,你就不会得到幸福与快乐。” “我看清楚了,你是一个什么都懂的人,以后,你给我多讲讲道理,我要有正确的思想。” 毛头畅快直言。 黄昏时分,他们在一片密林边缘见到了难得一见的变色鹿,此鹿的外形与梅花鹿差不多,也长着一对美丽的角。现在正是秋季,变色鹿的毛色为金黄色。你看它红褐色的角,黄黄的毛,雍容华贵,瑰丽无比。它在春夏之季毛色为嫩绿,到冬天毛色变为纯白。它用变色来伪装自己,躲避天敌的侵害。 帐篷没了,一到黄昏,明科注意地寻找山洞。毕竟秋凉,毛头的身体刚刚恢复,不可冻着了他。这天,二人在太阳刚刚落山时找到一个小山村,明科决定在这里借宿一晚。村口一棵5米高的树开满了鲜艳的花朵,他俩站在树下欣赏着,可是,怪事发生了,那棵树的枝条慢慢下垂,花朵渐渐萎缩。毛头以为花儿整整开了一白天,疲累了,晚上要休息。二人住进一户姓林的农民家里,林家人告诉他们:村口的那棵树叫含羞树,此树在秋天的夜间开花,但不结果,如果老人c儿童c妇女来看它,它都叶茂花艳,可是,当有青年男子来看它时,哪怕稍微瞟它一眼,立即叶缩花萎,树枝下垂,那样子就像害羞的处女,本村村民给它取名叫“女儿树”。 林家人太热情了,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有面筋肉茸c瓤瓜肉c锅贴鱼及高炉饼。一碗鲜嫩的白蒿摆在桌子正中,这是“开筷菜”,林家男主人请他俩先尝白蒿,然后吃其它菜肴。 在神农溪,毛头看到一种形似豌豆角的扁舟,游客们坐在扁舟上漂流。这种古味加土味的小船,在碧水清波上飘荡,有一种原始的野趣。毛头也想坐上扁扁的小船漂流,自知口袋里没有钱,只好眼巴巴地瞅着人家波上荡舟。 走出神农架,二人来到雷丸县,在石见穿村,他们遇到一眼与含羞树相对应的泉水,当地人称此泉为“好色泉”。据村民们说:这眼泉专好女色,每当有年轻女子走近,它就吐出一串串气泡;若是长相好看c打扮漂亮的姑娘向它照上一照,它会急速地吐出大大的气泡,表示热烈欢迎。 针对这泉的名字,毛头发着议论:“树喜欢男人,就是含羞;泉喜欢女人,为什么就说它好色,这不公平。” 在雷丸县城,二人住进一间小旅馆,明科准备在这里充实一下装备,他买来防雨绸,在旅馆里亲手裁了两顶单人帐篷;这次,他改进了设计,使用尼龙粘条和尼龙拉链为帐篷增加功能,展开后是顶帐篷,收起来是只背包。以前的那顶帐篷用细木棍当支撑骨架,这次的两顶帐篷,明科用3毫米的钢丝当骨架,重量减轻,体积减小。每顶帐篷用12根钢丝,支帐篷时,用尼龙粘条将钢丝固定在帐篷边缘,收帐篷时,取下钢丝,将它们集合成一小捆,两端头套上铁皮套,成为一根长75厘米的钢棍,再用一个钢管套筒将两根短棍接起来,成为一根长棍,上山时,可以拿它当拐棍用,遇到野兽袭击,还可以拿它当一件武器。 明科重新购置了急救包c针线包及餐具,这次,他添置了一件小号的不锈钢杯,杯里放酒精块,用酒精炉烧水烧饭。两只装过八宝粥的小罐,一个装盐,一个装十三香粉。 为了减轻旅行负担,尽量一物多用。比如,不做专门的枕头,把自己的鞋装进一个塑料袋里当枕头。一只不锈钢锅当水桶用,同时是脸盆,并且是小猴的落脚处;洗脸洗脚先往毛巾上洒水,然后擦脸擦脚,毛巾不进锅子;锅里罩一个棉布罩,将小猴了放在里面。棉布罩的作用,一是让小猴舒服些,二是免得弄脏了锅,三是避免小猴与锅子磕碰。锅盖上加一个横把手,既是锅盖,又当盾牌使。明科的一套餐具赠送戒慕师傅,他又买了一套,但他没买漱口杯,并将毛头的塑料漱口杯也撤掉,二人吃饭c喝水c漱口均使用不锈钢碗,碗里放着牙刷和牙膏。 明科缝制帐篷,毛头则把一块纸板剪成一个个小圆片,16片写黑字,另16片写红字——一副中国象棋制成了。晚上,两个人对阵,毛头战不过明科,于是,毛头请求明科让他一匹马,以后,这成了惯例,只要对阵开局,明科只摆一匹马。 明科用旅馆的电话给曹老师打过去,把近期的行程c经历向老师做了汇报,他以兴奋的语气讲了戒慕大和尚开悟的经过。曹老师听后,教诲他一番:“不要把人家的成果看成是我们的。老和尚闭关苦修那么长时间,量的积累那么深厚,开悟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恰巧你把我的几句话露了出来,引发了他开悟。如果他没有碰到你,哪天,另一个人c另一件事给他恰当的触动,他同样会开悟。” 装备齐整了,明科和毛头背起各自的旅行包上了路,毛头的旅行包里只放几件替换衣服和一只锅,锅里站着小猴,其余物品都在明科的旅行包里。当他们刚刚走出雷丸县城时,灰蓝蓝的天空上,几只斑背噪鹛慌乱地鸣叫着,一架民航客机迎面飞来,此刻,就在这架飞机上,发生了一件惊世大案。 在这架昆明飞往北京的ca9110次航班上,空中小姐开始上饮料,这时,乘务人员与乘客们突然听到一声暴喝:“谁也别动,都给我乖乖地坐着,谁要乱动,我就摁一下这个。” 大家的眼光齐聚在一个矮胖粗壮的中年男子身上,他穿一身旧西服,戴着一付大墨镜,背了一个方包,手里晃着一小盒子,他用一口广东普通话喷吐着毒恶言:“我背了10公斤烈性炸药,到时候一炸,咱们全完蛋。” 机上的人们呆呆地看着他,没人敢动一下,人们知道,这个胖家伙手里握着遥控器。在后排坐着的随机保安站起来,悄悄向他接近,那人对穿了便服的保安大喝:“回去,回到你的座位上去,你想要大家的命吗?” 保安好言好语:“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不要激动。” “少废话,我让你回去。”那人把小盒子举起来。 保安眨巴眨巴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矮胖男人对塔塔尔族的空中小姐阿波美怒怒放一句:“你,你过来。” 阿波美拿着空餐盘胆怯地走近,中年男子语带恐吓:“你去告诉机长,飞机已在我的掌控之下,叫他听我的吩咐。” 阿波美匆匆去了,她将情况报告给机长,乌孜别克族的泰志刚机长立即将情况通报了航空指挥中心。 飞机被不知名的歹徒劫持了,消息迅速传到国家紧急状态处理中心,中心负责人艾森主任指示泰志刚机长:与地面保持不间断的联系,巧妙地敷衍歹徒,不要激怒了对方。 阿波美受机长的委托回到机舱,用新疆普通话问男人:“您还有什么事?” 中年男子语调尖啸:“没别的,一切听我的。” “好,您不要冲动,您坐下,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阿波美绵言细语。 “我不坐,我得动手了。”男人转身对乘客们大声叫着,但嗓音颤抖嘶哑:“你们听好了,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钱,还有值钱的东西,统统交给我。” 乘客们无奈地掏出钱c摘下首饰。男人对阿波美放话:“你去给我收上来。”阿波美现出一脸为难,男人举起手中的小盒子叫喊起来:“你去不去?” 阿波美赶紧答应:“好,好,我去,我去。” 阿波美把乘客们的钱物收取之后装进一只手包,男人抓起阿波美递来的手包塞进背包里,他手举着遥控器对阿波美怒话连发:“快,给我带路,到驾驶室。” “去驾驶室干什么?” “别废话,快走。” 男人走进驾驶室,对机长c副机长张嘴亮言:“你们听我的,降低高度,降到两千米,减压,打开后舱门。” 泰志刚强压着火气:“你要干什么?” 男人气急败坏地吼着:“叫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 飞机降到6千米时,泰志刚假说已降到两千米,男人转身奔向后舱。机长透过舷窗看到,那家伙打开了一具降落伞,泰志刚立即报告地面:歹徒跳伞了。 紧急状态处理中心接到报告后,立即命令昆明机场将ca9110次航班乘客登机录像资料通过网络传送过来,同时,通过国家公安部与武警总队调动湖北省公安与武警两支队伍,开始围捕劫机者。歹徒降落地点正在神农架山区,那里山深林密,地形复杂,搜捕起来有不小的困难。 ca9110次航班在首都机场降落后,艾主任带领紧急状态处理中心的工作人员立即对机组人员与机上乘客进行了询问调查,重点是通过录像资料指认劫机歹徒。 附有歹徒照片的通缉令在神农架地区到处张贴藏散发,警方承诺:有提供歹徒线索者,赏5万元,有能擒获歹徒者,奖给10万元。 劫机者叫什么名字呢?他叫贾乐,广东人,昆明市一家土产商店职员,曾在伞兵部队服过役。 贾乐半天云里劫财挺顺利,落回地面的运气却差些,6千米高空,空气稀薄,温度很低,他没穿飞行服,在长时间的降落中全身被冻僵,整个人处于半昏迷状态中。临近地面时,他落在一株大树上,左脚被树枝划伤,他一下子晕了过去,身子被吊在树上。 明科c毛头走后,戒慕大和尚从山下取来石块c土和水,用了3天时间封好洞子。他背起明科所赠的旅行包朝西北方向走着,路边有一只楔尾绿鸠在鸣叫,那叫声富有箫笛的音韵。老和尚顺着悦耳动听的鸣叫声看去,一抬头,看到高高的天空有一个黑点;那黑点越来越大,逐渐看清了,一个白色的大蘑菇下面吊着一个身穿黑衣服的人,只见大蘑菇落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上。老和尚向大蘑菇走过去,见到一人闭着眼睛垂吊在大树上,左脚淌着血。戒慕不知道大蘑菇是什么东西,在他的意识里,没有谁会从天上飘下来。 大和尚攀上树,费了好大劲,把“天人”放到地面,接着,他找来一些止血c消肿的草药,放进不锈钢碗里,用石块捣烂,敷在空降者的伤口上。 贾乐醒来后,看到面前站着一个老人,这人个子好大,自己的脑瓜顶只到他的腋下。贾乐问老人:“这是什么地方?” “地球。”戒慕应一声。 “简直他妈的废话,我不知道这是地球?”贾乐瞪了老和尚一眼。 听到这人放粗,戒慕明白了,他不过是个阎浮提凡夫。大和尚凝神盯在贾乐的印堂处,片刻后,他微微一笑,吐出话来:“你好厉害。” 贾乐生言硬语:“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老和尚朝上一指,口无遮拦:“半天云里打劫。”又指指他的包,揭了谜底:“金银财宝。” 贾乐浑身一激灵,这是怎么回事,我刚落地就被人看破了。他强作镇静,语中带气:“你还知道什么?” “一切,都是一个念头。”老和尚语含隐喻。“为给女人一个证明,为争一口气。罪过,罪过呀。” “难道你认识我?” 戒慕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情况?” “每个人的业,就像树上的果,明摆着。” 除了明科和毛头,60余年来,这是戒慕首次与外界人接触,他对自己也奇怪了,自己竟然能够知晓别人的状况,他猜想,这大概就是开悟的附产品。他在心里再一次感谢明科和曹老师,是明科将曹老师的话转达给他,让他忽然间智慧开通。 听了老和尚的话,贾乐浑身不自在,他想赶快离开,但脚上有伤,没法儿走路。贾乐瞅瞅戒慕,见和尚没有一点儿恶意,反而笑咪咪地低下身。大和尚背起贾乐到一条小溪边,让他喝了些溪水,然后背着他来到洞子下面。老人攀上山崖,把洞子打开,揪了些野藤,编成一条绳子,把他拉进洞子。老和尚将他安顿好后,下山采了些野果来;野果虽然又酸又涩,但贾乐实在饿了,吃掉不少。 洞子里黑漆漆的,贾乐觉得寂寞,他主动与老和尚拉着话:“我以前是个伞兵,我的媳妇有几分姿色,我挺爱她,可她见了我,总没有好听话,她说:‘谁要问我,你老公在哪儿发财,我都不好意思说,说你给人家打工,卖杂货,让我怎么好意思开口?我不敢领别人到咱家,不敢向人家介绍你,看咱家这寒酸劲儿,真让我憋气。’前些天,她竟然对我高声吼着:‘你是个窝囊废,三脚踢你,不放一个响屁,要你有啥用,要钱钱不冲,要人人不硬,跟你这么多年,我一天也没享受过。你看看人家,大房子c好车子,带上老婆天南海北游玩,你行吗?你今天做个样儿给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她没憋气,我是真憋了一口气,琢磨出了一个发财的法子,我背上伞包上了飞机,假装是炸药,搜来一包钱财。”贾乐拍拍身旁的背包,接着倾诉:“我要让她看看,我不是一个草包,我会弄钱,今天,我终于发财了。” 戒慕诚恳地劝他把劫来的东西还回去,并真心悔过,以后再不犯。贾乐哪里听得进去,他直抒己见:“我已经不能退了,做下这么大的案子,即使去自首,也得被判刑,很可能是无期,最少也得20年,大牢里一坐,这一生就算完了。” 老和尚暗暗叹息着:阎浮提众生,刚强难化,难调难服。他几次劝贾乐赶快回头,贾乐不仅不能体会老和尚的苦心,还猜疑老人会出卖他;5天以后的早晨,贾乐趁大和尚为他采摘野果的当儿,顺着那根粗藤溜到山下。 就在贾乐住进戒慕和尚洞子里的当天,搜山的武警战士发现了那顶挂在树上的降落伞以及树下的斑斑血迹,他们判断,劫机的歹徒受了伤,不会走远。以此处为中心,这5天里,千余名公安干警c武警部队指战员把方圆数十公里的地面细细梳了几遍,人们奇怪,劫机者哪儿去了?难道这家伙除了掌握空降技术外,还会遁地术? 这时,搜山人员接到撤退的命令,空忙了5天,大家十分扫兴。 中午时,贾乐又饿又渴,看到山凹里有个小村子,人家不多,他鼓足勇气推开一户人家的木门,对这家的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说,自己迷了路,想买点吃的东西。老人耳朵背,贾乐只得把声音提高些,哪知道,这时候外面有人经过,听到屋里有外乡人说话。这人是谁?正是本村负责治安的吕乐欧的女儿珍珍。珍珍16岁,初中没上完,在家帮着做农活,这些天,一个名叫查科的小警察住在她家;查科带了好多通缉令在村里四处张贴,珍珍知道,公安局要找一个矮胖的40多岁的男人。这时候,珍珍听到门响,迅速躲在一棵树后,她看到一个男人走出姜大娘家,向东去了。珍珍觉得这人与通缉令上的那个人挺像,她进了姜大娘家,问大娘那人是谁。大娘说,那人迷了路,要买些吃的。珍珍飞跑着回家,查科不在,父亲告诉她,小警察接到上级命令,准备回去了,他现在去了村委会,向村长打个招呼以后就走。珍珍向父亲讲了自己的发现,吕乐欧不敢怠慢,飞跑到村委会,查科刚好从村委会出来,吕乐欧急急地向小警察讲了珍珍的发现。查科立即将此情况报告给上级。 20分钟后,一架直升飞机悬停在村口,查科和吕乐欧攀着软梯上了直升机。吕乐欧指引着直升机向东飞,机上的人用望远镜朝下搜索着,飞了不到10分钟,发现前面的小路上有人,飞机迅速向那人靠过去。 贾乐一边走一边嚼着姜大娘给他的饼,突然,他听到天上有隆隆声,抬头一看,一架直升机从西边飞过来,很快,飞机飞临他的头顶,上面的人用高音喇叭对他喊:“下面的人听好了,你已被包围,不要动,原地不要动。” 贾乐慌了,他想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直升机放下一架软梯,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迅速降到地面,将他围起来,贾乐没别的招数,只有高举起双手。 在直升机上,警察提审了他,他们首先问他有地面接应没有,这些天藏在哪儿。贾乐来个竹桶倒豆儿,一五一十全讲了。警察让他引路,去找他这些天藏身的那个山洞和洞中的人,他引着直升机在山里飞了两大圈,确定不了山洞的位置。警察们只好回到小山村,押着他下到地面,让他顺原路返回山洞。天黑的时候,贾乐带着警察们来到山洞下,不一会儿,那架直升机飞临他们头顶,警察们利用机上的软梯进了山洞。 贾乐逃出山洞不久,戒慕就回来了,他本来可以追上贾乐,但大和尚并不去追,“一切随顺吧。”贾乐引着警察找上洞来,老和尚早就知道了。放在以往,他会选择避开,但此时老和尚观念不同了,要度众生,就要面对他们,躲避众生不可取,是福是祸都不打紧,还是那句话:“一切随顺吧。” 警察们把贾乐和戒慕押上直升机,凯旋而归。二人受审是肯定的,审贾乐挺容易,三下五除二,一切全能弄明白。审和尚可费了劲儿,能搞清楚的只有一件事:这位洞中人与贾乐并不认识,只是偶尔遇上,为姓贾的疗了伤,并收留他在洞子里住了5天。搞不清楚的有好几处地方:首先,这位洞中人是谁?他只说自己法名叫戒慕,可他没有户口登记,也没有身份证,他所说的寺庙早在第二次国共内战期间便被焚毁,所提到的僧人没有一个在世,任何人不能证明他是个法名叫戒慕的出家人。再者,他的年龄到底有多大,按他本人讲,他已90多岁,可是,看他的面貌,不足60岁。还有,他对世情一点儿都不了解,不要说当今的国家领导人是哪个,就连中华人民共和国都不知道,说到年代还是民国几年几年。 审过几次,警察们一致认定:这是个患老年痴呆症的山民老汉。最后,他们只得将戒慕交给当地民政部门,民政局工作人员将戒慕安置在一所老人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蝙蝠啖啖 蜈蚣哼哼 12 蝙蝠啖啖 蜈蚣哼哼 明科和毛头进入半夏县境,在一条溪流中,毛头看到一种鱼,它色泽粉红,状若闭伞,非常美丽。明科告诉毛头:它叫桃花鱼,属于水母型腔肠动物。走到路路通村,二人住在村治保主任步利奇家,老步爱聊天,他对明科和毛头讲了本村发现吸血蝙蝠的事。 一个月前,村民齐特旺在夜晚发现一只蝙蝠伏在母鸡身上,当他走近时,蝙蝠扑扇起膜翅飞走了,再看母鸡身上,有针孔和血迹,看来这是只吸血蝙蝠。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引起了村民们的很大恐慌,一到夜晚,家家紧封门户,害怕吸血蝙蝠趁孩子熟睡的时候吸他的血,从而传染上病毒。村民们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是去检查家禽,看看它们身上有没有被啖血的小孔,如果发现被吸过血,赶快将家禽埋掉。继老齐发现吸血蝙蝠后,又有3户村民发现自家的母鸡被吸过血。村长将此情况报告给乡里,乡里向县里报告,县科技局来人将村民们已埋葬的母鸡挖出来,带回去化验。 明科告诉步利奇:世界上有3种吸血蝙蝠,都生活在美洲热带和亚热带地区,中国并没有吸血蝙蝠。步主任说有,明科不与他争辩,只是建议抓一只蝙蝠来看。明科做了两个扣网,晚上,老步将自家的两只母鸡带到老齐家,明科将扣网支在齐家鸡窝前,每个扣网当中拴一只鸡。当晚,步利奇c齐特旺和明科埋伏在离鸡窝不远的地方,等着蝙蝠入网。等了两个晚上,不见蝙蝠的影子,老步没了耐心,老齐也不愿陪了,二人去睡觉。第3个晚上,明科一个人守着,子夜过后,一只蝙蝠飞来,落在鸡身上,明科听到母鸡“咕咕”的叫声后,抓起绳子,迅速拉下扣网。在手电光下,明科看到网中的那只蝙蝠长着灰褐色的毛,体型很小,不到35克,两耳却挺大,与它的脑袋相当。明科抓起这只蝙蝠仔细观察,发现在它的腹部有两只吮吸蝠奶的小蝙蝠。 第二天,明科从一只小纸盒里取出捕到的蝙蝠对步主任说:“这是大耳蝙蝠,又叫印度假吸血蝠,它一般不吸动物的血,只有个别怀孕的或是处于哺乳期的母蝠在找不到食物时临时啖食动物血,但它不像真吸血蝙蝠那样往动物体内分泌抗凝血唾液,所以,它不会传播病毒c传染疾病。” 步利奇不相信明科的话,下午,县科技局的人进村,宣布了化验结果:被吸过血的母鸡体内没有发现任何病毒。这下,老步没话了。科技局的人从步主任手中接过蝙蝠一母二子,如获至宝,他们没见过这种蝙蝠,也不知道它的名字。老步来个现炒现卖,告诉他们:这叫印度假吸血蝠。 走出路路通村,毛头张嘴讲:“科叔,你说说,什么是正确的道理?” “不是哪个人随便说的话就是正确的道理,也不是哪个有权的人说出的话就是有理的,正确的东西一定是符合规律的。就做人的道理来说,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c被大众接受的是正确的;经过大多数人长时间检验后符合人们要求的是正确的,没经过长时间检验的东西,就不一定正确。比如,有人说,吃好的穿好的快乐,所以,活着就要朝实现这个目标去奋斗。这话乍听起来有些道理,人活着离不开吃饭,离不了穿衣,吃穿质量高,人的感受就好。但经过长时间检验,这个道理不正确,有许多人吃穿挺好,活着挺痛苦;有些人粗衣粗食,生活快快乐乐。”明科谈起来。“在社会的前进过程中,人们总结出了一些好的东西,那些有道德修养的人c有学问的大智者,将这些东西搜集整理,写成了有条理的文章,这就是正确的道理,比如中国古代的经典。” “有的人说,以前的那些道理已经过时了,所以没用。”毛头借题发挥。 “其实,社会虽然前进了,但人还是那种人,人的本心c本性没多大变化,人的基本需求没有根本改变。汉朝对于周朝来讲,不仅朝代变了,社会性质也不同,但人伦道德还是那样;唐宋到明清,又前进了多少代,但做人的基本道理依然没变。怎么到了今天那些道理就不是正确的了?”明科训示一通。“有些人没有正确的思想,他们说话c行动,以为在爱别人c帮助别人,其实,给别人带来不少麻烦,他们以好心做了错事,出发点是善良的,结果却是糟糕的。所以,看一个人c分析一件事,不看出发,要看结果;出发点再好,其结果是糟的——我们不要。我们要懂生活中的真实道理,要有正确的思想,否则,不但自己说话办事一塌糊涂,还会给别人带来伤害,尤其是给离我们最近的人带来伤害。离我们最近的是什么人?是亲人。所以,人活在世上重要的是要明白道理。” “讲道理的古代经典都有哪些?” “那就多了。” “您说一本最好的。” “我给你选一本道理讲得好c又好懂的。”明科一字一句:“弟—子—规。” 太阳落山的时候,明科和毛头在一个村寨边搭起帐篷,这时,天色已经全黑,二人准备向村民讨些水,便来到村边一家,拍拍门,里面有个女人问:“谁呀?” 毛头回一声:“过路的,跟您借些水用。” 只听里面柔言慢语:“我家里没人。” “你不是人?”毛头信口开河。 “我是说没男人。” “我是男人。” “唉,”里面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叫我怎么跟你说清楚呢。” 明科拉一下毛头,语含埋怨:“好了,别跟人家逗啦。” 二人朝村里走去,这时,隐隐听到女人的哭声,那哭声有韵律带节奏。二人顺着声音走到一所院落门口,敲门后,里面的哭声停了,一位中年男人开了院门,借着屋里面射出的灯光,二人看到这人上身穿着缀有许多扣子的对襟短衣,头上戴一块包成“人字路”的青布帕,腰里束一条绣花板带,板带上挂一个绣花荷包,脚底穿一双“天官头”鞋。明科对男人开口说:“我们路过这儿,向您讨杯水喝。”说罢,将手中的不锈钢大杯子晃一晃。 院里有3间正房,两间偏屋,男人推开正房堂屋门,请他俩进屋喝茶。二人跟着男人走进左侧的房间,屋里有火炕,女主人请他们上炕坐,并张罗着烧茶。一个与毛头年岁相仿的男孩子朝右侧的卧室喊一声:“姐,有客人来了。” 毛头看看女主人,她上穿左襟大袖短衣,流花边,下着镶边筒裤,穿一双绣花鞋,发髻上插着一根公鸡尾羽。再看男孩子,两手腕上戴着银圈,银圈上吊有空心银铃。这时,卧室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女子,她的脖颈上挂着用海螺串成的珠串,戴着一对大耳环,胸前挂一个牙钱,上面系着银链c银牌c银铃c银牙签等,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直响。 毛头低声对明科叨叨一句:“这家人好像是少数民族。” “不错,我们是土家族人。”男人显然听到了毛头所言,他张嘴亮话:“我们村叫天门冬村,百分之六十都是土家人。” 接下来,这位男主人询问二位客人叫什么名字,然后向客人介绍了自己一家人。男人名叫巴赛,妻子蒙特宝,女儿巴拉甘,儿子巴拉归。 女主人把用茶油炒焦的茶叶c阴米(糯米蒸熟晒干)放在壶里煮沸,然后倒在茶碗中。毛头喝下一口清香的油茶汤,然后向巴赛要解释:“大叔,刚才我听到您家里有哭声,是谁在哭啊?” “她。”巴赛指一下环佩叮当的女儿。 “你遇到什么伤心事了?”毛头扭头问巴拉甘。 巴拉甘不好意思地笑笑,巴拉归却喜色盈盈,“我姐姐要结婚了。” “结婚是喜事啊,为什么要哭?”毛头语含讥嘲。 “这是我们土家人的习俗。”巴赛给出说明。 土家族姑娘一般在婚前一个月或半个月开始哭,起初是隔夜哭,后来是连夜哭,音调是哭,其实没泪,嘴里念念有词,哭词优美,一般是四言八句,有“哭爹娘”c“哭祖先”c“哭哥嫂”c“哭媒人”c“哭上轿”等。刚才巴拉甘的那一段是“哭爹娘”,因此,不但动情,而且时间长,若不是二位客人敲门,恐怕还要哭上一阵儿。 3碗茶下肚后,明科向巴赛告辞,一家人热情地挽留他俩住下。听毛头说,他们在外边搭着帐篷,巴赛和儿子尾随着明科c毛头走到村外,父子俩逼着二人拆掉了帐篷到巴家。临进屋时,明科借着巴拉甘屋内透出的微弱灯光,隐约看到在她屋子的窗前有一块约一米见方的湿地,他站在湿地当中,感觉周身有水雾,跨出这块地皮,水雾消失了。 蒙特宝把西偏屋打扫干净,铺好铺盖。毛头认真地看着被面,它由3小块布组成,每小块布上用红c黄c蓝c白c黑等绒线织成图案,两端织着“万”字花边。巴赛看毛头对被面有兴趣,他对毛头讲:这种铺盖称作土锦,土家人叫它“西朗卡铺”。土家姑娘从12岁起就开始学织土锦,结婚时,必须有自己织的被面作陪嫁。如果遇到亲朋好友娶亲或嫁女,也要送上“西朗卡铺”作为贺礼。 屋角上有一架小巧玲珑的木制织机,上面有一块未完工的织品,毛头蹲下身欣赏着上面的图案。巴赛指着织品告诉毛头:这是巴拉甘织的最后一块“西朗卡铺”,下机后,成为她的盖头巾。巴赛让儿子去取女儿织就的陪嫁品,巴拉甘听弟弟说,客人要欣赏自己的嫁妆,她捧起早先织成的18床“西朗卡铺”进了偏屋。毛头翻看着织工精巧c色彩绚丽的被面,发现每一床的图案都不同。毛头拍拍被面,对巴拉甘甩一句俏皮话:“你这是鼻涕流嘴里。” 巴拉甘蒙头蒙脑:“什么意思?” 毛头揭开谜底:“自产自销哇。” 蒙特宝又熬了一壶油茶汤送来,她对丈夫开口讲:“刚才巴一大哥来电话,要咱们明天上午捞鱼,下午,他往市里送。” 巴赛陪着二位客人喝茶聊天,说起明天捞鱼的事,巴赛讲:很久以前,本地产的水银和朱砂远近闻名,成为皇家贡品,如今,这两种矿产枯竭了,近年来,村民们在渔业专家的指导下,利用鱼塘养胭脂鱼,卖给城里人观赏。这种鱼是中国特产,仅分布于长江里及其支流中,现在,经渔业专家驯养,可以在鱼塘里人工养殖了,巴赛就养了一塘胭脂鱼。他的堂兄弟巴一专门收购“西朗卡铺”与胭脂鱼,往城里贩。 第二天早上,天刚放亮,明科与毛头起身晨练。明科惦记着一米见方的湿地,他出门后首先朝那块地方看去,以那块地面为中心,有水向四外流出。他抬头看,万里无云,湿地上却有一根雾柱拔地而起,直入天空;他手搭凉棚仔细看,不见它的顶端。雨柱像木头般站立着,一点儿都不摇晃,细细的雨雾始终落在固定的地方。毛头伸手触摸着这根奇妙的雨柱,连说带叫:“嗨,现摘的黄瓜——新鲜。” 明科向毛头打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大声嚷,以免惊醒了别人。 “哪儿有黄瓜?”蒙特宝推门出来问。 毛头不敢开口,他指指直立的柱子让女主人看。蒙特宝伸手摸摸,又站进去感觉一下,再抬头看看,她也不由地高声嚷着:“真叫怪了。” 两个人的两声高叫,吵醒了巴家人,巴赛与两个孩子先后起身走出屋,一家人围着雨柱摸着看着,嘴里叫着。 吃过早点,明科向巴家一家人告辞,夫妻俩劝二位客人不要急着走,3天后,巴拉甘就要出嫁,盛大的婚礼上,人们跳起生活气息浓厚的摆手舞,即壮观又热烈,摆手舞与“西朗卡铺”是土家人的两朵艺术奇葩,不可不看。另外,到底看看这个奇妙的雨柱能在院子里立多久。明科坚持要走,巴赛再退一步,他要二人吃过中饭再走,他的理由是:客人进家连顿正餐都没吃,传出去了让别人笑话。土家人一向以热情好客著称,从待客的酒菜上就能看得出来,喝酒不使小杯,用大碗;肉不切小片,全切成大块。 盛情之下,明科只得答应吃过午饭再走。 巴拉归戴起帽子准备去上学。毛头盯着他的帽子看,那帽子上绣着花鸟,帽顶c帽后用银链吊了一些银牌和银铃,帽子正面有一银制的八仙图。毛头拨一下巴拉归帽子上的银铃,大声说笑:“你是喜鹊的尾巴——爱俏(翘)。” “不是他一个人爱俏,我们的孩子都爱俏。”蒙特宝言之有物。随后,她从箱子里取出许多童帽让毛头欣赏,这些帽子上不但绣有花鸟,还用五色丝线绣着“长命富贵”c“易养成人”c“福禄寿喜”等汉字。蒙特宝讲,土家族孩子在不同的季节戴不同的帽子,春秋戴“紫金冠”,夏季戴“冬瓜圈”,冬天戴“狗头帽”c“鱼尾帽”和“风帽”。 上午,明科和毛头帮着巴赛捞了1桶胭脂鱼,这些鱼体长5到10厘米,全身淡红色,从吻端到尾鳍基部有一条猩红色的宽条纹,与胭脂的颜色差不多。3人将胭脂鱼按体型长短分成两桶,然后送到巴一家。 回来后,他们看到那根通天柱还在那儿立着,院子里积了一大片水。摸了一阵儿雨柱,蒙特宝把他们让进屋里,饭已经熟了,蒙特宝先给每人舀上一碗开水泡团馓,吃过团馓后,巴赛提来一罐糯米做的甜酒,蒙特宝端上来几盘大块的猪肉c牛肉以及酸辣菜,夫妻俩陪着明科大碗喝酒c大块吃肉。毛头不喝酒,巴拉甘和巴拉归不时往他碗里拨菜;吃过这顿饭,毛头领教了土家人的热情好客。饭后,蒙特宝将一袋熟食塞进毛头的旅行包,让他俩路上吃。 明科与毛头刚离开不久,十几个村民走进院子,人们听说了雨柱的事,都来看,大家又看又摸,然后发表着各自的看法,主流说法是:巴拉甘这些天哭嫁,她哭得情真意切,把天上的龙女给感动了,龙女陪着她哭。这种说法虽然没有科学依据,却挺有诗意的,大家乐于接受。这根柱子也怪了,不多不少,在巴拉甘窗前立了3天,巴拉甘出嫁的当天,雨柱不见了;这下子,有关龙女陪哭的说法在村里大大地流行起来。 明科和毛头走出天门冬村约20公里,看到一辆吉普车停在路旁,车门大开着,后排座上躺着一个小伙子,座旁一位中年人守在他身边。明科上前一瞅,只见小伙子两手捂着肚子,满头大汗。明科指指小伙子问中年人:“他怎么了?” “肚子疼。”中年人回答。 “我来看看。”明科摸摸小伙子右腕脉门,再看一眼他的手掌,然后给出诊断:“急性肠胃炎。” “这该怎么办呢?” 中年男人摆着两手。 明科掏出急救包,用脱脂棉蘸了酒精,将几根银针消过毒,他对中年人讲一句宽心话:“我会扎针,来,你帮我一下。” 中年人按照明科的要求,将同伴的衣服褪下一些,明科在小伙子的梁丘c下巨墟等穴位扎下几针。 早在初中二年级时,明科就向舅舅学习了中医诊疗技术和针灸技艺。舅舅是一位中医,开方子水平不算很高,拿手的是针灸;在舅舅的指导下,明科掌握了针灸技艺。后来,明科拜市医学院附属医院女中医欧医生为师学习中医。欧是一位“偏门”医生,她诊病不切脉,而是看患者的掌纹,这一方法对疾病的确诊具有简便c快捷c综合的优点,还具有预测的特点。看掌纹有它的科学性,人的生命有机体的内部运动变化以及疾病的产生,必然表现为许多外部特征,含有大量人体信息的掌纹,记录着人的生命过程中的各种疾病和变化。多年以来,欧大夫积累了大量的患者手掌照片和丰富的掌纹诊断经验,她可以从人手上的穴位c气脉c纹路c色泽的现象与变化诊断出130多种疾病,确诊率在85以上;对肝c胆c脾c胃c心血管疾病c妇科疾病及早期癌变,确诊率高达90。 明科有相当的中医理论基础,又有很强的学习能力,道理一听就懂,方法一看就会,教一遍就能记住。没用多长时间,他便掌握了掌纹诊病的方法。 行针的工夫,中年人与明科聊起来。明科了解到,中年人名叫魏思,是县科技局科技科科长,小伙子是魏科长的同事,名叫冀尤,前天,科技局接到络石藤乡的报告,说麦门冬村的一棵树龄达300多年的枫树发出“哼哼”声,村民们认为这是神仙显灵,给这株老枫树献了许多供品;外村的村民们听说麦门冬村有神灵,也来给树仙上供,人们跪在树下,祈求神仙赐福c保佑。乡政府负责科技的苏赛副乡长要求县科技局派人来,破解枫树哼哼的谜团;于是,局长派魏c冀二人赴麦门冬村。小冀昨晚与朋友聚餐,吃的螃蟹不新鲜,半路上害起病来,眼看离麦门冬不足5公里路了,却坚持不住了。 明科拔下银针后,给小冀服下一袋中成药,小伙子疼痛减轻,蜷缩在车子后座上睡着了。这时,魏思的手机响了,是苏副乡长打来的,苏赛已等在麦门冬村。魏科长对苏副乡长讲了意外情况,并说,自己不会驾车,副乡长要开车过来接他们。这时,明科在魏思耳边低声申明:“我会开车。” 魏思对苏副乡长说:“不用了,我们很快就到。” 明科将吉普车开进麦门冬村,副乡长与村长接待了他们。晚饭在村长家吃,饭桌上,村长讲起本村的奇事,除了“哼哼树”,还有一个难解之谜:麦门冬村40多年里人口一直保持在295人与300人之间,从来没有突破300人,也没低于295人,无论人员如何增减,总是死一人,生一人,来一人,去一人。开始的10年人们不注意,后来,人们发现了这一现象,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天色全黑了,一行人来到村外,在手电光下,众人看着这株高达30多米c需3人才能合抱的老枫树,它的根部结着粗大的瘤疤,树身有许多空洞;树的周围摆了许多点心与水果,香灰和纸灰散在四周。不必靠得太近,大家就能听到由树身发出的“嗡嗡”声。魏思开始工作了,他把耳朵贴在树身各个位置上,接下来,他拿着手电在树身上下照着,甚至将手电伸进树的孔洞里面。最后,他拿出照相机拍了十几张照片。操作完毕,苏副乡长向魏科长征询:“搞清楚了吗?”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我回去以后分析分析。”魏思言语慎重。 当天晚上,一行人在村委会歇下。第二天一大早,明科让毛头带着小姐一块儿出门,二人一猴跑到村外的老枫树下,毛头按照明科的指示,指挥小猴子钻进树洞里搜索,大约过了10分钟,小姐出来了,它的左爪抓着两条蜈蚣,一条15厘米,另一条达20厘米。明科把两条脑袋被小猴子捏扁的大蜈蚣用纸包起来,装进衣服口袋。 二人回到村委会,魏思刚起床,小冀还睡着。明科将魏思拉出屋子,掏出两条死去的大蜈蚣让他看,并告诉他,枫树的“哼哼”是蜈蚣在阴暗潮湿的树洞里活动造成的。魏思不相信,要明科说出道理来,明科对他讲:蜈蚣是一种多足纲节肢动物,身体表面被覆着坚硬的角质膜,它的每个体节两侧有成对排列的气管,这些气管在体内联系起来,构成它的呼吸系统。当夜间蜈蚣爬行时,它的42只细脚簌簌地爬动着,体表的角质膜和两侧的气管便发出声音,这种声音经老枫树孔洞放大,产生出独特的声音频率,人听了以为是大树在哼哼。 魏思半信半疑,他准备吃过早点后再去实地考察一番。毛头心里说:告你实话,你还不信,我看你能考察出什么来?不过是锯倒了大树捉老鸹——无效劳动。 明科进屋去拿牙具,毛头一把扯住魏思开始聊:“您是搞科技的,我请教一下,我和我叔经常徒步走,有时候走进大森林里头,您说,进了大森林,最怕什么?” 魏思想了想,答一声:“最怕遇到吃人的野兽。” “这些年森林里哪儿有什么吃人野兽?”毛头冷言冷语。“即使有一个两个,见了人就跑。” “最怕迷了方向。”魏思语气无力。 “怎么才能不迷方向呢?” “进原始森林前,要准备好指南针。” “假如我没有指南针,怎么辨方向?”毛头紧逼不放。 魏思摇摇头。这时,明科拿着牙具出了屋,毛头当着魏思的面,把刚才问魏思的问题向明科提出来。明科正准备刮胡子,他捏起刮脸刀片比划着,同时概述一番:“就用这个。把它放在手心里,两手磨擦一下,让它带了磁性。拿一根线,捆在它的当腰,提着细线把它吊起来,就能确定南北极。” “如果那时候我手头没有刮脸刀片,怎么办?”毛头瞅一眼魏思,继续向明科发问。 “找一根针,或是一小段铁丝也行。”明科对答如流。“把针或铁丝放在丝绸里擦一下,细线吊在当中间,让两头指方向。” “找不到针,也没有铁丝。” “可以拿手表定方向。把表平放在手里,让时针指向太阳,时针与12点之间的夹角平分线指示的就是南北方向。” “我没表,怎么办?” “有太阳的天气,找一根一米多长的树枝,垂直插在一小块平地上,看树枝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在树枝投影的顶端放一块小石子作标记,15分钟以后,再标记出树枝顶端的新的投影点,两个标记点的连线就能给出东西两个方向。” “那天没太阳。” “可以看树的年轮。面向南方的一面,年轮间距要宽一些。” “那会儿正是黑夜,看不清树的年轮。” “瞅星星。先找大熊星座——也就是北斗七星,大勺子头上两颗星连线的4倍,就能看到北极星。或是找仙后座,它与大熊座勺柄最后那颗星的连线当中能找到北极星。” “北边天上有云,找不到北极星。” “用其它恒星定方向。”明科滔滔不绝:“在地面插下两根树枝,它们间隔一步远,其中一根比另一根高一些,蹲下身子,瞅着两根树枝的顶端的连线,盯住一颗星星。如果看不到星星,调整一下树枝的角度或高度,直到能盯住一颗星星。观察星星的移动,从它的移动轨迹来推断你当时面对的方向:明显上升,面对着东方;明显下降,面对着西方;沿弧线滑向右边,面对着南方;沿弧线滑向左边,面对着北方。” “天上全是云,看不到任何星星。” “那就只好用风向来确定方向了。夏天刮东南风多,冬天刮西北风多。” “没风。” “什么都没有,还定什么方向,快去洗你的脸吧。” 毛头“嘻嘻”一笑,他再瞅一眼魏思,小跑着去拿牙具。 明科刮着脸,魏思张口言:“你是干什么的?” 明科语调悠缓:“我是一个旅行者。” “你的说话c行事不像一个普通的旅行者。”魏思提出质疑。“我看你是一个搞学问的人。” 吃过早点,魏思向村长要了手电及工具,一行人再次去看老枫树。村外有一条小溪,一只身长80多厘米的动物泅过溪流上了岸,那动物体毛灰黄褐色,尾巴与身体一般长。它大概看到一群两腿动物心里害怕,飞速跑上了山。毛头指着这只正往山上爬的小动物问明科:“那是什么动物?” “它叫大灵猫,又叫九节狸。”明科吐话。 “为什么又叫九节狸呢?”毛头闲言碎语着。 “它的尾巴的基部有一个黄白色的环,基后有4条黑色的宽环和4条黄白色的狭环相间排列,总共是九节。”明科描述一通。“这就是九节狸的来历。” 毛头得意地瞅一眼魏思,心里面冒一串话:怎么样?飞机上挂暖壶——水平高吧。 众人站在老枫树旁,村长按照魏思的意见,将铁钩子伸进树洞里,想要掏出几条蜈蚣来,鼓捣了一阵儿,什么也没得到。毛头再次派小猴子入洞,这次,小姐的动作挺利索,时间不长,它从树洞里抓出3段被铁钩子勾断的蜈蚣。魏思摆弄着蜈蚣的尸体,偶尔,他抬头看看青蓝蓝的天空,若有所思。 明科c毛头与大家告辞,魏思和小冀对明科再三地说着感谢话。 回到村委会后,魏思对乡c村两级领导宣布了此次科学考察的结论:枫树哼哼不是什么神仙显灵,而是蜈蚣在捣鬼。他详细阐述了其中的科学道理,大家听了之后,纷纷点着头。苏副乡长竖起拇指对魏思美言奉承着:“到底是科技专家呀。” 明科和毛头离开麦门冬村继续南行,两天后,他俩在临近水杉市的一片湿地边缘看到100多只东方白鹳,这些体长达一米的大鸟悠闲地踱着步,它们优美的体态叫人百看不厌。看来,这是个好地方,不仅环境美,而且人也好,这里的人们不去找野生动物的麻烦,否则,这些东方白鹳肯定不会聚在这个地方。 明科决定租房子住下来。他有几个考虑,第一,这里是曹老师的老师宫常居住的地方,在此地停留数月,可以向宫老师学些东西;第二,身上的钱不多了,应该打工挣些钱;第三,冬季已来临,虽说在往南走,但夜晚寒冷,毛头骨头还嫩,野外睡帐篷会冻坏他。二人走进水杉市郊的夜明砂村,四下里打听一下,租了一间小南屋。 一切安顿下来后,明科走进市政协,进门一打听,得知宫常副主席早在几个月前便办了退休手续。明科向看门师傅问清了宫常老师的住处,然后找到了宫老师的家。宫老师的老伴接待了明科,她告诉明科:宫常到外地去讲学了,估计20多天以后才能回来。 明科买了些工具,在夜明砂村口摆了一个修车摊,买菜与做饭的事由毛头承担起来。 明科从村民家里收购了十几册小学2到5年级的旧课本,交给毛头,每天出门前,明科给毛头布置作业,晚上,为他讲解他弄不懂的地方。 虽然毛头跟着明科的时间不长,但他学了不少东西,数学水平已接近3年级。毛头都佩服自己,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这么多东西。其实,一半是毛头的脑子活,另一半是明科的教学方法好。明科的教学方法是启发式的,不是强灌,而是引导,让毛头多动自己的脑子;不是推他,也不是拉他,只是为他指一条路,让他自己迈脚走,遇到岔道,给他纠正一下,让他走上正路;这样,既可以使毛头对知识感兴趣,又培养了他的自学能力。 如今稳定下来了,为了把毛头的基础扎牢实,明科让他从2年级课本内容学起。二人每天坚持晨练,练完基本功后,明科教毛头摔跤,毛头则教明科杂技c魔术与口技。明科的悟性高,身体素质好,学东西挺快。 起先,毛头想学太极,听明科讲,打好太极要很长时间,没有10年出不了功。他对太极没了兴趣,要明科教他一种很快就能用得上的搏击技艺。明科亮了底牌:“那就是摔跤了。摔跤有它的好处,对打中只是摔倒对方,不会过分伤了对方。” 所租住的这个院子不大,有正房3间,南屋两间,主人住着正房,一间南屋当厨房,将原来放杂物的那间南屋租给了明科。 这家的男主人名叫霍福登,女主人叫贾大梅,夫妻俩有一独生子,学名叫霍晓威,小名小威,读小学4年级。福登是一家超市的仓库保管员,大梅在一家街道办的小旅馆当服务员。两年前,超市倒闭,福登下了岗,不久,他向父母借了两万块钱,加上自己的积蓄,买了一辆车子跑起出租来。俩月后,大梅也下了岗,一家人的生活费用全部指望着这辆车子,没想到,开了不到一年,车子与霍家人告了别。只因福登出了两次交通事故,一次撞了一位个体医生,另一次撞坏了一辆警车,他把车子卖掉,刚刚抵平了医药费和修车费。车没了,他赋闲在家。一家人要吃要喝,他只得再去找工作。多年的保管员工作,让他养了一身肥膘副懒骨;这时候,他先后当过搬运工c泥瓦工c洗车工,每个工作都干不长,不是人家嫌他懒,就是他嫌活儿累。姐姐看他可怜,逼着姐夫为他找了一家纯净水公司送水的活儿,这家公司听他说会开车,便派给他一辆破旧的微卡,让他开车送水。谁知工作有了,房子却没了。他和大梅结婚时,父母借了债为他购置了两间半正房,这是他的固定资产,当初买车,他宁肯向父母借钱,也舍不得卖掉房子,可是,就在他刚刚当上送水工没几天,一场意外火灾,他的房子化成了灰。 那天,大梅把半锅油放在火上,准备炸鱼,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是她妹妹打来的,大梅与妹妹一聊,忘了火上的油锅,只听“蓬”的一声,油锅着了。当时,霍福登正在与邻居罗本下围棋,他听到声音c闻到油味c看到火光,拔脚进厨房,接了一盆水泼到火上,没想到水没压住火,反而助了火势,火舌腾空而起,窜上屋顶。福登第二盆水浇过去,火势漫延开来,眼瞅着烈火越扑越大,福登傻了,灰溜溜地跑出屋子。大梅在屋外跳着脚喊:“快打119。” 福登一摸上衣口袋,手机不在,他一把从大梅手里取了手机,迅速拨了号,然后大吼一声:“你是119吗?” 对方答道:“是啊。” “我家着火了,快来呀。” “哪儿啊?” “厨房。” “我是说怎么走啊?” “你们不是有消防车吗?” “你这人真够糊涂,”119值班员气哼哼,“我问你家” 不等对方说完,福登反口骂道:“你才糊涂呢。” 贾大梅看霍福登说不清话,从丈夫手里抢过手机,她喊了半天,手机没音,摁了摁拨号键,不显示,她明白了,手机没电了。大梅对丈夫大吼一声:“快,拿你的手机打。” 福登以同等的音量回答妻子:“我的手机在屋里。” 大梅瞅瞅满是浓烟的屋子,只得奔往邻居家,借了老罗的手机打火警电话。这么一耽搁,等到消防车到来,房架子烧塌了,还把罗家的房子烧掉一间。老罗不说话,他老伴儿盛富兰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吵嚷着要赔偿,因为这件事大梅与富兰干了一架,富兰一生气,叫来两个儿子为自己做主。盛富兰的大儿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因为参与集团斗殴,坐了几年大牢,去年才出了狱。福登知道这家人不好惹,忙向老罗两口子说好话,表示愿意赔偿。但他手里没钱,实在没办法了,便将地皮顶给了罗家。 房子塌了,地皮给了别人,家具全被烧毁,只抢出几件电器与衣服。霍福登生气带上火,肛门上多长了个肉瘤瘤,住院开刀,输液打针,又花掉一大笔钱,真叫“雪上加霜”。姐姐霍佳看他可怜,出钱为他租房子,市内房租高,便在市郊的夜明砂村租了一个小院儿。姐姐掏房租,福登和大梅还不满足,背着霍佳,把一间南屋租出去吃租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求学谨谨 医技精精 13 求学谨谨 医技精精 “嗨,小子,跟我去一趟菜市场。”贾大梅昂着下巴对毛头放言。 “干什么?”毛头语气强硬。 “去菜市场能干什么?”大梅两眼一斜。“我买的菜多,你帮我提提。” 大梅总在菜市场临关门的时候才进去,为得是省钱。她掌握了一条规律,市场快关门时,卖菜的会把菜底子贱卖掉。 毛头跟着大梅进了市场,大梅东看看西瞅瞅,买菜好磨蹭,挑了又挑,最后买不了多少,价钱上侃了又侃,临了还要抹去零头。买别的菜挑得细倒也罢了,买韭菜可麻烦了,一根一根抽着挑。好不容易买好一篮子处理菜,毛头以为这下该回家了,没想到大梅还不走,她从这儿捏起颗炸大豆,送进嘴里假装尝着,说是不脆;走到那儿,抓起两粒瓜子磕开了,说是没味;水果摊上揪一颗葡萄,吃了以后说是太酸;炒货摊上要剥一颗栗子,大概摊主早领教过她的“光尝不买”招儿,伸手一挡,不让她尝,她还不高兴,朝摊主扔一句扎耳话:“小气。” 第二天,大梅又来喊,毛头直截了当,“我不跟你去买菜了。” “为什么?”大梅探询一句。 “我怕人家骂我。” “怎么会?” “我跟着你走,人家以为我是你的孩子。”毛头语含讥刺:“他们背地里会指着我说:‘这个蹭吃白食的儿子。’” 大梅听出来毛头话里的刺儿,张口要反击,话到嘴边猛一下收住了,想想还要用毛头,便把火气压了下去,她平铺直叙着:“今天不买菜,跟我坐一路公交车,到蓝天超市买东西去。我买的东西多,一个人提不了。” 毛头跟着大梅向外走,大梅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屋;她捧起存钱陶罐倒出硬币,拿了几个一毛的硬币装进手袋。二人到村口等车,一路公交车到了,车上的喇叭自动播着音:“本车票价一元,请乘客们自动投币,不设找币,谢谢。”上车的人们手里拿着或硬或软的一元钱塞进投币箱,大梅从手袋里掏出两个一毛硬币投进箱子里,她动作快c手法巧,司机只听到硬币的声响,看不清是多大金额。毛头装出一脸无知的样儿,抛一句不过大脑的话:“梅阿姨,这车真便宜,一毛钱就能坐一次。” 大梅不理毛头,低着头往车后钻。 二人走进蓝天超市,大梅买了一些日用品c副食品及小食品,她把东西都交给毛头,自己只提了手袋,手袋里装着几包酸奶。回家时,正赶着学校放学,公交车上学生挺多,走过几站,乘客还在上,大梅受不了挤,她怒吼一声:“别挤了,把我的奶挤出来了。” 毛头张嘴就来:“别浪费了,我来吃您的奶。” 车上的人们哄笑着。 二人走到村口时,大梅去厕所,毛头看到明科正在相距修车摊不远的书报摊上翻书。他走过去引出话题:“科叔,你就那么‘哗哗’地翻,能看清字?” “你随便拿一本书,我翻完它,你对我测试一下。”明科直言无隐。 毛头放下提袋,拿起一张报纸,明科接过来展开了,只扫一眼便递回去,毛头拣着报上的内容提问,明科答对了90。毛头拿起一本科幻书,翻到第50页,让明科读10页,明科几下子翻了过去;毛头拿过来接着考,摊主魏宝的妻子席丽雅跟毛头一块儿瞅着书向明科发问,这次明科全答对了。席丽雅对明科扯一番:“兄弟,都要像你这样,我这生意没法儿做了,站在那儿翻上几翻,就把书看了,不掏钱,白看书。行了,下回你别来这儿翻书了,要翻,先掏钱。” 毛头横一眼丽雅,语带嘲笑:“虱子放屁——小气。翻翻书也要钱?” 明科对毛头抱怨一声:“你看,叫你把我的秘密给泄了,书也翻不成啦。” 毛头巧嘴巧舌:“怪不得你有学问,原来你看书这么快。这个法子,你得教教我。” “好吧,就教教你。”明科用右手食指点着左手掌,娓娓道来:“你打开书,两眼盯住书页的中心,起先中心有一个黑点,你继续盯,慢慢让黑点扩大,最后扩大到全书页。先盯一个星期,到时候我再教你下一步。” 明科的快速阅读本事是在正源教育中心学到的,当年,曹老师把这一技巧向参加正源培训学习的学员们传授,明科学得最快,快速阅读的效果也最好。这里面有诀窍,关键是静心c专注,精神越专注,效果越好。 黄昏时分,明科刚刚回了家,贾大梅推开了门,她将嘴里的剔牙棍随手丢在屋里,对明科疾言厉色着:“你什么时候把房租交了?” “您再等等,”明科语调悦耳,“我挣了钱先给您。” “嘿嘿,”大梅冷笑一声,“就你那个修车摊子,一天能挣几个钱?” 贾大梅说的不错,本来村里修车的生意就冷清,村口已经有一家修车铺,修车就更挣不了几个钱。明科向大梅表露心态:“不管能挣多少钱,我肯定不欠您的房租。” “哼,说的好听。”大梅把脑袋后的大辫子猛地一甩,批评起来:“我们那口子真是个大苕(傻瓜),被你糊弄,当初你说半个月以后交齐半年的房租,现在,眼看就是半个月了,钱还没影儿,我看啊,你住满这个月走人吧。” 毛头正在用石锤捣菜泥,听大梅说话,他心里来气,便将锤子重重捣了几下,绿色的菜汁溅起来,大梅朝后一退,裤脚还是溅上了几滴绿汁。她瞪一眼毛头,讥嘲一句:“什么人啊,吃这个。” 毛头放下捣菜锤,指着小猴子狠批痛责:“我说你呀,坐在磨盘上想银元——财迷转向。” 大梅明知道毛头是在讥刺她,但眼明明地瞅着毛头是在对小猴儿训话,她一歪脑袋甩下一口粘痰,悻悻地走了。 小威吃过晚饭来找毛头玩,明科出去了,毛头见小威进屋,扭过头不去理他。小威蹲下身去逗小姐,毛头一声呵斥,小姐跑开了。小威语音细弱:“毛哥哥,你怎么了?” “我生气。”毛头怒火灼灼。 “生谁的气?” “刚才有一头长着两根黑尾巴的母猪,满嘴臭气,在屋里乱喷,把我的菜都给熏臭了。” 这时,霍福登在正屋喊:“小威,把棋盘摆好。” 小威答应一声,将小饭桌和小矮凳放在院子当中,把屋檐下的灯拉着,铺开棋盘。福登让儿子先下3子。毛头站在霍家父子俩的身旁观战,小威连输了两盘,每盘都输十几多目。 自从搬到夜明砂村,福登只能与儿子下围棋,村里没人玩这个。但小威的水平太低,福登连着赢,觉得没意思,抛开棋子去看电视。小威指着爸爸腾出的小凳让毛头坐。毛头不客气,坐下后抓起一把棋子。小威让毛头先下子,二人战了一盘,毛头输了,第二盘刚开始,大梅喊儿子回屋。小威遇到一个“软柿子”,来了下棋的兴致,还想下。大梅对丈夫唠叨孩子不听话,福登走出屋,大梅紧跟在他身后,只见福登一把将棋盘抓起来,对儿子粗言粗语:“臭小子,你还玩?不写作业,怎么跟老师交待?” “好交待。”小威边收拢棋子边说。“我们班好几个人都不交作业。” “你就不跟好的比,”大梅的话隐晦曲折,“不好好学习,考不上大学,以后只能去修车子,连房租也交不起。” 毛头轻轻咬一下牙,低低发一声口令。小猴子听到后向他靠拢过来,毛头指着小姐口吐恶言:“我说你呀,手电筒没灯泡——有眼无珠,你哪儿能认清真有本事的人?” 这时,明科回来了,毛头拿出自制的象棋摆开来,照旧例,明科少摆一匹马,战了5盘,毛头还是输掉了4盘,他开门见山:“科叔,你的水平为什么这样高,我怎么才能赶上你?” “我是站在象棋巨人的肩膀上。”明科吐露了真言。“回头我给你买本棋谱,你把它背下来,就能追上我了。” 毛头在村外的一个水塘边上取来两块胶泥,他用泥捏了一付围棋棋子,阴干以后放在火上烧过,用毛笔在一张旧报纸上画好棋盘。虽然简陋,总算有了自己的围棋,晚上,他请明科教他下围棋。 围棋博大精深,奥妙无穷,布局c打吃策略与军事思想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在古代,它是军事游戏和教育工具,古今的著名军事家,如刘邦c班固c曹操c诸葛亮c陈老总等人都喜爱下围棋。汉代时,围棋传到了国外,如今,日c韩等国有许多围棋高手。 明科先教毛头围棋的基本知识,然后给他讲布局与各种定式,再讲关联下法以及一些难以判断的局势。他与毛头每天只下一盘棋,下完后讲棋,多数情况下,他为毛头讲解角部及中腹的死活。在毛头的基本功扎稳之后,明科教他凭感觉下棋,要求他下棋时不说话,不嘻笑,态度严肃认真,逐渐达到一种境界,即:以棋求静,静中取胜,以心观棋,以棋验心,心棋相印,冥冥契合。 明科委托魏宝买一本《弟子规》和一些棋书来,几天后,魏宝将《弟子规》c《棋经众妙》和《渊深海阔》递给明科。《渊深海阔》是一本象棋谱,这本书汇集了明c清两代6本象棋名谱中的名局,水平要高出诸谱,是古谱中的精华;《棋经众妙》则是一本围棋谱。明科要毛头把棋谱中的每一局都背下来,明科的心思是,利用毛头学棋的热情,通过背棋谱训练他的记忆力。 毛头读完《弟子规》,许多地方的意思不明白,他要明科讲讲,明科表明观点:“你不要急着弄明白里面的意思,你每天饭前读诵一段,3个月以后,我再给你讲。” 自此,毛头每天饭前读诵一段《弟子规》。 这天黄昏,毛头帮着明科把修车摊儿收了,二人提了工具回家。天色昏暗,毛头没看清,脑袋撞在了路旁的树枝上,以他的脑袋硬度,不会起包,也不觉得多疼,但他定睛一瞅,面前是一株粗大的梅树,火气冒了上来,从工具袋里抽出锤子,挥锤向树枝砸过去。明科伸手将锤把子抓住,从毛头手里夺下了锤子,质问:“你要干什么?” 毛头倾泄不满:“这大梅枝子碰的我脑袋好疼。” “你讲理不讲理?用脑袋撞树枝不说,还要拿铁锤砸人家。”明科语气威严:“去,给树揉上一揉,再给人家道一声歉。” 毛头拧着脖子噘起嘴,明科不客气,“怎么,今天想挨罚?” 毛头伸出右手,在脑袋与大树碰触的位置来回摩莎了几下,敷衍一句:“对不起。” 路上,明科给毛头布置作业:“刚才的事,你琢磨琢磨,为什么让你那样做。” 毛头吐了一串话:“我琢磨通了,我以后啊,要走路看脚印——步步小心。今天不过是撞了树,哪天把人家的液晶大电视撞坏了,那可要赔不少钱呢。” “这只是一方面,是次要的。主要是让你形成良好的思维习惯,凡事找自己的问题,不去埋怨对方。”明科教导一通。“再一个,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处处为他人着想。这样,心胸扩大了,境界也就提升了。” 晚饭后,毛头取出一本棋谱,向明科请教:“科叔,我按照你说的,盯书盯了一个星期,下一步我该怎么做?” 明科拿出招数:“我给你卡着表,你清清楚楚读下这页书来,看看需要多长时间。” 毛头翻开棋谱,明科为他掐着表,实验做完后,明科告诉毛头,下一步的要领是要“面读”。一般人读书是点读,也就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快的也只是行读。快速阅读法要求把一页书当成一个字,两眼不盯字,不瞅行,朝中心一聚,一页书的内容全进大脑,这就叫面读。这样子读容易漏内容,不要急,先慢一点,尽量不漏内容,天天练习,逐步加快,最后达到既不漏东西c速度又高的效果。 在毛头背围棋棋谱的同时,明科教他各种围棋高级战术。当小威再次与毛头交锋时,他傻了眼,毛头竟然能赢他好几目。福登听儿子说毛头水平不低,来找毛头下棋,二人相互之间有输有赢,目数不大。从此以后,福登不再跟儿子下棋了,一有时间就喊毛头较量。福登不求进步,围棋水平保持不变;毛头却在天天进步,渐渐地,福登不仅胜不了毛头,而且输的目数多起来。 大梅瞅着毛头上厕所的空子,向明科催要房租,明科手头钱不够,他与大梅商量,用帐篷做抵押。大梅认为帐篷不值钱,她不管明科同意不同意,强行把修车工具和摆在床头的书籍与课本提走了。毛头回来后要找大梅说理去,明科喝止住了他。 没了课本,明科再去居民家收旧课本;没了《弟子规》没关系,毛头已经把它全部背了下来,不影响每天的饭前读诵。没有了工具,问题就有些严重了,修不了车子,挣不到钱。毛头憋着一口恶气,他只要一见到大梅,就朝她怒瞪双眼,嘴里还嚼着歇后语,什么买了间地下室——层次太低,半吊子的一半——二百五,三分钱买了个鸡爪——贱骨头。大梅不说自己不近人情,反倒找明科反映毛头用歇后语损她的事情。明科当着大梅的面把毛头训斥了一通。大梅走后,明科问毛头:“ 你的歇后语跟谁学的?” “我爹。”毛头亮了实底儿。 “我听你说过,你爹不太爱说话。”明科语气轻柔。 “是这样,”毛头娓娓而谈,“我爷爷看他嘴笨,专门传他好多歇后语。他平时不多说话,一开口就是这个,人家听了,以为他有多大学问。” 明科从书店买了一本歇后语书,拿给毛头,没用几天,毛头便把这本书全部背会了,他的记忆能力水平最近大有提高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书里的歇后语有一半他都会。 明科再次走进宫常家,终于见到了宫老师,他把自己的情况向宫常讲了,并表达了自己跟着宫老师学习的意图。明科知道,宫常老师不仅具有深厚的传统文化功底,他的中医医术也十分高明。 听明科讲,他是自己得意门生的学生,宫老师很高兴,他留明科吃了饭。饭后,宫老师对明科说,自己准备开办一间诊所,缺一位助手。明科欣然答应当宫老师的助手,修车工具被贾大梅提走,修车摊子摆不开了,正愁找不到工作,这下问题解决了,可以说是一举两得,又有了工作岗位,又可向宫老师学中医c学传统文化。 从第二天起,明科跟在宫常身边。宫常在华佗大药房旁边租了两间屋子,明科动手清扫c布置,几天后,诊所正式开张。 多年以前,宫常便在水杉市的一家大药房里坐堂行医,由于人品好c医术高,深受居民们的欢迎,他有很高的知名度,被选为政协委员,最终,当上了政协副主席。如今,他从政协副主席的岗位上退下来,继续行医,为市民们解除病痛困扰。 宫常买了一台电脑,并配备一台激光打印机。宫常为患者诊断后,他口述药方,明科在电脑上打下来,宫常检查通过后,明科把药方打印出来。在电脑上,明科为每位患者建了病历档案,下一次患者上门,他可以把这个人上次的诊疗结果及药方调出来,提供给宫常。 小诊所开张后,人们口口相传,找宫常治病的患者渐渐增多。小诊所上午对外门诊,下午关门,因为下午宫常要出诊,或被请去讲课。宫常出诊,明科为他驾车c拎包c抄写药方;宫常讲课,明科则为他送水c录音,晚上,明科还要用电脑将宫老师的讲课录音整理成文字材料;因此,多数情况下,明科与宫常一块儿吃饭,有时在宫家,有时在患者家。 宫常的出诊,一是为方便行动不方便的病人;二是为了与一些有严重心理问题的患者深入交谈,在这些患者的家里,宫常巧妙地进行诱导,让他们把心里最阴暗c最隐秘的东西倒出来,然后给他们正确的指导,这样,能够从根本上拔除病源;三是为一些患者做按摩。 宫常特别重视按摩,循着经络穴位施行各种按摩手法治疗疾患,不仅能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还没有副作用。一些患者轻看了按摩,总要求宫常开药,他耐心地对他们讲明道理:我们人体这架仪器很精密,也很复杂,重要的器官是五脏与六腑,它们深藏在身体内部,它们有了问题,我们不能直接往它们上面撒药,只有把药吃进肚子里,进入血液,作用于它们。进入体内的药物,不仅作用于有病的脏腑,同时对其它脏腑以及整个肌体产生作用。是药三分毒,中药不过比西药毒性小一些罢了,用药物治病,难免会有一些副作用,治好了你,伤损了它,所以,一名有本事的真正对患者负责的医生,应该尽量少用药或不用药。我们老祖宗聪明啊,他们发现人体表面的经络c穴位是联结内部脏腑的联系通道和探视窗口,触动经穴,可作用于脏腑,既直接方便,又无害有效。 又是谈话,又是按摩,宫常的这种出诊既辛苦劳累,又耗费时间,但效果显著,除极个别患者外,真的可以治一个好一个。 宫常从自己的得意门生那里了解到,明科经过多年的培训教育,基础挺牢实,于是,宫常放心大胆地对明科使用强手段。明科做事再多再好,他从来不表扬,一旦发现他出现小失误,或是事情做得不完美,就训斥一通。明科不仅没有怨言,而且越是遭受斥责,态度越是恭敬,工作愈努力。 宫常经常对家人以及自己的学生们夸赞明科,小伙子不仅工作努力c学习认真c态度恭敬,并且能力很强,有他在,顶一架诊断仪器,他只要看一看患者的掌纹,就能准确地诊断出病情病变。有一次,曹老师打来电话,宫常把明科的优秀表现讲给她。 等到明科与曹老师通话,曹老师告诉明科,宫常老师对他的工作表现非常满意。明科这才知道,宫老师与曹老师一样的做法,都是当面训人c背后夸人。 这天,霍佳抱着一条吉娃娃狗和一颗足球进了福登家。前些日子,她所住的小区门口贴出通告,街道办事处要求居民们办养犬证,霍佳没办,这几天检查,姐姐把吉娃娃送到弟弟家,为的是躲过大检查。足球是给小威买的。 姐姐登门,大梅浑身不自在,她怕霍佳知道他们两口子把南屋租出去。大梅假装上厕所,进南屋嘱咐毛头不要出来,毛头朝她扔一句堵心话:“你现在求到我头上了,我告诉你,上了花轿才想起扎耳朵眼儿——晚了。” 大梅一甩大辫子气哼哼地走了,毛头随后故意唱着小曲儿出出进进,并且逗着小姐玩。霍佳指着毛头问大梅:“这孩子是谁?” 大梅粗粗应着:“小威的同学。” 霍佳问:“小威不在,他在咱家干什么?” 大梅瞎扯起来:“这孩子逃学,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只猴子,整天玩,谁也管不了。” 霍佳走出屋,对毛头开了言:“你还不回家?” “你让我回哪儿?”毛头语态粗俗。“这儿就是我的家。” 眼看假话要穿帮,大梅一把拉起霍佳,遮遮掩掩,“走,咱们到屋里喝茶水。” 毛头不依不饶,追着大梅胡言乱语:“贾阿姨,我这屋有铁观音,你要不要?” 大梅心里恨恨地骂着毛头,将两根长辫子一甩,手上一使劲,将堂屋门猛地摔上。 霍佳走后,贾大梅进南屋,数落了毛头几句。毛头朝她一翻白眼,嘴头子毫不留情,“你是裁缝的皮尺——不量自己,专量别人。” 当天晚上,吉娃娃在福登和大梅屋里直闹腾,搞得二人睡不着觉;大梅把它关进厨房,娃娃在厨房里叫了一晚上。第二天,毛头要大梅把小狗弄走,大梅不理他。到晚上,娃儿又开始闹腾,毛头生了气,要把它扔到街上去,明科建议把狗抱进屋里来。毛头从厨房的窗户跳进去,把娃儿抱进自己屋里,为它洗了澡,又给它吃了些东西。小姐怕它认生,主动逗着它玩。有毛头和小姐陪着,娃儿不寂寞,它卧在毛头的身边舒坦地睡去。此后,娃儿成了毛头的保镖c小姐的玩伴儿,吃住都在南屋。小威看着眼馋,几次把它抱走,它总是瞅冷子跑回南屋。小威一生气,这天晚上,他把吉娃娃关在自己屋里,娃儿也生了气,一晚上不睡,哼哼吱吱叫着,一会儿抓门框,一会儿挠床腿,吵得小威前半夜没合眼。后半夜,小威睡得太沉,早晨,他没听到钟表的定时闹铃响,上学迟到了。 小威所在的班新换了班主任,新老师名叫华申,班里有4个同学迟到,华老师让他们站在教室外面,头一堂课下了,老师挨个儿盘问,他把离门口最近的毕亚伟喊进来,“说说,你为什么迟到?” “老师,我们家的表慢了,我不知道,所以迟到了。”亚伟低着头小声回答。 柯娜丽第二个来到老师面前,华申盘问:“你今天怎么了?” “我妈昨天看电视看晚了,今天早上,她没有按时喊我。”娜丽挺着胸,语句流利。 “你因为什么迟到?”华老师把马雅喊进来问。 “我昨晚吃多了,早上起来拉肚子,拉了好几次,路上还拉了一次,最后来晚了。” 马雅不加思考。 3个同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华申瞅了一眼小威,语调粗猛:“你叫什么名字?” “霍晓威”。 “讲讲你的迟到理由。” “我我”小威忽然哭起来,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老师,我想好的理由都叫他们给说了。” 放学回家后,小威抱出新足球找毛头踢球,俩孩子踢得正高兴,大梅把儿子喊进屋,不一会儿,小威噘着嘴朝毛头走来,抱起足球回家。毛头不用问小威,便知是大梅在捣鬼。晚上,他向明科请教,怎样自制足球。明科教给他制作简易足球的法子,并答应为他搜集些材料。说完足球的事,毛头向明科抛出话题 :“您说,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真正的幸福和快乐,它的标准是内心没烦恼。”明科陈述起来:“有些人以为自己生活快乐,这时候,我们问他一句:检查一下您的内心,没有一点儿烦恼吗?其实,烦恼时时陪着我们,只是我们不去检查。另一些人则不知烦恼的真实含意,他们以为愤怒c嗔怪是烦恼,嫉妒c嫌恶是烦恼,其实,烦恼的表现形式太多了。工作忙,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这是烦恼;事情紧急,担心做不完,这是烦恼;别人说了一句我不爱听的话,记在心里,这是烦恼;上班或上学时间快到了,不想起床,这是烦恼;饭菜口味不太好,这是烦恼;没事儿可做,觉得无聊,这是烦恼;没有的想得到,有了的怕失去,这也是烦恼。世间的烦恼满地都是,如果我们不明道理,不能完善自身,就被淹没在烦恼的汪洋大海中,一些时候有快乐也不能长久。另外有一些‘短暂的快乐’,给我们埋伏下更大的痛苦,时间更长的痛苦,比如吸毒c赌博。” “现在,好多人认为,手里如果有了大把的钱,想吃什么买什么,想穿什么拿什么,这就是幸福c快乐。”毛头说长论短。 “照他这样说,幸福和快乐成为富人的专利,平头儿老百姓是永远得不到幸福生活了。可是,我们看到世上好多富人并不觉得生活幸福”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有贪求。人的欲望没个止境,要想满足人的所有欲望,几乎不可能。拿钱来说,你有多少钱就不再要了?一百万是尽头?一千万能满足?黄河有底,人心没底,人呐,贪求无尽,欲望无穷。也有一些人挣了一定数目的钱后,停下手,开始消费和享受了,按理说他们的生活应该是幸福的快乐的了,但是,他们仍不觉得快乐,他们内心不安宁。有的人在挣钱的时候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害怕被别人知道真相,或是受到良心的责备;有的人虽然没使不正当的手段,但他们面对巨大的财产,担心会失去:世上动乱要破财,闹大病要花钱,火灾c水灾要损失,小偷c强盗要偷抢;操心没够,烦恼没够。”明科谈一篇。“高质量的人生,应是相当长时间的内心平静。如果我们从现在开始直到死的那天,内心没有烦恼忧愁,那么,这就是我们一生最高质量的生活了。” “做到这个,很难。” “当然,没有一丝烦恼很难做到,但是,我们可以努力使自己内心的烦恼减少,烦恼越少,我们的生活就越好。” “一天当中尽是烦恼事,怎么可以脱得开?” “烦恼不烦恼,全在自己的内心感受,不要怪外界因素。一件事,你感觉它是烦恼的,它就是烦恼事,你感觉它是磨练人的心志的,不仅不是烦恼事,还是自己的磨刀石,你就不烦恼。” “我遇到事儿总是烦恼,好像成了习惯。”毛头吐出真话。 “这就需要我们转变观念,改掉不良习惯。” “怎么转?” “最有效c最快速的方法是为别人着想,心心念念总在大众身上,时间长了,无形中淡了自己,这样一来,自己的心量增大,烦恼自然就少了。”明科讲清了道理。 “我老想着别人,自己没吃没喝没衣服穿,我还活不活了?” “这是糊涂想法。”明科辨驳一番:“你瞪大了眼瞧瞧,哪个具有大心量的人饿着了c冻着了?你只要真心为大家,绝不会没有生活保障。道理很简单,你真为众人做好事,大家看你有用,人人爱你,不愿失去你,还要照顾你c保护你,怎么可能饿到你?你再看看那些没吃没穿的人,有几个想着他人,有几人愿意为大众服务?” “科叔,你的这个说法我不同意。”毛头吐一句酸心话:“你是一个不为自己的人,现在,眼看你就要挨饿受冻了。” “能耐苦方为志士,肯吃亏并非痴人。”明科简明扼要。“咱们眼下的困难是短暂的,你别急,很快就会出现转机。” 仅仅隔了一天,转机就出现了。晚饭后,福登与毛头下围棋,明科在旁边观战,大梅盯着小威写作业,此时,魏宝走进院子,他是来催要房租的。 福登租住的这个院子是魏宝父母亲的,去年,魏宝的父亲去世,魏宝将母亲接到自己家住,把小院租给了福登。 大梅看到魏宝进门,赶快迎了出来,她对着魏宝抱怨明科给不了房租,因此,她也付不了房租。毛头用力摁下一粒棋子,狠狠斜了贾大梅一眼,想骂一句:屎克郎打哈欠——满嘴臭气。明科在跟前,他把话强咽了回去。明科的脸上平平静静,他欠起身,将自己坐的小凳子递给魏宝,魏宝还没坐稳屁股,席丽雅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丽雅知道贾大梅刁蛮,自己的丈夫嘴笨,不是大梅的对手,肯定催不来房租,她便尾随魏宝而来。果然,贾大梅对着她抱怨了明科一通,毛头终于憋不住了,正巧小猴儿向他走过来,他一指小姐,连说带咒:“小瘦猴子,你做的那个报告——没一句人话。” 席丽雅对大梅讲起婆婆的事情。这些天来,魏宝母亲对儿子嚷着肚子疼,今天上午,魏宝带着母亲进医院,一照相,老太太的肠子有黑影儿,医生估计是癌,建议住院治疗。母亲只有魏宝一个儿子,老太太要住院,费用肯定是魏宝出。两口子商量怎样给母亲筹措住院费,手头的现金不够,只好以房租凑齐。 席丽雅当着众人的面,数落起丈夫:“我说你是个窝囊废,你还不爱听,挣不来钱,借钱都借不来,还得我出头。” 魏宝低着脑袋不吭声,明科微笑着对席丽雅说:“嫂子,别为难我哥了。” 席丽雅对着明科又把丈夫贬一通,明科等她说累了,开口道:“我的老师的老师是位老中医,在明德大街开着诊所,您看,咱们是不是请他来给老人看看病?” 席丽雅想想,反正自家没钱,不如让明科说的这位老中医看看,万一碰对了,省事还省钱,于是,她请明科跑一趟。明科打一辆出租车,将宫医生接进魏宝家,宫大夫给老太太号了脉,明科则看了她的掌纹,二人分别摸摸老人的肚子,得出了一个共同的诊断结论。 宫常对魏宝和丽雅说:“你们要相信我,这个病我能治;你们不信我,我不伸手,你俩带老人上医院。” “老人都成这样了,我们也没办法,大夫,你就伸一把手吧。”丽雅祈求着。“我们相信你。” 魏宝点点头,算是附合了妻子的话。 “那就好。”宫常念了一个药方,明科抄写下来。宫大夫检查了一下药方,然后递给魏宝,吩咐一句:“按这个方子抓药。” 这时候,宫常的手机响了,是市人大副主任南汉山的老婆齐琴依打来的,说是南副主任犯了病。宫常把治疗魏宝母亲的下一步的方案讲给明科,让他具体操作,然后赶往南汉山家。 魏宝去抓药,明科向丽雅讨一瓶香油,家里只有半瓶香油,席丽雅向邻居借来半瓶。明科吩咐丽雅把香油分3次喂给老人,他在老人的胳膊上循着经络按摩着,同时和老人聊着天。当触到合谷c手三里c曲池等穴位时,老人轻轻向回抽着,并微微咧着嘴。明科知道老人的这些穴位不通。两小时后,魏宝将熬好的药汤喂给老人,不一会儿,老太太的肚子里有了动静。这时,已是晚上11点钟,老人想上厕所,明科让丽雅拿一只便盆来,在盆边上垫些软布,让老人坐上去。这一坐就是半小时,两口子扶起老人一看,满满一盆子,丽雅将大便倒在一只大塑料袋里,她讲评起来:“哎呀,就跟那棋子似的,一块一块,真硬啊。” 老人躺了一阵儿还想大便,这次又是半小时c满满一盆。便后,老人站起身抚着肚子,喜气盈盈,“好轻快,好轻快。” 丽雅将装在塑料袋里的两盆硬梆梆的大便过了秤,她语气夸张:“你说说,肚子里怎么能装这么多东西?总共12斤半。” 第二天,魏宝再次带老人到医院检查,什么病都没有,母子二人高高兴兴回到家。晚上,魏宝两口子找来明科,席丽雅对明科讲了检查结果,她倒是直心快嘴:“真病瞎大夫,尽吓唬人。” 魏宝拿出100块钱感谢明科,他不会说感谢话,力气也不及明科,往明科怀里塞了几次钱塞不进去,只得作罢,最后,他吐了一句甜心话:“以后你随便翻我的书。” 席丽雅走进霍家,对贾大梅亮明了观点:“你欠我的房租可以缓缓,你也不要逼着小明交房租,等他什么时候有了钱,他交了你,你再交我。” 真正的房东放了话,大梅没理由再逼迫明科了。 毛头按照明科教他的制作足球的方法,先在旧报纸上画好样板,把样板剪下来,放在一只旧编织袋上,将编织袋剪成两头尖c中间圆的片片,把这些片片缝合起来,成为一个球体,再往里面塞进家用电器的包装物和少量稻草——简易足球制成了。 毕竟是简易足球,弹性不够,用挺大的力气,却踢不了多远;但它有个好处,踢到玻璃上不会将玻璃打碎。在晨练的时间里,毛头请明科教他玩足球。毛头的肢体各部分柔韧性好,又有杂技基本功做基础,球技提高迅速。 小威放学后,毛头故意在院子里玩自制足球,小威看他脚踢c头顶c胸停c膝头点,甚至后跟撩,让人眼花缭乱,他以为毛头的足球有什么特殊,求毛头让他踢踢。毛头故意摆起架子,等到大梅出来时,他大声对小威放出高论:“想踢我这高级球,拿你的低级球来换。” 小威去求妈妈,大梅不同意,小威噘着嘴,眼巴巴地看着毛头玩花样。玩累了,毛头把球放在头顶上,小威瞅一眼毛头的脑瓜顶,再次求他。毛头点小威脑门一下,“有这么一句歇后语是对你讲的:老母猪啃碾子——” “小威,吃饭。”大梅厉声喊着儿子。 小威喜欢听毛头说歇后语,现在,妈妈把毛头的话打断了,小威只听到前半句,心里着急,便缠着毛头,让他说出后半句。毛头语气轻狂:“你懂不懂什么叫歇后语?” “歇后语就是前头一句,后头一句。”小威期期艾艾。 “傻小子,我告诉你吧,”毛头拍一下小威的大脑壳,“歇后语就是说完前一句,停下来歇一歇,歇好了c歇够了,再说后一句。” “是这样子。”小威不假思索。 “去吧,饭桌上给你爸现炒现卖吧,我要去歇着了。”毛头一扬手,回到南屋。 这天,齐琴依领着一对夫妻和一个小男孩走进诊所,齐琴依为宫常介绍了这一家三口:男人名叫富霍杰,女的名叫易兰宝,他们的儿子富刚。富霍杰将背上的儿子放在宫常面前,求他给孩子诊断一下,是什么原因让孩子下肢瘫痪。宫常照常规为孩子把了脉,在他全身各处摸一遍,然后让明科把孩子抱到外间屋,他与霍杰c兰宝聊起天,通过聊天,宫常初步掌握了富家人的生活情况及孩子得病的经过。 富霍杰开着一家生产橡胶制品的工厂,资产数千万。易兰宝的头两胎都是女儿,为了传宗接代,霍杰让妻子咬咬牙生第三胎,终于如了愿,兰宝生了个儿子。霍杰尽自己的能力,提供给儿子最好的生活享受;兰宝什么都不做,整天围着孩子转。孩子小的时候,夫妻二人对他只是疼爱,孩子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如意来,等到一上学,毛病来了,学习成绩不好,开家长会时,总受老师批评。孩子3年级了,眼看就要跟不上,霍杰想:这样不行,我的孩子要出人头地,家里有的是钱,一定要把孩子的学习成绩搞上去。怎么上?找钱来帮忙。怎么帮?花钱请老师,给孩子补课。于是,霍杰打听到全市最好的小学里的两位最好的老师,一位教数学,一位教语文。霍杰先请二位老师进大饭店吃一餐海鲜,然后带二位老师进家,给小刚补功课。这二位老师一般情况下不去学生家补课,但富大款给钱多,冲着钱,答应了他的要求。平常日子,小刚每天补课两小时,逢休息日,全天补。补课的效果挺明显,不多久,小刚的学习成绩上来了。两口子挺高兴,认为这一招管用。可是,一个月后,小刚出现了厌学情绪,两位补课老师一进门,他就噘了嘴,学习时心不在焉。突然上去的成绩慢慢地滑了下来,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有一天,兰宝在写字台上看到儿子画的一幅画儿——两个小人,每人心头插着一把刀;再看小人头上还有字,一个写着“步”,一个写“席”,正是两位补课老师的姓。兰宝把这事告诉丈夫,两口子猜到,小刚心里恨两位老师。但霍杰不松劲儿,照常让孩子补课,一天天下来,孩子显得萎靡不振。这天,兰宝发现小刚在上学前气促c脸红c满头大汗,兰宝带他到医院检查,却什么也查不出来,回家以后,汗也不出了,气也不短了。等到要送他上学,重又出现气促冒汗的症状,再进医院查,还是查不出毛病。夫妻二人挺纳闷,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半个月后,小刚说,不想上学。兰宝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的腿又酸又软,走不了路。带他到医院,没查出什么问题,至此,小刚总是喊腿软,终于有一天,小刚下不了床。两口子带小刚看了两家大医院,都说没事儿。霍杰以为这孩子想逃学,假装腿软走不了路,他跟兰宝商量好一套词儿,兰宝便给小刚一句心宽话儿:“你最近学习挺用功,可以放松一下,我们到杭州玩一趟。” 小刚却带着哭音扔出一枚炸弹:“妈妈,我去不了杭州,我下不了地呀。” 这下,两口子着了急,看来孩子真的瘫痪了。霍杰背起孩子上省城,连进3家有名的大医院,做了许多检查,始终查不出病因,骨头没问题,肌肉也没问题。霍杰不放弃,背着孩子到上海c进北京,没有一个医生能说清小刚得的是什么病,医生们好像商量好了似的,统一在检查报告单上写着:未见异常,有待观察。上海的一家老字号医院,有一个专治疑难杂症的科室,许多不能被人确认的病症都被这个科攻克,这科有5名大夫,他们的方法挺特别,每人分别对患者进行检查诊断,检查完后,5人聚在一起,进行会诊,最后得出结论。霍杰把小刚背进疑难杂症科,5人检查完会诊,最后在诊断书上照样写:未见异常,有待观察。折腾掉数万块钱,连个病因也没查出来,气得霍杰鼻子歪,一跺脚回了家。 有人说,可能是中了邪;霍杰请来跳大神的舞剑捉鬼,没什么效果。有人说,按摩可能管事;霍杰请了全市最好的按摩师,按摩一个疗程不见起色。有人说,针灸可能有效;霍杰又请人给孩子扎针,还是改观。折腾了半年,病因不清楚,治疗无效果,霍杰整天闷闷不乐,但他不想放弃,托人打听哪儿有高明医生,二姨齐琴依给他介绍了宫常,霍杰便驾车找上门来。 宫常看了各家大医院的诊断报告,他对富霍杰直言无讳:“这孩子患了心理强迫症,属于精神方面的病。这种病吃药打针起不了太大作用,所谓‘心病还要心药医’,治疗这种病要用心理疏导的方法,才会有效果。” “宫大夫,您说说,这孩子的病是怎么得的?”霍杰向宫常求教。 “要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当然说真话了。” “真话可不好听。”宫常危言正色。 “没关系,您说吧,我听着。”富霍杰言词豪放。 “是你们当家长的把孩子弄成这样的。” “为什么?”易兰宝插上来问。 “在孩子的教育这件事上,你们心太急,急功近利,方法简单,只看眼前,不管长远。”宫常训示一通。“孩子的学习成绩不高,这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早期教育没有跟上,基础薄弱,这是根本原因。要想学习成绩好,需要几个条件,首先要有学习兴趣,其次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再一个,有正确的学习方法。不培养孩子对学习的浓厚兴趣,一味儿地补课,强制性灌输,短期内可能有些效果,但这样一来,让孩子觉得学习枯燥乏味,最终产生了厌学情绪,对学校对老师有了抵触。具体地讲,这孩子得的是‘学校恐惧症’,听到要上学,心里就发怵,害怕上学,这一害怕,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脸红出汗,时间一长,双腿发软,走不了路。他不是生理上患了什么病,病根在心理上。” “要说学习环境,我们孩子上得是全市最好的实验小学,各种条件都是最优的。”霍杰津津乐道。 “外在条件并不能说明什么,这里面关键是老师。现在的学校,相互间比分数c比升学率,逼的老师发疯。老师们不管别的,两眼只盯在成绩上,填鸭子似的给孩子们灌输知识,然后狂留作业。再一个,每个班学生太多,老师顾不过来。一般来说,老师拿一个班的孩子当一个孩子对待,只是一味地灌课堂知识,不能针对每个孩子不同的心理特征c不同时期的不同表现因人因时施教,不能给每个孩子得当的心理指导。学校是把许多个性不同的孩子纳入一个模型,力图整理成一个样子,难免压制了一些不能适应这个模型的孩子的正常成长,你们的孩子正是不能适应的那一个。”宫常说清了道理。 “大夫,您看能治不?”兰宝急火火地问。 “我刚才讲了,心病得心药医。这心药不是物质的药,是一种心理疏导方法。这孩子的病我能治,但需要你们诚心配合。”宫常一语中的。 “我们配合,一定配合。”霍杰鸡啄米似地点着头。 “怎么个配合法儿?”兰宝问。 “其实,要你们做的很简单。你们把孩子交给我,我保证这孩子不出一个月就能下地走路。”宫常语句铿锵。“你们放心,我不会把你的孩子拐卖了,我跟南汉山很熟的,他知道我的为人。” “好,我们把孩子交给您,”兰宝语调柔美,“我隔几天来看一趟。” “不行,”宫常嚼铁咀金,“治疗期间,你们不可以见孩子。” 富霍杰拉妻子衣袖一下,然后发露心态:“听大夫的,坚持一个月。” 兰宝要把孩子的被褥用具送过来,宫常告诉她:不必,家里的东西不要出现,以免影响治疗。 富霍杰两口子不明白,治疗跟用品用具还有关系? 宫医生不愿意跟他们再讲什么。其实,对孩子来讲,他很被动,环境对他具有决定性作用。小刚已经怕了他生活的那个家庭环境,也怕了学校的那个学习环境,要对他进行治疗,就要给他一个新环境,再加上正确的治疗措施,才可以有效。你把家里的东西拿来,让他每天见到,三天两头还来探望一次,这样,新环境里存有旧环境的影子,他心里的阴影不容易消除。 富霍杰开车回家一趟,拿来3000块钱交给宫大夫,作为儿子一个月的生活费,他对宫常发誓言:“大夫,您如果能把我儿子的病治好,我必定重重谢您。” 两口子恋恋不舍地走了,宫常对明科做着诱导:“你说说,这孩子应该怎么治疗?” “您已经明确了治疗方法——心病须用心药医。”明科措着词儿。“以心理调整为主。” “如何调整?”宫常追问。 “利用优良环境的氛围,对他进行影响和渗透。”明科表述着。“第一步,先使他神经放松,内心平和;第二步,进行正确的调整,让他思维有序。” “这优良环境在哪儿?” “正源教育中心就是非常好的环境,曹老师曾经收治了好几个这一类型的孩子,治疗效果显著。您看,是不是把这孩子送到塞北市去?” “何必舍近而求远,你不是正源的工作人员吗?” “您的意思是,我把这孩子领回家,对他进行调整治疗。” “你在正源多年受训,你应该而且能够把正源复制出来。” “我听您的,把这个孩子带回家。”明科做出承诺。 接下来,宫常指导明科怎样对小刚施行针灸与按摩等辅助性治疗措施,最后,宫医生将富霍杰留下的3000块钱交给明科。 当天晚上,明科带着小刚回家,他将小刚的病情对毛头讲过,把照顾小刚的任务交给毛头,并且详细地把具体做法告诉毛头,关键的一点是让孩子快乐起来。 明科向大梅借一床铺盖,大梅说家里没有,明科只得把自己的被褥给小刚用。 第二天早上,明科给毛头一些钱,让他进市内买铺盖及日用品;正好小威要上学,于是,两个孩子一块儿走出院子。 霍福登在离家不远的小吃部要了一碗粥和一只油饼,吃完后,他从吧台处拿了张餐纸,一边走一边擦去手指上的油,走出小吃部后,他俯下身子去擦皮鞋。刚好毛头和小威走过来,福登抬起头,毛头指他一下,扯一句废话:“看你,嘴上全是油。” 福登用左手中指抹一下嘴唇再看看,确实有油,他不假思索,顺手用餐纸擦了两下嘴。 毛头扭头开导起小威来:“看见没有,你有一个多好的爸爸,多会节约,小小一片纸,擦了鞋子再抹嘴,你好好学着点儿。” 福登看看儿子,把纸团弹了出去,瞪了毛头一眼,快步走了。 明科每天定时为小刚针灸c按摩,毛头按照明科的指导,除了照顾小刚的生活,还跟他一块儿玩游戏,有小姐和娃儿的参与,他们的游戏非常有趣。起先,小刚想爸爸妈妈,几天后,他跟毛头混熟了,缠着毛头,要他表演杂技c魔术c口技,要听他的故事和笑话。 宫常经常来探视小刚,看到毛头纠合起小姐和娃儿组成“玩耍团”,陪着小刚玩,小家伙乐得合不拢嘴——宫大夫对小刚的治疗环境挺满意。 手里有了钱,明科把房租付给福登,大梅再没理由扣着修车工具及书籍,但她不敢去还抵押物,主要是怕毛头的歇后语,她让小威提了东西送过去。毛头早在等着大梅,准备刺她两句,一看小威提着东西进屋,心里暗骂大梅:牛角上抹油——你是又尖又滑。他抬起头在四处找着,小威放下手里的东西问毛头:“你找啥呢?” 毛头一指左臂,“胆大的蚊子,敢咬我一口,找着了非打死它。” 其实,入冬的蚊子已经不叮人,毛头不过是借题发挥。小威瞪大了小眼睛帮着找,他指着屋顶上的一只蚊子呼叫:“在这儿呢。” 毛头抄起毛巾,正要起跳向蚊子摔去,忽然停住了,他装模作样地瞅了瞅,下一结论:“不是咬我的那只。” “你还能认出咬你的蚊子?” “认得,那只母蚊子有特征,身子肥胖,背上还背着一只小蚊子。”毛头由上到下看着小威的身子形容起来:“它背的那只蚊儿子眼睛小c脑袋大c腰粗c腿短。” “你真行。” 小威吹捧一句。 每天晚饭后,毛头抱起小刚出屋,把他放在门口的椅子上,毛头左领吉娃娃,右牵小姐,陪着小刚玩耍。小刚要毛头教他几招杂技,毛头趁机鼓动:“下地,下地我教你。”小刚试着挪动双腿,却站不起来,毛头给他打气:“咬住牙,往起站,你一定会站起来。” 今天没站起来,明天还要他尝试,两个星期后,孩子终于站起来了。小刚抓着毛头的手,一步步走到院子当中,两个孩子看着水蓝色的天空,心里无比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心胸窄窄 智勇全全 14 心胸窄窄 智勇全全 富大款两口子天天想孩子,但要遵守承诺,不能去探望小刚,两口子只得委托齐琴依了解一下孩子近期的状况。齐琴依找到宫常,宫大夫让明科带琴依去探望小刚。明科开着车把齐带回家,齐琴依看到小刚能够站起来了,心里挺高兴,她立即把这个好消息报给了富霍杰。 一个月到了,宫常带领小刚的父母走进魏家小院。小南屋坐不下这么多人,大家都站在院子里。富家两口子蹲下身子摸着孩子的腿,再拉小刚走了几步。看到孩子完全恢复了,两口子除了千恩万谢外,掏出8000块钱塞到宫常手里,宫常推辞了半天,最后收下3000块,二人才算罢休。贾大梅在旁边看着这种场景,心里暗暗嘀咕:世界上还有这种傻瓜,给钱不要。 听说要回家,小刚老大不愿意,他抓着毛头的手不放。夫妻俩却要带小刚走,他们心里急呀,现在不是急治病,急的是学业,病了大半年,耽误不少功课,要赶快追上去。 明科对着二人竹筒倒豆子:“如果现在让孩子回家,恐怕他的病还会复发。” 毛头对着院门甩了一串带辣味的话:“这人啊,就是这么迷糊,病来了手脚忙乱,没着没落;情况刚刚好一点儿吧,大白天做美梦——胡思乱想起来,贪心没底啊。” 富霍杰对明科表露着担忧: “可是,孩子的功课怎么办?” “有个办法,”明科拿出计划,“我让毛头教小刚,把他缺了的课补回来。” 两口子同意明科的主意。兰宝觉得小南屋实在是狭窄与阴暗,再者,仅仅11岁的毛头怎么会做饭,小刚的吃与住的条件需要改善。 富霍杰开的是大奔,兰宝挂金戴银,一身珠光宝气,大梅一眼看出这是有钱人,她听明科讲过,小刚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是3000块钱,这时候,她认为机会来了,赶忙向明科建议,让小刚住小威的卧室,小威和她同住,小刚的饭她管。说到费用,大梅不客气,比照这个月的水平,也就是说,每月3000,并且要先付费,后吃住。兰宝认为太高,这个月的3000块钱,不仅包括了购置生活用品用具的费用,还包括明科和毛头的辛苦费。 当着宫医生的面,霍杰不愿失了大款身份,他拉回妻子,一口答应贾大梅的要求,另付明科1500块钱,当作教育费用。富大款口袋里有钱,他当即把承诺的费用付给贾大梅和明科。 拿到钱后,大梅兴奋地一晃大辫子,转身去给小刚腾屋子。毛头跟在她身后,走开明科一定距离,他喃喃自语着:“有些人呐,拿银元当镜子照——满眼里看的全是钱。” “你说谁呢?”大梅回头问。 “谁听到了我说谁。”毛头贴一个标签。 “看钱就对了,像那位姓宫的,人家给钱都不要,大苕一个。”大梅倒是气壮理直。 晚上,小刚住进小威的卧室,半夜里,他光着身子跑进小南屋。问他为什么跑过来,他说不习惯一个人睡觉,眼睛一闭,就会出现动画片里的面目狰狞的精灵鬼怪。 第二天,大梅得知小刚昨晚跑回了小南屋睡,她急了,赶紧找明科商量解决的办法。明科只得命令毛头陪小刚进正房睡,毛头不愿意搬进霍家,他当着大梅的面,对明科说一句夹枪带棒的话:“他们家,那叫山顶上放屁——臭气熏天,我受不了。” “我们家怎么就臭了?”大梅分辩着。“我昨天在屋子里整整喷了一瓶香水,” 其实,大梅只喷了几下香水。明科面容严肃地对毛头发话:“让你去,你就去,别讲废话。” 毛头把自己的睡袋提进正房。饭后,3个孩子坐在正房堂屋看电视里播出的少儿节目,毛头为小刚剥了一个桔子,剥完后他朝小威晃晃手。小威伸出双手为他接桔子皮,毛头把桔皮放进小威手里,顺便在他的袖口抹抹手指上沾着的桔汁。小威叫起来:“别往我袖子上抹呀。你没手帕纸吗?” 毛头指着小威的袖口,笑应着:“这就是我的手帕纸。” 突然,电视画面消失了,电灯也熄了,小威一跺脚,怒火喷发:“这是怎么了?” 毛头生拉硬扯:“快找手电,咱们打着手电看电视。” 小威不加思考:“妈妈,给我拿手电来。” “手电没电了,我给你点蜡吧。”大梅语音甜甜。 “不行,我就要手电,没手电怎么看电视?”小威把嘴唇高高耸起,连说带吼。 “打手电就能看电视了?” 大梅极力说明:“没有电,电视机开不了。” “对呀,”小威回过神来,“妈妈说的对,有手电也看不了电视。” “是啊,你妈真够聪明。”毛头压住笑声,美言一句。 大梅拿来蜡烛和火柴,小威抓过火柴盒摸着黑取出一根火柴棍,划了两下没划着,火柴棍却掉到地上,看来,火柴有些发潮。毛头有的放矢:“你把火柴头在头发上擦两下。” 小威又取出一根火柴,先在自己头发上擦了擦,再一划,着了。毛头添油加醋着:“把掉地的那根找着,不要浪费。” 小威捏住燃着的火柴,蹲下身去找,手里的火柴烧尽了,他再划一根继续找,连烧了3根火柴,终于把那根火柴找到,用它点了蜡烛。 屋里的光线不足,小刚一个不小心,额头撞在小椅子靠背的木棱上,他捂着额头发出一声轻哭,毛头问:“怎么啦?” 小刚抬脚踢了一下小椅子,倾泄着怒火:“它磕我了。” “椅子会走吗?”毛头再问。 “它怎么会走?”小刚答。 “洗了澡的水泡茶——怎么喝怎么不是味儿。既然椅子不会走,它怎么会磕了你?明摆着是你撞了它,你不赔理道歉,还踢人家。就算你腿脚好使了,也不能不讲道理呀。”毛头命令小刚:“去,对椅子说对不起,再给它揉一揉。” 小刚按住椅子靠背,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一屁股坐在小椅子上。 大梅打来一盆洗脚水递在小威脚下,然后为他铺好被子,放平枕头,倒一杯水放在床头上,最后把他刚脱下的袜子洗了。毛头嘲讽着:“梅阿姨,你干脆替他把梦也作了吧。” “是啊,我想代替他作,可惜替不了。”大梅显出无奈。“小威老是作噩梦,动不动就梦到鬼。” “他呀,不可能梦不到鬼的。”毛头尖酸刻薄。“懒鬼喜欢他,他也喜欢懒鬼。” 星期天下午,毛头坐在门前逗着小姐和娃儿玩,小威凑上来。这时,大梅端出一盆洗好的衣服往院里的晾衣绳上搭,毛头对小威海扯起来:“你家有出土文物。” “什么叫出土文物?”小威要解答。 “很久很久以前人们做出来的东西,现在给发现了,就叫出土文物。比如秦始皇兵马俑。”毛头娓娓道来。 小威扭头问大梅:“妈,咱家有那个出土的文物?” 大梅张口就来:“瞎扯,咱家哪有出土文物?” “你呀,好大的眼,”毛头指着小威的小眼睛,“出土文物就在你妈背后。” “我妈背后?”小威迷惑了。“就有两条大辫子呀。” 毛头拍手笑笑,故意点火:“你这不是看着了?那大辫子呀,元宵节吃饺子——与众不同。你到街上看看谁有,这还不叫出土文物?” 大梅眉头一拧,想反击两句,想想自己不是毛头的对手,只得咽口唾沫,继续往绳子上搭衣服。 “要我说嘛,你妈挺优秀的,她基本上没什么缺点。”听毛头这样说,大梅挺高兴,笑咪咪地继续往下听。毛头接着评点:“但是,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她只有一个小小的缺点。” “什么缺点?”小威求问。 “那就是:她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有缺点。”毛头声色俱厉。 星期一放学后,小威带着班主任来。华申是来家访的,大梅刚为老师倒了一杯白开水,福登进了家。华老师与两口子聊起来,说到小威在班里的表现,华申直言不讳,指出小威在学校常说脏话的缺点。福登把烟头猛地掼在地上,狠狠一踩,瞪圆眼训斥儿子:“你他妈的谁教你骂人了,你要再骂人,老子揍你小王八蛋。” 晚上,毛头问明科:“您上次说,高质量的人生就是心里能够平静,可是,怎么才能做到呢?” “要在生活中的各个方面不断地完善自身。我们为什么不能长久地保持心灵平静?因为内心总有烦恼。为什么会起烦恼?因为我们不完善;我们的愿望为什么得不到满足?因为我们不完善;我们为什么不被别人拥护爱戴?因为我们不完善;不怕人不敬,就怕己不正。我们精神品质的不完善,就像我们的身体不健康一样,让我们烦恼与痛苦,从精神方面来讲,这就是病态。”明科井然有条 “我觉得我已经很完善了。” “你真的完善了吗?如果是这样,你一定是一个快乐和幸福的人,是一个内心平静无烦恼的人。现在,我请你静静地检查一下,你的内心是不是这样的状态。”明科侃侃而谈:“经过检查分析,我们并没有达到完善的程度。做到这一步需要有老实的态度,不承认自己不完善,那就是不老实,就像蔡桓公一样,不承认自己有病,最后病入膏肓,玩了小命。认识到自己身体有病,就具备了治病的思想基础。完善的过程不是要得到什么,而是要去除,去除我们身心不正确的东西,就像治病不是为得到药品一样,而是通过服药去除疾病。有了这个思想基础,第二步就要找医生治。第三步,按照医生开的药方认认真真服药,并且遵照医生所说,注意吃喝忌嘴。” “科叔,你说的对,我不完善,我是个病人。” “我们的问题是:一c不承认自己有病。二c虽然认识到自己有病,但是不愿找医生,拖着不治,由着病情发展。三c虽然找了医生,却对医生有怀疑,或者不吃他开的药,或是吃三天停两天,或者不听医生的嘱咐,人家要他忌吃生冷食物,他照吃生的冷的,人家告诉他不要再打麻将,他却还打‘连轴转麻将’;或者心里发急,吃这个医生几天药,病还没好,又换另一个医生,再三换医生,吃乱了苦药,搞乱了病情。一口不能吃个饼,一锹不能挖个井;人急办不成好事,猫急逮不到老鼠。” 明科发挥一番。“当然,找一个好医生是必要的,好医生可以真正为我们去病,但是,一旦找到一个好医生,就要相信他,照他的吩咐做,老换医生是不行的。” “这么说,找到一个好老师最重要。” “没错,找到一个有道德修养的好老师,并且老老实实照着他的话去做,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我们这样做了,就可以逐渐完善自身,就可以得到我们梦想的幸福和快乐,这就是我们人生最大的成功。”明科语含深意。 毛头与小刚同住在小威屋里,大梅心里老大不舒服,因为,毛头去哪里,小姐和娃儿跟到哪里,猴与狗跟毛头一块儿过夜。大梅对小猴还能容忍,主要忍受不了小狗。院里没厕所,想上厕所要到街上,因此,夜里需用便盆。小姐会往便盆里撒尿,它像人一样,揭开盖子,尿完了再盖上。娃娃也想学小姐那样,可是,它没有灵巧的爪指,揭不开便盆盖,只得把屎尿撒在墙角上,虽然那儿铺了细沙,但味道发散,臊味儿通过堂屋钻进她的卧室。大梅心里有气发不出来,便处处找寻毛头的不是,不仅脸色不好看,话里还常带着刺儿。毛头知道她不喜欢自己,若不是为了小刚,他才不会进正房住呢。二人相互绷着劲儿,各自找机会损对方。 这天,大梅接到一个初中同学的电话,老同学告诉她,同学们准备搞个聚会,请她两天以后到某酒店;老同学还说,早就给大梅打电话,一直不通,大梅的这个新手机号码是向大梅的妹妹二梅要来的。两天后的中午,大梅参加了同学聚会;从酒店出来后,3个多年不联系的同学要去看看她的家,大梅本不愿领她们到家,又不能说明理由,便硬着头皮带3人来到夜明砂村。此时,福登上班,小威上学,明科开车送宫大夫出诊,只有毛头和小刚在南屋里学习,小院里静悄悄的。大梅给3位同学沏了茶,4人海阔天空神聊一阵儿,大梅的嗓门大,满院里全是她的声音,吵得小刚写不了字。 终于,大梅与老同学们在院门口挥手告别,这时,大梅的身后有人喊:“妈妈,妈妈。” 大梅和她的3位同学回头看,只见毛头敞着衣服咧着怀,两只眼睛斜吊着,嘴巴歪向一边,一手指向瓦蓝蓝的天空,一手指着地面,一副严重智障的模样,他颤着脑袋,怪声怪调:“妈妈,我要吃甜甜,你现在就给我买,要不,我给你头上撒尿尿。” 大梅不知毛头演得是哪一出,愣在那儿。毛头不等她反应过来,转身回了南屋。 老同学们走后,大梅反应过来了,她想向明科告毛头的状,又怕明科反感她,只得对着丈夫骂毛头:“毛小子实在太坏了。” 福登把手里的烟头朝地面一掼,以一句清汤寡水话应付着大梅: “他又怎么惹你了?” 大梅详细讲了下午发生在院门口的一幕,最后,她倒起了苦水:“同学们会嘀咕:‘贾大梅生了那么一个傻瓜蛋。’这个污垢,我没法子洗清啊。” 毛头精心算计着不让她洗清。毛头如果在大梅的同学刚进院的时候玩这一手,大梅可以向3位同学做出解释;但他选在大梅与同学们告别时演这一出,大梅没时间向人家讲明真相。大梅越想越生气,第二天下午,毛头在院里教小刚英语,大梅拿块面包朝毛头一扬,故意挑逗着:“吃面包吗?” “不吃。”毛头立即回绝。 “谁跟你说话了,我问它呢。”大梅指指毛头身后的小猴子。 毛头转身用英语课本拍一下小姐,训斥一通:“我昨天就跟你说不要乱交朋友,你不听。我告诉你,交朋友要看她有良心没有,光看她有面包是不行的。你记住了,以后就跟娃娃玩,好歹娃儿有一块狼心狗肺,不像你的新朋友,光长馋嘴不长良心。” 大梅嘴一歪,从牙缝里挤着话:“瞧你那样儿,跟一头猪能差多远?” “我量一下啊,”毛头目测着他和大梅之间的距离,“有两米多吧。” 大梅甩一下粗而黑的大辫子,进屋把面包扔进冰箱,撕下一块卫生纸上厕所,这时,被大梅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小刚告诉毛头:“哥哥,有电话。” 毛头本不愿进大梅的卧室,但小刚开了口,他只得进屋拿起手机。电话那头是霍福登,他以为是大梅接的,张口就讲:“老婆,我下午不回家吃饭了,有人请我。” 这时候,毛头念头一动,生出一个坏主意,他用英语的腔调含混不清地吐着中国话:“你是一个傻子,爱吃粪就吃粪,少皮没脸,倒霉活该。” 大梅上罢厕所回屋,手机响了,她接起来问:“谁呀?” 电话还是霍福登打的,这回他听清是自己老婆的声音,便直言相告:“我下午不回家吃饭了。”接着,又加一个后赘:“刚才我给你拨电话,不知怎么搞的,一下子拨到外国去了,里面一个老外说话。” “你怎么搞的?”大梅大声埋怨。“外国长途多贵,我看你今天一上午算是白忙乎了。” “唉,我倒霉。”福登语调哽咽。 晚上,因为这个外国长途电话,大梅对福登又是一顿儿唠叨。 听着大梅没完没了地呵斥丈夫,毛头在思考:贾大梅为什么会是这样,像她这样的人生该是多么苍白。晚饭后,毛头向明科问询:“科叔,你说说,成功与不成功的人区别是什么?” “成功的人,懂得更多的正确的道理。”明科言简义丰。 “这道理从哪儿来?” “不是生来就有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定是向人学来的。人是学而成人,铁是炼而成钢。”明科妙语连珠。“我们生下来,第一任老师是父母,他们告诉我们一些生活道理;接下来我们进学校,老师教我们知识。假如没有人教,我们什么也不学,我们跟动物能有多大区别?一个人要想活得快乐幸福,要想取得成功,不可不学习,不可没有老师教。父母给了我们肉体,老师给了我们思想,肉体没有思想灵魂,那是僵尸一具,有思想,才是一个基本的人,有了正确的思想灵魂,才是一个完整的人。所以,给我们思想灵魂的老师,可以说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不可以不尊敬他。尊敬老师,只对我们自己有好处。你听了老师的话,老师并没有得到什么;你不听老师的话,他只是对你表示无奈,但他不会少了什么。但是,我们不听他的话,得不到好东西,依旧生活在糊涂中,不能进步,不能获得高质量的人生品质。就像一块矿石,不入炉烧,扔在野地里,成了一块‘绊脚石’,即使不是绊脚石,也不过当块垫车石,没什么大用处。如果进炉烧,炼成好钢,再加工成零件,最后装上航天飞机,派上了大用场。入炉,就是跟老师学;烧,就是照着老师的话去做;加工,就是在生活中完善自身。入炉不入炉,天上地下,所以,找到一个好老师,尊敬他,并照着他所说的话去做,这是一个人成功的关键。能够虚心下气,老实听话,这是一种高贵的品质。” “您说,我是块什么料?”毛头向明科求证。 “你是块好料。表现在哪儿呢?一个是勤奋好学,再一个是胆大敢闯。”明科连声赞美。“有些人好学,抱住书本猛啃,可是临进入实践过程,他不敢见人,不敢深入社会,不敢面对问题,心理有障碍,结果空有一肚子学问使不开,只能烂在肚子里。学了就用处处行,光学不用等于零。另一种人胆子倒大,可是不爱学,不愿向人请教,脑子里没东西,东碰西撞,结果弄得满头大包;到老了,经验有了一些,但大好时光已经过去,一生中还是一事无成。好学和胆大其中有一样,虽然成不了大气候,也可以有点儿小名堂;许多人既不好学,又没胆子,也不肯吃苦去干,那就连小名堂都不会有。” “那就是造粪的机器。”毛头加油添酱。 “你的毛病是不专一,就像小猫,不认真钓鱼,一会儿想抓蝴蝶,一会儿又想逮蜻蜓,东扑一下,西跑一圈。”明科言约旨远:“好马走路平稳,好人做事坚韧。如果有个人掐住你,让你把每件事都干到底,再广泛地接触社会,将知识融进实践;这样,你才会有成就。” 这天,席丽雅带着表妹施佩叶找到宫常的诊所,席丽雅对明科讲,前些天她到另一个湾子(村子)走人家(亲戚),得知施佩叶心口疼了有两年时间,医院查不出是什么病,于是,她带着表妹找到宫大夫门上。 宫常一边为施佩叶把脉,一边问她家庭情况,知道她上有公婆,下有儿女;再看她面色,眼睛下面的皮肤发青,猜到她的病根在哪儿了。明科打出方子后,宫医生对施佩叶展露观点:“服药还得有药引子。” “什么引子。”小施问。 “你每天吃饭时,先给公公c婆婆盛,三餐里一餐不缺。”宫常嘱咐一番:“平常多买苹果,给两位老人削了皮,再切成薄片,亲手喂给老人吃,这样一来,再吃我的药,就会有效果。” “没听说过这样的药引子。”施佩叶喃喃细语着。 “我的药引子就这样。”宫常语句有力。“你要想好病,就这么做。” 席丽雅劝施佩叶老实听话,并将宫大夫给她婆婆治病的经过告诉佩叶。 小施回家后先服“药引子”,然后吃药,没用多长时间,心口不疼了。 这天,学校发下两张单子,一张上面写有老师对学生这学期的总评评语;另一张给家长,让他们写下对自己孩子的评价。小威朝大梅晃着单子,埋怨一句:“华老师真差劲儿,给我写的评语不对头。” “你讲讲,怎么不对头?”大梅手里正和着面。 “他写的后面的几句都对,那些缺点我都有。”小威申诉着:“但是,头一个缺点我没有呀。” “老师怎么写的?” “他说我能与同学们打成一片。”小威一脸委屈,抽抽噎噎:“这学期我没和谁打过架啊。” “你肯定打过架,”福登用夹着烟卷的两根手指戳着小威的额头,批评起来:“而且不是和一个同学打,和一片同学打。” “这学期没见咱孩子身上有伤,”大梅遮前掩后,“我估计是打着玩的时候多,没有真打。” 小威把那张给家长的单子亮在妈妈面前,大梅用两指尖捏起来甩给丈夫,福登抓起单子看了看,语气吓人:“拿笔来。”他在“缺点”一栏写道:“学习不用工,不懂礼冒。”小威指着优点一栏让爸爸写,福登把笔当烟头那样朝桌上一扔,甩给儿子一句刺心话:“你哪儿有优点?” 小威不依不饶,“老师让写全了。” 大梅边揉面边说:“咱孩子怎么会没优点,拿过来,妈给你写。”她迅速洗了手,把大辫子甩到身后,抄过笔,歪歪扭扭地在上面写道:“胃口特别好,睡眠也很好。” 小威开始写作业,老师让写一篇作文,必须写满两页。小威写不来,去南屋问了毛头,毛头告诉他怎么写c写什么。小威吭吭哧哧写了两个小时,还差两行就满两页了,可是,作文已被他收了尾,于是,小威在最后的两行上写道:“好不容易写了这么多字,快满两页了,再写几个字就满了,好了,终于写满了。” 小威把本子往书包里一塞,语中带喜:“作文写完了,玩去了。” 大梅给出意见:“你把作文拿给毛头的叔叔,让他给你看一看。” 小威重新拿出作文本来,走进南屋对明科嗫嚅着:“叔叔,你帮我看看,这篇作文行不行?” 明科回应小威:“让毛头给你看一下,我有事,要出去。” 毛头把作文本拿过来,一边看一边晃着脑袋。小威闪闪烁烁:“我的作文怎么样?” “你的这篇作文嘛,它就像一个人的脑袋,”毛头点着小威的额头,“七窍里头哇,通了六窍。” “七窍通了六窍,”小威没头没脑,“能得90分吧?” “岂止90分?要我给你打分的话,130分再加上120分。” 小威拿起作文本兴冲冲地回了家,大梅急问:“毛头他叔给你看了作文没有?” “叔叔没工夫,毛哥哥给我看了看。”小威有声有色:“他说我的作文就像一个人的脑袋。” “像脑袋,怎么讲?”福登不明白。 “七窍通了六窍。”小威絮絮叨叨:“毛哥哥说,要是他打分的话,给我打120加130。” 大梅知道毛头常拿儿子寻开心,顺着这个思路她琢磨着,忽然明白了,她直接给出评判:“我的傻儿子,你以为毛头在夸你吗?他在损你呢。那个坏小子,总拿你开心,你以后防着点儿,别让他拿你当大苕玩。” 这天,齐琴依带一位中年女人找来宫常,女人名叫达福妮,是齐的同事,琴依对宫常讲,达福妮全身长满了恶疮,臭味难闻,看了几家医院都没效。 宫常为达福妮把脉,明科暗中看过她的掌纹,二人初步了解了达福妮的病情。宫医生借口达福妮的病情特殊,需要回家查查有关资料,请福妮明天上午来取药方。两个女人走出诊所,宫常让明科把齐琴依喊回来。达福妮先走了,明科将齐琴依请进屋,宫常向齐详细询问了达福妮的生活状况以及日常行为c脾气性格。 第二天上午,达福妮来取药方,宫常给明科递一个眼色,明科会意,起身离开了。宫大夫一脸严肃地问达福妮:“你想好病不想好?” “想好。”达福妮随口答应。 “既然想让病好,那你就把自己内心最阴暗的东西讲出来,然后真心悔改,以后再不犯同样的过错。”宫常的话金针见血:“实话告诉你,你的病根就在你所犯的过错上,不诚心悔改,恐怕你的病是难好了。” 福妮关严门,一五一十地把自己陷害他人c破人夫妻和睦的所作所为告诉宫大夫,说完后,她感到全身轻松。宫常告诉她:立即去找人家,承认自己的错误,请人家处罚。说罢,把药方递给她。 达福妮照着宫常说的去做,时间不长,全身的恶疮不见了。 宫常认为,大部分人的大部分病,是因心理问题而引起的,解决了他的心理问题,便能有效地医治他的病,如果不解决患者的心理问题,单纯地使用药物,病好得慢,而且容易复发。他把人的心理问题粗分为3大类:贪欲c瞋恨与执著,然后再细分,贪是贪什么?有贪钱的,有贪名的,贪美色的,贪美酒c美食的。瞋的类型是哪些?嫉妒别人,憎恨他人,埋怨旁人。执著在什么地方?对身体的执著,对疾病的执著,对自己的错误念头的执著;眼界不宽,内心阴暗,专注于一个点上。当然,一个人身上可以同时具有这3类问题,但轻重程度不同,宫常抓主要矛盾以及矛盾的主要方面。 达福妮的主要心理问题是嫉妒,因嫉妒而内心阴暗,因内心阴暗导致体内积存了毒素,一遇湿热,恶疮就生出来了。 春节临近,这天,曹老师提了许多礼品走进宫常家。每年的这个时候,曹老师都要拜见宫老师一趟。宫常在自己家宴请曹老师,明科座陪。饭后,曹老师向自己的老师汇报了一年来的工作情况及收获,明科则向曹老师进行了汇报。正题讲完,师生3人拉起闲话,曹老师讲起自己的学生罗兰的优秀表现。 今年,罗兰自区刑警队调到了首都所辖的菖蒲县治安大队工作,任副大队长。这天下午,队里接到110转来的警讯,有一不明身份者怀揣炸弹进了县第一幼儿园。大队长季达率领大家赶赴现场,到了那里,季队长和派出所的蒲甘所长接上头,蒲所长介绍了报案人——幼儿园园长柯娜维,据柯园长说,下午,中二班在二楼的游艺室搞游艺活动,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走进游艺室,那人大声喊道:“别动,谁也别乱动,谁动炸死谁。”男人说着,解开上衣的扣子,3位阿姨注意到,那人前胸挂了4颗炸弹,他举起手里的小盒子对大家喊:”我手里是引爆器,只要我往下一摁,这座楼里的人谁也别想活。” 3位阿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们最大的26岁,最小的20岁。26岁的范娜丽战战兢兢,语调惊恐:“你要干什么?” 那人语无伦次:“我要我大哥,我大哥。” “我们幼儿园哪儿有你大哥?”小范摊开两手。“你找错门了。” “没错,”那人一脸凶巴巴,“我要政府把我大哥放出来。” “我们这儿是幼儿园,不是政府。”范娜丽竭力解释。 “我知道。”那人口吐恶言:“我要告诉你们,这些孩子是我的了,我要拿他们向政府做交换,他们要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引爆炸弹。” 几个女孩子“哇哇”哭起来,阿姨们赶快把孩子们拢到一起, “你们下去一个人,告诉你们的领导,这儿的孩子被我劫持了,赶快跟政府联系,放我大哥出来。”男人毒水猛喷。“再一个,给我准备一辆车,我要越野车,加满了油。” “你大哥是谁?”小范低声下气。 “我大哥名叫霍家丕。”男人语音粗重。 范娜丽吩咐年龄最小的皮爱梦:“你去告诉柯园长,叫她赶快联系政府。” 小皮找到园长,柯娜维立即报了110。 季达拿出手机将情况向县公安局领导做了汇报,要求增派人手,打完电话,季队长转身对柯园长说:“你赶快把其余的孩子都转移出来,方便我们采取行动。” 柯娜维听到要采取行动,语调惊慌:“你们可不能伤了孩子们啊。” 季达安抚柯园长一番:“我们会保护好孩子的,你快去吧,不要乱,有秩序地往出撤。” 柯园长跑着去各班,指挥阿姨们带着孩子们往外撤。很快地,县政法委常安书记和县公安局的萧威局长c屠斯副局长到了,同时来了许多警察,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办法。萧局长问季队长:“怎么办?” 季达半吞半吐:“先得和歹徒接触接触,摸准了情况。” 萧局长驳斥一番:“怎么接触?咱们进去,惹急了歹徒,他引爆了炸弹,那可不得了。咱们的生死事小,孩子们的安全最重要。” 撤出的孩子们被安排在幼儿园对面的口腔医院里。此时,武警部队赶来了。萧局长对常书记说:“您讲讲。” “绝不能答应歹徒的要求!霍家丕是什么人?大毒枭啊,把他放了,那还行?不说丢了咱们的面子,主要是不能开这个先例,咱这儿是什么地界,首都所辖的地面啊,影响太大。” 常安语含刚力。“但是,要绝对保证孩子们的安全。如果出了人命,那就会震动首都c震动全国。具体办法你们想,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霍家丕家住菖蒲县东大街,他的名头不仅在菖蒲县里当当响,在北京市也有一号。这小子能力不小,胆子够大,竟然将毒品买卖做到了首都。一个星期前,县缉毒大队根据线人的情报,在霍的情人家里将他抓获。同时,将他的贩毒团伙的其他成员全数逮捕,只差了霍家丕的堂弟霍亚。如今,把幼儿园的孩子们作为人质的歹徒口口声声说要政府释放他的大哥,估计这家伙就是霍氏贩毒集团的主要干将霍亚。 萧局长对季队长说:“这件事由你们治安大队负责,你们先讨论一下,拿出一个方案来。” 季达召集会议,商量办法。大家认为,不能让歹徒发现我们的意图,一方面派人进去和歹徒周旋,一方面准备突击队,击毙歹徒,保护孩子。罗兰提出,为不引起歹徒疑心,最好派一名女警员化装成幼儿园阿姨,假装看孩子,伺机行动。她认为,由自己执行这一任务最合适,自己化装成幼儿园医生,名义是园长派去给几个有病的孩子送药,这样,不露痕迹。 季队长想了想,给出点评:“这个办法不错。”他又提出了一些注意事项,要求大家分头去准备。 霍亚的照片传到了季达的手机上,队长让罗兰看过。柯园长与幼儿园的医生来了,罗兰与医生换了衣服,背上药箱。柯娜维告诉罗兰,中二班的3个阿姨叫什么名字,穿什么衣服,长相特征等等。罗兰当着园长的面,把她所讲的复述了一遍。 季达用高音喇叭对歹徒喊:“幼儿园的医生去给孩子们送药,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她,让她转告我们。” 罗兰镇定地迈着步子,走进幼儿园的游艺室,她一眼认出,手拿炸弹的男人就是霍亚。罗兰对霍亚平静地一笑,语音柔美:“我来给孩子们送点儿药。” 霍亚神态恶狠狠,“你是警察吧?” “不是,我是园里的大夫。” “我看你是警察。”霍亚满腹狐疑。“过来,让我搜搜。” 罗兰走过去,霍亚右手抓着引爆器,左手在她身上乱摸了一阵,又把药箱扯过来,底朝天扣在地上。罗兰嚷着:“把药全弄脏了。” 霍亚看看没有枪,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罗兰慢慢地收拾着药箱,拿出两包药,对穿着一身紫色衣裙的阿姨说:“范阿姨,这是今天的药,还按以往的服法给孩子吃了。” 范娜丽瞪着大眼不敢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罗兰怕她说话露了馅,紧接着与霍亚对话:“你说说,你有什么要求,我转告外边的警察们。” “我要政府把我大哥放了。”霍亚声嘶力竭。“我还要一辆加满油的越野车。” “好,我去告他们一声。”罗兰指指外面。 “你告诉他们,老老实实带我大哥来,把车给我开进院子里,我要带几个孩子走。” “干吗还要带孩子?” “警察不追,我就放了孩子;他们要追的话,我就引爆炸弹。” 消息迅速传开,许多孩子的家长都来了,幼儿园门口围了好多人,人们七嘴八舌地嚷着,一些女人在啼哭着。 口腔医院的一间办公室成了临时指挥中心,罗兰出来后,把里面的情况和霍亚的要求向各位领导讲了。萧威向常安汇报:“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霍亚这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霍氏犯罪团伙里,这家伙最凶狠,霍家丕在后面指挥,他在前台跳腾,这小子伤人可不少。这次,他知道我们漫天里撒网,决心要逮住他,他就先下手为强,给我们来这一手。这可真叫丧心病狂,孤注一掷。” 季达做出补充:“这小子是垂死挣扎。他知道被我们逮住没好果子吃,就跟我们玩鱼死网破这一手;成功了,能够多自在两天,不成功,也算搏一下。” 常安叮咛一通:“看来事态很严重,我们碰上了亡命徒。你们赶快拿出一个解决危机的办法,总的原则是:无论你们采取什么措施,只要能保证孩子们的安全就行,一个不能死,一个不能伤。” 萧局长听常书记这样讲,下了决心,他当机立断:“击毙歹徒,解救人质。” 在如何击毙歹徒的方法上,大家提了几个方案,都觉得没把握。罗兰向各位领导请求:“这个任务还是由我来完成吧。我进去过一次,对里面情况熟,歹徒不会太敏感。你们放心,我的枪法好,在警校时,我得过手枪射击第一名。” 季队长证实:“她的身手确实不错。” “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萧局长拍一下桌子,答应了罗兰。“不过,你得慎而又慎,不可出差错。万一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不但你会牺牲,孩子们也有危险。你去准备一下,按最坏的情况做打算,比如,是不是给家人写封信,对你爱人讲几句话?” “不用。”罗兰一脸坦然。“我知道这个任务是危险的,但我有信心完成它。万一我没回来,你们告诉我爱人,就说我讲了,让他好好工作,不要悲伤,再找老婆吧。” “她爱人在部里禁毒局工作。”队长对局长说。 “给我准备一支微型手枪,再买一副大号乳罩,我把小手枪装在乳罩里。那家伙可鬼了,刚才进去,他在我身上好一阵子摸,幸好我没带枪,否则的话,我就出不来了。”罗兰滴水不漏。 “这个办法好。”萧威表示赞同。 “以什么名义进去呢?”季达说提出疑问。“总不能说给孩子们送药了吧,这一招儿上次已经用过了。” “给他送行车本子。”罗兰拿出主意。 公安干警们按照要求在做着准备工作。一队武警战士来了,他们身穿防弹衣,头戴钢盔,手执武器,悄悄埋伏在四周,配合罗兰行动,一旦听到枪响,就立即冲进去;他们准备了云梯c缆绳,还有催泪瓦斯。乳罩买来了,微型手枪拿来了,给歹徒准备的越野车开来了,还有一只装着驾照的密码箱。罗兰把一位女医生拉进牙科,让女医生用绷带把她的双乳勒起来,她把小手枪塞在绷带下,然后戴好乳罩,这样,手枪掉不下去,又看不出来。她快速地将手伸进左乳,掏出小手枪,这样子反复演练了几次。最后一次,她瞄准墙上挂着的一张人体图的头部开了一枪,女医生惊得“妈呀”一声叫,季队长听到响声推门进来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试试枪。”罗兰不加掩饰。 季达用高音喇叭朝着幼儿园喊道:“里面的人注意了,我们答应你提出的条件,释放霍家丕。现在,我们把车子和车本儿准备好了,让幼儿园的医生交给你。” 这时,已是下午6点多,来接孩子的家长c路上的行人越聚越多,警察们在幼儿园门前设了一道警戒线。罗兰提着箱子拨开人群走进去,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围观的人们嘁嘁喳喳议论着,常安从指挥部的窗户里看着大步向幼儿园里走的罗兰,表扬开了:“这女人,了不起。” 当罗兰推开门时,情况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霍亚对她神态凶狠:“我知道你是警察,你敢开枪,我就引爆炸弹,咱们同归于尽。” “我不是警察,我是医生。”罗兰语调轻松。 “别骗我了,刚才有个孩子说了,你是警察。”霍亚气急败坏。 “有个小朋友认得你,不小心就给说了出来。” 范娜丽给了罗兰一句剜心话。 “是,我是警察,我是给你送车钥匙和车本儿来的,不是警察谁敢来?”罗兰伸开两手,一腔豪迈。“我没带枪,上次你也搜了,这次你可以再搜。”说着,她向霍亚一挺胸。霍亚用一只手在她身上到处摸着,她的左胸太靠近歹徒的身体,霍亚不便伸手。罗兰故意加油加醋:“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我大哥呢?”霍亚厉声质问。 “很快就到。”罗兰斩钉截铁。 霍亚一脚踩在箱子上,对罗兰吼叫:“去,靠墙站着。” 霍亚把密码箱放在地上,鼓捣几下没把箱子打开,他凶巴巴叫着:“怎么开箱子?” 罗兰轻轻一笑,牙白口清:“密码是是51847。”但她心里说:我要打死你。 霍亚按照罗兰说的密码去开箱子,罗兰看他的注意力放在箱子上,便把右手伸进背心,悄悄地把小手枪抽了出来,同时轻轻跨前一步。说时迟,那时快,罗兰把枪口抵在霍亚的眉心当中,一扣扳机,一股黑血冒了出来,溅在罗兰的白大褂上。霍亚一声没吭,“咕咚”一声跌倒在地。只此一枪,完事大吉,第二枪不用再补了。这时,听到枪响的武警战士们平端着枪冲进屋里,他们看到歹徒一脸鲜血,躺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是将尸体围了起来。 一场人质危机被罗兰迅速解除,干净利索,非常精彩,然而,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此时,游艺室里一片哭声,孩子们哭,阿姨也在哭。听到哭声,罗兰心里说:完了,这些孩子这辈子走不出今天这件事的阴影了。她把微型手枪塞进衣服口袋,一把将游艺室的一块天蓝色窗帘扯下来,蒙在霍亚身上。这时,她心里忽然有了主意,转过身,满面笑容地对孩子们开始讲:“小朋友们,电视剧拍完了,感谢你们帮我们拍了一个精彩的镜头。” “啊,这是在拍电视剧吗?”皮爱梦有些摸不着头脑。 罗兰向3个阿姨眨眨眼,然后一指地上鼓鼓的窗帘,继续对孩子们阐述着:“小朋友们,阿姨跟那位叔叔是在演一出警匪剧,为了效果真实,事先没有告诉你们,很对不起。” 一个名叫小宇的小男孩儿指着罗兰,奶声奶气,“你的枪,”再指一下渗出血迹的窗帘,“把他打死了,血。” 罗兰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悄悄卸下枪膛里的子弹,然后笑盈盈地弯下腰,将手枪亮在孩子们面前,她温言款款:“这把枪是玩具枪,打不死人的,那个叔叔是假死。那些不是血,是我用玩具枪射出的红墨水。不信,你可以玩玩这把枪。” 小宇接过微型手枪,瞄准了霍亚尸体一搂手枪扳机,枪不响,也没有子弹射出来。其他孩子围过来,大家一齐欣赏着这支“玩具手枪”。罗兰再次向3个阿姨眨眨眼,阿姨们会意,对孩子们横说竖说:“嗨,原来是在拍电视,小朋友们不哭了,不哭了。” 这时,武警部队的张团长进了屋,罗兰放低声音将情况对团长讲了,最后,她嘱咐一番:“为了不吓着孩子们,我对他们说,刚才我们是在拍电视剧,你让战士们配合一下,假装我们都是拍电视的。” 张团长点点头,对战士们下达了指令:“大家听好了,我们的电视剧拍完了,现在开始清理现场。地上躺着的演员先不要动,我们每个人抱两个小朋友,送到幼儿园对面的口腔医院里。” 罗兰对孩子们侃起来:“小朋友们,你们到口腔医院去,一会儿我们有奖品给你们,你们今天的表现很好,配合我们拍了一段很精彩的镜头。” 当一个武警战士抱起小宇时,他把两只小手放在眼前做出摄像的样子,同时向罗兰发问:“谁拍啊?” 小宇的爸爸是电视台的摄像人员,他懂这个。正巧,市公安局拆弹与摄像的专业人员来了,罗兰一指手拿摄像机的大刘,东拉西扯着:“那个叔叔给我们拍,刚才他藏在窗帘后面了。” 这时,罗兰看到小宇在抚摸抱着他的那名武警战士身后的冲锋枪,她拦在战士们面前,语含隐喻:“演员们注意了,你们把自己的玩具枪的保险关了,以免红墨水流出来。” 战士们会意地笑了,他们目睹着罗兰的表演,得到了团长的指示,都知道应该怎么做;他们关上枪的保险机,每人抱起两个孩子,面带着笑容朝外走,一路上与孩子逗着乐。 孩子们起先还半信半疑,后来,看到大人们都说在拍电视,渐渐相信了。 电视台的记者来了,人们等待着,等着要见见击毙歹徒c解救孩子的英雄。一脸疲惫的罗兰从幼儿园里走出,人们“忽啦”一下围上来,要跟她握手,电视台的记者把话筒伸向她,摄像机头对准了她,多少只眼睛看着她,她是人们注目的焦点。罗兰只是对大家挥挥手,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两手分开人群大步走进指挥部,把事件经过对在场的领导讲了,然后提出自己的建议。常安当场肯定了她的建议,认为她是一个具有人文关怀素质的好警察。按照罗兰的建议,柯娜维被召进指挥部,常书记给她布置了一项任务。柯园长按照领导的指示,让小范c小皮阿姨把本班孩子的家长们召集到牙科诊室,园长把有关情况经过对家长们讲了,然后嘱咐家长们:务必把事件真相隐瞒起来。 家长们哪个不关心自己的孩子?现在,威胁孩子人身安全的危险被顺利解除了,听柯园长讲,民警与武警为了保障孩子们的心理健康c不受到恶性强刺激,对他们编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家长们对这一做法大为赞赏,到底是高人有高招,能想出这种主意,简直太妙了。他们对柯娜维保证,一定会把这个善良的谎言进行到底。 孩子们被精心地欺骗了,第二天,他们照常入园,仍然蹦跳,依旧欢笑。中二班的3个阿姨却向园长告了假,她们一晚上睡不了觉,眼睛只要一闭,歹徒凶狠的面相和他血淋淋的死相就会出现。一个星期以后,3个阿姨才陆续上了班。园长叹惜一声:“可怜啊,可怜她们3个没被欺骗。” 数天后,报社记者采访了罗兰,一篇题目为《一朵智慧与勇敢的警花》的报导登在报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狗思重重 猫情深深 15 狗思重重 猫情深深 春节快到了,富霍杰来了一趟,他与明科商量,将小刚接回家过节,明科不同意,因为小刚的心理症结还没有彻底去除。霍杰退了一步,夫妻俩在福登家过节,年夜饭的钱由他出,临走时,他甩给大梅几张大票子。 年货还没有采买,既然富大款掏了钱,大梅让丈夫抽空拉她去大商场采购。这天午饭前,福登向老板打了个招呼,开着那辆破旧的微卡回家,准备吃完中饭后拉着大梅买年货。平日,纯净水公司管福登中饭,因此,福登吃家里的午饭挺新鲜,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小威指指福登的碗,半吐半露:“爸爸,你” “吃饭不要说话。”福登用筷子敲敲饭桌,训斥儿子。 “妈妈,苍蝇能吃吗?”吃完最后一口饭,小威问大梅。 “傻孩子,苍蝇怎么能吃?”大梅嘲笑一句。 “刚才,爸爸就吃下了,一只苍蝇。”小威支吾其词。 “什么,”福登瞪大了眼睛,“我吃了一只苍蝇?” “啊,你的碗里,有只死苍蝇。”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要告诉你,你不让我讲话。”小威满脸委曲。 两口子上了车,福登想起自己吃了个死苍蝇,觉得一阵阵恶心,胃里翻腾起来,不时打着嗝儿。碰巧今天这车子也出毛病,走不上十米就蹦跳一下,抽风似的,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警察一挥手把福登拦下,两口子下了车。福登奇怪,自己没有违反交通规则啊。警察一指他的车子,语态粗犷:“你这车怎么了?” “没怎么。”福登极力遮掩。 “为什么老蹦?”交警紧盯不放。 福登答不上来,大梅指指丈夫对交警承认:“他刚才吃饭急了点儿,噎着了,老打嗝。” “打嗝跟车子有什么关系?”交警莫明其妙。 “我看得挺明白,他打一个嗝,车子就蹦 一下。”大梅信口胡言。 “有这事儿?”警察很是好奇。“你再打一个给我看。” “还愣什么?”大梅把脑袋猛一晃,大辫子末稍打在福登的脸上,她推丈夫一把,两片嘴唇一碰,发出两个字:“上车。” 福登开动起车子,这次,福登没打嗝,车子也没蹦。开出一段,福登要停下,大梅舌尖口快:“一直走,别回头。” 福登踩一脚油门,继续向前开去。车子来到一个十字路口,遇到红灯,前面有两辆车停着,两口子看到一位中年妇人左手拿着一只塑料袋,右手从袋子里面掏出水果糖来。头一辆车的车主约摸50岁左右,中年妇人笑咪咪地向他嘴里塞了一块糖,接着她掏出另一块糖向第二辆车走去。驾驶这车的是一位不足20岁的小伙子,中年妇人向他嘴里塞了一块糖。看到这些,大梅说长道短:“嗨,年底了,糖果大推销,咱们也来甜甜嘴。” 这时,绿灯亮起来,两辆车朝前走了,福登把车开到中年妇人跟前,探出头噘起嘴努力试探着:“该我了。” 想不到妇人瞪起两只怒眼,朝福登啐了一口。福登愣住了,大梅嘴快,她对中年妇人喷着刺耳话:“怎么回事?有他们的,就没我们的?” “不要脸。”中年女人无情指责。 “你才不要脸呢。”福登冲下车,朝女人骂出一长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女人与福登c大梅吵起来,许多路人围了上来。女人对围观的人们讲了事情经过,女人先是塞给自己丈夫一块糖,又给儿子吃一块糖,丈夫和儿子要远行,女人祝他们一路顺风。最后,中年女人对福登和大梅比手划脚着:“你们俩有种就别走。”说罢,女人回家去喊人。 大梅一瞧风头不对,推丈夫一把,二人匆匆上了车。福登发动着车子,一加油门,车子风驰电掣般跑起来。谁知在下一个十字路口被警察拦在路边,那位女交警向福登行过礼后问他:“你看到红灯了吗?” “看到了。”福登抛掉了烟头,回答女交警。 “看到了你还往前闯?” “嘿”福登谄笑着吐了实话:“我没看到你。” “我这么明显的目标,你怎么会看不到?” 福登回答不上来,大梅跨上一步,油腔滑调扔一句:“是我不让他看漂亮女人的。” 大梅的话一出口,女交警笑了。女人都喜欢听别人赞她漂亮,交警也不例外,女交警心花一开,态度和缓了,她对福登金口玉音:“下次注意了啊。”便挥手放行。 车子开动起来,福登给大梅贡献出一句热腾腾的话:“老婆,我真服了,两个警察都挡不住你。” “你呀,跟我学着点儿吧。”大梅把辫子一甩,一脸得意。 到超市后,大梅买了肉制品c白酒c啤酒c饮料次性纸杯等,还给小威买了一双新皮鞋。二人上车后,街灯亮起来了,福登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对大梅说:“老婆,昨晚我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大梅语音悠悠。 “梦到我结婚了,大摆筵席,还响鞭炮,可是,唉”福登把烟头甩出车窗外,长叹一声。 “这不是挺好的梦吗,为什么还叹气?” “等到入了洞房,我一瞅哇,新娘不是别人,还是你。”福登撒开方向盘,两手一摆,甩一句没过大脑的话:“真叫没劲。” 光顾了说话,没注意到前面的一辆车子拐弯,福登急踩刹车,两车同时停下,相互蹭了一下,福登暗喊倒霉,大梅对福登放了大言:“你别说话,看我的眼色,一切听我的。” 对面的车门打开,走下一个小伙子。福登下了车,与小伙子去看车子相撞的部位。大梅从包里取出两根香肠,她先问明小伙子姓张,然后一指福登对小伙子倾吐着:“我们这位是个热心人,喜欢与人交朋友,既然遇上了,说明有缘分,既然在吃饭的钟点遇上了,那就吃着说话。”说罢,将一节香肠强塞在小伙子手里,然后将另一节塞给福登,同时朝他挤挤眼。 福登干涩地笑笑,接过肠子咬下一块。小伙子扎着两手不知所措,大梅堆起灿烂的笑容,语音柔柔:“吃,一边吃一边说话。” 小伙子无奈,咬下一块香肠。大梅回到车上,从包里拿出一瓶白酒和一瓶雪碧,再拿出两只一次性杯子,分别在两只杯里倒了白酒与雪碧,她把雪碧递给丈夫,把白酒递给小张,吐着甜言蜜语:“大冷天的,喝一口,热乎热乎。” 福登闻到一股酒的香味,喝下一大口,却是凉凉的甜水儿,他正想问,大梅不等福登张嘴,堵他一句:“难得过年碰上,碰上就是有缘,既然有缘就喝上一口,别多喝,就一杯,喝完了再说话。” 在二人喝酒喝饮料的当儿,大梅悄悄把打开的那瓶白酒扔进路边的垃圾箱里。福登与小伙子喝完后,大梅取来丈夫的手机,报了交通事故。3分钟后,处理交通事故的车子赶到了,大梅向交警讲了丈夫的车子被撞的经过,她要求对方支付修理费300元。 面对这一幕,小伙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刚才还热情地请吃请喝,说是碰上了就有缘,怎么一转眼就要索赔,好像仇人似的。小张如实向交警叙述了二车擦碰的情形,并指出大梅所述的与事实不符的地方。大梅叉起腰,气势汹汹地责备起小伙子来,大辫子在她脑袋后面晃来晃去,就像蛇上树一般。福登不会别的,指着小张鼻尖骂起粗话;小伙子也不示弱,二人对骂起来。交警把他俩强行分开,开始勘察现场c丈量尺码c画图标记,然后让他们一齐到交警队。进了办公室,大梅悄悄在交警耳边报告了她的发现:有酒味。交警拿出仪器,让小伙子和福登各向仪器喷一口气,仪器显示,小张喷出的口气中有酒的成分。 小伙子向交警讲了事实经过,大梅面对交警辩驳一番:“你听听,他多会编谎,他碰了我们的车,我吃饱了撑的,还请他吃肉喝酒,哪儿有这种道理?” 交警一听,大梅说得在情在理。小张气得说不出话,只是狠狠地跺着脚。 胜利倒向大梅一边,鉴于福登的车子损伤不大,交警做出判决:小张赔付福登200元修理费。 两口子拿到两张大票子往家走,路上,大梅向福登征求看法:“老娘的手段怎么样?” “好,真好。”福登对大梅竖起大拇指。 到家后,已是晚上9点多了;小威和小刚等不到大梅,在南屋与毛头一块儿吃了晚餐。大梅草草弄些饭,与丈夫吃过。大梅拿着刚买的羽绒服进南屋,让明科帮她看一下,里面的绒是真是假,明科照着羽绒服轻轻拍打了几下,在各处捏捏,他说一不二:“假的。” “假的?”大梅不信。“你有什么根据?” “真的羽绒服,拍打后会膨松,而且里面有毛梗。”明科讲解着。“这件不膨松,里面也没毛梗。” “别告诉我们那位啊。”大梅语调慌乱。 毛头急速扯了一本书在手里,随便翻开一页,胡乱指一行对小刚叨念着:“我们来学歇后语,我读一句,你跟我读一句。电灯上点烟——外行到家了。” 小刚声音响亮地念了一遍,大梅听着俩孩子念歇后语感到挺好笑。毛头接着念:“烂冬瓜皮当帽戴——霉到顶了。” 大梅一下子反应过来,毛头是不是暗地里嘲讽自己?她的笑容迅速退去,阴云立刻上了脸,一把抓起羽绒服,把大辫子朝后一甩,气哼哼地回了正屋。 一大早,福登去擦车,大梅给他送来一盆水,这时,毛头带着小刚晨练回来,毛头指着车子前部昨晚相撞的那一块朝福登扔一句贫话:“多难看,快去整修一下吧。” 福登把快要烧到嘴唇的烟头朝地面一吐,眼珠瞪圆了斥责起来:“尽成你的好事了,我花了钱,却让你看着舒服,我又不傻,凭啥做这等没脑子的事?” “霍叔,你们两口子太精了,真是少见的精明人。”毛头嘴巴对着福登讲话,眼睛却瞟一下大梅,他巧舌如簧:“不过,我听人家讲,这人啊,十分的聪明用七分,留下三分给子孙。你们把十分的聪明给用尽了。” 大梅当着福登的面故意挑拨:“你听出来没有,这小子说咱们儿子是傻子。” 这时,明科推门出了屋,毛头赶紧给大梅戴上一顶高帽子,“我算服了,您真叫聪明,我的话外音,您一听就明白。” 大梅甩一下大辫子,一脸得意地吐着大话:“你那点儿小花花肠子,在这儿抖落,老娘睡着也比你醒的时候清楚。” 上午,大梅收拾房间,小刚与小威看毛头写毛笔字,大梅翻寻出两瓶药,她看不清药瓶上的小字,便让儿子看一下有效期。小威接过来一瞅,惊惊乍乍地呼叫着:“还有3天就到期了。” 毛头停下笔对小威唠起嗑:“3天,还来得及。” “怎么办?”小威言词空洞。 “你把衣服脱光了,在院子里走3圈。”毛头对小威附耳低言。 “外头那么冷,让我脱光了走3圈,那还不感冒?”小威直着脖子反驳一句。 “这就对了。”毛头笑咪咪地讲清道理:“这两瓶感冒药不就用掉了。” 大梅点着毛头口出恶言:“坏小子,尽出馊主意。” 大梅看毛头天天写毛笔字,她想让毛头写一副春联,这样,可以省下买春联钱,但她不好意思向毛头开口,只得拿着红纸来求明科,并且要求明科为她拟出句子。明科想了想,拟出一联,他让毛头写好了,交给大梅,那联是:“一脚踏出穷鬼去,四轮拉进富神来。”横披:“福气登门。”福登看过对联,甩掉烟头对大梅说:“这对联,正是写我的。” 除夕,霍杰和兰宝进院,夫妻俩仍旧关注着小刚的学习成绩。毛头拿出小刚这些日子以来的作业,二人看过了,脸上绽出了灿灿的笑容。年夜饭后,小刚为父母表演了两个小魔术,与毛头合演了一个简单的杂技。小姐不甘落后,它骑在娃娃身上,在大家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在娃娃背上打了几秒钟倒立。 初一早上,福登瞅瞅儿子的双脚问:“你怎么不穿新鞋?” “我妈说,那鞋头一个星期夹脚,那我就第二个星期再穿它。”小威振振有词。 “傻儿子,你没听懂妈妈的话。”福登慢条斯理。 “你才傻呢,明知道头一星期夹脚,干嘛穿它?”小威理直气壮。“过了这个星期再穿,问题不就解决了?” 小威向爸爸妈妈讨过了押岁钱,嚷着要去给爷爷奶奶和外公c外婆拜年。于是,一家3口上了微卡。福登向他的老板打过招呼,春节期间将车子开回家,这下,拜年时省了车钱。小威坐在福登的旁边,车子开起来,一家人说起昨晚的杂技与魔术,福登放出大话:“魔术,我也会变。”他摘下小威的新帽子,假装朝车窗外一扔,手腕一转塞在自己的屁股下面,他对小威夸口:“你吹一声口哨,帽子就会自动回来。” 小威吹过一声口哨后,福登快速地把帽子扣回小威头上,并说:“你的帽子回来了。” 小威趁福登点烟的工夫,一把将他的帽子摘下来,朝车窗外一扔,然后单刀直入:“爸爸,你让帽子回来吧。” 福登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把车子停下来,3人下了车,帽子在车后30米远处,福登命令小威去拣帽子,小威故意装呆:“您吹一声口哨啊。” “废什么话?”福登怒喝一声。“还不快去。” “别让孩子去。”大梅语调刺耳。“多危险。” 福登拣回帽子,将烫了他指头一下的烟蒂摔在马路上,小威一指烟蒂,废话连篇:“老师说了,不能乱扔杂物,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小兔崽子,管起老子来了,反了你啦。”福登抬起脚要踹小威,忽然身子一歪,差点儿摔倒。低头一瞅地面,自己踏在一块香蕉皮上,便愤愤地骂道:“哪个王八蛋,吃了香蕉乱扔皮。” 元宵节刚过,一患者在一位中年男子的陪同下走进小诊所,患者名叫韦龙佳。切过脉后,宫常对韦数冬瓜道茄子:“你是一个很特殊的人,你的心脏不跳,估计你以前曾经受了极大的刺激,情绪恶性波动,心脏受到重创,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听了宫医生的诊断,韦龙佳对他竖起大指,连声赞叹:“你行,有水平。”接着,他如实向宫大夫讲了自己的病情。 一年前,开卡车的韦龙佳突然得知妻子有了外遇,他控制不住自己,大发脾气,一下子昏倒在地。家人将他送进市第一医院,经抢救总算睁开眼了,可是心脏却不跳,第一医院建议他到北京c上海等地的大医院去就诊,因为手头的钱不够,龙佳没动身。后来,他与妻子离了婚。自己没有心跳,却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这让他非常担心,总怕自己情绪一激动会死掉。最近,有一女子与他相好,他想跟人家结婚,又怕出意外,害了自己,也害了对方。 宫常告诉他:结婚没关系,但不能再经受大的情绪波动,也不可以进行极端剧烈的体育活动;做一些轻微的有规律的体育锻炼,可以强健血管,有一些适当的夫妻行为也是可行的。 韦龙佳走后,陪他的那位中年人却折了回来,他问宫常:一个人的心脏不跳怎么会活着? 宫常告诉他:韦龙佳的心脏血管充满了弹性,仗着这种弹性的力量泵输血液。其实他的心脏并没死,可以说,只是陷入了沉睡中。 中年人又问:韦龙佳情绪恶性波动,为什么会致使心脏“休眠”? 宫常解释道:当时患者强烈的情绪反应,在体内产生了大量的荷尔蒙,也就是激素,是这些特殊的激素让心脏沉睡过去。 明科猜测这人是位医护人员,鼻子也告诉他,此人来自医院,再听这人问的问题,都是专业水平的。明科将自己的判断告诉宫老师,宫常打证明:“我也看出来了,这人是个医生,他是考我来的。” 宫常与明科的判断没错,这人并非韦龙佳的亲属c朋友,他是市第一医院专攻心脏病的医师,名叫苏辅里。一年前,韦龙佳住进第一医院,苏辅里是他的主治大夫。近来,苏医生听一些患者说,明德大街有一位神医,不用医疗器械,一搭脉就知道病情,他不太信,便撺掇着韦龙佳找宫常,验证一下真伪;果然如人们所讲,宫大夫一下子就说准了龙佳的病。 几天后,苏辅里又找上门来,这次他把实话向宫常讲了。前些天,苏医生找到了国外有关此病例的资料,上面说的与宫常告诉他的相同,他问宫常:“你接手过这种病人吗?” 宫常陈述一番 :“我没有你这么幸运,在国内,这是头一例。像韦龙佳这样全部心脏肌肉处于休眠状态的国际上也很少,据我所知,巴西c日本c俄罗斯各有一例,姓韦的是第四例。” 苏辅里翘起拇指,赞言频吐:“你不仅医术高,而且知识面广,我服了。” “以后,你要密切关注这个患者,你们之间最好有一个协议,你要定期为他检查,同时做详细记录。”宫常嘱咐一通。“好好跟踪这颗不跳的心脏,这份病历非常珍贵,你的成果就从这儿出。” 说起“疾病”这个医生们共同关注的话题,苏辅里请宫常讲讲,宫大夫对他谈了自己的见解:身体就像一间房子,那些小病痛就像在房间里到处乱飞的苍蝇。为什么会有苍蝇?因为房间里有垃圾,苍蝇对房间不感兴趣,它是奔垃圾来的。我们看到苍蝇,嫌它讨厌,总想拍死它,并不去想房间里为什么会有苍蝇。其实,我们该做的事情是把房间里的垃圾清除掉,垃圾没了,苍蝇便不会光顾。什么是体内的垃圾?不正确的观念与心态,不良的生活习惯和思维习惯。许多人的词汇里称疾病为“病魔”,病痛来了,他们慌手慌脚,急于将疾病赶走,表现出一种浮躁的心态。其实,我们应当正确看待疾病,不必特别仇视它。疾病是什么?它是我们身体出现异常的报告与信号。有时,我们应该感谢病痛,是它让我们发现了存于体内的垃圾,这些垃圾如果不及时清除,日积月累,最终会要了我们的命。有了病痛的提醒,我们及时反省自身的心理问题,改变不良习惯,就是清除掉了垃圾。生了病不要怕,要找得病的根源,根源找到了,问题就能解决了,不仅去了当下的病,还可以杜绝以后的其它病。许多人饮食不节c起居无度,生了病一把一把吃药,却不知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样下去,即使今天治好了a病,明天,b病便会找上门来。 苏辅里照着宫常的意见,与韦龙佳定了个口头协议,让龙佳定期来医院,免费为他做检查;同时要求他在今后的生活中一定按照医生的叮嘱,不可以过于随便了。 这天,霍佳来接吉娃娃,小威和小刚老大不愿意,霍佳不管两个孩子流着泪求她,抱起娃儿走了。小威心里有气,眼睛发花,没看到大梅随手放在地面的炒勺,他走路不抬脚,一迈步,脚面磕在了炒勺上,痛得他“哇哇”喊叫起来。大梅急步闯进屋问小威:“怎么了,怎么了?” 小威一指墙根处的炒勺,向妈妈告状:“它磕了我的脚,好疼。” 大梅扶着儿子坐在小椅子上,脱下小威的鞋子,为他揉着脚面。之后,大梅站起身蹬一下炒勺把子,咬着牙咒道:“反了你了,竟敢伤我儿子!” 发生的这一切,毛头和小刚都看在眼里,这时,毛头与小威唠起来:“你还记得前几天停电的那件事吗?” 小威眨眨眼问:“哪件事?” “小刚的脑袋磕在椅子上的那件事。”毛头翻起旧账。 “记得。”小威轻应一句。 “那你就应该知道应该怎么做。”毛头拐弯抹角。 小刚指着小威的鼻子,半真半假:“快去对炒勺说‘对不起’,再给人家揉揉。” 大梅不高兴了,对儿子机枪扫射:“别听他们的,这两个坏小子又拿你当大苕。” 毛头把脑袋一扬,眼睛瞅着屋顶,话里带刺:“人啊,如果不懂正确的道理,浆糊倒在床铺上——糊涂一辈子。” 小刚妙语连连:“炒勺又不会挪动,它怎么会磕人的脚?你们撞它又踩它,它难道不疼?它妈妈看到了,会怎么说?” 大梅点一下小刚的额头,指责开了:“你呀,中毒太深。” 小刚刚从娃娃离开的悲伤中走出来,富霍杰与易兰宝来接他。这次,二人不管小刚怎么想,定要孩子上学去。明科看看拗不过他们,便不再说话。小刚抱着毛头流起了眼泪,小猴舍不得小刚走,张开双臂拦挡着他,小刚更加伤心地痛哭起来。霍杰怕小刚哭坏了,悄悄央求毛头安慰一下孩子。毛头心里生着富大款的气,一扭头不去理他。明科朝毛头挥挥手,毛头只得为小刚擦去眼泪,强装着笑脸逗孩子开心。 富家3口走后,明科要毛头作一篇文,总结一下带小刚生活c学习的体会与收获。明科言简意赅:“不要以为你帮了别人什么,你做了,是自己得益处,跟别人没关系。再一个,做过事情要及时总结,哪些方面做错了,哪些地方存在缺陷。有总结才有收获,就像农民在春天播下种子,到秋天一定要去收割庄稼,光种不收,那是傻子。” 霍佳将吉娃娃抱回家,娃娃不干了,它大叫大闹着,连续折腾了3天。霍佳与丈夫喊着“奇怪”,娃儿的精神头可真够大的,不吃也不喝,还能够天天跳腾。两口子把它放出屋,没想到娃儿头也不回,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儿。虽然大街上车如水c人如潮,娃儿一点儿也不怕,快速穿过人与车的潮水,跑到夜明砂村,重新投进了毛头的怀抱。 大梅看到娃娃跑进小南屋,听到毛头与小姐的欢呼,她立即给小威姑姑打去电话,不一会儿,霍佳赶来,从小南屋把娃儿抱走,大梅得意地笑了。一个星期后,娃娃又跑了回来,它身体瘦弱,毛乱皮皱,显得非常疲惫。进了小南屋后,哼哼吱吱向毛头要吃的,毛头先喂它一些水喝,然后再给它半碗旧面条,它显然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面条。毛头看它还想吃,便去街口的小卖部买面包,等他买了面包回来,娃儿不见了;一问小威才知,大梅趁他出门,抱起娃儿走了,估计是给霍佳送去了。毛头叹息一声:“可怜的娃娃,这回你可是悬崖上翻跟头——凶多吉少了。” 这次,霍佳把娃儿紧紧地关在屋里,娃娃以绝食行动表示严重抗议,没几天,把小命送了。霍佳好后悔,早知道会是这样子,不如让它长住在弟弟家。 这天,毛头提着菜回家,路过书报摊,魏宝与席丽雅都在摊上,毛头低着头阅读报上的消息。近来,毛头按照明科教他的方法,天天练习快速阅读,虽说阅读速度还赶不上明科,但比一般人还是快了许多。席丽雅正愁没人与她拉闲话,便与毛头聊起天来:“毛小子,贾大梅总说你精灵古怪鬼点子多,你今天给我表演一个,让我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毛头问:“表演什么?” “你把我今天的晚报全卖光了。”席丽雅指着脚下的那叠报纸,语气轻浮。“这是70份。” “这有啥难的。”毛头轻描淡写。 “我还没说完呢,我要你在半个小时内卖出去。” “我在你规定的时间卖出去了,你有什么奖励?” “以后,我这儿的书报你随便看,想拿回家看也行。”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毛头把菜放下,拿起报纸就要走。席丽雅问:“你去哪儿?” 毛头不加考虑:“我到菜市场。” 丽雅伶牙俐齿:“你把报纸随便送了人,怎么办?” 毛头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全身没有一个钱。” “我不信。”丽雅喋喋不休:“你身上还有藏钱的地方。” “这样,你要怕我做鬼,你跟着我。”毛头努力沟通着。“但是,从这儿到菜市场的这段路不能计时间。” 走到菜市场门口,毛头叮嘱席丽雅:“你看着我卖报,千万别说话。” 进了菜市场,毛头给巴力等几个熟识的菜贩子递上报纸,同时高声喊着:“晚报,晚报,今天的晚报,有重大新闻啊。” 接着,他在各个菜摊上推销着报纸。有一个卖菜的问:“有什么重大新闻?” 毛头胡扯一句:“诈骗案,大骗子行骗。” 那些卖菜的和买菜的听说今天的晚报有如此新闻,纷纷掏钱买报。买菜的人买了报纸回家看,卖菜的人买了报顾不上看,有个别人去看,8大张报纸一时看不完。只用了15分钟,50份报纸出了手,毛头来到菜市场外面,继续叫卖。 一位老人在菜市场里买了报,仔细翻看了一遍,没找到毛头所说的诈骗案,老人走出菜市场,想找毛头问一下,正好遇到毛头一边喊着一边收下一个人的报钱。“晚报,今天的晚报,重大诈骗案,64人一天里受骗。” 老人扬着报纸对毛头说:“这上头哪儿有64人一天里受骗?” 毛头不回答老人的问话,他把报纸递给一位路人,继续喊道:“重大新闻,65人一天里同时被骗。” 老人拉一下毛头的后衣襟问:“怎么又成65个人了?” 毛头用手做一个套筒,套在老人右耳上,搪塞一句:“很快就上升到66人了。” 70份报纸全部卖了出去,丽雅看看表,只用了25分钟。毛头把报纸钱递到席丽雅手里,丽雅早已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她有气无力,语调虚飘:“乖乖,扶我一下。”毛头扶着席丽雅往回走,路上,丽雅谈笑风生:“服了,我算服了,怪不得贾大梅怕你,你真是个精怪。以后,我的报纸就交给你卖了。” 毛头直抒胸臆:“你给我多少钱,我也不能接这活儿。” “为什么?”丽雅问。 “这叫砂锅子捣蒜——一锤子买卖。”毛头一针见血。“我要再去卖报,还不让人家揍扁了?” 晚饭后,小威走进南屋,看到毛头嘴巴蠕动着,他钝口拙舌:“你吃什么呢?给我点儿。” 毛头不露声色:“伸过手来。” 小威把右手伸过去,毛头把嘴里的一颗枣核吐在了他的手心里。小威并不生气,反而堆起一脸笑容,东支西吾着:“毛哥哥,我求你件事。” 毛头问:“什么事?” “今天老师罚写生字,13c14c15课的生字,每个写10遍。你帮我写写字,我写别的作业。”小威吞吞吐吐。 “老师为什么罚你?” “昨天的作业没交。” “你看你,这叫木匠戴枷——自作自受。想偷懒没偷成,反而更多了。 “哎呀,你别光说嘴了,帮我写写吧。” “不行,让你妈知道了怎么讲?她又会说我害你。”毛头顶了牛。“让你妈来跟我讲。” 毛头以大梅作为挡箭牌,他估计小威妈不会来求自己。这次,他估计错了,大梅虽然不愿求毛头,但小威一“哼吱”,她只好服软。小威推着妈妈进了南屋,大梅腆着脸要毛头帮小威写写生字。毛头趁机向大梅提出条件:把小威的新足球拿出来玩一天。大梅爽快地答应了。 小威看到双方达成了协议,咧嘴笑起来,他把课本c作业本拿给毛头,回自己屋去写别的作业。不到半小时,毛头进正房通知他:生字写完了,拿足球来。小威拿出足球,向毛头换回书与本,翻开作业本看看,果真,所要求的生字全写上去了,他问毛头:“你怎么写的?这么快。” 毛头遮三瞒四:“这是我的小发明。” “什么发明?”小威嘴儿一滑:“教教我。” “你呀,小脚穿大鞋——总是不满足。”毛头不给他面子。 第二天,毛头走进菜市场,巴力揪住他质问:“昨天的晚报上没有你说的诈骗案哎。” “报上没登,但是诈骗案确实发生了。”毛头信誓旦旦。“在不到半个小时里,整整70个人被骗呐。” 接下来,毛头把昨天他与席丽雅商定了的事讲给巴力。小巴威胁毛头:“你说说你呀,一下子骗了70个人,小心我给你报了警。” “你真要报了,这个消息,晚报上准定会登。”毛头巧言妙语:“到时候,你再去看晚报,上面就有了重大诈骗案的新闻。” 这天上午,苏辅里登门请求宫常到舅舅家出诊,为舅舅的独生子看病。下午,明科开车拉着宫常和苏医生进了野战军军部。 苏辅里的舅舅名叫盛岳汉,在野战军当军长,盛军长的妻子名叫吴柯蓝。最近,医院查出他们的儿子盛古思患了食道癌,医生判定他不过半年的活头。吴柯蓝拿出盛古思的病历,让宫常和明科看了,盛军长打电话让儿子赶过来看医生。军长夫人讲了自己儿子的基本情况:盛古思40岁了还没结婚,大学里学的是国画,现在是市书画协会理事。 说着话,盛古思来了,他衣服挺括,皮鞋油亮,头发梳得光溜溜,两只手套雪白白;他推门时不抓门把手,推把手的下部;坐沙发时,用手套摔几下沙发上的坐垫才落屁股;倒水前,要把杯子从里到外细细地擦拭一遍,然后再放进消毒柜里处理一下。从这几个动作细节上,宫医生已看清盛古思的病因。 宫常为古思做过诊断,对明科微微一扬下颏,明科会意,他请古思带他参观一下军部大院。盛古思与明科走后,宫医生告诉军长夫妇:医院对古思的诊断是正确的,说他只有半年的生命期,确实不是危言耸听。这病与他的洁癖有关系。 说起古思的洁癖,苏医生讲,有时见到院里有人打个喷嚏,他就不出院子了,说院子里有了感冒细菌。他每天早晨都要把被子c褥子挨个儿抖一遍,抖完了再用掸把子打,打完了再抖。偏偏他的楼下那一块较大,老人们每天早晨在那儿晨练,老人们起得早,他也起得不晚。推开窗户又抖又打,也不管下边的人们朝他瞪白眼。有一次苏辅里去找古思,走到他家的楼下,只听见院里的老人们眼睛一瞟上面压低嗓音描画起来:“窗户又打开了。”“被子,被子出来了。”“褥子来了。”“这是枕巾。”“还有抹布。” 宫常开出一个药方,临走时,他对古思的父母抛出观点:“吃药是辅助的,要想办法促使他改变习惯。不良的生活习惯c思维习惯不改变,他这病难好。” 放学回家后,小威对毛头倒苦水:“老师又罚了好多生字。” 毛头讥嘲着:“你们老师那真是:浆子锅里煮元宵——” “怎么讲?”小威眼巴巴。 “糊涂蛋。”毛头大放粗言。“一个字,记住就行了,写上一百遍有屁用。 “哎呀,毛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帮帮我吧,我给你足球玩。” “再帮你一回,下次可不管了。” 小威在自己屋里写作业,心里琢磨着:毛头的小发明是个什么东西?他悄悄溜进小南房,毛头正在聚精会神地写着,他从毛头身后看过去,只见两根铁锉上下压在本子上,毛头右手握两支笔,左手握两支笔,两手同时写字。小威高兴地说:“这下我明白了,行了,我可以自己写喽。” 小威欢呼着冲出屋子,毛头在他身后关照一句:“你别高兴得太早。” “我也能。”小威回一下头,口出大言。 小威削了4支笔,照着毛头的样子写字,果真像毛头所说,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一是左手不会写字;二是一手握不住两支笔,勉强握住了,这支笔出字,那支笔不出字;三是眼睛顾不过来,看了左手,丢了右手。写字速度不仅没提高,反而比平时还慢。小威正要起身找毛头请教,毛头进来了,他把作业本扔向小威,“给你,全写完了。” 小威把自己刚写的几个字拿给毛头看,笨嘴笨舌着:“我怎么写不来?” “你看看你,真是猪八戒上讲台——大嘴说大话。”毛头用一根指头点着他。“你不是能吗?” “嘿嘿,”小威干笑着,“我哪有你能呀,你还得教教我。” “我这一招‘双手四字法’,你想一下两下学会,没门儿。”毛头自夸自赞起来:“实话告诉你,这双手写字,我姥爷传给我妈,我妈又教给我,我练了不是一年两年了。当年,我给人们表演,常听人家夸我;这个‘双手梅花篆’比别的节目都受人欢迎,我写好的字当场就被人家买走,价钱还不低。” 毛头说得没错,只不过他总是写“人之初,性本善”一句。所谓熟能生巧,这一句他反复练,写出的字自然漂亮。 这天,一个约30多岁的女人要挂宫大夫的出诊号,明科问她给谁看病,是什么病,女人不讲,只说到家就知道了。明科只好为这位名叫罗玛的女人挂了出诊号。下午,明科拉着宫常赶到罗女士家,进屋后,罗玛请宫医生为她的两只猫诊病。明科一眼认出,这是两只原产美国的银色玳瑁虎斑猫,身价可不低。二猫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明科拨弄它们几下,它俩既不动也不叫,懒洋洋的,眼都不睁一下。罗玛讲,她曾将两只猫送到宠物诊所,宠物医生检查了半天也查不出这一对夫妻猫为啥同时无精打采c不吃不喝,医生开了些消化药,二猫吃了也不管事。兽医治不好,她只得求助于人医,她听说宫常不必借助仪器就能诊断出病来,于是,她请宫医生给二猫诊断一下,如果连宫大夫也治不了,那就只好给它们准备后事。 宫常仔细看过二猫,然后向罗玛询问这对夫妻猫得病前的情况。罗女士讲,前些天她与丈夫贾泰基办了离婚手续,二人好说好商量,心平气和地平分了家产,最后剩下两只猫,贾泰基抱走了母猫,给她留下公猫。第二天,姓贾的却把母猫送了回来,说是没法子让它安静。二猫虽然夫妻团聚,却不再吃东西,每天只是酣睡。 宫常对罗玛说:“我有个法子治好它们的病,不用吃药打针,但是,需要你配合。如果你真的希望它们不死,你就照着我说的做。” “我一万个心希望它们病好。”罗玛语重情深。“您说吧,让我怎么配合?” “其实很简单,你给你丈夫打个电话,让他见猫儿一次。” “这个” “看来你不愿救它们。” “好吧。” 罗玛给丈夫打去电话,直接告诉他,两只猫儿不吃不喝,让他快来看看。不一会儿,贾泰基来了,俩猫一见他,欢蹦乱跳起来。接下来,贾泰基和罗玛一块儿给猫喂了食,它俩吃几口抬头看看二人,生怕他们从自己眼前消失了。罗玛向贾泰基讲了二猫近几天以来的情况以及请医生的经过,宫常语句清晰:“你俩想想,猫儿都有那么深的感情,咱们人呢?” 宫常和明科走后,贾c罗二人抚着猫儿静静思索着宫医生的话,猫儿尚且珍惜感情,难道说自己连只猫都不如?晚上,贾泰基要走,两只猫缠着他,不让他出门,罗玛低声扯一句带甜味的话:“别走了。” 贾泰基瞅着二猫,爽快淋漓:“好,我陪着你们。” 以陪猫的名义,二人搅着一锅饭,时间一长,感情恢复,于是,二人重新登记结婚;从此,两对夫妻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周末的下午,福登开完家长会回了家,他响亮地敲着桌子训斥起儿子:“老子挣钱供你念书,你不好好学,对得起老子吗?这次考试,老师说你一道题也不会答,全是抄别人的。” “老师胡说。”小威高高噘起嘴巴。“最起码头几个字不是抄的。” “哪几个字?”大梅问。 “我的名字和班级名。”小威语句涩涩。 这话一出口,差点儿把福登噎得背过气去,他上前一脚踢在儿子屁股上,小威顺势躺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大梅责怪丈夫:“把孩子踢坏?” 福登一甩手出了门,大梅扶起儿子,给他揉着屁股。小威不仅没止住哭泣,反而哭声更大了,大梅语气柔慢:“别哭了,妈妈给你买好吃的。” “我要麻辣牛肉,还要鸡爪。”小威止了哭声,发了话语。 “好,好,妈去买。”大梅宽慰着儿子。 大梅正准备出去买吃的,福登打来电话,告诉她,晚上不回家吃饭了,赴朋友饭局。大梅进市场,不仅买了小威要的麻辣牛肉干和烧鸡爪,还买回一块生牛肉。晚饭,她烙馅饼给小威吃,并叮嘱小威一番:“别告你爸爸,咱俩吃了牛肉馅饼。” 小威一边翻卷着嘴里的饼一边说:“我的嘴可严着呢,上次爸爸带我去吃羊肉串,不让我告妈妈,这不,过这么长时间了,我没告过你吧?” 晚上10点多,福登满身酒气地进了家,大梅把大辫子朝丈夫一甩埋怨道:“又跟哪个狗肉朋友喝猫尿去了?” 福登一脸谄笑地对妻子奉承一番:“我也没办法,他们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搞的,眼睛都不好使,娶不上好老婆,两口子总是不和气,三天两头生气拌嘴,生了气总是来找我,还管上我酒喝。这不,赵疤眼非让我讲讲我的家庭生活体会,没办法,我只得老老实实告诉他,我的老婆对我有多好,照顾得那才叫周到,把他羡慕得要死。” 这几句明摆着是假话,大梅却陶醉在里面,她笑眯眯地问:“赵疤眼还说什么?” 福登看自己拍马屁奏效,来了劲儿,他弹一下烟灰,有声有色:“老赵问我:你和你老婆之间有哪些共同之处?我说:共同点多了,头一个,我俩是在同一天结的婚。” “废话。”大梅的脸色由晴转了阴。 福登酒后浑身发热,被子只盖了半个身子,天亮时,气温下降,他受了寒,起床后,连连打起喷嚏。想找颗药吃,那两瓶已过期的感冒药让大梅扔了,他只得忍着头痛去上班。中午时,他实在坚持不住了,便向老板请假回家。福登把那辆破汽车停在夜明砂村的小诊所旁,准备向诊所的周大夫借支体温表使,他不想熄火,迎面看到毛头提着菜走过来,便对毛头说:“喂,给我看着点儿车。” “让我给你看车,你得给我3000块钱。”毛头表明立场。 “这车卖了也不值3000块。” “对呀,我在它旁边站着,别人以为这车是我的呢,我可不愿当它的主人。” “为什么?”福登没头没脑。 “飞机上扔照片——丢人啊。”毛头大言无忌。 福登借了体温表回家,大梅给他测过体温,便让儿子去喊明科。小威推开屋门问毛头:“你叔叔呢?” “他出诊了。”毛头语言无味:“你有什么事?” “我爸发高烧,93度。我妈让我找你叔,把我爸送诊所。” “93度,还上什么诊所?”毛头一摆手,“快打119。” “119是什么?” “消防队呀。” “为什么给消防队打电话?” “你爸烧得都快开锅了,只有让消防队来。” 毛头跟着小威进了正屋,他看看大梅递上来的体温表,是39度,便对大梅抛出观点:“一个小感冒,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上诊所,我来治。” “你行吗?”大梅送出一句不值钱的话。 “你要怀疑就算了,”毛头下一剂猛药,“你们有钱,愿意打针c吃药,我何必费力气。” 毛头说到“钱”字,弹在了大梅的敏感神经上,她问:“你怎么治?” “刮痧c拔罐子。”毛头语带色彩:“不但不花钱,还没副作用,一准儿叫登叔叔明天登车上班。” 大梅去借真空罐和牛角刮子,走了几家没借来。毛头让她拿一个搪瓷杯当罐子使,没有刮子,毛头决定改刮痧为揪片。毛头命福登脱光上身趴在床上,他左手端了一碗凉水,右手中指与食指曲起来,蘸一下凉水,然后用两根手指的第二指节夹起福登后背的一片肉朝上一提。福登的身子猛地一抖,夸张地叫喊着:“毛头,你个坏小子,你报复啊。” 毛头停下手,对福登痛批大责:“你呀,挑着大粪吃油条——不知香臭,我给你治病,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说我报复。我知道,你这人是疯狗的脾气——见人就咬。我不跟你计较,我给你表演一下。” 毛头左手撩起自己的衣服,右手的两根指头照着自己的胸部与腹部揪起肉片来。霍家人眼瞅着毛头的胸腹部肌肉现出一条条浅红色,然而,他的眉头都不皱一下,笑意漂游在脸上。 小威吐一句讥言讽语:“爸爸,你的那股子威风哪儿去了?” 霍福登被两个孩子逼到了悬崖边,只得把自己的后背交出去。毛头让大梅和小威按住福登,伸手揪肉片,立时,福登的肩背部现出一大片紫色。毛头一腔豪迈:“看到没有,就这几下,他体内的火毒全散出来了。” 接下来,毛头用搪瓷杯给福登拔了两次火罐,然后吩咐大梅弄一大杯烫烫的红糖鲜姜水,让福登一口气喝下去,往他身上盖一床厚被子。福登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他对大梅讲:“真的没事了,明天就可以上班。” 晚上,小威对毛头说:“毛哥哥,你帮帮我。” “不行。”毛头一挥手。“上次就跟你说了,再不为你写生字。” “不是写生字。”小威闪烁其词:“是,是让你帮我,出个主意。” 接下来,小威讲了自己的烦恼。两天前,小威不小心把同桌的作业本给撕破了,同桌的雅清学习好,小威常抄她的作业,考试时偷看她的卷子;这下惹人家生了气,恐怕以后沾不上光了。 “女孩子心软,好糊弄。”毛头高谈阔论:“我告诉你个法子,百战百胜,她不但不会恼你,还会对你说好话。” “什么法子,是不是给她钱?”小威躲躲闪闪。“上次我给她钱,她不要,还撇着嘴说我不学好。” “给钱多笨。”毛头敢想敢说:“我的这个法子挺简单,你照自已脸上狠狠掴两下,响亮亮的,你瞅瞅效果。” 第二天,小威照毛头说的去做,果然像毛头说的那样,同桌女同学不但原谅了他,还安慰了他一顿儿。 放学后,小威与几个男孩子在离家不远的一块空地上踢足球,不足半小时,他回来了,左小臂夹着球,右手捂着屁股,大张着嘴“哇哇”哭着。大梅问儿子:“怎么了?” 小威连哭带说:“青头他,他把我,把我碰,碰倒倒了。” 大梅语调慌张:“伤着了吧,快上医院。” 这时,毛头放了大话:“还用上医院,我就是医生,我来看看。” 就在前一天,大梅便目睹了毛头的医技,让他瞧病,不必掏钱,大梅不再嚷着上医院了。毛头扶着小威进了小南屋,扒下小威的裤子看,皮肤外表只不过有一道擦痕。毛头郑重其事地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创可贴”三个字,折好后塞给等在屋门口的大梅,他语音急促:“阿姨,这是药方,您赶快去买药,最好打个出租车。” 贾大梅急不择言:“是不是小威严重?” “不严重。”毛头言笑自若。 “那你为什么这么急?”大梅语带慌乱。 “您如果取药慢一点儿,他的伤口就愈合了。”毛头边笑边说。 这天下午,小威所在的学校打电话要水,霍福登为学校送去水,将空水桶装上车后,他想看一眼儿子,找到教室一瞅,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猜想可能在上体育课,便向操场寻去,果真,同学们在操场上分组活动。福登挨个儿瞅,没找到小威,他上前对老师说:“我是霍晓威的家长,我儿子在哪儿?” 体育老师只管上体育课,对不上同学们的名字,只得喊来班长。面对福登,班长口不择言:“霍晓威托同学带假条,说您出了车祸受了伤,他去医院看您了。” “小兔崽子。”霍福登咬着后牙槽骂一句,然后干笑着对班长声明:“我不是骂你,我是骂我家那个小王八蛋。” 可巧今天是福登的生日,大梅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听到院门响,她关掉电灯,点着桌子当中的一支红蜡烛。福登进屋后,大梅问他:“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福登指着蜡烛,说白道黑:“欠了人家的电费,断电的日子。” “自己的生日也不记。”大梅朝福登翻一眼。 “哪还有心情过生日。” “又怎么了?” 福登将小威逃学的事告诉了妻子。听福登这样一讲,大梅也觉出不对劲,小威早该放学回家,天都这么晚了,还不见儿子。大梅正准备出去找,这时,小威提着书包一悠一晃地回来了。福登敲着桌子喝问一通,搞清了真相:同班的一个男同学煽动小威去玩游戏机,给小威出主意,让他托同学请一天假。 当着妻子的面,福登没敢踹儿子,不是怕大梅责怪,只是心疼钱,儿子一哭一闹,妻子又要乱买吃的;再者,动起手来没深浅,万一不小心把一桌子好吃的弄翻了,苦的是自己嘴巴。大梅语句苍白:“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福登操起筷子点着桌面,训斥儿子:“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编个什么故事不行,偏要说我出了车祸;老子死了,你能得什么好处?” 这时,手机响了,大梅接起来,是富霍杰打来的,要找明科。大梅喊明科接听手机,电话里,霍杰邀请明科和毛头游三峡。小刚想念毛头,他缠着父母去见毛头,富霍杰邀请他们旅游,一来感谢明科和毛头,二来可以满足孩子的见毛头的渴望。听霍杰这样讲,明科答应了他的邀请。不过,即使富大款不发出邀请,明科也准备出行,因为宫常的小诊所关门了。 宫常的老朋友马拓博投巨资在油桐市开办了一家制药厂,马总经理知道宫常手里有一本祖传的中草药秘方,前些天,马总找到宫常,请他担任制药厂的技术总监,负责中成药开发。宫常早有以祖传秘方治病救人的心愿,眼下机会来了,他欣然答应,于是,他把小诊所关掉,准备奔赴油桐市。 宫常与明科最后一次出诊是盛军长家,苏辅里陪着他俩。宫常对军长夫妇谈一篇:“小盛的病与他的生活方式有关系,爱干净不能太过,太过了就成为洁癖。治他的病,除了每天给他服药c按摩,还得让他改变生活方式,进而改变思维方式,也就是说,把他的心态和习惯变一下。” “怎么变?”吴柯蓝呢喃细语。 “换环境。”宫医生声如洪钟。 接下来,宫常把明科和毛头的旅行生活情况对军长夫妇讲了,他建议让盛古思参加进这个徒步旅行小组。宫常告诉盛家一家人,自己将受聘到油桐市,今后不会再出诊了;明科原来就有很好的中医基础,近来又跟着自己学了不少东西,尤其是按摩技艺,水平是很高的。跟着他走,等于守着一个好中医。 盛军长同意这个治疗方案,军长夫人有些犹豫,徒步旅行太苦太累,恐怕古思会受不了。古思也在打着晃荡,他主要怀疑这个法子是否有效。盛岳汉极力鼓动儿子跟着明科出游,盛军长认为,古思整天钻在屋里画画,缺少户外活动,体质虚弱,不利于抵抗疾病;出外走走,不但心情舒畅,还可锻炼身体,增强抗病能力。苏辅里则从医学角度讲这一方法的好处:跟着明科走,每天能够得到治疗,不光是服药与按摩等外在的治疗手段,更重要的是内在的心理调整;在医院里,是得不到这样综合性的治疗的。苏医生对古思讲了清除精神垃圾的重要意义,上次,他听了宫常阐述的治病原理,觉得挺有道理;如今,他把宫大夫所讲的东西“转售”给古思。 军长夫人听了苏医生的话,她不再犹豫,动员儿子跟明科走。古思却还要考虑考虑。 明科将宫常送回家后,宫老师让明科开车把毛头接进宫家来,要分手了,宫常要明科和毛头与宫家人共同聚一餐。这时候,明科不敢客气,开车把毛头和小猴子接来,路上,他买了两瓶上等的红葡萄酒,作为礼品赠送宫老师。饭桌上,明科亲手为宫老师倒满一杯红葡萄酒,然后与宫常碰一下酒杯,他表白一番:“感谢您教育我如何做人做事,感谢您传授我真本事。想到明天我们就要分手,真有些舍不得离开您。这些日子以来,我惹您生气,有时候看到您动肝火,我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 宫常的夫人丰雅对明科掏出肺腑之言:“小明啊,你不要被宫老师的假象迷惑了,你别看他对你吼叫,其实,他根本没生气,内心里平平静静,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人看。倒是你,让我担心,我怕你受不了,会生气离开。你还真行,硬是挺了过来。” “我怎么敢生宫老师的气,怎么会离开?”明科言不尽意。“我明白,他怎么做都是为了我好,训斥我,是让我改进,促使我提高,我只有感谢,不会埋怨。” “我再告你一个实情,你宫老师是看人下菜,你够条件,他才会对你下手段c使真力;你不够条件,他只给你笑脸,你说什么,他依你什么,嘴里总是一句‘好,好,好’。你真的好吗?你不好,他也不敢讲啊,你承受不了。他讲了,落你埋怨,结果,师生情分断绝,这不是断你的进步之路吗?”丰雅描画起来。“你想想,像他对你那样子,吹毛求疵,你是动辄得咎,哪个人受得了?” “别说我身上确实存在缺点问题,即使我没犯错,老师批我,对我也有极大的益处。”明科吐一句交心话。“一个人没有很强的忍耐力,没有宽阔的胸怀,是成不了大事的。宫老师对我好啊,为了让我有所成就,他老人家想尽办法c费大力气,训练我的忍耐。平时,我所接触的人对我都是和和气气的,没人看到我的问题,即使看到了,人家也不对我讲,我没有机会锻炼忍耐。只有在老师这儿,我可以受到这种高级别的训练,这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我高兴啊。” “你得确不是一般人。”丰雅爱意满满。“你是他见到的少数优秀者之一,你在曹那儿受过多年训练,你有基础,他就敢用强手段。当年,他对你的老师也是用这样的方法,终于把曹培养出来了,曹又把你培养出来。” “是啊,你在我这儿时间虽短,提高挺快,这主要归功于她对你的培养教育。我的学生培养出了优秀学生,这比我亲自培养出优秀学生更让我高兴。”宫常慷慨激昂。“你今后也会当老师的,我相信你也会培养出优秀人才来。” “您对我这样有信心,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明科豪言壮志。 “中国的未来一定是美好光明的,因为我们有优良的传统文化,有一批弘扬传统文化的优秀人才。”宫常摸摸毛头的脑袋憧憬着。“好好去做吧,未来是你们的,你们是国家未来的栋梁。” 临别时,宫老师把一套瑞士军刀赠给明科,这套刀计有切刀c螺丝刀c扳子c钳子c剪子c锥子c钢锉c钢锯等12件工具,扳手把上巧妙地镶嵌着放大镜,螺丝刀柄部安有指南针。几年前,宫常率领本市的企业家访问欧洲,这套刀具是他从瑞士买的。 明科和毛头向霍家一家人告辞,然后与富家一家5口乘船游了千姿百态c幽美神奇的三峡。船上的餐厅有多种小吃:白刹肥鱼c峡口明珠汤品鳝鱼c三丝腰花c桂花荸荠等,富霍杰把菜谱递给明科,明科只点了几样价格便宜的素菜。霍杰以为他不好意思点好菜,抄过来菜谱;刚刚点了一个菜,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听,是一位名叫吴柯蓝的女士打来的,要找明科。霍杰把手机递给明科。 这些天,古思内心里一直斗争着。父母亲以及表哥苏辅里一次次对他讲宫医生的治疗方案的优越之处,并鼓励他按照这个方案实施治疗。最后,古思下了决心,跟着明科走。医院让他瞧见了死的阴影,宫常给了他生的希望。人嘛,谁还愿死?尤其是作为书画家的盛古思,更是怕见死神,那份丰厚的财产等着他去享受呢。 儿子终于想通了,吴柯蓝赶忙给宫大夫打电话,要找明科。宫常告诉她:明科和毛头跟着富霍杰去游三峡了。吴柯蓝给霍杰的工厂打去电话,得到了霍杰的手机号,终于联系到了明科。吴柯蓝请求明科游完三峡转回水杉市,接上盛古思再出行。明科答应了她。 走下游船后,易兰宝要买些鲜鱼,明科和毛头陪着富家人走进江边的鱼市。明科一眼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将两条大鱼装进鱼篓。两条大鱼的吻尖突,身体呈椭圆筒形,口前有4条触须;他走上前去,与年轻人商量买下这两条鱼。那人刚刚从渔民手里买来大鱼,看明科急着要买,便要了个高价,明科眼看两条鱼奄奄一息,照那人所说的价付了钱,他抓起鱼飞跑到江边,把两条大鱼抛进江里。 大家不明白,明科为什么高价买鱼又放鱼,明科告诉他们:这两条鱼是中国特有的古老稀有鱼类,名叫中华鲟,此鱼数量极少,有灭绝的危险。中华鲟为大型洄游性鱼类,是水里的“游牧民族”,生在江河里,长在海洋中,长成后,它们沿江而上,直至长江的上游金沙江一带产卵繁殖,幼鱼出生之后,跟随亲鱼顺着长江的流向奔向大海。它的寿命很长,可活一c二百年。 富大款一家乘出租车回了家,明科和毛头去坐公交车。路上,毛头对明科倾诉起来:“科叔,你真有学问,有真本事,我真羡慕你。我也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你说说,我该怎么做?” 明科循循善诱:“假如你进原始森林,你是跟着一个识路的人走,还是自己走呢?” “当然是跟着一个识路的人走。” “社会好比一个大森林,它比原始森林的岔路多很多。人在社会上闯荡,难免走弯路c不通的路,或者掉进泥潭。” “你的意思是要跟着一个人学。”毛头抬上了杠子:“可是,我妈说,从书上也可以学到许多东西。” “读书可以明理,也可以成才,但是,可变的因素太多,不容易把握。就像你给自己开方抓药一样,这个方子兴许碰对了你的病症,有一些效果;另一种可能,方子不对症,吃了以后没效果。没效果还算好效果,就怕你抓错了药,吃下去以后起了反作用,病情恶化。一味药一个性,乱服药会丧命。医生对你进行一番诊断,认清了你得的是什么病,根据你的病情开出药方,这时的药才是有用的,因为它对了你的症。医生治病不仅仅让你服药,有时候给你针灸c按摩,或是讲一席话,所谓‘药治身病,话治心病’。”明科言语锦绣。“老师就像医生,他有许多方法治你的毛病,他可以给你讲知识,可以给你讲人生道理,还能为你做出榜样,让你看着学。你在他身上学会怎样待人接物,怎样说话办事。他从多个方面c多种角度教你正确的东西,你做错了,他能及时给你指出来,哪些地方做得不足,他会告诉你。他可以时时处处监督着你,你松懈了,他会催促;你骄傲了,他会提醒;你走歪了,他会矫正。不是不读书,而是在老师的指导下读书,这样才稳妥,可以在较短的时间里取得较大的成效。” “我明白了。”毛头的话热乎乎。 “什么是真明白?认识到自己懂得不多,问题不少。什么是真聪明?愿意找老师,跟着他学习。什么是大智慧?老老实实听老师的话,照着他说的做。”明科出口成章。“学校的老师教我们知识,我们尊敬他,没有老师教,我们不会学到知识;但知识只是生活的工具,它可以为我们所用;思想才是灵魂,它是主动性的,指导我们去运用所学的知识;因此,告诉我们正确的人生道理c指导我们正确思维和做事c提高我们的精神品质的老师,最值得尊重和敬仰。” 毛头在心里认真咀嚼着明科的话,他抬头看,高天晴蓝,一碧如洗,一只红腹山雀箭似地飞了过去。他心里说:我要拜明科叔叔为老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部南国水绿第一章:水涌汩汩 乐奏铮铮 1 水涌汩汩 乐奏铮铮 “变,变,变了,世界在变,生活在变,一切都在变,魔术也在变。”毛头脆生生的嗓音。“魔术是假的,手艺是真的; 外行的看热闹,内行的看门道。各位看啊,这魔术有热闹c有门道,看我变魔术啦。” 受军长夫妇的邀请,明科和毛头住进盛家,等待着盛古思打点好行装,一同出行。盛岳汉听明科讲,毛头是练杂技c玩魔术出身,午后,他提议毛头表演一段。毛头去准备魔术道具,吴柯蓝c盛古思c保姆和警卫员听说有魔术表演,分别坐在客厅各处。这时,军长的秘书带领侦察连卓连长进了屋,盛军长招呼二人坐下看魔术。 面对大首长,毛头不敢偷懒,照旧例把开场白高声念诵了一遍;他用一段细绳和一根筷子表演了“绑不住的筷子”,用两只小碗c三颗围棋棋子和筷子表演了“仙人摘豆”。大家明明看到左边碗是空的,毛头用筷子在两碗中间划一道线,然后呼一声“过去”,揭开两个碗,右边碗里的棋子居然跑到左边碗里。毛头手中的筷子好像是根魔棍,只要他在两碗中间划一下,棋子就会串动移位。 吴柯蓝听秘书说侦察连卓连长喜欢徒步旅行,有野外生存经验,便让秘书通知卓连长来一趟,让他提供一些徒步出行装备方面的意见。 看完魔术表演,卓连长对军长夫妇讲,现在,户外用品商店出售各种高科技含量的出行装备,东西不赖,价钱挺贵。 对于军长夫人来讲,钱不发愁,她请侦察连长为儿子选购一套旅行装备。卓连长雷厉风行,立即与母子二人奔往户外用品店,购来了一套价值一万多元的装备:碳纤维骨架的单人帐篷c自动充气的防潮垫c抗低温的睡袋c小巧轻便的炊具c能够防雨雪又能散发汗水的衣服与鞋子。 明科最欣赏的是那套炊具,6件一套的锅c碗c盘,既结实又轻便,叠摞起来不占地方;可伸缩的水桶c水壶c杯子,不装水时可以压扁;炉具不仅可燃汽油c煤油c柴油,还可以燃烧液化石油气及丁烷气,炉子可折叠,气罐附带有手动气泵,可以往里面打压空气。有了这套精巧的炉具,明科本来可以将酒精炉淘汰掉,可他仍然带着酒精炉,作为备用炉具,应付意外。 吴柯蓝打电话给管装备的军官,向人家买了一些军用装备,有迷彩马甲c头盔c遮阳帽c手套c三角巾急救包c卡扣式止血带c带弹簧的护膝c压缩毛巾c伸缩式打火石及手电,甚至还有一只报警用的哨子。 毛头眼瞅着这么多东西,担心路上的负担太重,尤其是鞋子,不仅有徒步鞋,还有登山鞋c沙滩鞋和溯溪鞋;古思的两只脚只能穿一双鞋子,另外几双就得背着了。毛头指着那些鞋子就要发表自己的意见,明科知道他想说什么,迅速向他挥一下手,毛头只好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军长夫人却认为行装有些简单,盛岳汉责备起老婆来:“行了,就你事多,孩子就让你给娇惯坏了,让他吃点儿苦吧。” 吴柯蓝眼睛一瞪,嘴巴一噘,眼瞅着夫妻俩要吵嘴,明科赶紧插嘴:“确实短一件东西。”他指指院子当中花池边立着的那把工兵用小钢锨,“它有不小的用处。” “有用处就带上。”吴柯蓝将小锨拿进屋。 明科接过小锨,弹了弹,摸摸它锋利的前刃。小锨钢质好,锨体光亮,侧面还有一排锯齿,可以锯木头。明科用螺丝刀把联接锨头与锨把的螺钉取下来,将二者分开,然后放进旅行包里。 要出行了,古思认为,自己家里的一些值钱的东西拿到父亲家比较安全。晚饭前,盛军长派警卫员开车跟着古思走了一趟,把值钱的东西拿来了。在客厅里,古思把自己多年搜集的国画藏品给明科和毛头看,那是12幅古画,40多幅近现代名家画作。说是古画,并不太古,清代画家的作品多,明代的很少,最值钱的是一幅任伯年的没骨法肖像画,其余都是一般画家的平庸之作。 晚饭后,盛岳汉对饭桌上的人扔一句:“咱们看一下各人吃完饭的碗。”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瞅瞅桌上的碗,明科的饭碗最干净;毛头的次之,碗里有几道菜汤的痕迹;盛岳汉再次,有一个菜汤底子;吴柯蓝又次,除了有菜汤外,还有十几颗米粒;盛古思最差,碗里剩的饭,足有一大口。 盛军长讲评起来:“一餐饭,就能看出人的素质来,从吃完饭的碗,可以看到他的生活态度c价值取向。” 盛古思指着明科的饭碗说出话来:“我搞不懂,怎么会这么干净,就像没用过的一样。” 军长描述一通:“刚才,我注意到,吃到最后,他剩下一小片菜叶,用那片菜叶把饭碗仔细刮了一遍,然后把那片菜叶和残汤汁全吃掉了。” 古思使小指挠一下头顶,心有不解:“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不仅仅是一种节约的意识,还是一种做事的态度,就是说,事事精心操作,一丝不苟。对待一个饭碗是这样,对待任何事都是这样用心,世上的事情哪有做不成的呢?”古思父亲问明科:“我说的对不对?” 明科点点头。毛头朝盛岳汉一竖大拇指,夸赞起来:“怪不得您能当军长,水平高啊,一下就看出来这里面的门道了。用心,用心,我叔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 在客厅的明亮的水晶吊灯下,古思整理着从自己家拿来的其它物品。毛头看着两大捆毛笔,探询一句:“古思叔叔,你送我一支毛笔好吗?” “看中了哪支,自己拿。”古思指着两捆毛笔展露态度。 毛头抽出一支大兰竹,直心快嘴:“就这支吧。” 明科把毛头挑出的笔放回去,他语气严正:“大兰竹名贵,还是挑一支中白云吧。” 古思小口啜着茶水看明科选笔,明科抽出一支中白云,古思问他:“什么样笔的是好笔?” 明科明白,作为一个书画家,盛古思不可能不懂毛笔知识,这是在出题考他。此时,明科概述一番:“好笔必须符合尖c圆c齐c健四项标准。笔头要尖,也就是说,笔的毫毛聚在一起时要锋利,像针一样。笔的四周要圆,饱满圆壮,在四周的弧面上,不能有缺陷或是凹槽,不然的话,写这面时就会出现缺角。笔毫齐不齐,现在看不出来,笔发开了才能看。” “什么叫‘发’?”古思又问。 “新笔的笔头上都有胶,把笔头上的胶水用温水泡开,这叫‘发笔’。虽然在笔没发开前不便检验笔毫齐不齐,但咱们可以先检查一下笔的外围是不是每根笔毫都是由根部一直到锋尖。”明科继续讲:“所谓健,说的是笔毫的弹性,笔按下去,笔毫铺开,笔提起来,笔毫自动恢复到原初态。笔的弹性好,写起来笔力挺健。如果按下去后聚不起来,说明杂毛多,笔力不健。这尖c圆c齐c健四项标准,古人称作笔的四德。” 古思取出两方砚台,毛头拿起一方,里外瞅着,古思问明科:“砚台怎么看?” “砚面要平整,不能有裂纹,石质应细腻,但不能太光滑,太光了磨不下墨去;也不能太糙,砚面粗糙,磨下的墨粒太粗,写出的字不美观,还伤笔毫。” 毛头拿起一块墨,在砚台里磨着墨,古思以为他要玩玩,也没在意。毛头把中白云毛笔发好,取出旧报纸铺在桌上,开始完成当天的作业。吴柯蓝看着毛头写出的字,呼丈夫一句:“岳汉,快来看。” 盛军长接听一个电话,顾不上来看字,古思凑过去,母子俩评论着毛头的字。盛岳汉接完电话,看了毛头的毛笔字,给了评价:“这孩子的字挺硬。” 古思巧言妙语:“是啊,再加一把力就追上我了。” 毛头把笔递给盛古思,他张嘴说:“叔叔,你来露一小手。” 古思接过笔正要写,又把笔放下了,他把桌上的旧报纸撤下去,取来几张宣纸,然后挥毫泼墨,写了一篇字,他放下笔搓搓手,向毛头征求看法:“怎么样?” “到底是书画理事,这字的水平,”毛头捧他一句,“那叫月亮上的桂花树——高不可攀啊。” 毛头的一顶高帽儿往他头上一戴,古思飘在了半天云里,他开始卖弄起学问来:“中国书法艺术源远流长,如果从甲骨文算起,已有好几千年的历史。书法,归根到底是表情艺术,它用线条来表现书法家的喜怒哀乐,书法家借助手中的笔,通过线条的质感来表现情感,表现对美的追求。书法在章法上讲究阴阳c向背,在墨法上追求干c湿c浓c淡,在用笔上强调‘无垂不缩,无往不收’。书法又讲节奏,它像中国画,像音乐,像舞蹈,像优美的建筑。书法是中国其它艺术的基础,它还深含着人生哲理。你看,写毛笔字的时候,要心静神凝,坐姿端正,笔走中锋,不偏不倚;一横一竖,一笔一画,讲究锋藏不露。比如写一横,由左向右划一横不就完了?但中国人却不这么简单地写这一横,下笔时‘欲进先退’,要向右写,先向左进,然后拐回来,再向右书。一横写到头时,笔头朝回一转,每一笔都这样回转圆环,不露圭角锋芒。中国人的伦理道德c社会心理c民俗风情c生活习惯以及价值标准,都在中国书法里。” 接下来,古思饱蘸浓墨画了一张水墨画。画面上,一个大个儿南瓜,肥大的瓜叶上,两只蝈蝈欢畅地鸣叫着。毛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古思的每一个挥笔动作,两眼眨都不眨一下。古思在画右题“谐鸣图”3个字,然后,钤了一个朱文印和一个白文印。毛头拍着手赞道:“好,真好。” “你看着好,就送给你。”古思指指“谐鸣图”,一腔豪气。 “我可不贪你的便宜。”毛头满脸不屑。“我要自己画。” “好,有志气。”古思赞一句。 毛头站在军长的书架前,眼睛盯在那套中外名画册上不动,古思母亲从书架上取下画册塞给他,毛头连说着“谢谢”,捧起画册看起来。粗看一遍后,他返回来细看,这次,他向盛古思请教有关问题,古思给他简略地讲了一下有关画作的时代风格c个人风格与作者的创作手法c画作特点等。毛头继续提问,古思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他拿出主意:“咱们带上这两本画册,以后,我给你详细讲。” “算了吧。”毛头冷言冷语。“那是嘴馋进药店——自找苦吃。。” “这是何解(为什么)?”古思问一声。 “你想啊,我们每天都是步行,多一件东西就多一分重量,多一分重量多受一分累。你去看看我们带的东西,讲究得是一物多用。我告诉你,我的饭碗就是喝水杯,也是漱口杯。”毛头压低声音:“你妈还嫌给你带的东西少,带多了我可不帮你背,到时候你走不动路,沙滩上行船——进退两难,看你怎么办?” 行装准备齐了,一大早,军长夫妇送明科c毛头和儿子到江边。吴柯蓝塞给儿子一张卡,里面有一万块钱,她嘱咐古思:路上不要过于节省,花完了再向家里要;路上遇到什么难事解决不了,往家里打电话,家里会派人过去。接下来,柯蓝嘱咐明科一通,要他照顾好古思,别让古思受了累c遭了险。毛头笑着对吴柯蓝放话:“您放心吧,在我们眼里,您的儿子是四川大熊猫——重点保护对象,一定会照顾好的。” 渡过长江,3人开始徒步旅行。这时,明科详细地为盛古思讲了徒步行走以及登山的技巧与注意事项:行走时迈大步,刚开始走时先慢些,10分钟以后慢慢加快步伐,走起来要舒适,用腹部深呼吸。上坡时重心放在前面,身体稍稍前倾;下坡时重心放在后脚掌,放低身体;走坡度较大的地段,以“之”字形走。手攀拉石块或是草丛,要先用手试拉,看看能不能受力。途中休息控制在5分钟以内,以站着休息为主。长时间休息的时候卸去背包,先站着调整呼吸,然后坐下来按摩腿部,不要立即坐下来,以免加重心脏负担。休息时,可以躺下来抬高腿部,让血液回流到心脏。登山时,上体放松前倾,两膝自然弯曲,两腿增强后蹬力,不向上看,只看前面3到5米,也不想着山有多高,路有多远;如果累了,可以观赏一下山下的景色。关键点是深呼吸,鼻吸口呼,有意识地延长每一呼吸的时间,吸满呼尽,匀细绵长。现时代,空气污染严重,污浊的大气损害了人们的心肺,损害了人们的肌体健康;我们通过正确的呼吸运动,增强心肺功能,进而让身体强健起来。 本来,明科要盛古思轻装上路,可是,他顾及面子,也要背包。明科让他背着新买的高级旅行包,包里面仅仅装了几件衣服。虽然没什么背负,但古思走不上几里就要歇一歇,明科和毛头只能随着他的速度走。3人每天晚走早歇,不住帐篷,碰到旅馆住旅馆,碰不到旅馆就住在村民家里。他们每天吃热菜热饭,明科要求盛古思吃素,吃肉对他的病不好。古思生来喜欢吃肉,没肉吃不下饭,为了治好病,他只得按照明科的要求做,但是,嘴巴总是发馋,看到别人吃肉或是闻到肉味,涎水就朝上涌。一路上,明科为盛古思施行按摩,毛头则给他熬草药。 这天,他们走到湖北省浮萍县,江南的春天,风光秀丽。3人准备从县城北部穿过去,走到一所中学门口时,看到3个中学生在打架,毛头喝了一声,3人只是看他一眼,继续厮打,毛头上前将他们分开了。两个打一个,人少的一方肯定吃亏,那个独斗的男孩子鼻子被打出了血。另两个男孩子得了胜,扭头走了。毛头问那个鼻子被打出血的学生,为什么打架,男孩子说明:“他们说我家有鬼,我不让他们说,一生气,就动了手。” “没学武术,就想打架,小麻雀下鸡蛋——硬逞能。你瞧你,吃亏了不是?”毛头语带嘲讽。 “你叫什么名字?“明科问。 “魏志来。”中学生答。 “他们为什么说你家有鬼,你家真有鬼吗?”盛古思张口言。 “他们胡说。”魏志来愤愤不平。 “走,到你家看看。”明科不露声色。 魏志来领着他们踏进魏家小院,志来将3人介绍给爸爸妈妈认识。志来的爸爸名叫魏甘,是税务局的税收管理员,志来今年读高一,妈妈苏丽楠做家务。魏家有正房三间,南屋两间,房子的天花板全都掉了下来,窗户塌毁,墙皮脱落,到处一片狼藉。 丽楠为上门的客人沏上容美茶,魏甘向3人讲起自己家近来遇到的莫名其妙的事情。 那天,志来在正房看电视,丽楠在南屋洗菜,志来发现地面有一大片水。当时外面正在下雨,志来以为是屋顶在漏雨,看看屋顶,并没有掉水。志来拿了拖把擦去地面的水,可是,更多的水涌了出来,他喊来妈妈,二人发现,这些水似乎是从墙上渗下来的。志来搬开电视机,看到水顺着墙面往下流,他用手摸一下墙面的流水,那水温温的,闻一闻,有矿石的味道。 墙上怎么会渗出水来?丽楠立即给丈夫打电话,魏甘很快回来了。这时候,水越来越大,拖把已经揩不及了,丽楠只得用扫帚和簸箕往脏水桶里清。魏甘怀疑是下水管的问题,他找来当时盖这房子安水管的水暖工,人家看了看说,不是水管的问题,自来水管离那面墙很远。“水源”找不到,水却不断地往出涌,一家人只得一桶桶地往外排水,一直折腾到吃晚饭。第二天,丽楠发现家里又有水了,这次不是电视机背后的那面墙流水,而是砌着烟囱的那面墙在渗水。丽楠不停手地扫,魏家小院门前满是泥水。第三天,水直接从地底往出冒,越涌越大,清都清不及,高过脚面了;而且水温越来越高,冒着热气。魏甘请了假,与妻子一块儿往外清水,小巷里成了一条小河,引得邻居们都来看;晚上,总算把水清干净了。魏甘把水暖工喊来,水暖工按照他的要求挖开地面,查找漏水的管道,奇怪的是,地板砖下面的土壤非常干燥——不会是水管漏水。 几天以后,大水再次来临。为了顺利清除这些热气腾腾的水,魏甘把那些杂物放在餐桌上,忽然,他听到一阵儿“嘶嘶”的响声,只见桌子缓缓地离开了地面,足有20厘米高,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搬起了桌子。丽楠也看到了,她尖声喊叫着,以为家里进了鬼。以后,家里不断遭到大水的袭击,而且,家里的物体常常会自动移位,沙发会突然颠倒过来,眼镜会自动从高处掉下,一些工具c用具莫明其妙地飞起来。有一天,邻居大婶来串门,她眼明明地见到一把剪刀从屋里飞出来;那时,丽楠站在院子当中与她说话,屋里并没人。 魏家闹鬼的事在邻居与同事们中间传开了,各种猜测出了笼,有人说魏甘利用职务之便贪了贿赂,得罪了鬼神;有人说魏家的房子压了龙脉,龙王爷发了怒。丽楠也认为家里的怪事是鬼神在作祟,志来不相信有鬼,但他不明白家里为什么会发生这些怪事。为了弄清事实真相,一家人东打听西问讯,魏甘找了管水的管电的有关人员,人家来家查看一阵儿,摇摇头走了。志来把物理老师找来,老师看了半天,也搞不清原因。丽楠从30里外请来一位风水先生,先生踏勘了半天,又计算一阵儿,最后讲出几条房屋建筑方面的原因:院门的朝向不对,房脊的高度不够,烟囱的位置错了。家里没法子再住下去,这些天,魏甘准备租房子住。 喝下两杯茶水后,明科在院子四处察看了一番,又去院外周边走了一圈,回来后,他问魏甘:“你家北面是变电站吧。” “是。”魏甘应一声。 “他们近来有新的安装没有?” “不知道。” “咱们去问问。” “你认为是电的问题?” “有这种可能。”明科讲出自己的推断。 魏甘与明科一块儿进了县变电站,二人向一位工作人员打听到,近来,站里安装了一套新的多重保护接地装置,位置贴近魏家正房的后墙。安装这套装置的时间与最初魏家发生怪事的时间相吻合,明科对魏甘表明看法:“很有可能是这个问题。” 詹巴赛站长不在,魏甘跟其他人讲也没用。第二天一大早,魏甘找到了站长。詹站长早知道发生在魏家的怪事,听到魏甘怀疑是电的问题,他大摇着头给予否定:“不可能,不可能。”魏甘要站长到他家看看,站长语调粗猛:“安装多重保护接地装置的不是我们一家,没听说哪儿出现过这种事情。” 魏甘要求变电站变换一下新装置的位置。詹巴赛认为魏甘在无理取闹,气得魏甘与站长大吵了一顿儿。明科劝魏甘不要生气,他答应帮助魏甘解决这个问题,并对魏甘讲了具体的方法。魏甘对明科的办法是不是有效存着疑问,但这个法子花钱不多,费力不大,“死马当活马医”,可以试试。他按照明科讲的,找来一些废钢条c钢管,买了一大盘铅丝。明科帮着魏甘在房屋四围以及与变电站相反的方向,向地下打入了十多根钢管c钢条,又在这些金属件之间挖了半尺深的小沟,沟里埋进铅丝,这些铅丝将所有的钢条c钢管连接起来。这样一处理,以往的那些怪现象消失了,这下,魏家不用租房子了。 志来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科告诉他:所有的怪事都与电有关。大水袭击是电渗析现象引起的,物件的自动移位是电流在地下通过时所产生的一种电离现象。大量的水的出现与一定重量的物件移动,需要相当大的能量,强电流可以做到。在大范围的地下埋入相互连接的金属件,疏散掉强电流,问题就解决了。 临别时,苏丽楠取出一盒清江茶和一盒巴山茶,作为礼物赠送明科。 走出浮萍县,3人来到银耳市所辖区县,这天,他们看到一大片油茶树,这种树是特有的油料树种,在一株高达9米的大油茶树下,一条大蟒蛇在游动。盛古思满脸惊恐,朝后退着,明科对他柔言轻语:“别怕,它不会伤害咱们。你看,它的肚子鼓鼓的,现在,它已经吃饱了。” 听明科这样一讲,古思不再打哆嗦了,他探着脑袋盯住大蟒蛇看。那大蟒好像在抽风,身体翻滚扭动着,忽然,一股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不一会儿不动了。3人慢慢走近,蹲下身子看,只见大蟒的肚子裂开一道大口子,从裂口的地方能看到里面有一只死鳄鱼。看来,错在大蟒,它不应该吞吃鳄鱼,结果,被鳄鱼那利刃似的尾巴划开了肚子。 明科挥起小锨挖了一个坑,把大蟒和鳄鱼埋葬了。3人继续朝南走,正午时,走进一片秃杉林里,他们在一株高达60米c直径3米的杉树下歇下来。抬头看,这棵秃杉真叫“秃”,到40米高时才有枝,枝条虽密,但树冠不大。中饭后,毛头对明科说一句贴心话:“科叔,我想拜你为师。” “你的这个愿望很好,但是,现在不行,你的条件还不具备。”明科扔下看法。 “都需要什么条件?”毛头弱弱一句。 “最主要的是你的心,心要真,意要诚。”明科言词恳切。“人美在心,话美在真。” 几天后,他们来到湖南省,在芡实县的深山里,明科指着一片林子告诉毛头,这是被世人称作活化石的水杉,上世纪40年代才被发现。毛头围着两株高46米c胸围达4米的水杉树看,他对水杉潇洒秀美的树形赞叹不已。明科告诉他:水杉树的枝叶会随着季节变化,春夏碧绿,秋后金黄,初冬棕红。 3人由芡实县进入旅游胜地武陵源,“武陵源里三千峰,峰有十万八千松。” 这里的植物种类比欧洲多一倍以上,树木高大挺拔,浓荫如盖,千奇百怪,形形色色;其中不少是古老树种,如花形像鸽子的珙桐,花白飘香的巴东木莲,种子鲜红可爱的红豆杉,树形苍老古雅的银杏。此地楠木的品种较多,有香叶楠c竹叶楠c大叶楠c黄肉楠c润叶楠c映花楠等;此外,还有黄山松c雪松c冷杉c铁坚杉c鹅掌楸c白玉兰c香果c黄心夜合c红榧木c毛红椿c大仿栗以及滇楸等珍贵树木,马王堆一号汉墓的棺材就是用美观耐腐的滇楸木制作的。至于铺翠叠彩的奇花异草,更是数不胜数。 此处的峰峦具有形象c险峻两大特点,它们大多拔地而起,棱角分明,山形如柱c如塔c如屏c如人c如兽。它们有的纤细,有的粗犷,有的秀雅娴静,有的威武雄猛,有的真实自然,有的鬼斧神工,有的雍容大度,有的玲珑小巧。飘渺的云雾上,有猴头峰c定海神针c双龟探溪c神鹰护鞭c劈山救母c罗汉迎宾c西天取经等山峰形象。几乎所有的岩峰都呈现出斑斓的色彩,它们或金碧辉煌,或紫色带绛,或红黄相间,或灰色透亮。“天下奇峰归武陵”,这话不假。 金鞭岩山峰拔地而起,直刺蓝天,酷似金鞭。 “武陵之魂”天门山,堪称山的典型,山的代表,天门洞似明镜挂在孤峰之中,如天窗开在绝壁之上。3人在这里观看了一场惊险刺激的表演,一位技高胆大的飞行员驾着一架小型飞机,从洞口中间穿了过去,赢来围观的人们热烈的掌声与喝彩声。 武陵源的水有清泉,有瀑布,有湍流,有深涧,有幽溪,有浅滩,有绿潭,有池塘。 金鞭溪是世界上最美的峡谷,沿溪而行,两岸壁立千仞,如刀劈斧砍,险峻异常。啄木鸟c白尾地鸦c白颈长尾雉等鸟儿栖息在树林里,野生的鸢尾花开着,山林中飘荡着芬芳馥郁的气味,满眼是苍茂的树木。那一座座怪诞粗放的岩峰,如遍野的玉笋,连绵不断;青草c古藤c野蔓,给山石间覆盖了色彩斑斓的外衣。 黄狮寨为集奇撮胜之处,在此极目远望,千峰万壑c云海c林海尽收眼底。 站在紫草潭高处的天然巨石桥上,潭水碧绿见底,紫红色的潭壁清润幽幽,潭水里一条条石斑鱼和娃娃鱼自在地嬉游着。 黄龙洞里有奇宫,宫中有阴河,河畔有石林,林间有石琴c玉雕c帷幔。 玉皇洞里的帝王c圣贤与飞禽走兽形像,神态逼真,造型优美,非人工所能及。 晚上,他们在月亮垭看到,圆圆的月亮就像早晨初升的太阳,血红血红的,给周围的山峰染上了一层金色。趁着红红的月光,3人向神堂湾走去。神堂湾神秘莫测,浓浓的白雾中,隐隐传出鸣锣击鼓c人喊马嘶的声音,就像有千军万马在鏖战。神堂湾旁边的两个小石峰,中间嵌着一块光芒四射的小石头,那光亮就像电焊的火花,十分强烈,照亮了整个神堂湾,可惜光亮只持续几分钟便消失了。奇石发怪光,一年只一次,却被他们仨赶上了,真叫交了好运。 茅岩河滩潭相接,穿峡而出,水清见底,峰奇石怪,涧深莫测。岩河峡两岸峭壁高达数百米,飞瀑流泉很多,有的一泻到底,有的一瀑三叠。 茅岩河的哈溪有一个间歇泉,每20分钟喷水一次,3人到来时,它喷出红c绿c蓝c黄c紫五色水,斑斓耀眼,十分好看。据一位老人说,他一直在泉边长大,从未出过山,从没见它喷过这种五色水。这们看来,他们能看到此泉喷出五色水实在是不易。 走出武陵源,他们来到杜仲县,中午时,3人在一个小湖旁边歇下来。碧绿的湖水里,倒映着不远处一座小山的影子和岸边灯笼树的倩影,湖边绿茸茸的小草中,间或有红的黄的野花开放。小猴儿窜上一棵6米高的灯笼树,得意地向远处张望着。灯笼树普遍低矮,6米算是高大的了。明科打开旅行包,取出餐布;毛头在小湖里将胡萝卜洗过,端到餐布上。明科看看盆里的胡萝卜,对毛头开了口:“你今天做事用心了吗?” 毛头知道,自己又犯错了,他顺着明科的眼光看去,一只胡萝卜芽眼里有泥。他端起盆子重新去洗,洗过后,他向明科请教:“科叔,你为什么总是强调用心?” 明科撕下一片旧报纸放在太阳光下,他指着旧报纸问毛头:“太阳能把它晒着了吗?” “不能。”毛头摇摇头。 “你再看。”明科取出宫常老师给他的瑞士军刀,打开上面的放大镜,把阳光聚成一束,照在纸片当中,不一会儿,纸片变黄再变焦,着起了火。“同样是在阳光下,这会儿它为什么着了火? “因为你用了放大镜。” “准确地讲,是因为我用放大镜把阳光聚焦在纸上。这就是凝聚的成果,在自然界,在生活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很多凝聚出力量的事例。水是软的吧,可是,把水加到很高的气压,由一个针孔里喷射出来,可以切开钢板。人心坚不怕天,人心专山石穿。你不是想得到超出常人的能力和聪明智慧吗?这是一个最基本的方法,从做一切事用心开始,一步步走,你的愿望才会实现。事事用心,培养专注力,让我们的身心合一。一般人做事,多数时候身心不能合一,拿吃饭这件最普通的事情讲,这边吃着饭,那边脑子里不知胡思乱想些什么,或者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心思不能专注在吃饭上。” “吃饭怎么专注?” “你看着我怎么吃。”明科抓起一个胡萝卜,咬下一块,静静地嚼着,然后轻轻咽下去。 “这没有什么呀?”毛头申言。 “外表看,没什么,但内心的专注程度不一样,我咬这萝卜,牙齿能够真切地感觉到萝卜的软硬。”明科再咬一口萝卜,咽下后辨析着:“你看,我咬它的时候,心神放在牙齿上,自己的内心就像一个小人儿,那小人儿的一双眼睛紧紧盯住牙齿,它张开了,咬到了萝卜,咬下一半了,全咬下了,我精细地感觉到萝卜的温度c软硬和味道。我的牙齿继续工作,一下一下地嚼着萝卜,我内心的小人儿牢牢监督着牙齿的工作情况,它看着萝卜逐渐被磨碎,这时,它指令舌头动作一下,把磨碎的萝卜吞咽下去。接着,小人儿再让嘴巴张开,牙齿咬到萝卜,一下两下三下,继续嚼咽萝卜。” “这样吃饭挺有意思。” “你能回忆起你生下来之后第一次咬硬东西的情形吗?”明科问一句 “回忆不起来?”毛头答一声。 “是啊,那肯定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我们第一次咬东西,肯定是小心翼翼的专注的,就像我们头一次划火柴一样,不敢大意。可是,几次以后,我们习惯了咬东西,我们不再小心翼翼,不再专注,吃东西变成了惯性的行为,这边吃着东西,那边心思跑到了九霄云外。我们为什么没有智慧,没有超出一般水平的能力,因为我们平时不专注,造成耗散。”明科娓娓而谈。“要想出成果,必须凝聚。” “我懂了,拳头攥紧了才硬,五个指头张开了打人没力量,还会折断。” “欲求伟业成,功夫须下深。攥拳头是外部功夫,用心是内在功夫,眼睛看不到。”明科遣词措意。“用心这件事,你用心了,别人不察觉,你没用心,别人却能看出来。比如洗碗,你没用心,手忙脚乱,水乱溅,盆乱响。” 盛古思听了明科和毛头这番对话,觉得对自己挺有启发,他正准备发表自己的看法,一群头戴四棱小花帽c身穿民族服装的男男女女向他们走过来。明科认出这十几个推着摩托车c电动车的人是维吾尔族同胞,他主动向他们问声好。听到他问好,那些人把车子打稳了,纷纷回一声:“撒拉木”,男的右手抚胸,低下头退后一步,女的两手抚膝,恭身后退。其中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对大家高喊一声,这些人把车上的乐器和旅行包取下,从包里拿出图案精美别致的地毯铺在草地上,然后拿出餐具与食品摆在地毯上;看来,他们要在这儿吃野餐。 络腮胡子用汉话问过3人怎么称呼,然后自我介绍:铁拉登,维吾尔族,30岁。 铁拉登邀请明科c盛古思c毛头和他们一块儿进餐,他将烤馕递过来。3人学着众人的样儿,跪在地毯旁将烤馕掰碎了吃。这些人挺有规矩,接别人递来的食物都用双手,吃的时候挺斯文,不随便拨弄盘里的食物,也不剩饭。 饭后,一位年轻姑娘端来用酒精炉烧开的湖水。明科赶忙取出清江茶,投进大茶壶中,姑娘将开水倒进茶壶里。 铁拉登端起茶碗,小口品着清江茶,他告诉3人:“维吾尔”的意思是“团结”c“联合”,因此,他们喜欢集合在一块儿。这不,这个双休日,由他牵头邀集大家在这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搞一次“麦昔来普”,也就是联欢活动。 姑娘们把餐具洗干净收起来,地毯也卷了起来。“麦昔来普”开始了。大家围成一圈,人们操起各自带来的乐器,在器乐声中,小伙子们c姑娘们跳起欢快奔放的舞蹈,有独舞,有对舞,有多人舞,舞蹈动作以小跳步为主,两臂向上举,左右摆动,手掌内外快速抖动着。 铁拉登为3人介绍了维族的乐器及各位业余乐师,弹奏都他尔的名叫马德拉,弹奏热瓦甫的叫哈格帕特,拉着沙塔尔的名为瓦杜兹,打击达甫的是阿布贾,打击那格拉的称为马拉喀什,吹唢呐的名字叫哈拉雷。 一位姑娘邀请明科与他一块儿跳舞,铁拉登一指姑娘为明科介绍:“我妻子,瓦丹。” 明科早已料到有这一出,他暗中学会了舞蹈动作,他与瓦丹上场舞起来,大家为他俩鼓掌喝彩。另一位姑娘向盛古思发出邀请,古思慌乱地推拒着,场面有些尴尬。 奏乐的跳舞的都累了,大家坐下来喝茶,趁这当儿,明科和毛头为大家表演杂技。那个“指尖倒立”的杂技节目难度不小,只见毛头朝上一跃,一脚跳上明科的左掌,明科将左掌向上举起来,毛头一弯腰,双手撑在明科的左掌上,两脚朝空蹬上去。接着,毛头撤去一只手掌,成了单掌独立;这时,明科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顶在毛头的掌心中间,找准平衡点之后,慢慢地把左掌撤下来。围观的维族同胞大声喝着彩,看毛头的个头,体重总在40多公斤,他们想不通,明科的两根手指怎么会顶起这么重。 瓦丹等几个女子摇着毛头的手,非要他再表演一个节目。毛头要瓦丹解答一个问题:湖边的这些矮树为什么叫灯笼树?瓦丹告诉他:如果到10月份,这个问题就不用问了,那时,树上的果实熟了,它们一个个直立着,远远望去,仿佛树枝上挂满了数不清的小灯笼。 毛头为众人表演了一个“铁齿硬功”节目,他用牙齿咬住一节枯木棒,把那只大茶壶放在木棒的端头,找着平衡。 看过这个节目,铁拉登对明科他们讲起他的爷爷年轻时跑江湖卖艺,拿手节目是“走钢丝”,经常在湍急的河面上c深深的峡谷间架起钢丝行走,腰间既不拴保险绳,下面也不铺气垫,只是凭借一根3米长的粗木棒找平衡。爷爷艺高胆大运气好,高空钢丝走了多少次,一次也没失误过。说实话,这种表演不能出现失误,如果有一次失误,今天他就不会在人间了。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人们收拾起乐器准备回家。铁拉登邀请3人到他家吃晚饭,顺便给爷爷奶奶表演一把。毛头本来就想结识铁拉登所说的杂技老同行,他满心欢喜地背起旅行包,跃上瓦丹的摩托车后座。铁拉登用手机通知家里,有客人上门,然后让明科跨上自己的摩托车的后座,请盛古思坐上马德拉的摩托车。进了杜仲县城,那些维族人各回各家,马德拉把盛古思送进铁拉登家后,骑车回了家。 铁拉登家前后两个院子,进屋后才知,这个是四世同堂的大家庭。铁拉登为3位客人介绍了自己一家人:82岁的群大大(爷爷),78岁的群阿娜(奶奶),大大(爸爸)c阿娜(妈妈)c阿卡(姐姐)c吾康(弟弟)c森额尔(妹妹)。铁拉登和瓦丹生有一子一女,女儿8岁,儿子刚刚3岁。 屋内墙壁上有拱门形的壁橱,装饰着石膏花纹,里面放着被褥与日用器具,床铺c沙发c椅子和桌面上铺着图案新颖别致的手工编织品。明科将巴山茶赠给铁拉登的爷爷阿里杰。晚饭上来了,有烤包子c拉条儿,还有大米配以羊肉c羊油c胡萝卜及果干焖制的颇罗(抓饭)。饭后,瓦丹端上来蜜糖和瓜果,沏好茶水。阿里杰爷爷果真是个老江湖,说起自己的卖艺生涯来,有许多惊险有趣的故事。应老人的要求,明科和毛头在院子当中的大灯下表演了几个杂技。表演完毕,毛头要求爷爷教他走钢丝,铁拉登取出一根粗绳子拴在院里的两株树上,绳子离地仅半米高,毛头双手握着一根长木棍,在粗绳上走着,阿里杰告诉他一些技巧要领。老人来了劲儿,抓起木棍登上绳子,给毛头做了一趟示范动作。明科怕老人有闪失,招呼着毛头把老人从绳子上扶下来。 铁拉登接到老同学瓦特宝的电话,要他和瓦丹参加明天在桃花山举行的另一场麦昔来普。铁拉登是个急性子,他向瓦特宝讲了有3个会玩杂技的多斯提(朋友)与自己一道参加明天的活动。放下电话,铁拉登向明科道了歉,没征求他的意见,就把他们推荐给自己的同学了。 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明天只能随着走了。毛头笑着对铁拉登抛一句:“你的这一手高明啊,让我们墙头上跑马——没回头的地方。”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决定明天一早带你们游桃花源。”铁拉登吐一句带甜味儿的话。 第二天天刚亮,瓦丹已弄好早餐以及野餐食物,吃过烤馕和汤面,一家人送他们出门,铁拉登夫妻及瓦特宝驾起摩托车带着3人来到桃花山下。 穿过一个山洞,眼前豁然开朗,郁郁葱葱的树木,宁静如镜的湖水,风景如诗如画,这里就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胜境。走进“秦人村”,村民们捧上具有本地特色的擂茶请他们喝,同时端来三样伴茶食品:一大钵先炒熟再煮烂的蚕豆,一脸盆糯米花海碗泡制的酸菜。 快正午了,6人钻出山洞,参加麦昔来普的十几位维吾尔族男女青年已等在山下。铁拉登向大家介绍了明科c盛古思和毛头,大家铺开地毯吃中餐,然后喝午茶,吃饱喝足,开始联欢。铁拉登又为3位客人介绍起维族的乐器与各位业余乐师:弹着冬不拉的名叫瓦豪,奏着弹布尔的是阿勒颇,弹奏卡龙的称作马扎甘,打着手鼓的名字叫哈伯罗内,打击沙巴依的人称瓦哈卡,打铁鼓的小伙子叫阿尔塞克。 明科和毛头为大家表演完杂技与魔术后,不等联欢活动结束,他们仨便与众人告辞,以免再去铁拉登家吃晚饭。 走在路上,毛头再一次要求拜明科为师。 “你别急。”明科亮了话。 “我现在就急着这事。”毛头快言快语。 “不要急,好饭不怕吃得晚,好话不嫌说得慢。”明科出口成章。“你要学的是大学问,掌握大本事,实现大目标,这样的老师与学校里一般的老师不一样。我一旦当了你的老师,就要对你负责——对你的言语行为负责,对你的一生负责。我的责任重大,所以,我要慎重,没做好充分准备的学生我不收,不够条件的学生我不收。” “我听我爸我妈讲过,拜师要行庄严的大礼,还要拿上礼物,是不是这样?”毛头求问。 “是这样。”明科笑回。 “我想拜你为师,我愿意行大礼,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行。” “到时候,我教你。” “我身上没有一毛钱,这礼物没法儿上。” “别看人的衣裳,要看人的心肠。礼物不在多少,只在你的心,你的心到了就行。古时候,有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姑娘,一次到一座寺院,她拿出3个铜钱做布施,她全身只有这3个钱,看她这样心诚,寺院的主持亲自出来为她做‘回向’。后来,她被招进皇宫,当了贵妃,那一年,她回乡探亲,再次来到这座寺院,她拿出1000两银子做布施。可是,主持没有出面,只让知客僧为她做了回向。她挺纳闷,对知客僧说:‘几年前,我只布施了3个铜钱,老方丈亲自为我做回向,这次我布施了这么一大笔银子,为什么你给我做回向?’知客僧把她的话转告了主持,老方丈让知客僧传话给贵妃:‘你的心不同,所以待遇也不一样。当年的3个铜钱,你倾其所有,今天的1000两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明科一字一板:“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明白。”毛头牙白口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冰腿傻傻 拜师聪聪 2 冰腿傻傻 拜师聪聪 这天,3人走到芙蓉市,在南郊的一所院落门口,一个小伙子正与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人说着什么,3人走近他们,只听小伙子带着哭音对中年人喃喃细语着:“余大夫,您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 余大夫面色凝重,摇摇手下一断语:“除了进医院,没有别的办法。” “手头实在是没钱呀。”小伙子极力说明:“如果有钱,还用麻烦您?” “你别在我这里扯皮绊(找麻烦),没用。”说罢,余大夫扭头走了。 小伙子跺一下脚,抹起眼泪。明科上前问他:“看你这急火火的样子,遇到什么难事了?说出来,也许我们能帮你。” “骆基山,他的腿。”小伙子语调哽咽。 “他的腿怎么了?”明科紧盯不放。 “他的腿冻伤了。” “大热的天,怎么会冻伤?” “你们跟我来。” 3人跟着小伙子进院,推开小屋的门,只见一个男子躺在床上,床下堆着许多冰块。小伙子把情况对3人讲了。 小伙子名叫步力奇,床上躺着的这人名叫骆基山,步力奇住在骆基山旁边的这间屋里。昨天,骆基山央求力奇弄些冰块来,力奇问他做啥用,他不明确回答,只说是有用场。力奇没往歪处想,给他搞来一些冰块,骆基山嫌少,力奇又跑了一趟。今天上午,力奇没见到骆基山,推他的屋门,门朝里面插着,喊他,也不开门。力奇以为他生了重病,把门撞开,进屋一看,只见骆基山左腿上堆满了冰块。力奇一边把冰块抛到床下,一边问他:“你这是干什么?”骆基山说:“你别管。”力奇一摸骆基山的左腿,已然硬梆梆。他赶忙喊来附近小诊所的余大夫,大夫检查过后,说骆基山的左腿已经严重冻伤,他没有办法,只有送医院截肢了。可是,两个人谁也没有钱,怎么敢去医院? 明科一边听着步力奇述说,一边为骆基山做着检查。确如余大夫所说,骆基山的腿深度冻伤,除了截肢,没别的法子。明科对步力奇说:“你收拾一下住院的东西,赶快把他送医院。” 力奇直接表露观点:“我还想送他进医院呢,可是,没有钱啊?” “钱的事我来解决,走吧。”明科语句有力。 “您是民政局的吧?”不开口的骆基山终于说话了。 “不是。”明科告一句。 “那你们是什么人?” “旅游者。” “我可要明说了,”骆基山口无遮拦,“你送我进医院,你掏钱,我没钱还你。” “瞧你那话说的,”毛头语含埋怨,“三九天吃冰棍——真叫人寒心。” 步力奇把明科拉到屋外,低声咕哝一句:“师傅,你别跟他计较,这个人脑子糊涂了。” “我能看出来,他是在犯糊涂。”明科言之有物:“我不跟他计较,咱们送他到医院。” 步力奇收拾住院用得着的东西,明科背起骆基山出了门,打一辆出租车到医院,明科从卡里面取出5000块钱交到住院部。很快,院方为骆基山做了截肢手术,术后,明科和步力奇轮着班陪床。 骆基山为什么要自残呢?步力奇告诉明科:骆基山与别人不一样,内心的想法总是挺怪,这与他的生活经历有关。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离了婚,他跟着父亲过,父亲是个酒鬼,脾气挺暴,喝了酒就发酒疯,经常打他,有时,他不得不睡在屋外。他的学习成绩不好,老师不爱,同学瞧不起,他特别自卑,认为自己是个倒霉鬼。他的严重的自卑心理影响了搞对象,搞一个吹一个,很难成功。爱情不成功,事业总该有吧,他去做小买卖,干一样赔一样。一年前,力奇与他认识,当时,力奇做着线棕生意,骆基山提议与力奇一块儿经销线棕,力奇看他人挺实在,便同意了,没想到,连续几笔生意都赔了,两个人吃饭都成了问题。骆基山说自己命不好,把力奇给拖累了。最近,街道办事处为他办了低保,有一天,他听说残疾人可以领到高于低保的救济金,便琢磨着当残疾人。力奇几次劝他打消这个念头,他默默不言,谁知他说干就干,真的变成了一个残疾人。对于骆基山今天的这种状况,力奇挺痛心,毕竟自己也有责任,为他提供了冻腿的冰块。 明科对步力奇讲:骆基山的内心,其实是想通过自残引起别人的同情,得到社会救助,同时,避免现实压力,解脱应承担的责任,这叫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这种人做事冲动,情绪不稳定,思维混乱,极度自卑,往往会做出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病房,明科问骆基山:“你做这件事后悔不后悔。” “不后悔。”骆基山态度坚定。“从小时候起,我一直就没有自己的主动权,总是按照别人的意见做事,这次,我总算做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我很开心。” 步力奇白天陪护骆基山,晚上,他与毛头睡在骆基山的屋子里,因为盛古思嫌骆基山的屋子里味道不正,力奇只得把自己的屋子让给古思住。 说起来,步力奇与明科c毛头还是老乡,力奇也是河北人,5年前,他从秦皇岛老家来到芙蓉市。早晨,力奇与毛头走进不远处的树林子里,毛头练功夫,力奇与林子里的各种鸟儿对话。起初,毛头以为力奇也会口技,不久,他发现力奇能与鸟儿们充分沟通,他叫一声,鸟儿叫一声,只要他一出声,许多鸟儿朝他聚过来,他把两臂一张,鸟儿们就会飞落在他的胳膊上c手掌上。 力奇告诉毛头,他不但会说鸟语,而且懂鸟的话。这项技艺是他家的祖传,他的曾祖是宫廷驯鸟师,给慈禧太后驯过鸟。鸟也有喜怒哀乐,鸟之间也交流信息,弄懂了鸟语,就能与鸟沟通,这是件很开心的事,人鸟交流,其乐融融。力奇发现,这些年,鸟儿的叫声逐渐变慢了,他猜测,这可能与环境中的噪声增加有关系,日渐增多的汽车让环境变得嘈杂,鸟儿为了让同伴能够听清自己的话,只得放慢了说话的速度。 毛头想起明科对他所说的跟着老师学的好处,他要拜步力奇为师,学习鸟语。力奇对他吐了一句交心话:“你叔帮了我那么大忙,我都不知怎么感谢。你想学鸟语,没问题,我教你。” 从这天起,只要一有时间,力奇就教毛头鸟语。毛头原本就会口技,模仿鸟鸣既快又准。力奇把每种鸟儿每声鸣叫的意思讲给他,时间不长,毛头不但能听懂鸟儿鸣叫的意思,还能与它们对话,只是树林里的鸟儿们与他还不熟,很少落在他的手臂上。 市里到处是蚂蚁,搅的市民们不得安生,南郊这一块也不例外,院里屋里随处可以见到它们。据专家说:这些蚂蚁不是中国种,它叫“法老蚁”,这个名字是瑞典的博物学家c自然科学家卡尔林耐起的。这个产自埃及的蚂蚁种群,在近百年间,辞别自己的故乡,随同各种商品,乘着轮船c火车c汽车c飞机等运输工具,开始了全球大进军。两年前,法老蚁与北非的一批建筑材料一起进入中国,来到芙蓉市。 法老蚁在全世界臭名昭著,它们除了吃肉和奶制品,还吃粮食c糖c油,甚至吃牙膏c肥皂和鞋油。它们不仅偷吃食物,还传播诱发多种疾病的细菌和病毒,因此,人们将它们叫做“城市杀手”。法老蚁的繁殖速度特别快,它们有很强的身体耐受性,连续8个月不吃不喝也不会饿死。在选择巢穴方面,除了对黑暗c温暖和潮湿有一点点要求外,它们不提其它任何条件。它们从来不去筑巢,楼房地板的凹槽处c砖和水泥块之间c或是墙体与地板的一条裂缝,都是它们的栖身的地方。无论食物藏在哪里,它们凭着良好的嗅觉会找到一条肉眼看不到的路。小巧的身体和坚实的嘴,使这种小小的动物能到达任何地方,无论是塑料袋还是冰箱门,都难以成为阻拦它们攫取食物的障碍。和蟑螂c老鼠一样,法老蚁是世界上最难对付c最难消灭的家庭害虫之一。 法老蚁不仅会出现在食物上,也会出现在你的身上,它们在你的衣服里钻来钻去,混杂在你的头发里,有一次竟然爬进步力奇的耳朵眼里。最初,力奇用杀虫剂喷它们,但杀虫剂只能杀死部分工蚁,躲在巢穴里的蚁王和幼蚁还在,不几天,幼蚁长成了,接着搅扰你。力奇试图找到蚁穴,用开水浇进去或用杀虫剂喷进去杀死蚂蚁,但找蚁穴就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往往在跟踪法老蚁时你会发现,它们的巢穴是你根本够不到地方。 有一天,力奇在院子里发现一处蚁穴,他朝里面喷洒着杀虫剂,不一会儿,一些蚂蚁钻了出来,其中一只特别大,他把那只大个头蚂蚁装进一只瓶子里,扣上盖子,放在床头柜上。半夜里,毛头下地撒尿时,发现床头柜上布满了法老蚁,它们围在瓶子周围转来转去。毛头估计瓶子里可能是蚁王,瓶子周围的蚂蚁大概是来救它们的大王的。他把瓶盖打开,这时,只见瓶口处的十几只蚂蚁立即进入瓶子里面,它们与大王会合后马上点头哈腰,态度非常恭敬,可蚁王却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蚂蚁们请大王上路,蚁王往瓶口处爬,由于玻璃壁太光滑,眼看快爬到瓶口了,却跌了下来。众小蚁们将大王扶起来,鼓励它再爬,蚁王又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它赖在瓶底不想动了。这时候,小蚂蚁们在一只中等个头的蚂蚁的带领下,聚在一起商量着办法,很快,它们有了主意,小蚂蚁爬上同伴的身体,一层层地叠起来。蚁王懒洋洋地起了“驾”,慢慢地爬上“罗汉塔”,可是,“罗汉塔”只有7层,离瓶口还有一段距离,蚁王大概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往上爬,肯定会再次摔下来,它坐在“罗汉塔”上不动了。瓶子外头的蚂蚁们见到这种情况,立即予以增援,它们在一只中等个头的蚂蚁的带领下来到瓶口处,中蚂蚁咬住一只小蚂蚁的后腿,将小蚂蚁悬吊进瓶子里;接着,后面的小蚂蚁跟上来,咬住前面小蚂蚁的后腿,一个个往下悬吊,如同“猴子捞月”的方式。不一会儿,这根用蚂蚁身体组成的“绳索”与“罗汉塔”接上了,蚁王顺着“绳子”爬了上来,等到蚁王出了瓶,“罗汉塔”立即塌掉了。蚁王在它的臣民们的簇拥下离开了瓶子,根本不管处在瓶底的小蚂蚁们。 这是一次生物史上最奇妙c最成功的昆虫营救行动,毛头深深地为这些小家伙们的协作精神与聪明智慧所折服。他把蚁王重新抓回瓶子,把小瓶放进不锈钢杯里,再把杯子放在洗脚盆中。昨晚,步力奇洗了脚没倒掉水。第二天早晨,毛头起身后看到,洗脚水面上浮着一层死去的小蚂蚁,显然,它们是来营救蚁王的。这些小生灵,为了营救它们的首领,前仆后继,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真叫勇敢。毛头把洗脚水轻轻洒在院子的一个角落,他晨练回来后一看,水干了,小蚂蚁们一个个活过来,又去忙乎了。毛头惊叹着,它们的生命力真叫顽强。 早餐时,力奇吃香肠掉下3小块碎渣,力奇去医院后,毛头看到蚂蚁们围着香肠在搬运,3块残渣最小的如一粒绿豆,它们一粒比一粒大一倍。毛头数了数,最小的那粒围绕着11只小蚂蚁,中号上面有20只蚂蚁,而最大的残渣上则有38只,毛头惊奇,小小蚂蚁的计算竟然如此精确。 力奇整天与法老蚁作斗争,各种办法都使绝了,还是治服不了这种小动物,他向明科讨主意,明科放出高论:“蚂蚁虽小,但它们内部的分工挺明确,也有等级,与我们的社会很相似。不要以为它们啥也不懂,可以随便处置,我劝你别再杀它们,跟它们商量一下,让它们搬家。” “怎么商量?”力奇问询。 “方法挺简单,”明科拿出招数,“你在院子当中和和气气地对它们说:‘蚂蚁,我以前错了,从现在起,我不再杀你们了,但是,请你们搬一下家,咱们互不干扰。” 隔了一天,力奇对明科说:“你的法子不灵,蚂蚁没搬家。” “不是我的法子不灵,是你的心不够诚。”明科柔言慢语。“你要诚心诚意地跟它们商量。再一个,一天的时间也太短。这样吧,咱们一齐和蚂蚁商量,信息量大。” 从这天起,明科c毛头和步力奇分别在院当中说一段与蚂蚁的对话词,3天以后,蚂蚁不见了。力奇认为这是气候的原因,他到左邻右舍打听了一下,除了这个院子,周围院落仍然有蚂蚁。晚上临睡前,力奇对毛头提出疑问:“你说,这蚂蚁真能听懂人话?” “我听你这话,简直是听哑巴唱戏——莫名其妙。”毛头指责开了: “如果是盛古思怀疑,还可以原谅,你还怀疑?咱们和鸟儿都能说上话,怎么和蚂蚁就说不上话呢?” 这天上午,毛头去买菜,见到一位面容枯瘦的老年男人埋头在垃圾箱里,毛头以为老汉在找破烂,等到老人直起身时,他看到老者竟然把别人扔进垃圾箱里的食品放在嘴里。毛头想起自己在菊花市的流浪生活,那时,自己以拣破烂维生,还能吃一口干净饭;这个流浪者,年老力衰,拣不了破烂,只能吃这些狗都不吃的脏东西。毛头看着老人,心里酸酸的。老汉吃了一阵儿,朝南走了;毛头悄悄跟在他的身后,老人走了好大一段路,来到一片菜地边上,那儿有一个低矮的草棚,看来,这就是老头儿的家了。 毛头买了菜后,回到骆基山的屋子,他洗了一根黄瓜c两个西红柿,用塑料袋包了两个花卷,准备给老者送去。明科问他干什么去,他把“拣垃圾吃”的老人的情况对明科讲了。明科听罢,要毛头带他探望这位可怜的老人。古思心里好奇,也要一块儿去。毛头领着明科和古思找到了那间草棚,毛头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取出来,递给老汉。老人坐在草棚边的田埂上,就着西红柿,吃下花卷。明科和毛头坐在老爷子身旁,盛古思不愿坐,站在老者身后,满面愁容的老汉向他们讲起自己的家庭情况。 老人名叫贾穆,73岁,老伴3年前去世,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开着一家卖瓷器的商店,二儿子搞运输,都挺有钱。老伴刚去世时,两个儿子承诺照顾他的生活,每家管他半年。头两年,他轮流住在两个儿子家,虽说天天受到白眼听着冷语,总算能吃到一口热乎饭;今年,遇到问题了,从大儿子家到二儿子家时,二媳妇说,没他的睡处了。二儿子喜欢养锦鲤,今年,扩大了品种与数量,他所养的锦鲤有红白c大正三色c昭和三色c别光c浅黄秋翠c黄金c花纹c皮光鲤c写光鲤c金银鳞c丹顶等,几乎包括了全部锦鲤品种。他家的一条闪电纹的红白锦鲤,鱼体从头到尾有一道红色斑纹,恰似天空的闪电,仅此一条鱼,就花去他8万块钱。这条闪电纹独占了一个缸。家里摆满了鱼缸,因此,没了贾老爷子住的地方。没办法,贾老汉只得在离二儿子家不远的郊外搭建了一个小棚屋住着,希望半年以后去大儿子家里住。二媳妇隔一天给他送一些吃的,虽说是旧饭,有时还带酸味儿,但老人不讲究,饿不死就行。 半年后,他上大儿子家,大媳妇粗口骂上了:“老不死的,老二家里没地方,我们就有地方啦?你看看,有你住的地方吗?” 大儿子今年买了两条满身卷毛的蓬托德梅尔猎犬,据说,这种犬很稀少,为此,大儿子专门辟出一间屋子养犬,屋里面全是狗用品,有棚屋c专用厕所c浴盆c食盆c饮水器。两口子为了养狗,不惜钱财,狗吃的是世界名牌犬粮,一袋100多块钱;穿的衣服多种多样:平常穿夹克,出门散步穿休闲服,拜访别人家穿礼服,冷天穿皮装,回到家穿睡衣,参加活动穿西服,过年过节穿唐装。除了吃正餐,平时还要吃保健品:补维生素的,补钙的,美皮的,去毛球的等等。出去玩,有各种玩具,飞盘c电动老鼠。每个星期要做美容美体,家里备有干洗粉c去泪痕液c止血粉,还有毛发修剪器c指甲剪c钢梳等美容工具。为了养好狗,他们买了许多书,并且订着杂志。 狗有屋舍,贾老汉没了住处,于是,他接着住草棚,可是,二媳妇再不给他好好送饭。按规定,这半年他应该吃大儿子,老二没必要供他嘴,给他一口算是孝敬,不给他,他也不能说什么。有时候,他好几天没东西吃,只得去垃圾箱里翻寻人家倒掉的剩饭。 明科要贾老汉跟他走,他准备为老爷子租一间屋子。盛古思对明科扯出一篇:“你帮他一时,帮不了他长久,给姓骆的治病已经花掉你不少钱,我估计你手头的钱不是很多了。我看,还得让他的两个儿子出头。芙蓉市晚报的副总编是我父亲以前的部下,我让他把老人的事在报上登一下,促促老人的两个没良心的儿子,如果促不动,咱们再管。” 3 人告别老者,回到小院,吃过午饭,毛头对明科吐出一串话:“科叔,我全身所有的,除了衣裳就是小猴啦。我把小姐当礼物送给你。我哪个条件还不具备,你说出来,我补,总的来说,我要拜你为师。” “马好不在鞍,人美不在衫。外在条件好办,主要看内在条件。”明科言简意赅。 “我想好了,我真心实意跟你学,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你真想拜我为师?” “真想。” “你真能听我的话?” “绝对能听你的话。” 明科盯住毛头的双眼,盯了足足一分钟,毛头不眨眼,满眼里流露着真诚。明科拍拍他的肩头,表明态度:“好吧,我告诉你行礼的程序和做法,3天以后行拜师礼。” 盛古思给市晚报的副总编打了个电话,将贾穆的情况粗略讲了,并将那个草棚的位置告诉副总编。很快,两名记者找到老人,然后又到贾老汉的两个儿子家里采访。两天后,晚报以“人不如鱼c狗”的标题登出一篇采访记。两个儿子面对舆论的压力,不得不把父亲接进家里,贾老爷子这才告别了八面透风的草棚子。 吃过早点,盛古思拿着晚报与步力奇一同走进骆基山的病房,明科向力奇交了班后,古思兴致勃勃地将晚报记者写的那篇采访记读给3人。采访记中写道:贾穆老人向二位记者说起自己与老伴如何养育两个儿子,在孩子很小的时候,他们两口子精心呵护,那真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有一口好吃的,自己不吃,全留着给孩子,孩子提出什么要求,想尽办法去满足。满以为自己全身心地付出,孩子们长大后一定会以同等的付出赡养自己,没想到会出现今天的这种情况,真叫他寒心。 读完采访记,盛古思抖抖手中的报纸发起感慨:“贾老头早知有今天,当初,他就不该养育这两个没良心的儿子。” “就是嘛,”步力奇附合着,“养活两只鸟也比养这两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强。” “贾老汉真是一个好人,对他的孩子那么好,不像我的父亲,喝了酒就打骂孩子。”骆基山吐出话来。“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怪,好心没有好报。” 3人各自发表了一番议论,只有明科不说话。古思用报纸碰碰明科,征求意见:“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贾老先生的两个儿子不孝顺,这是结果,那么,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是什么呢?”明科语调平缓:“我们看到树上的两只果子又干又小,吃起来味道苦涩,我们是怪果子呢,还是找长果子的树的原因呢?” “当然要找树的问题。”力奇直言无隐。 “你的意思是说,问题虽然出在两个儿子身上,原因却在贾穆老人那儿。”古思轻言慢语。“但是,贾老汉错在哪儿呢?” “贾老爷子只会从生活上照顾孩子,在物质方面满足孩子,却没有对孩子进行正确的教育,也就是说,没有给孩子提供有益的精神食粮。我们的家长不知道培养孩子的道德品质,不教孩子怎样做人c如何做事,等孩子长大了,成了一个缺少道德人的,家长吃了亏c受了苦,后悔却晚了。”明科谈一篇。“生儿育女不简单,如果不明道理,没有正确的方法,就会犯下错误。在这件事上,家长们有两个方面的极端错误,一是溺爱,二是粗暴。为什么说是极端错误呢?溺爱是过分呵护,已经到了极端;粗暴是过分地不呵护,已经到了动粗使暴的极端程度。” “我的父亲与贾老汉相反,他走向另一个极端。”骆基山表露观点。“他们的结果也不同,贾穆是自己受罪,我父亲让他的儿子遭难。” “都是不懂道理的糊涂人。”盛古思埋怨一句。 “错误虽然是贾穆老人犯的,责任不能全推在他身上。”明科一语中的。 “你说,在谁身上?”古思问。 “人,都是社会的,人与社会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但是,一般人对社会的影响小,社会对他的影响大,其中,影响最大的当数教育。”明科侃侃而谈。“当代,科技水平是提高了,可是,对人的道德教育以及如何教育子女方面,我们不但没有进步,反而退步了。学校不能下大力对学生进行系统有效的道德素质教育,社会也没有对社会成员进行这方面的教育培训,国民整体的道德素质很低啊。” “你分析得对,是社会的问题。”盛古思给出点评。 “是教育的问题。”步力奇加一句补充。 明科从医院回来后,拜师大礼开始。 毛头早把院子清扫干净,还在地面洒了一层“碎花水”,他将骆基山屋里的一把椅子放在院子当中,请明科坐在椅子上,毛头行了拜师礼。接下来,他把全身衣服脱掉,穿了旧报纸做的背心和裤头,将衣服装进一只红纸袋里,再把小猴抱起来,装进一只纸板箱里,把纸袋放在纸箱上,恭恭敬敬地捧起两件“礼物”献给明科,嘴里说道:“学生岳慕桥,请老师收下我的一片心意。” 明科接过礼物放在一边,训示一通:“今天,我正式收你为弟子。听我宣布三条规矩:一c你要听我的话,不可以乱跑。二c犯了错误,要甘心接受处罚。三c心里不可总想自己,要为老师着想。这三条你能做到吗?” “能。”毛头板上砸钉。 “真能做到?”明科提高声音问。 “真能做到!”毛头语调铿锵。 “好,起来吧。”明科把红纸袋和纸板箱递给毛头,温言款语:“这个小猴子,你替我管上,衣服你先穿着。” 毛头站起身,接过两件东西,向明科点点头,语中带喜:“谢谢老师。”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老师了,但是,当着外人你还叫我叔叔。”明科叮嘱一番:“以后,每天一睁眼,先把规矩背一遍。晚上临睡前,检查一下照规矩做了没有,做得怎么样。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大声点儿。” “听到了!”毛头的语音粗重。 第二天上午,明科从医院回来,他问毛头:“早晨的功课做了没有?” “什么功课?” “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 毛头转转眼珠,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给忘了,一睁眼先背规矩,我现在补上。” 毛头结结巴巴地背了一遍规矩。明科将三条规矩整理了一下,然后让毛头跟着背诵,并记牢了。毛头像小学生诵读似的,两手放在身后,晃着脑袋背着:“绝对听话,绝不逃跑;犯了错误,甘愿受罚;不想自己,全为老师。” 明科危言正色:“作为一个好学生,要能听进老师的话,但是,有些人就是听不懂话,这是为什么?因为他听话的前期准备没做好。拿一个瓶子做比喻,这个瓶子满满当当装着污水,能不能把清水装进去?” “不能。”毛头张嘴就来。 “这叫‘满当当’。”明科简明扼要。“你脑子里全是自己的一套肮脏玩艺儿,老师告诉你正确的东西,你怎么会听得进去?只有先把自己的那一套放下,也就是说,把瓶子里的污水倒掉,才能把清水装进去。” “是这样子。”毛头应一句。 “再一个,瓶子里的污水虽然倒掉了,可是,没有好好洗,瓶子里不干净,倒进清水会怎么样?” “清水又成污水了。” “这叫‘不洁’。虽然你的脑子腾空了,但是,还不干净,正确的东西进去后,被你污染了。也就是说,你虽然听过老师的话,但你把他的真正的意思给改造了,扭曲了。” 明科言约旨远。“第三,瓶子没有底,倒进清水后,会怎么样?” “存不住,全跑了。” “这叫‘穿漏’。意思是说,你空长了一对耳朵,老师讲的话,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你的脑子里一句也留不下。出现这种问题的根本原因是,你对老师不恭敬,对他不信,所以不听,他说的话,对你来说全是耳旁风。假如你不信医生,再高明的大夫也没用,华陀开的药方你不吃,他也救不了你,像曹操那样,怀疑华陀,甚至把他杀了,最后自己也难逃一死。”明科说清道理。“听进话c听懂话的前期准备工作就是:先把瓶子里的脏水全倒掉,接着把瓶子洗干净,再看看瓶子有底没有。把这3项准备工作做好,再来装清水,就不会错了。” 骆基山天天嚷着要出院,医院方面答应他3天后出院。力奇琢磨着等骆基山出了院,还得做生意,线棕生意做赔了,他想换换生意路子,经销莲子。知道明科他们要往南走,他想与3人搭伴步行到莲子市,一来感受一下徒步旅行的滋味,二来可以和毛头c小猴子多玩几天,三来能够与野外的鸟儿们说说话。小步把这一想法对明科讲了,明科同意带他一路同行。 骆基山出院后,步力奇与明科他们搭伴儿走。力奇的皮鞋略小,有些挤脚,刚走了一天,脚上便起了大泡。黄昏时,4人住进一家路边小客店里。吃过晚饭,明科向店主讨来一节木头,用军刀制作了4节鞋楦子,并削了几片木楔子。他用双节楦子将力奇的鞋子撑起来,在楦子中间打入一片木楔,每隔半小时给鞋子表面抹一些酒精,每4小时打入一片楔子,一个晚上,明科在每只鞋子里打进三片木楔子。因为处理力奇的皮鞋,明科整个晚上脑袋没挨枕头,困了,合上眼打一会儿盹,但每次打盹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 第二天早上,力奇下地时,一双合脚的鞋子摆在床下。 步力奇脚上有泡,走路快不了。走得慢也有好处,力奇和毛头一路上瞅着天空与大树,看到鸟儿就打招呼,毛头趁机向力奇学了不少鸟语。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古思引出话题:“明医生,你说说,我怎么快乐的时候少呢?” “我们人有6种情绪:愤怒c恐惧c厌恶c悲伤c惊讶和喜悦。前4种是消极的,惊讶是中性的,只有喜悦是积极的。”明科阐述着。“一般的人,没有经过正确的系统训练,会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任由自己的情绪变换与起伏。积极的情绪与消极的情绪是一比四,众寡悬殊,因此,快乐的时候不多。” “是不是通过正确的系统训练,就可以让自己快乐起来?”古思吐一句。 “没错。”明科语含刚力。 “怎么训练呢?”古思问。 “毛头,你来回答这个问题。”明科对毛头说。 “找个明白人当老师,跟着他学。”毛头不假思索。 “学什么?”古思再问。 “学正确的道理呗。” “然后呢。” “然后,按老师说的去做。” 古思听后点点头,思索了一阵儿,他品评着:“我原以为自己在朝着幸福的目标奋斗,今天看来,幸福离我太遥远,各种人生痛苦却紧紧缠着我。”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许多人都是这样。”明科给了评判。“他们不是在追求幸福,不过是在努力避免不幸。” 走到槐花县,在一条位于山区的河流中,毛头发现了两条游动的生物,他喊大家来看。4人看到,那动物头部宽阔扁平,眼小嘴大,身肥体粗,背部呈棕褐色,并夹有黑斑;它的四肢短小,前肢有四趾,后肢有五趾,游动时,前后肢紧贴着身体两侧,靠弯动躯干和尾巴前进。 “这是什么玩艺儿?”毛头询问。 盛古思知道是什么动物,但他不作出解答,只是眨着眼。明科知道古思的心思,他上前对毛头讲:“它叫中国大倪,属于两栖动物,老百姓叫它娃娃鱼,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它都吃什么?”毛头叨叨一句。 “它吃鱼c虾c蟹c蛇c鸟等。”明科语调悠缓。“它喜欢白天藏身在有回流水的洞里面,晚上出来觅食。到冬季,它就躲进洞子里冬眠。” 从芙蓉市到莲子县仅仅50公里,4个人竟然走了5天。一路上,步力奇与毛头说着话,他俩的人话里面夹着鸟语,说着说着,不时迸发出一阵笑声。盛古思平时一本正经惯了,轻易不与人开玩笑,这时候,听到毛头有趣的话语,看着他滑稽可笑的表情与动作,古思强压住喉咙,不发出笑声,但脸上还是绽出了笑容。 到莲子县城后,步力奇与明科等3人告辞,临别时,力奇向明科要通讯地址,他准备和骆基山挣够了5000块钱后把钱寄给明科。 “你别再惦记,这事儿就算划句号了。”明科对力奇亮话:“你教了毛头一套独特的语言,那些钱就算我替毛头交的学费了。” 步力奇走后,明科问起毛头学鸟语的成绩,毛头把自己学鸟语的情况讲了,并逐句地把每句鸟语的意思译出来。在毛头翻译鸟语时,明科暗暗记下来,然后照着毛头所发的鸟语句子模仿了一遍,让毛头为他纠正错处。二人满嘴里“嘀丢嘀丢”,让古思的耳朵好受用。 走在路上,古思掏出手帕纸,往上面吐唾沫,明科问他:“你每天一个劲儿地吐,到底吐什么呢?” “嘴里老有痰。”古思挠一下脑瓜顶,语气虚虚。 “不对吧,”明科质疑着,“你又不抽烟,呼吸道也没病,哪儿生的痰?你把要吐的东西在嘴里吮一吮,看它是不是痰。” 古思从喉咙里倒上一口液体来,在嘴里嚼着,明科语气坚定:“那不是痰,是唾液。你把它咽下去,咽下去。”古思不情愿地咽了下去,明科接着诱导:“人有一宝,叫‘金津玉液’,指得就是唾液,它含有多种有益的化学成份,可以灭菌消毒,可以帮助消化,可以消肿化瘀。多好的东西,你把它给吐了,你在弃宝啊,你知道不知道?我实话告诉你,你的病跟你的习惯有直接关系,你把宝给吐掉了,谁负责给你消肿化瘀?癌细胞没人管,越发展越大,堵在食管里,不让你顺畅地吞咽东西,这是对你吐宝的惩罚。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身上的病是自己惹的。” “不了,我再不吐了。”盛古思下了保证。“就是痰我也咽下去。” “当然,如果真是痰可以吐掉,我是让你改掉总往外吐的习惯。” 明科好言好语。“没有拉不直的绳,没有改不了的错。只要有决心,坏习惯是可以改掉的。” 这天,3 人走进槐枝县城,在一家旅馆住下。古思想洗一澡,可是,卫生间的花洒坏了,古思便找来老板娘莫维娅,要她赶紧解决花洒的问题。老板娘说,已经请了修理工,明天就对旅馆里所有的卫生洁具进行检修。古思不干,当下就要莫维娅解决。两个人各说各话,僵在那里。明科对古思说:“这个事情,我来解决。” 明科向老板娘要了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用军刀在瓶子底部扎了许多小眼儿,然后将瓶子口对准水管端头安上去——一个简易的花洒有了。 洗过澡,古思一个人悄悄上街,买了猪血丸子吃。回到旅馆,他把买来的油炸臭豆腐给毛头,并对毛头说,自己已吃过饭。明科知道他去“开荤”了,晚上,明科对古思讲了一通肉食的坏处c素食的好处。 毛头掏出围棋,与明科下了一盘,下完后,明科照常规给他讲解一番。古思早就手上发了痒,等明科讲完,他与毛头下起围棋,他哪里是毛头的对手,输得一塌糊涂,古思把棋子一抛,再不愿与毛头下围棋。他问毛头有象棋没有,毛头把自制的纸片象棋子拿出来。古思语中带恼:“不是这个,我要国际象棋。” “没有。”毛头畅快直言。“你给我讲讲,国际象棋是什么样子,看我能不能做一副。” “跟中国象棋差不太多。”古思回一句。 接下来,古思为毛头描述了国际象棋的形制。毛头听后,立即动手做,他只是把纸片棋子没字的一面翻过来,用毛笔在上面画图形。棋盘也简单,在一张旧报纸上画些黑方格。 两人摆好棋子开战,毛头连规则都不懂,古思只得先教他棋规。以后的日子里,古思一直与毛头下国际象棋,因为下这种棋他不输。毛头与古思的想法不同,他是以学习的心态来下棋,不会的要学,不计赢输,向比自己水平高的人学习,求得进步。古思与他下国际象棋,正合他的意,又掌握了一门棋艺。 3天后,在衡山脚下,古思偷偷买了血酱鸭吃,这次,明科不饶他了,要他立即掉头回芙蓉。古思自知错了,但他嘴上挺硬,毛头瞪他一眼,不留情面:“犯了错主动承认,以后不犯就行了,还吊死鬼戴花——死要好看。你想明白了,我叔是为难你,还是要救你?” 临睡前,古思终于鼓足勇气来到明科床前,低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以后再不犯。 盛古思早年游过南岳衡山,那时,他坐着车子走山头,今天,他步行上山,当了明科和毛头的导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云雾涣涣 溪流淙淙 3 云雾涣涣 溪流淙淙 清人魏源说:恒山如行,泰山如坐,华山如立,嵩山如卧,衡山如飞。南岳风光有七分山水三分云的说法,山岫间喷云泄雾,霏微迷漫,仿佛整个山体飞腾飘浮起来。衡山云雾有三大特点,一是浓,二是轻,三是流;时而似海啸奔腾,时而如细浪漫涌,让人目眩神迷。南岳七十二峰无山不树,无水不绿,那连绵飘渺的山势和满山茂密的森林,就像一个庞大的天然公园。祝融峰高,水帘洞奇,藏经殿秀,方广寺深,为南岳四绝。站在祝融峰顶,极目远眺,云雾缭绕,群峰奔腾起伏。祝融峰下有高台寺和上封寺,右边是观音岩,岩上是碧萝峰,岩下有烟霞洞,路旁有观音泉,泉水从石缝中潺潺流出,晶莹清冽。上封寺后的原始森林里,许多树木老态龙钟,它们长得拳曲不张,冠盖不整,盘根错节,相互依偎,如严寒中一群衣衫破败的老人相拥取暖;有的甚至同根所生,枝结连理。水帘洞在紫盖峰下,一道绿水自峰顶垂下,飞琼溅雪,蔚为壮观。南岳大庙有72根石柱,金碧辉煌,雄伟高大。福严寺的银杏有1400多年的历史,树身3个人抱不住。藏经殿位于祥光峰下,殿外有湘椴c杜英c猴喜欢等珍贵树木,最使人感兴趣的是摇钱树;殿后的白玉兰有近500年的历史,至今仍然逢春开花,香飘满山。 在盘谷溪边,他们看到一只全身灰白的龟,体重不过300克,嘴巴如鹰嘴,尾巴像锯子。那龟在溪边晒着太阳,天上,一只黑鹰在盘旋,等3人稍走远后,那只老鹰俯冲下来,落在龟身上乱啄着,当鹰啄到龟的缩头处时,龟迅速伸出利嘴,一下子咬住了老鹰的嘴,任它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老鹰只好带着它向天空飞,这时,乌龟弯转长尾巴猛刺鹰的腹部,鹰的肚子被刺伤,它越飞越低,最后落到地面上。3人越过溪水赶过去看,那龟正用长锯子似的尾巴锯鹰头,很快,鹰头被它割下来,然后,它将鹰的翅膀和利爪也锯了下来,老鹰便成为它的美餐了。 看着乌龟进餐,盛古思说起当年与父母亲尝吃遐迩闻名的南岳斋宴,那斋宴的名目有一品香c二度梅c三鲜汤c四季青c五灯会c六子连c七层楼c八大碗c九如意c十样景。 毛头语调轻浮:“你呀,总想着猪八戒下饭馆——大吃大喝。吃出病了,还琢磨着吃。” 古思咬文嚼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说到饭,明科看看时间,应该弄中饭了,他和毛头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摆开炊具。若是没有古思,他俩又是冷馒头就绿菜泥,有古思在,毛头只得点着炉子热馒头。在馒头加热的时候,毛头向明科求教:“老师,你总说一个人应该完善自己,可是,怎么做呢?” “从生活小事上做起,从一点一滴上做起,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明科郑重其词。“比如你做饭,要专注在操作上,心里不要瞎想,这样才有观察力。” “观察力挺重要吗?”毛头语含探询。 “当然很重要。”明科教诲一番。“人一生下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观察,观察环境,观察周围出现的事物,观察一切可能引起兴趣的东西。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能力就是观察能力,因为这是思想形成的基础。观察不仅仅指看,观是观看,察是闻听。观察能力不够,脑子里缺东西,人们常说:没脑子,其实是说没思想c没智慧。力大只能管自身,智大才能领千军。所以,培养观察力特别重要。要培养详细观察的习惯,不放过任何细微末节,要能观察到常人没有理会到的东西。” 走过衡山,明科不断提高行路速度,同时有意识地让盛古思吃些生蔬菜,慢慢地,让他吃少量的生野菜。古思从来没有这样子进餐,看到绿乎乎的生菜与野菜,眉头皱得挺紧。明科告诉他,这样吃法对他有好处;古思只得细细地咀嚼着,慢慢咽下去。 出行以来,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饭前,3人总要读一段《弟子规》。起先,古思不习惯,眼瞅着饭菜盛在碗里,却不能动筷子,他心里着急。后来,他慢慢习惯了,并品味出这样做对身体的好处。饭前读一段经典,让自己浮躁的心静下来,气血平和,如就像搏击前做着临战准备,吃饭时身心状态良好,吃得香,消化还好。以往,他吞咽食物感觉困难,如今,这种状况逐渐得到了改善。 这天,3人走在一条公路上,后面有一辆大客车赶上来,古思向明科提出建议:“明医生,咱们坐车吧。” 明科回复一声:“不坐。” “咱们不是没钱,为什么偏要步行?” “步行好啊,能够真实地感受大自然,与自然亲吻贴近。人行千里路,胜读十年书。”明科语音悠悠。“坐车不行,四个轮子将我们和大地隔离,钢铁和玻璃把我们与周围的空气c阳光分开来。” “坐车舒服呀。” “人生在天地间,长在天地间,为天地所孕育,你与大自然充分融合,体察自然的精神内涵,汲取来自大自然的一切营养,会健康成长。这里不仅指物质的营养,还有许多非物质的要素。拿画画来讲,古人有师从造化的说法,就是从自然中寻找灵感。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有了步行的机会,还去坐车?就像一个人好不容易逮到了美酒,谁还会喝脏水?” “脚板疼啊。”古思苦着脸。 “正好练意志c练耐力,使人刚强。疼痛里面产生多少东西呢,都是做人最宝贵的要素。男人无刚,不如粗糠。”明科言语锦绣。 明科索性离开公路,免得古思“睹车思座”。进入槐角县,翻过一座山,前面现出一条大河,两只水鹿在茶绿色的流水中洗着澡,发现有人,雌雄二鹿迅速上岸,朝西南方向跑了。一只体长约40厘米的斑灵猫窜出银杉林,跑下山去。银杉是植物界的大熊猫,活的化石。这些银杉主干高大通直,挺拔秀丽,枝叶茂密,风儿吹动叶片,银光闪闪,耀人眼目。明科要毛头解释此树的叶片为什么会闪出光亮。毛头先是站在树下瞅,接着,他攀上树,摘下两片叶子仔细看,这下他明白了,每片叶子背面有两条银白色的气孔带,太阳一照,气孔带反射光线,叶片就有了亮光。 毛头知道,明科并非要他搞明白银杉树叶反光的机理,而是指导他对事物进行观察。此后,毛头见到不认识的植物,便向明科请教。明科并不是简单地告诉他某植物叫什么名字,他给毛头讲根茎叶,花冠c花蕊c复叶c单叶等植物知识,然后,让毛头用学到的概念描述植物,描述不正确,再给他纠正。 走到槐耳县,3人住进81岁的沈赛文老人家中。为了让老人开心,毛头伙同小猴子给老人表演了几个小节目,老人一高兴,拿出多年珍藏的女书让他们看。老人告诉3人:这种文字只在小范围地域的民间女姓中流传,全是手抄本,文字的书写不分段落,没有标点符号。目前,会写女书的人没有几个了,这种文字眼看要绝世。 出行以来,古思渐渐地放下了自己常年里高高端着的架子。明科正面给他讲虚荣心有害的道理,毛头则从反面刺他,抓住机会讥讽他的臭酸气。为了恢复健康,古思努力改变着自己的心态,慢慢地与毛头接上话了,听到毛头有趣的话语时,能够出声笑了,虽然不像力奇那样放肆地大笑,但再不强行压制自己了。 这天中午,他们在一片长孢铁杉林中歇下,这片长孢铁杉虽然数目不多,但株株高大挺拔,最高的一株有40多米。吃过午饭,毛头吹胀了气垫,安顿古思午休。明科和毛头在高大的长孢铁杉树下散着步。 “上次我对你讲过瓶子的道理,你可能忘了,今天,我再讲一遍。”明科教导一通:“在我们找到一个老师后,还要注意一个问题,自己要具备学习的各种条件。拉弓要膀子,唱曲要嗓子,没有条件做不成事情。对于学习来讲,老师是外在的,他可以告诉我们做什么c怎么做。但是,我们自身的条件不具备,也学不到什么,或者学的很少。换句话说,就是我们自己身上存在问题,这些问题是我们向老师学习的绊脚石,不把这些不足弥补起来,虽然有老师教,我们还是不能有进步。 ” “道理我懂,具体怎么做呢?”毛头要解答。 “头一个,把自己的东西扔了,这样,才能把老师讲的东西接收下来。自己的东西满满地占着脑子,没法儿听进老师讲的。”明科娓娓道来。“另外,把老师讲的东西不变味儿地接收下来,不要以自己的意思去理解,也不要以自己的感受来决定要还是不要。再一个,认真听老师的话,牢牢记住了。有了这些基础,我们才是一个能让老师初步满意的学生。” 盛古思躺了一会儿,睡不着,他钻出帐篷,追上明科和毛头,刚好把明科对毛头说的最后一段话听在耳朵里,他插话说:“为啥要我放弃我的想法c看法?这样一来,岂不是没了自己独立的思想?” 明科瞟一眼盛古思,继续对毛头扯一番:“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多好啊,孔子有独立的思想,老子有独立的思想,许多人也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但是,我们应该明白,这个思想必须是正确的;换句话说,必须是大多数人认可的,社会所接受的,能为众人带来利益的。我们的思想不正确,没有理由抱着它不放。放弃自己原先不正确的东西,接受老师所教导的正确的东西,最后形成正确的思想,使自身不断完善起来,自己活得快乐,让别人从我们身上得到快乐,还能得到社会大众的拥护和认可,这有多好。所以,放弃自己的东西不是坏事,对自己不是伤害,反而是好事,对自己是有益的。纸包不住火,人瞒不了错。我们首先承认自己有病,老老实实听医生的话,吃他开的药,才可以治好病。我们承认自己的想法不正确,习惯不好,毛病不少。听老师的话不为别的,为的是去除这些错误的东西,建立起正确的东西。不放弃错误的东西,就不可能接受正确的东西。许多人认识不到自己的思维方式有问题,另有人虽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却不想改,有短护短,更添一短,这是许多人不成功的原因之一。” “既然认识到了,他怎么会不想改呢?”毛头提出自己的不解。 “人们总是习惯于按照自己原有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c处理问题,让他改变,他觉着困难,习惯快车的力量太大了。”明科阐释着。“但是,不管这辆车子有多么快,我们认识到它在朝着错误的方向跑,从现在起逐渐点刹车,最后总会让它停下来,然后往正确的方向开。只有不锋利的斧,没有劈不开的柴。只要我们有这个决心,天天在做这件事,我们的目的一定会达到。” 听了明科的话,毛头点点头,古思一声不吭,默默思索着。 3人走进湘西侗乡,这天下午,他们踏上一座木桥,那桥建有瓦顶长廊和亭阁,两侧有栏杆和长凳。3人坐在亭子里休息。亭子边上有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只大茶壶和几个茶碗。毛头瞅瞅,四下里没人,他开口高言:“谁把茶壶茶碗丢在这儿了?” 古思掏出自己的杯子,用大茶壶里的茶水把杯子洗了3遍,然后边倒水边对毛头说:“拿你的碗,喝茶水。这凉茶就是供路人喝的。” 毛头取出碗来,先为明科倒一碗,然后给自己碗里倒上茶水。他喝下半碗后,抹抹嘴评说着:“这儿的人们心真好,知道咱们走路辛苦,修这样一个有长廊有亭子的桥,摆桌子c铺凳子,还备着茶水,让咱们在这儿休息喝茶。” “你知道这桥叫什么桥?”古思问毛头。 “不知道。”毛头不加思考。 “它叫风雨桥,又叫花桥。”古思揭了谜底。 那年,古思参加市书画家协会举办的采风与写生活动,来过湘西侗乡。喝着茶水,古思讲起侗乡风情:侗族人爱做好事,他们有一种特殊的乡规民约,叫打标,用芒冬草打各种草结,为人们传达一种信息。比如说,有的田里养着鱼,便在田埂上插一个田螺样的草标,养鸭人就不会把鸭子赶进田里。用几根芒冬草扭成耳朵样的形状挂在泉边,表明这眼泉无毒,泉水可以喝;饮水人发现草标枯萎了,还会换上新的。侗乡路不拾遗,拣了东西要嚷寨,或是放在公共场所招领。侗族人尊重妇女,农历腊月二十九叫“姑婆年”,是纪念姑婆的日子,意思是祖宗各代的女性出嫁后,年根了,可以回家探亲;这天,除了摆上年节食品,还用几个粑粑夹着酸肉c酸鱼敬奉女性祖先。他们的除夕也挺有意思,白天,举行斗牛比赛,晚上,全家人守岁,围着火塘吃稀粥,每人一小碗,称“年更饭”,意思是希望新的一年田里有水,泥巴不硬,粮食丰收。一次煮很多稀粥,不光人吃,并且喂狗c猪c牛以及鸡和鸭。有趣是还要给树喂饭,用刀在果树上开一小口,放进年更饭,说是这样能让果树高兴,来年多多结果子。 茶水喝足,3人走下廊桥,这时,一阵歌声传来,不远处,几个青年男女在田埂上你一句我一句对着歌,歌罢,他们快乐地笑着。 转过山角,前面是一个村寨,展现在3人面前的是一幅奇特的景象:一小块排干了水的稻田里,一个小孩子在田里滚动着身体,两个大人和一个少年在滚泥巴的孩子旁边为他加油鼓劲。那个小孩子全身一丝不挂,费力地滚动着,每滚一圈,停歇一下,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稀软的泥巴沾了满身。小孩子滚到田边后,一男一女俩大人一左一右把他提起来,并且兴高采烈地欢呼着。 “这又是什么特殊的乡俗?”毛头问盛古思。 “不知道。”古思语音干涩。“你去问问。” 那位30多岁的男子把小孩儿拉到旁边的一块有水的田里,与女人一起为孩子洗去满身的泥巴。再看小孩子,全身皮肤红红的。毛头上前先向他们问了好,然后问起这是怎么回事,男人指指正在穿衣服的小孩子,一语道破:“我们在给柯克思过生日。” “过生日不给吃蛋糕也罢了,为什么让孩子吃泥巴?”毛头语气生硬。 “是啊,”盛古思在一旁帮着腔,“国家有法律,不可虐待未成年人。” “是滚泥巴,不是吃泥巴。”男人解释。接下来,男人先为客人介绍了自己一家人,然后给他们讲解为什么这样过生日。 前面的村子名叫绞股蓝村,是侗族人聚集的村寨。男人名叫柯维特,妻子名叫沈和赛,大儿子柯里思上小学,二儿子柯克思还没上学。今天是二儿子5岁生日,按侗乡习俗,孩子的5岁c10岁与15生日要举行“滚烂泥巴田”仪式。在放干了水的稻田里,孩子从这头滚到那头,让他体会劳动的辛苦c生活的艰难,让他懂得,只有顽强拼搏,才能茁壮成长。这是一种带有励志性质的活动,一个侗族人在少儿时代滚过3次烂泥巴田之后,才可以步入成年人的行列。 毛头摸摸柯克思的脸,“原来是这样,这个生日有意思。”他撺掇着盛古思:“思叔,你敢不敢滚一次?” “给我多少钱,我也不滚泥。”古思表明观点。“多脏啊。”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得病?”毛头连说带笑:“就因为没滚过烂泥巴。” 明科向柯维特打听绞股蓝村哪家可以住宿,柯维特直言直语:“我家就可以。有你们参加,我们正好为克思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 沈和赛要去山腰间的油茶上摘些茶泡,她让丈夫带着孩子和客人们先回家。毛头指一下柯里思对柯维特亮言:“他是属狗的。” “是,”维特回一声,“他属狗。” “他属兔。”毛头指着柯克思粗粗来一句。 “没错。”柯维特答一句。 “你怎么知道人家属什么?”盛古思问毛头。 “你看他俩的帽子。”毛头有的放矢。 古思定睛一瞅,柯里思头戴一顶狗头绣帽,上面挂了几个银铃;柯克思戴一顶兔头绣帽,上面挂着银饰。 毛头指着柯里思问柯维特:“今年,他是不是也要滚烂泥巴田?” 维特直截了当:“3个月以后。” “哎,你怎么知道这孩子今年要滚泥巴田?”盛古思不解地问。 “这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毛头张口就来。“属狗的比属兎的大5岁,弟弟今年5岁,那么,哥哥就是10岁,到了滚泥巴的年龄。”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村子。绞股蓝村依山傍水,村民们用杉木建造多达四c五层的吊脚楼,楼上住人,楼下关牲畜或堆放杂物。村子里有一座形似宝塔的鼓楼,飞角重檐,气势雄伟,毛头数了一下,居然有13层。古思告诉毛头:侗族鼓楼是一种木构塔式建筑,全部采用接榫和悬柱结构,没用一颗钉子,却非常坚固。走离鼓楼约百米,前面出现一座萨岁庙,即圣母祠,萨岁是创立寨子的始祖母,最为神圣。庙前有一个小广场,是村民们开联欢会的地方。古思向毛头讲起那年他来侗乡采风,那天,那个侗族村寨正举行“打同年会”,附近寨子的一帮男青年到寨子里做客,作为主人的十几个本寨男青年在寨口唱“拦路歌”,客人没有对上来,主人不让他们进寨。恰好姚村长在村口迎接采风团一行人,村长出面为客人说情,主人才放他们进了寨。那次采风,古思收获不小,他画了两座风雨桥座鼓楼和一座萨岁庙;这3种建筑风格独特,各具神采,实在是侗族人的艺术结晶。 近来,在明科的指导下,毛头有意识地对环境与事物进行观察,他指着一户人家问古思:为啥这家门上挂着蛋壳和青树叶,古思用右手小指勾勾头顶,“吭哧”了几声答不上来。柯维特告诉毛头:这家生了孩子。毛头又指另一户挂柚子树叶的人家,柯维特说:这家有病人。 柯维特家的楼上挂着两个鸟笼子,笼子里的画眉鸟欢快地鸣叫着,好像为柯克思唱着生日歌。进屋后,柯维特对大儿子发话:“大哥,你给客人端一盆洗脸水。” 毛头瞪起眼睛问:“你俩到底谁大?” 维特笑笑,告一声:“当然是我大了。” “你为什么叫他‘大哥’?” “这是个省略句。其实是‘你大哥’。” “你省略了一个字,自己就小了一辈。” 柯里思端来洗脸水,明科让盛古思先洗,古思一个脸洗下来,20分钟过去了。毛头唤出小猴子,柯家兄弟俩逗着小姐玩,清脆欢快的笑声萦绕在柯家木楼里。画眉停住了鸣叫,歪起脑袋倾听着,想要弄明白为什么家里笑声一串串。 柯里思把古思的洗脸水倒掉,打来一盆清水,明科洗完后,毛头要伸手洗,谁知柯里思上前把明科洗过的水端走倒掉,再端一盆清水来。6个人先后洗过脸,用去了6盆水。柯维特煮好油茶,让3位客人喝着,他去收拾鱼。上午,他从田里抓来了一竹笼活鱼,准备晚上吃烧鱼。他把一条条活鱼剖洗去鳞后,在鱼嘴里穿上一根短树枝。 沈和赛回来了,她把采来的茶泡交给丈夫,便去张罗晚饭,当她从3位客人面前走过时,客气地致着歉。很快,菜上来了,有酸黄瓜c酸豆角c酸蒜苗c酸小鱼c酸螃蟹。柯维特往碗里倒酒时,明科告诉他:盛古思因病不能喝酒c吃肉。维特两手端起酒碗敬给明科,并招呼着盛古思和毛头吃饭吃菜。毛头把一碗饭吃下肚后,古思问他:“你知道这饭是用什么米做的?” “大米。”毛头回答。 “不对。” “糯米。” “对了。”盛古思卖弄起来:“但不是咱们吃的那种糯米,它是侗族特有的糯谷品种,名叫侗禾糯。上次,我听姚村长讲,侗禾收割时不使镰刀,用手摘穗。临走的时候,姚村长老婆用侗禾糯给我们做侗粑,我算开眼了,那面团拉扯几尺长都不断。侗粑好吃啊,柔韧清香,非常爽口,但是,做起来工艺相当复杂,很要技术。” “你说的没错。”柯维特给了肯定。 明科将一碗酒喝下,盛古思面带神秘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发苦。”明科张嘴亮言。 “这就对了。”古思语气柔慢。“用侗禾糯制作的甜酒虽然很有名,但是,不如苦酒名气大。甜酒再精制就是苦酒,它是酒中的上品,制作难,保存也不易。” “你说的没错。”柯维特话里带笑。“平常,我喝甜酒,尊贵的客人上门,才拿苦酒出来。” 毛头夹起一些绿而发蓝的细嫩苔丝放进嘴里,古思语调尖啸:“这个菜叫‘斗’。”毛头又夹起一只小虾,古思絮絮叨叨:“这虾是用甜酒糟酿制的,侗族人最爱吃了。那年,我在姚村长家里住着,最爱吃他家的3样菜:烧鱼c糟虾c煮螺蛳。” “烧鱼c螺蛳来了。”沈和赛说着,把两菜端了上来。 毛头先吮吸着螺蛳,看过别人怎样吃烧鱼以后,他学着样儿,手撕烧鱼,蘸着盐和辣椒粉吃起来。 饭后,沈和赛端来一盘折为短节的树枝,柯维特把树枝分给客人。毛头拿起树枝,不知要干什么。盛古思轻轻啃下一点点树枝上的皮,给毛头讲解:“这叫‘香树皮’,饭后啃它,等于刷牙漱口了,可以使牙齿坚固。” 毛头学着古思的样子啃着,树皮一入口,一股香而凉的味道满嘴里充溢着。啃过香树皮,柯克思的生日晚会正式开始了,大家商定,主客间轮流表演节目。柯维特首先表演,他拿出一支侗笛,吹了一曲侗族歌谣。接下来,明科演练太极拳,沈和赛唱了一支侗族民歌,盛古思不会别的,他取出毛笔和墨汁,画出一幅题为“滚泥图”的小画,赠给柯克思。毛头的节目最受俩孩子欢迎,他把一根啃去皮的香树枝拿在手里,向天空一挥,喊一声“来”,然后伸过去树枝端头让克思撸一下,克思一撸,一张50元的钞票攥在手里。毛头连着让克思撸了3下,克思手里握了3张钞票。这时,明科指着克思手里的钞票对柯维特和沈和赛说一句甜心话:“这是我们3个给孩子的生日贺礼。” 柯家两兄弟还要毛头演,毛头唤来小猴子,正准备演杂技,有人在楼下喊。柯维特答应一声,下楼将一位侗族小伙子接进屋。来人是柯维特的本家弟弟,名叫柯莫艾,他是来借侗笛的,今晚,他要参加一场“走姑娘”活动。 所谓“走姑娘”,就是姑娘们结伴在屋里纺纱织布,小伙子们则携带乐器与姑娘们对唱歌曲,这样一唱二唱,很容易擦出爱情火花。 柯维特把侗笛给了柯莫艾,并请莫艾看一场杂技。毛头和小猴子表演了杂技之后,柯莫艾指指明科和古思,让维特大哥打听一下,两位客人成家没有。不等维特开口,毛头讲出话来:“他俩现在是毛笔掉了头——光棍儿。” 既然两位成人是单身,毛头更不可能成家了。柯莫艾挺高兴,他邀请3位客人跟他一块儿参加“走姑娘”活动,带上小猴子,让姑娘们也开开眼。柯维特和沈和赛帮助本家弟弟说话,要客人们见识一下这种独特的社交场面。 3人跟着柯莫艾走,上了一座木楼,里面有4位姑娘在织布,两只关着爱斗的红头鸟的笼子挂在织布机上方。柯莫艾将明科c盛古思和毛头介绍给姑娘们,她们拿出蜜饯请客人品尝。这蜜饯真好看,青皮白肉,一个个不是鱼就是鸟,玲珑精美,让人舍不得咬它们。柯莫艾说,这是用柚子皮c冬瓜皮雕成的。 作为户主的那位姑娘接听了一个电话,对方转告她一个手机号码,姑娘准备去找纸和笔,要记下号码,另一位姑娘撩起柯莫艾的上衣说:“多现成的纸啊,你念,我写。”说罢,姑娘用手指在柯莫艾的肚子上写下号码,几分钟后,柯莫艾的皮肤浮肿起来,皮肤上凸现出一行阿拉伯数字。 “哎,你这是什么魔术?”毛头对写字的姑娘开了言。“教教我。” “这不是魔术。”姑娘欢快地笑着,亮了实底:“莫艾就有这本事。” 毛头向柯莫艾询问,莫艾告诉毛头,自己确实具有这种奇特的功能,用物品或手指在皮肤上划过,皮肤表面会显现出清晰的划痕来,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搞不清。 这时,两个小伙子带着牛腿琴和芦笙进了屋。大家喝下一碗油茶后,男女各据一方,对起歌来。明科c盛古思和毛头对不上侗歌,他们不愿闲着,明科口发架子鼓声音,毛头嘴里发出钢琴声,古思拍着两手伴奏。看到明科和毛头会发拟声,对歌间歇时,姑娘们要求他俩演节目。二人不客气,学了一段鸟叫,惹得笼子里的红头鸟欢快地蹦跳起来。 有动听的口技伴奏,侗族姑娘与小伙子们来了劲头,唱过一曲又是一曲,对歌进行到后半夜才告结束,柯莫艾送3人到柯维特家休息。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点后,3人告别柯家一家人,上路向南行。 盛古思脚底结了茧子,两条腿也有力了,行路的速度逐渐提高。跟着明科和毛头走路,古思整天快快乐乐,心思不在病灶上,身体渐渐强壮起来。以往,他稍不留神就会感冒,今天少喝了两杯水,上火感冒;昨天吹了一下风,风寒感冒。现在,天天被风吹着,却很少感冒。明科让他在走路中两掌互拍,因为,行路时血往下聚,如果加上手的运动,可以使气血平衡。再一个,人体是全息的,两脚和两耳上有全身的穴位,同样,两手上也有全身的穴位,两掌相拍,等于全身按摩。 古思照着明科所说的去做,仅仅拍了3天,两掌的不同部位现出红斑c红线及肉钉。明科告诉他:这是体内的病气在往出散发。古思很高兴,虽然肉钉挺疼,仍然坚持拍掌。以后,肉钉与红斑渐渐消失了。 3人走到湖南与广西交界的大戟县,这天中午,他们在一座大山下休息,吃过午餐,小猴子发现一个挺隐蔽的山洞,它引着毛头进洞,洞中呼呼刮着风,毛头估计洞子两头相通,他钻出洞子把情况向明科讲了。明科取出手电,带着古思和毛头钻进山洞,走了不长一段路,拐过一道弯,前面现出一片圆圆的亮光,再向前走,竟然走出了山洞,一片小盆地呈现在他们眼前。这里四面环山,森林茂密,古木参天,山间瀑布高悬,山下小溪流淌,风光极为秀丽。不远处有一片建筑物,他们走过去,只见石头垒砌的房屋和院墙残破不堪,屋子没顶,门窗朽烂,石阶路上长满了野草,看来,这里不知多少年没人住了。3人把一间稍好些的屋子清理了一下,毛头从小溪中弄来水,他们喝了些水后带着小猴儿在四处走着,忽然,小猴“吱”地一声叫,它窜上毛头的肩头,朝左前方一指,只见一条肚子圆鼓鼓的蛇缓慢地游动着。古思惊恐地大叫一声,扭头要跑,明科低声叮嘱:“站在原地别动。” 古思乖乖地站着,蛇从他们面前慢慢地游动过去,明科认出来,这是一条胎生蛇。一般的蛇产卵,胎生蛇不产卵,从肚子里直接生小蛇。 南面的一座小山丘的半腰处有一个小洞子,毛头几步跑上小丘,坐在洞口上方观赏风景,小猴儿用小爪子刨刨毛头脚前面的土,看看毛头不理它,小姐拉一下毛头的衣袖,再指一下那个地方。毛头折下一根树枝,照着小猴儿所指的地方挖着,一块光滑的石头出现了。再往下挖,小树枝禁不住使,毛头快步跑下小丘,打开旅行包,取出小钢锨。明科和古思跟着他上了小丘,毛头挖去光滑石头周围的土,他们看到,这是一块被雕刻过的石头,好像是个孩子的头。 暮色四合,3人回到那间屋子。吃过晚饭,毛头在手电光下写作业,这时,小姐满脸惊恐地指指屋子外面,毛头拿起手电朝外一照,荒草丛中有一只动物,两只眼睛反射着手电光,细看,那是只野豹子。古思缩在明科背后,身子微微哆嗦着。野豹子与他们对峙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转身走了。 明科搭起帐篷,毛头吹涨防潮垫,安排古思休息。草丛中出现的野豹子让明科提起了警觉,他在住处的通道口安设了报警装置。这套报警装置挺简单,把尼龙绳横拉在门窗外,高20厘米,绳子的一端固定,另一端连着一只吊在高处的塑料袋,袋子里装着许多小石子,袋子下面,一只平底锅子倒扣在地面上。它的原理是:如果有大型动物从门窗口走进屋,会触到尼龙绳绊索上,尼龙绳一抽,塑料袋口打开了,里面的小石子落到了锅子上,发出响亮的声音。这声响一是可以惊一下贸然闯进来的动物,二是能够惊醒熟睡的人。 出行以来,这是盛古思第一次在野外宿营,他睡进帐篷里,听着呼呼的风声c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以及动物穿行在草丛中的声音,两眼大睁着,怎么也合不上。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讲,这并不算野外宿营,好歹睡在屋子里。 古思在气垫上烙了一阵儿饼,他实在忍不住了,钻进毛头的帐篷里。毛头问:“你折腾什么?” “我睡不着。”古思挠挠头皮。“总觉得有什么危险。” “科叔设好了报警装置,有什么闯进来,咱们能提前知道。再一个,你睡在屋子最里面,即使有危险,有我俩顶着呢。”毛头宽慰着古思。“你是被窝里扮鬼——自己吓自己。” “你陪我打讲(聊天)。” “打什么讲?” “你不是对国画有兴趣吗?” 古思不管毛头瞌睡不瞌睡,坐在毛头脑袋边,把他从学校里学到的国画知识往外倒着:国画的源流c发展,各个时代作品的特点,各位画家的创作与作品特色,什么叫写意画,什么是工笔画,山水画是怎么回事,花鸟画怎么画,人物画怎样创作。古思最喜欢写意山水画,说起山水画来,什么构图c笔墨c色彩三位一体,什么皴擦渲染,如何画山石c杂树c水口c云雾。 古思对毛头说:人的操作可以粗分为两种,一种是技术类,一种是艺术类。开机器c砌房子,属于技术类操作,弹琴c跳舞c画画,属于艺术类操作。技术类操作,最精细的要属外科手术,尤其是心脑手术;艺术类操作,最精细的是绘画和雕刻。绘画里面油画和中国画最精细,油画与中国画比较,中国画难度大一些,操作的精细程度与要求更高。中国画讲究形神兼备c物我两忘,整体性要求强,下笔成形,笔笔到位,一笔下去,不能反悔,一笔败,整幅画败,不像西洋画,能够涂抹遮掩一下。经科学家用仪器测定,达芬奇当年画《蒙娜丽莎》,就有败笔遮盖。雕刻里面,当数篆刻难度大,要求精细。它的操作,包含了书写c描绘c刻琢等技艺,要求操作者具有综合艺术素质。 盛古思这一通高论,尖锐的嗓音打破了暗夜的寂静,各种有灵性的动物远远地避开了,可是,古思并不知道这一切,仍然口若悬河,大侃特侃。不知他讲的累不累,毛头听累了,眼睛慢慢合上。古思一瞅,唯一的听众沉沉地睡去了,他只得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天快亮时,古思终于闭合了双眼,这一觉睡过去,日头挺高才醒来。收起帐篷吃过饭,3人从进来的洞口走出去,继续向南行。 两天后,在苏木县的罗汉果镇招待所,他们遇到一位大学教授,饭桌上,韦泽尔教授与3人聊起来,听说他们是徒步旅行的“背包族”,韦教授放了话:“巧了,我也是个背包族。” 接下来,教授讲起自己一年来徒步行走在湖南与广西的深山密林中,为得是寻找千家洞。5年前,国家的一家大型出版社集合一批专家学者,编写一部中国各民族思想史,韦泽尔承担了瑶族和苗族两部分工作任务,在收集瑶族民间故事时,听到许多瑶民向他讲述千家洞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瑶族的先人盘瓠住在一个非常美的地方,那里人迹罕至c与世隔绝,只有一个天然石洞隧道与外界相通。那儿山峦重叠,怪石耸立,田地平阔,土质肥沃,许多清泉汇成一条淙淙的溪流。盘瓠的子孙有12支,他们分别姓盘c沈c郑c黄c李c袁c赵c梁c周c冯c邓c蒲。盘瓠死后化成了石狗,成为瑶族人的图腾。千年之后,这里有了千余家瑶民,名叫千家洞,千家瑶民过着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元朝时,有人发现了千家洞,告了官府,元兵进洞洗劫,瑶民死伤了不少。这时,12姓代表聚在一起商议,元兵来势挺猛,千家洞是住不下去了,大家逃吧。临行前,他们把盘王铜像和金银财宝埋在一个石洞里,又把一只牛角锯成12节,每姓拿一节。他们庄严地发誓,500年后,12姓的子孙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返回千家洞,到时候12节牛角合在一起,吹响3声号角再进洞。他们冲出千家洞,元兵在后面紧紧追杀,来到一条河边,河上有座浮桥,一半人过了桥,另一半没能过桥,从此,分为两支,过了桥的叫过山瑶,没过桥的称平地瑶。过山瑶翻山越岭,又飘洋过海,成为一个世界性的民族,平地瑶则在附近与汉人杂居。5约定的500年到了,瑶民们到处寻找,却找不到千家洞,如今,700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没有找到千家洞。12节牛角始终接不起来,他们的尸骨一代复一代地被外乡的泥土所掩埋,这是瑶民们心中永远的痛。千家洞,成为海内外瑶民心目中的圣地,找寻到这个祖宗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一直是许多瑶民的心愿,他们认为:一个瑶民,终生最高的理想就是能够回千家洞看一看,在那儿住上几天,祭奠祖先,唱唱瑶歌,跳跳瑶族舞蹈,这一辈子就没有白活。可是,千家洞在哪儿? 不止一个人向韦泽尔讲述千家洞的故事,教授认为,这绝不是虚构的故事传说,真的有千家洞这个地方。思想史资料编写完毕,韦教授决心找到千家洞,一来可以补足思想史资料中此处的缺憾,二来为海内外瑶民办一件好事,可以说功德无量。一年来,韦泽尔风餐露宿,行走在人迹稀少的崇山峻岭间,辛苦不要说,让他着急上火的是至今找不到他要找的地方。 教授讲完后,毛头开言:“您说的那个瑶民们埋藏财宝的山洞,洞口上面是不是有一个石头孩子?” “是这样。”韦教授语句涩涩。 “叔叔,咱们前天住的那个地方,是不是他说的千家洞?”毛头问明科。 “有这个可能。”明科言语慎重。 “快说说,那是个什么地方?”老教授拉一下毛头的衣袖。 毛头为教授描述了两天前住过的地方,韦泽尔听后挺兴奋,他向明科详细询问了去那个洞子的路线,准备明天找过去。临睡前,韦教授敲开他们的房间门,教授对明科发露心态:“真是不好意思,有一件事想求你们。” “您讲。”明科吐话。 “我想请你们带我到那儿去。”韦泽尔讲起来:“我知道,这样会耽误你们的行程。我不白用你们,一路的费用我出,再补贴你们一些钱。” “我们理应帮助您,不要说钱。”明科握住教授的手,赠他一句暖心话。“明天一早,咱们一块儿走。” 看明科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韦教授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满面通红,语音颤颤:“太感谢了。” 教授出门后,3人商量着明天的行程,明科让盛古思在招待所等着,他和毛头送韦教授。 吃过早点,明科c毛头和韦泽尔出发了,盛古思抱着小猴儿与他们告别。没有古思“拖后腿”,行路的速度挺快,天黑的时候,他们来到洞口前。韦教授诉说着:“我曾经在这附近转悠过,可惜没你们的运气好,没发现这个洞子。” 毛头舌尖口快:“这要感谢小姐,是它发现了这个洞子。” “哪个小姐?”教授语句苍白。 “就是小猴子。”毛头直言无讳。 明科打开手电,3人穿过洞子走进里面,来到那个荒芜的村落。到处一片漆黑,韦教授紧跟在明科身后,走入那间被清扫过的没顶的屋子。3人吃过干粮,毛头搭帐篷,明科把报警装置重新装设了起来。 在这荒村破屋里,韦泽尔与盛古思一样,怎么也睡不着;他并不是害怕,而是过分激动。天色昏黑,他看不清四周的情形,只知道穿过了一个山洞,住进一个荒村,这里是不是他要找的千家洞还不好讲。他盼着天亮,他觉得夜神好像故意与他作对,脚步慢慢,就是不愿早些请太阳公公出来。翻腾了几次,韦教授干脆不睡了,他钻进明科的帐篷里聊天。为了不影响毛头休息,明科拿出自发电手电,与教授走出破屋,他俩打着手电在荒村里到处走着,直逛到后半夜,二人才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明科和毛头带领韦泽尔登上那个小丘,指给他看了石雕的人头,之后,把身上带的干粮留给教授,便与他告辞。韦教授从包里取出自己写的一本书,当礼物赠给二人,他不等明科伸手接,直接将书塞进毛头背后的旅行包里。明科觉得教授的动作有鬼,他掏出书一翻,3张大票子现在眼前,他抓起钞票塞到教授口袋里。 韦泽尔与明科c毛头告别后,拿出数码相机把石雕孩子前后左右猛拍一通。太阳出来了,他顾不上弄早点吃,举着相机,到处拍照,重点拍荒村里的人工建筑物。相机的内存满了,他把所拍片子倒进移动硬盘里,接着再拍。他走着看着拍着,像个孩子似的,不时大声嚷叫着。栖息在荒村里的小动物们被他惊得乱飞乱跑。几只鸟儿飞起来又落回枝头,它们歪着脑袋看着他,它们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这样子大呼小叫,是不是有精神病? 鸟儿们哪里知道教授此时的心情,看着这里秀丽的景色,井然的屋宇,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高兴的心情。直到太阳西斜,韦教授才觉得渴了饿了。他从小溪里打些水,回到住处烧水弄饭。 韦泽尔教授整整考察了3天,虽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宝藏,但他初步认定,这里就是千家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情歌阵阵 铜鼓咚咚 4 情歌阵阵 铜鼓咚咚 明科和毛头与韦泽尔教授告别后,当天下午回到罗汉果镇与盛古思会合。 古思拉着毛头去买罗汉果,其实,他另有用意。上午,古思在街上看到一人蹲在地上,面前扣着两个不锈钢小碗,那人高声吆喝着:“哎,来呀来呀,来猜瓜子,猜中了一赔一,你下一百,我给你二百。” 那人面前有一粒葵花子,他拿起小碗绕了几绕,围观的人们看到,他把小碗扣在瓜子上。有人下注,古思也跟着下注,不一会儿,600块钱输出去了。古思要毛头帮他把输掉的钱再赢回来。 古思带着毛头来到猜瓜子的摊子前,毛头观察了一阵儿,他看明白了,这是个3人团伙,他们一个用碗扣瓜子,让人们猜,另两个当托儿,装模作样地掏钱下注。但毛头没搞清他们玩的什么把戏,一般玩扣碗魔术的,以手的动作灵活迷人的眼,可毛头的眼力好,轻易蒙不了,况且那人的手并不灵活。毛头看到,人们下的钱屡屡被那个扣碗的矮个儿男人装进口袋,人们明明看到他将左手的碗扣在瓜子上,等他掀开一瞧,左边碗里空的,瓜子出现在右边碗里。那人还念念有词:“哎,您看好了,猜错了怪您眼花,再来再来,这次看清楚了。” 人们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任凭你怎样睁大了眼,下注的钱一次次总是被矮男人拿走。为了弄清其中的奥妙,毛头向古思要了50块钱,每次下10块钱,在下注的过程中,毛头看到对方总是不让人看到碗底,他存了心。这次,他趁下注的混乱将手指向扣着的碗底一摸,一粒瓜子粘在碗底,他明白了,不锈钢碗的碗底是夹层的,里面装有磁铁,瓜子里面包着铁屑,男人操纵着磁铁,让它吸或放瓜子,眼看着有瓜子,磁铁吸到碗底,人们看不到,以为没有;眼看没有瓜子,吸在碗底的瓜子失去吸力掉了下来,瓜子在男人的操纵下忽隐忽现,就这样,人们的钞票进了他的口袋。 毛头输掉30块钱,弄清了奥妙机关。古思看到毛头连连输钱,以为他也不行,便劝他罢手。毛头悄言:“看这次的。” 毛头把仅剩的20块钱全部押上,然后嘴里嚷着,同时两手乱舞着,趁人不注意,以极快的手法在没揭的碗上重重点了一下。矮个儿男人揭碗后傻眼了,碗里赫然出现一粒瓜子,他以为自己操纵失误,没把瓜子吸起来,嘴里嘟哝着赔了毛头钱。毛头把40块钱再押上,依旧法操作,连续几次后,他手里的钱以级数增加到640块。男人有些急了,他恶狠狠地瞪毛头一眼,把两只碗收进提包里,对众人一摆手,喊叫起来:“收摊了,收摊了,明天再来猜。” “哎,别走啊,”毛头一脸嘻笑,“再来呀,。” “谁跟你再来。”矮个子男人咬着牙说,同时,猛地向毛头推出一掌。毛头朝后轻轻一闪,叼住他的手腕一带,男人一个踉跄,幸亏他个子矮、重心低,一手撑住地面,没有摔倒。两个托儿看到同伙吃了亏,上前来扯毛头。古思这时候才看出来俩人与矮个儿是一伙的。古思慌了神,帮毛头吧,自己没力气,不帮他吧,眼看着毛头要挨揍。却见毛头左转右闪,3个成年人竟然抓不到他。看他们“呼呼”地喘着粗气,毛头嘻笑着向3人招招手,故意挑逗:“来呀,来抓我呀。” 行人们看这边有热闹,纷纷聚过来,矮个儿对同伙咕哝一声:“快走。” 3个男人走了,毛头将640块钱塞给古思,古思心里高兴,买了许多罗汉果请毛头吃。 出了罗汉果镇,3人继续朝南走,这天,他们来到世界上最古老的运河——灵渠,在万里桥上吃下两碗汤圆,在灵渠岸际看过飞来石,在四贤祠内目睹了“古树吞碑”。 在桂枝县,他们看到一株古老的樟树,高30多米,据当地人讲,这棵树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一小群银耳相思鸟栖息在樟树上,那些鸟儿全身五颜六色,清秀俊逸,叫人百看不厌。 不久,他们进入世界著名的风景游览城市——桂林。 桂林山水,其风格瑰丽多姿,或晶莹剔透,幽幻奇特,或雄伟壮观,深邃莫测。这里有挺拔秀丽的群峰,清澈明净的流水,玲珑瑰丽的洞府,奇异俊美的石头。峰林、峰丛和孤峰是桂林山水的特色,一个个山峰从盆地间拔起,岩峰峥嵘,千姿百态,桂林山水便是由清澈的漓江与青翠的峰林交织而成的。 盛古思来过桂林,以前,他是随着大队人马走,心浮气躁,走马看花;这次不一样,不坐车、不随众,凭着两只脚板走,与优美的山水胜境极度贴近。他们近距离看了在江中饮水的巨象,伏地小憩的庞大骆驼。七星岩“玉为墙壁雪为城”、“以云作地石作天”,神仙洞府,天工巧夺;芦笛岩洞内景观灿烂,空灵神秘,奇妙无比;南溪山四壁峭悬,奇石突兀,五彩斑斓;叠彩山山石层层横断,恰似锦缎堆叠;伏波山与独秀峰东西比肩,山峰平地拔起,四壁如削,挺拔俊秀;盆景艺苑深幽宁静,那一盆盆钟乳石盆景别具一格,极尽风韵。 古思对书法有研究,在观赏龙隐岩石刻、虞山石刻、宝积山石刻、曾公岩石刻及铁封山石刻等书法作品时,他为毛头讲解着这些书法力作的特色。 3人乘一架竹筏由桂林至阳朔,80千米水路,99道弯,漓江两岸树木葱茏,群峰倒影,炊烟人家,翠竹扶疏;过斗鸡山、净瓶山、父子岩、望夫石、冠岩、半边渡、杨堤、九马画山至兴坪,登岸游览了兴坪风光后,再乘竹筏到阳朔。阳朔城边有一位身形巨伟、风度翩翩的书生,笔走龙蛇,书写出一个草体“带”字;那字飘逸洒脱,大气磅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金宝河畔的千年古榕树,气根在风中飘飞,树荫下,墨绿的河水映着蓝天古榕,风轻水净,黄腹角雉掠江斜飞,绿竹排筏随流水而去。月亮山一洞穿透,形如明月,随着人的行走,明月由上弦月变为满月,再由满月变为下弦月,叫人称奇。 漓江上的每一处景致都是一幅秀美的图画,可以说,它是世界上最长最美的画廊,是中国风景线上的一颗明珠。 看过桂林山水、漓江风光,盛古思直想饱蘸浓墨在宣纸上泼洒,可惜手头没有宣纸,于是,他把满腔的作画热情化为语言,向毛头讲如何画国画,国画的三景,画国画的三个要点,山石、杂树、水口、云雾怎么画。 晚上,在小旅馆住下后,盛古思用毛笔给毛头示范山水画的基本技巧,主要表演各种皴法。毛头恭敬地学、认真地练。盛古思没带过学生,毛头是他第一个学生,看到毛头进步挺快,他很高兴,益发激起了他教画的热情。 人走到圣堂山,这里的丹霞地貌吸引了许多游人,圣堂山漫天的白云漫天的雾,人仿佛被裹进似有若无的蝉翼纱里,山峰和树若隐若现,周围的一切显得虚无飘渺。一阵风吹来,雾散了,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如石笋一样的山峰,好像刚醒来的美人,正撩开纱帐走出来,展露芳容。 在一个水塘边,古思的右小腿沾了一条蚂蟥,古思一边大呼小叫着,一边伸手去扯蚂蟥,扯了两下,没扯下来,反而疼得他直吸冷气。明科招呼一声:“别动,我来。” 他左手抓住古思的脚,伸出右掌照着蚂蟥一拍,蚂蟥受疼,身子一缩,嘴巴松开,自动离开了人体。古思指着蚂蟥吸过的地方嚷道:“血,有血啊。” “这么一点点小伤,算什么?” 毛头上前看了一眼,嘴巴一撇,语带嘲笑:“皇宫里的太监——枉为男子汉了。 “毛头,你来处理一下。”明科指着古思的小腿。 “怎么处理?”毛头问。 “急救包里有三七粉。”明科语句清晰。 毛头处理着古思的伤口,明科在一旁指导,怎样消毒,怎样抹药,怎样包扎。毛头抛出话题:“如果手头没有药,该怎么处理伤口?” “找一点棉花,点着了,等棉花烧成黑的,趁热捂在伤口上。”明科谈起来。“这叫炭化处理。” “如果没有棉花,怎么办?” “撕一点儿布条,用火点着。” “没有布。” “烧一块木头片也行。” “木头也没有。” “你脑袋上有头发吧,烧些头发处理伤口。” 毛头把急救包收起来,古思放下裤口对明科开口亮言:“明医生,我请教一个问题,如果遇到有人服毒,该怎么办?” “给他灌进大量的水,然后吊起来,用鸡毛捅他的嗓子眼,让他把吃进去的毒物吐出来。”明科语调悦耳。“这样,几灌几吐,直到让他吐尽,然后送医院。” “唉,我好后悔啊,如果你当时在场,盛玛丽就不会死了。”古思追述一番:“十几年前,玛丽跟我谈恋爱,我俩没谈拢,她生气服了毒。正好被我发现,我没别的办法,只有送她进医院。我本身就没多大力气,加上当时害怕,腿脚发软,背她下楼摔了两跤。好不容易喊了一辆出租车,那车跟另一辆车蹭了一下,两个司机下车吵架,我只好再拦车。赶到医院,正巧人家交接班,这一耽搁,医生再看小盛,她嘴里吐着白沫,翻了白眼。就因为盛玛丽的死,我再不敢搞对象了,见到女人就躲。” “送医院是对的,但是,如果懂得急救知识,能够迅速地做一下处理,就可以抢出宝贵的时间。”明科讲清道理。 “如果有人中了煤气,该怎么抢救?”古思语音细弱。 “把人抬到通风的地方,如果抬不动他,就把门窗通通打开。”明科声如洪钟。“解开中煤气者的衣扣,立即做人工呼吸,要连续不断地做,两个小时不停顿。两小时以后人还没有活过来,可能就不行了。” 接下来,古思向明科询问了遇到落水者、突发心脏病者、烫伤者、扭挫伤者、关节脱臼者以及醉酒者应该如何救治。 当晚,他们住在圣堂山的旅游宾馆。进了宾馆餐厅,一个大个子男人向盛古思打着招呼,古思定睛一瞧,这人正是盛岳汉以前的警卫员,名叫巴米扬。十多年不见,米扬发了胖,古思有些认不出他了,但巴米扬认得首长的儿子。古思把米扬介绍给明科,米扬请他们一块儿上桌吃饭。古思说了几句客气话,巴米扬瞪起了眼睛,没办法,3人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在餐桌边坐下来。巴米扬喊来服务生,他不看菜谱,直接点了怪味牛肉巴、油爆河虾、油炸尾节(猪肠头),卤鸡爪、春笋炆肉、豆豉炒鳝鱼、酸笋鳅鱼仔以及双冬汆鸡汤,看起来,他对这里的菜挺熟悉。古思对他讲,自己不吃肉,巴米扬又点了腐乳空心菜、清炒南瓜苗、辣椒豆腐干3个素菜。 吃着饭,古思问起米扬复员以后生活怎么样,米扬告诉古思,6年前,他带着湘妹子魏丽爱回东北老家后,先在堂兄的公司打工,以后,自己开了家公司,经营木材,这次,他来广西联系一笔业务,顺便转转风景区。 正说着话,米扬的手机响了,他看看手机屏,对古思放出话:“是你弟妹打来的。” 米扬摁下了免提键,手机的小喇叭里传出一个女人的湖南口音的普通话:“老公,你在哪儿呢?” 米扬语态粗犷:“我在广西。” “我知道你在广西,我问你住哪儿啦?” “旅馆。” “怎么样,伙铺(旅馆)的条件好不好?” “这你就别操心了,你快说,有什么事?” “啊……,是这么件事,”魏丽爱语调柔美,“你记得不记得你扔了一只装葡萄的纸箱子?” “怎么啦?” “你往楼道里扔过装葡萄的纸箱子没有,那箱子不大,也就装8斤左右葡萄,外边有……你等等,我去看看外边印的图案。” “好了,好了,别看了,我想起来了,扔过一个纸箱子。” “这下我放心了,昨天早上我打扫楼道,发现了那个纸箱子,我不敢动,我怕是对门小贺扔出来的,小贺老婆小肚鸡肠,计较起来挺麻烦的。” “一个废纸箱子,有什么大不了。”米扬不耐烦了。 “行了,既然是你扔的,我就能做主了。” “你用它干啥?” “用它能干啥?只能卖给收破烂的,待会儿收破烂的过来……” “哎呀,我的好管家婆,你可真会过日子,一个破纸箱也要卖钱。” “那可不,吃不穷,喝不穷,盘算不到要受穷。这些年这个家呀,全靠我紧巴紧盘算着过呢,要不的话,你能有这么大的家业?” “那个纸箱子能卖多少钱?” “值不了多少,顶多卖一毛钱。” “好,真不少,”米扬语气夸张,“你知道咱们这半天电话里聊,花多少钱?” “不知道。” “我给你算算。”米扬假装掐着指头算账,然后报出数:“长途加漫游,25块。” “啊,这么多。”魏丽爱大叫一声,立即撂下听筒。 “你就跟人家丽爱玩巧(欺骗)吧,”古思点一下米扬,倾泄不满,“通话不到3分钟,能花25块?” “就得吓唬吓唬她,要不的话,跟你拉扯上没完。”米扬实话实说。“我老婆,话太长。” 饭后,巴米扬回房间休息,3 人去散步,宾馆门外,有十几株3米多高的树,枝条稀疏,树皮淡灰黄色,叶子长圆形,花朵金黄色,花的直径5到6厘米,有的像杯,有的像碗,晶莹而油润。毛头盯着这些半透明的花儿看,盛古思指指花树对毛头说:“这是金茶花,我们家以前养过,我妈不会养,结果给死了。它是稀世山花品种,是世界性的观赏植物,国家一级保护植物。1960年以前,它只生长在广西南宁,以后,才传播到了各地。” 看过金茶花,3人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小湖边,在一株树上,他们借着月光看到一只体长约30厘米全身为橄榄褐色的鳄蜥在睡觉,它头朝天,四肢紧抱树枝,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身体离水面不过1米高。毛头轻轻走上前去,用手在它背上摸摸,大睡蛇(鳄蜥别名)竟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古思照着树踹了一脚,树枝一晃动,鳄蜥立即松开爪子,落进湖里,迅速游走了。 3人回到宾馆,正准备熄灯睡觉,有人敲门,毛头打开门,巴米扬捂着肚子走进屋。他晚饭吃肉吃多了,又喝下一杯冷茶,拉起肚子,他问盛古思有治拉肚子的药没有。明科边穿衣服边说:“你等着,我给你拿药去。” 明科向宾馆吧台值班员打了个招呼,从门外的金茶花树上摘下几片叶子;回到房间,他把叶片洗干净,命毛头把叶子捣碎,让巴米扬吃下去。第二天,米扬的病好了。 这天,3人住在金果榄镇的一家小旅馆里。明科买了6双厚实的长袜,每人两双;又买了一些布,在每个人的两裤口里面缝上一层裤脚,裤口成了双层。明科指导古思和毛头将长袜子套在内层的裤口上,这样,袜子与裤子成为整体,小腿不露肉,防止蚂蟥、蚊子以及毒蛇咬。 此地是仫佬族聚集区,正巧,仫佬人三年一次的依饭节刚开始。旅馆老板是位仫佬族老年妇女,她身穿大襟衣,腰束青色围裙,围裙上绣着转折相间的花纹图案。老女人挺健谈,她用生涩的普通话为3位客人讲起自己民族的节日:一大早,人们把鼓擂得“咚咚”响,随着鼓声,人们抬着猪羊、唱着歌儿到庙里祭祖。白天,歌舞队在街上舞龙、舞狮子、唱歌,歌有“随口答”、“古条”、“吕风”三类;晚上,在露天剧场有彩调戏演出,彩调戏要一连演好几天。 老女人建议他们吃过晚饭去看彩调戏。晚饭上来了,主食是糯米饭,以酸苕头、芋蓬、蒜头和咸豆酱佐餐。饭后,3人随着人流到镇政府旁边的露天剧场,剧场的墙壁上,挂着系了彩带的丰满的糯谷谷穗。彩调戏开始了,场面挺热闹,3人听不懂戏词,不知道唱些什么,看了一会儿,古思说自己累了,3人回到小旅馆休息。 这天黄昏,3人住进桂枝县城北边的一家旅馆,晚上,毛头做完当天的作业,在古思的指导下练了一会儿各种皴法。古思早早睡了,毛头和明科在旅馆后院散着步,毛头直抒己见:“科叔,拜师仪式行过了,这下该教我真东西了吧。” “没错,是要教你的。”明科表露心态。“不过,我要问你,什么是真东西?” “不知道。” “其实很简单,能够自我生存、并且有益于别人的技能就是真东西。”明科言简义丰。“人们说,家有黄金用斗量,不如自己本领强。这里面一个是做事的能力,一个是做人的道理。但是,万丈高楼平地起,学什么也得从基础上来。” “什么事是基础?” “做饭。”明科语含深意。“别小瞧做饭,人一日三餐,天天要吃。别的事可以不做,唯独饭不能不吃。要吃饭就得有人做,如果会做饭,并且做的一手好饭,人人喜欢。做饭可以开发多种能力,涉及多门学科,不仅练手,还可练心。曹老师对我讲过,你到寺院里找大德,不要去别的地方,到厨房里找。厨房隐大德。” “什么道理是基础?” “《弟子规》。”明科一字一句。“你只要把《弟子规》弄懂了,按里面所讲的全做到了,你就是一个成功的人。” “我怎么做?”毛头口齿伶俐:“第一步我就没法儿做,《弟子规》里面说:‘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我爸我妈都不在,谁呼我,谁命我?”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就是你的父亲。”明科的话爱意满满。“读书不想,隔靴挠痒。读《弟子规》要琢磨道理,不是去死抠字眼儿,父母不在,听老师的。可以这样理解:老师呼,应勿缓,老师命,行勿懒。你天天念,天天照着做,时间长了形成习惯,等到长大进入社会,走上工作岗位,领导呼,我不缓,领导命,我不懒。哪个领导不喜欢?” “人家会说我拍当官的马屁。” “同事呼,我不缓,同事命,我也不懒。你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谁会说你拍马屁?” 这时,一辆用帆布包着的卡车开进旅馆后院,车上下来的3个男人低声说着话,明科注意到,这3人神情不自然,鬼鬼崇崇的。等他们走后,明科走近卡车,嘴里发出两声低低的鸟鸣,他听到帆布车厢里有一些响动,夹杂着几声短促的鸟叫。明科让毛头放哨,有情况的话,发一声鸟语,他解开一个捆帆布的绳结,钻进车厢,打开手电一照,里面有十几个竹笼子,叠成两层,笼子里有鸟有兽,都是产自本地的珍稀野生动物。忽然,一声鸟叫传来,他听出是毛头发的,告诉他:有人来了。他灭掉手电,静静地蹲在竹笼旁。 这时候,卡车司机朝车子走过来,他打开驾驶室门,取出一包香烟后,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看到车厢后部有一个绳结开了,他把绳结系好。毛头等司机走后,上前将绳结打开,低低发一句鸟语:“人走了。” 明科从帆布里探出头,瞅瞅四周没人,他钻出车厢,拉起毛头回到房间。明科告诉毛头车厢里都装着些什么,他估计这些人在偷偷盗运野生动物。毛头说:“咱们把车开到城外,把动物都给他放了。” “放,一定要放。”明科一言敲定。“但是,不能太莽撞。万一他们不是咱们所想象的人,咱们就把事情做砸了。” 明科想了想,然后告诉毛头具体怎么做。毛头按照明科的主意,先去服务台向值班小姐打听到刚来的3人住在315房间,然后敲开315房门,他假装传达后院警卫的话,要司机再检查一下,是否锁好了车门,将现金与贵重物品妥善收好。司机跟他到后院,就在司机出旅馆后门时,毛头抢上一步为他打开门,与司机撞了一下;司机以为他不小心,哪里知道口袋里的车钥匙已到了毛头的手中。在这同时,明科翻开桌上的那本“旅客须知”,将这家旅馆的电话号码记了下来。 第二天天不亮,明科喊起毛头和古思,3人来到后院,明科用毛头偷来的钥匙打开车门,3人上了车,明科将车开到城外的一片八角树林边。盛古思嗓音颤颤地问:“你们这是要做么得?” 毛头言不由衷:“看你每天走路挺累的,偷一辆汽车,让你坐上去。” “使不得。”古思语调慌乱。“这是犯法的。” “为了你,就犯上一回吧。”毛头油腔滑调。 古思知道毛头爱开玩笑,他向明科发问,明科把情况向他讲了。之后,明科与毛头开始晨练。以往,古思贪懒觉,从来没有看过他们练功夫;今天,他看到明科和毛头灵活的身手和令人惊讶的臂力,他赞叹着:“真想不到,你俩还有这一手。” 晨练完,毛头揭开帆布,挨笼子看着里面的动物,并向明科请教。明科为他解答,这里有灰胸薮鹛、斑背噪鹛、金额雀鹛、白腿小隼、黑颈长尾雉等鸟类,还有巨蜥和体色墨绿、杂有黄褐色斑点的彩臂金龟。 毛头把帆布蒙好,明科开着车进城,3人在一家小吃部吃过早点,明科向卖早点的女人打听了县林业局的所在,3人上车,明科将卡车开到县林业局门口。林业局的工作人员刚上班,门卫迎出来,明科下车后,把车钥匙和一封预先写好的信交给门卫,让他交给局长。不等门卫开口问话,他朝古思和毛头挥一下手,3 人快步向城外走去。临出城的时候,明科用一家小旅店的电话拨通了昨晚住过的那家旅馆,让服务台值班员转告315房间的客人,他们的卡车在县林业局停着。 明科的估计没有错,这3个男人确实是在盗卖野生动物,他们从位于广西与贵州接壤的几个县收购了这些野生动物,准备卖到境外,大赚上一笔。早晨起床后,他们发现车子不见了,正与旅馆看大门的吵着,接到服务小姐通知:有人打电话告知,卡车在林业局。3人傻了眼,他们知道,林业局下属有林业公安派出所,林业警察专管盗猎、倒卖野生动物的事,看来,是被林业警察给盯上了。3人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找林业局,一是不愿丢弃卡车,二是不上门也不行,警察真要找你,顺着车牌号就会找到人。 县林业局门卫将钥匙与信交给局领导,局长打开信,上面写着:“发现一车野生动物,疑是盗猎者所为,望查。”署名是:“野生动物保护者。” 局长跟着门卫出门,看过卡车上的竹笼后,打电话给林业派出所所长,让他处理。 卡车车主找到林业派出所,主动交待了自己的违法行为,派出所将一车野生动物扣下,并向车主罚了款。几天后,林业警察们将这些鸟兽放归了山林。县电视台专门为此做了一台节目,说林业部门成功地打击了猖獗的盗卖野生动物行为,有效地保护了野生动物,工作得力,成绩卓著。 3人出城向南行,走不多远,只听前面有歌声传来,不一会儿,3人看清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赶着8只小牛,男的穿一件青色对襟衫,女的穿着镶有两道花边的右开襟上衣和滚边裤子,头戴一顶漂亮的帽子。二人手里各拿一根树枝,女的在前引路,男的在后护卫,8只小牛在他俩中间蹦蹦跳跳地走着。毛头赶上前去,问小伙子:“你俩唱的挺好听,可是,我一句也听不懂。” 小伙子微微一笑,用不太纯熟的普通话说:“我们唱的是‘罗海歌’。” “ ‘罗海歌’是什么歌?”毛头闲言碎语。 “是我们毛南族的情歌。”小伙子语音柔柔。 接下来,小伙子为毛头讲了他二人的情况。小伙子名叫蒙特卡洛,前面走的姑娘名叫蒙蒂赛洛,他俩是恋人。蒙特卡洛经销毛南帽和木制假面具,昨天,他准备把一批加工好的产品送进县城,正好他的女朋友要进城买小牛,于是,二人搭伴进了城,蒙特卡洛将帽子和木制假面具送到收货人那里,然后帮着蒙蒂赛洛买了8只小菜牛,二人赶起牛回村寨。 这时,一辆三轮摩托迎面开了过来,小菜牛们受到了惊吓,四下里乱跑,有几只跑进路边的肥牛树林里。明科扯了两根肥牛树枝条,递给毛头和古思,3 人帮着二蒙往一块儿拢着小牛。小猴儿也来凑热闹,它追上跑远的小牛,站在牛面前挥舞着两爪,并发出尖锐的叫声。蒙蒂赛洛被它滑稽的动作吸引住了,她不去追牛,两眼盯着小姐看,还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明科、毛头腿脚利索,很快,小菜牛们被拢在一起,大家继续行路。毛头与蒙蒂赛洛在前头走,明科、古思与蒙特卡洛在后面“押阵”。 毛头对蒙蒂赛洛头上戴的配有绒绸彩带的毛南帽挺感兴趣,蒙姑娘摘下帽子递给毛头,让他仔细欣赏,并告诉他:这花竹帽又叫“顶卡花”,它是用山区出产的金黄竹和墨竹编织成的;把两种竹子破成纤细的篾片,在半径一尺左右的帽面上编织出60至80道细密的金黄色圆圈,在帽子的里面用墨竹编织出与壮锦相似的图案花纹。这种帽子用料考究,图案精美,轻巧便利,遮阳又挡雨,是毛南人传统的工艺品,小伙子们常拿它当定情礼物送给自己钟情的姑娘。蒙姑娘头上的这顶帽子就是蒙特卡洛送她的。 中午时,他们在一条嫩绿色的小河边歇下来,这里正是河水拐弯的地方,5人将小牛们拦在三角地里,蒙特卡洛铺下一块塑料布,毛头和蒙蒂赛洛各自掏出包里现成的食物放在塑料布上,毛头掏出的是素炒饼和一些蔬菜,蒙蒂赛洛掏出的是酸肉、酸螺蛳和甜红薯。大家围着塑料布,双方争相将自己的食物送给对方。小猴看他们相互让着,也来凑热闹,在他们中间蹦跳着嘶叫着。 饭后,5人继续上路,走了十几里,前面现出一个毛南人村寨,道路从村寨中穿过,村民的房子都是二屋楼,无论是木柱还是石柱上都雕刻着各种花纹图案,非常精美。走过村寨不远,前面有一条叉路,二蒙要往西去,于是,双方道别,明科他们继续向南走。 这天,3人走在通草县的一条公路上,一辆摩托车从后面赶上来,擦着他们的身子跑了过去,明科眼睛好,他看到跑远的那辆摩托上掉下一件东西。明科催着毛头快走几步,二人上前一看,公路当中有一个青蓝两色的包袱,明科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只精美的铜鼓,还有两个木槌。很快,盛古思赶了上来,他用木槌敲敲铜鼓,声音清脆响亮,他边走边说:“今天咱们运气不错,拣一只鼓,发个小财。” “你是瞎子蹦迪——盲目乐观。”毛头斥责一句。 “为么得?”古思语调刺耳。 “这还用问?”毛头语带埋怨:“拣了东西一定要还给失主,不能自己贪了。” “我跟你开个玩笑。”古思笑了笑,送出一句不值钱的话。 明科把铜鼓包好,交给古思提着,3人继续向前走。穿过一片楠竹林,再拐过一片油桐林,前面不远处现出一个村寨,这时,那辆摩托车迎面向他们驰来,车子的速度很快,明科向驾车的人挥挥手,喊一声,车子没有停。明科从古思手里抄来包袱,举起包袱晃着,可是,那位驾车人没回头。 3人走进村寨,这里的男人穿青色或蓝色的对襟便服,用青布包头,女人穿蓝色或绿色的上衣,头包青白布长帕,看来这是个少数民族村寨。路旁有一家小商店,3 人进店里歇脚,店主是个老女人,她的衣裤四角镶着蓝杠花边。明科向店主问了好,并打听这个村寨叫什么名字。老妇人用不太纯熟的普通话告诉他们,本村名叫天竹黄村,是个水族人聚集的村寨。 明科吩咐毛头取出毛笔和旧报纸,写了一张“失物招领”,贴在小商店门口。店主看了“失物招领”,向明科打听是怎么一回事,明科把拾东西的经过向老妇人讲了,并解开包袱让她看。店主诉起来:“这是韦尔拉的。那会儿,他骑着摩托出村,骑得挺快,我看他是去找丢的东西。你们在我这儿等等,他肯定要回来。” 店主给他们端来油茶,这时,村民们看到了招领启示,纷纷进店来看,大家都说此鼓是韦尔拉的。从村民们的交谈中,3 人了解到,水族人热爱铜鼓,把它看成民族文化和祖先遗产的象征;他们认为,失去铜鼓是对祖先的玷污,是失去了家业的精华,丢掉了幸福和快乐。照这样讲,丢失铜鼓的韦尔拉这会儿一定非常着急。 一对中年夫妻进店来,对店主讲着什么,店主去里屋取来一本书,翻开书看了一阵儿后,对夫妻二人讲了一番。明科扫一眼店主手里的书,那是本手抄书,上面的文字大多是象形字。中年夫妻走后,明科指指手抄书向老妇人请教。店主告诉他:这是水书,是水族的古老文字,有400多个字。多用于择日和占卜;一般情况下,村民们遇到丧葬、婚嫁和营造等事项,都要来找懂水书的人,以便按照水书条文趋吉避凶。 眼瞅着天快要黑了,还不见韦尔拉回来,店主指派两个小学生为3人带路,去韦尔拉家,老妇人估计韦尔拉的媳妇蓝皮妮应该回了家。3人跟着两位小学生来到韦尔拉家,门上有锁,看来家里没人。两个小学生各自回了家,3人等在韦家门外,半小时后,一辆摩托车开过来,车子停在3人面前,车上下来的二人正是韦尔拉和蓝皮妮。夫妻俩将3位客人迎进自家的二层干栏式吊脚楼内,明科把包着铜鼓的包袱递给韦尔拉,小韦急急打开包袱,一把搂住铜鼓,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韦尔拉吩咐妻子准备晚饭,他给自己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打去电话说:家里来了客人,赶快过来陪客人喝酒。 韦尔拉的兄弟们到了,他们与客人见过面后,将带来的腊肉、豆腐、香菌与木耳交给蓝皮妮。韦尔拉对自家兄弟讲起所发生的事:两天前,尔拉的一个好朋友结婚,邀他参加婚礼,好朋友让他带上铜鼓,在晚会上演奏。他骑着摩托带上铜鼓到瓜子金村的朋友家,热闹了两天后,今天下午,他骑起摩托回家,没想到车后的包袱没绑牢,到家后,他才发现铜鼓丢了。他立即骑车顺原路找,在油桐林边,他曾看到3位客人,但没看到那个包铜鼓的包袱,明科向他挥手,他一门心思在铜鼓上,也没停车。路过自家责任田时,他把妻子带在车后,跟他一块儿找铜鼓。二人一直跑到瓜子金村,也没有发现铜鼓的影子,回村路过小商店时,店主韦婆婆指给他看“失物招领”,并对他讲,3个旅游者带着铜鼓去了他家。 菜摆上来了,大家围在一起喝酒。韦尔拉先给3位客人每人一个鸡头吃,下酒菜是小猪肉、鱼、香菌、木耳和豆腐。韦尔拉的大哥告诉3位客人:水族习俗,一般客人以豆腐、肉招待,上客以鸡鸭招待,贵客以小猪和鱼招待,猪头、鸡头是尊贵的,鸡头要敬给客人。言下之意,韦家人把他们当作贵宾招待。明科对主人讲,盛古思有病不能喝酒,毛头还是个孩子也不能喝。于是,韦家哥儿几个陪着明科喝。韦尔拉作为主人,他双手端起酒杯敬给明科,开饮前,韦氏兄弟每人蘸一点酒滴在桌子上,表示对祖先的尊敬,明科照着他们的样子敬过祖先。酒过三巡,大家喝起“团团酒”,每人将自己面前的酒杯递给右边的人,同时左手接过左边递来的酒,拉成一个圆圈,主人喊一声,大家举起杯齐声高呼:“秀,秀。” 毛头悄悄问蓝皮妮:“什么是‘秀’啊?” 皮妮怯声怯气:“就是干杯的意思。” 喝过“团团酒”后,蓝皮妮登了场,她每唱一首歌,要求明科喝下一杯酒。盛古思为明科担着心,照这样子喝,恐怕明科很快就会醉倒,他以为明科会拒绝蓝皮妮的要求,没想到明科并不拒绝,反而爽快地端起酒杯。一杯杯烧酒下了肚,仿佛他喝的不是白酒,而是水。韦家兄弟看明科这样实在,都挺高兴。木甑蒸的糯米饭端上来了,大家吃过饭,韦尔拉提议,为3位客人演奏铜鼓。 餐具撤了下去,韦尔拉拿来铜鼓,蓝皮妮把一只大皮鼓递给韦尔拉的二哥。尔拉操起鼓槌,他不仅敲击铜鼓面,还击打鼓腰。铜鼓主奏,大皮鼓伴奏,两种鼓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铜鼓声高亢激越,皮鼓声粗犷低沉,两只鼓好像在说话,它们不仅表现出雄浑奔放的情趣,还抒发着哀怨悲愤的情绪,演奏的气氛非常热烈。到高潮时,韦家兄弟几个晶亮的泪花在眼里闪动着,蓝皮妮竟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演奏完毕,韦尔拉发起感慨,他说,今天的演奏效果特别棒,是他有生之年里铜鼓演奏状态最好的一次。大家给他分析:一是因铜鼓失而复得心里高兴,二是因为有酒精刺激,三是二哥的大皮鼓与他的铜鼓配合得挺默契。 为答谢韦氏兄弟,明科让毛头表演一个节目。毛头喊来小猴子,人猴合作,为大家演了一个短小的杂技。 第二天早饭后,3 人向韦尔拉夫妻告别,蓝皮妮装了满满一塑料袋本地产的纸壳核桃,让他们在路上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矮马雅雅 硕牛汹汹 5 矮马雅雅 硕牛汹汹 走出天竹黄村约15公里,小猴从旅行包里探出头,朝路旁的一片松林叫着。毛头顺着小姐的小爪看过去,一只外貌与猕猴差不多的动物蹲在一株高高的松树上,那动物体形肥壮,憨态似熊,它显然听到了小猴子的叫声,向下探着头,愤怒地叫着,它的叫声嘶哑,好像狗吠。毛头向古思请教,那是什么动物,古思说不上来,毛头问明科,明科张嘴吐言:“它叫熊猴。” 一阵“嘎克,嘎克”的洪亮叫声传来,3人抬头看,只见一群体长约70厘米鸟儿飞过头顶,那鸟两只翅膀平展着陆,很像一架模型飞机。毛头一指天上,明科不等他开口问,便给出答:案“那是冠斑犀鸟,老百姓叫它飞机鸟。” 黄昏时分,3人走进益智仁镇的一家小旅馆,毛头填写完登记单,身旁的一位旅客向他借笔使,毛头把笔递给他,看着他填单子。从登记单上,毛头了解到,那人名叫梅沃德,今年62岁,湖北人。登记完毕,旅馆服务员领他们进房间,这时,毛头发现梅沃德走路一拐一拐的,上楼时,毛头搀起老梅的一只小臂,老梅却生言硬语:“不用,不用,我能行。” 走进房间,古思打开电视机,里面播出一条新闻,河南省某市的一家大商场突发大火,烧死40多人。看完新闻节目,毛头问明科:“如果我遇上这种情况怎么应付?” “立即找一块毛巾倒上水,捂在口鼻上,别吸进有毒气体。”明科开始讲。“商场里着火,遇难者不是被烧死,大多是吸进毒烟致死的。” “当时,我手头没毛巾,也没水。”毛头比手划脚。 “脱下背心,往背心上撒尿。”明科拿出方案。“跑的时候要猫着腰,让脑袋尽量贴地,因为毒烟往上走。千万别跟着别人乱跑,你如果能找到卖布匹的柜台,就挟一匹布,将窗玻璃打破,把布捆在暖气管子上,或是窗框上,抱着布滑下楼。” “如果旅馆失火,当时我住在很高的楼上,该怎么办?” “有长绳子的话,把绳子捆在床腿上,或是暖气上,打开窗户爬出去,顺着绳子溜下楼。” “窗户打不开。” “用鞋敲碎窗玻璃,或者干脆抬脚踹。” “那时,我手里没有长绳子。” “找管子。”明科对答如流 。“楼房一般都安有输送雨水的管子,挺粗的,有的是pvc,有的是铁皮做的,攀着这根管子滑下来。” “如果这根管子不在我所在的这个房间呢?” “那你就上楼顶。” “大火把走廊堵了,出不去。”毛头东拉西扯。 “实在没办法,就跳楼。”明科抛出看法。“把被子厚厚地裹在身上,脚底捆两个枕头。制作一个简易降落伞,既可防止头着地,又能起到下坠减速的作用。跳楼时,脚先下。” “简易降落伞怎么制作?” “用被单做,短绳捆住被单的四角,绳子另一端捆在裤带上。” “手头连短绳子都没有。”毛头横说竖说。 “把枕巾c褥单撕开当绳子使。”明科述说起来:“枕巾c褥单一般都锁着边,你力气不够大,撕不开,手边有剪刀不用说了,如果没剪刀,把毛巾铺在磁砖墙的侧棱上,用硬物,比如茶杯c茶壶c盘碗等砸一下布边,就容易撕开了。 “没磁砖墙呢?” “把布铺在地上,敲碎碗,用碗片割。” “没有碗。” “用碎玻璃割。两脚蹬在褥单c枕巾上,捏着玻璃割。为了防止玻璃划伤手,可以先用一小块布头将手包起来,再去抓玻璃。” “没碎玻璃?” “只要有房子就有玻璃,用脚踹一下窗户,不是碎玻璃吗?” “如果大火已经烧进房间,来不及搓绳子,怎么制作降落伞?”毛头喋喋不休。 “将被单两角捆在背后处的裤带上,两手向前撑着另两只角,让它兜风。” “如果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办?” “那就只有冒险了”明科显出无奈。“凭你的本事,3楼以下能直接跳,但动作要把握好,落地时双腿弯曲,减缓冲力,接着来个抢背,打几个滚儿,进一步减力。” “如果是3楼以上呢?” “从阳台上一层层往下跳。”明科慢条斯理。“但那得有好手段,平时要进行这方面的训练,掌握有关技巧。” “科叔,是不是以后咱俩搞一下这种训练?” “好。”明科斩钉截铁。 此后,二人的晨练中增加了这个项目,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练习楼房的外壁攀爬,如果是在野外,则练习攀岩。毛头发现,无论是攀楼还是攀岩,手指的力量是关键,如果每一根手指都能够单独承受身体的重量,攀爬的成功率就大了许多。于是,他有意识地练习手指力量,伸一根指头勾在衣帽钩或树杈上,把身体吊起来,坚持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 华灯初上,3人走进一家小饭馆。等菜的工夫,他们磕着服务员端来的一碟葵花子。旁边的桌上坐着两个中年男子,也在磕着葵花子。这时,一位两臂刺着青龙的小伙子走进来,坐在二位中年人中间,粗声大气地与二人说着话,并从碟子里取来葵花子扔进嘴巴,吃过两粒后,刺青小伙子把女服务员喊过来,指着小碟子质问:“我们不给你饭钱吗,就给我们上这种瘪瓜子?” “都一样啊。”服务员一脸不解。 “怎么会一样?”小伙子一指明科他们桌上的小碟子,怒气冲冲:“你看看,他们的瓜子是什么样?” 女服务员扭头向旁边桌上一瞅,再看看这桌上的葵花子,她支支吾吾:“哎,从一个口袋里抓出来的,怎么会不一样呢?” “我给你解释。”古思分别指指两个碟子,对服务小姐陈述起来:“两个碟子里的瓜子确实都一样,关键是吃的方法不同,我们桌上的人先拣着瘪的吃,他们桌上正好相反。吃到最后,我们的碟子里全是饱满的,他们的碟子里全剩了瘪的。”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吃呢?”服务小姐急不择言。 “我们仨总想着让别人吃好的,因此,下手抓瓜子总是拣瘪的。”古思气壮理直。 刺青小伙子问同伴,是不是像古思所讲的那样吃法,二人点头承认。 其实,古思在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他下手抓瓜子时并没有像明科和毛头那样只抓瘪的,而是好的差的一块儿抓。这件事之后,古思在吃东西时,有意识地学着明科和毛头的样子。 吃过晚饭,3人走到离所住的旅馆不远的地方,发现梅沃德与一个脚蹬滑板车的小学生撞在一起,残疾人的老梅倒在人行道上。明科快步奔过去,扶起老梅,看他伤了没有。老梅笑了笑,轻描淡写:“没事的,没事的。” 小学生提着滑板车走了,明科问老梅:“您这是要去哪儿?” 梅沃德言谈自如:“回旅馆。” 明科和毛头扶着老梅进了他的房间,老梅招呼3人坐下,又张罗着倒水。明科问老梅:“您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老梅表白一番。“我这一生,别的倒霉事没有,老婆挺好,孩子也好,做事业挺顺,家里不缺钱,身体也没病,可就是一件,这辈子车祸不断,算下来,足足有90多次车祸发生在我身上,可以算是中国的车祸大王了。今天的这一次,是我最小最小的一次车祸,撞我的人年岁小,撞我的车子小到看不见,我也没被撞伤,所以,根本不算回事。” “90多次,可以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古思贫嘴贫舌。 “我记得头一次车祸发生在14岁那年,我在街上玩儿,拉车的马惊了,冲着我跑过来,车夫死死拉住了马,我被车子挂了一下,在床上躺了3天才起来。以后。我被独轮车c小驴车c手推车c自行车c三轮车c小汽车c大卡车c面包车c吉普车等各种车子撞过,甚至被消防车撞了一下,只是没被坦克车和火车撞过。不但我被车子撞,自己开车也是车祸连连,不是掉沟,就是撞树,4辆车子被我开坏了,现在,我只好坐火车出门。最可气得是,不但驾车出事,乘飞机也出事。那次我从俄罗斯回国,飞机没飞起来,冲进一片庄稼地,着起了大火,乘客们连滚带爬钻了出来,大家刚离开飞机,它就爆炸了,许多人受了伤,我只受了一点儿轻伤。我心里知道,这是我给大家带来的噩运。”梅沃德滔滔不绝。“要说我这一生,没有生过任何病,没吃过别的药,没打过别的针,但我住过好多次医院,吃了无数的药,也打过无数的针,全是因为出车祸治疗外伤。我有时候也挺佩服自己的,车祸连连,就是不死,住几天院,吃几把药,又活过来了。我这胳膊c腿的骨头都断过,肋骨更是常断,断了再接上,我照样当我的经理。因为这事,我找过算命的,人家说,我命里注定一生惊险不断,就是轻易死不了。现在,车祸对于我来说成了喝凉水,爱什么时候出,我都不怕了。我的这条命,阎王爷什么时候收就收去吧,他要不收,我还是这样倒腾着肉蛋禽。” 听罢“车祸大王”的故事,3人回到房间,毛头拿出纸笔做作业,然后画了一张国画。古思把毛头的画拿给明科看,夸赞毛头基础好c进步快,将来的成就绝不在自己之下。接着,古思讲起怎样才能画好国画,他张嘴讲:“一是取法自然,二是要有画外功夫。所谓画外功夫,就是诗文的修养c书法的功夫c音乐的颖悟等。” 毛头对古思直言畅吐:“照你这样讲,我叔也可以画好画了。” “来试试。”古思把笔递到明科手里。 毛头展开一张旧报纸,明科在纸上画了一大串水墨葡萄,古思看过后,朝明科竖起拇指,美言一句:“真棒。”他让明科再画一幅。这次,明科画成一幅水墨石竹图。 看过明科的画,古思想起一个古代故事,他侃起来:“传说有一次吴昌硕到任伯年家做客,任伯年让他画张画看看。那时候吴昌硕还没画过画,但是任伯年非要他画几笔,没办法,他就拿起笔来涂抹了几下子,任伯年看了之后大声叫好,认为他笔下的韵味,自己都比不上。 “那不过是任伯年老滑头,故意夸他。”毛头加油加醋。 “任伯年没说假话,吴昌硕虽然没画过画,但他精通诗词c书法和篆刻,他身上长期蕴含积累的艺术品质,透过他的笔显现了出来,下笔即是艺术之泉的流淌,就成了绝妙的艺术作品。后来吴昌硕开始画画,画竹子c画梅花c画藤萝,他的画体现了一种书法的‘金石气’,那种大写意风格,震撼了当时的书画界,使他名满海内外,尤其是日本人,特别欣赏他。”古思一指明科,给毛头扔出一句热腾腾的话:“你叔就是当代的吴昌硕。” “你不就成当代的任伯年了?”毛头语含讥讽。 第二天一大早,明科和毛头跑步到镇外,找了一片树林子练功,刚刚活动了一下手脚,只听一阵“格啊,格啊”的粗厉响亮的叫声,明科抬头看,认出那是几只绯胸鹦鹉。毛头不愿放过这个与鸟儿对话的机会,他一边练功,一边学着它们的叫声。这些绯胸鹦鹉听到有人参与它们的谈话,更加来了劲儿,亮大了嗓门叫着,声音嘈杂震耳。晨练过后,二人往回走,城边上有一株大榕树,树上有一只厚嘴绿鸠在“咕咕”地叫,那叫声像有旋律的吹哨,非常动听。毛头站在树下,与厚嘴绿鸠对了几句话。 回旅馆的路上,明科与毛头谈起有关鸟语的话题,明科认为,如果在已有鸟语词句的基础上编制出一套完整的鸟语来,成为二人继汉语c英语之后的第三套语言,这是一件挺美的事儿。独创的鸟语就像密码,没人能听懂,遇到紧急情况及特殊情态,可以使用这套密码语,他二人之间能够顺畅交流,别人却得不到任何信息。从这天起,晨练过后,二人便自编自创模拟鸟声的密码语。 这天,3人来到广西乐业,这里是岩溶地貌,有趣的是,在不足20平方千米的范围内,密集地排列着20多个天坑,当地人称“天龙口”,它们就像一个个巨大的漏斗,又像一口口竖井,井井相连。远远望去,连绵的群山中突然裸露出一个个巨大的坑洞,如同大山对天空张开了嘴巴。这20多个天坑最深的600米,浅的也有200多米,它们形成于6500万年前,跟恐龙同时代。 3人在大石围天坑边扎下宿营地,毛头弄饭,明科去找水。明科打水回来时,毛头正与古思吵架,明科上前一把将毛头按住,狠狠批了他几句。毛头不服,把吵架的原因讲给明科。 刚才,古思一脚把放菜的大杯子踢翻了,毛头怪他不长眼,古思随口争辩了两句,毛头生了气,便与他争吵起来。 明知道毛头有理,明科仍然批他,毛头顶了一句,明科罚他,不给他吃中午饭。 明科将盛古思安顿在帐篷里午休,饿着肚子的毛头跟在明科身后,顺着天坑边的羊肠小道盘旋而下。 大石围天坑是世界上唯一的集地下原始森林c溶洞c珍稀动物和地下河流为一体的竖井,这里是一个独立的罕见的生态系统。在坑里,他们见到一种羽脉排列的十分奇异的蕨类和一种形似蝙蝠的动物,那动物前后肢有薄膜相连,能够滑翔飞行。坑里有个洞,会吸气;坑底有两条小河,这两条河其实是地下暗河,碰巧流经天坑,露了一下墨绿色的面容。河边的沙滩为金黄色,沙滩上的鹅卵石花纹非常美丽。毛头伸手下水,他发现两条河的河水竟然一冷一热。 俩人坐在天坑底部的河滩上,明科语调柔和:“我为什么罚你,知道吗?” “不知道。”毛头的话冷冰冰。“明明我有理,为什么罚我?” “古思是错了,但是,你跟他吵,能让他认识到错误吗?改人之恶勿太严,教人之善勿过高。”明科措着词。“我批你两句,你还顶,一点儿也不软乎。” “你让我软乎,那不成了松包软蛋了?” “我所说的软乎,是针对固执而讲,针对人的犟牛性子讲的,那意思是让你能听进别人的话,心里不起逆反,能与人和睦相处,能够理解别人,有忍耐力。不是让你不思进取,意志软弱,见困难就低头。人,光有能力不行,还应该有智慧,软乎就是一种智慧。我们不学杨修,学张良。”明科辨驳一番。“杨修爱耍小聪明,不把领导放在眼里,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送了性命。张良软乎,黄石公三次把鞋甩到桥下,张良三次为他取来,最后得了兵书,受了真传,成为一代贤才,受益的是张良。历史上,刘邦c李世民这样的开国明主,不固执己见,能听进别人的话,终于建功立业。项羽听不进别人有益的建议,最后兵败自杀。老子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你看,水有多柔软,放在圆瓶里面它就圆,放在方瓶里面它便方。水没有自己的固定形状,它随着容器的形状走。我们看,地球上谁的力量最大?是水。江河洪水能冲垮堤坝,狂涛猛浪能掀翻巨轮,怒吼的海啸能摧毁楼房。” “我心里也明白,可就是管不住嘴,嘴头子不服输。” “没理搅三分,嘴头子不服输,那是小心眼儿女人的作为。你固执己见,没人拿你当汉子,相反,你在人家眼里是一泡臭狗屎,没人想挨你。”明科痛下板子。“小人肚里容不下拳,大人肚里撑得下船。能容人,有气度,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噢,我懂了。”毛头语气无力。“我要软乎下来。” 离开乐业,3人向贵州方向行进,路上,他们非常幸运地见到了黑叶猴,这些猴子体毛黑色,头顶上有一撮直立的冠毛,它们正在悠闲地觅食,不时发出“嘎嘎”的愉快的叫声。小姐见到同类,不知是高兴,还是愤怒,尖声高叫着。黑叶猴们警惕地向他们瞅了几眼,然后朝相反的方向跑了,它们一边跑,一边发出“噢噢”的低语声,大概在相互招呼着,不使掉队。 这天,他们进入贵州地界,走到石斛县的吴茱萸镇时正是 中午,3人把营地扎在镇外的一条绿水溪边,明科搭建帐篷,他让毛头去镇里买些西红柿和胡萝卜来。毛头小跑着进镇,不一会儿买回来了,明科指着蔬菜抱怨一声:“谁让你买这些菜啦?” 毛头把眼一翻,来一句硬梆梆:“你怎么忘了,刚才,是你要我买西红柿和胡萝卜的啊。” “我让你买茄子c黄瓜c” “不对。” “你又顶了。” 毛头不说话了,僵了几分钟,明科问他:“错了没有。” “错了。”毛头语音抖抖。 “站10分钟去。” 毛头嘴巴动动想说什么,明科“嗯”一声。毛头一下意识到,自己又要犯错,便低了头,站在一株大树下。 “谁让你头朝上站着了?”明科怒怒放一句。 “那怎么站?” “头朝下。” 毛头身体倒立,两脚靠在大树上。“谁让你靠树了?”明科毫不留情。 毛头离开大树拿大顶,古思给他卡着表,过了15分钟,古思才让毛头正立过来。吃过午饭,明科对毛头说长道短:“你一定以为我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你想想,我的记忆力有那么坏吗?” “刚才,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在出题考我,检验我软乎不软乎。” “得分怎么样?” “大零蛋。” “我们的问题就是,自己从来是对的,犯错的只有别人,总要坚持自己的东西,听不进别人的批评。别人批错了,我们要反驳,别人批对了,我们还要狡辩,总之,我们对,别人错。”明科开导着:“今天我给你出的这道题,你进入社会以后,肯定会多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你的上级布置了一件事,他很可能忘了早先说过的话,也可能临时改变了主意,他当时要你这样做。你为什么要拗着他呢?你完全不必计较他原先说过的话,就照他当下吩咐的去做,有多省事!何必跟他辩一通,说他错了,你对了。这样的事情有三c五回,领导就讨厌上你了,不想跟你多说话,有事情不交给你做,你不可能成为他的心腹。在他眼里,你是个难说话的人,不好相处的人。把你晾在干岸儿上算他仁慈,炒你鱿鱼是非常可能的。你说你有多大本事,那都没用。就像一个演员,他说自己演技很高,可是没人请他上台,观众看不到他的表演,不会信他的话,空有一身本事没处使。相反,你没有多大本事,可是,人家就让你上台,你头两回演砸了,以后积累经验,慢慢也会演好。所以,与人相处的能力最重要,这里面的关键是自己能软乎c愿顺从。要知道,让路不是痴汉,躲避不是呆人。” “那我就顺从别人,他让我做坏事,我就去做。” “当然,原则不能丢,在大的原则性问题上不让步。”明科语气强硬。“但坚持原则也有技巧,比如说,这件事不对,上级要你做,你看清了,当时你跟他争辩不会有效果,你可以先答应下来,等到机会合适,你再讲道理给他听,让他明白那件事不能做,就像触龙说赵太后那样” 接下来,明科为毛头讲了触龙怎样说服赵太后,把自己的小儿子送去做人质,换来了齐国的救兵,解了赵国的危难。 收起帐篷后,3人背起行装上路,路过一处牧场时,他们看到里面有一些身高不过80厘米的小马,毛头以为那是刚生下来的幼马,明科指给他看一匹狗那样大的更小的马儿,告诉他:那才是这马生下的幼马。 这是一家矮马养殖场。早在汉代,中国就有这类马了,那时人们叫它“果下马”,就是说,可以在果树下面骑。这是自然遗传的马种,它们体型匀称,比例协调,精灵随和,温文尔雅,十分招人喜爱。 看了一阵儿矮个儿马,3人继续上路,天上飞过几只小鸦鹃,老百姓叫它小毛鸡,它们发出几声尖锐而清脆的叫声,急速飞进一片树林中。一只白腹隼雕随后飞过来,它在林子边绕了一圈后,便奋翅直上。毛头看着飞在半空的隼雕,恨不得自己也有一对翅膀——云头高处,景色一定很美。 3人进入天麻县,在钻地风村外的一片瑶民墓地里,他们看到一根根式样古怪的图腾柱,柱身雕刻着原始古朴的花纹,中部扎着一对牛角,柱顶上有一只展翅的大鸟。 瑶族人的这种图腾柱与美洲的印第安人图腾柱特别相似,不知两个民族在建造图腾柱时是否商量过。 在雄黄县,明科发现一架飞碟,他指给古思和毛头看。只见那飞碟突然加速,飞了一段,又突然停下,悬在3人头顶上。毛头跳着脚向飞碟高声呼喊着,古思却有些害怕,他躲在明科身后朝天上瞅着。飞碟大概也害了怕,它高速倒退着,只几秒钟,便不见了踪影。 中午时,明科搭帐篷,毛头煮挂面。面煮好了,古思去捞,面汤的热气扑在他的眼镜片上,他的眼前一片雾蒙蒙,筷子一捅,把一锅面弄翻了,毛头正想骂他一句“眼瞎了”,瞅一眼明科,把话咽了回去。古思摘下眼镜,从内衣口袋里取出绒布,擦擦镜片,看看毛头没反应,他用小指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地叨叨一声:“瞧我这笨手笨脚的,行了,我认罚,这顿饭我不吃了。” 古思一软,毛头也软了,他温言款款:“知道自己笨就行了,我再去煮。” 毛头煮面的工夫,明科把古思的眼镜取下来,用一片风干的肥皂片涂擦擦镜片两面,再抹匀擦亮,交给古思,这下,镜片上不会蒙雾气了。 几天后,3人走到月亮山,这里是苗族人聚集的地区。前面的路上停着一辆摩托,他们走过去,看到一位身穿苗服的中年汉子正在鼓捣着车子,那辆摩托车太破旧了,眼看就要散架。那人踏了几下,车子哼哼了几声熄了火。明科对满头大汗的中年人开口说:“你歇一会儿,我来看看。” 那人退在一旁,明科先把车子检查一遍,然后拿出军刀修起车子。毛头c古思与苗家汉子聊起来,那人说,自己名叫龙巴迪,刚刚去了一趟乡里,邀请乡干部们参加定于后天举行的“鼓藏节”。 苗族人把铜鼓看作是生命,在历史上,苗家人在自己村寨附近的风水宝地里埋藏进铜鼓,希望本村寨六畜兴旺c富裕安康。藏鼓的那天,要举行盛大的仪式,迎请c祭祀祖先,祈求祖先英灵保佑。千百年岁月流转,如今,苗民们已不再埋藏铜鼓,隆重的藏鼓仪式演变成了鼓藏节。这一节日分为小鼓藏和大鼓藏两种,小节每年一次,大节13年一次。鼓藏节是苗族文化的展示,节日期间,要举行许多具有苗族特色的民间传统活动。龙巴迪所在的千年健村今年轮到举办大鼓藏节,两个月前,作为鼓藏头的他,先后到附近各村寨下达了通知。本来,他已通知了乡政府主要领导参加鼓藏节,这次,他把邀请范围扩大,通知乡里各个管理部门的负责人都来参加节日庆典。 一小时后,车子修好了。龙巴迪叨念着:“我不知道怎么感谢,这样吧,我请你们到我家吃晚饭,今晚,你们就在我家住下。” 却不过龙巴迪热情的邀请,3人跟着他进了千年健村。晚饭后,龙巴迪告诉他们:为了举办大鼓藏节,千年健村准备了好几年,人们酿制甜酒,准备鞭炮c红彩等礼物;姑娘们备办丝线c布鞋c金银首饰。节日期间要给客人赠送牛肉c猪肉,因此,这些年来每家每户猛养猪与牛,自家舍不得吃,攒起来,为庆大鼓藏用。 第二天早餐后,3人要走,龙巴迪挽留他们参加过具有民族特色的大鼓藏节再走不迟。龙巴迪说的有理:今天,各处的客人们朝千年健村聚来,而鼓藏头家的客人竟然离开了,这事要传出去,让他怎么向大家交待?村民们以及各处来的客人们以为鼓藏头冷淡了宾客。 明科不执著,答应留下来。龙巴迪顾不上陪他们,他在各处忙着布置,明科等3人在村里转着看着。鼓藏节期间要举行斗牛和吹芦笙活动,斗牛场设在村边的一片平地上,四周扎着半人高的围栏,人们在斗牛场的入口处用鱼藤草扎起拱门。芦笙堂里,已备好了招待客人的米酒以及烧燃火塘的燃料。 四面八方的客人们陆续进了村寨,龙巴迪带领一帮人吹笙鸣炮欢迎来宾。远道而来的客人们送来各色礼品,有禾谷c米酒c牛c猪c鸡和鸭,还有现金,宾客们被各家各户接到家里住。晚上,鼓藏祭师们聚在龙巴迪家,听他布置明天的活动,布置完毕,大家围坐在火塘边“摆古”,讲述着远古的传说和苗王的故事。从他们嘴里,毛头知道:枫香树生出蝴蝶,蝴蝶妈妈生下苗族人最早的先祖;苗族人的祖先最早时居住在海边,苗家人是大海的女儿,他们祖祖辈辈忘不了大海。 一大早,龙巴迪点燃了自家的铁炮和鞭炮,宣告大鼓藏节正式开始;紧接着,村里到处响起炮声。随后,村里有的人家杀牛,有的人家宰猪。节日期间,整个村寨要杀掉50多头牛,600多口猪。祭师们为杀牛户主持祭礼,忙得不可开交。杀牛的主人家把香糯米饭放在大笸箩中央,糯米饭边上再放5条干鱼和5碗酒,雌雄两只牛角当作酒杯,雄角敬男祖先,雌角敬女祖先。祭师念着赞颂词,并代表主人家将祭品呈献给祖先。 村寨里芦笙曲一曲接一曲,各村的芦笙队陆续走进芦笙堂。鼓藏头带领一班人向各支芦笙队敬着酒,芦笙堂里热闹非常。 斗牛场上人声鼎沸,强壮的公牛被蒙着眼拉进了场内,蒙眼布一扯下,两牛拼斗了起来。牛与牛斗罢之后,人与牛斗起来。 为了感谢龙鼓藏头的招待,明科和毛头鼓足了勇气,上场表演。凶猛的牯牛低着脑袋朝他俩冲过来,眼看牛角临近了,他们向上一纵,身体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在牛的身子后面。观众们看着二人惊险的表演,有的高声欢呼着,有的发出惊恐的喊叫。硕壮的牯牛左冲右撞,就是挑不到目标,它暴怒了,不断地发起凶猛的冲锋。明科和毛头左旋右转,翻腾跳跃,斗牛场上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渐渐地,健牛没劲儿了,明科和毛头竭力挑逗着,它只是鼻子里呼着粗气,向二人瞪起圆眼,却不再努力冲击。牛不攻击人了,人开始向牛挑战。明科猛地一腾,跃上牛背,公牛不高兴了,剧烈地跳动着扭摆着,想把背上的人甩下来,跳腾了一阵儿没能把人甩下来,自己却冒了一身大汗,气也不够出了,只好停下来喘着气。喘息了一会儿,它接着跳,仍然不能达到目的。几跳之后,它老实了,由着明科骑在背上。硕牛不跳了,明科开始做动作,他倒立在牛背上,并用鸟语向毛头发出一道令。毛头跃上牛背,明科把两脚放低,毛头双手抓紧明科的鞋底,一抬脚,身体倒立,明科慢慢把两腿伸直,“双人倒立牛背”节目造型成功。观众们的嗓子已经喊哑了,面对如此精彩的表演,他们热烈地鼓起掌来。 牛旋堂上,丰盛的宴会开始了,苗女们身穿五颜六色的百鸟衣,头戴高耸的白色花冠,端着装有糯米饭c酒c肉的笸箩,排着长长的队伍,绕堂行走3圈,然后将美食分发给各位宾客。客人们接过她们递上的牛角酒喝下去,那场面,真叫热闹。 晚上,本寨的青年男女和外寨的男女青年聚在芦笙堂里踏歌踩堂,他们跳着笑着,芦笙堂的房顶都快震破了。火塘周围,小伙子们和姑娘们对唱着情歌,他们不知疲倦,唱了整整一夜。 鼓藏节结束了,鼓藏头指挥一班人给每位客人分发了牛肉,让他们带回家。就要走了,龙巴迪紧紧握着明科的手不愿松开,他一个劲儿地叮咛着:“你们以后一定要再来。” 几天后,明科他们来到青皮县,看到一座跨度达118米的天然石拱桥。《吉尼斯世界大全》里记载世界最大的天然石拱桥在美国犹他州,跨度85米,这座桥比犹他州的桥长了30多米。桥面好像经过人工打磨过似的,平坦坦的,桥下流淌着黄绿色的江水,两只橙翅噪鹛从桥洞中穿过,飞向远方。 在青蒿县月见草乡的鬼羽箭村外,他们看到许多石蛋。一条小溪旁的岩壁上,几十个大大小小圆溜光滑的石蛋等待降生,就像一排母鸡按先后顺序生蛋一样,有的只露出一丁点儿,有的露出一半,有的眼看就要生下来。石蛋青赤色,最轻的也要几十千克,表面有原木断面般的纹路。听村民们讲,此石蛋30年才生一个。 走到鱼腥草乡,他们听说这个地方有一个奇怪的洞子,叫冷热洞,洞里面上半部温度高,下半部温度低。经别人指路,他们找到了冷热洞,进洞走一圈,出来后,上身冒了汗,下身却在打哆嗦。 在谷精草乡的一个水塘边,他们见到一位身穿水族服装的年轻姑娘对一丛嫩绿色的草唱着优美动听的情歌,那草枝叶纤细,它好像被姑娘的歌声陶醉了,随着歌声翩翩起舞,叶片分开了再交叉,然后拥抱,动作十分有趣。看他们走近了,姑娘闭了嘴,那草也停止了舞蹈。毛头向姑娘打听到,此草名叫风流草,特别爱听情歌,歌声一起就跳舞。 一路上,他们品尝了米凉粉c碗耳糕c富油包c破酥包c怪噜饭c丝娃娃c烤臭豆腐等当地小吃。 走出青蒿县,他们来到牛膝县的千金子村,这里是布依人聚集的地区,一年一度的“赶表”正在举行。 “赶表”,布依人叫“浪哨”,是一种青年男女的娱乐与社交活动,男女青年聚集在固定地点,数百上千人唱歌,小伙子和姑娘成双成对按一定的曲调以问答式对唱,一唱就是一夜。所唱的民歌有大调c小调c大歌c小歌c惠水山歌等曲调。布依人爱唱歌,整天歌不离口,不论走路还是干活儿,嘴里都唱着歌儿,他们是为唱歌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作为一个布依族人,不会唱歌是不可想象的,他们一生中唱的歌比说的话要多上好几倍。他们所唱的歌有酒歌c情歌和劳动歌,每逢节日,歌声昼夜不停。 今年,千金子村的“赶表”活动在村东头的一块草坪上举行。草坪的南边有一个绿水荡漾的小湖,北面是一片青冈林子,本村与外村的千余青年男女聚集在这里。明科等3人到来时,活动还没正式开始,人们围成一个大圆圈,一个头包蓝色头巾的小伙子和一位头戴白底蓝方格头巾的男青年在圆圈中间摔跤,围观者发出牛一样的叫声为自己的一方助威。 黄昏时,大家在草坪上铺开蜡染餐布,取出自带的食品。明科他们也铺开餐布,那些布依人纷纷将自己带来的拌了薄荷草的狗肉和“鸡肉八块”送到他们面前,并给他们端来刺梨酒c黑糥米酒。明科向热情的布依人说明盛古思和毛头不会喝酒,于是,布依族小伙子们频频向明科敬着酒。 饭后,篝火燃起来了,一阵铜鼓敲过,歌会开始了。姊妹箫c笔管c四弦胡c口弦和“勒尤”吹奏起来,小伙子们与姑娘们扯响了歌喉。3人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只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衣着与乐器上。布依族小伙子们有的穿多襟短衣,有的穿长衫;姑娘们有的穿右大襟上衣和长裤,有的穿镶花边短褂,系绣花围腰,也有的穿大襟大领短袄,配蜡染百褶长裙,她们还佩戴着各种银质首饰。姊妹箫是一种直吹单簧类乐器;笔管用长约3尺的笔管竹做成的,音色类似黑管的中音区;“勒尤”是一种双簧乐器,木制或竹制;口弦是用长约4厘米的铜片中间钻裂为簧而成;四弦胡形似二胡,但有4根弦。 篝火燃了一夜,歌儿唱了一夜。 这天,明科他们走进马岭河峡谷。这里,沟谷既长又深,云雾蒸腾,激流浩荡。峡谷内最宽处仅百米,百条瀑布凌空而降,飞珠溅玉,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射出道道彩虹。走在峡谷中,瀑布坠落谷底的轰鸣响彻天地,深谷两侧的钙化页岩如飞禽走兽,姿态万千。 出了马岭河峡谷,他们来到万峰岭,放眼看去,无数锥形山峰高低起伏,重叠错落。其特点是峰上有峰,峰中有洞,洞中有水,天然成趣。峰岭之间有稻田,以“漏斗田”为中心,稻田层层排列,扩展开来,形成八卦形。3人看到,这样的八卦田有好几处。 这天,毛头做饭时又与古思吵起来,明科批他两句,他还强辩,明科罚他倒立10分钟。古思卡着表,这次,古思没有让毛头延时。10分钟到了,毛头正立过来,明科对他说长论短:“俗话说,愚蠢人爱听夸奖,聪明人爱听批评。你听我的话,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你不听我的话,对我又有什么坏处?听了我的话,我拿你当学生,我要精心地担当起老师的责任来,负责地教你,费心思c耗时间。你不听我的话,咱俩解除师生关系,我走我的,你走你的,我落得一身轻松,不用操心费力了。人不学不灵,钟不敲不鸣。没人教你本事,你怎么会成才成功?所以说,你老实听话,你受益最大;你不听话,你的损失最大。” 走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两旁是油瓜田,一大一小两只暗色鸦雀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小鸦雀紧紧跟在大鸦雀身后。毛头心里若有所动,他低着头对明科竹筒倒豆:“怎么搞的,同样的错误老是犯。老师,我该怎么办?” “我告诉你一个法子,你平常的时候脑子里做两种想,头一想:我是一个病人,我浑身都是病,需要找医生,应该吃药,老老实实听医生的话,认真地吃医生开的药,治我的大病。第二想:老师是世上最好的医生,他能认准我的病,只有他能救我,他开的药,我要好好服用。不听他的话,我的病会加重,甚至会丢了命。”明科嘱咐一通。“天天起这两种想,打掉自己的傲慢,对老师树起恭敬,这样一来,智慧的大门就会向你打开。所谓:虚心万事能成,自满十事九空。” 中午时,他们走到胡芦巴村,这是一个布依族村寨,一条小河从村边流过,小河上有一座石桥,桥的四角有四株大榕树,绿荫覆盖了整个桥面。细看,大榕树的躯体里还包着榆树c琵琶树和古藤,它们共同生长,共同保护着古老的石桥。许多布依人站在大榕树下,他们把红布条挂在树上,四周摆着酒坛和杯碗。毛头上前向一位头人模样的中年汉子打听,原来,这些布依人在祭祀大榕树,在他们心目中,四棵大榕树成了神树。布依族汉子告诉毛头:这座石桥有300多年历史了,当初建桥时,人们在桥的四周种下四棵榕树,300年后,形成了树包桥奇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思亲切切 教子愁愁 6 思亲切切 教子愁愁 明科、毛头和盛古思一路步行,由贵州省进入云南省。这天,3人走进乳香县的马钱子村,住在尹老太太家里。 马钱子村有600多幢颇具特色的土掌房,这些房子依山势而建,层层叠叠,上下相通,左右相连,我家的屋顶便是你家的晒场,恰似长长的台阶,最多的达17层。土掌房以本地木质坚硬、耐水、防腐性强的树木和粘性很强的粘土为原料建成,非常结实,房顶上既可走人,也能晒粮。 这尹老太太也算村中一个奇人,她从14岁时以喝水代替吃饭。她从不吃肉,每个月只吃2斤米,每天却要喝10多斤水,每天晚上,她要在床边准备一壶水,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喝。叫人称奇的是,她虽然吃粮很少,80多岁了,不仅没什么病,还能上山干活儿。外表看去,她皮肤细腻,只是人较瘦。以水当粮的尹老太太不敢住高了,她家的房子在村子里是最低的,为了取水方便,她让人在自家的后院挖了一口井。 老太太挺热情,要为3人准备饭菜。明科要老人歇着,他和毛头动手做饭。古思插不上手,看看水缸里水不多了,便去打水。他正要朝井里放下小水桶,忽然见到一条一米多长的蛇从井里爬出来,乍乍见到蛇,古思慌了神,大叫一声,拔脚就跑,小水桶被他抛在井里。听到喊叫声,明科和毛头迅速冲出屋,尹老太太随后跟出来。古思把刚才打水的情形向他们讲了。明科从旅行包里取出尼龙绳,用一节短铁丝做了一个钩子,将钩子捆在绳端,放钩入井,把小桶钩了上来。明科注意到,这口3米多深的井,井壁不直,是个大肚子坛子,并且有几个小洞。 井里为什么会钻出蛇来?尹老太太告诉他们:当年,这口井打成后,经常有蚂蚱、蟋蟀、螳螂等昆虫爬进井里,接着,青蛙进井去捕食,青蛙又引来了蛇。刚开始的时候,蛇捕食掉青蛙后,顺着井壁爬上来,后来,天天打水,桶砸水冲,井成了大肚坛子,蛇不方便爬上井口,被留在了井下。有一天,尹老太太发现水面上约40厘米高处出现一个酒瓶盖大小的洞,第二天,在这个小洞上方40厘米处又出现一个小洞,就这样,每天增加一个小洞。这天,老人去打水,只见井底的那条蛇从水面上的第一个洞钻出,又钻进第二个洞里,依次钻着小洞,直到爬上井口,匆匆跑了。老人挺佩服这条聪明的蛇,竟然在井壁上挖了一条出入通道。 离开马钱子村,3人继续向南走,这天午后,眼看离乳香县城不远了,滂沱大雨突然降下来,古思奔向一株大树去避雨,明科一把将他拉住,一边往他身上套雨披,一边告诉他:树下有遭雷击的危险。古思嘟哝着:“这雨,来的真不是时候,再晚一会儿多好,咱们就可以进城了。” 四下里没有避雨的地方,3 人只得顶着大雨继续赶路。大雨瓢泼,雨点击在地面上反弹起来,如同一支支细细的羽箭,周围一片雾蒙蒙,雨水漫流,让人看不清道路。明科从旅行包里取出钢丝集成的短棍,在两根短棍中间上了一个接头,将短棍接为长棍,再装进一只防雨绸布做成的细而长的口袋里,他右手挎着古思,左手拄着钢棍,一边探路一边行进。天上,一道电光闪过,明科忽然看到左前方20余米处,一个人在水里飘着,他朝左前方一指,给出判断:“那边有人落水。” “哪儿有人?”古思有气无力。 明科将钢棍塞给古思,把身后的旅行包甩给毛头,话语掷地有声:“你俩原地别动,等我回来。” 明科跑过去,发现那儿有条河,四处的雨水向河里会聚,河水眼看要涨出地面,河水汹涌奔流,却见不到落水的人。雨雾世界,看不出多远,明科只得跟着奔涌的河流向前跑,希望雷公再打起一个亮闪。雷公倒也慈悲,连续打出3道亮闪,明科趁着亮光看到了落水者,他猛吸一口气,跳进河里。河面上,那人不见了。明科奋力划着水,一道电光打下,他看到那人自水底钻了上来。这时,一段枯木向他冲过来,他本来可以钻进水底避过疾速冲来的木头,但他没有躲避,自己可以避开,前面的落水者是否能避开呢?他回身迎着枯木,在它冲到自己的面门时,猛一偏头,接着,一个鱼跃,将枯木搂在怀里。就在他夹住枯木的一霎时,落水者出现在他前面不足5米的地方,他左臂夹紧枯木,右臂猛划几下水,来到落水者左前方,左臂松开,放枯木先行,回身将落水者抱在怀里。 落水者没有抓他,明科估计这人已经昏迷。俩人在水里飘游了一小段,终于出了水。 雨渐渐小了,明科半蹲着,将落水者放在自己右膝上,让他脑袋垂地,为他控出喝进的河水。明科发出一声嘹亮尖啸的鸟语:“毛头,你俩过来吧。” 毛头听到明科的鸟语呼唤,他用鸟语回答:“来了。” 明科发鸟语嘱咐毛头:“走路小心,不要掉进河里。” 古思和毛头上前一瞅,明科怀里抱着一位年纪约70多岁的老人,那老者双目紧闭,脑袋软软地垂着,古思呢喃细语:“快送医院吧。” 明科不理古思,他指着不远处的两株小树,嘱咐毛头一句:“把帐篷搭在那儿,跟树捆紧了,我给这人做人工呼吸。” 明科为落水的老人做着人工呼吸,毛头和古思在雨中搭建帐篷,帐篷搭好后,他们将落水者抬进帐篷,明科继续为老人做着人工呼吸。半个小时后,老者的呼吸终于正常了,但两眼还没睁开。 雨停后,明科背起老年男人,毛头收起帐篷,3人进了乳香县城,将老头儿送进医院。医生刚把病人安顿在病床上,他醒了。古思把明科下河救人的经过向老人讲了,老者张口说:“谢谢你们。” 毛头和古思找了一家离医院不远的小旅馆住下,明科为住院者陪床。睡了一晚,老人的精神恢复了,当毛头和古思一大早来探望时,老先生正向明科讲述自己的故事。 老人名叫贝林佐,来自宝岛台湾,贝老先生祖籍河北,16岁时参加了国民党军队,18岁时,给一位兵团司令当勤务兵,19岁那年,他在湖南认识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名叫孟菲思,小他两岁,他俩私定了终身,对天发誓,今生永远相爱,不弃不离。第二年,部队来到云南乳香县,贝林佐给孟菲思去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的驻地。早年,菲思的母亲过了世,她与父亲相依为命,贝林佐与她分别不久,开杂货店的父亲突然去世,菲思没了依靠,便来云南与林佐相会。贝林佐租下一间房子,把她安顿下来,二人正筹备着结婚,林佐突然接到上峰的命令,让他出一趟差。临行时,他问通知他出差的副官,要去哪儿,走多长时间,副官不但不告诉他,还训了他两句,他只得与菲思告别,登上飞机。哪儿想到,飞机到台湾后,卢汉在云南起义,他回不了大陆了。以后,落魄的司令夫人把女儿嫁给了他,可是,他在心里总想着菲思。他主动申请驻守金门,一是为了远离脾气乖戾的司令女儿,二是为了与菲思靠近些。他心里琢磨着渡海上大陆,寻找心上人,可是,机会总是不合适。一年后,他被调离了金门。后来,司令女儿为她生下一子一女。他以一个炮兵副师长的职位退了休,退休当年,妻子出意外死亡。儿子、女儿劝他再娶,他摇摇头,在他心里,孟菲思的身影永远也抹不掉。海峡两岸沟通后,他来云南一趟,四处打听,没找到菲思,今年,他再一次来到乳香,找寻心上人,找了几天,没有音信,他来到城外的河边,寻找到当年与菲思私定终身的地方,面对着滚滚流淌的河水,他哭着问:“菲菲,你在哪儿啊?”他呆呆地坐在河边,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大雨突然袭来,他没处躲避,河水暴涨,他一脚踏空,掉进了河里。 贝林佐落水后,随身的旅行包不见了,那里面有他的护照、信用卡和钱。现在,除了身上的衣裳,什么都没了,他交不了住院费,甚至没钱吃饭。 明科劝老先生不要着急,住院费他已经代交了,他掏出1000块钱,让老人花着。贝老爷子一手拿着钱,一手握着明科的手,激动地嗫嚅着:“好人哪,让我怎么感谢你呢?” 老贝挣起身子要给儿子打电话,他的手机进了水,不能使了。明科让古思把手机借老人使,贝老先生拨通了儿子。老贝儿子得知父亲在大陆遇险住了院,心里着急,立即动身朝云南赶来。 “贝爷爷,您遇我们真叫巧了,您找人,”毛头指指自己,“我也在找人,您看这样好不好,反正我们天天走路,我们可以帮忙打听您的菲菲。” “哎哟,谢谢,谢谢了。”贝老爷子躬一下腰。“你们如果真能找到她,我要好好报答你们。” 随后,老贝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3人。 “我看啊,比起你要找的,老先生的这件事挺难。”古思对毛头穷扯着。“你想,这都过去半个多世纪了,中国这么大,人又这么多,等于是在大海里面捞针。” “这个不好说。”毛头巧嘴巧舌:“就凭老爷爷的这份真诚,可以感动天地,说不定我还没找到爸爸妈妈,爷爷先找到了他的情人。” “我是不是惹你们笑话了?”贝林佐期期艾艾。“年岁一大把了,还找什么旧情人。” “没有,没有。”明科安慰着老人。 “我们从大陆过去的这帮人,年年见少,已经剩不多了。想来,从离开大陆的那天到现在都过去半个多世纪了,时光催人老啊。这帮人大多数都有一个心愿,自己死后的这把骨头能埋在故乡的土里,可是,有几个能办到啊?我的心思,如果能找到菲菲,再回河北老家定一块墓地,我们生不能成为夫妻,死后埋在一处,我就心满意足了。”贝老爷子倾诉着。“唉,我的老战友柏渡,真可怜啊,嚷了多少年死后在故乡的土里埋,最终不能满了愿啊。” 接下来,贝老先生对明科、毛头和古思讲起老战友柏渡的故事。 柏渡祖藉河北秦皇岛,比贝林佐大三岁,老贝称他“渡哥”,当年,他二人同时给司令当勤务兵,一块儿为司令押送那批“文件”。到台湾以后,贝林佐娶了司令的二女儿,渡哥没被司令夫人看中,他娶了一位当地商人的女儿,生了一子一女。他一直在军队里干,临终前升到了副团长。每到过年过节,柏、贝两家人聚在一起,柏妻与贝妻拉家常,两家孩子们玩游戏,两个老战友喝起小酒,一边喝一边谈着往事。说起家乡,讲起亲人,总是泪水洗面。渡哥的脾气挺暴躁,常常对手下的兵士发火。他很少闹病,喝起酒来就像喝白开水似的。谁知道身体那么棒的人,不病则已,一病不起,一次脑中风便让他永远躺倒了。他死后,家人按照他的遗愿把他安葬在面朝大陆的海边。在美国定居的儿子柏立扬将母亲接到了洛杉矶,出嫁的女儿柏尔妮则在柏渡的墓地不远处买了一处房屋,整天陪着老父亲。不曾想这年7月的一天,一场罕见的台风登了陆,风暴掀起的巨浪漫上堤岸,将老柏的墓穴冲开,把棺材卷进了大海里。柏尔妮想到父亲生前回不了故乡,死后也得不到安宁,还要在海上漂泊,她哭了几天,然后郑重发誓,无论如何要找到父亲的棺木,让他老人家安定下来。柏尔妮四下里寻找,多次在报纸上刊登启事,一年年过去了,尔妮始终没有放弃寻找父亲的棺木。她的孝心真让人感动,转眼间快20年了,她还在四下里打听,为此,她花掉了相当大数额的钱,投入很大一部分精力。人们劝她不要再找了,但她就是不肯放弃。 盛古思听着贝林佐说话,手不闲着,不时挠几下后背。明科撩起古思的衣服,看到他的后背上有几个红疙瘩,毛头告诉明科,那间小旅馆有臭虫,古思一晚上没睡好。古思倾泄着怒气:“臭虫也会看人下菜碟,像毛头说的,它镶着一口假牙——吃软不吃硬,看我好欺负,光咬我,不咬毛头。” 毛头半开玩笑:“我的肉是猪尿泡烧萝卜——油水不大,你的肉多好啊,又肥又嫩有营养。这儿的臭虫聪明,会选择。” 老贝绵言细语:“这孩子,说话真有意思。” 明科吩咐毛头买一小瓶煤油,晚上洒在床的四周,驱赶臭虫。 明科为老先生陪床,他给毛头布置了当天的作业。回到小旅馆,毛头做作业,古思画画。作业做完后,古思对毛头讲起识别假画的技巧与相关知识,从书画的时代风格、个人风格、笔墨用法、题款内容、用字方式、画面的建筑与服饰、所用纸与绢、所用印章与印泥等等方面识别假画,并讲了造假者的一般操作。 两天后,老人可以下地了,明科与贝老先生告辞。老贝坚持要他等几天,儿子到了以后,可以还上他的钱。老人的儿子要为老爷子办理护照遗失手续,短时间内不可能到达。明科怕老先生与他拉拉扯扯,于是,他在老贝枕头底下留了一张纸条,便与毛头、古思上了路。 贝林佐两天没见到明科,猜出明科已经走了。护士为他整理床铺时,发现了明科留下的纸条,贝老爷子拿着窄窄的纸条淌起了老泪。护士不知道老头子为什么哭泣,伸脑袋一瞧,只见纸条上写着:“贝老先生,恕我不辞而别,您多保重。” 护士问:“您是不是遇上骗子了?”老人摇摇头,护士又问:“他们怕花钱,不管您了?” 贝林佐擦干眼泪,对护士讲起自己怎样落水,明科怎样救他,又为他交住院费,并且给他钱花,自己的儿子不几天就来,自己准备还上恩人的钱,他却悄悄地走了。说着说着,老贝又哭了起来,惹得护士也淌起眼泪。 走出乳香县,进入丁香县。古时,丁香县产的铜曾铸出过汉五铢钱、故宫铜龟鹤、武当山铜殿以及贵州黄钟,这里的铜被誉为“云铜”,名气很大,成为华夏青铜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今,铜矿资源已经枯竭,这片土地完成了“铜都”的使命,重新回归到大自然的怀抱。 人走进夹竹桃村,住在桑巴尔村长家里。夹竹桃村四周群山环抱,村前有一个很大的水塘,塘东有一个洞,名叫落水洞,塘西有一个洞,名叫打锣洞。村长告诉3人,全村人吃水都要到打锣洞里挑,以前,打锣洞口小,村民们用绳子吊桶取水,1958年,人们把洞口炸开,自此,村民们可以直接进到洞里取水。 “为什么叫打锣洞,难道山洞会打锣?”毛头向村长请教。 “让你猜对了。”桑巴尔言笑自若。 每年雨水最集中的那几天,打锣洞会涨水,洞里喷出的水有时高达3米多,喷出的水流到落水洞排泄,泄不了的水便将村前的水塘全部淹没。涨水可持续十几天,最长的持续两个多月。水回落时,洞内会发出一片音乐声,声音似鼓声、锣声,还夹杂着唢呐声、竹笛声、琴声,好像在演奏民乐,响声持续两个多小时。水回落到平常的位置后,响声就停止了。无论天旱多久,洞里的水位不会下降。有一年天大旱,周围6个村寨的人都来打锣洞挑水,水的固定位置还是不变。奇怪的是,打锣洞每隔60年就要涨一次大水,淹没村里的庄稼和房屋。年份非常准确,一年都不差,定时在甲子年,因此,每到甲子年的雨季,全村人就要迁移到外村去住,等到水落后再回来。 毛头看到豆绿色的塘水里漂着两块拳头大的黑褐色的东西,他问,那是什么东西。桑村长说,那是石头。古思不信,石头怎么可能浮在水上?毛头脱了鞋子下水,取来一看,果真是石头,这石头遍体是蜂窝,像木头一样轻。 古思喃喃自语:“真是奇怪,石头竟然能漂在水面上。” 毛头一边掂着“蜂窝石”一边对古思说:“这世界上的怪事怪物多了,你一件一件认识吧。” 一村民把桑巴尔喊走了,3人来到落水洞前。 “问你一个问题,”古思挠一下脑袋瓜,与毛头聊开了,“世界上最难认识的是什么?” 毛头想了一阵儿,回答不了,他把这个问题提给明科。 “人不知自丑,马不知脸长。世界上最难认识的是自己。”明科给出定论。 “奇怪了,我们能认识外面的许多事情,为什么不能认识离自己最近的自己呢?”毛头的话直戳戳。 “其实不奇怪,因为人的心理最复杂,人的内心变化频率是非常高的。”明科井然有条。“人们存在一个认识误区,主观地认为自己了解自己,其实,我们很难看清自己的内心的真实状态,我们所看到是自己内心的虚假状态,也就是说,我们骗了自己。” “自己骗自己,会吗?”毛头瞪一下眼睛。 “人们经常做这样的事。”明科发挥一番。“拿你来说,你看到古思做错事情了,起初,你的想法是要帮他改正错误,可是,三句话一过,硬话茬子上来了,这时候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怒。你把自己给骗了,你告诉自己说,我在帮别人,其实,你在恨别人,你能了解到这个事实吗?” “噢,是这样骗的。”毛头点点头。 “看别人需要眼力,看自己得有勇气。一个人,如果能够真正认识自己,让自己改变,最终战胜自己,那才是个强者。”明科高谈阔论。“人们标榜硬汉,真正的硬汉硬在哪儿?能够战胜自己才算硬汉。相对来讲,外界的困难容易拿下,而来自于自心内部的问题是最难克服的。比如自己的不良习惯,明知道不对,却总也改不了,有瘾嘛。拿抽烟来说,许多人知道抽烟有害,因为抽上瘾了,想戒却戒不掉。列宁、保尔,说起戒烟,拧掉烟头,永远不再抽,那才叫真正的硬汉。连自己都管不了,还想管别人,能行吗?真正的硬汉是能够超越自己的人,面对内外困难不退缩的人,可不是跟人家吵嘴打架的人。” 3人离开夹竹桃村,继续向南走,中午时,他们在仙人掌镇外的一个水塘边歇下脚。水塘不大,约50多平方米,塘水混浊,附近有一个建筑工地,此时,建筑工人们正在吃午饭,他们有的蹲着,有的坐着,香甜地吞咽着饭菜。古思指着工人们,对毛头说一句没过大脑的话:“那些人,对着臭水塘也能吃下饭去。” “亭子里聊天——你净说风凉话儿。”毛头口出不逊。“让你盖3天房子,你跟他们一样。” 一位50多岁的工人首先吃完了饭,他把铝饭盒一扣,夹在腋下,伏身抓起一粒小石子,朝水塘里一抛,只见石子落水的地方“扑”的一声炸响,还冒出点点桔红色的火花。 击水会冒火?毛头心里奇怪,他找了一块薄片石,以打水漂的手法向水塘投石片,一串爆裂声传来,水面上,一道桔红色的火花向前延伸,好像水面上铺了一层火药,石片像是一根火柴。毛头连续抛掷了几块石片,都是这样,他向那位建筑工人走过去,想问问为什么水塘会冒火,一眼看到那人的双脚,他笑了。那人的右脚比左脚大出一倍,右脚上的鞋子像只小船一般。 “师傅,您贵姓?”毛头问。 “我姓毕,名叫毕力士。”那人半是正经半是玩笑:“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就因为我的大脚,许多人没话找话找我拉话。我可告诉你,你要让我脱下鞋来看,你得付我参观费。” “多少钱?” “我不要钱,只要你为我买一只鞋,不要左脚的,就要右脚的。” “毕师傅,你是朝蚊子要苦胆——成心为难,我跑遍全世界也找不来这么小的鞋呀。”毛头谈笑风生。“我不让您脱鞋,我请您到我的帐篷里喝一口茅台。” 听毛头的说话挺风趣,毕力士跟着他走向帐篷。毛头让明科和古思看毕师傅的大脚,他从水壶里倒出一杯凉白开,从塘边拔了一根灌木枝条,喊古思帮他一下。他把枝条的一端递给古思,另一端自己抓着,右手将装了凉白开的杯子悬在枝条中间段,毛头对古思说:“走,给大脚仙送去。” 二人仅仅走了3步,毛头郑重其事地撤去“抬扛”,两手将所抬的物品端给毕力士。大脚毕师傅接过来喝下一口,问毛头:“这就是你说的茅台?” “是啊。” “明明是白水嘛。” “是这样。”毛头巧舌如簧:“我叫毛头,这杯水是我抬过来的——毛抬。” “你呀,真会开玩笑。”毕力士点着毛头,发出一串笑声。 毕师傅不仅健谈,而且爽朗,他坐下来,把右脚向毛头伸过去,毛头会意,把他的大布鞋轻轻脱下来。3人欣赏着奇特的大脚,明科目测了一下,那脚有47厘米长,20厘米宽,5个脚趾头向上翘着,如同小酒杯大小。毕力士告诉3人,他刚生下来时右脚就比左脚大出一倍,随着年龄的增长,脚板也不客气地长,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到哪儿都吸引人们的眼球。右脚上的鞋是他老婆做的,干建筑活儿费鞋子,做这鞋又挺费力,他心疼老婆,可是,这么特殊的鞋子,没地方去买。 这天,3人进入沉香县,这里是岩溶地貌,道路崎岖,非常难走,一条羊肠小道,用狗头般大的石头堆着,人走上去摇摇晃晃,路旁是万丈深渊,朝下望一眼都叫人头晕。明科和毛头没问题,古思走不了。明科取出一件衬衫蒙在他的头上,毛头前面牵着,明科后头扶着他。古思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这下他安静了。 大约走了15公里,3人看到,千仞绝壁下有一个大山洞,从洞中走出几个孩子,他们瞅见3人感到新鲜,停下脚盯着看。毛头以为附近一定有村庄,这些孩子们是到这个洞子玩耍来着,谁知,他上前一问,他们的家就在洞子里。 穴居是原始人的生活方式,现时代,竟然还有人穴居,不可思议。眼看天色不早了,于是,3人跟着几个孩子走进洞里。 山洞里面有半个足球场大,地面高低不平,许多简陋的房子一间紧挨一间,与一般房子最大的不同点是,这些房子没有屋顶,因为没有顶子也不会遭雨,山洞就是大屋顶。 听说有客人,村长李铎迎了出来。明科向李村长讲了想在这儿住一晚的意图,李铎将他们领进自己家。在没有屋顶的家中,村长告诉他们:这个洞子名叫峰岩洞,目前有60多户、300余人在洞中聚集,村民都是汉族人,李、周两姓为大姓。当年,为了躲避灾难,两姓人家进了这个人间绝地,在这里已生活了200多年,延续了9代。峰岩洞周围都是石头,一点儿水也没有。雨季,洞顶和石缝中会滴下水珠,人们用水缸、盆子或是竹了编成的漏斗接“天花水”,人用过的水还要煮猪食。旱季,没有“天花水”,要人背马驮走4个小时去弄水。在这儿种庄稼是“石头里刨食”,只要有脸盆大的一塘土,也要种上一棵玉米。有一年,一位美国地理学家来洞中看过后说:“这样的环境还有人生存,简直是个奇迹。” 峰岩洞的人们,生活实在艰苦,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像蜜蜂一样勤劳。生活条件虽然恶劣,但他们依然乐呵呵的,这里的人们淳朴善良,尊老爱幼,邻里和睦。在峰岩洞中,几乎没什么现代娱乐,老年人打一种将要绝迹的“木牌”游戏,年轻人则围在秋千周围,轮流打秋千,他们称秋千为“磨秋”。 听村长这样讲,明科决定为这里的人们表演武术与杂技节目。李村长很高兴,让女儿把这个消息向全体村民发布。 晚饭后,李铎让人在洞里的空地中央点起一堆篝火,明科和毛头为村民们表演了一个多小时武术、杂技、魔术与口技,每一位村民的手都给拍红了。 第二天上午,村长领着他们在洞中走了一圈,洞底处有个洞中洞,明科和毛头攀上陡壁,进了洞里,古思攀不上来,留在下面与李铎聊天。洞口高约10米,宽仅1米,深约20多米,里面黑漆漆的,在洞底看洞口,就像人的一只左脚。 明科和毛头顺着石壁滑了下来,李村长告诉他们:洞中之洞名叫“营盘”,旧社会,这里的人们听说“粮子”(吃皇粮的军队)或土匪要进洞掳掠时,便带着值钱的东西以及吃的喝的躲进洞里,并在洞口处砌上石块,抵御外敌。 离开峰岩洞,他们翻过两座山,进入茴香县境内。眼前的景色真叫美,湛蓝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在浑圆的丘陵和起伏的低山上,庄稼地就像艺术家精心制作的艺术品,这一块是白色,那一块是红色,另一块是绿色、紫色、黄色;色彩缤纷的不规则的几何形块,就像画家画出的抽象画。 这天晚上,3人走进一个拉祜族村寨,村民们的住房都是竹木结构的干栏式,有方形的,也有椭圆形的。3人住在扎莫希奇家里,扎莫穿无领右开襟上衣和宽大的长裤,裹黑色头巾,他妻子娜绍穿开衩很高的长袍,裹一丈多长的头巾,头巾的末端垂在腰里。 上午,娜绍从野外采来野薯、马蹄、董棕、山羊头等野生植物,此时,她已经把这些野生植物做成了菜。扎莫希奇觉得让客人吃野菜不礼貌,要妻子去做烤鸡,明科对扎莫说:“我们就喜欢吃野菜。” 看明科坚持,娜绍端上来烧好的野菜和腌酸菜、腌酸笋。扎莫为明科斟满自家酿制的酒,这酒是用马蹄和董棕酿的,味道独特。饭后,娜绍为客人倒上烤茶,扎莫抽着兰烟与3人聊天。 第二天早餐后,明科他们向扎、娜二位告别,扎莫希奇与妻子送他们出村,经过寨子的广场时,毛头指着广场中央直立的几根粗大的木桩问扎莫:这些刻着古怪的几何图案的木桩是干什么用的?扎莫告诉他:它叫寨桩,每年的农历二月初八要举行盛大的祭寨桩仪式,以求人畜兴旺,庄稼丰收。届时,村里的人们穿着盛装聚集在寨桩周围,跳舞唱歌, 欢闹通宵。 一路上,明科教毛头辨认各种树木,这里有黄毛青冈、元江栲、云南松、华山松、滇油松;林下植物有铁仔、金花小檗、珍珠花、滇杨梅、旱茅、刺芒野古草、白箭杆等。 中午,他们在一片树林边缘扎下营地,明科让毛头煮些挂面,毛头点着炉子,一群长尾阔嘴鸟飞进林子,毛头一边煮着面一边瞅着那些鸟儿,想听听它们在说些什么,可是,这群鸟儿寡言少语,什么都不讲。面熟了,明科对毛头开口发话:“让你煮米线,你怎么煮挂面?” 毛头不说话,把明科碗里的挂面倒进自己碗,起身要去煮米线。明科故意装呆:“算了,凑乎吃吧。” 吃过面,古思午睡,明科和毛头在林子里散步。毛头发现一只鸟儿在一个口袋形的窝巢旁边做着什么。他悄悄走近那株大树,站在树下仔细看,那鸟儿体长十几厘米,身披美丽的橄榄绿色羽毛,头戴棕色帽子,嘴里衔着一根草茎,用草茎将窝巢固定在树枝上。缠绕完毕,鸟儿飞走了,大概又去寻找草茎。毛头向明科请教,这是什么鸟儿,它在干什么。明科告诉他:它叫大尾缝叶莺,这鸟有一种独特的技能,它可以缝叶子建巢穴。做巢时,它选择一片大叶子,用自己缝针一样的细长弯曲的嘴,在脚的配合下把叶子合卷起来,先在叶子的边缘处用嘴钻出一排小孔,然后将一些植物纤维、蛛丝、野蚕丝等穿过去,一针针把叶片缝成一个口袋形的窝巢。为了防止线脱,它还会在线头处打个结。为了防雨,它把巢做成有斜度的。为了防止叶巢的叶柄干枯后脱落,它用草茎把叶柄紧紧地系牢在树枝上。巢造好之后,它四处寻来羽毛、细草、棉絮和植物纤维等柔软的材料,铺设在里面,成为一个小巧、温暖、舒适的家。 3人紧走了一天,黄昏的时候走进茴香县城,住在一家小旅馆里。旅馆的老板娘姓蒲,身材粗胖,一个与毛头同龄的小孩跟在她身边,那孩子眼神有些呆滞,一副懒散无力的样子。小旅馆里只住了他们3位,天气挺热,房间里没安空调,毛头在旅馆门前放了两只椅子,准备写作业,这时,明科和古思也来乘凉,明科问毛头:“你今天哪儿错了?” 毛头半吞半吐:“反正我时时处处有错,我认罚。”说罢,两手一抓椅子,就要在上面倒立。 明科笑一笑,表扬开了:“好,你的这种态度不错,今天不但不罚你,还要表扬。中午的‘挂面、米线’考试,100分。” 毛头铺开作业本写起来,蒲胖子与小男孩看着毛头用毛笔写字,老板娘夸赞毛头的字好看。9点刚过,男孩子就去睡觉了,古思对老板娘说:“你儿子好像害了病。” “他是我妹妹的孩子,叫小强。”老板娘不加避讳:“让你给看出来了,这孩子确实有病,前几天,我们那口子带小强看医生,医生说他得了轻度的精神分裂症。这不,我给妹妹打了电话,她现在正从昆明赶过来。” “啊,孩子这么小,精神就分了裂,怎么搞的?”古思语调虚飘。 老板娘对3位旅客讲起小强患病的起因与过程。 老板娘的妹妹名叫蒲兰楠,3年前,蒲兰楠与丈夫分了手,她带着儿子小强生活。兰楠在省城一家美容院当领班,她把儿子交给姐姐看管。姐夫在空军部队搞技术,肚子里有墨水,一有工夫就教孩子做题,孩子的学习成绩一直处于中上等。自从这个春节后,小强晚上睡不了觉,一个劲儿地哭,半夜里给兰楠打电话,姐姐办法使尽了,小强就是不睡觉,晚上“烙饼”,白天便上不了学。蒲胖子问小强,大姨家哪儿不对头。孩子也说不上哪儿不对,反正是不想在大姨家住,总想跟着母亲。 蒲胖子搞不清孩子晚上不睡觉的原因,又怕耽误孩子的学业,便给兰楠打电话,让她赶快过来,要么把孩子接走,要么给孩子看病,解决晚上不睡觉的问题。 兰楠见了小强,问他为什么睡不了觉,孩子告诉她,一到晚上满脑子是灯红酒绿、花花世界。兰楠明白了小强睡不着觉的原因。 春节假期中,兰楠把儿子接到省城与自己同住,兰楠的老板以及她的一位做建材生意的好友,听说小强来了,都来看望孩子。兰楠人挺热情,也很能干,这两位女老板跟她交情挺厚,平日里三个女人无话不讲,有时候,三人到省城知名的大酒店吃吃饭。兰楠虽然给人家打工,不如两位老板有钱,但她挺大方,从不蹭吃白食,三个女人轮着掏饭钱。小强跟妈妈一样,嘴皮子挺好,在学校里是文艺专长生,说快板、演小品,张口就来。兰楠让孩子给两位阿姨表演一番,逗得二位女老板哈哈大笑,二人好喜欢这孩子。二位老板有车,晚上有空,她俩轮流拉着母子二人下馆子,今天肯德基,明天麦当劳,后天日本料理,早点喝永和豆浆,夜宵吃宁波汤圆。吃了饭,拉着他们去歌厅唱歌,去体育馆打羽毛球、网球,到保龄球馆打保龄球,进游泳馆玩水,还去洗桑拿浴。就这样,3天一请饭,5天一玩乐,小强开心极了。 兰楠总觉得把儿子放在姐姐家难为了孩子,平日里学习挺紧张,趁着春节,好好让儿子放松一把、开心一回。她认为,作为妈妈,让儿子见了世面,得了享受,对得起儿子;那么,作为儿子,该开心也开心了,该享受也享受了,开学后,小强会更加努力学习。当初,从姐姐家接走孩子的时候,姐夫曾提醒过她,不可带孩子乱跑,小心把孩子的心玩野了。兰楠不以为然,她的观点是:要让孩子早些接触社会,了解社会,开阔眼界。 兰楠自从下了岗,丈夫又与她离了婚,她很是自卑,总担心别人说自己窝囊。她靠朋友在省城谋了一个待遇优厚的工作岗位,心里很得意,总怕别人不知道。她虽然没车,却学了开车,领了驾照,每次回家,她总是向二位当老板的朋友开口借车用,虽然过桥费和汽油费是回家车费的一倍多,还要欠下朋友的情,但她还是要开车回家。当她把车停在院子里,看着左右邻居们向她投来羡慕的眼光,她感到一种舒畅与满足。在姐姐家,她除了吃饭睡觉在家,一般地,只要有一会儿时间,便开着车到处逛,在这个同学家门前停一下,在那个朋友面前站一会儿。这次儿子来到省城,她要让儿子看看,自己不是窝囊废,没有丈夫,照样养得起家,天天过开心的日子。因此,她要在孩子面前摆出一个能干的有钱的成功的妈妈的样子。除了参加两位朋友的宴请,她还带着小强下馆子,她往往把菜谱递给儿子,让小强拣着爱吃的点,不管花多少钱。她开着朋友的车子带孩子到处逛,大商场里买衣服、买玩具,只是不去书店和科技馆。 开学的前一天,小强说啥也不想回姨姨家,死活要跟着妈妈。兰楠给孩子讲了半天道理,孩子就是不走,兰楠一急,照着孩子的屁股踢了两脚,硬逼着孩子到姨姨家,一路上,孩子拧鼻子变脸,老大不高兴。到姨姨家后,小强不让兰楠走,兰楠只得陪着儿子住了一夜,临别时,小强哭哭啼啼非要跟着走。兰楠又给孩子讲了一通道理,她这样对孩子讲:妈妈让你享受一下上等生活,是要你明白,原来社会上有那样的生活方式,以后你也去过那种生活,但那种生活是需要钱支持的,所以,你要好好学习,考个名牌大学,出来以后做个上等人,享受上等生活。 小强说了一句让兰楠挠心的话:“我等不及,我现在就要享受那样的生活。你天天享受,让我干巴巴地念课文,我受不了。” 其实,兰楠工作很辛苦,但在春节期间,孩子看到的是妈妈总在享乐。 兰楠心里的怒火冲上了脑门,照着小强的脑袋拍了两下,扭头回了省城。几天后,姐姐打电话把她唤了回来。 有兰楠陪着,小强晚上倒是不失眠了,只是没有心思做作业,每天的作业总要很晚才能写完,写不了3分钟,就往妈妈怀里钻,与妈妈拉闲话,话题总离不了春节中的“美好回忆”,哪家酒店的布置豪华,哪道菜好吃好看,要多少钱,街上跑的有哪些品牌车。兰楠奇怪了,这孩子记忆力奇好,大部分高档车他都能说上名字来。 总陪着不是个事呀,兰楠得上班去。听说妈妈要走,小强又闹开了别扭,哼哼吱吱不想让妈妈走。兰楠骂了孩子一顿儿,在小强的痛哭声中,兰楠离开了姐姐家。没有10天,姐姐又打电话喊她快些来,孩子出现了新情况,班主任老师反映小强近来的情况很糟,上课发呆,眼睛好像看着老师,心思不知跑到了哪儿,一提问,啥也不会,头几天,作业虽然不能全部完成,但还能做一小部分;后来,干脆不交作业本了,问他为什么不交,他总说忘在家里了。最严重的是,昨天,他竟然不来上课。 听说孩子逃学,兰楠急了,匆匆赶回来,连打带骂,总算向小强问明白,他背着书包不上课,去了游戏厅。兰楠没有什么教育方法,只有施暴一招,把扫帚把子都打折了,打得小强哭都哭不出来,瘫在地上成了死狗。这一顿儿恶揍效果不错,再问小强还敢不敢逃学,小强蚊子似地回答:“不敢了。”兰楠逼着孩子写了一份保证书,以后再不逃学。兰楠嘱咐姐姐和姐夫,以后天天送小强到学校,如果再发现他逃学,不要手软,狠狠揍。 恶揍的一个效果是小强老实了,再不与妈妈回忆春节期间的美好生活,也不失眠了,觉多得过了头,晚饭一吃完就打瞌睡,早晨不叫三遍五遍不起床。孩子整天痴痴呆呆,很少说话,问他三句,他哼吱半天,答不了几个字,再没了以前的活泼,总是傻笑苦笑。看孩子成这个样子,姐姐、姐夫害了怕,姐夫领孩子到两家医院看过医生,诊断说孩子患了轻度的精神分裂。 晚10点钟,兰楠开着车来了。老板娘向她讲了小强的病况,兰楠心里挺着急,却毫无办法。 古思一指明科对兰楠开口讲:“这位是医生,你向他请教请教。” 明科有声有色:“我说一个形象化的比喻,孩子心里面钻进鬼了,什么鬼?玩乐鬼、贪馋鬼、享受鬼。鬼在他心里瞎闹腾,你让他怎么学习,怎么正常生活?这个鬼是我们当家长的给孩子放进去的。” 兰楠语句生涩:“是我不对。现在,孩子已经成这样了,您说,怎么治呢?” “挖吧,把鬼从孩子心里挖出来。”明科抛出观点。 “如果让小强跟我们生活一些日子,就会把鬼挖出来。”毛头开门见山。接着,毛头向兰楠讲了小刚的故事。 “这是个好办法。”古思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兰楠听。 兰楠闪闪烁烁:“这个不可行,孩子要上学,不可能整天价游逛;再说,小强走不了长路。” 其实,她主要是不放心把孩子交给陌生人,也不相信这种“行路疗法”的效果。 老板娘张嘴亮话:“还是看医生吧。” 毛头讥言讽语:“对呀,没有人给医院送钱,医院的新大楼怎么盖起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茶树馥馥 火车隆隆 7 茶树馥馥 火车隆隆 这天,明科等3人走入藿香县境内,路过仙人掌村时,他们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被几个男青年抓了起来,那男孩只发出半声叫喊,脑袋便被一只黑布口袋套上,接着,两个小伙子将孩子抬起来进村。这些男青年身穿白色衣服,上衣背后绣有圆形的彩色光芒图案,明科一眼认出这是些基诺族青年。毛头朝那些身穿民族服装的青年喊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那些小伙子回头瞟了一眼,不理他,抬着男孩继续向村里走。 “大白天绑票,这个地方没有法律?”古思怒喝一声。 “咱们得救人啊。”毛头对明科说。 “先把情况搞清了。”明科神态沉稳。“跟上去。” 两个小伙子累了,他们把孩子放下来歇着。明科上前问那个给孩子脑袋上套黑布口袋的男青年:“这孩子犯了什么错?你们这样整治他。” 男青年语调怪异:“这个,我不能说。” “不能说就是有鬼。”毛头语中带怒。“我们不能看着你们这样无法无天瞎胡闹。今天你们不说清楚,别想溜。” “我们不溜。”男青年东支西吾:“你们跟着我们走,到了前面的那个院子,你们就清楚了。” “不行,别想耍花招。”毛头语态粗俗。“就在这儿说清楚。” “好吧,你们跟我来,我对你们说清楚。”男青年指指装在布袋里面的孩子,柔言细语:“别让他听到了。” 男青年走开孩子十几步,低声对3人讲了事情的缘由。 男青年名叫布鲁日,那个孩子是他的弟弟,名叫布尔日,今天要在村中的公房里为布尔日举行成丁礼。基诺人习俗,男孩子到15岁成人,届时要为他举行成丁礼,但是,仪式什么时候举行,孩子并不知道。到了为他举行成丁礼的这一天,几个大哥哥将他捉了去,突然性地为他举行仪式。为什么搞这种“突然袭击”呢?大概是让他记忆深刻吧,总之,这是自古就有的习俗传统。 看看毛头一脸疑惑,布鲁日语中带气:“你们如果不信,请跟我走,去参加我弟弟的成丁礼。” “走,看看去。”明科倒是不客气。 布鲁日向同伴们挥挥手,小伙子们抬起布尔日继续走,3人跟着这些基诺族青年走进村中的公房。院子里,聚了许多男女青年,看到布尔日被捕了来,大家欢呼着。一对中年夫妻向布鲁日打听这3位陌生人是干什么的,布鲁日附耳低言:“是我请到的贵客。” 布鲁日将自己的父亲巴勒贝克和母亲姐内介绍给3位客人。巴勒贝克的服装与布鲁日相同,姐内头戴披风式尖顶帽,上身穿着镶有七色纹饰的短褂,背部绣着太阳花式图案,胸前有三角形的衣兜,下身穿黑白色相间的短裙。 成丁礼开始了。仪式由“白腊包”(巫师)主持,一位长老将套在布尔日脑袋上的布口袋摘下来,对孩子讲了一篇话;接着,大家在长者的带领下唱起歌儿。布鲁日知道客人们听不懂,他解释说:长老先是对弟弟进行传统教育,然后带领大家唱传统史诗。巴勒贝克和姐内先后对儿子讲了几句话,不用解释也能看出来,这是向他祝贺。接着,布尔日的父母将全套的农具和一套成年人衣饰赠给他。 接下来举行娱乐与比赛活动,儿童们玩竹箭枪射击,未婚男女青年们进行翻竹竿比赛。活动结束后,天色已昏,布鲁日领着3位客人回家。他家的住房为竹木结构的干栏式二层楼,屋顶上覆着茅草,楼上房间分里外间,里间住人,外间有火塘,还有晒台;楼下四周敞开着,放农具,养家畜。屋里摆放的竹制品既精巧又美观,背篓、桌、床、箱、水桶、饭盒、烟盒甚至针线盒都是用竹子制成的。姐内端来了普洱茶,巴勒贝克陪着3人喝茶,并向客人讲起基诺人的历史。基诺人尊孔明为先人,他们是孔明的部队。传说当年诸葛亮率领大军南征,收伏了南部各个少数民族部落后,留下一部分部队镇守南疆,这些部队就是基诺人最早的祖先。 姐内把烧好的菜端上来了,全是具有本地特色的菜肴——有酸刺果煮牛肉、油炸飞蚂蚁、烤蜘蛛,野生菌类有水肝菌、鸡枞,野菜有水香菜、全菜和芭蕉花,佐餐的有甜笋酱、格里罗果酱。放在以前,面对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古思是万万不会吃一口的;如今,在明科和毛头的影响下,他开始尝试着吃下这些特色食品,起先不习惯,慢慢地,也能吃饱肚子了。 餐后的酸荞蚂蚁蛋汤和草生汤刚刚端上来,几个小伙子来喊布鲁日和布尔日,要他俩赶快到公房,大家已经等在那儿了。巴勒贝克向3位客人解释:晚上,未婚的小青年们要为布尔日举办一场成丁歌舞晚会。布鲁日邀请毛头参加晚会,毛头问:“为什么只邀请我?” 布鲁日笑应:“因为你符合条件。” “什么条件?” “没有结婚。” “他俩也没有结婚。”毛头指指明科和古思。 “噢,是这样。”布鲁日痛快淋漓:“那好吧,我们一块儿去。” 姐内把采来的苦刺果、多依果、格里罗果、羊奶果、毛荔枝等野果装了一袋子,让两个儿子带上,给参加晚会的饶考(小伙子)和米考(姑娘)们吃。 去公房的路上,布鲁日向3位客人讲,从今天起,布尔日不是孩子了,他可以穿成人衣服,并加入“饶考”组织,获得了与“米考”组织的女青年谈恋爱的权利。公房是未婚男女青年们的活动场所,两个组织各以年长者为头目、以公房为基地,搞公共活动,比如种树、修路、组织节日集会。两组织的成员一般在公房里谈情说爱。 在竹笛与口弦的伴奏下,男女青年们唱着歌跳着舞,明科等3人被布鲁日拉进歌舞队伍,随着节奏跳起了舞。明科和毛头模仿能力强,不一会儿便学会了他们的舞蹈。古思笨手笨脚,跟不上节奏,跳了一会儿,没了兴趣,便去嚼格里罗果和多依果。子夜时分,古思困了,3人向大家告辞。布鲁日让弟弟领客人回家休息,他要与同伴们欢闹通宵。 这天,3人走在一条宽两米的石板路上,石板的表面,可以看到马蹄的踏痕,石缝间全是野草,路旁,树木的枝条横斜着,几乎把小道掩没了。前面一个人背着一只大口袋,弓着腰,吃力地走着,汗珠子不时砸在石板上。一根树枝将那人背上的口袋挂住了,他挣了几下没挣开,明科几个飞步赶过去,把树枝与口袋分开。 “老哥,歇歇吧。”明科呼叫着这位50多岁的汉子。 男人把口袋放在地上,他擦擦汗,与明科聊起来。 中年汉子姓车,住在前面不远的蛇胆镇。这里是茶马古道的始发地,明清时期,此地有许多家茶庄,做茶叶生意的商家出出进进,非常热闹。当年,本地出产的茶叶数量在6大茶山中居第一位。这里生产的茶,汤色深栗,入口有兰香,细柔滑顺,是极柔和的茶品,有普洱茶后的美誉。这里的茶为什么这么好呢?除了有独特的制茶秘诀外,还因为有优质的茶园、茶山。这儿的生态环境非常独特,气温、雨量、土质等都适合茶树生长。在道光年间,老车的祖宗车顺来制出了高品质的普洱茶,进贡给皇家,道光皇帝亲笔手书“瑞贡天朝”赐给他,因此,老车一家在蛇胆镇上很是风光,祖孙几代一直在制茶。如今,老车有10余亩台地茶,200多棵老茶树。今天上午,他采了一口袋茶尖,为了省一点儿路程,老车放着通畅的大路不走,背着鲜茶穿行在废弃多年的茶马古道上。 明科把自己背上的旅行包递给毛头,他把那一大口袋鲜茶背起来,让老车在前面带路。走出林木森森的茶马古道之后,4人上了大路,又走了不长一段路,他们进了蛇胆镇。镇子的入口处有座关帝庙,庙前高大的台阶十分光滑,街面上有许多老字号茶坊,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每家的大门以及门框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有的雕刻竟是用金属镶嵌上去的。房屋的飞檐用雕花的瓦片盖着,地基全是长方形的石条,一根根粗粗的柱子立在圆形或多边形的石墩上。从这些建筑形制上,可以想象到古镇当年的繁盛与辉煌。 车家的四合院,门前有一面影壁,院子的地面全用青石板铺就。明科把口袋放在院子当中,老车的妻子正在晒茶叶,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将3人迎进屋里,为他们泡好自家的普洱茶,然后去弄饭。两碗茶喝下之后,老车拿出老祖宗赶马帮时用过的马鞍、马蹬给客人看,铜制的马蹬光亮闪闪,看来,老车经常拿它出来把玩。饭菜上来了,饭是过桥米线,菜是汽锅鸡。 饭后,3人向夫妇二人告辞,老车把一块自家产的普洱茶饼塞进明科的旅行包里。 3人进入麝香县,在炉甘石镇外,有一个大院子里面养着许多狗。透过养犬场的大铁门栅栏,他们看到一男一女在吵架,声音很高,女的埋怨男的整个心思只在狗身上,不管岳父的病;男的则说岳父的病就那样了,人嘛,生死都是命里定好的。女的骂男的心眼儿坏了,盼老人死,她一边哭一边骂,男的急了,一个耳刮子掴上去。这下惹了大祸,女的大叫着不活了,推开铁门,冲出院子,朝对面的水塘奔过去。男的追出来,他一拐一拐地跑着,怎么能追得上?眼看女人要扑进澄碧的塘水里,明科一推毛头,“快去,拦住她。” 毛头箭一般地射出去,女人才跨进水里3步,毛头一把揪住了她。女人回头见到男人追过来,一个孩子拉她,更加来了劲儿,努力挣扎着,拿出定要玩命的架势。明科赶过去,把她拖出水塘,他和毛头将女人架回院子。拐腿男人赶紧将大铁门锁上。 见到3个陌生人。各屋的狗狂吠起来,男人喝了几声,止住狗们的吠叫,并请3位客人进屋坐。这一阵子闹腾,女人耗了大力,她软软地斜靠在床铺上。男人为3人沏好茶水,随后,讲起夫妻吵架的原因。 男人名叫区普雷,曾是军队里的一名驯犬兵,在一次演习中,他的左腿受了伤,复员以后与沙佳玛结了婚。两年前,佳玛的父亲觉着肚子硬绷绷的,去医院查,没查出病因,以后,肚子越来越大,像只硬皮球。佳玛的哥哥沙尔厦带着老人到银杏市看了两家大医院,也没搞清是什么病,一位医生甚至悄悄对尔厦说:及早为老人准备后事吧。父亲的病挺重,佳玛急火攻心,毒气没地方放,便照着丈夫撒。一年前,普雷贷款建起养犬场,养殖昆明犬,为了节省费用,他没雇人,里里外外全由自己打理,他拐着一条腿,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妻子的毒气朝他发,点着了他长期积累的火儿,于是,他大发不普通的雷霆之怒,打了妻子,这下坏了,佳玛跟他寻死觅活大闹腾。 明科向沙佳玛仔细询问了老人的病况后,要她带路,前去为老人诊断。佳玛迟疑着,古思和毛头看出她的疑惑,他俩对佳玛讲,明科懂医道。区普雷给妻子撂下一句:“去吧,死马当活马医。” “你才是死马呢。”沙佳玛歇了一阵儿有了力气,又要吵架。 普雷两手一挡,“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既然老人成这样了,就让这位懂医道的兄弟瞧瞧,万一他有高招儿呢。” 沙佳玛洗把脸,区普雷打手机喊来自己的弟弟,为他看着养犬场,夫妻俩带着3人进了镇。 沙老汉与儿子同住,一个独院,3间正房,两间南屋。沙尔厦是个司机,跑客运还没回来,尔厦的妻子守着老人。进屋后,明科拉起佳玛父亲的手,把了脉,看了掌纹。他发现老人10根手指上没有指纹,只在大拇指的指尖中心有3条长1厘米的平行“指纹”。明科让沙佳玛伸出两手,同样,她的手指也没有指纹。佳玛告诉明科:沙家一家人都没有指纹,不是他们一家,而是整个家族。无指纹的沙家人抓拿物件一样灵巧,触觉也和常人一样敏锐,只是在需要按手印的场合会遇到麻烦。 明科要大家回避一下,他有话要对沙老汉单独讲。等人们离开后,明科握着老人的双手,一脸诚恳地表述着:“我能看出来,您这病是一口气不顺。有风云起浪,无潮水自平,您憋的这口气一定是有原因的。您要想好病,别瞒着,把最初的因由讲出来,我给您用药就能对症。我是外地人,治了您的病以后,我立即走人,不会把您的隐私传出去。” 听罢明科的话,沙老爷子推开被子坐起来,他吞吞吐吐着:“让你说对了,我就是因为一口气。” 佳玛父亲虽然承认明科找准了病因,却吭吭哧哧不肯讲事情经过。明科又讲了一大篇,老人终于将心结吐给明科。 4年前,沙老汉的老伴儿去世,不久,儿子的岳父也去世了,两年前,老沙为亲家母张罗对象,儿子却说他想占便宜,他又没法儿申辩,怕亲家母听到当了真,儿媳妇知道了难堪。这口气下不去,两年来肚子越来越大,医院查不出病因,开刀没把握,他一天天没了力气,一步步朝鬼门关上靠。 搞清了病因,明科开出药方,交给佳玛,并让她联系沙尔厦,务必让他亲自煎药。佳玛拨通了尔厦的手机,对哥哥讲了请到一位能治父亲病的医生的事。饭熟了,普雷刚端起酒杯要敬明科,尔厦回来了,普雷和尔厦陪明科喝着酒,尔厦问明科:“大夫,您看我老爸这病能好不能好?” “能好不能好,关键看你的态度。”明科一针见血。 “哎,这是怎么说的,为什么要看我的态度?” “你要能够诚心配合我,老人的病就能好。” “只要老爸的病能好,让我做什么都行。” “好,我看你是个孝子。”明科拍拍尔厦的肩头。“其实,不用你干别的,只需要你亲自煎药,亲自把药喂给老人,然后对他讲一句话。” “煎药、喂药都是我应该做的。”尔厦夸夸其谈。“你让我说哪句话呢?” “咱俩单独谈。”明科隐约其词。 吃过小锅米线后,尔厦进厨房洗砂锅准备煎药,他接自来水时,水龙头发出“嘟嘟”的声响。明科向佳玛要来扳手,打开水龙头,检查后,发现是里面的皮垫老化了。明科向佳玛讨来一小块胶皮,剪了一个皮垫,安进水龙头里,这下,水龙头的声音消除了。等到佳玛走出厨房,尔厦对明科说:“大夫,你让我对老爸说什么话?” “你就说:‘我冤枉您了。’。” “为什么呢?”尔厦问。 明科把老人得病的原因讲给了尔厦听,这时,尔厦好像从大梦里醒过来,他连连念叨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明科嘱咐尔厦:晚上10点整是服药的最佳时辰,送药的时候,把那句话连续说几遍。 其实,服药的最佳时辰的说法是假的,明科是要找准“对话”的时间。 明科在老人屋里,单独对他讲了一通人生道理,沙老汉听后,频频点着头。最后,明科旁敲侧击:“药已经煎好了,10点钟喝,喝之前,您给药下一个引子。” “下什么引子?”老沙问。 “只要您说:‘我小心眼儿。’连说5遍。” “好,我说。” 快到10点了,明科走出屋子,悄悄安排尔厦端来药,守在屋外。尔厦听到父亲拍着床铺剌剌不休:“我是一个小心眼儿啊,我是个小心眼儿。” 这时候,尔厦端起药进了屋,他看到父亲眼里亮晶晶的泪珠,不由地惭愧了,他等不及给父亲喂药,便吐出真话:“是我冤枉了您,我冤枉了您。”良心一触动,尔厦照着自己的脸上掴了一个耳光,大声自责:“我是个忤逆子,我不孝哇。” 父子俩抱头痛哭起来,外面的人们听到屋里发出哭声,以为出了什么事,要进屋去看。明科把他们拦住。只听老人对儿子倾吐着肺腑之言:“有你这句话,我就是死了也心安啦。” 尔厦一勺勺地把苦汤水喂给父亲,然后与老父讲起往事,俩人各自检讨着,越说心越近。临近12点时,尔厦慌慌张张出来找明科,说父亲想吐。明科让尔厦拿一个大盆来,放在床边,他把自己的右掌贴在老人后背,左手轻轻抚着沙老汉的肚子,他语气轻柔:“放大口吐吧,吐出来就好了。” 明科叫尔厦守在门外,别人不许进屋打扰。沙老爷子先干呕了几声,接着吐起来,头几口是粘液,然后是清水,接下来由清变浊,由紫变黑,吐了一盆;最后是血块,粘稠稠的,气味熏人,又吐了一大盆。吐过之后,尔厦服侍父亲漱了口,安顿老父睡下。 直到日上三竿,老人才醒来。大家进屋看望,老沙抚着自己的肚子对大家喊:“没了,没了。” 尔厦和佳玛扑过去摸摸父亲的肚子,二人激动得眼泪花花,佳玛膝盖一屈,就要给明科磕头。明科赶紧把她扶起来。沙家一家人对明科连说着感谢话,尔厦拿出10张大钞,明科挡了回去。 明科开出一张加减“理中汤”的中药方子,交待了一些以后注意的事项,便与沙家人告别。很久不下床的沙老汉,让儿媳找来自己蒙着尘土的鞋子,穿鞋下地,送3人到院门口。沙尔厦和妹妹、妹夫送客人出门,一直走到养犬场。区普雷请3人进养犬场看他的昆明犬。 却不过普雷的热情邀请,3人再进养犬场,普雷领着3人挨棚屋看大大小小的狗。普雷讲:论起猎犬来,人们都知道德国牧羊犬,它品种定型,被国际认定为天然警犬,现在,只要有警察的国家,就有德国牧羊犬。德国牧羊犬勇敢忠实、嗅觉灵敏、记忆力和判断力都很好,是深受人们喜爱的犬种。但是,昆明犬要胜过德国牧羊犬,昆明犬嗅觉敏锐,对气味的分辨能力很强,它胆大凶猛,搏斗力强,奔跑速度快,伏击时警惕性高。昆明犬既有藏犬和高加索犬的体魄和凶猛,又有德国牧羊犬的机智、耐力和奔跑速度,同时还有着较强的环境适应能力。云南地理环境复杂多样,这种独特的地域特点,形成了昆明犬的独特的体形特征,它后肢直而有力,体长高大,骨骼结构密实而肌肉紧凑。昆明犬既不惧怕热带的高温,又能忍受高原的风寒。可以说,昆明犬是世界最优犬种,只不过人们现在还不认识。 区普雷拉出一条大个儿昆明犬,问毛头喜欢不喜欢,毛头说喜欢,普雷便将拴狗的绳子递给毛头。毛头不敢收,他瞅一眼老师,明科轻轻一摇头,毛头挡开普雷递上的狗索。3人告辞出来。 为沙老汉治好了大肚子病,明科很高兴,这说明自己已经掌握了宫常老师的“说病”技艺。说病的“说”,不是指语言,而是指语言中蕴含的道理,正确的道理具有良好的治疗功效;其中,还包括阐述道理、解决患者心理问题的具体的方法与技巧。 中午做饭时,古思将旅行包烧了一个小洞,明科不批古思批毛头,毛头向明科解释了一番事情的真实经过。古思睡午觉时,明科对毛头说:“难道我不知道是古思烧的吗?” “既然知道,为什么批我呢?”毛头出言不逊。 “就是要你代人受过。”明科语重心长。“通过批你,使古思警觉,还不让他觉着不舒服。” “原来是这样。”毛头若有所悟。 “再一个,让你遭受冤屈,这是对你的一种磨练方式。真金不怕火炼,好汉不怕磨难。”明科亮了底牌。“很多时候,我们会遭受他人冤枉,对于这种情况,如果我们处理不得当,会引起许多烦恼。比如,本来是别人的错,公司领导不知情,说是你的错,这种时候,普通的人都要解释,甚至反驳。一般的领导,注重自己的权威,他不愿让自己的权威受损,他当着众人的面批你,你不认错,还要反驳,这就让他的权威受到了损害,他心里会舒服吗?即使最后搞明白了不是你的错,但是,你让他的权威受损,他对你再不会信任与尊重。” “正确的应该怎么做?” “说一句‘我错了’,多简单,何必费半天口舌,别人烦恼,我们烦恼,不欢而散呢?说个‘错’字,你是掉了半斤肉,还是损失了多少钱?什么损伤都没有,为什么这么难?”明科训斥一通。“不但没有损伤,相反,还有益处,过后,领导发现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他批了你,你不但没有否认,还承担下来,这时候,他对你是什么评价呢? “我是个软骨头,或者认为我是个没脑子的人。” “做出这样评价的人很少。”明科语句铿锵。“一般地,人们认为你是一个有德行的人,肚量大,能够承受得住冤屈。最起码,你给他留了面子,没有损伤他的威信。” “如果他一直以为是我的错呢?”毛头语气轻浮。 “过了一段时间,领导还没有发现事实真相,我们单独找他说明情况,这时,效果就不一样了。一般地,领导对你提出批评,你分辨或是反驳,都让他不舒服,这种时候,导火索很可能就点着了,一场争吵很可能会爆发。如果你先认下来,过后再做出解释,情况就不同了。”明科妙语连珠:“说话看势头,办事看风头。这是一种思维方式,也是一种处世技巧。” 两天后,3人来到大茶山,前面有两个人背着东西艰难地攀登着。老年男子上穿黑色大襟短衣,下着肥长黑裤,头缠青色包头,腕上戴着手镯;年轻女子上身穿着蓝布高领大襟上衣,袖口绣着花边,下身穿一条红绿条纹相间的筒裙,腰间拴腰带,头缠大包头。麝香县是布朗人聚集的地区,从穿戴上可以看出,他俩是布朗人。 明科上前与老年男人打个招呼,把他背的东西接过来。毛头向年轻女子问过好,把她的东西背在自己背上。布朗族老汉不失威严地点头笑笑,年轻的布朗女郎挺健谈,她告诉3人:她名叫牙典,老人是她的爷爷,名叫达喀尔,是村里的“薄摩”(巫师)。今天,本村村民要祭祀茶神与祖先,作为薄摩,达喀尔要先行一步,上山做准备。 一小群体长不足20厘米的鸟儿在林中“唧唧”鸣叫,那叫声低柔而富有音韵。毛头学起鸟儿的鸣叫,牙典告诉他:那是一群银胸丝冠鸟。 一只体长约40多厘米的松鼠从一株大树上飘飞下来,那动作优美又潇洒;小家伙不怕人,朝他们瞪着明亮的小眼睛;它脑袋不大,耳壳显著,尾毛蓬蓬松松,长度超过它的体长。牙典指着小动物告诉毛头:那是双色巨松鼠。 牙典在昆明的民族大学读书,暑假中回家,正巧遇到爷爷主持祭祀,她陪着祖父上茶山。说起祭祀,牙典讲:布朗人认为许多自然物都有鬼神,有大鬼、天鬼、地鬼、水鬼、树鬼、旱谷鬼、坟地鬼、野牛鬼等等。本寨祭祀的鬼神达90多种,为附近各村寨中最高的,村里每年的叫魂祭鬼活动十分频繁,因此,爷爷整天忙得饭也顾不上吃。 牙典指着满山的茶树自豪地说:这里有目前世界上海拔最高、面积最大、密度最大、原始植被保存最完整的野生茶种群落。此地夏天不太热,冬季也不冷,春秋季长,森林覆盖指数高,散射光多,这儿产出的茶叶条索肥硕,多绒毛,滋味浓郁,鲜爽回甘,内质丰富,浸出物高。 5人走上了大茶山,眼前的这棵大茶树被青苔紧紧包裹着,树冠上,墨绿色的叶子厚实坚挺,泛着幽幽的光泽。牙典说:这棵树已有千年的树龄,称为茶树王,非常珍贵。牙典指着左前方的人字形大茶树告诉3人:它叫情侣树,人们又叫它夫妻树,这是两棵茶树,它们并肩长在一起,相扶相帮,就像一对亲密的情侣。 毛头朝茶树王靠近,牙典尖声呼喊:“回来,你要干什么?” “我想摸摸它。”毛头低声下气。 “不可以。”牙典说一不二。“茶树王不可侵犯,它是给布朗人带来幸福的神圣之物。” 毛头瞅一眼达喀尔,只见老人现出一脸怒气。毛头吐一下舌头,算是认了错。这时,两位本寨的老人与老薄摩会合,二位寨老帮着达喀尔安排着祭祀活动,他们把米、茶、香与蜡烛摆在茶王树下。 不久,村长带着众村民到了,仪式正式开始。达喀尔点着香和蜡烛,一位寨老念诵了祭祖词,接下来,另一位寨老放开喉咙唱起“祖先歌”。牙典低声为3人翻译,歌词大意是:巴严冷是我们的英雄,巴严冷是我们的祖先,是他给我们留下竹棚和茶树,是他给我们留下生存的拐棍。 唱毕,达喀尔带领众人朝着大茶树叩拜。 祭祖仪式结束后,天已过午,大家取出各自带来的食品进午餐。牙典请3人吃她做的芭蕉叶包米饭和野菜蘸郎蜜(煮番茄、辣椒)。几位村民看牙典的食物不够,便把自己的食品支援给她。饭,都是米饭,菜的种类就多了,牙典为毛头数说着它们的名字,有布格多(芭蕉花)、得娃(野荞菜)、得洛娃(蕨菜)、得格不鲁(水芹菜)和纳空(苦笋)。饭后,牙典从包里取出竹筒茶请3人品尝。 村民们围上来,听牙典与3位客人聊天。这些布朗人,男的身上纹着好看的图案,女的把牙齿染成了黑色。聊了一阵儿,大家收拾起东西一齐下山,走到岔路口,3人与众村民告了别。 走进木香县城,3人在一家布朗人开的小旅馆里住下,老板娘名叫牙玛逊。旅馆给客人做饭,晚饭是酸笋就芭蕉叶米饭,饭后,古思在厨房里煎药,牙玛逊嚼着槟榔,陪伴古思聊天,她讲起自己丈夫所遇到的奇事。 牙玛逊的丈夫达卡是县工商局的副局长,他是个网迷,一有空闲就钻进网络里。有一天,他收到一封电子邮件,上写道:“达卡:你在本周内不要到昆明出差,如果非要出差的话,请不要将钱放在家中。达卡。” 达卡看后心里说: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以我本人的名义警告我,再说,哪儿有什么昆明的差事。第二天,他拿到了工资,便把钱放在家中写字台的抽屉里。谁知两天后,省里有会要他参加,他犹豫了一下,是否把钱存进银行里,这时候,有朋友打来电话,请他去参加一个聚会,他没去存钱。等他从昆明出差回来,家里果然被小偷光顾,别的没丢,抽屉里的钱全没了。这下,他信了那封电子邮件不是跟他开玩笑,而是提前示警,他没拿它当回事,结果吃了大亏。 事后,达卡给那个发信的神秘人回了一封电子邮件,却被退了回来,因为那个邮件地址根本不存在。这是怎么回事?达卡想不通。 两个月后,达卡准备参加一个电视大赛,为此,他准备了十多天,找了相关的资料,看了好几本书。临参赛前,他想轻松一下,便打开电脑,他收到一封电子邮件,发送日期是第二天,签名一个字:“我”。他自言自语道:“谁在跟我开玩笑。”忽然,他想起上次的那封电子邮件,便认真地看起这封邮件,上面写有13道电视大赛竟猜题的答案。他想:管它是不是明天的电视竟猜答案,先记下来再说。谁想到第二天他参加电视大赛时,15道题中的13道全是那封电子邮件里的内容,他拿了一个头等奖,奖品是一台液晶电视机。 古思把煎好的药汤端回房间,刚要喝,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妈妈打来的。吴柯蓝一个星期没有与儿子通上话,这一下,讲了将近半小时。通话完毕,苦药汤凉了,古思去热药,厨房的门已经上了锁,找老板娘又不在,他话里带刺:“我的娘啊,你拉拉杂杂一大堆,没一句有用的,把我的药也凉了。” 毛头点着古思训斥开了:“你是蜕皮的知了晒太阳——翅膀硬了,就瞧不起爹娘了。你妈这样挂念你,你不感激,还要埋怨。” “我都40多了,放在普通人,儿子都快有儿子了。”古思怒话连发:“还把我当孩子,走路要注意,别摔跤啦,吃东西要小心,讲卫生啦,睡觉要盖严,小心感冒啦——真叫烦死人啦。” “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想让父母烦,他们不来烦我。”毛头反驳一句。 “听话要听音,看人要看心。”明科一腔正气。“你要明白父母的心思,子心硬如石,母心软如水。妈妈的心牢牢地挂在你的身上,她不知道怎么表达。你不可以厌烦她。” “我这个人总是喜欢烦恼。”古思用右手小指快速地挠着头顶,扔出一句自责的话。“有一回,我花了很少一点钱得到了一张名人名画,相当于白得呀,可是,我没高兴几天。后来,我无意中把画弄丢了,这可让我烦恼了好长时间。还有,我看不得别人比我强,别人的画卖出大价钱,我心里就来气。别人得了一张古画、名画,我就嫉妒得要命。” “打个比方,我们买了一辆桑塔那轿车,会兴高采烈,但是,当周围的人都买了桑塔那,这种快感就消失了。所以,只有当周围的人都比我们穷,我们才会觉得满足。这种嫉妒使我们难以满足,因此,幸福与快乐很难属于我们。”明科与古思聊起来。 “有时候,我的那股子嫉妒的劲头上来,就会跟别人结筋。”古思言词激烈。“其实,我不是霸蛮,就是有些咬筋。” “什么叫结筋、霸蛮、咬筋?”毛头问。 “这是我们湖南方言。”古思表白。“结筋就是闹别扭,霸蛮是说这个人强横不讲理,咬筋是说你固执任性。” 木香县是个山区县,这里群山环列,林海茫茫,道路崎岖难行。虽然路不好走,但景色迷人,还能见到珍贵的野生动物。在一片原始森林中,两只体长约60厘米的白掌长臂猿合唱般地发出啼鸣,那鸣叫声抑扬顿挫,悲凄低回,间或发出间隔的类似于吹水泡的声音。刀削般的峭壁,十几只凤头雨燕倒挂在垂直的壁面上休息。天上,有长尾阔嘴鸟、蓝翅八色鸫、黄胸织雀等鸟儿飞过。 这天黄昏时,3人进了木蝴蝶村,这是一个佤族村寨,村里竹木草顶结构的“栏杆式”和“落地式”房子就像一朵朵黄色的大蘑菇。他们走进村边的一处院落,主人名叫西伦托,他虽然会说汉语,却不很流利,看他脸面,约有50多岁,他上身穿短衣,下身着短而肥大的裤子,头顶打着红布包头。他妻子亚沃尔头上戴银环,脖子上套银项圈和串料珠,腰里围了几个大竹圈,小腿与大腿之间戴着好几个小藤圈,大小臂之间有银镯,手指上有银戒指。 古思低声对毛头胡言乱语起来:“佤族男人够聪明的,大环小环的把女人圈扣住,好收拾。” 西伦托家的干栏式竹木二层房,下层为厩,上层住人,上层有主间、客间与外间,每间房均有火塘。主间的墙壁上挂着十几个带犄角的牛头骨,说明了西伦托家往日的辉煌。 家里来了客人,西伦托吩咐妻子烧饭,他去向寨主打个招呼。不一会儿,西伦托回来了,他说寨主有请。3人跟着他来到寨主家。 寨主名叫库特纳,有60多岁,寨主夫人名叫亚棉。库特纳的汉语挺流利,他询问过后,告诉3位客人:木蝴蝶村是中国现存的最后一个原始群居部落,明天,本村要举行拉木鼓祭祀和剽牛仪式。祭祀的前夜,有贵客从远方来,这是个吉祥的兆头。寨主请3人住在自己家,明天,由他陪着参加祭祀活动。 明科征求西伦托的意见,西伦托虽然想把客人留在自己家,但他不敢违拗大头人,于是,3人住进寨主家。 到底是大头人,库特纳的房子在村里是最大的,屋外有平台,屋脊的两端有木刻雕像,那是一只小鸟和一个男子的裸体像。小鸟是人们崇拜的米雀,男性裸体像是祖神。 寨主夫人吹燃了火塘做饭,寨主带领3人去看图腾柱和寨神林。在宽敞的打歌场的中央,有一座石砌台子,台子正中耸立着一根木桩,木桩顶部有竹子做的幡杆和几圈竹篾制成的饰物。毛头走近了细看,只见木桩上刻着一个头上长角、大眼睛、大鼻子的裸体女人。大头人告诉他们:这是古老的寨桩,名叫“考司岗”,是佤族人心目中很神圣的图腾。佤族人崇拜母性,拜祭考司岗,祈求全寨人丁兴旺,保佑男女老幼平安幸福。 村外的一片树林是寨神林,为佤人祭祀寨神的地方。一棵棵木桩上悬挂着牛头骷髅,表征着祭祀寨神的历史过程。 回到“佤王府”,饭菜已经烧好了,亚棉平端盛着甜酒的竹桶,唱起敬酒歌。库特纳陪着明科喝下几竹桶酒后,亚棉用木碗将竹筒煮的鸡肉烂饭平均分给大家。饭后,浓浓的苦茶端上来了,寨主吸着烟,寨主夫人嚼着槟榔陪3人聊天。库特纳告诉他们:大头人的位子是世袭的,他从爷爷手里接过寨主的权力棒。眼下,两个儿子都在外面谋生,他们不愿意接任寨主,看来,自己哪天闭了眼,要由孙子接班了。 毛头看到寨主夫人两只耳朵上吊着两个形状如同象脚木鼓的银耳环,长有7厘米,直径约3厘米。吊耳环的耳朵眼儿奇大,足有4厘米。毛头问寨主夫人:这么大的耳洞是怎么打的。亚棉告诉他:小的时候在耳垂上打一个孔,塞进一根小木栓,以后,逐渐用粗一些的木栓替换,直到能塞进一根直径4厘米粗的木栓。 夫人从寨主手中拿来那只玉石嘴的烟锅,从耳环里取出一些烟丝,放进烟锅里,抽起烟来。毛头这才知道,象脚木鼓样儿的银耳环里是空的,朝耳朵背面的这一边有一个小盖。 晚上10点多,一阵急促的琴声响起来。寨主说:附近住着3个年轻姑娘,每到夜晚,小伙子们弹着三弦琴来“串姑娘”,也就是谈恋爱。琴声急促,意思是让姑娘们快些打开门。 一位老人走进来,寨主介绍说,这是寨子里的老魔巴,也就是祭司。稍后,又有十几个人走进寨主家,大头人今晚要带领这些人进原始森林砍伐制作木鼓的红毛大树。 在佤人眼里,木鼓是通天神器,是佤族人民悠久历史的传承物,制作木鼓是一件大事,要慎而又慎。之前,寨主选派一批青壮年上山找寻适合制作木鼓的树,他们要挑选最硬最耐敲打的树木,最后还要扔鸡蛋占卜了才能决定。 寨子里有专门的木鼓房,是较为固定的祭祀和娱乐场所。木鼓,分为公、母两类,公木鼓音质洪亮高亢,母木鼓音质低沉柔和。 子夜时分,一干人出发了。毛头想跟着去看看,寨主不同意。这是很庄严、很神秘的活动,外来人不可以介入。看不到怎样砍树,寨人夫人为3人讲述了这一过程:寨主及老魔巴等人来到事先选好的红毛大树下,由老魔巴带领大家举行祭礼,驱鬼、祈祷等仪式进行后,老魔巴照着大树象征性地挥起斧子砍几下,其他人上去把大树伐倒,老魔巴在倒地的大树上放3块石头,算是给树鬼的“买路钱”。接下来,人们按照所需尺寸截断了树干,凿出鼓耳,并系上藤条。 第二天天刚亮,一阵“通通”的木鼓声响起,寨子里的男女老少纷纷走出家门。库特纳领着3人朝寨外的原始森林走去。到了那里,寨主一声令下,众人拉起藤条,把木鼓树拉到了村中的木鼓房里。之后,人们围着新伐的树木跳起了欢快、粗犷的“木鼓舞”,一边跳一边发出有力的吼声。 剽牛仪式开始了。一根粗大的木桩竖立起来,木鼓声震耳欲聋,一头肥大的水牛牵进剽牛场,被捆在木桩上。人们以剽牛桩为中心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寨主和老魔巴把水酒、糯米饭、茶叶和水果摆上祭台,老魔巴念完了经咒,大头人把一碗水酒递给剽牛手,让他喝下去。接下来,库特纳一脸庄严地捧起一柄长矛交到剽牛汉子手里。这时,悦耳动听的芦笙响起来,女人们随着芦笙的节奏跳起舞,男人们随着女人们的舞步发出一阵阵吼声,场面既热烈又紧张。 剽牛汉子双手握着标枪,一脸的豪气,他围着水牛绕了几圈,这时候,木鼓急风骤雨般地敲起来,人们的吼叫声震天动地,舞蹈动作越来越快,空气似乎要爆炸。突然,剽牛勇士猛地将闪亮的梭标刺向健牛的前胸,再用力一扎,刺进牛的心脏,牛血喷出老远,溅了剽牛汉子半身。水牛挣扎着,身子摇摇晃晃。此时,寨主和老魔巴圆睁着两眼,他们最关心水牛倒地的方向。按照佤族习俗,被剽的牛倒向里面大吉大利,倒向外面则不吉利。水牛倒下了,大头人和老魔巴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一个汉子上前来砍下牛尾巴,在自己前胸涂抹了几把牛血,他高举起牛尾向人们“哇哇”地欢呼着,人们跟着他一起欢呼。在欢呼声中,这汉子将牛尾扔进人群中。妇女们抓起白米花和玉米花向空中抛洒着,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个汉子冲上来,砍下牛头,用红绸子缠绕在牛头上,准备把它挂在村外寨神林的牛头桩顶,向祖宗与神灵献祭。 随着欢快动听的芦笙曲调节奏,佤族男女们跳起圆圈舞,人们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剽牛仪式结束后,3人与库特纳大头人和木蝴蝶村的人们告别,从这时起,他们不再向西,而是朝北行走。两天后,他们见到一条铁路。 火车在云南,不是钻隧道就是上桥梁,运行的速度不是很高。3人看到一列客车从隧道里钻出来,不远处有一座高架桥,桥中间的铁轨上赫然站着一个人。明科一指那人,直话直说:“他想自杀。” 火车司机显然也发现了那人的自杀企图,用力拉下了刹车闸,能听到车轮与车闸尖锐的磨擦声。明科对毛头和古思打一声招呼:“你俩别动,我去救他。” 说罢,明科飞跑起来。眼看火车驶近了,古思大声喊着:“来不及了。” 明科箭一般地跑上高架桥,那人背对着他,两脚叉开,站在铁轨中间迎着火车,没有一丝要避开的意思。司机看到了飞跑着的明科,他猜到明科想要把这个寻死的人拉下来,但是,火车与那人的距离太近了,司机心说:你快些,我慢些。 此时,明科的奔跑速度已高于火车的速度,他和火车从两个方向奔向那人。明科一边跑一边估测着他和火车离那人的距离,就在他把那人扛上肩头跳出铁轨的一瞬间,火车擦着他的身子开了过去。 列车冲过明科50多米后停下来,满头大汗的两位司机从车上跳下,他们头上的汗是急出来的。古思和毛头小跑着过来,二人也是满头汗,那汗同样是急出来的。 被明科救下的那人两眼紧闭着,明科为他把把脉,确定没什么大碍。那人满身的酒气,大概是醉酒加惊吓,昏了过去。 火车停在高架桥上,车上的旅客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向外看着。列车长和两位司机朝明科跑过来,他们看看昏迷的自杀者,呼出一口长气,正司机对明科连声赞美:“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我估计这个人今天会丢了命,没想到被你救下来了。” 副司机吹捧明科一句:“你的体能真好,奔跑速度够快。你是不是长跑队的?” 明科笑笑不说话。 列车长握住明科的手连声道着谢,并要明科留下姓名与通讯地址。明科摇摇手谢绝了,他把那人背起来。火车重新开动起来,列车长和司机向明科连连挥着手。 走下大桥后,那人醒了。明科让毛头扎下帐篷,煮些汤面给那人吃。吃饭中间,明科什么话也不问,并悄悄嘱咐毛头和古思,不要乱说话。饭后,明科还不发问,安排那人去午睡。那人睡了两个多小时,翻身坐起来。一下午,没人与他搭话,明科和古思静静地下着国际象棋,毛头默默地做着作业,然后画起水墨画来。男人两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呆呆地坐着,就那么坐着;他的眼睛虽然睁着,其实,什么也没看,他的心念钻在烦恼痛苦的泥潭里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就是不肯出来。眼瞅着太阳要落山了,毛头收拾起文具,准备去弄饭,男人扯扯毛头的衣袖,语气卑弱:“你们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话?”毛头装傻充愣。 “没话找话呀。”男人语言无味。 男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明科和古思都听到了,古思心里说:哈哈,到底忍不住了。 毛头心里暗暗高兴,脸上却平平静静,他冒一串话:“行,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儿,今年多大了,什么地方的人?” 那人告诉毛头,他叫达雾山,今年36岁,河南人。 达雾山的嘴巴一张,话就收不住了,他对眼前的3人讲了自己寻死的原因。 达雾山在一家国营工厂上班,几年前,工厂关门,他失了业,他去找活儿干,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家里没收入,日子不好过,老婆一生气,带着孩子嫁了大款。家庭破裂后,他心灰意冷,起了主动告别人世的念头。他向两个姐姐借了些钱,买了张车票出了门,无目的地闲逛着,走到这儿,钱花光了,他决定实施自己的自杀计划。与火车“接吻”是他早已谋划好的,他不愿意让认识的人耻笑他,也不想让亲人伤心。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没人认识他,再者,死在钢铁巨龙下,彻底毁掉自己的模样,人们认不出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如意计划” 被明科破坏了,他埋怨明科不该救他。 “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寻死?”盛古思轻嘴薄舌。 “我没钱、没房子,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完了,你让我怎么活?” 达雾山怒火灼灼。 “你冷静冷静,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明科发言:“你的眼睛看得见吗?” “看得见。”达雾山嘴儿一滑。 “好,说明你的眼睛没坏。”明科再问:“你的耳朵能听得清我的话吗?” “能听清。” “我要问你,嘴巴会说话吧?”明科不等对方回答,接着说:“这句话不用问了,你的嘴巴肯定会说话。那么,你的脚能走路不能?” “当然能了。” “手呢,能干活吗?” “手挺好的。” “那你还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完了?”明科质问道。“你身上的零件都在,一件也没丢没坏。你所说的钱不过是身体外边的东西,你自己完整无缺,钱对你只是时间问题、机遇问题。” “我和我叔也没钱,甚至连个固定的家也没有。”毛头压下火气。“可我们活得快快乐乐,我们是脚丫子戴花——走到哪儿,美到哪儿。” “你说说,你们为什么啥都没有还能快乐,有什么诀窍?”达雾山呻吟着。 “住宽睡宽,不如心宽。其实,快乐是自己的选择。”明科金针见血。“你选择了快乐,没有任何东西阻止你快乐;如果你选择了烦恼,你住着宫殿,吃着满汉全席,还是不觉得快乐。” “怎么选择快乐呢?”达雾山语调失常。 “这样吧,你跟着我们走几天,我详细讲给你。”明科语短情长。 “好,我跟你们走。”达雾山不加考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篝火亮亮 雄关巍巍 8 篝火亮亮 雄关巍巍 明科与毛头、盛古思、达雾山行走在滇南山区,路上,明科为达雾山讲了许多人生道理。从来没人系统地对雾山讲过这些道理,他听了明科的话,心里透进了光亮。看到与父母失散的毛头、身患绝症的古思对生活的态度是那样阳光,他深深地愧悔自己钻进了自我的“雾山”里面,自轻自贱,自寻绝路。 达雾山抬起头来,蓝蓝的天空白云朵朵,一只棕腹隼雕自在地飞翔着,远处,静静的绿水中投映着葱茏叠翠的山峰的倒影,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这世界竟是这么美。他咀嚼着明科的话,越嚼越有滋味。是啊,自己心胸狭窄,没把眼界打开,把世界看黑了,把人生瞅暗了,身边的一切都不如意;而今,把念头一转,看法一变,心胸一下子开阔了,世界在自己眼前明亮起来。 “我太自私了。”达雾山抓着自己的头发连说带哭:“正像你讲的,我成天钻在自己内心的小圈子里,不想别人,不看外界,烦恼痛苦没完没了。我糊涂,我真是个糊涂虫。” 到这时,达雾山才想起自己的父母和姐姐们。出门前,他把一封遗书留给他们,这时候,自己的亲人不定着急成啥样儿。明科把古思的手机递给雾山,要他给家里的亲人报一下平安,谁知他竟然记不起两个姐姐的手机号,拨了几个号,全拨到了陌生人手里。雾山又烦恼起来,他想赶快回家,让亲人们见到他,可是,手里一个钱没有。明科劝他别急,等走到有储蓄所的市镇,问题就能解决。明科准备把自己卡里的900块钱全拿给雾山。 一片灌木丛中,一只绿孔雀探出头来,毛头指给雾山看孔雀,雾山眼前好像有雾,看不清。不等毛头再指,孔雀扭头钻进了灌木丛里。 黄昏时,一行4人走进土槿皮村,这里是景颇人聚集的地区,明科准备找一户愿意留客的村民。不远处,一位景颇老年男人站在当街,老人银须飘飘,一脸文雅庄重,明科领着毛头、古思和雾山走过去。老者听说他们是行路人,热情地邀请4人进家。老人名叫波夫莱特,他老伴正忙着弄饭,波夫莱特告诉4位客人,一会儿有几个年轻人来家里吃饭。 既然家里要招待其他客人,明科不想给老先生添麻烦,准备另找住处。波夫莱特坚决不让他们走,并说:景颇人习俗,行路的客人无论走进哪一家里都可以坐下来吃饭,主人必须热情招待,否则被认为是很不体面的事。 看老人不高兴,明科赶紧把话收回来。这时,6 个男女青年进了家,3个男的穿白衣黑裤,包着黑包头;3个女的穿黑色短上衣和枣红色花围裙,腰上系着腰带,颈上挂着串珠。波夫莱特夫妻俩招呼着大家一起吃饭。饭是用枇杷叶包成包的,菜是辣椒加盐煮的,腌制菜有青菜、野蒜、豆子、茄子、酸竹笋以及水豆豉和干豆豉。波夫莱特把刚刚出塘的烤肉分给大家,毛头吃下一块,觉得这肉香脆鲜嫩,他问老波这肉是怎么烤的。老先生告诉他这肉的制法:将肉与辣椒、盐等作料拌匀,用芭蕉叶包好,埋进火塘灰里焖熟。 饭后,大家嚼着沙枝(一种用烟草、芦子、熟石灰等配成的嚼料)聊天。老人指着一位长相英俊的景颇小伙子说:“他叫小排。”又指指一位漂亮的景颇姑娘,一腔豪迈:“她叫小早。今天晚上,他俩请我为他们主持神判。” 接下来,波夫莱特讲了小排和小早为什么要请他主持神判的事。 旧时,景颇人对于弄不清的事要搞神判,就是说,请神灵来判别,现在,这种事很少了。事情其实不大,前些天,小早家出现了一个树叶包着的小包,她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一节树根,还有大蒜、火柴和辣椒。这叫“爱情信”,树根表示思念对方,树叶表示有许多情话要讲,大蒜表示让对方考虑一下,火柴表示本人爱情坚决,再无动摇,辣椒表示爱慕之情是多么热烈。一般来讲,姑娘接到“爱情信”,如果同意,便将原物送回去,若是不愿意,便在原物上加一块火炭退回,假如一时定不了,便在原物上加一种奶浆草,对方一看就明白。早姑娘认为是小排送来的,就在原物上加了火炭送还给小排。可是,小排却不承认自己给小早姑娘送过树叶包,二人当着伙伴们的面争吵起来。偏偏二人都爱较真儿,非要弄明白不可,又没人帮他们弄明白,于是,二人便请波老为他们搞一次神判。波夫莱特在村里年岁最大,是德高望重的寨老,以前,他曾经主持过神判。 许多年了,村里没搞过这种活动,今天有神判要搞,大家觉得挺新鲜,都来观看,屋里盛不下,人们在院子里站着。 子夜时分,神判正式开始,老人净了手,面朝四方低声祈祷过。首先进行“煮米判”,小排和小早各自取出一包米,波寨老用碗量过,数量相等,老人用竹叶把米包起来,同时放进锅里煮。一定时间后取出来看,谁的米包中有生米就判谁输。十几分钟后,波老从锅里捞出米包,打开一瞧,两包都熟。一般来说,这件事就算完结了,但小排和小早非要分出胜负输赢,波夫莱特劝了半天也不行,便接着进行“捞开水判”。一锅水烧开了,老先生往水中投下一枚硬币,让两人从开水锅里捞出硬币,被开水烫伤者为输。二人分别捞起了硬币,都没被烫伤,又打了个平手。 男女青年们吵吵嚷嚷,小排和小早被推在了高处,下不来,非要老人做“闷水判”。这是大判,以前,这是确定大事件的神判方式,行判时,双方要出20到30头牛,一方如果获胜,他把输家的牛送神判人一头,全村人分食一头,剩余的全部拉回家。小排和小早商定了一下,各掏1000块钱押在老神判手上。夜色已深,“闷水判”只有放在明天进行了。 第二天上午,人们来到村外的水塘边,水塘里插着两根竹竿,小排和小早站在水里抓着竹竿,慢慢蹲下去,水到脖子的时候听口令。波夫莱特数到三,二人把脑袋埋进水里,不到一分钟,二人同时冲出水面——又摔了个平跤。 神判法子都使完了,只剩下最后一招“诅咒”。大家拥着二人来到村口的一株大树下,这棵树曾经被雷击过,遍体焦黑,树枝有折断的茬口。小排先诅咒,他对天喊道:“老天听着,老天看着,如果我给她送信,叫我死。” 接下来,早姑娘朝天说:“老天听着,老天看着,如果我故意冤枉小排,叫我死。” 事情到这儿,就算了结了。一般来讲,诅咒话不好轻易讲,景颇人认为,自己做了却不承认,诅了咒,以后真的会遭到雷劈电打,或是自家的房子被雷击火烧。 看过别开生面的景颇神判,4人告别了波夫莱特老人,向檀香县方向行进。走在一条山间小路上,两只体长约60厘米的黑鹇被他们惊起来,仓皇地飞向南方;一只熊狸与4人稍稍打了个照面,飞快地跑了。达雾山听罢明科给毛头讲这些野生动物的珍贵后,他发起感慨:“我现在才知道,你们选择了一种快乐的生活。每天游游逛逛,看着优美的风景和珍贵的野生动物,简直是神仙的日子。” “那你就跟着我们过这种快乐的生活吧。” 古思边咳嗽边说。 “唉,我没你的福气,我没钱。”雾山语音幽幽。 当晚,他们走进檀香县城,正想找旅馆,看到路边有一圈人围着,明科上前一瞅,一位老年妇女躺在地上,两眼紧闭着。他摸摸老女人的脉,只有极细微的一丝丝,他把老妇背起来,准备上医院。达雾山语调慌张:“先找到她的家人再送医院,不这样的话,谁掏住院费呢?” 没人理睬雾山。明科向人问清了医院的方向,背着老妇人飞跑,到医院后,医生为老女人做了检查,宣布她已经死亡。明科认为老人没有死,还可以抢救过来,医生则坚持说抢救已没了意义,随后,医生请来心脏病科主任诊断,主任也是同样的说法。医生准备开具死亡证明书,问明科死者的名字、年龄等,明科把情况对医生讲过,医生听后,掏掏老妇的衣服口袋,没有找到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也找不到电话号码。医生建议明科去电视台打广告,寻找老妇人的亲属。雾山塞给古思一句堵心话:“你们不听我的,现在怎么办?弄个死人在手里,花冤枉钱吧。” 护士推来一辆车子,准备把老人送进太平间。明科请求医生给他一个床位用,他要为老女人做按摩,医生看他坚持,便将护士推来的四轮车给他,让他当床用。医生与护士看他为老妇人按摩,冷笑着说:“没用。” 明科让毛头领着古思和雾山登记旅馆、吃晚饭,3人找了一家离医院最近的小旅馆住下,并在旁边的小餐馆吃了一餐鳝鱼米线。古思和雾山去休息,毛头再进医院,告诉明科登记的旅馆在什么位置。此时,明科已为老妇做了整整一个小时按摩,还不见她醒来。毛头有些灰心,明科仍然不放弃,又做了半小时,只见老人的脸色渐渐泛红,脉搏由弱变强,终于睁开了眼睛。 被宣判死亡的人活了过来,医生一脸惊奇,一脸尴尬,赶忙命令护士为患者安排床位,又开药,又输液,折腾开了。毛头看护着老妇,明科上街吃了一碗什锦凉米线后,把卡里的900多块钱取出来,交到医院收费处。之后,明科为老人陪床。老女人很虚弱,说不了话,因此,还是不能与她的家人联系。毛头回旅馆后,将老妇人活过来的消息告诉古思和雾山。看到毛头兴高采烈的样子,雾山说:“我知道了,你们为什么可以过快乐的生活。正像明兄弟所讲,为别人是快乐的,为自己是痛苦的。” 古思使小指轻轻挠一下头顶,感慨地说:“是啊,快乐还是痛苦,就在自己的选择,简单得很,念头一转就行。” “说起来简单,可是,做起来不容易。”毛头说。“一般人是铁嘴豆腐脚——能说不能行。哪个愿意为别人?念头难转呢。” 第二天早餐后,毛头、古思和雾山进医院看望老人,正好,明科刚刚向老太太要了她家人的手机号码,古思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明科拨了号码。电话是老妇的女儿接的,明科把有关情况讲给她,并让老妇人与她的女儿通了话。 关了手机,老女人告诉4人,自己是一位中学语文教师,退休已18年了,有多年的心脏病史,以前也曾发作过,但没像这次这样厉害。 不一会儿,老人的两个儿子、3个女儿以及儿媳、女婿来了,小小病室一下子满当当。退休老教师把自己的儿女介绍给明科等4人,话语里明显地带着得意与自豪。老妇的3个女婿在事业上颇有成就,在本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女们问起母亲的病况,毛头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讲给他们听。听过毛头的话,老妇人的儿女们现出一脸疑惑,他们怎么能相信有这样的好人,还有这样好的手段。古思和雾山从旁证明毛头没说假话,但退休老教师的儿女们还是消除不了疑惑,毕竟古思、雾山和毛头是一伙的。正说着,两位护士来送药,老太婆的大女儿扯住两个穿着白衣服的小姐问话,二护士把明科如何将老女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以及为老人交住院费的经过讲给他们。此时,老妇的大儿子将明科垫付的住院费还给他,老人的儿女们纷纷向明科道谢,拉着他的手,说明科是他们全家的大恩人。 “这种事对于我的老师来讲,那是船上喝鱼汤——太平常了。”毛头指一下明科对众人说。 “这事平常,还有什么事不平常?”老妇的大女儿问。 “你听他俩讲讲。”毛头指一下古思和雾山。 盛古思和达雾山把明科如何救自己的故事讲给大家听。 古思和雾山的故事里总与“死”字联系,说到死,老女人讲了她“死”去的两个小时中的经历:“我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我离开了自己的身子,悬浮在半空中向下看,我奇怪自己为什么闭着眼躺在那儿。我感到自己比空气还要轻,渐渐地,我升向高空,我心里是那样地平静、安详和轻松。接着,我穿过一片令人快乐的黑暗,进入一个黑洞中,洞里有一股吸力,我被这股吸力拖着向前去,有时候还碰到洞壁上,洞里不时出现嘈杂的声音。我问自己:‘我还活着吗?’在黑洞中走了好长时间,忽然,前面出现一丝光亮,它好像天边的一颗星星,慢慢地,星星变大了,变成一轮黎明时的太阳。我出了黑洞,许多亲朋好友在前面向我招手,包括我的老伴儿,他们的身子好高好大,遍体绕着好看的彩色光环。这时,那轮红日快速向上升起,不一会儿成为一个巨大的圆球,望着这颗硕大的灿烂的太阳,我感到无比的快乐,我觉得自己与这颗太阳融在了一起,就在那一瞬间,我得到了世间最完满的幸福和爱,我认为自己掌握了整个宇宙的知识和奥秘。” 听罢老人的讲述,明科向老妇和她的家人告辞,老妇人的儿女们不让他走,非要请他吃饭。看这架势,不吃一顿儿,他们不甘心,明科只得由着他们安排。除老太太和她的大女儿,其他人拥着明科等4人到县城里最大的一家饭店吃午饭。 酒菜上了桌,达雾山不客气,大口地吃起来,一下子噎住了,连续打着嗝。古思白他一眼,毛头低声对他说:“乌龟钻鼠洞——卡住壳了吧。” 明科附在雾山耳边,告诉他:压压眼球,再把舌头拉抻一下。雾山照着明科的办法,很快止住了打嗝。 饭后,退休女教师的女婿们拿出3000块钱赠给明科,说是一点儿心意。明科推辞了一番,最后收下1000块才算了事。 从饭店出来,明科、毛头和古思送达雾山到汽车站。明科把还没焐热的1000块钱塞给雾山,作为他回家的路费。雾山抖着钱对明科表露着喜悦:“遇到你,是我这生中最大的荣幸,你让我明白了挺重要的道理。从你这儿我看到,为别人付出,自己不会饿肚子。” 古思评点:“前提条件是,自己具备了为别人解决困难问题的能力。” “你说的对。”雾山直抒胸臆:“我就欠缺这两种东西,一个是没有为别人的心,一个是没有帮人的能力。” “能力可以培养,关键是树立起主动为别人的意识。”明科字斟句酌。“宁食开心粥,不吃皱眉饭。开心粥怎么吃?去帮助别人。你回家以后按我说的做,你会逐渐体会到,什么是快乐的生活。” 达雾山点点头,满眼里含着泪。送走了达雾山,古思向明科征询:“我有一个问题,我的能力怎么培养?” “生活的一点一滴小事当中培养。”明科掏心掏肺:“道路虽近不行不至,事情虽小不做不成。对于你来讲,要脚踏实地去做,第一步,每天扫地、洗衣服、做饭,总之,干杂活儿,然后一步步学高级的。就像学数学,从1、2、3开始,逐步往上学。基础很重要,基础打扎实了,学高级的东西才会又快又好。” “这些方面真是我的欠缺,到现在,我连饭都不会做,也讨厌做。”盛古思吐露真言。 “你看做饭就是做饭,做熟了吃下去,可以填饱肚子。我看做饭,不仅让人填饱肚子,通过做饭,还锻炼了我的做事能力,提高了我的人生品质。”明科悬河泻水。“一般人不懂这个道理,他们只看重做饭的结果,不知做饭的过程的重要,其它的事都是这个道理。主要的,做之前要有这个意识,没这种意识,事后也不去总结,就只能是枯燥的做饭,没有任何精神意义。如果有这种意识,那么,做什么事都不白做,都可以提高自己的品质 “什么品质? “毅力与勇气。”明科妙语连连:“毅力是一种坚韧不拔的精神品质,勇气是一种无畏勇敢的精神品质。它们是锻炼而成的,通过生活中的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如何积累?” “生活中要用心做事,不论大事小事。有心大海能捞针,无心小事也难成。” “怎么用心?” “展开了讲,就是认真做事不敷衍,耐心做事不虚浮,专注做事不毛躁。” “明白了。”古思下一结论:“就是说,做每一件事时,都要认真、耐心、专注。” 黄昏时,3人在森林旁的一片稻田里看到几只鹤,那鹤体长达1米4,头部和颈部裸露着,为鲜红色,它们正在田里寻食。明科告诉毛头和古思:它叫赤颈鹤,是鹤类中最大的一种。 前面不远处现出一个村落,村边一个小丘顶上,5个男人将一通石碑立起来。古思走上前去瞅瞅碑上的字,一个也不认识。他与5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位搭上话,这人姓元,老元告诉古思:他们是契丹遗民,称为本人,这会儿正在为先人修坟立碑,碑上的字不是汉字,是契丹小字。 古思纳了闷,契丹是古代中国北方的游牧民族,怎么会在云南?再者,契丹人早绝迹了,在现代中国的民族志里,没有契丹族。 老元听说他们想找住处,他请3人到他家去,于是,3人跟着本人老元走进穿山甲村。路过村里的本人祠堂,老元让古思看祠堂门上的一块牌匾,匾上有两个篆刻字,古思认出是“耶律”二字。 老元妻子已经做熟了饭,老元让妻子再烧几个菜。饭后,大家喝着普洱茶。讲起本人的历史源流,老元说:近年来经专家确认,本人与达斡尔族人都是契丹人的后裔。听专家讲,契丹的本意是“镔铁”,就是坚固的意思;契丹民族剽悍勇武,善战善斗,历史上,在200多年的时间里,契丹人跃马扬鞭,纵横长城内外,辉煌一时;公元916年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称帝,国号契丹,947年改国号为大辽。据史书记载,契丹族没有文字,公元920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下令创制契丹文字,这种文字称为契丹大字,采用汉字加以简化及增添笔划而成;以后,由皇子创制出一种契丹小字,村外墓碑上的字就是契丹小字。1218年,辽国被蒙古所灭。自明代起,这样一个勇猛善战、不可一世的民族竟然集体失踪了,人们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消息,此后的史书上也见不到他们的名字。专家们解释,当年蒙古大军东征西讨,频繁征兵,契丹人自然成为兵丁来源,他们随着蒙古大军征战,分散到了各地。达斡尔族保持了较大的族群,本人则保持了较小的族群,其他人则被当地人同化,成了分子意义上的契丹人后裔。本人的祖先是阿苏鲁,史料中记载,阿苏鲁是参加进蒙古军队的契丹人的后裔,数百年来,本人一直使用着契丹文字纪念祖先。本人自称自己是契丹人后裔,但得不到学术界认可。最近,专家们综合各方面资料证据,并使用了dna技术,他们从内蒙古地区取到了有墓志为证的契丹人的头骨,采集了本人与其它各民族族群的血样,终于认定本人与达斡尔人同为契丹人的后裔。 3人在老元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明科和毛头跑到穿山甲村外的一片树林子里晨练。毛头已经把摔跤的各种手法与步法都熟练掌握了,现在,明科把摔跤的基本技术传授给了他。 中午,3人在一片云杉林中扎营做午餐,喷香的米线引得两只白眉长臂猿向他们发出“呼克,呼克”的叫声。毛头学着它们的叫声,并紧紧盯住二猿看。怪不得称它们为白眉长臂猿,它俩的额部附近有一道明显的白纹,就像白色的眉毛。 傍晚,眼瞅着太阳已沉下山去,还见不到有村寨,毛头建议在野地里宿营,古思不说话,面色阴沉沉的。明科知道古思不愿夜晚睡帐篷,上次,在千家洞里,睡在四周有墙壁的荒屋中,古思一晚都没合了眼。明科掏出自发电手电,借着手电光继续前进。远处,有火光亮起,他们朝着发出光亮的地方走过去,渐渐看清了,那是7堆篝火,男人女人们排着队牵着牛,依次跨过7个火堆。这些人身穿民族服装,男人穿黑布圆领大襟短衣,缠着包头,女人穿开襟短衫,束着藤篾制的腰箍,腰箍上面刻着花纹图案。一位胸前挂绒球的男青年与一位领外挂绒球的女青年共同牵着一头小牛,临近火堆了,小牛害了怕,一摆脑袋挣脱缰绳斜着跑了开去。明科快步上前拦住小牛,一把将缰绳抓在手里,并把牛缰绳交给赶过来的男青年。眼瞅着别人家的牛都能顺利地跨过火堆,自家的牛却不能,小伙子心里恼火,照着小牛屁股就是一脚,嘴里不知骂着什么。明科劝小伙子不要心急,也不要踢小牛,越踢它越怕。二人攀谈起来,小伙子告诉明科,他叫阿伊特,是德昂族人,现在进行的是德昂人驱鬼仪式的最后阶段。下午的时候,两个未婚男青年扮作恶鬼,他俩一个手拿长矛,一个擒着铁叉,挨家挨户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将恶鬼驱赶到村外。天黑时,寨里的长老们在村外点好7堆火,各家各户牵着牛跨过火堆以后,仪式便告结束。这种仪式数年一次,它可以消灾免祸、求得平安。 头一次牵牛跨火没成功,当再次轮到阿伊特牵牛跨火时,明科和毛头帮着他控制小牛,明科手上的力气大,小牛想跑,却挣不脱,只得被牵着跨过了7堆火。 驱鬼仪式结束后,村民们拉着自己的牛回家。3人跟着阿伊特进村,在他家吃了晚餐,住了一夜。 这天,3人走到白药县,这里山深林密,野生动物很多。中午时,他们准备在一株大树下扎营,高高的树上有一个洞,从洞中喷出一小股粘稠的液体,落在毛头的脑瓜顶上,毛头把粘稠物抓下来一闻,臭哄哄的,他一边甩着手一边骂着:“谁在我头上拉屎?给我滚出来!” 明科上前看看毛头的脑袋,再瞅瞅地面,他讥嘲一句:“你乱咋呼什么这是鸟屎。” “是什么鸟,能拉这么一大滩屎?”毛头要解释。 “你注意观察,等它飞出来,咱们看看是什么鸟。”明科言语谨慎。 毛头一边做着饭,一边监视着,一只体长40厘米的鸟儿落在大树上,他指给明科看。明科认出那是一只黄嘴河燕鸥。毛头以为上面的洞是黄嘴河燕鸥的家,指着黄嘴鸟儿正要骂,另一只鸟降在树上。那鸟全长12米,披着黑色羽毛,长着一个长达30厘米的大嘴,嘴边有一只囊袋,脑瓜顶有一个大角,如同犀牛的鼻子,又像古代武士的头盔。黄嘴河燕鸥被大鸟惊跑了,大鸟用它的大嘴轻轻叩着树干,这时,洞口出现了一只同样的大嘴,将大鸟囊袋里装的食物衔进洞里。 明科一眼认出,这是云南的珍禽——犀鸟,看来,刚才给毛头头上拉屎的是洞中的犀鸟。 洞外的犀鸟将采来的果实喂给洞里的犀鸟后,颈部垂直向上,嘴指向天空,发出两声粗厉响亮的叫声。毛头学着它的声音叫了两声,树上的犀鸟以为同伴在回应它,便朝树下瞅,仔细看看,并没有同伴,它发一声粗叫,毛头再学它一声。犀鸟晃动着沉重的头盔,发出尖锐的叫声,毛头接着回应它。古思对毛头说:“你俩在唠叨什么,给我翻译翻译。” 毛头一指犀鸟,胡编乱造:“它说:‘讨厌鬼,你不说你的人话,偏学我的犀鸟语。’” “你说什么?”古思问。 “我说:‘你要有本事,你来讲两句人话。’”毛头信口开河。 古思“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弯腰捂肚子又擦眼泪;笑过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会这样失态,放在以前,这是不可能的。 明科为毛头、古思讲犀鸟的生活习性:犀鸟一般将天然树洞作为自己的巢,雌犀鸟在孵卵期间用食物残渣和粪便堆积在洞口,雄鸟在洞外衔来泥,把洞口封闭了,只留下一个小口,有些金屋藏娇的意思。这样一来,雌鸟在洞里面孵卵既安全又舒适,不怕风吹日晒,还可以避免雏鸟遭受蛇、猴、猛禽等的威胁。雌鸟和雏鸟排便时将肛门对准洞口直接喷出去,刚才,落在毛头脑袋上的便是它们的粪便。雄鸟将自己砂胃中的一层壁膜脱落下来,吐出体外,形成一个薄囊,用它临时贮存浆果和坚果,把果实带回来喂妻子和儿女们。到繁殖期结束的时候,雄鸟把洞口捅大了,放妻子与儿女们出来,此时,雌鸟和雏鸟肥肥胖胖,雄鸟却又干又瘦。这种方式有好处,但是,也有它的缺点,一旦雄鸟遇害,雌鸟和雏鸟也一块儿死掉,所以,切不可伤害雄犀鸟,因为,一鸟遇害,全家同亡。云南有双角犀鸟、冠斑犀鸟、棕颈犀鸟和白喉犀鸟,头顶上的这只是双角犀鸟。 那只雄犀鸟大概歇够了,它腾飞起来,再去寻找食物。它飞翔时的速度并不快,姿态挺奇特,颈部伸直,翅膀平展,做几次上下鼓动后,靠着滑翔前进,然后再鼓动翅膀,再次滑翔。 下午,明科盯住离地20米高的一块岩石看;随后,他放下旅行包,背插小钢锨,慢慢攀上垂直的岩壁,取下来一小块岩石。古思接过来一看,这是一块化石,上面有一只古蝴蝶,那蝴蝶的体背、胸节、触角、前后翅以及翅脉都很清楚,翅面的斑纹非常清晰。古思把化石拿在手里,欣喜地把玩着,嘴里一股劲地说着好,明科谦让一句:“你看着好,就送给你了。” 古思连说着“谢谢”,谨慎小心地将古蝴蝶包起来,放进自己的旅行包。 拐过一道山弯,路当中停着一辆旧的三轮摩托车,一位男青年在鼓捣着车子。从他的装束上能看出来,他是阿昌族人,他上穿缀着银扣子的白色对襟上衣,下穿黑色长裤,头上打着包头,斜背一个筒帕(背袋)。阿昌族青年踩了几下油门,车子没有动静,他无奈地拍一下车座,垂着头坐在地上。 “是不是打不着火?”明科弯下腰,向阿昌人发问。 “是啊。”那人的普通话挺标准。 “我来看看。”明科语调动听。 明科取出瑞士军刀,动手修车。毛头和古思没事干,俩人与阿昌青年聊着天。这位男子名叫卢瓦尔,今年35岁,家在前面不远处的六月雪村,妻子比他小8岁,今年刚刚怀孕。他除了种田,平日里从制作钢刀的各村村民家收购刀,再贩出去。 卢瓦尔拿下车厢里的长口袋,从里面取出这次收购到的钢刀,有背刀、砍刀、腰刀,还有匕首和宝剑。刀美在鞘,这些刀的刀鞘有木制、皮制及银制的,银刀鞘真叫精美,上面雕着龙凤花鸟。据卢瓦尔讲,阿昌背刀最受傣族、景颇族、德昂族人喜欢,近年来,他所收购的钢刀销到了泰国、缅甸、巴基斯坦等东南亚国家。 卢瓦尔的车子实在太旧了,修了半小时才修好。听到摩托车发动机的响声,卢瓦尔跳了起来,他兴奋地握住明科满是油污的双手,喜色盈盈,“走,咱们一块儿走,到我家吃晚饭。” 明科不推辞,3人跳进摩托车车厢里。半小时后,一片金顶杜鹃出现在他们右前方,小卢放慢车速,让他们欣赏着洁白如雪的金顶杜鹃花。 中国是世界的杜鹃分布中心,云南是杜鹃品种最多的省份,金顶杜鹃则是最美的杜鹃品种。卢瓦尔指给他们看云南珍禽白尾梢虹雉,它又被叫做雪鹅,这种鸟数量很少,平时很难见到。古思顺着小卢的手指瞅着,没看到雪鹅在哪儿,毛头给他指点着,他才看清了。那鸟身长约60厘米,尾羽洁白,落在如雪的金顶杜鹃花丛中,真不好找。穿过这片金顶杜鹃林,卢瓦尔指着一棵高达25米的杜鹃树说:这棵树是杜鹃王,树龄约有300年。 太阳西沉时,他们进了六月雪村。村里的街道上有的铺着石板,有的铺碎石子,村民们的住房一般是砖瓦木石结构的四合院,房屋四处雕刻的动物植物形象非常逼真,也非常精巧。这样看来,阿昌人心灵手巧,技艺精湛,不仅能制作精美的刀具,还会在建筑物上搞雕刻。 进家后,卢瓦尔立即吩咐妻子做饭。穿着窄袖对襟衣和裙子的卢瓦尔妻子面容挺漂亮,只是满口的牙齿全是黑的。此时,卢瓦尔的大舅妈把刚采到的黄蜡头、酸芭、蕨菜等野菜送来一篮子。小卢要去买肉,明科劝他不要买,他们仨不爱吃肉,最喜欢吃野菜。一小时后,饭菜上来了,饭是闻名的“毫安公”大米饭,菜,除了野菜还有酸腌菜。饭后,卢瓦尔两口子嚼着槟榔陪3人聊天,小卢妻子说起昨天她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宴,晚上,青年男女们跳起象脚舞和猴舞,通宵没睡。 第二天,明科一行3人离开六月雪村,朝大理方向行进。经过一片山林,几只豚尾猴朝他们探头探脑看着。小姐察觉到有同类出现,它从旅行包里爬出来,一边挥舞着小爪子,一边“吱吱”叫着。那些猴子长着一条形状像猪尾巴的尾巴,前额留着“板寸”发型。豚尾猴们相互说着话,看来,它们有自己的语言。 午后,3人来到一处垭口,古思指着“鸟道雄关”四个大字边跑边说:“我来过这儿,这里是隆庆关。” 6年前的秋天,古思参加省书画协会组织的旅游团,来大理地区观光、写生,那会儿,正是鸟儿迁徙的季节,旅游团离开大理后,来到这儿观鸟。当时,香港政府的“公务员观鸟团”也来到隆庆关。 此处河谷、盆地、山地相间分布,海拔悬殊,森林覆盖率高。这里既是鸟类迁徙的通道,又是鸟儿长途跋涉的驿站。夜晚,鸟儿在附近的沙塘哨停息,白天,它们就在附近补充食物。鸟儿们从这里飞往南亚、东南亚及大洋诸岛,只为了避开北方冬季的寒流。有时候云雾太浓,鸟儿们迷失了方向,便聚集在通道附近,它们互相碰撞,还会撞在人的身上,发出凄婉的鸣叫声。每年,约90个品种的鸟儿经过这个地方迁徙。由于此地聚集的鸟儿多,它们的叫声响彻云霄,形成了著名的“鸟吊山”奇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心结久久 琴瑟和和 9 心结久久 琴瑟和和 还没进大理,古思便为毛头讲了旅游名城的诱人风光。大理为古代南诏国的都城,这里风景优美,古代遗迹特别多,城北有著名的崇圣寺及三塔,城内有棋盘格局式的街道和雄伟壮观的南北城楼;洱海形似一弯新月,又像人的一只耳朵,湖水碧绿,清澈透明,妩媚秀丽;苍山遍体青葱,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泉从居民门前穿过。 正是旅游季节,中外游客云集在这里,各家旅馆全部客满,3人问了几家,都说没有床位。他们走进一条小街,两个穿着校服的女中学生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旁驰过,骑红色自行车的女孩子对骑水绿色自行车的女学生说:“水妹,你的作文怎么写的?” 这时,水妹的书包从车后座上掉了下来,毛头跑过去,拣起书包朝她喊:“书包,掉了。” 两个女孩子只顾了聊语文试卷,没听到毛头的喊声。毛头拎着书包追上去,拉一下水绿色自行车后座,水妹一回头,毛头把书包朝她一扬,“你不想要书包了?” 水妹花言巧语:“我以为你喊一个姓书名包的人呢。” “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盖房子请铁匠——找错人了。”毛头言词轻狂。 “你没找错人,书包是我的。”水妹从毛头手里取来书包。“我是说,你说话就像烫热的老白干——有股冲劲儿。” “嘿,东郭先生救狼——我好心没好报。给你拣回了东西,不说‘谢谢’也倒罢了,还埋怨我话冲。” “你让人家瞧瞧你的样子,没钱还拍桌子——穷横。” 看看明科已赶了上来,毛头强压下火气,“得了,不跟你说了。你的话呀,给人的感觉是冬天吃冰糕——里外凉丝丝。” 水妹把书包背在背上,骑车匆匆走了。毛头盯着她的后背影儿,直到她拐进另一条街道。3人继续找旅店,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处,古思要往右去,毛头则要往左,因为水妹朝这个方向拐了,最终,古思依了毛头。这条街幽静整洁,街边的水渠里,自苍山而来的翠绿绿的泉水悄悄地流淌着,右边的一户人家门前放一只灯箱,上写“旅馆”二字。毛头快步走进院子,拐过影壁,院当中放着一辆水绿色自行车,车后座上放了一个洗衣盆,一位中年妇女背对着他正往绳子上搭衣服,毛头高叫一声:“有床没有?” 中年女人被他惊了一下,手一哆嗦,衣服掉在地上。女人回身,连说带叫:“你这孩子,吓我一跳。” 一个身穿学生服的姑娘从正房里走出来,对毛头来一句扎耳话:“床倒是有,就是不卖给你。” 毛头抬头一瞧,笑了,他边拍手边说:“嗨,怎么是你呀?” “我在我家,奇怪吗?”水妹大口大言。“倒是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是不是向我要‘谢谢’两个字来了?” “我还没有那么小气,我们是想找旅馆住。”毛头分辩着。 “你们来晚了一步,3分钟前来了3个人,把最后的3个床位登记了。”中年女人给了一句酸心话。 “不能再给我们想想办法了?”毛头问。 “办法倒是有,”水妹一指身后,“葡萄架底下打地铺。” 毛头回头征求明科的意见,明科与老板娘协商,挤出一个床位给古思,他和毛头可以睡在葡萄架底下。老板娘同意了。当晚,他们住在这家小旅馆里。 老板娘姓竺,丈夫是市晚报的摄影记者,姓水,水妹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水妹的奶奶姓孟。 晚饭后,水妹在葡萄架底下放了一张小桌,拿出作业本来。毛头也拿出自己的作业本,俩孩子一边写着作业一边斗嘴,小猴子大概对他俩打嘴架挺感兴趣,它在俩孩子中间窜动着。二人虽然嘴上挺硬,心里却暗暗佩服对方:肚子里的歇后语真多。水妹奶奶摇着一柄散发香气的竹扇,听着水妹和毛头摆着歇后语龙门阵,看着小猴儿不停地游窜,老人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明科与古思商量着明天的行程,古思建议明科在大理多住些日子,这么美丽的地方,多走走多看看,也不枉来一趟。水妹八面玲珑,手里写着自己的作业,嘴上与毛头说着话,耳朵还听着明科与古思的谈话,这时,她插一句话:“是啊,外地的人来了我们这儿最少也要待3天。” 明科同意在大理多待几天,趁便带古思进医院查查。 本市要搞一个法制教育大型展览,司法局、文化局、教育局和报社等部门联合承办,水妹的父亲水原是报社的老牌摄影师,报社领导向他布置了征稿任务。前些日子,他采访了一位被判死刑的抢劫犯,为罪犯拍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脸部特写照片效果特别好,他拿出了这张照片。照片上的犯人脸色惨白,双目深陷,满脸胡须,看上去有40岁,谁也不信这是一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他的双眼流露出绝望的凶恶和横暴,既阴森又残忍,水记者对这张照片挺满意。他想再找一张能够与这一张对比的照片,便翻找着老照片。从业的这些年来,他拍摄了许多照片,老照片的存量很大。他把一大摞相册搬到葡萄架下,一边喝着普洱茶,一边翻寻着,这张不满意,那张也不行,翻了一阵儿,始终找不到合心的。水妹做完作业,看到爸爸冲老照片叹气,便帮着爸爸选照片,她怕毛头离开,便把毛头拉进来一块儿选照片,趁此机会斗斗嘴。3人在海量的老照片中翻找着,毛头挑出一张照片放在父女二人面前,这是一张水原20多年前拍的照片,一个6岁的小男孩,两手握在胸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纯净,脸上现出一副天真的神情。水原很兴奋,他准备把这两张照片放大,摆在一起。水妹爸爸对这件组合型作品十分满意,小男孩纯真的脸庞,代表了人类善良的本性,抢劫犯邪恶的面孔,代表一些人的犯罪行为,具有很强的对比效果。下一步该给作品命名了,水记者想了几个名字 ,两个孩子也帮着他想,没一个满意的。毛头把两张照片拿到明科面前,要他为这件作品命名,明科张口就来:“纯真与邪恶。” “好,就叫纯真与邪恶。”水原两掌一拍,喜气盈盈。 水妹奶奶回屋休息,水妹收好作业本,对毛头说,明天是奶奶80岁生日,一家人商量,要为奶奶大庆一番,水妹与爸爸妈妈定好,他们掏钱,自己张罗,务必办得热热闹闹。可是,怎样搞才能热闹,水妹绞着脑汁想,却想不出妙招儿来。 毛头建议水妹,生日晚会就在葡萄架下举行,把所有住宿的旅客都邀请进来,人多就热闹。另外,要把葡萄架周围布置一下,营造出一个喜庆的场景。环境布置要悄悄地进行,不让奶奶知道,给她一个突然的惊喜。再一个,要有节目演出。 “这主意不错,旗杆上挂灯笼——高明。” 水妹对毛头一翘大拇指,赞叹连连。“你详细讲讲,怎么布置环境,演什么节目。” 毛头想了一想,便把自己的设计讲给她。水妹顺水推舟,“我明天要到校,我把钱给你,你去买东西,然后制作出饰品和道具来。” “你是大老鸹落在肉架上——净等着吃便宜食。” “咱俩是啥关系,炒面捏的娃娃——熟人啊。” “你这话呀,”毛头指一下头顶处,“不熟的葡萄——真酸。” “反正这事交给你了。”水妹铁板钉钉。“卖布的收摊儿——不扯了。” “嗨。三分钱开了家豆腐店——你本钱不大,架子倒不小,凭啥让我白干?” “不让你白干,有奖赏的。” “什么奖赏?” “生日蛋糕。” 水妹走后,毛头一边在葡萄架下搭帐篷,一边把水妹为奶奶办生日晚会的事以及自己搞出的生日晚会设计对明科讲了,请明科提出修改意见。明科略微想想,提了一些补充内容。 第二天早晨,有客人退房,老板娘将明科和毛头安排进房间里。上午,毛头独自上街,采买了布置晚会会场以及演出所用的材料与物品,然后向水妹妈妈要了许多废品,有玻璃瓶、塑料瓶、纸盒子等。备齐了材料,毛头关起房门悄悄制作着。 明科依着水妹奶奶的指点,带领古思进了本市两家最大的医院,两家医院给出诊断结论,古思的病情大有好转,癌变体缩小了一半。古思高兴得满眼里涌泪,抓住明科的手疯狂地摇着,语无伦次地说着感谢话。回到小旅馆,他将这个消息告诉水妹一家,让他们一块儿分享他的快乐。 下午,水妹放学回家后,毛头把制作好的物件摆了一床,告诉她哪件干什么用。水妹听了毛头的介绍,看着这些琳琅的饰物与道具,满脸现出灿笑。很少的一点儿钱,搞出这么多物件来,不但花心思,还需要不小的劳动量。 晚饭前,水妹的二叔一家人及姑姑一家人到了,二叔的独生子名叫星星,姑姑的独生女名叫佳佳。在水妹的提议下,老板娘邀请明科等3人与他们共进晚餐。葡萄架下,大家频频举杯为奶奶祝寿。席上的菜肴很丰盛,全是大理名菜,有洱海弓鱼、大理砂锅鱼、冷冻白豆腐鱼、活水煮活鱼、白族酸辣鱼等。 饭后,水妹把星星拉到一旁,要他把奶奶引到楼上去,半小时以后再下来,并教给他怎么对奶奶说。 星星按照水妹教他的,对奶奶说学校要美术作品,要奶奶为他剪一只大蝴蝶。奶奶手巧心灵,会剪纸,可以剪出各种各样的蝴蝶。孙子求到头上,奶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上楼找剪子剪蝴蝶。趁着这工夫,水妹帮着毛头以葡萄架为中心布置着,毛头做高处的活儿,水妹做低处的活儿。一切布置停当,天色全黑了,水妹按照毛头的计划,让妈妈通知所有住宿的旅客参加家庭晚会,让爸爸听号令拉电闸、合电闸。 还剩几剪子,两只蝴蝶就剪好了,电灯忽然灭了,奶奶探头朝楼下瞧瞧,院子里全黑着,她以为停电了。这时,毛头和水妹一人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蜡烛走进奶奶的卧室,水妹语音甜甜:“奶奶,咱们下楼凉快去。” 奶奶放言:“蝴蝶还没剪好呢,正好趁你的蜡烛。” 水妹拉起奶奶要她下楼,奶奶甩开她,非要剪完蝴蝶。毛头上前对老人甜言蜜语:“奶奶,您到葡萄架底下剪,让我们都开开眼。” 奶奶拿着剪刀和没剪完的蝴蝶下楼。毛头把手里的蜡烛递给星星,让姐弟二人扶着奶奶下楼。 两根红蜡烛陪伴着奶奶来到葡萄架下,借着烛光,奶奶看到许多人聚在周围。葡萄架下放着一张圆桌,一只8层大蛋糕摆在桌上,水妹和星星用手里的烛火将蛋糕上的小蜡烛点着,毛头两手向大家一挥,带头唱起生日歌,大家拍着手一块儿唱起来。小猴子不会唱歌,看大家拍手,便跟着拍击两只小爪子。歌声落下,水妹、星星和佳佳帮着奶奶一块儿吹熄了蛋糕上的蜡烛,这时,毛头打一声口哨,水记者听到约定的信号,便合上电闸,院当中的大灯亮了。奶奶抬头看看,四外瞧瞧,欢喜得不知说什么好,以葡萄架为中心悬挂着彩纸、彩带、花灯、花篮。奶奶落座之后,毛头向水妹一摆手,水妹面朝老人,一本正经,“亲爱的奶奶,今天是您的生日,我们祝愿您寿比南山不老松,为了给您庆祝80大寿,我们特为您献上一台晚会。” 水妹首先唱了一首歌,大家为她热烈鼓掌。接下来,毛头走上前去,他向奶奶伸出右掌,掌中有一粒黑色的花籽,他扔出一句蒙人话:“奶奶,我献给您一捧花。” 奶奶讥嘲:“这哪是花?” “您别急,我让这颗花籽长成花。”毛头右手握拳,往拳眼里吹一口气,喊着:“长,快长。” 只见从右拳眼里冒出一株绿色的幼苗,毛头两手握住“小苗”搓呀搓,一株红色的水仙花冒出来,他接着再搓,一支月季花冒出来,毛头越搓越快,各种花儿“嗖嗖”地冒出来,一大捧花儿在他左手。毛头把花儿转给水妹,水妹递给他一粒桃核,毛头对老人放出大话:“奶奶,这是您的孙女献上的寿桃,您看,它多大多鲜呀,我真想咬它一口。” 奶奶嘲笑一句:“你吃了吧。” 毛头把桃核朝上一抛,又伸手接住,只见落在他手中的是一只拳头大的红艳艳的大桃子,毛头虚向大桃咬一口,“真甜,真好吃。” 毛头把桃子递向水妹,星星抢上一步,单刀直入,“给我。”他从毛头手中接过大桃,仔细看看,那是一个纸做的假桃子,里面吹鼓了气。 毛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扑克牌小大的白纸片,折了几折,两手将折成细条的纸片撕扯着,然后慢慢地拉开,白色的纸条,一根根像面条宽窄,越拉越长,拉到两臂张开的最大距离才停下,他对奶奶信口胡言:“这是献给您的长寿面。” 奶奶诘问:“这面能吃?” 毛头承诺:“这是方便面,只要用水一冲,就能吃。” 水妹给毛头递上一只不锈钢小盆,毛头把纸条放进盆里,谈笑自若:“拿水来。”水妹返身取来一把铝壶、一双筷子,把筷子递给毛头,她向小盆里注水。毛头边搅动着边说:“慢点儿倒,水细点儿。”翻了一会儿,他挑起一筷子对众人客气一句:“谁吃?”没人吭声。毛头把筷头上的白条条放进嘴里,巴咂着嘴吃着,并连声赞叹:“好面,好吃。”他再挑起一筷子面向星星招呼一声:“来,尝尝长寿面。” 星星上前来,毛头把面喂给他,星星奶声奶气:“真是方便面哎。” 毛头把小盆递给水妹,手里开始玩两根筷子,左旋右转,高抛低接。耍了一阵儿筷子杂技后,他把一根筷子放进嘴里,咬住筷子的一端,抬头让另一端朝天,然后轻轻将另一根筷子立放在牙咬的这根筷子上,松开手后,做着平衡。 毛头将两筷子取下,一根插在后脖颈上,另一根拿在手里搓,不一会儿,筷子变粗,成了一根圆棒,那圆棒表面有一条小缝,他一手抓棒,另一手从小缝中夹出一点儿绸布头,他对水妹说:“往出拉它。” 水妹捏住布头拉出来,绸布有一米多长,上面写着5个黄色的楷体字。毛头从脖子后面拔下另一根竹筷,以同样的手法又给大家展现了5个楷体字。他一指水妹手中的绸布,高声朗读:“上联:一生称寿母,下联:八旬古来稀。” 大家对他的精彩表演报以热烈的掌声。 第二天,水妹不到校,她陪着3人游了大理的名胜古迹,并带领他们品尝了腌螺蛳、饵丝、小米糕、破酥粑粑、热豆粉等本地小吃。一行人乘游船游览了绿水微澜的洱海,水妹说,洱海中有一种裂腹鱼,个头虽然不大,肉味却很鲜美。在蝴蝶泉公园,他们见到了一对白腹锦鸡,雌鸟体长60厘米,雄鸟比雌鸟长出一倍,它拖着光亮似锦的长尾巴,轻盈袅娜地走着,很是令人喜爱。公园里有一间蝴蝶馆,馆内的花草丛中,许多美丽的蝴蝶在飞翔。水妹喜爱蝴蝶,她对大理本地的蝴蝶差不多都认识,能叫上名字来,这些蝴蝶有猫斑绢粉蝶、大斑马凤蝶、白花斑蝶、喙蝶、大银豹蛱蝶、枯叶凤蝶等;最具观赏价值的是金凤蝶、玉带凤蝶、花椒凤蝶和翼凤蝶。 水妹当导游实在多余,因为古思对大理并不陌生,她不过是借着机会与毛头多斗斗嘴,她实在喜欢与毛头打嘴架,挺有趣味。 晚上,毛头和水妹在葡萄架底下做作业,明科与古思陪着奶奶聊天。将近11点,水妹去睡觉,毛头收拾起作业本。明科与奶奶唠起嗑:“我看您有心事,这心事在您心里很长时间了,已经成了心结。“ 奶奶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等明科回答,毛头抢先加油添酱,“他懂医道,会看病,不但能看身体上的病,还能看到人心里的病。” “身体害病用药治,心里种病没药医。”明科字字珠玑。“奶奶,您听我一句,心里有什么疙瘩,要及时打开,别让它纠结得太久太深,否则的话,对您有危害。” “怪不得水妹她爸说你不一般,你的两眼真厉害,能钻进人的心里。”奶奶口出赞言。“你说的对,我是有心事,这件事在我心里搁了60多年,除了死去的老头子知道,没人知道。” “您说出来吧,我们会替您保密。”明科指天画地。 接下来,奶奶讲起建国前的一件往事。那年,她在湖南老家认识了一位给国军长官当勤务兵的小伙子,她叫他林哥。俩人要好,私定了终身。半年后,林哥随部队开拔了。不久,爸爸突然去世,她没了生活依靠,这时,她接到林哥的来信,知道他在云南的乳香县。她把全部家当换成现金,奔了乳香。到那儿后,林哥租了一间房子安顿她住下来,俩人正准备结婚,突然,林哥接到上面的命令,匆忙走了,以后,再没他的音信。她四下里打听,有人说,他去了台湾。 奶奶叹了口气,自嘲自讽:“不好意思讲,怕别人笑话。有吃有喝,儿女孝顺,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想这个。但我就是搞不明白,他为什么扔下我,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您的那位哥哥,他不姓林,他姓贝,对不对?”毛头问。 “对。” “他叫贝林佐,河北人,对不对?” “哎,你怎么知道?”奶奶瞪起奇怪的大眼睛。 “你俩的那点儿事,我全知道。”毛头一脸嘻笑。 “你这孩子,尽开玩笑。”奶奶假装嗔怒。 “我还知道,他喊您‘菲菲’。” “谁告诉你的?” “姓贝的亲口对我说的。”毛头加油添醋。 奶奶指着毛头问明科:“他说的是真的?” 明科点点头。古思证实:“毛头确实没有开玩笑。” “这是怎么回事?”奶奶显出一脸困惑。“我被你们弄糊涂了。” 明科语气平静:“前些日子,我们仨在乳香县遇到一位从台湾来的老军人,他说他是来找自己失散了许多年的老相识的,他说,他要找的人姓孟,叫孟菲思。” “快说说,快说说。”奶奶剧烈地喘息着。 “您别激动,否则我不讲。”明科表明立场。 “好,我不激动,你讲。”奶奶声色俱厉。 接下来,明科将贝林佐的故事讲给水妹奶奶听。虽然明科的语气冷冰冰的,奶奶的神情仍然很激动。 “快说,怎么跟他联系?”奶奶连说带吼。 “他留过一个电话号码,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您让我想想,想起来告诉您。”明科答应。 毛头以为明科真的忘了,正要说出贝林佐的手机号码,明科发一声鸟语,要他别开口。 回到房间,毛头问明科为什么不让他说出贝林佐的手机号,明科表白一通:“老人的脏腑功能弱,尤其是心脏,受不得突然性的剧烈刺激。中医讲,喜伤心,欢喜过度,心脏受不了。有关贝林佐的消息已经让她满心激荡起来,不能再给她刺激了。等她平静下来,再告诉她号码。另外,贝老爷子的电话由咱们先打,同样道理,免得老爷子太激动了。” “我发现你处处为别人着想,又细心又真诚。”古思对明科翘一下大拇指。 第二天一大早,明科和毛头去晨练,二人发现奶奶已站在院子当中。明科看看奶奶的脸,有些浮肿,他开口发言:“我估计您一晚上没合眼。” 奶奶点头承认。 吃过早点,水妹去上学,明科、毛头和古思继续游览大理风光。他们登上苍山,俯瞰方形的大理古城和弯月形的洱海;走进恢弘阔大的崇圣寺,看鼎足而立的三座古塔。 上午,明科用古思的手机拨了几次贝林佐的手机号码,始终没人接。下午,他再拨,这次有人接了。接电话的人是贝老爷子的儿媳,她告诉明科:老爷子打牌去了,没带手机。明科告诉她,自己是谁,然后让她转告一句话:“上次委托的事,有消息了。” 回到小旅馆,手机响了,古思瞅一眼,是老贝打来的,他把手机递给明科。明科先问了贝老先生的身体情况,然后慢条斯理地将水妹奶奶的情况告诉他,最后附上一句:“我只是听人家这样讲,是真是假还需要进一步落实。” 贝林佐听罢明科的话,半天开不了口,估计他也很激动。缓了一缓,他语音沙哑:“你再落实一下,有消息立即告诉我。” 刚刚关掉手机,水妹奶奶进了房间,老人假装请他们到葡萄架下聊天,实际上是想问老情人的手机号码。大家坐在葡萄架底下,明科与孟老太太唠起闲嗑:“实话告诉您吧,贝老爷子留的手机号,我原本就没忘。昨天晚上,我怕连续的好消息对您刺激过了度,现在,您要镇静,不然的话,我什么也不告诉您。” “我镇静,我镇静,你快说。”奶奶还是平静不下来。 “刚才,我和贝老先生通了话,把您的故事讲给他了。咱们过一会儿拨电话过去,免得他心情过分激动。”说到这儿,明科看到水妹和她的爸爸妈妈朝葡萄架走过来,他指指一家3口对奶奶提建议:“这事儿是不是对他们讲讲清楚。” “嗯,是时候了。”奶奶轻应着。“我看你说话挺有条理,而且挺会照顾人,这件事由你来讲吧。” 等到水家一家人坐稳后,明科与水原沟通着:“我有一个真实的故事,你愿不愿意听?” “愿听。”水记者大声说笑:“干我们这一行,专门找故事,专爱听有新闻价值的事,大小故事都好。” “有没有新闻价值,你去判断。”明科把话轻轻一撂。接下来,明科讲起台湾老军人贝林佐来云南寻找老情人的故事。 故事讲完后,水原问:“贝老人要找的菲菲,叫什么名字?” 明科朝盛古思一摆手说,“你记得没有?” 古思挠几挠头皮,“好像姓孟,叫孟菲思。” “哎呀,我奶奶就叫孟菲思。”水妹尖声嚷叫。 “妈,您是否认识一个名叫贝林佐的河北人?”水记者问母亲。 奶奶微笑着点点头。 “这么说,这个台湾老军人要找的人就是您了?”水原语气吓人。 奶奶再次点点头。 “这是……这是真的?”记者大大地瞪着眼。 “听他讲。”奶奶一指明科。 明科微笑着,两只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水原,足足一分钟后,他才开口,把奶奶与贝林佐的关系讲明,同时告诉他,刚才,已经与贝老先生通了电话,现在,征求一下记者的意见,看看是否让两位旧情人相认。 “这还用问,当然让他们相认,这是件好事啊。”水原扭头对妻子、女儿说:“你们说呢?” 水妹妈眼眶里堆着泪,她抽抽噎噎:“这故事太感人了,很难相信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赞成你的意见。” “我也赞成爸爸的意见。”水妹连哭带说。 明科向古思要手机用,水记者迅速地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明科要通了贝林佐,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就在旁边。随后,明科把手机递到奶奶手里。二位老人说了没几句,嗓音颤抖起来,浊泪一串串地从奶奶的眼里涌出来,水妹赶忙掏出手帕纸为奶奶揩去眼泪。明科站起身,悄悄朝大家做一个离开的手势,众人随他一起走离了葡萄架,让奶奶单独与贝老先生说着相思话。 半个多世纪相思,让人痛久痛深,有多少话要讲,可是,二人却不知该怎么讲,只是默默地听着对方啜泣,通话半小时,两位老人没讲几句话。临末了,贝老爷子请明科听电话,奶奶端着手机走进明科的房间,把手机给了他。电话里,老贝感谢明科为他找到了孟菲思,然后说,自己准备一下,几天后就赶到大理去,他要明科等他几天。明科知道,老人惦记着还他钱。 临睡前,古思对毛头说白道黑:“我记得那次,我说贝老头找旧情人不容易,你说,不一定,有可能很快就会找到。现在看来,你赢了。” “科叔对我讲过:有时候看起来不可能成的事情却成了,看起来容易的事却成不了。” 毛头借题发挥。“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明科并没有等贝老先生,第二天,他和毛头、古思继续上路。 一个星期后,老贝来到大理,与孟菲思见面后,二人两手相握,双眼泪涌,二位老人讲起伤心的往事,不是感叹,就是唏嘘,别的原因找不到,只怪命运捉弄人。 贝林佐讲,当时他的长官让他往台湾押送一批秘密文件,说是文件,其实大部分是美钞黄金。他以为去去就回,谁知长官夫人不让回,要他帮着整理一下。后来知道,这是长官二女儿的主意,她看上了贝林佐,有心留住他。他决心要走,对夫人和二小姐讲了自己的意中人在等他的情况,她们同意他走,正要动身,传来卢汉起义的消息,长官被扣在昆明。以后,大陆和台湾隔绝,看看回大陆没了希望 ,他只好答应长官二女儿的求婚,但他心里只有菲思。他与长官的女儿虽生育了一子一女,但没有多少真感情,时常吵嘴干架。十年前,他和妻子一块儿到基隆市八斗子渔港去钓红尾鱼,一个疯狗浪打来,十几个人落到海里,九人被救,两人受伤,妻子却失了踪。 水妹奶奶也讲了自己的经历。当年,她等不到贝林佐,身上的钱花光了,当地的地痞流氓经常骚扰她,眼看要被人糟蹋,她一狠心,跳进水塘里,却被水妹爷爷救起。以后,她和水妹爷爷结了婚,生有两子一女。水妹爷爷大她12岁,5年前生病去世。 讲起明科,贝老爷子又哭了,欠他这么大一份人情不说,还欠着他的钱。水妹奶奶批评起来:“你早不跟我讲,我替你还他钱。” 水原力促二位老人圆了旧梦,贝老先生回了一趟台湾,一来把他将要结婚的消息告诉儿女们,二来收拾一下自己的物品。这次,他要在云南定居,与孟菲思搅着一锅饭。 贝、孟二人的婚礼是大理城中的一件大事,政府官员来了,报纸、电台、电视台的记者来了。另外,老贝的儿子、女儿以及他的老战友的女儿柏尔妮也来了。婚礼在洋人街的一家饭店举行,贝林佐一身唐装,孟菲思一袭红色婚纱,二人互相搀扶着,面对摄像机和照相机现出发自内心的甜蜜微笑,此时,二位老人是最幸福的。 让水记者高兴的还有一件事,他的那件“纯真与邪恶”摄影作品展出之后,受到观众的一致好评,获得了“最佳作品奖”。专家评论说:此作品对比鲜明,效果强烈,有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谁想到,有一天,水原碰到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卞大队长,大队长告诉记者:“纯真与邪恶”的两张照片所摄的是同一个人。水记者不信,为此,他专门进了一趟监牢,找到那个年轻的罪犯,让他看了小男孩的照片。罪犯承认,这就是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他记得,那时候他在幼儿园,有两位记者进园采访,给大家拍照,也给他拍了一张。 水原叹着气抛出一句辣心话:“老天真会捉弄人,纯真与邪恶,竟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离开大理的两天后,明科他们来到红花县,这里,山青水绿,风景迷人,野生植物资源十分丰富,并有许多珍贵的蝴蝶品种,如无尾黑凤蝶、距粉蝶、圆翅狼蛱蝶、白眼蝶、银弄蝶、喙凤蝶、红翅尖粉蝶、紫蛱蝶等。在一片野花丛中,他们看到一只晕翼凤蝶,两翅展开达17厘米,它是中国蝴蝶中体型最大的。 下午,他们走进县城,在城边的一处民房前,一个中年女人跺着脚喊:“快来人啊,孩子,孩子。” 明科快步赶过去,问:“怎么了。” 女人指着窗玻璃,满脸焦急,“看,看。” 明科朝屋里一瞅,一个5岁多的小孩子躺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他推推门,门锁着,便一脚踏碎了窗玻璃,从里面拔起插销,打开窗户跳进屋里。儿童脖子上有一根一米长的细绳,另一端与铁床相连,绳子深深地勒进孩子的肉里。明科掏出军刀,小心翼翼地割断了绳子。 毛头跳进屋,古思站在窗外看明科给孩子做人工呼吸,中年女人掏出手机喊救护车。一些邻居听到喊声都来看。这时,孩子的妈妈回来了,她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孩子的妈妈身体曲线优美,模样儿标致,人却挺瘦,一脸疲惫。中年女人给医院打了电话后,对瘦女人痛批大责:“栗玛,你要干什么?你今天差点要了苗苗的命。” 栗玛不说话,呆呆地看着明科为孩子做人工呼吸,苗苗醒了,他两眼无助地瞅着妈妈。明科告知苗苗妈:“孩子拉裤子了。” 栗玛扒下苗苗的裤子,给孩子擦去满腿的大便。毛头抄来一只塑料盆倒了水,明科为孩子洗了下身,催着栗玛给孩子找一条干净裤子,栗玛两手一摊说:“他只有一条裤子。” 明科从旅行包里取出自己的衬衫,把孩子包起来,这时,救护车来了,一位女医生问围在屋门口的人们:“病人在哪儿?”邻居们闪开路,并把孩子指给她。女医生问:“怎么了?” 中年女人把刚才孩子遇险和明科对孩子的抢救情况对医生讲了,女大夫用听诊器听听,吐出一句宽慰话:“问题不大。不过,到医院调理几天也好。” 栗玛一听孩子没事,便放了大言:“不用了,就在家里养养吧。” 这时,一个10多岁的小女孩儿背着书包进了屋,喊着栗玛“妈妈”。孩子衣服破旧,右脚的鞋子前面有一个小洞,她用胆怯的眼神看着明科他们。毛头上前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结结巴巴:“我叫青青。” 3人住在离苗苗家不太远的一家小旅馆里。明科用小旅馆的电话与宫常通了话,明科把盛古思徒步行走以来的生理与心理状况以及医院的检查结果告诉宫常,然后请示宫医生,下一步该怎么做。宫常嘱咐一番:“要让他忙乎起来,不是为自己忙,而是为别人忙。通过忙乎,改变他的心态与习惯,对治洁癖。具体的办法嘛,你自己想,我相信你会有好办法,也会对他讲明道理。” 晚饭桌上,明科动上了脑子,不一会儿,他想出了一个办法。饭后,他用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向宫老师做了汇报,宫老师认可了他的办法。回到房间里,明科与古思谈话。说起病来,古思对大理市两家医院的检查结果非常满意,想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自己的病情会有这么大的好转,看来,这“行路疗法”挺有效的。古思喜气洋洋:“明医生,你看,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不可以。”明科嚼铁咀金。 “还跟着你们走路?” “下一步,你既不要继续行路,也不要回家。我向宫医生请示过了,我们认为,你就在这里住下来,从孤儿院领几个孩子养,让自己忙起来,忙个不可开交,在为社会、为他人的奉献中治了自己的病。俗话说:粗饭养人,粗活益身。”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给你讲这里面的道理啊,俗话讲: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得了多少贪欲型的享受,就有多少烦恼痛苦等着你,今天不受,明天也得受。总逃不了。比如有人替我打扫了屋子,我偷着乐了,享受了,进而养成了我的懒惰,说不准哪天因为我发懒而耽误了大事,或被人责骂,或是受到惩罚。”明科打一通板子:“你的病根就在贪享受上,虽然现在病情有了好转,但是,要想彻底治愈,你得把病根挖掉,也就是说,从此,你要主动地吃苦受累。没有受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我告诉你,人啊,身体受些累,睡一觉就好,不要心上受累,心累歇不过来。” “还用吃药吗?” “宫老师给你开出一个调养药方,你每星期吃一剂。” “孤儿,芙蓉市孤儿院就有,我可以回家领养,为什么偏要在这儿?”古思用小指在头顶上划几下,不解地问。 “我发现红花城外的山上有几种别处没有的野菜,这些野生植物对你的病对好处。你呀,在这儿住几年,每天采摘新鲜的野菜吃,你的病就会彻底治愈。”明科拿出计划。 “好吧,我听你的。”古思痛快淋漓。 第二天早上,明科向小旅馆的老板娘打听孤儿院怎么走,老板娘说,本县没有孤儿院,要想领养孤儿,可以到救助中心。3人出旅馆,向城西的救助中心走去,路过苗苗家,老远看到青青背着书包走出家门。毛头语带色彩:“咱们再瞧瞧那孩子去。” 栗玛正在门外洗衣服,明科语音柔美:“我们来看看孩子。” 毛头几步闯进屋里,他大叫一声:“哎呀。” 明科向屋里一探头问:“怎么了?” 苗苗痴呆呆地站在铁床边,他的脖子上依然套着那根绳子。毛头一边给孩子解下绳套,一边嚷着:“这叫什么事,这叫什么事。” 女人走过来,语带慌乱:“别解,好不容易才拴牢。” 毛头手快,不但解开绳子拴脖子的这一端,还把拴床的那端也解了,他把绳子团起来朝女人脚下一掷,怒吼一声:“你想把他弄死呀。” 女人恶声恶气:“不用你管。” 毛头也恶言相向:“我看你不是他的娘,你准定是人贩子。” 明科上前一拦毛头,“别乱说。”他掏出一张20元的钞票塞到毛头手中,“给孩子买点儿吃的,顺便买袋洗衣粉来。” 毛头还要说什么,明科一把将他推出门去。 明科抄过女人的搓衣板,一边搓着衣服一边对女人说:“大姐,你说说,你为什么把孩子拴着?” “我……我……”女人结巴着。 “大姐,我看你不是那种狠心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我们帮你。”明科与苗苗妈唠起来。 “唉……”栗玛一声叹息后,开始讲她的苦况。 栗玛今年33岁,家在湖北农村, 21岁那年,她嫁给本村的狄良,婚后不久,丈夫就离开家出外打工,狄良是干建筑的,一年到头在家待不了几天。婚后的第二年,栗玛生下青青,女儿6岁时,她怀了苗苗。那年,狄良随工程队赴云南盖楼房,他在红花县租下一处房子,把栗玛接来。苗苗刚满周岁,狄良出了事,他从高楼的架板上摔下来,当下咽了气。狄良的父亲听到儿子的死讯,受了惊吓瘫痪了。栗玛把狄良的死亡赔偿金全部寄回去,给老人看病。为了养育两个孩子,她在红花县找了一份洗碗的工作。苗苗3岁时,有人为她介绍对象,这位名叫韦林根的本地汉子是一个水果贩子,几年前,妻子与他离了婚,一子一女留给了他。栗玛与韦林根结了婚,组成了一个6口人的新家庭。老韦人挺好,只是贪杯,喝了酒就骂人。去年夏天,韦林根和朋友在一家酒店吃饭,酒后,他与两个地痞发生了冲突,几天后,两个小痞子纠集了几个人,用尖刀在他身上捅了十几个洞。韦林根死后,栗玛要抚养4个孩子。老韦留的两个孩子,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生活费、学费都朝她要,她没了办法,好说歹说,把韦林根的一子一女交给孩子的姑姑照看,她照管青青和苗苗。栗玛工作的酒店要求挺严,她不敢请假,也不能迟到,苗苗没人看管,满街里乱跑,她怕孩子丢了,又怕被车撞着,便想出这样一个招儿来——这是没法子的法子,有法子谁用这法子。 栗玛说到最后,脸上全是泪。 毛头回来了,他买了些小食品,一股脑儿拿到孩子面前。栗玛发一句热乎乎的话:“苗苗,谢谢哥哥。” 孩子现出一脸卑怯,毛头的话里充满爱意:“别谢了,快吃吧,可怜的小苗苗。” 明科指着毛头对栗玛说:“这孩子叫毛头,你要信得过我,我叫毛头陪着孩子玩儿,你放心去做你的事。”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栗玛语无伦次。 栗玛匆匆走了,毛头对明科表露担忧:“让我陪孩子,只能解决眼前这几天,以后怎么办?咱们一走,苗苗还会被拴起来。” “毛头说的对,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明科对古思拐弯抹角:“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办法”古思没头没脑。 “你把这副担子挑起来。”明科努力试探着。 “确实是两全其美。”毛头加油添酱。“青青和苗苗有了爸爸,咱们也不必到处找孤儿了。” “哎呀,我明白了,你俩早有预谋,让我钻这套儿。” 古思生拉硬扯着。 “乱说话。”明科送出一句带辣味儿的话。 有了这一提议,救助中心没必要去了。 3人带着苗苗去玩儿,他们在城外的一座小山上采摘了5种野菜。游玩的途中,3人继续探讨之前的那个提议,毛头对着古思敢想敢说:“苗苗他妈虽然穷,可是,人挺漂亮,配得上你。我看,你们是葫芦锯两瓢——正好一对儿。” “你才多大,就琢磨这个。”古思照着毛头后脖颈拍一掌。 “你瞅瞅你都多大了,还不琢磨这个?”毛头出言无状。“不怕你爸你妈着急?” “让你说准了。”古思打开天窗说亮话:“因为这件事,这些年,我妈不知道跟我念叨了多少回。” “是啊,你不讨老婆,你妈没孙子抱。”毛头浓抹重画:“如果你娶了栗玛,你立即就当爸爸,你妈立即就能抱孙子,秃子剃头——省劲儿又痛快。” “咱们说得挺热闹,还不知道苗苗他妈什么意思呢。”明科提一个醒。 回到苗苗家,明科拿出采摘的野菜给古思看,告诉他,哪种野菜叫什么名,怎么吃,有什么功效。中午,3人带着苗苗吃饭馆,毛头给孩子念着菜谱,让苗苗挑选爱吃的饭和菜,最后,他们点了宣威火腿、粑肉米线和三鲜米线。这一餐,苗苗吃了个结结实实。看着狼吞虎咽的苗苗,古思终于下了决心,结束独身生活。 下午,栗玛回来后,明科把古思的家庭现状、个人生活情况、身体状况以及当前的心思如实讲给她。栗玛语调惊恐:“盛大哥这么好的条件,我可不敢高攀。”栗玛这么一推辞,古思来了劲儿,偏要娶栗玛,他左说右说,就是要当青青和苗苗的爸爸。栗玛对他说明:“你要进这个家,不是当两个孩子的爸爸,是4个孩子的父亲。” “4人就4个,无所谓,我能养得起。你不知道我姓盛的多有钱,供4个孩子都上大学,一点问题都没有。”古思口出大言。“再一个,我在家里是独生子,我爸我妈也能帮助我。” “我看得出来,你是好人,是为照顾我们来的。”栗玛躲躲闪闪:“可是,我命不好。人家说我命里克夫,我怕我会害了你。” “什么命不命的,我不信这个。”古思言词豪放。 “你不信我信。”栗玛支吾其词。 “既然你信命,咱们找一个算命先生,排排你俩的八字。”明科用话敲定了:“如果相克,这事就算了。” 说算命就算命,4人带着苗苗到文化广场,那里有一个排八字的白胡子老头儿。盛古思和栗玛先后报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时,算命老汉用笔排算了半天,结果,二人不但不相克,而且是最佳组合,古思娶了栗玛会益寿延年,栗玛嫁了古思能够家庭兴旺、子女出息;总之一句话,会有幸福生活。 栗玛认为算命先生故意说好听话糊弄人,便细细盘问白胡子老头儿。明科拿过刚才老先生在纸上的排演,看了一下,老先生的《易经》水平不低,排演正确。果然,老先生将栗玛的两嫁夫、亡两夫、生二子的情况说了出来,并把古思的情况也讲了。古思本来不信算命,认为这是封建迷信,此时,他大张着口,他实在想不通,这个老人怎么会知道有关自己的如此详细的情况呢?这样看来,自己与苗苗妈命里真的有缘有分。 回到栗玛家,古思向她表示,愿意承担这个曾经两次破碎的家。栗玛则请古思再想想,斟酌好了再做决定。 “苗苗妈说的对,这事不可太急。”明科对盛古思讲出自己的意见:“我看这样,你和她接触一些日子,彼此间加深了解,在增进感情以后再进行下一步。” “也好。”古思轻挠一下头皮。 栗玛领着苗苗上厕所,古思让明科分析一下栗玛的内心想法。明科说:“她心里挺矛盾,她并不排拒你,可是,又怕你瞧不起她,或是你日后反悔与她组合了家庭。” 毛头忽然间生出一个想法,他要验证一下明科对栗玛的分析准确不准确,他走出家门,瞅着栗玛与苗苗从厕所里出来,便快步迎上去,把刚才明科的分析告诉栗玛,并问她对不对。栗玛点头承认明科的分析正确。 栗玛要留3位客人在自己家吃饭,古思看看简陋的炊具,瞅一眼放在箩里的旧馒头、剩油饼,他语含讥刺:“你还是省省吧,没钱还想请客。” “我是没钱,我不请你们下饭馆。”栗玛笨嘴笨舌。“咱就在家吃一餐家常饭,我虽然穷,还能管得起你们一顿饭。” 明科看出古思的心思,他并不是怕栗玛破费,而是对栗玛家有排拒。明科挽起衣袖,帮着栗玛点炉子;毛头看到明科的架势,便提起水桶去打水。栗玛指着明科和毛头对古思讲:“你看人家,多实在。” 这下,古思没了咒儿念,他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便去教苗苗画画。栗玛准备淘米,明科指指竹箩对她说:“少下米啊,旧饭不少呢。” “不吃旧的,旧饭不好吃。”栗玛立场坚定。 “今天不吃,明天就更不好吃了。”明科抄过竹箩,然后扔给栗玛一句宽心话:“这些饭交给我处理,准定让你们吃上香东西。” 明科将旧馒头、剩油饼剁成碎末,加进各种调味品拌匀,捏成丸子。取几片嫩白菜叶,用调味品拌了放在盘里,把丸子码在菜叶上,然后放进锅里蒸15分钟——一盘喷香的丸子做成了。 吃过晚饭,3人回到旅馆,毛头对明科和古思讲了饭前自己做的一次验证,末了,他对明科诉出衷肠: “老师,你得教教我这种本事,我也要知道别人怎么想。” “我不保留,我会的都要教你。但是,掌握这种技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下长期功夫,先从容易的学起,一点点深入。我先教你从人的外部特征上判断他内心想法的方法。”明科的话里充满爱意。“所谓的外部特征,是指人的脸部表情、身体动作和眼神。” 明科先讲人的表情,他告诉毛头:人的面部有43条肌肉,这些肌肉的运动组合形成不同的表情,人的情绪会诱导出表情,通过识别这些不同的表情,能够判断出人的内心情绪。有些人试图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表情表现,但是相应的表情还是会闪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抓住了这一短短的闪现,便能掌握他当时的真实情绪。 接着,明科详细地为毛头讲解有关表情所代表的情绪内涵。 人的情绪大体可分为七种,即喜、怒、鄙、厌、悲、恐、惊。喜是高兴,怒是愤怒,鄙即蔑视,厌即厌恶,悲为悲痛,恐为恐惧,惊指惊奇,这只是将人的表情粗粗分类。要认清人的“分裂型”表情,也就是说,有的人心花怒放,脸上却显出满面愁容,本来悲痛欲绝,却假装轻松欢笑。但这时他的愁与笑与平日里自然状态下的愁与笑有一些微小的区别,发现这种区别,就不会被假象所蒙蔽。最后,他给毛头讲人的各种肢体动作与各类眼神所传达出的内心信息。 明科并不空讲理论,此后,他常常让毛头观察别人的表情与动作,让他试着去判断对方当时的内心情绪,这样,促使毛头迅速积累经验,尽快掌握这一技能。 明科为古思租下一处房子,离栗玛家不算远,打扫一番后,又帮他购置了一些家具与生活用具。一切安顿下来,明科告诉他今后应该如何自行调养,并拿出一张调养药方和一张食疗方子,食疗方子里写了每个星期吃哪些野菜,吃多少。他嘱咐古思:照这个方子吃5年,尽量吃现采的野菜,越新鲜越好。 古思把那套高科技含量的炊具和工兵用小钢锨送给明科,又从卡里取出一万块钱塞进明科的旅行包里。明科并不推辞,他暗地里吩咐毛头向栗玛的邻居讨一个装鞋的盒子,把一万块钱装进鞋盒里,并用细绳捆一个结结实实。临别时,明科将鞋盒子递给栗玛,假说是送给苗苗的一双新旅游鞋。 明科和毛头走后,栗玛提着鞋盒子回家,到家后,她解去一道道细绳,揭开盒盖,她吃惊地叫了一声。当晚,古思来家,栗玛将鞋盒子里有一万块钱的事告诉他。古思长长叹息一声:“好人呐,少见的好人。” 路上,毛头问明科:“吃野菜真的对盛古思的病有好处?” 明科描画一番:“其实,那是一个留人的法子。就算古思娶了栗玛,能保证他长期住下来吗?再一个,古思的母亲也看不得儿子受那份罪,肯定会喊他回芙蓉。虽然古思能带着栗玛与孩子们,但是,到了芙蓉市,慢慢地,他又会回到旧的生活状态中,那样一来,岂不要前功尽弃?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古思的病要想彻底治愈,必须让他改变生活习惯,相应地,必须改变他的生活环境。给他开出一个食疗方子,里面的野菜全是别的地方没有的,他要想照着这个方子吃,只能留在这儿,5年之后,他的生活习惯就会大大改变。” “这样做是不是在骗人?”毛头口不择言。 “没错,是在骗人。”明科言不尽意。“在方法上,我和骗子是一样的,都在行骗,但是,骗子行骗是为自己,损害他人;我呢,是利益他人。出发点不一样,结果也不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抢婚闹闹 笛音悠悠 10 抢婚闹闹 笛音悠悠 与盛古思分手后,明科和毛头行路的速度恢复到从前,每天晚上不必找旅馆了,不仅节省了费用,而且增加了自由度。 大理是白族人聚集的地区,一路上,二人经过许多白族村庄,都没有去打扰人家,到晚上,他们搭帐篷休息。 这天,他俩走到一个白族村子,明科进一家院子用厕所,毛头在外面等着,一声呼叫引起他的注意,他朝前面看,一户人家门口停着两辆摩托车,3个身穿白族服装的男子架着一位白族姑娘,他们把姑娘按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那姑娘手里提着一个提箱,尖声呼叫着,两辆摩托车发动后,5个白族人由院子里追出来。毛头心说:这个地方治安这么差,大白天会发生抢人的事?他顾不得上前询问,从旅行包里放出小猴子,小姐得令后几个蹦窜,跳上头一辆摩托车,两只毛爪子在驾驶摩托的小伙子的脸面上一抓。小伙子遭到了突然袭击,心神慌乱,手一松,摩托车倒了,车后的姑娘摔在一边,手里的提箱丢出去老远。后面的那辆车子急速停下,车后坐着的小伙子下车去拉姑娘。毛头大喝了一声,冲上前去,抓住小伙子的一只手臂准备来一个“大拉揣”。毛头自从学练中式摔跤以来,这是头一次实战,招式使用不很熟练,小伙子猛地一甩手臂,退后一步,“大拉揣”没有使成。毛头跟上一步,与他撕打在一起。这时,两位驾车者把摩托车停好,一齐来救同伴。毛头走起车轮步,瞅冷子使出“抓袖穿腿”和“躺刀抱双腿”两招,这次,他得手了,顺利地将两人放倒在地。他喘了一口气,正准备向被小猴子袭击过的那个小伙子进攻,呼救的那位姑娘拦在他面前,并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这时,后面的几个人围了上来,他们对毛头吱哩哇啦:“别打了,误会,误会。” 3个抢人的小伙子脸面红红的,他们拍拍身上的土尘,慌乱地跨上摩托车走了。 姑娘拣回自己的提箱,毛头原以为姑娘会对自己说几句感谢话,没曾想,姑娘看看远去的摩托车,突然一捂眼哭泣起来。毛头抓抓后脑勺。 “怎么回事?”明科快步走来,问毛头。 “有3个坏蛋大白天抢人,”毛头指指南边,“我把他们打跑了。” 一些村民朝这边围过来。追出来的5人中,一位20多岁的小伙子指指姑娘,对明科亮了话:“她是我大嫂,走,到我家说话。” 明科和毛头跟着小伙子进了院子,姑娘和其他人跟在后面。小伙子把母亲及妹妹介绍给明科和毛头认识。老妇人为二位客人冲好茶,喝着茶,小伙子对明科讲,他姓黄,名叫黄石,嫂嫂姓杜,名叫杜佳,在本村当小学教师。3年前,大哥因病去世,去年,杜佳与一位名叫李龙归的同事好上了。李龙归是另一村的小学教师,二人商定要结婚,杜佳却舍不得婆婆;再者,听说她要嫁到外村去,学生们央求她不要走,本村的学生家长们找上门来,劝她别走。杜佳挺为难,怕伤了她喜爱的孩子们的心,也怕村民们说她无情,为此,李龙归替她想出一个抢婚的主意。抢婚是旧时代的习俗,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李龙归搞抢婚,一是堵堵杜佳本村村民的口,二是借助旧习俗为自己的婚礼添些新鲜刺激,龙归的几个好友也鼓动他搞一出抢婚喜剧。起先,杜佳不同意他的主意,禁不住李龙归左劝右劝,终于同意了,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了程咬金,新娘没抢到手,李龙归与两个同伴却落荒而逃。 毛头一拍双掌,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杜佳抹着眼泪,扯下假面:“可不就是这样么。” 杜佳洗了一把脸,掏出手机给李龙归打过去,把误会讲了。电话里,龙归对杜佳讲:婚庆大棚已经搭好,酒宴全准备停当,客人也都通知了,现在这个局面,怎么办? “怎么办啊?”杜佳放下手机,晃着身子。 “错儿是我们犯的,我们有责任弥补。”明科金口玉音。 “怎么补?”杜佳问。 “我出头,把你抢走,送到李家。”明科给出方案。 明科让杜佳拨通了李龙归的手机,他接过来,与龙归商量好,让龙归租一辆带棚的三轮摩托,停在村口的小石桥边。 这边,杜佳把箱子里的东西掏出来,重新整理,她在箱子的四角放了四块白云石,箱底铺些水果糖,将十几双布鞋和一只玻璃瓶装进箱子,瓶子里装着她近些天来精心雕出的梅子。不到一小时,李龙归打来电话告知,三轮摩托已经停在村口。明科和毛头到村口石桥边与李龙归接上头,明科一个眼色使过去,毛头上前对小李客气一句:“我没搞清楚事情,搅了你的好事,请原谅。” 李龙归倒是挥洒自如,“好事多磨,该着的。” 小李租了一辆三轮摩托,他自己骑着一辆两轮摩托车。明科让龙归和毛头在村口等着,他上了三轮摩托,朝黄家开去。到了黄家门前,杜佳已等在那儿,明科几个大步过去,左手抢过小杜手里的提箱,右臂一搂杜佳的细腰,将她扛在肩头。这时,小杜装模作样地喊着“救命”,黄家的人装腔作势地追出来。明科将小杜放进三轮摩托车厢里,自己却不上车,他朝司机师傅喊一声:“走。”摩托车开起来,明科抓着摩托车后帮,跟在后面跑,为了增加效果,他吩咐小杜:“多喊几声。” 杜佳两手朝车外摆着,笑音颤颤地喊着“救命”。村民们听到喊声,纷纷探头出来看,大家面带笑容朝她摆摆手,却不来阻挡车子。大家明白,头一次抢婚因为遇到一个外地的毛头小子失败了,这次是重抢。 来到石桥边,杜佳下车,见到李龙归先笑了一下,接着啜泣起来。龙归把她拥在怀里,为她擦干了眼泪。小李用手机给家里报了信:“一切搞定。” 李、杜二人上了三轮摩托,明科驾起两轮摩托,毛头坐在明科身后,两车向李龙归家开去。到了村口,龙归的朋友们早等在那儿,大家拥着新郞、新娘朝李家走,一路上,大家唱着白族民歌。抢亲队挺有声势,不时有村民朝他们鼓着掌,祝贺抢亲成功,李老师一脸得意地向人们挥着手。 李龙归家青瓦白墙三方一照壁,朝东开的门楼飞檐翘角、斗拱重叠,院墙上彩绘着花鸟,院子里花木扶疏。到家后,小李从摩托车上的一个包里取出三支箭和一块镜子,有人接过去,把它们挂在洞房门头上。龙归的妹妹取一个筛子挂上门头,另有人拿来一副马鞍子放在洞房门槛上,李龙归和杜佳二人从镜、箭下和马鞍上过门进屋。接下来,二人先喝苦茶,再喝甜茶,然后喝放了辣椒面的交杯酒;来庆贺的所有人都喝过一杯辣椒面酒。午饭开了,明科和毛头被当作贵客坐在客席的上首,席上,李老师对大家讲了抢亲过程中发生的误会,大家听后,朝毛头笑着。 午饭到晚饭是流水席,也就是说,刚刚撤去午饭的残席,晚饭的头一道菜就摆上来了。晚饭时,闹席开始了。男男女女几十人围一张大桌子,这桌菜是精心准备的,李、杜二人一样样将菜端上桌,二人为大家斟好酒,大家唱过歌后把酒喝掉,却把杯子藏了起来,并要他俩斟酒。二人端起酒壶,央求着众人:“大哥、大姐把杯子还给我们。” 大家齐声问:“你们要去干什么?” 二人语含羞怯:“明年,我们用来喂娃娃。” 众人听后,开心地大笑起来。饭后,大家喝着烤茶,这茶一般斟三道,也叫三道茶,有头苦二甜三回味的说法。杜佳拿出自己制作的雕梅让人们品尝,大家欣赏着夸赞着小杜精心制作的作品。晚上,大家都来闹房,给二人出各种难题,如一人用线拴着一只苹果,让新郎新娘来咬,二人刚要咬下时,那人突然抽走了苹果,二位新人在惯力的驱使下被动地接吻,引来大家一阵阵大笑。不知是谁,悄悄烧起了辣椒面,呛得大家不住地咳嗽。 有人提议让新郎、新娘讲讲他们的恋爱经过,李龙归清清嗓子讲起来,他告诉大家:去年,乡里搞教学观摩活动,他听了一堂杜佳老师讲的语文课,内心很是佩服。活动结束后,他主动向她要了手机号。不久,具有白族传统特色的“绕三林”会开始,他邀请杜老师与他结伴绕三林,在那次会上,他俩疯玩疯闹,好开心,以后,便再也离不开了。 第二天,明科向新郎、新娘告辞,小李面带惶恐地问:“兄弟,我们哪儿照顾不周,你讲出来。” 明科直言相告:“就是因为你们照顾得太好了,我俩心里不安,怕给你们添麻烦。” “是这样,按照我们的习俗,婚礼最少要搞3天,第一天请迎亲客,第二天请正客,第三天宴闲客。”龙归平铺直叙。“你俩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又是参与抢亲的人,以后的两天里,来赴婚宴的客人都想见你们,如果见不到,他们以为我对你们照顾不周到,到时候,不知道会怎样责备我呢。如果你俩真怕给我添麻烦,就不要急着动身,两天以后再走不迟。” 明科的行事原则是:不给别人添烦恼,不给自己找烦恼。既然李老师这样讲,那就顺从他的意思。 以后的两天里,每天上门的客人比头一天要多出好几倍,龙归的院子里放不下,只得借用邻居院子,看那架势,好像全村的人都来赴他的婚宴。许多村民已听别人讲过两个汉族人干扰抢婚及重新抢亲的故事,但李龙归仍然当他们不知道,客人就座之后,新郎先把明科和毛头介绍给大家,然后津津有味地讲起抢婚风波。客人们则假装不知道,侧耳细听着龙归的讲述,最后发出开心的大笑。 有人不相信毛头小小年纪竟然会有那么高强的摔跤技艺,一对三,还把两个成年人摔倒在地。饭后,几个小伙子提议毛头给大家露一手,毛头同意。人们迅速在院子当中铺下两块地毯,两个壮实的小伙子向毛头发起挑战,众位客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们围起来。俩小伙儿虽然有力气,但手脚笨拙,毛头先做几个“抽腿跳八面”的动作,瞅冷子使出“扦别”和“偏门耙”两招,两个小伙子还没看清毛头的招式,已被他摔倒在地毯上。 最后一天的中午,很长时间了,毛头没看到明科,又不便大声呼叫,他嘬起嘴发出一声鸟语:“科叔,你在哪儿?。” 明科用鸟语回答:“在厨房。” 毛头再问:“干什么呢?” 明科应一声:“这还用问?帮厨呗。” 客人中有一小女孩,听到几声鸟叫,以为院子里有鸟,四处张望着。毛头知道明科在厨房,放了心,他开始逗小女孩儿,先是拉一下女孩子,指指桌子底下,双手做出抓鸟的动作。接下来,他钻进桌子底下,同时嘴里发出鸟的叫声。女孩儿被他骗了,以为他真的在抓鸟,兴奋地跟在他身后。毛头到处追着并不存在的鸟,餐桌底下、椅子后背,甚至人们的双腿中间及衣袋里面。客人们被他有趣的口技游戏逗乐了,眼睛聚在他的两手上,看他逮鸟儿。终于,毛头在杜佳的白色包头里将鸟儿抓到,他两手捂着,那鸟在他两掌中发出不满与挣扎的鸣叫。小女孩儿跳着脚要看鸟,毛头两掌一开,只听一声由强渐弱的鸣叫,他朝天上一指,对女孩子说一句刺心话:“跑了。” 女孩失望地跺着脚。“鸟儿”飞了,杜佳搂起毛头和小女孩儿,在他们的脸蛋上亲吻着。 在厨房里,明科帮着厨师切松花蛋,不一会儿,明科完成了任务。厨师奇怪,没给明科菜刀,他怎么切的松花蛋,速度还那么快。 松花蛋全切完了,没法儿给厨师演示,明科只得用语言描述自己的切蛋方法:把松花蛋大头一端的皮剥去,在蛋的小头处敲一个小洞,嘴对准小洞吹一口气,蛋壳就脱掉了。用尼龙丝线在去了皮的蛋上绕一圈,相对一拉,蛋便被切开了。 3天的喜宴吃过,明科和毛头发现,宴席上,猪头、吹肝、乳扇和鱼是必不可少的,砂锅豆腐和砂锅鱼是最受欢迎的菜,尤其是洱海弓鱼,名头最响。 晚饭后,明科和毛头喝着普洱茶,毛头翘起二郎腿,两腿抖动着。 “不要抖动。”明科拍毛头的腿一下。“腿抖在外,心动在内,毛病不好。” 毛头抿抿嘴唇,把翘着的腿放平,并停止了抖动。明科继续阐扬:“站、坐、走、卧,这叫四大威仪,对人很重要。看一个人有素质没素质,从四大威仪上也能看出一些来。” “这个我知道,我妈常说:要坐如钟,站如松,走如风,卧如弓。”毛头说。 “你讲讲,为什么要求你这样呢?” “大概是为好看吧。这样做,别人不会小瞧我。” “照你这样讲,如果身边没人,是不是就可以歪着坐了?”明科驳斥一番:“如果一个人走在旷野上,是不是就可以偏着肩膀走了?” “我又说错了。”毛头拍一下自己的嘴巴。 “四大威仪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用来规范自己身心的。”明科数冬瓜道茄子:“我们的心在深处,它不好规范,怎么办呢?古人聪明,他们看到身心是一体的,身体规范了,心便被规范了。也就是说,身子正了,心慢慢跟着正。” 明科和毛头朝丽江方向走着,一路上,他们见到了黑胸蜂虎以及云南丽蛱蝶、泰愚蛱蝶、燕凤蝶、翼凤蝶、绿凤蝶、金凤蝶、翅顶大粉蝶等各种蝴蝶。明科告诉毛头:黑胸蜂虎与别的鸟不同,它有兽类的能力,会掘洞做巢,有时,它们打出的洞子能有一米长。 黄昏时,他俩走进著名的旅游胜地——丽江。 丽江分古城与新城,以前,这里是纳西族人聚集的地方,如今,这儿聚集了中国、外国的各民族的人们。 说到纳西族,人们会立即联想到东巴文化。纳西人居住在金沙江流域,以丽江为中心,他们的巫教祭师叫“东巴”。东巴是该民族文字、宗教、文化的使用、保存和发展者,东巴一般世代相传,他们平时在家劳动,早晚温习经书,遇事参加活动。东巴教属于原始巫教,信奉万物有灵,崇拜自然,还没有形成统一的教主,也没有寺庙。东巴文字是一种图画象形文字,它对研究人类文字的起源及演进规律提供了宝贵的材料。东巴文字是目前唯一能读其音、明其义的人类古文字,比如“马”,形象地画一个马头,表明运动时,再加一条马腿。纳西族人叫这种文字为“深究鲁究”,意为石痕、木痕。纳西先民用这种古文字书写了500多种古籍,东巴古籍中,有一套图画象形文字写成的舞谱,为世界上最早的舞蹈教科书,它简明实用,易懂易学,其中“孔雀舞”直接模仿了动物的姿势。 明科和毛头在古城找了一间小旅馆住下,一位30多岁的男子在院子里作画,毛头默默地站在画家身后看他画山茶。山茶是中国特产,旅馆的老板大概很喜欢它,小院里栽种了许多名贵的山茶品种,有花色纯白的白洋花,花色深红的鱼血红,粉红的杨贵妃,桃红的小五星,紫红色的紫花山茶。毛头看了一阵儿,眼发热手发痒,他回房间取来纸和笔,学着画家的样子画起山茶。他没有颜料,只能画墨色山茶。年轻画家见到一位小同行,停下笔来看毛头的画,随后将自己的颜料推过去,让毛头使用。毛头嘴上说一声“谢谢”,手中的笔朝颜料招呼过去。以前,毛头一直画水墨国画,这是他头一回画彩色画,他问清画家名叫艾德华,然后一口一个“艾叔叔”亲热地叫着,同时请艾德华指导他画彩画。毛头的绘画基础坚实,运起笔来很有功力,只是对色彩的感觉不够。小艾将颜色调配、色彩的表现方法等技巧讲给毛头。 到吃饭时间了,明科邀请艾德华一块儿到附近的小饭馆吃晚餐。饭桌上,艾画家告诉明科和毛头,他家在北京,毕业于中央美院国画系,他已经在丽江住了半年,还不想回去。 到底是读过大学的,艾德华说出话来很有文学意味。他是这样评价丽江的:丽江是民族的,又是世界的,各国、各种肤色、各个民族的人们穿梭在古城的大街小巷。丽江是现代的,又是传统的,满街里可听到现代音乐,到处可以享受到现代物质文明成果。丽江是微笑的,也是包容的,厌倦了都市喧嚣的人来这儿找清静,厌恶残酷竞争的人来这儿找闲适;怀旧的人来此寻找古老,念古的人来此寻找沧桑;失意者在这里找到了慰藉,头脑昏乱者在这里理清了思绪。丽江是心灵的避风港湾,在这里,你心灵上的创伤于平静的发呆中得到抚平。你尽可以发呆,没人会干扰你、惊醒你。你呆呆地站在街口看着,其实什么也没看;你呆呆地倚在桥边想着,其实什么也没想;你呆呆地坐在酒吧里听着,其实什么也没听。你看着幽幽的流水,瞅一眼远处山顶上皑皑的白雪,什么烦心事也会荡然而去。丽江的老太太都是神闲气定的,丽江的猫儿懒懒昏睡着。当你徜徉在古城的小径上,无意中,一声清亮的歌声飘来,你抬头向天,找寻这歌声的来处,歌声却隐入云层深处。丽江,梦中的地方。生活在这里,哪儿都不愿去,只要来过一次,便成了永久的美好回忆。 小艾建议他俩晚饭后或是到四方街看不花钱的舞蹈,或是进东巴宫欣赏东巴古乐,总之,在丽江,夜色不深不要休息。 明科和毛头听从艾德华的建议,饭后,他俩来到古城的肺——四方街。一只大铁桶架在广场中央,桶中放着许多木柴,有人在柴上倒了两瓶汽油,打火机一点,火苗腾了起来,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篝火开始“打跳”。这里既有当地居民,又有外地游客,舞步参差不齐。 篝火灭了,人们散了。毛头以为舞会结束了,便要走开,明科却不挪动。人不多了,只见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从后腰上拔出一个什么东西吹了起来,听音色是短笛。不知从哪儿窜出许多老太太,她们上身穿宽腰大袖的大褂,前幅及膝,后幅及胫,外加坎肩,下身穿长裤,系百褶围裙,衣服的领、袖、襟处绣着花边。老太太们相互拉着手,围着短笛,一边唱一边逆时针方向转着圈儿,一边转一边跳——这时候,舞会才正式开始。 不断有游客加入进来,舞会场面有些混乱。短笛换了一个曲调,舞步也跟着变化,速度逐渐加快。游客们显然跟不上舞步的变化与速度,步伐全乱了。这时,笛子停了,人们有的喘息着,有的擦着汗,全都快乐地笑着。歇了一会儿,有人请吹笛人再来,吹笛的乐师虽然嘴上埋怨着场面混乱,但禁不住大家央求,再次吹起了短笛,又一轮热闹的跳舞开始。 四方街的夜晚温馨浪漫,它属于纳西居民,这里是他们的娱乐中心。纳西族老太太们白天里摆出一副悠然的神态,其实她们在积蓄能量,到了晚上,她们正式“疯”起来,这时,你才会看到她们的另一面。四方街的舞会热烈欢快,但它没人组织,它是自发性的。 第二天,艾德华自告奋勇带他俩游览丽江古城,古城的入口处,两架大水车缓慢地旋转着,水车下,鉴人的绿水潺潺流过。顺着水流的方向,他们在街市上转着,小艾为二人介绍丽江的特产。工艺品店里各种木雕具足了纳西风味,纳西吉祥铃、木鱼铃都惹人喜爱。银器店、铜器店里的器物闪闪发亮,许多银器、铜器是人们一下一下敲打出来的。东巴经专用书写纸,用当地的一种带有微毒的灌木表皮制成,因为它含微毒,不会被虫蛀,只是颜色不很洁白,看上去有不均衡的杂色块;这纸不宜折叠,也不太容易点着。乐器店里,有几种乐器只在丽江才可见到:只有八个品格的古琵琶,一尺八寸长的尺八,声音就像鹤的鸣声的苏古笃。 本地居民爱穿条布做成的衣服,条布手感粗糙,五颜六色。在街上,随处可以见到披着条布披肩的小姐,穿着条布裤子的大姐,扎着条布头巾的男人,围着条布围巾的小伙子,甚至有人全身穿着条布做的衣物。在这里,到处都有条布的踪影:酒吧间桌上的台布,餐馆的窗帘,茶馆的杯垫,甚至旅馆留言簿的封面都是条布做的。 为答谢昨晚的那顿晚餐,艾德华请明科和毛头品尝了黄豆面、鸡豆粉、饵块、白米糕、燕窝酥、 冰粉等小吃,他们为了尽可能多地品尝各种小吃,每种小吃只买一份,3人分着吃。鸡豆粉跟鸡没关系,它是用当地一种产量不高的豆类做的。燕窝酥也不是用燕窝做的,只不过模样像燕窝而已。小艾向明科推荐吹肝和猪膘肉,这两种菜是纳西特产,做起来挺费事。吹肝:入冬以后,把新鲜的猪肝用酒、盐、草果、八角粉揉透了,然后吹胀,晒干了保存起来,吃的时候煮熟了切成片,它看起来发黑,里面有许多蜂窝,口感有些粗,味道却挺香;猪膘肉:把猪肚子洗干净,放进膘肉,加入十几种药材及调料,缝严口子,自然风干,3年以后打开了做菜吃,炒的时候放些酸菜或干椒,吃起来又脆又香。明科假说肚子里放不下了,没让画家买这两样纳西特产。 晚餐, 由明科掏钱,3人吃了粑粑。丽江粑粑有许多个品种,有火烤粑粑、水焖粑粑、油炸粑粑、锅边粑粑、肉馅方粑粑等。明科和毛头拣着没肉的吃,有肉的给艾德华。 吃过丽江粑粑,明科和毛头进东巴宫欣赏纳西古乐,演奏者全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演奏的间歇,几位老乐师轻轻闭上了眼,看他们的银色胡须里外鼓荡着,大概在打着盹儿;这可能是目前世界上平均年龄最大的演出团体了。一位纳西族女音乐家用口弦奏出的纳西民曲《狗追马鹿》,获得了听众暴风雨般的掌声。 接下来,二人游了丽江周围的景点:拉什海看鸟,玉湖参观美国学者洛克的故居,黑龙潭边瞧“妖精”青鱼嗑瓜子,黎明村欣赏一天出3次的太阳。在玉龙山下,除了观雪外,他们还见到了玉龙褐凤蝶、双珠大绢蝶、小红珠绢蝶、普通绢蝶等。产自玉龙的绢蝶,翅膜五色透明,体态淡雅,状如丝绢,耐寒性强,都是珍贵品种。玉龙山下的玉峰寺有一株400年寿龄的山茶花,那花红瓣金心,非常美丽。 几天后,明科和毛头攀上了宝山的石头城。 石头城坐落在金沙江边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那块岩石远看就像一头卧地的雄狮。石头城四面是悬崖绝壁,只在西南方的石壁上修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头小路,小路尽头有一道石门,走过石门,便进了石头城。这座石头城,是百余户纳西族人用几代人的精力刻凿成的。 城里的街巷高低纵横,房子随着岩石的高下之势凿建,台阶随石坎上下,道路沿石面延伸。居民们家里的家具都是石头的,方桌、长凳、碗柜、灶台、睡床都是用岩石雕的,虽然能用,却搬不起来。二人下榻的这户居民,院子当中有一个石臼,用它舂米,几百年都没破。猪圈里的食槽也是石头的,任凭猪乱拱,绝对不会坏。 夜晚,明科和毛头坐在石臼旁,一阵笛音响起来,那笛子婉转悠扬,忽而跃上高高的云头,忽而沉入深深的谷底。恍惚间,毛头觉得自己靠在妈妈的肩头,迷迷乎乎想要睡去。笛子的余音飘散,毛头猛一觉,他抬头看,月亮从一块云朵中探出半个脸来。他感到自己的脸凉丝丝的,用手一摸,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悄悄淌了出来。 早晨,明科和毛头从石头城下来,迎面见到几只棕背田鸡,它的名字里虽然有个“鸡”字,实际是一种体长约20厘米的鸟儿,它们只在早晨与傍晚出来活动,平常很难见到。二人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向西北方向走着,小路崎岖,一些路段有乱石堆积,走在上面很是危险,一不小心,脚下的石块滑动,就会掉下深渊。快中午了,小猴子发出两声尖叫,并伸出小爪朝右侧挥动着。明科朝小姐所指的方向一望,只见在深涧下面30米处的一株小树上,有一只灰蓝色的麻布口袋。他探头细看,麻布口袋背在一个身穿麻布衣服的人背后,那人背朝他,紧紧抱着小树。明科朝下面拖长音喊一声:“哎……” 喊声在山谷间回荡着,当回荡的喊声消失以后,明科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叫:“救命。” 声音过于微小,毛头听不清,幸好,明科的听力强。二人把旅行包放下来,开始做着救援准备。明科解下自己的裤带,把它还原成一条绳子,从旅行包里取出备用尼龙绳,打一个接绳结,把两条绳子接起来。明科把绳子的一端扎在毛头腰间,缓缓将他放下去。靠近那人了,毛头一瞧,这是一个40多岁的男子,他对男人软言宽慰:“我们救你来了,你不要乱动,一切听我的。” “好,好,我听你的。”男人语音颤颤。 毛头把男人背的麻布口袋背在自己身上,然后解下腰间的绳子,捆在男人的腰里,他发一声尖尖的鸟语:“往上拉。” 明科往上拉着绳子,显然,男人的脚上有伤,他只能用一只脚蹬着岩石。他身材粗胖,体重足有90公斤。毛头两手抓紧了小树,扭头朝上看着,他担心尼龙绳会撑不住男人的体重,也担心明科会不会一口气把男人拉上去。 尼龙绳够结实,明科的力气也够大,他中间没有停歇,一口气将那人拉了上去。明科解下男人腰间的绳子,将他安顿好,然后放下绳子,把毛头拉上来。男人的左小腿有一道长达10厘米的伤口,明科取出急救包,为他处理了外伤。毛头在旁边看着,暗暗记下明科怎样操作。 四周连一块扎帐篷的平地都没有,明科拿出军用小钢锨,将一段小路的碎石清开,让男人躺着休息。毛头取出炊具,煮好米线,3人将就着吃了中饭。饭后,毛头清理炊具,男人对明科讲了自己的情况。 男人名叫木扎卜,是纳西族人,今年42岁,家住莪术村。他们村不通车,道路艰险,外面的人员与物资很难进去,村民们的生活原始、封闭。木扎卜有两个弟弟,大弟弟木德哈尔今年37岁,小弟弟木茨赫塔今年29岁,3兄弟共娶了甲拉佳丝为妻,今年33岁的甲拉佳丝生了一男一女俩孩子,女孩儿今年6岁,男孩子刚出生,还没取名。家中添男丁,这是大事,按照纳西人的习俗,孩子的名字必须请东巴来取,取名仪式隆重庄严,为此,木扎卜攀山越岭到乡里,采买了一些食品、物品。当他走到这个地方时,一脚没踩稳,掉进深涧,如果不是半壁上有一棵小树挡着,他很可能会丢了命。 离莪术村还有一天的路程,木扎卜一只脚有伤,走不了路。明科将两个旅行包以及木扎卜的麻布口袋捆在一起,交给毛头背着,他把木扎卜背起来。明科拄着钢丝组合成的钢棍,毛头拄着军用小锨,一根尼龙绳的两端捆在俩人的腰间。艰险难行的山间羊肠道上,空行人随时都会有危险,如今,明科要背着一个体重达90公斤的人行走,木扎卜心里打着鼓。上路之后,木扎卜发现明科的腿脚非常有力,背着他走在碎石小路上脚步挺平稳;倒是毛头让人担心,他的脚步不稳,行走非常吃力。走在前面的明科不时提醒他什么地方有危险、哪儿要小心。平日里行路,毛头只背一只旅行包,包里东西不多;现在,3个包背在背上,尤其是木扎卜的麻布口袋,里面装了很多东西,分量不轻。毛头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地挪着,仗着有小钢锨,几处危险的地段都走过去了。但是,背上的背负太重了,他大口喘着气,汗水把上衣湿透了。为了安全,每走一公里,明科便让毛头歇一会儿。 每次休息,木扎卜都要说一回感谢话,毛头却对他夹枪带棍:“木大叔,您一句话老说,火字加页字——烦不烦哪?您讲些新鲜的东西。” 对于莪术村的村民来讲,木扎卜已经很优秀了,他经常走出封闭的村庄,不仅见过外面的世界,还会讲汉语;但是,没人要求他掌握汉字,因此,他不知火字加页字是什么字。 “你要听什么?”木扎卜问毛头。 “比如说,你们3兄弟娶一个女人做老婆,那她生下的孩子到底算谁的,孩子又怎么称呼你们呢?” “当然算我们兄弟3人的了。”木扎卜疾言厉色。“但是,孩子对我们的称呼不一样,孩子喊我‘爸爸’,喊我的两个弟弟‘叔叔’。” “你们兄弟为什么娶一个老婆,这样有什么好处?”毛头问。 “好处挺明显呢,”木扎卜机枪扫射,“假如说,我今天掉进山崖底摔死了,或是没有遇到你俩,困死在半山腰,我的孩子不会没有父亲,我老婆也不缺丈夫,我的家庭不会破裂,他们会继续生活下去。” “照你这样讲,你随时准备遇险?” “对于我们来讲,各种风险太多了,不能没有这种准备。你也看到了,今天我算死过一次。虽然我的岁数不大,但是,类似这样的险情我遇到过许多次。险情遇多了,我也不怕了,即使我死了,我的家庭还是完整的。” 路不好走,背的又沉重,他们走得很慢,一天的路程走了三天。休息的时候,木扎卜除了一次次说“谢谢”外,还把莪术村人们的生活状况及古老的习俗讲给明科和毛头听。 由于交通不便,莪术村的人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人们仍然纺麻线、着麻衣,书写着图画文字,使用着木锄、木锤,沿习着一妻多夫及自由走婚的习俗。 一般人只知道纳西族人的“阿注婚”,其实,阿注走婚只盛行在泸沽湖周围地区的原始母系制的摩梭人中间,大部分纳西人的婚姻状况与汉人差不多。但是,莪术村却与其它地方的纳西人不同,他们实行“安达婚”。男孩子到13岁即举行成人礼,能够参加一切社交活动,此后,他们跟着大他们几岁的小哥哥们参加“安达苏”活动,也就是拉姑娘。在“安达苏”活动场所,男孩子见到姑娘可以上前去拉,姑娘若是乐意,便半推半就地跟了他去,若是不乐意,就高声呼喊,男孩子便会放开手。男孩子将姑娘拉到自己的房间,先是倾诉情怀,交流感情,慢慢进展到留宿。生的孩子由女家抚养,不受人歧视。姑娘被拉的次数越多越得意,说明自己漂亮,让人喜欢;小伙子拉到的姑娘多,说明自己英俊,受到姑娘青睐。安达关系很自由,结合容易,分手也不难。交往时间长短不一,有几个月的,有数十年的;人数也不等,年轻的时候人数多,壮年时人数缩减。在莪术村,人们的婚姻是婚姻,安达是安达,夫妻各有自己的安达,各人心知肚明,互不干涉,所生的孩子都看作是自己的。 终于,莪术村到了:一个巨大的峡谷间,一片贫脊的山坡上,黑压压的平顶土掌房一家紧挨一家,共同形成一个整体,如同欧洲中世纪的古堡。 村子里的房子大多为3层,下层是牲口棚,中层住人,上层堆杂物。一家的屋顶是各一家的晒场,由低到高,层层增递上去。你如果沿着房顶行走,可以走遍全村寨。房子用石块砌成,砌墙不用水泥,也不用石灰浆,只用泥巴。莪术村有神奇的泥巴,用它砌成的高10多米的墙,历百年而不倒塌。 木扎卜的家门口下方立着一根树木,上面锯着一个个斜牙,这就是进出家门的梯子。好在明科的力气大,他背着木扎卜奋力攀上这简易的梯子。毛头却不敢背着包登简易梯子,明科把木扎卜送进屋后,取出尼龙绳将三个包吊上去。家里只有甲拉佳丝和两个孩子,木扎卜的两个弟弟下田去了。生孩子不久的甲拉佳丝没有汉族妇女“坐月子”的娇嫩样儿,她满屋里忙碌着,在照顾孩子的同时,操办着晚饭。晚饭快熟时,身穿麻衣麻裤的木德哈尔与木茨赫塔回来了。木扎卜的两兄弟与他的妻子一样,只会几句简单的汉语,因此,他们不能直接与明科、毛头搭上话,想说话,只能通过木扎卜翻译。木扎卜将路上遇险被救的经过讲给弟弟和妻子,他们听后,满脸恭敬地对明科和毛头说着感谢话。晚饭后,兄弟3人商量着孩子的命名仪式,他们决定明天上午举行仪式。木德哈尔和木茨赫塔立即去通知老东巴和族中长老们。 第二天上午,甲拉佳丝在火塘上煮着羊肉、鸡肉和猪膘肉,肉煮熟了,一位东巴和几名家族长老进了屋,大家吃着肉,喝着麦粒酒。喝过几圈酒,座间有人吹响了海螺,接着,老东巴捧起经书诵读。诵经之后,身着麻布长袍的木扎卜捧着一炷长香,由两位族人陪同着恭立在火塘前。东巴左手托一个木盘,右手握一对海贝,嘴里高呼一声“构若”,把两只海贝朝木盘里一投,两只海贝白色的光亮面朝上,大家欢呼着:“古佑由、古佑由。” 昨天晚上,家族中几位长老为孩子拟了几个名字,今天由东巴主持,用占卜的方式测定神灵许诺哪个名字,没想到头一个名字便被神灵选中了,因此,大家热烈地欢呼着。接下来,大家喝起白酒,木家3兄弟为客人们盛上羊肉炖萝卜、鸡肉、猪膘肉和红米饭。 命名仪式后,让木家3兄弟头痛的事情来了。按照本地习俗,家里遇到了红白事,都要被村人请去喝酒,女人可以少喝几口,男人则必须喝一碗,一人一天喝不下50碗不会罢休。酒在莪术村很重要,每家每年用在制酒的粮食达千斤以上。在这里,如果不会喝酒,或是酒量不足,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 不等木家3兄弟每天被50碗酒“灌肠”,明科和毛头向他们告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清泉澹澹 古道茫茫 11 清泉澹澹 古道茫茫 这天午后,明科和毛头来到怒江边,远处,一片雾气蒸腾,越过一道山梁,毛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片半个足球场大的洼地中,绿水荡漾,20多个女人赤身露体在洗浴,下身只穿着小裤头。显然,这儿是一个温泉,女人们在氤氲的雾气中摇曳着,就像仙女入浴一般。毛头用鸟语喊道:“科叔,快来看呀。” 明科上前来向下看,只见洼地中的岩石呈孔雀绿,更多的是一种牛油一般的黄色,色彩斑驳的怪石间,泉水冒着热气,赤着身子的女人们在尽情地洗浴着。大概泉水的温度不低,女人们的皮肤像煮过的虾一样泛着红色,她们一边洗一边唱着山歌。 明科拉毛头一把,语调威严:“别看了,跟我走。” 毛头却粗言粗语:“这帮女人不害羞,大天白日里脱得精赤条条的。” 明科斥责一句:“是你不害羞,偷看人家洗澡。” 俩人向西走了一段,只见在大峡谷旁边的一片开阔地上,青布包头的男人们有的在搭窝棚,有的则用几根大木桩架秋千。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架起一个小窝棚,他正准备往窝棚里搬行李,一阵劲风吹来,窝棚晃动着,眼看着要倒。明科几个健步抢过去,扶正了窝棚,他对男子放出话:“你这棚子得加固一下才能住。” 明科让毛头取出小钢锨,他俩帮着男子加固起窝棚来。干活儿的过程中,双方报了各自的名字,窝棚加固好了,这位名叫扒伦西亚的男人把行李搬了进去。明科向扒伦西亚打听,人们聚在这儿干什么,扒伦用生硬的汉语向他俩讲着。 原来,这里正在进行独具特色的“怒江澡堂会”,这些男人和正在温泉里洗浴的女人都是傈僳族人。按照传统,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要带着行李和食物从深山里走出来,驻扎在怒江边上,女人和孩子白天进温泉沐浴,男人则在晚上洗澡。他们认为:这天赐的甘霖不仅可以洗去一年的辛苦操劳和污物晦气,而且能使他们在新的一年里消灾灭病、大吉大利。 明科问他:“我俩可不可以在这儿住一晚?” 扒伦西亚用二人听不懂的一种语言向一位老者讲了几句话,那位老者点点头。扒伦对明科实话实说:“你们可以在这儿住,但要遵守我们的规矩。” “没问题,我们守规矩。”明科作出保证。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规矩,只是要求白天不能去洗温泉,不要乱动他人的物品。 明科和毛头在扒伦的窝棚旁边支起帐篷,天色不早了,扒伦搭起一个火灶,他请明科和毛头与他们一家共进晚餐。明科从旅行包里取出几包方便面递给他。这时,洗浴的女人和孩子们回来了,扒伦的妻子妈达腊上身穿右衽短衣,下着长裙,脖子上套一个由彩色料珠串成的项圈,她把4岁的女儿安顿在窝棚里,然后操办晚饭。扒伦提起一只漆树皮水桶去打水,明科向毛头低低发一声鸟语,毛头迅速起身,从扒伦西亚手里抄过水桶。妈达腊以为毛头不认识路,她告诉毛头去温泉怎么走。毛头不敢讲自己曾经到过那儿,他默默地听完了妈达腊的话,然后点点头。 饭菜熟了,扒伦取出两个木制酒瓶,打开瓶塞,往一只木碗里倒满了酒。他右手端起酒碗递到明科的嘴边,左臂搂着明科的脖子,明科正要张嘴喝,扒伦却把酒碗闪开一些。这时,妈达腊上前来,她抓起明科的左手放在酒碗边,然后抓起他的右臂搭在丈夫的脖子上。扒伦和明科互相搂着对方的脖子,一块儿喝下木碗里的酒。放下木碗,扒伦告诉明科:这种饮酒方式叫“合杯酒”,也称“双边酒”,或称“同心酒”,是傈僳人待客的最高礼节,象征着团结与友谊。 吃过饭,毛头帮着妈达腊清洗餐具,他把木碗表面的水擦干了以后,仔细欣赏着。根据木碗的纹理可以看出来,这是用一根整木剜削成的。 夜幕降临后,人们燃起篝火,敲响了浑厚的鋩锣,傈僳族男男女女围着篝火“跳嘎”,接下来,小伙子们开始表演“下火海”。篝火的余烬形成一个不小的火塘,表演者头扎大红巾,身穿大红衣,脚系红、绿、黄、白、花五色纸,赤着脚奔向火海。第一个节目是“拉火链”,小伙子用手把烧过的铁链从火里拉出来,绕在身上,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接着表演“跳火海”,几个表演者一会儿单脚一会儿双脚在火炭上跳跃,炭火的温度少说在330度以上;炭火一旦不够亮,他们先用红旗扇红,再跳进炭火中。小伙子们赤着脚把炭火踢向四面八方,随着脚的起落,一个个火球滚动,火练满地铺开。就在人们眼花缭乱之时,表演者背部朝下躺在火里,他们的身子下面火星灼灼,脚上的五彩纸巾着了起来,这叫“打火滚”。他们起身后,皮肤不见烧伤,衣服也不见孔洞,好像那火是假的。几个小伙子从火塘里捧起炭火擦着脸,这叫“洗火脸”。最后是“火海舞”,大家拉起手围着火塘跳舞,庆祝“下火海”成功。 毛头认为这些傈僳族小伙子与自己一样,会玩魔术,那些看上去红红的炭火,其实并不烫。扒伦跟毛头打赌,炭火如果不烫人,他表演一个节目,若是烫手,毛头表演节目。扒伦和毛头走向火堆,毛头手指靠近那些他认为不烫手的火炭,块块都有很高的温度。他满脸迷惑,窃窃私语:“这是怎么回事?” 打赌输了,毛头与小猴子合作,给大家表演了一段杂技。热情的傈僳人为他的精彩表演热烈鼓掌,扒伦西亚和妈达腊挥舞双臂,高声呼叫着。 晚会结束后,扒伦、明科和毛头与众多傈僳男子向温泉进发。弯弯的月牙儿高悬在头顶上,男人们钻进水里;蒙蒙的月光,蒙蒙的雾气,人们轻轻哼唱着古老的民歌;怒江之夜,充满了诗情画意,让人深深地陶醉。 明科和毛头告别了扒伦西亚夫妇,沿着怒江行走。大概上游地区刚刚降过大雨,此时的怒江怒气腾腾,怒水狂泻,汹涌激荡。明科朝江水里一指,大吼一声:“有人落水。” 毛头顺着明科所指的方向一瞧,江水中,一个脑袋一会儿冒出来一会儿沉下去。明科迅速甩下旅行包,取出尼龙绳。毛头拍一下胸膛,张口就来:“我去吧。” “不行,我不能让你冒险。”明科语音粗重。“我下水,你不要管旅行包,给我拉绳子。” 二人把旅行包丢在路上,狂跑起来,跑出落水者前方50多米远,明科脱下旅游鞋塞给毛头,将绳子的一端拴在自己腰里,另一端交给毛头。毛头拉着尼龙绳,把明科送下去。落水者离明科还有20米,他站在水里等着,瞅着那人离他只有10米了,他扑进江水里,奋力朝那人游过去。到跟前他才注意到,不是一个人,是俩人,40岁左右的壮年汉子左臂拖着一位两眼紧闭的老人,右臂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水,看来,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汉子看到有人来救,脸上露出笑容,他想喊一声,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一个浪头打过来,汉子与老人不见了。明科划着水到处找着,又一个浪头打过后,他一眼看到二人在右侧,他游过去,抓住老者的左臂,奋力将二人顶出水面。托着老人软软的臂膀,明科判断出老者已没了意识,不然的话,他会紧紧抓住救援人的手臂。中年汉子看来还行,脑袋出了水后,他大口呼着气,用手抹去眼前的水。明科看一眼岸上,毛头握着尼龙绳,在跟着他跑。明科朝毛头高喊:“拉绳子,往上拉。” 得到命令,毛头扎住脚收紧绳子,没想到来自绳子那一端的力量挺大,他扎不住脚,被带着朝前去,差点儿掉进江里,幸好前面有一块突出的岩石,他右手握紧绳子,左臂搂住岩石,才算定住了脚。缓了一下,他两腿夹住岩石,两手用力往上拉绳子。明科感到腰上的绳子在收紧,他不再划水,一手托着老人,一手抓着汉子。有毛头的助力,他们终于出了水。明科向上瞅瞅陡立的河岸,琢磨着如何将两位落水者弄上岸。歇了几分钟,他朝位于他头顶处的毛头喊:“找一个牢固的地方,把绳子捆紧了。” 河岸边有几株秃杉,毛头打一个圆材结将尼龙绳固定在最粗的一棵树上,然后发一声鸟语:“好了。” 明科嘱咐中年汉子,照顾好老人,站稳脚,千万不要摔进水里,自己很快就会把他二人拉上去。中年汉子不说话,只是点点头。明科抓着绳子攀上岸,把一个救援的办法讲给毛头。照这个法子,明科用绳子把毛头吊下去,毛头解下腰间的绳子,按照明科所教的,打一个双解结,将自己和昏死的老人捆在一起。一声鸟语后,毛头和老人被吊上河岸。接下来,明科把绳子丢下去,把汉子拉上来。 上了岸,中年汉子连声“谢谢”都说不出来,身子展展地躺在路面上。落水的二人上身穿短衣,下身着短裤,面部刺着青。明科立即为二人做了检查,老者浑身有伤,最重的一处在头部左侧,他不但没有呼吸,心跳都没有;中年汉子虽然醒着,但他的伤势不轻,左臀、右肩以及两条腿上都有伤。明科在毛头的协助下,为老人控出腹中的水,之后,他让毛头跑步去把抛下的两只旅行包拿回来。毛头走后,明科为老人做起人工呼吸。做了一阵儿,中年汉子爬起身用生硬的汉语问:“怎么样?” 明科换口气,扭头对汉子说一句扎心话:“情况挺危险。” “没救了吗?”汉子脸上现出惊慌。 “不好讲,我尽力吧。”明科语调沉着。 毛头一路小跑,远远看到小猴子守在两只旅行包中间,他打一个呼啸,小猴儿听到了,欢快地朝他跑过来。毛头把小猴子抱在怀里,夸它一句:“小姐,好乖。” 小猴儿吻他脸蛋儿一下,撒娇地把小脑袋埋进他的腋窝里。毛头背起旅行包,在太阳快要西沉的时候,与明科会合。明科从旅行包里取出急救包,为老人和汉子包扎了伤口。接下来,他背起老人,让毛头扶着中年汉子向西走,在一处避风的山脚,他们扎下营。毛头先搭起一个帐篷,明科将老人平放进帐篷里,继续为他做人工呼吸。毛头搭起另一个帐篷,让中年汉子进里面休息,他去弄饭。饭熟了,明科让毛头和汉子先吃,不要等他,他要抓紧时间抢救老者。中年汉子捧着不锈钢大杯子狼吞虎咽着,毛头也饿了,大口大口地吃着米线。饭后,毛头与汉子说着话。 中年汉子名叫砍培拉,老人名叫砍察加,二人为父子关系,他俩是怒族人,住在桑寄生村,父亲是村里的大头人,也是村长。昨天,砍培拉陪着60多岁的老父到乡政府,今天上午,父亲参加了由乡长主持召开的工作会议,会后,几位村长聚在一起喝酒,老父亲年纪大了,胜不了酒力,酒后,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砍培拉要父亲在乡里歇一天,父亲却坚持要回家,当他走到一处险峻的路段时,脚底一滑,摔进江里。砍培拉当即跳进水里去救父亲。砍察加摔下时,身体被岩石碰伤,落水后,父子俩被江里的石头碰撞,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毛头要明科教他做人工呼吸,一来替下明科,让他去吃饭,二来可以掌握一门技艺。上次,虽然将傣族少年波志潭救出了水,只因自己不会做人工呼吸,心里好着急。 此时,明科确实挺疲惫,需要休息一下,他立即将人工呼吸的操作技巧传授给毛头,并指导毛头现场操作。毛头虽然还未成人,但他的肺活量并不比一般的成年人小,做起人工呼吸来蛮像样儿。有毛头接替,明科去吃饭,饭后,他把毛头替下来。 明科和毛头加起来已为砍察加做了两个小时的人工呼吸,大头人仍然没有一丝心跳,看来,老人是没希望了。明科擦擦汗,把抢救结果告诉砍培拉。得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砍培拉伤心地哭了。 夜已深沉,砍培拉守在老父身旁,山风“呜呜”地吹着,好像在为大头人的去世发出哀鸣。 天亮后,明科顾不上晨练,他在附近的山上转着,寻找、采集医治外伤的药材。昨天,急救包里所有的治外伤药都用完了,砍培拉需要换药。太阳升起老高了,明科才回来,毛头与砍培拉已吃过早餐。毛头去捣药,明科吃过早点后,为砍培拉换了药。砍培拉两腿上有伤,加上昨晚一夜没合眼,身体虚弱,走不了路。明科拿着小钢锨上山,用锨头侧面的锯齿,锯下两株枯死的小杉树,并劈了一些野藤。回到宿营地,明科与毛头用枯树、野藤和尼龙绳制作了一副担架。将帐篷收起来后,他俩将砍察加放在担架上,两只旅行包放在担架的一头一尾处,明科用绳子把砍培拉捆牢在自己背上,腾出两手与毛头抬担架。 昨晚的聊天中,砍培拉知道毛头只有12岁,他很担心毛头是否能抬得动担架,走出一段路,砍培拉放心了,毛头手上的力气不算小。他哪里知道,毛头从小就接受各种体能训练,其中力量型训练不在少数,尤其是跟着明科的这段时间,体能素质有大幅度的提高。到桑寄生村虽然也是山路,一边是高峻的大山,另一边是深深的幽谷,但比起去往莪术村的道路来好了许多,至少路面宽阔些,碎石路段少一些。每走3公里,明科让毛头歇十几分钟。砍培拉趴在明科背上,看着毛头大汗淋淋,他不时叹着气,深恨自己不能走路。毛头知道这位怒族汉子心里不好受,休息的时候,他故意找一些轻松的话题,引着砍培拉放松心情。毛头问砍培拉,家中还有什么人。砍培拉告诉毛头,他的母亲几年前去世,两个姐姐出嫁,父亲与他同住,他的妻子名叫怒娃克肖特,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昆明读大学,二儿子在县城读高中。讲到孩子们的名字,砍培拉说,怒族人的名字很长,一般从20多代甚至40多代祖先说起,上一代名字的最后两个音节冠于下一代之前,最后才是他的名字。 如此看来,怒族人注重传统,尊重祖先,他们的名字就是一部家谱。 午后,他们进了桑寄生村。村民们的住宅有木楞房和竹篾房两种,一般分两间,外间待客,设有火塘,内间为卧室。在村口,几个村民看到了大头人的遗体,他们接下砍培拉和担架,送进大头人的家。大头人家的房子为木楞房,房间的面积在村里是最大的,家中的许多器物用具用竹子编成。把父亲的遗体安顿好了之后,砍培拉吩咐两位村民,找6只竹号、6个人。很快,竹号找来了,6个壮实的汉子吹起了竹号。 怒族人讲究吹竹号报丧,男子未婚吹1个,已婚吹2个,有子女的吹3个,老人吹5个,现在,6个竹号吹响,不用打听,村民们知道砍察加逝世了。 大头人辞世,这在村里是一件大事。村民们一拨又一拨来家中吊唁,并送来钱与物。怒娃克肖特带领一班女村民操办晚饭,这些怒族妇女与怒族男子一样脸上刺着青,所不同的是,她们的两耳垂戴着竹管,胸前挂着饰物。 晚饭是怒族人典型的食物——石片烤饼和酒焖鸡,吃饭的人很多,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长老级人物。饭前,砍培拉不顾伤痛,强撑起身子,对大家讲了大头人遇难的经过以及明科和毛头对他们父子二人的救援。席间,人们频频向明科举杯,感谢他对大头人父子的援救。 砍培拉身上有伤下不了地,两个儿子不能及时回来,砍培拉请求明科多住几天,一来帮他打理丧事,二来为他换药疗伤。怒娃克肖特对丈夫的这一招挺满意,明科真是个能人,不仅脑子好、办事果决,而且力气好大,大头人的墓,不必另外请人,明科只用半天就挖好了。 村中每户派一个代表参加大头人的葬仪,砍培拉在幕后指导,明科在前台操作,葬仪办得挺隆重。大头人入土后,明科按照砍培拉的指示,将老人生前心爱的砍刀与弓箭挂在他的坟头前。 一切办理完毕,明科要告辞。全体村民新选的大头人砍培拉将10张石片烤饼和10张百元大钞赠给他。明科双手一挡,刚要说推辞话,怒娃克肖特告诉他:怒族人的习俗,不可以拒绝别人赠送的礼品和食品。听新头人的夫人这样讲,明科只得收下饼和钱。临别时,砍培拉抓着明科和毛头的手哭了起来,怒娃克肖特带领众村民将他俩送出村外老远。 艰险的山路上,一队马帮在行进,这队马帮有6匹马、3个人,从赶马人的装束上可以看出来,他们分别为藏族、怒族和独龙族。深山古道上,难得见到人,明科和毛头赶上马帮,正准备与他们搭话,走在马帮后面的藏族男子两只手掌合在胸前,首先向他俩打招呼:“你好。” 明科两掌一合,回应道:“扎西德勒。” 藏民说汉语,汉人却说藏话,双方都笑了,这么一笑,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明科与藏族汉子聊起来。男人名叫拉穆,他的两个同伴,一位名叫砍佩切,为怒族人,另一位名叫阿旃陀,独龙族人。3人中,拉穆年纪最大,赶马时间最长,顺理成章成为领头人。拉穆的家乡为汉族、藏族、怒族与独龙族人杂居的地区,他的母亲是怒族人,老婆是独龙族人。他的两个同伴跟他有亲戚关系,砍佩切是母亲家族的人,阿旃陀为妻子家族的人。说起家人,他说他有半个老婆,半个孩子,因为他和哥哥共娶了一个媳妇,生了一个孩子。这是马帮常有的习俗,赶马人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生死难料,兄弟共娶一妻,一人死了,另一个人撑起家庭的重担,家庭仍然能够维持下去,妻子儿女可以得到照料。拉穆在少年时代便跟着父亲赶马,他的家族有赶马的传统,祖上多少辈都是赶马人。脚下的这条路就是著名的茶马古道,拉穆对这条道路非常熟悉。由于云南特殊的地理位置,山高、路险、河深、水急,成为高原民族和文明文化向外交流的最大阻碍,克服这些障碍,让各种文明相结合,促使贸易交流,茶马古道在历史上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古代,人们结成马帮,拉着茶叶,由云南进入西藏,再进入印度、尼泊尔,折转时,运回珍珠宝石。现时代,公路建设挺快,火车也进了藏地,各地的物资流转越来越畅通,马帮的运输功能一天比一天弱,赶马的这一行没有多少人干了。拉穆他们的这个家族式马帮,可以称作是马帮的遗存,他们只是在欠开发的地区搞一些短途运输。 明科、毛头与马帮结伴同行,一块儿吃一起住。古道顺着山溪延伸,有时在山溪间来回穿梭,石头上到处可看到马蹄印,马儿总是踩着同样的蹄印走。 知道他俩是徒步旅行族,每到风景区,拉穆他们便多停留些时间,让二人观赏风景。一路上,一条条大小不同的飞瀑,有的奔腾跳跃,有的从岩石上轻轻飘下来,有的静静地挂在峭壁上,像银蛇,如玉带,似轻纱,那样娇美,那么潇洒。古道在缠绕着古藤、长满青苔的大树下延伸,松树、柏树、赤桦、白桦、高山栎等树木枝繁叶茂,阳光都透不进来。这里有五、六个人才能合围的大树,古树下是密密麻麻、高矮不等的灌木丛以及各种草本植物。林中,有厚嘴啄花鸟、黄腰太阳鸟栖息,还有鬣羚出没。鬣羚又叫苏门羚,据拉穆讲,这种动物的生活挺规律,习惯良好,它有固定的休息场所和排粪地点,总在固定的小路上往来觅食。 前面是一段险峻的路段,拐过一个山弯,一位身背旅行包的年轻姑娘在他们前面走着。这时,一股穿峡疾风吹来,只见一团滚石在姑娘身前不远的地方劈下来,石头撞石头,发出“叭叭”的巨响,一团白色的蘑菇云腾空而起。姑娘尖叫一声,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明科快步向姑娘冲过去,他一边跑一边从包里取出小钢锨,眼睛向上瞟着,一旦发现有滚石落下来,用小锨抵挡。冲到姑娘跟前,明科发现她的左脚崴了,他从自己的旅行包里取出不锈钢盆,扣在姑娘的头上。4人赶了上来,明科蹲下身子,抓起姑娘的旅行包,对她说:“我背你走。” “这怎么好意思?”姑娘踌躇着。 “这里危险,快走,别磨蹭。”拉穆大喊。 毛头上前把明科和姑娘的旅行包背在自己背上。姑娘不敢再迟疑,她左手抓牢了不锈钢盆,右臂搂着明科的脖子。明科背起姑娘,拉穆把6匹马分成并行的两排,让大家走在马的中间。大家用警惕的目光盯着悬崖上面。马儿也知道这段路危险,它们鼓足力气,踏着快蹄。没人说一句话,马蹄踏击路面的清脆响声在峡谷里回荡着。 走过了滚石路段,姑娘不想让明科背了,坚持要自己走路。明科与拉穆商量,让姑娘骑在马上,马背上的货物自己背。拉穆同意明科的意见,但他做了一些修改,他把马背上缷下的货物分开来,除了姑娘和毛头,每个人背一些。看藏族兄弟这样仗义,明科也不含糊,他给自己捆了一个大背包,重量是别人的一倍多。 明科将姑娘扶上马背,毛头为她拉马,明科在她旁边护着。走在路上,姑娘说,她是独龙族人,名叫百丽丁板顶阿维拉南,其中百丽是家庭名,丁板为父名,顶是母名,阿维拉是自己的爱称,南是自己的排行。她在中央民族大学读书,暑假中,回家探望父母,她从北京一路坐车到县城,到家的这段路不通车,只能步行。 道路虽然不好走,但周围的景色奇美,毛头一边走一边向四外看着。阿维拉到底是读旅游专业的大学生,旅游专业知识挺丰富,她告诉毛头:这里是被列入世界遗产的三江并流区,金沙江、澜沧江、怒江在直线距离为80公里的范围内自北向南并肩奔流着,形成了“四山并立,三江并流”的世界独有奇观。这三条大江同源于青藏高原的唐古拉山,它们是三个血肉相亲的高原兄弟。有趣的是,它们携手并进,意气风发,从青藏高原一路狂奔而下,在云南省的西北部并行170公里后,却选择了不同的流向,一个奔向太平洋的东海,一个冲向太平洋的南海,另一个则奔往印度洋的安达曼海。三江并流区囊括了南亚热带、中亚热带、北亚热带、南温带、中温带、寒温带、高山苔原等多种气候类型,构成了显著的立体气候特征,有“十里不同天,万物在一山”之说,是地球的最直观的体温表。三江并流区是世界上蕴藏最丰富的地质地貌博物馆,因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相碰撞,这里是全球压缩得最紧、挤得最窄的巨型复合造山带,构成了世界一流的地质地貌和自然遗迹。区内汇集了高山峡谷、雪峰冰川、高原湿地、森林草甸、淡水湖泊、稀有动物、珍贵植物等奇异景观,也就是说,容纳了除沙漠和海洋以外的所有自然风光。这里有万年冰川,星罗棋布的冰蚀湖,发育完整的丹霞地貌,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山计有118座。三江并流区是全球生态景观类型及生物多样性最为丰富的地区之一,是世界级的物种基因库,是北半球生物景观的缩影,是中国珍稀濒危野生动物的避难所。这里的珍稀动物有熊猴、戴帽叶猴、云豹、金钱豹、印支虎、羚牛、羚羊、赤斑羚,列入一级保护的鸟类有黑鹇、白尾红梢虹雉、灰腹角雉、红腹角雉、金雕,珍贵树种有树蕨、贡山三尖杉、澜沧黄杉、大树杜鹃、光叶珙桐等。有16个民族在这里聚居生活,是世界上罕见的多民族、多语言、多种宗教信仰与风俗习惯并存的地区。三江并流区总面积达17万平方公里,是中国境内面积最大的重点风景名胜区,计有高黎贡山片区、梅里雪山片区、哈巴雪山片区、千湖山片区、红山片区、云岭片区、老君山片区和老窝片区8个片区,每片区有7到8个景点。 阿维拉告诉毛头,这里的杜鹃花的种类达80种。她指给毛头看各种杜鹃,它们有的高仅几厘米,匍匐在峭壁上,有的则高达十几米,挺拔在丛林中,花色有红、紫、黄、白、粉红等。 走到贡山,阿维拉指给毛头看各种兰花,有大雪兰、小雪兰、素馨兰、蝴蝶兰、珍珠兰、虎头兰等,都是兰花中的上品。 这天午后,一行人进入一个小镇子,阿维拉看到路边有一个西瓜摊,她掏出钱递给毛头,让他买下两颗大西瓜。走出镇子,大家歇在一个青绿色的水潭旁边,拉穆取出塑料布铺在草地上,阿维拉把两颗大西瓜打开。大家吃过西瓜后,明科轻轻拉毛头的衣袖一下,指指毛头吃过的瓜皮,再指指自己的瓜皮。毛头看一眼瓜皮,只见明科的瓜皮没有一丝红瓢,自己扔下的瓜皮有一层红瓢,虽然比其他人的要薄些,但不如明科啃得干净。毛头问明科:“我又犯什么错了?” 明科悄言:“自己检查。” 一行人重新上路后,毛头对明科顶了牛,“我检查过了,刚才,我吃的瓜皮不够干净。可是,没必要那样干净啊,都露出青皮了,人家看了会笑话,好像我从没吃过西瓜似的。” 明科拍一下马屁股,让阿维拉的座骑快走几步,与拉穆他们拉远些距离,然后对毛头吐一串话:“节俭要成为一种生活习惯,事事处处贯彻这种意识,不因东西少而疏忽。一碗水、一粒米都不轻易浪费。” 明科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但阿维拉的听力奇好,她还是听清了,她插一句:“一碗水、一粒米,能值几个钱?” 明科不看阿维拉,继续朝毛头说明:“不是钱的问题,我们节约的是资源。” 毛头瞅一眼阿维拉,然后对明科吐话:“我知道了,应该建立节俭意识,不以钱多钱少去衡量。” 明科表明看法:“对待钱,应该抱这样一种态度:该花的时候万元不计,不该花的时候一毛不费。” 阿维拉追问:“关键的问题是,这种‘时候’怎么把握?” “这个问题我给你解答,花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毛头的话娓娓动听。“我从我叔身上能看到,他把钱花在别人身上,那叫老虎打呵欠——大口大气,花多少都舍得;花在自己身上,一毛钱都舍不得,萝卜上扎刀子——就是不出血。” 一行人进入独龙江河谷,这里雪山连绵,峡谷险峻,郁郁葱葱的森林,面阳的半山以下是金黄金黄的茅草坡。密林里可以见到雪鼠、獐子、岩羊和野牛,还有各种鸟儿和彩蝶。草甸上开满了山花,有粉红的雪灵芝、毛绒绒的雪子。清晨,重重的浓雾围裹着青山,群峦隐没在雾海中,峡谷一片迷茫。10点以后,雾嶂放开,薄如轻纱的雾气宛若游龙,忽而飘向天际,忽而飘落幽谷。阳光透进时,云雾更加轻盈与娇媚;此时,峡谷叠彩拥翠,鸟语花香、空气清爽,沁人心脾,让人感觉好像进入仙境一般。 青绿绿的独龙江宽仅40米,江水湍急,暗礁横斜,落差很大,几乎是倾泻,扔下一根树枝,不见它飘浮上来。独龙江上没有船,人们只能通过吊桥或溜索渡江。 吊桥又叫藤桥,有6根主索,一根根藤条编织在主索上,中间兜着一块块板凳宽的木板,这些木板有的还算是结实,有的半朽了,有的歪斜着。人走上吊桥,桥的晃动幅度由小到大,迎面的江水、天空和桥好像朝你飞过来。过这种桥时,只能一个人过,如果两个人以上同时过,整个桥会晃得非常厉害,让你不能忍受。 溜索由数十根竹篾扭结而成,分平溜和陡溜两种。过江人把自带的溜梆扣在溜索上,用一长绳从溜梆孔中穿过,在自己的臀部、腰间各绕一圈,最后一圈系在脖子上,双手紧握溜梆滑溜。如果是平溜,溜到中间,手脚用力滑到对岸;若是陡溜,能够一下子溜到对岸。 走到一个叉路口,阿维拉从马上下来,她的家在江的那边。独龙姑娘脚上有伤,过江后还有20公里的山路,明科决定送她回家。阿维拉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悦,她直截了当:“太好了。” 明科背起阿维拉,毛头将明科和阿维拉的旅行包背在身上,3人告别了马帮。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壮美的月亮大瀑布——刀削斧劈的悬崖上,瀑布喷涌而出,仿佛一幅宽长的白练飘拂在天际,它直流倾泻,扑入汹涌的独龙江,发出一阵阵巨大的响声。 3人在大瀑布前歇下,阿维拉对明科和毛头讲,以前,她看到小伙子们冲过水柱到水帘的后面,她没那个胆子,不知道水帘后头是什么样子。明科和毛头决定到水帘后面看看,做了一番准备之后,二人憋住气,急速冲了进去。站在里面,好像进了水帘洞,面前除去一道白茫茫的水帘,什么也看不见。 在一条溜索旁,3人停下脚,准备顺着溜索渡过独龙江。渡江要用溜梆,可是,只有一个溜梆。明科仔细检查了阿维拉拿出的那只溜梆,它使用过度,也太旧了,用它渡一个人过江还行,如果渡两个人,恐怕会有危险。距溜索约150米的地方有一个男人,阿维拉根据那人的动作,判断他在夹鱼,她建议明科问问那个夹鱼的人,看他有溜梆没有。明科走过去,那是一个约50多岁的独龙男人,他不会说汉语,俩人沟通不了。于是,明科返回去,将阿维拉背过来,阿维拉把自己的意图对夹鱼的男人讲了,那人告诉阿维拉,自己是江这边的人,没准备要过江,身上没带溜梆。 借不到溜梆,明科决定,他和毛头走索渡江。阿维拉激烈地表示反对,从古自今,没人这样子过江,这比杂技的走钢丝要凶险百倍,一旦掉进江里,绝没有生还的可能。独龙人借助溜梆渡江,也曾发生过落水事故,掉进江里的人,连尸首都找不到。 阿维拉要明科和毛头就在这儿与她分手,她一个人过江回家,20公里的山路慢慢走,一天走不到,用两天。 明科看阿维拉的态度挺坚决,便同意与她分手。 毛头瞅着那个名叫阿瓦什的独龙男人用竽网夹着鱼,阿瓦什左插右合,右插左合,动作非常优美,这种捕鱼方式真叫独特。江里的鱼有三种,一种是白鱼,外形像草鱼,身体是圆形的,但没有鳞片;一种称为扁头鱼;另一种叫吸盘鱼,体形不大,长约10厘米,它头部有吸盘,可以附在江中的岩石上,不被急速的江水冲走。 明科把帐篷搭在江边的一块平地上,让阿维拉在帐篷里休息,他和毛头做饭。阿瓦什挑出几条最大的鱼递给阿维拉,阿维拉交给明科,明科谢过阿瓦什,并邀请他一块儿进餐。4个人在独龙江边吃了一餐烤鱼片。饭后,毛头收拾起餐具到江边去洗,这时,他看到两条牛从对岸下了江,江水是那么凶猛,毛头担心两条牛会有危险。阿维拉告诉毛头:独龙牛是游泳高手,它们经常从江中游过,不会被江水吞没。 阿瓦什收了夹鱼工具,他背起装鱼的竹篓,与明科、毛头一道送阿维拉过江。4人来到溜索旁,阿维拉把溜梆扣在索上,明科按照阿瓦什的指点,将阿维拉捆牢在溜索上。阿维拉一扬手,与明科、毛头和阿瓦什告辞,独自溜过江去了。 目送着阿维拉安全渡江后,明科带领毛头进了附近的林子,他用小钢锨锯下一根枯死的小树,把枝条去掉,将尼龙绳拴紧在两株大树间,二人轮流跳上尼龙绳,手里拿着3米长的木棒,复习走索功夫。 下午3点多,明科测测江上的风不大,他把两只旅行包背起来,操起枯木棒走上溜索,他迈着平稳坚定的脚步,就像走平地一样,不一会儿便过了江。看到明科平安地过了江,毛头的信心挺足,他蹬上溜索,两眼定定地盯着前方,当他踏上对岸的土地后,才发现全身的衣服都湿了——那不是雨水,也不是江水,而是汗水。 过江后,二人顾不上休息,一路小跑,黄昏时,追上了阿维拉。 看到明科和毛头,阿维拉先是高兴,然后现出一脸的恼怒,她埋怨二人不该冒这样的险。这位独龙姑娘感情过于丰富,埋怨话说过之后,她抱着明科和毛头哭了起来。当晚,3人宿在一片漆树林里,明科把自己的帐篷给阿维拉住,他和毛头合住一顶帐篷。 第二天,3人吃过早点,明科背起阿维拉上路。小路在密密的森林中延伸,阿维拉指着树上的一只猴子让毛头看,那只猴子身长约70厘米,体毛银灰色,头顶的颜色较深,就像戴了一顶黑色的小帽儿。阿维拉告诉毛头,它叫戴帽叶猴。一只体长与戴帽叶猴相同的鸟儿在密林里奔跑着,阿维拉说,那是一只红胸角雉。 红胸角雉在他们的眼界里消失后,两个男人出现在前面。俩男子年纪都在40岁上下,一身牛仔服又脏又破,一个留着长发,另一个则剃着光头,二人坐在小路边大树下,身前放着两只大旅行包。从二人的装束上看,像是旅行者,毛头快步走上前去,向二人打一声招呼:“你们好。”没想到二人呆愣愣地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毛头认为自己遇到了少数民族同胞,等到明科和阿维拉走过来,他让阿维拉与二人搭话。阿维拉从明科背上下来,她用独龙语向两个汉子问话,二人依然呆愣愣地不说话。 虽然语言不能沟通,但在深山密林里能遇到,这就不容易。毛头把两只旅行包放下,避开阿维拉撒了一泡尿,然后在二位旅行者对面坐下来。明科和阿维拉也坐在地上。这时,小猴儿从旅行包里探出头,轻轻地发出叫声,好像它发现了什么异常。毛头低声向小猴儿发一个问询,小家伙一个跳跃,朝光头男人面前的那只大旅行包扑过去,又抓又挠又是尖叫。俩男子慌了,二人轰开了猴子,背起自己的旅行包,急匆匆地朝着与明科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 毛头直抒己见:“那俩人的包里有东西,很可能是活的野生动物。” 阿维拉问他:“你怎么知道?” 毛头拍拍小猴子的脑袋放了大话:“小姐不会弄错的。” 接下来,毛头把小猴子上次发现偷运的野生动物的经过讲给阿维拉。听过毛头讲的故事,阿维拉皱起眉头思索着,终于,她回想起来:“啊,那个光脑袋的家伙我见过。两年前,他到我们那儿收购过野生动物,而且专门打听谁家有懒猴。” “你没认错?”毛头语气轻狂。 “没错。”阿维拉神情肯定。“这家伙好鬼啊,他不但会说汉话,还会说独龙语。” “这俩家伙假装哑巴,阎王奶奶怀胎——肚子里有鬼,他们的包里一定有野生动物。” 毛头生言硬语:“科叔,咱们不能不管啊。” “管,一定要管。”明科把右拳一握,下了决心。“咱们不能看着野生动物受难。” 明科和毛头背起各自的旅行包就要朝来的路追下去,阿维拉要他俩把背包交给她看管,这样可省些体力,行路的速度也快些。明科没有把旅行包给她看管,却嘱咐她:“如果天黑前我们还没有回来,你就自己回家吧。” “我看,你俩还是不要去了。”阿维拉危言耸听:“那些人不好惹,他们身上有武器。” “不怕。”明科朝阿维拉挥挥手,拔脚跑起来。 没用10分钟,明科和毛头追上了两个男人,明科一边把毛头背上的旅行包解下来背在自己身上,一边对他讲了一条计策。按照明科交待的办法,毛头带着小猴,不紧不慢地跟在二人后面,明科则钻进林子,快步跑着,绕到前面等候。 两个汉子很快便发现背后有人跟踪,二人突然加快了步伐。明科藏在一株大树背后,听到脚步声和喘息声了,他发出一声鸟语,通知毛头动手。 毛头一边快步跑着,一边朝前面喊:“哎,这只猴子是不是你们的?” 二位男子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只有毛头一个人,光头开口问:“你说什么?” 毛头两只手臂竖在胸前,搂着小姐,只把它的脑瓜顶露在外面,他喊道:“我说,这只小猴儿是不是你们丢的?” 两个男人眼睛盯在毛头的怀里,趁他们分神的当儿,明科迅速向二人接近,并将刮脸刀片握在手里。 看看近了,毛头低声向小猴儿发出指令,然后一抖双臂,小猴子猛然向光头男人扑过去。突然遭到袭击,光头伸出两手胡乱挡着,就在光头与小猴子接触的一霎时,明科挥动刀片,只一下,便把光头背上的旅行包切开一道大口子,他伸手进去,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抱在怀里。这是一个竹编篓子,里面有3只小动物,明科一眼认出是懒猴。他低下身子,钻进密林深处,同时,发出一声响亮的鸟语:“撤退。” 明科在动手前做着两手准备,如果光头的包里真有野生动物,那就毫不客气地拿走;若是没有,便悄悄在包里塞进一张百元钞票,作为切包的赔偿。看来,小猴子有灵气,它的判断没错,光头的包里真有野生动物。 得知明科得手了,毛头唤回小猴儿,把它扛在肩上,毛头朝两个汉子一挥,话里夹枪带棒:“半天云里扭秧歌——让你俩空欢喜了。” 明科和毛头先后跑回到阿维拉身边,阿维拉看看手表,他俩从出发到回来仅仅用了35分钟。阿维拉告诉二人:在这35分钟里,她看了无数次手表,时间好像凝固住了。 明科把竹篓子放在地上,阿维拉从里面取出一只懒猴让毛头看,它的体形比家猫略小,体重不过一公斤,脑袋圆圆的,耳朵小,鼻吻短,体毛柔软而厚密,如同丝绒一般,腹部灰白,体背和侧面呈棕褐色,背中央有一道深栗红色的纵纹,面部呈白色,眼圈周围棕黑色。 阿维拉告诉毛头:懒猴是一种比较低等的夜行性动物,它动作迟缓,就像乌龟,白天通常隐蔽在树洞中,身体蜷成圆球,晚上出来找吃的,采食野果、昆虫和鸟蛋。 阿维拉把懒猴重新放回竹篓中,明科背起阿维拉,毛头背后背着旅行包、胸前抱着竹篓子,3人再次上路,一路上,他们商量着如何处理这3只懒猴。阿维拉想把它们带到北京动物园,毛头则想就地放掉。他们刚刚走出林子,突然,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明科回头一看,吐一句剜心话:“他们追来了。” 果然,两个汉子各拿一把尼泊尔“库克锐”弯刀跑过来,这种刀背厚刃薄,头重脚轻,形似狗腿,挥刀劈砍时,力量集中在前端。光头满脸凶相,晃晃“狗腿钢刀”,一指毛头,连说带咒:“小兔崽子,敢耍我,不要命了?快把我的……我的,还给我。” “你的什么,什么是你的?”毛头一昂头问道。 长发嘴一歪,恶狠狠、直戳戳,“废话少说,拿我的竹篓子来。” “我们可以还你的竹篓子,但是,懒猴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我们要把它交给政府。”阿维拉据理力争。 “那不是懒猴,是普通的猴子。”光头申辨。 “你以为我不认识懒猴,我不但认识懒猴,我还认得你。”阿维拉厉声斥责:“你贩卖野生动物不是一年两年了,我要向政府举报你,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老子今天把你劈了,看你怎么举报?”长发声嘶力竭。 “二位,别在女人、孩子面前耍威风,没有大丈夫风度。”明科语气平和。“你们有胆量就朝我来,咱们赌一把好不好?” “你说,怎么赌?”光头问。 “你们有武器,我也有武器,但我不拿出来,省得你们有话,我要空手夺下你们的刀。”明科放出大言。“咱们事先说好,你俩一块儿上,我要空手夺下你们的刀,懒猴归我处置;如果夺不下,我把猴子还你们。” 听明科这样讲,光头有些怯了。刚才,小猴子向他袭击的时候,他觉得身后有个影子一晃,转眼不见了,忽觉后背轻了一些,他摸摸旅行包,竹篓子没了。他知道今天遇到了高人,本来,他不想追讨懒猴了,但禁不住长头发撺掇,只得硬着头皮追上来,嘴上虽然挺硬,心里实在发虚。长头发却要赌一把,况且,明科开出的条件对他俩很有利。 阿维拉悄悄拉一下明科的衣袖,低声嘀咕:“既然你有武器,快拿出来,怎么能空手对砍刀呢?” “对付他们两个,那叫砍倒大树摘果子——稳拿稳取,你就瞧好戏吧。”毛头指一下对面,向阿维拉撂一句心宽话:“在我叔的眼里,他们手里拿的不过是削水果的小刀刀。” “再给你们一些优惠政策。”明科豪言壮志。“你俩可以各向我劈20刀,劈到我,算我输。20刀过后,我动手夺刀。” “不行,这样对他们太优惠了。”阿维拉一腔怒火,猛一跺脚。没曾想跺的正是伤脚,她蹲下身,抱着脚吸起冷气。 “臭小子,既然你这样讲,我们就不客气了。”光头招呼一下同伴:“动手。” 林边的一块草地上,成为他们的决斗场,两把“呼呼”有风,每一刀都不留情。只见明科轻盈地躲闪着,刀锋和他的衣服不时发生着摩擦,他的上衣钮扣被扫去两粒,右衣袖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阿维拉从来没见过这样凶险的场面,她想提醒明科小心,可是,连气都喘不上来,只有大张着嘴,大瞪着眼。毛头嘴头子上挺硬,那是为了不让阿维拉害怕,同时为自己一方鼓气,其实,他也在为明科担着心,他知道明科的身手好,但今天的情况不同,对方手里有刀,毕竟空手对双刀,力量对比悬殊啊。毛头大声为两个恶汉数着劈刀数,希望他们尽快劈完20刀,好让明科动手夺刀。20刀劈完了,明科使出太极的“玉女穿梭”和“转身海底翻花”两招,一矮身,再一长身,手臂如蛇一般弯曲晃动,长头发只觉得右手一麻,手中的尼泊尔钢刀突然转到了明科手里。 “好,真好。”阿维拉拍起双手欢呼着。 看到明科手里有了刀,光头猫着腰,把刀横在身前,瞪起警惕的大眼睛。 明科一指光头说:“你别害怕,我不会用刀对付你。”他一扬手,把刀向身后一抛,那把刀从高空落下来,恰好架在树枝上。 明科扔掉刀,光头松了一口气。他扭头一瞅,长头发正在对着自己的右手吹冷气,定睛细看,只见他的右手手背上肿起一个杏核大的包。其实,明科只是用食指在他的手背上点了一下。看到同伴受了伤,武器缺了一件,光头没了斗志,他退后几步,低声下气:“不打了,不打了,我服输。” “啊,胜利了,我们胜利了。”阿维拉高声喊叫起来。这次,她不敢再跳脚,只是挥舞着双手。 “咱们走。”明科接过毛头递上的毛巾擦去汗后,招呼一声。 明科空手夺刀,费了大力,肯定疲惫,阿维拉要自己走路。明科低声说:“到我背上来,咱们还是快点儿走,不要再出现变故。” 听明科这样讲,阿维拉迅速爬到明科宽阔的后背上。路上,阿维拉对明科发话:“你怎么敢跟他们打那样的赌,危险性太大了。” “我是有把握的。”明科抛出看法:“我能瞧出来,那两个人虽然挺壮实,但不会功夫。” “你有功夫,可以当下把他们制服,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何必给他们优惠政策?” “我可以迅速拿下他们,但是,他们不会服气。”明科表露心态。“跟他们打一赌,让他们服气,才会真正解决问题,不然的话,他们还要纠缠。” 午饭时,阿维拉指着山脚下隐现在树丛中的竹楼,告一声:“到了。” 严格地说,这儿不能称为村子,只能算作居民点,它太小了,只有17户人家。这个居民点与另外两个居民点组成为一个村子,村委会与村办小学设在离此地3公里远的另一个较大的居民点。阿维拉指着路边的一株树让二人看,那树长得像百年古柏,树皮深褐色,叶片阔大如掌,叶脉清晰,叶肉厚实。阿维拉讲,这棵树名叫“味精树”,这里的人们做菜时,从树上摘一片嫩叶或刮一点树皮,扔进锅里,菜味就会变香,比放了味精还好吃。 阿维拉让明科放她下来,她不愿让邻居们看到自己在一个汉族男子背上,阿维拉扶着毛头的肩头,3人朝竹楼走过去。阿维拉家的房子前面是一片园地,园内种着玉米、土豆、芋头、豆类以及各种瓜果和蔬菜,园地边上种有桃树、李树、核桃、芭蕉、龙竹;蜜蜂到处飞着,鸟儿在树上鸣唱。她家的粮仓离家有一段路,家里人不担心粮食会丢失,因为这里没有小偷。 进屋后,阿维拉指着两位老人给明科和毛头介绍,她的阿伉(爷爷)和阿毕(奶奶)。阿维拉的爸爸妈妈下田了,因田地离家较远,他们带着饭,中午不回家。阿维拉的弟弟到村办小学读书,中午也不回家。 抽着旱烟的爷爷,听着阿维拉讲她遇险受伤、明科一路护送以及路遇盗猎分子的经过。腰系细藤圈、胸前挂着料珠的奶奶忙着煮茶,她从茶砖上敲下一小块,放进壶里煮开,倒进一只竹筒里,放一点儿盐,加进酥油、猪油与核桃油,正要放黄色腊状固体的漆油时,被阿维拉制止了。奶奶将没放漆油的两碗茶端给明科和毛头,把放了漆油的那碗递给阿维拉。毛头以为阿维拉小气,不愿意给他俩放珍贵的漆油。阿维拉向毛头解释:漆油是独龙人喜欢吃的植物油。但外面来的人吃了漆油往往会出现过敏症状,轻的满身发痒,重的会因呼吸道水肿而丧命。 奶奶从竹篮中捧出两捧 “大都西”让两位客人品尝,这种孔雀蓝色的野果,美的让人舍不得吃,它甜中带酸,味道独特。 奶奶弄着饭,火塘上没有烟囱,烟在屋里弥漫着,熏的人眼睛疼。借着火光,毛头瞅着奶奶脸上的一个个文面点,它们纵横排列,就像一个围棋棋盘上摆满了黑色的棋子。阿维拉说,奶奶12岁时就纹了面,她脸上的黑点是变形的蝴蝶。独龙江地区有许多美丽的蝴蝶,蝴蝶是独龙人的图腾,独龙人的灵魂就寄托在这些蝴蝶的身上, 饭菜弄好了,菜是牛肉炖土豆、琵琶肉、排骨炖蘑菇和酸竹笋干,饭是菜包粑粑。爷爷端起“夏拉”请明科吃,这种东西不知该称作食品,还是称为饮品,它是肉和酒的混合物,应该叫它肉酒。明科吃下一碗,感觉它的度数不高,约在20度上下, 爷爷和奶奶说不了汉话,饭后,阿维拉陪着明科和毛头聊天。毛头对墙上挂着的弩挺感兴趣,阿维拉取下弩,给他把玩。这弩通体紫红发亮,像一件红木工艺品。阿维拉告诉毛头:此弩用栗木砍削打磨而成,弓弦用牛筋制作,弦槽和扳机用兽骨制造,箭用实心竹削成。在爷爷的那个时代,独龙人每家每户有一张或数张弩,这是他们的狩猎工具和防身武器。爷爷当年用这张弩射杀过许多动物,每射杀一头野兽,就用兽血抹一次弩身,所以,这张弩黑红发亮。爷爷射大个的野兽要用毒箭,毒箭头是铁制的,上面涂抹了毒药,奶奶把野生草乌切碎以后捣烂,掺进草木灰,制成毒药,供爷爷用。制好的毒药放在干燥的地方,可以用好几年。如今,山里的动物不多了,政府号召保护野生动物,因此,弩没用了,毒药也不再炮制了。 阿维拉取出一块木板让明科和毛头看,那上面刻着横道竖道,阿维拉说,这是一块民族学遗物,是爷爷的。独龙人没有文字,一直以来,结绳记事、刻木指事,她指着木板讲解道:左上方的一道是说上面来了一个官员,右边的两道是说这个官员带着两个随行人员,两道的下面又有四道,是说这三人带着四个纸箱子,里面装着礼物。中间的一竖道是说赶快清清路,好迎接客人。 爷爷和奶奶在屋外晾晒着采摘来的野生菌类,阿维拉帮着晾晒,并告诉毛头那些菌叫什么名字。这20多种野生菌类一部分自家食用,另一部分交给收购者, 几只野蜂从他们头顶上飞过,这些蜂有拇指粗细,飞起来嗡嗡作响,仿佛飞机掠过。阿维拉告诉毛头:飞过去的是土甲蜂。独龙江地区有牛角蜂、火黄蜂、葫芦蜂、七星蜂等30多种野蜂,人们常采集野蜂蜂蛹来吃。野蜂中,土甲蜂是很厉害的,这里的人们专会饲养野蜂,人们如果发现蜂王就抓住它,剪掉翅膀,放进新的蜂房,蜂群会自动跟着进入。蜂王好辨认,它个头较大,暗黑色。 阿维拉的弟弟阿奎拉放学了,阿维拉拿出几件小礼物赠给弟弟。几个小伙伴来找阿奎拉玩耍,这些孩子的脖子上挂着骨牙制成的项链,孩子们看过竹篓里的懒猴后,商量着玩什么。阿奎拉请姐姐与他们一块儿玩互相抓捕的“阿日木”游戏,阿维拉这时才告诉弟弟自己脚上有伤。看到阿奎拉满眼失望,毛头主动提出参加他们的游戏活动,他向阿维拉问清了游戏的规则后,便与孩子们跑在一起。毛头只顾了奔跑,与一只大个儿野蜂撞上了,野蜂生了气,照他后脖颈扎了一针。毛头捂着脖子找到明科,嘴里嚷道:“好厉害的野蜂。” 明科拿出银针,为毛头挑去留在肉里的野蜂毒针,挤出里面的毒液,然后向奶奶讨来食用碱,在毛头的患处撒了些碱面。 晚饭刚刚做熟,阿维拉的父母回来了,劳动了一整天的阿维拉的父母,香甜地喝着玉米稀饭,撕咬着漆油炖鸡。饭后,阿维拉的阿旺(伯父)和阿秋木(姨母)来看望她,紧接着,其他的邻居们也来探望,年纪大的邻居们探望过阿维拉便回家了,几个年轻人却不离开,他们先是听阿维拉讲北京、讲学校、讲回家的历险,最后,他们坐在火塘周围对起歌来,阿维拉一手搭在明科的肩头,另一手搁在毛头的肩上,为他俩解说着对歌的歌词,直到午夜,大家才散去。奶奶拿出两条新的独龙毯给明科和毛头,让他俩睡觉时盖上。两条独龙毯为纯麻制品,是奶奶手织的,白地子配上紫色、蓝色和黑色条纹,色彩鲜明,图案大方。 第二天早上,明科和毛头向阿维拉一家人告辞,奶奶拿出一大包扁米片,让他俩路上吃。这香脆的扁米片,独龙族人把它作为出远门的干粮。 阿维拉一家人送明科和毛头出门,阿维拉拄着爷爷的拐棍,把他俩一直送到味精树下,明科再三劝她回转,她才停下脚。此时,嘴皮子利索的阿维拉,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频频地挥着手,默默地淌着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雪峰峭峭 虎胆雄雄 12 雪峰峭峭 虎胆雄雄 明科和毛头继续向西北方向行进,这天,二人走到香格里拉境内,公路边上,停着一辆大型旅游车、一辆救护车和五辆厢式货运车。许多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围在救护车旁。一个戴眼镜的中国人从救护车里探出头,一位长着金黄色络腮胡子的外国人朝他说了一句话,那位中国人显然听不懂,他只是朝络腮胡子比划着,络腮胡子只好跟着比划,二人越比划越糊涂。明科走过去,指一下络腮胡子对眼镜亮话:“他问你情况怎么样?” 眼镜一听明科的话,两眼闪出一道欣喜的光芒,他对明科开口发话:“看来你懂英语,这下好了,快给我们翻译一下。你告诉达队长,就说岑翻译是心肌梗塞,需要立即送医院。” 明科的英语是向曹老师的母亲罗老师学的,罗老师是塞北市铁路中学的英语教师,退休以后,在正源教育中心当了辅导老师,专门辅导学生们英语。 此时,明科把背上的旅行包放下来,交给毛头,然后,他把眼镜的话对络腮胡子讲了。达队长听着明科的英国话,脸上也露出喜色。眼镜和络腮胡子继续对话,明科继续为他们翻译,从二人的对话中,明科知道戴眼镜的男子叫皮爱孟,是一位医生。最后,达队长与皮医生商定好,皮医生乘救护车送岑翻译回香格里拉,达队长领队继续赶往目的地,医生将翻译送进医院后,再追上车队。 岑翻译的病情严重,不能耽搁,达队长塞给皮爱孟一叠钱,医生把车门一关,救护车掉过头开走了。达队长招呼一声,那些外国人纷纷上了旅游车。明科从毛头手里接过自己的旅行包背在背上,二人跟在车队后面。车队开出不长的一段路停下了,毛头指着车子,话里带笑:“不会又有人生病了吧?” 络腮胡子频频从大型旅游车的车窗探出脑袋来朝后看。等到明科和毛头走近了,达队长冲下车,朝明科探询一句:“先生,求您一件事,您给我们当几天翻译可以吗?” 明科点点头。队长高兴地笑了,他拉着明科的手,喜气洋洋,“你答应我的请求,太好了,太好了。快上车,我们车上谈。” 车上的人伸手把毛头拉上车,达队长与明科也上了车。车子开动后,达队长把有关情况向明科讲了。 这位长着络腮胡子的外国男人名叫达昭斯,是加拿大国登山队队长,此次,他带领加国登山队12名队员来到中国,要征服梅里雪山的卡瓦博格峰。进入中国大陆后,登山队雇用了旅游车与货运车,还雇请了翻译、医生与司机,谁料到走出了香格里拉,岑翻译突发心脏病。没了翻译,达队长不能与车队的中国司机们沟通,到了目的地后,也不能与当地人洽谈,会给登山行动带来好大的不方便。可是,去哪儿再请翻译呢?眼看离梅里雪山不远了,这时候再回昆明雇请翻译显然是不现实的。刚才,达队长听明科翻译的几句话,字正腔圆,正宗的伦敦味儿,只是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车子开了,他才想到要聘请明科,于是,他急令司机停车,可是,司机听不懂他的话,他只好伸脚踩下了刹车,为此,司机心里挺恼火,朝达队长瞪起怒眼。 这时,达昭斯请司机师傅原谅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是由于没有翻译的缘故。明科把达队长的话译给司机,二人解除了误会。 晚饭时,车队来到飞来寺。登山队员们走下车,大家放眼看出去:目光所能及达的高远处,一带雪峰在半天里悠然傲立,一碧如洗的蓝色天穹下,梅里雪山嵯峨晶亮,宛如天界宫阙,雍容华贵,一副王者的尊容气度。卡瓦博格峰犹如一座晶莹修长的白色宝鼎,直插云霄。怪不得美国学者纳西学研究专家洛克博士称赞卡瓦博格峰是“世上最美的山”,它是当之无愧的。 当晚,登山队歇在宾馆里。第二天天不亮,明科和毛头悄悄起了床,正准备出门,达昭斯穿起了衣服,听说他俩要去晨练,达队长要与他俩一块儿活动身体。3人跑步出来,在一片绿草地中,明科和毛头开始练功,接下来,明科打起太极拳,毛头练起中式摔跤。达队长看着明科如行云流水般的招式,他不由地学起明科的动作。一趟拳打完,达昭斯对明科竖起大拇指,称赞他的拳式如卡瓦博格峰般俊美。拿卡瓦博格峰来赞,这是最高的赞赏了。明科连说着“不敢当”。 东边亮了,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卡瓦博格峰的金字塔形山顶时,奶日顶卡峰和缅茨姆峰的峰顶也被染成了金黄色,不到10分钟,十二峰全穿上了金黄色的外衣。卡瓦博格峰翘首而立,一派雪山太子的尊容,面对这银光皑皑的雪峰,达队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吃过早餐,大家上车,不久,车队进了明永村,到这里,车子再不能前行了。登山队要在山脚下建大本营,到山脚还有一段路程,明科按照达队长的要求,找到明永村的村长,通过拉合尔村长雇了12名脚夫。此地为藏人聚集区,由于这里是著名的旅游地,藏民们基本上都会说汉语。藏族脚夫们将车上卸下的装备捆到骡子背上,拉着骡子向山里进发,司机们开着空车回飞来寺宾馆休息。来到山脚下,大家把装备卸下来,达队长留下4名壮实的脚夫作为登山的助力,其余的脚夫拉着骡子回了村。达队长带领大家在以前的登山队建过营地的地方建起大本营。 两天后,登山队准备出发,山上却刮起了风,登山行动只得推迟,4名脚夫回村等待通知。在毛头看来,这么小的风,完全不必计较,但达队长却不敢冒险,全队十几条生命捏在他的手里,一旦出了事,就是大事。作为职业登山家,达昭斯非常清楚,卡瓦博格峰外表看身姿俊美,攀登起来却具有极大的风险,它刀劈般绝壁挺立,山体切割严重,冰隙裂缝到处都是,雪山地质结构复杂,地表极不稳固,陡峭易碎,可以说,处处险恶;再加上多变的气候,因此,攀登此峰的综合难度要超过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它至今还保持着处女身份,在登山家眼里,它是一座梦幻般神秘莫测的山,充满了诱惑。这位雪山仙子,俊秀绝伦,美艳无比,却冷酷无情,凛然拒人于人千里之外,让人无之奈何。。 1991年,中日联合登山队的17名队员,在攀登卡瓦博格峰时全部失踪,后来,美国及日本的登山家又向卡峰挑战,都失败了,它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气氛和扑朔迷离的色彩。到目前为止,人类只能仰视大自然的这一份杰作,对它的崇高和圣洁,怀着敬畏和恭顺,弥留在一种宗教般的神圣的情感之中。 登山行动暂缓,达队长留下4名队员守帐篷,他带领其他队员游览冰川,明科和毛头随他们一块儿走。 明永冰川是世界上稀有的低纬度、低海拔现代季风海洋性冰川,远远望去,它像千万匹白色骏马,奔腾着朝澜沧江扑去。冰川有多级冰瀑布与冰台阶,它就像一条身披银鳞玉甲的巨龙,蜿蜒穿行在梅里雪山脚下。 明永冰川为温冰川,也就是说,冰温在零度左右。每到雨季,冰川中心降雪,中下部降雨,冰川处于大量积累和强烈消融时期,因此,形成了千变万化的巨型天然冰雕,那些冰墙、冰柱和冰湖随处可见。 冰川通体透明,呈现出一种美丽的淡绿色。大家边行边观赏着,不时发出赞叹声。 面前的这一段冰川晶莹透绿,表面覆盖着一层灰色砾石,看起来,如同一幅抽象派大师的杰作。 空中传来一声响亮的爆裂声,这是冰崩的声音。尽管冰壁厚达80多米,下面却布满了巨大的冰溶洞,溶化的冰水注入冰川河,汇进澜沧江。 天气不好,不能登山,闲着也是闲着,毛头建议登山队与当地村民搞一次联欢活动,达昭斯同意了毛头的提议。达队长早听说中国云南文化现象特殊,正好通过联欢活动了解中国民俗文化。毛头与达队长找到村长家里,对拉合尔讲了开联欢晚会的事,村长近来事务较忙,他委派妇女主任嘉拉霍艾操作这件事。毛头和达队长跟着拉合尔进了嘉主任家。村长走后,毛头代表登山队,嘉主任代表明永村,双方商讨开联欢会的时间、形式、道具、用品等事宜:村民们与登山队员们的表演道具自备,吃喝费用由登山队解决。毛头从达队长手里拿了500块钱递给主任,让她采买啤酒、饮料及小食品。 嘉拉霍艾的女儿多娜娜今年上小学五年级,听说中加两国人要开联欢会,兴奋不已,她要参加进来。毛头故意点火,“咱俩当主持人,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娜娜大言无忌。 皮医生把岑翻译送进香格里拉医院,从当地雇了一位陪床的,然后乘救护车赶来,在明永村下车后,他背着药箱走进大本营。皮爱孟见到明科非常兴奋,朝大本营赶来的路上,他为登山队没有翻译发着愁,没想到达昭斯脑子挺活络,现抓了明科,顺利解决了这一问题。 明永村的大部分村民们都来参加联欢会。大本营的旁边,一股蓝绿色的雪水流过,中加两国人围坐成一个大圆圈, 多娜娜紧挨着毛头,二人按照早已写好的台词主持起联欢会,明科当翻译。毛头这几天与登山队员们混熟了,他虽然英语不流利,但他把全体登山队员的名字都记住了,他一喊谁的名字,谁就上场表演。明永村的妇女们唱罢藏族民歌后,男人们穿上绣花服装,头戴鬼面具,跳起神鬼舞。登山队员们唱起加拿大民歌,还跳了踢踏舞。其间,毛头穿插着为大家表演魔术与口技,明科打了一趟太极拳,还演练了一趟钢鞭套路。明科没有那种正宗的钢鞭,他有办法,他找来了一条绳子、两块毛巾和两颗小石头,用毛巾包石头,绳子两端捆毛巾——制成了一条简易钢鞭。压轴戏由毛头与小猴子表演,毛头当强盗,小猴儿当警察,它端着手枪朝“强盗”射击,枪声响起来,烟雾弥漫,它用小爪扇着烟雾,并装腔作势地咳嗽着,笑得人们东倒西歪的。 天气好了,登山队开始行动,达队长留3名队员与皮医生守大本营,其他队员连同4名脚夫和明科跟着他登雪山,毛头也要去,队长不同意,怕出意外,明科也不同意他上山;于是,他只得留守大本营。 达队长采取各国登山队一贯采用的极地法登山,也就是说,陆续在前往山顶的路上设置营地。为什么叫极地法呢?因为当初人类征服南极和北极,都是采用这一方法。 达昭斯发现明科身体素质明显优于4名脚夫,也比他的队员们强,他身背比别人多一倍的重物,脚步非常轻盈,一直走在队伍的前面,自然地成了开路先锋。 这些年来,明科多次登过雪山,不过,他所登的雪山不够高峻。塞北市的萝川县有河北省第一高峰小五台山,有几次,冬季下过雪后,明科参加进登山爱好者队伍,攀登小五台山。另外,塞北市的北部建有大型的滑雪场,一到冬天,明科便穿起滑雪服登山滑雪。他虽然没有参加过专业的登山训练,但他的体能素质好,身手灵活,加上有一定的攀登雪山的经验,因此,他的登山技艺不在其他登山队员之下。 登山队相继建立了4个营地,建起最后一个营地后,只剩了达昭斯、明科和另外两名队员。4人在帐篷里歇了一晚,第二天吃过早餐,队长决定他与明科两人冲顶。 经过一番精心准备,达昭斯和明科出发了。山势太陡,每走一步都得用冰镐打进冰雪里,脚踩进冰镐打出的冰窝,站稳后,再抡镐打窝。明科用绳子把达队长与自己连在一起,他在前面开路。越接近峰顶越难行,达昭斯剧烈地喘息着,脚步非常迟缓,还摔了两跤。明科只得将他的背包背在自己身上,虽然背着两个背包,明科的脚步依然比达昭斯平稳,达队长不背背包,还是免不了摔跤。这一次,他一脚蹬空,摔了下去;幸好明科手快,他用力把冰镐打进冰雪中,防止了二人摔下深渊。达队长抓着绳子攀了上来,这一跤,他吓坏了,脸色惨白,双腿无力,气也不够用,他没了冲顶的信心。二人从背包里取出方便食品吃过,歇了一会儿,队长要下山。明科望望山顶,已不足100米,胜利就在前面了。他让队长先回,自己冲顶。达昭斯看他挺有信心,便同意了。 冲顶的这一段路最为险峻,仰角太大,明科几乎是爬着行进,一寸一寸地往前挪。 达队长回到营地不久,突然,山上刮起了风暴,他和两名队员朝山顶望着,但是,帐篷外面一片迷茫,什么都看不清,队长后悔不该让明科独自冲顶,3人只有祈祷上帝保佑明科平安返回。 天快要黑了,风暴仍然肆虐着,达队长不时端起望远镜朝山顶望着,忽然,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队长立即命令两名队员与他一齐去接应。3人抓起冰镐,冲出帐篷。外面的风太大了,别说走路,连站都站不稳,3人伏低了身子,艰难地挪着脚步。达队长端起望远镜朝前看,他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两名队员以为他摔倒了,赶忙上前抓住他,却听队长气急败坏地喊道:“我的上帝呀。” “队长,怎么了?”一名队员问。 “他摔下去了,我亲眼看着他摔下去的。”达队长非常悲伤。 两名队员相继端起望远镜观望,果然,前方不见人。已经没有接应的必要了,于是,3人返回营地。 第二天上午,风暴停了,达队长与两名队员整装出发,向山顶方向爬过去。他们不是要登顶,而是去寻找明科。把他活着抢救回来最好,假如明科遇了难,能见到他的尸体,拍下照片来,也算有个交待。3人仔细搜索着,终于发现了明科摔下山崖的地方:一陡峭的地方,冰面上,有一道冰镐划过的明显的痕迹。下面是万丈深渊,3人轮流用望远镜朝冰缝里望着,隐约能见到一小块蓝灰色的东西,大概是背包,也可能是一块登山服布料。这时,一块乌云漂上头顶,风暴又要来了,队长不敢耽搁,匆忙掏出照相机,朝下面拍了几张照片,带领两名队员往回返,眼看离营地只有20米了,狂风骤然吹来,他们用力把冰镐扎进冰雪里,身子伏在冰面上,一手抓着冰镐,另一手抓着队友。风势太猛烈,大有把他们掀起来的意思。3人趴在冰面上一动不敢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风渐渐小了,3人抬起头来一看,嘿,风暴不知有多猛,帐篷被吹走了。3人不敢耽搁,清除掉身上各处的冰粒雪粉,相互搀扶着,咬紧了牙朝山下走。 回程的路上,达队长在心里祈祷着上帝,保佑他们安全返回到大本营,没祈祷了3分钟,他的念头一转,又抱怨起了天气。其实,他早就知道梅里雪山的小气候变化无常,任你水平多高的气象学家也不能预测预报。气象学家们说什么,东京的一只蝴蝶拍一下翅膀,会在纽约引起一场风暴。照这样讲,他们这么多人在山脚下折腾,山顶上刮几场风暴还有什么奇怪? 与达昭斯分别后,明科用了一个半小时才登到山尖尖上,此时,风暴来了,他从背包里取出加拿大国旗和数码相机,旗的底座是个放射装置,可以发射电波。山顶的风太大,根本无法竖起旗子,他只得取下旗子,将发射装置埋在冰雪下面。接下来,他用相机拍了许多照片,其中包括他自拍的照片。在山顶逗留了15分钟后,他开始下山。上山打出的冰窝已经被雪掩埋了,风势太大,他只得伏低身子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黄昏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了营地的红色帐篷。当他走到一陡峭的山脊上时,一股强风刮过来,他被吹下山谷,在下滑过程中,他频频地用冰镐击打雪面,虽然阻止不了下坠,但减缓了速度,沟谷下面有一层厚厚的雪,他钻进了雪里。 明科静静地在雪窝里躺了半个小时,养足了力气,他爬出雪窝。检查了一下。这层厚雪当了他的垫子,他的身体倒没受大伤,只在两肘和两膝处有些擦伤。这一路下滑,全身的衣服被挂开好几处大口子。他摸摸身上,背包没了,包里装着食品、药品和相机,他不在乎别的,只可惜那架相机,里面有他在峰顶拍摄的镜头,那是人类成功征服卡瓦博格峰的证明,是非常珍贵的资料。他摸摸腰间,瑞士军刀还在。他乐了,只要它在,什么困难都不必怕,况且,手中还有冰镐。他想了想,不把衣服缝严实了是不敢爬出沟谷的,但在缝衣服前必须造一间冰屋,不然,手都捏不住针。 趁着天还没有全黑,明科挥动冰镐造了一间刚刚够他躺下的冰屋,他在冰屋一头的地面上凿出一个坑,用于沉降冰屋里的冷空气。钻进冰屋后,他在门口处堵上一块硬雪壳,只留了一个酒瓶粗的孔。造冰屋时,寒气顺着他的衣服破的几处地方钻了进来,他按摩着衣服破损处的皮肤,待浑身发了热,他抓起一小块雪放进嘴里。虽然体内缺水,但他不敢把雪直接咽进肚子里,那样的话,不但会伤了胃,还会让体温迅速降低,在雪山上,最容易患上低温症。他像吃水果糖那样,慢慢嚼着雪块,让雪化成水,然后缓缓地咽下去。 嚼着白雪,明科不由地乐了。这雪水多干净,比城市里居民们喝的自来水强多了,没有细菌,更没有漂白剂。眼下,虽然没有食物进口,有这干净的雪块啃着,也算不错。冰屋里虽然没有暖气,但躺在里面不受风寒,胜过外面露宿。梅里雪山,还要谢谢你。 午夜时分,他坐着睡了一大觉。 第二天,明科拿出军刀,从钳子把的小孔中取出缝衣针,钳子把上绕着一些尼龙线,明科纫好针缝起衣服来。冰屋里光亮不足,他把衣服拿到换气孔前,借着微弱的光亮缝着。缝衣服不能戴手套,否则捏不住针,可是,寒气从换气孔灌进来,没戴手套的手不一会儿就被冻僵了,明科只得缝一会儿便搓搓手,因此,速度很低。衣服的破损处太大太多,缝了两处,线用完了,他把两只袜子脱下来;袜子是加长加厚的,明科只是将袜筒部分拆成了线,用来缝衣服。 这样又拆又缝,缝一会儿搓搓手,整整两天,总算缝好了。这天一大早,明科侧耳听听外面,风声不大,他钻出冰屋,整装上路。说是“整装”,不过是穿好衣服、靴子,戴上手套而已,没什么其它装备。他四下里观察一番,周围全是陡立的冰崖,没有好走的地方,最后,他选中那处两道山崖的交界点,挥动冰镐往上攀。肚子里空空,攀不了几米他便喘息起来,但是,在这陡立的冰壁上,歇着也要费力气,因为无处可立,你得把冰镐深深扎进冰里面,手拉着冰镐,才不至于掉下去。 明科不急不慌,稳扎稳攀,那真是“一步一个脚印”,终于攀上了崖头。此时,他浑身无力,汗水把衣服全湿了,但他不敢歇着,怕会冻着,他咬紧了牙顺着山脊慢慢走,虽然行速不高,但走着就比站着强。太阳还没落下,他停住脚步,选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打造冰屋,天色全黑时,冰屋造好了,他钻进屋里,慢慢地咀嚼着洁白的雪块。 明科在小小的冰屋里睡了一个甜甜的觉,疲乏解除,身上又有了力气。当太阳刚刚冒出头来,他整束一番后上了路。他仍然慢慢地走着,一来为安全,二来肚里没食,不能过分消耗体能。正午时,左侧的冰崖下,一个长形突起物引起他的注意,他停下脚仔细观察,从形状上看,好像是一个人。他琢磨着,该不该下崖看看,如果下去看,再爬上来,要耗去自己不小的体力;但是,那是一个人呐。最终,他决心下崖去,他小心翼翼地溜下山崖,来到突起物跟前,他蹲下身,用冰镐轻轻敲击着,冰雪下露出一只人手,他继续敲着,一个人的上半身显现了出来。从死者的衣着看,这是一个登山者。死者的脸上冻了一层厚厚的冰,明科不忍心用冰镐敲,他放下冰镐,两手在死去的登山者身上摸着。他从死者的衣袋里掏出一个日记本,翻翻看,里面写着些日本字,由此推测,遇难者有可能是日本人。他把日记本装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用冰镐收集着雪块,准备将死者掩埋了,谁知冰雪下露出一只登山靴来。他以为靴子是这位日本登山队员甩下的,便挥镐刨着,哪知靴子穿在脚上。明科停下来看着,靴子在死者的头顶上方,人的头上不可能长脚,看来,冰雪下还埋着人。明科顺着脚的方向刨着,又一名死者出现他的眼前。他从这名死者左侧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工作证,从右侧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咖啡色的塑料袋,工作证上表明死者名叫庞贝。明科打开塑料袋,里面满满一袋子巧克力。突然间有了吃的,明科并没有兴高采烈,他双手捧起塑料袋,朝着庞贝行一个鞠躬礼,然后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吃下两块巧克力。吃了东西,明科身上有了力气,接下来,他用冰雪在中日两位登山队员的身上堆起了坟包。他这样做,一来是对死者的尊重,二来便于日后人们找到他们。 天色不早了,明科在离两位死者不远处打造起一间冰屋,他陪着二位登山死难者渡过了一个夜晚。 第二天早晨,明科告别了两位静静躺在梅里雪山怀抱中的登山队员后,找了一处略微平缓的地方攀上山脊,顺着山脊继续向下走。路非常不好走,他知道,他偏离了登山队上山的路线,因此,不可能找到营地。虽然道路难行,并且找不到营地,但他心里却很坦然,毕竟有了吃的,回到大本营只是时间问题。将近正午时,远处有一块黑云飘过来,明科判断暴风很快就会到达,他立即物色了一处造屋的地方,一边盯着迅速飘飞的黑云,一边打造冰屋,刚刚造好屋子,冷空气沉降坑还没来得及凿,风暴来了,他立即钻进屋子,用雪块把口子堵严实了。 这场风暴不仅来势凶猛,而且持续时间长,整整刮了3天,幸好有巧克力支持,3天里,明科嚼着棕色的巧克力和白色的雪块,听着如野狼嚎叫般的风暴怒吼,静静地在小冰屋里打坐。 打坐,实在是一种应付长时间风暴肆虐的高招儿,不仅心里不烦躁,还可以减少消耗,保持体力,生理、心理两得益。 风暴停息后,明科再次上路,当明亮的圆月升起时,他走下雪线,来到有植被的地方。雪线以下暖和了许多,不必造冰屋了,当然,也没法子造冰屋,明科找了一处蔽风的地方休息。第二天,他仔细判断了一下方向,朝大本营行进。 当他来到登山队大本营的所在,看到那儿空空的。明科走进明永村,找到村长家。昨天,拉合尔从皮医生那儿得知明科登山遇了难,现在,见到他平安回来了,村长挺兴奋。村长老伴儿立即做了一块糌粑,递给明科,他却不急着吃,他向村长老伴儿要了一碗酥油茶,喝下热茶后,他才抓起糌粑。虽然几天没吃到饭,但他并没有现出狼吞虎咽的“饿相”,他细细嚼着,并且只吃了平常的量。吃下糌粑,明科向村长打听登山队及毛头的情况,拉合尔告诉他:登山队于昨天自大本营撤到村里,今天早晨,他们把所有装备装上车,全体开拔了。前天,毛头住在嘉主任家,今天,他跟着登山队走了,还是没走,村长就不清楚了。 明科按照村长的指引,找到妇女主任家,嘉拉霍艾刚出去,多娜娜在家,她见到明科一句话不讲,只是呆呆地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半晌,她边抹眼泪边说:“您可回来了,您可回来了。” 一声尖细的鸣叫,小猴子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它兴奋地跳进明科的怀里。明科向多娜娜打听毛头的下落,娜娜告诉明科:毛头前天晚上来到她家,他说他已离开登山队,准备一个人上山寻找叔叔,但他没有登山装备,他要嘉主任为他找一套登山装备。他年纪这么小,怎么可以攀登雪山?多娜娜与妈妈苦劝一通,总算让他打消了上山的念头。谁知昨天早上天刚亮,多娜娜推开毛头睡的那屋的门,不见毛头,他带来的两个旅行包只剩了一个,床头处有一张纸条。 多娜娜从抽屉里取出那张纸条递给明科,只见上写:“阿姨、娜娜:我有事要办,麻烦你们照顾小猴。谢谢。” 不用猜,毛头要办的事就是寻找明科。 达昭斯眼瞅着明科摔下山崖,他把情况用步话机通报给大本营以及各个营地,风暴停息后,他带领队员们与脚夫们一路撤下山,没有一人伤亡,全部安全回到大本营。之后,达队长召集全体人员开会,他将此次登山的全过程讲给大家,对明翻译的不幸遇难表示沉痛哀悼。会上,登山队员们分析了一阵儿,明科在成功冲顶后遇难,还是没有冲顶成功、在返回时摔下山崖,这两种可能都存在。假若冲顶成功,虽然他不是加拿大人,但毕竟表明人类征服了卡峰,可以算是此次登山行动获得成功。从电子设备接收到的无线电波来判断,它的高度已达峰顶,这表明明科将达队长交给他的那个发射装置带到了峰顶,并且留在了那儿。可是,明科是否成功登顶,还需要其它的证据支持,发射装置只能说明高度,而这个高度存在着误差,如果能找到他带去的相机,看到他所拍摄的登顶照片就好了。可是,没法子找到他的遗体,更不会得到相机。 达昭斯用海事卫星电话将此次登山行动的全过程汇报给本国负责人,鉴于没有成功登顶的直接证据支持,他只能说“行动失败”。 行动失败是预料中的,只要没有队员伤亡就好,至于雇请的一位中国翻译遇难失踪,给遇难者家属支付一定数额的赔偿金,再表示一下慰问——电话里,负责人命令达昭斯把相关事宜办完后,立即率队回国。 毛头得知明科遇难的消息后,他几次找到达队长,要他说明详细情况。毛头以前曾经向邵翻译学了一些英语单词,跟着明科的一年来,学了一些日常的英语句子,勉勉强强能与达队长沟通。毛头知道明科摔下了冰谷,但他不相信明科会遇难,在他眼里,什么事也难不倒明科,即使摔下了深渊,也不一定会死。前些天,他眼明明地看着科叔空手夺下了双刀,那真叫水灵。那么凶险的场面,明科都能应付下来,一座雪山有什么了不起?毛头哪里知道,雪山仙子不好惹,谁要让她有小小的不舒服,她就给你大大的不痛快。 毛头要达队长带他上山,去找明科。达昭斯摇着手,并且解释着,那样的高度、那样的深谷,没法子找。看到队长不同意上山,毛头哭了,流着泪请求达队长派人去找明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队长仍然摇着头,毛头急了,抹去眼泪,指着达昭斯的鼻子骂起来。毛头骂人的话用的都是歇后语,再加上说的是汉话,队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看他一脸凶相,猜到他在骂人。达队长只得找到皮爱孟,要医生出面做做毛头的工作,皮医生听不懂队长的话,两个人沟通不了,没办法,达昭斯只得请出全人类共同的朋友——钱,来做毛头的工作。来到中国后,登山队用加元换了好几万人民币,一路花销,到现在,还有4万块人民币,队长拿出3万元给毛头,作为劳务费和抚恤金。达队长对毛头说明:登山队准备付给他10万元,待登山队撤回时,走到能兑换钱的地方,换取了人民币,再支付剩余的7万块。 毛头抓起钱朝达队长脸上摔过去,队长用手一拨,粉色的百元大钞纷纷扬扬洒了一地。皮爱孟与几名登山队员上前把毛头拉开,毛头还不依不饶,跳着脚要达昭斯赶快派人上山。 达队长退了一步,再等几天,看看是否会有奇迹出现。5天以后,还不见明科的人影,加国方面几次催促达昭斯动身,队长只得通知队员们,收拾行装回国。达队长发出通知的当晚,毛头不见了,队长派人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他。第二天早上收拾行装时,达队长发现自己的登山装备没了影儿,在存放装备的地方,有一张纸条,上面有两行中国字,队长不认识纸条上的汉字,拿给皮爱孟,医生倒是可以念出上面的字,纸条上写着:“队长:今天我借你的装备用一下,用完后就还你。毛头。” 只可惜皮爱孟不能把纸条上的话译成英语,医生两手比划了一番,队长大略知道,毛头拿走了登山装备。队长心里感觉不妙,拿登山装备做什么?当然是登山。这孩子牛脾气死硬,很可能独自上山了。队长本来想派人追回毛头,但他接到本国负责人的命令,要他迅速动身,不能再耽搁,预计的日程已经超了。队长想想,只能把情况通报给当地政府,让他们想办法找到毛头。可是,登山队进了明永村,达队长对拉合尔比划了半天,还是不能让他明了毛头失踪的情况。只怪没有翻译,没办法,达队长只得率队上路,希望能找到一个翻译,将情况向中国政府说明。 明科打开毛头存放在多娜娜家的旅行包,这正是自己的旅行包,里面的东西都在,并且还有3叠大面额人民币。这时,妇女主任回来了,她见到明科非常高兴,叽叽喳喳一串连声地说着话。明科趁她喘气的当儿,张嘴亮话:“时间紧迫,我现在上山找毛头,你帮我准备准备。” 嘉主任按照明科的要求找出一捆粗绳、几根钢钎、一件羽绒服和一双皮手套,并且收集了一些外伤药与方便食品。羽绒服的拉链有两处脱落坏损,明科向主任要了两枚订书钉,把它们折好,用线缝了上去,最后在拉链上抹了些肥皂。 临出门时,明科往伸缩式水壶里灌满了水,然后装进旅行包里。他背起行装,跑到大本营的所在地,他估计毛头选择这条路线上山。他向山上攀着,天黑后,走到雪线附近,他支起帐篷休息。第二天天还没大亮,他收起帐篷继续向上攀,一边走一边发出尖啸的鸟语,呼唤着毛头。他不敢走快了,在各处仔细地搜寻着,频频地呼叫着。黄昏时,他忽然听到左下方传来一声鸟语,他立住脚细听,声音虽然细微,但他听清了是毛头发出的。他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发现一处雪面上有物体下滑的印痕。朝下看,是一道深深的冰缝,下面没有光线,什么也看不清。 明科把背包放下来,定了定神,朝下面喊:“毛头,我现在下去了,你等着。” 下面传来毛头的声音,“我等着呢。” 明科往冰上打进两根钢钎,取出大绳,在钢钎上打一个超级死结,然后顺着大绳溜下冰缝。毛头扑进明科的怀里哭了起来,明科温言款语:“想哭,下山以后再哭,现在哭会冻了脸。” 毛头止住哭泣,明科掏出自发电手电为他做检查,衣服有几处撕裂,右手的手套没了,脸上擦伤一小块,左脚受了伤,骨头没折,只是脚脖子错了位。 明科掏出水壶,让毛头喝下一些水。稍后,明科在绳子端头打了一个单套环,套在毛头的腰上,他顺着大绳攀了上去,然后把毛头拉出了冰缝。 明科从旅行包里取出手套让毛头戴上,然后把他背起来,小心翼翼地朝山下走着。走了没多远,天色全黑了,在一处平坦背风的地方,明科停下了脚步。毛头的旅行包弄丢了,明科从自己的旅行包里取出帐篷搭好了,让毛头进里面休息。在帐篷里,明科先把他脸上的伤处理了,然后让毛头咬住毛巾,一手抓紧他的小腿,一手握住他的左脚,猛地一用力。只听毛头沉闷地“哼”了一声,他的脚脖子复了位。接着,明科取出银针为他扎了几针,最后,在他的伤处敷上一块包着冰渣的毛巾。 处理完后,明科点着油炉,煮了一小锅面,二人吃过晚饭,毛头向明科讲起自己上山的经过。 那天凌晨,他背起自己的旅行包悄悄离开多娜娜家,趁着太阳还没露头,他潜进大本营,拿到了达昭斯的登山装备,走出达队长的帐篷,他忽然想到,这样做有偷窃的嫌疑,于是,他取出纸和笔,写了一张纸条留给达队长。走离大本营,他把达昭斯的登山服穿在身上,衣服又肥又大,很不合体。他沿着明科上山的路线向上攀登,所幸天气还好,只是他孤独一人,天上连只鸟儿也没有,走一段路,他就朝着深谷下面喊几声,或是发几声鸟语。头一天,没什么收获,也没遇到什么危险。第二天中午,在通过一段尖削陡立的冰岩时,脚下一滑,他跌进了窄窄的冰缝里,脚脖子扭伤了,背包也丢了,他望望四周陡直的峭壁,再摸摸自己扭伤的脚,心里好冷好冷。脚伤了,爬不出冰谷去,又没有食物,看来自己要困死在这儿了。他唉叹着:科叔哇,你在哪里?看来我是不能与你相会了。 毛头讲完,明科把自己成功登顶、回程时遇险、发现了一位日本登山队员和一位中国登山队员的尸体以及下山后再上山的经过简略地向毛头讲了,并取出那个日记本给毛头看。毛头打开手电,翻看着日记本,日文里面包含有许多中国字,他连看带猜,大概了解到里面的内容,除了登山日程的记述外,最多的是对远方妻子、儿子的思念。 二人在山上住了一晚,第二天,明科背着毛头下山。雪山上处处有险,一个人走都困难,再背一个人,风险极大。明科不敢走快了,半步半步地往前蹭,一天走不了多少路,整整走了两天才下山。 二人进了妇女主任家,主任的丈夫格拉特出外做生意,前天刚回来,多娜娜将明科与毛头的事告诉爸爸,格拉特也为明科和毛头担着心,看到二人平安下了山,多娜娜一家人挺高兴。 毛头在多娜娜家住下养伤,放学后,娜娜的同学们来她家与毛头玩儿,孩子们喜欢这个会变魔术会耍口技的小哥哥。毛头不仅变魔术、发鸟语,还讲历险故事给他们听。娜娜还在家里组织晚会,当篝火在她家的院子当中燃起来时,村里的孩子们围在篝火周围,欢笑声传出很远。 嘉拉霍艾平常说话直通通,这天,饭后闲聊,她指着毛头的伤脚无情指责:“伤了脚,还算小,这次要不是你叔,你的小命就丢了。你呀,做事不考虑后果。一个人爬雪山有多危险,人还挺犟,别人怎么劝也劝不响。” “我说嘉阿姨,你这话是马蜂蜇牛蹄——不痛不痒。”毛头打起反击。“事情没放在你身上,你不着急。赶明儿娜娜失踪了,看你怎么办?” 嘉主任嘴巴一撇,起身走了。明科对毛头讲出话来:“我们总以为自己长着耳朵,能听别人的话,听得懂别人讲话,其实,我们听不懂话。也就是说,我们空长了一双耳朵。” “这是怎么说?”毛头问。 “从你刚才与娜娜妈的对话上,就能看到这个问题。”明科启发一番:“真正能听话、会听话有三个步骤:一、把别人讲的话全面地毫无抵触地听进来。就像一个录音机,不会漏掉一个字。我们往往是,听到自己喜欢的话便记下来,听到不喜欢的话就排除掉。二、以收获为主,不以感受为主。娜娜妈直接批评了你,你的感受是不舒服,这时候,你就要反驳,你体会不到她的心。她是为了你,让你以后做事多想想后果,不要一根筋。你不能体会她的真实用意,升不起感恩心,因此,你不能得到正面的收获。三、有则改,无加警。要正确对待别人的批评,先检点我有他说的这种错误问题没有,如果有,立即改;如果没有,也不恼他,提醒自己以后注意。” 养伤期间,时间充裕,明科每天为毛头讲课,然后布置大量的功课让他完成。这功课不仅是课本上的,还有课本外的,比如打绳结,明科把自己掌握的绳结打法全都教给了毛头,并且督促他反复练习,直到他纯熟了。 户外徒步,安全最重要,不掌握各种相关的基本技能是不行的,打绳结就是一种实用的基本技能。前些日子,他俩从怒江里救起怒族父子,当时,虽然时间很紧,但是,毛头不会打绳结,明科只得现场教他。那种情况下,在砍察加身上打一个消防结较为稳妥,可是,消防结的打法复杂难学,因此,明科只得教给毛头较为简单的双解结。如果毛头熟练掌握了各种绳结的打法,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就可以节省宝贵的时间了。 由于明科治疗得法,加上毛头的身体素质好,一个星期后,毛头便可以正常走路了。明科拿出5张百元钞票给嘉主任,感谢她一家人的照顾。两口子坚决不收,明科也不强给,他把钱塞给毛头。临与多娜娜一家告别时,毛头把一只刚刚折好的纸船递到娜娜手里。娜娜接过纸船,嗓子哽咽着,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来,晶亮亮的泪珠“扑啦啦”往下掉。 明科和毛头走得没了影儿,多娜娜端着纸船欣赏着,这只船制作精巧,不仅有船舱、甲板,还有风帆,风帆顶端有一面小旗子。娜娜把帆船摆在写字台上,每天放学后,她先观赏一阵儿纸船,做完作业后,再把玩一会儿。有一天,她不小心把放在写字台上的一杯水碰洒,水把纸船的底部洇湿了,她端起纸船,船的底部塌掉了,从里面掉出5张崭新的大面额钞票。娜娜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她大叫了一声。嘉拉霍艾以为女儿遇到了什么危险,赶紧推门来看。娜娜大张着嘴,指着面前的钞票。嘉主任向女儿问明了钞票的来源,她拿起钱,摇摇头又点点头,轻轻叹息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妇身矮矮 女德高高 13 妇身矮矮 女德高高 明科和毛头离开多娜娜家后,二人朝东南方向行进,路上,遇到一位与他俩装束一样的徒步旅行者,这人名叫吴步殊,是北京市的一位私营企业老板。吴布殊几年前留学欧洲,留学期间,他看到一些欧洲年轻人背着包徒步旅游,心里挺羡慕。回国后,他奋力打拼,开创了自己的事业,积下一些钱财后,他置办了旅行装备,开始实施自己的徒步旅行计划。他的所谓的徒步旅行与明科、毛头不同,并非全程徒步,只是分段徒步,就是说,进入风景区徒步行走,离开风景区则乘车。这次,吴步殊先乘火车到昆明,然后乘汽车来到三江并流区梅里雪山片区,准备徒步漫游三江并流区的一些片区。 遇到明科和毛头,步殊挺高兴,他愿意与二人搭伴儿走。明科说话低调,步殊以为明科和毛头没走过多少地方,他说起自己几年前留学欧洲、这两年在国内各地徒步旅行的经历。其实,他只去过3个欧洲国家,国内徒步旅行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两个月。毛头听他横吹竖吹,几次想讽刺他几句,都被明科用鸟语制止了。在旅游路线的选择上,明科尊重吴步殊的意见,3人东拐西绕,一路上,他们相继游览了三江并流区5个片区的一些景点:梅里雪山片区的落叶松林、澜沧江干热河谷,红山片区的南宝草场、高原泉华瀑布、红山黑海、碧让峡谷、尼汝瀑布和纳帕海,哈巴雪山片区的哈巴雪山、白水台、阿明洞、吉拉瀑布,千湖山片区的高山牧场、高山草甸,老君山片区的丹霞地貌、九十九龙潭、杜鹃纯林生态系统等。三江并流区面积太大,区内景点多,他们徒步观赏,因此,不可能走遍全部景点。 走出三江并流区,毛头以为吴步殊会结束行程,哪知步殊旅游瘾上来了,他给公司和家里打了电话,推迟预定的回京时间,继续与明科、毛头结伴徒步漫游。 3人来到美丽的泸沽湖畔,湖水透明度非常好,能看到水下4米。周围森林密布,浅绿色的湖水如水晶一般。森林里的小溪羞涩地流进湖中,湖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几只偶尔飞过的棕噪鹛,笼罩在这里的是宁静与平和。 3人自云南进入四川,来到贝母县,这里山峦重复,古木森森,泉水顺山流下,汇进清澈透绿的河流里,景色十分优美。路上,毛头指着一只体长40厘米和另一只体长80厘米的鸟,问吴步殊,这两只鸟叫什么名字。步殊答不上来,毛头嘴角一翘,吐一句刺耳话:“你说你走了那么多地方,有多大学问,我看你是卖糖人的出身——就会吹。” “我说不上来,难道你能说上来?”步殊不服气。 毛头指一下体长40厘米的鸟儿,快言快语:“它的名字叫针尾绿鸠。”毛头再指那只体长80厘米的鸟儿,伶牙俐齿:“它叫绿尾虹雉,因为它喜欢吃贝母,又叫贝母鸡。” 又走了一段路,毛头指着一只身体紧紧贴在树干上的鸟儿问步殊:“你知道那是什么鸟?” “这鸟我认识,啄木鸟。”步殊答一句。 “准确地来讲,它叫白腹黑啄木鸟。你看,它正在啄木。”毛头一板一眼。“问你一个问题,它敲击树木的速度有多快?” “不知道。” “是音速的两倍。”毛头一本正经。“再问你一个问题,它那么快地敲树,为什么不头疼,也不得脑震荡?” “不知道。” “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说是什么‘海归’,不过就是一只河龟。”毛头滔滔滚滚:“我来告诉你吧,啄木鸟脑袋的骨头挺疏松,里面充满了空气;它的头骨里有一层韧性挺好的外脑膜,在外脑膜和脑髓之间还有一条狭窄的空隙,里面有液体,减低了震波的传送;它的脑袋两边长着发达的肌肉,起到了消震防震的作用。有了这3层防震装置,它怎么会得脑震荡?” “看不出来,你还真有学问。”吴步殊倾吐赞言。“能说出这么专业的东西来。” 其实,毛头是“现学现卖”,他逮一个与吴步殊距离稍远的机会,悄悄向明科请教好,然后转脸儿“出售”。吴步殊心浮眼拙,观察力不强,怎么会看出其中的机关奥妙? 太阳西沉时,步殊放下旅行包,在路边的一株树下小便,旁边是一片辣椒地,他听到地里有人喊:“大来,大来。”听声音像是一位老年妇女,步殊匆匆提起裤子。他朝辣椒地里瞅瞅,不见有人,只有辣椒在动,突然,从辣椒叶子下钻出一个仅及步殊膝盖高的小人,他大叫一声“鬼呀”,扭头就跑,旅行包也不要了。 明科和毛头听到步殊的喊声,二人停下脚步。步殊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向他俩述说见到鬼怪的经过。明科让他带路,探察一下究竟,走到离那片辣椒地还有十几步,步殊再也不肯朝前去了。明科和毛头来到田埂前,天色昏暗,明科拿出手电向辣椒地里照去,只听一个苍老女人的声音,“大来,是你吧。” 明科循着声音走过去,只见辣椒植株动了起来,一个仅60多厘米高的小矮人出现在他面前,小矮人上身穿一件黑色的羊毛衫,外套一件灰色的马甲,长长的马甲垂到她的脚面上。明科弯下腰对小矮人柔言细语:“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快扶我上去,”小矮人叫喊起来,“我以为是大来呢,他把我撂在地里不管了。” 明科伸手把小矮人抱起来,放在田埂上。小矮人挺健谈,口若悬河:“我叫葛雷梅,住在前面的灯心草村,这是我家的责任田,我跟我弟弟大来一块儿下地干活,谁知道他一个人走了,田埂高,我上不去,幸亏你们来了。” 明科征求雷梅的意见:“天黑了,我带你回家吧。” 葛雷梅喜色盈盈:“太好了。” 明科将葛雷梅抱起来,吴步殊眼瞅着明科抱一个“小鬼精灵”走过来,他的嗓音颤抖:“别过来,别过来。” “别怕,我给你介绍一下。”明科停下脚,对步殊解释:“她叫葛雷梅,是前边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在辣椒地里干完活儿,上不来了。我们把她送回家吧。” 步殊不敢抬眼看,毛头快步上前,硬把他推送到明科身边,他凑近了看着。葛雷梅对他开了言:“年轻人,别怕,刚才是不是你喊鬼了?你看看,我是不是鬼?”吴步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葛雷梅倒是直话直说:“我就是个子低了点儿,这个没办法,爹娘给的。” “您有多大岁数?”明科问一句。 “65。”葛雷梅回一声。 “我应该叫您大妈。”明科语含恭敬。 “我应该叫您奶奶。”毛头附合着。 4人聊着天,向灯心草村走去。能看到村中透出的灯光了,只见一男一女慌慌张张迎面走来,葛大妈喊一声:“大来,秀英。” “姐,你哪儿去了?”大来问。 “我在地里呢,怎么喊,你也不应。我爬了半天,也没爬上田埂,要不是这3位,这会儿我还在辣椒地里呢。”葛大妈语逞埋怨。 “你怎么不跟紧我?”大来责备一句。 “不怪网不牢,却怪鱼不是。你的心太粗,还怪姐姐。”秀英斥责起大来。 葛雷梅指着大来和秀英对明科张嘴亮言:“这是我弟弟,那是我弟媳妇。” 葛家住在村外,孤零零的一个小院子,围着竹篱笆,3间屋子后面有一条流着漾漾绿水的小河,院子两侧是小块的梯田。葛雷梅的父母去世多年,眼下,她和弟弟住在一起。 知道他们是旅游者,葛家姐弟邀请3人在葛家过夜。进屋后,葛大妈十分敏捷地搬来凳子请他们坐下休息,她却不歇着,两手掂来一只提锅放在火塘上,再扛着一只水瓢向锅里加水,准备打油茶给3位客人喝。明科悄悄嘱咐毛头和步殊:不要乱走动,四下里昏暗,小心踩到了葛大妈。其实,明科重点是提醒吴步殊,毛头的眼睛挺亮,在他的训练下,走路用心。他能看出来,姓吴的年轻人不稳重,脚步慌乱。 别看葛大妈个子小,干活却挺利索,她打好了油茶,给3人倒在碗里,又去弄饭。吃过饭,葛大妈拿一只鞋垫来纳着,大来不爱说话,他抽着烟锅子,眼睛盯在电视机上。葛大妈性格挺开朗,喜欢说说笑笑,她和秀英陪着3人聊天。听说小吴是从北京来的,葛大妈说起国家领导人,一口气说了6位大人物的名字,还知道国务院总理刚刚去了趟法国。步殊建议大妈去北京玩玩,葛大妈放了话:“北京很想去,只是要把公路修到我家门口。” 话一出口,大家一齐笑了,接着,秀英讲起自己的大姑子来。 葛雷梅长到6岁的时候,个头跟周岁的孩子差不多,父母着了急,可那个时候,家里没有钱,不能带她看医生。她虽然一生中没嫁过人,但她喜欢孩子,她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村里的孩子们身上,经她带大的孩子有10多个,最大的将近30岁了。她没进过学校,别看她不识字,却能唱动听的歌儿。她不光会纳鞋底,做布鞋、织毛衣、绣手帕样样都行。村里的年轻姑娘们羡慕她的活儿,夸她纳的鞋底赛过城里的工艺品。 “豆芽长到天,还是小菜。”葛大妈自贬自损。“咱手艺虽然高,可是,个子不高,还是被人瞧不起。” 聊天中间,吴步殊脱去鞋袜,不时抓着脚趾。明科悄悄问他是不是脚趾发痒,步殊点点头。明科从大来的烟灰缸中抓起一撮烟灰,撒进他的脚趾缝,并将烟灰包了一小包,让他以后天天往脚趾缝里撒。 第二天,与“袖珍人”葛雷梅告别后,3人朝东南方向行进。下午时,他们看到一群学生身背旅行包、手里拿着一串串五彩缤纷的纸鹤,在两位老师的带领下与他们同方向走着。步殊对这群“背包徒步族”升起好感,他赶上前去,向一位班长模样的女学生问话。班长告诉步殊,他们是昆明市一所中学的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来这川滇边界的高原上寻鹤、观鹤。吴步殊又与两位老师搭上了话,二位老师一位姓鲍,一位姓汤,鲍老师是这个班的班主任,汤老师是本地人,被鲍老师请来当导游。 走了约半个小时,一行人来到黑颈鹤的越冬地。 远处的几座高山戴着洁白的雪帽,在山丘之间,水草丛生,大片的草甸湿地上,一只只黑颈鹤自在地徜徉着,它们形体高大,身体灰白,颈部黑色,姿态十分优美,飞翔时翩翩如仙,落地时亭亭玉立。两位老师带领同学们慢慢地向黑颈鹤靠近,走到离它们约50米处,汤老师朝大家做了一个手势,同学们停下脚步。大家看到,这些大鸟黑色的颈羽像一条黑丝绒围脖儿围在颈上,红色的头顶好像戴了一顶小红帽;金黄色的眼睛后面缀着一块白斑,黑色的翅膀和尾羽衬托着白色的体羽,就像穿了一件色调淡雅的礼服;再配上一张腊黄色的长嘴和一双漆黑的长脚,显得格外挺拔俊美。黑颈鹤如仙女般的行走动作与悠然忘情的舞蹈,是那样端庄与高雅,同学们满脸兴奋,两眼紧紧盯着它们。 汤老师显然掌握了有关黑颈鹤的许多知识,他对这些来自昆明的中学生们讲:黑颈鹤是中国特有的鹤类,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一种生活在高原上的鹤,目前仅存的5000只黑颈鹤在全世界15类鹤中发现得最晚,也最为珍贵,被列入国际急需挽救和保护的濒危物种中,是国家一级一类保护动物。此鸟具有颈长、足长、喙长的“三长”涉禽典型特征,其高贵优雅、美丽纯洁的形象,历来被人们视为爱与美、吉祥与幸福的象征。在藏区,人们相信黑颈鹤是神鸟、吉祥鸟,是仙女下凡。每年10月底,黑颈鹤迁到云贵高原越冬,第二年3、4月间飞回青藏高原。在这儿,越冬的黑颈鹤主要吃沼泽地里的水藻、草根和地下根茎等,偶尔也吃一些田螺、昆虫之类的小动物。以前,有几百只黑颈鹤来这里栖息,现在,由于森林减少,湿地面积退缩,生态环境恶化,黑颈鹤的数量显著减少,来这儿越冬的黑颈鹤只有60多只了。黑颈鹤是典型的恩爱夫妻,一旦结合,便不会再分开。如果一只遭遇了不幸,另一只终身不会再娶或再嫁。黑颈鹤在每年的5月份产蛋,经一个月的孵化,小生命破壳而出。黑颈鹤的繁殖率不高,每窝只产两枚蛋,由于环境严酷,小鹤的死亡率挺高,因此,对它们的保护的难度很大。以前,曾有人猎杀黑颈鹤,只为了用它们的羽毛做被子——真愚蠢啊。 有几个男同学试图再向鹤群靠近,他们仅仅走出不到10步,这时,担任警戒任务的那只成年鹤立刻鸣叫报警,黑颈鹤们纷纷扇动起双翅,助跑10来米后,飞了起来,伴随着“科欧,科欧”的叫声,在空中盘旋着。鲍、汤二位老师将几个鲁莽的男同学唤回。十几分钟后,看看这些年轻的人类并没有侵犯的意思,鹤们陆续落回地面。 太阳就要隐没了,二位老师带领同学们回宿营地。明科、毛头和吴步殊取出帐篷,当晚,他们与黑颈鹤们同宿在沼泽地里。 就着手电筒的光亮,毛头做完了当天的作业。看着他写出的漂亮的毛笔字,吴步殊眼上挺热,他从毛头手里接过毛笔来,写了几个字,不必毛头说话,步殊自己贬自己,毛笔字太臭,与毛头的水平相距太远。毛头收起纸笔,他和步殊走出帐篷。秋风吹得草叶“刷刷”直响,明亮的月光下,黑颈鹤们在寒风中独脚站立着,将头深深埋进翅膀里。偶尔,一只鹤发出一声凄婉的鸣叫,毛头轻轻叹了口气。 结伴同行以来,步殊从没有看到毛头犯过愁,现在,他忽然叹起气来,让步殊很感意外,他问毛头:“你怎么了?” 毛头指着远处,吐出话来:“我在为黑颈鹤担心,不知道它们未来的命运会怎样。” 离开黑颈鹤的越冬地,3人来到普米族人聚居的巴豆县。这天下午,他们走进一个村寨,村口处立着一通石碑,碑上刻着4个大字:“使君子村。”道路将村子分为两半,村中的房屋均为木结构,分两层,上层住人,下层关牲畜。此时,人们都在田里忙着,村子里不见人影。忽然,明科听到一声尖尖的呼叫,他顺着声音望过去,不远处的那间木楼,一扇窗户猛然打开了,一位30多岁的女人探出头,看她一脸的惊慌,大概遇到了什么危难。明科一拉毛头,他俩快步跑过。木楼下,挂着两个牛头颅,明科抬头问女人:“怎么了?” “阿布,阿布。”女人神色慌乱。 “阿布是什么?”毛头问一声。 “爷爷,爷爷不行了。”女人跳着脚,语带哭音。 明科和毛头迅速冲上木楼,吴步殊嘴上不说,心里嘀咕:管这些闲事干嘛?他在楼下等着。女人穿一件蓝色的大襟短衣,外面套一件绣花坎肩,配着闪亮亮的银扣子,她把明科和毛头领进楼上的一间小屋,房间里躺着一位满脸白胡子的老人,老人身边坐着一位老婆婆,明科摸摸老人的脉门,再翻起老人的眼皮。他声音低沉地说:“老人去世了。” 女人伏在老人身上痛哭起来,老婆婆陪着她流泪。哭了一会儿,老婆婆说了一句什么,女人立即擦干眼泪,面对明科和毛头,言词恳切:“我家里没男人,你俩要帮帮我。” “没问题,我们会帮助你。”明科点头同意。“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何拉。”女人回一句。 毛头从窗口探头出去,喊吴步殊上楼来,步殊摇着头不愿意,毛头不再理他了。按照何拉的吩咐,明科把火塘上方的房屋木板掀下几块,然后接过她递上的牛角号吹起来,毛头则用棍子敲打着簸箕。老婆婆把一张白纸盖在老人的脸上,何拉将竹箩里的爆米花朝空中抛洒出去。老婆婆从竹箱里取出一身寿衣和一双寿鞋,何拉把寿鞋放在门槛上,用凿子在每只鞋子的鞋底上穿了三个眼,并在寿衣上烧了一个洞,然后才把寿衣和寿鞋给老人穿上。 吴步殊见到明科和毛头又是吹牛角号,又是敲簸箕,看来是不走了,他朝楼上喊了几声。明科听到步殊的喊声下楼来,他一眼看出步殊的心思,不等步殊开口,他一指木楼,开了口:“这家有事,我俩准备帮一下忙。你的时间挺紧,别在这儿耽搁,你先走吧。” 步殊正发愁如何开口,听明科这样一讲,他顺着梯子下台阶,也不上楼去与毛头打招呼,只向明科挥挥手,便背起旅行包独自走了。 听到报丧的牛角号声,本村的几位妇女上门来,她们和老婆婆、女人说着话,明科、毛头一句也听不懂。这时,村长来了。看上去,村长约60岁年纪,他身穿对襟短衣和宽大的长裤,披一件白羊皮坎肩。何拉对村长说了几句话,村长急急走了。约一个小时后,一个满面书卷气的壮年男子推门进来,看到明科和毛头,汉子对何拉抛去一个问询的眼神。女人为双方做了介绍。汉子名叫鲁卡沙,本村人,在乡中学任教,鲁老师接到村长的电话后,立即骑着摩托车赶过来,并带来一只活羊以及一些酒和肉。 下田回村的村民们纷纷上门来吊唁、慰问,鲁卡沙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样子,与何拉一起接待着村民们。人们走后,何拉端出腌酸菜、晒干菜和酸肝,往牛角杯里倒满酒,请鲁卡沙陪着明科喝酒。明科请何拉一块儿喝,她摇着手拒绝了。鲁老师解释:普米人习俗,丧葬期间,死者的子女不能喝酒。 何拉在火塘上烘烤着小圆饼,头一圈小圆饼烤熟后,何拉拿起一个饼递给毛头,毛头站起身接过来,双手奉给婆婆。正在打瞌睡的老太太被热饼烧了一下手指尖,她睁开眼接过饼,对毛头放话:“特让,特让吾米。” 看到毛头呆愣着,鲁老师赶紧为他翻译:“谢谢,谢谢客人。” “不客气。”毛头应一句。 “能在锅,能在锅。”婆婆拍拍竹席,微笑着对毛头咕哝一声。 “请坐,请坐下。”鲁卡沙翻译道。 毛头就着酸木瓜羊肉汤吃下了3个小圆饼,起身去洗手,婆婆对他说:“得归西?” “吃饱了?”鲁老师及时为毛头翻译。 毛头笑笑,他回应婆婆道:“得归西,得归西。” 饭后,何拉端来一竹箩依主梨请大家吃。这种梨挺有特色,汁多味甜,肉质细嫩,酥脆可口。知道鲁卡沙是教师,明科与他谈起教育的话题。鲁老师讲,他的班上既有普米族孩子,也有汉族孩子,比较起来,普米族孩子比汉族孩子优秀,这倒不是他偏心本民族孩子,而是因为他们所受的家庭教育不同。普米人重视对孩子的教育,日常生活中,他们教育孩子要热爱劳动、尊老爱幼、遵守优良的传统习惯。孩子到十二、三岁时要举行成丁礼,届时,父母请来村中有威望的长者对孩子训话,告诉孩子今后怎么做人、怎样做事。作为乡中学的优秀教师,鲁卡沙被村民们尊为道德长者,因此,他常常被请去主持成丁礼,并对孩子进行训话。鲁老师讲,在对孩子的训话中,他经常拿何拉当典范,这位普米女性,实在是使君子村的骄傲,她的君子风范,使全村人脸上有光。 何拉今年30岁,12年前,她嫁给本村一位姓曹的村民,丈夫家有92岁的爷爷和60岁的母亲。曹家不富裕,婚后,何拉尽心赡养着爷爷和婆婆,上天像是有意考验她的意志似的,8年前,丈夫得了一场急病去世了,生活的重担压在她一个人肩上。何拉无怨无悔,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还不息,白天下田,晚上做家务,又缝又洗,伺候两位老人非常周到,茶温饭热,冬暖夏凉。爷爷喜欢兰花和天女花,何拉四处寻找珍稀的兰花品种,她甚至独自一人爬上绝壁,采集野生兰花。她在木楼后面辟出一个小花园,栽起兰花和天女花,每天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精心侍弄着这些珍贵的植物。爷爷腿脚不便,何拉背着他下楼,到后花园赏花。婆婆喜欢吃麦面粑粑蘸蜂蜜,为了得到新鲜的蜂蜜,何拉编了几个蜂桶,上山逮来野蜂的蜂王放进蜂桶里。抓蜂王既辛苦又危险,弄不好会被野蜂蜇得头肿脸胖,但她为了婆婆能吃到新鲜的蜂蜜,不辞辛苦,不顾危险。爷爷爱画韩规画(普米族宗教画),何拉找来纸板、木牌,并且织出麻布,让爷爷在上面作画。婆婆喜欢草编,她采来野草,与婆婆一块儿编织各种首饰。为了补贴家用,她每天晚上手编竹器,从背篓、箩筐、簸箕、筛子、锅盖、针线盒到笃笆,她都会编。她编的笃笆尤其精致好看,深受人们的喜爱,乡里的竹器经销人愿意包销她编的笃笆。 何拉这时开口了,她说:鲁老师是个热心人,常常帮助她,他把她编的笃笆带到乡里,卖给收购者,并为她采购竹编材料。 从鲁卡沙与何拉相互看的眼光里,明科瞧出了二人相敬相爱的意思。 鲁卡沙向学校领导告了假,这些天里,他要帮着何拉打理丧事。当晚,何拉安排鲁老师和两位客人在一间屋里休息。 第二天早餐后,明科准备告辞,鲁卡沙请求明科再住几天,他说的两个理由不由明科不留下来:一是百岁老人的丧事要隆重操办,何拉家缺人手,尤其缺男劳力;二是鲁老师一个大男人在何拉家住着不方便,如果他俩在,可以免去这种不便。其实,鲁卡沙主要顾忌第二点,自从3年前他被调到乡里任教,他把自家的木楼卖掉了,眼下,他与母亲住在乡里。每次回到使君子村,他都寄住在别人家。 普米人的丧葬仪式既隆重又繁缛。上午,鲁卡沙与何拉请来了祭师,由祭师主持举行“给羊子仪式”,村民们都来观看。鲁老师低声为明科和毛头讲解着仪式中各个环节的象征意义。 何拉把鲁卡沙从乡里带来的那只白绵羊交给祭师,并端来一些粮食和黄酒。祭师在羊的耳朵上洒了些酒与粮食,用刀虚虚地在羊头上划了13下,表示羊的13节骨头已被打上了记号,然后在羊背上结下13道毛疙瘩,表示羊的13道肌肉也打上了记号。接下来,何拉跪着请羊喝下拌了炒麦面的黄酒,屠宰者上前来,把羊捆牢,放上宰台,将羊宰杀,取出羊心。祭师对着羊心念起“开路经”。鲁老师小声译着经文:“东方发白了,快起身吧,山林中的老虎已伸腰了,山下的小鸟也展翅了,洞中的豹子也出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快收拾行装吧,由这只白羊给你引路,回到我们祖先居住的北方。” 据说,这样一来,羊便会驮着死者的灵魂与祖先相会。 出殡的那天一大早,何拉为爷爷擦洗过身子,鲁卡沙和明科在木楼下放了两条长凳,将棺材放在长凳上,二人将老人抬放进棺材里。接着,二人搬来一张桌子,放在棺材前,何拉在桌上放了酒、茶等祭品,点了三炷香和一盏常明灯,并在棺材前拴了一只大公鸡,这只公鸡是给老人阴间里报晓用的。祭师念过韩规教的“祭羊超度经”后,8人的舞蹈队跳起韩规神舞,他们头戴五佛冠,身穿长袍,颈挂佛珠,腰系彩带,胸前挂着照妖镜,左手摇铃,右手持小鼓,左蹦右跳,节奏鲜明。之后,鲁老师、明科与村里几个壮小伙子抬起棺材,在村民们的护送下,将老人送往墓地。 为答谢乡亲们,何拉在几位女村民的帮助下做好了名为“八大碗”的宴席,主要有大肉、一口肉、糯米灌肠、面肠、酥肉、粉蒸肉、吹肝拌粉皮和豆腐丸子。席上,大家纷纷夸赞起何拉。鲁卡沙为明科和毛头翻译着大家对何拉的表扬话,人们说:老人能活百岁,全凭了何拉精心侍奉。 宴席散后,村民们都走了,家里静了下来,何拉却沉浸在对爷爷的追思中。她从爷爷屋里搬出老人平日里画的韩规绘画给3人看,有木牌画、纸板画、麻布卷轴油画,这些画笔法细巧、造型准确、层次分明、色彩艳丽,看来爷爷是位绘画老手了。老人喜欢在麻布上画虎,何拉打开一个个麻布卷轴,上面是各种姿势的白额虎,它们有的威风凛凛,有的翘首远望,有的悠然自得,有的狂怒暴跳。鲁老师指着这些画告诉二位客人:普米人以白额虎作为本民族的图腾。 何拉总觉得爷爷没有走,她要鲁卡沙带她到后花园找老人,鲁老师招呼着明科和毛头一块儿去。花园虽然不大,植物品种不少,有桃树、李树、苹果树、梅子树。酸木瓜在园中十分亮眼,一颗颗沉甸甸的果实挂满了枝头,就像一串串青绿色的气球。为了分散何拉对爷爷的思念,鲁卡沙要她为明科和毛头讲讲兰花,何拉的心思不在兰花上,她只是告诉二位客人园中各种兰花叫什么名字,这里有黄莲瓣素、红莲瓣素、素馨兰、雪花、金边、银边兰、金丝兰、绿兰、双飞燕、蜜蜂兰、虎头兰、豆瓣兰、竹节兰、兔耳兰、鹤项兰和万带兰。 爷爷生前最喜欢那棵天女花,每天,老人在它的周围留连时间最长。天女花花瓣如玉,重瓣厚质,花蕊赤红,香气馥郁,泌人心脾,它是珍稀的花卉品种,难怪爷爷喜欢它。 从后花园回来,何拉去煮茶,鲁卡沙陪着明科、毛头聊天,毛头向鲁老师说起那天百岁老人刚刚去世的情形,何拉和她的婆婆当时做的一些事情,不知代表什么意思。鲁卡沙为他解释:把鞋放在门槛上用凿子穿三个眼,意思是为死者走沙漠时鞋能漏下沙子;在衣服上烧一个洞,称为“打记号”;往死者脸上盖一张白纸,表示阴阳之隔。 第二天,明科和毛头向何拉告辞,鲁老师也要回学校。何拉与婆婆送出他们老远,婆婆对二人说出话来:“能贾息,铲铲是锅。” 鲁卡沙译道:“让你们辛苦了,请慢走。” 鲁老师有课,他骑起摩托先走了。 路上,说起吴步殊,毛头来了气,这人不仅牛气哄哄,而且没有爱心,甚至不懂最起码的礼貌,一个人偷偷走了,走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明科语气平静:“分析别人的错误是可以的,但我们的出发点不是嘲笑他、指责他,而是如何帮助他,如果你不是从这一意愿出发,那就不要看他的错误。看别人的缺点错误对我们没有好处,反而有许多坏处。” “有什么坏处?”毛头语音干涩。 “看别人的问题,我们会有两种心情,一个是烦恼,一个是自傲。”明科教诲一番:“看他做得不对,会埋怨他,憎恨他,自己内心满是烦恼。有的时候,没有埋怨,也没憎恨,却会嘲笑他,瞧不起他,无形中增加了自己的傲气。无论是憎恨别人,还是嘲笑别人,都是不良的思维意识,形成习惯后,会给我们带来痛苦与烦恼。因为你在生活中表现出这样的情绪,一定会给别人带来烦恼,必然地,也会给自己带来烦恼。” “给别人带来烦恼,是他烦恼,我怎么会烦恼?” “物理学上有一个定理,一物体给另一物体一定的作用力,它会得到一个同等的反作用力。”明科循循善诱。“你给别人烦恼,你就没事了?不可能!迟早你会得到同样的回馈。” “我看他不对,希望他改正,也是为他好啊。”毛头强嘴强舌。 “我们退一步讲,全世界的人都把自身的缺点错误改正了,他们都成功了,快乐了,独独剩下我自己满身的缺点错误,不能成功,不会快乐,我们岂不是很亏吗?” “牺牲我一个,利了天下人,这不是您常说的人生高境界吗?” “事实上,我们看别人有问题,埋怨他们,憎恨他们,并不能使他们改正,只会加重双方的问题程度。如果你真心为别人好,应该智慧性地去帮助他。要明白,让一个人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必须按照步骤来,第一步,自己先做好;第二步,讲明道理;第三步,为他指出缺点错误,但这时,还要注意火候,依他接受的程度适度适时地讲话,他接受不了的一定不讲,先从浅的讲,让他能够接受,慢慢地再触及他的深层问题。要向别人传道,先得自己懂经。就目前我们的状态,只有先改正自己的缺点错误,使自身完善起来,让别人对我们产生信心,服我们的气,我们自己也具备了智慧,这时,才可以出手帮助别人,不这样的话,没把别人拉出来,自己却掉进了泥潭。”明科开导一通。“为达到让自身首先完善起来的目标,就要向别人学习,集中别人身上的优点。要想集中别人的优点,就要看到别人的优点,而不去看他们的缺点。就像进入一个园圃一样,我们只采摘美丽的花朵,不去触碰扎人的棘刺。看别人的优点就是采花,看别人的问题就是抓刺。我要问你,你是喜欢采花呢,还是愿意抓刺?” “采花。”毛头抛一句交心话。 “好,那你就多看别人的优点。”明科语重情深。 下午5点多钟,他俩走进挂在山腰的金樱子村,村口的一株大树上,几只白点噪鹛叽叽喳喳吵着嘴,二人正准备穿村而过,前面有几个女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看她们一脸焦急的样子,估计遇到了难事。明科上前一问,女人们指着一位名叫贾济兰的年轻女子讲了事情的经过。 贾济兰的丈夫是本村的村长,他们的儿子正在哺乳期,午后,孩子总是哭,用什么办法也哄不住,济兰没办法,让丈夫去请本村的滕医生,滕下地了,村长小跑着从田里喊来了滕医生,医生给孩子打了针服了药,两个小时过去,孩子还在哭,滕医生没了招儿,建议村长抱孩子到乡医院。乡里距本村将近40公里,天色不早了,路又不好走,恐怕到了乡里,医院早下班了;再者,路途颠簸,孩子怎么受得了? “孩子在哪儿?”明科对贾济兰亮言:“我来瞧瞧。” “你行?”贾济兰诘问。 “他是医生。”毛头不等明科开口,指指明科对贾济兰叨叨一句。 贾济兰瞅瞅明科年轻的面容,现出一脸疑惑。毛头看她迟疑,便朝明科扔一句带醋味的话:“医生,我看她们不着急,咱俩走吧,别管这种闲事了。” 明科和毛头慢慢走着,听到几个女人劝着贾:“济兰,让这人看看吧。”“济兰,兴许这人能行呢。”“看他能说出孩子的病因不能,能说出病因,咱们就让他治。” 贾济兰被大家说动了,她追上明科,领他到家。明科为孩子检查过后,他问贾济兰:“孩子吃了什么?” “除去吃奶,没喂别的。”贾济兰直言直语。 “牛奶,还是人奶?” “我的奶。”济兰问:“啥子问题?” “孩子有中毒现象。” “啥子哟?” “来,我摸摸你的脉。”诊过脉后,明科问:“你是不是生气来着?” “是的。”济兰首肯。接下来,她把上午发生的事儿讲给明科。 上午,贾济兰发现昨天晾出的衣服上面有几个小洞,洞口如拇指般粗,看样子像是被刀割过。半月前,村里竞选,村民们将济兰的丈夫智胜选为村长。智胜两年前自部队转业,回村后,他主动组织村民们学习农业生产新技术,深得大家的拥护,村里的一帮年轻人决意选他当村长;但是,老村长舒喜达在村里的势力挺强的,而且不愿意退位。这次,智胜以微弱多数当选了村长,老村长的那帮人不服气。眼下出现了这种事,济兰认为这是舒喜达一帮人对丈夫打闷棒,她鼓动丈夫找他们评理去,智胜却要把事情搞清楚以后再说。济兰骂丈夫太窝囊,二人争吵起来,气头上,济兰操起剪刀,把晾晒出的几件衣服剪成了布条。 “原因找到了。”明科进一步分析:“你暴怒,体内产生了毒素,人奶也含了毒,孩子吃了就中毒。以后你要注意,不可以生气,如果生了气,不要奶孩子。” 孩子的病因找到了,贾济兰对明科不再疑惑,请明科开药方。方子开出来了,可是,村里没有药房,想要抓药,还得去乡里。明科想出一个办法:上山采药。 眼看天色不早了,明科从旅行包里取出手电,委托贾济兰看好小猴子,他与毛头刚迈出门,智胜带着一个人回来了。这一阵儿,智村长找来一辆三轮摩托,准备带孩子到乡里。济兰把明科为孩子诊断的情况一讲,济兰的丈夫乐了,他把三轮摩托退掉,带着明科和毛头上山。 此地药材资源丰富,没费多大事,明科采来两种解毒的草药。回到村长家后,明科把草药捣碎,挤出鲜汁,给孩子灌下,不一会儿,孩子不再哭闹,香甜地睡去了。看看孩子没事了,村长两口子大大舒了一口气,智胜拿出一瓶酒,与明科喝起来。 一些与智村长要好的村民听到孩子病了,上门来探望。村长对上门的人们讲了孩子的情况,知道孩子没事了,大家把话题转移。济兰说起自家晾晒出的衣服上发现破洞的怪事,让大家分析一下,是不是有人在暗中耍鬼过脚(鬼把戏)。几位与智家相邻的村民说,他们家也出现这种怪事。智胜找出手电,到出现怪现象的各位村民家去看,明科也跟了去。经过一番调查,这种怪现象集中出现在半山腰的十几户人家,有的人家手电筒皮爆裂开来,是像被刀刺的,有的人家猪槽子爆了。 看来,这不是人为的,而是一种自然现象。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明科为大家解释:这个地方有特殊的地磁场,电离子集中在这儿,衣服及物品上集中了电离子,超过了一定的量的限度,便引起了爆炸。从这一现象上说明,此处的地下有变化,也许是地层错位,也许是地下暗流,也许是岩浆涌动。 对于明科的这种解释,智村长以及村民们心里还存着疑惑。明科和毛头走后,智胜把出现在金樱子村的这种怪现象报告给乡里,乡里又向县里汇报,县科技局派来几位专家,经过野外勘察,他们发现山体有裂缝,经过仪器检测,此地的磁场磁力非常强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十四章:毒品恶恶 巨彩糟糟 14 毒品恶恶 巨彩糟糟 这天,明科和毛头走到冷杉市,在南郊的一个菜市场外的墙角处,他俩看到一个人男人半闭着眼睛蜷缩在那里,一股恶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过路的行人纷纷扇着鼻子。那人浑身肮脏,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瘦得没了人形,幸好墙角处没风,不然的话,一股大风刮过来,会把他吹到天上。 明科蹲下身子,抓抓那人的脉,他对毛头单刀直入:“这人有生命危险,赶快把他送医院。” 二人把“臭人”架到大街上,招手喊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大概看到了他俩身边的衣衫褴褛的人,不愿停下。明科快步跨进路边的一家服装店,按照那人的身材买了一身学生装,往他身上一套。这次再招手,停下一辆出租车。到医院后,办理住院手续时,院方问患者姓名,明科问了那人好几声,才听到他微弱的一声回答:“丁维乐。” 医生这边对丁维乐进行检查,那边催着明科交押金。明科按照院方的要求,从储蓄所提出一万元,交到医院收费处。押金交付之后,医生立即为丁维乐施行手术,将他全身各处的脓包打开,挤出脓水,把烂洞周围的腐肉清理掉,然后敷药包扎。那些烂洞叫人看了害怕,一眼能看到骨头。手术后,医生向明科询问,为什么患者的四肢会有那么多的烂洞和脓包,明科回答不了。丁维乐身体挺虚弱,医生除了为他体内输进治疗性药液外,还给他输进一些营养类液体,因此,每天的费用很高。明科和毛头轮流为他陪床,丁的手臂不能活动,他俩端饭端水亲手喂他。 为了照顾丁维乐,明科在南郊租下一间简陋的小平房,房主名叫贾德满,他妻子名叫赵择娣,他们的独生儿子名叫贾来,小名叫小来子。 一星期后,丁维乐的身体有所恢复,有力气说话了,他对二位救命恩人讲了自己是怎样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丁维乐今年32岁,有妻子,有一女儿,几年前,他做买卖挣了50多万。有一天,他到好友马朱罗家玩儿,马正在吸毒粉,随手递给丁维乐一条锡纸,维乐觉得新鲜,便学着马朱罗的样子吸了一板。头一次吸,觉得那东西很苦,直想呕吐,但这是那种挺舒服的吐的感觉,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飘了20分钟后,大脑一下子出现一片空白。隔了几天,他不由自主地又到了马朱罗家,马见他进来,立即拿出一包白面面,并给他递上一条锡纸,马先走了一板(吸了一次),然后给维乐打着火,让他走了一板。从此,丁维乐再也离不开这东西了。起先,每天有50块钱的能抽飘了,后来加到每天100,再后来每天200c300c400,到最后,一天需要1000块钱的粉子才行,烧人民币就像烧鬼票子一样,大把大把的钱化成了烟,飘上了天。量是加上去了,却抽不飘,再没有了那种神仙似的感觉,只能说止住难受了。维乐手头的现金花光了,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吸了,得戒掉它,否则,自己就会毁在这上面。可是,他却怎么也戒不掉,身子一难受,忍不住就去抽那东西,这时候,他暗自说:再抽一次,最后一次。但他从没有最后,总是在继续。钱没了,他卖金戒指c卖手表,身上值钱的东西卖光了,他开始偷着卖家里的东西。终于有一天,妻子申鸣鸽发现了他在吸毒,因为家里总少物件。申鸣鸽哭着对他说:“你要毁了这个家。”鸣鸽找来了维乐的父母和姐姐,大家劝他戒毒,他同意家人的意见,可是,戒毒需要很多钱,他没钱。父母拿出数万元,送他进戒毒所。从戒毒所出来的3天后,他在街上遇到一个烟友,拉着到他家聊天,他问维乐:最近不见,干啥子了?维乐说:去戒毒了。烟友说:莫戒它哟,挺难受的。说着拿出一包白末末来。那东西的诱惑力太大了,他实在无法拒绝。 头一次戒毒失败了, 他继续偷着卖家里的东西,甚至半夜里把妻子脖颈上的金项链偷走。申鸣鸽跪着求他,他信誓旦旦地向鸣鸽保证:再抽一次,一次,只这一次,再不抽了。妻子相信了他,主动找朋友借钱给他买粉粉。他抽完后,毒瘾又来了,他又一次赌咒发誓地对鸣鸽说:再抽最后一次,永不抽了。申鸣鸽不上他的当,不仅不去借钱,还把他的家人喊来。这次,维乐的姐姐为他出钱,送他进戒毒所。 第二次从戒毒所出来没几天,丁维乐的毒瘾又犯了,那叫心瘾,就像有82只老鼠在心里跑,心里那个急呀,急得火烧火燎的。如果有人喊:“你家着火了,快去救火呀。”他会朝喊话的人展露态度:“现在顾不上,等我抽完了再去。”眼看一个个瘾君子们赴了黄泉路,他害怕呀,可是,心里的那条小蛇紧紧地死死地咬着他。维乐知道自己这样会送命,可是,他戒不了,那个鬼一旦钻进你的身体,谁也休想逃开,只有毁灭一条路。怪不得人家说:一朝吸毒,十年戒毒,终身想毒。一旦上了毒船,做啥也没心思,什么事业c家庭,什么人格c尊严,什么责任c义务,统统去它的,啥也不管了,只能乖乖地迎合与奉承这个魔鬼,它要什么就给它什么。没钱,丁维乐卖家具c卖房子,幸亏鸣鸽跑得快,没让他给卖了。 这次犯毒瘾,丁维乐由嘴吸改成扎针了,家里人看他戒了再吸,一次次重复,再不理他了。他们不是不想管他,实在是与毒魔抗争不了。家产被维乐吸光了,妻子带着孩子走了,他只好上街向人们讨钱,攒几个钱去扎吗啡针。没钱买针头,针头重复使用,没有蒸馏水,普通水稀释,导致针口感染发炎,他没钱治,伤口越烂越大,他的两条胳膊到处是针眼,枯瘦的两臂皮贴骨,针扎不进去,他就扎小腿c大腿,到后来,全身都扎不进去了。 丁维乐的危险期度过了,住院十几天,花去一万整,明科把他接到贾家小院,早晚让他服蒲公英c野菊花c甘草等数味中草药煎制的药汤。 贾德满摆着一个水果摊儿,两口子认得丁维乐,前些日子,他一直在菜市场附近乞讨。德满和择娣对明科的做法不能理解,说他有钱吧,他租住简陋的小南房,吃的菜里,连一个肉星星都不见;说他没钱吧,送一个不相识的乞丐进医院,一次便花掉一万元。 丁维乐的毒瘾时常发作,每当他发作时,明科就用竹片照着他的屁股打十几下。挺奇怪,打过之后,丁维乐不但身上舒服,心里也挺畅快。明科看到维乐毒瘾发作的时候狂呼乱叫的样子,挺为他担心,恐怕他哪天会撞墙死掉,还是把他送进戒毒所为好。明科征求丁维乐的意见,维乐语气生硬:“兄弟,你莫管我了,我是一个黑窟窿,填不满的,让我自生自灭吧。戒毒所不容易进,要钱噻,我已经花了你一个整,怎么好意思再让你掏钱。” 明科依然对他情意浓浓,“维乐哥,钱的问题你不要管,我既然救你,一定救到底,咱们还是进戒毒所吧。” 看到明科这样诚恳,丁维乐点头答应了,去戒毒所的路上,他一直流着泪。戒毒所在北郊的一个山角下,围墙高高,铁门森森,门旁挂着一块木牌,上写:“药物依赖治疗恢复医院。” 敲开大门,3人进到里面,丁维乐指引着明科找到接待人员,随后,接待人员将会计吴思马喊了过来。得知丁维乐还要戒毒,吴会计要他把上次欠下的五千块钱清了再讲这次的。原来,上次戒毒,维乐姐姐没有交够戒毒费。吴思马以为明科是维乐的亲属,要他把上次欠的钱交清,这次,看在维乐是老熟人的份上,按最低标准收费,一次性缴纳两万四,总共是两万九千块钱。明科对吴思马讲:手头只有两万三,先收维乐住下,缺的六千宽限些日子,肯定会送来。吴会计坚持要他一次付清,否则的话,院长会责怪。明科找到罗思济院长,对院长讲了具体情况,罗院长现出一脸为难,他告诉明科:这间医院当初是用一位企业家80万元的慈善捐赠建起来的,80万只能搞基建,政府给了一些药品和器械;医院属于非营利的公益机构,不赚钱,可是,病员入住要吃喝,得用药c用针,戒毒的药品都挺贵,工资费用c水电费用等等,都要钱呐。就丁维乐现在的情况,不仅是戒毒的问题,得先用其它一些药品治病,费用绝不会低。 明科对罗思济讲,所欠的费用绝不会不交,只是暂缓一下。说了半天,院长还在沉吟着。丁维乐有气无力地对明科倾吐着:“兄弟,算了,莫管我了,让你这么为难。我这号人死了干净,为社会减少负担。” 毛头朝罗思济一瞪眼,拍一下手掌,狠批痛责:“你这戒毒所是干什么的?是救人的。现在,你看着人不救,忍心叫他死,你这个院长啊,纸糊老鼠洞——管什么用?我看你不配当这个院长,快下来,我来当吧。” 毛头瞅一眼明科,看看明科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便接着扯话:“你以为我们是姓丁的什么亲戚?我们不认识他,我们看他快不行了,把他送进医院,还给他掏钱治病。实话对你说,就这几个钱,已经是我们全部的积蓄了。” 罗院长虽然挨了毛头一通骂,但他并没有动气,因为他知道了明科c毛头与丁维乐的关系。接下来,明科捧了院长几句,说他慈眉善目,一定是个软心肠,救人一命,胜于造100座佛塔。经这一骂一捧,罗思济松了口,同意签一个延期付费协议。 院方那边草着协议,明科这边到储蓄所取了钱,交给吴思马。 卡里面空了,两个月后还得交上欠款,明科立即去找工作。他找工作不仅仅为了挣钱,还要附带着学一门技艺。他打听到聚友酒店的老板沙歌乐从北京高薪聘请到一位名叫席吉时的大厨,明科先到聚友酒店问清了席吉时的住处,晚上,酒店关门后,他提了礼品去拜访席大厨。 席吉时60多岁了,成都人,干了将近40年的厨师,经验丰富,厨艺很高,有股子傲气。虽然明科态度恭敬地要拜他为师,他却把明科挡在门外。两天后,明科带着毛头再次拜见席吉时,聊天当中,大厨从毛头嘴里了解到明科是怎样一个人,他为了救助一个本地的吸毒者,不但把全部的积蓄花光了,竟然背了债,大厨心里有些活动了。第二天,席吉时奔戒毒所一趟,亲自向丁维乐落实了毛头没有说假话。当明科再次登门时,席吉时脸色好看了,他不仅答应收明科为徒,还为明科在聚友酒店谋了一个工作岗位。 得知明科为了把丁维乐送进戒毒所花掉了自己所有积蓄,并且欠下了债,贾家两口子越发不解。帮助有难的人是对的,可是,也要量力而行啊,为了帮助人,竟然把自己送入绝地,辛苦打工,赚钱还债,太过分了。 贾德满的儿子贾来正在读初中,他虽然比毛头大一岁,个子却比毛头低。小来子把父母的话告诉了毛头,毛头对他讥言讽语:“你们和那些小市民,麻脸瞅麻脸——观点一样。你们怎么能看懂世间高人呢?” “谁是高人?”贾来语音细弱。 “我叔啊。”毛头豪气冲天。“我叔他是千里马遭鞭打——忍辱负重,吃着黄连唱山歌——以苦为乐。他的境界太高了,你们这些人,追300年也赶不上。” “我听出来了,你是说我们的道德水平低。” “不是吗?” “看跟谁比了。”来子粗言粗语:“如果和陶四比,我们比他强多了。那龟儿子,眼儿太黑,尽烧断头香(做断子绝孙的事),他简直比棒老二(土匪)还棒老二。” “你说说,这姓陶的是怎样一个人。”毛头语调轻浮。 接下来,贾来为毛头描述了陶四。 陶四的父母生了三个女儿,最后生了陶四,他属虎,小名叫四虎子。有父母和三个姐姐八面呵护着,陶四养成了许多坏习气,对人说话喝五喝六,粗话满嘴,老子天下第一,谁要不顺他的意,张口就骂,伸手就打;父母为他张罗了一个媳妇,没过几年,让他打跑了;姐姐再为他张罗了一个媳妇,又被他打跑。这些年,陶四与一个叫班珠珥的女人同居,也不办理结婚登记,就那么混着;在这一片居民区,他的名气不小,人们见到他,或是绕过去,或是低着脑袋赶快走,谁都不想惹他;他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走起路来两眼朝天,大摇大摆。陶四在离家不远的街边上摆着一个水果摊,他对其它水果不感兴趣,最喜欢卖西瓜。为什么呢?因为卖其它水果不必执刀,唯独卖西瓜,手里可以操一把快刀。现今,种植业大兴棚室水果栽种,冬天也有西瓜成熟,因此,陶四的水果摊上全年卖西瓜,可是,他的名头儿太响,人们不大愿意靠近他的摊子,他的水果只能卖给那些过路的人,附近的居民不买他的水果,他把气出在贾德满两口子身上。贾德满的水果摊离陶四的摊子不远,贾家两口子处处让着陶四,四老虎却专门找茬儿,只要他不顺了,便晃着亮闪闪的刀子骂贾家两口子一通;有时候,还要敲诈两口子一些钱。前几天,几个看不惯四老虎所作所为的小伙子,趁他不注意,偷了他两个大西瓜,他找不到人,便踏进贾家的摊子里,非要德满和择娣说出是谁做的案。两口子没看到是谁,即使看到了,胆小怕事的贾德满也不敢讲啊,于是,陶四晃起瓜刀甩出一串串脏话,把贾家水果摊上的哈密瓜劈伤了好几个;这还不够,还要贾德满赔偿他丢瓜的损失。 毛头问贾来:“你爸你妈赔他了吗?” 小来子如实回答:“赔了,不敢不赔啊。” “嗨,你们家,让人家半斤面四两碱——拿死了。”毛头语带嘲讽。“以后啊,有你们的好日子过了。” “谁说不是呢。”来子弱弱一句。 “我来会会这个屎老虎。”毛头口吐狂言。“跟我走。” 两个孩子来到德满的水果摊上,柜台下面的一只簸箕里扔着几只烂苹果,毛头把烂果子装进自己的衣袋,然后大步朝陶四的水果摊走去。小来子则躲在妈妈的身后,朝那边望着,支起耳朵听毛头怎样对陶四讲话。 毛头站在陶四的瓜摊前,把他的西瓜挨个儿拨拉了一通,好半天挑了一个。陶四看他挑得细,心里早烦上了,只是今天还没卖出一个瓜,他想开开张,只好忍着,他把毛头挑好的瓜过了秤,然后说出价钱。毛头叉起腰对陶四吐着怨言: “这么小的瓜,要我那么多钱,你抓我冤大头哇。” 陶四瞪起眼问:“你有钱莫的?” “没钱敢买瓜?”毛头怒怒放一句。 “痛快掏,莫磨蹭。”陶四不耐烦了。 “零钱没了,就剩下整的了,我估计你找不开。” “整的我找。100的?” “不是。” “50的?” “不是。” “到底多少?” “1000的。” “妈的,你这小子,耍我,哪有1000块一张的钱。” “嗨,说你是傻子,你还不服,告诉你,纪念币,金子的,1000块一个。” “你有金币,莫吹了。” “你这人,看不起人是怎么的,我丢的那点钱比你的家产还大。”毛头大口大言。 这时,两个20多岁的女孩子站在陶四的水果摊儿前,她们挑了几只苹果,陶四把果子过了秤,装进一只塑料袋,正要向女孩子收钱,毛头一把将塑料袋拿过来,对四老虎训斥开了:“你就这样蒙人啊,尽给人家烂苹果,是不是看两位姐姐好欺负?” “龟儿子,你胡说八道。”陶四狂甩脏话。“我啥子时候蒙人啦?” “证据在这儿放着呢,还狡辩。”毛头从塑料袋里取出一个苹果,亮在手心里,他故意挑拨:“你小子睁大眼看看。” 陶四和两个女孩子朝毛头的手上看去,果然是只烂苹果。其中一个女孩子把手伸进塑料袋,摸出一只苹果一看,烂的,再摸一只,还是烂的,她纳闷了,自言自语着:“我挑的时候仔细看过啊。” 毛头指指陶四对女孩子扯一篇:“姐姐,我猜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他的手段,这位是我们这儿有名的陶四老虎,专门会坑人。你明明挑了好果子,他给你换成烂果子,他的本事大呀。” 两个女孩子听毛头这样讲,掉头就走。陶四急了,嘴巴一鼓,就要骂人。毛头不等他发作,转身跑回了贾家小院。 贾来跟在毛头身后进了院,他对毛头夸赞着:“行,你行,今天让四老虎捡了一回背时帖子(遇倒霉事)。” “你看他厉害,我看他是动物园里的老虎——吃不了人。”毛头说着风凉话。“没什么可怕的。” “我和我妈莫搞明白,四老虎的苹果为啥子都是烂的?”小来子求问。 “实话告诉你,那是我玩的魔术。”毛头揭了谜底。 不再行路,毛头的时间挺充裕,他做完明科布置的作业后,便进酒店玩,有时候,看到哪儿忙,就帮一把手。酒店的员工都喜欢他,不仅喜欢他的勤快,还喜欢与他开开玩笑。毛头表情滑稽,说话幽默,有时发几声拟声,或是玩一个小魔术,哭爹娘的人都能被他逗笑了。 员工傅兰歌负责口布折花,毛头帮着她折。口布折花分两大类,一类为盘花,一类为杯花,盘花里,小傅只会令箭荷花c玉马元宝两种,杯花中只会雨打芭蕉c对鸟开屏c橡皮树叶c鸡冠花蕊c双尾金鱼c非洲鸵鸟等数种。毛头嫌兰歌的折花单调,他暗地里向明科学了许多种口布折花,然后帮着小傅折口布。明科的这项技艺不是向哪个人学的,他是从书上看到的,他的记忆力强,看过了学会了从不会忘记。 聚友酒店斜对面开着一家个体书店,不仅卖书,还出租书。明科在这家书店办了一个借书证,挑着那些对毛头有益的书让他读。毛头讲出自己的疑问:“科叔,前些日子你不让我看书,怕我用坏了脑子。现在,又催我读书,还规定每天看多少。我不明白了,到底看书对,还是不看对?” “事情哪有对与错,主要看你的状态。前些日子你脑子停不下来,让你看书,你会瞎想乱琢磨,那时候,用写字的方法培养你的思维定向有序。”明科给出答案:“如今,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你的思维能够定向了,要你去看书,充实知识养分,不荒废光阴。” 明科准备去探望丁维乐,要向沙歌乐预支几个工钱,沙老板就是不预支给他。沙老板做事刁滑,毛头嘴头子尖刁,他瞅着沙歌乐走过来,假装与傅兰歌聊天,便拖着长音:“我看这个地方啊,那是罐子里种南瓜——发展不大。” 兰歌故意装呆:“为啥子哟?” 毛头毒舌翻卷:“从当头儿的行事上就能看出来,老甲鱼吃小王八——六亲不认,你说,他能有什么大发展?” 沙老板知道毛头在拿话损他,想训斥几句吧,毛头不是他的员工,撵毛头走吧,又舍不得,毕竟毛头是个不花钱的好劳力,于是,他推一把小傅,嘴巴一歪,恶狠狠地扔一句:“干活儿去。” 没钱不妨碍探病人,这天,明科与毛头走进戒毒所,看过丁维乐后,明科向维乐的主治医生米谢尔了解情况,米医生对明科说:一个人戒毒时,生理上的不适最多持续7一一8天,而心理上的依赖却非常持久。在戒毒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患者精神上对毒品的依赖达到“牵一发动全身”的地步,以至于见到任何一个与毒品有关的场景c人物,都会立即出现百爪挠心般地焦躁反应。对毒品严重依赖的所谓心瘾现象,究其根源是由于吸毒者的人格变异所致,毒品不仅损害他们的肌体,更侵蚀他们的灵魂,自暴自弃,自控丧失,不顾廉耻,成为他们被扭曲人格的主体。要戒毒,首先从人格上予以矫正,这是医学上无法用药物根治的。生理上,由于吸毒者在吸毒期造成的睡眠倒错,人体生物钟紊乱,戒毒后失眠现象严重,对疼痛敏感性增强,腹泻可达半年多,并伴有肌肉骨骼疼痛,这样,加剧了对毒品的依赖;所以说,一旦毒魔缠身,几近万劫不复。丁维乐数次戒毒c数次复吸,就让人看到了毒魔的巨大淫威。 明科把打屁股疗法介绍给米医生,并讲了用在丁维乐身上的效果。神经科医生出身的米谢尔非要一个医学理论依据才会相信,光是丁维乐的临床效果还不能说服他,明科对他讲了这一独特方法的医学道理:吸毒c酗酒c自杀以及其它许多神经性病症的发生,是由于当事人对生活失去了兴趣所致,而失去对生活的兴趣则是因为体内的“内啡呔”减少了,如若对患者进行适度的抽打,能够激活他体内的此种受体,使其产生激素,患者便可逐渐恢复对生活的兴趣,减少对毒品的信赖。 贾德满住了医院。 附近的居民们想吃瓜,却不想到四老虎的摊子上买,几个邻居建议贾德满进一车瓜卖。以前,陶四曾给德满明确下过规定:别的水果可以经营,不准卖西瓜。因此,德满从不进西瓜。贾家对门的老储,他女婿与朋友合伙从外地拉来两车西瓜,急着出手,老储没有征求贾德满的意见,直接让女婿送来20多颗大西瓜,卸在贾家的水果摊上。这下惹恼了四老虎,他手拿着快刀在德满面前乱舞乱晃,威胁说,如果不听话,要了贾来的小命。儿子是贾德满两口子的心头肉,德满胆子小,撑不住事儿,连气带吓,心脏不按正常速率跳动,他只得住进离家不算远的第五医院。 德满住了院,择娣去陪床,水果摊子不能摆了。可是,水果存在家里不行啊,这些东西放不住,时间一长,不是萎就是烂,贾德满两口子直叹气。贾来刚刚放了寒假,他要替父母出摊儿,赵择娣不同意,怕他吃亏受气。来子找到毛头,把事情对他讲了,毛头对择娣说一句暖心话:“阿姨,您放心,有我陪着来子哥,不会让他受了坏人欺负。” 赵择娣千叮咛万嘱咐,最后才把水果摊交给儿子。 小来子的意思,卖其它的水果,不卖西瓜。毛头言词豪放:“咱们不是那染坊的大缸——可以任人摆布,他屎老虎不让咱们卖瓜咱就不卖了?这么多瓜卖不出去,会臭在家里。搬出去卖,我看他能把咱们怎么样。” 水果摊上,西瓜一溜儿排开,贾来在里面守着,毛头在外头照应。有人走过来,毛头便大声叫卖:“好瓜,好瓜,那真叫冰糖炖红枣——甜上加甜,吃了还想吃。吃瓜就要吃好的,这年代,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堆。这瓜,不放白糖,嗖甜,那才叫享受。” 这一通“广告词”播出去,路人被他引来,纷纷向贾来问价,一上午,卖出了不少西瓜。 看到来子的水果摊上挺热闹,陶四心里来气,他背着两手,一摇一晃地朝小来子走过来。 一上午,贾来心里直嘀咕,生怕陶四来找茬儿。现在,四老虎终于找来了,他的嗓音颤颤:“来了。” 毛头拍一下胸脯,给来子送一颗定心丸:“别怕,有我呢。” 陶四咬着牙,对二少年口吐恶言:“我说龟儿子,你俩不进牛圈门(上学),来这里给我添堵。尿泡打人不痛,就是骚气难闻。(惹人生气)。你们也想挣这个钱,挤得上槽嘛?” 毛头脑袋一昂,抛给陶四两句扎耳话:‘太空的警察——你倒管得宽。你卖你的瓜,我卖我的瓜,咱们互不相干。” “小毛桃,我看你皮肉发痒了,敢跟你虎爷较劲。”陶四语带恐吓。 “我知道你是唬爷呢,你这个不孝敬的龟孙子,蝌蚪撵鸭子——活够了,真唬到爷的头上来了。”毛头恶言恶吐。 “妈的,我看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道你虎大爷属啥子的。”陶四连嘶带吼。 “一个人拜把子——你算老几?”毛头话不饶人。“黄鼠狼拄文明棍——想充人物。” 这时,过路的行人纷纷围过来。贾来拉一下毛头的衣袖,语音抖抖:“毛毛,算了,咱们不卖了,别戳拐(惹祸)。” “他能卖瓜,咱也能卖瓜,怕什么?”毛头气壮理直。“想跟我叫板,他是蜂窝里掏蛋——找挨蜇。” “龟儿子,你说天话(说胡话),我让你看看谁挨蜇。”说着,陶四张开蒲扇似的大巴掌向毛头扑过来。 毛头矮身一蹿,从陶四的手底下钻了过去。陶四迅速转过头来,再向他扑上去。毛头左闪右躲,用围观的行人做挡箭牌,忽而藏在男人的腿边,忽而闪在女人身后。陶四东抓西扑,总也逮不着他。围观的人们平时看着陶四在这一带逞凶霸道,心里对他有气,今天甘愿充当毛头的挡箭牌,任凭毛头躲在自己的身后。毛头将面前的“箭靶子”推出去,并在陶四与人相撞时,趁机踹他一脚。几个蹦跳,毛头蹿到陶四的瓜摊上,抱起一颗西瓜向陶四掷过去。陶四见西瓜奔向自己的面门,赶忙伸两手接住,他倒不是怕被西瓜打到,而是害怕摔碎了瓜。转眼间,第二颗瓜掷到了,陶四慌忙将手里的瓜放在地面,伸手再去接瓜。西瓜不断地袭击过来,陶四一时手脚慌乱,一颗瓜没接住,撞在他的脑门儿上,弄得满头满脸的西瓜汁。围观的众人发出一阵阵开心的大笑。 此时,陶四虎恼羞成怒,他不再心疼自己的西瓜了,伸出拳头照着打来的西瓜冲击。一颗颗西瓜被打碎了,瓜皮与瓜汁四下里飞扬,围观的人们纷纷向后退去。陶四一边击着瓜,一边向毛头靠近。毛头手上向陶老四抛瓜,脚也不闲着,把瓜踢过去。陶四只注意到了毛头抛掷的瓜,未曾想到脚下还有“滚地雷”,一脚踏上一颗瓜,身上一歪,两瓜又滚到了,另一脚也踏上了瓜,身子失了平衡,一个狗啃屎,扒在地上。陶四虎身子粗胖,脆嫩的西瓜哪儿受得了他的重压,皮开肉裂,粉红色的汁水迸射出来。 毛头抓起一颗瓜正要抛出去,看到陶四和西瓜亲密接触,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举起的瓜抛不出去,落在脚下。他指着四老虎,埋怨一句:“你是拉肚子喝凉水——不想好了。” 陶四乱手乱脚地爬起来,抹一把脸,转身向贾来奔去。毛头一看不好,忙喊:“来子,快跑。” 哪知小来子见了陶四就像小鸡见了老鹰,两脚发软,平时能跑三步,现在连一步也迈不出去。陶四一把抓住贾来,两手掐住他的细脖子往起一提,来子的两脚离了地,脸憋得通红。毛头着了急,责令陶四:“放开他,快放开他,” 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放开孩子。”“莫掐死了。”“会出人命的。” 陶四放低了双手,让贾来的两脚落了地,他气咻咻地对毛头命令:“你过来,我就放了他。” “好,我过去。”毛头向陶四走过去。 “你莫跑。” “我不跑。” 陶四怕毛头玩鬼,他连说带吼:“你给我趴地下。” “趴地下干吗?” “让你趴你就趴,你要不听话,我可使劲了啊。”陶四说罢,稍稍提高了双手,小来子的两脚又开始乱蹬上了。 毛头高举两手,回复一声:“好,好,我听你的。” 毛头趴在地面。陶四再次下令:“往前,到我跟前来。” 毛头只得靠近他,趴在他脚下。陶四一脚踏住毛头的脑袋,这才放开了贾来。小来子蹲在毛头的脑袋旁边大口喘着气,这时,陶四右脚蹬踏,左脚一抬,90公斤重量一下子压在毛头的脑袋上。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叫着:“要出人命呀。” 陶四挪开了右脚,贾来把毛头翻过来,只见他两眼紧紧闭着。一位老人走上前来,伏下身子探探毛头的鼻息,老人语气吓人:“莫的气了。” 陶四一瞅情形不好,拔脚就走。人们追着他,喊叫起来:“陶四,你弄死人就想溜?” 陶四急了,操起切瓜刀向众人挥舞着,冲开一条路跑了。 放在一般孩子身上,陶老虎这一脚蹬下去,或是颅骨开裂,或者颚部错位。好在毛头有父亲的铁头功传承,他把双掌垫在脸下,闭气鼓腮,忍住了这一脚,只是脑袋“嗡”地响了一声,倒是没有多大问题。他屏住呼吸,只不过要吓吓四老虎。这时候,小来子以为毛头死了,抱着他的脑袋大哭起来。毛头悄悄地在来子屁股上掐了一把,贾来“哎哟”了一声,哭得更猛了。 更多的人围上来,有人说:“快送医院吧,还耽搁啥子?”有人说:“陶四跑了,快打110。” 听说陶四跑了,毛头睁开眼,坐起身,对来子粗粗来一句:“废物点心,就知道哭。” 小来子擦去眼泪,语中带喜:“你没事?” 毛头用食指弹弹自己的脑门,微微一笑,张嘴就来:“放心吧,咱这头,那叫铁当当,警车闯红灯——没事儿。” “你可真行,差点儿让陶老虎蹬死,还说大话。”贾来斥责一句。 “谁像你,好字头上加个不——孬种。”毛头慷慨淋漓:“别看我年岁比你小,我不怕恶人。你记住,对恶人不能怕,你越怕他,他越欺负你。” 回到家,毛头才觉得脑袋发胀,后脑勺疼。晚上,小来子把下午发生的事对明科讲了一遍。明科听后,拨开毛头的头发一看,后脑勺一片血瘀,他对毛头叮咛一番:“以后,可不能这么干了,万一有个闪失可不得了。” 来子说到陶老虎太凶恶,邻居们虽然对他有气,却敢怒不敢言。毛头表露观点:“这个屎老虎,粪坑里的苍蝇——臭嗡嗡,逮机会得收拾他一下。” “要收拾,也是我出面。”明科语气严正。“而且要详细计划一下。” “科叔,你要出手狠点儿,给我报仇。”毛头不假思索。 “什么给你报仇?我是为了这一片儿的居民能安宁,也为了姓陶的,防止他今后再搞出什么大出格的动作来。”明科亮了底牌。 “哈哈。”毛头笑了。“只要能拔他几颗虎牙,打猎拣柴——顺便捎带,也就给我报了仇。” “挨了一脚蹬踏,你就记了仇,心量也太小了。”明科批评起来。“心量小做不成大事,要能够忍人所不能忍,做人所不能做。” “这个我懂,”毛头加油添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怕事,去做事,坏人,你越怕他,他越欺负你。人软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针尖对着麦芒干,他就不敢欺负你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明科语中带恼。 “难道我理解错了?”毛头瞪起大眼。 “得了,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曲解我的话。” 明科指责开了。 “没错,我是故意的。”毛头现出一脸不好意思的笑容,他怯声怯气:“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明科直言无隐。“你心里想着啥,会透过这扇窗户反映出来。” “原来是我的眼睛把我出卖了。”毛头用两根指头指着自己的眼珠,愤愤出言:“你这家伙,我要好好罚你,罚你倒立15分钟。” 第二天,明科开始做准备工作。他抽空到电器修理部,要找一只摄影机空壳,结果,跑了几家修理部都没有。于是,他买了几件木械工具,用一段软木头刻制出了一架木头摄像机,打磨以后用黑油漆一油,就像真的一样。明科向席大厨借了500块钱,从化工商店买来一些原料,用去3个晚上,做成了一个胖胖的假面具以及一个大肚腩。 这天一早,明科让毛头把贾来喊来,他将一个详细的行动方案告诉两个孩子,并要他俩配合行动。毛头语含埋怨:“我还以为您要搞一个‘拔牙行动’,原来是一个‘挨刀行动’c‘吃亏行动’。对四老虎这种人,来软的不行,那是烂网打鱼——收获不大。让来子说说,那天他蹬了我一脚以后,扭头回了家,也不来看看我伤着没有,第二天,照样晃着刀子卖瓜,好像啥事儿也没发生过。” “咱们先来一个‘吃亏行动’,如果没效果,再下硬手段。”明科表明态度。 “我不明白,像四老虎这种坏蛋,狠狠敲他一顿才对。为什么只许他欺负咱们,不许咱们反手给他一巴掌?”毛头顶了牛。 “其实,他和我们一样,也是金子,只是脏东西比我们略多一些。除了砂石外,兴许还有垃圾c粪尿。”明科发挥一番:“我们能帮他去除脏东西当然好,去不掉,也不能恨他。有的时候,为了众人的利益不受侵害,需要给他制造一些麻烦,这是必要的,这样做,可以让他少犯些错误,回归正道。今天的这个行动,咱们并不完全吃亏,一定会给姓陶的制造些麻烦。” “对呀,给他制造大麻烦。”毛头右拳击在左掌里,闲言碎语着:“让四老虎塔顶上散步——无路可走,以后,他只能乖乖听话。” “这次行动成功不成功,主要在你们两个,关键是要保密。”明科扭头对来子嘱咐着:“不仅对姓陶的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讲,包括父母。” 俩孩子走了,明科把面具戴好,将大肚腩装在腰上,大肚腩里面有一些猪肠子,并且灌满了红墨水和粘稠发臭的西瓜汁;西瓜汁是从两颗臭西瓜里挤出来的,两颗臭西瓜是毛头从小来子家拿来的。明科上身穿一件新t恤衫,下身穿一条灰裤子,鼻子上架一副茶色眼镜,手里提一只黑提包,包里装着木头摄像机c塑料布c卫生纸以及一件白大褂。出门后,明科拦了一辆出租车,他对司机讲:上午拍一个打斗镜头,包车用一下,时间约一小时,可能会有一些红水在身上,可以多给钱。 听说多给钱,司机表示愿意。明科从挎包里取出一块塑料布铺在后排座位上,并嘱咐司机:一切行动听指挥。 出租车在离陶四的的瓜摊200米处停下,明科与司机约好:见到挥动的白大褂后,把车子靠过去。 明科提着包慢慢地向陶四走过去,等到附近没了人,他站在陶四的水果摊前。陶四抬眼看,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面前,这人胖得有些出格,腮下的肥肉好几层,那个大肚腩足,像怀胎八个月的孕妇。陶四右手拿着切瓜刀,左手抚着刀刃,问询一句:“来一颗瓜?” 明科摇摇头,撇撇嘴,语态粗犷:“你是陶四吧。” “是,你找我有事?” 明科一边从包里拿出摄像机一边说:“我是记者,今天为您做一个专题采访。” 说着,明科把镜头盖摘下来,将机子举在肩上,镜头对准了陶四。 “采访我?”陶四苦笑着。 “听说你在这一带很威风。” “有啥子问题?”陶四把瓜刀晃晃,刀刃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听知情人讲,前几天你差点儿弄死一个孩子,请你讲讲当时的情况。” “你从哪里听到的地皮风(谣言)?”陶四双眉树起,恶言飞舞:“白日清光(大白天)的,你来栽诬(陷害)我,不想活了?” 陶四把瓜刀一扬。本来,他只是想吓吓这位胖记者,没想着要劈记者手里的摄像机,因此,刀子击出的力度不大。明科却趁机将摄像机朝前一送,瓜刀正打在机子上。明科顺势将机子抛出去,摄像机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爆响,倾刻解了体。此时,明科现出一脸惊慌,并且抱怨起来:“哎呀,你你看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才刚刚开了头,还没说啥呢。再说啦,你不愿接受采访,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我呀,不能砸了我的设备呐。那是公物,值老多钱,你赔得起吗?” “我管你多少钱,你毁我名誉,我就砸你的机子。”陶四骂声不断:“龟儿子,来老子这里卖劝世文(说教训人的话),你选错了地方。” 明科蹲下身子,去收拾碎机件,他可不想把假货留在现场。他的肚子太大,显得很吃力,粗气直喘。将碎机件收进提包后,明科慢慢站起身,他举举提包对陶四说:“我要向法院告你,你污辱记者,损坏公物;你欺行霸市,伤害儿童,你是一个恶霸。你等着,我现在就找警察来。” “好小子,你敢骂我,还想告我,今天老子让你尝尝厉害。” “你敢动刀行凶?” “动刀子就动刀子,杀你就像捻一个臭虫。”陶四粗声吼叫着。 陶四中了明科的计,他的火气越来越大,在明科面前挥舞起刀子来。明科两眼盯紧了他的刀尖,除了大肚腩,刀子如果刺到了,便迅速闪开。可是,陶四把瓜刀舞得挺花,并不扎他。明科伸右手在陶四的面门上一扫,陶四鼻子一酸,眼睛花了,明科趁机握住刀子,照着自己的大肚腩一扎,然后放下提包,两手抱住肚子站立着不动。陶四定睛一看,瓜刀扎进记者的肚子里,他把瓜刀往回一抽。明科趁势一挤自己的大肚腩,一股紫色的污血朝陶四射了过去。 这时候,毛头和贾来跑了过来。陶四手里握着瓜刀呆在那里,只见胖记者的“血液”怒喷之后,肠子“骨碌碌”流了出来。毛头几步赶上前,将胖记者的肠子填塞回去,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扎在记者的肚子上。小来子掏出几张钞票塞给毛头,语调慌乱:“毛毛,快去喊辆出租车,把这个人送医院。” 眼瞅着两个行人走过来了,贾来拉住陶四的袖口,郑重其辞:“你还发啥子呆哟,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嘛。快点吧,利索跑还来得及。走,先到我家,把血衣裳换了。” 眼明明看着自己将记者的肚子扎了一个大洞,肠子都流了出来,陶四吓坏了,他心跳气短,没了主意,只好跟着小来子走。来子把陶四拉进自己家,幸好,其他邻居们没出来,没看到满身血污的陶四老虎。贾来把早已准备好的一身衣服拿出来,催着陶四赶快换上。陶四将血衣脱下来,小来子当着陶四的面将血衣的各个口袋掏一掏,把从口袋里掏出的一些零钱塞给陶四,然后将血衣卷成一个卷儿,塞到床底下,他故作神秘:“这衣裳不能让别人看见,得了空闲,我挖一坑,把它埋了。” 来子的目的是,不让陶四有机会细看血衣,以免他识破玄机。 陶四哪里知道,来子这一连串动作全是明科的行动计划的内容步骤。这些天,毛头指导着小来子操练了两遍,因此,贾来做起来挺利索。此刻,四老虎脑袋昏了,他不去琢磨,贾德满身材矮小,自己身高体胖,贾家怎么会有适合自己穿的衣服。其实,这身衣服是明科从旧货摊上买来的。 小来子拉着陶四走后,明科从包里取出卫生纸,把体外的西瓜汁与红墨水混合物擦干净,毛头则将地面的红水揩掉。明科拿出白大褂,朝远处的出租车挥两下。出租车司机看到了信号,把车子开了过来。明科把白大褂穿在身上,毛头提了包,二人坐进出租车,见到一个公共厕所,他俩下了车。明科走进厕所,把“行头”换下来,装进包里。走出厕所,二人分了手,明科去上班,毛头坐公交车回家。进屋后,毛头拿了簸箕和扫帚,扫来些细土,洒在陶四水果摊前的假血迹上。 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陶四和贾来把水果摊都收了。来子的妈妈在医院为贾德满陪床,家里只有小来子一个人。毛头走进贾家,俩孩子把下一步的行动预习了一遍,然后去执行。 贾来走进陶四家,陶四和班珠珥都在。班珠珥的身体横着快赶上了竖着,看上去体重有100公斤,这一带的人们背地里叫她“板猪儿”。来子见到陶四,张了几张嘴,没说话,班珠珥对小来子叨叨一声:“有啥子话,快讲。” 小来子瞅瞅陶四,四老虎指指珠珥,对小来子亮了实底:“我把事情都告诉她了,你就明讲吧。” 贾来面无表情,语句涩涩:“毛毛从医院回来了。” “啥子情况?”陶四语带慌乱。 “人死了。”小来子述说起来:“毛毛喊了一辆出租车,把那个胖男人送进五医院,到了急诊室,他听医生说,送来的太晚了,人已经没了气。毛毛假装去打电话,拔腿就跑回来了。” “要得,要得,这孩子够机灵。”陶四赞扬一句。 “我要问,下一步有啥子办法?”来子冒一串话:“把记者捅死了,警察肯定要找杀人凶手。毛毛不是咱们本地人,他上回挨了你一脚,心里肯定记恨着,到时候把事情捅破了,你可要倒大霉的。” “要得,要得,这事可不能捅破。”班珠珥为陶四出主意:“你赶快去找那孩子,命令他闭上嘴。” “毛毛的脾气我知道,你来硬的,他比你还硬。”贾来扔下看法。“我琢磨着啊,咱们求求他,兴许他会放过四叔一马。趁现在他还没向别人讲,咱们赶快找他去。” “要得,要得。”班珠珥一边拉起陶四一边说。“快走。” 3人走进毛头的屋子,毛头把送记者到医院的经过讲了,然后自责起来:“我今天是怎么了,米汤洗脸——一时糊涂。别人杀人,我给送医院,人家还以为是我杀的人呢。”接着,毛头一指小来子,继续扇风点火:“都是你找的麻烦。当时,我说不要管,出多大的事儿由他四老虎顶着。你非要我出头,这下好了,我是月亮底下散步——沾了大光。不是我跑得快,医院还要我掏票子,我哪儿有钱?如果哪天警察找到我,我可再不犯傻了。” 班珠珥现出一脸谄笑,她对毛头好言好语:“小兄弟,我们求你了,你帮我们一把。今天这事闹得太大,一旦捅破了,老四不但要破大财,还得坐大牢噻。” “我凭啥给他担着?”毛头脑袋一昂,语中带怒。“这事儿,那叫黄泥巴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我可不想沾臭屎。” 此时,陶四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头搭脑,看看毛头不肯帮忙,只得回家。贾来跟着进了陶家,他为陶四拿出招数:“我看,你得破费破费,咱们请他吃一顿油大(筵席),给他点甜头。”接着,小来子对珠珥说长论短:“今天这事太大,恐怕你俩撑不起来。我看啊,你赶快通知虎叔的父母,他们兴许会有好法子。” “要得,要得。”班珠珥点头赞同:“你讲的有道理,就这样办。” 珠珥心里说:是啊,我与陶四并没有夫妻名份,凭啥给他担这么大的风险。 珠珥掏出手机,给陶四的父母打过电话去,把四老虎捅死人的事情讲了。陶四的父母立即赶了过来,老两口哭着骂了陶四一顿儿,珠珥冷言冷语:“哭有啥子用,还是赶快想法子吧。” “我们有啥子办法?”陶老爷子把双手一摊。“小班,你脑子好,你给想个法子。” 班珠珥把来子的话对老两口讲了,二位老人让珠珥领着找到毛头,流着泪求毛头放过儿子,并且邀请毛头到大饭店吃饭。毛头心里暗暗笑着,却阴着脸吐一句:“好吧,就吃你们一顿儿。” 一行人乘出租车奔往一家大酒店,珠珥让服务员开一个雅间,上一桌杂烩席。陶老爷子打电话把女儿c女婿们都喊来,老人把儿子惹出的祸事告诉他们,老人的意思,花多少钱也不能让儿子坐大牢。女婿们明知小舅子闯下了大祸,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老岳父发了令,只得绞着脑汁想办法,他们听陶四说,事发时,只有毛头和贾来在场,最后,他们一致认为,只有将毛头和小来子收买了,才能让四虎子躲了这一劫,两个孩子当中,毛头又是主要角色,;于是,大家集中力量做毛头的工作,陶四的姐姐们甚至许诺给毛头一笔钱。此时,一家人眼睛全盯住了毛头,等他表态。毛头干咳了两声,拖着腔调:“我告诉你,我讲给你,我说给你听,你们听着;把耳朵打开,好好听着,仔细听着,认真听着;你们听好了,听真了,听清楚了,听明白了” 毛头说的这一堆明显是废话。陶家人以为他说话罗嗦,贾来知道毛头说话不罗嗦,现在说这一篇白开水话是有意的,不是在摆谱儿,就是要拿陶家人一把。毛头端起茶杯喝下一口凉茶,然后清清嗓子,抛出观点:“我家的钱还花不完呢,我不要钱,我只要听来子哥的一句话,他让我放过你们家四老虎,我就放过去。” 陶家人的目光对准了贾来,此时,小来子挺高了胸脯,亮起嗓子:“照常理说来,今天这事我没必要给四叔包着。你们各位都知道,四虎叔在我们那一片称王称霸,平常对人都是红眉毛绿眼睛(横眉怒目),做买卖也是处处想着吃欺头(占便宜),尽干些借谷子还糠的事。因为卖水果,我们家受了他不少欺侮,就在前几天,他把我差点掐死,把毛毛差点蹬死,我们两个恨死他了。可是,今天爷爷奶奶还有叔叔阿姨们都来向我求情,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我答应放他一马。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以后,你们要把他监督起来,不准他再逞凶。如果他不改,还犯老毛病,那我就不会客气了。” 陶老爷子握住贾来的手,吐着带甜味儿的话:“人看从小,马看蹄爪。看得出来,你有好心肠,长大了一定会出息。我向你保证,我们以后要对四虎子严加管教,绝不让他再欺负人。”老人转头对女儿们说白道黑:“我和你妈是老颠董了,这些年,虎子拿我们当了他的背膀子(靠山),尽干些辣脸的事。以后,你们替我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再戳拐了。” 陶家三姐妹忙应道:“要得,要得。” 在电视的本市新闻节目时间段,陶四的父母与三个姐姐天天盯着看,连着盯看了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们预想的“让市民们提供杀死记者的犯罪嫌疑人线索”的启事。陶家人分析判断,大概警察们犯傻,以为死在医院里的记者是自杀的。 这次行动效果明显,自此,陶四老老实实,再不敢跋扈嚣张了,尤其对德满一家格外照顾,经常帮着贾家搬卸水果。贾德满挺纳闷,他对妻子张嘴说:“哪股水发了?这龟儿子一下子就变好了。” 贾德满有一手“一抓准”的绝活儿,仅凭着手掂量就知道物品重量,顾客要多少斤水果,手一抓一个准。毛头看在眼里,馋在心上,他要德满传授他“一抓准”。德满正想着怎样感谢明科和毛头对贾家的大力帮助,毛头的这个请求恰好给了他一个机会,于是,贾德满拿出满满的真诚与热情,倾心传授技艺。其实,这里面也没什么高级诀窍,不过是用心加多练,以用心做主导,以多练出功夫。 为了让毛头迅速掌握“一抓准”技艺,明科买了一个小弹簧秤,晚上,他和毛头一块儿练手功。拿起身边的任何东西,估测一下重量,再称量一下,逐渐地消除两者间的差距。 聚友酒店的门口有一个乞丐,虽然蓬头垢面,可是,他对饮食挺挑剔,毛头把食客吃剩的东西端给他,他不吃,却递给毛头一个饭盒和几块钱,要毛头帮他买饭菜。吃完以后,毛头还得为他洗饭盒,因为沙老板不准乞丐跨进酒店大门。毛头也曾流浪过,知道乞讨者处在社会的最底层,常常遭受人们的白眼,因此,毛头对这个乞丐挺照顾,经常为他端水喝。有一次,沙歌乐送一帮吃完饭的顾客出门,看到乞丐蹲在门口,便向乞丐踢了一脚,还恶狠狠地骂着。此时,毛头走了过来,他猛地推开沙老板,挡在乞丐前,怒气冲冲地质问:“你是螃蟹迷路——横行霸道,他招你惹你了?” “他是你爹,还是你爷?”沙歌乐毒水儿猛喷。“你替他说话。” “他是你爷。”毛头语态粗俗。 这天,乞丐病了,上吐下泻,毛头把他扶进酒店,明科给他扎针c按摩,这时,沙老板进来了,他要明科赶快把乞丐弄出去。明科半真半假,“你以为他是乞丐,我看他是一个财神,能给人带来财运。” 谁料,乞丐突然头红脸胀起来,现出一脸惊慌。沙老板并没注意到乞丐的失态,他语调刺耳:“瞧他那模样,他是财神,那我就是财神爷了。快快快,把他弄出去,莫给我添堵。” 明科开口高言:“老板,做人要多积德,俗话说: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别把话说满,别把事做绝。这个人又不老待在店里,我给他治治,治完了就让他离开。” 沙歌乐沙着嗓子反驳一句;“我这里不是救助站。” 明科不理沙老板,继续施行治疗,按摩之后,他给乞丐喝下一碗加盐加糖的开水。 晚上,毛头问明科:“老师,你说那个乞丐是财神,有什么根据?” “我听曹老师讲过,人要想发财,最有效的法子就是帮助别人,尤其是帮助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就像你想吃果子就得种树一样,这是一种因果关系。乞丐在你门上,提供了让你发财的机会。”明科讲清道理。“再一个,我看那人不像真乞丐,他是装穷。别看他脸上手上黑不溜秋,身上挺干净,也没有臭味,遮着脸的长头发,其实是一个假头套。” 几天后的晚上,明科下班回到住处,毛头边为明科倒水边说:“老师,叫你猜对了,他真的是一个假乞丐。” 为了验证明科的判断,毛头悄悄跟踪了乞丐。黄昏后,乞丐走进一片树林子,从一个树洞里取出一个黑提包,从包里掏出一身干净衣服换上,将脏衣服装进包里,在林子边上的一个幽幽绿水的池塘里把脸和手洗洗干净,然后走到附近的一个居民区,打开一院落的门锁,走了进去。 第二天晨练后,毛头带领明科找到那所院落,二人上前敲敲门,给他俩开门的正是乞丐,他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乞丐样儿。假乞丐见到明科和毛头,先是现出一脸惶惑,紧接着又尴尬地笑了笑,他请二人进屋说话。 这是个小独院,只住着假乞丐一人,进屋后,他给二人倒了茶水。毛头喝下一口茶水后,点着假乞丐,口出不逊:“你呀,外国佬照合影——洋相不少。人家是假扮大人物,你怎么扮要饭的?” 假乞丐叹口气,语气卑弱:“一言难尽哪。” 接下来,假乞丐对明科和毛头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 我姓步,名叫步思慕,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了42个年头。我父亲是个剃头的,他退休后,我接了他的班,给人理发,我没别的本事,发不了财,也不想发财。我没老婆,也没孩子,我心想,就这么一个人平平淡淡过一生挺好的。谁想到老天嫉恨我,不让我过平静的生活。 那天一大早,我给邻居老余理了发,他掏出一张50的大票票,我让他稍等等,便去小卜烟摊儿上破钱,小卜也打不开,我穿过马路到彩票摊上,把钱递给卖彩票的濮爱布,我刚要说话,那姑娘嘴快,问我:“买多少钱的?”我说:“我不买,你给我破破钱。”她说:“我看你从没买过彩票,买几注吧,你的手气憋着呢,肯定好。”我说:“好啥子,要有好手气,我早不剃头了。”爱布给我找出一把零钱,我数数说:“不够,短6块。”她说:“没了,早上刚开张,就卖了这几个钱,拿彩票补齐吧。”不等我说话,她把3张彩票扔给我。我只得把彩票抓起来,塞进内衣口袋里。 开奖好几天了,我不知道,只听人们说,濮爱布这次售出了全市的大奖,不知是什么人。这天,我正剃着一个头,爱布走来,她问我:“步师傅,生意好噻?”我说:“这几天生意不好。”她说:“搞啥子嘛。”我开玩笑地对她说:“自从买了你的彩票,我的运气就不对头,处处碰到马咬牛。你的生意好噻?”爱布说:“好呗,我卖了一个大奖,500万。”我问她:“哪位得上了?”姑娘说:“大奖不归我发,我不知道。步师傅,是不是你中了,悄悄地不告诉我呀。”我说:“别逗了,我会中?”她问:“你对了号了?”我说:“没有。我早把它扔了。”濮爱布说:“扔了?说不定你真中了大奖呐。” 那3张彩票还在衬衣口袋里,衬衣脏了,我把它扔在床下的纸箱子里。那天回家后,我把箱子拉出来,掏出彩票,第二天,我把它递给濮爱布,她盯着彩票,突然大叫一声:“我的妈呀。” 我领到了大奖,500万,我干几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呀。我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才好,这么多钱怎么花? 我中大奖的消息,经彩票姑娘的嘴传了出去,街坊邻居们来祝贺,那几天,我不能出摊理发,买了糖和烟,在家招待大家。没几天,亲戚们知道了,一个个找上门来。多少年来,亲戚们很少登门,自从父母去世后,更是失了联络。忽然间,他们都对我关心起来。亲戚上门我不能慢待,饭店吃一顿。这些亲戚对我越来越亲近,上门特别勤。那些年咱穷,亲戚们不招惹咱,现在人家看得起咱了,好现象呀,每次,我都热情招待。他们真是来看我吗?他们实实在在是奔钱来的,有的哭穷,要我资助几个,有的说买房子钱不够,要跟我借两个。我大爷的女婿对我说,他做生意赔了,债主逼得凶,都用上了黑社会,求我帮一把。我明知道他在扯白(撒谎),可是,谁让咱是个薄皮子人呢,我是有求必应,满足他们每个人。 同学们来了,一人对我焦眉烂眼地谈起他下岗后生活如何艰辛,说到伤心处,两眼含着泪,不用他张嘴,我主动塞给他钱。另一人说现在做一门生意,利润很大,只是本钱太小,眼瞅着大钱赚不上,心里着急,听说我大发了,要我投资,与他合伙做生意。我不会做生意,也没那个兴趣,于是,他又提出借钱,我借了。 就这样,3个月不到,50万块钱抛撒出去了。我一想,照这样下去,那几个钱,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光了。此后,我不敢在家待着了,白天四处走,晚上才回家。大白天的,我的家被小偷光顾了4次。 如果说爱钱的人是苍蝇,那我就是块臭肉。原先我的生活多平静,现在,那么多人找我c追我c琢磨我c骚扰我;我不能像以前那样生活,我整天绿眉绿眼(惊恐的样子),不知道新的一天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天,我从外面回来,门缝上插着一个信封,我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短短的纸条,潦潦草草写着:“限你3天后带50万块钱,晚9点放进你家门前的垃圾箱,切记,否则有生命危险。能要你命的人。” 我害了怕,立即收拾好衣服,揣上身份证,远远地找了家旅馆住。5天后我回到家,只见写字台上直直地插着一把匕首,一张白纸在匕首上扎着,我扯过白纸看,上面写着:“姓步的,你不要小命了,限你20号晚上12点,将20万块钱放进门前的垃圾箱里。你要不听话,立刻要你命。” 正巧邻居老太太麦罗爱来收水电费,她见到桌上明光灿亮的匕首,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顺手把那张纸递给她,老太太大呼小叫起来,非要我去报案。我不想招这份儿心烦,可麦大妈热心过了头,她去派出所为我报了案。不等麦大妈回来,我从储蓄所取出一些钱,直奔了火车站。 长这么大我从没出过远门,现在口袋里有钱了,索性到处走走。我拣着大城市转。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我这人没多大出息,看不着家门前那棵大柳树就要掉眼泪,怕回家,还总想着回家。在外面玩了一个多月后,我坐火车回到了这座城市。刚出火车站,迎面碰到一个熟人,他告诉我,自打我不辞而别后,人们以为我被绑架了,公安局为此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专门侦破此案,并要市民们提供线索。本地报纸也登了我失踪的消息,接着,报纸c电视就这件事炒了几天,搞得沸沸扬扬,说是百万巨富神秘失踪,警方估计很可能是被绑架了。 我一刻不敢停留,立即买票上了火车,在外面游荡了将近半年才回来。这时,没人再关注我了,但我不敢贸然回家,我谁也惹不起。我不敢在市内逗留,怕碰到认识人,走路半掩着脸,像个通缉犯似的。我琢磨着,如何藏起来,不被别人发现,主要是不要撞见熟人,左思右想,没有好办法。一天晚上,我进了一家小餐馆吃饭,等菜的工夫,我抄起桌上的一张报纸看,上面的一条消息引起我的兴趣,消息说:本市近来发现一些外地乞丐,在繁华地段向人们讨钱,记者暗中查访,这些乞丐白天把脸抹黑去乞讨,晚上擦把澡,体体面面去住店,属于“高级乞丐”。我心里一动,这招儿好,我装他一个“高级乞丐”。 我在郊区租下这间独门独院,从路边一家修车铺的修理工手里买了一身油滋麻花的脏衣服,到没人处,把满是灰尘油污的脏衣服朝脸上c手上擦几擦,当起了假乞丐。有一天,一个熟人迎面向我走来,我来不及躲闪,两人对看着,我没说话,他张张嘴,最后也没说话。但他对同行的一个女人说:“这人跟步思慕长得有一相。”我心里一惊,看来自己伪装得不好。我买了一个妇式假头套,把假头套的长发披散开,遮着脸。这招儿挺管用,熟人见了我也不认识。我每天出门带着一个提包,先进附近的小树林里,对着镜子“化妆”,换上脏衣服,戴上假头套,往脸上c手上抹些炭黑,然后将提包塞进树洞里,出了树林,我就成了一个乞丐。我在大街小巷转悠着,多数时间,我就坐在聚友酒店门旁,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烧菜的香味,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打发着每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十五章:心境冷冷 衣食粗粗 15 心境冷冷 衣食粗粗 “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吗?”明科征询步思慕。 “好啥子哟,谁想过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步思慕叹了口气,倒起了苦水:“都是钱的过,当初没钱,我的生活多平静c多舒泰,现在成啥子了,比罪犯还不如。罪犯是好人追他,我呢,好人追,坏人也追,谁也不放过我。整天战战兢兢,说不定哪天我的命就没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死在哪儿。” “那你想过没有,今后怎么办?”明科语调柔和。 “唉,有啥子办法?混一天算一天吧。” “我劝你一句,不能这样活呀,要堂堂正正做人,明明白白做事。”明科语含刚力。“你得舍一头,把害你的祸根扔掉,还过你的平安日子。” 步思慕低着头不说话。明科不再说什么,拉起毛头与姓步的告辞。步思慕送二人出门,临别时,他恳求着:“我看你俩是好人,我把我的实底都掏给你们了,二位可要给我保密,莫对任何人说我的情况。” 明科对毛头张嘴说:“毛毛,咱俩对你步大伯下个保证,绝不泄露他的真实身份。” 毛头朝明科点点头,扭过脸对步思慕打保票:“大伯,你放心,我俩绝对不会卖了你,咸菜煮豆腐——你不必多言。” 这天下午,傅兰歌慌慌张张地跑进酒店,找老板,沙歌乐不在,小傅对毛头开言:“毛毛,你给我告一下假。” “怎么啦?”毛头问询。 “我妈病了。” “重吗?” “哎呀,吓死我了。”兰歌语调慌张。 看到小傅两眼含着泪花,明科拉过一把椅子,对她说一句宽心话:“你坐下,慢慢说,也许我能帮上忙。” 傅兰歌身子软软地坐在椅子上,缓缓诉起来:“今天早上天麻麻亮,我妈突然鼻子流起血来,怎么也止不住,我和二哥二嫂赶紧送她到医院,医生给打了止血针,服了药,用棉花把鼻孔塞住,招数使尽了,还是不行,堵住鼻子,血从嘴里往出冒。医生莫得取方(毫无办法),我们只好把我妈弄回家。我爸爸准备去黄精县请一个老中医,看看能治不能。” “这边流着血,那边大老远去请医生,不行,这样要出事的。”明科表露担忧。 “有啥子法子?”小傅哭丧着脸。 “走,带我去看看。”明科语句有力。 “你?”兰歌心存疑虑。“你能行?” “我叔懂医道,给人治病有一手。”毛头口不择言:“再说了,死马当活马医呗。” 明科白了毛头一眼,安慰着小傅:“相信我,你妈有救。” 傅兰歌从明科清澈明亮的双眼中看到了真诚,看到了希望。二人乘出租车赶到小傅父母家,兰歌父亲守在病人床边。明科立即给小傅母亲把了脉,看看她的舌苔,问了问以前的病史。明科对兰歌父母开口亮言:“不要乱动,吃下我的药,很快就会没事的。”他站起身,给小傅抛一句:“走,跟我拿药去。” 俩人打车先到药店,明科要了一斤甘草,接着打车赶到聚友酒店,径直奔进厨房,明科取来一只大号陶锅,洗净后,把一大包甘草倒进陶锅里一半,填了满满一锅水,放在火上。正煎着药,沙歌乐进来了,他冲着明科大声责问:“几点了,还不上班?磨磨蹭蹭!” 厨师们知道沙的脾气,他们朝明科瞅一眼,低头干自己的活儿。正在折口布的毛头上前两步,语调粗猛:“我不是跟你讲了吗,我叔给兰歌妈看病去了。”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沙老板口出恶言。 “你的心,就像那三九天的冻豆腐——冷冰冰。”毛头回敬一句。 沙歌乐闻到一股药味儿,走向灶台揭开陶锅,他把锅盖重重一扔,叫喊起来:“快拿走,快拿走,这里是饭店,不是药房。” “老板,再有几分钟就成了。”明科语气平和。 “一分钟也不行,客人一进门闻到这股味儿,还不扭头跑了?”沙老板怒火喷发。 傅兰歌抄起一块抹布上灶端锅,她绷着嘴,满脸通红。这时,席吉时张嘴吐言:“这时辰,火闲着,就把药煎完吧。” 厨房里的人们纷纷说:“对,煎了吧。” 沙歌乐一瞅,众人一条战壕,自己一条战壕,自知再说话要犯众怒,他点着众人,语中带气:“你们添什么乱?都忙着去。”说罢,转身走出厨房。 药煎好了,明科把药汁倒进一只带盖的大盆内,用自己的围裙包上大盆,交给兰歌,让她赶快回家给母亲喝,就当茶水一样,渴了就喝,能喝多少是多少。 晚上,毛头想起沙老板摔锅盖的举动,他对明科开口说:“科叔,人家那么粗暴地对待你,怎么不见你生气?” “人生气其实是在伤自身,不用别人喂,自己服了毒。这毒不是吃进去的,是自己生出来的,怎么生的?发火。”明科讲起来。“我们看到别人怒火冲天,明白他在害他自己,我们只有怜悯他,我们还能再去加重他的怒的程度吗?再者,我们知道生气伤自身的道理,为什么要跟着他生气,伤害自己呢?所以,我不生气,是不愿伤自身。” “噢,是这个道理。”毛头叨念着。 “你还记得金樱子村的贾济兰吧,她一生气,奶里面含了毒,孩子吃了奶,发生了中毒现象。贾济兰生气,奶里有了毒,你说,她的体内会有多少毒素?”明科追忆起来。“爱生气的人老得快,面容难看。女人们爱美容,其实,最好的美容方法是多笑。爱生气的人难保长寿,走了这么多地方,你也看到了,长寿老人大多是心境平和的,很难见到一个暴怒的人活到百岁。” “是这样。”毛头添一句废话。 傅兰歌到家后,把药端给母亲。父亲问女儿:“这药能行?” 小傅想起毛头说的那句死马当活马医的话,她闪烁其辞:“试试吧,万一管用呢。” 兰歌母亲喝下后,鼻血不流了。小傅照着明科的吩咐,把剩下的半斤甘草都煎了,让母亲当茶水喝。3天后,明科开出一个加减“草还丹”的中药方子交给兰歌,让她煎给妈妈喝。 自从喝下甘草汤,小傅妈妈再没流过鼻血。兰歌问明科:“我爸莫的明白,我妈得的是啥子症候?医生把手段用尽了,就是止不住鼻血,你的一味甘草就顶了事?” “从外部止血不能解决根本问题,非把体内的毒清出来才行。”明科一语道破:“你妈是因为药毒上攻,才流起鼻血来,她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药。” “是这样子。”傅兰歌吐露真言。“她老爱吃点小药,稍微有点儿不对,就往嘴里填药。” “甘草能解百药之毒,不用别的,吃它就行。”明科言之有物。 这天上午,步思慕慌慌张张找到明科,拉他到无人处,追述一番:“明兄弟,大事不好啊。昨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在门前等着,他对我说,他是记者,要采访我。不管我同意不同意,他举起相机‘嚓嚓’两下给我拍了照,我急了,去夺他的相机。那人腿脚挺快,扭头就跑了。他是记者,拍了我的照,要是他把我的照片登在报上,那可怎么办?我我我在这里待不住了。” “你准备去哪儿呢?”明科张嘴讲。 “我没处去。”步思慕哭丧着脸,显出无奈。“兄弟,你那天说,让我过平安的日子,你赶快给我想个法子,我要平安。” “步哥,我对你说过,你想得一头,就得舍一头,舍什么?舍掉祸根,得到平安。”明科引出话题。 “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把钱送出去?” “财过多累己,食过饱伤身。钱就是你的祸根,狠狠心舍掉它,你才能回到从前。” “我就是把钱扔到大街上,别人又不相信,还跟我狗扯麻糖(纠缠不清),这不是捞屁嘛(没什么作用)。” “我有一个办法,”明科努力沟通着,“你把钱捐出去,捐的时候让记者们在场,给你大大地宣传一下,让人们都知道,你的钱没了,那些人就不会再找你了。” “那你说,我捐给谁呢?” “求人须求大丈夫,救人须救急难时。我建议你捐给能救人的最急需钱的地方。”明科直言无讳:“戒毒所,就是这样的地方。现在,有许多吸毒的人想戒掉,可是,戒毒要钱,你的钱正好能救他们一把,救人一命,胜于造七层佛塔。” “好,我听你的,就把钱捐给戒毒所,你帮我办办。” “没问题,我帮你,咱们抓紧时间,别拖沓,以免出意外,早点儿把事情办妥,早点儿让琢磨你的人歇了那份心。” 明科找沙歌乐请了假,步思慕换好衣服,两人乘出租车直奔戒毒所,到了那里,明科对罗思济说明来意,院长很高兴,握着步思慕的手连声说“谢谢”。随后,罗院长喊来吴思马,4人上了一辆切诺基汽车,朝步思慕家开去。 走进院子,步思慕愣住了,院子的西房的南头,有一间房大的空地,废土与碎砖烂瓦堆在那儿,步思慕指着那片地惊叫:“我的家没了,我的家没了。” 明科一把拉住他,语调悠缓:“别上火,先问问邻居,出了什么事。” 院里有6户人家,步思慕向正房走去,麦罗爱正在家,老太太把4人让进屋。她拍着步思慕的手,吱哩哇啦:“唉呀,思慕呀,你去哪儿了,这一年多不见你的人影,大家以为你死了。” “大妈,我这房子怎么回事啊?”步思慕期期艾艾。 “嗨,警察说,你被绑匪绑架,他们对你下了黄手(毒手)。你的几个亲戚来了,吵吵嚷嚷了几天,要分你的家产,最后还经了街道办事处,把你的家产分成5份,5 家亲戚,一家一份。你的房子可值大钱了,几家争来争去,谁都想要,把那间旧西房抬到了10万多,最后,你四妹夫给那四家一家两万块钱,把你的房子买下了,头天办完手续,第二天上午,他领了一帮人把房子给扒了,说是要盖新的,这不,剩下那些废土也不倒。他哪里是盖新房,你没见呢,”麦大妈絮絮叨叨,“拆房子比盖房子还细作,一点点地刨呀,一点点地扒。临末了,你四妹夫在院子里指桑骂槐地说:‘肯定是这院里的人拿走了。’他不明指谁,也不说是啥子东西,院里人们干打肚皮官司。没人出头我出头,我问他:‘你找啥子,告给大妈,我帮你找。’他吭吭巴巴说不出是啥子。不过,他不说大家伙都知道,他是奔着钱来的。” “这些家伙,贪心啊,贪心没饱足,这下让我去哪里住。”步思慕连说带咒。 明科对罗思济低低申言:“走,咱俩出去看看。”二人站在废土旁,明科开始聊:“院长,情况你都看到了,我有这样一个意见,你看行不行?为了让步大哥没有后顾之忧,在办完捐赠手续后,你们做这么三件事:一件,给他在你们那儿安排一个工作岗位;再一件,给他一间房子,让他安身;三件,给他上一份养老保险。” “行啊,这完全没问题,三件事包在我身上。” 罗院长一口应承。 明科朝北屋招招手,步思慕和吴思马走了过来,罗思济把三件事对步思慕讲了。步思慕:“院长,我不是白吃饭的人,我会理发。”他又对明科说:“走,跟我取折子。”说罢,他向院子东南角的厕所走去。进了厕所,他搬开墙角的一块石板,指着墙根处的一小块碎砖说:“这是一个耗子洞,我把折子放里面了,填了好些砖块c石头。” 步思慕蹲下身掏耗子洞,取出门口的一块,里面的不好取了。明科对他说:“步哥,你让我来。” 明科从身上取出瑞士军刀,“嚓嚓”几下子,挖了进去。 “注意瓶子。”步思慕提醒说。明科扒拉几下,从里面抓出一只玻璃瓶递给步思慕。 “啪”地一下,步思慕把瓶子敲碎,被卷成一个小卷的折子迸了出来,他在罗院长面前展开折子说:“320万整。” 500万元,上了税后,东撒西撒,被骗加出门花销,除卡上的10万块,只剩了这些。 4人上车后,吴会计问:“是不是现在就去转账?” 明科说:“我看不要急着取钱,先开了记者招待会再办转款,让步大哥面对摄像机,亲自把折子交到院长手里,那样效果比较好。” 这话正说到步思慕心里,他举着手说:“要得,要得,那样效果好。” 罗思济开车送明科回酒店,几个人商定好,由院长去联系记者们,明天上午召开记者招待会。明科下了车,罗院长对他说:“明天早上七点半我来接你。” 明科说:“招待会我就不参加了。” 步思慕着急地说:“你不参加可不行。” 明科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我什么事了。再说,我也走不开,今天上午半天假,沙老板都不乐意批给我。” 罗思济说:“这好办,反正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咱们今天就在这地方吃了。” 步思慕附和着说:“要得,要得。” 站在门口的迎宾小姐立即迎了上来,罗院长对小姐说:“开一个雅间。” 步思慕对明科说:“把毛毛接来。” “不用接,他就在里面。”明科说。“我让他替我配菜。” 明科知道沙歌乐挺刁,请假难,于是,他让毛头代替他上半天班。这些日子,毛头跟着明科学配菜,本来他的手就挺巧,加上明科精心指导,他的刀工手艺进步很快。 明科进厨房把毛头替了下来,毛头走进雅间后,步思慕要为他介绍罗思济和吴思马,毛头手一扬说:“不必介绍,我们认识。” 院长不好意思地笑笑。步思慕把他到戒毒所捐款的经过对毛头粗粗讲过,毛头说:“你真有320万块钱?” 步思慕掏出折子递到他面前说:“你看,我还骗你不成。” 毛头接过来瞧了一眼说:“我知道你不是骗子,这几天我看《三国演义》,诸葛亮使激将法挺有意思,我也试试这法子。” 步思慕把毛头拉过来,对罗院长说:“这孩子心眼好,我吃了他不少泡糖(恩惠)。” 罗思济说:“可他说出的话牛踩不烂(让人接受不了)。” 接下来,罗院长把当初毛头与他争吵的事情讲给步思慕。院长讲罢,毛头对他说:“让您这一说,我想起一件事来,我问您,按照当初的协议,我们还钱的截止日子还有多少天?” 罗思济不知是忘了,还是不好意思讲,他不说话,吴思马接口说:“这个我知道,还有23天。” “步大伯,跟您商量一件事。”毛头扭头对步思慕说。“趁着存款折还在您手里,借给我们6000块钱?” “借钱干啥子?”步思慕问。 “刚才罗院长对您讲了,一个月前,我们送一个姓丁的人戒毒,欠了院长6000块钱。” “莫讲了,”罗思济朝毛头挥挥手说,“那笔钱莫还了。” “哎,院长,我们可是守信用的人,欠债是一定要还钱的。”毛头一本正经地说。 “我知道,你和你叔不但是守信用的人,而且是有爱心的人。”罗院长说。 “大年初一见面——您尽说好听话。”毛头对罗思济说。“嘴上讲,不能当凭证啊。” “吃完饭,我就写张字据给你叔。”罗院长屁股欠起来说。 “给我们医院引来这么一大笔捐款,欠的那几个钱还算啥子?”吴会计说。“再让你们还这几个小钱,显得我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再说,从折子上取钱还我们,还不是左手倒右手?” “裙边席”的头一道菜刚上桌,毛头对步思慕说:“步大伯,我今天让你出出气,你等着。” 毛头起身走出雅间,找到沙歌乐,对他说,5号雅间里有重要客人。沙老板跟着他进了雅间,毛头先介绍罗院长和吴会计,最后指着步思慕郑重地对沙歌乐说:“这位是本市的百万富翁——步大款。” 沙歌乐小眼睛猛地往大里一睁,向步伸出手。毛头朝步思慕狡黠地眨眨眼,步思慕对他点点头,会心地一笑。步只是举了举手,没和沙握,他把脑袋歪歪说:“沙老板,你还认识我吗?” “面熟,挺面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沙歌乐说。 “咱俩可以说天天碰面,前些日子我病了,在你这大厅里还喝了碗水。”步思慕说。 “你怎么怎么化了装?”沙歌乐终于认出他来。 毛头说:“对了,这位步大款啊,富贵日子过腻了,非要体验体验穷人的生活,化装成乞丐,也检验检验人心好坏。” 沙歌乐满面通红,尴尬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天天碰面没认出来。” 毛头对沙老板说:“你还记得不,那天,我叔就说过: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你看看,这才几天,河西的四十年就来了。以后啊,可不能再隔门缝瞧人——把人给看扁了。” 沙歌乐把大嘴收小,压低声对毛头说:“就你的嘴头子厉害。” 沙老板走后,步思慕拍着手,像个孩子似地说:“同样是我,贵起来是个宝,贱起来是根草。” 罗思济问:“啥子事情?” 步思慕对罗院长和吴会计讲起那天自己生病的事情。 下午,沙歌乐问明科:“那个在咱们门口要饭的,真是大款?” 明科说:“我告诉你说‘是’,你不相信。等几天你看电视吧,本市要闻肯定有他的事儿。” 不必等,电视台记者主动上了门,因为罗思济应明科的要求,把为步思慕举行记者招待会的地点定在聚友酒店。在记者招待会上,步思慕讲了天上掉馅饼的经过,讲了自己的尴尬,又讲了在一位朋友的帮助下,痛下决心,捐赠巨款,为社会作贡献。 会后,罗院长请各位记者在聚友酒店聚餐。这个招待会“一箭三雕”,步思慕捐出所有的钱,没人再找他麻烦;戒毒所的善名张扬了出去,今后可以引来其他人的捐款;聚友酒店不花广告费,在电视上露了脸。此后,酒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沙歌乐暗自得意,看来明科没说错,步思慕真是财神。 明科和毛头又一次探望了丁维乐,顺便看望步思慕。米谢尔对明科讲了在病员身上施行打屁股疗法的效果,他曾向罗思济讲了这个方法,罗院长说,法子虽好,但名声难听,万一被外界知晓,人家会说我们虐待病员。因此,米医生不敢公开这一疗法,只是悄悄地在自己负责的几位病员身上施行。 步思慕干上了老本行,他把戒毒所全体人员的“脑袋整修”任务全承包了,他的理发技术好,还不收钱,人们乐得找他理发。所里的工作人员以及患者们都很尊敬他,他一边给人家理发,一边与人聊天,天天都有好心情。 明科和毛头从戒毒所出来,二人跨过一条流着潺潺绿水的小河,从市职业技术学院门前走过,明科一眼看到不远处的一座高压线铁塔上有一个人。他领着毛头离开公路朝那个人走过去,毛头问明科:“您干什么去?” “你看到铁塔上的那个男人没有?”明科张口言。 “看到了。” “我看那个人挺奇怪。” “一个修高压线的电工,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仔细看,那个人头上没有安全帽,腰里没扎安全带,手中没有修理工具。”明科描绘一番。“你再看他的衣着打扮,也不像个电工。” 毛头快步向铁塔靠近,他仰着脑袋仔细瞅瞅,犹豫不决:“你说他不是一个电工,那他上铁塔干什么?” 明科给了评判:“你看他的动作,像是要往下跳。” 果真,那人站立在铁塔顶端,两手什么都不抓,大有一跃而下的意思。 “这么高往下跳,那还不摔死?对了,他是要自杀呀。”毛头语调尖啸:“科叔,咱们是去喊人,还是上去把他拉下来?” “喊人恐怕来不及了。”明科展露观点。“你在下面,我攀上去劝劝他。” 明科的话音刚落,只见那人从铁塔顶端跳下来,他的身体坠落到一半时,脑袋朝了下。明科高速冲过去,双掌用力猛地向前一推。 明科的“抢点”准确到位,就在那人将要落地时,他的双掌推在那人的后背上部。这一推,下落者的身体受到一个来自侧面的巨大力量,不仅脑袋转朝上方,而且由于下坠的方向变换,对地面的冲击减小。下坠者的右脚先着地,发出“咚”的一声,松软的泥土激溅起半米多高。 此时,明科因为猛推的双掌与那人自由落体下坠的冲力会在一处,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毛头要扶他起来,他指指坠地的那人,语气强硬:“别管我,你快看看他,有生命危险没有。” 毛头扭头看过去,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削瘦,面部皮肤黝黑,额头上有好几道皱纹,从装束上看,是一位农民。只见一股红色的液体从他嘴里流淌出来,毛头直心快嘴:“我看他够呛,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不容易活。” 此时,明科两臂酥麻,他对毛头绵言细语:“你探探他有呼吸没有。” 毛头伸手一摸那人的鼻子,答一声:“没有。” 明科语气无力:“你去听他的心口,有心跳没有。” 毛头把中年男人的上衣扣子解开,伏身一听,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畅快直言:“哎,有心跳。” 听毛头说那人没死,明科来了精神,咬着牙慢慢爬到那人的身边,抓抓他的脉门,脉搏微弱。明科掏出卫生纸递给毛头,毛头会意,他用纸为中年农民擦去嘴角上的血迹。明科轻言慢语:“你跑步去找罗院长,把这儿的情况告诉他,让他把车开过来,咱们把这个人送医院。” 好在离戒毒所不远,毛头敲开戒毒所的大铁门,迎面碰到了步思慕,他把情况简略地向老步讲了。步思慕拉着他找到罗思济,院长开起汽车,载着毛头和老步出了门。明科已将中年男人背到市职业技术学院前门,车子到了,他把昏迷着的跳塔者塞进车里,一行人奔往医院。 医院的医生立即对自杀者进行救治,随后安排了病房。明科与毛头研究着怎么交住院费,老步表示,住院费由自己来交。这时,罗思济把手一挥,一言敲定:“你们莫说了,这笔费用咱院里出。” 由于明科的出现,从铁塔上跳下的这个人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右小腿骨折,内脏出血,大脑受到震荡。明科安排了一下,自己晚上陪床,毛头白天守着。步思慕认为明科的安排不妥,他白天还要上班,身体会受不了,最后,老步与明科商量好,俩人轮流守夜。 两天后的下午,中年男人醒了,他发现自己还活在人间,生气地对毛头说着埋怨话。毛头嘴不饶人:“我说你这人说话,让别人听了,那叫三九天吃冰棍儿——真寒心。为了救你,我叔冒那么大风险,到现在,他的两条胳膊还没恢复过来呢。你不说感谢话也就罢了,还来埋怨我们,你有良心没有?” “孩子,我是说你们不该救一个找死的人,你们今天把我救了,明天我还会寻死。”男人连说带哭:“我不想活,我也没脸活,让我去死吧。” “为什么你要找死?”毛头压下火气。 中年男人不说原因,只是叹气摇头。晚上,明科来接班,毛头把他拉到走廊里,把男人苏醒后说的话告诉明科。毛头临走时,明科要他明天带着小猴儿来,想办法逗着这个人笑,只要他能笑,心结会慢慢打开。 毛头走后,明科问男人话,他像是木偶,呆呆地不开口,不说自己为什么要找死,也不告诉明科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家住哪里。明科对他表白一番:“老哥,你的住院费有人交了,我问你的家庭住址不是向你的家人讨钱,是怕他们担心。你的小腿骨折了,短期内身子动不了,你的家人不知道你在哪里,他们肯定会到处找你。” “我没脸见他们,还是莫让他们知道的好。”男人终于对明科说了一句话。 第二天,毛头带着小姐走进病房,男人对他仍是一脸冰霜。毛头也不上赶着问男人话,只把该做的事做完,然后把作业本铺开在靠窗的那张空病床上,写一会儿作业,与小猴儿玩一阵儿。起先,男人闭着眼装睡,后来,他半睁着眼偷看毛头与小猴子的游戏,渐渐地,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笑容由小慢慢变大了。 毛头怕人家不容许他带小动物到医院,他找到护士长,把原因讲明。护士们听说了这件事,觉得有趣,白天,她们有事没事都在202病房里待着,毛头和小猴子滑稽的动作与表情,引得年轻姑娘们不时发出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同楼层的病房住着一个少年,名叫蒲林沙,年仅13岁,他脸色发青,嘴唇紫得像要出血。外表看,这孩子无精打采,但他毕竟是个少年娃儿,好动不好静,听护士们说202房间有热闹,便拉着妈妈去看,这一看,母子二人被吸引住了,常常往202房间跑。蒲林沙的妈妈罗娜不仅好动,还喜欢找人聊天,为儿子陪床没几天,就和本病区的人们全熟了。202病房里有热闹,经罗娜一传扬,病员们以及陪床的家属们纷纷涌进202房间。人多热闹,小猴儿越发来了劲头儿,卖力地显摆起自己的本事,招惹得人们发出一阵又一阵开心的大笑。 经不住毛头与小猴儿的“幽默攻击”,男人终于愿意说话了,这天晚上,明科来接班,他把自己为什么寻死的原因讲给明科和毛头。 男人名叫巴河来,今年49岁,家在离冷杉市约100公里的大黄县农村,妻子比他大5岁,夫妻二人生育一子一女。 夫妻俩把儿子当宝贝似地养着。家里并不富裕,两口子总是尽着力满足儿子的需要,有好吃的先给儿子吃,好衣服先给儿子穿。二人对儿子寄予了极大的希望,希望他考上大学,能够出人头地。家务活一点儿也不让儿子干,就连饭都为他盛好,孩子所能动手的事情,只剩了拿筷子扒拉饭。两口子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巴蜀,只要你好好念书,我们什么都不用你。” 巴蜀用上了吃奶的劲儿,终于考上了冷杉市职业技术学院。孩子上了大学后,倒是常给他们写信,只是所写的内容不多,很少超过两行字,一般地,是这样写法:爸c妈,速速给我邮寄多少多少钱。 两口子认为孩子学习紧张,写信的时间不多,因此,家信简短到连好都不问。不问好也就罢了,你至少应该说明一下要这么多钱干啥用啊。 儿子的来信就是圣旨到了,巴河来四下里筹钱,并迅速给儿子寄过去。以后,巴蜀要钱的信越来越频繁,要的数目不断增大。老巴害上了“恐信症”,接到儿子的信,还没看内容,手就开始打颤,身上冒冷汗。可是,为了让儿子安心读书,砸锅卖铁也得满足他的需求。两口子从不把家里的实底儿向孩子讲明,他们认为让孩子知道了家里经济紧张,心里会不安,影响学习。起先,巴河来向亲戚借,亲戚借遍了,再向邻居借。靠着借债,供着儿子读完了头一年。第二年,四处借不出来了,巴河来咬咬牙,撸起了袖管卖血。本来家里生活紧张,平日里吃不到什么好东西,还要卖血,而且越卖越勤,最后,血站不要他的血了,嫌他的血太稀。那些以卖血为生的人,平日里要往嘴里收拾好东西吃,巴河来频频卖血,却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再加上辛苦劳作,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体重直线下降,从70公斤一直降到不足45公斤,身子轻飘飘的,大风一刮就摔一个跟头。 有一次,儿子来信,一下子要4000块钱。因为数目字大,信中写了一条说明,说是学校搞一个什么竞赛。巴河来立即赶往血站,血站的人往出撵他,老巴死活不走,求着人家扎他的胳膊。医生对他说:“我们不敢再抽你的血了,再抽要出人命的。” 他哭着对血站的医生讲了自己的困境。看他可怜,血站的工作人员捐给他1000多块钱。以后,巴蜀要钱的数目越来越大,卖血已供不上了,两口子忍痛把房子卖掉,一家人租了一间小土房住。 儿子再有半年就要毕业了,最近学校来信让老巴到学校一趟,巴河来与校领导见面后,人家告诉他:巴蜀因长期旷课,且好几门功课不及格,被学校除名。 老巴听了学生会干部和巴蜀的同学的讲述之后,才知道儿子在校的所作所为。 刚入校时,巴蜀挺老实,不多说话,能够遵守学习纪律,生活也不太奢侈。半年后,他开始与同学们到校外饭馆喝酒,差不多每次都是他付账。同学们看到,他口袋里总有大票子,花起来一点儿也不踌躇,潇洒得很,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巴蜀对同学讲,他家里特有钱,父亲是大老板,开着一家儿童食品加工厂,全家人住着别墅,家里养着汽车,雇着保姆。那些嘴头子发馋的男同学看他样儿挺大,便奉承着他,三天两头蹭他一餐。巴蜀觉得自己在同学们中间挺有派头,便越发表现出豪爽大方来。班里有一个来自农村的同学交不起学费,他这位“大款子弟”为贫困生代交了学费。近来,他迷上了网络游戏,把大量金钱与精力耗在了网吧里。为了上网,他开始逃课。老师找他谈,他不听,班干部做工作,他也不改,老师对他提出了几次警告,他不理不睬。 巴河来找儿子问情况,儿子并不否认校方所讲。他问儿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儿子只说了两个字:“喜欢。”老巴对儿子讲起自己这些年如何苦苦挣扎着为他攒学费的经过。巴蜀大瞪起眼睛,频频地摇着头,他不相信巴河来说的话,以为爸爸在骗他。 也不怪巴蜀不能相信父亲讲的话,虽然他知道自己家生活并不富裕,但每次他写信要钱,无论要多少,总能得到满足,爸爸妈妈从没有对他为难过,也没有问他钱花在了什么地方。在巴蜀的意识里,家里好像藏着一个聚宝盆,今天往出拿一些钱,明天盆里又会有。 巴河来怎么也想不到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狠狠心,对儿子痛下板子:“你妈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攒钱,我拼着命地挣钱,可你呢,拿着我们的血汗钱不去好好读书,反而胡乱糟蹋,你就这样报答我们哪。” 巴蜀说了一句话,把巴河来气得鼻子歪出30公里,他语态粗犷:“谁叫你们生我养我来着?” 老巴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当着学校老师与同学们的面,他不愿发火,只有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走出学校大门,巴河来越想越生气:这些年,虽然自己辛苦操劳,可是,出门见到乡亲们,脸上还是挺有光,毕竟儿子在城里读大学。有时候,与乡亲们谈起孩子,人们总说他有福气。如今,儿子被学校开除了,自己白辛苦一场不说,还会惹乡亲们耻笑,回了村没脸见大家。老巴左思右想,钻进牛角尖里,便攀上了学校门前的高压线铁塔。 巴河来讲完,明科与他聊起家常话:“巴大哥,你是种田人,我问你,你春天种下瓜的种子,秋天想收豆,收了收不了?” 老巴对答如流:“种瓜当然不会收豆。” “俗话说,好谷要好秧,好儿要好娘。”明科讲评起来:“在孩子这块田里,你没种下好种子,怎么可能收获好庄稼?你培养他懒惰,他懒惰;你叫他享受,他会享受。你虽然不希望他那样,可你培养他朝那个方向发展。” “我是这样想:我供你好吃好喝好穿戴,你不用发愁生活,一心一意好好学习,学成以后挣了钱,奔你的好前程,我们就算尽到做父母的心了。”巴河来半吐半露。“我这种心思是真心为他好啊。” “老哥,你这种想法对吗?”明科语调铿锵。 “啥子不对?”老巴嘴还挺硬。 “绵羊身上剪驼绒——想得离奇。”毛头说话不客气。 明科向护士吴歌借了手机,让巴河来打给家里人。老巴拨了村长的手机,让村长转告妻子。他没敢把实情讲出来,假说自己在冷杉市找了一个临时活儿干,让家里不要担心。关了手机,巴河来告诉明科和毛头,自己的妻子患有癫痫病,不敢惊了她;再者,女儿正在读初中,学习紧张,不要因为自己住院影响了孩子的学习。明科点点头,赞成巴河来的做法。 这天午休的时间,蒲林沙所住的248房间里传出一声呼叫:“这是怎么回事?” 毛头耳朵好,听出这是吴歌护士的叫声,他朝248房间奔了过去,眼瞅着病房门缝下面淌出了一股股清水。毛头推门进去,房间的地面上,积了一层水,他以为卫生间的水管或是水龙头坏了,进卫生间查了一遍,什么也没坏。 面对满房间的水,吴歌慌里慌张,罗娜现出一脸羞愧,小林沙甚至差得满脸通红。罗娜一反平日的滑嘴滑舌,结结巴巴着:“毛,毛头,莫找了,不,不是水管跑水。” 毛头声色俱厉:“那是怎么回事?” “咱们走,到老巴的病房,我讲给你。”罗娜语调失常。 毛头背起林沙,罗娜提着儿子的鞋子跟在后面。进了202房间,当着巴河来,罗娜对毛头讲了248房间冒水的原因。 罗娜是贝母县人,几年前,她的儿子得了一种怪病,遇到暴雨天,蒲林沙便莫名其妙地呼吸不畅,全身青紫,并伴随着心衰,情况危急,总要住院。罗娜带着儿子到许多大城市的医院看过,医生们都说不清这是什么病,孩子上不了学,很是痛苦。两年前的夏天,蒲林沙发了病,住进贝母县医院二楼的一间病房,护士给他输过头一瓶液后,发现床下有一大片水,眼瞅着水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地面积了5厘米多厚的水。小护士喊来同事,大家往脸盆里舀水,水却越舀越多,很快,水漫过门槛,流到楼道里。屋里发了水灾,不能住人了,护士们把蒲林沙送到三楼的一间病房,接着为他输液,没过多一会儿,这间病房也闹开了水患,水来得更快,也更多。护士们赶紧把他转移到另一病房,孩子躺在病床上,护士们盯着病床下,眼瞅着床下又湿润起来,眨眼间大水汹汹涌涌而来,势不可挡。护士们好害怕,抱起孩子往外跑。连续换了几个房间,始终改变不了这种局面。蒲林沙出院后,医院找到县科协反映这一问题,县科协的科技人员拿着设备在医院各处查了半天,最后也没找到冒水的原因。一个月后,小林沙再次发病,县医院不敢接收,罗娜只得带着儿子来到县中医院,与上次一样,病床下往出涌水,不可遏止。这下子明白了,魔水好像缠上了蒲林沙,他躺在哪儿,哪儿冒水。也可以换个说法:这孩子招水。以后,小林沙发病时相继住过其他医院以及私人诊所,都出现了这种情况,从此,贝母县的各家医院与诊所再不敢收他,都怕他带进魔水来。于是,罗娜带着孩子来到冷杉市,没想到,照样给这家医院招来了怪水。 这时候,护士们已经把248房间的水清理干净了,吴歌喊蒲林沙回病房,罗娜支支吾吾:“我们,我们不住了,现在,就回家。” 随后,罗娜找到主治医生,对医生讲了儿子的真实情况。接下来,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毛头把母子二人送出了医院,回到202房间后,巴河来对他柔言慢语:“听林沙的妈妈说,那孩子下雨天会犯病。你看看外面的天气啥子样,会不会有雨?” 毛头跪在靠窗的空床上,两眼向外看着,话语抑扬顿挫:“今天天气真好,蓝蓝的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 “楼下面对着的是啥子地方?”老巴语音悠悠。 “外面有一条马路,马路那边是一个小花园,小花园里种着树c种着花,有一个满是绿凌凌清水的池子。”毛头描绘一番。“大片的绿草地中间,还有滑梯c秋千和健身器。” “以后,你就当了我的眼睛吧,我想看外面,你就为我描一描。”巴河来嘱咐毛头。 毛头答应了巴河来。第二天,他继续为老巴描述外面的景致与情况。“真有意思哎,那个老太太满头的白头发,大冷的天却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她拉着一条胖胖的白毛小狗,小狗绕着老太太跑了两圈,老太太的红裙子被她手里的绳子缠住了。” 巴河来征询着:“你看看老太太怎样解开拉狗绳子。” “老太太原地转了两圈,她给转晕了,差点儿摔倒。”毛头花言巧语。 “哈哈哈,”老巴连说带笑,“真笨,还用得着身子转?两手把绳子头左右倒上几下,不就行了?” “那个小女孩儿胆子真够大,站着打滑梯。” “那可不行,摔下来不是闹着玩的。她的家长在哪里,为啥不管?” “我去告诉她,不要那样打滑梯?”毛头对老巴承诺。 “算了吧,等你跑过去,她该摔早摔了。”巴河来挥挥手。 又一天,毛头看着窗外,连描带画:“那是什么花,红艳艳的,昨天还没有,今天从哪儿搬来的?” “有多少?” “20多盆吧。” “能认出来是啥子花吗?” “太远,认不出来,”毛头遮前掩后,“大概是葵花吧。” “胡说,”老巴笑了,“葵花会是红的?” 巴河来的伤好了,明科c毛头和步思慕撤离了医院。这天,医生给巴河来折去夹板,吴歌搀着他下地走了一圈。老巴心里很高兴,他让吴护士扶着他走到靠窗的那张床边,老巴上了床,他自说自话:“这下子不用毛头,我可以直接看外面的景色了。” 巴河来两手扶着窗台,向外一瞧,嘴里发出“呀”的一声。 吴歌问:“怎么了?” 老巴摇着头,满是不解:“怎么会是这样?” 他的眼前只有一堵青砖砌的围墙。 这天,明科用傅兰歌的手机拨通了盛古思。古思听到明科的声音非常高兴,电话里,古思向明科讲了他的近况。 自从与明科和毛头分手后,古思当起了青青和苗苗的“义务爸爸”,他每天按时送青青上学,按点为两个孩子做饭。白天,他教苗苗写字c画画,领孩子上山采摘野菜,晚上,他辅导青青文化课,双休日,他带着两个孩子去郊游,隔长不短,他与栗玛和孩子们到饭店解一顿儿馋。古思的做饭手艺不高,虽然跟着明科和毛头行走一路学了一些厨艺,弄一些简单饭菜还说的过去,搞复杂的就不行了。为了让两个孩子吃好喝好,古思决心提高自己的厨艺水平,他要栗玛传授他烧菜技术。在栗玛的意识里,男人吃现成饭是天经地义的,让男人做饭的女人是可耻的,她拒绝了古思的请求。古思却不放弃,死乞白赖要学做饭,栗玛禁不住古思的软磨硬泡,只得教他几手普通菜肴的制作。 洗衣服是古思的强项,因为爱干净,他平日里衣服更换频繁。自从古思参与了栗玛的家务事,孩子们的衣服平整鲜亮,外衣一星期一洗,内衣3天一换,袜子每天见水,搞得栗玛有些不好意思,古思却不懈怠。照以前的他,绝不可能为别人这样付出,得这场病,让他遇到了明科,数月里,他跟着明科一路行走,看到明科甘愿为别人付出的人生态度与行为,生活是那样充实丰富与快乐自在;一路上,他聆听了明科讲的许多人生道理,逐渐地,他扭转了自己对生活的态度,并且认识到,自己以往之所以满心烦恼,是人生观出了问题,自己为什么会得这么要命的病,是长期的心理问题积累,最终引发生理上出现了恶性状况。跟明科出行以来,内心里透进了阳光,医生判定他只有半年的活头,如今,他不但闯过了半年的期限,病情竟然大有好转,如此看来,宫医生有本事,他的办法有效,他说的话正确,他吩咐的事情要照着做。自己的问题,宫医生已有深刻的剖析,自己要改变人生态度与生活习惯,从此,要放下自己,多为别人做事,这样,不但身体健康,延年益寿,还会获得快乐和幸福。道理就是这样简单,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自己得到了快乐,第一个受益的是自己。 栗玛用绳子拴孩子c差点儿要了苗苗性命的事件邻居们都知道,大家不怪她狠心,因为生活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古思出现以来,邻居们议论纷纷,有的说栗玛时来运转,好日子就要开始了;有的说古思好心肠,甘愿找苦头吃;有的说古思和栗玛前世有缘,今生碰到一块儿是必然的。每当古思和栗玛遇上邻居们,人们总是给他们一个微笑,二人的心情好舒畅,尤其是栗玛,本来模样儿挺好,可惜以前愁云总是笼罩在心头,显出一脸苦相;如今阴霾散去,青春活力再次焕发出来,光彩照人。在酒店里,她工作一向卖力,得到老板与同事们的好评,老板有意要提拔她,只因她愁眉锁着,面相苦着,老板考虑再三没有重用她。自从遇上了盛古思,栗玛心情一好,笑容上了脸,老板把她提拔为大堂经理。权力有了,待遇也高了,栗玛认为是古思给她带来了好运。有时,她悄悄瞅着古思,不由地发出开心的笑声。古思问她为什么发笑,她不开口,只是对古思点点头。 吴柯蓝依然每星期给古思打一个电话,她听古思讲了栗玛的事,并了解到儿子想与栗玛搅一锅粥,起先她不同意,一是门不当c户不对,二是怕儿子吃苦。古思把明科所讲的道理转达给妈妈,并让父亲做做母亲的工作。盛岳汉支持儿子与栗玛结合,只要古思身体健康c心情愉快,不计较所谓的“门户”。盛军长几次与老伴讲这件事,最终,古思母亲想通了,同意了这门婚事。虽然儿媳结过婚,但儿子毕竟成了家,胜于单身;再一个,不用费力,自己一下子就当了奶奶。 得到母亲的同意后,盛古思正式向栗玛求婚,栗玛心里虽然乐得大开花,脸上却假装矜持,她请古思再考虑考虑,日后不要后悔。古思铺开宣纸,挥动毛笔,写了一张保证书,递给栗玛。在古思看来,这是他有生以来写出的最美的文章,不仅措词优美,而且情深意切,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奉献的爱c爱的奉献是最美丽的。 历经一个月的了解与接触,盛古思与栗玛终于走进婚姻殿堂。依栗玛的意思,结婚证一领,小日子一过就得了,没必要沸沸扬扬c大操大办,自己已是三婚了,不要给别人增加笑料。古思却执意要把婚礼办隆重了,这是人生大事,不可不留下美好镜头,作为日后的回味资料;再者,就是要让邻居们分享一下他俩的快乐,这个婚礼不操办隆重,以后不好见邻居。栗玛想了想,古思说得有理,虽然自己是三婚,古思却是头婚,没有热烈喜庆的婚礼,对不起他。 古思不惜破费,雇了轿车,请了乐队,迎娶栗玛。婚礼在栗玛供职的酒店举行,栗玛的老板c同事以及她所认识的邻居们都是嘉宾。 婚后,古思与栗玛商量,把韦林根的两个孩子从孩子姑姑家领过来。栗玛嘴上说不好意思让古思受累,心里却挺高兴。二人正准备动身,老韦的一个亲戚找上门来,让栗玛赶快去韦的父亲家一趟。栗玛与古思赶了过去,原来,韦林根的父亲突然中风,病情挺危急,二人把老人送进医院,轮流陪护。 电话里,古思告诉明科,他准备买一套四居室的楼房,把老韦的父母及两个孩子接来一块儿住,这样,彻底去除栗玛的后顾之忧。 明科对古思的做法表示赞赏,鼓励他继续做下去,同时,给了他一些具体的指导意见,让他注意饮食,生活应规律,事情要做,心里别紧张。 得到明科的夸奖,盛古思很高兴,对自己的做法更加有了信心;他觉得,幸运之神在向他招手,自己的生活前景光明灿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一章:山猴忿忿 野猪眈眈 1 山猴忿忿 野猪眈眈 “变,变,变了,生活在变,世界在变,一切都在变,魔术也在变。魔术是假的,技艺是真的; 外行的看热闹,内行的看门道。各位看啊,这魔术有热闹c有门道。看魔术啦。” 毛头向周围的人们说完开场白后,从爸爸手里接过两只碗,为观众们表演传统魔术“豆子搬家”,表演完毕,观众们热烈地鼓着掌。小猴儿两只小爪捧着小盆,向人们讨钱。妈妈向他竖起大拇指,他高兴地跳着。 “毛头,醒醒。”明科拍拍毛头的小腿。毛头揉揉眼,坐起身。明科问:“笑得那么甜,是不是梦到妈妈了?” “哎呀,您知道我和我妈在一起,还来喊我?”毛头一脸懊恼。“让我多跟妈妈待一会儿多好。” “那边有动静。”明科指一下西南方向。“赶快收帐篷。” 毛头迅速收起建在山脚下的帐篷,明科将设在帐篷周围的报警装置拆了去,二人背起了旅行包。 天还没亮,启明星高挂在头顶上,他俩踏着晨露小心翼翼地向西南方向走过去,约走出400米,拐过一个山弯,十几只体长约140厘米的动物聚在一块儿,看它们的身形不像是狼。二人不想惊动这些动物,悄悄隐藏在一块岩石后面。 东方发亮了,天边的云彩不断地增加着色彩,借着晨曦,二人看清了,不远处是一群岩羊,一只羊躺在草地上,其它羊围在它的身边,它们有的低着头嗅着倒地的羊,有的围着它绕圈子。毛头低声问一句:“它们在干什么?” “大概有一只羊死了。” 明科解释着:“岩羊很有情义,一只羊死去,其它的羊会围在它的身边,防止别的动物吃掉死羊。” “傻岩羊,浆子瓶掉在井里头——糊涂到底了,不会把死尸埋起来?”毛头埋怨一句。“老这么守着还行?” 毛头虽然嘴上这样说,却并不去帮岩羊们埋葬死者,他和明科绕过岩羊群,在一条小河边练起功夫来。这时,天上飞来两只秃鹫,它俩旋着圈子,越飞越低。二秃鹫显然是冲着死岩羊来的,但是,看到众岩羊围在死羊尸体周围,它俩不敢落地。半小时后,看看岩羊们没有离开的意思,二秃鹫只得悻悻地飞走了。 晨练完毕,二人吃过早点,背起行装上路。走在路上,毛头开口讲:“科叔,你的耳朵可真好,吹口气的声音都能听到。我跟您比,那是水牛走在象群中——矮了一头。” 明科直言无隐:“实话告诉你,我的听力好,不是耳朵灵敏,而是专注力强。” “原来是这样。”毛头咕哝一声。 “为什么我对你反复强调做事用心,就是要你提升专注水平。”明科讲清道理。“专注水平高了,不仅耳朵好,各个感官全都好,身体的灵敏性也高。” 这里是四川省的黄柏县地界,彝族人较多,一路上,不时能看到田中劳作的或是行路的彝民。彝族男女穿右开襟窄袖上衣,袖口c领口c襟边镶有美丽的花边,身披羊毛织的披衫(瓦拉);男子穿长裤,用黑色或红色的包头帕围成帽子戴,帽子顶端缀着彩色丝穗与珠子;妇女们穿着由几种颜色的布料横缀拼接的百褶裙,裙边嵌着珠玉环,走起路来丁丁当当响;年轻女子以蓝布盖发,成年妇女用窄的青布或蓝布卷成瓦状覆于头顶上。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彝人村寨,这时,小猴子从旅行包里探出头来,朝着左前方挥动几下小爪子,并发出叫声。看来那边有情况,明科和毛头快步朝左边的小山包走过去,登上顶部,果然见到一位老人昏倒在地,超过老者身体长度的头发铺散在一边。搞不清这位老人是男性还是女性,说是男性吧,头发很长,说是女性吧,却穿着彝族男式服装。 不管是男是女,先救醒再说,明科抓抓这位彝老的脉,确认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热。他迅速取出水袋与毛巾,用蘸了凉水的毛巾为老者擦脸c擦手臂,然后在老人的额头与鼻下抹些风油精,接着施行按摩。毛头也不闲着,他迅速支起一顶帐篷,在里面铺好了防潮垫。这时,老人醒了,二人把他扶进帐篷里休息,并给他端来一杯水。老者拨开眼前的长发,慢慢喝下水,他对明科和毛头点点头笑一笑,声音微弱地说了一句话。明科和毛头都听不懂,他俩猜测,大概是“谢谢”吧。 “你家在哪儿?” 毛头问。 老人朝村子的方向指指,看来,他能听懂毛头的话。 “我们送你回家。”明科送彝族老人一句甜心话。 老者点点头,然后动手盘起自己的长发来,明科要帮他,老人将明科的手推开,他把长发盘成一个螺髻,堆在脑瓜顶上。毛头收起帐篷,背起两个旅行包,并将老者扶到明科的背上。他们刚刚步下山包,迎面走来一位头戴蓝帕的年轻女子,这位彝族姑娘会说汉话,她一指老人,张嘴亮言:“我爷爷怎么了?” “他昏倒了。”明科告一声。 姑娘上前抓住爷爷的一只手,与他说了几句话,大概在询问情况。姑娘从毛头背上接下一只旅行包,背在自己身上。毛头一指老人,求问姑娘:“她怎么会是你爷爷?” “不是我爷爷,难道会是你爷爷?”姑娘连说带笑。 “我是说,你认错了,她是你奶奶,不是你爷爷。”毛头轻嘴薄舌。“你看,她的头发有多长。” “呵呵,”姑娘语调悦耳,“我爷爷,天菩萨。” 接下来,姑娘放开歌喉唱起一首古老的彝族歌曲,并将歌词大意译给二人。 “小的时候,我头顶着一绺短发,人们都叫它天菩萨。长大后,我头顶着一绺长发,人们还叫它天菩萨。当山鹰盘旋起舞,我站在山巅上” 姑娘对明科和毛头讲,爷爷从十几岁时就留起了发,也就是天菩萨,到今天,头发长达3米多。天菩萨不能用水洗,只能晾晒。今天,可能爷爷在晒发的时候受了暑,热晕过去。 姑娘告诉二人,她名叫阿斯玛拉,在县城第一小学当教师,这个双休日,她来探望爷爷,爷爷名叫帕福思,前面这个寨子名叫川楝子村。 4人走进村寨,村民们的住宅大多为瓦板房,这种房子的特点是不用椽子,直接将石板盖在檩子上,瓦板不用钉子固定,而是用石头覆压,不仅可以防雨,还能排烟和采光。 明科背着帕福思,在阿斯玛拉的指引下走进一间瓦板房里。阿斯玛拉的父亲帕伦克和母亲普拉娅从明科背上将老人接下来,安顿在火塘边就座。阿斯玛拉将爷爷晒发昏倒并遇救的经过向父母叙述一番,帕伦克和普拉娅听后,连连向明科和毛头致谢。明科看看表,午后三点刚过,他抓起自己的旅行包,向祖孙三代人告辞。“天菩萨”帕福思说了一句话,大概是命令儿子将二位客人留下来吃饭。帕伦克夫妻抓住明科的两只衣袖,阿斯玛拉扯住毛头的衣襟,不准他俩迈出家门。看主人如此热情,二人放下旅行包,坐在火塘旁边。 阿斯玛拉从外面找来一些蕨基草,帕伦克从猪圈里抓出一只刚刚两个月的小猪,宰杀以后交给妻子。普拉娅点燃了蕨基草,把小猪悬在草上烧烤,毛烧光以后,用刀刮出橙黄的猪皮,剖开腹部取出内脏,把肉切成拳头大小的方块,放进锅里煮。 帕伦克为父亲装了一袋兰花烟抽着,然后将一只水烟筒递给明科,要给他装烟。明科摇摇手,示意自己不会吸烟,帕伦克一边吸着兰花烟一边与明科聊起来。 谈起彝乡风俗,帕伦克说:彝族人热情好客,远方的客人随便走进哪一家都能够吃到饭,吃不完还可以带走,因此,这里没有乞丐。接下来,帕伦克讲到天菩萨,彝语称“俄比”,人们把天菩萨看作是男人灵魂的藏身之地,是神圣不可侵犯与亵渎的,任何人不可以触摸,如果摸了,就是冒犯了主人和神灵,要赔偿钱财或牲畜才能作罢。长发平时缠绕在头上,形成螺髻,就像一座峻峭的山峰,成为彝族男人头上的一道风景。彝族男子蓄长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00多年前,它是一种神秘文化的表征。现时代,彝族人已很少有人蓄长发了,川楝子村只有自己的父亲还保有天菩萨。 毛头向帕伦克请教,彝族人有哪些禁忌。帕伦克告诉他:彝族人禁忌不是很多,一般地,不能让别人听见放屁,不能从男人的脚上跨过,火塘不能跨越c践踏,否则就是对火塘神的不敬,对家人不利。 肉煮熟了,普拉娅把肉捞在木盘里,趁热撒上盐c花椒末c辣椒面和木姜根粉,然后搅拌一下,这就是彝族人喜欢吃的“砣砣肉”。阿斯玛拉给每个人端来一碗酸菜汤,大家就着“砣砣肉”喝起酒来。 毛头不喝酒,他把碗里的酸菜汤喝光,然后仔细端详起木碗来。这碗内外涂着彩漆,黑色作底,红色c黄色绘制图案;再看盛肉的木盘,与木碗一样,绘有朴素大方c典雅美观的图案。接下来,他观赏着每个人的酒杯:明科手中的酒杯是用羊角做的,帕伦克的酒杯则是用牛蹄掏空制成的,普拉娅的酒杯是用羊蹄做的;最漂亮的要数帕福思老人手中的杯子,那杯的杯体是牛角,杯座是鹰爪,形状非常奇特。 阿斯玛拉捧着一只圆形的酒壶,按顺序为大家斟酒,大家喝起新“转转酒”。旧的“转转酒”是大家轮流喝一杯酒,新喝法变为大家轮流喝掉从酒壶中倒出的酒,这样一来,既卫生又公平,谁也不能取巧少饮。喝过三圈,帕福思退出,老人一挥手,吩咐儿子c儿媳继续陪着明科喝。 第二天,明科c毛头与天菩萨一家告别后继续向北行进,午后,他俩走在山中的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上,忽然,从路旁的一株大树顶飞下一只鸟,一头撞在另一树干上,撞晕过去。毛头跑上前拣起来一看,不是鸟,是只老鼠,它比普通的老鼠大四c五倍,浑身麻灰色,有一条像松鼠般的毛茸茸的大尾巴,还有一张兔子样的三瓣嘴。毛头扯起它的前后肢,发现它的前后脚及下颌之间有一层很薄的皮膜,跟蝙蝠的差不多。他问明科:“老师,这叫什么动物?” 明科仔细看过后回答:“它叫灰鼯鼠,会飞,能飞出几公里远呐。” 为了不使昏过去的灰鼯鼠受到其它动物的伤害,毛头携着它爬上树,把它放在树杈上。 几天后,二人走到乐山。 乐山因大佛而天下驰名,乐山大佛为世界遗产,它是世界上现存最大的一尊摩崖石像,历经90余年才修成。大佛面相庄严,背山临江,坐东朝西,远眺峨眉,近瞰乐山,脚踏三江,背负九峰,气势恢宏。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大佛的耳朵里可以站立两个人,每只脚面上可坐百余人。修建大佛的匠人把螺髻之间的凹槽和沿肩臂而下的衣褶构建成排水渠,大佛身上还有不少渠道和洞穴,这套隐而不见的排水系统有效地保护了大佛免受雨水的冲蚀。如果不是这样的匠心巧技,大佛不会完整地留存到今天。 有趣的是,站在岷江西岸向东望去,可看到一尊长达1300多米的睡佛,石刻坐佛正处在睡佛的心脏位置,可谓佛中有佛。 离开乐山,二人朝峨眉山上攀登,一只凤头蜂鹰从他俩的头顶上飞了过去,它边飞边叫,叫声短促,像吹哨一样。听到鹰的叫声,小猴子从旅行包里冒出头来,接着跳到地面。这时,几只藏酋猴从大树后面露出青白色的长有络腮胡子的脸。小姐看到同类出现,兴奋地向它们扑过去,那些留着分头的短尾巴猴子扭头跑开了。 李白说:蜀国多仙山,峨眉貌难匹。峨眉山雄伟高大,山势绵延曲折,千山万壑,溪流绿树,流云瀑布,景色万千。山上树木丛生,苍翠鲜艳,植物种属达3700种,植物垂直分布明显,共有6个植被带,各带交错地区可出现两种绝然不同的气候带植物。第三纪孑遗植物有珙桐c水青树c冷杉c喜树c银杏c红杉等。这里的动物资源也很丰富,有小熊猫c苏门羚c岩鸽c白娴鸡等,蝶类达280种。这里有几种奇特的蛙类,胡子蛙又称髭蛙,它的眼球上下分为蓝c棕两色;弹琴蛙鸣叫声悦耳入谱,有如琴声。 明科和毛头从仙峰寺c洪椿坪的那条路向顶峰爬,二人由三霄洞的右侧爬上第二个崖台,不远的山梁上有许多蛇,他俩近前看,只见地上c树上爬满了青蛇c花蛇c黑蛇和赤练蛇,大的有碗口粗,小的也有一米多长。挂在树上的蛇像是一条条彩绳,十几条蛇在地上盘成一团,不停地扭转翻动;有几条蛇晃动着脑袋盯着他俩,做出随时准备出击的样子。明科拉起毛头迅速离开,二人可不想惹它们发脾气。 来到一处灌木丛中,二人看到许多群居的大蚯蚓,最长的有一米多。攀上第三个崖台,一群金丝猴跟在他俩身旁跑着跳着,一点儿也不怕人。 登上金顶,环顾四周,东边青衣江c大渡河c岷江如玉带条条,银光闪闪,西边大雪山雄姿巍巍c白雪皑皑。二人站在舍身崖边,瞧着自己映在七彩光圈正中的影子,光环随人动,人影在环中。奇怪的是,无论有多少人挤在一起,你只能看到光圈中的自己的影子。众位游客们欣喜地叫着:“佛光,佛光。” “科叔,你讲讲,这佛光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峨眉山才有佛光?”毛头问询。 “告诉你,并不是只有峨眉山才会有佛光,泰山c黄山c庐山以及德国的布罗肯山c英国的维尼斯山也能见到佛光。” 明科讲解一番:“其实它是一种在有云雾的山地常见的大气光象,呈现这样的光象,需要的条件并不苛刻,只要有光源和云雾,观测者介入光源和云雾之间,三者为一直线,观测者就可以看到佛光了。它的光学原理是:当太阳光从人的背后射过来,在穿过无数组前后两个薄层的云雾滴时,期间的前一个云雾滴对入射光产生分光作用,后一个云雾滴则对被分离出的彩色光产生反射作用,反射光向太阳一侧散开或汇聚,人站在太阳与云雾之间,就能看到略有差异的环形的彩色光象,也就是人们所说的佛光。” 看过金顶佛光后,二人下山,他们准备走万年寺的那条路,刚刚过了洗象池,听到群猴的嘶叫声c男人女人的叫喊声乱成一片。明科的眼力好,他向下一望,只见许多猴子与一些游客对峙着,小猴儿也发现了那边的异常情况,举起小爪子指着那边急吼吼地叫着。明科甩下旅行包,掏出绳子,在山崖边的一株大树上结一个拉材结,顺着绳子滑下山崖,然后扯下一根灌木枝条。 山崖下,猴子们为一方,众游人为一方,双方嘶叫对峙着。游客中有两位外国人,男的穿一身灰色运动服,女的上身穿着一件红色衬衫。猴子们在猴王的指挥下,重点攻击那位红衫女郎。明科几个健步冲到众猴面前,一边挥动着灌木枝条击退向前进攻的猴子,一边用英语问那位黄头发的外国小姐:“你会英语吗?” 红衣女郎气喘嘘嘘地答:“会,会。” 明科有章有法地驱赶着众猴,他手中的灌木枝条只在猴子们的眼前晃动着,并不打到猴子的身上。他继续使用英语:“脱下你的衬衫。” 黄发女人语调慌乱:“你说什么?” “快点,快脱掉衬衫。”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快脱。” 黄头发女郎的红衬衫已被撕了几道口子,她想,大概这人要用我的衣服摔猴子,她迅速脱下衬衫,挥动起来。猴子们更加生气了,齐声吠叫着,集中猴力向她攻击,就像西班牙公牛见了红蓬布一样。明科高声命令:“把衣服给我,快呀。” 那位外国女子心神已乱,还在拼命地挥动着衣服,明科一把将她的衣服夺过来,猛挥了两下灌木枝,然后将枝条交到黄发女郎手中,自己扬起红衣服,引逗着猴子们。众猴舍了外国小姐向明科攻上来,明科像舞动旗子似的,将红衬衫挥舞了几圈,然后把衣服往身上一披,两手抓着绳子向上攀登,几下子便攀到了崖顶。有两个猴子尾随他抓着绳子向上攀,攀到一半,大概害怕上面有埋伏,不敢再向上,顺绳滑落下来。猴王朝崖顶看看,现出一脸无奈,领着众猴远去了。游人们看到明科的动作,纷纷评论着,人们说,那人就像猴子一样。 明科与毛头会合后,背起旅行包快速下山,不一会儿便赶上两位外国游客。黄头发女郎已穿了一件蓝色夹克衫,明科从包里取出那件红衬衫还给她,二位外国人握住他的手,连说着“谢谢”。 明科问他俩,伤着没有?黄发小姐告诉明科,手腕处被猴子抓破了几道。明科取出急救包,为她处理起伤口。毛头用英语问二位外国游客:“你们是哪国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席夏邦玛,是新西兰人。”黄头发女郎一指同行的男子,边喘边说:“他是我的丈夫,叫唐古拉,澳大利亚人。” 喘息平定之后,席夏邦玛告诉二位中国人,她的丈夫唐古拉在中国甘肃省的一家中澳合资企业里任技术总监,她本人在联合国环境署工作,这次,她利用年假来华,一来与丈夫相会,二来游览中国的名胜古迹。夫妻俩登临峨眉金顶后下山,走到这儿时,一群猴子向她发起攻击,衣服被撕破;周围的游客帮她驱赶着猴子,人与猴对峙起来。 这时,又有几只猴子蹦蹦跳跳地奔过来。席女士下意识地躲到了明科背后,唐先生声音发颤地喊着:“又来了,又来了。” 明科对他们亮话:“别怕,没事,这是文明猴子,不是刚才的那批。” 明科掏出绳子朝奔上前来的猴子虚虚打去,果然,那些猴子不再向他们靠近。 席女士出言无状:“这儿的猴子还分文明和野蛮啊?” 毛头借题发挥:“峨眉山的猴子有好多群,一群猴子有一个猴王,大体上,它们分为三类,一种是文明猴子,就是刚才的那几只,他们不骚扰人,也不攻击人;另一种是野蛮猴子,抓你们俩的就是这种猴子;再一种是馋嘴猴,它们不怕人,还主动向游人要吃的,你给它几块塘c几块饼干,它就走了;你没带吃的,它有时会拿跑你的挎包c相机,等你拿吃的去赎。” 毛头的这段话澳洲人听了半懂不懂,中国人听了也是半懂不懂。与明科一路同行以来,毛头从明科那里学了一些英语单词;前些日子,毛头与加拿大登山队员们搅和在一起,暗地里学了一些英语词汇;这时候,他将自己学会的一些英语单词掺杂在汉语里面,说了出来。明科虽然不赞成这种说汉语嵌镶英语单词的做法,但毛头敢说,应该鼓励。他把毛头的话翻译给两个澳洲人,席夏邦玛向毛头发问:“野蛮猴子见人就攻击吗?” 毛头答:“不是。” 席女士又问:“为什么向我攻击呢?” “最早的时候这批猴子并不野蛮,只是有些调皮捣蛋。”毛头对自己这种半中半洋的语言表达方式很得意,连比划带说,口沫横飞,他一边讲,明科一边译。“上个月,有一只小猴子向一个小女孩儿讨吃的,女孩子身上没带小零食,那小猴伸爪抓她的挎包,她一把拉回了自己的挎包,接着踢了小猴子一脚,那小猴子痛得“吱吱”直叫,正好小猴子的妈妈赶过来,老猴子气咻咻地赶上来为自己的孩子讨公道。女孩子心里害了怕,用挎包摔了两下,老猴子更气了,‘你踢了我儿子,也不道声歉,还要打我,老娘今天要好好跟你评评理。’它朝女孩子冲了上去,女孩子拣起一块尖棱石头照老猴子一扔,不偏不歪,正打在老母猴的前脑门,它的猴血流了满脸,摇摇晃晃跌下了山沟,躺在那儿没气了。小猴子扒在妈妈身上,喊了半天,它妈妈不吭声。其它猴子赶紧找来猴王,猴王一看,打母猴的这人穿一件红衣服,猴王大吼一声,那声音叫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山上山下奔来了许多猴子,它们嗷嗷叫着,在猴王的带领下向凶手‘红衣少女’围上来。不怪猴王发怒,女孩打死的不是普通猴子,那是它的压寨夫人。女孩儿看到这么多猴子向她进攻,哇哇直喊,幸好当时周围有不少游人,大家帮她驱赶猴子,这时候,管理员上来了,女孩子在众人的保护下跑下山。凶手跑了,猴王给手下的猴子们发了一道令:‘今后发现那人给我拿下。’猴子们没记住凶手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她穿一件红上衣,从此,只要见到穿红上衣的人,这群猴子就要向他动爪,不抓他个皮开肉烂绝不罢休。” 毛头讲的这个故事以及先前所讲的“三类猴子”,是他上山时跟随旅游团c听导游讲述的,此时,他趁热转售给二位澳洲客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也怪我,本来嘛,红衬衫我在里面穿着,外头穿的是这件夹克衫。”席女士指指身上穿着的夹克衫。“走了一阵儿,我觉得热,就把外面的这件脱了。” 4人一边聊天一边朝山下走,他们进万年寺看过重达62吨的普贤骑六牙白象铜像,到报国寺看了高7米c铸刻有4700尊佛像和《华严经》全文的紫铜佛塔。走下峨眉山,天色昏黄,这对澳洲夫妻请明科和毛头到他们所住的酒店进餐。 却不过夫妻俩的热情邀请,明科和毛头跟着他们走进市内的一家大酒店。吃饭中间,夫妻二人了解到,明科和毛头是“背包族”,走过不少地方。吃过晚饭,唐古拉和席夏邦玛又请他俩到他们的房间喝咖啡。明科不愿再打扰,要与他们告辞,唐先生对明科张口说:“我有一事要与你商量,我们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谈。” 听唐古拉这样讲,明科c毛头只得跟着夫妻俩走进他们所住的房间。喝着咖啡,唐古拉对明科讲,他们两口子想与他二人一块儿徒步旅行。 面对两口子期待的眼神,明科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唐先生对徒步旅行很感兴趣,只是自己从没有背过包,缺乏经验;再者,在中国四川这个多山的省份徒步游,道路不熟在其次,关键是语言不通,还有就是安全问题,在峨眉山遭受到猴子的袭击,让他心里发了虚。从白天的事件中他看出来,明科不仅身手好,而且机敏聪慧,况且他的英语挺棒,如果与他结伴同行,不仅安全有了保障,不必费心打听路怎么走,还可以免费听到一路上的有关景点的介绍,也就是说,有了翻译c保镖和导游。 席夏邦玛看到明科答应了丈夫的请求,心里挺高兴,她悄悄到服务台为二人订了一套房间。明科看明白了,假如今天晚上不让他们破费些,恐怕这两口子会睡不着觉,于是,他谢过唐c席二人,与毛头一块儿走进房间。 头一次住这么豪华的房间,毛头看看这儿,摸摸那儿,在地毯上翻个斤斗,在床上打个滚儿。小猴子受他的情绪感染,也在房间里撒起欢儿,可巧唐c席两口子推门进来,一眼看到毛头与小猴子在欢闹,二人放低了身子,参与进欢闹当中。 第二天,明科陪着夫妇二人进旅游用品商店,买了一顶双人帐篷c两身透汗防雨服c两双登山鞋以及餐具c用具等。锅与灶不用买,4人合用一套;两口子有旅行包,也不必买。 一切准备停当,他们商量旅行的路线,明科征求唐c席二人的意见,唐先生因为假期短暂,他的意思,既要徒步旅行,还要巧妙利用时间,因此,他建议朝着自己上班的公司的所在地行进。这一方向正是明科和毛头正在行进的方向,于是,4人整起行装上路,向正北方向走。 二位澳洲人初次徒步游,明科对夫妻俩详细讲了走路与登山的技巧。唐古拉38岁,他妻子小他4岁,唐先生喜欢打篮球c游泳,席夏邦玛练过体操,二人体质不错,虽然不能与明科和毛头相比,但比盛古思强多了,因此,他们的行路速度不低。头几天每天走40公里,以后,每天能走50多公里。二人吃东西不挑剔,生菜也能吃得进去,能够与明科c毛头搅一锅饭。明科借口不愿吃别人做的饭,每到做饭时,让两口子去玩,或去休息,他和毛头操办饭菜。唐c席二人个子高大,年纪又轻,加上每天快步行路,饭量自然不小。以前做两个人的饭,现在要做4个人的饭,量又大,毛头有些不高兴,便小声地用歇后语咒着二位澳洲人。唐c席二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明科又不给他俩翻译,二人每天心安理得地吃着现成饭菜。终于,细心的席女士发现毛头的神色不对,她向明科问原因,明科假说毛头是因为不能参与聊天而生气着急,他建议两口子有意识地教教毛头英语,让他能够迅速参与聊天。两口子听从明科的建议,利用走路的机会教毛头说英语。 避开唐c席两口子,明科批评毛头不该小心眼儿。毛头强嘴拗舌 :“你说过,让我只管自己,不要管别人的事。” “我是让你盯住自己的问题,不要看别人的过错。”明科义正辞严。“谁说不让你管别人的事了?要关心别人,照顾别人,多为别人着想。 “是我理解错了。”毛头闪闪烁烁。 “你的问题就是听不进别人的话,不是耳朵听不到,而是心理上抵触,不进脑子,挡在思维活动之外。”明科的话金针见血。“心里有执著,执著了就僵硬,软不下来。” 二位澳洲人看到毛头一边走路一边学知识,记忆与理解还挺快,两口子对这种学习方法很欣赏。晚上,毛头在手电光下用毛笔写完作业,然后画国画,两口子守在他的身旁,满脸欣喜地看着他挥毫泼墨。毛头画完后,席女士轻轻把墨吹干,精心地把画着山水画的旧报纸收起来。 这天,4人走进宝兴自然保护区。宝兴以山为主,境内地势起伏较大,山峦重叠,森林葱郁,溪泉密布,终年潮湿多雨,云遮雾罩。这里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典型的植被剖面,随着海拔的升高,依次为针阔叶混交林c针叶林c亚高山灌丛和草甸,一直到风化裸岩c流石滩以至终年积雪的山顶。这地方是一个难得的动物家园,动物中,除大熊猫外,有金丝猴c牛羚c白唇鹿c雪豹c金钱豹c毛冠鹿c扭角羚c雉鹑c绿尾虹雉c胡兀鹫等45种国家重点保护动物。这里的竹子品种非常多,有冷箭竹c箭竹c大箭竹c华桔竹c八月竹c米汤竹c斑竹c水竹c紫竹c慈竹等。 此时,正是大熊猫的发情期,雌雄熊猫结伴成双,亲亲密密。4人在一片华桔竹边缘见到两只大熊猫正欢快地嬉戏着,两位澳洲人只在电视里或是画册上看到过,这是头一回目睹活体大熊猫,二人高兴地笑着,嘴都合不拢。唐古拉从包里掏出照相机递给妻子,席夏邦玛举起相机,对准熊猫连续拍了几张照片。二熊猫缠缠绵绵抱在一起,席夏邦玛激动地发出一声尖叫。两只大熊猫扭过头朝她望望,它们平时看惯了黑眼睛c低鼻子的直立行走动物,乍乍见到蓝眼睛c高鼻子的两脚动物,端着武器朝自己瞄准,心里一惊;这时,一只宝兴鹛雀从它俩的头顶上飞过,同时发出一声凄婉的叫声。毛头听出来,这只鹛雀在说:“有情况,快撤。”两只正在度蜜月的熊猫同样也听明白了,它俩立即折转身,窜进密密的竹林中。 回程时,4人看到,远处,一只棕色的大熊猫从冷箭竹丛中缓缓走出来,它体态娇小,看样子还未成年。这次,席女士学乖了,她伏低身子,举起相机,使用长焦镜头把大熊猫拉近了拍照。明科告诉二位澳洲人,一般的熊猫都是黑白两色,棕色大熊猫是一种返祖现象,非常稀少,今天,能见到这种稀有的大熊猫,真叫幸运。 听明科这样讲,席夏邦玛挺高兴,大熊猫离开后,她轻轻地哼唱起歌儿来。此时,一只栖在青竹顶上的宝兴歌鸫顺着她的歌声曲调鸣唱起来,唐古拉被悦耳动听的人鸟二重唱陶醉了,他摇晃着上身,有节奏地拍着双掌。 晚上,他们在华桔竹林边扎下营地,饭后,席女士把毛头画出的一张“熊猫亲昵图”装进自己的旅行包里。按席夏邦玛的说法,熊猫就是为中国画家降生的,中国水墨画只有黑与白二色,熊猫呢,也是黑白两色,二者天然配对,你为我降生,我为你描画。 东方人讲“礼尚往来”,西方人讲“公平交易”,席夏邦玛懂得这个道理,自己不能平白无故坐收毛头的劳动成果,总得对等付出。给他钱吗?恐怕他不会要,还会被他嘲笑说“澳洲人只认钱”。听明科讲,毛头喜欢学东西,于是,席女士决定教毛头自由体操和摄影技术。 席夏邦玛曾是国家体操队运动员,在国际比赛上,曾经拿到过自由体操项目的铜牌。后来,因伤退出了体操队,进大学读书。席女士在大学里学过摄影,她利用自己的工作之便,常与一些世界知名的摄影师交流技艺,她的摄影水平在联合国环境署里是最高的,环境署搞一些环境保护的主题活动,她的摄影作品不参展则已,一参展就得奖。 此后,每到风景地,席夏邦玛举起相机拍一阵儿,然后让毛头拍一阵儿,并为毛头讲解摄影技巧与原理。 教毛头自由体操放在晨练的时间,仅仅教了几次,席女士就发现自己没法子当教练了,这个中国少年基础出奇地好,大多数自由体操动作不必示范,一讲就行,并且做出来挺到位。最让席教练佩服的是,毛头同学身体的忍痛性特别强,没有海棉垫子,他在草地上就敢做各种动作,前翻后腾,左扑右摔,一声不吭,脸上甚至都不会出现痛苦的表情。 离开宝兴后,4人进入生地县,行走在群山中。这天下午,他们拐过一座大山,看到山脚下有一村子,村边有3个身高不过80厘米的儿童,等到他们走近了一瞧,3人的面容足有50多岁,如此看来,这是3个低矮的成年人。唐c席二人对3位矮人很感兴趣,让明科征求他们的同意后,二人与矮人们合了一张影。两位澳洲人与矮人们聊起来,明科给他们翻译。矮人们告诉澳洲客人,这村名叫木鳖子村,大部分村民都像他们一样高,只有80多岁以上的老人们身高超过他们。70年前,这里发生了一次地震,此后,村里就出现了矮人,他们生下来的时候挺正常,长到5c6岁时不长了,以后就这么高。邻村也不这样,独独木鳖子村的人们长不高。村里的人们靠着种庄稼过日子,由于身材矮小,他们付出了比常人更为艰辛的劳动。 唐c席二位感叹着,生活,对他们是不公平的。同样都是人,他们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4人走到生地县与石蒜县交界处,这里群山连绵,森林茂密,隐隐听到林子里有油锯的声音,看来,山里面有人在伐木。前面不远处,有两个身背旅行包的人在走着,拐过一道山弯,几只四川山鹧鸪仓皇地从林子里窜出来,就在这时,小猴子突然从旅行包里冒出头,并“吱吱”叫着。明科朝右边的山上一看,隐约见到上面有人往下放原木,他立即判断出,如果木头放下来,正好砸在前面的两个人身上。明科迅速甩掉背后的旅行包,飞快地跑起来,一边跑一边高喊:“小心,山上放下木头了。” 前面的两人听到明科的喊声,回头看他一眼,明科朝右上方一指,二人抬头一看,一下子呆住了,眼看粗粗的木头蹦跳着滚下山来,二人却不知是该朝前跑,还是往后退。明科冲过去,一条手臂夹一人,将二人提起来,猛地往高一纵,跳过滚来的木头,落地后,拉起二人往回跑,与毛头及二位澳洲人会合。 席夏邦玛瘫在了丈夫怀里,捂着心口喘息着。明科问唐先生:“她怎么啦?” “被你吓着了。”唐古拉语音抖抖。“刚才那一幕,太惊险了。” “是啊,那么粗的木头,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砸在人身上,不死也得半残。”毛头加油加醋。 被明科救下的二人脸色惨白,像席女士一样,捂着心口大喘气,他俩没有靠在有温度的肉体上,而是靠在了没温度的山体上。他们一位40多岁,另一位不足30岁,年纪小的这位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眼镜问同伴一声:“老裴,伤到没有?” “没有。”中年人有气无力。“小白,你怎么样?” “我没事,”眼镜言词虚虚。 “山上的人这么不小心,不看看下面有没有人,就放下木头来。”毛头倾泄着不满。“真叫熊猫跳舞——笨手笨脚。” “他们故意放木头下来。”老裴指一下头顶。“这帮家伙,想要我们的命。” “怎么回事?”明科问。 接下来,二人把他们的遭遇讲给明科和毛头。 裴思图和白申是省城一家报社的记者,前几天,老裴得到一条消息,说是有人偷偷地在生地县与石蒜县交界的深山里砍伐森林,老裴向报社领导汇报后,便与小白结伴走进山里。他们在拍摄盗伐林木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名盗伐者发现了,那名盗伐者去通知同伙。裴思图一瞧,苗头不对,赶忙与白申往山下跑;想不到盗伐者竟然对他俩下这样的杀手,这帮人的胆子太大了。 “那些人是不是追你俩的?”明科一指从林子里钻出来的一群人。 老裴和小白朝明科所指的方向一看,二人同时回复一声:“没错。” 那帮人每人手里拿一根木棒,朝他们跑过来,其中一位大个子一边跑一边喊:“识相的把摄像机留下,不留下就吃我两棒子。” 明科从旅行包里取出小钢锨锨头和锨把,只是几秒钟,用螺钉把它们安装成一体,他吩咐毛头:“你领着他们先走,我去挡一下。” 毛头顶了牛:“我不走,我要跟着你。” 明科瞪起双眼,生言硬语:“又不听话了?” 裴记者对明科亮言:“你一个人怎么能够对付他们一帮人?” 明科瞅一眼二位记者,命令毛头:“别废话,快走。” “快走。”毛头推一把老裴。 8位手持大棒的汉子已经冲到跟前,明科把钢锨一扬,大喝一声:“站住。” “闲事少管,走路伸展,” 冲在最前面的大个子用棒子一指明科,怒火灼灼,“跟你没关系,你赶快让开,我们找前面那两个扛机子的人。” “你找他们,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明科语气强硬。“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块儿上?” “龟儿子,口气不小,我一个人就把你收拾了。”大个子说罢,举起大棒向明科劈去。 明科见到棒子劈来,使一招“闪通臂”躲过,大个子接连向他劈出几棒。明科看出来,这人会功夫,从招式上判断,他学过峨眉武术。明科的本意不想伤人,不然的话,以他的手段,完成能够削掉大个子的两只手,他不那样做,只是把钢锨圆圆地舞动起来,将身子罩住。 大个子以为凭着自己精湛的峨眉武术会很快拿下明科,没想到遇上了硬对手,眼瞅着二位记者走出老远,他急了,朝同伙们一招手,开了言:“你们3个追前面的人,剩下的人,跟我一齐对付这龟儿子。” 5位壮汉舞动大棒,齐向明科攻上来,另3人趁机绕过明科,朝前追去。 5人围在自己周边,其中一人武功底子不错,明科不敢怠慢,他精心地应对着;但他仍不愿伤到人,两眼只盯在人们手中的棒子上。明科先后使出“右黄龙三搅水”c“左黄龙三搅水”,摆脱了5人对他的围困,然后猛力挥锨,除大个子之外,另4人手中的长木棒都被锋利的钢锨削成了短木棒。武器长度不够了,4人只有招架抵挡之功,没有凶狠进攻之力。 唐c席两口子脚力好,奔跑速度不低,裴c白二人跑不快,毛头将小白的旅行包交给唐古拉背着,他和席夏邦玛提着老裴的包。二位记者空着手跑,速度仍然不够快,跑出一段路后便慢了下来。眼瞅着3名手持大棒的汉子越追越近,老裴却停下步子,蹲在路边大口喘着。毛头回身拉起他的两臂,裴思图半合着双眼,语气卑弱:“不行了,实在跑不动了。” 毛头将身后的两个旅行包放下来,蹲下身捡起两块石头,朝追击者掷过去,同时向小猴子发出指令,然后两手比划着鸭蛋大,用英语对二位澳洲人放了话:“石块,石块。” 小猴子得令之后,去捡石头。唐c席二人甩下旅行包,四下里捡拾着鸭蛋大小的石块,堆在毛头脚下。毛头掷出的石块命中率很高,只是力量不足。追击的3个汉子先后被他投掷的石头击中,虽然没被打起肿包,却痛了一下子。3人停下脚步,伏低身子,躲避着飞蝗似的石块。 毛头把追击者们逼在20步远开外,但是,随着一块块石头投射出去,附近没有了合适抛掷的石块,“子弹”供应不上了,毛头用英语催着:“快,快捡。” 老裴问懂英语的小白:“这孩子说什么?” “他让咱们快捡石头。”白申不假思索。 “那还等什么?”裴思图扯一下白申。“捡石头去。” 3名壮汉手中空有棒子使不上,干挨石块,他们学着毛头,把毛头投来的石块捡起,朝他抛掷过去。 毛头将自己和明科的旅行包立起来当掩体,他躲在“掩体”后面继续“投弹”。3个汉子的力量大过毛头,他们掷来的石块几次将“掩体”击倒。一块石头打在离毛头不远处的一只旅行包上,那包是裴记者的,老裴听到包里发出一声闷响,他嘶声喊着:“我的机子,我的机子。” 眼瞅着对方掷出的如雨点般的飞石,裴思图不敢上前,毛头连续投出几块石头,趁对方躲避的当儿,跳出“掩体”取来装摄像机的旅行包,回身递给裴记者,老裴打开包一看,发出一声失望的呼叫:“我的机子被他们砸坏了。” 明科在与5人的打斗中,看到毛头与3名壮汉互抛石块对峙着,他怕毛头顶不住,会有闪失,他连续使出“风扫梅花”c“野马分鬃”数招,贴近大个子,一锨把捣在他的心口上,大个子手里的木棒一松,倒在地上。其他4人看到头领倒地,没了斗志,抬着大个子朝后退,明科朝毛头那边跑过去。 3名汉子看到明科从他们后面包抄上来,慌了神,他们不再与毛头对峙,回身与明科斗起来。 毛头看到明科与3人斗起来,准备冲出“掩体”助一把力,低头一瞅,脚下一块石头也没有,两个澳洲人和二位记者在离他20多步远处捡拾着石块,毛头对他们喊:“别捡了,把你们手里的石块赶快送过来。” 4人直起身一看,3名追击者不再和毛头对峙,而与明科斗起来,他们看出来,这场“战斗”已接近了尾声,便抱着石块朝毛头跑来。等他们跑近,毛头将自己的旅行包腾空,把4人兜在衣襟里的石块集中放进包里,提着旅行包朝3名壮汉跑过去。 明科不客气,只要见到木棒靠近,便用钢锨的利刃猛削,几下子,3人的长棒变成了短棍。3个汉子抓着短棍,斗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头呆脑地站成一排。 “还不快跑?” 明科疾言厉色。“现在,我削你们的棒子,下一步,我削你们的手腕。谁的手腕比棒子硬,上来试试。” 3个家伙看到毛头手提一包“弹药”追过来,心里害了怕,听到明科放他们走,扭头狂奔起来。毛头还不依不饶,他尖声喊着:“有胆子的别跑。” 看3人不停脚,毛头向他们接连投出两弹,其中的一块石头击中跑在后面的那人的右肘上,他手中的短棒立即脱了手。 毛头再次从包里取石块,明科紧跑几步,追上毛头,一扯他的旅行包,开口亮言:“别追了。” 毛头把旅行包里的石块倒掉,跟着明科往回走,与4人会合。 二位澳洲人与两位记者现场观看了一场二对八的打斗,结果是人数少的一方获胜,他们特别兴奋,各自发表着评论,唐古拉对明科表露了看法:“明先生,你让我开眼了。以前,我在电视上看到中国功夫,认为那只是演员的花架子动作,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中国功夫不是虚套子,真有实战价值。” 裴记者抓起毛头的右手,连声赞叹着:“刚才,我看到手拿大棒的3个家伙追过来,心里真慌了,咱们空脚凉手地怎么对付他们?没想到你竟然拿石头当手雷扔,准头还挺好,打得他们不敢靠前。比起你来,我们这些大人真惭愧,没别的本事,只会像小猴子那样,给你捡石头。” “人能处处能,草能处处生。”白记者翘起大拇指对明科和毛头美言一句:“你俩可真行。” “对于我俩来说,今天这架打的,那叫饿着肚子嗑瓜子。”毛头半吞半吐着。 “怎么讲?”裴记者问。 “不过瘾啊。”毛头晃晃脑袋,口出大言。 6人收拾各自的行装背在背上,准备上路,明科与二位记者商量该怎么走。若是走脚下的这条路,前面很可能会有危险,说不准什么时候有木头滚下来,也说不准会遇到阻截。明科建议上山入林,避开这段路,这样走看似存在风险,其实不然,那些人的注意力在山下,他们想不到我们会上山,况且,一旦与他们遭遇,有树木的阻隔,他们的棒子施展不开,也不容易对我们形成包围。 “听人劝,得一半。”老裴一字一板。“你分析得有道理,就按你说的来。” 明科和毛头分别把二位记者的旅行包背在自己背上。裴c白二人的旅行包虽然不大,东西也不多,却挺沉的,尤其是裴思图的包,里面装着一台价值十几万元的高级摄像机,那机子虽然被盗伐者用石块砸坏了,但老裴不敢丢弃,烂机子也得背着,回去以后好向报社领导做交待。 白记者用英语与唐c席二人聊起来,席女士问他,那些人为什么要袭击他俩。小白正要回答,明科给他抛一句:“不要告诉他们。” “为什么?”白申要说法。 “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毛头口出不逊。“咱家里的事,别让外人知道,不然的话,窝头倒立——有多大眼,现多大眼。 ” “对呀,”裴记者附和着,“咱屋里搅糨子,外头还得绷面子,家丑不能外扬噻。” 其实,明科是怕白记者将真实情况告诉席夏邦玛,会吓着她,毕竟前些天她受到过大批猴子的包围袭击。 “那我该怎么对他们讲?”小白问毛头。 “你就说你俩欠了人家一大笔赌债,人家向你们讨。”毛头张嘴就来。 “你给我出的是屙屎主意(馊主意)。”白申语含埋怨。 “这样,”明科给白记者出主意,“你就说那些人是少数民族,你俩给他们拍照,他们发了怒,要砸你们的机子。” 小白按照明科的说法对席女士讲了。 “你们给他们拍照,他们为什么要发怒?”席夏邦玛问白申。 白记者看看明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明科对席女士说明:“这些少数民族同胞认为,照相机能够把他们的灵魂抓走,因此,他们要把自己被抓走的灵魂从机子里放出来。” “对,就是这样。”小白加油添醋。“你也看到了,他们把我们的摄像机砸破,然后就跑了。” 6人钻进密密的林子,毛头走在最后面,明科手执钢锨在前面开道,遇到藤萝或是灌木拦了路,他便用小锨拨开。队伍中体质最差的是二位记者,二人中,老裴比小白又差些,走到险峻的路段,背着两个旅行包的毛头还要搀扶或是拉拽没有一点儿负重的二记者。虽然有毛头的助力,两位记者的行速仍旧不高,明科不时停下脚步等他们赶上来。林子里,两只四川旋木雀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欢快地追逐着。席夏邦玛从包里取出相机,对准旋木雀摁下快门。白申对她叨叨一句:“你要注意了,小心鸟儿向你要灵魂。” “哪有这事儿?”席女士表示不理解。“鸟儿又不是人,它会懂这些?” 她的话音刚落,那只雄旋木雀朝她的面门冲过来,席夏邦玛吓得两手一抱头,屈膝蹲下来,相机摔在地上。所幸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腐叶,相机没摔坏。旋木雀看到相机落了地,翅膀一打弯儿,落在树顶上。 “澳洲佬,我的申明不是白申的。”小白拍一下手,用四川话对毛头讲。“不信我的话,让你吃闷炮。” 毛头询问小白:“什么叫‘吃闷炮’?” “吃闷炮就是碰钉子的意思。”白申告一句。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明科取出自发电手电筒为众人照着路。四周黑黝黝,不远处,一只四川林鸮发出一声尖厉的鸣叫,小白身子一哆嗦,嗓音颤颤:“妈呀,好怕人。” “有什么好怕的?”毛头讥嘲着。“半夜做噩梦——自己吓自己,不过是一只夜猫子,你就成这样了,真遇上大动物,还不尿了裤子。” “你莫说嘴,”白申语中带恼,“我倒要看看大动物站在你面前,你怕不怕。” 出了这座山,前面还是山,两山之间有一块小平地,明科决定在这块草坪上扎营。俩记者瘫软在草地上,明科打着手电去找水,毛头点起酒精炉,借着小炉子微弱的光亮,他和二位澳洲人搭建帐篷。毛头的两顶帐篷搭好了,澳洲人的一顶帐篷才搭了一半,两口子不说自己手艺不精,却怪光线不足。毛头把自己的帐篷让给白记者住,并请老裴进明科的帐篷,把二位记者安顿好之后,毛头帮澳洲人搭好帐篷,然后取出炊具。这时,明科打来了水,二人动手做饭。饭熟了,毛头将塑料餐布铺在草地上,招呼大家上“餐桌”。小白从包里取出一只烧鸡瓶白酒,放在餐布上。一瓶酒,这么多人,怎么够喝?明科假说自己不会喝酒,他与毛头c席女士吃饭,二记者与唐古拉一块儿喝起酒来。唐先生受不了浓烈刺鼻的白酒,喝到第二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最后,3人只喝下半瓶酒。 洗完餐具,明科安排大家休息,他把3顶帐篷头尾相接摆放成三角形,中间的位置放一只气垫;随后,他在附近处设置了报警装置。澳洲两口子睡他们的双人帐篷,二位记者住两顶单人帐篷,毛头搂着小猴子躺在气垫上,灶具c餐具等塞在呈三角形的帐篷的接缝处,防止爬行动物窜进来,两只空旅行包当成被子盖在毛头的身上,明科则在毛头的身边打坐。 虽然有暖和的帐篷住,二位记者却睡不着觉,不时打开帐篷钻出脑袋与毛头说几句话,惹得小猴子烦躁起来,挥动着小爪子,催他二人快去睡觉。子夜过后,二记者的困意来了,合上眼睡去。 凌晨3点半,小猴子尖叫了起来,紧接着,捆扎在塑料袋口部的绊索扯开了,袋子里面的小石子落在了倒扣着的锅子上,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声响。这响声把人们都惊醒了。明科操起钢锨奔了出去,打开手电朝四外一扫,他看到了,正北方有一只成年野猪。白申跟在毛头的身后钻出帐篷,一眼看到一个长着大獠牙的动物,大叫了一声:“我的妈呀。” 老裴和二位澳洲人同时起了身,同时用汉语c英语问:“怎么了?” 白申不回答,返身钻进帐篷里,慌乱中,他一脚踹在帐篷与帐篷接缝处的餐具上,餐具发出一声金属脆响。 那只野猪先是听到了一声猴子的尖叫,然后是一连串的撒豆子声响,接着是人发声音和金属声音,它搞不清前面是什么状况,便停下蹄子。 明科怕吓到了席女士,他关了手电,回头低声对二位澳洲人吐话:“不要紧,一只小兔子,你们回去睡,我把它轰走。” 虽然明科说话的声音不高,还是被白记者听到了,他气急败坏,责问起来,“小兔子有那么大,小兔子会长大獠牙?” 所幸他讲得是汉语,二位澳洲人听不懂。老裴问小白:“你看到什么了,是不是熊?” “我只瞅了一眼,没看清楚。”白申语句涩涩。“好像没熊大,比熊难看。” 帐篷外,明科再次打亮手电朝野猪照过去,野猪没有退却的意思,依然呆立在那儿。明科让毛头把炉子点着,希望借助火光吓退野猪。光亮太弱,长着大獠牙的动物还在向帐篷张望着。明科对毛头发话:“把汽油桶拿来。” 明科一手握着钢锨,另一只手拿着电筒,他把手电光射在野猪的两眼上。唐c席两口子和裴c白二记者从帐篷的了望孔瞅到了野猪凶恶丑陋的面容,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科从毛头手里取来油桶,把桶里的汽油泼成了一个半圆弧,然后用打火机点着。火光一亮,野猪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毛头用小钢锨铲起一锨火朝野猪抛过去,野猪见到一团火焰朝自己扑过来,扭头跑开了。 被野猪这么一闹,大家没了睡觉的兴致,打着手电聊起天。白申拍拍毛头的肩头,捧他一句:“行啊,你确实没讲大话,大动物来了也不害怕。” “谁像你呀,”老裴对小白讥言讽语,“个子倒是挺大,吃的也不少,还挂着一个记者头衔,一个螺蛳打了十二碗汤(有名无实)。” “你比我强不到哪儿去,”白记者脖子一梗,抗言相讥,“你还不是躲在帐篷里不敢出来?” “瞧你那脸红筋胀的样子,不怕人家笑话。”裴记者贫嘴贫舌。 “你夺我鼻子,我就挖你眼睛。”小白回击老裴。 白记者说出的话有些嘶哑,明科一手握手电,另一手捏住白申的下巴,让他发一声“啊”。手电光照进记者的嘴里,明科看清了,他的咽喉肿了。 明科取来一把盐末,用锨把端头将盐末进一步研细,点着炉子,把细盐末放进锅里炒熟,然后将细盐吹进白记者喉中,随后,小白吐出了许多涎水。 白申的嗓子舒服了,话就来了,他扯一下毛头的袖口,向他请教:“你讲讲,野猪怎么会找上咱们的?” 毛头单刀直入:“明摆着嘛,是你的那只烧鸡把野猪引来的。” “烧鸡在咱们的肚子里面啊,”白申申辩着,“野猪怎么会闻到味道的呢?” “磨了花儿的玻璃——你是看不透的。”毛头话里带刺:“我问你,那些鸡骨头呢,难道咱们把鸡骨头也吃掉了吗?” “对了,是鸡骨头把野猪招来的。”小白点着头承认。 这时,明科拍拍毛头的肩头嘱咐着:“这事给咱俩提了醒,以后呢,晚餐的时候把餐布铺在远离帐篷的地方,如果实在不能离远了,一定要把吃过饭的地方清扫一下,挖一个坑把残渣埋起来。” 天亮了,明科和毛头去晨练。裴c白c唐c席4人重新钻进了睡袋, 一直睡到正午才起了身。吃过午饭,一行6人背起行装上了路。 翻过一座山后,他们走上公路,一辆长途汽车从他们身后开上来。老裴朝汽车挥挥手,汽车停下了,二记者登上汽车与明科等4人挥手告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二章:猎隼畅畅 “花儿”飞飞 2 猎隼畅畅 “花儿”飞飞 这天,明科c毛头和二位澳洲人来到都江堰。 全世界迄今为止年代最久c唯一留存的以无坝引水的大型水利工程——都江堰,由鱼嘴分水堤c飞沙堰泄洪坝c宝瓶引水口三大主体工程组成。秦代,李冰父子带领当地人民修建了这一巨大的水利工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两千多年来一直发挥着效用。这项工程的设计巧妙合理,宝瓶口既能排洪,又可灌溉,岷江水出宝瓶口流入川西平原,灌溉农田,使这里成为“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之国。 4人登上玉垒山,游览了安澜索桥c二王庙与伏龙观。明科虽然头一次来都江堰,但他从书上看到过有关介绍,游览过程中,他当了两位澳洲人的导游,给他们讲解这一水利工程的神妙设计构思。 旅游这事儿,一半看,一半听,如果没人介绍,便缺了一半。拿都江堰来说,如果仅仅观览一番,看不出什么来,听人一讲,才会了解其中的许多内容,平增了旅游意趣。 走进市内的一家书画店,席女士买了一卷上等的宣纸,还买了几支高级毛笔和一瓶名牌墨汁。席女士名义上是为毛头提供作画的纸张与文具,实际上,从此她可以收集到毛头画出的正规的水墨山水画了。 4人继续向北行进,他们登临了半脊峰,攀爬了打古雪山。 一行人进入羌族人聚集的豆蔻县,这里峰峦重叠,河川纵横,森林面积广阔,水力资源丰富。这天,他们跨过一座竹索桥,走进一个名叫白附子的羌族村寨,二位澳洲游客对羌人的平顶房与碉楼挺感兴趣,当作古迹观览并拍照。这些房子用不规则的石块砌成,共三层,上层放粮食,中层住人,下层圈养牲畜,窗户较小,房顶上平展展的,上面搭有木板,可以晒粮食。碉楼建在房屋旁,高十多丈,有四角c六角的,也有八角的,高的有十几层。让这对澳洲夫妇奇怪得是,所有居民的屋顶上都摆放着5块白色的石英石,席夏邦玛问明科,羌民们为什么这样做,明科回答不上来,毛头建议问问当地人,但是,只能看到几个孩子在屋顶上玩耍,街面上见不到人。前面不远处有乐声传来,4人循着热闹的乐曲声走进一家村民的院落,一男一女两位中年人迎面走过来,男的满面笑容地向他们打招呼:“快进屋,快进屋。” 明科对中年男子客气一句:“不打扰了,我们只想讨些水,顺便问问此地的风俗。” “不要说水,饭都给你们准备好了。”男羌民快言快语。“要说风俗,咱们进屋讲。” 看样子,二位中年羌民像是夫妻,这夫妻俩领着4人上了二楼,阔大的屋子里,一排男子和一排女子在跳舞,四周坐着一些乐师,手捧各种乐器奏着乐曲。男羌民们身穿白色或蓝色的长衫,外套羊皮背心,头上包着青色或白色的头帕,缠羊毛绑腿,腰带上系着吊刀和皮制钱兜;女羌民们身穿长及脚踝c绣有花边的长衫,领子上镶着梅花形银饰,腰系绣花的围裙和飘带,头帕上绣着各色图案,两耳垂着一对大耳环,头上有簪子c银牌等首饰。看到高鼻子c蓝眼睛的外国客人走进屋子,跳舞c奏乐的人们停下来,纷纷向客人打招呼问好。 中年男子安顿4人坐在首席,并告诉客人,他叫马拉维,妻子名叫安卡拉,今天,他们的儿子新婚大喜,在家里宴请众村民,大家在跳喜庆“沙朗”(羌族舞蹈)。明科首先祝贺新郎c新娘新婚大喜,然后将两位澳洲客人介绍给大家,最后把自己和毛头的名字报给众人。 马拉维对众位村民讲起一件事,前些日子,他找村里会卜卦的蓝大爹给儿子择吉,蓝大爹选出一个吉日,并说,新婚大喜的那天会有远方的贵客登门。当时,他们两口子猜测,这远方的客人,会从多远的地方来呢?今天,他们夫妻俩这边招待着大家,那边,眼睛不时朝外瞅着,整整瞅了一天,眼看要开晚宴了,忽然看到4个人走进自家院落。夫妻二人好欢喜,赶紧出门迎接贵客。登门的客人果然来自远在地球另一边的国度,如此看来,蓝大爹真够神的。 晚宴开了,一坛坛咂酒端了上来,安卡拉为酒坛里注进一些开水,马拉维将竹管插进酒坛,大家使用竹管轮流吸着酒。菜是砣砣肉c雪山大豆(白豆)等,主食有金裹银c荞面条。 饭后,马拉维抽着兰花烟陪客人聊天,说起羌族人的生活习俗,他告诉4位客人:羌族人不吃牛马肉,耕牛死了剥皮埋掉,意思是让它脱去牛皮,下世转人。盛饭是主妇的事,切羊肉是男人的事。一般地,早饭吃玉米蒸蒸,午饭是菜稀饭加馍馍,常吃玉米粥加菜以及青稞与小麦磨成的炒面。 席夏邦玛向马拉维问起,为什么村民们的房顶上摆着5块石头。马拉维告诉澳洲女客人:那5块石英石象征着天神c地神c山神c山神娘娘和树神。唐古拉指指男女羌民们脚上穿的前端微翘c绣有卷云图案的鞋子。马拉维告诉澳洲男客人:那是具有传统特色的“云云鞋”,如今,只在庆典时才穿。 毛头拿起乐师们的各种乐器把玩着,这些乐器有月琴c胡琴c小锣c铜铃c唢呐c羊皮鼓和竹口弦。最具特色的是羌笛,这是一种六声阶的双管竖笛,管身用竹子削成方形,长20厘米,像钢笔那样粗细,两管扎紧在一起,竹簧插在管头上。马拉维吹奏羌笛的技艺在白附子村首屈一指,在众人的提议下,他来了一段羌笛独奏。怪不得古代诗人有“羌笛何须怨杨柳”的诗句,羌笛曲子悠扬婉转,如泣如诉,催人泪下。 马拉维告诉客人们,羌笛是羌族人最喜爱的乐器,在秦汉时就有了,最先是用羊骨和鸟腿骨做的,既是乐器,又是鞭杆,因此,汉人有羌人“吹鞭”之说。现代的羌笛用料讲究,制作精美,管身是用岷江上游高山上产的油竹做的。 喜庆“沙朗”重新开始了,乐师们操起乐器演奏起来。明科c毛头和唐古拉排在男队的末尾,席夏邦玛排在女队的末尾,男女两排人跳起舞来,人们跳一会儿舞,喝一阵儿咂酒。天亮时,舞会才结束,众村民各回各家。 村外传来几声鸟叫,毛头一边听着一边学。它们先是几只鸣叫,接着群鸟齐鸣,叫声洪亮嘈杂。马拉维告诉毛头,这是羊角鸡在叫,羊角鸡的学名叫雉鹑。 吃过酸汤面后,明科向马家人告别,马拉维不让他们走,羊角鸡叫,不阴则雨,不如趁着雨天在家里睡觉。明科是怕打扰了马家人,他准备走出白附子村后搭帐篷休息,自己和毛头熬夜没事儿,两位澳洲人需要补觉。现在听马拉维说今天有雨,便不再坚持出门。安卡拉安顿4人休息,果然,天上下起大雨来,大雨过后又是小雨。 这一觉直睡到正午,安卡拉做熟了中饭,4人起身洗漱之后,吃过搅团和大米干饭。此时,雨停了,他们向马家一家人告辞。 离开白附子村,4人仍向北走,晓行夜宿,一路游览,穿行虎牙大峡谷,逛过松潘大草原,然后走进世界自然遗产——九寨沟。 九寨沟中有九个藏族村寨,狭长的沟谷中,原始森林茂密,林地中积满了厚厚的苔藓,散落着兽毛鸟羽。水是这里的主角,碧绿晶莹的溪水如同项链般穿插于森林与浅滩之间,色彩斑斓的湖泊与气势宏伟的瀑布搭着伴儿展现在游人的面前。 树正瀑布是由许多海子集合而成的,它绵延数公里,上下高差近百米,翠绿的树木密布于海子周围;弯曲着身躯的古木半浸在白花花的瀑水中,任凭瀑布冲刷;许多树木深深扎根于崖间岩缝,顽强地支撑在湍急的瀑流中,水木相搏,激雪碎玉。 珍珠滩是九寨沟所有瀑布里水色最美的瀑布,在它的上面有一个由钙华组成的浅流滩面,钙华表面有微小的起伏,薄薄的水流淌过滩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万颗明珠熠熠闪光。 诺日朗瀑布是九寨沟众多瀑布中最宽阔的一个,雄伟壮观,气势非凡。 熊猫海水质澄澈,熊猫最喜欢来这里喝水c觅食。熊猫的倩影清晰地倒映在海子里,让这儿成为游客们大量拍照的地方。 天鹅海绿草如茵,天鹅们在这里栖息繁殖。 站在五彩池边,可见到池底岩面上的斑纹,由于池底沉淀物的色差与池畔植物色彩的不同,湖面上水光浮翠,五彩斑斓。 九寨沟沟谷顶端及两侧的扎依扎嘎等数十座山峰终年积雪,皎洁的雪峰给九寨沟添上几分清穆与圣洁。 九寨沟,翠湖c叠瀑c茂林c雪峰集于一体,好一处人间仙境。 走离九寨沟,他们向若尔盖方向行进,这天上午,几只灰喜鹊从北边飞过来,“喳喳”叫着。明科和毛头听懂了灰喜鹊的话,它们说有两个人在放飞鸽子。二人一边走路一边朝天上望,明科的眼力好,他指着北方的天边处,告诉3人,那儿有两只鸽子。 渐走渐近,从西边飞来一只大鸟,那鸟扑向其中的一只鸽子,奇怪的是大鸟与鸽子搅缠在一起,并急速地落向地面。 席女士从明科嘴里得知,鸽子是人放飞的,看着半空里发生的情景,联想到此地是中国四川的若尔盖地区,她告诉丈夫与明科:那两只鸽子是诱鸽,身上带着猎网,那只大鸟跑不了是猎隼。作为联合国环境署的工作人员,席夏邦玛曾在一份资料上看到过,产于若尔盖地区的猎隼在中东一带被看作是一种名贵的观赏动物,阿拉伯王公贵族们拿它玩赏和出猎,在那一地区,拥有猎隼,象征着富贵与权力,一只猎隼,可以换一辆小汽车。一些阿拉伯盗猎分子以观光旅游和做生意为名,携带捕猎工具进入若尔盖,他们在野外发现猎隼以后,放飞带着猎网的诱鸽,猎隼捕食诱鸽误撞进网内,事先系好的活扣越拉越紧,迫使猎隼落地。 十几分钟后,明科指给两位澳洲人看,离道路150多米处的一片矮树丛后,有两顶帐篷。两口子眨巴着眼睛,看不到明科所说的帐篷。明科只得在前面带路,向帐篷走去。绕过矮树丛,这下看清了,是两顶迷彩帐篷。4人走近帐篷,听到里面有动静,帐篷口打开,从里面钻出一高一矮两个男子,从面目上能看出来,他俩是阿拉伯人。席夏邦玛朝明科挤挤眼,那意思是说:我讲的没错吧。 明科用英语向二位西亚人问好,那二人不回答,只是摇摇头,看来他们不懂英语。唐先生朝妻子一挥手,席夏邦玛用阿拉伯语与二人对话。之后,席女士告诉丈夫和明科,高个子名叫滕格里,矮个儿叫毛乌素,二人自述是阿拉伯旅游者。 明科看看表,快12点了,他建议在这里吃午餐。4人放下旅行包,立起帐篷,明科去打水,毛头取出锅灶做饭。看到两位中国人和两个澳洲人在这里歇下,二位阿拉伯男子现出一脸冷漠与敌视,他俩钻进迷彩帐篷里久久不愿出来。 中饭熟了,明科故意多做了一些饭,席女士按照明科的意思去请两位西亚人共进午餐,请了两次,二人就是不来。明科朝唐先生和毛头一挥手,他打开迷彩帐篷,抓起滕格里的胳膊,将他拉出来,摁坐在餐布前。唐古拉和毛头照着明科的操作方式,将毛乌素拉到他的同伴身旁。吃饭的当儿,毛头按照明科的吩咐,暗地里指挥小猴子偷偷潜进迷彩帐篷里,探察出里面藏有野生动物。 饭后,明科和毛头迅速洗过餐具,二人给4位外国人表演节目,毛头先耍了两个小魔术,接着,明科表演太极拳。明科打拳的时候,毛头假装拉大便,悄悄接近了迷彩帐篷;这时,明科强行把滕格里c毛乌素和唐古拉近自己,教他们太极推手。滕c毛二位虽然不愿意学太极推手,但是,明科的手劲儿太大,二人只得跟着明科做动作。 毛头潜进迷彩帐篷,从其中的一只旅行包里摸出两只布罩,打开布罩一看,果真是两只猎隼,他把两只白布罩揣进怀里,迅速跑向自己的帐篷,将两只猎隼放进旅行包里面,然后轻轻发一声鸟语:“得手了。” 明科不再推手了,他催着唐古拉和席夏邦玛背起行装。4人向两位阿拉伯汉子挥手告别,走出十几公里后,他们停下来,明科从毛头的旅行包里掏出两只白布罩,分别递给唐c席二人,两口子打开布罩,从里面取出两只鸟儿来。二鸟体长不到60厘米,双眼被丝线缝着,翅膀和两脚被特制的背心管束住,身子一动不动,好像死去了一般。席女士摸摸二鸟的胸口,心脏在快速地跳动着,看来它们没死,她语中带喜:“难道真是猎隼?” “没错,就是猎隼。”明科予以肯定。 “哪儿来的?”唐古拉压下火气。 明科将小猴子侦察后获取情报c毛头潜进迷彩帐篷摸到二鸟的经过讲给两口子。 “你准备怎么处置它们?”席女士言语谨慎。 “放掉。”明科爽快淋漓。 “它们的眼睛被缝着,咱们得找一家动物医院,把缝线拆去。”席夏邦玛提出建议。“否则的话,它们会饿死。” “不必费事找动物医院,缝线我来拆。”明科拿出招数。 明科吩咐毛头铺开餐布,他取出一片刮脸刀片和急救包,把猎隼放在餐布上,让毛头按住猎隼的头,明科小心地用刮脸刀片将两只猎隼双眼上的丝线切断,然后把它们身上的特制背心脱下来。在明科为猎隼“动手术”的过程中,席夏邦玛举着相机不时拍着照。 二猎隼刚刚脱了管束,筋骨僵着,想飞却张不开翅膀,它们瞅着四个穿衣动物和一个长毛动物,现出一脸的警惕与敌意。小猴子上前抚摸着其中一只猎隼,那只猎隼想躲,却迈不开步子,只得乖乖地蜷缩在餐布一角,由着小猴子抚摸。席女士抓住时机,对着相拥在一起的猴与隼拍下几张照片。 二隼开始活动自己僵硬的身子骨,它们先是两爪步行,然后抖动起翅膀。唐先生抓起它们朝天空一抛,两只猎隼飞了起来,席女士动作快,抢拍下了这个镜头。后来,席女士用这张照片参加了联合国环境署主办的“保护环境,珍爱野生动物”主题活动展览,获得了一等奖。 明科估计盗猎分子会追上来,他让毛头取出毛笔,在旧报纸上画下一幅唐先生放飞猎隼的水墨画,然后把画装进白布罩里,并将两只布罩放在路当中。唐c席二人明白,如果盗猎者真的追来的话,他们看到毛头的画,知道猎隼已被放飞了,便会放弃追击。 走出一段路,席夏邦玛忽然停下来,她向毛头讨毛笔使。毛头取出毛笔c墨汁和旧报纸,席女士用阿拉伯文在纸上写道:“二鸟已放飞。”不等写出的字干了,她拿起旧报纸回身便跑,跑到明科放“提示物”的那个地方,她蹲下身子,从白布罩里取出毛头画的水墨画,精心地卷起来,装进旅行包,然后把写有阿拉伯文的旧报纸放进布罩里。 不出明科的预料,不多久,二位阿拉伯人发现两只白布罩不见了,俩人迅速收起帐篷,快步追来。当他们从路当中拣起白布罩,取出里面的纸条看过,二人发生了分歧:滕格里不相信明科他们会把猎隼放飞,所写的字条不过是在迷惑人,主张追下去,讨回猎隼;毛乌素则认为追下去意义不大,即使他们没有放飞猎隼,讨回猎隼的希望也很渺茫,那位中国人凭着一手过硬的太极功夫,怎么会轻易发还猎隼? 毛乌素这样一讲,滕格里泄了气。那会儿,他二人加上澳洲男子联手对付那位中国人,三对一,却被他推得东倒西歪,那个中国小伙子不仅身手灵活,而且力气奇大。滕格里看过几部中国功夫片,他觉得中国功夫了不起,会中国功夫的人惹不起。 既然惹不起,还要去惹,只能是自讨苦吃,于是,滕格里打消了追回猎隼的念头。 明科他们一直向北,走进若尔盖的铁布自然保护区。这里植被垂直分布明显,在河岸及河漫滩以柳为主,杂以沙棘c毛樱桃c藏边蔷薇c珍珠梅c野李;阳坡上则有锦鸡儿c扁桃c麻黄c亚菊c白羊草等多刺灌丛;再往上是金露梅c蒿草c高山柳等亚高山灌丛草甸。山上有成片的油松林,还有青杆c粗枝云杉c紫果云杉c岷江冷杉林等。这里有许多珍稀野生动物:中华裂腹鱼c高原鳅c北方山溪鳅c岷山大蟾蜍c中国林蛙c秦岭滑蜥c白条锦蛇c雀鹰c秃鹫c草原雕c蓝马鸡c红嘴山鸦c白顶溪鸲c角百灵c白腰雨燕c豹猫c林麝c鬣羚c斑羚等。 席女士对紫果云杉挺感兴趣,围着这种树拍下许多照片。她曾从资料上看到过有关紫果云杉的介绍,这种树为中国所特有,而且只在四川北部与甘肃南部的很小的一片地区生长。紫果云杉木质坚韧,纹理细密,有弹性,是航空工业的好材料。 走出铁布自然保护区,一行人进入甘肃省,黄昏时,他们在一个小湖边扎下营地。4人结伴儿徒步旅游以来,有意识地拣着有水的地方扎营,他们不住旅馆,洗不到澡,于是,每当在水边扎下营地,便下水洗浴。这时,毛头便跟着两口子一块儿下水,因为他看到唐先生游泳游得好,会好多泳姿,毛头跟二人下水,不仅学英语,还学各种游泳姿势。毛头每天做饭洗锅辛苦,唐先生心里过意不去,正好借着教毛头游泳,回报一些。唐古拉发现,毛头与一般孩子不同,他身形灵巧,学东西很快,没用几次,便把他所掌握的游泳技巧全学走了。 吃过晚饭,毛头与唐c席二人跳进小湖里,月光下,3人尽情地玩着水。湖边的草丛中,一只灰尾兔偷偷地看着他们在水里嬉戏,被小猴子发现了,小姐向灰尾兔冲过去,并向它尖声叫着,大概在斥责兔子:不要脸的家伙,偷看人家洗澡。 这天,4人走到位于仙茅县和当归县之间的莲花山北的积古川,约有数万人聚集在这里,明科上前一打听,原来这儿正在举行每年一度的“花儿会”,汉c回c藏c土c东乡等民族的人们聚会一处,演唱传统民歌。 二位澳洲人对这种融合多民族人群的民俗活动挺感兴趣,愿意给“花儿会”里加进一点点大洋洲元素,于是,4人跟着人们沿着山路向莲花山顶行进。歌手们边走边唱,游山对唱,人头似海,歌声如潮,声势浩大。二澳洲人不能与其他人对唱,只得与明科c毛头对歌。明科唱英语歌没什么问题,毛头唱不连贯,所唱的许多歌词只是将英语单词按照汉语语法堆砌在一起,虽然他所唱的不符合英语语法,两位澳洲人也能容忍,毕竟毛头算作他们的歌唱小组的成员。各民族的歌手们听着他们的英语对歌,感到很新奇,大家虽然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还是对他们翘起大拇指。 太阳落山后,歌手们唱着歌儿回到积古川,人们边唱歌边做晚饭。明科他们搭起帐篷,取水做饭,饭熟了,十几个穿着各民族服装的人们拿着食物朝他们围上来,大家把各自的食物摆上餐布,请两位澳洲客人品尝,有汉族人的凉抖核桃花c天水瓜瓜,回民的馃馃,藏胞的青稞炒面,东乡人的馓子,土族的“踏呼日”(一种灶内焖熟的饼)。 饭后,篝火燃起来,人们围着篝火继续对歌,直唱到子夜时分才去休息。 第二天,参加“花儿会”的人们唱着歌儿转移到王家沟草滩,下午,歌手们走到紫松山,晚饭时,大家在紫松山下对歌敬酒,相互告别。 一路上,唐c席二人手机关着,只在晚饭后开一下,查看有没有来电留言以及信息,因为一路上他们很少住店,手机不能及时充电。与各民族歌手们喝罢告别酒,席夏邦玛打开手机。看到一条来电留言,是自己的上司习玛拉雅女士留的,她立即给上司打去电话。电话里,习女士对席夏邦玛讲,她的三女儿朱穆朗玛近期准备赴中国大陆,请他们夫妇俩照顾一下。关了手机,席夏邦玛向明科讲了刚才的通话内容。明科建议让朱穆朗玛小姐乘飞机赴北京,再乘飞机到甘肃省会;这边,从莲花山步行3天就能到省会。席夏邦玛再次给上司打去电话,告诉她,3天以后在兰州市与朱小姐会面。电话里,习女士将朱小姐的手机号告诉了席夏邦玛。 在固定的时间段,席女士与朱小姐通话联系,相互通报了各自的行程。席女士只见过朱小姐一次,却对她印象深刻,按照席女士的说法,她太美了,简直就是仙女下凡。这些日子以来,毛头跟着二位澳洲人努力学习英语,明科也用英语与他对话,他的英语水平提高很快,基本上可以听懂唐c席二人的话了,听到席夏邦玛对朱穆朗玛的赞美,毛头把嘴巴轻撇,讥嘲一句:“还不知是什么魔鬼样儿呢。” 席女士看毛头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料想他说的话不好听,要毛头把刚才说的话用英语讲一遍。毛头向明科请教了英语“魔鬼”一词的发音后,把自己刚才说的那句汉语译给席夏邦玛。 3天后,4人在兰州机场接到了朱穆朗玛。 无论按中国人的标准,还是按澳洲人的标准,朱小姐都算作美女了,她身体各部位的曲线起伏很大,一头红色的卷曲长发闪闪发亮。唐先生没见过朱小姐,这是头一回见,面对着朱穆朗玛,他的两眼发直,嗓子发干,席女士喊他两声,他都没听到。但是,毛头对这位美女——美国女子——却有些看不惯,她的指甲留得太长,唇膏抹得太浓,那件背心的领口太低,露着多半条乳沟。 “你看,她是魔鬼样儿吗?”席女士指一下朱小姐问毛头。 “没错,她像魔鬼。”毛头用英语对席女士表露观点。“我是说,她长了一副魔鬼的身材。” “嗬嗬,你倒会急转弯儿。 ”席女士话里带笑。“那么,她的面孔呢?” “面孔吗,倒还有个人模样。”毛头躲躲闪闪。“不过,她的嘴巴跟魔鬼有些相似,两片嘴唇太红——就像刚吃了死孩子似的。” 毛头末尾的这句话是用汉语说的,席女士猜出他的这句话一定难听,于是,她请明科翻译一下。毛头慌了,急忙用英语补充:“我是说,就像刚刚吃过生牛肉似的。” 明科向唐c席二人提出分手,两口子接到了朱小姐,结伴同行到此可以各走各走的了。二位澳洲人坚持要他走到当初商定好的终点站——胡杨市,否则就是不守承诺。其实,两口子是想多与明科和毛头以及小猴子相处几天,尤其是毛头,他们太喜欢这个孩子了。席夏邦玛还有一个小心思,她想多积两张毛头画的中国画。唐古拉则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曾答应过毛头,要教他两手打篮球技术,他所供职的公司有一个篮球场,他家里有两颗篮球,然而,只有到了胡杨市,才能够打篮球。 毛头听到有篮球可打,心里发痒;明科则愿意遵从别人的意见。 看到明科答应继续前行,唐c席二人征求朱小姐的意见,可不可以跟他们一起徒步行走两天。朱小姐点了头,只是她没有徒步旅行的装备。这个问题好解决,明科拿出一个办法:他和毛头共用一顶帐篷,腾出一顶帐篷给朱小姐用。 5个人背起行装上了路,路上,朱小姐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诉大家。朱穆朗玛在美国西部大学读博士学位,所学专业为世界文化史,这次来中国专门考察中国各民族的文化,主要想了解藏民族的文化现状及民俗民风。藏民族生活在青藏高原,那里是世界屋脊,地球的第三极。地球的另两极是北极和南极,南极没有原住民,北极的因纽特人(又称爱斯基摩人)人数少,居住地域小,文化积淀不丰厚;而生活在第三极的藏民族则不同,他们的生活环境虽然恶劣,却创造出辉煌灿烂的文化,他们有世界上最长的史诗,有着与精神信仰紧密结合的生活方式,在他们那里,这种全民化的生活方式具有普遍性意义,这是世界其他地方很少见到的。 朱小姐性情活泼,见到任何未曾见到过的东西都暴露出一副高度欣赏的样子,并夸张地叫嚷着。两只斑尾榛鸡跳跃在路旁的树木间,朱穆朗玛拍拍明科的肩头,两脚跳着,语调尖啸:“嗨,那鸟真好看,真好看。” 毛头把脖子一扭,低声咕哝一句:“出水的小虾——乱蹦乱跳。” 其实,他不必低声,3个外国人也听不懂。 席女士问毛头:“你又在咒朱穆朗玛了吧?” “没有。”毛头用英语回一声。 “没有?我不信。”席夏邦玛不依不饶。“我让你叔叔把你的这句话翻译一下。” “别麻烦了,”毛头巧言掩饰,“吃完晚饭,我给你把这句话画出来。” 听到有画,席女士不再穷追猛打,耐心地等待着。 晚饭以后,席女士看着毛头用毛笔写完作业,她敏捷地在毛头面前铺平一张宣纸。毛头饱蘸了浓墨,挥笔画出几只大虾来,同时把自己在路上说的那句歇后语译给3位外国人。朱小姐听到毛头把自己比喻为小虾,朝毛头瞪起怒眼;席女士把毛头画出的水墨大虾朝她眼前一亮,她的注意力一下子转到了漂亮的水墨画上,便与席女士一起仔细欣赏起来。 不知什么原因,蚊子总喜欢粘缠朱小姐,她一边看着水墨画,一边挥着双掌,驱赶着蚊子。临睡前,她皱起眉头,担心自己闭上眼睛后,会被蚊子吃了。明科取出风油精,让她抹在皮肤表面,又拿出一个洋葱,切成薄片,放在她睡的帐篷里,让洋葱挥发气味,驱退蚊子。 5人走到胡杨市,唐古拉当起了正宗的“地主”,他把大家安排在本市最大的一家酒店,并带着他们品尝锅盔c炉齿馍和床子面等当地的特色小吃。唐古拉有一辆北京吉普,他从家里拿出篮球,带毛头到公司的篮球场上,教毛头打篮球。 晚饭后,唐古拉向朱穆朗玛问起需要什么帮助,朱小姐说,她想进西藏,需要一名翻译。唐先生挠了头,在此地要找一位英藏翻译不容易。朱小姐退一步,找一名英汉翻译也行。席夏邦玛正在手提电脑上写一篇中国四川行的文章,十指打着字,两眼盯着液晶屏,一双耳朵也不闲着,听到唐c朱二人的谈话,她插进话来:“我说唐古拉,这件事你可要认真办,精细考察,还得对所找的人进行一番测试,一定要找一个可靠的翻译,就像明先生那样。” “那我还找什么?”唐古拉语调粗猛。“直接让明先生陪着朱穆朗玛不就行了?” “我也糊涂了,何必走弯路,对呀,直接找明先生。”席夏邦玛停下打字,站起身对朱小姐讲起来:“经我们这些日子以来的考察,明是一个非常好的翻译兼导游,还是一个合格的保镖,有他在身边,绝不会有意外。我也没时间跟你多说,你来看我写的这篇游记。” 朱穆朗玛坐在席夏邦玛身边,看起她写的游记。文章里,席女士讲述了中国四川行的全过程,文章中,席夏邦玛对明科和毛头大加赞赏,尤其浓墨重彩地描摹毛头,多么勇敢,多么能干,既幽默风趣,又聪明伶俐,吃苦耐劳,愿学肯钻,素质优良。 “你们真幸运,能够经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朱小姐拍着手。“我也要像你们这样。” “如果你和明c毛搭伴,一定会有精彩的经历,只是不知他们愿不愿意与你同行。”席女士直抒己见。“毛头那孩子对你有些微词。” “我看得出来,他看我不顺眼。”朱小姐直言畅吐。“我也不知道哪儿惹他看不惯。” “你去问问他,不就有答案了?”席女士故意挑逗。 “还是你去问吧。”朱小姐言笑自若。 “瞧瞧你俩,推三阻四的,”唐古拉花言巧语,“我去问。” 唐先生推开明科和毛头所住的房间,他并没有问毛头看不惯朱小姐什么地方,他只是向明科询问下一步的行程安排,有没有当紧的事情。明科已猜到了他的心思,便说自己没有确定性的行程安排,也没什么当紧的事要做。接下来,唐古拉对明科讲起朱小姐准备奔一趟西藏,想找一名翻译,他和妻子认为明科是最好的人选,他请求明科护送朱小姐进藏。 明科点头答应。唐先生当即转告了朱穆朗玛,并与她商讨给付多少薪酬。朱小姐说,她正在求学期间,手里没有多少钱,付不出高薪,她只能按最低标准付酬。唐古拉走进明科的房间,把朱小姐的意思对明科讲了。明科认可了朱小姐的付酬标准。 翻译的问题解决了,剩下交通工具的事好解决,唐先生答应朱小姐,明天去找老板,把公司的那辆三菱吉普借来用。 第二天,唐古拉开来了三菱吉普车,交给朱穆朗玛,然后掏出两千块人民币递给明科,说这是一路上他和席夏邦玛的饭钱。明科建议唐古拉把三菱吉普还回去,他的那辆北京吉普就挺好。唐先生以为明科怕他为难,毕竟自己有车不用,借公司的车子,老板会不乐意。唐古拉对明科讲,自己和老板的交情特别铁,再者,自己把北京吉普交给了老板,不会影响到公司用车。明科向唐古拉说明,藏地的道路泥泞,三菱吉普太重,容易陷在泥里;北京吉普车体轻,陷进泥沼的风险要小一些。听明科这样讲,唐古拉将北京吉普开了回来。 雪域高原不比别的地方,到那里一定要保证好的车况,明科开起北京吉普跑了几圈,认为车子需要保养一下。他进五金工具店买了全套的修车工具,其中包括一只千斤顶,不但把唐古拉给的两千块钱全部花光,自己还贴了一些钱。修车工具必须买,路上会用得着。毛头按照明科的吩咐,为朱小姐缝了双层裤管,并与她进服装店,买了3件加长羽绒服c3双皮靴子和3双皮手套。朱小姐对毛头放话:“大夏天的,用得着这些衣装吗?” “就你这身衣裳进西藏,”毛头指一下朱小姐的背心,“ 耗子骑在猫身上——好大的胆子。” “怎么了?”朱穆朗玛问。 “不把你冻成冰棍才怪。”毛头硬梆梆来一句。“那是地球的第三极,懂不懂?” 利用明科对吉普车修理保养的这段时间,唐先生开起公司的车子,带着夫人c朱小姐和毛头到麦积山旅游。麦积山不远,当天去,当天可以回来。 唐先生曾经去过麦积山,因此,他当了义务导游。席女士c朱小姐和毛头一边观赏着龛窟造像,一边聆听唐先生的解说。这一路上,毛头的英语水平大有长进,现在,听唐先生的英语解说词没什么障碍。 麦积山形如圆锥,状似农家的麦垛,因此而得名。远在1500年前,人们就在山上修凿龛窟。现存窟194个,保存有7200多身造像,数量之多,世所罕见,被誉为“东方雕塑馆”。麦积山是比较疏松的砂砾岩,因此,佛像大多为泥塑。奇怪得是,这些泥塑经千年的风雨侵蚀,却不溃散,也不龟裂,个个油光发亮。麦积山既有壮观的泥塑大佛,又有精巧的小泥塑菩萨,人物的喜怒哀乐,具有浓厚的生活情趣。麦积山石窟造像表现出那个时代中华民族雕塑c绘画c工艺c建筑诸方面的杰出成就。当年修造洞窟时,自平地起木架,工匠们攀着木架修凿。民谚说:“砍尽南山柴,修起麦积崖。”可见当时的工程是多么浩大。 明科用了一天一夜将吉普车修理一番,这天,吃过早餐后,明科把备胎c防滑链装上吉普车,两辆车子出发了。唐古拉开着公司的三菱车送妻子到省会机场,明科c毛头和朱穆朗玛乘北京吉普,先送席夏邦玛到机场,然后奔西藏。在兰州机场,席女士与明科c毛头合了影,临别时,她紧紧抱着毛头哭起来。朱小姐纳了闷,席夏邦玛不去抱着自己的丈夫哭,却搂起一个中国少年掉眼泪。 送席女士进了机场安检口后,唐古拉祝明科等3人西藏之行一路顺风,他开起车回胡杨市。 朱穆朗玛坐上驾驶座,明科让朱小姐把她挂在风窗上的两件玩具拿下来,并要她脱下尼龙手套,用发带系好头发,以免开车出危险。朱小姐不以为然,开口高言:“放心吧,我开车不是一年两年了,从没出过事故。”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不听话?”毛头语中带气。 “这是我的自由,你们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刚才明科吩咐她,她就想把这句话抛出来,话到嘴边改了词儿。毛头一张嘴,朱小姐逮到机会了,把憋在肚子里的话痛快淋漓地吐出来。“你放明白了,你俩是我的雇佣,我领导你们,不用你来命令我。” “吃着奶骂着娘——不知好歹。”毛头口吐恶言。这一句,他没敢使英语,一是怕朱小姐听了生气,二是不知“好歹”一词的英语发音。 吉普车开出兰州机场向西南方向行进,朱穆朗玛把车开得飞快,明科不敢大意,他两眼紧盯着前方,并且提醒毛头,不要打瞌睡。吉普车开进白芨县,前面出现一群骑马的男人,他们身穿长袍,腰束宽带,大多数人都留着一部大胡子。朱穆朗玛把方向盘一打,从马群左边超了过去,左侧的车轮越过一个小坑,车子猛一颠簸,朱穆朗玛的头发垂到了眼前,两个玩具在她面前剧烈地摆动着,她没看清前面有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骑乘着一匹枣红马,车子眼看要撞上马屁股,朱小姐猛地一拨方向盘,同时踩下刹车。尼龙手套太光滑,她的操作动作不到位,车子冲下路基,一头栽进路旁的排水沟里。 在吉普车冲进沟里的一霎那,明科和毛头手脚同时用力,把自己的身体努力固定在座位上。骑枣红马的小伙子与众位留着大胡子的骑马男人围上来,众人跳下马,冲下路基,准备抢救车子里受伤的人。没等他们伸手拉门,车门开了,明科和毛头跳出车子,打开驾驶座那边的车门,将朱小姐抬出来。 朱小姐的胸部撞到了方向盘上,疼得她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只是一股劲儿地吸溜着冷气。骑乘枣红马的小伙子招呼着各位“大胡子”,帮着明科把北京吉普拉上路基,并要明科跟着他们走,找骨科医生给朱小姐检查治疗。小伙子说,美国小姐是为躲避自己而受伤的,自己有责任为她找医生。众位骑马的人们把朱穆朗玛抬上吉普车后座,明科驾起车子,毛头照顾着朱小姐。骑枣红马的小伙子将马交给同伴,坐在副驾驶座上,为明科领路。 小伙子告诉明科,他叫马扎甘,是东乡族人,家住五倍子村,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现在,他和亲友们到红娘子村迎娶新娘子马妮拉。红娘子村有一个老羊倌,治骨科病很拿手,近些年,老羊倌不放羊了,开了一个骨科诊所,还买了一台旧的x光机,十里八村的人们遇有跌打损伤都去找他。 车子开进红娘子村,马扎甘向一位村民打听骨科诊所怎么走,那位满脸长着长须的村民领着他们来到诊所门前。明科把朱小姐抱进诊所,白须飘飘的老羊倌问过美国小姐受伤的经过后,伸手摸了摸她的伤处,然后用x光机照了照。老人告诉明科,车子急停时,方向盘撞在这位外国小姐的两乳上,她的双乳高耸坚挺,充当了肉垫,因此,没伤到骨头,只是受了挫伤,服些药,调养几天就会康复。最后,老羊倌包了两包药粉交给明科,一包内服,一包外用。 听老人讲,美国小姐无大碍,明科和毛头松了一口气。这时,由外面进来几个接亲的人,他们催着马扎甘赶快到新娘家,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他这位新郎官了。 马扎甘建议明科带美国小姐到马妮拉家休息一下,还可以让马妮拉为美国小姐抹上外用药。马扎甘新婚之际,明科不愿给他添麻烦,上车要走,马扎甘对明科说:今天这件事虽然出于意外,好像也是上天的安排,说明双方有缘,既然有缘,哪有不接待的道理。再者,东乡人娶媳妇讲究接亲,接亲队伍越大越好,如果有远方的贵客参加进接亲队伍中,新郎一方就更加荣耀。 既然马扎甘这样讲,那就得顺着他,明科把马扎甘的话译给朱穆朗玛。朱小姐此次中国之行本来就是要考察中国各少数民族文化的,既然有这样的好机会,哪有不参与的道理。 一行人走出诊所,新郎马扎甘跨上枣红马,众位亲友跟在他的身后,明科驾着北京吉普跟在马队的后面。一行人来到新娘家,人们早已等在门前,一名“拿杜赤”(歌手)面对迎亲队伍高呼一声:“哈利。”众人随即高呼着:“哈利,哈利。”拿杜赤一边唱着歌一边跳舞,他双腿弯曲如骑马的姿势,左右横行绕圈,前进几步,后退几步。大家跟着拿杜赤跳起舞来,歌罢舞罢,接亲的人们被迎请进屋。马扎甘首先把明科c朱穆朗玛和毛头介绍给新娘的家人c亲友与宾客,然后把接亲队伍的其他人介绍给大家。马妮拉的妹妹马特拉端上放有冰糖c大枣c桂圆c核桃仁的“盖碗茶”请大家用,马扎甘从明科手里拿来两包药粉,把药粉塞给马特拉,在她的耳边讲了几句话。马特拉按照姐夫的吩咐,将美国小姐安置在自己床上休息,服侍朱穆朗玛吃下药,并为她敷了外用药。 毛头走进马特拉的房间来看望美国小姐,明科不在跟前,他说话胆子大了,他拍拍朱小姐的手,大口大言:“你们美国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 “像我哪个样?”朱穆朗玛语调刺耳。 “举起磨盘砸月亮——不知道天高地厚。”毛头恶声恶气。 “这是什么话?” “你看看你今天开的那车,刀尖上耍把戏——玩命了。我叔提醒过你,可是你呢,就是不听话。” “我凭啥要听你们的话?”朱小姐怒气冲冲。 毛头气鼓鼓地走出屋,把门用力一摔,恰巧,明科走了过来。明科看到毛头神色不对,问他为什么生气,毛头把美国小姐说的话讲了。明科教诲一番:“《弟子规》里讲,‘道人恶,即是恶,疾之甚,祸且作。’就是说,你对别人的缺点错误不能容忍,去指责他,并且把他的问题向外宣扬,这样,不但不能让那人改正错误,还会激化矛盾,给自己招来烦恼与灾祸。朱小姐身上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因此,不能指望一天两天能改变。我们应该正确地对待她,能帮她,则给她以帮助;没有智慧,帮不了,那就给她以包容,不可以指责她。” 按照既定的议程,新郎马扎甘开始拜见新娘家的各位亲戚。一位司仪把人们按辈分大小排成一排坐好,马扎甘在司仪的带领下向各位亲戚行礼问好。朱小姐不愿躺在床上,她让毛头从车上取来她的数码相机,她举着相机,频频地拍摄着各种场面。 马扎甘挺幽默,他招呼来明科和朱穆朗玛,3人悄悄地潜进新娘家的厨房,马扎甘偷出一把烧菜用的铲子,揣进自己的怀里。朱小姐照着明科的吩咐,把新郎的偷窃过程全部拍摄下来。 其实,这是东乡人的一种习俗,接亲时,新郎须到厨房悄悄拿走一件用具,表示将新娘子的做饭技术带走了。 马扎甘从厨房出来后,马特拉低声问他:“你偷了一件什么?” 马扎甘得意地把铲子亮一下给小姨子看,马特拉撇撇嘴,不知是欣赏,还是不屑。朱小姐抓住机会,把马特拉的这个表情摄进自己的相机里;接下来,美国人近距离地拍摄着马特拉所穿的衣服,把她上衣领圈上c大襟上的绣花以及袖口c裤子管上滚的花边都摄成特写镜头。 时间到了,大家把新娘子扶上马,马特拉与自家的一帮子女人们作为马妮拉的伴娘,骑着马带着箱笼,跟在接亲队伍的后面。朱穆朗玛躺在吉普车的后座上,明科驾起车子。在途中,接亲与送亲的两支马队的人们,说笑着打闹着,并举行赛马活动。跑累了,大家甩蹬下马,取出馍馍c馓子,围起新郎c新娘吃茶点。吃饱喝足后,继续赛马。朱小姐早忘了胸部的疼痛,端着相机可劲儿地拍。 到了五倍子村,两只高山雀鹛在村口的大树上鸣叫着,好像在致欢迎词。大家拥着新郎c新娘走进马家,马扎甘满脸得意地把乘坐北京吉普的3位贵客介绍给自家的亲友们以及参加婚礼的人们,并将接亲路上遇到意外事故的经过讲给大家。这时,新娘子马妮拉才知道新郎马扎甘是这样与远方的客人挂上钩的。 晚宴开了,明科c朱穆朗玛和毛头被安排在客座的首位,可是,当烧鸡上桌后,主人却将鸡屁股给他们吃。明科和毛头能看出来这是当地的风俗,朱小姐不理解,她要明科向主人问清楚,为什么给自己吃鸡的这个部位。马扎甘已猜到朱小姐要问什么,不等明科开口,他做出解释,东乡人吃鸡有讲究,鸡烧熟后,要把鸡的各个部位分成13个等级,鸡尾部属于最高等级,最年长者或是贵客才可以享用。 手抓羊肉上来了,朱小姐的指甲太长,把握不住,羊骨头几次脱了手,砸得盘子当当响。明科向马扎甘的母亲讨来一把削肉刀,把羊腿上的肉削下来给朱小姐递过去。朱穆朗玛不知是不会拿盘子,还是故意撒娇,两手做着投降的姿势,大张着血红红的嘴巴,把明科递来的刀尖上的羊肉一块块吃掉。座上的东乡人看着美国小姐的这种吃法,嘴上不评论,心里暗暗在笑。吃过油香(油饼)后,毛头对朱穆朗玛喷吐着恶言:“瞧瞧你那吃相,猪八戒跳脱衣舞——丑态百出。” “猪八戒”一词,毛头不知道英语怎么说,便把“第八”一词和“猪”一词连起来抛出去。 晚宴后,男女青年们来闹房。在洞房里,新娘的女陪客和所有参加婚礼的女性为一方,将新娘围起来;所有的男青年为一方,向新娘摔枕头,但他们不能向前迈步,不准碰到女人们,他们要找缝隙摔新娘。男女双方争斗着嘻笑着,终于,新娘被枕头摔到了,女眷们把新娘还给新郎。马特拉打开箱笼,向男人们出示嫁妆,大家观看过嫁妆,然后唱起“花儿”歌,直闹到子夜过后方才散去。 第二天早上,3人向马家一家人告别,马妮拉把自己绣的一双鞋垫和一块枕巾作为礼物送给朱穆朗玛。鞋垫和枕巾上的图案美观鲜艳,朱小姐欣喜地接过来,这时,她才想起应该拿一份贺礼出来,便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美钞,递给新娘子。马妮拉将钱塞回朱小姐的衣袋里,朱穆朗玛还想拉扯,她的力气没有马妮拉大,再加上手指甲长,不敢使力,最终没能送出那几张灰色的票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三章:雪豹善善 鹦鹉乖乖 3 雪豹善善 鹦鹉乖乖 朱穆朗玛对这次参加东乡人的婚庆活动很是欣喜,她要明科下一步拣着少数民族聚集区走,尽量多考察中国各个少数民族,让自己的“考察行囊”饱满起来。明科按照朱穆朗玛的意见,开车直向西行,进入青海省东部地区,这里有撒拉族c保安族及土族人聚集。 汽车到底比脚丫子快,转眼就到了青海省的甘松县,这里是土族人聚集的地区。在罗布麻镇,朱小姐举起数码相机对着那些土族男女大拍特拍。土族男子穿小领c斜襟c袖口镶黑边的长袍,胸前有一块方形的彩色图案,外套黑色或紫色坎肩,腰系绣花长带,穿大裆裤。妇女穿斜襟衫,两袖由黄c黑c紫c绿c红五色布组成,外套紫红色的坎肩,穿绣花半腰鞋,戴各种头饰。朱小姐把相机递给明科,她搂起一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土族年轻人准备合影留念,不曾想她的长指甲戳在小伙子的脖子上,那人摆脱开朱小姐的手臂,摸着脖子。明科赶紧上前,检查过小伙子的脖子,并没有被指甲戳破,他连声对小伙子说着“对不起”。毛头用蹩脚的英语对朱小姐放出话:“还不把你的长指甲剪一剪。” “用你指挥我?”朱穆朗玛脖子一梗。 “瞎子坐上席——目中无人。”毛头点一下朱小姐,恶言恶吐。 当晚,3人住进一家带餐馆的旅店里,店老板姓鲍,正宗的土族人。晚饭就在鲍老板的小餐馆里吃,鲍老板的小旅店开张以来,这是头一回接待外国游客,他拿出一瓶土族大曲酒请客人品尝。看老板如此热情,明科邀请他一块儿进晚餐。 鲍老板端起酒杯,与明科c朱穆朗玛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喝下去。朱小姐不懂白酒,明科会品酒,他觉得这酒入口绵软,醇厚甘甜,很有特色。朱小姐鼓足勇气喝下第二杯酒,第三杯酒怎么也不喝了,明科让服务员给她上饭。主食有“哈力海”(荨麻叶和青稞面做的薄饼)和“海流”(油面团),服务小姐问美国客人要哪种,朱小姐说:“都上。” 主食上来了,朱小姐摸出相机拍了照,然后就着奶茶吃起“哈力海”。明科与鲍老板继续喝着大曲酒,鲍老板告诉明科,自己以前是做白牦牛牛尾生意的。白牦牛是一种稀有而珍贵的牦牛类型,尾毛可制作假发c蝇拂c刀剑缨穗以及戏装的胡须,经济价值很高。去年,他将这家小旅馆盘下来,把牛尾生意交给了自己的女婿做,毕竟自己年岁大了,体力不够,不能长年在外面跑了。 朱小姐吃过饭后,取出录音笔,把鲍老板所说的明科所译的话录下来。朱穆朗玛注意到那位服务小姐的头发与其他土族女人不同,她两鬓梳着小辫,中间一条大辫,三条辫子合编在脑后,用红绳扎紧,系一块贝壳片。鲍老板告诉她,这位土族姑娘还没有出嫁,所以这样打扮。朱小姐问到土族人都有什么禁忌,鲍老板讲,土族人出远门时,早晨碰上空桶和空背篓或是不干净的东西,认为不吉利,要返回来,改日再出行;招待客人时,不能在有裂缝的碗里倒茶水。 朱小姐是个急性子,回到房间后,她立即将鲍老板讲的东西打进手提电脑里,打完后,她让明科看一遍,为她纠正错误的地方。毛头刚刚写完作业,他一边收拾着用旧报纸装订起来的作业本,一边操着英语吐一句刺耳话:“我说朱小姐,你是骑马拿拐杖——多此一举。” “你这是从何说起?”朱穆朗玛冷言冷语。 “你让我叔给你找错误,这不是多余吗?”毛头语含讥刺。“你哪儿会有错误呢?” “你这样讲不客观。”朱小姐据理力争。“哪里有永远不出错的人?” “你做什么事c说什么话全都对。”毛头拖着长音。“错误永远是别人的。” “我不傻,我听得出来,你话里有话。”朱小姐抛一句带辣味儿的话。“我说你呀,把话挑明了说好不好?” “你不傻,我就傻吗?”毛头闲言碎语着。“我挑明了说,那不是老虎头上搔痒——自找祸嘛。” 第二天,仍由明科驾车,上午,车子进了撒拉族人聚集的硼砂县城。明科把车停在路边,3人在城里逛着。撒拉人住平顶房,院子里栽有果树c花木及蔬菜,朴素c美观c清洁。撒拉男子戴黑色及白色的圆顶小帽或六牙帽,腰系红布带。妇女戴盖头,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一般地,在红色外衣上套黑色坎肩;她们的鞋后跟及两帮处绣着各种美丽的图案,花纹细致匀称,色彩鲜明,独具一格。朱小姐不问人家愿意不愿意,抓着相机蹲下身子,把镜头对准了撒拉族女人的鞋子猛拍。明科知道撒拉族的清真寺很有特色,他正想向当地人打听一下哪儿有清真寺,一转身,发现城西北方的一处房顶上有一个新月牙饰物,于是,他领着朱小姐和毛头朝西北方向走去。 清真寺建筑精巧,工艺细致,它由大殿c米那罗(台唤楼)c浴室c诵经堂等建筑组成,大殿屋脊上装有宝瓶c宝剑c新月牙等饰物。清真寺整体为砖木结构,四壁的青砖光滑整齐,内壁有浮雕和透雕,纹饰有植物花卉c阿拉伯文字与图案。 “米那罗” 楼尖高耸,飞檐秀出,形如汉族的宝塔,呈六角形,分三层,里面有木梯。朱穆朗玛照旧用数码相机大拍一通,用特写镜头把内壁的雕刻部位拍了下来。 午饭的时间到了,3人走进清真寺对面的一家饭馆,要了3块搅团。朱小姐只吃了两小口便不吃了,她不说自己吃不惯这种特色食品,却怪筷子不好使。明科为她要了一份手抓羊肉,并把肉从羊骨上剔下来。朱穆朗玛满把手握住筷子,把羊肉扒进嘴里。 面对上桌的饭菜,毛头不拿筷子,低声背诵了一段《弟子规》。一般来讲,吃饭前,毛头要诵读一段《弟子规》,如果有外人,这一功课可以免去。现在,既是在饭馆吃饭,身边又有服务小姐与其他食客,他本来可以不诵读,明科看出来,毛头这时候的诵读是有用意的。吃过饭,洗了手,朱小姐问毛头:“你饭前念的是什么祈祷文?” “不是祈祷文,是《弟子规》。”毛头答一句。 “《弟子规》是什么?” “它是我们中国老祖宗对后世子孙的训导。” “噢,老祖宗的训导?”朱小姐语调轻浮。“有意思,给我讲讲,都训了些什么?” 毛头把《弟子规》前面的一小段译给朱穆朗玛,并给她解释每一句的意思。朱小姐听后,摇着脑袋要说法,“父母教c父母责,要敬听c要顺承吗?这样做有什么益处呢?” “在家里听父母的话,培养自己的恭敬别人的意识,让自己软乎了。”毛头讲解着。 “为什么要柔软c要顺从?”朱小姐显出咄咄逼人的气势。“这岂不是没了个性自由,没有了自主创造性?” “这儿所说的柔软是心态。不是让你意志柔弱。人的心如果能够柔了,才会有智慧,柔软不抵触,才能掌握正确的东西。再一个,心柔和了才能容,能容心量就大,心量大才能够团结人,这样,才可以做成大事情。” 毛头津津乐道。“顺着别人,不给别人添烦恼,不死抱着自己的意见,别人快乐自在,我们也快乐自在。如果总是与别人拧着,就是在给自己前进的道路上砌墙。” “在我们那里,尊重自由,尊重每一个人所具有的平等的人权。”朱小姐夸夸其谈。“怀疑权威c抨击权威c反抗压制,受到鼓励与支持,这是我们成为世界头号超级大国的基础文化动力。” 话题扯到基础文化上,毛头应付不了,他瞅一眼明科,希望老师出面给这位美国小姐讲一堂课。明科微微一笑,不开口。朱小姐咄咄逼人地对毛头放言:“你怎么不说话?” 毛头心里一急,指着明科,回她一句:“这个问题,让我的老师讲给你听。” 朱穆朗玛冲着明科一伸脑袋,两眼射出一股强光,要听他怎么讲。明科朝外一摆手,温言款款:“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动身了。” 明科快步走向汽车,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朱穆朗玛找不到辩论对手,只得上车。 毛头对明科叨叨一声:“您为什么不给她讲讲正确的道理?” “讲道理是为什么?为了让别人明白道理,接受正确的东西,最终目的是让人家受益。”明科训示一通:“可是,你得看清楚对方的状态。拿朱小姐来说,你看她刚才那一副决斗的架势,那种状态,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只会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东西与你展开辩论,最后,她不仅不能接受你所说的道理,还会增强排斥的力量。帮人,要有智慧,要看明白对方的状态,否则的话,只会给别人带来烦恼,还会给自己惹上烦恼。” 3人来到升麻县,这县是保安族人聚集的地区,县城边上有一家保安刀具厂。保安族人是制作刀具的好手,既然来这里采风,刀具不可不看,制作刀具的工厂当然要进。明科将汽车停在厂外,3人走进工厂。业务科的马科长接待了他们,马科长戴一顶白色“号帽”,穿一件白布衫,套青色背心,他领着3位顾客走进一间大厅。大厅有上下两层,面积很大,下面一层是展厅,展柜里摆放着从民间收集到的各个历史时期的各种保安刀,墙上贴着宣传画及保安刀的文字介绍说明。马科长当起讲解员,指着墙面上的图画与文字讲起来。 又有了中国少数民族的文化内容,朱小姐赶忙取出录音笔递给明科,让他对着录音笔把马科长所讲的译出来录进去,她捧着相机把墙上的图画与文字拍了下来。 马科长告诉3位客人,保安族是以地名命名的,风俗与回族c东乡族相似,不吃猪肉,不喝酒,喜欢喝放了大枣c核桃仁c桂圆c冰糖的浓茶。保安族有三朵奇葩,一是“保安花儿”民歌美妙动听,独具特色;二是手工制作的保安刀锋利耐用,精致美观;三是称为“浑脱”的皮筏在黄河上大显神威。 接下来,马科长带领3人上二楼,这一层是售货厅,靠墙摆放一大圈柜台,中间有一圈“柜台岛”,柜台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各种型号的保安刀。售货小姐们长袍过膝,穿大襟袄,套坎肩,衣袖和裤边滚有不同花色的加边。马科长指着“双刀”和“双垒刀”向3位客人介绍,这两种刀最有名,刀把是用黄铜c红铜和牛骨垒叠成的,上面还镶嵌着梅花点,图案美丽,制作精致,有“什样景”的美名。听马科长这么一讲解,朱穆朗玛产生了购买欲望,她买下一把“双垒刀”,付过款后,她写下自己的地址,马科长答应按地址将刀寄往大洋彼岸。 跟在一小群灰冠鸦雀的后边, 3人坐着车进了升麻县城,城中央有一个文化广场,他们在广场上绕了一圈。朱小姐胆子够大,举起相机紧追着保安族女人们,她对女人们头上的盖头挺感兴趣,拍了许多照片。保安族女人们的盖头有讲究,少女戴绿色的盖头,中年女人戴黑色的盖头,老年女人则戴白色的盖头。广场上有三组雕塑,分别代表与说明了三种保安民族文化,一组雕着一男一女保安族青年对唱“花儿”歌,一组雕着两位保安族人打制保安刀,一组雕着两个保安族汉子驾乘筏子搏击黄河激流。朱小姐拍下三组雕塑各个角度的镜头,明科把“保安花儿”及保安刀的有关文化内涵讲给朱小姐,但他对有关皮筏的文化内涵不清楚。朱小姐不放过,非要他讲清楚这组雕塑的象征意义。明科先后向3个当地人请教,搞清了这组雕塑的文化内涵。 保安人制作的皮筏又叫“浑脱”,这种特殊的水上运输工具对航道的要求不高,吃水浅,安全性能好,不怕搁浅,不怕触礁碰岸。黄河上游水急浪高,航道曲曲弯弯,石头很多,行不了木船,浑脱却可以在黄河上大展神威。古代文人称:“不用轻帆并短棹,浑脱飞渡只须臾。”一位保安族老人讲,他的父亲曾是制作皮筏的工匠。皮筏的制作是这样的:选一头外皮没有创伤的牛,把牛头割下来,从颈口取出骨肉和内脏,将此完整性的牛皮去毛并鞣制加工,然后浸在麻油里,一些日子后取出,把四肢及颈口用牛皮绳扎紧,只留下一个小口。组筏时,用嘴朝里面吹气,膨胀后扎紧气口。 对青海省的少数民族探访过后,3人乘车穿过甘肃省南部进入四川。走过大小金川林区,来到嘉绒。嘉绒地区有特殊的文化,它既继承了藏区的文化习俗,又融合了汉区的先进技术。这一带气候温和,土地肥美,物产丰富,墨尔多神山在群山中巍峨挺立,气度不凡。这里有两大亮眼点,一是美人谷里有美女,二是在深山老林c藏寨村落c悬崖峭壁到处耸立着雄伟壮观的古碉楼。 在美人谷,3人参加了一场有众多游客参加的舞会。舞会上,嘉绒姑娘们身穿百褶裙,披搭着金银首饰,跳起舞来像白色的鸽群;她们轻盈的舞姿c银铃般的歌声c独特的服饰和秀丽的姿色,让众多游人大饱了眼福。 有车子方便多了,他们先后走了4个村寨,仔细地观看了具有本地特色的古碉楼。横断山脉的碉楼是中国古代杰出的建筑艺术遗存,是中华民族贡献给世界的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现存最早的古碉楼建于汉代,至迟为清代乾隆年间所建。从造型上来看,有四角c五角c六角c八角c十三角c十六角,所用材料为石c泥c木,以石为主,内部用木头架楼,高度十几米或几十米不等,功能上分隘楼c烽火楼c寨楼c界楼c家碉五种。碉身下宽上窄,碉体工整平直,结构紧密,墙壁光滑,厚实牢固,墙体用巨石砌成,有的石块达5吨以上。古人没有任何起重设备,他们用什么方法把巨石砌进墙体的,这是一个难解的谜。碉楼外部有射击孔,内部建有卧室c水池c贮粮柜。碉楼砌筑工艺水平高超精湛,是世界建筑史上的一大奇观,被人称为“东方金字塔”。 3人在巴戟天村看到一座造型优美的十三角碉楼,朱小姐在它外面绕了一圈,拍下几张照片后,又进到里面观看并拍照。 在含羞草村,他们围着一座好像比萨斜塔样的碉楼仔细看。此时,夕阳的余辉洒在古碉楼上,远处峡谷中腾起轻雾,笼罩在村落旁葱茂的果园上空——好一幅摄人心魄的风景画。 朱穆朗玛把相机递给一位身穿红白相间披衫的中年人,请他帮忙拍下一张她和明科c毛头的合影。随后,她向这位当地人请教:这里的人们为什么要修碉楼呢?中年人告诉她:传说,古时候有一位姑娘长得非常漂亮,小伙子们争着向她求爱,姑娘放出话来,谁家修的碉堡多就嫁给谁。小伙子们立即动手,家家户户修碉堡,从此,这里修建碉楼成了风气。 此地的民居造型美观c风貌古朴,修筑成3——5层的碉楼式,从上到下依次为锅庄室c储藏室c居室c经堂,二c三楼分别有天井和大露台。朱小姐倒是率真豪爽,随着自己的意愿,见到门就推,推开门就进,进门后就找人聊天,然后毫无顾忌地四处拍照。明科只得适时地讲着客气话,人家还以为是这位美国小姐说的,明科只是翻译,不仅不怪她不礼貌,反而频频对她微笑着。毛头看在眼里怒在心头,想训她几句,又怕明科不高兴,便背着明科送朱穆朗玛一句扎耳话:“你是那个没笼头的马——无拘无束。” “干吗要拘束?”朱小姐不加考虑。 “你不拘束也行,可是你把话讲到啊。连一句客气话也没有,不懂礼貌。” 毛头语带埋怨。“还得麻烦我叔,替你感谢人家。” “这就对了。”朱小姐强唇劣嘴。“省得我说一遍,他译一遍,浪费时间。” 转眼,车子开进康定,一只四川雉鹑从天上飞过,它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声,好像在热烈地欢迎远方的来客。听说到了康定,朱穆朗玛从车窗里探出头,兴奋地喊叫着。雉鹑似乎被她吓到了,陡然冲上高空,藏身在一块白云里面。朱小姐告诉明科和毛头,在大学里,有一次,老师讲到中国的康定,说那儿是汉藏文化的交汇之地,那里的人们非常多情,唱出的情歌特别动听。老师当堂为同学们唱了一曲“康定情歌”,同学们纷纷要求老师把这首美丽动人的情歌教给大家,于是,那堂课变成了音乐课。以后,一旦遇到文艺活动c社交活动需要唱歌,朱小姐必唱“康定情歌”。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下车后,朱穆朗玛立即亮开嗓子,唱起这首传唱世界的情歌。她的英文版的“康定情歌”表演意味太浓,手舞足蹈,挤眉弄眼,一曲过后,周围的几个当地人为她鼓起掌。朱小姐得意地朝几个当地人笑笑,转过身,她把怒眼一瞪,对毛头训斥开了:“你为什么不给我鼓掌?” “千层底做腮帮——你的脸皮太厚。”毛头倾倒着恶语恶词。“就你那几声嚎叫,要在晚上,会把狼招来,挺好的情歌让你给糟蹋了。” “你看到没有,当地人还为我鼓掌呢。” “人家是被你电到,手给电麻了,只好拍一拍。” “电到了,怎么讲?” “你给人家抛媚眼。” “你是说我眼睛会放电,电量还挺足。”朱穆朗玛抱住毛头的脑袋,照他的右脸吻了一下,张嘴倾吐:“谢谢夸奖。” “这种人,”毛头摇摇头,吐一句汉语,“对着镜子作揖——自己恭维自己。” 说着说着,忽然变了汉语,朱小姐猜出毛头的话肯定不好听,她要明科把毛头刚才说的那句话翻译一下。不等明科开口,毛头赶紧补充:“我是说,你嘴上的血抹到我脸上了。” “不是血,那叫口红。”朱穆朗玛以为毛头弄错了“血”与“口红”两词的发音,她为毛头纠正后,掏出一块手帕纸递给毛头。“以后,我不抹口红了,省得你害怕。” 朱穆朗玛说到做到,以后,她与明科c毛头同行的日子里再没有抹过口红。 康定城四面环山,折多河奔涌急泻穿城而过。当晚,3人住进“黑帐篷客栈”。客栈的老板很热情,为他们介绍了一家旅行社,并打电话把旅行社的工作人员喊来,为他们办理了游康定的合同手续。 第二天,3人随团游览了跑马山c锅庄旧址c雅拉沟自然保护区以及海螺沟冰川保护区,听导游讲了茶马古道与茶马互市。姓毛的导游这边讲,明科那边为朱小姐翻译,朱穆朗玛挺认真,不仅耳朵听,还用录音笔录下来。朱小姐提议导游为大家唱一曲“康定情歌”,这下挠在了导游的“痒痒肉”上,毛导游对众游客讲,他是本地人,从小就跟着父亲学唱“康定情歌”。接下来,毛导游先后为大家唱了几种版本的“康定情歌”,朱小姐把录音笔杵在毛导游的嘴巴前,毛导游唱罢,众游客为他鼓掌。朱小姐不去鼓掌,她把录音笔装进口袋里,抱住毛导游的脑袋,在他脸上重重吻了一口,幸好她没有抹口红,唇印不明显。 游罢康定城,3人乘车奔往贡嘎雪岭神山,神山由紧密连在一起的三座山组成,分别称为文殊菩萨山c观音菩萨山和金刚手菩萨山,海拔均在6000米以上,终年云雾缭绕,难得看到神山的真面目。整个山体以主峰为中心,呈放射状有110多条冰川。山下有一个冰川湖,不知是3人运气好,还是天气好,在五彩缤纷的湖面上,他们看到了许多幻影,这边有城市风光,那边有千军万马。 朱小姐体力不足,却想登山,好在有明科和毛头,二人左右扶持着她向上攀登,登到接近冰川时,朱小姐再也不想向上攀了,3人观赏过冰川,开始下山。这时,一位30多岁的藏族男子迎面向他们打一声招呼,然后自我介绍说,他叫拉拓威亚,他的上师米拉大喇嘛住在山下,几天前,老喇嘛要他注意上下山的游客,如果遇到两男一女,请3人到老喇嘛的住处。 朱小姐拉一下明科的衣袖,明科把拉拓威亚的话译给她。拉拓威亚讲完话等不到回音,他问:“你们愿意不愿意见我的上师?” 明科正为朱小姐翻译着,顾不上回答,毛头对拉拓威亚开言:“我们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的老师。再说,两男一女多啦,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老喇嘛明确告诉我,一个青年人,一个少年人,另一个是美国人,女的。”拉拓威亚亮了实底。 “他为什么要请我们?”毛头征询着。 “有话要说。”拉拓威亚顿一顿,再补充一句:“老喇嘛说,如果你们有疑,让我告诉你们一个人的名字。” “哪个人?”明科语调柔和。 “戒慕和尚。”拉拓威亚一字一句。 “废话不讲,我们跟你走。”明科不露声色。 路上,拉拓威亚告诉3人,米拉大喇嘛今年已80岁,常年隐修在雪山下,10年前,拉拓威亚偶然找到米拉大喇嘛隐修的地方,便拜在大喇嘛门下学法。拉拓威亚家中养着牛羊,他经常带一些食品供养大喇嘛。 七拐八绕,4人来到雪山下的一间小屋,屋子一面靠山,三面以圆木砌墙。老喇嘛早已等在了门前,老人穿一身红色衣袍,戴一顶黄色尖顶帽,满脸慈祥,双眼透射出睿智的光芒。大喇嘛的身旁蹲着一只一米五长的雪豹,看到陌生人,它立起后腿,发出一声类似于嘶嚎的叫声。老人抚一下雪豹的脖颈,说了一句什么,雪豹立即把凶相收敛了,重新蹲坐下来。明科看出老人修行的功夫不浅,他紧跨了几步,首先向老人顶礼,毛头跟着顶礼,朱穆朗玛只是点了一下头,两只眼睛紧盯着豹子,生怕它会扑上来。老人拍拍雪豹的头,让它守在门外,然后领大家进屋。小屋不通水不通电,只有很少一些生活用品用具,屋子太小,刚刚挤得下4个人,大家席地而坐。 明科问老人:“您认识戒慕和尚?” 大喇嘛微微一笑,点点头,他深情地回忆起60多年前的一段往事,当年,他的上师与戒慕和尚共修了十几天。大喇嘛清楚地记得,当时,耐良上师在一块纯白色丝帕上写下一个秘方,当礼物赠给戒慕和尚。。 毛头问大喇嘛:“您怎么会知道我们今天要来?” 米拉大喇嘛轻描淡写:“这不算什么,我还知道你们的来历。” “您讲讲。”毛头柔言慢语。 “你们三人,一个从河北来,一个由美国来,另一个与父母走散了,到处游荡。” “哎呀。”毛头发出一声惊叹。 这时,拉拓威亚为3人端上奶茶,朱穆朗玛毛手毛脚,两手向上一扬,正打在拉拓威亚端来的茶碗上,眼见奶茶泼向盘坐着的老喇嘛,只见他凌空拔起,高达50厘米,身子移向一边,躲过了泼来的奶茶。毛头目瞪口呆,朱穆朗玛同样口呆目瞪。 朱小姐看到明科c毛头与大喇嘛聊得火热,她拉一把明科的衣袖,明科只得粗略地将老喇嘛的话译成英语。 得知米拉大喇嘛是藏族修行人,朱穆朗玛来了兴趣,她开始向大喇嘛发问。让美国小姐不解的是,不等明科翻译,老喇嘛便回答出她的问题;更有甚者,此后,不等她开口,老人便直接做出回答,只不过是用汉语说的,需要明科译一下。这样一来,朱穆朗玛和大喇嘛的谈话成了一面倒,她不张嘴,只是老喇嘛一个人讲,节省了朱小姐问话的时间。明科和毛头听不到朱小姐的问话,他俩只能从大喇嘛的答话内容猜测朱小姐问的是什么问题。 朱穆朗玛很激动,世间真有这样的奇人,自己心念才动,他就知晓了。末了,朱小姐照着大喇嘛的额头吻过去,明科用手一挡,她的热唇吻在了明科的手背上。 毛头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对大喇嘛直言直语:“您说说,我的父母在不在世,我能不能找到他们,我去哪里才可以找到他们?” 米拉大喇嘛说:“你的父母健在,以后,你肯定能够和他们相会,但是,不会那么容易,这是你们的业所决定的。我送给你一个偈子。”大喇嘛郑重其事地口占一偈:“行路五载,加温亲现,心会奠基,宏图大展。” 毛头还要细问,拉拓威亚用话一挡:“别问了,大喇嘛的偈子全说明了,以后,你去慢慢解吧。” 走出小屋后,朱小姐心里大叫“后悔”,原来,她光顾了用耳朵听大喇嘛的话,竟然忘了用录音笔。 老喇嘛领着雪豹送出他们一段路,然后委托拉拓威亚送他们到停车场。路上,朱小姐问拉拓威亚,米拉大喇嘛为什么养了一只豹子。 拉拓威亚告诉3人:去年冬天的一个月明之夜,大喇嘛隐隐听到有打斗的声音,他顺着声音寻去,一道山沟里,七c八只豺狗将一只成年雪豹围起来。按说豺狗不是雪豹的对手,但是,“好汉撑不住人手多”,豺狗们仗着“豺多势众”,要把豹子活劈了。雪豹也不白给,它奋勇拼斗,一只豺狗被它咬死。可是,对方的势力太大,渐渐,它的力气削减,动作明显迟缓起来,一个疏忽,豺们将它扑倒,你撕我咬。老喇嘛想救雪豹,可是,他手里没武器。当时,老喇嘛立即将身上的棉衣脱下来,用火柴点着,挥动着火衣扑上去。豺们被他吓了一跳,从雪豹身上跳开。大喇嘛左手挥火衣,右手抱雪豹,跑回小木屋。雪豹的伤势很重,只剩了一口气。老喇嘛精心为它疗伤,与它聊天,还给它宣讲佛法。这只雪豹挺有灵性,懂得感恩,伤愈后,除了出外寻食,其它时间就陪着米拉大喇嘛。最近,这只野生动物竟然学会了拜佛。 回到车上,朱穆朗玛取出录音笔,要明科帮她回忆一下米拉大喇嘛回答她心中所想的问题。明科一边开着车,一边把大喇嘛的话复述了一遍。朱穆朗玛又开始激动了,她先是照着明科的额头吻一下,然后夸赞一句:“我真佩服你的记忆力,超强啊。” 汽车迂回曲折地绕行在崇山峻岭中,川藏线非常艰险,公路一侧是几乎垂直的沟谷,令人眩晕,另一侧是陡立的峭壁,上面的岩石如同一头头恶狼凶虎,张牙舞爪,欲扑欲抓,道路由无数个死角与急转弯构成。车子转折一个个急弯,或是临近深涧,朱小姐便发出惊呼。毛头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也捏着一把汗;但他看到明科气静神娴地控制着油门和刹车,渐渐地,他把提着的心放下了。 毛头自从与明科出行以来,从没坐过汽车c火车,只坐过一回船,那次,富刚爸爸请他俩一块儿游三峡。以往,毛头徒步行走,看到从身边驰过的汽车,心里总想坐上去;现在,他体会到了,乘车不如步行,尤其奔驰在川藏线上,车子左盘右旋,绕得人头晕脑胀,路途如此险峻,给人的心理压力挺大。以前,行走在断崖间的羊肠小道上,也不像现在这样让人提心吊胆。 不时有骑着摩托车入藏的游客从后面赶上来,朱小姐向他们招手致意。一只灰头鹦鹉在车子前面飞着,好像在为他们引路似的。朱小姐将头探出车窗外,向上挥挥手,同时发出尖锐的叫声。灰头鹦鹉低一下头,看到了公路上奔驰的绿色铁家伙和长着一头红发的女人,它发出一声细语似的鸣叫。毛头指指天空对朱小姐发言:“你知道那只灰脑袋鸟儿对你说什么?” “不知道。”朱小姐吐出话来。“难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我不但懂鸟语,还会说鸟话。”毛头信口开河:“它对你说:‘红头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噢,它叫我红头发,嘿,有意思。”朱小姐朝灰头鹦鹉望望,然后叮嘱毛头:“你对它讲,灰头发,你飞累了就落在车顶上,可以省些力气。” 毛头把脑袋探出车窗外,把朱小姐的话转给鹦鹉。那只鸟儿发出一声柔和的叫声,并降低了飞行高度。毛头对朱小姐扔一句:“它说:‘知道了。’” “减速,”朱小姐拍拍明科的右肩,情急意切,“快减速。” 车速降了下来,3人眼瞅着灰头鹦鹉向吉普车靠近,最后落在车顶上。朱穆朗玛回头吻了毛头一口,美言奉承:“你真行,真的能够与鸟儿说上话。” 毛头重新探出头去,与车顶上的鸟儿对着话,朱小姐听着车内外悦耳动听的鸟语高兴地拍着手,她呼喊着:“快告诉我,你俩都讲了些什么?” “它对我说,那个女人挺怪,长了一头红头发,她从哪儿来?我说,她叫朱穆朗玛,从美国来。它说,这个红头发女人脾气不好,牛气哄哄。我说,你怎么看出来的?它又说,她指甲那么长,就是想抓人。我看啊,她的长指甲会给她带来麻烦,你瞧好吧。” “它真的这么说?” “这还有假?你要不信,你去问”,毛头想说“去问我叔”,忽然把话收住,他怕明科把他的假话戳穿,便改了词儿,指指车顶,张口说:“你去问它。” “我要会鸟语,还用你翻译?”朱小姐表示不满。 车子在一个巨大的山谷里回旋,朝后望望,车轮旋起的尘土许久都不散,给人的感觉,走了好半天,好像还在原来的位置似的。 转过一道山梁的尽头,眼前霍然开阔,理塘就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他们。一幢幢的藏房,檐下窗前浓彩描画,寺庙的一间间殿堂层叠排列。草甸上空,一块块云团凝然不动,太阳恣意地挥洒着灼人的光芒,阳光里跳动着条条雨丝,闪烁着鳞片似的蓝色光泽,洒在毛绒绒的青草尖上。牦牛和羊儿在悠闲地吃着草,间或抬起头来瞅一眼弯曲的道路上蠕蠕爬行的汽车。蓝天c白云c青草,还有绛红色的藏房,如同一幅山水画。 车子开进理塘,3人在城里各处游逛着。理塘真是个神奇有趣的地方,这里有千姿百态的民风民俗,各种宗教齐集于此,交织成纷繁多姿的信仰图画。在如此小的区域内,聚集了如此多的文化样式,这种独特的复合型文化现象,实在罕见。朱穆朗玛不仅到处拍照,还频频与当地人拉话,了解此地的文化特色。听当地人讲,来到理塘不可不去活佛的高产地——理塘寺,这座又名为长青春科尔寺的喇嘛寺产生了十几位活佛。活佛是藏地最成功的僧侣,代表了藏传佛教文化的极致,因此,理塘与理塘寺在藏民的眼里就是通灵福地。寺内不仅有美轮美奂的建筑c精美别致的法器和造型各异的佛像,还收藏有大量的银器c雕塑c文献与书籍,它是一座集藏族文化c藏地艺术c藏传佛教为一体的宝库。 理塘寺建在半山坡上,规模宏大,殿堂层叠,远远看上去,犹如一组巨型雕像,于岸伟阔大中透显出一份特别的庄严与肃穆,但它又是那样可亲,与草原c大山和理塘城浑然一体。3人跟着众位游客走进寺内。主体大殿金碧辉煌,庄严气派;殿内,神态各异c气度安娴的佛像陈列在正面;墙壁c立柱与横梁上绘满了彩画,每一幅画都是一个佛教故事与传说,画中的人物形象千姿百态,栩栩如生,线条精细流畅,画面华美艳丽, 熠熠生辉。 诵经声夹杂着法器敲击声传来,3人顺着声音来到经堂。正巧有一位老喇嘛推门出来,明科上前向老喇嘛行了一礼,然后请求入堂,征得老喇嘛同意后,3人脱下鞋子。正要跨过门槛,明科回身看看,他点点朱穆朗玛的胸部,然后脱下自己的上衣递给朱小姐,要她穿上。朱小姐把嘴一撇,现出一脸不以为然,挡开明科递来的衣服,抬脚迈过门槛。经堂里,数百名身穿绛红色衣衫的喇嘛手捧经书,神态自若地诵着经。毛头探头看看, 经书上满是藏文。朱穆朗玛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座3米高的镀金塔上,她围着遍体镶嵌着各种宝石的灵塔走了一圈,暗暗估算着这座塔值多少美元。 从经堂侧门走出去,他们来到寺院的食堂,这里有一口巨型铸铁锅,这口清代乾隆时期铸造的大锅,一次可以烧出供300多人吃的饭来。巨锅四周铸有各式花纹,制作考究,工艺精良。鉴于它的精美,如今,喇嘛们不再用它炊饭,将它当作珍贵文物供游人观瞻。 一间小小的僧舍,门虚掩着,透过窄窄的门缝,朱小姐看到一位小喇嘛在诵经,她径直推门走进去。小喇嘛轻轻扫她一眼后,又专注在经书上。门外的一缕阳光照射在小喇嘛的身上,他的脸庞呈现出一种高雅的气质,那份超脱与宁静的神态,不由不让人心生崇敬。然而,如此肃穆庄严的氛围,还是不能遏止住朱小姐的气躁心浮,出门时,她竟然重重地踢踏了一下门槛。此时,正巧有一位年长喇嘛经过,老喇嘛听到脚踏门槛的声音后,先是看看屋里,只见小喇嘛仍然低垂着眼睑,专注地诵经,老喇嘛转过脸来,威严地看着3人。明科向老喇嘛行了一礼,柔言细语:“打扰了。” 毛头指指小屋里的小喇嘛,对老喇嘛开了口:“他读的是什么书?” 老喇嘛用略为生涩的汉语答一声:“《菩提道次第》。” “哎,有意思,又是这本书。”毛头絮絮叨叨着。 就在明科c毛头与老喇嘛说话的时候,朱穆朗玛跑进西边的一间殿堂,她看到游客们转动着环型摆放的经筒,便伸出左手去拨,没想到长指甲插进经筒表面的一道裂缝中,一下子将她左手中指与食指的指甲扯了下来,她发出一声凄惨的大叫。 听到叫声,明科和毛头快步跑过去。此时,朱小姐看到自己左手中指淌出一股殷红的鲜血,她两腿发软,蹲坐在地上。明科上前,右手握住朱小姐的左手,左手将她肩上的包取下来递给毛头。毛头会意,立即从包里掏出一包手帕纸。明科用纸将朱小姐手上的血迹擦去,察看一下伤口,问题不大,左手食指的指甲被扯掉,但没有伤口,中指的半个指甲盖离了肉,血是从中指的伤口流出来的。明科再取一块纸包了朱小姐的伤口,同时用下巴点点地面的血迹,毛头迅速地用手帕纸把地面的血迹抹干净。明科用英语说:“走,咱们回车上去。” 3人走出理塘寺,回到吉普车上,毛头从旅行包里取出急救包,明科为朱小姐处理了伤处。 “我说你啊,把人家灰头鹦鹉的话当了床上的枕头——置之脑后。”毛头用食指点着朱小姐的额头。“这下可好,遭罪了吧。” “这是我不注意,跟那只鸟儿有什么关系?”朱小姐扔下看法。 “上次,我叔就提醒过你,要你把长指甲剪了,可你呢,走路不要伴——一意孤行。”毛头对美国小姐打一通板子。 毛头说歇后语前,先向明科问清“置之脑后”c“一意孤行”两词的英语发音,毕竟他的英语处于初级水平。 “可算让你逮住了,”朱小姐语中带怒,“瞧你,大放厥词,狂甩毒水。” “还有,让你把胸脯遮一遮,你偏不遮,总想拿你的大白肉勾引人,这下可好,”毛头狠批痛责,“放屁扭了腰——该着你倒霉。” “看来,圣地不能亵渎,这是佛菩萨给我的惩罚。”朱小姐语调哽咽。 “佛菩萨都是慈悲的,绝不会给你惩罚。”明科有的放矢:“中国有句俗话说:‘不自重的人得辱,不自问的人招祸。’祸殃都是自招的。” 天色不早了,3人在宾馆住下。出行以来,朱穆朗玛从不住帐篷,每到一地就住旅馆,而且还要拣着条件好的旅馆住。别看她付明科费用斤斤计较,却舍得把钱花在住宿上。明科并不表示反对,钱是这位美国小姐的,人家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晚饭在宾馆的餐厅吃,咽下头一口菜时,朱小姐接到她妈妈打来的电话,这一通电话拉拉杂杂聊了好长时间,习玛拉雅先问了女儿这些天的行程,又讲席夏邦玛对她谈的中国之行的感受,明科和毛头不仅勇敢而且能干,最后,她向女儿问到毛头的水墨画收集了多少张。朱小姐不说假话,直接告诉母亲,一张也没收。习女士哪儿敢责备女儿,她只是提醒一句,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遵守承诺。 朱穆朗玛想想,母亲提醒得及时,自己来到中国甘肃,唐c席二人对自己帮助不小,当初,自己承诺了席女士,为她收集毛头的水墨画。而今,这件事没落实,确实对不起人家。这时,她心里焦躁起来,加上因长指甲被撕扯,她的内火涌动,一下子牙痛起来。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朱小姐跳着脚,一口饭也吃不下去。明科走进餐厅的厨房,向一位厨师要了一些花椒和醋,回到房间后,点着酒精炉,将花椒与醋煎煮后,让朱小姐漱口,并且嘴里常常含着这种水。 因为牙痛,朱小姐坐也不是,躺也不行,于是,明科和毛头陪着她散步,3人信步走出了理塘城。此时,一轮皓月高挂天空,四处寂静,阵阵幽香飘来,如天上仙子悠然而至。群山默默地伫立着,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咯咯”的短促的叫声,朱穆朗玛问明科:“这是什么鸟儿在叫?” 明科开口说:“白马鸡” 朱小姐对毛头好言好语:“你给我翻译一下,白马鸡在说什么?” 毛头嘴儿一滑:“它们没说话,它们在唱歌。” 朱小姐探询一句:“唱什么歌?” 毛头胡编乱造:“当然是情歌啦。” 听说白马鸡在唱情歌,朱小姐不由地唱起“康定情歌”来,只不过她的发音有些含混不清,就像嘴里含着一颗玻璃珠。 回到旅馆的房间,朱小姐躺在床上翻过来掉过去,琢磨着如何得到毛头的水墨画,想了半天,没有好法子。她掏出手机,给席夏邦玛打过去,如实地将情况讲给席女士,然后向席女士请教,怎样才能让毛头高兴。席女士将自己与毛头交往的经过告诉了她。关掉手机,朱穆朗玛有了主意。 第二天早餐后,3人参观了理塘佛学院,然后进白塔公园游览。公园内除有一座高30多米的主塔外,还有八座中型塔和一百多座小型白塔。手摇嘛呢轮(经轮)的藏民神情肃穆,目不斜视,嘴里念着咒语,顺时针绕行在众塔之间。 明科让朱穆朗玛注意藏民们手中摇动的小轮,朱小姐举起相机,不管人家是否愿意,凑近前去,拍摄经轮。这些银质的轮子,外形各各不同,图文并茂,雕刻精美,每一个都是珍贵的艺术品。 主塔的基座上有一道环形走廊,廊间有56个转经筒,朱小姐眼瞅着明科c毛头随着藏民与众游人走上回廊c拨动经筒,她却不敢跟着走。毛头下了廊道,语带嘲笑:“眉毛上出汗——你眼热了吧?” 从公园出来,朱小姐走进一家文具店,买了一块画板大把绘图铅笔和一大叠素描纸。毛头问她:“你买这些干啥?” “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要教你画素描。”朱小姐直抒胸臆。 “你问过我吗?”毛头语气生硬。“你怎么知道我想学呢?” “席夏邦玛告诉我说,你愿意学习新东西。”朱小姐期期艾艾。“难道你学过素描?” “没有。” “你不想学画素描吗?” “愿意。我只是不能接受你这种方法,不征求人家的意见,强制别人,横着扁担走路——太霸道。”毛头恶言相向。“嘴上整天是‘自由’啊c‘平等’啊,你倒自由自在了,我不自在。” “可是,我除了会画两笔素描,不会别的了。我怎么才能讨你高兴,让你画水墨画呢?”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毛头语含讥讽:“这就是你们美国人的思维方式,拿桃子换柿子,拿汉堡包换肉馅饼。” “等价交换不对吗?”朱小姐说。 3人告别理塘继续向西,依然行走在川藏线上。这是一条通往宁静与和谐的天国之路,是一条迈进超然与脱俗的幸福之路。 窗外,一块宛如绿毯的草地展现在他们的左前方,绿毯上点缀着鲜艳的野花,一条条清洌的流水,从山谷里涌放而来,它们在草地里随意自在地穿行,将这块绿毯分割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几何形。右边,明媚的阳光泼洒在满山的冷杉林上,给浓郁茂密的绿林罩上一件金黄的外衣。一块云团飘过来,漫山的林子一半泛着耀眼的金黄色的光芒,另一半则成了浓重的墨绿色的暗斑。一只磐羊从暗斑里露出头来,它歪着脑袋看看山下蠕动的汽车,突然回身钻进了密林。 朱小姐对山上的裸子植物发生了兴趣,几次要明科把车停下来,她对着鳞皮冷杉c岷江冷杉c长苞冷杉c川西冷杉c紫果云杉c丽江云杉c林芝云杉等树木大拍照片。明科告诉她,这些树木都叫什么名字。朱小姐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暗暗佩服明科的知识挺丰富。 临近黄昏时,他们驶进巴塘城。车子缓慢地行进着,朱小姐瞅着一个个雄健的康巴汉子,她的两眼里放着亮光,不时向他们挥手致意,这些有着古铜色皮肤的康巴汉子也向她挥手致意。3人住进宾馆,晚饭后,他们在街上散步。巴塘城虽然不大,但街道整齐;3人走进一家成衣店,朱小姐挑了一身牛崽服,她终于愿意将自己的胸口遮蔽一下了。 明科走进几家商店,买了一些他认为路上用得着的东西:厚袜子用于腿脚保暖,葡萄糖液抵御高原反应,墨镜c甘油和防晒霜可护目c护肤,工艺品与小饰物赠送民族兄弟。 走到鹏城广场,这里聚集了许多人,大家围成一圈,观看一个康巴汉子表演巴塘弦子。那大汉身高马大,敦厚壮实,一脸粗犷与豪气。他的舞步坚实有力,节奏明快,起先缓慢,逐渐加快。他一边拉着弦胡,一边唱着,手c脚c嘴同时动作,观众们不仅观舞,还能听唱听乐。 表演结束后,朱小姐上前与表演者拉话,这位藏族汉子名叫帕木卡莱,今年30岁,他的普通话不错。帕木卡莱告诉朱穆朗玛,他家世世代代以制作弦胡为生,他和父亲不仅制作弦子,还表演弦子,几年前,父子俩组成了一支弦子表演队赴香港演出,获得好评。弦子这种艺术形式有500多年的历史,它有许多种跳法,有西藏跳法c云南跳法,最正宗的当然是巴塘跳法。巴塘弦子因手法c脚法c身法和造型的不同又分十几种跳法。今天,他没带表演队来,独自一人给大家表演,其实是自己的练习活动。若是正式表演,或独唱独舞,或群唱群舞,形式多样。 听帕木卡莱这样讲,朱小姐来了兴趣,她请求这位康巴汉子带她观看他们父子制作的弦胡。帕木卡莱一口答应,他领着3位客人朝自己家走去。推开院门,一条健壮的藏獒向他们扑过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幸好有一条粗粗的铁链控制着,它奋力起跳,将铁链拉得“哗哗”直响。朱小姐尖叫一声,扑进明科的怀里。帕木卡莱朝藏獒低喝一声,它立即低了头,乖乖后退。明科拍拍朱小姐的后背对她说:“不怕,它不会咬你。” 朱小姐回头瞅一眼,看到藏獒退回到墙根底,她紧紧跟在明科的身后,匆匆进了屋。帕木卡莱的父亲正在制作弦胡,老人听说是美国客人上了门,停下手中的活计,领着3人参观自己制作的大号c中号c小号弦胡,最小的弦胡仅有一只手掌大。弦胡的外形与二胡有些相像,顶部有龙头,下部有音筒。不同的是,它遍体彩绘,音筒上的藏式花纹尤其好看,线条繁复,色彩瑰丽。每一把弦胡都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帕木卡莱介绍说,父亲是巴塘城里一等一的弦子制作高手,一生制作弦胡无数。制作弦胡的材料很有讲究,胡干和音筒要选用优质的杜鹃木和白杨木,蒙音筒的皮则用糅制加工出的野山羊皮。为了保护与发展民族艺术,政府特批他家可以上山采伐树木。每到秋末,父子俩带人上山,挑选上好的杜鹃木c白杨木,拉回来后截成段,码在楼上晾一年,待木性调柔之后,才可以加工使用。绘制弦胡花纹的油漆不是一般的漆,它是藏地特有的油漆,这种漆取自矿物,或是自植物的枝c叶c果提取,不使用化学手段,可以说是自然物的自然提取。用这种漆彩绘的弦胡,成为“环保乐器”c“绿色乐器”,假如人处在绝处,没有食物,恰巧此时手里有一把弦胡,你可以把它磨碎了吃掉,对身体绝不会有害。 回到宾馆,朱小姐拿着全套画素描的工具走进明科和毛头住的房间,她要明科为她剪去另外8根长指甲。剪掉长指甲后,朱小姐将指甲包在一个纸包里,端到毛头面前,她比手划脚:“毛先生,你可看清了,长指甲都剪了。” “剪就剪吧,有什么可夸耀的?”毛头粗粗来一句。 “我不是夸耀,我是给你一个说明,”朱小姐指指自己的胸口,“你看,我这儿也遮严了,”她伸出十指,“长指甲也没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满意了。”毛头点点头。 “好,我再让你满意一下。”朱小姐立起画板,郑重其辞:“现在,我教你画素描。” 接下来,朱穆朗玛为毛头讲解素描画法,并具体示范。在她的指导下,毛头画出了生平第一张静物素描来。 “我让你满意了,你应该让我也满意一把啊。”朱小姐转弯抹角。 “铺纸。”毛头一挥手。 朱穆朗玛赶忙取毛笔c倒墨水c铺宣纸。自此,朱小姐每天教毛头画铅笔画,毛头则每天画一张水墨画。 朱小姐拿起没有干透的水墨画回她的房间,毛头收拾了文具以后对明科张嘴吐言:“我这几天反反复复嚼咕着米拉大喇嘛的那个偈子,终于琢磨出一点儿门道来,您听听对不对。” “好,你说。”明科应一句。 “我需要走上五年的路,加够了温度,才能找到我爸我妈。”毛头抛出看法。“走了这么长的路以后,我的心得到了磨炼,意志坚强了,有了这个基础,我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就会做出一番大事业。” “解得差不离,要我来解,也超不出你的水平。”明科语调悠缓。“这个偈子要结合着大喇嘛的前几句话一块儿解,还记得大喇嘛说的那几句话吗?” “他说,我肯定能与父母见面,但是,不那么容易。”毛头申言。 “既然目的肯定能达到,就不必特别执着。把注意力放在过程上,要充分享受过程,通过过程,让自己充实提高。” “我明白,以后,我也不向人们打听我爸我妈的消息了,耐心地走我的路,路走够了,他们自然会出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四章:藤桥软软 产房寒寒 4 藤桥软软 产房寒寒 车子离开巴塘城,开过金沙江大桥,进入西藏自治区。车窗外是满目翠绿的山峦与峡谷,远处的雪山上挂着一道弯弯的彩虹,湖面倒映着雪山晶莹的身姿。路旁的草甸子上,龙胆c紫菀c马先蒿c银莲花c点地梅c委陵菜c格桑花星罗棋布,开着绚丽的花朵,犹如一块锦绣的大花毯,亮人眼睛。几只绿背山雀和棕草鹛在花草间跳跃着,为“花毯”点缀了活动的亮色。 藏地的风景,纯真而自然,空旷而辽阔,深邃而幽远,一切景物的颜色是那么纯净与单一,透显着原始与素朴。以美术的眼光看去,它们的色彩边界非常鲜明,如果要画一幅风景画,不必费心思调中间色,只管将颜料大块大块地涂抹过去。天,就画纯净的蓝色,云,只用白色,山,照着煤的颜色画下去,树,便抹浓重的绿色, 近中午时,他们来到美丽的然乌。 然乌的美,美在水,只因有然乌湖,成就了然乌的盛名。然乌湖湖体狭长,湖水清澈,一侧是山崖,另一侧为川藏线。 车窗外飘着细细的雨丝,朱小姐和毛头透过蒙在车窗玻璃上的雨珠俯瞰着美丽的然乌湖。明科的眼前有雨刷帮助,能看得更远些,更清楚些,他发现湖面上有一个黑点,走近些,那黑点大了,并且晃动着,像是有一支手臂在摇动。 “有人落水了。”明科朝公路下面的湖水一指,抛一句英语。 “在哪儿?”朱小姐问。“我看看。” 车子再靠近些,朱小姐终于看清了,湖面上有一只晃动的手臂。在距落水者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明科停下车子,他一边快速地甩掉外衣一边说:“毛头,你准备好绳子,吹胀气垫,听我的指令,我下水去。” 当明科起步时,湖面上已没了落水者的身影,朱小姐尖声叫着:“人已经沉了水,怎么救啊?” 明科快速冲下路基,毛头到车子后备厢中去取旅行包,朱小姐一手抓紧了车门,另一手将眼前的乱发撩到脑后,眼瞅着明科扑进湖中。 明科奋力游着水,到了落水者失踪的位置,他潜进水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这时,他发现水底暗流汹涌,力量很大,不必他划水,身体自然向湖心移动着,他估计落水者被暗流吸向湖心方向。他冲出水面,猛吸两口气,再次潜入水里。借着良好的视力,他看到了落水者。明科高速冲过去,右手一把将那人的左脚抓住,左手抄在落水者的腰上,这时,他看清了,落水者是位藏族妇女——她的头上有一绺绺细细的发辫。暗流像是与他争夺着,将落水者拖向水底c湖心带。明科手脚并用,奋力与暗流拼搏着,终于将落水的女子推出水面。当初发现落水者时,她在离湖岸10多米的地方,现在,他俩离湖岸约60多米。 朱小姐两眼大大地瞪着,好半天不见明科露头,她连说带吼:“啊,啊,上帝啊。” 在朱小姐的概念里,人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呼吸,她看看毛头,他在吹胀了气垫后,又去整理绳子。朱小姐语调慌张:“你叔叔这半天不露头,会不会出事,你怎么不着急?” 毛头一脸平静,轻轻一笑,“脚后跟上拴绳子——拉倒吧,我叔会出事?” 毛头的话音刚落,朱小姐忽然狂乱地拍起手,“啊哈,出水了,出水了,两个人哎。” 毛头看一眼湖面,现出一脸惊疑,他心里奇怪,怎么会在那么远的地方露头呢? 明科虽然将人托出了水面,但是风很大,湖面上水波激荡,如同海面。他抱着落水者,只能用一只手划水,刚才在水底下找人,又与暗流搏了一番,耗了不小的力气,因此,前进速度不高。他猛吸了一口气,用英语高喊道:“毛头,带绳子和气垫过来。” 自从与唐古拉c席夏邦玛同行,一直到与朱穆朗玛行走在川藏线上,明科一直对毛头讲英语,意在为他营造一个完全的英语语言环境。现在,虽然情况紧急,他仍然不忘讲英语。 毛头脱去外衣,抓起尼龙绳和气垫冲下路基,他打了一个拖木结,把绳子的一端固定在靠近湖水的一株树上,再打一个称人结,将绳子的另一端扎在自己的腰上。之后,他跳进湖里,一手抓着气垫,一手划水。这时,明科又朝他喊:“毛头,你趴在气垫上游水。” 毛头立即按照明科的办法做,身体趴在气垫上,手脚同时划水,这下速度快了许多。眼看还有不足10米就与明科会合了,可是,绳子到头了。毛头从腰间解下绳子,捆在气垫的一角,抛下气垫,向明科游过去。毛头看看落水的藏族女子,她的年龄不大,估计在20到30岁之间,她双眼紧闭,脑袋耷拉在明科的肩头上。毛头游上前去,一手垫在落水女子的腋下,帮助明科拖着落水者朝气垫靠拢。二人将藏族女子推上气垫,大大喘出一口粗气。仅仅歇了一分钟,明科开始拉绳子,3人飞快地向湖岸靠拢。登上岸后,明科为落水者控出喝进肚子里的湖水,然后指导着毛头为藏族女子做人工呼吸。这边,毛头做着人工呼吸,那边,明科用绳子将毛头和落水女子捆在一起,自己抓起绳子的另一端爬上公路,然后把毛头和落水女人拉上公路。明科往上拉人时,毛头并不歇着,继续照落水者嘴里吹着气。朱小姐送出一句不值钱的话:“毛头,你可真会抓紧时间啊。” 毛头本来想冲她一句,“老太太串门——话多”,可是,嘴巴占着,腾不出舌头来,只好借着换气的工夫瞪了美国小姐一眼。 接下来,明科从车子后备厢里取出一件羽绒服,披在毛头身上,然后在吉普车后迅速立起一顶帐篷,把落水者转移进帐篷里。明科上车脱去湿衣服,换上干衣服,然后,他走进帐篷,要毛头换一下衣服,并接替毛头为藏族小姐做人工呼吸。不知是明科的方法得当,还是到了火候,明科刚刚做了几分钟,年轻女子有了呼吸,并睁开了眼睛。 朱小姐大声嚷着:“活了,活了,她终于活了。” 明科对朱小姐悄言:“麻烦你给她换一身干衣服,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去。”明科伏下身子,对藏族女子张嘴说:“你懂汉话吗?”年轻女子轻轻点一下头,明科指一下朱小姐,征求藏族小姐的意见:“她是来自美国的朱穆朗玛小姐,她为你换上一身干爽衣服,好吗?” 落水的女青年又点点头,明科从旅行包里取出一身衣服递给朱小姐,他和毛头走出帐篷。 朱小姐为藏族女子换了衣服,3人将落水女青年抬上吉普车,毛头收起帐篷,明科开起车子。落水女子显然累了,她躺在吉普车后排座上,闭起眼睛。车子开进然乌镇医院,明科停下车子,打开车门,与毛头架起藏族女子。这时,这位女子睁开眼,吐一句汉语:“这是什么地方?” 明科告诉她:“医院。” “来医院干什么?”女子问。 “送你住院。”明科申明。 “我没事,不需要住院。”年轻女子语气无力。“我是学医的,我知道自己的状况,不需要住院。” 明科抓来她的手腕,摸摸她的脉,然后给了评判:“你恢复得挺快,既然你不愿意进医院,那就不进,但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女子点点头。明科将车开进镇上的一家旅馆,登记了二楼的两间房子。明科让毛头点炉子c架锅烧水,他到旅馆的小餐厅讨来一块鲜姜和一些红糖。姜糖水烧好后,每人喝了一大碗,身上微微发了汗。擦去汗,双方各自做了介绍,这位藏族女子名叫洛美,今年23岁。 4人到小餐厅吃饭,餐厅女服务员是四川人,名叫南玛都,她向4位客人热情地推荐本餐厅的特色菜——来自然乌湖的无鳞鱼。明科知道藏族人不吃鱼,他征求洛美的意见,洛美表明态度:“虽然我不吃鱼,但你们可以品尝品尝,这里的鱼有味道。” 吃过饭,洛美有了精神,她对3位救命恩人讲了自己为什么会落水。 洛美骑着一辆摩托车,从德格出发,准备到林芝,走到然乌湖边,一阵风吹来,沙子吹进眼里,她抬手去抹眼,恰巧前面有一块石头,前轮碰上石头,摩托车后面的行李挺重,她单手把不稳车子,车把一歪,栽进湖里。 朱小姐向明科瞅一眼,明科明白,她也想知道藏族小姐在说什么。明科对毛头打个手势,毛头明白,便将洛美的话译给朱穆朗玛,哪一句译不了,或是译错了,明科予以补充c纠正。 南玛都借着为4人续茶水的由头,凑近前来听藏族小姐讲故事,洛美讲完后,小南对她发起感叹,今天算她命大,掉进然乌湖竟然没死。然乌镇上的人们都知道,湖里有罗刹鬼怪,专门往湖底拉人,最近几年,先后有6个人被拉进湖里;就在上个月,一辆来自浙江的小轿车掉进湖中,车里坐着3个人,司机身上绑着安全带,没被鬼怪带走,另二人没了影儿。 毛头把南玛都的话译给朱小姐,她听后现出一脸惊奇,向明科发问:“然乌湖真的会有鬼怪?” 明科以前在一本旅游书中看到过然乌湖的介绍,他对朱穆朗玛描绘一番:“然乌湖水来自于雪山与冰川的融水,每年的这个季节融水最多,带着凛凛寒气的冰川融水和雪山融水自雪山上疾流直下,冲进然乌湖。这样一来,然乌湖表现出与其它湖水的不同,湖面下暗流汹汹,旋转涌动,人如果掉进湖里,危险性很大。” “那么,对湖里的暗流,你最有发言权了。”朱小姐直心快嘴。“快讲讲,你当时是怎么对付暗流的?” 明科将自己在湖底与暗流争夺洛美的经过简略地讲给朱小姐。 明科与朱小姐的全英语对话,洛美听不懂,她双掌合在胸前,对着毛头张嘴亮话:“请给我译一下他们的话,好吗?” 毛头把二人的话译给洛美,她听后,现出一脸感激的神情,伸手想抓明科的手,半路上又缩了回去,转而紧紧握住毛头的手,赞言频吐:“让我怎么感谢你们呢?你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我,这真是菩萨心肠c菩萨行为啊。” 回到房间,明科与毛头把所有的湿衣服都洗了,然后晾晒出去。洛美去睡觉,没人陪朱小姐说话,她耐不住寂寞,踢开明科和毛头房间的门,晃动着手中的数码相机,要二人陪她出去逛逛。朱小姐从席夏邦玛口中得知,席女士曾教过毛头摄影技术,为了提起毛头的兴趣,她许诺毛头,把相机给他,让他拍照。毛头一指窗外,开门见山:“不用出去,在屋里就能拍到好照片。” 他们所住的房间正好面临然乌湖,毛头打开窗户,3人向外看去。湖面上波逐浪涌,湖那边的山峦起起伏伏,丝丝缕缕的彩云镶嵌在山峰与湖水之间。眼前的雪峰c森林c湖面c青稞田c沼泽地c经塔和晒草架,犹如童话里的风景。 拍了一阵儿风景照片后,3人下了楼,他们在然乌镇上走了一圈。然乌镇建在峡谷中的一块狭窄的平地上,川藏线穿镇而过。走出镇子,他们再次来到然乌湖边。中午的时候,他们光顾了救人,没顾上观风景,现在,神经放松,心情平静,两只眼睛就像照相机,将周围的美景摄进大脑,存在记忆里。湖边有一块光滑的大岩石,他们站在岩石旁,观赏着四周的风景。两旁的山上长满了苍松翠柏,连同湖畔的青稞田,然乌湖被浓浓的绿色包围着;湖畔的空气带着湿漉漉的寒意,含有一股清新的草香;西天铺洒着绚烂的暮霭,霞光投射在湖上,疾风吹来,湖面上泛起一层层碎金。这美,美得激荡人心,这美,让人目眩神迷,时间在这里凝固住了。 朱小姐不愿将这美景仅仅留存在自己的记忆里,她还想记录在相机里,她在湖边摆出各种姿势c做出各种表情,让毛头拍下来。之后,她拉着明科的胳膊,紧靠在他的身旁,再拍照片。回到招待所,朱小姐立即把相机里的照片转存进手提电脑,并在电脑上检索照片,她发现毛头的拍摄技术比她高。以后,每到一地,她便把相机递给毛头,自己则站在镜头前,这下好了,藏地旅行的照片里,自己的身影大量出现。 天色彻底黑了,朱小姐与洛美坐在明科的房间里聊天。窗外,风吹着田里的青稞,叶子之间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服务员为客人送水,双脚踩在木质楼梯的地板上,楼板颤动着,发出“咚咚”的响声。 两位小姐成为主聊手,毛头当翻译,明科当了翻译指导,像吃饭时那样,为毛头补充与纠正译错的句子。洛美对朱穆朗玛讲了自己的事。 洛美的家在林芝,她的爸爸是一位唐卡画师,妈妈则是一位护士。洛美有一个弟弟,正在读初中一年级,奶奶前年去世,爷爷是一位藏医师,为藏医药西派学者,在林芝很有名。爷爷的本意是要爸爸继承祖传的医技,可是,洛美父亲的兴趣在唐卡画上,怎么也提不起学医的劲头来,强逼着也不是事儿,爷爷认为这是前世因缘,大概他前世是一个唐卡画师。但是,祖上的技艺要传下去,洛美的弟弟太小,爷爷年纪大了,老人家心里很急,担心自己天年享尽,来不及将医技传授给小孙子,于是,爷爷要洛美学医,待弟弟长大后,将祖传的技艺教给弟弟。其实,洛美心里挺喜欢绘唐卡画,她想跟着父亲学画唐卡。父亲要她跟着爷爷学医,一来将祖传技艺接过来传下去,让爷爷高兴,二来让父亲少一些愧疚。洛美不愿惹父亲伤心c让爷爷失望,她遵从父亲的安排,但她向父亲提出,来一个双管齐下,这边跟着爷爷学藏医,那边跟着父亲学唐卡,父亲答应了她的请求。高中毕业后,爷爷让她到德格学习南派藏医药。藏医药分两大派,西派的发祥地在拉萨的药王山,南派的发祥地在德格。到德格后,洛美很高兴,她不仅能学医,还可以学画,德格印经院珍藏有大量的唐卡雕版。洛美在德格学了5年,今天,她学成了回家。在德格期间,爷爷给她一笔钱,让她买了一辆摩托车。平常情况下,她回家时乘坐长途汽车,这次,她结束德格的学习了,便骑着摩托带着行李回家,没有想到,会出事故。 洛美讲完后,朱小姐将自己的家庭情况告诉对方。 朱穆朗玛姐妹仨,两个已出嫁,她的父亲名叫龚格尔。她家的情况与洛美家的情况刚好相反,当年,祖父要父亲学画画,祖父是一个美术教师,他主要教学生画素描;父亲不听祖父的话,偏要学医药,最终,他学了药理学。父亲一步步走上去,当上了全美最大的制药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两年前,他从首席执行官的位子上退下来,当了公司的常务董事。接下来,朱小姐将母亲的情况c自己的情况以及自己这次来中国的目的告诉洛美。 两个人聊天,用得是两种语言,中间要毛头翻来译去,译错的地方还要明科纠正,因此,两位小姐的交流要用超出一倍的时间。时候不早了,明科要她们早些休息,洛美以为明科担心她的身体,她实话实说:“没关系,我不累。” 明科展露观点:“我知道你的身体素质好,我是为朱小姐担心,怕她会有高原反应。” 洛美语调柔美:“你说的对,应该早些休息,免得美国小姐出现高原反应。” 出生于医师世家的洛美,看到过不少进藏的非藏民因严重的高原反应引起心脏与肺部疾患,他们找到爷爷,寻求医治。朱小姐拍拍自己的胸脯,连说带叫:“没有,没有高原反应,我一点儿都没感到不适应。” “你不懂,一般进藏地的人,刚开始不觉得什么,高原反应是在几天以后发生的。”洛美没用毛头翻译,便明白朱穆朗玛在说什么,她劝导着:“还是听明大哥的话,好好休息。” 明科取出早先买好的葡萄糖液,让朱穆朗玛喝下一些。 第二天,明科和毛头早早起床去晨练,没想到洛美也起了床,3人走出旅馆,朝然乌村的方向跑着步。然乌村在然乌的尽头处,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把然乌村从黑暗中唤醒,天空透蓝,湖水透绿,一扇扇屋门被人推开了,随着一声声牦牛的懒懒的叫声,村庄上空的炊烟逐渐增多了,整个村子被淡淡的烟雾包围着。太阳隆重地升了起来,葱葱郁郁的山林表面披上了一块橙黄色的纱巾。明科和毛头在湖与村子之间的一块平地上活动着筋骨,洛美则做起广播体操,两只凤头雀莺站在一株大树的枝头,歪起脑袋瞅着他们。 回到旅馆,毛头去收晾晒的衣服,衣服不太干,他用朱小姐的吹风机把衣服吹干了,然后交给洛美,让她换上。洛美换了衣服之后,叫醒了朱穆朗玛。洗漱一番,他们吃过早点,明科催着朱小姐喝下几口葡萄糖液后,4人上了车。 洛美的摩托车掉进湖里了,别琢磨着去捞,没人去冒那个风险。林芝并不远,吉普车上人也不多,完全可以搭乘。明科即使不请洛美搭车,她自己也会主动提出来,她并不为省钱,她是要把3位救命恩人领进家里,好好感谢一番。当然,搭车也可解决自己回家的问题,自己身上没有一个钱,钱装在手包里,手包装在提袋里,自己落水后,挎在肩膀上的提袋就不见了,没有钱,买不了回家的车票。 4人“探望”了然乌附近的米堆冰川和来古冰川。米堆冰川被称为“世界级冰川奇观”,800米落差的冰瀑布,俨然是一个站立着的巨大的冰雕;它的身姿,既是魁伟的又是妖娆的,庄严中透出几分诱人的风情。 告别然乌,他们奔往林芝。吉普车上,两位小姐坐在后排,朱小姐挺高兴,有藏族小姐与自己同行,正好可以向她了解藏族文化与藏民风俗。有毛头做翻译,挺方便,不然的话,二位小姐在车上不能聊天,因为明科要驾车,不能分心翻译,只是毛头受了累,他不时地把脖子扭向后面。藏族人是热情的,又是实在的,不要说3人有恩于洛美,就是平常遇上,洛美也会满足美国小姐的愿望,讲出她想知道的东西。知道洛美是学医的,朱小姐问到藏医药,洛美告诉朱穆朗玛,藏医药学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它既有内容完整c逻辑性强的理论体系,又有门类齐全c内涵丰富的临床实践经验,在人类医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藏医对癌症早有认识,第一部集藏医药学大成的《四部医典》,形成了比较统一的癌症分类。 听洛美这样讲,朱穆朗玛心里有些怀疑,这藏医药真有洛美所讲的这么好?好在洛美听不懂英语,朱小姐把自己的疑问向明科提出来。这时,毛头要下车撒尿,明科把车停在路旁,趁着毛头小便,明科对朱小姐概述一番:“洛美小姐的话没有一点儿夸大,相反,她对藏医藏药的评价还不够高。要我说,西医治不了的病中医治,中医治不了的病藏医治,藏医药是世界医药学的高峰,它可以治愈许多难治的病。” “这么说,藏民族有很高的医学科技水平了?”朱小姐语气夸张。 “那倒不是。” “他们脑子特别聪明喽?” “聪明智慧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 “另外的因素是什么?” “它有特殊的物质基础。” “什么物质基础?” “藏药。”明科描述一通:“它是藏医治病的有力工具和手段。海拔四c五千米的青藏高原是藏药赖以生长的地方。藏药不可能在地球上别的地方生长,即使移植成功,长出来的也不是藏药。光照c气候c海拔,青藏高原特殊的地理环境,孕育出具有特殊功效的药材来。” “那我赶快告诉我父亲,让他来西藏建一个医学研究中心,再搞一个制药公司,把艾滋病c癌症c心血管疾病难题统统攻下来。” “去吧,喊他来,一定会有大成果的。让他背上氧气瓶,穿上羽绒服。高寒地带,你们美国人娇气,怕是待不住。” “我娇气吗?”朱小姐伶牙俐齿。 “噢,对了,我忘了补充啦。”明科给了评价:“美国小姐不娇气。” “就是嘛!”朱小姐把明科的右胳膊一挎,撒娇地把脑袋朝明科肩头一歪。 正巧,毛头撒完尿跑上路基,把这幕看在眼里,他边拉车门,边指着朱小姐对洛美倾诉:“这个美国娘儿们,大肥猪撞在电网上——真肉麻。” 朱穆朗玛看到毛头指着她对洛美说话,估计毛头在说她,毛头上车后,她危言正色:“你刚才说什么呢?” 毛头支吾其词:“我对洛美夸你呢。” “夸我什么?” “我说你像那个三伏天点着的炉子——真热火。” 朱穆朗玛知道藏族人最著名的两大文化现象,一是藏传佛教,二是史诗《格萨尔》。课堂上,她曾听老师讲到过,《格萨尔》规模宏大,约400多部,1亿多字,是世界上最长的史诗,她要洛美讲讲这部史诗。洛美告诉朱小姐,这部史诗太长了,自己也没有读过,在德格时,她与几个女同学一起听过当地一位民间艺人说唱《格萨尔》,仅此一次。她对这部史诗的了解来自于爷爷,小时候,她缠着爷爷讲故事,爷爷便给她讲英雄的格萨尔王,有时,讲到动情处,爷爷的眼里会闪出泪花。之后,洛美简略地将这部史诗的内容告诉朱小姐。 晚饭前,车子开进洛美家。走进院子,一条雄壮的藏獒发出警戒的吼声,洛美紧走几步,一把将那只有小牛犊子大的藏獒搂在怀里,“阿扎c阿扎”地叫着,看来,这条藏獒名叫阿扎。院子里干净整洁,一条条经幡在房前屋后随风飘动,门窗上方以及方形的木椽彩饰着图案,屋里各处绘着吉祥图,让人眼花缭乱。不用问,这些画作肯定是洛美父亲的劳动成果。 洛美将自己的爷爷土尔奈c爸爸多塞特c妈妈拉韦娜介绍给明科c毛头和朱穆朗玛。远方的客人进家,依照惯例,土尔奈老人从拉韦娜手中接过“浪翠”(一种高级的哈达),挂在3位客人的脖子上。大家围着狗蹄木桌,坐在藏式蒲团上,洛美妈妈去打酥油茶,洛美与爷爷c爸爸交谈着,一家人讲的是藏语,明科c毛头和朱穆朗玛听不懂,但他们从洛美的表情与动作上看出来,她是将自己遇险获救的经过讲给亲人听。 朱小姐在课堂上曾听老师讲过藏族人的酥油茶,但是,老师只是告诉学生们有这样一种饮料,并没有讲怎么做的。眼前,洛美的妈妈正在做酥油茶,朱小姐抓住时机,用相机将制作酥油茶的全过程拍摄了下来。拉韦娜把熬好的茶水倒进“酷摩”(细长的木制茶桶)里,然后往茶桶内放入酥油c咸盐c核桃仁和花生仁,用“加罗”(搅拌棒)在桶里上下抽拉,让油和茶充分地融合,最后将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倒进八瑞瓷碗里。 明科和毛头在梅里雪山脚下的多娜娜家多次喝过酥油茶,喝得习惯,朱穆朗玛喝下第一口,就皱起了眉头。明科看她喝不惯,便将她的那碗酥油茶倒进自己碗里,为她倒上一碗白开水。洛美领着3人参观她家的经堂,洛美家所有的屋子,数经堂最为富丽堂皇,屋子正中的装饰有绿松石及其它珍宝的镀金佛像前,摆着一只精致的铜质大盘,盘里摆放着青稞c薏米等贡品;佛像的两边,摆着几盏闪动着火焰的酥油灯;供桌上,摆着镶嵌金银的青稞酒壶c雕刻精美的嘛呢轮以及景泰蓝器皿等;墙壁上彩绘着坛城(理想国示意图)壁画。经洛美同意,朱穆朗玛举起相机,对经堂里的物件大拍特拍。拍过照后,朱小姐要洛美为她讲讲壁画的内容。洛美告诉美国小姐,壁画上所画的是极乐世界,那里金沙铺地,宝树遍国,讲堂精舍c楼观宫殿的周围,泉池交流,水池里的水随人心意涨落,精美的幢幡上缀饰着摩尼宝珠,到处弥漫着奇异的香气。 正说着,听到屋外的阿扎轻轻叫了一声,洛美知道,有客人来访。4人走出经堂,只见一个满头银丝的外国人走进屋,多塞特用藏语告诉女儿,这位客人名叫刚迪斯,希腊人。洛美将父亲的话告诉毛头和明科,毛头再把洛美的话转述给朱穆朗玛。大家依次与刚迪斯先生握过手。刚迪斯先生是个急性子,他看到,为了介绍自己与美国小姐认识,竟然要经过两次翻译,自己会说英语,为什么不直接与朱小姐搭话呢? 刚迪斯先生的英语水平与毛头差不多,说起来也是拖腔拿调,磕磕绊绊,但是,毕竟不需翻译了。刚迪斯先生讲,自己今年满50岁,在雅典古城经营着一家珠宝店,去年,他被检查出患了脊索癌,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不治之症,因为罕见,所以没人对这种病进行研究,各家医院也没有医治此病的方案与措施。他在希腊及欧洲一些国家的大医院求治,医生们全都摇着头,没有一点儿办法。他不甘心,到处打听,在伦敦,他遇到一位名叫昌昌的藏民,这位藏族人说,藏地的一些高明医师可以治了他的病。刚迪斯先生雇请昌昌当翻译,二人飞来西藏,到处打听,最后找到了洛美家。土尔奈老医师为他诊断后,认为他的病可以治好,但是,时间要长些,大概需要一年到一年半,因为要根据病情变化调整方剂,所以,治疗期间不能离开西藏。昌昌先生陪着刚迪斯在洛美家住了一个月,刚迪斯服用洛美爷爷为他开的藏药。半个月前,昌昌先生有事回了伦敦,虽然没了翻译,但在这一个月里,刚迪斯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藏语,借助手势,基本上能够与洛美的爷爷c父母沟通。 饭菜上来了,主人先给客人们敬上青稞酒,朱穆朗玛端起酒轻轻一尝,她又皱起眉头。毛头告诉她,这酒必须喝,不喝就是对主人的不敬。听毛头这样讲,朱穆朗玛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去。菜是林芝烤肉c凉拌萨干,饭是雪吐(煮面饼)。明科和毛头不愿吃肉,只拣着凉拌萨干吃。看他们喜欢吃萨干,拉韦娜又上了一盘。朱小姐指指萨干,洛美不等她开口,便讲述起这种食品的制作方式:用一种叫“拐”的树枝放在奶桶中,挤奶时,奶中的精华粘附在树枝上,把它捋下来就是萨干,用它做萨干肉c萨干包以及凉拌萨干。 洛美的话仍然由毛头译给朱穆朗玛,看到毛头小小年纪便能翻译英语了,洛美一家人及刚迪斯先生对他挺钦佩。 朱小姐吞咽慌急,一块烤肉没有吃完就打起嗝来。洛美爷爷要她用硬物磨擦一下口腔上方软腭与硬腭交界的地方,美国小姐照着做了之后,立即不打嗝了 饭后,明科与土尔奈老人聊起藏医药,洛美当汉藏翻译。朱小姐也想听听土尔奈与明科在聊什么,于是,毛头为她翻译。土尔奈老人讲:藏医药的形成与发展有两个因素,一是藏地特有的地理环境,以此,孕育了藏药;二是一代又一代聪明智慧的藏医药研究者不懈的努力。产生于吐蕃王朝初期的“三因学”是藏医理论的基础,它是古代藏族的一种哲学思想,广泛应用于生理c病理c诊断c治疗c遗传等方面,指导着藏医的临床实践。“三因学”的产生标志着藏医药学理论体系的最终形成。“三因学”把机体机能现象归纳为三大系统,朗属系统c赤巴属系统和培根属系统。 洛美爷爷讲的东西太过专业,毛头的翻译发生了困难,译出的东西不伦不类,朱穆朗玛和刚迪斯听了之后一头雾水。毛头看他们听不明白,索性不译了,掏出文具写作业。朱小姐和刚迪斯先生捉对聊着。瞅着毛头写完作业,朱穆朗玛赶紧为他铺好宣纸,并招呼刚迪斯先生一起来看毛头作画。毛头在心里构好了图,然后挥起笔毫,泼洒着墨汁。 看到毛头作画,洛美与父亲湊过来,大家看到,宣纸上再现出美丽的然乌湖,山峦葱翠,湖边的藏族小村上空炊烟袅袅,村子附近有晒草架和经塔。多塞特和洛美以美术专业者的眼光玩味着毛头的水墨山水画,刚迪斯是头一次见到中国人画中国画,嘴上喊着“好”,却不懂得好在哪儿。等到宣纸上的墨汁干了,朱小姐赶紧卷起来,收进自己的旅行包里,那种急迫的样子,好像谁要跟她抢画似的。 朱穆朗玛取出铅笔和绘图纸,准备教毛头人物素描,毛头拿出计划:“今天不画铅笔画了,我要学学唐卡。”毛头转身对洛美表露心态:“美姐姐,我想学画唐卡,你愿意教我吗?” “当然愿意,当然愿意。”洛美双手合在胸前,语音柔美:“你们救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回报,你想学唐卡,正好给我提供了一个回报的机会。” 洛美领着毛头在家中各处观赏了一番父亲画出的画,然后拿出几本相册,翻看着里面的照片,这些照片是多塞特以往画出的唐卡。洛美特别指出,为寺庙绘制的唐卡成本高昂,颜料用珊瑚c玛瑙c珍珠c黄金以及蓝宝石研磨而成。接下来,洛美详细地为毛头讲解了画唐卡的技法,并做了示范。毛头按照洛美教的技法,练习画唐卡,毕竟有美术功底,他虽然头一回画唐卡,画出的东西竟然像模像样。 时间不早了,拉韦娜安排客人们休息,洛美与明科c朱穆朗玛商讨明天的活动安排,洛美听朱小姐讲过此行的目的,她建议明天先去游览南迦巴瓦峰和雅鲁藏布江大拐弯,然后去探访门巴人c珞巴人村寨。自古以来,青藏高原上居住着3个民族,藏民族最大,人口最多,门巴族和珞巴族是高原上的少数民族,他们居住在雅鲁藏布江大拐弯处的很小的一片区域内。这两个少数民族地区山水阻隔,不通公路;那里的道儿挺难走,并且容易迷路,因此,洛美主动承担起向导的任务。 有导游兼翻译,去探访少数民族村寨方便了许多,朱小姐十分高兴。明科对洛美讲出话来:“我明白,你是要善巧地报答,这个大可不必,救人是我们该做的。门巴族和珞巴族地区我们是要去的,有向导当然很好,但是,你需要好好休息。” “放心,放心。”洛美拍拍自己的胸脯,极力说明:“我的身体棒着呢。” 听说洛美明天要带队出游,刚迪斯先生心里发了痒,他也想出去走走,便向老医师请示。洛美爷爷起先不同意,经不住希腊男人和美国小姐的再三请求,最后同意了。 大家做着徒步游的准备,多赛特取来两顶帐篷装进洛美的旅行包,拉韦娜去烤卡抵饼,作为他们路上的干粮。洛美分别撩起明科c毛头和朱穆朗玛的裤管看,发现他们3人的裤管都是双层的。她再看刚迪斯的裤管,是单层的,于是,她向妈妈讨来一块布头,为刚迪斯先生缝了双层裤管。 朱小姐的准备工作其中的一项是给父母打电话,这个电话可打长了,足足讲了一个小时。她先是告诉父母,自己终于和毛头拉好了关系,能够顺利地得到他的水墨山水画了;然后讲述进藏旅途中的风景及民俗;接着讲起在然乌湖中救起一位藏族小姐,被救的洛美小姐带他们来到林芝,在洛美家,他们结识了来自希腊的刚迪斯先生;最后,她告诉龚格尔先生和习玛拉雅女士,自己明天要徒步游藏地。 知道自己的女儿在一位女藏医的带领下要去徒步旅游,电话里,龚格尔先生嘱咐朱穆朗玛,注意了解藏药的相关情况,能采一些标本当然好,如果采不到,拍一些照片也行。习玛拉雅女士则要女儿关注一下藏地的野生动物现状,但没有要求她采集标本,只是要她拍一些野生动物的照片。 第二天早上,大家吃过扒擦麻菇(鸡蛋面)和波突(糌粑粥)。土尔奈把几包藏药交给洛美,让她关照着刚迪斯按时服用,并嘱咐洛美,一路上小心,走路不要太急太快,精心照顾希腊人。 5人旅游小组出发了,除刚迪斯外,每个人都背着旅行包。洛美带着藏獒“阿扎”,毛头领着小猴子“小姐”。一路上,大家一边观赏风景一边说笑着。阿扎外表凶猛,却很听话,洛美让它干啥它干啥。起先,小姐总逗它,惹它生气,它虎起脸来,脑袋一低,作出要向小姐扑上去的样子;洛美轻声一喝,它脸色放缓,乖乖收起了进攻的架势;小姐却以为自己得了势,继续挑逗着阿扎。两位外国人看到小猴子顽皮得太过分,二人为阿扎抱不平,驱赶着小猴子。小姐看看自己惹起了公愤,便扑进毛头的怀里,想让毛头为它作主。洛美向毛头招招手,毛头将小猴儿递给她,洛美对阿扎讲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将小姐放在它的背上,它便老老实实当了小姐的座骑。小猴儿一脸得意,小爪子抓起阿扎脖颈上长长的毛丝当缰绳,就像一个骑马将军,它的那副神情惹得大家发出开心的大笑。走了一段,小姐良心发现,它不时地给阿扎捋捋毛c挠挠痒。 洛美问毛头:“你的家在哪儿?” 毛头拍拍身后的旅行包,半真半假:“在这儿?” “开玩笑。”洛美竹筒倒豆。“这怎么会是家呢?” “没开玩笑。”毛头描画一番:“我们的家与别人的家不一样,它是流动的。我们把旅行包一放就是家了,取出帐篷搭起来就是卧室,拿出炊具c餐具就是厨房,铺展了餐布就是餐厅;我们的客厅大啊,想要多大有多大。我们的这个家好啊,不用费钱装修,周围特别美,而且经常变换。我们的家不但美,还省钱,没人来收房租,从来不交水电费。” “难道他没有爸爸妈妈,难道他不读书?”洛美指着毛头问明科。 明科把毛头的情况对洛美讲了,洛美听后,满是怜悯地瞅瞅毛头。 毛头却不想被她怜悯,他把话题引到唐卡画法上。洛美讲,几天前她掉进然乌湖中,不仅损失了一辆摩托车,还损失了一大包行李,行李中不仅有钱,还有自己的身份证和毕业证,然而,最最让她惋惜的是她在德格印经院临摹的木刻唐卡的手稿。这下,该毛头怜悯洛美了,他油腔滑调:“唉,您是小燕窝掉地下——倾家荡了产。” “财产算什么,不过是身外之物。”洛美现出一脸不以为意的神情。 “如果那天你没遇上我们,或者我们没有把你救起来,那” “那也没什么。” “狐狸吵架——一派胡言。”毛头出言不逊。“命都没了,还说没什么。” “有生就有死,这是自然规律,人总要面对死亡,这是必然的。”洛美陈述起来。“人们普遍地恐惧死亡,渴望长寿,但是,我们藏族人面对死亡并不恐惧。我们认为,死亡并不是人的终结,而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 毛头与洛美的谈话,朱小姐也想听,于是,明科便为她翻译。听了洛美的话,朱小姐很是惊奇,这种对生命的理解,境界实在是太高了。试想,一个人对死亡都不恐惧,那么,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他的恐惧? “在我的观念里,倡导自由,追求一种潇洒自在的生活理想,可是,我总不得自在。”朱小姐倒起了苦水。 “你的追求是歪的,怎么会得自在。”毛头不留情面。“人的身体不受约束,要随意的自由,那么,你的心就会受困。” “为什么?”朱小姐要解答。 “因为身体随意了,种种烦恼都来了。”毛头高谈阔论。“如果身体受正确的约束,心就会快乐自在,身与心就有这种关系。” “我还是不明白,你讲详细些。”朱小姐发露心态。 “世上没有绝对自由的人。只有相对的自由,也就是说,守规矩的自由。你不遵守规矩,你的自由妨碍了别人的自由,危害到别人的安全,这种自由是兔子的尾巴,它肯定长不了。”毛头发挥一番。“典型的例子就是犯罪分子,他们不按规矩出牌,自由行动,把自己的欲望放在大家的利益上面,你想想,社会怎么能容许他们胡作非为?肯定要对他们进行惩罚。如果一个人养成守规矩的习惯,然后学本事,增长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守规矩的能人,这样的人不仅自己快乐,也能给别人带来快乐,这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在。” “我没有不守规矩啊?”朱小姐怒怒放一句。“我们国家的法律又多又详细。” “法律是人定的规矩,这种规矩要守,但是,还有另一种高于法律的规矩。”毛头语句有力。 “那是什么?”“朱小姐舌尖口快。 “大自然的规矩啊。”毛头一指洛美,讲评起来:“你瞅瞅人家,不但守人定的规矩,还遵守大自然的规矩。大自然的规矩是有生就有死,人家活着快快乐乐,面对死亡也不害怕,怎么会不自在呢?” “毛头先生,没看出来啊,你竟然懂得这么多。”刚迪斯开始讲。“中国在未来的世界舞台上肯定会大放光彩,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能讲出这么高深的道理来,难得,实在难得。” 路旁的一株大树上,一只体长约50厘米的鸟儿发出粗厉而连续的“嘎嘎”的叫声。朱小姐想起母亲的嘱托,赶紧取出数码相机,对着鸟儿拍照。那只鸟姿态优美,羽色十分艳丽。朱穆朗玛拿出录音笔,要洛美讲这是只什么鸟儿。洛美告诉她:这是中国国内体形最大的鹦鹉,名叫大紫胸鹦鹉。它的智力不低,很容易驯养,善于模仿人说话。 高原的太阳好厉害,隔着厚厚的衣服,还晒得皮肤隐隐发疼。高原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是朗朗晴日,转眼间就下起了花生粒大小的冰雹。5人迅速取出各自的雨披穿在身上,仅仅几分钟后,小冰雹不下了,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重新露出头来,投射下一道道光柱。朱穆朗玛看看天上的云,好像那云是厚厚的铁被,压在她的头上。她不时大张着嘴吸着气。接下来,她感到头晕,气不够用,脚底下好像踩着棉花,走路摇摇晃晃。明科知道,这是高原反应。这种反应是由两个原因引起的,一是高原地区海拔高c气压低,二是高原上氧气稀薄,只有低海拔地区的60。明科和毛头平日里运动量大,肺活量也大,洛美从小生活在高原上,有了环境适应性,刚迪斯来到青藏高原将近两个月,也适应了环境,只有朱穆朗玛不能适应。 明科决定扎营休息,他让毛头做饭,自己搭起帐篷,他让朱小姐喝下一些加了葡萄糖液的开水后,安置她在帐篷里躺下;在她身上扎了几针,又给她按摩了一会儿,一番治疗后,朱小姐好多了。 洛美帮着毛头把饭菜摆上餐布,为每个人盛好饭。小猴子捧着自己的小碗来到洛美面前,洛美一边笑着一边在它碗里放进些饭菜。小猴儿把饭送到阿扎嘴边,热情地邀请它与自己一块儿进餐;阿扎却把脑袋一歪,面朝洛美“哼哼”着。洛美指一下阿扎对小姐说:“你先吃吧,它要先吃了烟才吃饭。” 洛美从旅行包里取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抛过去。阿扎一口叼住烟卷,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阿扎吃下一支烟后,洛美给它的食盆里倒进一些饭,小猴子端着自己的饭碗蹲在阿扎面前陪着它吃。小姐一爪端饭碗,另一爪横握着一双短短的筷子,像一个三岁孩子似的往嘴里扒着饭;看它的神情,好像在对藏獒说:阿扎啊,你不是挺厉害吗,你怎么不会文明进餐呢? 阿扎看出了小猴子的心思,它恼怒地瞪了小姐一眼,嘴里发出一声低吼;大概在说:你别在我这儿臭显,你要惹我不高兴,你可别再想骑在我的身上。 小姐立即转风使舵,看到阿扎食盆里的饭不多了,它赶紧端起食盆递给洛美,让洛美为阿扎添饭。 “美姐姐,阿扎怎么会有吃烟的毛病?”毛头问洛美。 “最早的时候,阿扎跟着爸爸外出,它见到有人嘴里叼着烟卷,觉得挺新鲜,它猜想,大概那是一种很好吃的东西。看到吸烟的人扔下烟头,它就上前去嗅,它觉得烟的味道挺香的,便学着人家把烟吃进嘴里。嚼来嚼去上了瘾,以后,它每天都要嚼一支烟,不给不行。”洛美拍拍自己的旅行包,表白着:“这不,爸爸特意给我包里塞了一盒香烟,让我每天给阿扎吃一支,否则的话,阿扎吃不下饭。” 毛头咬下一口色泽金黄c松脆可口的卡抵饼,他与洛美聊起来:“这饼不光好看,还挺好吃,它是怎么做的?” “面粉里面放进咸盐c牛油和奶油,加水做成面团。在地上挖个坑,坑顶封土块,坑里面生上火,等到土块c土坑烧烫了以后,将坑底修成锅的形状,把面团摊在坑里面,上面覆盖热土,过一阵儿,扒开热土,把大饼取出来。”洛美平铺直叙。“我妈妈为什么给咱们带卡抵饼呢?因为这饼耐存放,大热天里,一个星期也不会变质。” 朱小姐朝明科瞟一眼,明科明白她的心思,立即将毛头与洛美的对话译成英语。朱穆朗玛听后,掏出相机来,对着卡抵饼拍下几张照片,并要明科把卡抵饼的制作方法再讲一遍;这次,她取出录音笔,把明科的话录下来。 洛美记着爷爷的嘱咐,照顾着刚迪斯先生,走路不敢太快。现在看来,刚迪斯先生并没有影响旅游小组的行路速度,倒是朱小姐因高原反应行速不高,她把一只手臂搭在明科的肩头,把自己一半的体重交给明科,就是这样,她仍不能追上刚迪斯先生。 两天后,一行人来到南迦巴瓦峰脚下。 南迦巴瓦峰海拔高度达7700多米,在世界级高峰中,它的相对高度是很突出的,达到6000多米。所谓相对高度,是指从山脚到峰顶的实际高度。雅鲁藏布江流到它的身旁,由东西流向突然转为南北流向,拐了一个直角弯,因此,此峰的底部由雅鲁藏布大峡谷的谷底算起。在这儿,雅鲁藏布江冲破了喜玛拉雅山的阻挡,向印度洋奔去;印度洋的暖风顺着这个缺口肆无忌惮地吹进来,给这片高原谷地带来了热带的风和雨。这里气候湿润,热带植被遍布,景色十分迷人,被称为“西藏的江南”。南迦巴瓦峰因为它的相对高度以及所处的特殊位置,集中具有7个植被垂直自然带,成为植被自然带的博物馆,也就是说,它有着从热带一直到寒带的所有的植被自然带。 南迦巴瓦峰遍体葱翠,唯独顶部白白的,就像戴了一顶雪帽。仰望巍峨的南迦巴瓦峰,俯瞰滔滔的雅鲁藏布江,朱小姐又激动了,她心急火燎地掏出相机,对着雄伟的江山拍照。明科态度坚定地夺下了她手中的相机,递给毛头,并警告她:不可激动,否则的话,会再度出现高原反应,严重的,心脏和肺部会出现水肿。 洛美领着大家观赏了如同象牙雕刻般的则隆弄冰川,与全国的4万多条冰川不同的是,此冰川与米堆冰川会突然跳动,实在是奇特的冰川。 一行5人告别了南迦巴瓦峰,顺着雅鲁藏布江的流向走。这里的地势北高南低,他们向南行,因此,走得多是下坡路。朱穆朗玛记着父亲的嘱咐,一路上,数码相机与录音笔并用,向洛美了解野生藏药的有关知识。明科同样对藏药有兴趣,他在为朱小姐翻译的同时,也向洛美请教藏药常识。 洛美指着一株茎干直立c线状叶片的低矮植物告诉二人,它叫手掌参,藏名忘保拉巴,它有补肾益虚的功效,用四倍于此药的山羊奶与它共煮,连奶带药一块儿服下。 一株高15厘米的植物,圆形的叶片质厚油润,蓝色的叶面上有露珠状的分泌物,白色的小花娇嫩粉润。洛美说,这是一种治刀伤c治恶疮的药,名叫圆叶报春,藏名查奖木。 此地一派热带雨林风光,森林里,到处生长着千果榄仁c马蛋果等热带植物,石斛c卷瓣兰c毛兰c羊耳蒜等附生植物攀爬在树木上,大篷的鸟巢蕨到处可见,苔类植物更多。 穿过林子,一个呈半月形的小湖呈现在他们面前,湖水静静,景色极为秀丽。洛美指给大家看山豆根c桃叶珊瑚等稀有植物以及著名的观赏花卉蝴蝶兰。 前面出现一座藤网桥,这桥全用藤条编成,不少地方有孔洞。明科护着朱小姐走上这种危险的桥,过桥后,朱穆朗玛瘫倒在地上,不管身旁大树上的白眉山雀朝她鸣叫示威,更不管蚊虫c蚂蟥c草虱子会爬上身,只是闭起眼睛喊着“上帝”;看来,她晕了桥。 不时有植物横斜在崎岖的小路上,明科手拿小钢锨在前面开路,遇到植物挡路,他不是简单地劈砍,而是将植物撩起来,让后面的人钻过去。朱小姐对明科的做法不理解,明科对她讲,来到藏地一言一行要小心,不可率意胡为。藏族人认为,大自然孕育出的每一类生命都是高贵的,我们人类应以积极的态度加以保护,合理取用是可以的,但不可恣意毁坏。况且,你不知道一锨下去会损坏到什么,也许是一种稀有植物,也许是一种珍贵的药材。再者,劈砍植物又费力又伤钢锨的利刃,很不值得。 中c美c希三国5人走进一个门巴族村寨,洛美领着大家参观门巴民居。房子为三层小楼,大多是木顶,也有竹顶的,少数是草顶的,以石块c木板或竹篱筑墙,上层住人,下层养牲畜。 两年前,洛美邀请几个同班的女同学到林芝游玩,那时,她们听说门巴族村寨正在举行“萨噶达瓦”节,于是,她带领同学们参加节庆。“萨噶达瓦”节是门巴族人为纪念释迦牟尼成佛和文成公主到西藏,在每年的这一天,人们要唱戏庆祝。舞台上,演员们头戴假面具,把不同的动物皮革c羽毛披挂在身上,在锣c钹的伴奏下表演。演出以跳为主,跳和唱不同时进行,唱时不跳,跳时不唱,唱词是散体民歌,自由流畅。 洛美为大家介绍,别看门巴族人在中国的民族大家庭中是人口很少的民族,并且较为落后,但门巴族有一名人,那就是仓央嘉措,他的名著《仓央嘉措情歌》受到许多人的喜爱,在藏民中间传播得很广。 说话间,一位年过半百的门巴汉子迎上来,开口一句“扎西德勒”。5人照他的样子,两手胸前合十,回应一句“扎西德勒”。洛美上前一步,与汉子用藏语对话,然后把对话内容翻译成汉语,明科则将洛美所讲的译为英语。 这位身穿红色氆氇长袍c头戴毛毡帽c脚穿牛皮软底筒靴的汉子是寨子的头人,也是村长,名叫凯鲁万,他刚刚听到村民们传话说,有客人进寨,于是,他赶紧迎出来,没想到是分属3个国家4个民族的客人进了寨。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理应请进家叙话。 大家跟随村长进了家,凯鲁万指着两个女人为客人介绍,这是他的两个老婆,年纪大些的名叫拉莉贝拉,年岁小的叫多淖,她俩是亲姐妹。二位大头人夫人腰系白色围裙,戴着手镯c耳环 c戒指等饰物,拉莉贝拉脖子上挂着一串红色的和一串白色的串珠,多淖的脖子上仅挂了一串绿色的串珠。 对大头人一人拥有两个老婆,明科和毛头并不觉得奇怪,朱穆朗玛通过毛头向洛美提问:为什么凯鲁万敢于明目张胆地娶两个老婆?洛美回答她:门巴人的家庭结构有多种类型,有一夫一妻家庭,也有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家庭,后两种家庭以兄弟共妻和姐妹共夫为主。朱小姐提出疑问:这种一夫多妻制的家庭会不会产生男女不平等?洛美回答:门巴男女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是平等的,妇女有继承财产的权力,在家中可以支配财物c安排生产c分发食品与衣物,可以提出离婚c再嫁。 拉莉贝拉拿出一套木碗,多淖将酥油茶倒进木碗里,请客人们喝。朱穆朗玛不管酥油茶是不是烫嘴,逼着明科赶快喝,明科几大口喝下;美国小姐从明科手里掠来木碗,将碗擦擦干净,举起相机,对着木碗里里外外拍着照。那木碗制作精细,式样和色彩非常美观。看到美国小姐对自家的手工艺品感兴趣,凯鲁万命两个老婆取出用竹篾编织的竹方盒c竹斗笠c竹筐以及用藤条编织的藤背篓等用品。这次,朱小姐把相机递给毛头,让毛头把这些图案精美的工艺品拍下来;然后,她向大头人借穿了一套门巴妇女衣饰,与大头人一家合了影。 大头人命两位夫人操办中饭,刚迪斯先生对大头人开口发言:“不麻烦您,我们走了。” 刚迪斯说罢,拍拍明科的肩膀,要他译过去,明科不开口,刚迪斯再请毛头翻译,毛头却支支吾吾:“您的这句话,我不敢译,我要讲出来,就成了案板上的黄瓜。” “怎么讲?”刚迪斯把右手探进衬衫里面,抓抓后背,一脸不解地问。 “非挨拍不可。”毛头扔一句堵心话。 明科对凯鲁万说:“感谢您的招待,但是,不要搞复杂了。” 洛美将明科的话译过去,然后加一句补充:“别搞高级的,拣着你们平常吃的东西,搞来几样就行了。” 饭菜上来了,菜是几种野菜加辣椒,主食除了糌粑c荞麦面饼c玉米面饼,还有鸡爪谷做的糊粥。朱穆朗玛将相机递给毛头,让他把各种食物拍下照片来。利用吃饭的工夫,洛美用大头人家的火为刚迪斯煎了药。 临别时,凯鲁万拿出5件自己夫人编织出的竹制手工艺品赠给客人。刚迪斯先生掏出一张大面额钞票,正要递给凯鲁万,明科一把将他的钱摁下,然后从旅行包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小饰品赠给大头人的二位夫人。毛头对刚迪斯表明看法:“围棋盘上下象棋——不对路数。” 走出门巴村寨,朱小姐要洛美讲讲仓央嘉措。美国小姐觉得好奇,一位藏传佛教的大喇嘛,写的情歌出了名,这里面一定有故事。洛美对朱小姐讲了仓央嘉措与一位名叫达娃卓玛的藏族姑娘的爱情故事。讲述中间,洛美满怀深情地背诵了两首仓央嘉措写的情歌。 “在那高高的山尖,每当升起明月皎颜,那玛吉阿米的笑脸,会冉冉浮现在心田。” “洁白的仙鹤,请把双翅借我一飞,不会远走高飞,只到理塘一转就回。” 两只血雉在洛美的头顶飞了一圈,好像被她动情的诗句感动了。朱穆朗玛直话直说:“仓央嘉措的情歌确实在藏民们中间广为流传,你瞧瞧,洛美小姐张口就能背出两首。” 其实,洛美只把仓央嘉措的这两首诗背会了。 黄昏时,他们在雅鲁藏布峡谷中扎下营地。远处,南迦巴瓦峰顶的积雪在夕阳的映照下反射出耀眼的白亮亮的光,朱小姐端着相机到处拍照,一会儿远景,一会儿近景,强劲的暖风把她的红头发吹拂得乱纷纷,她只得屡屡地撩拨开屡屡遮挡视线的头发。一只火尾太阳鸟飞过来,落在附近的一株大树上,朱小姐发现了这只美丽的鸟儿,她要毛头用鸟语与太阳鸟对话,争取多牵缠它一会儿。毛头装模作样地与那只鸟儿说着话,火尾太阳鸟挺给他面子,落在枝头不离开,朱小姐趁机拍下几张效果不错的近距离照片。 吃过晚饭,等到毛头做完作业c画完国画,刚迪斯对毛头张口言:“你中午说到下象棋,你有象棋吗?” “算是让你问着了。”毛头送出一句带甜味儿的话。“你说吧,你是要中国象棋,还是要国际象棋?” “啊,两种象棋你都有?”刚迪斯抓抓脊背,一脸惊喜。“拿出来,快拿出来。” 毛头从旅行包里取出一只布口袋,从里面倒出一堆纸片片,毛头将餐布的国际象棋棋盘的那面翻过来,与刚迪斯战起了象棋。刚迪斯先生的棋艺确实精湛,战过两盘,毛头都输了。刚迪斯先生在雅典城里算是象棋高手了,虽然胜了毛头,都是险胜,费力气不小,他心里暗说:中国孩子的国际象棋水平好高啊。这时,一声鸟语传来:“毛头,该休息了。” 毛头开始收拢棋子,刚迪斯语调惊恐:“哎,别收,接着下啊。” “你没听到鸟儿的话吗?”毛头半是正经半开玩笑。 “鸟儿的话?”刚迪斯没头没脑。“什么话?” “鸟儿说,时间不早了,该休息啦。” “你还懂鸟语?” “当然了。” 临进帐篷前,刚迪斯问朱穆朗玛:“毛头懂鸟语?” 朱小姐板上砸钉:“没错。” 躺在气垫上,毛头向明科求教:“怎么才能下好国际象棋呢?” “要想下好棋,除了必备的棋艺技巧外,还必须有好心态。”明科下一断语。 “什么心态是好心态?”毛头言词恳切。 “胜不喜,败不恼,平和安详。”明科言之有物。“下棋的过程中,一意专注,心不旁务,身形端正,雷电不惊,就像一尊生铁佛。” “‘生铁佛’怎么做,您讲具体些。”毛头口齿伶俐。 “下棋前先要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呼吸保持均匀平稳,下棋的过程中还要时时注意自己的呼吸。通过注意呼吸使自己的神思专注,无论自己处于优势或者劣势,不管四周有多少人在走动,也不计较有人在旁边支步,始终关注自己的呼吸是否均匀。呼吸不匀,说明心中起了波澜,这时,就要对呼吸进行调整,让它再次均匀平稳。”明科教导一通。“不仅是下棋,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保持这种状态。” 第二天,一行人继续沿着雅鲁藏布大峡谷南行,进入墨脱。 墨脱是西藏的西双版纳,原始森林里不仅有云杉c冷杉c乔松c樟c桂c楠等用材树,还有西南紫薇c天料木c猴喜欢c藤黄c树蕨c千果榄仁树等珍稀植物。 一只体长约60厘米的鸟儿落在一株罗汉松上,大鸟头顶有一簇蓝绿色的羽冠,全身的羽毛闪耀着彩虹一样的金属光泽。朱小姐记着母亲的嘱咐,她一边尖叫着一边掏相机。那只如同彩虹一般的鸟儿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故意为难美国小姐,扬起翅膀飞走了。朱穆朗玛急煎煎地对毛头喊:“快,快把它喊回来。” 毛头用两只手做成喇叭,用英语朝鸟儿喊叫起来:“回来,快回来。” “你怎么用英语?”朱小姐跳着脚埋怨。“用鸟语喊啊。” “我一着急,给忘了,鸟儿听不懂英语。”毛头故意装呆。“好吧,我用鸟语喊它。” “得了,它飞远了。”朱穆朗玛强压火气。 “我说你啊,足球场上的啦啦队——大喊大叫。”毛头指责开了:“你这一叫,把鸟儿给吓跑了,鸟儿飞了,你还朝我瞪眼。我劝你别再瞪了,再瞪,蓝眼珠子非变红不可,到时候红头发配上红眼睛,把藏地的孩子们给吓哭了。” 朱穆朗玛扭头问洛美:“那鸟儿叫什么名字?” 洛美语气轻柔:“它叫九色鸟,学名叫棕尾虹雉。” 毛头指指刚迪斯和朱穆朗玛问明科:“为什么他们的眼珠子是蓝色的?” 明科阐释着:“眼珠是由角膜c虹膜和瞳孔组成的,角膜是无色透明的,瞳孔不变色,因此,眼珠的颜色是由虹膜确定的。虹膜含有色素细胞,色素量的多少决定了眼珠的颜色。亚洲人和非洲人虹膜中色素量大,眼珠看上去是黑色的;欧洲人虹膜中的色素含量少,眼珠或为蓝色,或是灰色。” 毛头不知是着急忘了,还是怕两位外国人听明白他的话,他向明科提问时说的是汉语。明科随着他的问话,也用汉语回答。洛美听了,心里说:姓明的小伙子知道的挺多呀。 山脚下,一只体长约70厘米的动物朝东走着,那只动物通体毛色为红棕色,远看如赤狐一般。洛美抬手指指,问大家:“你们谁能说出那只动物的名字?” 明科把洛美的问话译成英语,刚迪斯c朱穆朗玛和毛头顺着洛美的手指仔细看了半天,都不说话。明科吟一句:“赤斑羚。” “没错,是赤斑羚。”洛美牙白口清。“也叫红山羊。” 这次,朱小姐不敢大喊大叫了,她轻手轻脚地掏出相机,调着镜头,摄下了这只美丽的动物的影像。 丛林边缘,一只体长达80厘米的大鸟在啄食着什么。洛美一指大鸟张嘴讲:“谁知道,那是什么鸟?” “我知道。”毛头举手回答:“白马鸡。” “不对。”洛美直言无讳。 “哈曼马鸡。”明科下一结论。 “回答正确,加十分。”洛美朝明科竖一下大拇指。 太阳落山前,一行人来到一个珞巴族村寨。洛美建议在村边的那家住宿,那家人在离房屋20多米远处搭着一个小棚子,洛美的意思,不给人家添麻烦,借用这家的小棚子过夜。 5人走进这个两口之家。看到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客人上了门,年纪轻轻的两口子热情地请客人们在屋里就座。洛美与男主人对上了话,男主人今年22岁,名叫丹布乐,女人仅19岁,名叫喜俄丝。小两口都赤着脚,丹布乐头戴藤条盔帽,身穿坎肩;她的妻子穿着筒裙,小腿上扎着整片的裹腿,除了戴着银制的耳环c手镯和松石项链外,腰部周围还缀着白贝壳c银币c铁链c铜铃c小刀和铜片。喜俄丝肚子老大,看样子快要分娩了。瞅着女主人的大肚子,洛美后悔自己选错了住宿地,她准备向两口子告辞,另选一家。刚把话出了口,丹布乐和喜俄丝大大地惊慌起来,两口子坚决不让他们出门。洛美看到小两口真生了气,只得硬着头皮留下来。毛头当着洛美巧言妙语:“美医生,我看你选得对,你有先见之明,知道这家女人要生孩子,你来帮忙。” “让你说,我们应该留下来了?”洛美语音柔柔。 “那是当然。“毛头敢想敢说。 “可是,我从来没有接生过。”洛美呢喃细语着。 “哪个人一生来就会烤烧饼,慢慢学嘛。”毛头还在横说竖说。 看着喜俄丝拖着大大的肚子c带着沉重的饰物操办饭菜,大家心里不忍,准备上前帮忙,女主人却现出一脸恼怒。朱穆朗玛通过汉c藏两道翻译问丹布乐:喜俄丝为什么会不高兴。男主人回答:家务劳动是她的职权范围,外人不可以侵入,否则的话,就是对她的能力的蔑视和挑战。 既然是这样,大家只得坐等吃现成。洛美从丹布乐嘴里得知,喜俄丝的生产就在这两天,洛美把情况转告给同行的4人。朱小姐无情指责:“眼看要分娩了,还要干活儿,别人帮一把还不高兴,权力欲望好重啊。” “这哪儿是什么权力欲望?”洛美辩解着:“这是珞巴妇女吃苦耐劳的本色表现。” 毕竟身子沉重,行动不便,花了好长时间,女主人才把晚餐弄好。丹布乐首先喝下一口玉米酒,吃下一口菜,然后请客人吃喝。洛美告诉大家:男主人首先喝一口酒c吃一口菜,表示酒菜无毒,客人可以放心用餐。 喝酒中间,刚迪斯先生指着喜俄丝腰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饰物向丹布乐询问:珞巴女人为什么要带这么沉重的饰品?小伙子告诉希腊人:这些装饰品表示了家庭财产的多寡。每逢节日,女人们在自己身上缀满了饰物,出门比富,谁身上的饰物多c价值高,证明谁家富有。 刚迪斯和朱穆朗玛吃不习惯珞巴食品,首先停下咀嚼。丹布乐和喜俄丝不依不饶,要他们继续吃,两位外国人没法子,又吃下几口,便不再吃了。洛美指着面前的酒和饭菜告诉大家:“主人端上来的酒饭,客人必须吃完,否则,主人会很不高兴。” 朱小姐嘟囔着:“哪儿有这样的道理,难道要把我们撑死?” 朱小姐饭量小,刚迪斯先生身体不行,洛美与明科c毛头商量,分工包干。于是,明科负责喝酒,洛美包揽了干肉c烤肉和奶渣,毛头则将荞麦饼和辣椒吃掉。这下,丹布乐和喜俄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晚上,小两口安排他们在家休息。洛美觉得人多,家里安排不下,她准备与朱穆朗玛去住外边的那间小木棚。丹布乐说:“不行,你们不能住那儿,那是喜俄丝的产房,说不准今晚她就要用的。” 作为医生,洛美当然要“视察”一下产妇的产房,她拉起朱穆朗玛,打着手电把小木棚里外看了看。这产房太简陋了,四处透风,灰尘满地,连床也没有,只在地面铺了一块粗毛毯子。 洛美对丹布乐明确表态:“不行,这产房绝对不符合条件。” 丹布乐语态粗犷:“我们珞巴人就是这样的习俗。” 当晚,喜俄丝住在小木棚里,洛美与朱小姐住一间屋,丹布乐与明科c毛头c刚迪斯住另一间屋。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喜俄丝喊醒丈夫,要他去通知公公婆婆,自己就要生了。 听说喜俄丝要分娩,大家全都起了身。丹布乐将一片有着锋利的刃的竹片交给妻子,喜俄丝拿着竹片进了小木棚。洛美要跟进木棚,丹布乐把她拦在了外面,洛美语气严正:“我是医生,我要帮助你老婆。” “不必,不必。”小伙子表明立场。“她一个人能行。” “什么?”洛美瞪着惊奇的大眼睛。“让她一个人生产?” “是的,她不需要帮手。” “脐带怎么剪?” “她手里有竹刀,自己会剪。” “不行,不能这样,会出事的。”洛美变了脸色,叫喊起来。 看到洛美一反常态,明科上前问原因,洛美将男主人的话译给明科。二位外国人从洛美激愤的脸色上也看出事态严重,要求毛头翻译一下,毛头便将丹布乐的话译成英语。 “不去医院倒也罢了,竟然不用医生。” 朱小姐的话里夹枪带棒:“不用医生倒也罢了,连个帮手都不用,这也太独立了,简直独立得过了分。” 丹布乐去喊自己的父母,趁他离开,洛美大着胆子走进产房,没想到惹来喜俄丝一声愤怒的大吼:“出去,快出去。” 看来,这又是珞巴女人的职责权限,外人不得侵犯。洛美只得悻悻地退出来。 喜俄丝的公公c婆婆来了,丹布乐将自己的父亲格拉茨c母亲帕特莫丝介绍给众位客人认识,然后匆忙抓来一只鸡递给父亲,取来“希日”递给母亲。所谓“希日”,是一种带有香味的树叶。格拉茨把鸡杀掉,取出鸡肝,用小棍把两片鸡肝插起来,看着鸡肝的纹路,从后面看到前面,再从上面看到下面,这叫“打鸡卜”。仔细看过鸡肝后,格拉茨满意地点点头,认为儿媳妇此次生产会很顺利。帕特莫丝则将酥油c奶和酒洒在“希日”上,放在火里烧,一边烧一边念叨着,她在祈求神灵保佑自己的儿媳顺利生产。 虽然二位外国人不太相信神仙会显灵,产房里却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很快,喜俄丝抱着孩子从小木棚里出来了。帕特莫丝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毛毯迎了上去,她不用毛毯包孩子,却与儿媳妇一块儿朝村外的小河走去。洛美和朱小姐紧紧跟在她们后面。来到小河边的一处僻静的地方,喜俄丝撩起清清的河水将婴儿洗濯干净,帕特莫丝用粗毛毯将新生儿包起来。接着,喜俄丝跳进小河里将自己的身子洗了洗。 两只藏雪雀围着新生儿飞了两圈,然后落在小河边的一株小树上,一脸满意地欣赏着这个刚刚降世的勇敢的小生命。 回来后,洛美夸赞着喜俄丝:“我以前认为,我们藏族妇女是世界上最坚强c最能干的女人。今天看来,珞巴妇女要超过我们,她们竟然会自己接生,了不起。真正了不起。” 格拉茨走起路来稍稍有些跛,洛美为他诊断了一下,原来格拉茨的左脚底有一只鸡眼。洛美告诉格拉茨,把蓖麻子用铁丝串起来在火上烧,等到外壳烧去c出了油以后,按在鸡眼上。照这个法子治两次,鸡眼就能除掉。 虽然刚刚分娩,喜俄丝没有一丝倦意,要为客人操办中饭。5人不敢再待下去,赶紧收拾起行装上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五章:神鹰啸啸 宏宫煌煌 5 神鹰啸啸 宏宫煌煌 按照预定计划,应该返回了。洛美与大家商量,回程时,是顺着原路返回,还是另走一条路。刚迪斯先生认为原路返回不会迷路,朱穆朗玛则反对走回头路,走另一条路会领略新的风光。明科和毛头不挑拣,走哪条路都行。洛美心里矛盾着,她也不愿走回头路,但又怕走一条没走过的路会不会迷路;再者,也不清楚路况怎么样。洛美向丹布乐打听,丹布乐向父亲询问后告诉洛美,走另一条路回林芝,路程要稍稍近一些,只是不太好走,但不会迷路,向着北方一直走,叉道很少。 洛美心里有了底,她决定带领大家走另一条路回林芝。正像格拉茨所说,这条路的路况很差。走到有落石的地段,明科高举着小钢锨,护送大家迅速通过。有的地段,塌方的碎石和泥沙堆在路上。明科让大家休息,他挥动小锨铲去碎石和泥沙,开出路来。走这种路,朱穆朗玛心惊胆颤,她紧紧抓住明科的一条手臂,把脑袋歪在明科的肩头上,眼睛半闭着,不敢朝下看。洛美不需要人护送,反而与毛头一道护着刚迪斯通过危险路段。 路途虽然险峻,却有美丽的风景以及难得一见的动物。一只体长达一米多的棕颈犀鸟自由自在地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去;一片树林间,两只长尾叶猴高高翘起弯曲着的尾巴,相互追逐着,不时发出“呜波,呜波”的叫声,它们跳跃的本领实在高强,一纵身就是7c8米。朱小姐又激动起来,赶紧把相机递给毛头,要他追踪两只长尾叶猴拍照。毛头不负所望,他一边向猴子靠近,一边发出拟声。两只长尾叶猴大概听懂了他的话,向他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毛头怕猴子对相机有恐惧,他采了一片宽大的树叶,挖一个与相机镜头一般大的洞,把相机隐在大树叶后面,然后向二猴亮出树叶,拍下好几张长尾叶猴的近景镜头。 朱小姐从毛头手里拿来相机,翻看着毛头拍下的镜头,感到十分满意;她没有别的奖赏,只能照着毛头的额头来一个重重的吻。 这天下午,一行5人绕过一座山头,一眼看到一个小伙子和一位姑娘坐在路上。小伙子头戴一顶黑绒面圆形高筒帽,帽子上绣着数道细花纹和一道宽花边,衬衣外穿一件黑色无领对襟长外套,腰里扎着布带。姑娘身穿连衣裙,头戴圆顶白色绣花帽,帽子外面披一块红颜色的方形大头巾。5人快步走过去,只见他俩身边抛着一只毛线袜和一只红色长筒尖头软底皮靴以及一只青蓝色旅行包。虽然小伙子身子遮挡着姑娘的双脚,明科从那只带血的袜子上判断,姑娘的一只脚受了伤。眼看快要接近那两个年轻人了,明科突然一声断喝:“站住,都站住。” 明科喊出的是英语,刚迪斯c朱穆朗玛和毛头立即刹住了脚。洛美不知明科为什么会这样急声喊叫,她正准备向明科询问,忽听“啪”的一声,再看小路上,冒起两道白烟,其中一道白烟紧挨着两个年轻人。只听二人发出两声惊叫,接着,那位头戴红头巾的姑娘扑进小伙子怀里大声哭起来。 洛美不用张口问,她已知道明科为什么会突然发出喊声。 明科迅速取出小锨和两只不锈钢盆,对大家说出话来:“你们别动,我过去看看。” 明科一手高举小钢锨,一手提着钢盆,两眼盯着左边的悬崖,小心翼翼地朝两个年轻人靠近。走到二人身边,他把钢盆分别扣在他俩的头上,然后背起姑娘。小伙子抓起旅行包,跟着明科迅速离开了落石地段。 明科放下姑娘,拿回了两个不锈钢盆,举着锨c端着盆返回去。他再取两个钢盆出来,分别扣在4人的头上,然后护送着大家顺利通过了落石区,与两位年轻人会合在一处。在通过落石地段时,明科顺手拣起了受伤姑娘的那只红色皮靴子。 “洛美医生,来活儿了。”毛头一指姑娘的右脚,语带色彩。 “我没带急救包,”洛美看看姑娘流着血的脚,显出无奈,“处理不了啊。” “让你过一把当医生的瘾吧,卖货郎摆地摊——你倒撂挑子了。”毛头尖酸刻薄。 此时,明科已将急救包拿在手里,他把酒精块碾碎,用酒精为姑娘清洗了伤口。姑娘右脚的大趾和二趾被落石击伤,大趾流血,二趾红肿。明科在姑娘的伤处抹了三七粉,然后包扎起来。洛美想上前帮帮忙,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在旁边干看着。包扎完毕,洛美问姑娘:“你的脚是不是被山上滚下的落石砸伤的?” 听着一位藏族姑娘用汉语对她讲话,姑娘现出一脸怪笑,然后用生硬的汉语应一声:“是的。” 朱小姐上前问姑娘:“你们是珞巴人吗?” 毛头正准备把朱穆朗玛的话翻译成汉语,却听姑娘用英语回答:“我俩是塔吉克人。” “哎,你的英语比我的流利。”毛头朝姑娘瞪起惊奇的大眼睛。 “她是她们班成绩最好的,英语口语比赛拿大奖呢。”小伙子也用一口比毛头流利的英语表述着。 两个年轻人会说英语,而且都挺流利,这下省了事,不必翻来译去。于是,除洛美外,大家聊起来,双方相互间做了介绍,并讲了出行的缘由。 塔吉克族小伙子名叫帕多瓦,24岁,姑娘是他的新婚妻子,名叫伊丝坦布,今年23岁,家住新疆南部的塔吉克族自治县。二人是同班同学,毕业于新疆大学外语系。一个月前,他俩举办了新婚大典,蜜月期间,二人出门旅游。汉地太远,他俩就近入了藏,帕多瓦驾着哥哥的越野车,从南疆进入藏地西北部,沿着雅鲁藏布江一路行来,到林芝后,他们把车子寄存在旅馆里,二人徒步游墨脱地区。没曾想走到此处,山上突然滚下来石块,砸在伊丝坦布的右脚尖上。帕多瓦为妻子脱下鞋袜,看着伊丝坦布流着鲜血的脚趾,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正愣神的工夫,山上又滚下了石头,俩人吓得乱喊乱叫。多亏了明科及时出现,将他二人带出了险地。 伊小姐的脚高高肿起,不仅走不了路,连鞋都穿不进去,可是,还得行路啊。洛美建议扎一副担架抬着塔吉克姑娘走,明科认为,这种险路抬担架有危险,还是背着走安全些。帕多瓦将妻子背起来,走了不到50米,便停下了。 毛头估摸着明科会帮帕多瓦一把,可是,瞅瞅明科,没有任何行动。明科不是不想帮助小伙子,而是顾及民族习俗以及帕多瓦的自尊。 “感觉怎么样?”毛头用英语对帕多瓦念叨着。面对这一对英语比汉语流利的塔吉克族夫妻,毛头当然不会放过与他们用英语对话的机会。 “不行,实在不行。” 帕多瓦甩下一把汗,气喘吁吁。“这路,太难走了,我一个人走还腿脚发软呢,再让我背一个人,太难为我了。” 歇了一会儿,帕多瓦再次起身,这次,他仅仅走了20米便把伊丝坦布放下来,并对妻子说了一句塔吉克语。伊丝坦布听了他的话,现出一脸委屈与恼怒。毛头问帕多瓦:“你对她说什么了?” “我说:‘你的身体太重了。’”帕多瓦用英语回答。 “不说你没力气,却埋怨人家太重。”朱小姐说话不客气。 “就是嘛。”伊丝坦布噘着嘴对丈夫斥责一句:“你还是个男人不?” “我这个男人不称职。”帕多瓦自贬自损。“我看,咱俩就饿死在这里吧。” “兄弟,别灰心。”这时候,明科说话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背一会儿。” “太好了。”帕多瓦喜色盈盈。“只是怕你背不动。” “我来试试。”明科言语慎重。 明科用尼龙绳在伊丝坦布身上结了一个椅结,然后将椅结拉到自己背上捆牢了。椅结,顾名思义,就像是绳子做的椅子,伊丝坦布坐在了软椅子上,这样,明科背起来省力,伊小姐也不觉得难为情。 瞧着明科迈着轻松矫健的步伐,大气不喘,背着一个人,行走的速度并不低于其他人,帕多瓦服了。一个小时后,帕多瓦对明科嗫嚅着:“你歇歇,我替你一会儿。” “我说怕哥哥,你是飞机上做报告——说的全是空话,你还是歇了吧。”毛头口无遮拦。 走到一块山下的平地,明科把伊丝坦布放下来,帕多瓦取出手帕纸请明科擦汗,伊小姐吹捧一句:“我早就预备着给明哥擦汗,可是,一路上他就没有出过汗。” “我今天算是开眼了,竟然有这么好体力的人。”帕多瓦对明科竖起大拇指。 “这个不算什么,你是没见到前几天的一幕,那才叫开眼呢。”朱小姐对帕多瓦吱哩哇啦。 “快讲讲。”伊小姐发出请求。 朱穆朗玛把明科然乌湖中救洛美的经过讲给两位塔吉克族青年听。 帕多瓦的旅行包鼓鼓的,拉锁半开着。朱小姐从包里拽出伊丝坦布的那只红色皮靴,用手揉揉,皮质坚韧柔软,她评说着:“这靴子质量挺好,只可惜破了两个洞。” “这是我们塔吉克传统工艺。”帕多瓦指着靴子扯一篇:“这靴筒是用公山羊皮制作,靴底用牦牛皮制作的,它既轻便又耐磨。今天,这只靴子可立了大功,要不是它,伊丝坦布的脚趾骨头早就断了。” “还说呢,都是它惹的祸。”伊小姐吐一句酸心话。“山上的石头看它漂亮,想亲吻它,结果,我的脚受了罪。” “你在说笑话。”朱小姐直截了当。“石头怎么会有思维?” “有证据啊。第二次,山上又落下石头,直接奔着这只靴子去了。 ”伊小姐指着靴筒中央处的破洞,气壮理直:“你看,这就是那块石头吻的。” “我有个主意,”毛头贫话一筐,“以后,遇到有落石的地段,咱们把这靴子扔出去,先让石头亲吻它,咱们再通过。” “好主意。”刚迪斯抓抓肩头,添一句废话。 这一通全英语聊天,只有洛美参加不进来,洛美心里暗说:以后找机会,我得把英语学会了。 休息好了,大家继续赶路,这次,明科一口气走了一个半小时,太阳西斜时,他们在山脚下的一块草甸子上扎下营地。帕多瓦心存感激,从旅行包里取出自己带的塔吉克特色食品给大家当晚餐。 明科c毛头和洛美在附近处采摘了一些野菜c野菇。半山腰上,洛美发现了一种治跌打损伤的藏药,这药名叫双花千里光,藏名叫油苦兴嘎保,它的茎干如竹子般细长,叶片像桃树叶,叶子背面有小毛,红黄色的花好似秃鹫头。洛美挖了好几块双花千里光的块状根,放进凯鲁万赠她的竹方盒里。 饭菜弄好了,毛头把餐布铺在离帐篷40多米远的地方。7人围着餐布坐下来,饭是“乌玛什”(面糊糊)c牛奶煮烤饼,菜是拌野菜和烧野菇。帕多瓦和伊丝坦布看到大家香甜地吃着塔吉克食品,心里挺高兴,小两口一个劲地往明科碗里塞饭。朱小姐看不下去了,她畅快直言:“你俩差不多行了,要把明先生撑死啊。” 刚迪斯半开玩笑:“他俩有想法,让明先生多吃,有力气背人走路。” 明科对小两口表白一番:“你们要想感谢我,就把你们塔吉克的民族风情讲给美国小姐听。端谁的碗,服谁的管,我现在端她的碗,她高兴,我就高兴。” “朱小姐,你想听什么?”伊丝坦布问。 “最有特色的。”朱穆朗玛说一不二。 “好,那我就把我们的婚礼讲给你听。”伊丝坦布绵言细语。 帕多瓦和伊丝坦布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学校读书,但不在一个年级里,帕多瓦高伊丝坦布一个年级。帕多瓦是个恋爱高手,他会唱许多情歌,据他讲,都是从爷爷奶奶那里学来的。高中时,伊丝坦布被帕多瓦的情歌迷住了,俩人偷偷好上了,他们相约考同一所大学。帕多瓦高考后,对家人抱怨自己没考好,准备复读一年,只有伊丝坦布知道他的小心思,他是在等心上人。第二年,帕多瓦和伊丝坦布同时考进新疆大学外语系。大学二年级,俩人正式确立恋爱关系,当时,帕多瓦赠给伊丝坦布一对耳环,伊姑娘则将一只自己精心绣制的花包回赠给他。毕业后,帕多瓦进了一家外贸公司,伊丝坦布则被一家旅行社聘为导游。工作稳定了,双方家人催着他们办喜事。 一般的塔吉克年轻人,顺应时代潮流,举办现代式婚礼,省去了许多繁文缛节,但也失去了许多乐趣。 帕多瓦和伊丝坦布商量,要按照传统方式举办婚礼,一来热闹一番,让自己的婚礼成为美好的回忆;二来让家人高兴,爷爷奶奶总说现代年轻人图省事c为省钱,不按传统仪式举办婚礼,把民族传统轻轻丢弃,很是可惜。 按照民族传统,结婚前要订婚。春天的时候,帕多瓦的爸爸和哥哥以及其他几位亲戚,带着许多礼物到伊丝坦布家。礼物中有一条长达4米的红头巾,订婚仪式结束后,帕多瓦的爸爸将红头巾盖在伊姑娘的头上,表示她已经有了配偶。 婚礼前一晚,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祝贺,来贺喜的女人每人带一点面粉撒在帕多瓦家的墙壁上表示对新人的祝福。结婚的那天,帕多瓦头戴被称作“沙拉”的红白两色布条缠的帽子,红色象征酥油,白色象征奶子,预示将来生活富裕;伊丝坦布身穿色彩鲜艳的衣裙,脚登高筒皮靴,头戴自己精心绣制的“库勒塔”花帽,脸罩面纱,把那条长长的红头巾围在脖子上;二人手指上戴着缠绕了红白两色布条的戒指。帕多瓦骑着马,在众人的簇拥下迎娶新娘子。走在路上,每经过一家就要喝由这家女主人递上的酥油拌奶子,接受祝贺。到了新娘家门口,伊丝坦布的亲友们立即围起帕多瓦欢歌起舞。进屋后,证婚人端来一碗盐水,用左手给新娘,用右手给新郎各喝一口,象征二人今后同吃一锅饭,白头偕老。当天晚上,帕多瓦住在伊丝坦布家;次日清晨,二人同乘一匹马赶到帕多瓦家。新娘子进屋时,婆婆在门口摆上一块新毛巾,二位新人双双踩着毛巾进屋。 婚礼期间,男女两家人从早到晚举行跳舞活动,人们在“热瓦甫”(六弦琴)c“巴郎孜阔木”(七弦琴)以及“那艺”(鹰笛)等乐器的伴奏下,围成一个圈子跳起双人舞。舞者模仿雄鹰翱翔的矫健动作,舞到精彩处,观众们打口哨c鼓掌c欢呼,有的人解下自己的腰带或头巾来回摇动,甚至干脆披在舞者的肩上。舞蹈活动通宵达旦,热闹非常。 帕多瓦请一位会摄影的同学用数码相机将整个婚礼过程拍摄下来,然后进行剪辑,成为他和伊丝坦布永远保留的美好回忆。 大家静静地听着,两只雉鹑悄悄蹲在他们附近,好像也在听着伊小姐讲述塔吉克式的婚礼。只有明科和洛美没去听,明科去装设报警装置,洛美把双花千里光的块状根洗干净,捣碎后制成了药膏。 临睡前,洛美让伊丝坦布喝下一些味道清香的双花千里光药膏,然后在她的伤口上抹了一层。毛头附耳低言:“美姐姐,你总算过了一把当医生的瘾。” 第二天,一行7人向林芝进发,伊小姐仍然坐在明科背后的绳圈上,一路上,大家继续用英语聊着天。休息的时候,一只灰腹角雉落在不远处的一株高2米的植物上,那植物长着长圆形的互生叶片,洛美告诉明科:此植物是一种治风湿关节炎的药物,名叫西藏猫乳,藏名叫生等。 朱小姐迅速用相机拍下了角雉与猫乳相依的镜头。对这张照片,她挺得意,一张照片里,包含了父亲与母亲分别交代的任务。 一路跋涉,他们终于走进林芝城。土尔奈老人代表全家人欢迎远方的塔吉克客人进家,他将两条“阿希”(丝织的哈达)献给帕多瓦和伊丝坦布。 这次出行,比预计的时间超了两天,主要因为路上遇到了塔吉克小两口。伊丝坦布脚上有伤,每天行路不能太快,时间不可太长,回程的路上,一行人总是晚走早歇。土尔奈老医师并不惦记洛美,只是念着刚迪斯缺了两天药吃。 晚餐,吃过油搅团和安多面片,塔吉克小两口准备回旅馆休息,洛美要他俩搬到家里来住,家里地方宽大,住在一起,大家聊天也方便;再一个,正好让爷爷为伊丝坦布治一下脚伤。小两口不像一般汉族人似的要说些客套话,二人爽快地答应住在洛美家。帕多瓦奔旅馆将越野车开了过来,晚上,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洛美的爷爷与父母亲陪着大家坐着,他们很少说话,有人问,则答一句,不问不说。朱小姐以为他们天生话少,刚迪斯对朱穆朗玛揭出了实底:别看洛美一家人陪客人坐着,其实,他们每人都在用着功,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在默念着经号。 洛美拿出爸爸给她买的新帽子让大家观赏,那帽子像个小圆桶,比人的脑袋略高,毛色洁白,中间位置有一道浅黄色条纹。这帽子挺漂亮,但价格不低。毛头将帽子扣在朱穆朗玛头上,顿时,这位洋女人平增出几分姿色。 洛美总想留明科他们多住几天,她对美国小姐讲,林芝附近有多少处旅游景点,这些景点多么有特色。朱小姐果然上了当,请求洛美带她走走。第二天,洛美带着大家开始游林芝附近的景点,明科开着北京吉普,车上坐朱穆朗玛和刚迪斯先生,帕多瓦则开着越野车,车上坐了洛美和毛头。伊丝坦布脚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出行。 站在笔日神山上俯瞰,林芝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新城区高楼耸立,老城区的藏式平顶房安然静默。清澈的尼洋河穿城流过,弯弯的,一半彩虹出现在山的那一边。看看山峰顶部如银的雪帽,瞅瞅周围茂密的森林,俯视脚下清清的河水,朱穆朗玛把洛美搂在怀里,吐出真话来:“哎哟,这儿真美,我不想走了,永远住在这如同仙境的地方。” “好啊,”洛美谈笑风生,“就住在我家,咱俩做伴儿。”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先后游览了世界柏树王公园c错高湖c布加沟温泉群以及帕嘎寺。柏树王公园里有一株树龄达2600多年的柏树,它有50米高,需12人才能围抱,堪称世界柏树之最。游览期间,朱小姐把相机给毛头,让他大拍合影。 最后一天,一位当地的政府官员领着两位来自广东的患者上门求医,其中一位患者的病情挺特殊。明科想看看土尔奈老医师怎样医治,刚迪斯先生累了,要歇着,于是,洛美领着朱小姐c帕多瓦和毛头逛林芝城。 少了两个人,有帕多瓦的一辆车子就够了。林芝城现代化气息挺浓重,不仅有藏餐馆c中餐馆,还有西餐馆,街面上多是卖冬虫夏草的商店。洛美买了两瓶“苏罗玛宝”(红景天)液,让朱小姐路上服用,它可有效地抵抗高原缺氧,缓解高原反应的效果比葡萄糖液好。中午,朱小姐请大家吃西餐,餐后结账是aa制。对这种请客方式,洛美不计较,帕多瓦不好说什么,毛头心里有气。走出西餐店,他对朱穆朗玛喷吐着毒言:“今天,我上了你一当,我以为你请我们吃西餐,没想到你是癞皮狗掀门帘——光拿嘴对付。” 下午,洛美带大家去看具有藏民族特色的殡葬场所——天葬台。城外的一片空旷处,有一个石块垒砌的台子,4人下了车,洛美告诉大家:藏族人认为,人死去后将躯体献给神鹰,实行天葬,是一种莫大的功德。天葬的过程是:人死后在家里停放几天,由亲属将死者的尸体背到天葬台,交给专门负责的天葬师,烧过香树和芳草,喇嘛念经后,天葬师肢解尸体,拌上酥油糌粑。这时候,神鹰们早已等在一旁,天葬师把一切搞定后,它们便拥上去,将死者的尸体啄食个一干二净。 这时,两只鹰飞过来,并在半空中盘旋着,洛美指着它们谈起来:“这就是我们藏族人尊崇的神鹰,它的学名叫喜马拉雅兀鹰,是一种专食动物尸体的大型猛禽。” 帕多瓦把洛美的话翻译给朱穆朗玛听,朱小姐却说长论短:“鹰吃人的尸体,很容易染病的。” “你说的对。”洛美温言款语。“但是,人们从来见不到死鹰。” “为什么呢?”朱小姐追问。 “一种说法是,它们在临终时会飞向太阳而光化。”洛美侃侃而谈:“另一种说法是,它们吃了山顶上的千年冰冻c万年日晒的石子,这种石子可以防治百病,据说还能治癌症。” “这鹰飞得太高,我看不清它们的样子。” 朱小姐指一下天空对毛头冒一串话:“你不是会鸟语吗,把它们喊下来,好让我与它们合影。” “喊神鹰下来,你得给我准备几块肉。”毛头生拉硬扯。 “没肉你就喊不下来了?”朱小姐故意激毛头。“说我光拿嘴对付,我看你也是拿嘴对付人。” 帕多瓦听说毛头有这种绝技,也想开开眼,鼓动毛头表演一下。 禁不住二人的鼓动,毛头答应试一下,但要他们3人与狗c猴到远处躲藏起来,等鹰落下后再过来。 3人带着阿扎c小姐乘车离开了天葬台,他们躲在不远处的一个大大的玛尼堆旁,看毛头怎样喊鹰。 毛头把裤带还原成绳子,将绳子的一头拴在腰间,另一头,打了一个活节套在右腕上,脱下上衣,露出右半边肩膀,仰面朝天躺在天葬台旁。十几分钟后,两只神鹰降低高度,围着毛头转开了圈子,转了一阵儿,便俯冲下来,在距他1米多高时打了一个直角弯,冲上了天空,二鹰翻回身再看,地面躺着的人纹丝不动。其中一只鹰大着胆子落在距毛头5米远的地方,那大鹰正着两眼看,面前的人一动不动,歪着脑袋瞅,躺着的人还是没动静。这鹰大着胆上前来,伸出铁勾子似的硬嘴朝毛头的脖子一啄。毛头虚虚眯着眼,见到铁嘴啄来,他把下巴一合,身子骤然抬起,同时伸出两手抓住了大鹰的两爪上部。 面前的“死人”突然动了起来,神鹰受了惊,猛地扑扇着双翅向上腾飞。生生地把毛头拉起半米多高,终因毛头的身子太重,它不得已落向地面。神鹰只歇了几秒钟,重新扑动起翅膀,这一次,只将毛头拉起一点点,它宽阔有力的双翅扇起的劲风,在地面搅起一团土尘。毛头半闭着眼紧紧抓着两只鹰爪不撒手,此时,他恨不得长出三只手,好把绳套套在鹰爪上。 洛美c朱穆朗玛和帕多瓦看到毛头真的喊下来一只鹰,3人顾不上阿扎和小猴,驾车向毛头和神鹰开过来。阿扎跟在车后跑着,小猴不甘落后,它急速跑了几步,一下子跳上阿扎的脊背。来到毛头跟前,二位小姐和塔吉克小伙子干看着人和鹰相持,只是喊叫着,什么忙也帮不上。阿扎低沉地吼叫了一声向大鹰冲过去,小猴见到毛头倒在地上,以为主人遇到了危险,奋力向前。大鹰见到一犬一猴向自己扑上来,心惊胆颤,发出一声凄凉的高叫,再次扑动起双翅。毛头向洛美急呼:“管住阿扎,别让它靠近。” 洛美喝了一声,拢住阿扎。毛头呼着小猴,让它帮助自己。小猴儿很快就明白了毛头的意思,它伸出小爪将毛头右腕上的滑结套在了神鹰的左爪上。毛头松开抓着鹰爪的左手,拉了拉绳套,确信拴牢了,然后松开了抓鹰的右手。 大鹰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振翅飞了起来,飞到20米高时,感觉到爪子被什么东西拉着,再也升不高了,只得绕着毛头飞。毛头穿了上衣,慢慢收拢着绳子,将神鹰拉近自己,他把尼龙绳拴在越野车顶的行李架上,大鹰只好栖在越野车上面。毛头抹抹汗,对朱小姐说一句挠心话:“怎么样,我不是光拿嘴对付吧?” 朱穆朗玛拥抱着毛头,祝贺他喊鹰成功。洛美却对毛头表露了担忧:“你的胆子太大了,不怕神鹰啄瞎了你的眼?” 帕多瓦分辩着:“他能与鹰说上话,鹰怎么会啄他?” 等毛头喘息匀了,朱小姐将相机递给他,毛头拍下了大鹰的特写镜头,之后,大家相继站在神鹰脚下,与它合影留念。看到人们与鹰合影,阿扎和小姐也想沾沾光,它俩学着人样儿与鹰合了影,是否留念就不知道了。 在他们与车顶的鹰合影时,天上的那只鹰围着自己的伴侣低空盘旋着,始终不离开。瞅着人们走远了一些,那只自由鹰大着胆子落在越野车顶上,照尼龙绳用力啄着,但是,绳子太结实,它一时啄不断。不知它因为啄不断尼龙绳着急,还是因毛头将它的伴侣困住生气,它发出两声悠长而凄厉的叫声。朱小姐问毛头:“它说什么?” “它说:‘讨厌鬼,快把我老婆放了,不然的话,等你上了天葬台,我不让大家吃你,让你的肉发了臭。’”毛头信口胡言。 “噢,看来它们是一对夫妻。”朱小姐贴一个标签。 毛头准备将神鹰放了,帕多瓦不同意,他想把鹰带到洛美家,让妻子与鹰合一下影。朱穆朗玛也想让刚迪斯近距离见识一下神鹰,并与鹰合影。帕多瓦怕毛头心软,把鹰放掉,他迅速坐上驾驶座,发动起车子。毛头只好上了车。 越野车载着4人及鹰c犬c猴回到城里,进后家,朱小姐嘀哩嘟噜向刚迪斯和伊丝坦布描述了毛头喊鹰的经过,洛美则用藏语向爷爷和父母讲了刚才发生在天葬台的事情。大家出屋一看,果然,越野车上栖着一只神鹰,另一只鹰则在半空中盘旋着。土尔奈老人不说话,向明科瞅一眼。明科喝一声:“毛头。” 从声音里,毛头听出明科发了怒,他立即知道自己闯了祸,便弱弱一句:“我去放了它。” 多塞特把洛美狠狠批了一顿儿,责怪她不该看着毛头犯错误。当时,洛美也以为鹰是被毛头喊下来的;再者,洛美性情随和,不愿意干涉别人,毛头带鹰回家,她虽然觉着不妥,却没有出面劝阻。 抓鹰不难,放鹰却不易,套在鹰爪上的绳套不好解。如果图省事用刀割断尼龙绳,只怕留下一截绳子头,以后,会给鹰带来不便,万一绳子被树枝挂住,鹰会被困死。明科取来塑料餐布,他跃上车顶,用餐布将大鹰蒙住。毛头也跳上车顶,把鹰爪上的绳套解了去。二人跳下车,大鹰却不飞不动。 土尔奈上前与大鹰唠起来:“神鹰啊神鹰,请原谅我们的错误,是我的孙女不懂得尊敬你。那个汉地的少年不懂事,他是无意中冒犯了你,请你不要怪他,一切都是我们的错,请你回家吧。” 听过土尔奈老医师的话后,车顶上的大鹰仍然不动弹,老人以为神鹰生了气,便要拉韦娜取一块羊肉来喂它吃,算是赔罪。其实,大鹰并不是赖着要吃的,它恨不得远走高飞呢,只是它数十次挣扎都没有飞起来,便灰了心,不想再无谓地耗费力气。 看大鹰不想走,帕多瓦扶着伊丝坦布站在越野车下,把自己的相机递给朱穆朗玛,请美国小姐为他和妻子拍照。朱小姐举着相机取景,惊了大鹰一下,它以为那是一支猎枪,便不由地扇动起双翅,身子腾了起来;上升一段后,它觉得没有任何束缚,于是,它再次拍动翅膀,身体继续升高着,最终与自己的伴侣会合在一处。拉韦娜抬头看着神鹰,掂掂手中的羊肉块,她说着风凉话:“稍微等等啊,我布施你一块肉。” 二鹰很快飞走了,拉韦娜准备将羊肉放回去。阿扎两眼紧盯着她手中的肉,脑袋摩擦着她的臀部。小猴子纵身一跳,蹦在阿扎的脊背上,再一跳,蹲到拉韦娜的肩头,右爪一伸,将肉抄过来,然后几个蹦跳跑远了。阿扎生了气,心里说:你一个素食者,为什么要抢我的肉?你这是成心拿我开涮。 阿扎扎撒起满脸的怒须,朝小猴追去,要夺下那块肉。阿扎奔跑的速度快,小猴子跑动的速度也不低,它拿人们的大腿当树林子,在一根根“树木”间钻来钻去。小姐的身子小巧,可以顺畅地钻过人们的两腿中间;阿扎粗胖,钻不过去,它只得强撞硬闯。大家看着两只动物玩着追逐游戏,开心地笑着。这一次,小猴子从伊丝坦布的两腿中间穿了过去,阿扎冲过来,大大的脑袋一下子撞在伊小姐的右腿上,她脚上有伤,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土尔奈喝了一声,阿扎停下了追击,并朝伊丝坦布点点头,请她原谅刚才的冲撞。 毛头也发出一声呼喝,小猴子不再跑了,它将小爪中的羊肉递到阿扎的嘴边。于是,两个动物朋友重归于好。 看着威猛雄健的阿扎,朱小姐的心里不由地一动,她想:假若买下阿扎,送给爸爸,他一定会乐坏了。龚格尔先生喜欢养犬,他先后养过加泰隆牧羊犬c布列塔尼猎犬,敢上树竞走者猎浣熊犬(别名:葡萄牙指示犬)等不同品种的犬,只是没养过藏獒。朱穆朗玛在有关的书籍上读到过,现在的犬源于15万年前的亚洲狼,当时亚洲东部的几只母狼被人驯养,后经繁殖,产生了10类始祖狗。这10类狗是根据人类的生活和文明发展需要而出现的,外观c形体与能力各不相同,有的能狩猎,有的能看家护院,有的能陪伴老人和妇女。属于世界猛犬的有西藏犬c高加索犬c中亚牧羊犬c纽芬兰犬。藏犬排在世界猛犬的头一位,它生长在高海拔c低气温的青藏高原上,严酷的地理环境,让它形成了粗犷c凶猛的性格以及奔走迅速c嗅觉灵敏的能力;用它来保护畜群或者捕猎,是人们最好的帮手,深受人们的喜爱。 朱穆朗玛将自己的想法向洛美讲了,洛美很为难,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舍不得阿扎,而是阿扎舍不得洛美一家。阿扎成了年,它对主人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让它离开藏地到美国,恐怕它会受不了。藏獒,实在是极有灵性的动物。 晚上,洛美一家人要举办一个欢送晚会,洛美打电话,喊来了一帮同学。晚餐后,拉韦娜把几条长凳摆在屋檐下,多塞特在院子当中安了一支大灯。 舞会开始了,土尔奈拉胡琴,多塞特吹笛子,拉韦娜奏扬琴,他们吹奏出活泼流畅的曲子。大家跳起“雪若”,即踢踏舞,这种舞简捷明快,节奏有力。美国小姐对踢踏舞不陌生,希腊人常参加舞会,明科和毛头模仿力强,不一会儿,4人便学会了“雪若”,只有帕多瓦差一些。伊丝坦布坐在长凳上,看着丈夫凌乱的舞步,开心地大笑着。阿扎和小姐不想当“壁花”,它俩在人圈外面蹦跳着。多塞特和拉韦娜的注意力被小猴子滑稽的模仿动作吸引去了,拉韦娜弹奏跑了调,多塞特干脆放下了笛子。 明天就要走了,洛美对明科等3人有些不舍,晚会结束后,洛美与3人聊着。 “我们会再见面吗?”洛美问明科。 “山与山不能聚合,人与人定能相会。”明科妙语连珠。 毛头心思一动,他对朱小姐巧嘴巧舌着:“这次,咱们幸好遇到了洛美,这一路上多亏了她给咱们翻译,才和当地人说通了话。明天,咱们就与她分手了,可是,前面的路还长,没了藏语翻译不行。你看,咱们是不是通过洛美雇一名藏语翻译?” “没有藏语翻译真不行,”朱小姐数落毛头一通,“可是,你不觉得你在舍近而求远吗?有现成的翻译不用,再请别人,傻不傻?” “你是土地爷大喘气——神吹。”毛头装傻充愣:“哪儿有现成的?” “这不是嘛?”朱小姐拍拍洛美的肩头。 “你们说什么呢?”洛美语音悠悠。 毛头把他和朱穆朗玛的对话给洛美译过去,然后说出交心话来:“我的心思,一是给你找一个有收入的活儿,二是想和你多待几天。” 洛美明白,毛头巧妙地给美国小姐编了一个套儿。 “我愿意给你们当翻译。”洛美展露态度。“但是,别给我钱,那样的话,就是对我的羞辱。” 毛头把洛美愿意当翻译的话转告给朱小姐,但把她不要钱的话藏了起来。 听说洛美要跟着3人出行,刚迪斯先生心思活动,他琢磨着回家一趟,正好搭乘吉普车到拉萨。刚迪斯抓抓右肩,把自己的想法对土尔奈讲了。当初来西藏,只是找医生,没想到要住下来,如今,已出来两个月了,生意上以及家里的一些事情需要安排布置。刚迪斯讲得在情在理,老医师同意他回希腊一趟,但是,一路上不可断了服药,处理完相关事务后,不要耽搁,立即归藏。 按既定行程,帕多瓦和伊丝坦布的蜜月旅行结束了,况且不结束也不行,伊小姐走不了路,二人开车回南疆。正好,7人一路同行到拉萨,倒是挺热闹。 明科驾驶吉普车,帕多瓦开着越野车,二车向拉萨方向行进。吉普车上,朱小姐仍然坐在副驾驶座上,毛头和刚迪斯坐在后排;越野车上,伊丝坦布和洛美坐在后排座上。洛美头戴多塞特给她新买的那顶帽子,本来她就青春靓丽,戴了这顶漂亮的帽子,更加光彩照人, 前面,一男一女两个藏族少年走三步后卧倒,起身后再走三步再卧倒。朱小姐指着二少年说:“他们在干什么?” 刚迪斯先生慢条斯理:“他们在拜佛。” “拜佛,哪儿有佛?”朱小姐语气轻浮。 “最早,我在林芝城外的公路上看到拜佛的人,我也曾像你一样问过土尔奈。老医师告诉我,佛在参拜者的心中。”刚迪斯追忆起来。“这些人从他们的家出发,走三步拜一拜,一直拜到拉萨的布达拉宫。” “家离拉萨近的还可以,如果离拉萨很远很远,就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朱小姐废话一篇。 来到两位藏族少年跟前,明科把车熄了火,大家都下了车。 看到有外国客人,走在前面的男孩子首先停下来,他站在路边等女孩子。两个孩子会合一处后,大家朝他俩围上去,洛美向两个少年问明了情况。 他们是兄妹俩,男孩子名叫喜娃,今年17岁,女孩子名叫娜巴塔,年仅13岁。他们来自昌都,兄妹俩在父母的带领下一路长拜着奔拉萨去,他们这样子行路将近4个月了。这会儿,爸爸桑索斯和妈妈帕梅拉尔在前面一站为他们准备午餐。 两个孩子擦一把热汗,提提身前的牛皮围裙,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从他们的皮裙上磨出的破洞可以看出,他们没有说假话。 两只杂色噪鹛落在附近的一株杨树上,它们鸣叫着,声音悦耳动听,好像在赞叹着两位藏族少年。朱小姐顾不上为两只鸟儿拍照,她搂起两个孩子,让毛头为她拍了合影。接下来,塔吉克小俩口把自己的相机递给毛头,帕多瓦搂着娜巴塔,伊丝坦布搂起喜娃,他们合了影。朱小姐问兄妹俩:“你们这样做,不觉得辛苦吗?” 喜娃和娜巴塔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大家挥手与兄妹二人告别,开车继续前进。回头看去,两个孩子又开始了他们的长拜。 仅仅几分钟后,两辆车上的人们看到,在一个湛蓝蓝的小湖边,一对藏族夫妇从一辆架子车上往下卸东西。男人身穿褐衫,腰里扎着墨绿色的绸腰带,挂一把十样锦藏刀,头戴藏式礼帽,足登皮质长靴。女人身穿长袖短褂,外套宽肥的长袍,右襟系带,脚穿牛皮长靴,发辫盘在肩上。不用猜,这就是喜娃和娜巴塔的父母。 太阳已在中天,朱小姐让明科把车子停下,她要与这对藏族夫妇聊一聊。 见到从车上下来的各位中外男女,桑索斯和帕梅拉尔两掌合在胸前,问候一句:“扎西德勒。”7人照着样儿回了礼。洛美上前把刚才一行人与他们的孩子交谈的经过讲给桑索斯与帕梅拉尔。趁他们聊天,明科把炊具取出来做中饭,同时告诉藏族夫妇:别做饭了,大家一块儿吃。 帕多瓦与伊丝坦布欣赏起藏族夫妇的架子车,那车子简陋到了极点,不过是两只胶轮上捆绑着树枝c树杈。车上装着帐篷c炊具c衣物等。 饭刚熟,大家远远看到了两兄妹长拜的身影。朱小姐准备开车把喜娃和娜巴塔接过来吃饭。洛美拉回了她,并告诉美国小姐:长拜者是决不会坐车的。 两个藏族少年逐渐走近,他们目不斜视,一丝不苟地大拜着,他俩以架子车为这一段的终点。临近终点了,二少年跨出架子车三步拜一拜,然后,回身向自己的父母走过来。从这里能看出来,他们的态度是多么认真,绝不偷懒取巧。兄妹二人用毛巾摔打去身上的尘土,帕梅拉尔从湖里舀来水,一家人分别洗了脸,他们把洗过脸的水轻轻倒在草地上,而不是泼进湖里。 开饭了,11个人围成一个大圈吃着饭。看得出来,长拜是一项很费饭的操作,不说喜娃,就说娜巴塔,竟然吃了朱穆朗玛一倍的饭。饭后,大家与这个藏族家庭合了影。桑索斯拿出一些具有藏族特色的纪念品分别赠给7人,明科则将一些衣物c食品及用具赠给藏族一家人。 7人上了车,与藏族一家人挥手告别。等到车子开远后,桑索斯和帕梅拉尔拉起架子车,两个孩子继续他们的长拜。 朱小姐对藏民的这种行为不能理解,对佛的尊崇与虔敬是应该的,可是,没必要这样子啊,过于艰辛了。若是大人还好些,小小少年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折磨?她心里有话憋不住,便喊明科停车,让洛美从越野车迁来吉普车上,与她一块儿探讨这个问题。 车子再次开动起来,大家热烈地讨论着。洛美柔言轻语:“我16岁那年,便与姑姑一家人结伴长拜到拉萨。当然,林芝离拉萨的距离近,我们的旅程不如桑索斯一家辛苦。” “我实在不明白,那两个一路磕大头达4个月之久的孩子,不仅没有厌烦c无奈与疲倦的表情,反而现出灿烂的笑脸,真是不可思议。”朱小姐说白道黑。 “藏族人天生就是快乐的民族,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灿灿的阳光。”刚迪斯给出点评。“这是我对藏人的印象。” “曾经有一个藏族音乐家,几十年中收集了数千首卫藏民歌,竟然没有收集到一首悲歌。”明科添一道美景。“这是一个无悲歌的民族。” “为什么会这样?”朱小姐语调怪异。 “因为有佛教信仰,也因为从小便经受了磨练,练就了坚强与忍耐。”洛美表白一通:“这种磨练在外人看来,是一种在那个年龄所不能忍受的摧残,我们却不以为意。在我们的生活中,不是没有悲伤和痛苦,而是人们不以为悲,不以为苦,就像一个人攀登过珠峰,再去登笔日神山,简直就是小菜。小小年纪便经历了时间既长c路途又远的伏地大拜的行程,还有什么苦能称为苦呢?对于一个藏民来讲,今世吃些苦,不算苦,给来世积累了大福德,那是实实在在的所得。这一朴实而基本的生活态度,构成了我们的快乐与幸福。” “我发现,这里的人们对物质条件没有太大的奢望,他们的生活消费很低,过着简单而朴素的日子。”刚迪斯语短情长。 “在西藏,单一的精神信仰全民族化,这是一个特别显著的文化现象。”明科赞叹一番:“藏民族把佛教本土化。我们亲眼看到了,在这里,释迦牟尼学说不仅仅是一种精神信仰,还是一种生活方式。人们通过拜佛,磨练身心,锤炼意志,锻炼能力,提高身心的耐受力以及其它综合能力。通过这种抱有信念的强化训练,不仅让人具有了超常的忍耐力和坚强的意志,也有着豁达包容的胸怀。” “训练的方式是不错,但是,孩子年岁太小,不易承受那么大的强度。”朱小姐语音干涩。 “这正是他们比别人优越的地方,”明科妙语连连,“人要闯,马要放。磨练,就要从小开始。” “我们这里的孩子没有受到溺爱。”洛美娓娓道来:“孩子们从小经受了有益的锻炼,接受了正确的理性的家庭教育,他们不会虚伪,不会说谎。他们快乐着,并且对知识有着极大的渴望。” “你能承受多少艰难困苦,而不是承受多少享受,这决定你能够走出多远。”明科出口成章。“这里所说的远近,是指心路历程。” “这个我能理解,就是说,心理的成熟c稳定,能够承受,就像明先生那样。”朱小姐放出高论:“我发现明先生很不一般,他是汉人中的藏民。说实话,比起你们几位来,我的心理素质不是很好,但是,这些天,我觉得我有了不小的改变。当然,这要归功于明先生,他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相当优秀的东西。” “你就吹吧,你是石狮子灌菜汤——油盐不进。”毛头喷吐着扎心 话。“让你改变,难着呢。” 快到米拉山口了,虽然有阳光,车窗玻璃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让人看不清前面的道路。忽然,一块云彩出现在头顶上,花生粒大小的小冰雹“噼哩啪啦”砸下来。迎着冰雹,两辆车子奋勇向前,等到来到山口的标志牌处,前面竟然万里无云。远处的雪峰银光闪耀,近处的坡地上,牦牛们一边享受着太阳的温暖照射,一边自在地吃着草,周围的山冈上,飘舞着一条条经幡。大家下车来,欣赏着四周的景致,毛头用朱小姐的相机拍着照片。几个藏族孩子朝他们围上来,叫卖着一种叫“风马”的彩色纸片。藏族风俗,每过一个山口,便要洒下这种印有佛经及密咒的纸片,以保佑行旅者一路上平安顺利。洛美从一个孩子手中接下一些纸片,正准备掏钱,明科已将钱塞到了那个孩子的手里。 明科从旅行包里找出一瓶擦手的甘油,挑出一大块来,往里面掺进一些细盐末,然后把这自制的“防霜剂”抹在两辆车的风窗上,这下,结霜的问题解决了。 车子开起来,除驾车的人,大家将一张张“风马”洒出车窗外。 一株株杨树掠过窗外,高原的杨树与低海拔地区的杨树不同,它们苍茂茁壮,叶片表面有一层细细的茸毛。田地里油菜花开,金黄色一片又一片,相邻的是青稞田,翠绿色一片又一片。路上,不时出现长拜者,有成年人,也有青少年,这说明拉萨就在眼前了。 黄昏时分,车子跟在几只低空飞翔的白腰雪雀的后面跨过轻盈如蝶的拉萨河大桥。天空中,一朵朵镶着金边的云块轻柔舒缓地变幻着形状,一道道如同利剑的太阳光从云朵间投射下来,让拉萨城斑斑驳驳。 在宾馆住下后,刚迪斯委托宾馆服务员买了飞往欧洲的机票。大家商量着明天的安排,塔吉克小两口已经游过拉萨了,洛美来过拉萨好几次;本来,帕多瓦和伊丝坦布可以开车回家了,但小两口听洛美说3天后是西藏的雪顿节,届时,有盛大的展佛仪式,因此,他俩决定在拉萨顿上一顿;再者,这对新婚夫妇与明科他们挺投缘,有心与他们多聊几天。帕多瓦讲,由于参观的人太多,布达拉宫管理处限量售票,因此,游客们一大早便排起长长的队伍,下午5点钟,才开始售第二天的票;为了能够买到票,有的人甚至半夜里就去排队了。排队是件乏味枯燥的事情,帕多瓦主动承担起来。塔吉克小两口商量好了,为感谢明科在他俩遇到险情时所提供的大力帮助,理应做些事情。 第二天天还没亮,帕多瓦便起了床,他以为自己起得够早,没想到明科和毛头与他同时起了床。明科给他买票的钱,他说自己先垫着,回来再算。 伊丝坦布在宾馆里歇着,洛美当导游,带领明科c毛头c朱穆朗玛和刚迪斯游览大昭寺和八角街。八角街是一个大大的圈子,中心点就是大昭寺,沿街有商店c酒吧c咖啡厅以及卖工艺品的小店与摊点,各个国家c各种肤色的人们摩肩接踵;在这里,你能真切地感受到世俗与信仰c现代与传统c浮躁与宁静的强烈对比。佩戴着装饰有绿松石佛匣的藏传佛教信徒们,手里摇着转经轮,按顺时针方向,神情专注地围着大昭寺转经;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长拜者三步一叩,专心致志,好像身边没有任何人一样。洛美告诉大家:从外表看,长拜者是谦卑的,其实,他们的内心境界是很高的。他们用长拜的行为表达自己对未来幸福的向往与追求,表达一种最圣洁的虔诚。 大昭寺门外文成公主亲手植下的柳树和寺内的“唐蕃会盟碑”,向人们默默地述说着一段历史。玻璃罩里的佛像俯视着脚下虔诚跪拜的信徒,佛前的枝形灯烛光闪闪。万盏酥油灯冒着袅袅轻烟,它们千年不灭,持续点燃,标示着一种孜孜不倦的追求,一份纯净的情感与愿望。 晚饭后,帕多瓦把票买回来了,明科问他花了多少钱,他不讲,给他钱,他也不收。明科也不强塞,他看了出来,小两口是有心报答。伊丝坦布给丈夫端来留好的晚饭,帕多瓦吃过饭后,除伊小姐外,一行人奔小昭寺观瞻火供仪式。 小昭寺大殿前的广场上,一位年长的大喇嘛安详地端坐在祭坛上,面对熊熊燃烧的火堆,不紧不慢地念着经咒,50多位小喇嘛排成两排,跟着大喇嘛一块儿诵念,他们在为现世的人以及过世的人祈福求安。之后,在鼓乐声中,喇嘛们为前来做超度的人书写着名字,并将写有人名的红纸条以及青稞c大米c酥油c锦缎等投进大火中。 回宾馆的路上,大家谈起火供仪式的意义,话题逐渐扯到人的死亡上,刚迪斯抛出话题:“其实,死亡离我们并不遥远,它就在我们周围晃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光临。” “我们为什么要谈死亡?”朱小姐反驳着。“活着是美好的,死亡是令人恐惧的,还是避开它为好。” “藏族人对死亡不仅不恐惧,并且为它的到来做着充分的准备。”洛美言简义丰。 “准备着死亡”朱小姐嘲笑一句。“听起来很荒谬。” “不是准备着死亡,而是为死亡做准备。”洛美说清道理。“人生是短暂的,我们珍惜可贵的人生。但是,怎样对待人生呢?我们认为,人生就是播种耕耘c施肥浇灌,最终求得人生终结时的成果收获。” “以前,我以为‘活着’的车辆可以一直开下去,在我的生活中,活着成了一种惯性,我总是看到生命中那旺盛的部分,而不去正视生命有终结的一天。”刚迪斯滔滔滚滚:“终于有一天,医生通知我,死亡离我不远。这时候我才认识到,死亡就像车站一样,火车开行千里,总有到站的时刻。你不愿正视死亡,它还是要如期来临,它是生命的一部分,我们任何人都不可能躲开它。” “问题是,我们为什么不去勇敢地面对它,进而认真研究它,正确地对待它,让我们的生命更加完美,生活更有意义,生存更有价值呢?”洛美挥洒自如。“认清生命的本质,认识生存的意义,为了一个美满的生命结局而努力,为了一个幸福的生命理想而付出,这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那些对死亡一无所知的人,浪费了可贵的生命资源,这是很可悲的。”明科辩析着。“如果对这个问题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我们可以做许多有意义c有价值的事情。” “是啊。”洛美倾诉衷肠:“让我们的生命与空气一起流动,与太阳一起燃烧,无私地付出,毫无保留地奉献,从而获得自身价值的最大实现。” “啊呀,这个命题太高深了,我有些搞不懂。”朱小姐闪烁其词。 “还说是名校的博士生,搞什么世界文化史研究。”毛头嘴角一撇,对朱小姐驳斥一句:“橱窗的展品——样子货。” 拉萨的夜清丽美妙,长空是那么辽阔,就像蓝色的湖面,清澈明净,一碧如洗;闪烁的星星,伸手就能摘下来。朱穆朗玛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抽抽噎噎着:“我好气闷。” 明科对她软言宽慰:“坚持一下,到宾馆喝几口红景天液就好了。” “我不是高原反应。”朱小姐指一下毛头,抱怨一声:“我是被他气的,他总是刺激我。” 早餐后,除塔吉克小两口外,一行5人直奔布达拉宫。 站在北京路上,仰望高耸云天的布达拉宫,让人感到自身的卑微与渺小。布达拉宫端庄淡定的模样,显示出一派不可侵犯与亵渎的威严气度;它满含浩然正气,翘首向天穹,如同一具巍峨高大的雕像。这座红色与白色相间的宏宫伟殿,长在红山上,将高山与蓝天拉在一起。宫顶上,装饰着铜鸟c宝瓶c金鹿和金轮;弯弯翘起的屋角下,悬挂着一串串铜铃和铁板,过往的清风,或急或徐地拨动着它们,于是,悦耳动听的音乐随风传出很远。 布达拉宫庄严宁静,辉煌宏大,美轮美奂;它满含着自信,却不傲慢;它高高在上,是那样神秘,又是那样温和,就像现世的菩萨。它的形象,传达了藏传佛教的本意。 布达拉宫巧妙地利用了山形地势修建,整个建筑既雄伟壮观,又协调完整,在建筑艺术的美学成就上达到了无比的高度。 一行人随着众游客在布达拉宫里游览,走过一道道回廊,进出一个个庄严的殿堂,就像读着一卷宏巨的经书。他们穿行在黄色c红色与黑色的布幔间,浏览着精美的壁画,观赏着一座座金佛c银佛和玉佛。宫殿里,有数不清的珠宝玉器,让人眼花缭乱。据导游小姐讲,西藏的财宝大部分聚集在各个寺庙里,以布达拉宫为最多,价值最高。游客们从窗孔的格栅望出去,对面公园的湖水闪烁着鳞鳞波光,恍惚间,你以为湖面上铺洒着无数金片c银片。 从布达拉宫出来,5人在拉萨的小街上闲逛。一位手摇转经轮c口念密咒的老奶奶步履坚实地走在青青的石板路上,他们跟在老奶奶身后走了一段,老奶奶转进一个幽幽的门洞里。朱小姐问洛美:“佛教为什么有那么多教派?是不是有许多佛呀。” 洛美娓娓而谈:“佛教的主旨是一个,教派是后世形成的,它们只是脉络不同而已。就像罗马只有一个一样,通往罗马的道路却有许多条。说起藏传佛教来,我们很感激汉族的两个人。” “哪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出自汉地皇家,一个是唐朝的文成公主,一个是宋朝的宋恭帝。” “文成公主大名鼎鼎,我在书上读到过。”朱小姐品评着。“宋朝的皇帝在藏地居住过,这个事情我不知道。” “元朝灭宋,最后一位皇帝宋恭帝与母亲被俘,当时宋恭帝才6岁,母子二人被扣押了12年。元世祖忽必烈不想给他们饭吃了,便降下一道圣旨,将母子二人送往土蕃出家——那时,汉族人称西藏为土蕃。”洛美述说起来。“宋恭帝赵显法号合尊,他很了不得,在藏地35年间,把汉文的佛经译成藏文,成为藏族历史上著名的译经专家。他还是一所佛寺的总住持,藏族佛教史上有他的大名。” 七拐八绕,他们再次走进了八角街。刚迪斯买了许多有布达拉宫形象的旅游纪念品,还买了一些石雕以及藏戏面具,准备回希腊赠送亲友。朱穆朗玛腰包不如刚迪斯鼓,她只买了几件纪念品。朱小姐问洛美:“女厕所在哪儿?” 毛头没把她的问话翻译过去,他直接回答美国小姐:“屎克郎掉进粥锅里,你是糊涂虫一个,这种问题也问,女厕所会在哪儿?肯定在男厕所旁边。” “你故意气我吧。”朱小姐点着毛头的脑袋。 “我没说错啊,天下的女厕所都在男厕所旁边。”毛头故意点火。 “我这儿着急,你这儿跟我逗着玩,快给我找厕所。”朱小姐跳着脚。 “好了,毛头,别逗她了,再逗的话,她要尿裤子了。”刚迪斯扭头对朱小姐说:“跟我走,我带你找厕所。” 明天是雪顿节,大家商量好,早早起床,赶到哲蚌寺观瞻唐卡大佛。土尔奈的医术很高,伊丝坦布的伤口愈合得挺快,因此,她也要随着大家一块儿去观佛。 第二天天还没亮,两辆车向地处拉萨市郊外的哲蚌寺开去。通往哲蚌寺的路上,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观瞻大军,有当地人,也有外地游客。那些佛教信徒们身穿节日盛装,披着五颜六色的珠串,手持嘛呢轮,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 黎明时,在哲蚌寺周围聚集了数万名佛教信徒与中外游客。煨烧松柏树的缕缕轻烟缭绕在半空中,香气扑进了人们的鼻腔,大家静静等待着。突然,如雷的法号响起,一幅橘黄色的长幡打头,一队身穿绛红色袈裟的喇嘛抬着一个卷着的大佛唐卡从寺里走出来。寺前的山坡上,搭着一个大铁架子,喇嘛们把巨幅唐卡抬上铁架子。紧接着,众喇嘛发出一声宏亮的喊叫,卷着的巨幅唐卡从铁架子上滚落下来,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块雪白白的棉纱布。信徒们一脸平静,静静地等待着。众游客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来观佛的,现在,展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块白布,他们中有的人以为自己眼花了,有的人以为这块布会变色。众游客惊疑间,太阳冒出头了,当第一缕阳光照下来时,喇嘛们用细绳将白布拉起来——庄严慈祥的大佛出现在人们面前。顿时,喇嘛们与众信徒高声诵念着经号,并将一条条哈达献给大佛。 展佛仪式结束后,伊丝坦布留在车上,其他人在洛美的带领下进寺参观。寺里有一幅精美的壁画,画中,一个暴躁的妖魔抓着一个大大的轮子,轮子正中间有一只公鸡条蛇和一口猪,它们首尾相衔在一起。轮子有六根辐条,把轮子分为六个扇面。轮子外面有一个大圆圈,分为十二个部分。 洛美为大家解释,这是生命真相图,也叫轮回图。轮子代表生命,我们的生命被一个妖魔抓在手里,因此,我们陷入不息的轮回中。轮子中间的公鸡代表嗔怒c愤恨,蛇代表贪欲和爱恋,猪代表愚昧与执著。我们为什么不能挣脱妖魔的控制呢?只因为没能消除自己身上存在的这些污秽。六个扇面代表六道,分别是天道c人道c阿修罗道c畜生道c饿鬼道和地狱道。我们没能去除自身的嗔恨c贪欲c愚痴,我们的生命只能在六道里轮转,不能得到解脱。 洛美指着图阐述:“你们看,有几个人跳到了轮子外面,他们是通过修行得到解脱者,也就是佛菩萨。这个图给我们说明了一个生命真相,生命是轮转不息的,要想跳出轮回,就要去除污浊恶念,最终成佛。” 从哲蚌寺出来,帕多瓦与伊丝坦布回宾馆休息,洛美带着其他人游览位于拉萨市郊的色拉寺和甘丹寺。 晚饭后,大家聚在朱穆朗玛和洛美所住的房间里聊天。刚迪斯先生首先聊一通: “来到藏地的这些日子,我读了几本译成英文的藏族修行大德们写的书,对我启发很大。以前,我整天忙忙碌碌,可是,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感觉有一只无形的魔爪在掌控着自己;今天,我仔细一瞧,原来那只魔爪是钱。就是钱,让我迷失了自己,让我活在焦虑与恐惧中。相比之下,藏地人从小接受藏传佛教的熏陶与教育,他们内心里充满着仁慈与友爱,他们不狂妄c不浮躁,一心向佛,内心平和,他们的生活品质是那样高,真让人羡慕。” “看来,您是一个有头脑c肯思考的西方人,不仅谦逊,而且愿意反省。”帕多瓦连声赞美。“说实话,西方的工业化发展模式存在巨大的问题,这种发展模式的原动力来自竞争,而竞争则基于人类的攀比心理。基于竞争而来的发展,不能给人类带来幸福,反而蚕食着人类的道德伦理与理性良知,带给人类的不是幸福,而是痛苦,不是快乐,而是烦恼。” “西方的工业化发展模式毕竟带来了空前的物质财富,带来了辉煌的城市文明啊。”朱小姐出语反驳。 “仅有300多年历史的工业文明,虽然创造出了巨大的社会财富,但这种掠夺式的大规模经济活动却给地球造成了巨大的创伤:森林面积急剧减少,水土大量流失,沙漠化日益严重,生物种群正以惊人的速度灭绝。”伊丝坦布井然有条。 “以前,我以为城市是我生活的全部,我经常以快速的交通工具完成漫长的行程,在东欧吃早餐,在西欧吃夜宵;酒啊肉啊,自以为潇洒。其实呢,身体被厚厚的赘肉包裹着,走不了几步路便大喘连连。”刚迪斯用手抓一下后背诉起来。“来到雪域高原,看到这里具有原始美感的纯自然景观,我一下子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世界。” “城市,形象地说,犹如一个钢铁大家伙,结构是繁复的,表面看起来繁华富丽;其实,它是那么呆板,那么冰冷,那样虚幻与无聊。”帕多瓦言词激烈。 “城市的生活实在是一个迷幻的温柔陷阱,表面上,你是舒适与安逸的;但是,你的潜在能量与能力却被禁锢住了,你的灵性得不到展发,你的智慧之光不能尽性展放。灯红酒绿的城市,不过是一件表面上精致的经过伪情制作的人工饰物,虚伪c空洞c矫情c了然无趣。”伊丝坦布危言耸听。 朱小姐眼瞅着自己处于孤立的境地,她向明科投射去一眼,希望他能为自己助一臂。明科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遣词措意着:“城市,作为人类文明进程中的必然产物,有它优胜的地方,同时,也存在着缺陷。” 朱小姐狠狠白了明科一眼,责怪他采取中立态度,没有站在自己一边,她又向毛头射去求助的眼神。毛头却打开天窗说亮话:“城市也好,乡村也罢,都是人造的,要我说,还是自然的好。人啊,投进大自然的怀抱里最舒畅c最自在。” “你是说,我们去当野人?”朱小姐语气轻狂。 “不是当野人。”毛头字斟句酌:“我是说,我们去旅行。” “旅行,那可是奢侈的生活行为,要相当大的财力支持才行。”朱小姐的话直戳戳。“就拿我这次的西藏之行来说,要花很多钱呢。” “美国小姐,那是公鸡尾巴——撅得高。你的旅行摆谱摆阔啊,吃高级饭店,住高级宾馆,不是乘飞机就是坐汽车,当然要花很多钱了。”毛头语带嘲讽。“真正的贴近大自然的旅行,像我和我叔这样,两条腿走路,不走公路,专拣着僻静的小路走。我们吃着野菜,住着帐篷,除了花很少一点儿钱买些粮食,很少消费。”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也是我的生活理想。”帕多瓦言不尽意。“可惜啊,这些年书读了不少,只是没走多少路。这次,我和伊丝坦布的蜜月,总算在藏地旅行了一趟,不过,还是借助了交通工具。” “旅行是一种行走的阅读,阅读则是一种精神的旅行,对人都是有益的。”刚迪斯言语锦绣。“我小的时候吧,忙着应考,长大以后,又忙着挣钱;想着等钱挣足了去旅行,可是,病魔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六章:牦牛慢慢 羚羊匆匆 6 牦牛慢慢 羚羊匆匆 第二天上午,两辆车子开往拉萨机场,大家在候机楼前留下合影后,把刚迪斯先生送过机场安检门。 二车开出拉萨市。来到叉路口,塔吉克小两口与二位小姐及明科、毛头握手告别,伊丝坦布眼里闪烁着泪花。明科将一只具有藏民族特色的小手包赠给帕多瓦,作为留念。明科开起车朝北去,帕多瓦则驾着越野车一直向西。 伊丝坦布将明科赠的小手包拿起来,顺手拉开拉链,包里面有一叠钞票,掏出来一数,不多不少,正是帕多瓦购买布达拉宫门票所花去的钱数。伊丝坦布把钱亮在丈夫面前,帕多瓦把着方向盘对妻子吐一句热乎乎的话:“我们这趟旅行,总是遇到好人。” 吉普车上,朱穆朗玛把洛美脖子上的念珠取下来,拿在手里把玩,念珠是木制的,共36颗,上面刻着骷髅。 “这是我奶奶给我的。” 洛美指指念珠对朱小姐解说:“它是十三世班禅时的东西,算来有二、三百年了。” “噢,”朱小姐圆睁着大眼睛,“这么久远了。” “你瞧瞧,在我们中国,随便拿出一件什么,就是好几百年的东西,那在你们美国人眼里,还不都是文物?”毛头言词轻狂:“你们建国才二百来年,八岁了才学走路——起步太晚哪。” “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过是在吃祖宗饭。”朱小姐一腔怒火。 傍晚时,他们来到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咸水湖——纳木措。这是一颗镶嵌在高原上的晶莹的宝石,它是那么宁静,那么浩瀚,水天相融,浑然一体。念青唐古拉山就像头戴银盔、身穿银甲的武士,威武雄壮地守卫在它的身旁。抬头看,蓝天中有雪山,低头看,绿水中也有雪山,山因湖的衬托显得雄浑高大,湖因山的比照更显灵可动人。山尖的积雪与天顶的白云融为一体,当阳光透过云隙照亮山峰,在暗蓝色的天空背景下,一幅奇美的画卷展现在你的眼前,神秘苍古,雄阔浩渺。恍惚中,你会以为进入童话中的仙境。 此时的纳木措,被夕阳的余辉照得霞光闪烁。湖周围广阔的草原上,牛羊们望一眼将要落去的太阳,匆匆吞咽下最后一口青草。牧人哼唱着悠扬的牧歌,轻轻挥一下长鞭。一只红胸角雉降低了飞行高度,打量着自己映在湖面的身影。 洛美讲,纳木措与阿里的玛旁雍措、山南的羊卓雍措并称为西藏的三大圣湖,水源来自于天然降水和高山融水,湖水不外流,是西藏第一大内陆湖,湖里的细鳞鱼和无鳞鱼特别多。藏族人认为,山是雄性的,湖是雌性的,山代表男人,象征力量,湖代表女人,象征柔美;山与湖都是护佑人类的神灵,是生命的本源所在。湖里的鱼与人一起受到圣湖神灵的庇荫,因此,藏民们不捕鱼、不吃鱼,任由它们在湖里自生自灭。 当天晚上,4人住在附近的旅馆里。第二天早上,毛头来喊二位小姐吃早餐,洛美让毛头稍等等,朱小姐正照着镜子化妆呢。毛头坐在沙发上,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两只酒杯,其中一只杯子上落着一只苍蝇,他指着苍蝇问朱小姐:“你猜这是只公苍蝇,还是只母苍蝇。” “谁知道这个啊?”朱小姐一脸不屑。 “是一只公苍蝇。”毛头又指着镜子上的苍蝇亮言:“那肯定是只母苍蝇。” “你怎么这样肯定?”朱小姐来了兴趣。 “这还犯难?”毛头抛一句蒙人话:“公的爱喝酒,母的当然爱照镜子了。” “苍蝇照镜子干吗?”朱小姐不加思考。 “你别看它又小又脏,它还挺爱臭美。”毛头乱扯着。“又是梳头,又是擦脸,又是抹嘴,打扮起来没完。” “好啊,你在拐着弯儿地骂我。”朱小姐瞪起怒眼。 吃过早点,他们去转湖。 清晨,周围一片霭霭茫茫,远处的群山若隐若现。太阳升起来了,湖面上云消雾散,一阵清风吹过来,浩瀚无际的湖水荡起涟漪,宛如慈祥的仙女手挥素巾欢迎人们。几位手摇嘛呢轮的藏族老妈妈走在他们前面,两个藏族少女用洗脸盆舀着湖水洗头发,与喜娃一家一样,她们不把洗过头发的水泼进湖里,而是轻轻倒在草地上。洛美告诉大家:藏民认为,转湖可以得到渊博的知识和无量功德,用圣湖水洗浴可以消除一切罪孽和一切烦恼痛苦。 湖中有5个岛屿,散落在万顷碧波之中,传说它们是五方佛的化身。湖边有5个半岛从不同方位侵入湖水中,位于东侧的扎西半岛像一尊睡佛,短的一段是佛头,长的一段是佛的身子。 4人跟随在一个只有8个人的旅游团后面,听导游讲解扎西岛的奇异风貌。这个小小的旅游团的成员们讲着一口流利的“京片子”,看来,他们都是北京人,其中的母女二人最活跃,话也最多。那位母亲一脸傲气,言谈语吐中处处表现出自己的高贵与优越。从二人的对话中知道,那个女孩子名叫安娜。 岛上到处怪石嶙峋,峰林遍布,有的峰林间还有自然连接的石桥。导游指着两块巨石告诉人们:它叫“合掌石”。那两块巨大的岩石相对站立着,犹如一双巨大的手掌向念青唐古拉作揖。岛上有许多洞子,有的洞口呈圆形而浅短,有的洞子狭长似地道,有的洞子上面塌陷如同自然的天窗。 导游告诉大家:岛上的天然洞穴是修行者居住的地方,修行人吃一点青稞面,喝一点湖水,生活数月到数年。这里常有马熊出没,它们常常会伤人,但从不伤修行者。 岛的西边有一个直径约一米的石洞,导游讲:此洞叫“验孽洞”,也称为“阴间通道”。洞口有两个,从下边钻进去,上边钻出来。洞内弯弯曲曲,你从下边的洞口钻进去,如果顺利地钻了出来,就证明你罪孽不深;如果钻不出来,就说明有问题了。 游客们在导游的鼓励下试着去钻洞,明科他们紧跟在后,结果,大家都钻了过去,只有朱穆朗玛和安娜母子钻不过去。按身材来讲,洛美比她们3人粗胖,朱小姐心里不平,她嚷嚷着:“我有什么问题?” “你哪儿有问题啊。”毛头的话夹枪带棍:“除了自爱自恋、自高自大、自私自利、自我执著、自我膨胀以外,没什么别的问题。” “你这是安慰我呢,还是贬损我呢?”朱小姐抖一下红头发,怒火喷发。 “你让人家瞧瞧,你是鸡毛脾气——见风就起,沾火就着。”毛头吐着辣心话。 “不怪你说话难听,还怪人家发脾气。”安娜用英语对毛头 表达不满。 “哎,我又不认识你,你搭什么茬儿啊?”毛头仍说着英语。 “你欺负人,我看不下眼去。”安娜一指朱小姐,质问毛头:“我们钻不过洞子,就证明我们有一大堆问题,就不是好人啦?” 两位中国人的英语对话,朱穆朗玛全听得懂,她上前向安娜解释:“我俩逗着玩,跟你没关系。” “什么跟我没关系?”安娜倾泄着怒火。“他说你,就等于在说我。” “池塘里的蛤蟆——就会乱呱呱。”毛头这一句说的是汉语,因为他不知道“乱呱呱”怎么用英语表达。 朱小姐听不明白,可安娜小姐听得懂,她双眉竖起,回敬了一句汉语:“你才是癞蛤蟆呢。” 眼看要起冲突,明科对毛头一挥手,毛头立即低了头,跟在明科身子后面走。 4人离开纳木措,继续向北行。车上,朱小姐与洛美探讨起藏民们这种不捕鱼、不食鱼以及不将洗过头发的水泼向湖里的民族文化现象及其行为意义,洛美语调动听:“藏族人对山与湖特别崇敬。在我们的意识中,禁止污染湖泊、溪水,禁止乱砍滥伐森林,禁止往湖里倒污水以及牲畜尸体和垃圾。我们认为,污染河湖泉溪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朱穆朗玛语句苍白:“这样看来,你们对野生动物的保护也一定很好。” “藏族人认为,野生动物与人一样有感情、有思维。大自然既然赋予它高贵的生命,那么,我们就要尊重它、爱护它,不应随意地侵犯它。”洛美语含刚力。“在藏地,不必兴师动众地作保护野生动物的宣传,对野生动物的保护已经成为一种自觉的公众行为。” “从文化生态学角度看,藏民族的这种本能的对自然的敬畏与尊重,客观上是自然生态保护心理形成的基础。”朱小姐咬文嚼字。“这种自觉性的行为,对人类与自然的可持续发展有着积极与深远的意义。” 二位小姐的对话中涉及到许多学术性很强的概念与术语,毛头翻译起来很是费力,所幸有明科为他做词语补缀,朱穆朗玛与洛美的学术交流还算基本通畅。 “人本来就是自然之子,人的生命来自于自然,我们与自然是密不可分的整体。我们与其它生命形式相依相存,共同发展。破坏大自然,残害其它生命,其实是在伤害自身。”洛美语重心长。“尊重生命是雪域高原人们道德伦理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我们人类有责任为所有大自然之子创造一个美好、和谐的环境,否则,我们就枉为万物之灵。” “在我看来,藏民族是对自然资源索取最少的民族之一。”朱小姐表扬开了:“你看,你们呼吸的氧气都比我们少,可以说,节约到了极点。” 这时,明科插进话来:“正是藏民族的善良、宽容与热爱自然、保护自然的可贵品质,才使地球上最大的画屏保护得这么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天然动物园。” “西藏,可以作为世界人文环保的榜样。”朱小姐语调铿锵。“我告诉习玛拉雅,让她以联合国环境署的名义颁发给藏地人们一个生态环境保护特别贡献奖。” 说着话,罗刹峰出现在他们的左前方,洛美为美国小姐讲起有关罗刹峰的古老而又动人的传说。看着罗刹峰美丽的身影,听完了洛美讲述 的罗刹女神有趣的故事,朱小姐要去拍照,明科便把车子停在山下。 块块彤云,就像一团团厚厚的棉絮悬在半空中。一道阳光透过云团的间隙照下来,峰顶的积雪闪着银光。面对美丽圣洁的罗刹峰,朱小姐不时地摁着相机快门,从各个角度拍摄着罗刹峰的倩影。毛头指着罗刹峰半腰处吞吞吐吐:“那儿好像有个红色的东西。” 明科朝上看看,赞同毛头的说法。朱小姐照着毛头手指的方向瞅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她从旅行包里拿出望远镜一照,嚷着:“看到了,看到了。”她问洛美:“那是什么?” 洛美从朱小姐手中将望远镜拿过来,仔细看过后,一言敲定:“我看,那应该是一朵雪莲,我们叫掐规素巴。” 就在两天前,朱穆朗玛与父亲通话,父女俩又说起藏药来,父亲特意提到了雪莲。龚格尔先生听人家讲过,雪莲不仅能治风湿病,还可以治中风、贫血等症,他让女儿从藏地购几支雪莲来。 现在,雪莲就在眼前,朱小姐怎么会放过?她提议上罗刹峰采摘鲜活的雪莲。洛美不同意,她告诉美国小姐:罗刹神女不好惹,万一她恼了,可不得了。 朱小姐却死死缠着洛美,答应付辛苦费,并要明科帮她说情。禁不住朱小姐的纠缠,洛美终于同意登山。明科为登山做着准备,他让每个人穿好羽绒服、皮靴子,戴好墨镜与皮手套,并让毛头带上急救包、绳索、气垫、食物以及红景天饮料。 小猴子好像知道他们要登山,蹦跳着跟在毛头身后,毛头呼喝着要它回到车子上去,它反而跑开车子老远,生怕毛头把它锁在车里;毛头无奈,只得带着它一块儿走。 刚开始登山,还有小路,越往上走越难行,路没了,脚下一步一滑。明科走在前头,手执小锨给大家开路。为了防止出危险,明科用一根尼龙绳捆在每个人的腰里,他在前,朱小姐第二,洛美为三,毛头殿后,人与人相距两米远。朱小姐走路不稳,不时摔跤,明科只得精心地提着绳子,她一踩空就把她提起来。 右前上方的一块岩石上,雪莲如同一只秃鹫伏在那里,虽然离它还有几十米远,已闻到了它散发出的清香宜人的香味。大家解下腰间的绳子,小猴子先人们一步,蹦跳着朝雪莲扑过去。朱穆朗玛两手做成一个喇叭朝上大喊一声:“雪莲啊……” 这一声高亢嘹亮,山鸣谷应,洛美猛抬头,满脸惊恐地对朱小姐低吼了一声。朱小姐愣怔怔地瞅瞅洛美,不知她为什么对自己发怒。毛头对朱小姐冷冰冰来一句:“洛美警告你,不要乱喊乱叫,惊了罗刹女神,小心她踹你。” 朱小姐语气吓人:“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踹我?” 4人来到雪莲跟前,朱小姐取出相机选取各种角度拍着照。这株雪莲高约20厘米,茎短粗,叶子贴着地,上面长满了白色的绒毛;茎的顶端长着一个大大的花盘,上面簇生着十几个头状花序,花冠鲜紫色,花冠外面是数层白色的腊质苞叶。 一声尖厉的鸣叫后,在他们右侧的一片裸岩区,一群灰褐色的藏雪鸡跟随在报警的老鸡身后飞起来,它们一边飞一边“嘎嘎”地叫着,声音里满含着惊恐。这时候,小猴子用小爪指着罗刹峰顶“吱吱”尖叫起来。明科抬头一看,只见山顶上一团白雾腾起来。他对3人厉声说:“快,把绳子扎在腰上,雪崩来了。” 小猴儿机灵,一下子钻进了背包里。明科抄起小锨,带着3人向左面的山坡上爬去。 毛头曾听明科讲过,遇到雪崩时不能顺着雪崩前进的方向跑,要打横里跑,因为人跑动的速度远远低于雪崩的前进速度。4人刚刚爬到半坡上,一堵白色的高墙迎面扑过来。明科大喊一声:“把脸捂住。” 明科喊得是汉语,朱小姐听不懂,但她知道这是句提醒的话,慌急之下,她一把搂住明科的脖子,把脸埋在明科的后颈上。 巨大的雪墙,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们压过来,4人被冲倒在地。这时候,朱穆朗玛只能发出如同蚊子般的呻吟。 几分钟后,明科先将朱小姐的两手掰开,她搂得太紧,让他呼吸不畅,然后,他挥动小锨,扩大了面前的空间。黑暗里,明科伸手摸摸,两个小姐在跟前,只缺了毛头。他把二位小姐腰间的绳子解开,判断了一下方位后,两手挥锨向上掘雪洞,一边掘一边向上爬;他咬着牙,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把头露出了雪面。 刚刚几分钟,雪面已经坚硬起来。他爬出雪洞,身体趴在雪面的硬壳上,将尼龙绳放进雪洞里,并朝下喊着:“洛美,把绳子扎在腰里,我拉你俩上来。” 洛美接住明科放下来的绳子,首先扎在朱穆朗玛的腰里,此时,这位美国小姐昏迷着。明科将朱小姐提拉上来后,再放绳子下去,把洛美拉上来。明科正准备对美国小姐施行救治,朱穆朗玛醒了。 洛美问明科:“毛头呢,毛头哪儿去了?” 朱小姐坐起身瞅瞅周围,也嚷嚷着:“毛头,毛头。” 明科先用英语后用汉语,分别告诉两个女人:不必着急,毛头鬼精灵,不会有事的。 明科嘴上安慰着两位小姐,心里却打着小鼓。 在雪墙冲来时,毛头光顾着去护小猴,腰里的绳子没扎紧,崩流一冲,绳子开了,把他冲了下去,离开明科他们有30多米远。当泻雪停止时,他两手松开小猴,用力拨开面前的雪粉,大口吸着气。雪堆里面空气不通,他感到胸腔挺闷。他摸摸腰间,不见绳子,心里慌了,他知道自己与明科散开了;但一转念,他稳住了心神,自己给自己打气说:不要乱,不必慌,一定能够见太阳。 他按照明科教他的脱险知识,首先确定自己的体位。他鼓漱了几下,把唾液慢慢吐出来,他发现唾液流向鼻孔,这说明自己的身子是倒着的。他努力扒着雪粉,让自己的身体正过来。他不清楚上面有多厚的雪,也不知如何才能迅速钻出去。这时,小猴子轻轻呻吟了一声,毛头心里有了主意,他朝上面掏了个不太深的小洞,把小猴往小洞里一放,给它发一个口令。小猴儿得令后挥动起四只小爪子,朝上掘起洞来。小猴掘洞的20多分钟里,毛头觉得好像有几个小时,他的脑袋开始昏沉了。忽然,一股清风透了进来,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气,他知道,小姐成功了。 此时,明科正在雪面上寻找着,突然发现右侧坡下有一个黑点,很快,黑点变成了一个毛乎乎的小脑袋。明科笑了,他呼叫一声:“小姐。” 小猴一拐一拐地跳过来,显然,刚才扒雪时,冰硬的雪壳伤了它的爪子。明科带着二位小姐来到小猴刚刚钻出来的雪洞前,他朝洞里喊一声:“毛头,回答。” 只听雪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科叔,快救我。” 明科声调平稳:“你坚持一会儿,我来了。” 朱穆朗玛从明科手里掠来小锨,举锨就要照着小洞挖下去。明科抬手挡住她,语句清晰:“不是这样挖。” 明科从腰间解下绳子,在绳头处缠绕了几下,结了一个大疙瘩,然后将绳疙瘩送下洞。送这根绳子不是要拉毛头上来,一是探测小洞的走向,是垂直的还是有些斜度,朝哪边斜;二是测知洞有多深。经过探测,明科知道毛头被压在雪下3米多深处,小猴打出的这个洞朝西斜了20度左右。他在离小洞两米处挖了起来,这样,不损坏小猴打出的通气孔,不至于让毛头憋气。挖到一人多深后,明科向洞外扬雪粉,两个女人将扬上去的雪努力向远处推,挖到两米多深,明科扬不上去了,他用旅行包当提篮,让洛美和朱小姐往上提雪,幸好上面有一层硬雪壳,两个女人向上拉雪,双脚不会下陷。明科看到雪粉动了起来,接着,毛头露出了脑袋,他拨开头上的雪,大喘一口气,结结巴巴:“哎呀,憋死我了。” 明科一把将他提出来,为他抹去脸上的雪粒。毛头仰头瞅瞅上面,雪洞口露出一红一白两张脸,朱穆朗玛和洛美满脸惊喜地喊着:“毛头,毛头。” 明科把系在旅行包上的绳子解下来,扎在毛头腰间,两个女人上面用力,明科在下面托举,毛头出了雪洞;之后,明科也上去了。 这一阵儿与雪崩搏击,大家都累坏了,朱小姐膝头一曲,坐在冰冷的雪面上。明科从旅行包里取出两只防潮垫,让两位小姐坐上去休息。 在这个季节,本来很少会发生雪崩,大概罗刹峰近来降水频繁,积雪太厚,太阳一晒,积雪松动,崩落下来,碰巧砸在了4人头上。所幸崩雪体积小,对他们的冲击力不大,埋得也不深。 雪莲没采到,反而遭遇到雪崩,朱小姐好失望,她喃喃自语:“这罗刹女,好厉害啊。” 毛头翘着嘴角,粗言粗语:“你呀,拿着竹竿戳月亮——不知高低。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就知道收敛了。” “今天多亏了明先生,没有他,恐怕咱们都会丢了命。”朱小姐语调虚飘。 “人,只有在极限的情境中,才可以真实地体现出他的全部内涵。”洛美言简意赅。“从然乌湖到罗刹峰,能够看出来,明哥不简单。” “你看出他什么了?”毛头问洛美。 “他不仅有高尚的道德品格,而且有强健的体魄和多种才能。” 洛美金口玉音。 “我说美姐姐,你是清水塘里钓鱼——看得一清二楚。”毛头对洛美竖起大指。 “你可别这么说。”洛美语气柔曼。“我从来不吃鱼,也没有钓过鱼。” 明科取出红景天饮料,让美国小姐喝下一些。毛头把气垫收起来,4人开始下山。沿途,他们看到了棕头鸥、褐背拟地鸦等鸟类,疲累已极的朱小姐没有心情去追踪鸟儿拍照。到了山下,明科与毛头从吉普车上取下炊具,烧了一锅面条汤。藏地海拔高、气压低,面汤不到摄氏90度就开了。4人就着面条汤,吃下面包。 收起炊具后,毛头对明科叨念着:“科叔,我看前面的路挺平坦,车辆又少,趁着这个机会,你教教我开车。” “好吧。”明科答应。 毛头坐在驾驶座上,明科稍稍一点拨,毛头便把车子开起来。平时,毛头仔细观察明科怎样驾车,并暗地里模仿,因此,学车挺快。 朱小姐并不知道毛头的背后功夫,她对毛头竖起大拇指,吐着甜言蜜语:“你们中国人太厉害了,个个都很聪明。我们美国的航天工程、核能工程领域有许多中国人。” “就是啊,不是我们中国人帮你们,你们怎么能当上老大?”毛头说长道短。 “但是,你们也有缺点。”朱小姐不加避讳。“我父亲讲过,一个中国人厉害,两个日本人厉害,三个犹太人厉害。就是说,中国人不团结,只会单干,不能合作。” “其实,这是上帝的意思。”明科语含隐喻。 “我不明白,这怎么会是上帝的意思?”朱小姐语言无味。 “你想啊,中国人口多,全世界五个人里头就有一个中国人;我们的文化传统深厚,人又绝顶聪明,再要抱成了团儿,还有别国、别的民族的人们的活头儿没有了?”明科谈笑自若。“上帝为了给非中国人留条活路,只得让中国人不团结,让他们在自己内部搞摩擦、搞内耗,消损他们的力量。” “噢,是这个道理。”朱小姐点点头。 这时,一辆丰田轿车超上来。毛头左侧的车窗玻璃摇下去了,他朝左一瞅,看到超上来的那辆车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位姑娘,那位姑娘好面熟。他眨眨眼皮稍稍一回忆,想起来了,正是那位会说一口流利英语的安娜小姐。安娜也看到了毛头,此时,她把嘴一歪,自言自语着:“好啊,不是冤家不碰头。” 安娜把方向盘一打,让丰田轿车行在北京吉普前面,并且把车速降下来。她从后视镜里盯着跟在后面的北京吉普,毛头想从左超,她把左边的道压住,毛头想从右超,她又压住右边,就是不让毛头超过去。 朱穆朗玛指指丰田轿车,指责开了:“前面这车怎么回事,专门斗气啊。” “没错。”毛头语音粗重。“专门找茬儿的。” “谁啊?”朱小姐问。 “你还记得钻‘验孽洞’没钻过去的那个会说英语的女孩子吧,她叫安娜。”毛头一指前面的车子,揭了谜底:“这车就是安娜开的。” “这位安娜小姐为什么要挡在我们前面?”朱小姐语调失常。 “你还记得吗你和她没钻过‘验孽洞’,我说了几句话,她不爱听了,当时就和我呛了几句。现在,她是来报复我的。” “这女孩儿,心思好重。”朱小姐批评起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揪着不放。” “没办法,上帝让她这样做的。”毛头东拉西扯。“这位安小姐啊,一是来找我麻烦的,二是来证明我叔的论点正确。这不,让你这个美国女人看好了,中国人就是这样搞摩擦、搞内耗的。” 毛头瞅个冷子,猛地加速,超了过去。安娜生气了,一加油门追上来。毛头把车开得飞快,开了一阵儿,看看后面,仍然不能把安娜甩掉。此时,左前方出现了一个大湖,水面广阔,一眼望不到边。洛美指着大湖,话语掷地有声:“这样开斗气车太危险了,毛头,你直接开进茶卡里面去,甩掉后面的车。” 毛头望望蓝绿色的湖面,湖水深不见底,他语带慌乱:“汽车可不是船,它浮不起来的。” 洛美瞅一眼后面追上来的汽车,催促道:“直接开进去,我保你没事。” 毛头降低车速,把方向盘一打,车子开进湖里,他心情紧张,欠起身子向外看着。水面极浅,只能淹到脚面。汽车开了很长一段路,水面还是那么浅,而且湖底硬朗,汽车开起来一点儿不费劲。 车子开出绿绿的湖泊。毛头朝后瞅瞅,不见了追车,只有两只棕背雪雀跟在吉普车后面疾速飞翔着,他拍一下方向盘,向洛美要解释:“美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个湖里能开车?” “我是本地人,当然知道本地的风光了。”洛美吐露真言。“这个茶卡外表看起来很深,其实挺浅,一般深度是3厘米,最深处不过5厘米。” “‘茶卡’是什么意思?”毛头问。 “‘茶卡’是藏语,意思是盐湖。”洛美指一下身后的绿色湖泊,轻言慢语:“这个茶卡的含盐量是海水的十倍,水里的盐达到饱和之后,盐分析出、沉淀,湖底满满地全是盐,平平整整,跟水泥地一样好走。” “它是怎么形成的呢?” “我听老师讲过,茶卡的水除了来自自然降水外,还有大量的河水以及潜流,这些水在流进茶卡的路途中,不断荡涤着沿途的岩石和土壤,将其中可溶性的物质成分带了进来。这儿气候干燥,年降水量只有100——150毫米,日照时间长,风速强劲猛烈,年蒸发量极高,大量的蒸发使湖水含盐量增大,盐分的沉淀使湖底均匀抬高,于是,湖水越来越浅。” “到处有学问呀。”毛头感叹一句。 车子开出了西藏,进入青海。朱小姐拿出地图,指指可可西里,她要明科带她到那儿去。朱小姐认为,可可西里是世界上最大的野生动物园,到那里,可以观赏到许多珍稀的野生动物,如果拍些照片,拿给母亲习玛拉雅,一定会让她兴奋。 既然要去可可西里无人区,那么,没有必要让洛美辛苦了,于是,一行人奔往雪莲市,送洛美上火车。 买好了开往拉萨的火车车票,朱小姐掏出10张大面额人民币。洛美推拒着,朱小姐非要给,候车的旅客们目光向二位小姐聚了过来。明科劝告洛美:“不要拉扯了,收下吧。” 洛美不再推辞,把钱装进自己的手包里。临上火车时,她拿出一只小香袋赠给朱小姐。美国小姐没准备礼物,匆忙中,她取出一管口红赠给了洛美。 送走洛美,3人上了车。朱小姐打开香袋,一股香气喷了出来,她嗅嗅鼻子,伸手探进香袋里,从里面取出一小卷儿硬纸,展开了一瞧,不是别的,是10张大票子。朱小姐看看钱,摇摇头,现出一脸无奈。 车子离开公路,进入可可西里,明科从毛头手里接过方向盘。亏了明科开车的技术精湛,放在一般司机,根本没法子开行。无人区辽阔、空旷,具有一种原始混沌的意味;周围的山丘低矮平缓,荒原上没有树木,稀疏地长着草本植物,几潭没有形成湖面的积水星散在野草间。车子颠簸得很厉害,行驶的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 途中,美国小姐接了一个电话,毛头明知是她妈妈打来的,却故意问:“谁的电话?” 朱穆朗玛答一句:“习玛拉雅。” “习玛拉雅是谁?”毛头语调虚飘。 “我的母亲。”朱小姐一语道破。 “你就这样直呼母亲的名字,对妈妈一点儿都不尊重。” “我们美国人都这样。” “我发现你们美国人不尊老,只爱幼。” “这说明了什么?”朱小姐自问自答:“说明我们美国人喜欢向前看,不太愿意往后瞧。” “哼,”毛头鼻子一翘,“说明你们美国人尽拣容易的事干。” “为什么这么讲?” “你想啊,爱幼,护孩子,这是老母鸡都会的事。但是,尊老、养老就不同了,大概只有人类能做到。”毛头辨驳一番。“而且只是具有优良传统的人喜欢做,那些没有好传统的人可做不到,他们自私自利,也不想做。” “传统,传统有什么好?传统多了是包袱。”朱小姐边咳嗽边说。“轻装上阵才走得快。” 这时,明科轻轻哼了一声,毛头知道自己又犯错了,他闭了嘴。 黄昏时,明科停下车子,3人走下来。朱小姐在车外站了不到两分钟,立即冲上车、关紧门。这里不但寒冷,而且风速很高。明科拿出羽绒服让朱小姐穿上,毛头按照明科的吩咐,取出帐篷搭在汽车旁边,明科和毛头睡帐篷,朱小姐则住在车里。在车上,美国小姐怎么也睡不着。车外,怪风呼啸,寒气顺着缝隙钻进车内,她浑身打着哆嗦,她想喊冷,可是,看到在狂风中摇摆的帐篷,她不敢张嘴。明科和毛头在外面睡都不开口,自己在车里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咬着牙强忍着,很长时间合不上眼,天快亮了,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早餐后,他们继续向可可西里腹地行进,车子驶在崎岖不平的荒原上,就像一只小船漂泊在翻腾着狂涛巨浪的海面上似的,朱穆朗玛不时发出呕声。毛头按照明科的指示,掐着美国小姐的内关穴,还是不能解决她的晕车状况,看看实在不行了,明科停下车,然后扶着她下车。朱小姐蹲下身子,照着地面的一个小洞大口吐着,吐过之后,她才注意到,洞口旁边有一堆动物粪便,这下,又勾起了她的呕吐欲,可是,肚子里已没有可吐的东西,她只是干呕了几声。毛头为她拍拍背,明科给她递来水,朱小姐喝下一口水,潄潄口。这时,头顶上传来一声“咕——噢”的叫声,3人抬头看去,半空中,一只秃鹫飞过来。毛头学着它的叫声发出一声鸟语,秃鹫好像听懂了,逐渐降低了高度,最后落在不远处的山丘顶部,歪起头瞅着毛头。朱小姐以为毛头故技重施,把这只凶猛的大鸟喊了下来,她一下子忘掉了自己的晕车,赶紧拿出相机交给毛头。虽然满心高兴,但她不敢大呼小叫,只是小声地催促着毛头,靠近了拍照。那秃鹫周身乌褐色,脑袋圆小,站在那里,身高达一米。毛头知道自己并没有与秃鹫搭上话,不过是这只大鸟心血来潮,降落了下来。他不敢过分靠近,在离秃鹫20多步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拍下几张照片。 车子再次开动起来,可可西里的湖泊真多,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一个湖。路上,他们遇到一群黄羊。朱小姐刚刚为黄羊拍过照,一大群藏野驴从后面赶上来,它们的队伍真够庞大,浩浩荡荡。这些野驴长着浅灰色的长鬃,背毛暗褐,肚子下面是软软的白色绒毛。野驴们与车子并排跑起来,车子慢,它也慢,车子加速,它也加速。看到一些母驴怀着大肚,明科怕把母驴累坏,伤了腹中的幼驴,便放慢了车速。野驴们趁机跑到前面,绕过车头跑到另一侧去,两侧的驴子交换着位置。有几头驴子贴着车头跑过去,明科害怕撞到野驴,踩下了刹车。见到车子停了下来,驴子们也停住蹄子,站在车旁,两排驴子好像在说:怎么样,我们跑得比你们快吧。 藏野驴是可可西里无可争议的长跑冠军,汽车都不敢跟它比赛。如果哪个驾车者不服气,想与它赛一赛,那就要冒着爆胎或者翻车的风险了。 车子再次开动,两侧的驴子又开始重复着交叉换位的游戏。驴子越来越多,毛头粗粗数了一下,大概有500多头。看到吉普车没有追上来,它们停下蹄子,回头朝车子望着。等到汽车赶上来时,有几头野驴调皮地把脑袋贴近车窗玻璃,朝车里张望着;看到红头发的外国女郎后,它们像是受到了惊吓,突然扬起四条修长的腿跑离了汽车。 不远处, 一小群长脚秧鸡被野驴惊起来,它们陡然冲上高空,并且发出清脆洪亮的鸣叫声。 天边出现一块乌云,它翻卷着涌到了头顶上,紧跟着,隆隆的雷声传来,那雷紧贴着地面滚动逼近。霎时间,天空一片黑暗,如同海啸似的炸雷四处奔突游走着,恣意地施展着淫威。朱小姐显然被威猛的雷声吓坏了,她两手捂着两耳,把脑袋埋进双腿中间。 “滚地雷”远去了,朱穆朗玛粗重地喘了一口气,表露了看法:“哎哟,没见过这种雷,不在天上打,在地面打,要打死人的。” 前方不远处,一只大鸟在啄食着一具野兔的尸体。朱小姐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头瞅着大鸟。那鸟头小颈粗,嘴似铁勾,腿短爪尖,头顶白色,后背银灰色,羽缘黑色,胸腹部黄白色。拍过数张照片后,朱小姐向明科打听这鸟叫什么名字。明科告诉她,这鸟名叫胡兀鹫。 由南边飞来一群嘴巴长长的大乌鸦,它们落在胡兀鹫的身后,等着分一杯残羹。 橙红色的可可西里山被淡紫色的云雾笼罩着,半山腰,几只岩羊循着一条它们自己知晓的道路往山下走。山根处,一只猞猁昂着脑袋向北方望着,顺着猞猁的目光,两只狼出现在视野里。猞猁不敢大意,扭头跑开了。 不等太阳落下地平线,明科便把车子停下。按照美国小姐的说法,骨头架子快被车子颠散了。在小湖边,明科扎下营地,毛头从湖里取来水做饭。明科、毛头爱吃素食,朱穆朗玛每餐没了肉不行,毛头拿出香肠递给她。朱小姐扯去塑料包装,咬了一口,嚼了几嚼吐在地上,说是肠肠腐败了,然后扬手将肠子抛了出去。 毛头喃喃细语着:“胡子上贴膏药——毛病不少。” 毛头说的是汉语,朱穆朗玛听不懂,不然的话,美国小姐又会发怒。饭后,毛头坐在车里,就着车顶灯写作业。朱小姐没事干,翻弄着明科的旅行包,她抓起明科在卡瓦博格峰下拣到的日记本,翻了几页,里面全是日文,她问明科,这本日记是谁的?明科将当时得到这本日记的经过讲给她听。听说这是从一位遇难的日本登山队员身上取来的,朱穆朗玛请求明科把这本日记给了她,说不准哪天她到日本国,把这件遗物转给死者的家属。明科同意了她的请求,朱穆朗玛把日记本装进自己的旅行包里。 虽然呵欠连连,朱小姐却不愿去睡,找着话题与明科闲聊,她害怕可可西里寒冷与寂静的夜。这夜太静了,那是一种给人以重重压力的静,让人觉得四周围着一圈密不透风的铁幕,冰冷坚硬,使人喘不出气来。闲话扯到著名的万里长城,这次来中国,朱穆朗玛在北京下了飞机后,跟随一个旅游团直接奔往八达岭。这时,她引出话题:“中国的万里长城不过是虚指吧,哪儿有那么长呀,工程量得有多大?” “这儿说得是华里,一公里等于两华里,一万里就等于五千公里。”明科对答如流:“其实呀,中国的古长城全部统计起来,不是一万里,是十万里,也就是五万公里。光是在内蒙古境内就有两万五千公里。” “长城有什么用途?” “它有军事的和政治的两个方面的作用。”明科数冬瓜道茄子:“军事的不用说了,你登过长城,明白它的军事用途。其实,它的政治用途比军事用途还要大。说到底,长城只是两个不同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地区的人为界限。长城南边从事农耕生产活动,是农业文明;长城以北从事畜牧业,是游牧文明。以长城为界,你放你的羊,我种我的地,各不相扰。” “那后来怎么游牧文明与农业文明合在一起了呢?” “都是成吉思汗的主意,当年,他的铁骑跨过长城,一直打到海南岛,建立了元朝,长城的政治作用就消失了。从这儿也可以看出,长城的军事作用很有限,跟一道铁丝网差不多。你想,绵延万里的一道城墙,得需要多少人看守。实际上,士兵们只是在一定距离的烽火台上面守着,看到敌人冲进来,只是点着了狼粪报警。守长城的部队并不能抵御敌人,还得依靠后面的军队赶来与敌人战斗。” “为什么不点柴草,点狼粪?”朱小姐废话连篇。“那时候,中国的狼很多吗?” “点燃狼粪冒起来的烟比较直,目标清晰,能够让远方的人看到。那时候,长城内外的狼确实很多。”明科吐一串话。“顺便补充一句,长城有着信息传递的功能。通过点燃长城烽火台上的狼粪,把军情信息迅速传送出去。” 这时,设在帐篷周围的报警装置发出了警报声,透过车窗,明科把手电光照过去,一只小动物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朱穆朗玛将身子贴紧了明科,语音颤抖:“什么动物,是不是狼啊?” 明科语气平静:“不是狼,是一只旱獭。” 明科和毛头走下车子,二人将报警装置重新设置好,留下小猴儿陪着美国小姐,然后钻进各自的帐篷里。 黎明前,明科隐约觉得外面有动静,他打开帐篷朝外一看,一只大个头动物走到了距离绊索约10米远的地方。明科暗自庆幸运气好,及早发现了险情,如果指望报警装置发出警报,留给自己的时间就太短了,他迅速收起自己的帐篷,装进车子,同时喊一声:“毛头,快上车。” 蒙胧中,毛头睁开眼,他爬出帐篷一瞧,一头黑乎乎的大家伙向他奔过来,他顾不上收帐篷,一个蹦高,跳进车里。在车里睡得正香的朱穆朗玛被毛头惊醒了,她朝外一看,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明科宽慰着朱小姐:“不过是一头棕熊,别怕,有我们呢。” 毛头及时提醒朱小姐:“你不是想看野生动物吗?现在,难得一见的棕熊就在眼前,还不快点儿与它合影。” “熊啊,你以为是兔子呢。”朱小姐怯声怯气:“谁敢与它照合影?” “那也得拍照啊。”毛头机枪扫射。 “对,拍照。”朱小姐取出相机交给毛头。“快,你来拍。” 熊的力量很大,把它惹恼了,一巴掌拍过来,车子会被它拍一个坑。明科向后倒着车,随时准备离开。大熊在附近寻找着,终于找到了被朱穆朗玛抛弃的肠儿,它把那肉肉放进了嘴里。 一般来讲,藏北棕熊不是特别饥饿,不会找人抢吃的,它始终对人抱有一种恐惧、敬畏和警觉;但是,肠儿的味道太美了,棕熊远远地闻到,被吸引了过来。吃下那个人工加工品后,棕熊还不满意,它一巴掌将毛头的帐篷扇倒,乱翻乱踏一气,那顶帐篷转眼间成了一堆破布。毛头摇下车窗玻璃,对着棕熊拍起了照。棕熊回头瞅瞅,嘴巴蠕动着,好像在说:别乱拍,小心我向你收费。 早晨的可可西里别是一番景象,灰白色的天空辽远空阔,四周静寂无声,湖面上蒙着一层淡雾,丛丛疏草在晨风中摇摆着。几只藏马鸡似乎发现了危险,它们伸长了脖子警觉地瞅着棕熊。 湖岸的半坡上有好几个洞,棕熊挥起前掌挖着其中的一个洞。3人坐在吉普车里看着大熊挥舞着如同挖掘机一样的肉掌,它一掌下去便掀起一大片土块,不一会儿,洞中露出了5只小旱獭。朱穆朗玛以为熊会将小旱獭送进嘴里,她瞪起惊恐的大眼睛。只见那熊伸出右掌抓起一只旱獭夹在左腋下,然后再伸出左掌抓起另一只小旱獭往右腋下夹去,此时,左腋下的小旱獭掉在地上,窜进了附近的洞子。大熊抓了这只掉那只,最后只有一只夹在腋下。它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抬起前肢左瞧右看,结果,最后的一只小旱獭也给逃了。它站在那里憨憨地挠着头。朱小姐看着熊的那副傻样儿,不由地笑出了声。 白挖了半天洞子,一只旱獭没抓到,还被红头发女人嘲笑,大熊觉得挺丢脸,悻悻地走开了。 吃过早餐,3人上了路。一小时后,视野中出现了一群野牦牛,它们体长达260厘米,头上长着粗大的双角,暗褐色的体毛长而丰厚,尤其是颈部、腹部、胸部的毛,一直下垂到地面,形成了一个围帘。它们缓慢地行走着,一副不慌不忙、雍容大度的样子。 车子驶近野牦牛群,朱小姐满脸欢喜地拍着照。野牦牛们不高兴了,它们用愤怒的大眼瞪着朱穆朗玛,发出猪一样的叫声。朱穆朗玛不明白野牦牛为什么会发怒,毛头故意挑拨:“它们在责怪你。” “责怪我什么?”朱小姐语含探询。 “美国小姐,你没经过我们同意就拍照,侵犯了我们的肖像权。”毛头胡扯乱编。 三头公牛受众牛的委派,返身站在吉普车前。明科知道它们不好惹,一打方向盘准备绕过去。一头公牛脑袋一低朝车子冲了过来。幸亏明科的驾车技术好,七拐八拐甩开了牛。 朱穆朗玛被野牦牛吓出一身冷汗,等到车子把攻击的公牛甩开后,她呻吟着:“它们不仅脾气大,胆子也不小,敢向汽车进攻。” “野牦牛是高原霸主,谁都奈何不了它。” 明科语句铿锵。 “野牦牛的尾巴挺大,身上的毛挺长。”朱小姐没话找话。 “巨大的尾巴是驱赶蚊虫的扫把。”明科简明扼要。 “那身长毛是它随身携带的被褥,有它铺在身子下面,卧在冰面上休息不会被冻伤。” 临近正午时,他们来到太阳湖畔。前面的山坡太陡峭,3人下车步行。翻过一个山坡,他们看到,坡下的草原上聚集了许多藏羚羊,粗粗估算一下,约在两千只左右。在它们中间,每隔十几米就有一只刚刚出生的小藏羚羊,看来,这里是藏羚羊的繁殖地。 朱穆朗玛曾听母亲讲过,藏羚羊是一种古老的羊,它是中国特有的物种,是世界一类濒危动物。 太阳湖里,几只赤麻鸭神态悠闲地划着自带的“浆板”;湖岸边,一小群斑头雁在草丛中找寻着什么;灌木丛中,一对毛腿沙鸡相互依偎着。朱穆朗玛顾不上瞅鸟类,只以兴奋的目光盯紧了毛色黄棕的藏羚羊看。 3人在太阳湖边歇了下来,明科和毛头做午饭,朱小姐则抱起小藏羚羊自拍着照片。大羊怕人,见到人走近,它们便迅速躲开;小羊不懂得躲避,也走不快,只得与美国小姐合影留念。母羊舍不下小羊,又不敢提抗议,只好徘徊在红头发女人附近。 吃过中饭,3人上车继续北进。视野中出现一只身形矫健的动物,明科尾追上去,逐渐看清了,那是一只雪豹。3人下了车,朱小姐正准备给雪豹拍一张照片,忽听她发出“哎呀”一声,身子一晃;她低头瞅一眼脚下,对着一摊动物粪发火:“哪一个这么不文明,随地拉大便。” “这是狼粪。”明科一语中的。 朱穆朗玛又是“哎呀”一声,这次,袭击来自上方,天空突然降下鸟蛋大小的冰雹来,其中一粒冰雹砸在朱小姐的头上。3人迅速上了车,冰雹的来势挺凶猛,把地面砸得“噼啪”作响。这阵冰雹让人以为是从太阳上落下来的,因为,就在前一刻,太阳还高悬在头顶上。 明科跟在雪豹的后面开着车,前面出现一群高速奔跑着的藏羚羊,朱小姐估测了一下,它们的奔跑速度大概在每小时80千米左右。与太阳湖畔的藏羚羊不同,这些羊的头上有一对近70厘米的角。雪豹悄悄地向羊群靠近,等待着机会抓捕一只体弱掉队的藏羚羊。 这个季节,藏羚羊雌雄分群,太阳湖附近产崽的全是母羊,眼前的这群则全部是公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七章:灰狼跃跃 金蚁嚣嚣 7 灰狼跃跃 金蚁嚣嚣 明科他们一路慢慢行进,走出可可西里无人区,进入中国的第三大内陆盆地——柴达木。这里风沙地貌广布,气候干燥,风力强劲,昼夜温差很大,正午时,热得像蒸笼,凌晨时,冷得如冰窖。明科和毛头能够忍受,美国小姐却有些吃不消,好在有明科的精心照顾,朱小姐心情愉快,抵消了一部分肉体上的不适。 虽然四处无车无人,但明科不敢让毛头驾车,也不愿朱穆朗玛坐在驾驶座上,因为,行驶在人烟稀少的地区,车子不可以出问题。朱小姐开车速度快,手脚慌乱;毛头刚刚学车,经验不足。在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中驾车,明科不仅能够很好地把握速度,还会躲避各种对车子有损伤的障碍物。车子行了数千公里,并且后面的这一段走在没有路的地区,但车子并没有出现大的问题,偶有一些小毛病,明科及时地处理掉了。目睹明科一路上娴熟的驾车技巧,朱穆朗玛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暗暗佩服。 沙漠地区植物种类不多,数都数得过来,不过是些干梭梭树、红柳、锦鸡儿、骆驼刺,有湖的地方生长着芦苇。这里体形最大的植物是胡杨,它们或三、五株相伴,或十几株为丛,虽然形不成大片的林子,却给荒寂的沙漠带来了一丝生气。它们或绿或黄,或立或躺,绿色的是顽强生长着的胡杨,黄色的则是已死去的胡杨。 明科对朱穆朗玛讲,植物里,胡杨最能够体现生命的顽强与不屈,不论活着还是死去。它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它是最坚韧的树,能在零上40度的烈日下经受炙烤,也能在零下40度的冰雪严寒中挺立。它是最无私的树,用自己坚实的身躯遮挡肆虐的沙暴,用浓密的绿荫庇护生命。它又是最具有团队精神的树,树木之间在根部交叉,相互牵连着、扶持着,深深扎进沙子10米以下吸取养分。胡杨对盐碱有极强的忍耐力,在地下水含盐量高达50的状态下,仍然能够生存;这是因为它的细胞有特殊的机能,细胞液的浓度很高,不受碱水的伤害。 朱小姐听明科这样讲,她端着相机下车,对着峥嵘生长的以及久已枯死的胡杨大拍照片。那些死去的胡杨树摆出一副倔强的样子,就像人工制作的根雕,颇具艺术美感。拍照中,朱小姐发现胡杨的叶子变异很大,幼树和嫩枝上的叶子呈线状披针形,成年树木的叶子则为卵形或肾形。 东北方向出现几只大体形的动物,明科驾车向着那些动物追过去,靠近后他们看清楚了,是5只白唇鹿。此鹿的主要特征是有一个纯白色的下唇,那白色一直延续到咽喉上部和吻的两侧。朱小姐端起相机正要拍照,白唇鹿们却撒开蹄子飞跑起来,估计是怕美国小姐侵犯了它们的肖像权。 午后,西北方突然出现一团黄云,明科看着那团迅速移动的黄云,脸色稍显凝重。朱小姐不察觉,毛头感觉到,有状况要出现。果然,来到一个小沙丘的顶部,明科把车子停下,他让朱穆朗玛和毛头立即下车解便,并从旅行包里取出口罩让他俩戴上。 黄云团临近了,原来,那是狂风卷起的沙土,所谓“沙暴”。狂野凶猛的沙暴肆虐着,天地间满满地充斥着沙尘。车子的密封不错,但见缝就钻的细沙仍然进来不少,幸好他们戴着口罩,细沙进不了鼻子和嘴。车外,狂风怒吼,好几次,车子差点儿被风掀起来。明科让朱小姐和毛头与他一起集中坐在迎风的一侧,防止车子被风掀翻了。狂风看到自己的威力受到了挑战,进一步加大了“吹力”,车子晃动着,但是,始终没有被风掀翻,只是从沙丘顶部移到了半腰处。 外面风沙肆虐,车子里面,毛头并不闲着,他趁机完成作业。车子晃动得厉害,他不能使毛笔,怕墨汁乱溅,只好用铅笔写作业。 临近黄昏时,风暴的怒气泄完了,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吹上高空的沙子慢慢地向下降落。这场沙暴太凶猛了,3人从车里钻出来一看,原来的地形地貌全部改换了。车子幸好停在沙丘顶部,如果停在低谷的话,很可能被沙子埋了。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明科开起车子。汽油不多了,他琢磨着如何加油。远方出现一个黑点,随着距离的拉近,逐渐看清了,那是一辆蒙着帆布的卡车。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频频挥着手。明科把车子停在被沙子埋了半截的卡车旁。 这辆车子只有两个人,一人30多岁,穿一件绣有花纹的无扣大衣,腰扎三角形绣花腰带,头戴红色小花帽;另一个约40岁,穿一件黑色皮夹克。 在这荒凉的地方遇到了人,实在不易,双方相互做了介绍。穿无扣大衣的这人为乌兹别克族,名叫泰尔奇;穿黑皮夹克的则是汉族人,名叫石松德。他二人为勘探队职工,石松德是司机,泰尔奇是保管员。此次,勘探队出动了4辆车子进柴达木勘探。被称为“聚宝盆”的柴达木盆地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有色金属、黑色金属、稀有金属、煤炭、石油、天然气、石棉等,蕴藏量最大的当数盐。经一个月的勘探,他们取得了一些地下矿产蕴藏分布的资料数据,最大的成果是发现了一条藏量不小的黄金矿脉。在回程时,石松德驾驶的这辆载有给养与装备的车子轮胎爆了,石师傅只得停下车子,这样,他们便掉了队。没想到拆下轮胎时,大沙暴来了,他们的车子刚好停在沙谷里,狂风卷起黄沙,竟然将卡车埋了半截。车上有吃的喝的,也有帐篷和炊具,就是没有铁锨,他俩正准备用手扒沙子,看到有一辆吉普车向他们驶来。他俩并没有指望能从吉普车上借到扒沙子的工具,谁出门还带把铁锨?沙漠被困,只要见到人就很高兴了。 “麦芒掉进针眼里——赶巧了。”毛头对二位勘探队员大声说笑着。 “难道你们车上有锨?“石松德向毛头招呼一声。 毛头一指正在打开后备厢的明科,眨眼间,明科亮出一把小钢锨,石师傅喜气洋洋:“太好了,太好了。” 泰尔奇伸手向明科要锨,明科对二人讲着贴心话:“咱们仨轮流着干,每人十分钟,累不着人,速度又快。” 三个成年男人轮着挥锨清沙,朱小姐帮着毛头搭帐篷、做饭。看到毛头取出小帐篷,泰尔奇从卡车上拿出来两顶大帐篷。泰尔奇的汉语说得挺好,他建议大家住在大帐篷里,保温性能要好一些。于是,毛头把小帐篷收起来,明科利用轮换休息的工夫,与毛头一起搭建大帐篷。 这些日子以来,朱小姐逐渐放下了盛气凌人的小姐架子,眼下,她愿意帮助毛头操办晚餐了。不过,毛头做技术活儿,她干一些粗活儿。 天色全黑了,石师傅把卡车的车灯打开,大家在光照下忙着。不一会儿,一轮圆月升起在半空中,月色下的柴达木一片朗然,石师傅把车灯关了,蓄电池里没有多少电了,这个时候,不敢浪费。 泰尔奇的对讲机响了,是勘探队朱吉队长打来的。给养与装备都在石师傅的车上,石松德和泰尔奇赶不上来,大家吃不到晚餐,住不上帐篷。尔奇把情况向队长讲过,眼下,车子还在沙子里,车胎还没补好,即使他们连夜把卡车从沙子里清出来,并且补好车胎,恐怕也很难与车队会合,夜晚行车很容易迷路,即使是白天,也难保不会迷路,一场大沙暴刮过,别说汽车轧出的车迹全没了,就是原先的地貌都变了样儿。 听说他二人遇到一辆出门旅游的车子,车上有小锨,旅游者还帮助他们清沙,朱队长很高兴,毕竟,在沙漠里孤独行车是一件让人不放心的事情。最后,朱吉与尔奇约定,明天在乌确玛尔甲(藏角蒿)会合。 利用自己轮换休息的间歇,泰尔奇从卡车里取出一些原料,他要为大家做富有乌兹别克民族风味的特色食品“纳仁”。他把前一天煮熟的肉切碎,然后加上洋葱、胡椒、酸奶和一些肉汤,混合搅拌。 饭上了餐布,沙子清完了,5人坐下来吃晚餐。圆圆的明月给大地洒下一片银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美国小姐称赞泰尔奇做的“纳仁”好吃,毛头则对装“纳仁”的盘子感了兴趣,他端起盘子仔细观赏一番。那是一只乌兹别克族著名的“派提努斯”花盘,图案精美,色彩鲜艳,典雅大方。好吃的食物盛装在好看的花盘里,让人赏心悦目,胃口大开。 肚儿圆了,倦意却涌了上来。看看石松德不想动弹,明科去补轮胎,他向松德要补胎的材料。石松德拿出主意:“都挺累了,歇了吧,明天再补。” 泰尔奇附和着:“月光底下补胎,保证不了质量,明天天亮了再干吧。” 明科依了他俩的主意,收拾了工具去休息。 第二天天刚亮,明科和毛头就起身去做早点,大家吃过早饭后,明科与石松德补车胎,泰尔奇没事干,他拿出自己心爱的“斜格乃”,一边唱着民歌,一边弹起来。“斜格乃”琴婉转悠扬,优美动听,朱小姐赶紧打开录音笔,把歌曲、琴声录了下来。唱过几曲后,泰尔奇告诉朱穆朗玛,乌兹别克人能歌善舞,一有空闲就组织歌舞活动,为歌舞伴奏的乐器除“斜格乃”外,还有手鼓、笛子、唢呐、双弦、三弦、多弦琴以及“东布”等。 接下来,泰尔奇为美国小姐现场表演、讲解本民族的舞蹈,独人舞、双人舞怎么跳,手鼓舞和风格独特的“巴斜”舞如何跳。 朱小姐一边观看,一边拍照。从泰尔奇所示范的舞蹈动作来看,乌兹别克族舞蹈多为两步舞和三步舞,舞蹈动作优美,舞步轻快,富于变化。 车胎补好了,这时候,只见小猴儿急匆匆地蹦上卡车车顶,小爪子朝北边甩着,同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别人搞不清小家伙在干什么,明科和毛头明白北方有情况,他俩朝着正北的方向瞅过去。石师傅问:“怎么了?” 明科漫应着:“一群狼朝咱们这边奔过来了。” 石松德右手搭在眉毛上朝北面瞅着,他张口就来:“一群狼,我怎么没看着?” 毛头毫不留情:“石师傅,等到您看清了狼,三十晚上翻日历——就没时间了。” 顾不得往卡车上装轮胎了,明科指挥着大家迅速收拾起大帐篷,装上卡车。狼群越来越近了,石松德言谈自如:“果真是狼啊。尔奇,你数数,有多少只?” 泰尔奇声色俱厉:“上了车再数吧,我的石大师傅啊。” 石松德和泰尔奇上了卡车,车子虽然开不起来,但是,关起驾驶室的门,狼进不来。泰尔奇盯住狼群数了数,共是13只。明科和毛头把慌成了一团的美国小姐扶上吉普车,朱小姐浑身哆嗦着,指着车外,梦话连连:“明先生,快,快开枪。” 毛头嘲讽着:“开什么枪,谁有枪?做梦上月球——想得高。” “对了,你们没有枪。”朱穆朗玛语音颤颤。“早知道会遇到狼,我把我的那只手枪带来。” “哎,你还有枪?”毛头胡言乱语:“从哪儿偷的?” “干嘛要偷,我爸爸买的。”朱小姐抬上了扛子。“我爸爸一支,我一支。” 狼群跑到离两辆车子40多米处拐向西边,很快就跑远了。5个人下了车,瞅着西南方向。石松德现出一脸豪气,指着狼群的背影轻嘴薄舌:“尔奇啊,说来说去,人是万物之灵,只有人捕杀动物,哪个动物敢攻击人?” 石师傅的话音刚落,小猴子又发出了一声警告。明科照着小家伙所指的方向瞅过去,只见北方不远处出现了一条金黄色的小河,这条河不是竖直着流淌,而是横向里涌过来。他朝二位勘探队员喊道:“快上吉普车,食金蚁来了。” “什么食金蚁?”石松德摸不着路数。 “别说废话了,快上车。”明科挥挥手,态度坚定。 “真的有食金蚁?”泰尔奇拖泥带水。 明科指给二人看那条横向里涌来的金黄色河流,泰尔奇立马现出一脸惊骇,他对石师傅抛出观点:“快上他们的车子,快,食金蚁惹不起。” “狗屁食金蚁,我看它有多厉害?”石松德一脸不以为然。“群狼都要躲着咱们,小小的蚂蚁有什么可怕?” 泰尔奇跳上吉普车。眼看着食金蚁大军冲了过来,明科不敢迟疑,他发动起车子,朝南开出一段,然后掉过头来,他还想做做石师傅的工作,劝他上吉普车。 现在,不必做石的思想工作了,他已经认识到自己错了。当第一只食金蚁照他的脚面咬下第一口后,石松德立即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叫。他低头看,一种色泽金黄、马蜂大小的昆虫像洪水一样朝他涌来,它们的行动非常迅速。石师傅几步冲进卡车的驾驶室,狠狠关上门。食金蚁们立即包围了上去,一些食金蚁顺着缝隙钻进驾驶室。石师傅待不住了,外面是大量的食金蚁,他不敢开门,只得摇下车窗玻璃朝明科求救。明科将吉普车靠过去,快速打开车门,放松德师傅进来,然后立即关上车门,开车向南跑。 石松德痛苦地狂叫着,两手在身上乱摸乱抓。看看甩开了食金蚁,明科把车子停下来,拉石师傅下车,为他处理爬上身体的食金蚁。朱小姐也要下车,明科命令她不要动,也不要朝外看。在吉普车后面,明科和毛头把石松德身上的衣服全部扒了下来,连裤衩都不留,然后将衣服远远地抛开。再看石松德的身上,鲜血淋淋;明科为他检查一番,共有8处伤口,都是被食金蚁咬的,有的地方咬得深,有的地方咬得浅。 不必明科说话,毛头迅速搭起一顶小帐篷,明科取来急救包,拉松德师傅进帐篷,为他处理了伤口。明科让毛头监视着食金蚁大军的动向,他把石的衣服一件件用力地抖甩了,然后检查一番,确认没有食金蚁了,才拿给石师傅,让他换上。 “哎哟,尔奇啊,我今天没听你的话,差点儿被小小的蚂蚁给吃了。”石松德低声下气。“你怎么知道这种蚂蚁的厉害?” “我上初中的时候听地理老师讲过,说是沙漠里有一种蚂蚁,叫食金蚁,别看它们身子不大,却是沙漠中的巨无霸,谁都不敢惹它。”泰尔奇扯一番。“这种蚂蚁的嘴比铁还硬,碰到什么吃什么,庄稼、树根、木材它都吃,啃岩石就像吃豆腐一样。” “你说的太玄了,蚂蚁的嘴再硬,吃人肉没问题,怎么会啃得动岩石?”石师傅大梦不醒。 石松德不甘心,他想回去看看,如果食金蚁们走了,他可以驾起他的大卡车。泰尔奇表明看法:“别指望了,经了食金蚁的嘴,卡车还能剩下什么?” “我不相信它会把车子全吃了。”石师傅语句生涩。 应石松德的要求,明科把吉普车朝回开。来到卡车跟前,明科不敢停车,围着卡车转了两圈。大家看到,疯狂的食金蚁不仅啃啮着帐篷、包装箱、塑料布,还照着车体上的木头、皮革以及橡胶下嘴。 石松德问泰尔奇:“为什么叫它食金蚁呢?” 泰尔奇告一句:“它们喜欢啃砂砾中的黄金。” “没错,这附近有金子。”石师傅加一个后赘。“它们住在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奇怪的蚂蚁?” “我听老师讲过,它们的巢穴在沙漠的底层,一般情况下不到地面上来。”泰尔奇连描带画:“可能是昨天的大沙暴把它们巢穴上的沙子吹光了,它们全体暴露在外面,大概闻到了我的‘纳仁’的香味儿,就奔着咱们来了。” “食金蚁,真可怕。”石松德边摸着伤口边说。 “现在知道可怕啦。”泰尔奇痛下板子:“刚才,你有多牛气呢” 吉普车的汽油不多了,恐怕开不到乌确玛尔甲,卡车的油箱里有油,可是,他们不能靠近,更不敢停留,卡车上满满地全是食金蚁。明科把北京吉普停在离卡车约一公里远处,大家扎下营地休息,等待食金蚁吃饱后撤离。为防万一,明科指示毛头把小猴儿放出去,让它监视着食金蚁,万一它们奔袭过来,早早躲开。 “你们这个旅游团派头可不小,还带着哨兵。”石师傅指着在远处瞭望的小猴子,开起玩笑。 “那敢情。”毛头言词豪放:“我们是大腿上绑铃铛——走到哪儿,响到哪儿。” 有小猴子放哨,大家放心地吃着中餐。下午4点多,他们再次来看卡车,食金蚁不见了,不知道它们去往什么地方。在人们的眼前,只有一具卡车的金属架子。石松德走近跟前细瞅,卡车上的电线外表的塑料皮都被食金蚁啃掉了。奇怪的是,这些小家伙竟然把汽油当饮料,油箱里的汽油全被它们喝光了。石师傅愤愤地咒骂着食金蚁,泰尔奇则粗粗叹着气;没有汽油,吉普车开动不了,如果再出现什么凶猛动物的话,挺麻烦的。 泰尔奇再次打开对讲机,把情况汇报给了勘探队领导。朱吉当即表示,迅速派出车子寻找他们。话是这样讲,可是,四处没有标志物,又不能给朱队长提供准确方位,他们找起来没那么容易。 两位勘探队员垂头丧气,美国小姐没有主意,明科却一脸平静,他拉起毛头在周围走了一大圈,拣来了几块狼粪和一捆胡杨枯枝。在营地旁边,明科把一块固体酒精捣碎了,洒在狼粪和胡杨枯枝上。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明科用打火机把燃料点燃,一股狼烟直直地钻上了高空。 朱穆朗玛抚平一小片沙子,铺了餐布,将一应文具摆上来,催促毛头作画。两位勘探队员围上来,与美国小姐一起看毛头画画。毛头歪歪脑袋,稍微思索了一下,提起笔蘸蘸墨,眨眼间,画出一幅“大漠孤狼图”来。画面上,高天一轮圆月,茫茫沙海中,一只雄狼仰天长啸。这幅图,狼身泼浓墨,天空抹淡墨,月亮、沙地及狼眼留白。 朱小姐这些日子以来天天看毛头画水墨画,逐渐地对水墨画有了兴趣。她挺佩服中国人的这种用笔用色技巧,只是一个黑色,通过浓淡渲染,便能营造出这样美妙的绘画效果来,实在不简单。 “大漠孤狼图”上的墨迹干了之后,朱小姐把画作收起来,她铺开一张宣纸,拿起毛笔,学着毛头的样子画起水墨画,画了两张,不过是胡涂乱抹,毛头语带懊恼:“行了,别浪费纸了。” “怎么了?”朱小姐站起身问。 “你瞧你那样儿,二流子打鼓——吊儿郎当,”毛头毒舌翻卷,“ 能画出好画来吗?” 朱小姐不服气,又惹不起毛头的嘴头子,于是,她对明科诉说着:“这个小毛头,他能画,我怎么就不能画了?” 明科拨弄着火堆里的狼粪,与美国小姐聊开了:“画中国画确实难,你要随便玩玩还行,真想画出高水平,恐怕得一步步来。一笔画不成龙,一锹挖不成井,急不得。” “你说,怎么来?”朱小姐语音细弱。 “你得学习中国文化,先学诗词歌赋与书法,有了这个底子再学画。”明科讲述一番:“外国的油画中国人能学,中国的水墨画外国人学不来,也就是说,不能上手就学,要做一定的文化基础准备。油画不要别的,一门心思练就行了,素描、速写、色彩,结构造型、透视原理、光色明暗,全是美术技巧。中国画不是光有技巧就行的,还要思想内涵。” “我没有时间,我不想打基础。”朱小姐言不由衷。“有没有一种快速办法,让我在短的时间里掌握中国画技巧?” “如果你想走近道也行,但你永远只是画工,当不了画家,达不到大师级水平。”明科开导着。“你学到一定程度,水平上不去了。真要想上水平,还得回过头来,打你没打过的基础。俗话说,壶里没酒难留客,池里无水难养鱼。” “这诗歌、书法与绘画有什么关系?”朱小姐求证。 “所谓‘书画同源’,书法是绘画的基础。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绘画工具。油画的硬毛笔好使,中国画的软毛笔不易控制,得有硬功夫,需要经过长期的基本功训练;二是绘画意境。中国画的特点是不求形似,求的是神似,要的是气韵。”明科浓抹重画。“意境啊,不是仅仅掌握技巧就可以,它要有深厚的人文修养做基础。” “毛头有这些吗?”朱小姐不服气。 “当然了,他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教他书法,这些年,他一直没间断。”明科翻起旧账。“他会背许多古诗词呢。” “照你这样讲,我非得先学汉字才行。” “从现在起,你练十年字,再学画。” “毛头今年才十三岁,他就可以画画?” “毛头与一般人不一样。”明科有声有色:“他的天赋好,早期的书法教育基础打得牢。早期的东西,一年顶三年,再加上其它艺术门类的熏染,比如杂技艺术,他可以从里面得到滋养。杂技艺术反映了人体结构美与造型美,与书法的结构、造型、线条有内在的联系。” “有了,”朱小姐喜气盈盈,“我先学杂技。” “你真想学杂技吗?”明科问。 “想学。” “先练基本功。” “怎么练?” “毛头,你来做个示范。”明科呼叫毛头。 毛头脑袋朝后一仰,慢慢地下沉,两手抓握住两脚踝,脑袋从两腿中间探了出来。 朱穆朗玛学着毛头的样子,身子朝后仰着,突然,身体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明科抢上一步,右手托在她的后背上,她才没有摔到脑袋。 美国小姐急不择言:“毛头啊,你的腰怎么会那样软?” 二位勘探队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最后,看到朱穆朗玛跟着毛头做后仰动作差点儿摔倒,觉得好笑,却不知道美国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时,小猴子一蹦一跳地朝毛头跑过来,它向东北方指指。明科和毛头顺着小猴儿所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有一个黑点,逐渐地,黑点变大,终于看清了,那是一辆棕色的越野车。 朱队长等3人从车上走下来,二位勘探队员为队长介绍了以美国小姐为首的旅游小组,然后把遇狼后又遭食金蚁袭击的经过讲述了一番。 长着一脸大胡子的朱吉声如洪钟:“我在老远的地方就看到了烟,走近了再看,我认出这是狼烟,别的烟没有这么直。你们还真有办法,能想到点狼烟。” 太阳已沉下地平线,朱队长让越野车的司机为吉普车加了油,然后用对讲机连着打了3个电话,把情况通报给其他队员。朱吉告诉石松德和泰尔奇:昨天晚上,勘探队赶到乌确玛尔甲,住在马矿主的矿场里;今天上午,朱吉接到泰尔奇的报告后,向马矿主租用了越野车,又把队里的3辆车全部派了出去,大家外出搜寻;朱队长运气好,看到了明科点着的狼烟。 明科把方便食品拿出来,分发给大家。车上,大家就着凉水吃下方便食品,算是解决了晚餐。因为吃东西,毛头与朱小姐又发生了口角。 晚上10点多,他们到达了乌确玛尔甲。这儿是一个露天采矿点,在等待管理人员安排住宿的工夫,朱吉为明科他们介绍了矿上的情况:这儿总共有80多人,矿工60多人,其余为管理人员,矿主名叫马可富;3年前,马矿主从中美洲回国,买了此地的矿产资料及开采权,招工采矿。 矿上管事的人来了,个子不高,肚子鼓鼓的,朱队长称那人纪铎。从纪铎的眼睛里,明科看到了冷漠,也看到了厌烦,偶尔,还会有敌视闪出来。纪铎为新到的人安排完住宿后,语气硬梆梆地对朱吉来一句:“你们好好睡觉,别乱走。” 毛头洗着脚,明科对他诱导着:“你知道不知道,你今天又犯错误了。” “知道,在车上,我冲了美国小姐几句,可我也是好心哪。”毛头东支西吾。“她身上的臭毛病太多了,我想让她改变改变。” “实话告诉你,让人改变是一件很难做的事情,没有智慧,不但达不到目的,自己还会惹上烦恼。”明科一针见血。“要想促使他人朝好的方向转变,一要能够看清对方的真实状态,二要有正确的方法与步骤,三要有耐心。” “怎样才能看清别人的真实状态?”毛头征求看法。“您详细给我讲讲。 “看清对方的真实状态不是件容易的事,自己要长时间做功夫。日常生活中多观察、多做,让自己有丰厚的积累。”明科掏心掏肺。“这里的多做,分两个方面:一是改正自己的错误行为与不良习惯,使自身得到完善;二是关注别人,主动帮助别人。” “正确的方法与步骤是什么?”毛头努力试探。 “第一步,让他对你产生好感;进一步,对你有所依赖,然后信任你。在此基础上,你为他讲道理,让他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进而发生改变。要把握数量与顺序,该讲的话一句不少;时机不到,不该讲的话一句不说。要由浅入深,循序渐进。让人明理,就像上学一样,先学小学课程,然后是初中、高中、大学,逐渐上去。对小学生讲大学课程,他听不懂;对大学生讲小学课程,他不爱听。不按正确的次第做,不会有好的效果。”明科谈一篇。“按你现在的状态,还不具备促使别人改变的能力。你还是沉下心来认真改造自己,自身完善了,才能够帮助别人。” 朱队长派出去找人的3辆车回来了两辆,只缺了钮师傅开的那辆车,队长放心不下,不时走出屋子向远处瞅着。纪铎不高兴了,他推搡着朱吉,要他乖乖待在屋里。朱队长心里正焦躁,挣开纪铎,然后与他吵了起来,纪铎怒气冲冲地命令朱吉带他的人赶快离开。钮师傅还没有到,朱队长不敢走,于是,他只得强压下自己的火气。 瞅着纪铎的态度,明科存了心,他把房间里的灯关了,然后悄悄走出房间,跟在纪的身后。纪铎走进一间屋子,与里面的一个人说着话。明科蹲在窗下,静静听着。从屋里二人的谈话中,明科知道纪铎在与马矿主说话。二人对勘探队以及明科他们在矿上留宿挺反感,马矿主吩咐纪铎想办法早些打发这些人离开,并要他小心在意,不要让这些外人看破了矿上的事。 这儿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明科决心弄清楚。他观察了一下,这里养着许多狗,大部分是藏獒,管理人员与矿工分两处居住;那些凶猛的藏獒分布在矿工住区的四周,好像怕他们逃跑似的。明科避开藏獒,悄悄潜进矿工的住区,挨屋探察了一番。他发现所有的矿工都有智力障碍,他们呆呆地不说话,眼里没神儿,行动迟钝笨拙。一些人的身上散发出一股臭味儿,类似于死尸身上的味道。明科觉得,这个矿区肯定有问题,猫腻就在这些矿工身上。这位姓马的矿主从哪儿收拢来这么多带有智障的成年人,他又是怎么指挥这些人从事采矿作业的? 将近子夜,钮师傅的车回来了,明科趁着朱吉等人与钮师傅说话的乱乎时机,混进人堆里,然后悄悄回到房间里休息。此时,他听到隔壁房间里一个女人说着英语。 朱小姐睡得正香,手机响了,她抓起手机一听,是妈妈打来的。习玛拉雅问女儿走到哪儿了,朱穆朗玛告诉妈妈:这会儿在柴达木。 在地球的另一边,习玛拉雅一边打着手机,一边看着中国地图,她对女儿说:柴达木附近就是阿尔金自然保护区,据说,在阿尔金自然保护区与罗布泊沙漠交界处有野双峰驼。习女士讲,野双峰骆是骆驼科真驼属仅存的野生种,它是家养双峰驼的祖先,历史上曾广泛分布于中亚,目前仅在中国的窄小区域里还能见到它们的身影。野骆驼是典型的沙漠动物,它的鼻孔中有瓣膜,能随意开闭,既可以保证呼吸的畅通,又可以防止风沙灌进鼻孔里;野骆驼耳壳小而圆,里面有浓密的细毛阻挡风沙,它还可以把耳朵紧紧折叠起来;它长有双重的眼睑,眼睛外面有长而密的睫毛,在风沙的天气里可以保有良好的视力。野骆驼为自身可调节体温的哺乳动物,它在傍晚时体温40度,黎明时则降到34度,体温日夜相差达6度。 习玛拉雅对野双峰驼非常关注,这种比大熊猫还要少的动物,属于极度濒临危物种。因为种群特别稀少,就连拥有这一物种的中国人也是前不久才发现了它,并对它进行保护与研究。 习女士对女儿说,既然已到了阿尔金地区附近,没有理由不去,万一发现了野双峰驼,拍下一些照片来,不虚了中国之行。 第二天天刚亮,明科喊起毛头,出屋晨练。刚刚活动了一下手脚,只见纪铎拉着藏獒与两个管理人员把工人们喊起来。那些工人按要求排成一行,带着工具去干活儿。明科要毛头先练着,自己快步朝那些呆头呆脑的矿工们走过去,走到队伍跟前,明科拉一下其中一位工人的衣袖,强忍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恶臭,对那位工人发问:“江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位所谓的“江大哥”一脸木呆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纪铎带着3只藏獒朝明科跑过来,他对明科怒吼一声:“你想干什么?” 明科一指“江大哥”,与纪铎努力沟通着:“我认识他,跟他打一声招呼。” “什么乱七八糟,你认识他,他不认识你。”纪铎推一把明科。“快走,快走,别惹我生气,惹了我,没你好果子吃。” “你这人这么粗野。”明科扔出一句刺心话。 “粗野怎么了?”纪铎再推明科一把,明科轻轻一闪,然后照着他的手背点了一下。明科的手指硬,点一下生疼,纪铎恼了,他口出恶言:“你小子啊,不识抬举,得给你点儿厉害尝尝。” 纪铎唆起藏獒向明科进攻,明科不急不慌,伸出左脚。一身棕黄的那只藏獒朝明科的左脚尖咬去,明科骤然抽回左脚,把右脚踢出去,棕黄色藏獒躲闪不及,嘴头子中了明科一脚,痛得它“呜呜”直叫。 看到头一只藏獒出击受了挫,纪铎唆使起另两只藏獒去增援。明科照原样伸出左脚,浑身雪白的和长着一身黑毛的藏獒好像搞明白了明科的技法,它俩虚虚朝前扑一下,立即撤回来,成功地躲开了明科踢出的飞脚。3只藏獒不敢粗率,它们摆出“品”字形阵,轮番向明科发动攻击。明科的眼睛看着棕黄獒,雪獒便朝他扑,明科扭头对付雪獒,黑藏獒便发起进攻。藏獒们不仅动作快速,而且身形灵巧,攻势有章有法,严密紧凑,滴水不漏。明科觉得,对付6个成年人的围攻也比对付3只藏獒省力气。 明科故意惹怒纪铎,是要搞出些大动静来,探察一下矿工们的反应。他在全力应对藏獒们攻击的同时,拨出余光来瞅着矿工们。 没了领头人带他们走,工人们停下来等着,仍然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虽然明科与藏獒们斗得挺热闹,可是,他们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看热闹的那种欣喜的表情;只有两位管理人员站在纪铎身后拍着双手为藏獒鼓劲。 毛头老远看到东南方闹腾起来,他小跑着赶过去,一边跑一边发出鸟语:“叔,我来了。” 明科使出一套连环动作,驱退了藏獒们的一次联合攻击,他用鸟语回应毛头:“你不要过来,拣石子打它们。” 遍地是矿石,“子弹”不发愁,毛头弯下身子,抓起石块,瞄准了藏獒发射出去。 骤然遭到“冷枪冷弹”的袭击,藏獒们对明科的攻击力度减了一半,另一半精力用于躲避毛头发射的石子。 纪铎发现毛头投射石子的精确度很高,眼看明科身手灵活,3只藏獒拿他不下,还得到了手段厉害的增援,纪铎怕藏獒吃亏,便唤回了它们。明知道明科手段不弱,纪铎仍然摆出一副汹汹的气势,命令明科马上从矿上离开。 明科再瞅一眼矿工们,他们依然呆呆的,没有一丝儿活气,就像一具具僵尸。 “我见过狗仗人势,没见过人仗狗势。”毛头指着纪铎怒话连发:“眉头上挂钥匙——今天让我开了眼,真有这种仗狗势的人。” “小兔崽子,我就仗狗势了。”纪铎指着毛头的鼻子喷吐脏话。“你想怎么样?” “好了,是我错了。”明科跨前一步,挡在纪铎面前。“我现在就走,不给你添麻烦。” 事情已经弄明白了,明科不想让纪铎产生怀疑,因此,赠给他两句软话。 收拾起行装后,朱穆朗玛把昨晚她与妈妈的通话内容讲给明科,她要明科带她进入阿尔金自然保护区。 勘探队与明科他们一同离开乌确玛尔甲,勘探队要向东去,明科他们则奔往西北方向的阿尔金山。双方告别时,石松德和泰尔奇说了一大篇感谢话,最后,尔奇把自己心爱的“斜格乃”作为礼物赠送给朱小姐。 临近中午,车子开进了虫草县城,一辆警车迎面开过去,明科一眼看到坐在车子右边的罗兰。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遇到了学友,让明科很感意外,他立即把北京吉普掉过头来。罗兰也发现了明科,她让司机把警车停在路边。明科和罗兰先后下了车,二人见面后,明科把朱小姐和毛头介绍给罗兰,罗兰则把青海省公安厅的夏龙处长、司机费波达以及虫草县刑警大队的卡卡杜大队长介绍给明科他们认识。听罗兰说,明科是她的同学,夏龙和卡卡杜邀请明科、朱小姐和毛头与他们一块儿赴宴。卡队长告诉明科:这个宴是虫草县公安局为罗兰摆的庆功宴。如此说来,罗兰又立了功。 明科欣然答应了邀请,他不是为了吃一顿儿宴席,好长时间没见罗兰的面了,他想了解一下她的近况。 宴席在县宾馆摆设,县公安局所有领导都来座陪。等着上菜的工夫,罗兰把自己的近况以及为什么来到虫草县的原由对明科讲了。 上次,罗兰在北京市昌蒲县独自一人击毙了劫持幼儿园孩子的歹徒,还成功地蒙骗了在场的儿童,立了大功,不久,上级把她调进部里。最近,部里抽调一批干警下基层挂职锻炼,罗兰报了名,并且选了大西北。刚到青海省公安厅,虫草县向厅里报告,有一件黄金盗窃案,侦破的难度不小,请求厅里派刑侦专家来。受省厅领导委托,罗兰与夏处长来到了虫草县,顺利地侦破了案子。 酒喝到七成,哈萨克族的卡卡杜大队长详细讲述了罗兰帮助他侦破案子的经过。朱小姐也想听听,于是,明科把卡卡杜的话翻译给她。 虫草县产黄金,有3家金矿。这天,县公安局接到一家金矿报案:矿上发现1000多克金砂丢失,正在暗查中,矿长收到一封匿名信,上写:“盗窃金砂的是康提、魏利起。” 接到报案后,刑警队立即奔赴金矿,拘起矿工康提和魏利起;随后,卡卡杜队长搜查了二人住的小屋,没有搜到金砂。屋子当中有一根铁丝,上面除了挂着刚洗过的衣服,还有两只细长的布口袋,卡卡杜将绳子上的衣服、细长的布口袋以及其它可疑的东西一块儿带到刑警队。卡卡杜连夜审讯,康、魏二人坚决不承认偷了金子,还说公安局制造冤案,他们要上告。 没有人证物证,不可以老拘着人,但卡卡杜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就是找不到有力的证据;于是,他向局领导请示,请上级派刑侦专家来。局长给省厅打去电话,正巧,罗兰刚从北京来,省厅主管领导便派夏龙与罗兰迅速赶来虫草县。 黄昏时,费波达开着车把罗兰和夏处长送到了虫草县刑警大队。下车后,罗兰和夏龙顾不上吃饭,立即听取了卡卡杜的情况介绍。罗兰提出看一看搜查来的东西,卡卡杜把两条细长的布口袋拿给她,罗兰翻看了一下,问卡卡杜队长:“你审讯时,问过他们这两条口袋的用途没有?” “问过。”卡卡杜铁板钉钉。“他们说是装炒面用的。” 罗兰略想了想,然后把一套审讯方案告诉卡卡杜。 按照罗兰的方案的要求,卡卡杜命警员们连夜去找10只青蛙、3个量杯、1大瓶蒸馏水和少量金砂;此外,依照罗兰和夏处长的身材,找两套医生的装束。 别的都好办,抓青蛙要费些事,得开着车到10公里远的一个湖里去逮。罗兰把一个逮青蛙的妙招告诉卡卡杜:带一个抄网,折一根一米长的细树枝,树枝一端绑一根一米多长的细绳,绳头上拴一只蚂蚱之类的昆虫。手电光一照,青蛙就会蹦过来。把绑牢在绳头的小昆虫献给青蛙,等它一口叼住昆虫,抬高树枝,将抄网放在悬空的青蛙身下,几秒钟后,青蛙后悔了,松开嘴放掉昆虫,便掉进抄网里。用一只小昆虫,可反复垂钓青蛙。 卡卡杜手头没抄网,罗兰让他找一些纱布和铁丝来,罗兰亲自动手做了3个抄网。 罗兰的垂钓青蛙招儿挺高,卡卡杜带了3名警员,很快抓来了10只青蛙。其它的用品、用具也有了,罗兰从10只青蛙中选了3只大小一样的健康青蛙,她和夏处长穿好白大褂,戴上白手套和白口罩。子夜过后,康、魏二人被带进审讯室。卡卡杜坐在正面,罗兰和夏龙坐在刑警队长的左右两侧,局长们则在另一间屋子看着摄像画面。卡卡杜队长按照罗兰的方案内容与程序,指着罗兰和夏龙对康提、魏利起放了话:“这两位是从部里和厅里来的法学专家,你们要老实回答问话。” 审讯开始了,罗兰举起两条细长口袋问康、魏二人:“你们拿这两条口袋做什么用?” “用它装家里炒的炒面。” 康提答道。 “没有装过金砂吗?”夏处长语气严厉。 “没有。”康提斩钉截铁。 “绝对没有。”魏利起补充一句。 “船正不怕浪大,树正不怕风狂,脚正不怕鞋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现在,我们来做一个科学实验,检验一下你们所说的是真是假。”罗兰站起身,抓起大瓶子申明:“这里面是蒸馏水。”她把瓶子里的蒸馏水分别倒进三只量杯里,接着拿起一个小纸包,把纸包的里东西装进一只小纱布口袋,她告一声:“这是金砂。”罗兰把装有金砂的纱布提起来,放进左边的一只量杯里晃了几晃,取出后解说:“现在这杯蒸馏水里含有微量的金子。”她将两条细长口袋先后放进右边的量杯里洗了一下,然后拿来放有3只青蛙的纸盒子,旁征博引:“青蛙这种动物对环境中的化学元素有着惊人的反应能力,如果水里有微量的金子,青蛙的血管就会明显扩张。现在我们检验一下。”说罢,她将3只青蛙分别投进3只量杯里。 两分钟后,左边和右边杯子里的青蛙的肚皮明显变红,而中间的那只杯子里的青蛙则没有变化。罗兰指着右边量杯下一结论:“这里面的水是洗过口袋的,从青蛙的反应来看,这个杯子的水里面含有微量金子。” “事实面前还不老实交待?”卡卡杜对两名嫌犯怒喝一声。 科学实验严谨周密,事实不容怀疑,康、魏二人低了头,承认他们用这个口袋装过金砂。嫌犯认了罪,卡卡杜队长好高兴,他安排罗兰和夏龙休息,自己乘胜追击,继续审讯嫌犯。康、魏二人招供说,把偷来的金砂都交给了牙医胡马雍。 天亮后,卡卡杜带人敲开了胡马雍的牙科诊所,对诊所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什么也没发现,他对姓胡的审讯了一番。面对刑警队长,胡马雍非常镇定,他一口否认与康提和魏利起有任何关系,也没有收受所谓的金砂。 案子又卡在了小肚子上,卡卡杜把情况向罗兰和夏处长讲了。罗兰语气平静:“带我们到现场看看。” 卡卡杜带着罗、夏二人来到胡马雍的诊所,大队长开了言:“牙科机器和坐椅里面都是拧开螺丝、拆下零件检查的,废物桶里也检查了,就是找不到东西。” 罗兰在屋里走了一圈,打开一个放假牙的柜子,在最下层的最里面有一只大瓶子。卡卡杜指着大瓶子证实:“这是瓶水银。我问过姓胡的,水银做什么用,他说补牙用。” 罗兰继续查看,在做假牙的水槽下面又找到一大瓶水银,她指着两只大瓶子用话敲定了:“我敢肯定,金子就在这两瓶水银里,你们可以把两瓶水银加热一下。” 金矿有化学实验室,可以加热水银。卡卡杜把两瓶水银装上车,押着胡马雍来到金矿,罗兰、夏处长和小费一同前往。到了矿上,刑警队长将案情进展情况向矿长讲过,他请矿长把他带来的两瓶水银加热一下。矿长对实验室的化验员下了令,两大瓶水银倒进烧锅里。水银加热蒸发以后,锅底出现了一层黄色的金属碎粒,化验员对黄色颗粒进行了化验分析,证实是金砂无疑。 看到金砂现了形,胡马雍身子一歪,瘫软在一边,呼吸差一点儿停了。 卡卡杜把罗兰智破奇案的经过讲完后,朱穆朗玛问罗兰:“你是怎么判断出水银里面藏着金砂的。” 罗兰用英语阐明:“水银的学名叫汞,它除了制成合金补牙外,还可以采金,它能与金子反应,生成汞合金。既然嫌犯招认偷窃的金砂给了牙医,而在诊所里又搜不到金子,那么,最有可能隐藏金砂的地方就是水银里面了。” “到底是专家,我服了。”朱小姐对罗兰竖起大拇指。 罗兰向明科问起他近来的情况,明科简略地把自己带着毛头徒步行走的经历讲给她,最后,他压低声把在乌确玛尔甲看到的奇怪现象告诉罗兰。罗兰对明科所讲的情况挺感兴趣,她向明科征询:“你判断一下,矿上的工人们为什么会是那种样子?” 明科拿出说法:“我在一份资料上看到过,海地伏都教的巫师们暗地里给人吃下一种从河豚体内提取出的毒素,吃下毒素的人就成为供巫师们驱遣的会干活儿的工具。我看那些工人像是吃下了河豚毒素,可是,河豚毒素是怎么来的呢?” “是啊,河豚毒素不是那么容易制取的。”罗兰加油添酱。“只有伏都教的巫师们懂得制取这种毒品的秘法。” “看来,你也见到过这方面的资料。”明科作出判断。 “说来也巧了,前些日子,我公公给了我一本书,里面讲到了海地伏都教巫师与河豚毒素。”罗兰亮了底牌。 饭后,明科他们向罗兰及警察们告辞,奔往阿尔金地区。 罗兰原准备第二天回省里,从明科那儿得到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她来了兴致,便把明科所讲的告诉了夏龙,她建议不要急着回省。乌确玛尔甲归蒙花县,离虫草县很近,到乌确玛尔甲把马矿主的所作所为了解落实一下,如果情况确实像明科所讲,可以除去一颗社会毒瘤。夏处长是个没主意的人,听罗兰这样讲,他只有点头同意。 有了工作方向,罗兰开始做准备。她先找虫草县公安局的有关领导,向他们了解蒙花县的治安情况。据他们说,蒙花县公安局臧局长是县委书记的小舅子,这位臧局长与社会上的三教九流打得火热,几乎天天喝得醉醺醺的。 得到了这些情况,罗兰心里有了主意,她决定避开县公安局,悄悄地对马矿主进行侦查。罗兰上街买了两身衣服,一身自己穿,一身给夏龙。她在一家打字店印了两盒名片,她的名片上写着:“罗兰,北京市乃容矿业经贸有限公司业务经理。”夏龙的名片上则写明他是省城一家矿产品公司的营销处处长。 罗兰心细,名片印好后,她打电话给北京市乃容公司的郁老板,罗兰要自己的老同学配合一下,如果有人问起乃容公司是否有罗兰这个人,一定要告诉他,业务经理罗兰最近赴青海联系业务去了。 晚上,罗兰不休息,在网上浏览矿产品信息,搜集了不少资料。 第二天,费波达开着车把罗兰和夏龙送到蒙花县。罗兰让小费找一间小旅馆住下,不要惊动县公安局,她和夏处长乘一辆出租车赶往乌确玛尔甲。 见了马矿主,夏龙把来意向马讲明。夏处长的公司与罗兰的公司有业务来往,这次,罗经理受公司委托来青海采买矿产品,夏处长知道蒙花县有货,于是,他带着罗经理来到了乌确玛尔甲。 马可富疑心挺重,他看了罗、夏二人的名片,还要索看二人的身份证。可惜,身份证上没有标明二人的职业,倒是证明了罗兰来自北京,夏龙在省城。马可富悄悄吩咐纪铎,要他落实一下罗兰的来历。纪铎打电话到乃容公司,接电话的公司秘书早已得了郁老板的指示,她告诉纪铎,罗经理出差去了青海。 罗兰与马矿主谈起买卖。马可富觉得,这位罗经理挺难缠,她不仅业务精通,而且很精细,事情的枝枝叶叶问得挺细。 因为价格,双方总也谈不妥,其实,主要是罗兰把价格压得太低。马可富要罗兰再加些钱,罗兰装模作样地给自己的老板打去电话,报告了这边的谈判情况。关了手机,罗兰对马矿主说,老板要与其他人商讨一下,明天给回话。谈完正题,开始闲聊,罗兰问起马矿主在当地的人脉关系,同时,捧了他几句。马可富经不住捧,说起自己与当地有关领导的关系如何密切,尤其是公安部门的头头们,铁得很。 当晚,罗兰和夏龙住在矿上,二人早早上床休息。熄灯后,罗兰悄悄溜出房间,在矿上各处转了一圈,重点了解矿工们的精神状态。正像明科讲的那样,所有的矿工都是智障者。 第二天,罗兰对马矿主提出,她想考察一下矿上的生产能力,顺便看看采矿情况。马矿主哼哼呀呀,那意思就是不想让她看。罗兰嘴巴子厉害,说了一通词儿,她旁敲侧击:“你这儿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我们看到。” 罗兰的这句话打在了对方的痛处,马老板没了招儿,命纪铎带领二位客人在矿上转转。虽然纪铎带罗、夏二人只走了几处地方,但罗兰还是看明白了:矿工们呆头呆脑,管理人员贼眉鼠眼,藏獒们虎视眈眈,整个矿区阴森森的,有一股诡异的气氛。 回到省厅后,夏龙将此次赴虫草县的工作情况向主管领导做了汇报,罗兰则把在蒙花县了解到的案情向领导讲了,并向领导提议,她和夏处长再赴蒙花县,铲除犯罪,伸张正义。厅长们开会研究了一下,同意了罗兰的请求,并做了具体部署。 几天后,省厅派出了一支以罗兰为首的5人工作小组奔赴蒙花县。在县公安局会议室,罗兰向县公安局全体领导干部传达了省厅的重要指示。会后,县局有关领导带领大批警员与省厅的工作小组一起奔往乌确玛尔甲。 为防止消息泄露,开会之前,罗兰命人把与会者的手机收起来统一保管,并且宣布命令,任何人不得把此次行动的消息向外透露出去。 警察们开进矿里,立即将所有人员控制起来。罗兰决定首先从矿主身上突破,她命人把马可富押进会议室。 看到罗兰,马可富心里一惊,头上冒出一层汗珠。他擦擦汗,随后摆出一付无辜者的样子。 罗兰先问马可富的履历,然后一步步问到矿上的管理状况,再问到矿工们。说到矿工们呆头呆脑,马矿主认为这不是事实,矿工们都挺好,吃得好、喝得好、身体棒。马可富不仅否认矿上有什么问题,还吹嘘自己为当地经济做出了巨大贡献,并且积极支持与赞助社会福利事业,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为谁捐款捐物多少多少,说得天花乱坠。 夏龙在一旁暗暗为罗兰担着心,看来她碰到了硬骨头。罗兰并不上火,她让警员送马矿主回去,然后挨个儿询问矿上的管理人员。头一个是纪铎,姓纪的不仅牙关挺紧,脾气也不小,没讲几句话就跟罗兰拍桌子瞪眼睛。其他几位管理人员就不行了,禁不住罗兰在关节点上的逼问,开始交待矿上的问题,但是,都交待不出什么实质性的犯罪事实,只是说马矿主使用了一批精神上有问题的人为他当廉价劳工,那些矿工们只知道埋头干活,不懂得要工钱。 吃过晚饭,罗兰对管理人员的供词进行了仔细研究,然后通知工作小组全体人员,连夜审讯马可富。 晚12点,会议室里,省厅工作小组的成员们坐成一排,费波达端着摄像机摄像。警官们的对面,马可富坐在室内唯一开着的一盏地灯的灯光下。 “你说你从中美洲回来,不用问,你一定在海地待过。” 罗兰嚼铁咀金。 “啊,是,您说的没错。” 马可富半吐半露。 “水盆不净有人泼,灯盏不明有人拨,事情不平有人说。”罗兰扔出一枚炸弹:“我告诉你,你的那点儿事不用瞒着了,你的手下全交代了,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老老实实把毒药交出来吧。” “什么毒药?” 马矿主遮前掩后。 “需要我提醒你吗?相信你对河豚毒素不陌生吧!”罗兰把“河豚毒素”4个字重重吐出。 罗兰的话震得马可富全身发麻,身子一下子瘫了。接下来,他原原本本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5年前,马可富到海地投亲,不久,他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征服了伏都教的一位名叫施诺巫的巫师,二人成为好朋友。伏都教的巫师们能量很大,他们能让死去的人还魂,还魂过来的人被人称作“还魂尸”;这些还魂尸失去了记忆,不认得家人,只听伏都教巫师的话,成为巫师们驱遣的工具。一次酒后,施诺巫把这里面的秘密告诉了马可富。原来,巫师们暗中给人服了河豚毒素,人服下此毒,会因窒息及心脏衰竭而死,尸体僵硬,并且发出尸臭,没人会怀疑这个人人已经死去。几天以后,药劲一过,死者活了过来,但已失去记忆与正常的思维能力,成了一架活的机器,命令他干啥他就干啥。 趁着巫师朋友口没遮拦,马可富向他打听怎样制作这种毒药。施诺巫把提取河豚毒素的方法告诉了马可富。 得了秘法,马可富立即回国,他收集了许多河豚肝脏,按照施诺巫所说的方法成功提取制作出了河豚毒素。3年前,他结识了犯有前科的纪铎,二人来到青海,买了此地的地质资料及矿产开采权,开始采矿。马可富大量招收采矿工人,有身份证的不要,专要没有身份证的人。 青海荒凉,人烟稀少,许多犯了罪的人被警察追捕逃到这里,他们或是没有身份证,或是不敢掏出身份证,害怕警察从网上查到他们。马可富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他专招这一类人。招来工人后,马可富在他们的饭菜里放进河豚毒素,吃下毒素的人很快便死去,几天后,又活了过来,却忘掉了过去,从此,变成了马可富发财致富的工具。马可富好得意,小小一点河豚毒素,能够让他得到一批劳动力,不仅不用他付工资,而且听话好使,他可以马上致富。马可富专门辟出一间密室,这间密室只有他和纪铎可以出入;来了新工人,由纪铎操作,把来人变为还魂尸,因此,其他管理人员并不知内情。 马可富看得明白,戴罪的人逃亡在外,除了警察,没人会找他们,把他们变成会干活儿的机器,既可以创出经济效益,又不会惹麻烦。这些活僵尸即使死了,悄悄一埋,不用担心有人会找上门来。但是,他免不了将一些没带证件的外出找工作的农民招进来,毕竟犯罪分子不会承认自己犯过罪。3年来,总共有80多人被他弄成了还魂尸,期间死掉了约20人,眼下,还有60多个。 马可富不仅油嘴滑舌,而且脸皮特厚,他竟然为自己辩护说,自己为消除犯罪做出了贡献,犯罪分子经他的手变成了老老实实干活儿的劳动者,警方应该感谢他才对。 罗兰只对马可富所供认的犯罪事实感兴趣,对他的狡辩没琢磨反驳。 以罗兰为首的5人工作小组出击蒙花县,一举破获了“还魂尸”大案,回到省厅后,各位领导不仅为罗兰摆酒庆功,还将她的卓越的工作业绩上报给部里。面对大家的夸赞,罗兰的头脑很清醒,她知道,自己的聪明智慧来源于哪里。这些年,她紧紧跟着曹老师,听课学习,接受训练,增强了素质与能力,提高了智力水平,自身不断地 得到了完善——局外人哪里会知道这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八章:野驼振振 大雕翩翩 8 野驼振振 大雕翩翩 汽车缓慢地开着,朱小姐伸长脖子浏览着车外的景色。几只告天鸟从地面起飞,它们边飞边唱,直上云端,唱出的歌声优美而嘹亮;半山坡处,一群黑头金翅雀低头寻着食;湖岸边,一对丹顶鹤你一声我一声地发出高亢而响亮的鸣叫。 阿尔金自然保护区拥有5000米以上的高峰达35座,并有许多现代冰川。被称为“固体水库”的冰川,为山溪与河流提供了丰富的水源,流水顺着地势,时而急速流淌,时而蜿蜒向前,时而潜入地下,时而冒出地面。这里有空旷的山谷,荒凉冷落的沟壑,植被稀疏的陡坡,砾石遍布的戈壁。一座座新月型、金字塔型的沙山,与明镜般的湖泊相映成趣。 中午,他们在一个冰川湖旁歇下。静静的小湖的西边,是高高的山峰,山顶上白雪如镜,银光闪闪。 自从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随后走到柴达木盆地,朱小姐一直没有住过旅馆。几天来,走在风沙里,并且洗不到澡,她浑身直痒痒,正好眼前有一个清澈的大浴池,她想洗个澡。明科与朱小姐商量:“趁你洗澡的工夫,我和毛头去挖些野菜。” 朱穆朗玛冷言冷语:“挖什么野菜啊,又粗又涩,好难吃。” “你别吃,我和毛头吃。”明科心平气和。 “这一路上我发现,有享受你总是给别人,有辛苦你就 揽在自己手里。”朱小姐喋喋不休:“香饭不吃,偏要吃难吃的东西,我说你傻呀。” “别人享受了、满足了,我就高兴了,自己苦一些没什么。”明科一腔正气。“你可以选择,你不一定像我们这样过清苦的日子,你要过富足消费的生活,那是你的权利。” “为自己能过上好生活的人多,愿意为别人做事的人少。”毛头巧舌如簧:“可是,人人又都讨厌自私的人,喜欢为别人考虑的人。这个你就选择吧,愿意自己享受,还是愿意讨别人喜欢。” “讨了别人喜欢,我自己受苦,我干那个傻事?”朱小姐娇声娇气。 “就是这个问题嘛,这世界上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太多。”毛头一语道破。 明科拿出小钢锨,毛头将自己的旅行包腾空了,他俩带着小猴儿翻过小山去挖野菜,为的是让美国小姐畅快地洗浴。 湖水来自于冰川融水,温度不高,朱小姐在湖边捧着水洗了几把,身子哆嗦着穿好了衣服。此时,不远处出现一只藏原羚,它体长约90厘米,体色接近沙土的颜色,雪白的臀部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就像是一面镜子。朱小姐四处望望不见明科和毛头,她拿出相机准备给镜面羊(藏原羚别名)拍照,那羊忽然扭头走了。朱小姐立即跳上车,向北边追过去。镜面羊觉察到车子在追,它加快了跑动速度。朱小姐开着车子紧紧追在羊的后面,最后,终于让她拍了几张满意的照片。不知不觉,镜面羊把美国小姐带出了十几公里,当朱小姐把车子掉过头时,心里慌了,她只顾了追羊,没有记路。 朱穆朗玛开起车子跑着,四处张望着,希望能找到那个曾经洗过澡的小湖。本来,她应该向南走,结果,她却奔了正东。越是找不到,她心里越急,她折回头再朝西寻找,不见小湖,她掉头再朝北去。半天过去了,始终找不到那个小湖,她急得眼泪汪汪,一边哭一边喊:“明科,毛头,你们在哪儿?” 黄昏时,朱小姐不敢再跑了,她把车子停在一片开阔地中央。这时,她想起了明科点燃狼粪的法子,想去找狼粪。她心太粗,没记住狼粪的样子;再者,天色昏暗,眼睛看不清。当晚,朱穆朗玛一眼没合,怀着满心的恐怖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晨,朱小姐从车子后备厢里取出明科和自己的旅行包,她翻看着旅行包里的东西,除了小钢锨,什么都在。她草草吃了些东西,跳上吉普车,继续寻找那个小湖,整整找了一天,还是没有找到。她心里的火越烧越猛,终于在她的嘴上烧起一个大泡。这个晚上,她仍然满心里怀着恐惧,可是,眼皮子实在沉重,她蜷缩在吉普车后座睡着了。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时,朱小姐醒了,她取出面包,一边慢慢嚼着面包片,一边寻思着该怎么办。眼下,自己迷了路,与明科和毛头失散了,想与他二人联系是不可能的,不说他俩没有手机,就是自己的手机也派不上用场;这里是通讯盲区,手机打不出去。不能再找了,把汽油耗完,自己就要被困在这儿。她想了想,趁着还有一些汽油,出去找到人,与保护区管理部门联系上,请他们帮助寻找明科和毛头。主意一定,她驾起车子朝太阳升起的方向开,很快,她看到一户居民,便停下车,走进院子。 从装束上看,这家人不像是汉族人,朱小姐对主人呜哩哇啦一通。人家听不懂她讲什么,她也听不懂人家的话,急得她直跳高,眼泪不由地“哗哗”直淌。看她流泪,这家哈萨克人猜出她遇到了难事,女主人上前拉她坐下,为她洗了脸,让她喝下一杯茶水。 朱穆朗玛平静下来,她想了想,不能急,急也没有用,没有翻译,只有用手语试试。她一边说着话,同时两手比划着。主人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着头,答应为她寻找一个懂英语的人。男主人骑上了一匹马,朱小姐开车紧跟在后面,哈萨克男人把她领到保护区管理处。管理处负责人恩格罗恩是蒙古族,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朱穆朗玛把情况向恩格罗恩讲了,请求管理处派人寻找明科和毛头。恩格罗恩问她在什么地方与同伴失散的,朱小姐说不上来,只说是一个被小山包围着的小湖。 保护区内湖泊多了,方位不清楚,怎么去找?恩格罗恩对美国小姐讲了实话。 朱小姐不依不饶,死缠着恩格罗恩,要他赶快派人搜索寻找。面对这位讲不通道理的外国小姐,恩格罗恩只好以沉默来应对。朱穆朗玛继续絮叨着,最后,她连哭带说:“除了一把小锨,他俩什么都没带,帐篷、炊具、吃的喝的都在车子上,这荒山野岭的,他们怎么活呀?” “你刚才不是说他俩去挖野菜与你失散的吗?”恩格罗恩讲清道理:“既然他们能够识别野菜,而且愿意吃野菜,就不必担心他们会饿死。他们一定会走出来的,只不过需要些时间,你耐心等几天,会有他们的消息的。” “可是,我身边缺翻译,不方便啊。”朱小姐越描越黑。 “说了半天,你不是担心俩中国人的死活,你是觉得自己不方便。”恩格罗恩总爱说实话。“我看啊,你就结束你的旅程,回家去吧。那两个人,你就别操心了,他们不会有事的。” 朱小姐想想,只能这样了,谁叫自己心粗眼乱瞎跑来着。眼下,与明科翻译走散,只有结束行程回美国了。 恩格罗恩没等美国小姐提出要求,主动为她加了汽油。朱小姐驾起车子向东去,一路不停,直直开进了胡杨市。见到唐古拉,她先是哭了一通,然后把她与明科、毛头走散的事情讲了。唐先生安排她在宾馆休息。晚饭后,唐先生与她聊天,朱穆朗玛对唐先生讲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遇。唐古拉表露喜悦:“中午那会儿,看你两眼汪汪的,我还以为你挺不痛快。现在听你这样讲,这一圈走下来,还是挺开心的嘛。” “一路上都挺开心,只是,只是最后这一变故让我不痛快。”朱小姐倾倒了肺腑之言。 “你放心,明先生不会有事的,他的本事大着呢,他肯定会与你我联系上的。”唐先生慷慨淋漓。 休息了一天,朱穆朗玛向唐古拉告辞。临别时,朱小姐将一叠钱留给唐古拉,哪天明科与唐先生联系上了,将这笔翻译、向导费转交明科;还有,行装在车子后备厢里,如果见到明科和毛头,将行装送还给他们。 坐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朱穆朗玛琢磨着,自己与明科和毛头走散,等于是不辞而别,他俩会不会埋怨呢?明科大概不会说什么,毛头肯定会抱怨一通,而且还会搬出歇后语来。 朱小姐猜得不错,当天,明科和毛头挖了野菜回到小湖边,不见了吉普车和朱小姐,毛头窃窃私语着:“这个美国娇小姐,擀面杖捅鸡窝——尽捣蛋,一个人开车,跑哪儿去了?” 眼看天要黑了,还不见朱小姐回来,毛头对明科开口讲:“这姓朱的会不会屁股上贴邮票,她给走人了。” “不会。”明科表明观点。“她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怎么敢独自行动?” “那她去哪儿了?”毛头口不择言:“不会被狼给吃了吧。” “刚才我在附近转了一圈,没发现狼来过的痕迹,也没看到有搏斗的痕迹。”明科作出分析。“我猜啊,美国小姐开车转悠,迷路了。” “咱们怎么办,去找她吗?”毛头征求明科的意见。 “她开着车,咱们步行,怎么找?”明科拿出主意:“咱俩别动窝儿,等着她。” 明科和毛头不敢走动,二人静静地守在小湖边,不时向四处张望着。为了能看得更远些,他俩爬上一株大树。在北边的另一株树上,有一座厦鸟建造的“集体公寓”,那座公寓长约7 米,高约3 米 ,顶部为伞状,大屋顶下是一个又一个圆形的巢,每个小巢里住着一对厦鸟夫妻。毛头在树上无聊,他想弄清楚这座集体公寓里到底有多少个小屋子,因为距离远,数了几遍也没数清;最后,他估计了一下,大概有200多个,也就是说,这座集体公寓里住了400多只厦鸟。厦鸟的集体协作精神真强,它们组织起来,按操作规程集体作业。首先衔来草茎,抛在树顶上,然后用湿泥糊顶,等泥巴干了之后,就成了公寓的防水屋顶;最后,体形与麻雀差不多的厦鸟们在屋顶下编织建造出属于自己的小屋子。 “科叔,你看那边。”毛头朝南一指。 明科顺着毛头所指看过去,只见两只狐狸扭作一团,正打得热闹。 “狡猾的狐狸,装疯卖傻。” 明科指着打架狐狸的左侧告诉毛头:“你看到那只兔子了吧,俩狐狸打架是假,抓兔子是真。” 果然,那只兔子傻兮兮地凑上前去看热闹,冷不防两只狐狸向它扑过去,前后夹击之下,那只兔子稀里糊涂成了狐狸的美餐。 两只黄鹂鸟落在离二人不远的一株树上。大概怕明科和毛头寂寞,两位“金衣公主”对起歌来,那歌声圆润流畅,音节变化多端,非常有韵律。毛头的嗓子发了痒,黄鹂鸟主唱,毛头照着它们的歌声曲调的旋律伴唱。 一只长着大獠牙的野猪听到了“金衣公主”与毛头合唱出的歌曲,摇晃着脑袋走过来,它的身后跟着一只豺狗。野猪停在黄鹂鸟的脚下,一副欣赏优美歌声的沉醉样子。那只豺狗看到野猪迷在美妙的歌曲里,上前来用带刺的舌头轻轻舔着野猪的屁股。野猪耳朵里听着动听的歌儿,臀部享受着按摩服务,感到挺舒服,它趴在地上,合上双眼,嘴里轻声哼着。突然,豺狗猛地张大嘴,咬住野猪渐渐凸出来的肛门,用力向后拉,野猪的肠子被拉了出来。 看到树下的突然变化,黄鹂鸟与毛头闭了嗓子,瞪起惊奇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野猪遭到突然袭击,一下子跳起来,它忍住揪心的疼痛,飞起蹄子向后踢去。豺狗敏捷地闪身避开,拖起野猪的肠子绕着黄鹂鸟唱歌的大树兜圈子。野猪暴怒了,它向豺狗冲去。谁知这一使劲,被缠在大树上的肠子断了,血像泉水一样喷涌出来,它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站着不动了。豺狗把尾巴垫在屁股底下,悠闲自得地看着野猪如何表演。野猪向豺狗狠狠地瞪了一眼,嘴里大喘着气,慢慢地,它倒下了。垂死的野猪努力抬起头朝黄鹂鸟看一眼,嘴里哼一声,大概在埋怨两只鸟儿:金衣公主,你们好狠毒,与豺狗合谋害我。 一只黄鹂鸟跳起身来,另一只则发出一声鸣叫,大概在为自己辩白:野猪,你别冤枉我们,是你自己傻,上了豺狗的当,我们和豺狗可没有来往;再者说,我们谋害你,有什么利益? 野猪身上的血流得差不多了,它缓缓地闭了双眼。这时候,豺狗得意地扑上去,挥动利齿撕开野猪的胸膛,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它把野猪的五脏全部吃光后,迈着满意的步子走开了。不一会儿,天上飞下一只金雕,接着又是一只,几只金雕围起野猪大进野餐。 看着树下的情景,毛头给了评判:“野猪真傻,让小豺狗给算计了。” “从刚才发生的这一幕,你能不能总结出道理来?”明科言约旨远。 “喔,我想想。”毛头想了一小会儿,吐出话来:“有贪心难免会上当,所以,要制住自己的欲望。” “总结正确。”语句清晰。“如何才能制住自己的各种欲望呢?” “这件事情难,自己恐怕制不住自己,得借助外力。依靠一个明白事理的老师,跟着他学,在他的指导下,管住自己,不让自己的欲望走偏、欲望过大。《弟子规》说的好,‘能亲仁,无限好,德日进,过日少。’” “你讲讲,老师是你的什么,对你有什么作用?” “老师是我的环境,是为我讲道理的人,他可以指导我走正确的道路,同时,也能监督我。人有了老师,就不敢乱来,时时提着心,不但不敢做坏事,而且不敢胡思乱想。” “回答正确。”明科描画起来:“一个人跟着明师,就等于买了‘成功保险’,干不出大事都不可能,不让别人接受都不可能,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必定会大放光彩。当然,这个老师应该是一个为别人谋利益、为他人着想的人,最低也得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太阳快要沉下山去了,风渐吹渐强,一群斑嘴鸭在湖中游着,明科指指右前方对毛头说:“你看那只狐狸在干什么?” 毛头顺着明科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只狐狸伏在湖边的草丛中,它轻轻用爪子将一些枯草抛进水里。枯草在劲风的吹动下慢慢向水中央漂去,鸭子并不在意。这时,狐狸嘴里衔着枯草悄悄下了水,向鸭群潜游过去,游近了,狐狸突然甩掉枯草,向一只小鸭猛扑过去。群鸭被它惊得向湖中心猛游,狐狸嘴里叼着小斑嘴鸭游上岸,畅快地吃起来。 等了3天,不见朱穆朗玛,再等下去没什么意义了,明科决定奔敦煌去。从这里去敦煌,要穿过罗布泊沙漠,眼下,他俩除了身上的衣服及随身带的瑞士军刀、针线包,手里只有小钢锨和一只空旅行包。没有食宿装备,徒步行路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进入沙漠地区,不仅要备吃的,重要的是带够饮用水,可是,他们连装水的器皿都没有。 明科从山脚下寻来一段枯死不久的杨木,用瑞士军刀上的小锯子、小凿子、小锉刀等工具,将枯木制成了两个带塞子的储水器。接着,明科用荆条编了一只背架,把两只木制水瓶固定在背架上。 明科让毛头仔细观看他制作储水器的整个过程,掌握其中的关键。他将枯木段削成一头大一头小,用荆条编织出3个圆环,它们一个比一个略大些,把3个荆条圆环套在杨木段外面,然后挖去木段的内心。3个荆条环成为木制水瓶的加固环,不仅可以保证水瓶制作成功,还可以有效地防止使用过程中水瓶开裂。明科从自己的裤带上剪下一小段尼龙绳,把绳子拆为粗线,在荆条环的垂直方向,用尼龙线将它们拴绑固定。 明科用杨木和荆条制作出了两架没有镜片的眼镜。 沙漠中徒步,黄沙反射阳光的强度虽然比白雪差一些,但是,仍然对眼睛有伤害。那天,明科和毛头挖野菜时,把墨镜摘了下来放在车上,美国小姐和车子不见了踪影,墨镜当然就没有了。 明科摘来了一些树叶,用石块把它们砸烂了,挤出叶子里面浓浓的墨绿色汁液,抹在高耸的眼镜框上。镜框高耸,可以遮挡阳光;涂抹了墨绿,不是求装饰效果,而是为了减少光线反射。 随后,二人采集了许多野菜、野果,以野果为多。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明科背起荆条背架,毛头背起装了野菜、野果的旅行包,领着小猴子出发。 一只玉带海雕由地面冲上高空,毛头回头望望,银装素裹的雪山下,树木葱茏茂密,绿色的湖水泛着鳞光。他手里没笔墨,也没有宣纸,甚至连旧报纸也没有,他只能把眼前的美景默默地装进脑子里,留待以后再现于宣纸上。这种记忆留存称为心画,画家们懂得,心画为先,眼画为次,手画最次。心画是对画家全身每个细胞的渗透,是对作画者的最佳浸润。 两天后,他俩进入罗布泊。这里真是名符其实的死亡之海,正午时,地表的气温可达50摄氏度,热浪滚滚,带着千古郁积的死亡气息,叫人头晕目眩,迈不开步子。凌晨时,气温又降到冰点以下,冻得人浑身发抖。 没有帐篷,没有羽绒服,也没有气垫,二人行走在这死亡之海里,对身体和意志是一种极大的考验。关键是应对一天中的两个点——极冷点与极热点。将近正午时,明科便开始寻找宿营地,一般地,他找一个较为陡立的沙丘,用小锨在沙丘的背阴处挖一条槽,在天气最热的这一段时间,他和毛头躺在沙槽里睡觉。 二人走起路来不说话,一是不想说话,全部力量放在了脚底,不愿意浪费在嘴巴上;二是因为嘴巴里含着水,不能说话。沙漠里行走,最怕脱水,脱水时间长了就会中暑,暑热解不了,离死就不远了。身体中暑,脑袋先热,如果给头部降了温,就不容易中暑了。人走在高温又干燥的沙漠里,需要大量的水来降温,可是,沙漠里水难找,二人携带的水不多,不敢轻易用去。嘴里含一口水不咽下,让上呼吸道保持湿润,既能有效地降低头部的温度,又不浪费珍贵的水。 明科脱下自己的背心,做成一个阿拉伯式的头套,然后往上面洒些尿液,把头套戴在毛头的头上。尿液也是水,不能轻易浪费,二人只要有了尿,便洒在头套上,虽然味道不好,却可以防止中暑。 傍晚到子夜的这一段时间,没了太阳,沙漠里的温度逐渐下降,正是行路的好时候,他俩不敢浪费了这最佳时间,吃过晚餐就开拔。夜里走路,最怕迷失了方向,好在天公作美,没有云层,二人让北极星靠在左边,大步走着。 木制水壶里已经没有水了。临近子夜,明科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右前方出现了一片乱石,明科带领毛头朝那片乱石区奔了过去。明科围着乱石走了一圈,选中了靠东的一处地方,他在石头与沙子交界处挖起了沙子。在此处挖沙子有两个目的:一是找水,二是建营地。借着微微的星光,他看到这个地方有一些沙漠植物,有植物的地方就可能有水。很快,二人挖出了一条南北向的沙槽,但是,没有发现水,只不过有些湿沙子。明科用自己的背心把那些潮湿的沙子包起来,然后用力地拧着背心,于是,那些贵如油的水珠滴进了木头水壶里。拧过不少于20包湿沙子,才得到了小半壶混浊的水液,俩人不敢喝,只是把浊水含在嘴巴里。 接下来,他俩将那些能够搬得起来的石块一部分扔进沙槽里,一部分堆在沙槽的东边;然后,把地表的干沙子洒在沙槽里,将石头缝填满抚平。石头比沙子散热慢,白天,炽烈的太阳把石头晒了个滚滚烫,晚上,蕴藏在石头里的热量缓慢地散发出来;沙槽的周围和底部都有石头,人睡在沙槽里感觉暖暖的,再不会害怕沙漠里凌晨这段时间的低温寒冷。 躺在窄窄的温室里,毛头唠叨着:“老师啊,您怎么选了这样一条路?眼下,咱们没装备,还要走沙漠,真叫人受不了。” 明科抛出看法:“咱们这么走是直线奔敦煌。” “我宁愿绕远,”毛头表露心态,“这不是人走的路啊。” “困难像弹簧,看你强不强,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选这条路,就是要磨练自己一下。你想想,没有装备,穿越荒无人烟的大沙漠,这是对人的生理与心理的多大挑战?它可以锻炼我们的毅力,提高我们的勇气,增强我们身体的耐受性,这种机会难得。”明科教诲一番。“我对你有信心,你可以勇敢地面对这种严酷的自然条件,顽强地战胜困难。如果盛古思或是朱穆朗玛现在与我们一块儿走,我是不会冒这种风险的。”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美国小姐了。”毛头言不由衷。“要是她在,又有车子又有装备,我还得不着这种锻炼机会呢。” “珍惜吧。”明科语含深意。“任何一次危险的经历、艰苦的旅程,都是我们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这天下午,明科和毛头继续行走在茫茫沙海里。远处,有一座高大的沙丘,依稀能看到沙丘顶上有一株低矮孤独的沙枣树,它狭长的叶片,正反两面皆有银白色的鳞片,能够反射阳光,让人在老远处就注意到了它。两个人向着那棵沙枣树走过去。爬上沙丘,面前的景象叫他俩大吃一惊,沙丘下面有一个小盐泉,泉边有一些青草和沙枣树,两只骆驼被一群狼围了起来。明科一眼认出这是两只野骆驼。与家驼比,野双峰驼体型稍小,它四肢细长,驼峰小而尖,上唇裂成两瓣,就像兔子的嘴唇,毛色呈淡灰黄棕色。其中一只野骆驼肚子大大的,显然怀有身孕,如此看来,这是一对野骆驼夫妻。狼共有6只,为首的那只老狼狡猾地和公驼绕着圈儿,准备伺机扑上去。毛头语调慌乱:“科叔,怎么办?” “咱们不能看着野骆驼被狼吃掉。”明科掏出打火机递给毛头,指一下盐泉,吩咐毛头:“你去那边拔一捆干的沙枣树和荒草,点一把火来。我先去抵挡一阵儿。” 毛头把旅行包甩在地上,去拔沙枣树和草。明科把背架放在旅行包旁边,举着小锨向狼群奔去。这时,只见公驼猛地张开大嘴,将胃里的食物连同胃液一股脑向那只老公狼喷射出去,老狼“嗷嗷”怪叫着退了下来。另一只狼又向公驼扑上,只见公驼一抬后蹄,抛起一股沙尘,直击狼的面门,那只狼只得远远跳开。老狼嚎叫一声,立时,3只狼从3个方向同时冲向公驼,另外两只狼扑向呆立着的怀孕母驼。明科飞步赶上去,挥起小锨,照着袭击母驼的那只狼拍去。那狼嘴头子中了一锨,痛得它发出一声嚎叫。 狼们突然见到一个“万物之灵”举着亮闪闪的利刃向它们发起冲锋,一时慌了神,纷纷往后退。明科不等它们再次形成阵势,举锨照着老狼的面门拍过去。老狼猛地跳开,离开野骆驼更远些。老狼看到只有一个人,心里定了定,它把尖嘴紧贴地面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仿佛说:伙计们,不要怕,咱们先把这个人收拾了,然后再对付野骆驼。 狼们听从头目的招呼,慢慢向明科围上来。明科瞅着一只小一些的狼,冷不丁向它拍上一锨,又向老狼虚劈一下,回身一锨再劈小狼。小狼经验不足,身形不敏,母狼怕它吃亏,挡在小狼身前。一时,狼阵有些不整。 老狼再次发出“指令”,这回,它们分了工,两只狼为一批,按批次凶猛地向明科发起冲锋,一波过去,又一波攻上。明科有些招架不过来,有几次狼爪贴着他的脑门滑了过去。为了抵御分批朝他进攻的狼们,明科学着公骆驼的样儿,用小锨挖沙子,射“沙弹”回击狼们的进犯。一时间,人狼混战,沙雾弥漫。 这时候,毛头抓着一捆点燃的柴草,一边大声喊叫着一边向狼群冲过来,冲到跟前,他把柴草递给明科一束,自己挥舞着另一束。小猴子也不示弱,跟在毛头的身后尖叫助威。狼们猛然见到一人一猴向自己冲来,手里还拿着熊熊燃烧的火炬,它们向四处逃开,逃出30多米远外回头张望着。 明科对毛头放出大话:“咱们打几枪,吓吓它们。” “哪儿有枪?”毛头快言快语。 “看我的。”明科把小锨平端起来,放在右眼前,闭起左眼,嘴里响亮地发出一声“啪。” 毛头明白了,他学着明科的样子,把余烬未灭的两根沙枣树枝举起来,嘴巴里发着步枪的拟声。狼们以为二人在向它们射击,吓坏了,没命地狂奔起来。 狼逃得没了影儿,他俩朝野骆驼走过去。两峰野骆驼惊惶失措地看着他俩,却不逃走。明科奇怪,野骆驼胆小怕人,尤其怕枪声,它们的视力特别好,在两公里外看到人便逃开去,可是,它俩怎么不跑? 来到母驼的身后,二人明白了:母驼正在慢慢地产出一只小驼。母驼痛苦地抽动着身体,显然,刚才和狼群对峙,浑身紧张,现在已没有多少力气了。二人把旅行包和背架拿到野骆驼身边,明科单刀直入:“来,咱俩帮它一把。” “怎么帮?”毛头没头没脑。 “往出拉呀。”明科拿出招数。 明科走上前,右手推住母驼的臀部,左手握着小驼的一条腿,慢慢地往出抻着。毛头照着明科的样子,帮助母驼。 小驼终于落地了,母驼回过头来,在小驼周身舔着,目光中流露出喜悦和爱怜。公驼则用嘴唇在母驼的脖子上蹭着,好像在对它说:老婆,你辛苦了,受累了。 小驼抽动着四肢,母驼用嘴在它身下拱着,想让它站起来。小驼在母亲的鼓励下摇摇晃晃地往起站,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毛头上前将小驼抱在怀里,下巴在小驼的脸上蹭蹭,美言一句:“可爱的小东西。” 小猴儿也来凑热闹,它上前搂起小驼,与它蹭脸。小驼慢慢地站起来了,随后在沙地上蹒跚地走着。母驼却卧倒在沙面上——它太疲劳了。 明科对毛头吐露了真言:“今天够悬的,要不是你及时增援,我可能就顶不住了。” 毛头捧出一句热腾腾的话:“我知道你舍不得劈狼,照你的本事,手里有那么锋利的家伙,即使削不下狼脑袋,也能把狼蹄子或是狼耳朵削下来。” “是啊,我不愿伤害它们。”明科发露心态。“自然环境中,狼也不多。” 斗狼和助产两件事让二人费了大力,尤其是毛头,汗出了不少。二人吃下一些野果,喝了一些水,小猴子也吃掉几颗果子。母驼嘴里流着涎水,眼巴巴地盯着人与猴共同进餐。明科对毛头说:“母驼饿了,咱们拔些草喂喂它。” 明科用小锨铲来草,毛头把草放到母驼嘴边,它用嘴唇叼起草慢慢地咀嚼着。毛头抚着小驼金黄色的绒毛,然后摸摸它的鼻子和嘴唇。小猴儿见毛头和小驼玩得高兴,它蹦过去,在小驼身上抓一把、挠一下,一会儿爬上它的背,一会儿又骑上它的头。驼爸爸、驼妈妈并不生气,看着3个孩子玩得那么开心,野驼夫妻目光里满是慈祥。 “朱穆朗玛如果在的话,肯定要大拍照片。”毛头清汤寡水。“可惜,她没这个福气,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 “好了,咱俩动身吧。”明科开口发话。 明科往一只空了的木制水瓶里灌进盐泉的咸水,这水不能喝,但可用于降温。二人背好行装向北行出200多米,毛头回头看看,两大一小三峰驼跟在后面走,他欣喜若狂:“野骆驼跟上来了。” 明科回头一瞅,果真,野驼家庭跟在后面。二人放慢脚步,等到野骆驼一家追上来,二人一猴三驼结伴同行。 西边的晚霞像灿烂的云锦铺在天空,残阳眼看就要向地平线落下去了。毛头拖着沉重的双腿吃力地走着,他抹一把汗,自说自话:“如果能骑上骆驼背就好了。” 毛头的这句话给明科提了醒,他拿出计划:“咱们试试,看能骑到野驼背上不能。” 明科把毛头拉过来,跟在公驼身边走,他摸摸公驼脖子下面,又拍拍公驼的背。公驼好像明白了他的心思,立即停下脚步。明科两手掐住毛头的腰,往高一提,把他送到公驼的背上。毛头高兴地大叫着:“哈哈,终于上了沙漠的船了。” 夕阳映得沙丘一片金红,远处的红光里现出一团黑色,浓重的黑块逐渐清晰、扩大,走到跟前,明科和毛头看清了,那是一段城墙,长有20多米,宽3米多。城墙墙体大部分被埋在沙子里,只有不到1米高。估计这是一座古城,城墙被沙子所埋,只有这一段暴露在外面。毛头从野驼背上跳下来,明科仔细看着古城墙,城墙用两排竖直的胡杨木棍夹以层层红柳枝当墙体骨架,里面填的不是沙土,而是切割成块的芦苇类淤泥。 两只成年野驼啃食着城墙边的野草,小驼则吸吮着妈妈的乳汁。明科和毛头在城墙附近转着,十几株枯死的胡杨倒在沙漠中,有的像形体怪异的天外来客,有的像正在跳舞的女巫,有的像饮水的老猴,有的则像蹲着的猎犬。毛头盯住了一棵胡杨树仔细欣赏,从正面看,它像是一只欲扑的大蛤蟆,从后面看,又像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向上伸出两只大手,欢呼胜利;夕阳中,真有一股无敌英雄的浩然正气,撼人心扉。 不远处,一只夹砂陶罐静静地躺在沙丘上,地表散落着一些动物的骨骼。明科上前把罐子拿起来,收进旅行包里。脚下有一个突起物,明科用小锨挖了几下,一只枯干的人脚露了出来,顺着脚挖下去,一具人体尸骸出现了:高鼻子,深眼窝,棕色的头发绕成了发辫,看上去像是欧洲人。干燥的沙漠气候把尸体制成了木乃伊,尸体的下面有一块带柄的铜镜。明科拾起铜镜,塞进旅行包里,然后用沙子把木乃伊掩埋了,并堆起一个不大的坟头。毛头随手拣起两根枯干的胡杨树枝,用几根野草当绳子,做成一个胡杨木十字架,插在坟头上。 天彻底黑了,这个时候,气温合适,正好赶路。明科在前面带路,这支人、猴、驼混合行旅向着北斗星的方向走。坐上了沙漠之舟,毛头的困意来了,他打起盹,明科几次提醒他不要睡着了。明科与公驼并排走,守在毛头身边,防备他从驼背上掉下来。 临近子夜,他们来到一座高高的沙丘下,明科决定在此休息。公驼有生以来第一次背人,走这么长的路,它肯定累了。毛头从公驼背上跳下来,野骆驼夫妻随即躺倒在地,小驼躺在双亲的中间。毛头上前去抚摸小驼,母驼朝外挪挪身子,腾出一些地方来。毛头明白了野驼妈妈的心意,他放倒了身子,脑袋枕在母驼的脖子上,一条胳膊搭在小驼的身上。虽然野驼们身上有一股臊味儿,他也不计较,躺在野驼们中间,相当于睡在帐篷里,有效地抵御了寒冷。 二人的这一觉睡香了,日高三竿才醒来。他俩没去晨练,草草吃些野果后,准备上路。这一次,毛头不用明科扶抱,他助跑几步后,身子一跃,两手抓住公驼的驼峰,再一用力,坐在驼峰中间。公驼被毛头惊了一下,跑出30多米远。母驼抬头发出一声柔柔的呼叫,公驼意识到跃在自己背上的是“救命恩人”,便停住了四蹄。母驼带领小驼迅速赶上去,“沙漠旅行队”上了路。 一小时后,远处出现了两个红点儿,公驼的蹄子朝西方一偏。毛头在公驼背上拍拍它脖子左侧,想让它跟在明科后面走,公驼死活不肯,反而加快了偏行的速度。明科对毛头招呼一声:“下来吧,看来,野骆驼想要和咱们分手了。” 毛头跳下驼背,两只成年野驼上下点点脑袋,又喷喷鼻子,好像在说:二位恩人,再见吧。 毛头向野骆驼一家挥挥手,依依不舍地与它们道了别,野驼家庭朝西去了。二人向着两个红点儿走过去,不一会儿,他俩看清,那是两顶红色、白色相间的帐篷,帐篷旁边停着两辆越野车,一辆厢式卡车。这时,明科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呼救声,他迅速朝着发出声音的东边的一个沙丘跑过去。登上沙丘顶部,下面有一块沙谷,中心处有一个高鼻子、深眼窝、棕色头发的男人在沙中挣扎。那肯定不会是木乃伊,因为他的身子虽然被沙子埋了半截,两只手臂却向上摇晃着。 “那个人怎么了?”毛头向下一指问明科。 “我估计他陷进流沙里了,咱们去救他。”明科语气坚定。 二人快速跑了过去,到了近前,明科卧倒在地,毛头学着明科的样儿扑下身子,他俩抓牢了高鼻子男人的手腕,然后用力拖拉。男人被他俩拉了出来,躺在沙面上闭着眼睛喘着粗气,他的下半身沾满了灰白色的泥浆,两只脚上没有鞋子,只有泥浆。明科将背上的背架甩下来,取出木制水壶,准备给这位遇险的外国人喂些水,摇了摇,里面没有声响,也就是说,没有水了。毛头坐在沙面上,拍拍男人的手,正要问他话,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喊:“呜喂。” 毛头回头看,一个身穿哈萨克族服装的小伙子出现在沙丘上,随后,小伙子冲下了沙丘,他一指外国男人质问明科和毛头:“你们把穆兹塔格先生怎么了?” 毛头指一下满身泥浆的高鼻子男人,对小伙子实话实说:“我们和他,那是蒙古骆驼云南虎——谁也不认识谁,会把他怎么样?” “都把人弄成这个样子了,还说没怎么样?”哈萨克族小伙子怒气冲冲。“这位是法国人,考古队的队长,你们竟敢抢劫他,胆子太肥了。” “我说你这个人,不问问清楚,上来就骂人。”毛头站起身,学着小伙子说话的语气抛出一句歇后语:“你是鸡鸭鹅狗打起架——混咬一阵。” 小伙子像是被歇后语噎住了,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只会朝着毛头翻白眼。这时,沙丘顶上出现了一个身穿冲锋服的中年人,他用一口北京腔朝下面喊着:“卡里尔,找到穆队长了吗?” 小伙子扭过头朝沙丘顶上喊:“曹队长,在这儿呢。你快喊咱们的人过来,法国佬好像遇到抢劫了。” 曹队长没去喊人,直接冲下了沙丘,走到近前,他瞅瞅明科、毛头和小猴子,对卡里尔数落起来:“这是什么地方,还会发生抢劫?你是犯罪凶杀片子看多了,看谁都像坏人。” “队长,你来看看。”卡里尔指着穆兹塔格,直抒己见:“他的鞋子没了,裤子也被人扒了。你知道,那都是真正的名牌货,值钱呐。” 曹队长蹲下身,拨一下穆兹塔格的小腿肚子,再用小指钩起法国人的裤口,对哈萨克小伙子叨叨一句:“老穆的裤子在身上,只不过糊上了一层泥巴。” 卡里尔问一声:“鞋子呢?” 毛头指一下不远处的那个泥浆坑,故意装呆:“在里面呢,你去取吧。” 卡里尔看一眼泥浆坑,指一下毛头,恶声恶气着:“那是个流沙窝,人掉进去了就没命。这小子想把我引进流沙里,曹队长,你说说,他不是坏人谁是坏人?” 此时,穆兹塔格喘息匀了,他坐起身子,对着曹队长又说又比划。曹队长听不懂法国话,但他看懂了手语,大概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他对卡里尔:“咱俩把穆队长送到傅立冬那儿,事情就全清楚了。” 曹队长与卡里尔搀扶起法国人朝帐篷走去,明科背起背架准备跟上去,毛头故意要逗逗卡里尔,拔脚朝相反的方向走。卡里尔停住了脚,回头喊叫着:“戴绿色眼镜的,做了坏事想跑哇,回来。” 毛头朝着卡里尔一撇嘴,倾泄不满:“你是色盲看彩画——不分青红皂白,我不跟你玩儿了。” 卡里尔急了,撒开穆兹塔格,要来抓毛头。明科朝毛头一挥手,抛一句:“跟上。” 毛头返回身,搀扶着法国人,卡里尔一脸得意地押在毛头的身后。毛头对哈萨克小伙子搬唇弄舌:“待会儿你可别向我道歉。” 两只帐篷里出来了7个人,大家迎上前来,从曹队长和毛头手里接了穆兹塔格,送进帐篷。穆队长换过衣服,对着大家说了一通法国话,韦翻译把他的话译成了汉语。这时候,卡里尔又急了,急得头红脸涨,两只手扎撒着,不知该往哪儿放。曹队长朝卡里尔一挥手,批评开了:“以为自己挺聪明,这下搞砸了吧——快给人家赔礼道歉去。” 卡里尔犯错快,认错也利索,声音脆响地向明科和毛头道着歉。 明科摘下没镜片的眼镜,温言款语:“没关系,没关系。” 毛头也摘下眼镜,同样现出了一脸微笑,高声说着“没关系”,然后凑近卡里尔的耳根悄言:“你是头顶点蜡——自作高明。” 曹队长取出两瓶纯净水递给明科和毛头,然后告诉二人,自己名叫曹思恩,是搞考古的,他们的这支中法联合考古队总共10个人,8名中国人,2名法国人,中国人里,除法语翻译和哈萨克族向导外,其余为考古队员。他们的目的是寻找古代人类遗址。两年前,哈萨克族青年卡里尔曾在这里看到过一段古城墙。考古队在沙漠里转了一个星期,仍然没有找到那段古城墙,因为时间隔的太久,加上没有标志物,向导卡里尔记不清古城墙到底在哪儿。今天上午,当他们走到此地时,装载装备的卡车出现了故障,考古队只得扎下营地。几个人修车的当儿,法方队长穆兹塔格独自一人在附近搜索,没想到会掉进流沙窝里。 明科将昨天他和毛头看到古人类遗址以及欧洲人种的干尸的经过告诉曹队长。法语翻译傅立冬当即把明科的话译给穆兹塔格和葛拉丹东。二位法国人兴奋起来,盯住明科左问右问。明科拿出了砂陶罐和带柄铜镜,两位法国人把两件古物抓在手里摆弄了好一阵儿,最后说,这种铜镜是古希腊罗马文化中独有的。 沙漠里有欧洲白种人,还有西方文明古物,大家热烈地讨论着这个问题。中法两国考古人员认为,这里是西域36国的地界, 是东西方文明的交汇点,古希腊罗马文明、两河文明、印度文明和华夏文明在这里相遇,肯定会留下或浓或淡的痕迹。此地民族众多,种源复杂,他们携带着来自不同地域、非常遥远的古代人类信息,具有古希腊罗马文明特征的铜镜的发现,就是很好的佐证说明。 考古队员们恨不得立即见到古城墙和欧洲人种的干尸。明科告诉大家:顺着野骆驼蹄印走,方向正南,一定可以找到古遗址。 曹队长拿着罐子,穆先生抓紧了铜镜,久久舍不得撒手。明科痛快淋漓:“这两件东西你们拿去。” 曹思恩收下了古物,毛头拉一把卡里尔的袖头,舌尖口快:“你可看清楚了,谁抢劫谁呀。” 卡里尔现出一脸不好意思,轻轻地拍了两下左胸。曹队长对明科开口高言:“东西我拿了。我问一句,你要什么补偿?” “不要什么补偿。”明科一腔豪迈。“按照法律,出土文物归国家所有,我正准备上缴呢。你们是国家考古队,遇上你们,我倒省了事儿。” “补偿是一定要有的。”曹思恩给出定论。“就你俩目前的状况看,你们最需要装备。这样,我就不掏钱了,给你一套旅行装备。” “谢谢。”明科客气 一句。“这确实是我们最需要的。” 吃过中餐,曹队长将一套旅行装备给了明科,并且把大量的食品塞进毛头的旅行包里。装备中包括一顶小帐篷、两只睡袋、两个气垫、两件羽绒服和几件炊具。毛头拍拍装备,对曹队长巧言妙语:“瞌睡遇见软枕头——真叫称心。如果再有一套炉具,那就更称心了。” 曹思恩直言无隐:“不好意思,炉具不多余,给不了你们。” 卡车司机裕固族人巴格哈特虽然会开车,但是,修车不在行,鼓捣了半天,仍然找不到卡车的毛病在哪儿。明科上了卡车,发动了一下,听出毛病在哪儿。他让巴格哈特打下手,将车子发动机拆开,取下了气缸垫。气缸垫有两道小口子,明科向葛拉丹东先生要了他手里的香烟盒,取出里面的锡箔纸,填在气缸垫破损处。 明科修车,毛头不闲着,他向曹队长请教考古知识。曹思恩看他好学,便把一些基本的考古常识告诉他。 卡车修好了,曹队长向明科反映,他开的那辆越野车有些小毛病。于是,明科拿起工具走向越野车。两辆车子的毛病处理完,日头已西下。当晚,明科和毛头在考古队的大帐篷里休息。 躺在帐篷里,毛头觉得好舒服。在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中,没有帐篷睡真叫不舒服。看到毛头兴高采烈的样子,卡里尔心里也舒服,他主动与毛头拉着话,哈萨克小伙子向毛头问起,他俩在没有装备的情况下竟然敢在沙漠里行走,为什么胆子会这么肥?毛头瞅瞅明科,然后扔给卡里尔一句:“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回头再给你讲吧。” 深夜,刮起了大风,直到天亮时,风才停息。一大早,曹队长就起了身,他走出帐篷,一眼看到明科在打太极拳,便盯住看。他看过了明科的一趟拳后,伸出大拇指,赞词不断:“棒,真叫棒,世界锦标赛的水平,没有10年练不出来。” “外行的看热闹,内行的看门道。”明科言之有物。“我估计您也会太极拳?” “没错,我也会打太极。虽然打了将近20年,但是,跟你比差远了。 ”曹思恩伸出右掌,作了邀请:“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来,咱俩推推手。” 此时,两位法国人也起了身,二人观看着明科与曹队长的太极推手。推过两圈后,曹思恩已知明科的非比寻常的实力。葛拉丹东上前比划着,那意思是想与明科较量一番,明科用英语问:“您也会打拳?” 葛先生立即笑了,他用英语表白一番:“你也会英语,这下好了,我正发愁傅先生没起床。我跟你说啊,我是一个拳击爱好者。我听人家讲,中国是武术之乡,我在电视上看过中国武术表演,我认为,你们的东西是表演性质的,外在的花架子,没有真正的实在的技击作用与实力。今天,我看过你和曹队长的交手,更坚定了我的看法。如果你不服,咱俩比试一下。” 葛拉丹东甩去上衣,举起两只手臂晃晃,亮出鼓鼓的腱子肉。明科摇摇手,谦让一句:“不跟你比。” 葛先生现出一脸傲气,毛头走上前去,指一下明科,用英语对葛拉丹东申言:“法国先生,我的老师累了,这样,我来跟你比试一下。” “哎,你也会英语。”葛先生又乐了,他对毛头吐一句轻薄语:“你跟我比试,你行吗?” “我的老师练了十几年,我只跟他学了一年多,功力肯定差得很远。”毛头言词激烈:“不过,我就是看不惯某些人的自高自大。本来嘛,外国的拳击,中国的武术,杂技演员上台——各有各的高招,你怎么敢肯定我们的不如你们的?” “你这么小的孩子,我怕打坏你。”葛先生犹豫不决。 “你别吹牛,你能碰到我的衣服就算你本事了。”毛头放了大话。“废话少讲,动手吧。” 这时,其他人都起来了,大家围着葛先生和毛头看。起先,葛先生不敢用力,几招过后,他发现毛头没说假话,毛头就像一条泥鳅,每每擦着他的拳头滑过去,让他的每一拳都打在空气上。葛先生加快了出拳的速度和力度,动作一大,漏洞出现了。毛头瞅准一个空子,使出一招“插闪”,再来一个“小得合”,葛拉丹东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沙面上。葛先生一个骨碌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土,问毛头:“你这是什么招子?” “我告诉你,这只不过是中国摔跤,中国武术还没给你使呢。”毛头语气轻狂。“我师傅的太极功夫使出来,再给你加三个帮手都赢不了他。” “明先生,真是这样吗?”葛先生问明科。 “别听他的。”明科柔言轻语。 毛头还想说话,明科朝他瞪了一眼,他闭了嘴。 早餐后,曹队长对明科侃起来:“你看,昨天的那场大风把你俩和野骆驼留下的脚印给埋上了,这下子,我们去找那段古城墙就费了劲,我怕我们会走了弯路。为了保险起见,我想,如果你不急着回家的话,你为我们带带路。当然,不让你白辛苦,我们出工钱。” “没问题,我俩不急着回家,可以给你们带路。”明科一言敲定。“你资助我装备,我感激不尽,所以,钱就不要谈了。” 明科答应带路,曹思恩很高兴,他命令队员们收起帐篷,上车出发。明科从曹队长手里接过方向盘,开起越野车。 明科凭着记忆和准确的方向感,顺利地找到了那段古城墙,黄昏的时候,考古队在城墙边扎下了营地。穆队长向曹队长建议,让明科和毛头与他住在一起,曹思恩同意了。以往,两位法国人、傅立冬翻译、卡里尔和曹队长住一个帐篷,现在,曹思恩命卡里尔搬到另一个帐篷里,腾出位置给明科和毛头。法国人有用意,晚上,穆兹塔格、葛拉丹东与明科聊了起来,穆先生与明科聊户外徒步,葛先生与明科聊搏击。两位法国人直接与明科讲英语,傅立冬闲了,他打开便携式dvd机,与曹思恩一块儿看起了好莱坞的暴力凶杀片。 明科与两位法国人聊天的时候,毛头在一旁听着,这可是学英语的好时机。卡里尔却不给他这种机会,哈萨克小伙子把毛头拉进队员们所住的帐篷,非要毛头兑现承诺,讲讲为什么要行走在沙漠里面。其他几位考古队员在旁边“添柴加火”,要他讲述经过。瞅着大家期待的目光,毛头只得把他和明科为什么会进入沙漠以及在沙漠中遇到狼和野骆驼的经过讲了出来。谁想到,卡里尔听故事也会上瘾,自此,卡里尔天天晚上缠着毛头,要他讲故事。 第二天,队员们紧张地忙碌起来。明科主动地向曹队长领了任务,挥起小锨挖沙子,这时候,葛先生才开了眼,明科的挖沙速度非常快,工作效率是其他人的好几倍。曹队长心里暗暗高兴,明科不仅是热心的向导,还是一名有着超强体力的民工。曹思恩赠给毛头一个厚厚的考古用笔记本和两支笔。大家发掘古遗址时,毛头在帐篷里面写作业;没有毛笔,他用铅笔画素描、速写。 考古队经过一个星期的发掘,大致搞清了这座古城的规模及城内建筑的形制,并且获得了一些具有非常高的考古研究价值的古文物,大家都很高兴。最后一天的晚上,中法两国人在古城墙边举行联欢晚会,在篝火的映照下,大家相继表演拿手的节目。两位法国人先后唱了几支法国民歌,卡里尔跳了一段哈萨克族舞蹈,曹队长唱了两段京剧,韦翻译以女中音的腔调唱了一首建国初期的老歌子。曹思恩请明科表演一段太极拳,明科不推辞,上场打了一段拳。大家提议毛头上场摔上一跤,可是,葛拉丹东不想再丢丑,死活不愿与毛头对阵。没有对手,于是,毛头喊来小猴子,为大家献上杂技节目。连演了两个杂技,大家还不过瘾,最后,毛头又表演了一个口技。 中法联合考古队满载而归,3辆车载着12个人开出“死亡之海”,大家先送卡里尔回家。车子开进五灵脂村,早已得到消息的托伦村长组织了一帮村民以及来自外村的阿肯(歌手)们在村口迎接他们。晚饭在村长家吃,托伦村长端起马奶酒,对远方的客人表示热烈欢迎。大家喝着马奶酒,吃着“结尼特”(一种灌肠制品)和“包尔沙克”(羊油炸制的面块)。村长非常感谢卡里尔,因为,村里明天举办阿肯弹唱会,卡里尔带着远方的客人进村,给全村人带来了吉祥与祝福。明科和毛头看了出来,考古队明天是离不开五灵脂村了。当晚,考古队一行人分别住在卡里尔家和村长家。 明科用卡里尔的手机拨了朱小姐的手机号,打了几次,怎么也打不通。 事有凑巧,就在几个小时前,朱穆朗玛大便之后,左手抓着手机,右手去开水,结果,右手一用力,左手没了力,手一松,手机掉在马桶里,见了水,坏掉了。这位粗粗拉拉的美国小姐,一只手机用不了一年,不是丢就是坏。这次,她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明科与她联系之前坏了手机,搞得双方联系不上,相互担着心。 接下来,明科拨了唐古拉的手机,唐先生一听是明科的声音,非常高兴,唐先生把朱小姐与他二人走散的情况告诉了明科,又询问了他俩现在的情况。知道明科和毛头一路向东行来,唐古拉要二人路过胡杨市时一定来找他,朱小姐让他转交一笔酬劳;还有,那套旅行装备要交还明科。 知道美国小姐安全回了国,明科和毛头把心放进肚子里。 第二天上午,阿肯弹唱会拉开了序幕。弹唱会前,举行叼羊比赛,卡里尔拉着明科和巴格哈特参加进叼羊队伍里。比赛在村外的一块草坪上举行,作为主持人的托伦村长首先致辞,这时候,卡里尔当了翻译,他将村长的哈萨克话译成汉语。尔后,托伦村长命人拉上来一只约两岁的山羊。一位大汉将羊宰杀,割去头和蹄,并扎紧食道,小山羊被放在草坪中央的开阔处。村长一声令下,比赛开始了。小伙子们纵身上马,朝着小山羊冲过去,先夺到羊的人打马飞奔,其他人紧紧追上去;大家围成一团,你争我夺,左拥右挤,难舍难分。明科身手好、力气大,瞅一个空子,他一把抓住小山羊,向圈外的卡里尔一抛。卡里尔接住小羊打马远远跑开去,众人看看追不上,都放弃了。村长宣布卡里尔得胜。胜利者卡里尔兴奋地将自己的战利品献给一位身穿连衣裙、头戴“吐麻克”(圆形平顶小帽)、胸佩珠串的漂亮姑娘,然后拉着姑娘来到考古队员们面前,将这位名叫牙佳达的哈萨克姑娘介绍给考古队员们认识。不用卡里尔讲,大家一眼便能看出来,牙佳达是卡里尔的意中人。 下一个节目是“姑娘追”,一对对男女青年骑马并辔,向指定的目标徐徐进发。卡里尔的旁边是牙佳达,行进途中,男青年们对自己的女伴说着俏皮话,或是挑逗性的语言。姑娘们听着这些热辣辣的语言,一个个羞红了脸,却不敢发怒,只能静静地听着。走到指定的目标,男女青年们拨马回头,这时候,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姑娘们一个个怒目横眉,扬起马鞭猛抽自己身旁的小伙子。被抽的男青年不敢还手,只有狼狈地奔逃。观众们有的为姑娘们助威,有的为小伙子们加油,掌声、欢呼声、哄笑声响彻草原。 最后一项是赛马,这项活动的参加者是少年儿童。卡里尔把自己的马交给毛头,让他参赛。与五灵脂村的孩子们比起来,毛头的骑马技术不高,卡里尔的马又认生,毛头控驭不住,马儿跑了偏,跑到一片拐枣林后边,几只普氏原羚(滩黄羊)被他惊出来,仓皇地跑开了。赛后,托伦村长为每一名参赛者颁了奖品;奖品不分等级,最后一名与第一名的奖品是一样的。 晚饭在卡里尔家吃,卡里尔的亲友们受到邀请,都来品尝“幸福肉”,也就是卡里尔抢到的那只小山羊的肉。小山羊被做成了“抓肉”。吃过晚餐,卡里尔、牙佳达领着考古队一行人去观赏阿肯弹唱。村外的草坪上,燃起几堆篝火,众村民围着篝火,聆听阿肯们弹唱英雄史诗。不远处的桎柳丛中,闪出两点亮光,那是草原斑猫的眼睛。 子夜过后,大家方才散去。 第二天早餐后,考古队一行向村长及卡里尔一家告别。两辆越野车发动起来,卡车哼哼了几声,赖着不动。卡里尔开起玩笑:“看来,卡车舍不得离开。” 明科听听卡车发出的声音,知道又是气缸垫的问题,他拆下气缸垫一看,果然缸垫坏损了一大块。车上没有备用缸垫,附近又买不到,曹队长及考古队员们心里暗暗发急。最急的是巴格哈特,他一个劲儿地叹着粗气,他的家人打来电话通知,他妹妹巴希莉娅近几天结婚,要他参加婚庆典礼,他已答应了家里人,准时参加妹妹的婚庆;可是,车子好像故意与他过不去。 明科向卡里尔讨了一块干牛皮,照着样子剪下来,垫在破损处。巴格哈特上车一打火,车子着了,他高兴地喊一声:“巴希莉娅,我来了。” 考古队离开五灵脂村奔向敦煌。作为考古学家,二位法国人对敦煌已经向往好久了。巴黎卢浮宫里收藏有不少出自敦煌的古文物,这次能够到敦煌游览,二人特别兴奋。 到了敦煌,傅立冬当了导游,他为二位法国人介绍了敦煌艺术。敦煌艺术中成就最高的是壁画,近500个洞窟中,绘有壁画45000平方米,敦煌壁画题材广阔,内容丰富,它有复杂的构图处理,丰富的图案装饰,灿烂的色彩表现。“飞天仙女”、“反弹琵琶”,姿态优美,形象生动,呼之欲出,艺术之高超,表现技巧之卓越,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敦煌壁画集中代表了中国古代绘画艺术的优秀传统和高度成就。敦煌艺术中,唐代作品是最辉煌灿烂的部分,民族艺术风格与外来艺术影响巧妙结合。看了莫高窟,在相当程度上就接触了全世界的古代绘画艺术。 面对如此精美的壁画,中法两国人不断地称叹着。明科与毛头除了赞叹,还在心里暗暗临摹着。 看罢壁画,曹思恩带领二位法国人品尝西瓜泡馍、羊肉垫卷子、酱爆羊肉等风味食品,又买了一些敦煌枣,让他俩带回法国。 离开敦煌,巴格哈特在前面带路,考古队一行人游览了嘉裕关,品尝了酥羊、石烤羊,然后走进地柏枝村。 在敦煌时,巴格哈特邀请曹队长及考古队员们到他家,参加妹妹的婚礼。曹队长没表态,巴格哈特急了,找来韦翻译当助手,说服队长,并拿卡里尔说事儿。考古队一行人既然可以参加哈萨克人的阿肯弹唱会,为什么就不能参加裕固人的婚礼,难道看不起裕固族人?眼看要牵扯到民族问题,曹思恩只得找二位法国人协商,多耽搁一天,去参加一个中国少数民族新娘的婚礼。由于有明科和毛头的帮助,这次考古行动很是顺利,比预定的时间有所提前,二位法国人点头同意了。于是,巴格哈特满脸得意地带领着中法两国人走进地柏枝村。 一只凤头百灵落在巴格哈特父母院子前的一棵大树上,发出悦耳动听的鸣叫声。毛头指着百灵鸟对巴格哈特贫嘴贫舌:“鸟儿责怪你说,来得太晚了。” “是啊,来晚了。”巴格哈特一脸惶恐。“恐怕会误了戴‘戴头’仪式。” 巴格哈特的父母家聚了许多人,准备为巴希莉娅举行戴“戴头”仪式,再过几分钟,仪式就开始了。巴格哈特将自己的父母、舅舅、舅妈、妹妹以及本家的亲戚们介绍给中法考古队一行人。考古队员们被迎请进屋,大家喝下一杯用草果和姜片熬制的奶茶后,开始观看戴“戴头”仪式。 巴希莉娅端坐在屋子中央,她穿一件衣领高至耳根的蓝色长袍,袍子的袖口、领子、襟边用丝线绣着图案,袍子外面套一件红色坎肩,扎一条腰带。她的一头黑亮亮的发丝被编成许多小辫,由小辫结成三条大辫,两条搭在胸前,一条垂在背后。巴格哈特的舅舅头戴毡帽,脚蹬高统靴,身穿一件高领的左大襟长袍,系一条红蓝色腰带。仪式开始,舅舅将一块五寸见方的编缀着银饰、玉石、珊瑚、玛瑙、海贝等饰物的绸布系在巴希莉娅的发辫上,然后唱起“戴头歌”,表示对巴希莉娅的祝贺。接下来,巴希莉娅唱告别歌。考古队员们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巴格哈特为大家解释,歌词大意是感念父亲的养育之恩,感谢舅舅的眷顾之情。仪式结束,巴希莉娅被迎进另一屋,表示她已经出嫁了 晚餐很丰盛,巴格哈特的父母摆上来手抓羊肉和“支果干”。巴格哈特指导着大家把“支果干”薄片蘸着蒜和醋吃,并将这种美味可口的食品的做法讲给大家。 第二天一大早,两位伴娘把巴希莉娅打扮了一番,裕固族歌手们在一旁唱起动情的婚礼歌,男女青年们跳起舞来,表示祝贺。随后,以巴格哈特的舅舅为首的送亲队伍护送着巴希莉娅向款冬花村进发。 这支送亲队伍不但庞大,人员组成还挺复杂,有巴家的亲属和朋友,有巴格哈特的同事,还有两位外国人。考古队的3辆车子打头,后面是马队。 送亲队伍走到半路上,新郎伟拉家派出的接亲人员迎了上来。他们在路旁的大树下铺开毡毯,摆上酒食和果品,迎请送亲的宾客下车下马,只有巴希莉娅不下马。接亲人员先给舅舅等长辈敬献哈达,然后给送亲人员端上水酒,并介绍婚礼的准备情况。 几只黑顶麻雀在树头上吱吱喳喳叫着,大概在鼓动送亲人员对接亲人员多提几条要求。舅舅和巴格哈特虽然听不懂鸟儿的鼓动词,但他们根据习俗,提出了几点意见。对方表示,要把这几点意见迅速落实。 考古队的3辆车子停在路边,曹队长忘了拉下越野车的手刹车,车子自动滑行起来。毛头一眼看到车子动了,他指着越野车对考古队员们张口说:“车上没人,它怎么会爬坡?” 那段土坡长约60米,坡度约15度。让考古队员们惊奇的是,车子在没有任何动力的情况下,不是向下滑行,而是向坡顶爬上去。除考古队员外,当地人对这种怪现象没有一丝惊奇。巴格哈特对同事们解释:“这是一处违反物理定律的地方,水往上流,石头向上滚动。我们这儿的人叫它怪坡。” 毛头从水果盘里拿起一只圆圆的苹果,走到怪坡中央处,他把苹果放在地面,用力朝坡下一推。那苹果不向坡下滑,却朝顶部滚了上来,毛头瞪着奇怪的大眼睛,大吼一声:“小风刮着火车跑——神啦。” 大家吃过喝过继续上路,几只黑头噪鸦向他们发出噪声。进了款冬花村,男方把客人们迎请进家,为每个人敬上一杯“迎亲酒”。按照惯例,送亲人员要在新郎家住一晚,参加于第二天举行的婚礼。为照顾巴格哈特以及考古队员们,婚礼提前一天举行。 婚礼上,伟拉和巴希莉娅为每一位宾客献上哈达,二人互献了哈达,之后,新娘为婆婆奉上酥油茶。巴希莉娅的伴娘把带来的嫁妆摆出来供大家鉴赏,此时,双方的男女歌手们开始对歌。有中法两国的考古人员参加,婚礼格外热闹。 第二天,明科和毛头与考古队告别。在明科的帮助下,考古任务圆满完成,考古队的两位队长诚恳地感谢他,曹思恩强塞给明科5000块钱,穆兹塔格则将一套高科技炉具赠给明科。 有了旅行装备,食宿条件立时改观,睡得暖,吃得热。 二人沿着巴丹吉林沙漠的边缘向东行。沙漠里,一种长着细刺的沙生植物泛着青绿,成片成片地生长着,随着沙漠延伸,这种植物名叫沙米。除去沙米,沙漠中还有梭梭、沙蒿、珍珠柴、甘草以及麻黄等耐旱植物。 这天下午,在一座高大的沙丘南侧,毛头发现一只体长达140厘米的死野羊,野羊双乳的两侧各有一个大洞,好像是中了枪。毛头蹲下身摸摸两个洞,洞口直径4厘米,洞深4到5厘米,洞口圆滑,没有血迹,不像是弹洞。再说,盗猎者怎么会击中野羊肚子下面呢,而且在双乳两侧对称的位置。 毛头指着野羊向明科请教:“这是什么动物?” 明科翻看了一下死野羊,回答他:“是鹅喉羚。” “为什么叫鹅喉羚?” “这种动物,公兽发情的时候喉部会鼓起来,就像鹅的脖子一样。” 二人沿着长城走,走进甘肃省的蒲黄县城,明科为毛头采买了一应文具,这下,他们恢复到了与美国小姐走散前的装备水平。 蒲黄县的戈壁滩里,不仅有蓝马鸡和白腹鹞等大中型鸟类,还有盘羊。盘羊也叫大头弯羊,它的头上有一对粗壮的弯角,盘曲程度超过360度,它们常常结成10到30只的群体活动。 这天下午,明科和毛头在蒲黄县与甘遂县交界的地方看到一只大鸟从地面飞起来,大鸟的身子下面竟然吊着一个人,前面不远处,有一辆红色的越野车紧紧跟着大鸟,大鸟朝南飞了一段,然后转身向西,巡航高度保持在100米上下。大鸟飞临他俩的头顶上方,明科看清了,那是一只号称空中霸王的金雕,它体形硕大,两翅展开达3米多。二人觉得挺奇怪,听说过人坐在飞机上飞行,还没有听说过人被鸟带着飞行,尼尔斯骑鹅旅行,那是童话故事,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就是这么真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明科知道,空中霸王常常把盘羊抓到半空中,然后扔下来,把羊摔死后吃掉。难道金雕会把人当盘羊抓?仔细看,空中霸王的爪子并没有抓在那人的身上,倒是那个男人的两手握在金雕的爪子上面。毛头发出一声尖锐的鸟叫,金雕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误会了毛头的意思,它忽然向上飞去,飞到了距地面300米高处。 附近没有人,只有一辆越野车,看到越野车朝着金雕飞的方向追过去,估计这辆车子与这件事有关系。空中霸王飞过了南边的那座山,开车的人想从西侧的山沟里钻过去,可是,那边道路泥泞,车子陷进泥淖里。从车上下来一个小伙子,他看看陷进软泥里的车子前轮,只是一把一把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明科和毛头迅速跑过去,毛头向小伙子扬扬手,边跑边说:“哎,你们这是玩的什么杂技?” 小伙子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话:“这哪是什么杂技哟?” 毛头指指南边的天空求问:“在天上飞的那个人你认得不认得?” “当然认得。”小伙子语音颤颤:“他是我的朋友,他叫盖武拉 。” “他是怎么回事?”毛头再问:“为什么吊在鸟的肚子下面。”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小伙子语调慌张。“你俩先帮我把车子弄出来,咱们去追武拉,上了车,我详细告诉你们。”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毛头问一句。 “我叫骆尔施。”小伙子答一声。 明科取出小钢锨挖去车轮前面的软泥,拣来一些石块塞在车轮下面,他和毛头穿好了雨披,在车子的后面推,骆尔施上车发动车子,一声号子喊完,越野车出了泥坑。幸亏他俩穿着雨披,车轮卷起的稀泥溅了二人一身。毛头把雨披上的稀泥巴甩去,明科把旅行包放进车子里,对尔施说:“你歇歇,我来开车。” 骆尔施问:“你行吗?” 毛头对尔施放了大言:“我叔的开车技术,那叫鸭子腿上绑铃铛——当当响,呱呱叫。你就放心吧,绝不会开到泥坑里去。” 一句“泥坑”,捅在了尔施的软肋上,他把方向盘交给明科,自己坐在驾驶座的旁边。明科正准备开着车子到山的那面去,却见空中霸王携着盖武拉飞了回来。他给毛头拿出方案:“咱俩跟金雕沟通一下,让它把姓盖的放下来。” “啥子,你说啥子?”骆尔施把眼睛圆圆地瞪了起来。“那只大鸟能听你们的话?” “你待在车上,我不喊你,你不要动。”明科嘱咐尔施:“无论你看到什么也不要下车,我俩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把金雕劝下来。” “输赢都有糖吃(无论成功与否有利益可得),你们去试吧。”尔施嘴上同意明科的意见,脸上却流溢着嘲讽的冷笑。 明科和毛头下了车,小跑着尾随在空中霸王后面,一边跑一边发出拟声。 金雕听到下方传来很熟悉的声音。它顺着声音看下去,脑袋一低,飞行高度降了下来。它朝地面只瞅了一眼就看清楚了,下面没有自己的同类,只有两个跑动的人,声音是从他们的嘴里发出的。不过,这二人与紧紧抓着自己的这个两腿动物不一样,他们说的话自己能听懂,这二人先是赞美自己的力量够大,飞行技术挺强,接着说自己是一个懂道理的动物,然后劝自己降落下来,让那个人归了地面。他俩还保证说,降下来绝不会有危险。 空中霸王听了明科和毛头的话,觉得他俩挺通鸟性,说的有理,再一个,自己带着这个人飞了这么长时间,非常疲劳,一身大汗,眼看快要虚脱了,一个人,顶两只盘羊重;但是,大雕对两个人所做出的保证还有些疑虑,它发出一声调门尖锐的问询:“你们真的能够保证我降到地面不会受到伤害?” 毛头想说一句:鸭子改鸡——你是多磨嘴皮。想了想,空中霸王脾气暴躁,这会儿正是求它的时候,不能说它不爱听的,再者,这句歇后语也不容易翻译成鸟语。于是,他对金雕表明态度:“我们用人格保证。” “哼,你们的人格不如我们的雕格,全是空的,比空气还空。”金雕发出近乎嘶吼的叫声。 只顾了说话,金雕的两翅一松,飞行高度进一步降低,离地面只有20米了。明科问金雕:“你有什么要求?” “你们面朝下,躺在地上。”金雕连说带咒:“还有,你俩命令抓着我的玉腿的这个人松手。这个无赖,自己不长翅膀,还要享受飞行乐趣。” “好,就这样办。”明科下了保证。 两个人躺在地上,明科正想对盖武拉说一句:你的脚落了地就赶快放手。却听到不远处发出”咚“的一声响,他扭头一看,盖武拉已经落在了地上。 从3屋楼房的高度跳了下来,盖武拉伤了脚,嘴里直喊着疼。明科迅速爬起身朝小盖跑过去,为他检查伤势。毛头立起身子,对空中霸王粗粗来一句:”怎么样,我们没骗你吧?“ “嗯,还算守信用。”金雕懒懒地回应。 “再见吧。”毛头朝着飞高了的空中霸王挥挥手。 “拉倒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大雕傲声傲气。 看到明科和毛头果真把大鸟劝了下来,骆尔施好激动,他不等明科喊他,立即发动着车子,朝盖武拉开过来。到了跟前,尔施跳下车,拉着小盖的双手喊着:“武拉,武拉,你可回来了,你把我吓坏了。” 高空气温低,被空中霸王带着飞了那么长时间,盖武拉的身子被冻僵了,再加上摔了一下,越发没了精神,看到好朋友,他脑袋软软地耷拉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微微点一下头,算是回应了骆尔施。看到武拉精神头不济,尔施抱起他上车,要把他送医院。明科对尔施轻言慢语:“我先为他处理一下,你再把他送医院。” 尔施还想问“你行吗”,想了想,明科每次说的话都能兑了现,便把自己的好友交给明科。毛头搭起一顶帐篷,明科把武拉安顿在帐篷里面,为他针灸、按摩。疗治完了,毛头已经煮熟了一锅热汤面,明科喂武拉吃下两碗面。尔施还要送武拉进医院,武拉摇摇手,语气无力:“不用你磨心(劳神),我没有大问题。你让我香香睡上一觉就行了。” 明科对尔施说出宽心 话来:“他说的没错,确实不需要进医院,脚上的伤我已经为他处理过了,我再采些草药来,给他内服外敷,过几天就没事了。” 武拉在帐篷里睡觉,尔施看护着武拉,明科和毛头去采草药,采来了草药,武拉还没有醒。帐篷外,明科加工着草药,毛头对骆尔施说:“你答应过我,为我讲一下你的朋友为什么玩这种不是杂技的杂技。” “不好意思说啊,我俩干着犯法的事。”骆尔施言词隐晦。“看在你俩帮了我们的份上,我就冒着被举报的风险把实情讲了。” 接下来,骆尔施把他和盖武拉玩的这场惊险杂技的全部过程讲给毛头。 骆尔施和盖武拉是重庆市一家电子设备公司的员工,都爱旅行,经常利用假期到处游逛。前些天,尔施从一家旅游网站上看到一位网友的一篇文章,说是有人在甘肃省的蒲黄县境内捕捉野生白腹鹞,还详细讲了捕捉的方法。尔施把这篇文章转发给武拉看,俩人觉得这件事挺有趣,也很刺激,想去试一试。 这个假期,他们开着车来到蒲黄县,走到这处荒无人烟的地方,实施起捕捉行动。他俩把一个木头架子支起来,上面铺了一块帆布,在帆布上面放了一些切成块的新鲜牛肉,然后把一张大网覆在牛肉上。尔施钻在木头架子中间、帆布下面,静静等待着猎物,武拉坐在车子里远远地看着。 约摸一个小时后,一只白腹鹞飞临尔施的头顶上方,它先是盘旋着,然后一个翻身,直线冲下来,临近木头架子,又一个翻身,陡然冲上了高天。二人心里说:好狡猾的鹞子,这是在做火力侦察呀。尔施耐住性子一动不动,鹞子又盘旋了几个圈子,这次,它慢慢降下来,落在木架帆布上,伸嘴啄牛肉,可是,牛肉被大网罩着,轻易啄不出来,它用力啄牢了牛肉,然后使劲往出扯,一块牛肉被它扯了出来,它急匆匆地吞下去,然后伸出尖硬的嘴巴再去扯第二块。这块牛肉大一些,扯起来更加费力,它一使劲,两只爪子陷进软软的帆布里,这时候,架子下面的骆尔施行动了,他把帆布一合,白腹鹞稀里糊涂成了他的俘虏。 旗开得胜,尔施和武拉挺兴奋。第二天,俩人换了位,武拉钻在帆布下面,尔施守在车里,继续他们的捕捉行动。可是,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鹞子来啄牛肉。武拉认为牛肉不新鲜,勾不起鹞子的食欲。为此,他俩到附近的镇子买了一些新鲜的牛肉。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尔施觉得武拉昨天在架子下面守了一整天,挺疲劳的,他要武拉到车上去睡觉,自己蹲守。武拉不干,尔施成功地捉了一只鹞子,自己没有任何建树,心里不平衡。尔施听武拉这样讲,只得让武拉钻进帆布下面。 中午,太阳正毒,武拉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他没发现,一只大鸟飞临他的头顶上方。这只鸟儿太大了,金黄色的羽翼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尔施看到,大鸟朝着木架子落下去,他不知道那鸟叫什么名字,只是觉得它不好惹,他想提醒武拉,不要去捉大鸟,以免出意外,可是,已经晚了,只见武拉的两手抓着两只鸟爪子,鸟儿带着他冲向了高空。尔施害了怕,开起车子追上去,一边追一边探出头向高空中的武拉喊着:“坚持住,千万别放手,摔下来要你命噻。” 晚饭熟了,武拉才醒来,吃过饭,武拉向骆尔施、明科和毛头讲了自己遇险的过程。 当时,金雕去啄牛肉,肉被大网挡着,啄不出来,空中霸王一生气,用它那坚硬有力的钩钩嘴猛一啄,帆布被它撕开一道大口子,再一啄,又是一道口子。两声帆布撕裂的声音把武拉惊醒了,他猛地一激灵,往起一挺身,木架子被他碰倒了,他只觉得眼前有一只鸟,他顾不上思考是不是有危险,两手一伸,向鸟儿抓过去,一把将大鸟的两只爪子抓住了。他想也想不到,大鸟两只翅膀猛地一拍,飞上了天。武拉舍不得放手,他认为鸟儿再大也不会把人拉起来,即使拉起来,也不会飞高飞远。哪儿想到大鸟越飞越高,这时候,武拉想放手也不敢放了。他个子不高,身子瘦,体重只有40多公斤,空中霸王欺负他身子轻,竟然把它带上百米高空。他咬牙坚持着,虽然气温不高,身子发僵,但他不敢松气,紧紧握着金雕的满是刺手鳞片的双腿。以前,他坐过飞机,在飞机上,他透过舷窗去观赏地面的风景,那种高高在上的临空的感觉特别美;眼下,那种感觉一点儿也没有,有的只是恐惧与无奈。 终于,金雕降低了飞行高度,并且发出几声尖叫,他低头看看,下面有两个人。大鸟进一步降低了高度,他以为下面的人用枪或是用箭向空中霸王射击,大雕受了伤,落向地面,眼看离地面只有十几米了,他心里一高兴,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没想到这么一松,手也跟着松开了,掉在地上。 骆尔施向盖武拉讲起明科和毛头如何劝说金雕把带上天的人放下来的话头,武拉不相信人和雕能够说上话,他认为,空中霸王带着他飞了那么长时间,最后飞累了,不得已降了下来。毛头想跟他辩一辩,明科发出“嗯”的一声,毛头看看明科冷峻的脸色,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肚里有话说不出来,让他好难受,他想了想,对姓盖的说出了另一番话:“就算我们劝解大雕是假的,可是,我叔给你疗伤是真的吧。你想想,你要是住了医院得花多少钱?就凭这一点,你应该不应该感谢我们。” 武拉语句涩涩:“没错,应该感谢你们。” 毛头扭头对骆尔施探询一句:“我俩帮你把车子从泥坑里推出来,你是不是得感谢我们。” “是的。”尔施态度坚定。“说吧,你要多少钱?” “ 燕子尾巴——两岔。”毛头语带嘲讽:“你爱钱,我可不爱钱。” “那你要啥子?”尔施茫然了。 “我不要你们现在手里没有的东西,”毛头花言巧语,“把你们捉的那只鹞子给我,怎么样?” “你要它做啥子?”尔施摸不着头脑。 “不做傻子。”毛头吐出真话:“我看不得野生动物受难,我要把它放归大自然。” “你这样的主意让我很惭愧。”武拉检讨一番:“在天上飘的那段时间,我就后悔了,不该来这儿祸害野生动物,受到这样的惩罚,那叫活该。当时我就下了决心,只要我活着,先把捉来的鹞子放掉,以后,我再也不捕捉野生动物了。小弟弟,你还是另外提一个要求,那只鹞子嘛,我肯定放。” “你们放了它,就是给我最大的礼物了,我和我叔谢谢你们。”毛头竹筒倒豆子。 骆尔施从车子后备厢里取出白腹鹞来,那鸟儿无精打采,,眼睛半睁半闭着,武拉把它朝天上一扔,它都不想扑扇翅膀,又落回了武拉的怀里。 尔施语调惊恐:“鹞子被我们折腾坏了,要丢小命。” 明科从武拉手里接过白腹鹞来仔细检查了一番,他对二人表露了看法:“看来它生命垂危,把它交给我,我给它治一治。” 武拉结结巴巴:“拜托啦,务必救它一条命,不然的话,我俩对不起它。” 第二天,明科和毛头告别了两个重庆小伙子,带着白腹鹞来到甘遂县,这里气候干旱,土地贫脊,沙化严重。一辆大客车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停下来,从车上走下一个男人,那人黄头发、蓝眼睛,面容与刚迪斯先生有些相像,身材和唐古拉差不多,神态与穆兹塔格先生类似,满脸书卷气,一看就是一个做学问的人。 路遇外国人,正好可以练练英语口语,毛头上前对那人来一声“哈罗”,那人回应一声“哈罗”。毛头用英语问那人是哪国人,准备到哪儿去,没想到那人却用流利的汉语自如表达:“你别跟我说英语,我不是外国人,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我姓左,在甘遂县一中教高中地理。” “你骗人,你明明是个外国人。”毛头生言硬语。“只不过你的汉语说得好。” “我不怪你把我看错,这么多年,我遇到的这种情形太多了。” 左老师郑重其辞。 “不光是我自己,我们铅丹寨的村民和我一样,他们不要出门,一旦走出寨子,就会被人家看成是外国人。” “噢,难道你们村的人都是你这种标准的欧洲人模样?” “没错。“ “你们村在哪儿?”毛头问。 “那边。”左老师朝北一指。 全村寨的人长相都像欧洲人,有意思。天色不早了,明科和毛头准备进村投宿,二人与左老师搭伴儿走。路上,左老师说,他的家在县城,今天,他利用这个双休日回铅丹寨探望父母。 明科和毛头跟着左老师走进他的父母家。晚饭后,左老师打了一通电话,唤来十几个亲戚与朋友,这些人与左老师一样的长相,看来,左老师没有说假话。 说起本村寨人们的种源这个话题,大家告诉二位客人:左老师最有发言权,他是这方面的权威人士。这些年,他为了揭开这个谜底,下了好大力气:找专家,翻古籍,参加研讨会。最后,他和有关专家们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铅丹寨的人们是古罗马人的后裔。 接下来,左老师讲述了一段历史故事。 公元前36年,西汉西域都护甘延寿和副校尉陈汤率兵4万在古致支城与匈奴大军展开了激战,战斗中,匈奴派出了一支欧洲人长相的军队,这支军队会使一种“夹门鱼鳞阵”的阵法。这种阵法又叫“龟甲阵”,是古罗马军队惯常采用的独特阵法。这一战,西汉军队取得了胜利,他们俘虏了一千多名使用“夹门鱼鳞阵”的长相奇特的军人。后来,西汉王朝把这些俘虏安置在甘遂县的铅丹寨。 那么,这些欧洲人是从哪儿来的呢?这就要提起两千多年来一直未能得到破解的“古罗马军团消失之谜”。 当年,古罗马执政官克拉苏为了与凯撒及庞贝争权,决定进一步扩张罗马帝国的疆域。公元前53年,克拉苏与儿子率领7个军团向古帕提亚(今伊朗)出征,一路上,罗马军团打得挺顺利,可是,结局不好,最后,他们中了埋伏,被帕提亚军队围困在当地的一个叫卡尔莱的荒漠中。这次战斗,除克拉苏长子率领的第一军团从帕提亚军队防御薄弱的东部突出了重围,其它军团都被歼灭了,克拉苏本人被俘后让人家砍了脑袋。 克拉苏长子率领的罗马第一军团突围后去了哪里,成为一个历史之谜。这个谜欧洲人破不了,得中国人来破。公元前53年到公元前36年,这中间仅仅相隔17年,中国的甘肃,发现了一支会使古罗马阵法的欧洲人长相的军队,这不是巧合,完全有理由这样推断:古罗马第一军团突出重围后,发现后路已被切断,回罗马没了希望,于是,他们只得再向东进。那时,匈奴人势力强大,疆域广阔,他们走进了匈奴人的统治地区,迫于形势,归顺了强大的匈奴。匈奴人派他们与西汉军队作战,最后被俘。 查看古籍,就在致支城大战的第二年,西汉王朝在甘肃设置了骊革千县,“骊革千”就是西汉王朝对古罗马的称呼。事情很明白,没有罗马人,怎么会设罗马县? 再看铅丹寨村民们的日常习俗,与周围村寨的习俗完全不同。他们对牛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兴趣,祭祀时要蒸一种牛鼻子馒头,过节时爱看斗牛,而古罗马人便对牛特别有感情。还有,铅丹寨的人们有一种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俗,死后不讲风水,不择地点,下葬时一律脑袋朝西。 第二天,明科和毛头告别了“古罗马遗民”,继续他们的行程。二人沿着长城一直向东走,路上,明科发现了一只遗鸥,他告诉毛头:这种鸟是世界上濒临绝灭的物种,也是人类认识较晚的鸟儿。听明科这样讲,毛头睁圆了双眼仔细看。远地里瞅,它像鸽子,凑近了看,发现它与普通的鸽子不太一样,眼圈周围有几道黑纹。 经明科的精心治疗,白腹鹞恢复了健康,重新飞上了蓝天,只是这片蓝天属于胡杨市。放飞了白腹鹞,明科和毛头擦着胡杨市北郊边缘走了过去。在北郊,明科给唐先生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一是不想给唐先生添麻烦,二是不想耽搁路程,就不与他见面了。至于朱小姐留下的那笔酬劳,就算是付给唐先生的汽车磨损费了。旅行装备已经有了,那套装备嘛,唐先生拿去用。 这天,明科和毛头走到内蒙古自治区与宁夏回族自治区交界的贺兰山。山下的一块青草地上,一个小伙子躺在那里,两只贺兰山红尾鸲突然飞起来。小猴儿从旅行包里探出头,朝山下的小伙子一指,同时发出警告性的“吱吱”声。明科眼睛好,虽然与小伙子隔着数百米,他一眼看到,一条蛇向小伙子游动靠近。距离太远了,没法子拉起小伙子,也没办法阻止蛇。明科催促毛头快跑几步,争取迅速赶到小伙子身边,如果他被蛇咬了,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他挤出毒液。 此时,天空中出现两只草原雕,只见二雕齐齐冲向蛇,它们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头一尾将蛇叼起来飞向高空,飞到一定高度,同时放开。蛇的身子失了重,慌乱不堪地下坠着。二雕齐头并进,高速下降,重新叼住蛇,趁它晕头胀脑时,把它撕成了两段。让人不解的是,两只身长达80厘米的大雕竟然落在小伙子身旁,得意地吞食着蛇肉。 明科和毛头走到小伙子跟前,两只草原雕只是向他俩投射出警惕的目光,并没有要飞的意思。向小伙子问过好后,毛头立即发问:“这两只雕是你养的吗?” “是的。”小伙子应一声。 “刚才,你有多危险,要不是这两只雕,你很可能会被蛇咬了。”毛头直言直语。 “是啊,刚才,我正闭着眼睛哼歌儿呢,忽然觉得一股风刮来,睁眼一看,弟弟和妹妹飞落了下来,它俩从我身边叼起一条蛇。”小伙子摸摸身旁的大雕,一脸得意。“有它俩在,我不会遭遇危险。”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明科问。 “德赛伦。”小伙子笑着回答。“今年22岁,我是蒙族人。” “一个人出门旅行?。”明科再问。 “是。”德赛伦拍拍身边的旅行包,言笑自若:“跟你俩一样,徒步旅行。” 旅友相会,自然要交流一下。明科和毛头放下背包,取出食品和水,与德赛伦共同分享。小猴儿慢慢地向二雕靠近,趁着德赛伦撤出抚摸大雕的手,伸出小爪子摸雕。草原雕觉得抚摸在身上的手掌的力道与温度变了,扭头一看,一只小猴子在摸自己,大雕退后两步,发出一声恐吓的叫声。此时,德赛伦正从明科手里接过两块奶豆腐,听到叫声,他回过头来安抚大雕:“别害怕,好好跟新朋友玩。” 二雕挺听话,把态度放平和,接纳了小猴子,于是,二雕一猴一块儿玩起来。 吃过喝过,德赛伦将他和草原雕的故事讲给明科和毛头。 两年前,德赛伦在内蒙古甘草市职业技术学院读书。学校后面有座山,那天,他到山上玩,猛然听到一声枪响,他赶过去,看到一棵树下一只雕躺在那里。德赛伦喊叫一声,偷猎者害了怕,拣起死去的大雕跑了。 德赛伦常来这里玩,他知道,树上有一窝大花雕(草原雕别名),如今,大雕被打死了,小雕在窝里会饿死。他爬上30多米的大树,将窝里的小雕抱回学校。两雕一公一母,他给它俩起名,公的叫弟弟,母的叫妹妹。他不敢把小雕放在宿舍里,害怕宿管老师看到,于是,他把两只小雕放在厕所里。没想到,有同学半夜上厕所被小雕吓了一跳,大叫大嚷起来,他赶忙抱起小雕转移。同宿舍的同学建议他找找校工齐寄思,齐校工住着一间平房,德赛伦找到齐寄思,校工答应帮助他,在屋前搭了一个笼子,让他将雕放进笼子里。 下了课,德赛伦便拿着食物来喂雕。他试了几种食物,发现雕只吃肉,而且对牛肉感兴趣。起先,它俩吃不多,3个月以后,雕长大了,每天要吃几公斤的牛肉。德赛伦只好节衣缩食,同时,向家里多要钱。班长看他救助小雕辛苦,便发动同学们捐助,在同学们的帮助下,他把小雕养大了。 一次,学校组织同学们到外地实习,他带着二雕乘汽车奔往实习的地方。路上,车子停下,大家进一家路边饭馆进餐,他把二雕放了出来。二雕以为到了目的地,便飞出去打食。大家吃了饭,它们还没回来,急脾气的司机不等,催着大家上车,德赛伦只好上了车。一个月以后,实习完毕,汽车走到那家饭馆,只见一只雕厉声朝车子叫着,德赛伦喊司机停车。他下车后,妹妹朝他肩头落下来,他正准备带妹妹上车,妹妹却扑动起双翅,看那样子,它不愿上车。十几分钟后,天上飞来一只雕,妹妹发出一声嘶鸣。只见弟弟嘴里叼着一只田鼠降了下来,把田鼠抛到妹妹的脚下。同学们发着感叹:这两只雕真聪明。原来,与德赛伦失散以后,二雕商议,主人一定会来寻找它们的,于是,一雕外出寻食,另一雕栖在树上盯紧了小饭馆——果然,让它们得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九章:鸟阵列列 羊尸迭迭 9 鸟阵列列 羊尸迭迭 回到家里,朱穆朗玛对父母讲起此次中国之行,走了哪些地方,见到了哪些珍稀动植物,见识了哪些中国少数民族民俗风情,遇到了哪些人c哪些事,可以说收获非常大。 作为医药商的龚格尔先生对藏医药最感兴趣,他要女儿详细讲讲这方面的情况。朱小姐把她从洛美和洛美爷爷那里听来的有关藏医药的知识内容讲给爸爸,同时向龚先生讲了藏医土尔奈老人为希腊商人刚迪斯先生治怪病的情况。这样一讲,让龚先生对藏医药加大了探究的兴趣,他在利时针公司的董事会上将藏医药的神奇对董事们讲了,建议公司到藏地投资,开发藏药。董事们研究后,委托龚先生奔西藏实地考察一番,再作决定。 龚先生做事雷厉风行,立即打点行装,并请女儿陪他一块儿去。龚先生承诺她,给她买一辆新车,冲着这辆车子,朱小姐陪着父亲上了世界屋脊。他们先在拉萨请到一位英藏翻译,然后找到洛美家。再次重逢,二位小姐好高兴,父女二人在洛美的陪同下,对藏药的药理c效用c临床用法及资源现状进行了详尽的考察。 回到美国后,龚格尔先生向董事会提出在中国投资兴建制药厂的动议,董事会批准了他的方案,于是,龚格尔先生提着钱箱来到中国,在四川与西藏交界处建了一家合资药厂。龚先生请洛美协助搞技术开发工作,首先派洛美到美国进修英语,洛美便乘着飞机落到美国。她暗暗感谢佛菩萨,真叫遂意趁心啊,有人给自己发工资,为自己出学费,让自己学英语,这样的好事哪儿去找? 当初,朱小姐从明科手里拿到那个写满日文的日记本时,曾经承诺过,找到日本登山队员的家属,把日记本交还给死者的家属。朱穆朗玛回美后,找人翻译了日记本里所写的内容。写日记的人名叫行天空马, 那年,行天空马所在的日本登山队与中国登山队联合攀登梅里雪山。日记简要记载了登山队的行程,大量篇幅写了他对妻子的思念。行天空马与佳胜独子结婚3年,妻子刚刚怀孕3个月。在日记里,他猜测着自己的孩子是个什么样子,并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 利用假日,朱穆朗玛去了一趟日本,找到日本国家登山队,将行天空马的日记本交给他们。 登山队负责人对这个日记本非常重视。当年,在向堆银砌玉的顶峰冲击时,两国登山队17名队员全部遇难。7年后,当地村民在雪峰下发现了几具尸体,大概是随冰川下落而至。登山队接到中国方面的通知,派人将所发现的本国登山队员的尸体运回日本,交给家属。当时,行天空马的妻子找到登山队的门上,打听丈夫的情况,经辨认,没有行天空马的尸体。现在,有了行天空马的消息,登山队负责人立即通知了佳胜独子。 第二天,佳胜独子带着儿子行天梅峰找到朱小姐下榻的酒店,朱小姐为独子讲了得到这个日记本的经过,独子则告诉朱小姐:丈夫遇难后,家里只剩下自己和独生儿子,母子俩相依为命,生活艰辛。临别时,二人相互留了手机号,以后,二人常常电话联系。 朱穆朗玛写下一篇文章,刊发在校内刊物上,后来,被美国一家报纸转载,并被中国的《参考消息》删节转载。她在文章中叙述了自己在中国西藏的游历过程,对藏民族,她这样评论:“藏民族有自己的崇高信仰与优良传统,这是一个有梦的民族,是一个能够自我构筑幸福与快乐的民族,又是一个有着高度艺术化生活的民族。” 对藏地生态环境,她如此描述:“藏地是和谐的c自然的,一切都是那么原生态——那是一个巨大的画屏啊。” 文章的最后部分,她谈了对西藏的感受,她写道:“这是一块世界上少有的没有完全被工业与商业污染的地方,在这圣洁庄严的地方,我们除了怀着敬畏心仰慕与观瞻以及默默地感受其崇高的境界之外,还张狂得起来吗?在这里,我们只有仰望,而不敢放肆。” 这天,明科和毛头走到宁夏回族自治区枸杞县的暴马子村,村边有一个湖,湖里有许多游船,湖岸边盖着房子,标识牌上写着“售票处”c“入船口”c“钓鱼区”等,看来,这里是一个旅游点。此时,周围静悄悄的,一个游人也没有。二人顺着湖岸走到售票处,从屋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满脸微笑地向他俩打过招呼。男人自我介绍一番,他叫马拉博,回族人,是本村的村长。 马村长请他俩进屋坐,屋子里有一个年轻小伙子,是湖区管理员。马村长对二位客人叨叨一声:“你们大概不知道水怪的事吧?” “不知道。”明科语调柔和。 “怪不得你们会来。”马村长口无遮拦。 “什么水怪,您讲讲。”明科语含探询。 接下来,马村长讲了水怪的故事。 这个湖名叫采吉湖,清朝末年,这里发生大地震,山体滑坡,堵塞了河道,形成此湖。民国初年,有人从云南带来了鲫鱼种苗,放进湖里。这里气候寒冷,日夜温差大,水中含盐量高,热带鲫鱼逐渐适应了环境,同时,体表生出色彩来;有的鱼通体纯白,有的纯黑,有的金黄,有的则为紫黑色,五彩纷呈,十分好看。因为湖里生有彩色的鲫鱼,人们便称此湖为彩鲫湖,后来,为图吉利,又改称采吉湖。靠着湖里彩色的鲫鱼,村里开发出游湖c垂钓等旅游项目,游客们下湖划船,观赏湖里的彩色鲫鱼,也可以坐在湖岸边垂钓彩鲫。村里依靠这一旅游项目不仅收划船费c垂钓费,还售出鱼食。有的游客想多玩几天,村民们招待他们住在自己家里,又是一笔收入。然而,半个多月前,湖里突然出现一条水怪,那怪物长约9米,粗如水桶,全身墨黑。这个消息一传开,游客们不敢来了。以前,这里有6个管理员,两个售票员;如今,用不着这么多人了,村长把大家都撤回,只留一个人守着游船。明天就是回族人的开斋节,今天,马村长来慰问一下留守的管理员,顺便看看湖里的彩色鲫鱼是否被水怪吃光了。 明科听完后,对马村长开言:“租给我一条船,我俩下湖一趟。” “不行。不能租给你。”村长语带恐吓:“湖里有水怪,我们要对游客的安全负责。” “正是因为有水怪,我们才要下湖。”明科据理力争。 “什么水怪,我们不怕。”毛头豪言壮志。“让我们见见水怪的样子。” 明科和毛头要下湖,村长死活不租给船,双方争执了一阵儿,最后,明科为马村长写下一纸“免责书”,村长才勉强租给他俩一条游船。 二人乘船下湖,船行到湖中央时,小猴儿发出了警报。明科取出小钢锨,毛头停下划浆,二人盯着湖面。这时,在他们左侧出现一条黑影,二人逐渐看清了,正像马村长所描述的那样,一条长长的水桶般粗的全身墨黑的水生动物在湖中曲线形游动着。仗着手中有武器,明科命毛头向那怪物靠近,游船紧跟在水怪身后,他俩睁大眼睛仔细看着,直跟了十多分钟,水生动物潜进水底去了。 毛头掉过船头朝入船口方向划着,明科开了口:“看清了没有?” “看清了。”毛头张嘴就来。“好长好粗的大怪物。” “看到它的嘴和眼睛了吗?” “没有。” “还是没看清。” “您看清了?” “我当然看清了。”明科板上砸钉。“它根本就没有嘴,也没有眼睛。” “没有嘴,那就没什么可怕的。”毛头絮絮叨叨。 上岸进屋后,马村长问:“见到水怪了没有?” “见到了。”毛头直心快嘴。“那家伙虽然又粗又长,可是,它没有嘴,也没有眼,不可怕。” “实话告诉你吧,村长。”明科揭了谜底。“其实,那不是什么水怪,不过是许多小鲫鱼密集地集中在一起游动,粗粗一看,好像是一条大怪物。” “真是这样?”马村长努力试探。 “您如果怀疑我的说法,您跟我们下湖一趟,我会证明给您看。”明科斩钉截铁。 这次,毛头把小猴儿留在岸上,明科没带小钢锨,二人与马村长乘船下湖。在湖里荡了将近3个小时,始终见不到水怪的影子,眼看太阳落到了山后面,3人只得上了岸。明科与村长商量,明天继续下湖,务必要把真相弄清。村长也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搞明白,这关系到本村的经济发展,关系到村民们的钱袋子。如果真像明科所讲,湖中游动的不是水怪,而是鲫鱼群,便可以让采吉湖恢复往日的繁华。明天是开斋节,马村长邀请明科和毛头到家过节,等过了开斋节再去探究。 当晚,明科和毛头住在村长家里。 开斋节这天的一大早,村长一家人打扫完院子,全身沐浴,换上新衣服,跟随众村民到清真寺听阿訇讲经。听了经,一家人前往祖坟追悼已故的先人。从祖坟回来,村长夫妻俩向岳父母问了过节好,之后,村长走家串户向各位村民问了好。村民们家家炸馓子c炸油香,做凉粉和大烩菜,全村上下喜气洋洋。 按照回族传统,开斋节要过3天,马村长不敢浪费明科的时间,节日的第二天,他便与明科c毛头乘船下湖。3人在湖中整整找了一天,终于见到了所谓的水怪。明科用抄网照着水怪粗胖的身子一抄,捞起满满一网墨黑的小鲫鱼来。这下,马村长相信了,湖中游动的不是什么水怪,而是“鲫鱼集团军”。鲫鱼们几乎无间隙地挤在一起游动,粗粗看上去,好像是一条大型水生动物。 明科和毛头走后,马村长按照明科的主意,立即请来市电视台c市晚报以及县电视台的记者,把采吉湖中水怪的实际情况向记者们做了一番介绍,记者们将这个消息大范围地发表了出去。听说采吉湖中鲫鱼密集结群成为一条粗粗的水蛇,人们的好奇心大起,都来观看。这下,采吉湖不仅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而且游人倍增,摩肩接踵。马村长赶紧采购游船,并扩大了管理人员队伍。看到大把的钞票涌进钱箱,村长与村民们全都乐坏了。 走出枸杞县,明科和毛头来到桃仁县,这县大量种植文冠果,这种植物既是油料作物,也是观赏树种。补骨脂乡有两个相邻的湖,一湖比另一湖高一些,两湖中间有一条河相通,高湖的湖水泻入低湖里。在河的中段,有一堵石壁,上面刻着“界鱼石”三个字。 毛头不明白,为什么这块大石头叫界鱼石。低湖的湖边正好有一位老者在垂钓,毛头上前向老人问过好,然后对老人提出自己的疑问。 老先生站起身,拍去臀部的尘土,指着两个湖,讲了其中的奥秘。 低湖里生长着抗浪鱼,高湖里则生长着胖头鱼,两鱼游到界鱼石前各自回头,绝不过界。为什么鱼会这么听话呢?因为两湖各有特点,两种鱼儿只能生活在各自的环境中。低湖的水含磷量高,湖里甲藻浮游植物占优势,缺少螺c蚌c虾,属于贫营养性湖泊。抗浪鱼不怕这种恶劣环境,它的鱼卵是半沉性的,要附在岩石上。而高湖中则含盐量大,属于富营养性湖泊。胖头鱼的鱼卵是粘性的,必须附在水草密集处,高湖中的环境适于胖头鱼的生存。 数天后,明科和毛头由宁夏进入陕西,他俩来到太白山。天色已昏,二人在山下的一片桦树林边扎下营地。一群灰椋鸟在林子里嬉戏鸣叫着,它们长着黄嘴c黄腿和灰色的羽毛,体形比麻雀大一些,叫起来好像吵架似的,叽叽喳喳没个完。 吃完晚餐,毛头拿着餐具到林边的一条小溪去洗,小猴儿在小溪中的鹅卵石间蹦跳着。突然,小猴儿发出一声尖叫,毛头顺着它的小爪子所指的方向看,只见一只赤腹鹰从高空冲下来。林边飞动的灰椋鸟儿们都慌了,四下里乱飞着。赤腹鹰瞄准了一只刚会飞的小鸟,眼看小鸟要成为鹰的爪下物,这时,一只体形稍大的成年灰椋鸟迎着赤腹鹰冲上去。比起其它鹰,赤腹鹰的体形较小,体长只有30多厘米,成年灰椋鸟有胆子跟它搏一搏。鹰受到大鸟的冲击,没抓到小鸟,它生了气,往起飞了数米,然后瞅准大鸟发起冲锋。对方挺凶猛,大鸟不敢大意,一个急转弯,让赤腹鹰扑击落了空。虽然成功地躲开了鹰的扑击,但是,为了掩护小鸟,大灰椋鸟并不急着逃走,只在树顶上飞。赤腹鹰重新调整好巡航高度,再一次向大鸟冲来。这一次,大鸟来一个垂直降落,身子钻进一棵大树的枝叶间。比起灰椋鸟来,鹰的身子粗大,面对大树的枝枝叶叶,它只得掉头飞上天空。 毛头看到,大灰椋鸟从大树的枝叶间落下来,降在地面,躺在那儿不动了。赤腹鹰的眼睛贼亮,同样看到了躺在地面的灰椋鸟,它旋转了一圈,准备降下来。小猴儿朝着灰椋鸟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向天上的赤腹鹰发出恐吓的叫声。毛头拣起一粒石子,照着赤腹鹰投过去。鹰看到灰椋鸟有人有猴相助,便向远处飞走了。 毛头捧起灰椋鸟看,大鸟的两眼紧闭着,身上的羽毛掉了不少,估计刚才垂直降落的速度太快,姿势没控制好,冲在树枝上,被撞晕了。毛头将鸟儿放进帐篷里,不一会儿,鸟儿醒了,小猴儿凑过来看,灰椋鸟害怕地缩着脑袋,嘤嘤叫着。毛头用鸟语安慰它:“别怕,别怕,小姐不会伤害你。” 第二天天不亮,二人准备攀登太白山。毛头看看那只大个头灰椋鸟,它闭着眼睛酣睡着。毛头不忍心扔下它,他扯来几条树枝,编了一个小笼子,里面铺些软草,轻轻将灰椋鸟放进笼子里,提着笼子向太白山上走去。 天亮了,笼子里的灰椋鸟发出一声无力的鸣叫。毛头估计它饿了,便拿出一些干脆面喂它吃,同时与它对着话。吃过面,鸟儿显得有了力气,它一声接一声地与毛头说起话来。有灰椋鸟陪着聊天,毛头走在崎岖难行的山道上,脚步轻松,心情愉快。 太白山林木幽深,景色幽美,苍山翠峰为骨架,清溪碧潭为脉络。林中,长藤缠绕,枯木倒地,怪根狰狞,绿苔重叠。二人迎着强劲的山风通过乱石滩,登临玉皇池,路上,他们看到了美丽迷人的中华虎凤蝶。此蝶黄色衬底的圆形前翅上,背表自前缘向后翅延伸着7根像虎斑一样的既粗又黑的条纹,后翅的背表则缀有黄色和红色的新月斑以及蓝色的圆斑。毛头想扑一只,明科制止了他,这样珍贵的蝴蝶,不可乱扑。 黄昏时,二人回到昨晚的宿营地,毛头把鸟笼子挂在树枝上,他去弄饭。笼子里的那只鸟儿叫了几声,这时,林子里的几只灰椋鸟朝笼子落下来,它们绕了几圈,喳喳鸣叫着飞走了。不一会儿,那几只鸟带领一小群灰椋鸟聚在周围,它们嘁嘁喳喳叫着。笼中的鸟儿回应了几声,林间的灰椋鸟逐步向鸟笼靠拢,它们看看没什么危险,便聚集在笼子周围。 从笼中的鸟与外面的鸟的对话中,毛头得知昨天与赤腹鹰搏斗受伤的那只大个头鸟是这群灰椋鸟的头领。他上前将鸟笼打开,放头鸟出来。不知它是因为伤情没有恢复飞不了,还是舍不得离开舒服的笼子,总之,它仍旧静静地伏在笼子里。外面的鸟儿把自己逮来的虫子送进去,头鸟吃过后鸣叫了几声,大概在感谢下属们的照顾。 不断有灰椋鸟飞来,在悬挂笼子的大树周围,不知有几千只灰椋鸟,它们叫着跳着,热闹非常。 第二天,头鸟终于恢复了,它飞出笼子,绕在毛头的头顶鸣叫,群鸟们跟在它的身后欢闹着。小猴儿向上举起两只小爪,“吱吱”地向头鸟打着招呼。 要离开了,毛头打着鸟语,向灰椋鸟们告别。头鸟听到后向他飞来,并对他喳喳叫着。毛头笑了,因为他听到头鸟说,如果他俩向南,它会一直跟着走。毛头对头鸟讲:方向正南,搭伴走。 此后,明科和毛头在地面走,灰椋鸟们在天上飞,头鸟经常在他俩头顶上空飞来飞去。鸟儿们或是飞到他们前边等着,或是从后面追上来。晚上,二人宿在林子边,头鸟领着鸟群也宿在同一林子里。有时候,明科和毛头住在荒棚或山洞里,灰椋鸟们便就近宿在树上。一路上,毛头打着鸟语,真叫快乐。 在秦艽县,二人看到汉朝萧何栽的那株桂树,满树桂花盛开,香气袭人。树上,一只雄性红腹角雉发出“哇哇”的叫声。那鸟头顶上长着乌黑发亮的羽冠,羽冠的两侧长着一对钴蓝色的肉质角,精巧而美丽,身上天蓝色的斑点很像草字“寿”,当地人把它看作是长寿和好运的象征。晚上,他俩把营地扎在一群扭角羚的宿营地不远处。扭角羚也叫牛羚或羚牛,体长2米,它们睡觉的时候围成一个大圆圈,头向外,成年者在外,幼小者在内,并且派出一名哨兵在周围巡逻。扭角羚哨兵紧紧盯着明科和毛头宿营的地方,看看他俩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也没发出警报,一晚上,双方相安无事。 一路上,不断有灰椋鸟加入进来,这支灰椋鸟队伍越来越大,从出发时的数千只竟然发展到几十万只。二人行走在山野荒僻处,没人注意到他俩率领着一支庞大的灰椋鸟队伍。 这天,二人来到石榴市所辖的秦皮县。站在高处望,县城北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正好供灰椋鸟们晚上过夜,二人向那片林子走过去。到了近处一看,原来这儿是一座陵园。太阳将要落山,园门已关,明科敲开售票口的小窗,他对售票的老汉说了一通好话。这位满脸皱纹的汉子死活不让他俩入园,看看通融不了,明科和毛头走到园后,翻墙进了园。 陵园占地约15公顷,前面是骨灰堂,中间有座纪念碑,后面是一大片林子。金钱槭c紫花槐与文冠果等树木树龄较短,约两公顷的柏树林树形高大,适宜于灰椋鸟栖息。 十几万灰椋鸟歇在陵园的柏树林里,明科和毛头在林子边搭起帐篷,在灰椋鸟们嘁嘁喳喳的叫声中吃下了晚餐。洗过餐具后,二人在园内散着步,四处一片漆黑,只有门卫室透出几缕灯光。园子外面的一株大树上,一只鬼鸮发出如吹笛一般的叫声,每隔几秒钟就重复一次,并且不断地交替变化,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走到纪念碑附近时,明科和毛头听到有人说话,隐约看到是一男一女,从话音里能听出二人年岁不大。只听男的对女的倾吐着:“米娣,咱俩生不能一块儿,那就死在一处吧。这个地方不赖,有纪念性。” 一道火光闪起,明科和毛头看清了,那个年轻小伙子擦燃了一根火柴。与此同时,明科从地面抓起一块土块,用力扔了过去,正打在擦燃的火柴上。火光灭了,只听男青年埋怨起来:“米娣,你怎么了?咱俩说好的,一块儿自焚,你怕了?” “我没怕。”年轻姑娘绵言细语。 “那你为什么把我的火打灭?”小伙子质问。 “我没有啊。”姑娘回一声。 这时,明科拉一把毛头,向纪念碑跑过去,只见又一道亮光闪起来,明科一个箭步冲上前,把擦燃的火柴扇灭了。小伙子一惊,倒退了两步,定定神后,他问明科:“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明科不理他,劈手夺下他手中的火柴盒,摔在地下,踩碎了。小伙子叫嚷着:“还我火,还我的火。” “如意算盘”被明科打乱,小伙子愤怒了,他抬脚向明科踢过去。明科一抬腿,闪开了踢来的脚。年轻人狂躁地嚷着踢打着,明科不说话,只在他周围缠着他,既不让他打到,又不放他走。小伙子打了一阵儿空气,没了力气,便蹲在地上。 明科低声对毛头发话:“你摸摸他俩身上有火柴和打火机没有,有的话,拿出来给我。” 摸着黑,毛头分别撞了两个年轻人一下,他探明白了,姑娘身上没有引火工具,小伙子的内衣口袋里还有一盒火柴,他快速将火柴拿到手,塞给明科。 自焚计划被搅乱,姑娘抱着小伙子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二娃啊二娃,好丢人呐。” 明科对毛头放出话:“你去把咱们的水桶拿来。” 毛头跑步把水桶提来,明科把米娣扯开,然后把二娃放倒在地,一手摁住他的两只脚,一手夹住他的两只手,对毛头讲:“捏住他的鼻子,往他肚子里灌水。” 毛头拧开水桶嘴儿,一手捏小伙子的鼻孔,一手把水桶嘴塞进二娃的嘴里。年轻人左右晃着头,不让毛头灌。毛头用两脚夹住他的脑袋,终于将水灌进他的肚子里。明科抓住二娃的两小腿,把他倒提了起来,命令毛头:“拔根草,用草搅他的嗓子眼儿。” 毛头知道,这是催吐的法子,他就近在脚下拔起一株草,摔摔草根上沾连的土,就要往小伙子的嘴里塞。明科提醒道:“捏住他的鼻孔,别让他咬了你的指头。” 草根入喉,只听小伙子“哇”一声,清水与汽油一齐吐了出来。 二娃彻底软了,他懒懒地躺在地上,半闭着眼,粗重地喘着。毛头指一下米娣,请示明科:“桶里还有水,要不要灌她?” “不要,不要,”姑娘摇着手,赶紧声明,“我没喝汽油。” 这时,只听有人喊:“二娃,小岳。” 随着喊声,两支手电筒晃动着。毛头朝手电光方向喊一声:“在这儿呢。” 两道手电光照在躺卧地上的二娃,拿手电的是一男一女,年纪约在50多岁。中年男人用手电照照不远处的一只空塑料桶,再嗅嗅鼻子,他训斥一通:“我说你们两个娃儿,真叫人扯气(惹人生气),再咋的(不管怎样)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啊。” 中年妇人抓住二娃的手连说带哭:“我的娃,你一满(一向)挺灵醒(聪明)的,怎么就想不开了?我和你爹知道你最近难活(不痛快),咱们遇绊达(阻碍)解绊达,不能寻死啊。你死了,让我和你爹怎么活?” 不必开口问,明科和毛头已经知道,这二人是二娃的父母亲。米娣问中年男人:“纪大伯,你怎么知道我俩要自焚?” “这个。”二娃父亲左手抖动着两张信纸。 “这是什么?”米娣问。 “遗书。”中年男子语调尖啸。“你婶子发现了这个,我俩一不溜(连忙)往出走,先去园子外面找了一趟,又回园子里找。” “我说小岳,”二娃母亲对姑娘半吐半露,“你俩没麻达(问题)吧。” “看好(幸亏)他俩来了。”岳姑娘指一下明科和毛头对二娃妈妈说着心宽话。“要不是他俩手快,二娃哥希乎(差一点)就点着火了。” 借着手电光,明科看清了,二娃爸爸正是不放他二人进园的满脸皱纹的男人。男人也认出了明科,他责问一句:“你俩是怎么进来的?” “我说你这人啊,拿着磨盘砸月亮——不知轻重。”毛头上前指着二娃父亲,语中带怒。“我们救了你的孩子,你没有感谢话,反而埋怨上了。早知道这样,不管他们,这会儿,他们早成焦炭了。” “娃他爹,你那失急慌忙(慌张)的毛病总也改不了。”二娃母亲批评丈夫。“你搞亮清(清楚),人家救了咱们娃,咱喜浪盈盈(欢天喜地)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找人家的不是?走吧,咱们回家,赶快通知小岳的父母,省得人家着急。” 6人走进门卫室,稍稍休息了一下,二娃与父亲送岳米娣回家,二娃母亲留明科和毛头喝糊油茶,并将自家的情况以及儿子为什么要自杀的实情讲述给二位客人。 二娃的父亲名叫纪马良,母亲名叫萨福兰,福兰是陵园的职工,负责栽树种花。这座陵园建于1958年,园内安葬着解放这座县城的解放军战士的骨灰。由于年代太久,园内建筑物破损严重,县财政吃紧,拨不出款子,眼看着骨灰堂漏雨,纪念碑残破,院墙断裂,却修理不了。县里公布了政策,让本园职工承包经营陵园,条件不高,要求承包者负责园内建筑物的维修,并保证原有的树木不被砍伐与损失。陵园的其他职工不敢承包,福兰仗着自己会栽树,鼓起勇气将陵园承包下来。她想好了,依靠门票收入肯定维持不下去,园内有许多空地,可以栽种经济型及观赏型树木。眼下,城市的街道及小区的绿化美化需要观赏型树木,出售小树,是条赚钱的路子。承包协议签订后,夫妻俩将自家房子卖掉,向亲戚朋友借了些钱,又向信用社贷了款,买来种苗栽种。一家人节衣缩食,辛苦劳作,经营着园子。 儿子纪二娃与初中的同班同学岳米娣搞了4年对象,米娣的父母提出,若是纪家想让米娣做媳妇,必须买一套新楼房。可是,纪家眼下是举债度日,没有余钱买房子,园子里的树虽然长成了,但一时半会儿售不出去,变不成现钱。近来,米娣的爸爸看中了一套刚刚盖成的新楼房,逼着纪家掏钱买下来当新房。纪家拿不出钱,米娣父母便强行命令女儿与二娃断绝关系,并托人给女儿找对象。二娃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症”,表现为极端的狂躁与极端的抑郁,因为这件事,二娃犯了病,抑郁了一些日子,起了自杀的念头。这些天,他开始狂躁起来,终于做出了出格的事情。 很晚了,纪家父子才回来,二娃父亲气咻咻地对妻子讲了到岳家后的情况。针对二娃的所作所为,岳家一家人好一通埋怨,指责二娃恶意报复,诱骗米娣,要她的性命,犯下了不能饶恕的罪行。他们扬言要诉诸法律。 二娃母亲挺热情,虽然门卫室小,她还是邀请明科和毛头来住。明科谢绝了她的好意,坚持与毛头住帐篷。福兰怕他俩冷,打着手电亲自送去两块毯子。 第二天,二娃妈早早来到柏树林,请他二人到纪家吃早餐。实在却不过,明科和毛头只得走进门卫室。饭后,萨福兰沏了油炒茶端上来。聊天当中,明科得知纪马良近来总是腰疼,重活累活干不了。明科为他做了诊断,然后拿出银针,为他扎了几针。拔了针,老纪感觉腰上轻了许多。福兰看到明科会针灸,她请明科多住几天,把丈夫的腰疼病彻底治好。面对两口子期待的目光,明科只好答应住下来。 毛头通报了灰椋鸟群的头鸟,要在此地住几天。头鸟舍不得离开救命恩人,答应毛头暂时不走,白天在县城周围的麦田里寻食,晚上回到柏树林休息。 明科听毛头讲,灰椋鸟们暂时不离开,他心里生出一个帮助纪家解脱困境的主意,他把这个法子对毛头详细讲了。黄昏后,头鸟带着鸟群回到柏树林里,毛头对头鸟谈起了组织群鸟定点列队进陵园的计划。按照计划,第二天,毛头亲自领着头鸟演练规范化的入园仪式。起先鸟儿们乱飞乱窜,3天后,终于形成了整齐的队形。 明科和毛头仍然住在柏树林里,但三餐在纪家吃。二娃母亲拣着具有本地特色的食品给他俩吃,有大米面皮c菜豆腐c米糕馍,还有梆梆面c笼笼肉。 明科告诉纪家两口子,毛头通鸟语,他训练出了一支灰椋鸟大军,像军队那样整齐行动,以后,每天黄昏时,鸟儿们列队入园,这样的景观很少见,可以吸引人们来观看。明科建议两口子把入园门票的价格提高到每人5块钱。 纪马良不相信,人怎么能与鸟说上话?萨福兰嘴上不说,心里也有怀疑。 明科走出陵园,找到一家小旅馆,用旅馆的座机,给县电视台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每天下午六点钟,烈士陵园有一大群鸟排着队进园,特别壮观。 电视台的两位工作人员带着摄像机进了陵园,明科领着二人登上骨灰堂的屋顶。六时整,毛头向天空发出一声嘹亮的口令,隆重的灰椋鸟入园仪式开始了。 第一批鸟由东面飞过来,它们列成整齐的方队,从陵园上空飞过,落在不远处的河谷里。接着,第二个c第三个方队依次飞过来,按顺序落下,方队与方队之间照一定距离前后隔开,特别整齐。过了40个方队之后,几十万鸟大军集结在河谷里。此时,以头鸟为首的几十只鸟组成的尖刀排起飞了,接下来,百余只鸟组成的尖刀连跟着起飞,后面是千只鸟儿组成的尖刀团跟进;它们在陵园上空绕了几圈后,飞回集结地。稍停,集团军出发了,几十万只鸟儿同时升空,在陵园上空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随后,又变成一把硕大的扇子,继而如一柄纺锤,再变为一个巨型问号。这时,群鸟以陵园为中心向四处散开,忽然,它们好像听到号令似的,齐聚一团,黑压压的鸟阵密不透风,犹如一枚火箭直冲上天,到达一定高度又直降下来,离地30米时,一个直角转弯,绕着陵园飞了两圈,重又降在河谷里。 两位记者看傻了,他们仿佛在观看大型运动会的开幕式。如此训练有素的团体表演,只有人类才可以做到,谁会想到鸟儿也能行。 5分钟后,鸟儿们排成一个长方形队列,在头鸟的带领下以低空飞行入园,停在园中的柏树林里。它们好像在对自己的表演搞总结,叽叽喳喳鸣叫着,热闹非常。 精彩壮观的入园仪式进行了约20分钟,两位记者将这一盛况全部录了下来。附近的居民们也仰头观看着c赞叹着。电视台的摄像机对准居民们,录下了他们对此事的评论。当地人叫灰椋鸟为“燕喳啦”。晚8点,本县新闻节目当中,人们在电视上看到了发生在烈士陵园里的怪事。 第二天上午,明科再到小旅馆,给县电视台打了一个电话,他以一个居民的口气谈了昨天收看新闻的感想,他建议电视台把这个新闻送到石榴市电视台播出,以此作为一个旅游亮点,吸引外面的人来看,刺激本县的旅游经济。电视台采纳了他的建议,迅速派人将录像资料送到市电视台。 秦皮县陵园上空有众多燕喳啦列队表演的消息很快在全市传开了,人们乘各种交通工具赶来观看,小小秦皮县城一下子涌来了大量的人员和车辆。宾馆c招待所住满了,私营小旅馆也住满了,大街小巷到处停着车子。黄昏时分,看鸟的游人齐向陵园聚来,人头汹涌,秩序大乱。县政府专门召开了“鸟”会议,对各有关部门做了工作布置:打开体育场大门,为游客存放车辆;县委c县政府的食堂对外开放,引导游客们进去吃饭;公安局除本局警察外,从各个派出所抽调人员,凑了40名警察赴陵园维持秩序,人手不够,请法院调一些法警帮忙。 纪马良大睁了眼,到这时候,他才相信毛头真能与鸟说上话。他按照明科的建议把入园票价提高到每人5元,入园的游人太多,把门收钱忙不过来,他赶紧雇了几个人。 明科向老纪打听了一下准备售出的园内各种观赏型树种的价格,他让一家广告装璜店制作了几块广告牌,内容是介绍陵园内种植的观赏型树种的特点以及出售这些树种的价格等,他把广告牌立在园内显眼的地方。 鸟阵奇观不仅引来了游客和各家媒体,还招来了鸟类专家。记者们采访了两位鸟类专家,让他们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两位专家说:灰椋鸟属于候鸟,一般在江南过冬,天气暖和以后迁徙到东北及内蒙地区。秦皮县是个缺水县,水少树也少,历史上一直是个贫鸟区。过去,这一带也有过灰椋鸟,但数量不多,这次,一下子飞来这么多只,而且还会列队表演,这是个未解之谜,只能留待以后做进一步的探索和研究了。 接近黄昏时,游人们向陵园涌来,纪家一家人带领雇工忙不叠地收钱。陵园的左右有工厂c有菜地,园内有大片的空地,如果想观鸟,进园子最好。外地人被引导着入园,本地人不愿掏入园费,站在田梗上看,就是这样,观鸟的门票收入仍然可观。一个星期后,依靠门票收入,二娃买楼房的钱凑齐了。 出陵园向北走过两条街,有一个小书店,里面不仅售书,也租书,利用这段时间,毛头从店里租书看。他看书的速度虽然比不上明科,但比一般人要快,除了完成每天的作业,他每天可以读掉两本小说。店主是位中年妇女,她的女儿名叫达宝娇,上初中一年级。宝娇脸蛋儿粉红,没开口先露笑靥,她开朗大方,说话直爽。毛头每天来一趟书店,宝娇与他搭上了话,两个孩子问清了对方的情况。 “我看你跟我一样,也是个书虫,不爱别的,就喜欢啃书。”达宝娇语调悦耳。“我以为你是哪个大学教授的儿子,或是哪个当官的孩子,想不到你会是个流浪娃。” 毛头心说:好啊,跟我玩贫嘴,你算碰上对手了。 “照你的意思,除了教授的儿子c官儿的孩子,像我这样没进过学校的,不可能读大部头书了?”毛头讥言讽语。 “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达宝娇赶忙申辩。“我挺佩服你,流浪不忘读书,效仿古人‘悬梁刺股’c‘凿壁偷光’,精神可嘉。” “你看我是不是‘叶公好龙’,拿读书充样子,附庸风雅,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哪儿啊?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知道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位未来的大学者呢?爱迪生呀,高尔基啊,富兰克林呐,都没进过几天正规学校嘛。” “我是苍蝇转锅台——混饭吃。你呢,那叫电线杆上挂暖壶——高水平。” “我的水平怎么就高了?” “反正比我高。”毛头能说惯道。“你家开书店,你是苍蝇飞到驴胯上——抱住粗腿了。不像我,天天租书看,跑路带花钱。” “跟你说话真有意思。”宝娇表露喜悦。“我就喜欢风趣的人c有知识的人。” 这天,毛头还书时,一眼看到一本名为《为什么活着》的书。这书是新上架的,他抄起书,扫了内容简要。这时,宝娇背着书包走进书店,毛头向她打过招呼后,直接提问:“问你一个问题,人为什么活着?” “为了活着呗。”宝娇脑袋一歪,语音柔美。 “等于没说。”毛头语气生硬。“我再问你,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图了个啥?” “能图啥?吃喝呗。” “猪也吃,狗也喝,人是猪狗吗?” “不吃不喝饿死了。”宝娇气壮理直。 “你看,我们家开这个小书店不就是为挣钱,挣了钱买吃的喝的。” “你爸你妈还让你念书呢。” “念书也为了挣钱,念书念到大学毕业,然后找工作干,最后还是为了挣钱填嘴巴。” “人,有一颗脑袋,那里面不能光装浆糊,浆糊装多了,就会迷糊了。人要有智慧,就是说,要琢磨事理。人来世上干嘛来啦,是尽职尽责来了。” “尽什么责?” “明通世间理,推动社会进步,利益众多人。”毛头能言善辩。“当然,前提是自身要不断完善,自己优秀了,才能做有益的事,才是一个真正的人。” “让你这么说,做人这么难呢。” “当然了,没那么容易,不然的话,你妈白给你这么一个肉身了,上天白给你这么一个大脑袋啦。给你这个脑袋,就是让你明通做人的道理,明白世间的规律。光让你吃香的拉臭的,那不是造粪的机器c两只脚的畜牲了?”毛头滔滔不绝。“如果我们不明事理,等于白长了一颗脑袋;如果只为自己吃喝,活着与动物有什么区别?” “真看不出来,你还能讲出这么高深的道理。”宝娇捧毛头一句。“都是从书上学来的?” “是我的老师告诉我的。” “你不是没进过学校吗?” “我没进过学校,也有老师啊。我的老师本事可大了,他教我好多有用的东西。宝娇,我告诉你一个真道理,老师是给你一生幸福的人。”毛头讲述一番:“父母希望你一生幸福,可是,他们给不了你。有的糊涂父母不但给不了孩子幸福人生,反而给孩子痛苦,他们不知道怎样是真正为孩子好,更不会教育孩子,只是把孩子当成大宝贝,一味地娇惯,惯出孩子一身臭毛病c坏习惯,孩子不但成不了才,还会痛苦一辈子。” 扎了10天针,纪马良的腰疼病好了,明科和毛头向纪家一家人告别,带领灰椋鸟离开了秦皮县。 明科和毛头走后,当天下午,游客们呆呆地抬头看着天。太阳落了下去,天彻底黑了,陵园里却见不到一只燕喳啦,游客们议论纷纷。没有了列队表演的鸟儿,秦皮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纪马良拿了观鸟门票收入交给房地产商,为儿子买下了那套楼房。陆续有人上门,要购买园内的观赏型树种树苗,纪家开始进钱了。岳米娣的父母看到这种状况,不再给二娃难看脸色,反而催着二娃,年底前把婚事办了。对着妻子,老纪表露观点:“现在的人一股(统统)都是势利眼,你有钱就对你有笑脸,你没钱,就对你冷脸。” “你的打击面太大了,毛头和他叔叔也是势利眼吗?” 萨福兰斥责丈夫一句。“吃水不忘那挖井的人,咱家怎么翻的身?这个你要打账(记在心上)的。” 离开秦皮县,明科和毛头走到秦岭,在一片铁杉林里,他俩见到了红腹锦鸡和高山麝。那是只雄性的锦鸡,它的尾巴又长又漂亮,黑褐色的尾羽布满桂黄色的斑点,长度超过身体两倍以上。 在秦岭南坡,两只鸟儿在地面寻找着昆虫。那鸟比家鸡小一些,身形偏瘦,一身羽毛洁白如雪,翅膀的下侧和圆形尾羽的一部分闪耀着朱红色的光辉;它的脸颊裸露无羽,也是朱红色的;黑色的嘴巴细而长,并向下弯曲着;几十根粗长的羽毛组成的柳叶形羽冠披散在脖颈上。它体态秀美,身姿典雅,走起来端庄大方,十分美丽。 “这是什么鸟,这么好看?”毛头问明科。 “它的学名叫朱鹮,老百姓叫它美人鸟。”明科回一句。 “哎呀,它就是朱鹮哪,”毛头兴奋异常,“我听朱小姐讲过,这种鸟中国独有,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一个物种。” “没错。”明科描述一通:“朱鹮是亚洲东部特有的鸟种,被世人誉为‘东方宝石’。它是一种涉禽,一般生活在温带山地和丘陵地带。它对生存环境的条件要求比较高,习惯在高大的松树或青冈树上做巢,周围还要有水田或是沼泽,能够觅食,附近天敌相对要少,安全幽静。” “美人吗,当然挑剔啦。”毛头加油加醋。 一只美人鸟朝着一株百年青冈树发出“嗷,嗷”的叫声,不一会儿,十几只美人鸟聚来,朝着大青冈树发出同样的叫声。二人抬头看,只见大树上有一条近一米长的蛇偷袭美人鸟的巢穴,大概巢里面有小鸟,大鸟斗不过天敌,只有高声鸣叫求助。明科折下一根树枝递给毛头,对他说:“爬上去,不要让蛇得了逞。” 毛头飞身上树,扬起树枝向蛇抽过去。蛇的脑袋刚探到巢边,正要进一顿美餐,发现有人打扰,它非常恼怒,把脑袋直立起来,吐出信子,摆出一副搏击的架式。毛头左手抓紧青冈树,右手挥动树枝,一阵儿猛抽。蛇被抽晕了,扭曲着身体,毛头趁机把它挑起来c甩出去。 当毛头和明科将要离开时,十几只美人鸟同时向他俩鸣叫,好像在说着感谢话。 二人不再向南走,准备向东北方向的西安去。头一天晚上,毛头与灰椋鸟头鸟讲好,就在这儿告别。第二天,明科和毛头走下秦岭,直奔西安,灰椋鸟们朝南边飞去。 西安古时候叫长安,早在公元前1000多年前就已经正式建立了城市,3000多年以来,先后有周c秦c汉c隋c唐等10多个王朝在这里建都,成为都城的历史长达900多年。大唐朝的长安城,是世界上最早的人口超过百万的国际大都市。西安被誉为“天然历史博物馆”,地上地下的文物多得很,有古遗址c古陵墓4千多座。著名的景区有蓝田猿人遗址c半坡文化遗址c秦始皇陵c兵马俑博物馆c陕西历史博物馆c大雁塔c小雁塔c钟楼c鼓楼c碑林c骊山风景名胜区c明城墙等,所谓“八百里秦川文武胜地,五千年历史古今文明”。 到西安后,他俩跟着一个小型旅游团游览了秦始皇陵。骊山脚下的这座陵墓,看上去像一只倒扣的斗,顶部为一平台。导游讲,由于两千年来的风吹雨打,现在的墓冢比原来小了一倍多,原来的墓冢底部近似四方形,边长约500米,高100多米。围绕墓冢的陵园呈“回”字形,有内外两层城垣,除四面有门楼外,内城还有四个角楼,规模很大。秦始皇从他登基时就开始修陵墓,到他去世安葬后,收尾工程还在进行中。当年,他动用了70万劳力,用了37年,才修成此陵墓,它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帝陵,而且远远超过任何一座埃及金字塔的规模。 导游还告诉大家:经专业考古人员钻探勘察得知,地宫在地下50米深处,东西宽390米,南北长460米,面积达18万平方米。它用巨石垒砌,采用熔铸金属c敷漆等技术手段,把所有的缝隙都浇封一遍,使它全部密封。地宫的墓道特别长,分内c中c外三段,各有石门。墓室里面有严密的防盗技术装置,因此,两千余年来没有被盗过。根据史籍记载,地宫顶上绘着日月星辰,地面有许多水银,象征大江大河,里面有用珍珠宝玉制作的星星和月亮,用金银做的各种鸟儿,用琉璃做的大龟c大鱼,用大块的玉石雕成的大个儿鲸鱼c大虾。总之,里头的宝物多得去了。 始皇陵是世界上未被发掘的最大的古遗址,它是世界遗产,是全人类的财富。不发掘,让众多人期待,一旦发掘,定会引起世界轰动。21世纪,人类是否会发掘它呢? 走出西安,明科和毛头来到党参县。在红药子乡的一座小山上,他们看到一棵奇怪的树,那树高约20多米,树身要两个人才能合抱,它表皮不平,有的地方已经裂开,树干上,分别长着许多种树的枝条。小山下的一块田地里,有一位农民老汉正在干活儿,明科上前与老汉打过招呼。老汉名叫席恩富,明科指指树问,那是棵什么树。席老汉告诉他:那棵树是本村一位已故的种树专家嫁接栽种的,它的树干是乐栎木,枝叶分别是花栎c青枫c栗树c桃树c柿树c松树c梨树c杏树和枣树。 说着话,席恩富问明科:“有烟没有?” 明科回复一声:“没有。” 席恩富语调粗猛:“你俩把耳朵捂住,我让家里人送烟来。” 明科照老汉的要求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毛头却有质疑:“你让家里人送烟,和捂耳朵有什么关系?” “我怕把你的耳朵震聋了。”席老汉放出大言。 “河面上飘秤砣——没那事儿。”毛头不相信。 “我是提醒你了,到时候你的耳朵聋了别找我。”席恩富用话敲定了。 “不找你。”毛头扇风点火:“我倒要听听,你有多大嗓门。” 只见席恩富把两手放在嘴边,做成一个喇叭,然后朝着远处的村庄嚎叫一声:“拿烟来。” 这一声喊,如同可可西里的滚地雷,惊天动地,空气巨颤。毛头赶紧捂上自己的耳朵,可是,已经晚了,他的耳朵被这像打雷一样的巨喊震得“嗡嗡”直响。两只银脸长尾山雀受了惊,从那棵长着9种枝条的怪树上骤然飞起来。 “我说席大爷,您可以申报吉尼斯。”毛头吹捧一句:“世界上最大嗓门儿的人就是您了。” 好一会儿,席恩富的女儿席高枝骑一辆自行车给父亲送来了旱烟,席高枝告诉毛头,村子离这里足足两公里多。 席高枝约摸30岁出头,身材瘦小,一脸的愁苦。她对毛头讲,今天是丈夫去世三周年纪念日,她刚刚准备好了供品,要到丈夫坟头上祭奠,母亲听到了父亲“遥远的呼喊”,便让她顺便给父亲带去旱烟。 明科和毛头与席恩富挥手告别后,跟在席高枝的身后朝东走,不一会儿,3人来到一座土崖下。这儿有一个新坟,坟头不大,高枝将供品摆在坟边,燃香烧纸。有客人在,她不好意思放大了声音哭,只是暗暗抹了几把泪。祭奠完毕,席高枝推起自行车回村,正好顺路,明科和毛头与她一块儿走。毛头问高枝:“你丈夫得什么病死的?” “赖昂没得病。”席高枝闪闪烁烁。“他是被蛇咬死的。” 接下来,高枝向二人讲了丈夫赖昂被蛇追咬的故事。 赖昂喜欢捕蛇卖钱,有一天,他到常山抓蛇,发现了一条挺好看的红花野鸡项蛇。这是一种极毒的蛇,他上前把这条蛇打死后拣起来。刚走了没几步远,有8条野鸡项蛇向他追过来,他转身扑打,打死了4条。可是,蛇却越打越多,他又惊又怕,打蛇这些年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他高声喊着救命。幸好有两位采药人听到了他的呼救声,向他赶来。70多条蛇将他围在中央,他和两位采药人拼命扑打,终于杀开一条血路,3人逃下山去。从此,赖昂与野鸡项蛇结下了深仇。 第二年,他看菜花蛇售价挺高,便到防已山捉蛇,刚抓到一条一千克左右的菜花蛇,突然从草丛中窜出一条野鸡项蛇,在他的左脚小趾上咬了一口。他扔下菜花蛇,赶紧跑进医院。 第三年,他在自家地里劳作,收工回家时,在地坝边与一条野鸡项蛇相遇。当时黑灯瞎火,他以为是一条菜花蛇,伸手去抓,右手拇指被蛇咬中。他花了200多块钱的治疗费,才算医好了伤。 赖昂被野鸡项蛇咬怕了,发誓不再捕蛇。可是蛇却不放过他,以后的两年里,他又被咬伤了3次,所幸当时有同伴救助,逃脱了劫难。 第五个年头秋收的一天,席高枝与丈夫去责任田收玉米,刚一上田坡,赖昂发现有3条野鸡项蛇在附近游动。他吸取了以往的教训,不敢主动打蛇。下午3点多,高枝回家去弄饭,她把饭送到地头,发现丈夫倒在地上不出气了,身上被蛇咬了9处。再看自家的玉米地,大片玉米东倒西歪,一片狼藉。数一数,共有24条野鸡项蛇的尸体,可以想见当时人蛇大战是多么惨烈。 赖昂死后,村民们认为,蛇有灵性,会向人报复,而且追击起来没个完;自此,村里人们再不敢打蛇了。 这天,明科和毛头来到华山脚下。仰观华山,一峰挺立,直插云霄,危崖绝壁,雄伟险峻。二人自青柯坪沿陡峭的山坡而上,经回心石c千尺嶂登上北峰,然后经三峰口上西峰和南峰。华山以雄险取胜,一路上,只见断崖千仞,峡谷深邃,清泉飞瀑,苍松劲立。 步下华山,明科和毛头沿黄河逆向里朝北走,在木通县沙苑子村的村外,有几孔废弃的窑洞,他俩拣一孔略为结实的窑洞作为营地。明科拔来一些芨芨草,做成一个扫把,把窑洞打扫干净。有窑洞,不必搭帐篷了。吃过晚餐,毛头把作业本铺在窑洞外的一块方石上,开始写作业。离毛头50米远处,有一孔孤零零的窑洞,那儿进进出出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孩子10岁左右,看到附近的窑洞住进了陌生人,那孩子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朝这边走过来,走到离毛头还有十几步远,他站住了。毛头放下毛笔,向孩子招招手,“过来,过来吧。” 孩子摇摇头,不再靠近。毛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女人从窑洞里出来,朝孩子厉声喊着:“小杰,回来,回来。” 孩子回头看看女人,迟疑着,女人小跑着冲过来,一边跑一边说:“你怎么不听妈妈的话?” 女人扯起孩子的手,还在责备他。毛头对女人口出不逊:“阿姨,我又不是坏人,你怕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女人支支吾吾。“我是怕小杰出问题。” “他怎么了?”毛头语音悠悠。 “你等等,我把他送回去再跟你讲。”女人拉起孩子回了窑洞。 两个小时以后,小杰睡熟了,女人走出自己的窑洞,来找毛头。在明亮的月光下,女人对明科和毛头讲了自己儿子的怪病。 女人是西安市人,孩子5岁时,得了一种病,只要一接触人造物品,立即发生头痛c呼吸困难c头脑混乱等症状,穿人造纤维衣服也不行。小医院确认不了孩子的病,到大城市的大医院,终于搞清了,小杰患了“环境病”。这种病的症状是不能接触一切人造的东西,如现代家具c洗发液c洗洁精等,住的地方不能有地毯c墙纸或窗帘,电器也不能有;不能忍受任何经过现代机械加工的以及施过化学肥料的食物,吃的蔬菜一定要没有施过化肥和农药才行。现代化的城市不能住了,只能到偏僻的农村居住。沙苑子村地处偏僻,人口少,土地贫脊,经济落后,人们的生活方式处在旧时代,村民们种植作物不施化肥与农药,加工粮食不用现代机械,仍然使用古老的石磨,正适合小杰居住生活。母子二人来到沙苑子村找了这间孤零零的窑洞住,为保安全,女人不敢让孩子与村民们接触,更不敢让孩子与外来人接触。母子二人所住的窑洞里只有木板床c土炉子,穿自做的棉布衣服,棉布要手工织的,纽扣也是桃疙瘩样儿的;不敢穿皮鞋c旅游鞋c凉鞋,只能穿自己做的布鞋。窑洞里不敢有灯罩c画报甚至枕头。小杰爸爸来的信,得先把信放在太阳下晒过,等上面的气味散发掉之后才敢打开,不然的话,孩子便会发生过敏反应。小杰的父亲有汽车,但他不能开着汽车来探望妻子和孩子,因为汽车的整体面积大,会散发大量的加工气体,他只得驾一辆摩托车进村。每次来探望,小杰爸爸都要精心打扮一番,全身换上手工织布的衣服,腰里扎一根布绳子,脚上蹬一双千层底布鞋,摘下手表,取下手机,扔下钱包。来到沙苑子村,小杰爸爸把摩托车打在远离母子二人所住的地方,把带来的钞票放在太阳下面晒过,然后将自己全身拍打一遍,这才敢走进那孔破旧的窑洞。 这天,明科和毛头来到壶口。老远,就能听到瀑布的轰声,瀑布激起的水雾白茫茫一片,远远看就像白雪飞舞。从高处看,这个地方得确像一个巨大的壶口,河水在平整的谷底冲出一道30——50米的深槽,黄河在河槽中突然束窄,巨量的河水似银河决口,大海倒悬,万马奔腾般地流泻下去,那气势c那声响实在雄壮。人站在它的旁边,感觉大地在颤抖,雷鸣般的巨响冲击着双耳,两个人面对面说话都听不到。 看过壶口大瀑布,明科和毛头继续向北走。这天,二人走上一座山顶,对面是一个高高的断崖,只见从断崖上跳下一只羊。他俩以为那只羊是偶然失了足,随后,却见一只只羊排着队从崖头上跳下来,粗粗算一下,约有200多只。二人感到奇怪,这些羊遇到了什么巨大的危险不能躲避而从崖上跳下,难道牧羊人没有看护着它们? 他俩下到断崖底,只见一只只羊血肉横飞,大多都咽了气,只有少数跌在别的羊身上的还有一口气,无力地挣扎着。 十几分钟后,一个中年男人拿着羊鞭出现了,他瞅着羊儿大声嚎哭着,看得出他痛心极了。牧羊人哭了一阵儿,毛头给他递过去一条毛巾,让他擦擦脸。男人悲伤过度,浑身哆嗦着,毛巾都拿不住,他蹲在死羊旁边继续抽泣着。明科等他止住了悲痛,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助,牧羊人点点头。 这些死羊得运回村里,但谷底没路,需要回村喊人,并带着绳子来,从崖头上将死羊吊上去,然后背下山崖,集中起来装车拉运回村。牧羊人请明科和毛头守着这些羊,自己回村喊人,到时候,请他俩在崖底拴一下死羊,他和村民们在崖头上拉。事情得赶紧办,天一黑就干不了啦。牧羊人晃荡着身子往谷外走,没走出20步远,他脚下一软,摔倒在地。明科打一个手势,毛头明白,便小跑着上去扶着牧羊人走。谷底荆棘丛生,坎坎坷坷,幸好有毛头扶着,牧羊人费了好大力才走回了村。见了村民,中年男人只顾了悲伤哭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毛头只得将情况向村民们讲了,并让大家准备绳索c车子。 在随着村民们向山崖走的工夫,毛头搞清了基本情况。牧羊人名叫韩沙,他所放牧的200余只羊属于全村30多户村民所有,这些人家把自己的羊交给韩沙,每年按只数付给他一定报酬。怪不得韩沙会那样悲伤,那是他的饭碗。 众人到了崖边,毛头亮开嗓门与明科联系上,然后放下绳子。羊被一只只拉上来,拉了约50只时,绳子断了;只因没有滑轮,绳子禁受不住岩石的摩擦。天色已昏,人们换了条绳子接着拉,又拉上来40只,第二条绳子也断了。人们只带来两条大绳,现在两条绳子都断了,不但羊拉不上来,崖下的人也上不来。大家正为崖下的拴羊人发着愁,毛头却不愁,他打了一个电车结,将断掉的绳子接起来,把自己的腰带解下来拴在绳子的端头处放下崖,听到崖底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后,他将绳子拉上来,最后在端头处抓到了尼龙绳。村民们不知毛头的用意。其实,毛头把裤带放下崖底,明科收到后把裤带打开,得了一根尼龙绳,再将自己的裤带打开,得到了另一根绳子,两根尼龙绳与接好的大绳合成一股,便有了一根结实的绳子。毛头让村民们抓着绳子往上拉,明科便被拉上了崖头。 村民们每人扛起1只羊往山下走,毛头也扛了1只,明科则扛了3只。下山后,大家把扛下山的30只羊装上车回村。车子装不下,山上的60只死羊以及还未拉上崖的死羊只得留待明天再运。 当晚,明科和毛头住在韩沙家。韩沙是个光棍汉,与母亲生活在一起。一些村民聚在韩家,他们一是探望一下来客,二是想弄清羊儿们是怎么死的。在昏暗的电灯下,韩沙对大家讲了羊儿们自杀的经过。 那个山崖名叫苦头崖,村里人们都知道前辈们命名此崖的意思。漫长的封建社会里,村里有谁想不开,便奔上崖纵身跳下去,人们说他受不了人间的苦,跳下崖求解脱,他的苦就算到头了。苦头崖只有一条路,韩沙经常把羊赶上崖头,他躺在窄窄的小路当中休息,不必担心羊们会走失。3天前,头羊最喜欢的那只母羊不小心掉下了崖,头羊焦躁起来,频频地在“爱妃”掉崖处徘徊,并发出一声声哀鸣。以后的两天里,只要羊群一出发,头羊笔直地奔向苦头崖,再不听韩沙的指挥。韩沙也没在意自己的指挥棒失了灵,反正苦头崖是个圈羊的好去处,便由着头羊去了。那两天,头羊很少吃喝,仍旧在“爱妃”掉崖的地方哀鸣着。羊们看它挺伤心,围上来陪着它叫几声,表示一下慰问。今天下午,头羊不再到崖边哀叫了,它先是对羊们大声鸣叫了一阵儿,接着,挨个儿与“属下”碰碰头,对每只羊叫一声,好像在单独动员。头羊瞅着韩沙放倒身子睡下时,率先跳下崖头,紧接着,羊们随着首领往下跳。韩沙发现时,已有30只左右的羊脱离了“苦海”。韩沙急了,挥起鞭子死命地驱赶着羊们,但它们不惧怕鞭子,义无反顾地往崖下跳。韩沙没法子,两手拖住了两只羊,不一会儿,除了他手里的两只羊外,苦头崖上已不见羊只。 跳崖必死无疑,羊们都跳了崖,让韩沙如何向村民们交待?他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窖里,念头一动,干脆自己也跳下崖去解脱吧,他松开了手里的两只羊,慢慢走到崖边。此时,他脑子一片空白,像一段枯木似地行走着,就在他将要跳下崖时,空中传来一个声音,那是母亲呼唤他的声音,他立即清醒了过来,喃喃自语说:“我不能走,母亲还要我养活。” 韩沙伏身在崖头上喊着“老娘”,大哭了一阵儿后,他抹去眼泪抬眼看,崖头上空空落落,刚才抢下的那两只羊儿也不见了,他估计,在他放声痛哭的时候,二羊也“慷慨赴死”了。 听完韩沙的讲述,村民们纷纷叹息着。叹息过后,大家商量着明天的“拉羊行动”。明科参加进大家的讨论,他出了一个主意,使用滑轮往上拉羊,以免大绳受损,但村里哪家也没有滑轮。明科建议,给他一辆独轮车架木梯,他可以做一个大滑轮。 村民们走了,韩沙安排明科和毛头休息。毛头一边脱着鞋子一边问韩沙:“韩叔叔,你为什么要放羊?” “放羊可以攒钱啊。”韩沙语言无味。 “你攒钱干啥?” “娶婆姨。” “娶婆姨为嘛?” “生孩子。” “生孩子做什么?” “放羊。” “怎么还是放羊?”毛头讥嘲一句。 “没法子,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子的。”韩沙吞吞吐吐。 第二天,韩沙c明科c毛头和村民们上了苦头崖。一辆独轮车和一架木梯放在崖头上,明科让毛头打下手制作大滑轮;他将车轮上的橡胶轮胎扒下来,车轮朝上放在梯子一端,用绳子把独轮车牢牢地捆在木梯上,在崖头边打下四根钎子,将梯子与钎子绑牢。拉羊的大绳放进车轮沟槽里上上下下,一点儿也磨不着。 滑轮制作好了,开始拉羊,还是由明科负责拴死羊,他顺着绳子滑到崖下。有了滑轮,拉羊速度快了许多,一天下来,大家把死羊全部运回了村里。 告别了牧羊人韩沙,明科和毛头渡过黄河,由陕西省进入山西省。在远志县,二人看到一棵高15米的丁香树,那是一株暴马丁香,花色洁白,十分好看。在知母县,他们看到几只体长1米多的灰鹤。这些大鸟的羽毛大部分为灰色,休息时一只脚站立,另一只脚收在腹下,让人以为它只有一只脚。芒硝县的水质好,在山崖间清澈的潭水边,二人看到了两只黑鹳。 这天,明科和毛头走进古城平遥。明科以前看过有关平遥的介绍,二人在城内各处观览了一圈,明科为毛头讲解着古城的建筑艺术特色。 平遥的建城史可以追溯到2700多年前,现在留存的多是明清时期的建筑。古城周长6公里,有3000个垛口,72个敌楼,与孔子的“3000弟子c72贤人”相合。 城内的4条大街c8条小街与72条小巷经纬交织在一起,完整地体现了中国汉民族传统城市建筑思想与规划布局。商店铺面沿街而建,铺面后的四合院清一色的青砖灰瓦,它们轴线明确,左右对称。平遥是中国汉民族地区保存最完整的古城,集中展现了中国17——19世纪的历史风貌,它是一座中国明c清时期建筑艺术的历史博物馆,堪称“中国古建筑宝库”。古城内的文化遗存数量多c密度高c时间跨度大:镇国寺距今1000多年,寺内五代时期的彩塑是雕刻艺术的珍品;双林寺内有元代至明代的彩塑2000多尊,被誉为“彩塑艺术的宝库”。平遥是中国第一家现代银行的诞生地,清代,这里是中国的金融中心。 走出平遥,明科和毛头顺路游览了附近的古堡与古代庄园。在滑石县的山林中,二人见到了此地特有的动物——石貂,它体长50多厘米,尾巴上的毛蓬蓬松松,就像是一把大扫帚;当它在雪地上行走或奔跑时,就好像扫雪一般,因此,当地人叫它“扫雪”。 走离滑石县,前面不远就是五台山。离五台山越近,人流越密集,一路上,人与车进进出出,进出的人流中,一部分是游客,一部分是朝山礼佛的信徒。 五台山长百余里,东台c西台c南台c北台c中台五峰耸立,北台最高。五台山海拔高度并不高,但名气很大,历史上,这里寺院最多时达到360座。显通寺c塔院寺c菩萨顶c殊像寺和罗猴寺称为“五大禅处”,显通寺在东汉永平年间就有,规模最大,有各种建筑400间,门前钟楼雄伟壮观,万斤铜钟敲起来声音能传出很远。塔院寺有一座高70米的藏式白塔,为五台山的标志。佛光寺始建于北魏,重建于唐,是古建筑中的杰作,寺内的塑像c壁画c石幢c墓塔和汉白玉雕像为唐代艺术的精华。 寺院太多,规模也大,实在看不过来,明科和毛头只拣着著名的大寺院看。当他俩登上中台顶时,一只白尾鹞在头顶上盘旋,细看,它不时点着脑袋,好像在朝圣礼佛。 走下五台山,二人奔往恒山,一路上,他们与一位名叫索尔泰的采药人同行。索尔泰40多岁,一脸风霜,据他讲,他祖上就以采药为生。3人不仅不走大路,连荒疏野径都很少走,不是钻山沟,就是攀山崖。明科和毛头帮着采药人挖药材,索尔泰则教他俩辨认此地的野生植物。尔泰告诉二人,他的妻子在村里很有名气,她有一种别人没有的奇特能力,持续转圈10个小时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村民们经常让她表演,她在旋转中一边织着毛衣,一边与村民们聊天。 索尔泰听说明科和毛头喜爱名山大川,北岳就在眼前,他主动领着二人游览恒山胜景。 恒山扼关带水,地险山雄,历史上为兵家必争之地。3人观览了著名的悬空寺c北岳寝宫以及恒山八胜景。悬空寺构筑于翠屏峰的半山腰,以崖壁凿眼悬梁铺石为基,整个建筑物落在飞梁构成的地基上,建筑物与崖体有机结合,浑然一体,构思出奇,天工巧夺,在中国寺庙建筑中别具一格。 3人步下恒山,行走在一条荒僻的山谷中,明科一眼看到远处的一片灌木丛中有一株大黄芪,他指给索尔泰看。尔泰眨眨眼摇摇头,也难怪尔泰看不清,距离太远。于是,明科在前面带路,朝那株黄芪走过去。到了跟前,尔泰看清了,确实是一株硕大的黄芪。尔泰好兴奋,他一边拿出药锄一边对明科说:“这棵黄芪好大,能卖不少钱,咱们把它挖出来,卖了钱对半分。”明科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尔泰嘟起嘴,他试探着:“怎么,不满意?那好吧,卖了钱分三份,一人一份。”明科仍然摇摇头,不说话,只是竖起一根手指。尔泰脸色冷峻起来,他期期艾艾:“你不会独吞吧?” 明科笑了笑,亮了底牌:“实话对你讲,全是你的,我们不要。” “这怎么好意思?”尔泰不知所措。“按照老规矩,见一面分一半,最低得分给你一半。” “你给我们当导游,一路上又教我们辨认植物,这根黄芪你全拿去,就当是我们付的导游费和培训费了。”明科牙白口清。“废话别讲,赶快动手吧。” 明科从旅行包里取出小钢锨,与尔泰一起挖起来。尔泰很有经验,他知道,黄芪大,根须肯定长,他要明科挖一个直径一米开外的坑,务必挖出全根全须的黄芪来。 整整挖了大半天,黄芪终于出土了。3人仔细地除去附在大黄芪根须上的泥土,明科目测了一下,大黄芪上部直径达9厘米,总长近两米。尔泰拍着手,喜色盈盈:“我采了20多年的药,头一回采到这么大的黄芪。” 天快黑了,毛头准备搭帐篷,尔泰不愿意住帐篷,坚持要找一处有人的地方住。明科看出尔泰的心思,他命令毛头背起旅行包上路。尔泰扛起大黄芪,3人饿着肚子行路,晚上9点多,终于找到一个村子。当晚,3人投宿在一户农民家里。第二天,明科向这户农民买了两条旧麻袋,他用旧麻袋把大黄芪套起来。吃过早点后,3人上了路。两天后,他们走进云杉市,尔泰把大黄芪扛进医药公司。 医药公司负责收购的业务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野生黄芪,担心自己看走了眼,便把经理喊来,经理又招来其他几个资深的职员,众人仔细看过,最后认定,确实是野生黄芪。 后来,这根大黄芪被首都的一家大药店买去了,这家药店并没有把大黄芪切片出售,而是作为“镇店之宝”,摆在大堂当中。 走出医药公司,索尔泰把卖黄芪所得的一半钱给明科,明科把钱挡了回去。尔泰发表了感言:“我老婆常对我讲:‘帮助人不吃亏。’这次,如果不是带你俩游恒山,也不会采到大黄芪。” “帮人不吃亏,山头上点灯——高见。”毛头话里带笑。“怪不得你老婆转一天圈子都不晕,头脑清醒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十章:斗棋猛猛 半嘴欣欣 10 斗棋猛猛 斗嘴欣欣 与索尔泰分手后,明科决定在云杉市住下来,天气一天天在冷,不便徒步旅行。他俩来到东郊,这里有一家建材厂,二人找一座废弃的烧砖窑住了进去。 这天是星期六,明科进市内找工作,顺便到房屋信息站问房子。下午,毛头信步走到一处居民区,一堆人围在一起,声音挺大,毛头一听,那是一个象棋棋摊,围观的人们在给交战的双方支着招儿。毛头钻进人堆里看了一会儿,听大家对两个下棋的男人的称呼,毛头知道,年纪在60岁左右的老者姓蒙,人们叫他蒙院长;年纪在40多岁的那位姓卢,人们称他卢科长。看盘面上,姓卢的这位棋艺要高出姓蒙的。帮棋帮弱者,在关键时刻,毛头为蒙老头连续支了几个妙招儿,顿时,局面改观了,蒙老头转劣势为优势。卢科长抬头看看毛头,对围观的人们张嘴亮言:“嘿,咱们这儿来了高手啦。” 有人提议,蒙老头撤下来,让新来的高手上,毛头便与卢科长战上了。几盘棋下来,卢科长挺佩服毛头的,棋力确实强劲。第二天,毛头又与卢科长战了一个下午,临收摊时,卢科长向毛头打听他住在哪儿,毛头指指东边,应付一句:“离这儿不远。” “你领我认认门,以后,我好找你下棋。”卢科长一脸诚恳。 “我住的那个宫殿太高级,一般来说,不让闲人进。”毛头天花乱坠。 “我不是闲人,我是忙人,带我去看看。”卢科长紧盯不放。“我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附近有什么高级宫殿。” 看卢科长执意要认门,毛头只得带着他走进废弃的砖窑。卢科长瞅瞅被烧成粉红色的砖窑内壁,再看看地面摆放着的几件炊具,他语含讥讽:“好高级的宫殿。” 这时候,明科回来了,毛头为双方做了介绍。卢科长听明科说要找房子,他拿出说法:“我手头正好有一间房子要租出去,你俩去看看,中意的话,就租下来,不中意,你们再去找。” 卢科长领着明科和毛头走进他所住的小区,小区里有两幢楼房,在靠北的这幢楼房的北边还有一排平房。卢科长指着二楼的一套房子告诉明科和毛头,那是自己家;又指着自家对面的两间平房告诉二人,这是准备出租的房子。卢科长回家拿了钥匙来,打开门让二人看。房间里有木床c大立柜c写字台c椅子等家具,因为前面有楼房挡着,屋子里面阴暗潮湿。为了把象棋高手留住,卢科长竭力说服明科住下来,房子条件不好,他把房租降低了。明科倒不在乎这些,再差的房子也好过帐篷,他看中了这里的环境,远离闹市,挺幽静,东面有山,山上有树,利于晨练。 明科同意租房,卢科长很高兴,他请明科和毛头进自己家叙话。 进家后,卢科长将自己的妻子与女儿介绍给二位客人。卢科长名叫卢申宝,在北过楼区教育局当科长,妻子名叫艾丽文,在建材厂供销科当副科长,女儿卢鸽在市第九中学上初中三年级。卢申宝讲,对面的平房不是自己的,是邻居傅礼德的,傅大爷前些日子被儿子接到了省城,老头子不想卖自己的房子,他委托申宝把房子租出去。 卢申宝告诉二人,这儿叫东烧厂街,旧时代,人们就在这儿烧砖瓦。在云杉市的西头也有一座砖厂,叫西烧厂,建国后,东西两座烧砖厂改名叫建材厂,但人们还习惯叫东烧厂c西烧厂。这个小区是东建材厂的职工住宅区,有楼房,也有平房,楼房都是20多年前盖的,面积小,式样旧。 自此,明科和毛头在“东烧小区”住下来。 傅礼德以前是蹬平板车的,如今,他的那架平板车立在屋子后面。明科向卢申宝打过招呼,将车子整修了一番,蹬起平板车上街揽生意,几天后,他在北过楼区东边的家具一条街找到了工作。“大顺家具店”的老板苏孟达看明科肌腱鼓鼓的,有一把好力气,便让他为顾客送货,同时负责从家具厂拉家具,但工钱不高。明科不嫌工钱低,只要占住手就行;再者说,不要把事情看死,头个月钱少,以后不一定还是这个价,现在蹬车,说不准过几天会干了别的;只要有本事,不怕没人用。 云杉市在清朝时是有名的家具产地,以漆家具为主;那时,这儿所生产的橱柜c屏风c隔扇,做工非常精细,深受人们的欢迎,有相当高的知名度。 苏孟达雇了3个店员,都是女的,两个40多岁,另一个较小,不足30。头两天,明科只给一个买主送去一张床,到家具厂拉了一趟货。生意清淡,两个中年女人懒懒地坐在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年轻女人则与苏孟达嘻嘻哈哈说笑着,苏孟达叫她小金。等苏孟达和小金聊完了,明科上前与孟达谈起家具生意,苏孟达向明科讲起了他做这一行的历史。 8年前,苏孟达与大哥苏志达从滑石县来到云杉市,兄弟二人在西烧厂附近租下一个院子,自个儿打家具,打一件卖一件。后来,生意越做越火,又雇了几个工人,兄弟俩当了小老板,大哥管生产,他管销售,先是推着车沿街叫卖,后来给大商场送货,让人家代卖。有了些积累后,兄弟俩开了一个家具店,店面不大,生意却好,主要是竞争对手不多。以后,家具一条街建起来了,苏孟达也结了婚,妻子小他8岁,名叫霍蕾珠,模样好,人也聪明。当时,苏孟达的辛苦劲儿被蕾珠的母亲看在眼里,老人认为这个小伙子有出息,极力促成了二人的结合。婚后,哥儿俩分割了财产,西烧厂附近的家具厂给了苏孟达,家具店归哥哥。苏孟达和妻子大干了一年,又向岳母和大兄哥借了几个钱,在家具一条街买下这处店面,苏孟达让妻子负责家具厂生产,自己盯着店面。头几年生意不错,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做这一行,近来买卖清淡,一天卖出一件就算不错了。家具厂原先雇了5个工人,现在只剩了3个。 明科看见几个店员对进来的客人待搭不理,便走上前去向客人介绍各式家具,听顾客的口风,分析顾客的心理,向他们推销店里的家具。进来的顾客听明科一讲,心里活络了,有了购买欲。明科帮着顾客挑选,亲自装车c送到家c搬上楼,这时,才让顾客掏钱。经他这样一推销,每天能卖掉几件家具。一个星期后,苏孟达决定聘请明科当店员,待遇与小金相同,另找人顶替明科拉家具。明科指着小金等女店员们对苏老板表明立场:“让我推销也可以,但你不能把她们任何一个人撵走,否则,我还干蹬车活儿。” 3个女人听老板说要聘请明科卖家具,心里一哆嗦,估计在她们3人当中得走一个;现在听明科这样一讲,把对明科的敌意化为感激。有明科卖货,自己乐得自在,只要每月开钱就成。 明科到别的家具店走了走,发现大家都在卖大致相同的家具,新样子很少,有艺术品味的家具更少。 中国家具在世界上有很高的声誉,中国家具的黄金时代——明代,在家具的造型c装饰c工艺c用材等方面,都已达到了近乎完善的境地,被后世誉为“家具明珠”,列入了世界文化宝库。到了近现代,中国人在家具制造方面不但落后于世界其他国家,更不可与明代人相比,粗制滥造,陈陈相因,只重使用,不具艺术品味。 这天,明科拍拍店里的椅子,与苏老板侃起来:“我想在这些椅子的靠背上刻些字。” “好好的椅子,刻字干什么?”苏孟达不理解。 “刻字能提高椅子的艺术品味,可以多卖钱。”明科展露了观点。 “不可能。”苏孟达语态粗犷。“你见谁家的椅子上刻着字?你别开心了。” “老板,这样吧。”明科拿出方案:“我在上面刻了字,没人买最后算我的,从我的工资里扣钱;有人买算你的,多卖出的钱也算你的。” 这账谁都明白,当老板的一点儿亏都不吃,苏孟达当然愿意了。 苏孟达给家具厂那边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老婆,商店这边需要一些木工工具及油漆等。明科骑着小金的自行车,走进家具厂,霍蕾珠将凿子c小郎头c沙布c刨刃c油石等给了明科,又领到他到西屋,向油漆工要了油漆c刷子c汽油等。 晚上,明科根据椅背的尺寸裁了8张纸条,在上面写了8种不同的词句,有的是唐诗,有的写宋词,有的书对子,字体亦有变化,颜楷c柳楷c行楷c行草c魏碑c隶书。第二天上班后,明科向苏老板要了一张复写纸,衬在写了字的宣纸下面,覆在椅背上,拿一支圆珠笔,使用“双勾法”将字描在木头上面,然后操起工具雕琢起来。经明科雕刻后的字,笔划具有立体感,玲珑鲜活,好像要跳出椅背似的。他还在每幅字的左下角刻了一方印,或朱文或白文。刻完字后,明科用细砂布精心打光,上底漆,上亮漆,抛光后再罩一层漆。椅子通体是老黄色,明科在刻字的那一片漆了一层青绿,将篆印漆成红色。 在苏老板看来,加工过的椅子不伦不类,他歪着嘴角,等着要看明科的笑话。谁知油漆还没干,就有人来问价了,明科把标价牌上原来标的价格抹去,在上面写了一个翻番的新价格。来人将明科加工过的椅子前前后后仔细看过,又看看标价牌,转身走了。明科也不急于向他推销,由那人出门去。苏孟达暗暗笑道:这会儿的人们,一个比一个精,你想宰,不那么容易。 两天后,那人带着一个穿戴整齐c满面书卷气的老人进了店,二人不瞅别的,直奔店里光线不足的右角去,那儿的8把椅子新上的油漆基本上干了。老人蹲下身子又摸又瞅,末了,他问站在旁边的明科:“这椅子从哪儿进的货?” “本地做的。”明科答道。“我们的家具店刚做好,油漆还没干透。” “嗯,本地做的?瞧这印刻的,”老人语带怀疑,“咱们这儿还有这种人才?” “可不能小看了云杉市,藏龙卧虎啊。”明科美言奉承:“我看,您就是一条人中龙。能够识得这印上的字,高人啊。” “不行,不行,”老人态度谦逊,“这8把椅子上的8方印,我只能认4方印上的篆字,其它的,我认不出来。” “认不出来不是您水平低,本来鸟虫篆c九叠篆就难认,您能认出4方印上的字就够了。”明科夸赞一番。 “你能认出来吗?”老人语调悠缓。 不等明科回答,小金在一旁说出话来:“他要认不出来就成笑话了。” 老人指指一方刻有鸟虫篆的印章,明科随口念道:“博古通今。”老人再指一方九叠篆印章,明科吟一句:“潇洒人生。” 陪老人一块儿来的中年人开始与明科讲价,明科看得出来,老人喜欢上了这8把刻字椅子,他不松嘴,最后只饶了个零头儿,椅子基本上照标价卖了出去。 苏老板远远地站在门边,瞅着这边谈交易,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疑惑:这叫什么事?好好的椅子,刻得沟沟坎坎,还要卖高价? 客人走后,他把心里的疑问对明科讲了,明科言简意赅:“这叫文化。” “噢,文化,文化也值钱,值大钱。刻那么几刀,多赚了好几百块。”苏孟达说话,习惯每句话的头押着上一句的脚,就像中国谜语的顶真格那样。 “你以为你有赚?其实,真正赚了的是那个老头儿,那椅子经他一倒手,价格还要翻一番。”明科直言无讳。 苏孟达看出明科的两只手能创造财富,他让明科在店里所有的家具上随便雕刻,刻字也行,刻花草c动物也好。明科上街买来宣纸,按相应的尺寸裁好了,在每张大小不同的纸张上写字c画山水c画动植物。 家具店中的那些家具,符合雕刻条件的只有三分之一,沙发全包着布,不能雕,餐桌面上也不能雕,只能在椅子c床c书柜等家具上雕刻。椅子的靠背得有木板,床头处也得有木头平面,如果没有,便不能刻字c刻山水,最多雕些花草纹饰。 店里满是家具,店后是别人的地盘,没有空屋供明科搞木雕操作,他只能就地雕刻。进店的客人见到他在家具上刻花,感到新鲜,不急着出去,在一旁看。附近做家具生意的人们听说“大顺家具店”现场雕刻,也来看稀罕,一时,店里人进人出,成了一间展馆。明科雕刻完毕的家具,人们围着欣赏,发着评论,有人试探着问价。苏孟达这会儿牛起来了,只说还没完工,价格定不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要什么价。苏孟达悄悄问明科:这些雕刻过的家具该怎么标价?明科对他说:照原价翻一下就行。 本来卖不出去的家具,动一个小手术,不但好卖,价钱还可翻一番,苏老板一高兴,手上有了劲,帮着明科抬抬挪挪。明科雕刻完,然后在刻过的地方上油漆,没等油漆全部干透,雕刻过的那些家具便被人买走了。 票子“哗哗”涌进钱柜,苏孟达服了,等那些能加工的家具都被动过刀凿后,他抚摸着自己的右腮对明科开口亮言:“我看呀,我看你别在店里卖家具了,你直接去家具厂,去家具厂帮着我老婆搞家具,搞新家具,搞那些文化家具。” 要说做家具,明科并不生疏,干木工活儿是明科的拿手戏。说起来,这是祖传技艺。他的爷爷是木匠,打了一辈子家具。他的爸爸先是在一家家具厂当工人,后来,因为心灵手巧,当了木器家具设计师。在明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教他使用木工工具,他也喜欢鼓捣木制品,经常刻琢一些小物件,最初是木头手枪,以后刻小风车c小水车c小磨,再后来雕刻小鸟c小青蛙等小动物。他人虽小,刻出来的东西精美好看,人见人爱,见到的人都说他手巧。那时候,同学们争着巴结他,只为了得到他的一件木雕小物件。小时候,明科就有一个心愿,像爸爸那样,当一个家具设计师,设计制造出精美的家具来。爸爸经常晚上加班,他静静地站在写字台旁,观看爸爸画图。 苏孟达不提,明科也准备讲这个问题,推销的力度再大,没好东西,顾客也不会掏钱,改变销售不畅的最好办法是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应该搞出能够吸引人的家具产品。不过,那边是一个女厂长,又是老板的妻子,说不准会出现什么尴尬,这个问题要注意。 他稍一沉吟,展露态度:“去那边不太靠实,我还是跟你干好。” “有什么不靠实的?去那边也是给我干,给我干了,怕我不给你工钱呢?”说起工钱,苏孟达脑子一转,承诺起来:“工钱嘛,工钱我给你加上两倍,你就安心去吧。” 明科点点头。 家具厂在西郊,东烧小区在东郊,大对角,步行走太费时间,明科到旧货市场买了一辆旧自行车。回到东烧小区,毛头正与卢申宝下棋,明科向申宝借修车工具。申宝两眼不离棋盘,喊一声:“鸽她妈,把咱家的工具箱拿下来。” 艾丽文打开窗户朝下问:“要工具箱干什么?” “修车。”申宝漫应着。 “你的车是不是被毛头的马给踏坏了?”丽文不着边际。 “什么圪楂马虎(乱七八糟)?”申宝语音粗重。“我的俩车好好的,是毛头他叔买了一辆旧自行车,要整修一下。” 丽文把工具箱送下来,同时喊丈夫吃饭。一盘棋没有战完,申宝不想走,他对丽文咕哝一声:“你们先吃,下完这盘我就回去。” 申宝没有其它爱好,只爱下象棋,有时候,下起棋来顾不上吃饭。他的象棋水平不低,曾经取得全市职工象棋比赛第二名的成绩,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下棋,招来妻子无数次埋怨。下棋时蹲在地上,挺好的裤子不用几天便出现严重皱折,让艾丽文好心疼。在申宝这方面,他不愿穿好衣服,穿了笔挺的西装,等于给自己加了束缚,不能随便蹲在地上下棋。丽文却要求他注意着装仪表,毕竟是国家公务员,还是一名正科级干部,衣服穿得皱皱巴巴,叫人瞧不起。自从明科和毛头与卢家做了邻居,艾丽文心里挺高兴,丈夫与毛头“交战”,再不到外面找人下棋。这时候,毛头把傅礼德留下来的那张可折叠的旧餐桌放平,俩人各坐一把椅子,申宝的裤子再不遭受“蹂躏”,并且不必大老远喊他吃饭。 申宝喜欢强硬棋手,遇到毛头,让他挺兴奋,仅仅13岁的少年,棋艺水平如此之高,世上不多见。与毛头下棋,他要谨慎小心,步步为营,稍一疏忽,便会失利,每走一步,他要相当长的时间考虑,因此,每盘棋都要不短的时间。 明科把旧自行车整修好,丽文与女儿吃完了饭,申宝才收起棋子去填肚子。 明科与毛头的饭菜简单,菜不熬也不炒,放在石臼当中捣一捣,用两片馒头片一夹。申宝刚刚吃完饭,明科和毛头做饭c吃饭c洗餐具全部进行完毕。明科让毛头把工具箱还给卢家,毛头走上二楼, 放下工具箱,正准备下楼,丽文端上一盘桔子让他吃,毛头推辞着,丽文硬往他手里塞,毛头谦让一 句:“阿姨,我叔不让我吃别人家的东西。” 卢鸽正在做作业,她扭过身对毛头硬梆梆来一句:“我们家的桔子又没毒,你怕什么?” 毛头从卢鸽的话里面闻到了火药味儿,他笑了,心里说:好啊,以后有了斗嘴的对手了。 毛头剥着桔子,丽文问起他的生活情况,毛头简略地将自己的情况对丽文讲了。申宝一边洗餐具,一边听妻子与毛头聊天,洗完餐具后,他坐在毛头旁边唠起来:“这么说,你从来没有进过学校。” “是,没进过。”毛头笑应着。 “不进学校不行,今后的社会,没有知识寸步难行。”申宝扔下看法。 “卢鸽有个好爹妈,供她念书。我呢,光屁股系围裙——顾前顾不了后,哪儿有闲心思念书?”毛头油腔滑调。“再说啦,我叔教我的学问,比学校不差。” “哎,这你就不懂了,学校分科目,学的知识系统全面。”申宝辨析着。 “我害怕” “老师又不吃你,有什么好怕的?” “我不是怕老师。” “那你怕谁?” “这些年我野惯了,说起进学校,那是孙猴子听见紧箍咒——头疼,我怕我受不了学校的规矩。” “那你更应该进学校了,收收野性子,对你有好处。”卢申宝抓抓左边的胳肢窝,娓娓而谈:“以前,你和你叔到处游荡,现在,你俩定下来了,你叔去打工,你不能再晃荡啦。这事啊,我跟你叔说去。” “那还等什么?”丽文急火火。“趁现在毛头他叔在,赶快找他讲,学校开学有些日子了,时间不等人。” 申宝立即下楼,他对明科说起毛头应该读书的事。明科对卢申宝陈述一番:“按说,毛头正处在读书求学的年龄,我多使一把力,就够他上学的费用了。问题是我们居无定所,不定哪天拔腿又走了,他的书也念不稳。再一个,半路插班的手续不太容易办。” “你不是已经找到工作了嘛,这次,你就在云杉住下去。插班的手续我去办,好歹咱是管教育的。”申宝痛快淋漓。“但是,你得做做毛头的工作,那孩子不想进学校。” “没问题,我说的话他还听。” “哎,毛头应该从小学几年级上起?”申宝问。 “按岁数,他应该上小学六年级,但按他的水平,应该上” 申宝不等明科说完,抢着亮话:“上五年级吧。” “你别急,听我说。”明科言语慎重:“他已经达到初中三年级的水平了,你跟人家讲,插初中三年级。” “他能行吗?” “能行。这孩子我知道,有股子傲气,爱显摆。不见新知识,他不乖乖地学,我不在他跟前,他还要捣乱。” “这样,明天我去找卢鸽她们学校的曹校长,把他安排在九中初三一班,让卢鸽管着他,有什么事儿呢,卢鸽也能告诉你我一声。” “那就让你多操劳了,我和毛头谢谢你啦。”明科语调动听。 九中在北过马楼街,从东烧厂去那儿,骑车得20分钟,回来是上坡,还要多用5分钟。虽然路远些,申宝还是让卢鸽进了九中,因为它是重点学校。 说起过马楼,这是本市的一处古迹。大约在800年前,人们在云杉城内建了两座砖木结构的楼,两楼分处城中心南北向约500米的地方,人们称它们为南过马楼c北过马楼。这楼当街而立,4个门洞,不但过马,也要过人,而且过人比过马为多。后来,人们嫌过马楼不好听,多一个字也麻烦,便把马字省略,干脆叫南过楼c北过楼。 第二天,卢申宝给九中的校长打了一个电话,曹校长同意接收一个插班生。申宝与曹校长是同学,这点面子还是给的,况且,卢申宝是教育管理官员,正管着九中。 自此,毛头进了学校。 学校开学已有一段时间,教材早发过了,卢鸽东寻西找,为毛头搞到一套教材。毛头没有自行车,卢鸽主动邀请毛头搭她的自行车。毛头从卢鸽手里接过自行车,自己骑车,让卢鸽坐在车架上。卢鸽心里挺美,这下,不需自己费力骑车了。大街上,骑车带人警察要管,卢鸽指给毛头一条穿行小街小巷的路线,虽然曲折一些,总算能够带人骑车。明科只为毛头买了一个书包,其它文具没买,作业本还是旧报纸订的,笔还是毛笔。毛头使用毛笔写字,因此,上学时要带上墨汁与砚台。 为感谢卢科长,明科准备请他们全家人吃一顿,把这个意思一讲,卢鸽妈抛出观点:“我讨厌吃饭店,所有的菜都是过了油的,吃了叫人长胖,还是自家的饭菜吃着舒坦,还省钱。我看啊,不如咱们一块儿在我家聚一餐。” “好,就按你说的办。”明科喜气洋洋。“我买东西,借你家的锅烧菜。” 明科心思细密,他让毛头向卢鸽打听一下,卢家人爱吃什么,然后根据得来的“情报”买了菜和酒水,交给艾丽文。 这天中午,丽文掌勺,搞出一桌丰盛的菜肴。丽文的父亲干了一辈子厨师,在本市有些名气,退休后闲不住,被一家烹饪学校聘去教学生。在父亲的指导下,丽文的厨艺具有相当水平。 明科和毛头夸赞艾丽文厨艺高,卢申宝讲,不让他吃饭——这是丽文“修理”他的法宝。申宝不是吃不出饭来,而是吃惯了丽文的饭,别人做的饭他吃着不香。遇到开会,连续吃几天会议餐,他就开始嚷:“还是家里的饭好吃。”申宝从小就是一个讲究吃喝的人,与丽文搅了一锅饭后,便被丽文的炒勺俘虏了。 饭后,丽文拿出杯子准备沏茶,两只玻璃杯子重叠在一起,她怎么也不能让杯子分离。明科让丽文去干别的,他把两只重叠在一起的杯子拿过来。丽文以为明科要凭着手上的力气将杯子拔开,却见明科从厨柜里取来一只面盆,往盆子里倒进些开水,将重叠在一起的杯子放进开水盆里,然后往杯子里满满倒了一杯冷水,伸手一拔,两只杯子顺利分离。 喝着茶水,申宝对明科说起自己的老婆冒傻气。 丽文爱读杂志,离小区不远处有一家小书摊卖杂志,她一次给人家100块,并对老板说:“反正我常买你的杂志,老是掏钱挺麻烦,你记上账就行了。” 一定时间后,她向书摊摊主询问一下,钱花完了再掏100。 一次,丽文到天堂超市买东西,排队交款时,在她前面的一个中年女人买了许多东西,到收款台时才发现钱不够,女人急得在身上到处摸。丽文问明白,女人差40多块钱,她掏出一张50元的钞票递给女人。那位中年妇人问了她的地址后离去,几天以后,丽文收到一张50块钱的邮单,正是那个女人邮来的。那天,丽文的妹妹来家,她看到邮单,对丽文埋怨一句:“大姐,你怎么能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你有把握她会把钱邮来?”丽文辩驳一番:“人要相互信任,这样,社会风气就好了。如果要形成这种社会风气,首先应该从我做起,我先相信别人。这不,人家也没骗我。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人家还我钱,我这样做了,心安理得。” 申宝讲完了自己的老婆的故事,丽文不想落了后,她对明科讲起自己的丈夫如何冒傻气。 那年,申宝一咬牙,买了一套新楼房,房子装修好了,他却没搬,为什么?他把新楼房让给了丽文的弟弟。 小舅子艾恩在家最小,当地人叫“老疙瘩”,家里人叫他老四。这四老疙瘩不怎么爱念书,初中一毕业就扔了书包,先是到军队里当了一名通讯兵,复员后,进了城肥公司。虽说城肥公司名声不好,但待遇不错。刚上班没半年,他认识了一个姑娘,模样蛮好,学问比艾老四高,说话文文静静,虑事儿挺周密,一看就知道受到了良好的家教;不但老四爱,丽文的父母也喜欢。两位老人知道自己的儿子不行,好不容易拍上这么个佳人儿,生怕人家看不起老四,扇起双翅儿飞了,老两口琢磨着要给艾恩加重点儿筹码。跟艾老四一块儿回来的战友,好几个人都结了婚,他也参加了人家的婚礼,人家的房子都是刚买的新楼。二老也想给儿子买新楼房,只可惜家里要钱钱不冲,要房房不多,这可把老人愁坏了,整日里唉声叹气。申宝跟妻子商量,自家新买的楼房给了老四。就这样,申宝和丽文住在原地没动 申宝的这个举动,让丽文的父母好感动,也让艾家几个兄弟姐妹们服了。申宝在艾家说话有份量,有时候,艾恩闹脾气,爹妈都管不住,只要申宝往当地一站,老四就低了头,乖乖听话。逢年过节,艾家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申宝自然成了领导,其他各家都依他的“旨意”行事。谁家有了事,都来向他讨主意,两口子闹矛盾,不跟双方父母讲,先来找大姐夫。 两口子陪着明科聊天,卢鸽则与毛头下起象棋。卢鸽的水平差毛头一截子,开盘,毛头显出强势,中盘时,他故意走几步臭棋,让卢鸽转劣势为优势,最后,二人战成平棋。经过几天的接触,毛头看出来,卢鸽性子烈,胜负欲强,自己以后还要用她,因此,不能让她不高兴。毛头眼睛瞅着棋盘,耳朵却听着大人们聊天,又一盘和棋后,毛头低声对卢鸽评点着:“我听出来了,你爸和你妈,捧着手鼓吹着笛——吹吹拍拍。嘴上说对方冒傻气,其实呢,暗地里赞扬对方。” “你还真有两下子,一眼就把他俩的把戏看穿了。” 卢鸽连说带笑。 “这可是夸赞人的高级手法。看样子,你爸你妈嘴皮子不赖。” “他俩呀,平时爱斗嘴,斗起嘴来可有趣了,有时候,笑得我肚子疼。” “谁会胜利?”毛头问。 “一般情况下,我爸首先挑起‘战火’,但最后的胜利是我妈的。”卢鸽给了评价。 卢申宝和艾丽文总有小口角,他们各有各的生活习惯,这些习惯是从小养成的。卢鸽爸对卢鸽妈的许多习惯不满:掉到地面的食物,拣起来吹口气就吃了,吃东西“吧叽吧叽”声音剌耳;吃馒头不是直接咬着吃,而是右手拿着馒头左手撕着吃;洗碗后,筷子不是放到筷笼子里,却和其它厨具杂放在一块儿;蒸了馒头的屉不洗,等它干,下次蒸时用手把屉上的面渣一抹,重新使用;一边切菜一边把菜往嘴里塞,还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 丽文也有看不惯申宝的地方:从厕所出来不随手关灯,人刚一进屋就打开几个灯,屋里没人也不灭灯;爱干净,掉在饭桌上的饭菜不吃,别人剩下的不吃;让他端饭,他说没洗手,你这儿着急,他才去洗手;浪费严重,剥葱扔得狠,去葱叶c去外皮太多,茄子皮挺嫩,他非要削皮,说是有农药,厕所马桶一个劲儿冲,用水多,洗锅冲碗时不是用一盆水涮,而是把每个碗盘放在水龙头下用常流水冲;讲究太多,吃饭不让说话,不让发出大声响。 两口子天天会拌嘴,但从不变脸,这要归功于卢申宝会操作,他很会掌握“火候”。拌嘴过程中可以冒火花,一旦看到要“爆炸”,赶紧熄火,也就是说,或是自己闭了嘴,或是向妻子服软认错。由于操作得当,二人结婚以来,小拌嘴倒成了佐餐的小菜,没这些小嘴儿拌着,日子过得没趣。时间一长,俩人的斗嘴变成了家庭相声,一天不表演一回,好像缺了什么生活内容,临睡觉也得补上。 申宝经常把他和妻子的拌嘴过程讲给同事们听,由于内容有趣,大家挺爱听。申宝对同事讲:我的老婆是我斗嘴儿的伴儿,开心的果儿,让我每天能生活在快乐中。文学家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一结婚,爱情就算断送了。锅跟碗一碰,烦恼啊。人们知道买冰箱把食品保鲜,却不知道如何让爱情保鲜。怎么保鲜?得想出高招儿。斗嘴,就成了他和妻子的爱情保鲜剂。 聊了一通,明科准备告辞,去喊毛头,书房里,毛头与卢鸽聊得火热,卢鸽对毛头讲起班里的人和事。一班有一个以宁巴山为首的小团伙,共四个男同学,他们不好好学习,专门捣蛋,同学们暗地里称他们“四小霸”。作为班长和团支书的卢鸽自然成为“四小霸”的围攻对象,他们经常找卢鸽的茬儿,让卢鸽好烦。 这时,只听毛头对卢鸽吐话:“这有什么呀?状况出现了,去面对c去解决就得了,没必要心里烦。” “可是,它就是叫人烦的事。”卢鸽倒一句酸心话。 “一件事,你认为它烦,它就是烦;你认为它不烦,它就不烦。” 毛头口若悬河:“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妈妈,生两个儿子,这天,妈妈给大儿子钱,让他去打油。半路上,他摔了一跤,油洒了,只剩了半瓶,回家后他哭丧着脸对妈妈说:‘娘,我摔了一跤,把油洒了半瓶。’妈妈没有说什么,拿钱出来给小儿子,让他去打油。小儿子也摔了一跤,油洒了一半。他进门后高兴地对妈妈说:‘娘,我摔了一跤,油瓶倒了,我赶紧抢救,救回了半瓶。’你看,同样是洒了油,会有两种表态,这是什么原因?“ “小儿子奸,报喜不报忧,会蒙人。”卢鸽说长道短:“我妈常说:大忠臣,二奸臣,三鬼头,四妖精。老大就是笨,越小的越精。” “你呀,不会总结。”毛头发挥一番:“我告诉你,这是因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人的感受也不同。比如你说的这个‘四小霸’,你完全可以这样看:好啊,你们来得好,咱们斗上一斗,正好锻炼我的本事,增长我的能力,我甩开膀子跟你们玩一把,机会难得呀。” 明科推开书房门喊毛头,毛头正在抽着书柜里的藏书。明科看到书柜最下面一层有一叠旧报纸,便向申宝提出要一些旧报纸用。申宝张嘴亮话:“你做什么?” “给毛头订作业本子使。”明科开门见山。 “乱来。报纸能当作业本?” “能行,你给我吧。别的本子禁不住他使。” “这哪儿行?让老师c同学们看到怎么说呢?” “怎么说?”明科问。 “多寒碜,穷到这个份儿上了?”申宝驳斥一番:“现在的孩子生活条件都好,别说文具用得好,就是衣服,个个都穿得整齐。毛头的衣服穿得差点儿也就算了,这文具可不能太差了,不买现成的本子,白纸也行呀,花不了多少钱。你要没钱,我去买。” “就是嘛。”丽文补充一句。“你要太显寒酸了,在学校受欺负。” “让他受受欺负吧,”明科言词恳切,“对他有好处。” 毛头抽了5本书抱在怀里,跟着明科下了楼。进屋后,他拿起一本讲对联的书看起来,书很薄,没用多一会儿,他把书看完了。书里这样讲:“对联是中国独有的,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也有对联,但是,都是用汉语写的。可以说,对联是中国独有的文化现象与文学形式,这主要是由象形文字的汉字的特性决定的。” 明科问他:“书看完了,会作对联了吗?” “不会作。”毛头直截了当。 “为什么?” “您没教。” “对喽。”明科爱意满满:“要想快速无误地学会一种本事,最好的方法是跟着老师学。来,我给你讲怎样作对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十一章:雕刻美美 摔打轻轻 11雕刻美美 摔打轻轻 苏孟达把明科同意进家具厂搞家具设计的事对妻子讲了。这些天,霍蕾珠总听到丈夫讲店里生意如何好,新雇的男店员如何能干,看孟达眉飞色舞的样儿,她心里也高兴。 结婚的头两年,苏孟达的脾气还不太大,以后,他的黑蹄子c黑爪儿逐渐露了出来,集中反映在大男子主义上。他每天回了家把两腿一盘,像坐炕头一样,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做饭c洗碗c洗衣服c打扫家,一样也不干,全是蕾珠的。他在店里卖家具,每天悠悠闲闲,哪像蕾珠那样累。蕾珠名义上是家具厂的厂长,其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缝纫女工,每天趴在缝纫机上做沙发套子。她白天蹬一天缝纫机,晚上回来做家务,累得腰也酸背也痛,有时,蕾珠火气上来了,对孟达喊:“我这么累,你就能看下眼去?” 孟达反驳一句:“让我一个大老爷们做家务,让我做家务,有这种道理?” 蕾珠数次跟孟达吵,总也扭转不了,时间一长也就疲了。她只怪自己的父母老眼昏花,当初,光看到了苏孟达做家具生意挺红火,能挣钱,原来他竟是这种德性。这些年,苏孟达的脾气是越来越坏,骂人是小菜,有时还动手打。近来生意不太好,挣钱不易,开销却在增大,他每天回家虎着个脸,像刚从冰窖里上来,两口子难得说句面带笑容的话。这些天苏孟达絮絮叨叨,说话时脸上溢着笑容,看得出来,他从心里往外透着乐。 蕾珠听孟达说,新来的那人愿意到家具厂,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挺喜欢。头一次见明科,她便被他那双放射着智慧光芒的眼睛吸引住了,他的神态是那样平静与安详,充满着自信,充满了力量。 明科走进家具厂,蕾珠指着南屋满脸笑容地告诉他:“一上班,我就喊上贾师傅把房子打扫了一番,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工作室。” 两间南屋,外间当缝纫间,里间原来是蕾珠午休的地方。蕾珠把外间的布匹码了码,把那张单人床放在缝纫机旁,电饭锅塞进床底下,里间屋放了一张办公桌,两把木椅,还有一个文件柜。 进里屋得经过外屋,明科觉得这种布置挺别扭,但人家已经这样安排了,只能将就着。头几天,明科跟着木工c油漆工干活儿,也帮着蕾珠裁剪,同时,了解厂里的情况。 这天,明科向蕾珠要了100块钱,奔书店买了些家具制作书及工具书,又去图书馆办了张借书证。别人进了图书馆在书架前翻翻,挑两本书就走,他却一头扎进去不出来,拿起一本书“哗哗哗”翻一通,偶尔掏出一个小本子记一笔,接着再拿另一本,又翻一通。中午,图书馆不下班,工作人员取出午饭吃,他从怀里掏出两个中间夹着绿菜泥的馒头啃起来。图书馆的两个女工作人员心里暗自埋怨:这人好麻烦,挑书真够细,一天选不中一本书。直到下午下班的时候,明科才捧着两本厚厚的书走出图书馆。两个女人哪里知道,这一天下来,十几本书的内容过了明科的眼,进了他的脑袋。晚上,他在灯下将借来的与买来的书一通猛读,很快,家具制作理论被他基本掌握了。接着,他早起晚睡埋头干,用了几天时间,画出两套雕刻家具图纸。 明科在东烧住,家具厂在西烧,虽然有自行车骑,他嫌浪费时间,中午不回家,头天晚上买好馒头c捣好菜泥,提袋里放两个饭盒,一个装馒头,一个装菜。蕾珠看他吃冷馒头,心上过意不去,举意要买一台微波炉,明科说:“不用,我冷吃惯了。” 蕾珠看了明科画出的雕刻家具图,她不明白,明科为什么要做雕刻家具?” 明科告诉她: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消费者对家具的要求越来越高,家具不仅为实用,还应具有艺术品味,成为一件艺术品;雕刻,则是对家具的艺术处理过程。眼下,国内掀起了一股仿明清家具热。明清家具用料讲究,要用好木材,现在,珍贵木材越来越少,价格昂贵,做出家具成本太高。而做雕刻家具,则可以利用软杂木等非珍贵木材,成本低,售价高,利润可观。 回家后,蕾珠把明科要制作雕刻家具的事对苏孟达讲了,问他这样干行不行?孟达用他惯用的顶真格语言对妻子讲了一通,大意是说:没问题,你放心吧,我亲眼看到的,姓明的只不过在已经做好的椅子上刻了几行字,就把椅子的售价翻了一番,如果直接做雕刻家具,那就更值钱了。现在不应该考虑卖不上价去,只怕做不出来。既然图纸出来了,好好做吧。 明科对蕾珠提出,要尽快做出产品,必须增加工人,而且,所招的木工技术要好,手艺要精,心要细。蕾珠准备到劳务市场去招一批人,明科建议她:两条腿走路,劳务市场去招,再让贾c毕二位师傅回东阳老家请几个会雕刻的木工来。 贾河和毕德宝是浙江省东阳人,东阳被人称为“百工之乡”,历朝历代出了许多名工名匠,东阳工匠主要在木头上进行雕刻。东阳木雕是一种装饰性的浮雕艺术,即适用于建筑装饰,又在家具领域大显身手。明朝清朝时,东阳木雕发展到极盛,并在京城开花结果,留下了大量珍贵的建筑装饰木雕c生活用具和古玩器物。 蕾珠给贾c毕二位师傅拿了路费,让他俩回了趟老家。二人不负所望,招来了6个木工。蕾珠指定贾师傅为组长,毕师傅当副组长。 明科集中全副精力组织大家制作雕刻家具,蕾珠乐得轻闲自在,只是买买材料c工具等。明科几次对她讲,要她学学家具制作,不动手可以,但一定要掌握工艺技术。蕾珠不假思索:“有你就全有了,我放心地当个甩手掌柜。” 明科语气严正:“我警告你,说不准哪天我会跳了槽,现在你不掌握这门技术,到时候你可要傻眼。” 蕾珠直话直说:“你不会,你要有心坑我,还会把这么好的东西拿出来?” 苏孟达倒是很关心家具厂这边的进展情况,隔两天来一趟。在明科的带领下,工人们干得真卖劲儿,每天都是汗流浃背,工作进度很快,一天一个样儿,孟达挺满意。 这天,先前买走刻字椅子的老人又来了,在店里绕了一圈后对小金说:“还有好货没了?就像上回我买的椅子。” 小金指指半空着的大厅说:“您看吧,就这些东西了。” 正巧苏孟达从他的小办公室里出来,听到了老人与小金的对话,他知道这是个舍得掏钱的主儿,便上前对老头儿说:“您稍等几天,过几天还有好货。” 老人问:“外地进的,还是本地做的?” 苏孟达说:“我的家具厂做的。” 老人向苏孟达问明了家具厂在哪儿,要去看看。苏孟达给蕾珠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一会儿有个老头儿要去家具厂。 老人名叫沙龙佳,浙江人,在大学里教美术,平日里喜欢搜集些古董字画。前些日子,他的老姐姐病了,他特地来云杉市探望姐姐。姐姐的大小子刚买了新楼房,那天他上街选家具,看到了刻字椅子,觉得挺新鲜,想买又嫌贵,饭桌上说起这件事,沙龙佳听后,向外甥打听椅子的模样。饭后,他顾不上睡午觉,让外甥带路,直奔苏孟达的家具店,买到了椅子,包装之后,托运回浙江。这次,他来参加姐姐的葬礼,葬礼结束后,他进家具一条街转悠,这一转不要紧,得知这儿还有好东西,打了一辆出租车奔往苏孟达的家具厂。 沙老头儿在蕾珠的带领下进车间看雕刻家具,明科认得他,他也认出了明科。明科手里握着刀具,正在刻一朵大莲花,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抹抹头上的汗,领着沙老头到处看,并给他讲解着。这会儿只能看雕刻家具的各个部件,全部雕刻工作几天后才会完成,到那时,将各部件打磨后组装起来,那就好看了。雕刻家具虽然还没立起来,但老头子看着这些精美的部件,已能想象出家具成品古雅俊俏的样子。 沙龙佳的大兄哥李思本在澳门做工艺品生意,常向他询问大陆有什么好货没有,沙老头时时注意着,一旦瞅到价格合理的好东西,便收下来,再转给大兄哥。当然,李思本也不会白让他辛苦,在原价外给他一些补偿。沙老头儿心里琢磨着:如果把这套家具买过来,转给大兄哥,一准儿叫他满意。 沙龙佳给李思本打去电话,告诉他云杉市有两套精致的雕刻家具,造型怎样,价钱如何。李思本对沙龙佳说:“你不要动,我后天到云杉市。” 近些年,李思本的生意逐步好了起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靠妹夫的扶持。妹夫到底是搞美术的学者专家,眼光不会差,每次货到澳门,总能赚上一笔。这次听说有大生意,他便急忙赶赴大陆。 李c沙二人进了“大顺家具厂”,直奔车间。霍蕾珠听说是澳门来的客人,赶忙打电话通知丈夫过来。看过家具后,二人找苏孟达谈起购买这些雕刻家具事宜,孟达没多要,在成本上加了30的利润,李先生挺爽快,也不压价,一口答应。眼看到了中饭时间,李先生提议,大家到他住的“云杉大酒店”共进午餐。本来,生意做成了,应该卖方请买方喝酒,如今,李先生掏钱请酒,孟达连句客气话都没有,立即跟着李先生走。 饭桌上,众人聊起家具来。李思本多年经营艺术品,自然知道中国明清时代的家具达到了世界家具制作的最高境界,但他并不清楚明清家具具体的风格特点。问到座上的人,苏孟达两口子虽是搞家具的,却说不上来,沙龙佳也不懂,只有明科能为李思本做出解答。 明式家具以结构上的合理化与造型上的艺术化,充分地展示出简洁c明快c质朴的艺术风格,并善于将雅俗融于一体,雅而致用,俗不伤雅,达到了美学c力学c功用三者的完美统一。明式家具以框架式样为主。在造型上,特别讲究线条美,不以繁缛的花饰取胜,着重于家具外部轮廓的线形变化,曾被西方研究者誉为东方最科学c最美妙的“明式曲线”。清式家具的特点是求多c求满c求富贵c求华丽,用料宽绰,体态硕大,表现出雄伟c稳重c强悍的气势。清式家具上,采用象征c寓意c谐音c比拟等手法制作出许多富有生气的吉祥图案。明清之际以苏州c广州c北京三地制作的家具最为著名,称为苏作c广作和京作。 李思本对明科说:“你懂得这么多?是不是专搞古家具的?” 苏孟达生怕明科谦虚,他抢着说:“明师傅对家具有专门的研究,有本事,技术高。” 第一批雕刻家具交工后,明科感到家具厂缺少专用的木工机械,凭手做榫卯c做线脚c搞雕刻,效率太低。他将家具生产安排妥之后,便开始设计专用的开榫机c开线脚机c电动雕刻工具等。他的设计思想是:一机多用,灵活方便。一台开线脚机上,可以装多种规格的不同线脚c线型的刀头;雕刻工具也是这样,能装多种形状的刀头,以适应不同的雕刻工艺需求。 对于木工机械,他并不陌生。当年,他在塞北市机械厂打工,机械厂就造木工机械,他拜了老钳工邢师傅学习钳工技术。他在邢师傅的指导下学习识图,钻研机械原理,掌握了不少东西。 图纸很快出来了,明科与苏孟达一起到一家机械厂,让人家按图纸加工。从机械厂出来,明科对孟达讲,现有的厂房场地不适应大量生产雕刻家具,需要另找一块生产场地。苏孟达说,再买地建厂房,投资较大,他手头没钱。明科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可以租场地,如果能租到一家停业的木器厂就好了,一切现成,不动大工程。 晚上,明科走进卢申宝的家,向他打听哪儿有空闲的厂子,最好是木器厂,有厂房有设备。卢申宝随口应一句:“有哇,正好有一处。” “在哪儿?”明科问。 “南过楼的东头。”卢申宝说。 卢申宝是个爱热闹的人,前几天,他把小学同学聚在一处,为他们小时候的班主任苗老师庆祝生日。饭桌上,他挨着马沙达,这位老同学开了一家木器厂,近些年,木器厂生产不景气。马沙达对申宝讲,他想将厂子租赁出去,委托申宝为他联系租赁人。 巧了,明科问申宝,算是问对了。卢申宝给马沙达打去电话,告诉他,有人租厂子。电话里,申宝与沙达说定,明天下午,卢申宝带领租赁人到教育局附近的一家饭店与马沙达面谈。 放下电话,申宝对妻子和明科讲,前几天同学们为老师祝寿,自己又掏钱又张罗,马沙达一个钱不掏,两个肩膀扛着一张鸭子嘴,干铲着吃。这次怎么也得让他掏回钱,管他马肥还是马瘦,也要割他三两肉。 丽文叮咛申宝:“上饭店吃饭要注意,多吃菜少喝酒,酒是人家的,身体是自己的,要保重。”她用大人教训小孩子的口吻来一句:“听话啊。” 申宝语音软软:“我听话,肯定听话。” 明科指一下申宝对丽文放话:“瞧人家,多乖呀。” 申宝抓抓腋窝,指着妻子对明科扯一篇:“她是我看书的灯泡子,打麻将的钱匣子,请客的酒盅子,做饭的铁铲子——我是一会儿也离不开她。” “哼,你哪儿是在表扬我,你是在骂我。”丽文甩着带辣味儿的话。“说我在监视你,看书的时候在旁边盯着你,打麻将管着你的钱,喝酒时数你喝了几杯。” “哎,我老婆不傻。”申宝大声说笑着。 接下来,3人闲聊起来,明科问申宝:“最近工作忙吗?” “这几天忙,领导布置,让我搞学生军训总结材料。”申宝边洗手边说。 “为什么要对学生搞军训?”明科引出话题。 “军训对学生有好处。”申宝极力说明:“现在的孩子们娇生惯养,一个个都是小皇帝,得让他们吃点苦c受点纪律约束,同时学些军事常识。” “在目前的形势下,对学生军训不太好。”明科讲评起来:“我们让孩子们参加军训,对国际国内c对学生本身,是一种什么影响呢?学生方面,军训会强化他们的战争意识,这与当前和平发展的主潮流显然不合拍,这样子一代一代训练下去,国人的意识中还会以为,中国强大了就为了显示武力。现在,中国遭受侵略的可能性很小,我们的综合国力已经闯进了世界前列,而且还在继续提高,外国人不是要侵略我们,相反,他们怕我们会有侵略野心。我们总在信誓旦旦地向别人讲,中国永远不称霸,可是外国人看到,强大的中国在对下一代搞军事化教育,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中国人办中国自己的事,管别人怎么说。” “随着交通与通讯的高速化,地球村时代已经来临,我们不可能不与其他村民接触交流,其他村民也不可能不关注我们的行为。”明科表述着。“再者说,对孩子们军训并没有多大实际意义。现代化战争以高科技相对抗,相对来讲,士兵在战场上的作用不是很大。” “军训的目的不是让他们上战场打仗,只是让他们锻炼锻炼,学会点儿技能。” “如果是这个目的,搞点儿别的也行呀。” “你说搞啥?” “我看搞救险训练更好。救灾c救火c救伤c救地震c救意外,群救c互救c自救。”明科的话娓娓动听。“比如说身边发生了火灾,怎么及时灭火,大火之中怎样逃生;遇到车祸怎样应付,如何正确处理;看到一个人昏倒在路边,怎样对他实施救治。要说救险知识,面儿大得很,需要掌握的技能也多得很,而且对社会c对他人c对自己都有用。” “你的这个想法不错,我正想就军训写一篇文章。好,就按你的思路写了。”申宝有的放矢。 话题说到毛头,丽文把最近从女儿那里听来的毛头在学校的所作所为讲给明科。丽文并非要告状,她只是觉得毛头挺有趣。 最近,卢鸽遇到了烦心事。这天,费思找到卢鸽,低声向她讲了一件事情。上个学期,宁巴山从费思手里借了30块钱,这个学期,费思看他不还,便向他要。巴山一拧脖子,否认自己借过费思钱,费思和他辩,他还破口大骂,费思惹不起小霸王,但他又咽不下这口恶气,只得向班长求助。一班的“四小霸”中,宁巴山是头儿,他个子高c力气足c胆子大c性子野;赫德是参谋,坏主意都归他出;鲁文佐和时伟师为成员。4人学习不好,经常捣乱,欺负弱小同学,别人不敢惹,只有卢鸽不怕这帮人,但她管不了他们。 虽说巴山借了钱,但他死不承认,又没有旁人见证,这事挺难办。申宝看到女儿拧着眉头,便问她有什么心事,卢鸽把费思的所诉对爸爸讲了,申宝建言:“我看毛头鬼大(机灵),你向他讨个主意。” 毛头刚刚跨进学校大门,而且比自己年岁小,卢鸽不相信他会有什么“高招儿”,但爸爸既然说了,不妨去试试,卢鸽便向毛头请教,果真,毛头为她出了一个主意。卢鸽眨着疑惑的眼睛:“这一招行吗?” 毛头推她一把,抛出交心话:“行不行,你去试。” 下午放学后,卢鸽找到巴山,语气冷峻:“宁巴山,上学期你借了费思的80块钱,为什么到现在不还?” 巴山把眼一瞪,怒怒放一句:“瞎说。” “100?” “不是” “120?” “让你越说越多。” “你说是多少?” “30,总共就30。” 听巴山承认了,卢鸽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说一不二:“就算30吧,你赶快还了人家,别再拖了啊。” 3天过去了,还不见巴山还钱,卢鸽对毛头咕哝一句:“你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毛头问。 “你让宁巴山把他欠费思的30块钱还了,再向费思陪个礼道个歉。” “你是班长,旗杆顶上搁煤球——大小算个头,谁敢不听你的?你让他还,他敢不还?” 二人正说着,巴山走了过来,卢鸽对巴山开口说:“宁巴山,你等等,我有话对你讲。” 巴山冷冰冰来一句:“我说卢班长,我肚子饿了,要赶紧回家吃饭。” 毛头一步跨上前,挡在了巴山前面。卢鸽强压火气:“费思的30块钱你还了没有?” “我又没借你的,还不还跟你有什么关系?”巴山粗言粗语。 “你今天不还钱就别想回家。”卢鸽一腔怒火。 巴山把脖子一梗,大口大言:“凭啥?还没有谁能挡住我的。” 说罢,巴山一掌把卢鸽推开。卢鸽气得指着他说不出话来。毛头对卢鸽放言:“姐,你先走,我来收拾他。”卢鸽还想说什么,毛头挥挥手,“走吧,走吧。” 卢鸽独自骑车走了。毛头和巴山相互瞪着,巴山歪着脑袋,伸手向毛头一拨。毛头灵巧地把头一低躲开了,他语调铿锵:“巴山,我不想为难你,可你得听班长的话,还了费思的钱,给他道个歉。” “我就不听她的话,就不还费思的钱,就不去给他道歉,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为难我。”巴山气势汹汹。 “咱俩打个赌。” “怎么赌?” “我要跟你赌别的,那是欺负你。”毛头故意点火:“我听说你挺能打架的,这样,今天我就跟你打上一架,你赢了,你让我干啥我干啥;如果你输了,你喊我师傅,以后你得听师傅的话。” “咱俩还用打吗?”巴山举举拳头。他是降班生,比毛头大4岁,他和毛头一样,属于快长型的孩子,个头已达一米七,比毛头高出一小截子。 “你不想打也可以,叫我一声师傅就行了。”毛头放出大话。 “嘿,怎么回事,你有毛病啊?让我叫你师傅?”巴山连说带叫。“来,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咱们别在这儿打,走,跟我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去哪儿?” “操场上没人,挺安静。” “操场大门都关了,怎么进去?” “走,跟我走。” 俩人从外面来到学校操场的高墙下面,毛头把身子一蹲,一字一板:“蹬着我的肩膀上。” “你行吗?” “别罗嗦,快上。” 巴山把书包朝后一甩,蹬着毛头的肩上了墙,他朝下看看,弱弱一句:“你怎么办?” 话音没落,毛头已经上了墙,紧接着他跳了下去。巴山看着下面却踌蹰起来,毛头语气轻柔:“你掉过头,慢慢下,别怕,我在下头接你。” 天色已昏,操场里空荡荡的。刚才翻墙,巴山已经显出劣势,他望望四周,怯声怯气:“算了,咱俩别打了,因为别人的事咱俩记仇,不值得。” “你不想打也可以,叫我一声师傅,以后听我的话,今天的事,咱们是黑板上的粉笔字——一抹就完。” “没门。”巴山一昂头。“来吧,你说怎么打?” “我把一只手揣起来跟你打。”毛头把左手装在上衣口袋里。“用两只手算我输。” “你他妈的小瞧人。”巴山说着扑了上来。毛头一闪身,他扑了个空。巴山吸一口气,更猛地扑了过去。毛头左旋右转,巴山眼瞅着毛头就在自己身边,可伸手抓去,对方就像一条泥鳅似地滑走了。 追扑了一阵儿,巴山开始喘起来,脚步放慢了。毛头故意逗他:“来呀,打我来呀。” 听毛头这样说,巴山反而停住了脚步。这时,毛头绕到巴山的身后,照着他的屁股狠踹了一脚。巴山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他把牙一咬,跳起来朝毛头追去。毛头围着他绕了几圈,巴山的脑袋晕了,后腰上又挨了毛头一脚。他不敢动了,站在原地防备着。 “来呀,打我来呀。”毛头继续挑逗着。但任凭他怎么喊,巴山就是不动。毛头看他不动,自己主动上前。巴山舞着双拳,不让他近身,毛头三晃两晃,使一个挂面脚,扫在他面门上,巴山两眼发花。毛头上步勾住他的双脚,脑袋一低,照着他的肚子猛地一顶。巴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就势打了两个滚儿,刚往起一爬,屁股上挨了一脚,一个嘴啃泥,摔倒在地。他连爬了几次,都在脚跟没站稳的时候被毛头踢倒。巴山索性不往起站了,他两手抱头侧卧着喊道:“咱俩没仇啊,你这么欺负我。” 毛头把一只脚踏在他的脖子上,语句有力:“今天,我不想为难你,叫我声师傅就算了事。” 巴山脖子一梗,“不叫。” “癞蛤蟆上菜板——硬充大瓣蒜,我看今天不给你来点儿好吃的,你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说罢,毛头蹬住巴山的一只脚,把他另一只脚上的皮鞋扒了下来,放在他的膝弯上,两手抓住那只没鞋的脚慢慢往下压,嘴里念叨着:“给你来个‘铡草喂马’。” 毛头记得,小时候,有一回他跟两个孩子打架,人家把他摁倒,在他膝弯上放一块砖头,一边往下压他的脚,一边对他说:“铡草喂马。” 巴山哪儿受得了这个,大叫起来:“哎呀,哎呀,疼死我啦!” “服不服软?” “哎呀,服啦。” “叫不叫师傅?” “叫,叫。” “快叫。” “师傅。”巴山不情愿地叫一声。 “我看你是吃药过敏——口服心不服。”毛头给出点评。“好好地叫几声。” “已经叫了,还不够?” 毛头稍稍使力,巴山又“哎呀”上了。“我叫,我叫。”巴山终于服了软。 “起来。”毛头命令他。巴山揉着腿慢慢站起来,毛头声色俱厉:“明天还了费思钱,给人家道个歉。” “不。” “嘿,老虎鼻子上逮苍蝇——你胆子不小,竟敢不听师傅的话?”毛头又要上前踹他,巴山一瘸一拐地跑着,毛头追出两步,一把抓住了巴山的书包。他不忍心再踢巴山,扯过来书包,张嘴吐言:“你看着。” 毛头提起书包向操场北头的旗杆跑去。巴山不知他要干什么,只见毛头来到旗杆下把两只鞋甩掉,像只猴子一样攀上旗杆,到顶了,他把书包的挎带朝旗杆上绕了两圈。巴山仰着头看看只有一本书大的书包,心里凉凉的,就像吃进了一大块冰块,他自言自语着:“我怎么惹他去了?” 一眨眼的工夫,毛头滑落地面,他一指高悬在旗杆顶上的书包,扔一句堵心话:“有本事,你就自己拿。” 巴山气极败坏了,“我又不是猴子,我怎么能爬上去?” 毛头立场坚定,“没本事,你就乖乖地听我的话,给费思道个歉,完事大吉。什么时候你道了歉,什么时候我给你拿书包。” 毛头的话音刚落,远处有人向他们喊:“谁在那头呢?” 两人听出来是看门的孟巴沙,那老头的坏脾气是出了名的。毛头扭头朝红墙跑过去,一纵身上了高墙。巴山对他一扬手,语带慌乱:“嗨,我怎么办?” 毛头语调轻浮:“耗子打洞——你自找门路吧。” 毛头朝街那边跳了下去,把宁巴山抛在操场里面。孟巴沙朝着巴山喊:“过来。”巴山慢慢向他走过去,孟大爷问巴山:“你在这儿干啥呢?” 宁巴山哼哼叽叽了一阵儿,终于编好了词儿,他东拉西扯着:“体校的高教练,要我们从今天起,每天跑5000米。我刚刚跑完。” “以后不准在学校跑了啊。想跑,回家跑去。”老孟机枪扫射。 “废话,家里有操场呢?”巴山一拧脖子。 “你才废话呢。”孟大爷气恼了。“快走。” 第二天,全校同学上早操,先进操场的那个班的一位男学生偶尔抬头看到旗杆顶上的书包,他大声喊着:“瞧,那是什么?” 同学们顺着他的手指向上瞅。“好像是书包。”大家议论着。 后进操场的各个班的学生c老师顺着他们指指点点的手,看到了高悬着的书包。教导主任纳闷:谁把书包挂那儿啦。做完了操,教导主任莫思科对全校同学发问:“旗杆上面是谁的书包?”连问了几次没人回答,莫主任语中带气:“各班回去以后,班长配合老师查一查,谁的书包不在,查到了告诉我。” 巴山撑不住了,举起手承认:“是我的。” 莫思科对巴山说:“你上来说话。”巴山站在莫主任面前,主任痛批大责:“你可真够懒的,放学不想背书包,挂旗杆顶上。去,把它摘下来。” “我拿不下来。”巴山语音干涩。 “什么,你挂上去的你拿不下来?”莫思科训斥开了。 校长曹盛一直在后面,这时,他走上前来,手指着旗杆顶对全体同学发言:“谁能把那个书包摘下来?” 毛头一看,事情不好收场,他暗中捅一下卢鸽。卢鸽明白毛头的意思,她向曹校长举起了手。 “卢鸽,你能行?”曹盛带着怀疑的微笑。 “我不行。”卢鸽欲言又止。“校长,我推荐一个人。” “谁?”曹校长问。 卢鸽拉着毛头走上前去。 “他是谁?”校长不认识毛头。 “他叫岳慕桥,刚进我们班。”卢鸽向校长说明。 “噢,他就是岳慕桥。”曹盛想起来了,半个月前,区教育局的卢科长找过自己,为了岳慕桥插班的事。 面对旗杆,毛头甩下两只鞋,卢鸽上前把他的鞋拿起来,叮嘱着:“小心点儿,不行就下来,别逞能。” 毛头对卢鸽狡黠地眨眨眼,两手搓了搓,只见他身子一跃上了旗杆。他不像一般孩子上树那样双腿盘c两手抓握往上拔,而是正宗的杂技攀杆动作——两手搂杆,两脚蹬杆,一步步朝上走。全校学生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曹盛仰着头喃喃自语:“这孩子会杂技。” 卢鸽看着渐渐升高的毛头,心脏越跳越快,她用两只手做成喇叭,仰头张嘴:“小”。 莫思科抬手捂住了她的“喇叭”,没让“心”字发出来。莫主任柔言细语:“别喊,小心惊了他。” 毛头攀到顶后,把书包解下来朝巴山抛去,大吼一声:“接着。” 曹校长跨上一步接住了书包,这时,全校同学同声惊呼:“啊。” 只见毛头脑袋朝下,双臂张开,两腿夹着旗杆骤然滑下。莫思科上前一步去接他,只见他双手抓住旗杆,双脚朝下一翻,正蹬在莫主任的光头上。紧接着一个前空翻,稳稳地站在地上,两手向上一扬,结束了全部动作,好像体操运动员跳鞍马似的。同学们喊着:“好,好啊。” 曹盛微笑着抓着毛头的手,好言好语:“谢谢你为宁巴山取下了书包。” 毛头张口就来:“不客气。” “谁跟你客气了?”曹校长的脸色骤然转阴,横眉怒目,怒吼一声:“说,是不是你把书包放到上面去的?” 毛头呆呆地大张着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校长。 “走,到我办公室去。”曹盛凶巴巴一句。 巴山看到毛头被校长叫走,知道毛头准要挨一顿儿批,他挨了批后的一肚子火准定会朝自己出。想起来自己被他踢踹得爬都爬不起来的情形,巴山心里一阵儿发颤。头堂课刚下,毛头问巴山:“我叫你办的事,办了没有。” “办了,办了,”巴山指天画地,“30块钱,我还费思了。” “给人家道歉没有?”毛头再问。巴山不说话,抓抓自己的长头发。“走,喊上班长,给费思道歉去。”毛头下达命令。 巴山喊了卢鸽,3人一块儿来到费思面前。费思个儿低,坐第一排,巴山笨嘴笨舌:“费思,我” 毛头掷地有声:“去,你站到讲台上,正正规规地大声地对费思说。”巴山踌蹰着,毛头对他一瞪眼,语带恐吓:“嗯,敢不听我的话?” “好,好,我上讲台。”巴山站到讲台上,规规矩矩向费思鞠一个躬,语音细弱:“对不起,费思,我不该赖你的账。” 同学们都在下面,看到往日跋扈飞扬的宁巴山在向柔弱的费思说“对不起”,觉得新鲜。他们哪里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卢鸽悄悄问毛头:“你用什么法子拿住了巴山?” 毛头却隐约其辞:“回家再告诉你。” 虽然挨了校长一顿训,但毛头并不懊恼,卢鸽高兴了,他心里就平衡了。 中午放学时,鲁文佐c时伟师c赫德跟宁巴山一块儿走,他们质问巴山,为什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费思低头鞠躬,太失老大的身份了。 3人听了宁巴山所讲的与毛头干架的事,都摇着头,他们不相信,姓岳的个儿不如巴山高,块头不如巴山大,他会打败巴山?准是巴山在编假话。巴山指天发誓:“我要骗你们,我是狗。当时你们不在,没见着那个场面,那小子太太厉害了,打得我爬都爬不起来。上操的时候你们也见了,他把我的书包挂到旗杆顶上,谁敢爬那么高?” 3人不服,说:咱们不能服了软,你要对付不了姓岳的那小子,我们帮你,咱们联手还收拾不了他? 4人商量好,晚上放学后,由巴山把毛头骗到校外,3人等在校外的街心花园附近。赫德还给巴山编了一套词儿,让他如此如此骗毛头。 下午,巴山对毛头张嘴说:“放学后跟我到我家走一趟。” “干什么?”毛头问。 “你给我做个证。”巴山显出无奈。“昨天放学,我没拿回去书包,我妈盘问我,书包哪儿去了。我说你拿着呢,她不信。” 毛头本来不想去,想想刚让校长训了一顿,他答应了巴山的请求。 放学后,毛头对卢鸽讲了巴山的请求,卢鸽爽快淋漓:“你骑上车去他家,我坐娜露的车回家。” 毛头和巴山走到街心花园,只见巴山的同伙挡在了前面,巴山把自行车放到路边。毛头手抓着车把,一只脚踩着地面,询问:“你们仨干啥呢?” 鲁文佐快速地眨着眼睛,语调失常:“干啥?收拾你。” 鲁文佐上前向毛头踢来一脚,毛头一抬脚,文佐踢了个空。时伟师从侧面向毛头打来一拳,毛头没躲开,挨了一下子。他大叫着:“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鲁文佐上前抓住毛头的左袖,赫德和时伟师向他打出两拳。毛头把自行车朝他俩一推,躲过了这两拳,却被鲁文佐拉倒在地。毛头喊叫起来:“巴山,快来帮我一把。” 巴山上前一脚踢在毛头身上,扯下假面,“梆你,肯定梆你。” 毛头这下明白了,这是“四小霸”的阴谋,要报仇了。转眼间,毛头挨了几脚,幸亏他及时地紧绷起身子,没被踢伤。毛头朝巴山背后一指,扔出诈弹:“肖老师来了。” 4人抬眼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哪有老师?这时,毛头来一个“乌龙搅柱”,4人回眼看时,只见面前一团黑雾,稍向后退了半步,毛头已站了起来。他朝巴山虚击一拳,猛然向右侧的赫德冲去。赫德个子小,挡不住他,毛头冲出了包围圈。接下来,毛头走起苏娃教给他的“飘飞神步”,把“四小霸”绕得晕头转向c气喘吁吁。毛头看他们不来追,招招手故意挑逗:“来呀,追我来呀。” 巴山知道毛头的厉害,不想再追了,他指着毛头,粗言大放:“臭小子,今天大爷饶了你,以后你别再给我当师傅。”他转身对同伴们说:“咱们走。” “走?说得那么轻快。”毛头一抬下巴,语带嘲笑。 “怎么,你这个手下败将,挨揍没挨够,还想挨?”时伟师上前一步,口出大言。 “别理他,咱们走。”巴山心里有点儿虚。 毛头几步蹿到巴山的自行车旁,把他的车子锁上,举起钥匙,口出狂言:“想走就来拿。” 巴山抓住卢鸽的自行车车把,喃喃细语着:“正好,我拿破车换好车。” 鲁文佐对巴山的软弱很不解,明明岳慕桥落败,他不逃,你宁巴山为什么要走?鲁文佐眨一眨眼c鼓一鼓气,挥拳打过去,毛头接住他的拳,两手抓住文佐的一只袖子,进步c拉臂c转身顶臀,一气呵成,一个漂亮的“拉揣”,把文佐摔出两步远。接着,他上步抓住时伟师的大腿根,一个“穿裆靠”,把伟师摔了个肚朝天。赫德不费事,只一个“甩鞭”就把他解决了。巴山一看势头不好,推起卢鸽的车子要跑,毛头急追两步,使一个“掏腿”,巴山的下巴磕在车轮上,他捂着流血的下巴不敢动,他知道,自己一起身就会再被摔倒。另3人不像巴山那么乖,时伟师一边骂着一边站起身,毛头立即送他一个“支别”,让他重新躺在地上。刚才的那个大拉揣,把鲁文佐摔得不轻,这时,他强咬着牙站了起来,毛头以为他还要打,上前用右膝一撞文佐的屁股,他身子向前一扑,重重地摔倒在地。赫德晃着双手,央求起来:“别打了,我不跟你打了。” 毛头向赫德膝窝一脚踹去,危言正色:“只要你站着就是想打。” 赫德单腿跪在地上,语音抖抖:“我不站了。” 别说赫德不想站,现在,他想站也站不起来了,膝盖撕裂般地痛。 这时,毛头看到一个戴大盖帽的人向这边走来,他以为那人是警察,其实那只是一个城管大队的工作人员。他提起卢鸽的自行车,一边撩腿一边对4人说:“你们要是不服,明天约个时间,还在这儿,咱们再来。”说完,猛蹬几脚,向东烧小区骑去。 4人慢慢爬起身,宁巴山语含埋怨:“怎么样?我跟你们说别惹他,你们不听。这下好了,弄得我下巴破了,胳膊也肿了,回家该怎么讲,学怎么上?” 另3人各自讲着自己的伤处:鲁文佐左肩肿了,两只手掌擦破了皮;时伟师摔了右胯,擦伤了左肘;赫德最轻,一只膝盖血瘀红肿。赫德出了一个主意:“家里人要问起怎么弄伤的,就说上体育课踢球,不小心摔的。学校那头好办,明天一早给老师家打电话,请个病假不就行了。” 时伟师钝口拙舌:“老师上回说了,请假别给她家打电话,给班长打。” 鲁文佐说白道黑:“那个卢鸽,可难对付了。上次我请假,她不听我说,非让我妈跟她讲,问得还挺细,什么病,烧多少度。” 赫德给出定论:“咱们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反正明天我让奶奶给卢鸽打电话,说我感冒了。” 巴山的车子不能骑,钥匙在毛头手里,他叹着气,一手抓把,一手提起自行车后衣架往家走。手臂肿着,使不上劲儿,走一段歇一会儿,好在离家不算远,歇不了几回。鲁文佐家远,伤得比较重,他把自行车放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回家以后,告诉爸爸自行车在哪儿放着,文佐父亲为儿子跑了一趟。 第二天一大早,卢鸽刚洗完脸,连着接了两个电话,赫德奶奶说自己的孙子感冒了,时伟师的爸爸说儿子受了点儿外伤。卢鸽按以往惯例,详细问了病情。她临出门时,又有一个电话打来,是鲁文佐的小姨,说鲁文佐肚子疼,恐怕是阑尾炎。时间不多了,卢鸽来不及细问,匆忙推起车子往外走。路上,卢鸽征求毛头的看法:“奇怪呀,鲁文佐c时伟师c赫德一块儿病,你说有这么巧吗?” 毛头却加油添酱:“我估计巴山今天也不会到校,这4个家伙要干啥一块儿干。” 果然,卢鸽在教室里没见到宁巴山的影子。中午,丽文对女儿讲起来:“你这个班长当得真麻烦,家里的电话没个完,一大早就来,不让人睡一个懒觉。你走了,还有电话来。” “是不是宁巴山的?”卢鸽问。 “对呀。”丽文语中带恼: “宁巴山的妈,气还挺冲,说是拨了一早晨,总占线。” “她是不是说宁巴山病了?” “对呀。她说:‘我们巴山摔着了,上不了学啦,告个假呀。’娇滴滴的,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你没问他妈,巴山怎么摔的?” “我又不是警察,问那么细。”丽文用一根指头敲一下桌边。 “四小霸”两天没上学,同学们议论纷纷,班主任也在猜测。星期五下午,肖丽媛对卢鸽讲出话来:“明天你去生病的同学家里慰问慰问,顺便看看,他们是真病了,还是装病逃学。” 回家的路上,卢鸽对毛头说:“明天上午你跟我一块儿去看‘四小霸’。” 毛头躲躲闪闪:“我不去。大老远的,我嫌累。再说了,大街上骑车带人,警察抓住了要罚款。” “不用你带,咱俩一人一辆车,你骑我的,我骑我妈的。你别废话,不想去也得去。” “我成你的保镖了。” “对,你就是我的保镖。”卢鸽不留情面。 第二天,卢鸽刚吃过早点,毛头进来了,卢鸽张嘴讲:“你等等,我先打几个电话。” 卢鸽分别给4个人打了电话,问了他们家在哪儿,怎么走,要他们上午别出去。他俩根据4人的住址,排好了探访路线。头一个是鲁文佐家,家里只有鲁文佐一人,文佐看到毛头跟在卢鸽身后进了屋,浑身好不自在,脸上阴沉沉的,两只眼睛一个劲儿地眨着。卢鸽问他:“怎么,肚子还疼吗?上医院看了没有?” 鲁文佐语句生涩:“看了。” 毛头语含讥刺:“怎么搞的,你会得烂尾炎?” 文佐苦笑了一声,词不逮意:“什么烂尾炎?也就是肚子不舒服。” 毛头装模作样:“我瞅瞅,大夫给开的什么药?” 文佐信口开河:“吃完啦。” 毛头大咧咧地撸起衣袖,语气轻浮:“来,我给你看看,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有人怀疑你装病逃学。” 毛头摸摸鲁文佐的肚子,文佐呆呆地坐着,不敢不让他摸。毛头又在他身上到处摸着,触到了他的左肩,鲁文佐往后一缩,咧了下嘴。毛头用两根指头轻灵地挑两下,把文佐的衬衣纽扣解了两颗,扒开他的衣衫,露出左肩,毛头不客气:“你可伤得不轻啊。” 卢鸽探头看过来,只见鲁文佐的左肩一大块青紫。毛头又抓起文佐的两手,扇风点火:“瞧这血道子,班长,你可看好了,这会是装病?新衣服打补丁——没这个必要呀。” “你这是怎么搞的,跟谁打架来着?”卢鸽问鲁文佐。 “不会,绝对不会,这么文明的左派好学生,人家会打架?”毛头捋捋鲁文佐的头发,谈笑风生。“你以为是我呢,一天不打两架,手心就发痒,怀里揣兔子——惴惴不安。” 鲁文佐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终于没说出来,脸憋得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毛头拍拍他的脑袋,隐晦曲折:“好好养着吧,等有机会了,我教你几招摔跤式子。”毛头一边做着动作一边说:“大拉揣,把人拉起来,从头顶上摔出去,准叫他像开了锅的元宵——连滚带翻,找不着东南西北。如果遇着谁跟你打架,就这一招,够顶挡一阵子的了。” 卢鸽点了毛头一指头,呵斥一句:“不教人学好,教人家打架。”她扭头叮咛鲁文佐:“别跟他学。” 卢鸽c毛头告别了鲁文佐,奔往赫德家,赫德的奶奶柏大妮接待了二人。卢鸽正想朝奶奶发问:赫德在不在?却听到从卫生间里传出两声响亮的放屁声,紧接着,卫生间的门开了,赫德提着裤子朝柏大妮喊:“这屎,我不拉了。” 大妮点了两下脑袋,低声下气:“孙子,你都三天了,再不拉,肚子就要胀崩了。你快给奶奶拉拉吧,求你了。” “这种破马桶,我放两个屁,就溅了我一屁股臭水。”赫德昂着脑袋,倾泄怒火。“我的干块子屎巴巴掉出来,臭水还不溅到我嘴里?” 毛头踏进卫生间,看了一眼马桶,朝赫德打一通板子:“看你那样儿,就会朝奶奶发火。出口转内销——你就是一个处理货。这么个屁事儿也解决不了,还充什么汉子?” “你会解决?”赫德红着脸怒声问。 “我教你一招,看好了。”毛头撕下一大块卫生纸平铺在马桶的底部,语气坚定:“你坐下去试试。” 赫德坐在马桶上,果真,问题解决了。 坐在沙发上,柏大妮唠唠叨叨:“我们小德子一步也走不了,哎哟,那膝盖子肿的呀,那个高哟,血洇血洇的。不知道他疼不疼,反正我见他穿裤子都呲牙咧嘴的。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说着把赫德的裤腿轻轻挽起来。卢鸽看过去,果然,他的膝头和鲁文佐的肩头一样,一大块青紫。老太太继续唠叨:“连今天算上3天了,楼也没下,路也走不了。” 卢鸽直言畅吐:“哎,奶奶,您那天打电话不是说赫德得了感冒吗?” 大妮反问:“我说过吗?” 毛头朝卢鸽甩一句扎耳话:“这个你也较真儿,反正赫德是病了。非让人家得感冒,换一种病就不行啦?” “你以为是买袜子呢,说换就换。”卢鸽白了他一眼。 赫德赶紧遮掩:“那天奶奶着急,可能说差了,不是感冒,是点儿小伤。” 卢鸽追问:“怎么伤的?” 赫德瞅瞅毛头,舌头一绕:“踢球摔了一跤。” “你让我看看。”毛头摸摸他的膝盖,摇摇头否定:“不对,不对,这不是踢球摔的,我看是让人家踹了一脚。” “什么,让人家踹的?”柏大妮急煎煎。 毛头用手扳起赫德的腿,看着他的膝窝,连描带画:“这后面有脚印,前面的伤处是跟地撞的,踢球摔不成这样。” 其实,毛头并没有看到什么脚印,只是故弄玄虚而已。赫德急了,一个劲儿地向他使眼色,毛头却故意往他伤口上撒盐末,他拍拍赫德的小腿肚,无情指责:“你呀,照相不摁快门——骗人。就会骗你奶奶,你能骗得了我?” 卢鸽冷笑一声,大放粗言:“你懂个屁,来这儿瞎说八道。” “嗨,我跟我叔学过推理——福尔摩斯推理。”毛头强唇劣舌。 聊天的工夫,柏大妮把一只波萝削好,切成方块。毛头对赫德说:“别让奶奶一个人忙,你上手帮帮。” 赫德蒙头蒙脑:“都切好了,还干什么?” “洒点儿盐,泡一泡啊。”毛头诱导着。 “还用盐泡?” “连这个都不懂。”毛头瞪他一眼。“波萝不拿盐水泡,吃到嘴里涩呀。” 赫德进厨房翻找了一阵儿,语带不耐烦:“奶奶,哪个是盐?” 毛头信口胡言:“盐是黑的。” 赫德继续找,还是没找到,又叫:“奶奶。” 大妮要起身,毛头把老人摁在沙发上,他走进厨房,抄起一只小塑料瓶,往波萝上洒了一些盐。赫德分辩着:“这是白的呀。” 毛头哈哈笑着,柏大妮和卢鸽听到大笑声也进了厨房,毛头笑着回应赫德:“我说盐是黑的,那是跟你开玩笑,你见过黑色的盐?” 奶奶自嘲自讽:“我们小德子,吃惯现成了,什么也不懂。” 趁孩子们吃菠萝的当儿,大妮进厨房洗了一盘苹果端出来。毛头咽下嘴里的菠萝,对老人扯一句甜心话:“奶奶,您今年可要发大财了。” 柏大妮喜滋滋:“是吗?” “是呀。”毛头指着那盘果子,半开玩笑:“您看,您的苹果里都是钱。” “苹果里哪儿会有钱?”大妮不相信。 “德子,把刀给我拿过来。”毛头命令赫德。“我让奶奶开开眼。” 毛头取来最上面的一只苹果,放在茶几上,先用刀尖切开一道口子,跟着将刀身朝前一送。柏大妮眯着眼睛一瞅,果然见到两瓣苹果中间有东西,她拿起苹果往开一掰,一枚一角的硬币贴在果核处。老太太轻轻地摇一摇头,呢喃细语着:“不可能,苹果里面会长钱?” 毛头伸手拿来第二个苹果,挥刀切下去,递给老人。“不信?您再瞧。” 大妮掰开果子,一枚硬币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咦?”老太太迷惑了。 毛头又向果盘伸去手,卢鸽拍他手背一下,怒呵一声:“行了,你要把果子都切完呀?” 时伟师的爸爸妈妈和两个邻居在客厅打麻将,伟师妈朝里面喊了一声:“伟师,同学来看你了。” 时伟师从自己的卧室走出来,他看到毛头,吃了一惊,正要说什么,毛头抢先吐话:“听说你病了,老师让我俩来看看。” 时伟师的父母并不招呼他俩,继续打麻将。伟师把二人让进自己屋。刚才,他正在玩电脑游戏,他关了电脑。卢鸽问他:“你爸爸说你受了点儿外伤。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都受了伤?鲁文佐有伤,赫德带伤,听巴山妈妈说,他也给摔伤了。赫德说他是踢球摔伤的,你呢,你也是踢球伤的?” 时伟师遮三瞒四:“赫德说是踢球伤的,那就是踢球伤的。” 毛头指着伟师的脑袋,痛下板子:“你不长脑子,人家说什么,你就应什么?”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时伟师一梗脖子。 “我看看。”毛头问道:“你的伤在哪儿?” 时伟师指指右胯和左肘子。毛头一边摸着伟师的伤处一边讲着:“从你这伤的部位来看,不是踢球摔伤的,这是吃了人家两跤弄伤的。第一跤是这样。”他一边表演着,一边讲解。“对手的右手从你的裆里头插进去,抱住你的大腿根,右肩顶在你的左边小肚子上,后脑袋紧贴你的前胸,然后顶右膝,向后仰头成个半桥,这叫‘穿裆靠’。你被人家摔倒,胯先着了地。第二跤是这样,对方上左步用双手捅你,你向前一低脑袋,他猛地换手,一手抓住你的衣袖,一手抓住你的后领子,然后背步c转身填腰c支臂,用左腿别在你的左小腿外边,同时长腰c甩脸儿,这一招儿叫‘支别’。你被他扔出去,伤了肘子,我说得对不对?” 时伟师东支西吾:“我怎么知道对不对,你问谁呀?” 毛头悬河泻水:“摔你的这个人一定是个大个儿,身高在一米七以上,最少练了5年的摔跤,大拇指上长胡子——老手了;不然的话,摔不了你这么重。凭你的身手,一般人哪是你的对手,像我这样的,根本摔不倒你,对不对?” 时伟师本来要说:“是你摔的我”,现在听毛头这样一讲,他把脑袋一扬,眼睛向天,出言无状:“我不告诉你。” 从时伟师家出来,已近12点,宁巴山家去不成了,俩人往回走。卢鸽只是一股劲儿地蹬车,不说一句话。毛头跟在她后面,不知她在想什么。突然,卢鸽减慢车速,语气强硬:“姓岳的,你说老实话,他们几个的伤,是不是你摔的?” 毛头心里一惊:这丫头片子可真厉害。但他嘴上硬挺着:“哎,大班长,你说话可得负责,你的证据呢?没有证据,你这叫:屎克郎打喷嚏——” “怎么啦?”卢鸽问。 “满嘴喷粪。”毛头粗言大放。 “你嘴里干净点儿啊。”卢鸽毫不留情。“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还要什么证据?不是你摔的,你会说得那么头头是道,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 “这是本人的水平高,推理能力强。”毛头双手撒把,翘起两手的大拇指。“再说啦,我就是承认是我干的,可他们本人都不承认,你能把这个功绩记在我的头上?” 毛头突然猛蹬几下自行车,把卢鸽甩远一大截子,卢鸽奋力追上去,她朝毛头喊:“你干吗骑这这么快?” “你没看到那块牌子吗?”毛头抬手指指身后的一块交通标示牌。“那上面写得明白:限速20公里。我得遵守交通规则,不能低于这个速度啊。” “你呀,成心气我。”卢鸽一撇嘴,语带埋怨。 星期一,宁巴山等4人都到了校。卢鸽对肖丽媛讲:星期六看了鲁文佐c时伟师和赫德,没来得及去巴山家。 肖老师看到4人上了学,也没深究。毛头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下午的自习课上,曹盛通知肖丽媛,让毛头和“四小霸”到校长室一趟。 原来,宁巴山的妈妈把电话打到曹盛手里,说巴山被班里的同学打了,伤得很重,好几天上不了学,老师不管,校长也不问,校风校纪这么差,太不像话了。宁巴山的爸爸是区政府主管教育的副区长,曹校长理所当然地害怕了。赶紧把巴山请到校长室,问是谁打了他。起初宁巴山不愿讲,经曹盛再三追问,巴山说了打他的是谁。校长紧追不放,又问当时有谁在场,宁巴山说了鲁文佐等3人。曹校长看了他的伤处后,接着问他打架的经过。巴山自知理亏,没把实情告诉曹盛。 曹校长当着6个人的面,讲了上午接到宁巴山妈妈电话的事,他阴着脸对毛头痛批大责:“岳慕桥,你前几天向我保证不再欺负同学了,为什么还犯同样的错误?” “校长,您对我的教导,我牢记在心上,死活我也不敢再犯呀。”毛头一脸认真。 “你别给我耍滑头,你说,你为什么打宁巴山?” 毛头把脑袋扭过去,不开口,曹盛气哼哼一句:“你倒是说呀。” “我说话,您说我耍滑头;我不说话,您非要我说,您这是跟瞎子要眼睛——成心难为人。”毛头指一下巴山等人,送出一句带醋味儿的话:“您还是让他们说吧,他们都是好学生。” “我就叫你讲。”曹校长发怒了。“你把人家的书包挂那么高,我训砍(训斥)你两句,你就这样报复同学,你还有点儿组织纪律性没有?你今天要不做出深刻检查,我就把你开除。” “校长,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没人替。”毛头换了一张笑脸,贫话一筐。“您把学生都给开除了,您给谁当校长去?” “你别给我乱扯。”曹盛撩起宁巴山的裤管来,指着他的膝盖,怒话连发:“你瞧瞧,把人家打成这样子,太无法无天了。” 时伟师见校长对毛头发这么大火,心里暗暗高兴,便撸起左边衣袖,火上浇油:“校长,你看,这是岳慕桥摔的,还有屁股,也让他摔伤了,弄得我两天没上学。还有,”伟师指着文佐和赫德,“他俩也挨了摔,都受了伤。” 曹盛问鲁文佐和赫德:“你俩也是两天没上学?” 二人点点头。曹校长的火气更大了,更加高声地训斥着。毛头心里的火苗子直往上窜,他真想跟这个糊涂校长吵一架,但一想明科,他怯了,如果明科知道他被学校开除了,可不会轻饶他。他努力把火头压了压,对肖丽媛说:“老师,校长的火气太大,我不跟他讲。您去问问他们4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老师知道4人平时的所作所为。再者,上午听卢鸽说,岳慕桥和她一块儿去探视了3个生病的同学。既然岳慕桥打了他们,他怎么敢去3人家里探视?这里面有文章。肖丽媛对曹盛说:“校长,您先歇歇,我问问情况。” 肖老师把4个学生拢在一块儿,谈起来:“你们说说当时的具体经过,谁先动的手,怎么打的,在哪儿打的?” 4人不说话。老师对时伟师吐一串话:“你说说,岳慕桥怎么打你,从头到尾说,不许说假话。” “让他们先说吧。”时伟师遮前掩后。 “就让你先说,你说了以后他们再说,都跑不了。”丽媛威严地瞪着他。 伟师瞅瞅巴山等3人,语气迟疑:“那那我就说了啊。” 曹盛语含刚力:“如实讲,别害怕。” 校长以为时伟师怕毛头施报复。 时伟师竹筒倒豆子,把那天打架的经过一五一十全说了。 “不可能。”肖丽媛驳斥一番:“你们4个都不是孬货,平时谁敢惹你们。就凭巴山的块头,谁能打得了他?你们4个联手,还让岳慕桥收拾了,谁会相信?” “老师,我绝没有说一句假话,你要不信我的话,可以问他们。”时伟师把脖子一梗。 “宁巴山,你说说。”老师疾言厉色。 “我跟他们仨讲了,岳慕桥确实厉害,我是服了。可他们不听,非要撺掇着我联手围攻岳慕桥,这下他们明白了,挨摔——活该。”巴山表白一通。“我妈也是多事,我不知道她会给校长打电话,今天回了家,我要找她算账,搞成这个样子,都是她的错。” 此时,曹盛没了凌人的盛气,用食指掏着耳朵,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毛头佯问一句:“校长,我明天还能来上学不能?” “谁说不让你来了?你呀,我训砍你几句就记仇。”曹校长口气软了。“我还要批你,手脚太重,把他们都摔成那样,上不了学,耽误课程。” “我对他们手脚够轻的了,没敢对他们使散打格斗c擒拿卸膀的硬招数,全使的是摔跤法子,还是轻摔小摔的招儿。”毛头数落一番:“谁知道他们皮太细c肉太嫩,禁不住两下子摔。您刚才听赫德说了,起先他们4个人对我又打又踹,我怎么了?啥事没有啊!哪像他们,熟柿子排队——一溜软货。” 曹盛拍拍毛头结实的身体,温言款款:“你比他们大,让着他们点儿。” 校长以为毛头是降班下来的插班生。 “您会算算术不会?”毛头朝校长扔一句刺耳话。“13大,还是16大?” “什么,你今年才13岁?” “没错”毛头笑应着。 “13岁就来念初三?”曹盛愤愤不平。“这个卢科长,不跟我讲实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十二章:笑容粲粲 笑语盈盈 12 笑容粲粲 笑语盈盈 这天,在语文课上,毛头偷着看一本小说,不小心被罗佩老师发现了。罗老师50 多岁,有点儿小孩子气,她一不高兴就发一通火,过后,又跟同学们嘻嘻哈哈开玩笑,因此,毛头在语文课上看小说,警惕性并不高,终于让罗佩抓了一个现行。罗老师很生气,当即把小说没收,她问毛头:“新来的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岳慕桥。”毛头站起来回答。 “我说岳慕桥同学,你不好好听课,看闲书,白让我在这儿费唾沫。” “您讲您的,我这儿都听着呢。” “你那边看小说,能听?” “看小说用眼睛,又不用耳朵,我的耳朵听着您讲呢。” “不可能。你一心能二用?”罗老师说长论短。“课文你都背会了?” “背会了。” “我考考你,你把第十课背一遍。” 第十课是首唐诗,一年以前毛头就会背了,毛头把那篇长长的古诗全部背了下来,后半部分没学的也给背出来了。 “我说卢鸽,作为班长c团支书,这件事你得认真对待。你去找他的家长,把他在课堂上的表现告诉他父母。”罗佩畅快直言。 “罗老师,岳慕桥没爹没娘,只有一个叔叔。”卢鸽向老师报告。“等我回去告给他叔叔,让他叔收拾他。” 毛头趁罗佩一回头,照着卢鸽射去一个小纸团。卢鸽抓起纸团打开了一看,上写着:“拿着鸡毛当令箭,披着虎皮进村子。” 与卢鸽坐一个桌的归尔,歪过头看着纸条上的话,小声念着。下了课,他问卢鸽:“那两句是什么意思?” 卢鸽轻描淡写:“能有什么好意思,骂人呗。” 归尔又去找毛头,直接提问:“拿着鸡毛当令箭,披着老虎皮进村子,是什么意思?” 毛头亮了实底:“这是两个歇后语:拿着鸡毛当令箭——小题大做,披着虎皮进村子——吓唬好老百姓。” 罗佩把小说装进裤口袋里,朝办公室走去。费思对着毛头抱怨起来:“那本小说是我向别人借的,让罗老师给没收了,让我怎么还人家?” 毛头低声安慰费思:“别急,你稍微等等我。” 毛头向宁巴山拿了足球,小跑着出去了。罗老师正准备进办公室,忽然看见一颗足球向她奔过来,她往后一退,只见一个男生飞似地从她的身边擦了过去,追着那颗足球。她进了办公室,通报肖丽媛:“刚来的那个叫岳慕桥的男生,不听课,看小说,叫我给没收了。” 肖老师语音柔柔:“他看什么小说?” 罗老师一掏裤口袋,“哎,书呢?我明明记得下课的时候装起来了。” 罗佩哪里知道,那个追球的孩子从她身边擦过时,那本小说已不在她的身上了。这时候,毛头手拿小说对着费思晃了晃。 放学的路上,卢鸽对毛头半是正经半是玩笑:“语文课上,我不过应付一下罗老师,根本没打算把你违反课堂纪律的事告诉你叔,可是,你却说我是小题大做,吓唬好老百姓。冲你这种态度,我今天非把这件事告了你叔。” 毛头听了卢鸽的话,立即刹住车闸,猛地跳下车子,把自行车往右侧一推,车子倒了,车后的卢鸽随同车子歪在地上。卢鸽连说带吼:“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毛头怒气冲冲:“你要告我的状,我就罢工。” “快拉我起来。”卢鸽向毛头伸出一只手。 “就不拉。”毛头回过身不看卢鸽。 此时,一个光头男人驾着一辆摩托车飞速向他们驶过来,小巷子窄,毛头一手抱起卢鸽,一手拉起自行车,贴在墙边,那辆摩托车擦着他们的身子飞驰而去。卢鸽的攻击矛头转了向,她朝着骑摩托的男人叫道:“骑那么快,玩命啊。” 离家不远了,毛头推起车子,二人步行走着,谁也不说话。快到东烧小区门口了,毛头想想,人家卢鸽对自己不错,给自己找教材,辅导自己缺了的课程,还让自己骑自行车,今天的事本来是自己的错,她没准备要告状,是自己过分,写纸条刺激人家。念头一转,说话的口气就软了:“鸽姐姐,你别生气,我向你赔礼道歉。只要你不告我的状,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你这么怕我向你叔告状?”卢鸽转转脖子问。 “你不知道,我叔的处罚一般人受不了。”毛头不加避讳。 “怎么处罚?” “站15分钟。” “这有什么?” “你这个样子站站。”毛头打稳自行车,做一个倒立动作。 “拿大顶15分钟,确实受不了。我知道,明科叔叔不是你的亲叔叔,你们原来不认识,是后来才认识的。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他不是你的亲叔叔,为什么你要听他的话?他罚你倒立,你就乖乖倒立?” “你不知道,他是我的老师啊。” “就算他是你的老师,你对他的恭敬也太过了吧,很吃亏啊。” 卢鸽下一断语。 “恭敬老师,我一点儿也不吃亏。道理很明白,有人告诉我正确的东西,我能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有人指导我c磨练我,我可以迅速提高自身的素质,收获属于我。” “唔,你说的有道理。” “说实话,在科叔那边,他带我教我受累费心。我跟着他,他要担一份责任;我拜他为师,他就得挑起我这个重担子。如果哪天我离开他,他的担子减了,肩头轻了。”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副重担子。” “卢鸽同学,我告诉你,我可不傻,恭敬老师,我占大便宜,说下大天来,我也不离开我的老师。”毛头描绘一番:“有一次我对科叔说:‘老师,我死死地粘在您身上了,别的担子您可以减,这个担子不能减。我知道我挺差的,让您受累是没办法的事。’” “明科叔叔就甘愿受累?”卢鸽问。 “当时,科叔对我说:‘我挑担子受累没关系,这是我自找的,我要报我老师的恩。但是,你要努力上进。你如果做不出好样儿来,以后别告诉人家我是你的老师。’我问:‘为什么?’他说:‘我嫌丢脸,不但我脸上无光,我的老师的声誉也受影响’”毛头回忆一通。 卢鸽没把毛头课堂上看小说的事告诉明科,却把毛头的所作所为讲给爸爸妈妈。申宝评说着:“他从来没进过学校,在外面野惯了,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晚饭熟了,申宝对卢鸽附耳低言:“你妈真节俭,中饭的时候,我掉在地上一粒花生米,她捡起来吹了口气,就把它扔嘴里了。” “多不讲卫生,掉地还吃?”卢鸽瞅一眼妈妈,责备起来。 这时,正巧丽文的一根筷子掉在地上,申宝对女儿再发议论:“你看着,肯定不洗,用手撸一下就完了。” 丽文朝丈夫拧拧眉,拾起筷子,在申宝的饭上划了两下,张嘴就来:“这不就干净了?” 申宝和卢鸽一齐呼叫着:“哎,哎。” 吃过一碗饭,高压锅里的炖排骨熟了,3人开始吃排骨,申宝对妻子喷吐着恶言:“瞧你那傻样儿,人家吃骨头只用三根指头,你呢,十指全是油,一根小骨头用得着你满把抓吗?” “行了,爸爸,你就别挑剔了,这些都是小毛病。”卢鸽口齿伶俐。“我妈那么漂亮,你娶到她就不错了,我妈这叫美丽的错误。” “我嫁给他,那叫愚蠢的选择。”丽文指着申宝对女儿说。 “你看,怎么样?我说她傻嘛,她自己都承认了。”申宝对卢鸽申诉。 第二天是双休日,早晨,丽文起床后去洗脸,申宝赖在被子里不想起,他对丽文热腾腾来一句:“老婆,我爱你。” “废话,”丽文吐掉嘴里的漱口水,柔言慢语,“你不爱我,还想爱谁?” “老婆,你爱我吗?”申宝装傻充愣。 “当然了。”丽文金口玉音。 “那你给我倒杯水来。”申宝语音甜甜。 丽文喊一声女儿:“鸽儿,给你爸倒杯水。” 卢鸽倒了一杯水走进卧室,她嘲笑一句:“我说老爸,你为了一杯水要绕这么大圈子吗?” “没办法,用人家,就得对人家讲好听的。”申宝一针见 血。 “那您对我讲什么我爱听的话?”卢鸽加油添醋。 “爸爸带你旅游去。” “去哪儿?” “北京,天津,大连。” “今天就走?” “不行,今天不行。” “那就明天?” “明天也不行?” “什么时候走?” “3年以后吧。” “哪儿凉快,您去哪儿吧。”卢鸽端起水杯,扭头走了。 上午,丽文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剁着什么,卢鸽做完物理作业站起来活动着,她一边转着脖颈一边问:“妈,中午吃什么饭?” “饺子。”丽文答。 “又是饺子。”卢鸽拧起眉头。 “咱家穷啊,”丽文轻轻翘着嘴角,“穷得只能吃饺子了。” 卢鸽知道妈妈在讥讽自己,她噘着嘴,表达意见:“老吃饺子,腻透了。” “今天的饺子不是给你做的。”丽文语调柔美:“你去告诉毛头,中午让他来咱家吃饭。” 明科每天中午不回来,丽文看到毛头天天吃绿菜泥,她心里直嘀咕:到底是没娘的孩子,没人心疼。 听说有饺子吃,毛头早早来到卢鸽家,他伶牙俐齿:“阿姨,我今天是鸭子打架——干铲来了。” 丽文揪好了剂子,毛头麻利地撸起衣袖,伸手就要抓饺子皮。 “洗手去。”卢鸽急喊一声。“没有卫生习惯。” 毛头洗了手,抄起面皮包了起来,他包的饺子虽然没有丽文包的好看,却比她的速度快,三下五除二,面板上的面皮没了。他接着抄过擀面杖擀皮儿,速度仍然很高,不一会儿面板上堆了好多饺子皮。丽文表扬开了:“嘿,有两下子啊,谁教你的?” “咱这人,虽然没多少智慧,小聪明还是有的,学包饺子,那是张飞吃豆芽——小菜。”毛头眼皮半合着自夸自赞。 饺子煮熟了,丽文捞了一碗,申宝伸手要接,丽文用筷子照着他的手敲了一下。“你着什么急?先给孩子。”说罢,将饺子递到毛头手里。 “我没着急,我也是要给毛头。”申宝解释道。 “阿姨,我吃饭有个习惯,大人不动筷子我不吃。”毛头语含隐喻。 已经吃上饺子的卢鸽斜了毛头一眼,吐一句挠心话:“你的毛病还挺多。” 申宝和丽文操起筷子,毛头才端起碗来。毛头吃下两个饺子后,丽文问:“味儿怎么样?” 毛头一本正经:“阿姨,您这回买的盐——质量高啊。” 丽文不加思考:“前天我从天堂超市买的,绝对不是私盐c假盐。” 丽文所说的天堂超市是本市最大的超级市场。卢鸽玩味着毛头的话,觉得不对劲儿,她从毛头的碗里夹出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妈呀,咸了。” “咸了?”丽文吃下几个饺子,得出结论:“咸盐没拌匀,有的咸,有的淡。” 饺子全部上了桌,丽文对卢鸽说:“你吃那些圆乎乎的,那是我包的,你爸包的饺子干瘪瘪的,没馅。” 申宝废话一篇:“你看饺子就看到了你爸你妈,肉乎乎的是你妈,干巴巴的是你爸。你是爱吃你妈,还是爱吃你爸?”卢鸽夹了一个圆鼓鼓的饺子,申宝添一句废话:“看来你爱吃你妈。” 丽文塞给卢鸽半颗咸鸭蛋,卢鸽提出抗议:“哎呀,妈,别强迫我好不好?本来我想吃,让您这么一强迫,没了食欲。” 申宝讲解一番:“老婆,孩子说的对,别硬逼她吃,什么东西才硬逼着吃呢?——毒药。你要强迫她吃东西,她从心里就反,好像是吃毒药呢。不但不愿意吃,吃下去也不消化。” “嗨,我好心当了驴肝肺,下回你们逼我吃。”丽文感叹着:“我小时候看到饭,恨不得满满地来,哪像你们,硬给还不吃。” “那会儿什么年代,这会儿什么年代?”卢鸽反驳开了。 手机响了,丽文接起来,只听她爱意浓浓:“喂,妈,是我,您讲。”接下来,频频点头应着:“嗯,嗯,行,行。”最后,她语气柔曼:“天滑,小心安全。”关了手机后,丽文对申宝说:“下午,姥姥要过来。” 毛头搬唇弄舌:“阿姨说的话好像是暗语,我听不懂?什么叫天滑,怎么小心安全?” 申宝陈述起来:“你丽文阿姨说话有特点:简捷凝炼,就像古代汉语,得用白话往开解释。她的意思是说:天上下小雪,路上滑,小心走路,注意安全。” 放下筷子,丽文摸摸肚子,自说自话:“自古以来,数今天这顿饭最香了。” “我说妈妈呀,听你这么说,好像你活了好几千岁,从古代走过来的。”卢鸽闲言碎语着。 “几千岁?”申宝挠一下腋窝,话里带刺,“那还不成了白毛老妖精?” “你整天变着词儿骂我, 想把我气死,是不是?”丽文对申宝瞪起大眼。“你把我气死,再去娶小老婆。” “我怎么敢气死你?我就是打上100个灯笼,也找不到你这么漂亮的女人了。”申宝赶紧转舵。“你是谁啊?不是云杉市第一大美女,也是全省第一大美人。全国数起来,有几个女人敢跟你比。” “大母猪撞在电网上,肉麻,真叫肉麻。”毛头讥嘲着申宝。 这一通奉承,让丽文好受用,饭后,她默默地走进厨房。卢鸽和毛头收拾起餐具,送进厨房,丽文对两个孩子掏心掏肺:“这些琐碎事不用你们劳心,安生(老实)念书,比什么都强。” 毛头抛出话题:“阿姨,别小看生活小事,这和念书一样,锻炼人的。” “锻炼什么人?”丽文追忆起来:“我从小倒学会了做饭c洗衣服,可是,我没考上大学,到今天啥也不是,工作也不稳定,说丢就丢。” “人活在世上,手和脑都要动,光动脑不动手,人是残缺的。一有残缺,人就缺乏自信,做事勇气不足。”毛头扯一番。“您现在不让我们动手,我们缺少这方面的能力,在今后的生活中,我们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问题。” “你看中央的大官儿们,都是动脑子的,喝杯水都有人给倒。”丽文形容一通。“我就让我的孩子多动脑子,长大了以后当大官儿。” “您这是糊涂想法。要想让孩子当大官,得有个好脑子,要想脑子好,要从小多给它外界信息刺激。这种刺激不是单一的,应该是综合的,不仅包括了耳朵听c眼睛看,还包括了手摸c体触。通过动手动脚,让大脑与身体的各部分协调一致,不仅身体灵活c感官敏锐,还会提高大脑的思维能力与水平。干活,干活,干中就活了,不干就死。”毛头概述一番。“我们看到许多孩子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显得呆头呆脑的,人们说‘死相’,没有活泛劲儿,就是因为干的少。大官也是干出来的,不是一步登天。不愿意动手,连吃饭也要人伺候,谁会喜欢这样的人?” “你的理论水平挺高啊,一套一套的,哪儿学的?”丽文问毛头。 “当然是我叔教我的。”毛头笑着回答。 丽文和卢鸽在厨房洗餐具,申宝与毛头摆开了棋。忽然,厨房里“喀喇喇”脆声大响,毛头张口言:“打碗了。” 一分钟后,申宝铁板钉钉:“肯定是你丽文阿姨打的。” 毛头询问:“你怎么知道?” 申宝给了答案:“没有骂人的声音。” 二人不再下棋,收起棋子进厨房看,果然是丽文打了碗。申宝将碎碗片扫进垃圾桶,丽文整理起厨柜,她让卢鸽拿一条短绳来,她准备把那个装有茶具的纸箱子捆一下。卢鸽找来一条两条多长的塑料绳,丽文嫌长,卢鸽取出剪子。毛头顺手从桌子上拿起塑料绳,他把绳子的两个头夹在左手虎口之间,右手挑起中段的绳环也夹在左手虎口上,然后把绳环朝卢鸽伸过去。卢鸽照着绳环剪下,她满以为绳子一剪两断,谁知拿来一看,还是那么长。毛头轻笑着抛给卢鸽一句辣心话:“笨笨,连绳子也剪不断。” 毛头从卢鸽手里掠过塑料绳,重新夹好,让卢鸽再剪。卢鸽一边用着大力剪绳子,一边说:“看好了。” 剪完后,卢鸽还把断头捋了捋,然后把绳子抖开,她惊奇地叫着:“哎,怎么搞的?我明明把它剪断了吗。” 毛头放声笑起来,然后讲出真相:“你的眼睛是蜻蜓的眼——干大不亮,这个也看不明白?这是魔术,你看着啊。” 毛头一边分拆着动作 ,一边给她讲解。 丽文让卢鸽到小区对面的水果店买些水果来,不一会儿,卢鸽买来一些菠萝和苹果。丽文切好一个菠萝,端到客厅的大茶几上,大家吃着菠萝聊着闲话。这时,门铃响了,卢鸽打开门,高呼一声:“姥姥。” 卢鸽将毛头介绍给姥姥认识,然后去洗苹果。毛头打开窗户,朝下面呼了一声,小猴子立即回应他,毛头再呼一声,小猴子一个高儿蹦起来,攀着下水管跳到窗台上。姥姥看到毛头唤来一只猴子,大呼小叫着。随后,毛头与小猴子为一家人表演了两个杂技节目。如此有趣的孩子和如此机灵的猴子,让姥姥好开心,老人拍着大腿放声笑着。看老人喜欢毛头,丽文请求毛头下午不要做饭,还在这儿吃。 卢鸽伏在写字台上做作业,毛头则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小说看,卢鸽语调刺耳:“你怎么不去做作业?” “那些低水平的作业有什么好做的?”毛头言词轻狂。 “哎,你是不是又想逃作业了?”卢鸽叫喊起来。“因为这事,肖老师和罗老师问过我好几次,我都给你包着,没向你叔告你的状。以后,你再不交作业,我可不给你包着了。” 申宝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准备去赴一个朋友的饭局,丽文批评起来:“瞧你,头发乱七八糟的,胡子也不刮,领子也不扣,鞋子不打油,没有一点儿国家公务员的样子。好好打扮打扮,别让人家小瞧了。“ “老婆,你不明白,从这一点上证明我是多么爱你。”申宝一边穿鞋一边说。 “这是什么道理?” “你想啊,我要好好一打扮,容光焕发,立刻吸引来一大批美女,你说,那还了得?为了你,我可不敢让自己漂亮帅气了。 ”申宝大言无忌。 申宝走出门,转眼间又回来了,他对丽文伸出一只手,态度恭敬,语气卑弱:“给我俩钱。” 丽文掏出一张票子递过去。申宝接过来一看,是张50元的钞票,他扯下假面:“我堂堂一个科长,张了一次嘴,就给50,你这不是对我的侮辱嘛。” “你要多少?” “最低还不给100。” “给你50,你说是对你的侮辱,我要给你100,不成了对你的两次侮辱。”丽文嘲讽着。“我可不敢侮辱卢大科长两次。” 丽文嘴上虽然这样说,手上还是摸出了一张50的票子。申宝一把掠过来,往口袋里一装,说着风凉话:“就让你多侮辱一次吧。” 晚餐,丽文炒了两个菜,煮出一锅“鱼儿钻沙”,姥姥用自己带来的粉条熬了一个大烩菜。菜上桌后,卢鸽挑起一筷子粉条,粉条长,她把手举高了,粉条不离菜盆,她只得站起来,粉条仍然不离菜盆。毛头拉开椅子站起身,做出要下楼的架势,他拐弯抹角:“你等等啊,我去搬梯子。” 姥姥伸出筷子帮卢鸽把粉条送进她的碗里,并自责着:“都怪我粗心,没把粉条掐断。” 卢鸽白一眼毛头,口出恶言:“你小子太坏,不明说粉条太长,却说要去搬梯子,明摆着损姥姥。” “你爸爸才坏呢,对人有意见不明着讲,暗着治你。”丽文当着卢鸽的面,回忆起往事来:“我记得你爸跟我搞对象的时候,有一回他在你姥姥家吃饭,你姥姥熬好了粥,他揭开锅说:‘水少。’你姥姥说:‘不少,再多了喝不了。’你爸不说话了,等菜端上桌,你爸去盛粥,他把上面稀的一层盛到每个人碗里,你姥姥接过碗还说:‘你瞧,正好吧。’你爸点点头,‘正好,正好。’等到第二碗的时候,你姥姥自己去盛,一看,锅里全剩稠的了,你姥姥对你爸说:‘你怎么头一碗光拣稀的盛,你看看,锅里全是稠的了。’你爸爸嬉皮笑脸地说:‘您不是说水不少吗。’噎得你姥姥半天说不上话来。你舅舅才说了句公道话:‘好啊,姓卢的,你是拐着弯地治我妈呀。’” 打架事件过后,平日里,宁巴山诚敬地称呼毛头“师傅”,他的3个同伙也对毛头恭恭敬敬,毛头喊朝东,他们不敢去西。卢鸽看到,毛头凭着武力建立起自己的威信,并且压住了班里的歪风邪气,她内心里对毛头服了气。这天晚上,卢鸽对妈妈撂下话:“明天5点钟喊我。” 丽文问;“怎么起那么早?” 卢鸽一腔豪迈:“我要晨练。” 申宝鼓励女儿:“很好,晨练很好。现在学习紧张,没有好身体顶不住。” 卢鸽早早起身去敲明科的门,里面没一点儿声音,门虚掩着,卢鸽推开门一瞧,屋里没人。她小跑着上了后山,到处找了一圈,没找到明科和毛头。到校的路上,卢鸽问毛头:“你每天几点起?” 毛头轻应:“4点多。” 卢鸽直戳戳来一句:“明天你起床后喊我一声。” 第二天早上,没等毛头喊她,卢鸽来敲毛头的门,明科和毛头刚刚起床。二人带着小猴子,与卢鸽一起钻进山后的一片密林中,过了林子,来到一处山窝,那儿有一块不太大的平地。卢鸽说:“怪不得昨天我找不到你们呢,这块地方好隐秘。” 毛头知道卢鸽自尊心强,要她主动拜师学艺,恐怕她的嘴难张,他不与卢鸽说话,便自顾自练了起来。卢鸽看了一会儿,上前对明科说:“叔叔,你教教我。” “你想学什么?”明科问。 “学武术。” “你可想好了,练武术很苦,你能吃得了苦吗?” “能吃得了。” “好,咱们先来压腿。” 自这天起,卢鸽跟着明科学起了武术。 晨练回来,毛头吃过早点,上楼喊卢鸽上学。卢鸽还没吃早餐,正在刷牙,她挤挤牙膏袋,没挤出牙膏,便把牙膏袋丢进垃圾桶里。毛头拣起牙膏袋责问卢鸽:“你就这样浪费呀?” 卢鸽不加考虑:“都挤光了。” “不可能。”毛头放了大话:“就这袋牙膏,我还能用3天。” “我看看你的本事,怎么用3天。”卢鸽表示疑惑。 毛头拧开盖子,嘴对着牙膏袋往进吹气,将合拢在一起的牙膏袋吹涨了,再拧好盖,抓着牙膏袋尾部朝下用力甩了几下,然后递给卢鸽。卢鸽打开盖子一挤,果然挤出了牙膏。此后,卢鸽又用了3天,才把牙膏彻底用完。 早饭桌上,卢鸽与爸爸妈妈聊起来:“这几天,我们班同学都给自己起英文名字,你们也给我起一个。” “多大点儿事,好办,”申宝不着边际,“叫罗丝怎么样?” “螺丝?不好。” 卢鸽直接否掉。 “叫路易斯,好不好?”丽文态度认真。 “不好,太俗。”卢鸽再一次否掉。 “那就叫菲拉丝。”申宝搪塞着。 “哈哈哈,”毛头在一旁大笑起来,“非得拉屎,不拉不行?” 申宝挠挠头,隐晦曲折:“干脆来个日本名字得了。” “什么名?”卢鸽问。 “梅尤法子。”申宝敢想敢说。 卢鸽生气地噘起嘴,出言不逊:“不用你们起了,尽捣乱。我自己想呀。”她想了一会儿,灵感来了,“艾美,我的英文名字叫艾美,以后你们别叫我卢鸽了,多俗气。叫我艾美啊,再叫卢鸽,我不会答应。” “艾美。”申宝喊一声。 “艾美。”丽文也喊一声。 “哎。”卢鸽甜甜地答应着。 申宝c卢鸽和毛头一块儿走下楼。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小雪,由于气温还不十分低,雪下到地面便化了,申宝的自行车放在露天,车座套积了水,屁股坐上去,裤子会被弄湿,申宝后悔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拿一个塑料袋。他从一辆粉红色坤车的车座下抽出一个白色塑料袋,匆匆套在自己的车座上。毛头对推车要走的申宝说:“看你一个政府机关的科长,想不到也会偷东西,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家的袋子拿走了?” 申宝愣了一下,苦笑着对毛头打个手势,他抬头向上喊着:“哎,卢鸽她妈,卢鸽她妈。” 丽文出现在窗口,朝下问:“什么事?” “你车座底下的那个塑料袋我用了。”申宝报告老婆一声。 “用吧。”丽文一诺千金。 “这下打了招呼啦。” 申宝对毛头表白。 毛头“噗哧”一下笑了,“卢叔叔,你可真叫逗,你直说那个塑料袋是你老婆的不就结了,牛犄角上缠绳子——弯弯绕。” “我惹不起你呀。”申宝现出一脸无奈。 午饭后,毛头上二楼喊卢鸽上学,丽文在厨房唤着:“卢鸽,卢鸽。”没人答应。她想起来,卢鸽要求喊英文名字,便“艾美,艾美”地喊起来。 卢鸽从书房里走出来,正要答应妈妈,看见毛头低着脑袋,一边寻找着什么一边叫:“艾米,艾米。” 丽文问毛头:“你找啥呢?” “我帮您找猫呐。”毛头问丽文:“您什么时候抱了只猫,几个月大了?” “我没抱猫呀。”丽文回应。 “那您‘艾米,艾米’地叫谁呢?”毛头隐约其辞。“这好像是15个月大的一只小母猫的名字。” 丽文没听出来,卢鸽脑子快,她上前一掌拍向毛头,恶言恶吐:“我打你这个13个月大的小公猫。” 自从参加晨练,卢鸽的胃口大开,吃饭不再挑挑拣拣。看着她狼吞虎咽,丽文半吞半吐:“我的小公主,我养不起你了。” 申宝口不择言:“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吃饭就是这样。” 丽文巧嘴巧舌:“看来这是遗传。” 两口子明白,这是晨练的作用。丽文暗暗加了菜金,每天变着样儿做饭菜。 “我做成豆腐了。”丽文指着锅里的豆腐脑对申宝说。她买来一些豆面,倒在锅里打成稀糊糊,烧开后点进少许醋,做成了粗质豆腐——也就是说,含有豆腐渣。 “我老婆真行,过日子是一把好手。”申宝废话连篇:“豆浆不买——自己打,豆腐不用买——自己做,鸡蛋也别买它了——自己下吧。” “呸,你才下鸡蛋呢。”丽文含着笑,假唾了丈夫一口。 吃着饭,申宝问卢鸽:“今天早晨,你是不是拿了你妈20块钱?” “嘿嘿,”卢鸽谄笑着,“明天是马娜丝的生日,我给她买点儿小礼物,正准备跟妈妈讲呢。” “你呀,拿了钱赶快告诉你妈,叫她冤枉我,”申宝埋怨女儿,“搞得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你就跳进长江里面洗。”卢鸽急不择言。 “我准备跳太平洋呢,摸了摸兜里的钱不够买机票。”申宝语调哽咽。 接着,申宝将早晨发生的事对女儿讲了。 早晨,卢鸽上学刚走,丽文问申宝:“我的20块钱不在了,是不是你拿了?” “我没拿。” 申宝一腔正气。“我兜里的钱还花不完呢,拿你的?哼,笑话!” “别废话了,快拿来吧。”丽文拉长了脸,比手划脚。“我拿它买药去呢。” 申宝还想分辩,终于把火压了压,苦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20块钱递过去。丽文一歪头,边开门边说:“早拿出来,这会儿我早到药店了。” 饭后,卢鸽去写作业,申宝洗餐具,丽文打开电视机看着一部古装片。电视里演着两个好人在屋里谈一桩关于宝藏的机密,一个坏人悄悄伏在窗外偷听,丽文右手食指连续敲着茶几,一脸着急:“妈呀,让人家听去了。” 申宝从厨房里出来,他对着电视机装腔作势:“你俩别说了,快出来抓坏人呀。”电视里的俩人听不到他的喊声,熄灯睡了。申宝一拍大腿,又气又急:“完了,完了,宝藏肯定让那个坏家伙得了。” “你激动什么?”丽文语句铿锵。“这是演电视。” “啊,”申宝语气夸张,“这不是真的?” 丽文白他一眼,她明白,申宝是在讥刺自己。她对申宝说:“后背好痒,给我挠挠。”申宝抬手在妻子后背抓了几下,丽文翻他一眼,给出意见:“隔着衣裳挠,不顶事。”申宝只得拉起丽文的衣服,伸手进去,丽文指挥着:“往上,哎,好,左边一点儿,往长里拉。” 这时,卢鸽来找水喝,刚好把这一场景看在眼里,她轻轻一笑。申宝现出一脸不好意思,嘴一撇,扔给女儿一句带醋味儿的话:“你瞧瞧你妈,真会充分地利用婚姻资源。” 体育课上,沈龙老师组织男同学踢足球,女同学打篮球c排球。自从进了九中,毛头最喜欢的就是体育课,课上最喜欢的是踢足球。除了体育课上踢球,课间时,毛头也与男同学们一起玩球。由于他有杂技技艺做基础,因此,他的球艺提高很快,并且创造性地搞出许多带有杂技元素的足球动作来,不仅漂亮好看,而且实用有效。只是让沈老师挠了头,不知他的这些创新动作是否违反了足球规则。 同学们玩累了,坐在操场边上说闲话,沈龙向毛头发出邀请:“岳慕桥,趁这会儿,你给同学们表演一个杂技。” 沈老师一提,好多同学跟着哄叫:“来一个,来一个。” “好吧,”毛头一指巴山,“把球拿过来。” 巴山给他扔来球,毛头把球朝上一抛,身子俯卧在地,球落下时,他猛一扬头,用后脑勺把球顶了上去。球再一次落下时,他一蹶屁股,把球顶高了几米。以后,他交替用左右脚后跟c屁股c后脑勺把球顶上天空。 这时候,时伟师的妈妈出现在操场上,她把钥匙忘家里了,打不开门,她找伟师拿家门钥匙。毛头从时伟师妈妈手上接过自行车,打一声招呼:“阿姨,您先歇会儿,我给您演杂技。” 毛头说罢,飞腿上车,在操场上玩起车技来。时伟师妈妈看着他在车把上倒立,尖声惊叫着:“啊呀,摔呀。” 时伟师生气地向母亲低吼着:“叫什么?” 语文课上,罗老师给同学们念优秀作文,文章里面有“饕餮”一词,她停下来向大家发问:“谁知道‘饕餮’怎么讲?” 下面一片安静,没人举手,罗佩只好点名。遇到这种情况,她总是提问好学生。“卢鸽,你回答。” “不知道。”卢鸽挺利索。 “邢希德。” 邢希德站起来,摇了摇头坐下了。 “岳慕桥。” “啊,怎么啦?”毛头把手里的小说赶紧放进书包,抬头看着罗老师。 “你又开小差了吧。”罗佩向他瞪着眼。“我问你:‘饕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饕餮?”毛头问:“怎么写?” 罗老师在黑板上写下饕餮两字。毛头回答:“饕餮嘛,有脑袋没身子,它是古人把牛c羊c虎c鹿几种动物的形象集合在一起想象出来的一种怪兽。”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举手?”罗佩不但不表扬,还要批他。 “我的罗老师啊,老子说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孔子说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柏拉图说过:‘不知道自己的无知,那是双倍的无知’;达芬奇说过:‘微少的知识使人骄傲,丰富的知识则使人谦逊,所以空心的禾穗高傲地举头向天,而充实的禾穗则低头向着大地,向着它的母亲’;毛伟人说过:‘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你哪儿来这么多‘说过’?” 罗佩一脸庄重。“自己不知道,不能说知道,但是,自己知道的,要实实在在承认自己知道。谦虚是美德,可是,谦虚过分就是虚伪。” “罗老师,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煮熟的鸭子先飞’。我不敢当那个出头鸟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煮熟的鸭子能飞?”罗老师笑了,同学们更是哄声大笑。 罗佩一时童心大起,随口对毛头讲:“你的课外知识掌握得不少,能给同学们介绍一下经验吗?” “看闲书,识闲字。”毛头借题发挥。“平常多看书,自然肚子里东西就多。” “再有呢?”老师问。 “再一个就是吃咸盐儿,扯闲篇儿。”同学们发出一阵儿笑声,毛头一脸正经,高谈阔论起来:“别小看扯闲篇儿,可长学问呢。要说读书,我读的不多,肚子里的货色主要来自扯闲篇儿,以前我妈跟我扯,后来我叔跟我扯。不过,自从进了九中,我读书多了,扯闲篇儿少了。尤其在语文课上,我读书最多,学问长大了。”罗老师满脸笑容,她没听出来毛头的话外话,还以为在夸她的语文课呢。毛头瞅瞅罗佩,夹枪带棍:“可就有那么一些人,唐僧念紧箍咒——总想约束别人,总要限制我求知长学问。” “有这回事?”罗老师问。 “有啊,”毛头旁敲侧击,“我的书总是被搜走。” 同学们悄悄笑着,听到笑声,罗佩才反应过来。“好啊,岳慕桥,你在指桑骂槐报复我。”她虽然语气挺硬,脸上却挂着笑容。 “罗老师,我是说有那么一些人,没说您呐。您可不要脸上抹煤灰——自找难看啊。”毛头喋喋不休。 “好了,好了,”罗佩挥挥手,“坐下吧。” 课后,罗老师给大家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是“发现”,明天交来。 放学后,卢鸽去参加团委会,毛头不想等她,独自出了学校。不骑自行车不带人,不必钻小巷躲警察了,他走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走过游泳馆,前面有一家书画装裱店,毛头不由自主地拐进了店里。店堂当中放着一张大桌子,一位头发雪白c银须飘飘的老人正在一张宣纸上写字,老人写字不用毛笔,而是用手指蘸着墨汁挥洒。 书法不用毛笔,毛头觉得新奇,他站在老人身边看着。老人写完字,取出几方印章钤印;毛头为老人端印泥盒c压住宣纸。老人钤过印,毛头仔细辨认着印章上的篆字,他念道:“尚庞之印。” 老人瞅瞅他,面露欣喜:“你能认出篆字来?” “老爷爷,您叫尚庞之呢,还是叫尚庞?”毛头问。 “我叫尚庞。”老人言语谨慎:“看来你的水平不低,也会书法吧。” “没错,也能写几个中国字,但是,没有您的水平高。”毛头赞叹连连:“您写字不用笔,这功力,那是五斤面烙一张饼——只厚不薄。” “来,你来写几个字,我看看。”尚庞说。 老人从柜台里取出一支毛笔。毛头接过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尚老人看过后轻轻点着头。二人谈论起书法来,这一谈,竟然谈了一个多小时。毛头与老人拉近关系有自己的目的,谈到最后,他巧妙地表达出自己想向尚庞老人学习指书的意愿。老人看出毛头很有潜质,欣然表示愿意将指书技艺传授给他,并且不收学费。 往回走的路上,毛头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拐进那家装裱店?冥冥之中好像有神明指引,让他见识到尚庞老人的指书技艺,并且向老人求教。此后,每逢星期天,毛头便走进装裱店,向尚庞老人学习指书。 申宝观察到卢鸽近来一个劲儿地打呵欠,女儿亏觉,每天起床早c睡觉晚,只因老师留的作业太多,卢鸽是班长,不能不完成作业。申宝给卢鸽出了个主意,让她使用电脑做作业,练熟了,打字比写字要快,而且改错容易,尤其完成语文作业,不用草稿,上手就打,段落顺序可以前调后调,既完成了作业,又练了打字,一举双得。语文c政治c历史c地理c生物c英语等作业都可以上电脑打,数学c物理c化学这几门也可以上电脑,但速度并不比手写快,这几门便用手写。 一班在全年级总是大出风头,这次,老师们对作业新现象议论不已。全班同学都用硬笔做作业,唯有两个人出格,一是卢鸽,除数学c物理c化学3门外,其余作业都是整整齐齐的印刷体,有的老师怀疑卢鸽是否使用了电脑软件完成作业。肖丽媛虽然不怀疑卢鸽独立完成作业的能力,仍然向她提出不要使用电脑完成作业,对同学们影响不好。卢鸽却一意孤行,依旧使用电脑。二是毛头,他倒无电脑可使,他用毛笔来完成作业,作业本是旧报纸订的,他用工整的小楷字书写。在旧报纸上写字,没法儿使用硬笔,只有笔划粗粗的毛笔字才能盖住旧报纸上的铅字。 从外在形式上看,这二人处于两端,一个现代化,一个传统化;一个显出富有,一个露出寒酸。这二人,一个是区教育局卢科长的千金,班长兼团支书;一个是桀骜不驯的烈马,油盐不进。老师拿他二人没办法。 虽然毛笔写字慢于硬笔写字,但毛头照样早早睡觉,原因是他有选择地完成作业。语文c英语c历史c地理这几门功课的作业,他一般不做,只做几门理科作业,不是他不会,他认为没必要浪费时间。 卢鸽跟着明科学了两个星期武术后,改由毛头当她的教练,不是她不愿意跟着明科学拳,而是因为明科不参加晨练了,他每天天不亮便奔往家具厂,全力以赴投入到雕刻家具的生产与设计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十三章:高论侃侃 校园怡怡 13高论侃侃 校园怡怡c 那天,卢申宝将明科c苏孟达和马沙达约到区教育局附近的一家饭店,饭桌上,双方敲定年租金。随后,马沙达带领明科和苏孟达进了他的木器厂,办理完有关手续后,蕾珠带人清扫车间c搬运设备。 苏孟达按照明科的建议,要马厂长推荐一批技术好c责任心强的工人;马厂长答应了,只是要求孟达除发给工人工资外,还应为他们交纳养老保险金。这个要求不过分,孟达同意了。马沙达不但给孟达组织了一批工人,还送来几个有经验的管理人员。 家具厂搬迁后,明科从机械厂拿到了加工好的专用木工设备,他决定加快工作速度,除了短短的睡觉与吃饭,他把自己的时间全部用在工作上,因此,他取消了晨练。 有了专用设备,还得教会工人们使用。明科编写了一本简明教材,打印后发给工人们。他做了一块小黑板,利用大家中午吃饭的工夫,给工人们讲古家具的制作,怎样下料,怎么做榫卯,如何雕刻。工人们识图水平低,明科拿出图纸来,教他们如何看图。 对雕刻家具,这些工人是头一回接触。明科亲自下车间,带着大家做,一边做一边讲,让大家明白工艺流程c制作方法。对工人们来讲,就像刚学徒,好多榫卯都不会做。按明科的要求,雕刻家具要照着古家具那样做:非绝对必要不用销钉,尽可能不用胶粘,利用精巧的榫卯结构将各个构件连接起来,做到上下左右c粗细斜直,连接合理,而且工艺精确,扣合严密。因此,要求工人们除懂得一般的暗榫c透榫c半榫等,还要掌握夹头榫c插肩榫c棕角榫c抱肩榫以及格角榫c托角榫c燕尾榫c套榫c挂榫,运用各式各样的榫卯将家具的各个部件作平板拼合c横竖材接合c直材接合c弧形材接合和交叉接合。线脚方面,要掌握阳线c洼线c活线c弄堂线c捏角线c皮带线c瓜楞线c碗口线c文武线c鲫鱼背线以及竹爿浑c大倒楞c芝麻梗等等。木雕形式方面,要掌握阴刻c线雕c浮雕c透雕c圆雕c平地实雕c半镂半雕等。 工人们对明科的讲课觉得新鲜过瘾,他们干了好多年,还不知道这一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面对这些古老的新知识,真得从头学起。家具部件有什么鹅脖c罗锅枨c牙子c矮老c卡子花c券口c绦环板等;这些部件还要细分,牙子分为牙头c牙条c挂牙c站牙c坐角牙子,坐角牙子又分卷云牙子c云纹牙子c弓背牙子c棂格牙子;券口则有壶门形c鱼肚形c海棠形c椭圆形c长方形等;绦环板的形状有长方洞c菱花洞c鱼门洞c捏角长洞c线长洞c炮仗洞;椅线的讲究颇多,有搭叶c阳方珠c内勾脚c如意一根藤c虎豆c灵珠c线叶c擒线等。 这些东西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可惜后来人不好好继承,只好从头学起。 在生产工艺方法上,明科要求尺寸要精确,他要求工人们除使用传统的钢板尺c木尺及卷尺等量具外,还要掌握使用卡尺c高度尺c深度尺等精密量具,加工误差要控制在零点几毫米内。许多人干了几十年木器加工,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活儿,像这种精密程度,跟机械加工差不太多了。明科明确告诉大家:雕刻家具和一般家具不同,全用榫卯连接,不用钉子和胶粘,只有尺寸精确了,才能够保证质量。 明科建议苏孟达买一台电脑,配上绘图软件及多媒体,机上绘图又快又好,好保存c能修改。除绘图外,电脑还可用于搞生产管理c物资管理c营销管理c劳资管理c财务管理等。苏孟达不愿花钱,经蕾珠一番劝说,他才同意。明科给蕾珠出主意,让毕德宝负责生产,贾河负责技术与质量,自己则专心搞设计;其它的工作交给马厂长推荐的管理人员搞。 电脑制图,明科不陌生,明科的姐姐大学里就学这个专业,大学的几个假期里,他曾经在姐姐的指导下搞过电脑制图。有了电脑,明科得心应了手,他到电子市场买了许多图形图案软件,装进电脑里,又去书店买来一些图案书,把书上的图案用扫描仪扫进电脑。这下省了画图,他用鼠标把图案调出来组合一番,局部画上几笔,一个设计就完成了。 明科在僻静处找了一间小屋安放电脑,与蕾珠的办公室离远些。蕾珠要给他屋里摆放一张床,明科拒绝了,这儿离东烧厂不很远,他每天要回去,绝不在厂里过夜——虽然有时过了子夜才走。他明里说是不放心家里的侄子,其实是为了蕾珠。 明科建议苏孟达不要再延用旧厂名,起个新名,叫“古香家具厂”,家具店也改名为“古香家具店”,还给他搞出一个广告策划,以提高雕刻家具的知名度。苏孟达人懒,不想多动脑子,知道明科能力强,一切由着明科搞。明科让蕾珠为本厂出的雕刻家具注册了商标,定名为“古香牌”;他还为家具厂和家具店各设计了一块牌匾,正中刻字,四周浮雕出古纹样,交给贾师傅,让工人们做出来,分别挂在两处。 澳门的李思本先生自从探到了山西省云杉市的“矿藏”,便时时关注着,他听说近来古香家具厂生产出了两张仿明式木床,抛下手头的事务,匆匆赶来。苏孟达领着李思本走进车间,李先生围着月洞门架子床和罗汉床仔细看起来。两架床的床体四周运用浮雕c透雕c线雕等多种雕刻手法雕满了海水云崖c花草竹石及各种古纹样,玲珑剔透,繁复华丽,极尽工巧。李先生心里喜欢,脸上不露,他问:“还有别的吗?” “有是有,只是还没有做出来。”霍蕾珠语句苍白。 “在哪里?”李先生不露声色。 “电脑里。”蕾珠有气无力。 “我看看。”李思本语中带喜。 明科的工作室离厂长办公室有一大截路,再者,他的那间小屋子太寒碜,蕾珠让两个工人把电脑抱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电脑抱来了,明科开了机,击点着鼠标,让李先生看他刚刚设计出的系列雕刻家具。明科首先讲了自己的设计思想:结构造型仿明式家具,雕饰纹样则既有继承也有创新,不照搬,不泥古,每套家具确立一个主题,围绕主题搞雕刻,但每件家具的雕刻形象各有不同。 李先生对这种古为今用的主题式家具很感兴趣,他认真地看着,不时向明科提问,明科耐心地给他讲解着。 苏孟达看到明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搞出这么多套主题式雕刻家具,也很兴奋,坐在李先生身后瞅着电脑图像。显示屏上依次出现了“百猴图”c“百马图”c“百兽图”c“百鸟图”c“百花图”c“百草图”c“百树图”c“百蝶图”c“牡丹图”c“龙凤图”c“山水图”c“老鼠娶亲”c“海底世界”c“琼楼玉宇”c“敦煌飞天”c“三峡风光”,以及书法c篆刻等20多种家具雕刻的主题纹样,看得李先生直搓手,连声赞美着:“很好,很好。”他重点看了“海底世界”c“琼楼玉宇”和“牡丹图”。 “海底世界”有各种各样的鱼儿,它们自由自在地漫游在珊瑚及海草间,乌龟c章鱼c水母c蛤蚌匍匐在海底;你可以想象,走在这套家具中间,能感到清凉的龙宫水意。 “琼楼玉宇”即月宫,楼阁殿宇层层叠叠,云雾烟霭飘飘渺渺;还有飘香的桂树,捣药的玉兔,吴刚挥大斧,嫦娥舞广袖——好一个超凡绝尘的世界。 李先生祖藉洛阳,对牡丹非常钟情。这幅“牡丹图”包括了许多珍贵的牡丹品种,除一世“洛阳红”c二世”苏家红”c三世“左花”c四世“魏紫”c五世“牛花”外,还有“姚黄”c“潜溪绯”c“鹤翔红”等许多名品——看得李先生两眼发了直。 李先生时间宝贵,饭也顾不上吃,立即与苏孟达进行谈判,他除了将已加工制作好的两张架子床买走外,还订购了“牡丹图”c“海底世界”和“琼楼玉宇”3套主题式雕刻家具。二人就价格问题达成一致后,立即草签了协议。随后,李先生付了架子床的货款和主题式雕刻家具的一定比例的定货款。这下子,苏孟达的腰包鼓胀起来。 “古香家具厂”成立后,毛头只来过厂里两次。新厂子离东烧小区不算远,快走15分钟就到。这天是星期六,一大早,明科喊上毛头进了厂,他要毛头从电脑上瞧瞧自己的系列雕刻家具设计,顺便让他玩玩电脑,学些电脑绘图技法。 毛头趴在电脑上,明科去了车间,毛头玩了一阵儿电脑,关了机,走进木工车间。工人都在紧张忙碌地干活儿,明科见毛头进来,向他招招手,随后指指院里的一个年轻人,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毛头快步走出车间,向院中的那个年轻人冲过去。明科转身对一个小木工说:“你去喊霍厂长来一下。” 在院子当中踱着闲步的年轻人叫米尔,是蕾珠舅舅的大儿子,他考高中没考上,只好进了一所财贸中专,去年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低的不愿干,高的干不了。家具厂搬迁后,舅舅找到蕾珠,要她收下这个兄弟,蕾珠让米尔保管材料。米尔从小娇生惯养,父亲开着一家修车店,生活富裕,母亲从来不让他身上缺了钱。钱一多,人就躁,年纪轻轻就学会了抽烟喝酒,还要抽好烟,并且练就了一口喷烟圈儿的“绝技”:猛吸一口后,嘟圆了嘴,一下一下向外挤烟,能连续喷出七c八个完整的烟圈。本来厂里有规定,不准吸烟,连电炉子都不准点,院墙上c车间里,到处写着此类标语;可米尔对这一规定置若罔闻,照旧抽着高级香烟。在屋子里抽倒也罢了,他还常常在院子里抽,故意让人们看他的烟圈绝技。负责安全生产的毕师傅说了他几次,他仗着自己的姑姑是厂长,拿毕师傅的劝告当耳旁风 。 毛头从米尔的身后一巴掌拍上去,米尔一捂自己的右肩,手里的烟卷掉在地上。这一掌拍狠了,疼得米尔直咬牙,他不认得毛头,大声质问:“你凭什么打人?” 毛头一指地上的烟卷,语态粗俗:“你凭什么抽烟。”他又一指墙上的标语,“看到没有,‘严禁吸烟’。认不认得字?” “你算什么鸟,管老子?”米尔满脸怒气。“还敢动手打人?你他妈的想挨揍。” “就凭你,三个绑一块儿也不是我的对手。想跟我较量?你是没病硬服药——自讨苦吃。”毛头大言无忌。 米尔在学校是坏孩子头儿,常与人拳脚较量,手脚练出来了,打架占便宜的时候多。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好多的少年,他没把毛头放在眼里,猛吸一口气后,照着毛头就是一拳。毛头急退一步躲过,米尔跟着又是一脚,毛头环手一拨,让他踢了个空。两下落空,米尔心里的火从3丈一下子升到了5丈,一个下勾拳向毛头下巴击来。毛头见来拳凶猛,仰身做了一个后手翻。只这一个漂亮的专业动作,让米尔傻了眼,他正迟疑中间,毛头上前使一个“盖步别”,米尔身子失去平衡,倒在尘埃。 蕾珠听小木工说,明科喊她有事,她跟着小木工出了办公室。走到后院,看到表弟与人打架,她认出弟弟的对手是明科的侄儿,便快步向他俩跑过去,正要喊叫,眼见米尔被摔倒,她上前将米尔扶起来,语无伦次:“别打架,别打架。” 米尔见姐姐来了,以为有了靠山,一个饿虎扑食,向毛头冲过去。毛头一闪身,接着来一个“袖披”,那漂亮优美的动作,就像跳西班牙舞似的,跟在蕾珠身后的小木工连声叫着好。他这一声叫,惊动了车间里干活的工人们,大家停下手里的活儿,都出来看热闹。蕾珠见弟弟不是毛头的对手,四肢朝天倒在地上,便来拦毛头,让他俩分开。毛头正盼着她来跟自己接触,趁机张开两臂,与蕾珠搭上了架子,就像小孩子打架似的。蕾珠的两手被他死死抓住,怎么甩也甩不开,她嘴里嚷着:“放开,放开。” 毛头拉着蕾珠旋转起来,蕾珠头一昏,二人一块儿倒在地上,接着,毛头抱紧了她,打起滚来。在外人看,好像两人在奋力撕打,其实,蕾珠早已晕菜了,只能由着毛头翻来滚去。毛头看到米尔向他跑来,这才松开蕾珠,爬起身跑开。他在前头跑,米尔在后面追,毛头的腿脚哪是米尔能追上的,但他不快跑,只是忽左忽右地绕着弯子。蕾珠在两个工人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满身满面的灰土,叫她好不狼狈。让一个青头小子紧紧抱着自己在众人面前滚来滚去,真叫人下不来台,这时,只听毛头一边跑一边骂她:“蕾珠是个大南瓜,南瓜大,大南瓜,滚来滚去吃土沙,不叫南瓜叫傻瓜。傻瓜大,大傻瓜,蕾珠是个大——傻——瓜。” 蕾珠气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正好扶她的工人手里有一个钢卷尺,她顺手抓过来,看毛头跑近,向他一掷。本来那尺子掷歪了,毛头却偏偏一伸脚,挡在尺子前进的路上,钢尺正打在他的脚踝上。这下他可得了理,一下子坐在地上,抱住脚踝大叫大嚎起来。 几个工人告诉明科,他的侄儿与人打架,叫他快去拉开。明科不慌不忙地向外走,等到毛头吃了亏,他这才快步朝蕾珠奔过去,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蕾珠自知惹下祸了,正要向明科分辩,明科不等她开口,粗声吼道:“你凭什么打我侄儿?” “哎哟,骨头断喽。”毛头抱着脚丫子颤声叫着,手还不闲,悄悄照着脚踝处拧了两下。 几个工人上前把明科拉开,明科气咻咻地嚷着,来到毛头跟前,扒开他的袜子看伤处,只见脚踝处肌肉发红,人们围上来说着:“骨头有事没?”“快上医院。” 明科拨开众人,从车间里提出一根椅子腿,气势汹汹地朝蕾珠奔过去。人们忙伸手拦他,明科猛地一冲,越过人墙,工人们从后面拉着他,并对蕾珠喊:“快走,快走。” 米尔这会儿学乖了,赶忙拉起姐姐跑向办公室。人们夺下明科手里的椅子腿,明科将毛头背起来,扯一句蒙人话:“上医院。” 平时,明科当了厂医,谁有头疼脑热都找他,一般小病,不用打针吃药,他或是针灸,或是推拿,当下就治。谁碰破片皮c拉了口子,明科便用土法处理,好得快,还不花钱。现在,他要背上毛头到医院,人们猜测,是不是伤着骨头了?贾师傅小跑着要跟着去,哪里能追得上明科的腿脚,他只得回身,让工人们各归各的岗位。 看看后头没人,明科放下毛头,话语里充满爱意:“这场戏演得不赖。” “啥不赖呀,摔了人家两跤,把霍厂长弄了个满身灰土,本来没啥事,还假装受伤去医院,魔术师翻口袋——无中生有,这不是坑人嘛?”毛头噘起嘴,数落一通。“人家蕾珠对你不错,干嘛坑人家?” “就因为她对我好,才要坑她。”明科直抒胸臆。 “这可是坏人的行为。“毛头横说竖说。 “有时候,坏人也要当,”明科言不尽意,“打架骂人也是正确的。” 明科为什么要安排这场风波呢? 在家具店的时候,他已经看出苏孟达与金边眉来眼去,自从孟达腰包鼓胀起来后,俩人进一步贴近了。苏孟达自知所作所为没法儿向蕾珠交代,便想着法子找妻子的错,只要找到她的相应的错处来,哪怕是个影子,苏孟达便有了粗气说话的理由。蕾珠整天的活动场所只是一个家具厂,厂里的工人们老的老小的小,灰头土脸,满手老茧,不够档次,唯有明科面容英武c身强体壮,明科正要截断苏孟达的这一猜想。这是一。明科近来看到蕾珠常常眉头拧在一起,轻轻叹着气,他估计每天回家孟达没给她好脸;见到自己后,她迅速由阴转晴,而且说话时的距离越来越向自己贴近;女人情重,丈夫心朝了外,肯定会冷落妻子,蕾珠受了冷,便想着寻找温暖的地方,自己要提前给她打一剂“断情”预防针,不要让她有非分之想。这是二。给工人们传达一种信息,他和蕾珠不和,吵闹了一场,以杜绝他们的私下议论。这是三。这场风波,一石击三鸟,用心良苦哇。 二人没去医院,走着回东烧小区,路上,毛头聊开了:“科叔,你搞出系列雕刻家具,还要成批地做,如果大家都这样做了,多浪费木材。” “什么道理?”明科问。 “你想啊,在家具上搞雕刻,要挖下许多木头块,这些被挖下的木头成了废料,这不是浪费木材嘛?”毛头说清道理。 “你光看了表面现象,没有总体地看。”明科形容起来:“一般家具,人们对它不怎么珍惜,旧了就换,坏了就扔,更换速率相对要快,在一定时空内,木材的用量较大。雕刻家具的艺术欣赏价值高,消费者喜爱,因此,人们愿意保护它,能够珍惜它,即使旧了,人们也舍不得把它们抛弃,修理一下c油漆一遍继续使用,它的使用寿命比一般家具相对要长些,这样一来,总体上减少了木材用量。况且,雕刻家具刻琢下来的碎屑,可以二次加工成木工板材,雕刻家具不仅没有对木材造成浪费,相反,客观上节约了木材。” 回到东烧小区,毛头找卢鸽打羽毛球。申宝出差了,丽文去买菜,卢鸽一个人在电脑上做作业,卢鸽对毛头提要求:“你帮我做了数学作业,我就和你打球。” “鱼网抬猪娃——蹄爪都露出来了。”毛头恶言相向。“大班长,团支书,让别人代做作业。” “废话这么多,得了,球也别打了。”卢鸽气呼呼。“以后你也别想拿我的球拍。” “鸽子姐姐,别生气,跟你开开玩笑,咱俩是什么关系。”毛头现出一脸笑容。“把作业给我拿来。” 卢鸽把自己的数学课本和数学作业本递给毛头,嘱咐一番:“模仿我的字体,别让老师看出来。” “胡子上贴膏药,”毛头嘴不饶人,“毛病还挺多。” 毛头抓起铅笔做起数学题,十几分钟后,他把书和本交还了卢鸽。 “这么快?”卢鸽看看草稿纸上,没一个字,她嘴儿一滑:“你糊弄我了吧?” “我怎么糊弄你了?” “这么快,能做对?”卢鸽抓起笔来要检查验算。 “轿子里打拳——不识抬举。让人家做题,又不相信人家。”毛头指天画地:“我跟你讲:要有一道错题,罚我一块钱,两道错题,罚我两块钱。” 二人下楼打羽毛球,外面有风,卢鸽站在上风头,毛头站在下风头。虽然有风助力,卢鸽的球还是软绵绵的,她的心思不在羽毛球上,她总觉得毛头做的那些题不太靠实。打了十几分钟羽毛球,丽文回来了,卢鸽从妈妈手里接过菜,母女俩一块儿上二楼,进屋后,她拿出数学作业本,连续验算了几道题,都对。她心里嘀咕:毛头从来不做数学作业,原来他的数学底子挺厚呢。 第二天早晨,明科与毛头起床后没去晨练,二人徒步奔往位于市郊的云岗。 云岗石窟为世界遗产,与甘肃敦煌石窟c河南龙门石窟并称为“中国三大石窟群”。明科以前来过一次,对这里比较熟悉,他领着毛头观看石窟内的造像,并且为毛头讲着一个个佛教故事。 云岗石窟最早开凿于1500多年前,共有252个洞窟,大小佛像5万多尊。云岗石窟继承了秦汉时期的艺术成就,吸收借鉴了外来的艺术形式,并有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对隋c唐艺术有不小的影响,在中国艺术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两天了,不见明科上班,蕾珠认为,明科这次真生气了,她给苏孟达打电话,让他找找明科,劝他回厂上班。孟达不知道明科住哪儿,忽然想起来卢科长知道明科的住处,便翻找马厂长电话,先向马沙达要了卢科长的电话,然后把电话打到卢申宝的办公室,要申宝转告明科,请他来一趟家具店。中午,卢申宝把苏孟达的话转告给明科。 明科走进家具店,向苏孟达讲了前天发生的事,又发了顿儿牢骚,苏孟达用顶真格的话劝了几句。明科顺水推舟:“本来我想就此走人,今天看在苏老板的面子上,明天我还上班。” 蕾珠看到明科走进厂子,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主动上前与明科打招呼。明科假装还在生气,不理她的茬儿。蕾珠流着泪向明科赔礼道歉,答应进一步提高他的工资待遇。明科不依不饶,他通过贾师傅给蕾珠传话,要她把米尔开除出厂。蕾珠咬咬牙,把表弟动员回了家。 米尔虽然满心里没好气,但他想想,自己犯错在先,姐姐又把人家的脚脖子打伤,看那天明科对姐姐发火的样子,好怕人。自己连个孩子都打不过,怎么会是个头高大的明科的对手,再待下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厂里不见了米尔,明科的脸色才好转过来。 明科早想好了,自己当坏人,好人让给别人当。他不看眼前,看的是以后的结果,米尔吊儿郎当,随随便便,在工作区抽烟,没人敢管,哪天失了火,事情就不好收拾了。真要出了事儿,蕾珠怎么向苏孟达讲,苏孟达怎么向马厂长交代?家具如果被烧了,怎么向李先生交货?那时,蕾珠不开除米尔,苏孟达也不饶,最后,一连串的抱怨出现了:苏孟达斥蕾珠,蕾珠怨舅舅,舅舅骂儿子,米尔怪孟达。 明科给毛头做了一双木头拖鞋,让他回家后换上,既结实又省钱。蕾珠存了心,她悄悄量了木鞋的尺寸,到体育用品商店买了一双世面上新近流行的飞行鞋,让明科带给毛头。明科面容冷淡地说声“谢谢”,他明白,鞋子虽然是给毛头买的,用意在自己身上。 所谓“飞行鞋”,其实是轮滑鞋的一种,鞋底的轮子可拆可装,装上轮子当轮滑鞋,拆去了便成为普通的旅游鞋。因为新上市,又因技术含量高,鞋子价钱不低。 毛头的那件马甲被男同学们看上眼了,那马甲有十几个大小不同的口袋,口袋里装着小说,也装魔术道具。巴山用了两个星期天上街找同样的马甲,终于让他在一家卖军品的商店里找到了。他买了一件,之后,赫德c鲁文佐和时伟师每人买了一件,其他男同学跟着也去买。男同学们以穿马甲为时尚,他们的文具不在铅笔盒里,全装在马甲的各个口袋里,上了课,你瞧吧,他们个个像小魔术师,纷纷掏摸着自己的“百宝囊”,从里面取出各种文具来。有的同学把早点c糖果c零食等也装在马甲里,时间一长,觉得什么衣服都不如这马甲好,天热天冷都可以穿它。有的孩子干脆买了两件,倒替着穿。 这些日子以来,卢鸽听毛头讲故事上了瘾,放学回家的路上,卢鸽建言:“再讲一个故事。” “好。”毛头答应道。“那年冬天,我和我叔在水杉市住下来,院子里有一个跟我年岁差不多的孩子,名叫小威,他爸爸叫霍福登。有一天,小威跟我吵架,本来他没理,可他爸爸护他,不说自己儿子有错,反而向我叔告我的状,叫我叔罚了我一顿儿。” “拿大顶。”卢鸽送出一句不值钱的话。 “没错。”毛头回想起来:“霍福登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不但不给我求情,反而站在一边掐着表,非盯死了时间不行。当时气得我心里说:好你小子,逮个机会我非治治你。” “你怎么治他?” “我把这招儿告了你,你可千万别告我叔,他要知道我这么干,那可轻饶不了我。” “我不说,你快讲吧” “小威他爸在纯净水公司当送水员,开着一辆破车。这活儿呀,只要用户一个电话,他就得按照用户讲的地址把水送去,就是七楼也得爬。扛着那一大桶水,走平路还喘呢,爬一百多级楼梯,实在够受的。那天,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我到街上的小卖部给纯净水公司打电话,要他们给哪条街哪个院哪楼哪单元哪号送一桶水。半小时以后,我又打一个电话,让他们往哪家送一桶水。就这样,隔一会儿打一个,连打了5个电话。” “人家听不出来电话是你一个人打的?”卢鸽问。 “我把嗓音变粗,再用不同的方言,他们听不出来。” “那你告诉人家的地址是假的了?” “地址是真的,可那户人家没要水。”毛头回忆一通:“到晚上,霍福登回家以后又摔盆子又骂人,吓得小威不敢在家,我问小威:‘你爸吃错什么药了?’小威说:‘他今天空跑了好几趟。’姓霍的那天给四户人家去送水,三家七楼,一家六楼,他‘吭哧吭哧’爬上去了,叫开门一问,人家根本没要水,有的连饮水机都没有。他跟人家嚷:‘电话里你说要水,怎么搞的,大老高的,我扛上来了你不要,这不是玩我嘛。’那四户人家摸不着头脑,跟他解释:‘我没要水呀。’小威爸气坏了。可是,到今天他也不知道,那是因为他得罪了我。” 卢鸽笑了一阵,然后抛给毛头一句扎心话:“你可真够坏的,这种阴损招儿也能想得出来。” “这招儿不算啥,还有更厉害的呢。”毛头追忆着:“有一天,霍福登回家以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对他老婆说,公司发工资了,没给现钱,开出一张支票。他们两口子的话正巧被我听到了,我一拍脑袋瓜,得了一个妙招儿。我取来几张旧报纸,找出9个字,剪下来,然后拧了几颗饭粒,把剪下的字贴在一张二指宽的纸条上。晚上,我假装找小威借笔,走进霍家,趁霍福登不注意,把纸条塞进折叠的支票中间。为了防止纸条与支票分家,我在纸条背后抹了一层粘饭粒,让纸条与支票粘在一起。第二天上午,小威他爸把支票递给银行的工作人员,他想也没想到,人家悄悄地摁响了警铃。很快,警察到了,银行的人把支票和里面的纸条给了警察,然后指着霍福登说:‘就是这个人。’霍福登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警察把姓霍的带进公安局,审了他一通,然后给纯净水公司和小威家打去电话。公司经理和小威他妈赶到公安局,警察把支票和纸条给他俩看。最后,两个人好费了一通口舌才把小威他爸爸保出来。这一番惊吓,霍福登两天没上班。” “我知道,猫腻就在纸条上。”卢鸽一语中的。“你在那张纸条上贴了什么字?” “你猜一猜。” “我猜不到。” “那张纸条上有这样一行字:‘想要命的话,拿钱出来。’” “这纸条还真要人命。” “是啊,现在想起来是有些过分。”毛头自我检点着。“那时候,我恨小威他爸他妈,想着法儿坑他们。放在今天,我不会那么做了。” 第二天,罗佩要语文课代表邢希德从同学们交上来的作文里选出几篇好的,由本人念给大家听。卢鸽先念,然后是费思念,最后,邢希德嫩生生说:“下面由岳慕桥同学读他的作文。” 同学们一听要毛头念作文,都来了劲儿,一心要听出点儿逗乐的东西来。罗老师没料到毛头会写作文。以往,他从不交语文作业。开始,邢希德向毛头催了几次,还让卢鸽帮着催,不见效果,邢希德疲软了,再不去催要语文作业。罗佩听邢希德要毛头念作文,也来了情绪,支起耳朵。只听毛头念道:“别看我个子大,可我从没进过学校。如今,我有幸走进校园。对别的同学来说,校园没什么,也许还有点儿烦;我是头一回进这种地方,觉得挺新鲜。以前,只是听别人讲学校怎么怎么样,那时我认为,进学校没什么意思。现在我才发现,这儿好啊,能和好多孩子一块儿玩,有足球踢,有篮球拍,学校组织各种活动。整天和同学们在一起说说笑笑c打打闹闹,别提有多快乐了。 “不过,我也发现,在这些乐趣之外,有许多叫人烦的地方。就拿占同学们时间最多的上课来讲吧——太闷了。同学们横成列c竖成行呆呆地坐在那儿,身子直c脖子直c眼睛直,一个个像小青蛙似的,45分钟坐下来,腰也酸c背也疼,那叫难受啊,真难受。不就是那么几本书c几道题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家自己看书c自己做题,才用几天?剩下大块的时间读小说c看杂志,长多少学问?别看同学们在那儿‘三直’,可各自的心思,早就拐了弯儿。 “再说轮流地站在讲台上的那些老师们,不知道他们和同学们是不是有仇,不是吓唬人,就是训斥人。他们有的念错字c写错字,有的说起话来干巴巴地。他们讲课时不能举一反三,死板板,好单调。比如讲一种植物,只是简单地讲一下这种植物的名称c外形c属种,不会讲这种植物能不能喂羊c喂牛,有毒没毒,治不治病,能治什么病。要我叔叔讲,能整出一大篇关于这种植物的故事来。我发现,这些把我们当成小呆鹅的大人们在应付,应付什么呢?当然是应付考试。考试有那么重要吗?我没经过中考,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也许挺重要——考好了能赚一顿儿好饭吃。 “我的这两个发现,其实同学们也都发现了,可是,老师,你发现了没有?校长,你发现了没有? “写到这儿算结尾了,正巧卢鸽班长来了,她看了我的作文说:‘这么写不行,主题灰暗,格调不高,准挨老师批。’我说:‘罗老师一直讲,写作文要流露真情实感。’这篇作文是我的真实感受,我观察过,其他同学也有和我一样的感受。难道老师说一套做一套,要我们说假话c做假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从明天开始不进学校了。” 毛头念完作文刚坐下,罗佩又让他站起来,她问:“这篇作文真是你写的?” “嗯。”毛头点点头。 “你说你从没进过学校,到咱们九中是头一回,这是真的?”罗老师接着问。 “真的。”毛头轻应着。 罗佩转头问卢鸽:“卢鸽,你说说,他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卢鸽立即答道:“是真的。” “怪不得这么野。”罗老师低声咕哝了一句。 这句咕哝虽然低,还是被毛头听到了,他放出高论:“我是野,我承认,像棵野地里的野草。可是,总比屋里养的花强吧,它们见不得风,受不了雨,经不起太阳晒,能有啥出息?家养花和野外草比起来,还是野外草好,经得住磕打。不是我吹牛,一个早晨我能跑出10公里去,咱班谁能跟我比?”毛头朝宁巴山一扬下巴:“长跑队的,敢不敢跟我赛赛?” “不敢。”巴山挺老实。 “明天有一群羊没人放,我能赶着羊群上山。”毛头朝同学们发问:“我说,你们哪一个敢跟我上山放羊去?” “你还会放羊?”罗佩童心大起。 “会呀。”毛头巧舌如簧:“罗老师,您家里有羊没有?” “有哇,尽是羊了。”罗佩津津乐道:“我属羊,我妈也属羊,我爱人姓杨,我的孩子叫杨阳。” “太好了。明天早晨我就拿上鞭子到您家。”毛头这句话一出口,引来同学们一阵哄堂大笑。 “放肆。”罗佩一下子回过神来,重新端起老师的架子。 “才放4只呀,太少了,”毛头生拉硬扯,“放40只都没问题。” 晚饭上来了,申宝盛了一碗饭后问卢鸽:“老师和同学们对毛头怎么评价?” “照罗老师的说法,”卢鸽简明扼要,“他是:性子野c胆子大c嘴巴子厉害。” “这可不是什么好评价。”申宝措着词。 “他敢在课堂上明目张胆地看小说,敢拿老师寻开心,敢跟校领导较真儿。”卢鸽倒出陈谷子烂芝麻。“谁有他那么大胆子?” “他敢拿老师开涮?”申宝表露担忧。 “嗨,不仅仅涮一个,今天,他把好多老师统统骂了一通。” “怎么骂的?”申宝问。卢鸽把毛头写的作文的内容讲给爸爸听,申宝连声赞叹:“骂得好,骂得好。我最近准备写一篇关于素质教育的文章,正想了解应试教育的弊病,这下好了,毛头的这篇作文我用一下。” 说罢,申宝放下饭碗就要出去。丽文训示一通:“你急什么,先吃饭,吃完饭让卢鸽拿去。一篇作文,还能飞了不成?” 申宝夹了一口熬大菜,巴咂了几下,菜里有一股糊味儿,他对卢鸽说:“你知道你姨姨c你舅舅为什么都那么胖吗?” “为什么?”卢鸽知道爸爸又要说笑话了,微微笑着问。 “因为你姥姥惯会烧糊巴菜。” 申宝给出答案。 姥姥性格开朗,为人热情,爱管闲事,喜欢找人聊天,话头子又长,一聊上天,别的事便都忘了。院子里住十几户人家,她跟哪家都聊得来。这边烧上菜,那边与邻居聊闲话,等到锅里升起黑烟,她嗅到了糊味,猛地拍一下大腿,大呼小叫着奔进厨房。前几年使用铝锅蒸饭,一年里最少得买两只铝锅,情绪上来了要买三只;后来市面上兴了不锈钢锅,这才停止了年年买锅的历史,但新买的不锈钢锅用不了多长时间,锅底黑了c蒸屉黄了。姥爷总埋怨,但也不管事,习惯的力量大呀,不好改。 申宝接着对女儿阐述:“这饭菜烧糊了吃,有它的好处,能助消化。小时候,我要是吃伤了,你奶奶就把馒头切成片,烤糊了碾成末给我吃。中药的焦三仙是把神曲c麦芽c山楂焙焦,就成了助消化药。” “不想吃我的饭,你就走,我不拦你,给你一卷儿铺盖。”丽文生气了。 学校为同学们统一订购了《中考荟萃》一书,全班都交齐了书费,只有费思没交,卢鸽向他要钱,他阴沉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忘带了。第二天,卢鸽再找费思拿钱,他把脑袋一扭,抽抽噎噎:“我不要了。” 卢鸽急了,下一剂猛药:“你还想考高中不了?你要不想考,我找你爸你妈说去。” 费思更气了,瞪起眼大声嚷一句:“不用你管。” 卢鸽气得呼呼直喘粗气,她找到毛头,语气吓人:“给你一个任务。” “又是什么事?”毛头满是不耐烦。 “你朝费思收书费,全班都交了,就短他的,我催他两次,他还跟我瞪眼。” “这几天有的同学说我怕你,是因为我跟你相好。你说,这不是癞蛤蟆跳在大腿上——不咬人,它恶心人嘛。我要再帮你做事,他们更要嚼舌根了。” “怕什么?身子正不怕影子斜,由他们说去。” “我怕什么?”毛头吐一句贴心话:“我是怕给你添麻烦。大班长c团书记和男同学相好,让其他同学怎么说?” “过了今天再说明天,”卢鸽慷慨淋漓,“你先去把这事解决了。” “费思家里会这么穷吗,连一本书都买不起了?” “他家穷,谁家富?他爸爸做生意,出门坐宝马。” “那就不对了。你没问问他为什么不交书费?” “没问。” 毛头找到费思,开始聊:“费思,你老实说,为什么不交书费。” “我不是不交,实在是没钱。”费思低声下气。 “盲人聊天——你瞎说。你家里都养汽车,会没钱?。”费思不吱声。毛头把他拉到没人处,面色严肃:“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讲,我可要重重收拾你。” “我我的钱,让人给劫了。”费思笨嘴笨舌。 “啊,”毛头一瞪眼,呼叫着,“劫了,谁劫的?我找他去。” 费思对毛头讲了前天在校门口发生的事。 那天,费思走到离学校还有100米的地方,从一条小巷里拐出两辆自行车,两个比他高出半头的小伙子拦在他的车子前面,他俩把他带到小巷内,催促他:“快点,拿钱,不拿钱捅了你。”费思胆子小,听说要拿刀捅他,腿肚子发软,手哆嗦着把身上带的钱掏了出来。他们还嘱咐费思一番:“对谁也不准讲,你要乱讲的话,把你宰了。” 这些天,费思有苦说不出,对谁也不敢讲,生怕遭报复。如果不是毛头硬逼着他说,他是不会开口的。 毛头宽慰费思:“别怕,以后我陪你一块儿走。” 费思呻吟着:“你上下学跟我不是一条路,怎么一块儿走?” “这个好办。”毛头立场坚定。“我早上早出来会儿,晚上晚回会儿。” 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毛头与卢鸽商量,明天早起40分钟。卢鸽问他为什么,他对卢鸽讲了费思的事。卢鸽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起不来,要接费思,你自己去吧。” “我不是没车子吗,我要有车,还跟你商量?”毛头口吐毒言:“瞧你那样儿,虱子放屁——小气。” “我小气,你大气。”卢鸽怒火灼灼。“明天你自己走,别骑我的车子。” “不骑就不骑,有什么了不起。每天带着这么一堆臭肉,我还嫌累呢。” “好哇,你骂我。”卢鸽跳下车,一把拉住车子尾架,把毛头掀下了车。“给我车子。”她从毛头手里抢过自行车,一撩腿走了。 吃过午饭,毛头上楼喊卢鸽,迎面碰到申宝和丽文,夫妻俩刚刚吃过饭,要去医院探一个病人,丽文返身为毛头打开门,放毛头进屋。毛头喊一声,得不到回应,他推开卢鸽的卧室门,看到卢鸽睡得正香,并且轻轻打着呼噜,毛头心里说:一个女孩子,睡觉还打呼噜,不成体统。他忽然想起放学时卢鸽跟他生气的事,心生一个主意。他走出卢家,把门虚掩着,从自己屋取来毛笔,再进卢家,悄无声息地走进卢鸽的卧室,用毛笔轻轻在卢鸽的鼻子下面画了两撇。 毛头翻出飞行鞋穿在脚上。飞行鞋到底是小轮子,比自行车费力,他赶到费思家,出了满身大汗。费思的车子没前梁c没后架,无法带人,他只好继续踩着轮滑行路。 睡起午觉,卢鸽骑着自行车到校。好长时间不骑车,卢鸽觉得费劲,路上,她不抬头则已,一抬头,路人便对她现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微笑。她以为自己好长时间不骑车,动作难看,惹路人发笑,于是,她便推起自行车走,但是,行人仍然对她发笑。跨进校门,门卫孟大爷指着她的嘴巴,语调怪异:“卢鸽,你怎么长了胡子?” 卢鸽打住自行车走进门卫室,对着挂在墙上的镜子一照,她猛地一捂嘴巴。随后,她掏出一块手帕纸,蘸些清水,将鼻子下面的两撇“胡子”擦去。她感谢孟巴沙,幸亏孟大爷及早发现c及时提醒,如果她走进班里,那可要闹大笑话。 整个下午,她思索着这件事,她想不通,谁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她猜想是毛头捣的鬼,可是,又没有证据。晚饭时,她把发生在中午的事情对爸爸妈妈讲了,丽文告诉女儿,中午时,毛头进来过,是她给毛头开的门。卢鸽火了,奔下楼去找毛头,可是,毛头还没有回来,卢鸽知道,毛头去送费思回家了。 卢鸽跟毛头生了气,她不去晨练,也不让毛头摸她的自行车。 毛头穿着飞行鞋上学,一进校门,他便将鞋底的轮子拆去,装进书包,迈着平常步子进班,他怕同男同学们发现他鞋子的秘密后又要赶时髦。谁想到他在大街上滑行的身影被宁巴山看到了,巴山不动声色,将此情况悄悄告诉同伴。放学后,毛头滑起鞋轮陪着费思回家,宁巴山等人骑着自行车暗地里跟在他身后,欣赏着他那优美的滑行动作。4人跟了一段停下来,巴山提议:这个星期天,每人买一双飞行鞋,谁不会滑赶紧学。 4人可不像毛头那样在街上滑行c校内步行,他们在街上骑自行车,进了学校存好车子才滑行。宁巴山为了壮大声势,督促其他男同学都去买飞行鞋穿,还利用体育课组织同学们学练轮滑。教体育的沈龙老师脾气好,便由着巴山他们自由活动。一时间,校园里出现了一支“飞行军”,下课铃响,那些脚蹬飞行鞋的男同学有尿没尿也要上厕所,为得是在全校同学面前展示他们的滑技。只见他们一个个鱼贯入厕,有一股子林海雪原小分队追击残匪的味道。校园里的这道风景,可够滑稽的。 肖老师又颁了一道“教师令”,禁止同学们穿飞行鞋上学。可是,毛头为了护送费思上下学,只能穿这种鞋子上学。宁巴山等人看到老师的命令对毛头不起作用,便照穿飞行鞋不误,其他人自然跟着风头走。 几天来,毛头东西奔波,时间紧c身子累,卢鸽又不理他,叫他心里直冒火,嘴上起了一个大泡。卢鸽虽然不理他,可她时时在观察着,见他嘴上起了泡,心里挺不忍,几次想跟他说话,到跟前又变了主意。 这天下午放学,毛头踩着飞行鞋跟着费思往出走,卢鸽悄悄地跟在后面。到费思家门前,毛头往回走,卢鸽赶上来对他喊:“哎,毛头。” 毛头假装问:“你怎么在这儿?” 卢鸽巧言掩饰:“我来这儿买本书。”毛头心里笑着:臭丫头片子,跟我玩花儿,学校附近有书店,跑这么远来买书,你不傻吧?卢鸽继续玩花儿:“走,跟我一块儿去。” 毛头不揭破她,跟着她进了一家小书店。买了书出来,卢鸽不说话,把车子往他跟前一送,毛头也不说话,把鞋底的轮子收了去,接过车子骑上。卢鸽聊一通:“咱们和费思,一个东头,一个西头,不顺路。你每天这么跑来跑去,多辛苦。其实你不必这么受累,找一个跟费思顺路的同学和他一块儿走,省得你多跑路。我知道,那帮坏小子专等学校向同学们收钱的那几天才会活动,平时,你让别人陪费思,到他拿钱那天,你专门接送他,准保不会再出事。” “我这猪脑子,怎么没想到这一招。”毛头自我贬损。“我找巴山,他家和费思家一个方向,让他陪费思一道走。” 毛头把车子蹬得飞快,卢鸽不解了:“这段路又没有限速标示牌子,你干嘛骑这么快?” “嗨嗨,”毛头现出一脸不好意思,“夹了一泡屎。” 卢鸽朝前指指,告诉毛头:“那边有厕所。” 毛头边蹬车子边说:“坚持一下。” “这种事还坚持?”卢鸽顶了牛。“快停下,我下车。” “别别别,”毛头拖泥带水,“你没听人们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这‘肥水’呀,不能给他们,得送到你们家。” “得了,谁稀罕呀?”卢鸽一脸不屑。 第二天上午课间的时候,毛头找到宁巴山,要他每天与费思一块儿走。巴山犹豫不决:“我家近,他家远,每天我得多走一截子。” “你远那一截算啥?”毛头压下火气。“总比我的大调角近得多吧。你这次帮他就算帮我,下次我帮你。” “这是你说的啊,我有难题你可得帮我。”巴山慢条斯理。 “老虎吃蚂蚱——小菜。” 毛头一拍胸脯,打了保票。 初三一班的这支“轮滑飞行军”引起了全校的注意,自然也引起曹盛的注意,校长找到肖老师,要她加以制止。肖丽媛申诉着:“我讲了好几次,那些男同学就是不听。” 曹校长生气了,亲自进一班,他两眼盯着毛头郑重宣布:“今后不准穿带轮子的鞋上学。” 最后,他让毛头到校长办公室一趟。毛头进了校长办公室,面对曹盛,把自己的一只脚举到鼻子前,通报一声:“校长,我今天可没穿带轮子的鞋。”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我全知道,一班的胡闹都是你带的头。”曹校长揪起毛头的马甲,扔了一句刺心话:“明天你要再穿这个,就不要来上学了。” “我没的穿呀。”毛头强嘴拗舌。 “你的校服呢?” “我没校服。” 曹盛想起来,毛头入学时间晚,没赶上领校服。校长立即给管总务的钟老师打电话,让他送来一套校服。曹校长让毛头脱掉马甲,亲手给他穿上校服,并努力沟通着:“岳慕桥,以后可不要再弄什么花样儿了。” 那意思是说:我白送你一套衣服,你给我点儿面子,让我清静会儿吧。 毛头回到班里,班主任肖丽媛对同学们宣布:“明天考英语,大家做好准备。” 下课后,巴山把毛头拉到没人处,劈头扔出一句话:“你答应帮我的。” “哪儿不会?”毛头问。 “英语我是全不会。”巴山讲出真相。“明天考试,到时候你得给我传条儿。” “我答应给你解难题,没答应你作弊呀。” “我说的‘难题’,就是这个事。”巴山涨红着脸辩解。“你答应不答应?你不给我办这件事,你的那件事我也不办了。” “好,我给你传条条。”毛头答应了巴山。“不过,你可别得了便宜卖乖,把我栽进去了。” “我对谁也不说,绝对保密。” 卷子发下来了,趁老师回头的工夫,毛头从书桌里把事先准备好的作弊工具拿出来,铺在卷子下面。他抓起油笔快速写着,只用了25分钟就答完了卷子。他的作弊工具是一张复写纸,同学们叫“印蓝纸”,他把印蓝纸夹在两张白纸中间,再把这两白一蓝的三张纸放在卷子下面,答卷的时候用力写字,印蓝纸下面的那张白纸上就有了字。答完卷后,他不做检查,悄悄地把复写出的那张纸抽出来,折成一个小方块儿,右手中指和拇指夹住它,食指伸进小方块下面,照着宁巴山猛地一弹。小方块打中了巴山的鼻子尖,又掉到了地上。 有东西打在鼻子上,巴山正想发作,抬头见毛头向地面指着。这时,肖丽媛刚好回身,她问:“岳慕桥,你不好好答卷,干什么呢?” “老师,我交卷。”毛头赶忙把自己的卷子抓起来晃晃,以吸引老师的视线。 肖老师以为他答不出来,要提前交卷,抬腕看看表,冷冷一句:“刚28分钟,还差两分钟。” 按规定,不得提前交卷,最早的交卷时间是半小时。为了掩护宁巴山,毛头站起身,对老师穷扯着:“我慢点儿走,到门口就不差了。” 毛头慢慢地走着月球步,同学们看着他那电影慢镜头似的动作,有的憋着笑耸耸肩,有的发出压抑着的“嗤嗤” 笑声。 巴山无心别处,他努力伸长胳膊,抓到小方块,悄悄打开放进课桌里,埋头抄写起来。 肖丽媛翘着鼻子,一把抄过毛头递上的卷子,扔在讲桌上。她心说: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太调皮,不好好听课,聪明用不到正经地方上,可惜呀。今天这张卷子,有10分就算不错了。 她在教室过道里走了一趟,看到宁巴山埋头写着,心里挺高兴,今天巴山没提前交卷,这倒是个新鲜事。同学们都在安静地写着,肖老师随手抄起毛头的卷子展开来看,她拿卷子的手猛地一颤,暗叫一声:啊呀,这可能吗? 一个半小时已到,老师让班长收卷子,卢鸽看到宁巴山今天表现不错,有意照顾他,最后收他的答卷。卢鸽来到他跟前,巴山还剩最后一个单词没写上去,想再看一眼“复写卷”,又怕班长发现,只好交了卷子。 几天后,考试成绩下来了:第一名马娜丝,第二名岳慕桥,第三名卢鸽,第四名宁巴山。肖丽媛把卢鸽叫到办公室,对她说:“你对这次英语考试的成绩有什么看法?” 卢鸽评点着:“我觉得有些人发挥超常,水平提高得太快,简直就像坐了直升飞机。” “对呀,这前几名就有问题,当然,我不是说你。”肖老师向她举一下手,数落一番:“岳慕桥不认真听课,英语作业也不做,他会得94分?宁巴山上回英语考试得29分,这回能得92分,可能吗?” “老师,我说‘有些人超常发挥’,指的是宁巴山。”卢鸽金针见血。“要说岳慕桥嘛,我和他住邻居,知道他的底子” “你知道他怎么作弊?听说他挺会玩魔术。” “他的魔术当然好了,但他考试不作弊。” “你这么有把握?” “他不用作弊,脑子里的东西还用不完呢。”卢鸽表情严肃地打着证明。“他的英语水平绝对比我高,我订的英语报纸,有时候遇到看不懂的地方,我还得请教他呢。一般的英语书报,他差不多全能看下来。” 放学回家的路上,卢鸽一本正经地对毛头说:“巴山可全交代了,你呢,交代不交代?” 毛头心上一惊,转而镇静地问:“让我交代什么?” “交代什么,你不知道?”卢鸽一语双关:“巴山的92分怎么得来的?你老实说,别在这儿给我装没事儿人。” “这个巴山,下回再不帮他了。”毛头嘟哝着。“把我当一次性筷子——用完就扔。” 卢鸽其实并没有找巴山问话,她本来只是猜测到毛头帮巴山作了弊,想不到敲了两下锅盖,就“诈”出了里面的油。她乘胜追击:“把你作弊的戏法儿如实道来。” “姐姐,好姐姐,我告了你,你可不要告” “我不告老师。” “我不怕你告老师。” “好,我不告你叔。”卢鸽承诺。 接下来,毛头把自己帮巴山作弊的具体操作,详细讲给了卢鸽。 第二天早晨,卢鸽趁毛头存车的功夫,返身来到校门口,截住了正要进校的宁巴山,她狠批痛责:“岳慕桥已经把他帮你作弊的事都告诉我了,你们俩好大胆啊,光天化日下搞鬼。” 巴山问:“岳慕桥怎么讲?” 卢鸽把毛头说的作弊细节讲给了巴山听。课间10分钟,巴山低声对毛头说:“你怎么对班长说了。” 毛头眼珠一瞪,“你是黄鼠狼戴礼帽——假正经,还来这儿装好人,不是你先告诉她的?” 巴山申辩着:“冤枉啊,我可什么也没说呀。” 放学的路上,毛头对卢鸽说:“好你卢鸽,竟敢诈我。” 卢鸽早已估计到毛头和巴山要通气,她得意洋洋:“这叫‘兵不厌诈’,我要不使诈,你会老实交代?” “我今天上你一当。” “我就奇怪了,你不好好听课,一上课就乱写乱画,功课还这么好,你小子有什么学习秘诀?” “想听秘诀吗?请我吃一顿儿大餐。” “臭美了你,凭啥?” “马路上的电线杆——那你就一边戳着去吧。” 此时,二人进了东烧小区,毛头下了自行车,把车子甩给卢鸽。 卢鸽进家后,丽文吩咐女儿:“先别换鞋,下楼买袋米醋,顺便喊上毛头,今儿吃刀削面,有好菜。” 卢鸽买了醋,然后拉了毛头上楼吃饭。饭桌上,丽文给毛头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她问:“我做的菜好吃不好吃?” “唔,”毛头嘴里有面条,一时翻不过来,他咽下一大口,“好吃,那叫真好吃,够得上特级厨师的水平了。” “比你叔的手艺怎么样?”申宝问。 “只要再进半步,就跟他一般齐了。”毛头边吃边说。 “弄了半天,我还是不如你叔啊。”丽文语带色彩。 “我叔是川菜系,您是鲁菜系的,各有特色。”毛头赶忙马打回头。“我喜欢吃您的菜。” “喜欢吃我的菜,下回再来吃啊。” 丽文来一句热乎乎的话。 “不了,可不敢再来了。”毛头支吾其词。 “为什么?”丽文问。 “我怕我吃上了瘾,离不了。” “离不了好啊,那就天天在这儿吃。” “我天天在您家吃,那算怎么一回事儿?” “算我的儿子呗。”丽文语短情长。 “算我的弟弟呗。”卢鸽吐一句带甜味儿的话。 “我给阿姨当儿子当然好了,”毛头话锋一转,对卢鸽说,“可我没法儿给你当弟弟。” “这是为什么?”卢鸽不明白。 “你想啊,我个子这么大,咱俩走在街上,人家问我:‘毛头,你妹妹多大啦?’我说:‘她不是我妹妹,她是我姐姐。’人家会说:‘卖布的不带尺——瞎扯,姐姐还没弟弟高,饭吃到哪儿去了?’” 卢鸽把饭碗朝桌上重重一放,厉声斥责:“吃上我的饭,还要损我,你好没良心。” “不敢了,不敢了,”毛头赶忙陪上笑脸,“好姐姐,你就是三寸高也是我姐姐呀。” “你二寸高。”卢鸽反击回去。 申宝对毛头夸赞起来:“你说你今年才13岁,就长这么高,到20岁得长多高?” “高有什么用?也不过是傻大骆驼。”卢鸽抗言相讥。 “总比小耗子强吧。”毛头言词隐晦。 卢鸽是鼠年出生的。丽文对毛头说:“你的嘴可真厉害,一点儿也不饶人。” “嘿嘿,”毛头自嘲自讽,“我是啄木鸟打架——嘴上功夫好。” 申宝指着毛头和卢鸽分判着:“你俩的嘴都够厉害的,一个赛一个。” 卢鸽自我标榜:“我没他厉害。” 毛头对丽文说:“阿姨,我没法儿给您当儿子,”他指着卢鸽,“我俩要斗起嘴来,还不把您给气坏了。” 丽文谈笑自若:“我问你,你这张厉害嘴占便宜多,还是吃亏多?” “当然是吃亏多了。”毛头对答如流。 毛头放下了碗筷,卢鸽问他:“吃饱了吗?” “吃饱了。”毛头拍拍肚子。 “吃饱了就把你的听课秘诀告诉我吧。” “你是小偷溜冰——贼滑。我说你为什么请我吃饭,原来有这个目的。”毛头叹着气:“吃了人家的嘴短,没办法,告诉你吧。” 毛头下楼一趟,拿来自己的笔记本,指着里面的各种图形讲说着。听罢毛头的话,卢鸽才明白,除了语文课,上其它课时,毛头在认真听讲,并且还跟着老师讲课的速度做课堂笔记,只不过他的笔记不同于一般同学,他用图画的形式记笔记。卢鸽一脸茫然:“你的方法好是好,可是我不会画画,学不来呀。” “这个好办,我教你。”毛头抄起笔来教卢鸽画画。 卢鸽天分不错,学得挺快。此后,她一有空就向毛头学美术,她也照着毛头的做法,课堂上记图画笔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毛头小子》正文 第十四章:对联洒洒 书法洋洋 14对联洒洒 书法洋洋 明科要蕾珠进一批好木料,尽量粗些直些。有好设计还得有好材料,不能糊弄顾客。厂里只有些椴木c白杨木c白松c白桦等,这些木材做雕刻部件没问题,做结构件则不可,尤其是家具腿,要硬木头。不敢奢求紫檀c黄花梨c鸡翅木,也不求乌木c红木c楠木c樟木与铁梨木,最起码也要用楸木c榉木c水曲柳等木材。眼下,这些木材不多了。 蕾珠向苏孟达要钱,孟达舍不得掏,只给很少一点儿钱。两口子因为这事吵了一架,吵完后,蕾珠对明科哭了一场。明科看看没人能帮蕾珠,便找到苏孟达,把利害关系讲给他,孟达勉强答应拿钱出来买木料。 苏孟达这边省着那边甩着,他悄悄给小金买了一件皮衣c几件首饰,小金嚷着要买房,他又“赞助”了一大笔。小金看他腰里有货,便大献殷勤,俩人越打越热,苏c金二人相好的事渐渐公开化了。 蕾珠知道了这事,跟丈夫闹了几次。苏孟达脑子已经发了迷,哪里能听进蕾珠的劝告,蕾珠一唠叨,他火冲脑瓜门,伸手就打,以后,索性常常不回家,在小金的新房里明铺夜盖。蕾珠没法子,一怨自己命苦,二怨母亲眼瞎,嫁给这么一个白眼儿狼。自己这边拼死拼活赚钱,那个没良心的倒逍遥自在找乐子,拿着钱可劲儿地糟蹋。有时一股火儿上来,真想关掉家具厂。 她的苦没人倾听,只能找明科讲。明科劝她先忍一阵儿,以后总有办法,供货合同已经签了,不能毁约;再说,厂子关了,工人们去哪儿吃饭? 明科让蕾珠多注意家具生产的工艺技术,有空亲自下手学学木雕。蕾珠却说:“这方面有你,我就不操心了。” 明科板着脸给出假设:“万一哪天我走了,会雕刻的几个工人也被我带走,你怎么办?” 蕾珠勉强笑笑,“不会的,你不会那么做。” 看看蕾珠发懒,明科便以自己现在就要辞职为由,压迫蕾珠去学去干,抽空给她讲雕刻家具制作的工艺技术,讲过之后,怕她忘记,下班时给她布置作业,让她回家完成,第二天还要检查。明科多次对她讲:艺不压身,肚里的东西别人抢不走,人有不如我有,我有才能长久。 明科的想法是:通过雕刻家具的制作,振兴地方经济,让一批人有饭吃,更重要的是将祖国宝贵的文化传统与经典艺术继承下来c发展下去,让它在世人面前展现出更加夺目的光辉。自己不可能长期在这里,现在,抓紧时间先帮他们搞起来。他看得明白:苏孟达不是一个专心事业的人,只能把这门技艺交给蕾珠,以后让她撑持起来。偏偏这个女人不明白他的心思,想靠人,要偷懒,自己只得给她压力,逼迫她学。 苏孟达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天,他喝了酒后,把蕾珠打得鼻青脸肿,胳膊两处瘀血。蕾珠连夜跑回娘家,找舅舅诉苦。舅舅去找苏孟达评理,孟达把舅舅轰了出来,一家人气得大骂苏孟达禽兽不如。 蕾珠一边哭着,一边把苏孟达的“兽行”讲给明科,明科不说一句安慰话,由着她哭。蕾珠却越哭越来劲儿,身子摇摇晃晃,就要向他倒过来。明科忙起身给她取来一条毛巾,让她擦泪。 蕾珠受不了这种屈辱生活,要和苏孟达离婚,娘家人都支持她,找人为她写了材料,递到法院。苏孟达从心里当然愿意离婚,他对蕾珠不满意,一直说蕾珠连个小猫猫都生不出来。跟蕾珠离了婚,娶上年轻的小金,说不定会生一男半女,岂不两全其美?但法律有规定,离婚时所有财产要男女平分。苏孟达犹豫起来,钱是他的命,他不愿意将财产分一半给蕾珠。小金给他出主意,让他在法庭上申辩,就说蕾珠和明科勾勾搭搭,早就有了私情。苏孟达想了想,没同意。一是法庭要证据,自己拿不出来,如果蕾珠反诉,可以把家具厂工人喊来几个,不难推翻他的立论,前些日子,蕾珠和明科差点儿打起来,厂里的人们都知道;二来这样一讲,把明科得罪了,他一生气,拍拍屁股走人,缺了他,雕刻家具怎么做,自己不是跟钱过不去吗?左思右想,他琢磨出了办法,假装不同意离婚,如果蕾珠硬要离,财产分割得听他的。 眼看那么好的生意,让苏孟达一人独吃,蕾珠舅舅心不甘,让蕾珠去争。蕾珠只想跟苏孟达离婚,钱多少不在乎,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财产分割听苏孟达的,她只得到了那套俩人结婚时买下的旧楼房。苏孟达把自己的衣服装了一只大箱子,提进了小金新买的房子里。 离婚后,蕾珠不来上班,苏孟达把家具店的生意交给小金,自己坐镇家具厂,代替蕾珠当起了厂长。 毛头的同桌马娜丝原先在新加坡读书,她是这个学期才到的九中。马娜丝的父母在新加坡工作,今年,父母把她送回国内的爷爷家,让她学中文。马娜丝的生活条件好,吃穿讲究,口袋里零食不断,又是巧克力,又是口香糖,戴名牌手表,蹬品牌鞋子。马娜丝有些瞧不起毛头,他全身的衣裳,不如自己一个书包值钱。这位姓岳的同学不要说与自己比,就是与其他同学相比,穿戴也过于寒酸,他的那身牛崽服洗得发了白,上下最少有8块补丁——现时代,谁还穿打补丁衣服。不过,那补丁打得挺巧妙,左右对称,配色得当,形状挺好看,让人以为买的时候就这种样子,只有凑近了细看,才能看清补丁四周的线脚是手缝的。 毛头自然看得出来自己的同桌撑着酸架子,心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架子大,我比你还大。每当马娜丝看他,毛头就故意昂起下巴,眼珠朝天。 考试成绩一下来,马娜丝端给毛头的酸架子一下子塌掉了,总成绩全班大排队,毛头列在卢鸽和费思之后,位居第三,尤其是英语成绩,竟然排在她的后面,俩人相差仅05分。全班大排名,马娜丝由上次的第十八名进到第十二名,虽然进步了,但和毛头比起来,差距不小。马娜丝心里奇怪,看他平时吊儿郎当,上课时不是看小说就是胡抹乱画,考试也不见他作弊,成绩为什么会这么好?她想问问毛头是怎么学的,可她的自尊心几次阻拦她向毛头张嘴。不过,她见到毛头的时候,脸上笑容多了,虽然话还不多。 这天,马娜丝终于忍不住了,她声音哆嗦着:“岳岳慕桥,你说说,你是怎么学习的,考试成绩那么好。” “这有什么奥妙?”毛头一偏脑袋,甩着讽刺话:“多吃巧克力,猛嚼口香糖。” 马娜丝脸一红,脖子一扭,不再说话。毛头见她生气了,心里着实后悔,这个傲慢公主主动向自己求教,已经不容易了,自己还刺她,实在不应该。马娜丝生了一阵儿气,最后还是服了软,她字斟句酌:“人家真心诚意向你请教,你别开玩笑。” 毛头述说起来:“没别的,就是平时多看多学多琢磨,杂七杂八的东西学多了,都对考试有用。比如说作对子,对提高语文水平就有好处,这些日子,我常作对子玩儿。” “你教教我,怎么作对子。”马娜丝的架子彻底放下了。 “下一节是语文课,罗老师说要讲对联,你认真听吧。”毛头扔给娜丝一句暖心话。 语文课上,罗佩果然为同学们讲起对联,她把作对子的几大要领讲过,然后问同学们:“我们学校所在的这条街叫什么名儿?” 有同学回答:“北过楼街。” 罗老师接着讲:“好,现在我给大家出这么一副联:南过楼,北过楼,南北过楼过南北。谁能对出下联?”罗佩一边说,一边把上联写在黑板上。同学们眨巴着眼睛,没人回答。罗老师开始点名:“路德,你来对下联。” 路德站起来,憋了半天对不上来。罗佩又喊起邢希德来。希德吭吭哧哧也对不上。罗老师接着又叫冀娜露对,娜露拧起了眉头。卢鸽眼瞅着罗佩准备喊自己,她心里有些发急,便悄声喊毛头:“姓岳的,下联怎么对呀?” 毛头不说话,把一个纸团射给她。宁巴山看到毛头给卢鸽抛纸团,心里有气,他也压低声招呼毛头:“哎,怎么对呀?” 毛头再射一个纸团,巴山展开看过后,高高举起左手。罗老师笑咪咪地提议:“宁巴山,你来对。” 罗佩不相信巴山能够对上来,全班同学也觉得新奇。 “男学生,女学生,男女学生生男女。”巴山高声念着。 “哈哈哈”老师和同学们一齐大声笑着,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桌子凳子响成一片。“真有意思。”“真好笑。”“哎哟,肚子疼。” “打住,都打住。”卢鸽站起身高声叫道。“再笑就要出人命啦。” 大家好不容易止住笑,卢鸽朝罗老师举起手,罗佩让她讲,卢鸽朗朗道:“东烧厂,西烧厂,东西烧厂烧东西。” 罗老师品评着:“嗯,对得好。东西对南北,烧对过,厂对楼,工稳齐整。这‘烧东西’,挺耐人寻味呢。” 巴山心里有气,他向罗老师揭发:“老师,这个不是卢鸽想出来的,我看见岳慕桥给她扔纸条。” 罗佩问:“卢鸽,宁巴山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师心里认为,肯定是她想出来的,谁知卢鸽如实交待:“是岳慕桥告诉我的。” 巴山美滋滋地晃着脑袋,罗老师求证:“宁巴山,你的那个男学生女学生,是你想出来的吗?” “是他写的。”巴山站起来,指着毛头连说带咒:“老师,你说他有多坏,给卢鸽写好词儿,给我写这种烂词儿,惹大伙儿笑。” 下午放学后,卢鸽和马娜丝写板报,马娜丝画完四角的装饰画就走了,卢鸽写内容,这时,有同学对卢鸽说:“肖老师喊你。” 毛头对卢鸽说:“你去吧,我来写。” 卢鸽把稿子交给毛头,转身走了。毛头正要写,宁巴山从后面一把将毛头手里的稿子抢走,二人在课桌间绕着。毛头把手里的半截粉笔照巴山掷去,正打在他的左眼上。巴山捂着眼,眼泪流了下来,大声嚷着:“哎呀,瞎了。” 毛头怒火喷发:“快还我稿子,要不,把你那只眼打瞎。” 巴山生了气,他把稿子撕成纸条,向毛头一抛。毛头也生了气,他把宁巴山按倒在地,搬起一张凳子,用四条凳腿压在巴山的身上,猛地朝凳子坐了上去,一下,两下,三下。宁巴山一声喊,二声叫,三声成了喘。这时,毛头听到一声尖锐的喊叫:“岳慕桥,你干什么呢?” 毛头回头一看,卢鸽站在身后,毛头把凳子拿下来,卢鸽拉起巴山。毛头遮遮掩掩,“班长,没事儿,我俩玩玩。” “有这么玩的吗?来,你爬下,我压你。”卢鸽睁圆了双眼。 “我们真的是闹着玩呢。” 巴山拦在卢鸽面前。 “宁巴山,你别怕,他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给你出气。”卢鸽雄纠纠气昂昂。 毛头心里说:好哇,你给我演‘杀鸡给猴看’这一出。可他嘴上的词却成了这样:“大班长,有你给他撑腰,我哪敢欺负他。给我十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在老虎头上拉屎啊。” 巴山知道自己理亏,他对卢鸽客气一番:“没事,今天他没欺负我,等哪天欺负的时候,我再找你。” 卢鸽趾高气扬地命令毛头:“快写啊,别玩儿了,明天早晨我来检查。” 卢鸽转身往出走,宁巴山怕毛头报复,喊着:“班长,等等我。” 没有稿子,毛头犯了愁,他琢磨着:该写什么呢?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稿子有了,接下来,他用行书体在后黑板写下了一段文字。 第二天一大早,早到的几个同学念着黑板上的字:“一班女生一回头,长江黄河水倒流;一班女生二回头,哈雷慧星撞地球;一班女生三回头,飞机撞死一头牛;一班女生四回头,老师校长真发愁;一班女生五回头,突然塌掉一座楼;一班女生六回头,贝克汉姆不进球;一班女生七回头,全班男生剃光头;一班女生八回头,狗熊吓得屎尿流;一班女生九回头” 卢鸽一拳向毛头打去,恶言飞舞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们就这么丑吗?” “谁说你们丑啦?我这是夸你们女生本事大呢。”毛头竭力掩饰。 “有这么夸人的吗?”卢鸽质问他。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大家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这一节是语文课,罗老师推出题目:“谁能举出几个古人勤奋学习的例子来?” 没人举手。罗佩又开始点名:“岳慕桥,你讲。” “老师,你先让其他同学讲,”毛头放了大话,“我要讲了,别的同学就没的说了。” “你别吹,今天就让你说。”罗老师寸步不让。 “好吧。”毛头现出一脸无奈。“韦编三绝c悬梁刺股c囊萤映雪c凿壁偷光c牛角挂书c程门立雪。” “看来你这四字词掌握了不少。”罗佩给出判断。“再给你出个题:用四字词说一下骄傲。” “这个嘛,蚯蚓吃土——张口就来。”毛头滔滔不绝:“目中无人c目空一切c旁若无人c两眼朝天c眼空四海c口出狂言c妄自尊大c唯我独尊c舍我其谁c非我莫属c不可一世c称王称霸c自视甚高c自鸣清高c自高自大c恃才傲物。还有装腔作势c好为人师c倚老卖老c摆臭架子。” 最后的几个词,毛头是在暗中讥刺罗老师。 “你能说说笑吗?”罗佩面露喜色。 “可以。”毛头出口成章:“微微一笑c抿着嘴笑c笑不露齿c似笑非笑c淡淡一笑c连说带笑c边说边笑c轻轻一笑c谈笑风生c强颜欢笑c会心一笑c相视而笑c掩口而笑c笑不可抑c嘻嘻哈哈c喜笑颜开c喜泪横流c喜眉笑眼c令人喷饭c忍俊不禁。” 下午的自习课时间,肖丽媛把卢鸽喊到办公室,问她为什么不认真听课。 肖老师听任课老师们反映,班长卢鸽也和毛头一样,上课时在本子上乱画,不是花草树木,就是小人小猫。 卢鸽向丽媛解释,这是一种很好的听课记笔记方法,她从岳慕桥那儿学来的。卢鸽对肖丽媛讲,岳慕桥有许多好的学习方法,老师可以听听他对这些方法的讲解。肖丽媛尊重卢鸽的意见,让她把毛头喊来。 毛头走进办公室,肖老师拉来一张椅子让他坐下。办公室里,几位老师看到作为年级组长c优秀教师的肖丽媛,竟然向一个调皮得出了名的小男生请教,个个现出不屑的表情,有的斜一眼,有的撇一嘴。毛头眼刁,早看在眼里,本来他不愿卖弄,看到老师们这种态度,他要为肖老师撑起门面,便侃侃而谈起来。他先由图画笔记讲起,接着讲各门课的听课技巧以及学习方法。肖丽媛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其他老师渐渐被他所讲的吸引了,悄悄竖起耳朵。有的老师放下了笔,没放下笔的,心思也不在自己的备课讲义上,大家都在静静地听着。毛头讲完后,丽媛拍着他的肩头讲出自己的意见:“好,明天你给同学们讲一讲。” 第二天的自习课时间,肖老师安排毛头为同学们讲一堂“学习与听课技巧”。 毛头先从听课做笔记讲起,他告诉同学们:听课不仅要用耳朵听c眼睛看,还要动手做记录,不是写字,而是画图画。听课做笔记是一种好习惯,但是,有些同学不会做笔记,他们总想把老师说的话全记下来,其实,这不可能,也没必要。写字的速度终究跟不上说话速度;再者,应该记要点,不应平铺开了记。记笔记最好使用文字与图画两种记录手段,图形容易引起人的兴趣,画画能开发人的右半脑。学习离不开兴趣,听课时,如果能兴奋起来,状态最好。记笔记时写字,不如画画能引起兴奋,书上是字,黑板上是字,我们再写字,早给腻了。画幅图画,新鲜有趣,图画在我们脑子里是立体的,我们把听课内容转化成立体的形象,是一种对知识的再消化过程。用有趣的图形代表有关知识内容,记忆效果好。 毛头还说:要想学习成绩好,预习很重要。头一天晚上要把第二天所要学的课预习一遍,有不懂的地方打个问号,第二天重点听这个地方。别看咱在上课的时候读小说,其实,课前的功夫早做好了,课上虽然在看小说,但是,老师讲到咱不懂的那个地方,咱会专注地听。做作业前把课堂笔记复习一遍,这个要形成习惯。图画笔记非常容易复习,你所画的图画既形象又有趣,容易引起联想,不像看文字那样费时费力又枯燥。 接下来,毛头对同学们讲了学习各门功课的技巧,他先讲英语课。 英语是什么?不过是英国人平时说的话,一个英国文盲照样会说英语。多说是关键,平常多看英文的文章,说多了c看多了,自然就顺溜了。死抠着语法学不好英语,就拿我们身边的人们来讲,有几个人懂汉语语法,照样说得不错。大家都知道学英语记单词是关键,怎样才能快记c记牢英语单词?有一个办法叫“谐音法”,在英语单词旁边,用汉字注上发音,所注的字词,要和这个英语单词搭上联系,把这个联系的短句批在一边。不要怕所注的汉语荒谬,有时候,越荒谬越是叫人感到有趣,容易记住它。 数学课枯燥,许多同学不愿学,做题做不对,就把它扔在一边。要想学好数学,一个是基础训练,一个是要掌握好的方法。基础怎么打?平常多口算c心算,不到万不得已不用笔算,乘数c除数为一位数的乘除法,直接用心算,出得数。有了心算基础,还要掌握方法。简单的方法是这样,大家可以把11到25的相同的两位数相乘的得数背下来,以后遇到24乘以24c250乘以250,不用算,直接写得数。如果肯用功,可以往后多背几位数。 毛头一边讲,一边把这些相同的两位数的乘积写在黑板上。他给大家讲了一些快速心算的方法c技巧,比如,19乘以26,可以按20乘以26算,出得数后再减26,还有其它一些稍为复杂的心算技巧。 语文c政治c历史c地理4门课,其实就像熬在一个锅里的4样米,它们之间能串味儿,也就是说,有密切的联系。每门课的内容,包含着其它3门课的内容,所以,要想学好学精这4门课,就要学会“熬粥”。比如,学了成语“围魏救赵”,要搞清楚当时的历史事件的发生和过程,还要搞明白赵国c魏国在什么地方,这里面包含了什么道理,有什么思想内涵。学一个成语,相应地掌握4门课的知识内容,学知识又多又快。 毛头告诉同学们:不论做作业还是考试,看到题后,先弄清题意,人家问什么,我们答什么。好多同学性子急,看题模模糊糊,没搞清题意就答,南辕北辙,肯定答不对。 毛头讲完后回到座位上,肖丽媛对同学们描画起来:“这下你们明白了吧,别看岳慕桥上课看小说,那是假象,人家背后用着真功夫呢。” 毛头倒出了陈谷子烂芝麻:“其实,我并不是故意要骗人,只是觉得学过了,会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借同学的小说要抓紧时间看,看完好还人家。” 二班的班主任黎老师那天听了毛头对肖老师讲的话,并且得知毛头为一班同学讲了一堂课,他向肖丽媛提出来,请毛头为二班同学们讲讲学习与听课的技巧。丽媛爽快地答应了。毛头为二班讲过后,另两个班听说毛头讲的好,两位班主任也来相求,肖老师只得再命毛头辛苦两趟。 毛头为初中三年级同学传授听课技巧的事,传到了教导主任莫思科耳朵里,最后被校长曹盛知道了,曹校长命令毛头进校广播室,为全校同学讲一堂。 以往,只是一个班,这次,要给全校同学讲,毛头觉得应该认真准备一下,不仅要讲出真东西来,还要有精彩效果。他把这件事对明科讲了,并请明科指导指导。明科听过毛头的演讲内容介绍后,给他提了一些意见。 在九中广播室,毛头为全校同学做了一场演讲:“以前,我从没有踏进过学校的大门,对同学们的状况不了解。在九中的这些日子,我发现许多同学对学习的兴趣不高,有的甚至讨厌学习,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方法再好c技巧再高,你没有愿望,不采取行动,怎么会有成果?拿一个体育运动员做比喻,他的身体素质很好,也掌握了技巧,可是,他讨厌比赛,死活不进运动场,你说,他怎么能取得运动成绩呢? “我们要问,一些同学为什么没有浓厚的学习兴趣?答案是,他们的学习目的不正确。有的同学认为,我学习是为父母学c为老师学。你瞧,父母整天看我的分数,老师要我的成绩,我的分数高,他们就高兴,我的分数低,他们就噘嘴。他们为什么非要分数,这分数有多好,它有什么用呢?我们真是不明白。 “另外一些同学认为,进学校听老师讲课,能够学到知识,肚子里有了知识,我就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了。学的知识越多,记得越牢,本事就越大。这种认识比前一种认识虽然进了一步,但是,还有缺陷。 “我的老师告诉我,学习的目的有两个,头一个,提高我们的生命品质;第二个,增长知识。我们许多同学见到难题就头疼,听说考试就害怕,在教室里坐的时间长了就心烦;一句话,在学习过程当中遇到困难就想退缩。他们不懂得,要想成为一个人,一个优秀的人,应该具备什么。还拿运动员做比喻,一个运动员天天参加训练,他的目的是要参加比赛,最后要进运动场,那儿是他表现才能的地方。我们呢,学知识不是最终目的,我们在学校学了东西,最后要拿到社会上用。就像运动员进了赛场要拿奖一样,我们也希望自己在社会上会成功。可是,你在社会上的成功靠什么取得?光有知识不行啊,需要好的品质。强健的身体c良好的心理素质c良好的习惯,最重要的,还要懂道理,也就是说,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哪些事应该做,哪些事不应该做;这些东西,就是我们的品质。 “在学习这件事上,我们的眼睛不要光盯结果,也就是说,不要仅仅看分数,我们要懂得享受学习知识的过程。其实,学习的过程里包含的东西很多,而且非常重要。比如说,遇到难题解不了,这时候怎么办?我们做这样的想:这道题虽然难,但我一定要攻下它来,我不是为了完成作业,也不仅仅是学会解题,而是通过它锻炼我,提高我的品质。面对难题,我迎上去,不害怕,也不退却——增强我的勇气;解题当中,我不草率,稳稳当当,心里不烦,我态度认真,心思专注在题上——增强我的毅力。我知道,做题是方法,是过程,通过它,我得到了锻炼,提高了素质。 “你们的条件不如我,我是飞机上乘凉——占了上风。我跟着我的老师在祖国的广阔天地中徒步行走,我俩睡帐篷c吃野菜c登雪山c穿沙漠,从生理到心理得到全面的锻炼;当然,这当中我还要学习知识。你们呢,可怜啊,只能坐在小小的教室里学知识,所以,你们不要忽视了听课和做题,它是提高你的人生品质的方法和过程。因为你们条件有限,你们所拥有的,只有这一个手段。没有了这一过程,你们怎么才能提高自己呢? “我告诉大家,人生在世,有三件重要的事要做,一是明通道理,二是提高品质,三是学习知识。这三件事的重要程度有一个顺序,这个顺序不能颠了个儿。现在,我们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最后一件事,学知识。说实话,这太缺了,我们只拣了一件相对不重要的事情做。今后,我们进入社会,是不是能成功,不敢保证啊,弄的不好,清水锅里下笊篱——啥也捞不着。” 晚饭后,毛头来找申宝下棋。申宝不在,丽文洗着一盆衣服,卢鸽在缝纽扣,丽文告诉毛头,申宝陪省里来的官员视察去了。毛头瞅瞅卢鸽,故意挑逗:“做什么都有门道,缝扣子也有窍门。你的这种缝法不行呀。” 卢鸽刚好被针扎了一下,她把上衣向毛头一摔,语气粗率:“你行,你来。” 毛头想刺卢鸽一句,看看丽文,忍住了,他操起剪刀,“喀嚓”一下,把卢鸽缝好的扣子剪下来。卢鸽正要张嘴说话,毛头瞟她一眼,居高临下:“学着啊。” 毛头重新纫好线,缝起扣子。缝完后,他把自己缝的扣子举到卢鸽面前讲解道:“你看,我这叫做‘口’字形线脚。你的那种缝法叫‘交叉’式,容易被磨断。刚才,你看我把4个扣眼的尖棱用剪子尖刮了一下吧,那样,扣眼圆滑,对缝线有好处。再一个,我每缝几针就打一个结,即使有一根线断了,也不会影响大局。” 丽文听了毛头的讲解,赞叹连连:“嘿,没看出来,你对针线活儿还有这么大研究,我也得向你学习学习。” “现在是高科技时代,针线活儿过时了,学它有什么用?”卢鸽一脸不屑。 毛头打开门准备下楼,卢鸽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喊住毛头,急言快语:“你为什么不报名参加学校的棋类比赛?” “我嫌奖项太小。”毛头半真半假。 学校组织同学们搞国际象棋c中国象棋和围棋比赛,让各班报名,打破年级界限,高中c初中一块儿比。肖丽媛对一班的同学们说了:谁要拿到名次给谁奖赏,学校给的奖除外,班里用班费设奖,第三名奖两个本子,第二名奖一只铅笔盒,第一名的奖要大一些,一套英汉大词典和一本汉语词典。虽然第一名奖励挺大,但全班同学都知道,上面有高中的三个年级,第一名哪儿会轮到他们。老师也明白这一层,空悬着大奖,叫大家眼馋,却得不到。 “嫌小?”卢鸽放出大言:“你要拿了第一,我再给你加一份奖。” “什么奖?” “给你买一颗足球。” “我拿一个第一,你给我买一颗足球,我要拿两个第一呢?” “那就再买一颗排球。” “三个第一呢?” “再来一颗篮球。” “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 “你也别吹,你怎么可能拿三个第一。撑死了,中国象棋你拿个第一。”卢鸽抬上了杠子。 卢申宝回来了,他告诉妻子,自己的自行车放在学校门前忘记锁了,视察工作出来发现车子不见了,他在各处找了找,也没找到。那辆车骑了不到两年,丽文挺心疼,她对申宝好一通埋怨,恰巧,卢鸽奶奶打来电话,丽文趁机把申宝丢车的事讲给了婆婆。 申宝母亲退休前是一名小学校长,对小学生态度和蔼c模样慈祥,对自己的孩子却非常严厉,尤其对当老大的申宝,要求更是严格。母亲常用“杀鸡给猴看”的策略敲打申宝,以威震下面的几个孩子,因此,申宝要比弟弟c妹妹们挨训多。申宝从小怕了母亲,她一虎脸,他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现在虽然自己有了孩子,但在母亲面前他还像个乖孩子。平常他和丽文闹矛盾,就怕她去告母亲,惹老人家生气。丽文偏偏抓住了他的这个弱点,申宝一犯错儿就向婆婆告状。 丽文放下电话,申宝训斥她一通:“跟你讲了几次,不要把咱俩的不愉快告诉奶奶。老人为我们操劳了一辈子,退休了,让她消闲自在点儿吧,家里的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让老人填堵?” “我妈嘴上不把门,心里有啥说啥,这个您又不是不知道。”卢鸽开导着爸爸。 “赶明儿给她嘴上派俩站岗的。”申宝危言耸听。 第二天一大早,申宝起床出了门,丽文心里奇怪:这人从不早起,今天哪根筋抽上了。她穿好衣服,推开卫生间的门。卢鸽晨练回来正在里面漱口,只听“噗”的一声,卢鸽把嘴里的牙膏水喷了一地,接着,听她连笑带说:“妈,你是怎么回事?” 丽文想问:什么怎么回事?可她的话从嗓子里出发,却冲不出口。她摸摸自己的嘴,好像有块东西封着,朝镜子前一照,一块白色胶布贴在嘴上。卢鸽上手帮妈妈扯下胶布,丽文大喷了一口气,怒气冲天:“肯定是你爸爸干的,他心眼儿坏了。” “我想起来了,爸爸昨天说过,要给你嘴上布道岗。”卢鸽证实了。 “哼,等他回来,我饶不了他。”丽文气咻咻。 申宝自知丽文不会善罢干休,他在外面的小摊上吃了早点,中午也没回家吃饭,晚饭前才进了家。丽文正在厨房里做饭,卢鸽压低声音抛给申宝一句剜心话:“爸爸,你今天可闯了祸。你怎么把妈妈的嘴给贴了封条?你可太太太太了。”卢鸽想说:你可太缺德了。话到唇边终于没出了口,她换了口气,加一个后赘:“妈妈生气了,不给你吃饭。” 不给吃饭,申宝心里着了急,他向女儿求教:“这可怎么办?” “赶快表现表现。”卢鸽一字一句。 “卢鸽,给我剥棵葱。”丽文在厨房里喊。 “快去,剥棵葱。”卢鸽小声催促爸爸。 申宝剥了一棵大葱,打开水龙头洗干净,拿起刀切碎了。丽文关掉火,大声嚷着:“卢鸽,让你剥葱,这半天不动。” “我爸爸剥好了,”卢鸽手拿铅笔走进厨房,指着案板上的碎葱浓抹重画,“都给切成葱花了。” “哼,不用他的。”丽文不给申宝面子。“他休想吃我的饭。” “切好不用,浪费。” 申宝把葱花倒进油锅里。 “赖皮。”丽文对申宝横眉冷着眼。 “看来啊,我老婆是真爱我,看我的眼神跟看别人的不一样。”申宝的话娓娓动听。 饭熟了,丽文狠狠地咬着鸡腿,连吃了几块鸡肉,卢鸽东拉西扯:“爸爸,你别再气我妈了,你看,气得我妈胃口大开,这下可够你忙一阵儿了,多买10斤鸡肉,再买3瓶减肥茶。” 申宝双手举起,话里面夹枪带棒:“啊呀,我再不敢了,谁知道你妈是这种习惯呢。别人生气不吃饭,她倒好,越生气越能吃。我这回才知道什么叫‘恨吃’了,心里一恨,嘴上猛吃,我这儿还得花钱买肉买菜。 丽文真生了气,申宝怎么表现,她始终不理,一句话不讲,第二天仍然不与申宝搭话。申宝心说:你不理我,我还不理你呢。中午,申宝去睡午觉,临睡前写了张纸条放在桌上,上写:“文,下午有会,两点整喊我。” 申宝醒来,屋里没人,再看表,已经两点半了,他心里一急,嘴上埋怨着:“怎么也不喊我?” 再看桌上,自己写的那张纸条旁边放着另一张条儿,上面有字,是丽文写的。“宝,起来吧,两点整了。” 下午放学后,卢鸽看到妈妈躺在床上,再进厨房瞧瞧,丝毫没有做晚饭的样子,她叨念着:“妈,做饭吧。” 连喊了几声,丽文不动弹。卢鸽摇摇妈妈的胳膊,一串连声地嚷:“做饭吧,做饭吧,做饭吧” 申宝边洗手边说:“卢鸽,你把我的手机拿去,把你的话录下来。” 卢鸽有声有色:“对呀,我录上这一句,再放出来,省了嘴啦。” 九中历任领导特别重视体育,尤其重视棋类比赛。学校里有三名学生是市体校围棋队的队员,高三一名,高二一名,初三的这名是赫德。别看赫德入队较晚,可他脑子好,棋艺提高很快,他的水平跟本校高中的两名队友相差不大,教练对他挺欣赏,认为他很有培养前途。他在学校是捣蛋分子,到了围棋队倒挺乖,是教练眼里的好苗苗。 沈龙毕业于首都体育学院,各项体育运动都懂一些,尤其喜爱国际象棋,在他的倡导下,学校组织了一支国际象棋队,有十几名男女学生参加,高三c高二年级有数名同学是顶尖的高手,在全市都有些名气,常被邀请到外地参加比赛。学校里,中国象棋的整体水平不如另两项棋类高,卢鸽以一名初中女生的的身姿,连续两年获全校中国象棋冠军。 九中的棋类比赛拉开了帷幕。首先赛围棋,第一轮,毛头与赫德对弈,连战了两盘,不分胜负。毛头想:头一轮就这么难取胜,以后还怎么下,冠军怎么拿?晚上,他把比赛情况对明科讲了,要明科给他指点指点。明科口吐莲花 :“你等等,我给你找本书去。”明科敲开卢家门,向申宝借了一本书。回屋后,明科把手里的书递给毛头,语含深意:“给你篇好棋谱。” 毛头接过来一瞅,是一篇军事论著,他立即扔出一句没过大脑的话:“这怎么会是棋谱?” “你认认真真读吧,吃透里面的精神。”明科形容一通:“我告诉你,围棋和战争挺相似,黑白两色,敌我双方,你争我夺,相互撕杀,里面有共性的东西,可以说,原理相通。好的军事著作就是一篇好棋谱,好棋谱也是一篇好的军事著作。” 明科的意图,在于训练毛头的整体逻辑思维,让他在面对每一具体事物时,不去孤立简单地看待,这样,当他学到了某一方面的知识c掌握了某方面的技能,能够整体性c联系性地分析与看待,进而综合运用。 毛头把那篇文章看完了,明科又指着另一篇军事著作要他看。两篇都看过后,明科问:“你讲讲,有什么心得?” “不计较一城一地的损失,具体到围棋上就是不计较一个子或几个子的损失,只要对全局有利,就算弃了这几个子也干。” “还有呢?” “消灭敌人是保存自己的最好手段。这句话我这样理解:主动破眼,不是被动地去做眼。以往,我光考虑了做眼,对破眼不够重视,拿不到主动权。这回,我要千方百计破他的眼,大块大块地打吃。” “在主动进攻敌人的前提下保存自己,在破眼的前提下做眼。”明科遣词措意。 “咱俩摆摆棋,你教教我怎么破眼。”毛头急不可耐。 毛头取出围棋,二人研究起来,最后,明科指点着:“你的力量用在破眼上,顾不上做自己的眼,到最后,往往会形成对杀局势,在这个时候要详细计算气数,气多就不要说了,如果气数相同,就要先手紧气,如果落了后手,就得琢磨延长自己的气数。” 第二天,毛头战胜了赫德,以小组第一名的成绩出线,赫德以小组第二名的成绩进入复赛。 全校同学只有毛头一个人报了三项棋类比赛,一般人只报一项。三项棋类开赛后,别人没什么问题,毛头可忙坏了,好在沈老师为他巧妙穿插安排,没让他“撞了车”。 经过十几轮的拼杀,三项棋类毛头都进了决赛。首先进行国际象棋的决赛,毛头没费大劲获得了冠军,这下子全班震动了,同学们纷纷向他祝贺。肖丽媛压根儿没料到毛头会拿个冠军,这时候,她开始琢磨着如何兑现大奖承诺。毛头对卢鸽竖起右手食指,“一颗足球。” 围棋决赛阶段,毛头与赫德等三名围棋队队员相遇,他以大的优势淘汰了两个。冠亚军决赛,他和上届冠军c高三年级的龙东较量,最后以三目半的优势胜了对方。毛头又一次对卢鸽竖起食指,“再来一颗排球。” 这天是星期日,进行中国象棋的决赛,毛头的对手是卢鸽,他给卢鸽开出方子:“你给我买上三颗球,我就饶了你,冠军让你当,免得你在同学们面前丢脸。” 卢鸽没料到毛头在其它两项棋类的比赛上会有这么高的竞技水平,她深知中国象棋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真要买三颗球,她手里没有那么多钱。她把嘴一噘,扔出一枚炸弹:“我可明告你,如果你赢了我,那两颗球我也不买了。” “哎,你耍赖呀。” “谁耍赖?” “你答应我的,我拿三个第一,你给我买三颗球。” “有证据吗?”卢鸽闪烁其辞。“谁是证人?” “我又上你一当,明知道你说话有水分,还要相信你。”毛头尖酸刻薄:“你干脆别叫卢鸽了,改名叫‘骗子’吧。” 中国象棋的决赛吸引了许多老师和同学们来观战,偏偏毛头要拿卢鸽开心,一连下了三盘和棋,每次都给她巨大的攻势压力,搞得卢鸽一头一头地出大汗,只是到最后,毛头假装疏忽,连错几步,弈成和局。上午,双方不分胜负,准备下午再战。回家的路上,卢鸽噘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中午,卢鸽饭也没心思吃,拉着爸爸研究棋局。申宝翻出几本象棋书让女儿看着,然后悄悄找到毛头,对他诉说着:“你就让卢鸽一回,你看她连饭也不吃,非要得这个冠军。” “卢叔,这个冠军我准备让给她,可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啊。我杀别人就像快刀砍西瓜,轮到她,我就轻易地输了,别人会说什么?所以,我得让别人觉得我在用劲儿拼,只是一时疏忽,才输给了她。”毛头安抚一番:“上午,我俩战成三平,下午,我准备交枪。您让她好好吃饭,可别饿着了,她要不想吃红烧鱼c炖排骨,那就让她来吃我的菜泥。” “她吃你的,你吃什么?”申宝笑着问。 “我吃红烧鱼c炖排骨呀。”毛头言词豪放。 下午的决赛,毛头经过顽强拼搏,终于认输。 卢鸽得了冠军,眉花眼笑,走出校门,她对毛头数冬瓜道茄子:“我知道,这个冠军是你让我的,我不是没良心的人,走,我请你吃蛋糕。” “我还不知道你的鬼心眼儿,想拿吃的堵我的嘴。蛋糕我不吃,你还是把当初的承诺兑了现。”毛头嚼铁咀金。“再说,我也没时间去吃东西,我得到尚爷爷那儿了。你要诚心感谢我,就跟我一块儿到书画店,省得我步行。” “行,咱俩一块儿去,我也开开眼,见识一下指头写字。”卢鸽喜气盈盈。 毛头与卢鸽走进书画装裱店,尚庞正与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老人说着话。尚庞把自己的好友林丕克介绍给毛头,毛头则将卢鸽介绍给二位老人。尚庞拿起两枚闲章让毛头看,并告诉毛头,这是林丕克的杰作。毛头仔细看过后,对尚庞老人发表看法:“这两枚章与您的那些章的技法风格很相似。” “行,你的眼力不错。”林老人对毛头说。“老尚所有的印章都是我刻的。” “林爷爷,我不知道尚爷爷的印章是您刻的。”毛头吐着甜言蜜语:“我从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上了您的印章,我是越看越喜欢,有时候盯住一方印,能看上半天。” “噢,你也喜欢我的篆刻?”林老人问。 “喜欢。”毛头赞词不断:“您的篆刻的每一个字,那是牛蹄筋拌凉菜——大有嚼头,或古雅朴拙,或灵动自然,或刚劲强健,或圆润舒畅。总的来说,风格独特,叫人百看不厌。” “嘿,这孩子,不但会夸人,而且懂行,用词还挺到位。”林老人满面笑容。 “他呀,是我们班的第一大‘嘴匠’,嘴皮子功夫好。”卢鸽给毛头贴一个标签。 “老尚啊,你的这个徒弟有灵气,我喜欢。”林老人赞言频吐。“我就逮不到这样优秀的好徒弟。” 毛头看到机会来了,他赶忙对林丕克讲出心里话:“林爷爷,我拜您为师,学篆刻。” “老林啊,这下你高兴了,我把我徒弟让给你啦。”尚庞边倒墨汁边说。 “尚爷爷,您别跑,”毛头情意浓浓,“您二位都是我的老师,我向林爷爷学篆刻,向您学书法,两条腿走路。” “走,徒弟,我带你到我家。”林老人为毛头添一道美景。 毛头和卢鸽认了林丕克的家,以后,毛头定期向林老人学习篆刻技艺。 星期一,全校颁奖大会上,曹校长把初三一班好一顿儿表扬,三个冠军被一个班拿走了,让全校师生吃了一惊。校长亲自把三只奖杯递给毛头和卢鸽,他拍拍毛头的肩头,张嘴倾吐:“捣蛋鬼,还真有你的。” 肖丽媛既高兴又发愁,当初的许诺如何兑现呢?毛头对她吐了肺腑之言:“老师,我知道咱班的班费不多,您别乱花,词典嘛,卢鸽家里有,我想用就去拿,别买了,省着点儿吧。” “岳慕桥,你真是个好孩子。”肖丽媛满脸堆笑。“我正愁这奖品呢。买吧,钱不够;不买吧,话又说出去了,真让我为难呀。” 最后,肖老师拿出20多块钱,买了几件文具,奖给两个孩子。毛头却不轻饶卢鸽,逼着她买球。卢鸽下了保证:“从今天开始,我去拣破烂,卖了破烂买球。” 卢鸽说到做到,在校园各处收集废物,到大街上拣矿泉水瓶子。几天后,她走进小南屋,抛给毛头一句心宽话:“球买来了。” 卢鸽把新买的羽毛球拍以及装羽毛球的盒子拿出来,她打开盒盖,往下甩几甩,10只洁白的羽毛球散在地面。 “哼哼,”毛头撇嘴冷笑着,“我就知道你不守信用。” “嗨,当初说好是3只球,现在我给你买了10只,还不满足?” “我要大球,不要这带毛毛的球。” “买大球没人陪你玩,羽毛球多好,我跟你打。”说着,卢鸽将球拍递给他,从地上拾起一只羽毛球来到院子当中。 毛头接了卢鸽向他发来的第一个球,嘴里冒出一串话:“你可真会干,你哪是给我买球,明摆着是给你自己买的。” 毛头说中了自己的心思,卢鸽低着头偷偷地乐。 打了一阵儿,毛头辞不达义:“给你拿两个莜面角角吃?” 卢鸽明白,毛头在说自己的这几个球打得没力量。她瞅瞅天空,隔靴挠痒:“天上有风。” “我知道你拉不出屎来了。” “什么意思?” “你拉不出屎怨茅房。自己没劲儿,还怪老天。” 学校要求各班美化本班的环境,肖丽媛把这件事交给卢鸽去办。卢鸽到其它班看了看,有的班从商店里买些书法作品贴在墙上,有的班买些拉花c画框挂在四壁,有的班贴一些同学们画的漫画以及同学们书写的硬笔书法。卢鸽从班费中拿出100多块钱来,准备到商店买些现成的书画,她让毛头跟她一块儿上街。毛头淋漓酣畅:“这么点儿事还用两个人?这样吧,把钱给我,我去办。” 毛头把东西买来了:一个数码音乐播放器,三张宣纸。卢鸽生气了,“谁让你买小喇叭啦?” “你不懂,我告诉你。”毛头畅想一番:“美化班级环境不仅要有视觉效果,还要有听觉效果。课间十分钟,给同学们播放一段古典音乐,大家心里多美呀。心里这么一美,听起课来不累,心情好,成绩也好。” “可是,墙上挂什么呀?”卢鸽问。 “放心,有的挂。”毛头拿起宣纸对卢鸽诉起衷肠:“街上卖的那些东西都不上我的眼,书法嘛,还是自己写。” 放学后,同学们都走了,毛头铺开宣纸,用刀裁成条。他让卢鸽为他压纸,他捋起袖子,手指蘸了墨汁在纸上舞动着,不一会儿,八幅书法作品完成了。看到神韵飞动的精美书法,卢鸽不由地夸赞起毛头的字来。二人回家后,找一些纸板箱子拆开了,切成相应的尺寸。吃过晚饭,卢鸽从邻居家找来十几个易拉罐c饮料瓶,二少年用这些废品制作花瓶c花篮c水果c花卉等。毛头打开卢家的电脑,从网上下载了许多古筝乐曲,把它们转进了小喇叭里。 天亮了,申宝和丽文穿好衣服来到客厅,俩孩子还在忙着,丽文一脸心疼,她边敲茶几边说:“哎呀呀,怎么能这样?为了美化班级,一晚上不睡觉,值得吗?” 申宝则板起脸来批评:“我说你俩啊,怎么学会熬夜了?这样可不行。” “全校各班都搞完了,就剩我们班没弄完,时间紧啊。”卢鸽海扯着。“你们不帮忙,我俩干不完,不熬夜怎么办?” “你们一个是交通警上岗——指手划脚,一个是梦中丢钥匙——瞎着急。”毛头指着申宝和丽文下了板子。“我俩熬了夜,你们不表扬就罢了,还批评。“ “凭啥表扬你们?“申宝满脸不悦。 “一晚上不睡,我们能坚持住,说明我们意志坚强。”毛头谈一篇:“我们长大以后进入社会,熬夜的经历应该不会少。比如说,公司有挺紧急的事情要处理,老板命令我加班干。我以前熬过夜,不仅体力能坚持,心上也不怵。其实,熬夜是一件挺平常的事,如果连夜都熬不了,还能干啥?再说了,这种夜不难熬,没风没雨,暖暖和和,有吃的有喝的。哪天带你们到可可西里无人区熬上一夜,你们才知道什么是恐怖的黑夜c难熬的晚上。” “快给我讲讲,可可西里的夜晚。”卢鸽故意转移话题。 “时间到了,咱俩赶紧吃早点,路上我给你讲。”毛头心领神会。 卢鸽和毛头把纸板和制作的工艺品以及5盆花拿到班里。5盆花都不大,花盆也小,卢鸽把花放在教室的窗台上。毛头把小喇叭打开,在悠扬的古筝弹奏声中,同学们围上来看花。大家认出卢鸽的3盆花分别是一串红c芍药和水仙花,毛头的那盆花却没人认得,最后,同学们只得向他请教。毛头夸夸其谈:“这花,花店里没有卖,谁家也不栽,它是千亩地里一颗谷——单根独苗。” 马娜丝说:“照这样说,它是非常珍贵的品种喽。” 卢鸽把嘴角一歪,冷冷甩一句:“不过是一棵菜花。”看到同学们满脸不解,她解释道:“就是卷心菜中间的那个疙瘩,把菜疙瘩埋进花盆里,然后浇水,就长出了这样的花。” 不经本人同意,就把谜底揭破了,毛头生了气,他正要咒一句:猪八戒征婚——没人爱你,想一想,这句歇后语杀伤力很强,这么多同学在场,太伤卢鸽的自尊,于是,他生生地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下了肚子。这时,毛头一眼瞅见菜花上有一条灰绿色的小虫子,他手指飞快地一挥,把小虫儿抓了起来。 上课铃响了,卢鸽展开课本,一条虫子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大叫一声“妈呀。”抬头一瞅,毛头正在朝她笑。“快拿走。”卢鸽指着课本中间的虫子嚎叫一声。毛头捏起虫子朝自己的嘴里一扔,津津有味地嚼着。“哎呀,你怎么吃毛毛虫?”卢鸽嚷叫着。 “从我嘴里吃进去,从你的耳朵里钻出来。”毛头右手在卢鸽的左耳上一摸再伸开,虫子赫然在他的手心里。 “快扔了,快扔了,”卢鸽急火火,“好怕人。” 毛头把虫子握在手心里,问同学们:“谁要,谁要?” 毛头把握着虫子的手伸向同学们,大家躲避着,纷纷表达:“不要,不要。” “别看你们穿得鲜鲜亮亮,脸皮油油光光,其实,都是温室里的花朵——没经过风雨,没见过世面,连一个小虫子都怕。指望你们,什么也干不成。”毛头毒水猛喷。“不信,拉你们到野外,个个都是废物。” “我们是温室里的花朵,你是什么?” 卢鸽立即反击。 “咱是那江边的小雀儿——见过些风浪。”毛头自夸自赞。 这时,罗佩走进教室,右手拍着讲台喊:“安静,安静。”同学们说话的声音小了下来,罗老师剌剌不休:“我要你们静到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到的程度。” 同学们不再说话了,眼睛盯着罗佩。这时,毛头快步走上讲台,罗老师问他:“你要干什么?” 毛头向罗佩伸出右手,扯着贫话:“老师,这是一根针,是您扔,还是我扔?” 毛头一上讲台,同学们都盯住了他,要看他出什么洋相,不出所料,他要给大家扔针听响,这下,同学们发出一阵大笑。毛头却一脸严肃,回头瞅瞅同学们,现出一脸不解的样子。罗佩也被他的话逗笑了。她心里说:他身上怎么会带着针?毛头准备放学后把做好的工艺品在教室里挂起来,因此,出门时他带了针线等;恰巧罗老师提到针,他便借题发挥,拿出针来,要听针掉地的响声。 放学了,同学们走后,毛头与卢鸽把写好字的宣纸和纸板拿出来,准备将宣纸糊在纸板上挂起来。毛头看看宣纸,若有所思,“还缺道工序。” 卢鸽问:“缺什么?” “没盖印。” “你没有印,盖什么?” “咱现刻一枚印章。” 毛头四处走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刻印材料。卢鸽劝他不要刻了,毛头坐下来,挪了挪屁股下的凳子去抓浆糊瓶,他忽然站起身,将凳子翻过来,郑重宣布:“有了。” 毛头向卢鸽要来削铅笔的小刀,把一只凳腿的底面削平,用小指蘸了墨汁写出“人指能抹”4个反向的篆字,然后用刀子刻出来。他让卢鸽到办公室去找印泥盒,卢鸽去了。毛头在另一只凳腿上削出一个平面来,并思索着该写什么词儿。卢鸽拿来了印盒,毛头将刻好篆字的凳腿在红印泥上摁了几摁,在每幅书法作品的起首处钤上了这颗朱文印。接下来,毛头的小指蘸了墨汁,空悬在凳腿平面上,他嘴里念叨着:“人指能抹,人指能抹” 卢鸽看他为难,便劝道:“行了,就这样吧。” “有了。”毛头的脸上忽然露出欣喜,他在凳腿平面上写下“凳腿可雕”4个字。卢鸽不认得篆字,毛头也不念给她听,一个人默默刻好了,蘸了印油,将这颗白文印钤在8幅书法作品的押脚处。二人把宣纸糊在纸板上,再将纸板钉上墙,然后把花瓶c花篮等挂起来,把假花儿插在花瓶中,将假水果放进花篮里。 曹盛带着主任们对各班进行检查,校长一进初三一班,便被墙上的书法吸引住了。校长爱好书法与篆刻,尤其喜欢刻印,他家书房的抽屉里存有许多自己刻的印,并在办公室挂了两张篆刻作品,以此标明自己趣味高雅,其实是在人前炫耀;但他的书法水平不太高,写出的篆字功底不够,因此,他常常请人写了篆字,然后自己刻。 曹校长仔细看着书法作品上的印章,主任们也跟着看,他们不知是真识不得篆字,还是故意让领导高兴,都说看不懂,让校长给念念,曹盛指着起首章,缓缓吟诵:“人指能抹。”再指押脚章,拖腔拿调:“凳腿可雕。” 莫思科问:“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校长不回答莫主任的问话,指着8幅书法问身后的人:“你们知道这些作品是用什么写的吗?” 主任们回应:“毛笔啊。” “不对,”曹盛趾高气扬,“这是指书,是用手指写出来的。” “噢,是用手指头写的,水平高哇。”莫思科附和着。 “上面的那枚章上写的明白:‘人指能抹’。告诉你,这是用指头抹出来的。” 校长侃侃而谈。 “原来是这样。”众人纷纷点着头。 “那个‘凳腿可雕’是什么意思?”莫主任问。 曹校长一时琢磨不出来,他问肖老师:“这8幅字哪儿来的?” 肖丽媛向卢鸽发问:“卢鸽,你从哪儿买的,告诉校长。” 卢鸽随口放言:“这种烂字还用买” 曹盛打断卢鸽,“你呀,不懂书法乱说话,这么漂亮的字,能说是烂字?” “校长,您说这字漂亮就漂亮,可是,我就是没花钱。”卢鸽阐扬着。 “是不是你爸爸找了位书法高手写的,你给拿来了?”曹盛问。 “没用我爸爸出头,也不是什么高手,不过是个毛毛爪子胡乱涂抹的。”卢鸽大放粗言。 “说了半天,到底是谁写的呀?”肖丽媛性急地问卢鸽。 “他。”卢鸽一指毛头。 校长c主任们以及全班同学的眼睛都盯在毛头身上,曹盛瞪圆了眼问道:“这指书真是你写的?” “没错。”毛头平静地回答。 “这印章呢?”曹校长追问。 “我刻的。”毛头如实认可。 “你会刻印?”校长眼睛放光了。 “我亲眼见到的,是他刻的。”卢鸽滴水不漏。 “印在哪儿?”曹盛火烧火燎。“我看看。” 卢鸽提起一只凳子翻过来,瞅瞅凳腿放下了,再翻过一只凳子来。肖老师厉声质问:“卢鸽,你要干吗?” “我给校长找那两个印。”卢鸽回答。她又翻了两只凳子,还是没有找到,她问毛头:“是哪个凳子?” 毛头站起身,把自己坐的凳子递给她。卢鸽翻过凳腿来,朝校长递过去。曹盛对着两枚印章吹了两口气,左看右瞅没有辨认出来。毛头把右手伸在马娜丝胸前,低声催促:“快,把你嘴里的东西吐给我。”马娜丝想问“为什么”,毛头威中带怒,“快呀。” 马娜丝张嘴把口香糖吐到毛头手心里,毛头朝校长走过去,左手握住凳子腿,右手用口香糖粘起两章上的污垢,处理一番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曹盛瞅瞅印章上的字,再看看书法作品上钤下的印,他低声咕哝:“拿面包不当干粮。” 丽媛老师没听清校长的话,她问:“您说什么?” 曹校长放下凳子,板起脸训导毛头:“臭小子,学点儿知识乱显摆,什么地方不好刻字,怎么刻在凳腿上?” 看到校长训毛头,卢鸽赶忙辩护:“当时,我们手头没有刻章的材料,一是没钱买,二是没时间去找,临时刻在了凳腿上。” 曹盛不理卢鸽,提高声音继续训斥:“凳子腿上刻字,是什么行为?破坏公物!我让你赔,一只腿一百,明天你拿两百块钱交罚款。” 大家以为校长真生了气,都直瞪瞪地看着毛头。毛头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他不说话,扭过头去不看曹盛。 放学回家的路上,卢鸽问毛头:“罚两百块钱,怎么办?” “别理他,没事。”毛头一脸不在乎。 卢鸽撑不住,她找到肖丽媛,让老师跟她一块儿找校长,给毛头说情去。师生二人进了校长室,卢鸽把损坏公物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并要求校长降低处罚标准。曹校长笑呵呵地对卢鸽掏出心里话:“你别怕,我成心吓一吓那臭小子,不是真要罚他钱。只要他有好的表现,就饶他这一次。” “行,我让他深深刻刻写检查。”肖丽媛一脸认真。 “写检查?”曹盛脸色骤变:“太便宜他了。” “您说怎么罚他?”卢鸽小心谨慎。 “这样吧,”校长从抽屉里取出两方石材,煞有介事,“让他在上面写篆字,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写。” “这个没问题。”卢鸽一把抓过两方沉甸甸的印材走出校长室。 毛头听卢鸽讲了她和肖老师替自己求情的经过,他从卢鸽手里接过两块6厘米见方的石材,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他是镜子里瞪眼——假生气,不过是想得我几个字。” 毛头在印材上写出反字,卢鸽拿了两方印交到校长室。曹盛抓起印看了一眼,心里说:看来真是他写的,不然的话没这么快。他仔细看着两方印,有两个篆字没认出来,便对卢鸽下达指令:“你把岳慕桥叫来。” 卢鸽喊来了毛头,曹盛指着两方印装腔作势:“这个真是你写的吗?” 毛头瞅校长一眼,轻轻一笑不说话。卢鸽急了,抢上去打补钉:“这个没假,我亲眼看他写的。” “那你念一念。”曹校长对毛头说。 毛头拿起一方印读道:“十载辛劳树木。”再拿起另一方来说:“百年勤苦育人。” “好词,好词。”曹盛情不自禁地拍着手。 “校长啊,”毛头拖着长腔,“您说这阎王奶奶的肚子那么大,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说为什么?”曹校长大梦不醒。 “因为她怀着鬼胎。” “你个臭小子,你在损我。” 不等校长向他抓来,毛头一个箭步蹦出校长办公室,朝班里跑去。 几天以后,曹盛再次来一班,他指着墙上的书法对肖丽媛讲出自己的意见:“太多了,显得挤,有6张就够了。” 肖老师不傻,她问校长:“您看哪两张好?” 曹盛指了指挂在北面靠东这一侧的两张书法作品,一张写着:“身无钱财心无碍,胸有山水手有诗。”另一张写着:“一字一笔皆是血,每篇每幅尽成金。” 曹校长走后,丽媛老师让卢鸽把这两张书法取下来,她把它们拿进校长室,说是没地方打发,请校长处理。曹盛心喜脸不露,冷冷淡淡,“放那儿吧。” 肖丽媛一走,曹校长扑在两件书法作品上面,仔细欣赏起来。不等到下班,他拿起两幅字上了街,走进一家装裱店。碰巧了,这家装裱店的店主正是尚庞,尚老头子仔细看过指书作品,认出是毛头写的,星期天,他敲打着毛头:“你可长能耐了啊。” “我怎么了?”毛头瞪起询问的大眼睛。 “指书没学几天,就显摆开了。”尚老爷子下一剂猛药。“给九中的曹校长写字,校长还把你的字装裱。” “爷爷啊,我冤呐,我比窦娥还冤。”毛头发着假哭声。 “什么情况?”尚庞迷惑了。 “说起这件事来,那叫黄连树下吃生柿子——又苦又涩。”毛头连哭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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