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诀》 1 穷酸秀才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伴随着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温霆雲又开始了他一天的生活。 温家庄,是扬州郊外一处小村庄,村前小桥流水,村后群山环抱,风景十分秀丽。 温霆雲是村里唯一的秀才,祖上还是告老还乡的史官,只可惜温霆雲的父亲嗜赌如命,不仅将家财挥霍一空,还被催债的债主,逼得上吊自尽。 温家,从此败落。 幸好温霆雲有一位知书达礼的母亲,一刻也没放松对儿子的管教,终于将他培养成村里唯一的秀才。 温霆雲从小就立志,要像先祖那样学而优则仕,光耀门楣。 为了分担母亲的重担,他在苦读诗书,准备科举之余,还在村中的祠堂开设私塾,挣点儿小钱贴补家用。 窗外的马蹄声,吸引了温霆雲的目光,只见两个富家公子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正策马经过。 两人谈兴正浓,其中一个白衣白马的儒雅公子,不住地用马鞭指点着周围景色,意态颇为潇洒。 温霆雲认得,那白衣公子名叫上官雄英,是扬州城的上官世家三公子。 温家庄大部分田产,现在都归属于上官世家,只有寥寥几块祖宗坟地,还掌握在族长手里。 最近,听说上官世家要收回温家庄的田地,准备在这儿建造休闲山庄和跑马场,这消息,令村民们人心惶惶,大家都希望族长温宗寒能及时阻止这件事。 温霆雲正在胡思乱想,就见一个青衫少女挎着篮子由远而来。 看看天色不早,他忙让孩子们放学回家,然后高兴地迎了出去。 少女莲步姗姗,来到温霆雲面前,红着脸将手中的篮子递过去:“雲哥哥,这是今天新摘的果子,给你和伯母尝尝鲜。” 温霆雲接过篮子,欲言又止。 少女见他一脸窘迫,不由嫣然一笑,对他摆摆手:“你早些回去吧,我走了!” 目送少女走远,温霆雲不禁拿起一个红艳艳的苹果嗅了嗅,心中一阵甜蜜。 那少女,是村中殷实大户宋富贵的女儿宋婉儿。 宋富贵是外来户,当年为了寻个靠山,曾与温霆雲的父亲指腹为婚,早早便把女儿许给了温家。 后来,温家家道中落,宋富贵便有了悔婚之意,只是两个孩子从小青梅竹马,早已难舍难分,再加上温霆雲勤奋好学,小小年纪便考取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这才不再干涉两人往来。 直到再看不见少女背影,温霆雲这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嗅着苹果往回走。 少女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隐身在路旁的大树后偷看,见他没有跟来,不禁在心中暗骂一声“傻瓜”,噘起嘴,转身就走。 刚一回头,一声猝然发出的马嘶声,把她吓了一跳。 一匹骏马,在她面前人立而起,差点将鞍上的人掀了下来。 马上人正要开口责骂,待看清她的模样,却又愣在当场。 少女半晌才回过神来,方才光顾着偷看温霆雲,竟没有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回头时差点跟奔马撞在了一起。 她正要道歉,却发现那马背上的公子哥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那肆无忌惮的目光令她有些害怕,顾不得道歉,低头就走。 “美!真美!”马上人直到宋婉儿走远,犹在喃喃自语,“想不到这偏僻小村,竟有这等妙人儿!” “三公子好眼力!”他身旁的华服少年连忙点头附和,“扬州虽是佳人云集,却也很少看到这等不染一丝俗尘的人间绝色。” 初更时分,温霆雲又开始了他每日的晚读。 陪伴他的,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 温家虽然家道中落,田产卖尽,但祖上毕竟做过京官,老宅虽破败,占地却不小,不仅有厢房后院,书房中各类藏书更是应有尽有,汗牛充栋。 若非如此,温霆雲恐怕也没有机会读书了。 刚读完一篇论语,后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从院墙上跳了下来。 温霆雲心中奇怪:如此破败的宅子,难道还有盗贼光顾不成? 墙根的荒草,在微微摇动,温霆雲提灯一照,只见草丛中,一个黑衣老者浑身是血,双目紧闭,正躺在草丛中微微喘息。 温霆雲在最初一刻的惊惧过去后,不由小声呼唤:“老伯!老伯!” 老者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却没有睁眼。 温霆雲天性善良,见老者身负重伤,忙将他扶到书房,放到躺椅上躺好。 老者年岁似乎并不算大,两鬓却已斑白,面目沧桑落拓,脸上瘦削无肉,即便紧闭双眼,模样依然显得有些峥嵘。 见老者气息细微,温霆雲忙问:“老伯,你伤到哪里?我这就去请大夫!”说着,刚转身要走,却被老者一把抓住了手腕。 老者的手如鹰爪般强硬有力,虽在重伤之下,温霆雲也挣脱不开。 只见老者吃力地指了指自己的前胸:“我这里有药!” 温霆雲解开老者衣襟,怀中果然有两个药瓶。 他忙问:“怎么用?” “丹丸内服,药粉外敷!”老者吃力地说完,便累得直喘粗气。 温霆雲依言,将药丸给老者服下后,再撕开老者胸前带血的衣衫,谁知血肉相连,痛得老者一声大叫昏了过去。 温霆雲赶紧将药粉敷在老者前胸伤处,然后撕下一幅衣衫裹住伤口。 忙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老者怀中还有个小小的包裹,贴肉藏着,已经被血水浸湿。 温霆雲怕它与伤口黏合在一起,便轻轻抽了出来。 包裹握在手中并不算重,长长方方的,好像是一本书。 温霆雲天性对书痴迷,顺手就解开了包着的锦帕,里面,果然是一本厚约半寸的羊皮册子,看模样,年代久远,封面上还用一种十分罕见的古篆写着三个大字——大悲诀! 温霆雲从小博览群书,对诸子百家均有所涉猎,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本书。 他有些奇怪,信手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仅有短短一句话,也是用那种古篆写成。 他轻声读道:“人,既无虎狼之爪牙,亦无狮象之神力,却能擒狼缚虎,驯狮猎象,无他,唯智慧耳。” “这是什么东西?” 温霆雲疑惑地挠挠后脑勺,正想翻开第二页,突感后脖一紧,脖子已被扣住,跟着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匕首抵在自己眼帘上,身后传来一声冷喝:“你竟敢私阅大悲宫秘籍,按规矩当挖掉双目。” 温霆雲慌忙丢开书,这才发现躺椅上的老者,已来到自己身后,正用匕首抵在自己眼睑处。 他忙讷讷地解释:“老伯饶命,我,我不知道” “你看到了什么?”老者咄咄逼人。 “我什么也没看到,就看到第一页那句话而已!” “既然看到,就该挖眼睛!”老者说着手腕一紧,正要动手,却听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枯枝折断的脆响。 老者一怔,猛地扳过温霆雲身子,跟着倒转匕首,将刀柄强行塞入他的手中,然后,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前胸一送。 这几下,兔起鹘落,待温霆雲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握匕首,刺中老者前胸,跟着就见老者颤巍巍向后倒去。 温霆雲手握带血的匕首,吓得怔在当场,结结巴巴地辩白:“我我不是故意的!” 窗棂突然无声裂开,两名黑衣人手执长剑,闪身而入。 看清屋中情形,两人神色大变,慌忙横剑戒备,一齐盯着温霆雲喝问道:“是你杀了他?” “不是我!”温霆雲赶紧扔掉匕首,指向倒地的老者,“是他” 两个黑衣人看看地上气息全无的老者,再看看手足无措的温霆雲,不由叱道:“既然你杀了他,那东西一定落在你手里,快交出来!” “什么东西?”温霆雲一脸茫然。 “在这里!” 另一个黑衣人突然发现了落在地上的那册羊皮书,顿时两眼放光,正要伸手去捡,却见身旁寒光一闪,同伴的剑竟刺入了自己腰胁。 那黑衣人捂着伤处,踉跄后退,怒喝道:“你” 出手偷袭的黑衣人阴森森地一笑:“大悲诀,人人争相夺之,你怪不得我。”说着,又补上一剑,将同伴残忍杀害。 就在这时,一直倒地不起的老者,突然一跃而起,一掌斩向黑衣人咽喉。 黑衣人没想到老者死而复生,顿时被切中咽喉,不由一声痛叫,瞪着眼,慢慢瘫软地倒在地上。 老者这一下突袭,牵动伤口,鲜血又涌了出来,湿透了前胸的衣襟。 他不由瘫在地上,直喘粗气,对一旁呆若木鸡的温霆雲勾勾手指:“你过来!” “我不!”温霆雲吓得往后直退,脸上表情,好似撞见了瘟神。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老者捡起羊皮书,塞入怀中,柔声道,“方才是你救了我,我不会为难你。如果以后有机会再见,我定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不用!”温霆雲慌忙摇手,见老者并无恶意,他不由惴惴问道,“不知老伯如何称呼,为何被人追杀?” “老夫姓牧,你可以叫我牧爷。这等江湖凶杀,你知道得越少越好。”老者说着指指地上的尸首,“快帮我将他们埋了。” 温霆雲已被鲜血和尸体吓破了胆,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老者一声吩咐,他立刻去后院 挖了个大坑,将两具尸体草草掩埋。忙完后,回到书房,老者已不见了踪影。 “当!当!当!” 祠堂那边,突然传来急促的锣声,在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这锣声,是召集族人的紧急信号,温霆雲顾不得禀明母亲,立刻撒腿,赶往祠堂。 祠堂中,聚集了不少族人,族长温宗寒傲立高台。 在灯笼、火把映照下,他的脸色铁青,颔下短髯微微颤动,眼中,更闪烁着一种决绝的寒芒。 见族人差不多聚齐,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今日扬州上官世家三公子亲自登门,出三倍价钱要咱们搬走,让出温家庄所有土地,你们说怎么办?” “那怎么行?”有人立刻扯着鸡公嗓子反对,“咱们温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连祖坟都埋在这里,怎么能搬?” “是啊!”众人纷纷附和,“从来只有活人能搬,没听说祖坟也能搬!” 温宗寒朗声道:“今日上官雄英已撂下狠话,如果咱们不搬,从今夜开始,我温家庄每天要死一人。我本以为他是虚言恫吓,谁知,今晚天刚黑,村中果然就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去,所以我才召集大家议事。” 他一挥手,两个年轻人抬进来一副担架,担架上是一具佝偻的尸体。 众人认得死者是从外地流浪到温家庄的孤寡老太——梅婆婆。 “我检查了梅婆婆的尸体,”温宗寒对众人道,“既没有发现伤痕,也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就算报官也只当是年老体衰,寿终正寝。不过我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看来,上官雄英是先杀个不相干的人警告咱们,如果咱们再坚持,下一个就是咱们温家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祠堂中一下子静了下来,一个年轻人突然振臂高呼:“咱们决不能退缩!不能让别人欺负到头上来!” 这呼声,很快得到了众多年轻子弟的附和。 温宗寒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昂然道:“从今日起,每家每户抽一名男丁,随身携带兵刃,听到锣声就立刻赶到祠堂集合,应付一切突发事件。平日则轮流在村中巡逻警戒。”温宗寒说着,突然注意到温霆雲,忙道,“霆雲,你家人丁单薄,你又是个秀才,舞刀弄枪的事就不要干了,好好读书吧。” “叔公!”温霆雲期期艾艾地道,“这事还是报官吧!咱们若私自组织武装,可是违反大明例律的大事。” 温宗寒一怔,怒道:“你可真是个迂腐秀才,大明例律怎么也不管管上官世家这些武林豪强?这世上弱肉强食,谁若没有刀剑防身,就只有受人欺负,任人宰割。报官?现在哪个当官的不是认钱不认理?我看你是读书读胡涂了,连起码的世情都不知道。行了,你安心读书准备赶考吧,但愿你有一天能混个一官半职,咱们温家也不用受人欺负。” 温霆雲还想争辩,却见温宗寒已在安排警戒巡逻的人手,顾不得理会他这个没用的秀才。 他只得离开祠堂独自回家,刚到祠堂前的大榕树,手中灯笼突然无风自灭。 温霆雲两眼一黑,跟着,就感到身子突然飞起,落到树杈上,离地足足有数丈高。 温霆雲大惊,慌忙抱住树干,张嘴要叫,却感到后心一麻,嘴里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马蛋,没想到温宗寒软硬不吃,早知道我第一个就毙了他!” 身旁响起一声沙哑的抱怨,温霆雲转头望去,才发现是一个长发披肩的黑衣汉子,像蛇一样贴在树干上,用腿缠着一枝斜探出的树枝,正从榕树上方俯瞰着祠堂内的情形。 “三公子叮嘱过,不要动温宗寒。他是族长,只要他低头,温家庄整个就可到手。三公子不想一家一户去对付,那太麻烦。”身后响起一个甜腻腻的声音,令人耳根发痒。 温霆雲回头望去,才发现一个白衣女子正慵懒地斜靠在树杈中,修长的双腿软软地缠在树干上,就像一条在树上小憩的白蛇。 而自己的后领,正被她翘着兰花指拎在手中。 黑衣汉子身子一蜷,悄然翻上树杈,冷冷扫了温霆雲一眼,对白衣女子抱怨道:“你把他弄上来干什么?” 白衣女子一声轻笑:“我想问问他,温宗寒究竟有什么安排?” “这还用问?”黑衣汉子冷哼道,“这等乡野村夫,什么样的安排能对咱们黑白双蛇构成威胁?” “小心驶得万年船!”白衣女子说着扳过温霆雲的脑袋,笑吟吟地望着他道,“原来还是个俊俏书生,看你这打扮还是个秀才吧?给姐姐说说,温宗寒究竟在搞什么鬼?”说着,在温霆雲胸口一拍,温霆雲顿觉胸中的气闷减轻了许多,嗓子也不再嘶哑无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 扬州馆主 土皇帝 借着朦胧月光,温霆雲勉强看清了白衣女子的脸。 她年纪似乎不大,眼中却有一种久经风尘的沧桑。生得柳眉杏目,口鼻小巧玲珑,浅浅一笑,腮边便绽出两个小酒窝。若非面色白皙得有些吓人,倒也算得上貌美如花。 虽然不知对方姓名,但从方才二人的对话中,温霆雲也猜到她定是黑白双蛇中的白蛇。 此刻,见她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温霆雲立刻梗着脖子道:“我不会告诉你!你休想逼我!” “别白费工夫了!”黑衣汉子像蛇一样蹿到温霆雲身边,向他一扬手,“干脆直接宰了便是,反正明天咱们也要杀人。” “等等!”白衣女子挡住了黑衣人的手,“三公子交代过,一天最多杀一人。杀人不是目的,主要还是要将温家庄的人赶走。” 黑衣汉子又是一声冷哼:“哼!我看是你这条淫蛇又动了邪念吧?小心把正事搞砸了,看你如何向三公子交代?” “住嘴!”白衣女子一声娇叱,一掌袭向黑衣人。 趁着二人分心的这一瞬,温霆雲突然放声大叫:“救命!快救命!” 听到呼救声,祠堂内的众人涌了出来,转眼间就将榕树包围。 虽然大榕树孤零零立在祠堂前,却足有四人合抱粗,张开的树冠像一柄巨伞,将树上的人完全遮蔽,加上黑夜之中,众人一时间也看不到黑白双蛇的藏身之处。 “行了,咱们走吧,别跟他们正面冲突。”白蛇说着,轻佻地捏了温霆雲脸蛋一把,“温公子站稳了,小心别摔下去,改天姐姐再来看你。” 说着,一扬手,她的手中便多了一条数丈长的软鞭,轻轻一挥,缠在远处一枝树杈上,身子轻盈一荡,在树枝中犹如灵蛇一般,悠然荡出数丈,然后在空中收鞭,借着惯性飞掠过十几丈距离,轻盈地落在了祠堂的屋顶上。 黑蛇也像她一样,荡向祠堂。 温霆雲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指着他们的落脚之处大叫:“他们在那里,他们在屋顶上!” 树下众人循着温霆雲的指向,连忙往祠堂上方望去,然,哪里还有二人的踪影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温霆雲从树上救下来,听到他说完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有些将信将疑,他们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像黑白双蛇这样的奇人。 只有温宗寒面色凝重,对众人道:“江湖之大,奇人异士辈出。如果真像霆雲所说,那对男女是上官雄英请来对付咱们的异人,恐怕温家庄真的有难了。可惜霆雲的话没凭没据,告到官府也难以让人相信,咱们唯有加强戒备。从今夜起,咱们每十人一组,万不可单独行动。” 众人齐声答应,纷纷告辞回家。 天刚蒙蒙亮时,温霆雲又听到召集族人的锣声。 他匆匆赶到祠堂,就见温宗寒面色惨然,一夜间像苍老了许多。 祠堂中央,停放着一具尸体,赫然就是他的长子温少龙! 见族人到齐,温宗寒环视众人道:“昨晚听了霆雲的描述,我便知道仅凭咱们的力量,根本无法对付黑白双蛇。所以,一大早我就让阿龙去扬州武馆,请大名鼎鼎的铁掌震江南寇擎天。寇馆主素有侠名,当年他身受极重内伤,是我背着他翻过三道山梁找到名医,才救回他一条性命,说起来,他还欠我一个人情。若能得他相助,定能对付黑白双蛇。谁知阿龙刚出村口,就被坐骑驮了回来。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但人已气绝。看来黑白双蛇是吃定了咱们,不容许任何人离开温家庄了。” “拼了!咱们跟他们拼了!”众人激愤得齐声高呼。 温宗寒摇头,叹道:“黑白双蛇藏在暗处,咱们在明,就算拼命也无从拼起。看来只有我亲自去扬州一趟,只要请到寇馆主相助,温家庄就可保平安。” 见族人眼中满是担忧,温宗寒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们不用太担心,我当年也曾在江湖上走动,手中这柄九环刀也饮过不少宵小的血。若遇那黑白双蛇阻拦,就算我打不过,脱身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说完,正要出门,却见温霆雲从人群中挤出,高声道:“叔公,如果我从另一条路偷偷赶去扬州,是不是更有把握一些?” 温宗寒知道万一遇上了黑白双蛇阻拦,自己这点儿三脚猫功夫根本无力自保,如果让温霆雲从另一条路偷偷赶往扬州,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想到这里,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温霆雲道:“这是寇馆主当年留给叔公的信物,他曾对叔公说过,若有危难,只要派人手持此件信物去见他,就算赴汤蹈火,他也万死不辞。你见到寇馆主,只要出示这块玉佩,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叔公放心!我绝不会让您老失望!”温霆雲连忙将玉佩收入怀中,藏好。 温宗寒满意地拍拍温霆雲肩头:“你知书达礼,能言善辩,也只有你送信才让人放心。叔公走大路替你引开黑白双蛇,你连夜走水路赶到扬州。咱们温家庄数百口的性命,就拴在咱爷儿俩身上了!” 扬州武馆在扬州大名鼎鼎,当温霆雲找到这里时,馆中弟子晨练正酣。 温霆雲将玉佩交给门房,让他转交寇馆主。 不一会儿,一名身高体健的褐衣老者,在几名弟子的拥簇下大步出来,径直来到温霆雲面前:“年轻人,是你送来这块玉佩的?请问,你是温宗寒的什么人?” “他是我叔公!”温霆雲答道。 “原来是恩公的侄孙!老夫正是寇擎天,贤侄快快里面请!” 温霆雲忙伏身,一拜到地:“寇馆主!求您老救救温家庄吧!” “贤侄这是干什么?”寇擎天慌忙将温霆雲扶起来,“有什么事进去慢慢说。你叔公于我有救命之恩,天大的事老夫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两人来到内间的偏厅,寇擎天听完温霆雲前来求助的前因后果,脸色不由凝重起来,涩声问道:“你叔公现在怎样了?” 见温霆雲黯然摇头,寇擎天重重叹了口气:“贤侄放心,如果你叔公不幸死在黑白双蛇手里,老夫定替你宰了那两个畜生。不过” 见寇擎天欲言又止,温霆雲忙问:“不过什么?寇馆主但讲无妨。” 寇擎天犹豫道:“如果上官世家出的价钱合适,我看,你还是劝你叔公将温家庄卖给上官雄英吧。” “什么?”温霆雲勃然变色,“温家庄不仅是咱们赖以生存的基业,也是温家祖坟所在,岂能变卖?如果叔公会卖,岂会让我来求馆主相救?馆主说这话,莫非是因为上官世家势大权倾,连你也不敢惹?” 寇擎天摇头苦笑,道:“势大权倾?常人哪理解这几个字的真正含义?”他随手往四下一指,“贤侄,你看老夫这武馆可还风光吧?” 温霆雲点点头:“我来这儿之前,绝没有想到扬州武馆竟如此恢宏庞大,果然不愧为江南第一武馆。” “但它却是上官世家的产业,”寇擎天苦笑道,“这里的一草一木,包括馆中的武师,都属于上官世家。老夫名为馆主,却不过是上官世家手下一个打杂的,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让我卷铺盖滚蛋。在这扬州城中,几乎有一半的产业属于上官一族,说它富可敌国可一点也不夸张。不仅如此,它还上交权宦,下结三教九流,江南一带的帮会无论大小,莫不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就连地方官府也要看其脸色行事,说他们是一方土皇帝也不过分。在扬州,你可以与官府作对,却不能与上官世家作对,这是在这儿生存的常识。” 温霆雲怔在当场,半晌才咬牙道:“明白了!原来堂堂铁掌震江南,也不过是上官世家养着的一条在下不敢再求馆主帮忙。告辞!” “贤侄要去哪里?” “不劳寇馆主费心,就算上官世家在扬州一手遮天,我想这天底下,总还有他遮不到的地方!” 见温霆雲傲然而去,寇擎天犹豫片刻,突然咬牙追上温霆雲:“贤侄等等!老夫绝不能让恩公失望!”说着不由分说挽起温霆雲,在众弟子惊讶的目光中,大步出门而去。 马车辚辚而行,最后在一座古朴的府邸前停了下来。 温霆雲随着寇擎天跳下马车,放眼望去,见那府邸墙体斑驳,大门暗淡,大门两旁的石狮也长满了青苔。 虽然整体看起来有些古旧,却有一种岁月沉淀下的沧桑和威严。 “这是哪里?”温霆雲疑惑地问,话刚出口,他便看到了隐在屋檐下那几个古朴遒劲的大字——上官府! 门带着厚重的吱嘎声轧轧而开,一个老翁探出头来:“哟,原来是寇馆主!” “福伯!老夫有急事求见上官宗主,麻烦您老通报一声。”寇擎天低声道。 “可有请柬或拜帖?”老翁问道。 “来得匆忙,未曾准备拜帖。”寇擎天说着,将一锭银子塞入老翁手中。 老翁随手掂了掂,一脸为难:“寇馆主,你知道咱们家的规矩,若没有请柬或拜帖,就算扬州知府登门,宗主也一概不见。” “还要麻烦福伯通传。”寇擎天满脸陪笑,全然没有先前的气概。 老家人叹着气收起银子:“也就寇馆主才有这么大的面子,若是旁人,就算塞给老奴一座金山,老奴也不敢坏了规矩。”说着,丢下寇擎天与温霆雲,径直往里去了。 寇擎天舒了口气,站在门外安心等候。 温霆雲见状,不由叱道:“这上官瑞好大的架子,真当自己是皇帝不成?” “贤侄别乱说话!”寇擎天忙紧张道,“凭上官世家在江南的地位,就算是皇家也不过如此。待会儿见了上官宗主,万不可言语不敬,坏了大事。” 温霆雲正要争辩,就见方才那老翁已快步出来,对二人示意道:“寇馆主,宗主有请。” 两人随着老翁进了大门,过天井,迈二门,然后穿过曲折长廊,最后来到一处偏厅外。 正见一位面容和蔼的紫衣老者,从厅中迎了出来,拱手笑道:“寇馆主,什么风把你这稀客也吹来了?” 寇擎天忙还礼,道:“寇某冒昧登门,希望没有打扰宗主的清修。” “哪里哪里!”上官瑞笑着将二人迎入厅中,“不知寇馆主突然登门,所为何事?” 寇擎天忙道:“听说府上正在收购郊外田产,其中也包括我这贤侄所在的温家庄,不知可有此事?” 上官瑞一怔:“不错,这事老三在办,怎么了?”寇擎天犹豫道:“那温家庄的族长温宗寒,当年曾救过在下一命。不知宗主能否看在在下薄面上,放他一马?” 上官瑞一脸惊讶:“寇馆主此话怎讲?莫非老三故意压价,明买实抢不成?” “不是价钱的问题。”寇擎天的话音顿了顿,“温家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我那恩公实在不想变卖祖产。想来上官世家良田万顷,也不缺那一片贫瘠山地,还望宗主收回成命。” “这,可就有些难办了。”上官瑞为难地搓着手,“咱们与唐门合伙要在郊外修建一个赛马场。你也知道,这扬州郊外河道密布,实在难以寻到如此大的一片旱地。如今,温家庄周围方圆十里,咱们与唐门先后已投入数十万两银子,总不能就此半途而废吧?再说了,此事是与唐门合作,就算老夫看在馆主面上,不顾族中议定的计划收回成命,唐门也绝不会答应。” 寇擎天没想到此事牵涉如此巨大,不由为难地看看温霆雲,想继续向上官瑞求情,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只听上官瑞又道:“不过既然寇馆主开口,我也不能不给面子。我让老三把价钱再提高两成,你也帮忙劝劝你那朋友,让他明白,温家庄咱们志在必得,除此之外,一切都好商量。” 上官瑞语气平和,但寇擎天还是听出了他心中的决断。 他只得把目光转向温霆雲,希望他抛开保住温家庄的固执,尽量争取卖个好价钱。 却见温霆雲施施然站了起来,对寇擎天恭恭敬敬一礼:“多谢寇馆主帮忙,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寇擎天松了口气,正要安慰他两句,却见他已转向上官瑞,昂然道:“上官宗主,温家庄不是不能卖,只是我们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但说无妨。”上官瑞忙问。 “只要你愿把上官世家的祖坟换给咱们,咱们立刻就搬走!” 上官瑞的微笑僵在脸上,缓缓端起茶杯,冷淡淡道:“送客!” 寇擎天面色大变,慌忙拱手赔礼:“年轻人说话没有轻重,宗主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上官瑞微微一笑:“我不会与小孩子计较,寇馆主不必多礼。” “上官宗主,我现在就替叔公回答你,哪怕剩下最后一人,温家庄也决不会卖!”温霆雲说完转身就走,“我不信这天底下竟会没有王法,我不信你上官世家真能一手遮天!” 寇擎天见温霆雲赌气而去,忙对上官瑞拱拱手,匆匆追出大门,问道:“贤侄要去哪里?” 温霆雲回头道:“寇馆主,你已尽力,虽然结果不算圆满,却也算报答了我叔公的恩情,我依然对你感激不尽。从今往后,你与温家两不相欠,咱们的事,你不必再过问了。” 寇擎天僵在当场,满脸羞愧地望着温霆雲傲然而去。 温霆雲在前方一处炸油条的小摊前停步,买了一根油条大嚼起来,似乎并没有因为方才的遭遇影响到胃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 击鸣冤鼓 金叶子 寇擎天负手,缓缓来到那小摊前,正在油锅前忙碌的小贩忙停下手中活计,陪笑招呼道:“寇馆主,您老也来两根?” 寇擎天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盯着翻滚的油锅默然无语。 就在小贩转身去拿油条的间隙,寇擎天突然一咬牙,将自己双手,伸进滚烫的油锅中。 “啊——” 随着寇擎天一声惨叫,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一股奇异的肉香。 小贩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半晌没有反应。 “寇馆主!你、你这是干什么?”温霆雲望着面色煞白,痛得满脸哆嗦的寇擎天,惊骇莫名。 只见他从油锅中举起惨不忍睹的双手,对温霆雲凄然一笑:“贤侄,麻烦你转告你叔公,我寇擎天这双铁掌已废,无法再帮他了。” 话音刚落,他浑身一软,突然晕倒在地。 众人手忙脚乱地扶起寇擎天,匆匆抬去医馆。 直到众人去得远了,温霆雲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上官世家真有如此可怕?能令有“铁掌震江南”之称的寇擎天,宁愿自废双掌也不敢与之为敌? 他突然感到后脊发冷,手足冰凉,一股寒意从心底直透全身。 我不信! 温霆雲强压下心底的恐惧,在心中暗暗发誓道:我不信这世上就没有天理王法,我不信他上官世家能一手遮天!说着,愤然扔掉手中的油条。 温霆雲大步疾行,前方不远就是扬州知府衙门,肃穆庄严的府门外,一面巨大的鸣冤鼓巍然耸立,给绝望至极的人们一丝渺茫的希望。 “咚咚咚” 沉闷的鼓点,启动了死气沉沉的府衙,门外恹恹欲睡的衙役,顿时精神一振,齐声喝问:“何人击鼓?” “我有冤情!”温霆雲递上草草落笔的状纸,“我要求见知府大人!” “你等等!”一个衙役丢下一句话,匆匆进门。 片刻后,只听府衙中传来衙役们威严肃穆的高呼:“升堂——” 温霆雲在几个衙役虎视眈眈下,昂然进入大堂,见一名袍带锦绣、白面无须的官员。早已端坐案桌后,看他的打扮,便知是扬州知府尹胜。 “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尹胜一拍惊堂木,两旁衙役立刻齐喊“威——武——”,声势倒也威凛。 温霆雲不亢不卑地拱手道:“大人,学生有功名在身,依大明例律,学生不用跪见任何官吏。” “原来还是个秀才!”尹胜一声冷笑,“将状纸呈上来!” 一旁的师爷将状纸呈上堂,尹胜接过一看,脸上顿时变色,一把将状纸扔下来:“简直一派胡言,给本官打出去!” “大人!不知学生的状纸哪里是胡言?”温霆雲高声质问。 尹胜冷哼道:“你说上官世家三公子上官雄英,因强买你族中田地,便派出黑白双蛇两个杀手,屡屡杀害温家庄百姓,此事可有凭证?” “是学生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除此之外,你可还有人证物证?” 温霆雲一滞,无奈道:“没有。” 尹胜冷笑道:“人证、物证皆无,怎么肯定那些人是死于黑白双蛇之手?又怎么能把他们的死推到上官世家身上?这不是一派胡言,又是什么?” 温霆雲垂泪,拜道:“大人!温家庄还在死人,就算这状纸所诉案情不够严谨,大人也该先派人去温家庄了解案情,保庄中百姓安全啊!” “该如何办案,本官还不用你来教。”尹胜冷笑道,“你先回去等个十天半个月,如果温家庄还在死人,本官自然会派人去查个明白!” “十天半个月?”温霆雲一怔,不由大声道:“时间拖久了,温家庄就要再死上十几个人!大人怎忍心” 话未说完,尹胜已拂袖退出,众衙役也齐声高喊:“退——堂——” 温霆雲还想争辩,却被众衙役门架着扔出大门。 温霆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见衙门紧闭,几个衙役守在门外,不容他靠近。 他只得指着衙门大叫:“我不信!我不信这世上没有天理!我不信上官世家能一手遮天!你扬州知府不管,我就告到金陵提刑按察司。若提刑按察司也不管,我就上京城告御状!” 说完转身便走,谁知差点与身后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正是白衣胜雪、风流倜傥的上官雄英。 上官雄英浅浅一笑:“温秀才说笑了,想我上官雄英一向遵纪守法,何惧旁人诬告?倒是温秀才要小心了,千万别犯了事被抓进监狱,那可就斯文扫地,给古圣先贤丢尽脸了啊!” 温霆雲一声冷哼,转身便走。 上官雄英望着他走远,脸上的微笑渐渐变成了狞笑。 就在这时,尹胜匆匆由大门走出。 “三公子不必担心!”尹胜笑道,“来告三公子的那个穷秀才,下官已将他打发回去了。” “这恐怕不够。”上官雄英淡淡道,“他若真拿着状纸上京城告御状,虽然没凭没据,但传到不明真相的愚民耳中,却也有损上官世家的声誉。” 尹胜一怔,忙道:“三公子所言极是,下官定会想办法阻止。” 上官雄英淡然一笑:“大人该派人盯着他,小心他作奸犯科。” 尹胜一愣,忙问:“莫非三公子发现他作奸犯科?” 上官雄英发出一阵阴笑:“现在还没有,不过相信他很快就会了。” 尹胜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三公子放心,下官这就派人盯着他。一旦发现他行为不轨,就立刻捉拿归案!” “那可就仰仗费大人尽心尽力维护地方秩序了!”上官雄英拱手一拜。 二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承诺”。 踯躅在熙熙攘攘的扬州街头,温霆雲发觉自己身上仅剩下几两碎银。 这点盘缠,莫说雇车去金陵,就是走路,恐怕都不够路上的住宿和吃喝。 正在为难时,街边一个小店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走进去,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张条幅,上书:代客写家书、对联,兼售水墨山水、人物画像。 温霆雲踌躇满志地把条幅高高挑起,心中渐渐有了些底气。 虽然盘缠不多,但凭着自己苦练多年的字画功底,边挣钱边上京城应该不成问题。 可挑着条幅走了五条街后,他的信心开始动摇。 虽然街头人来人往,但根本没人多看他那字迹优美的条幅一眼,更没人找他写对联或画画了。 天色渐晚,温霆雲的心情也渐渐沮丧,他绝望地收起条幅,正欲三两下撕成碎片,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吴侬软语的询问:“先生会画画?” “会!当然会!” 温霆雲边答应边转过头,就见身后是个一身翠绿的小姑娘,大约十四、五岁,模样十分可爱。 温霆雲连忙展开条幅,急切地展示道:“写字绘画,是我拿手好戏,我五岁练字,七岁学画,到现在已是十年有余!不知姑娘你想画什么?水墨山水还是工笔人物?又或者是花草鱼虫?” 小姑娘抿嘴一笑:“不是我要画,是我家小姐。今日她让我给她找个画师画一幅肖像,谁知我出门就遇到你,所以便问问。” “肖像?没问题没问题!”温霆雲忙道,“我现在就可以去给她画!” “不过,”小姑娘又道,“我家小姐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温霆雲忙问。 “你必须蒙上双眼,路上不许偷看,由我带你去。”小姑娘比划道,“你还不能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你要发誓。” 温霆雲一怔,这种条件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许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教森严,不希望陌生男子猜到自己的家世和背景。 想到这,他连忙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我发誓,决不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温霆雲乖乖地由小姑娘蒙上双眼,让她牵着登上了一辆香软舒适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顿饭工夫才停下来,就听小姑娘一声欢呼:“到了!” 温霆雲由小姑娘牵着下了车,跟着她走过长廊,最后在一间温暖馨香的房间内停了下来,那小姑娘才道:“你可以把汗巾取下来了。” 温霆雲摘下汗巾,见自己置身于一间绣房中。 房内温暖如春,正中软椅上,斜躺着一名娇慵懒散的美人,面似桃花,凤目勾魂摄魄,模样惊人的美艳。 温霆雲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再四处乱看。 为那位名叫扇芯的小姐画像时,温霆雲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若非画画,他都不敢与扇芯那勾魂摄魄的目光相接。 不知过了有多久,温霆雲终于长舒一口气,搁笔,长身而起。 一旁的小姑娘翠儿过来一看,顿时一声惊呼:“哇!画得太好了!你果然没有吹牛!” “翠儿!快快重谢温公子!”扇芯一声招呼,翠儿立刻从里屋取来一个锦囊,递到温霆雲手中。 锦囊入手沉重,温霆雲正想打开细看,却被扇芯按住了手腕:“温公子,这锦囊你要离开之后才能打开。” 温霆雲讷讷地点点头,却见扇芯浅浅一笑:“翠儿,恭送温公子回去吧。” 片刻后,温霆雲又由翠儿送回原来的街口。 此时,天色已晚,四周静悄悄不见人影,温霆雲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直怀疑身在梦中。 幸好,手中的锦囊还在,鼓鼓囊囊有些沉重,打开一看,但见黄澄澄一片闪亮,竟是一小袋金叶子。 温霆雲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金子,吓得手足无措,心中隐隐觉着有些不妥,却又不知不妥在哪里。 “我先暂时收着吧,明天再去找找,希望记得走过的路,好将它还给那个扇芯姑娘。” 温霆雲在心中说服自己,虽然他对自己的画有十二分的自信,却也知道,它值不了这么多钱。 是夜。 温霆雲找了间收费低廉的客栈,用自己的银子订了个房间。 刚躺下不久,就听有人粗着嗓子嚷道:“起来起来!统统起来!查夜了!” 温霆雲迷迷糊糊地披衣而起,开门询问究竟。 就听一位房客调侃道:“听说城中发生了大案,知府衙门正命捕快搜查这一带的客栈。看这架势,嘿嘿,没准是知府大人的老婆,让采花贼给奸了。” 说话间,几个捕快搜查到了这里。 一个面相凶恶的捕头将手中的马鞭一扬:“所有人举手,靠墙站好,接受检查,不然就以盗贼论处!” 众人乖乖靠墙站好,几个捕快闯进客房,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 不一会儿,一名捕快捧着个锦囊出来,兴奋地问道:“这是谁的?” 温霆雲此刻已预感到不妙,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我的。” “好小子!总算逮到你了!跟我们走!”一个捕快将铁链往温霆雲脖子上一套,就要拖走。 温霆雲拼命挣扎,却哪里是几个如狼似虎的捕快的对手? 转眼之间,就被几个捕快给拖了出去。 直到他们去得远了,几个房客还在纷纷打听:“怎么回事?方才那书生,究竟犯了什么事?” “升——堂——”随着威武浑厚的喊堂声,知府尹胜在衙役和师爷的簇拥下从容落座,突然一拍惊堂木:“案犯温霆雲,你可知罪?” 温霆雲虽然镣铐加身,依旧昂头反问道:“不知小生何罪之有?” 尹胜指着案上的锦囊,质问:“这个锦囊和里面这些金叶子可是你的?” 温霆雲迟疑了一下:“那是一位姑娘请小生作画,所赠的画资。” “胡扯!你当本官不懂书画?”尹胜一声冷笑,“你以为自己是唐伯虎还是孟浩然?随便一幅画就能卖这么多金叶子?” “小生也自知自己的画值不了这么多钱,”温霆雲道,“所以打算明天一早就给那位姑娘送回去。”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尹胜厉声喝问。 温霆雲想起当初对翠儿发下的誓言,犹豫片刻,只得老实答道:“我不能说。我曾答应过那位姑娘,不对旁人说起她的名字。” “哼!越编越离谱了!”尹胜连连冷笑,“你既不能说出她的名字,又不知她住在哪里,怎么给她作画?一幅画又怎值得了如此多的金叶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大刑侍候!” 两旁衙役扑上来,抓住温霆雲的胳膊就要将之掀翻在地。 却听温霆雲一声怒喝:“住手!我有功名在身,依大明例律令,你不能对我用刑!” 尹胜一声冷笑:“想不到你还精通大明例律,很好,本官就依大明例律,暂时将你收监。明日一早,本官就致函学政司,先夺去你的功名,再让你低头认罪!退堂!” 众衙役不由分说,将温霆雲架了出去。 待众人退下后,屏风后慢慢踱出两个年轻人,一个是举止温文儒雅的上官雄英,另一个则是满脸阴鸷的华服公子唐笑。 尹胜忙对两人拱手道:“请三公子和唐公子放心,待夺去那小子的功名后,本官立刻就能将他问罪。” 上官雄英意味深长地笑道:“大人一定要秉公执法,万万不能让不法之徒逍遥法外啊!” “一定一定!三公子尽可放心!”尹胜答应着,与师爷一起恭送上官雄英与唐笑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 酷刑伺候 送地契 几个人在府衙外拱手道别后,唐笑忍不住小声抱怨道:“我不明白,对付一个家徒四壁的穷酸秀才,公子为何要这般麻烦,直接令他失踪不就完了?偌大的扬州城少个穷书生,恐怕也没人在意。” 上官雄英悠然一笑,在他看来,要温霆雲消失自然容易,但温宗寒拒不合作,难道真将温家庄斩尽杀绝?如今温霆雲自己送上门来,他若惹上官司,温宗寒为救这个秀才,就只有变卖祖产。 二人相视大笑。 笑声稍停,唐笑突然小声问:“三公子,你可听闻江湖传言?大悲诀已重现江湖,据说得之可谋天下。” 上官雄英一声冷笑:“哼!这等荒诞不经的传言,万不可信。” “也是,”唐笑言不由衷地附和道,“大悲诀向来只是江湖传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吧。” 二人边走边聊,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天上,一片乌云遮住了本就暗淡朦胧的晦月,使世界越发混沌幽暗起来。 次日,晨。 窗外的天光,早已大亮,苦盼伸冤的温霆雲,并没有盼来提审的衙役,却等来了满面憔悴的母亲和忧心忡忡的宋婉儿。 温霆雲十分惊讶:“娘!婉儿!你们怎么来了?” 温夫人强忍泪水,凄然道:“听说你在城里惹上官司,所以婉儿一大早就陪娘来看你。你究竟犯了何事,为何被官府拘押?” 温霆雲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们别担心,只是一时误会罢了,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娘,你又不是不了解孩儿的品性,难道你也不相信我?” “傻孩子!”母亲摇头叹息,“你哪里知道世道的险恶?就算你清清白白,一旦进了大牢,不死也要脱层皮。” 温霆雲不以为然地笑道:“哪有那么恐怖?官府的大牢又不是地狱。再说我只是临时拘押,只要查清楚就没事了。对了,你们去找一位名叫扇芯的姑娘,只要有她出面作证,就能还我清白。” “她住在哪里?”母亲忙问。 “我只记得是在城南一带,具体在哪儿却不太清楚。”温霆雲道。 “你怎么会认识她?”宋婉儿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温霆雲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巧遇翠儿,给扇芯作画,并得到一锦囊金叶子的经过说了出来。 母亲一听,不由顿足长叹:“傻孩子,你是被人家设计陷害,却还想别人出来为你作证?” “怎么会?”温霆雲面色微变,却犹在争辩道,“那两个姑娘看起来都不像坏人,再说我跟她们素不相识,她们怎么会害我?” 母亲连连叹气道:“你涉世未深,哪知人心险恶?就算那两个姑娘与你无怨无仇,难道不会受你的仇家所雇?不然行踪为何如此诡秘,又豪阔到用金叶子来付你的画资?” 温霆雲面色终于变了,回想昨天那离奇经历的各种细节,越来越像是一个精心安排的陷阱,不过他依然不敢相信那两个姑娘是骗子,还不住安慰母亲:“不会!她们怎么看也不像是骗子。” “如果骗子从模样上也看得出来,那她还能骗谁?”母亲连连摇头叹息,“你一向与人为善,从不与人结仇,应该不是仇家所为。只是你想保住族中基业,要状告上官三公子,恐怕这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主儿。孩子,你难道忘了‘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的古训?何况,上官世家连官府都要惧让三分。咱们哪能跟他争一日长短?你暂且在牢中委屈几日,待我去打点官府,再求求上官公子,定要将你平安保出来。” “你别去求人!”温霆雲急道,“我清清白白,何惧别人诬陷?我不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能颠倒黑白,天理无存!” 母亲苦笑道:“你迟早会明白,现在你什么也不要想,更不要再提告状之事。我和婉儿过两天再来看你。” 宋婉儿把手中的食篮递进来,依依不舍地望着温霆雲,垂泪道:“雲哥哥你不要担心,我和温夫人一定会将你保出来。” “我担什么心?”温霆雲强笑道,“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我不信官府能无中生有。” 目送着母亲与宋婉儿出门而去,温霆雲脸上的自信之色渐渐消散。 虽然,温霆雲从未经历过世道的险恶,却也从史书典籍中了解到不少,不过,他还是不相信这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面对本该香甜可口的糕点,温霆雲却无心细细品尝,只感觉味同嚼蜡。 上官三公子是扬州城的名人,要找他并不困难。 当温夫人和宋婉儿辗转找到一品楼时,远远便见两位年轻公子正对坐小酌。 只一眼,温夫人便认出侧面那位温文儒雅、眉目清秀的白衣公子,一定就是以风流倜傥闻名扬州的上官世家三公子上官雄英。 唐笑也看到了相扶而来的温夫人与宋婉儿,忙用胳膊肘捅了捅身侧的上官雄英,悄声示意道:“喏,上次的妙人儿!” 上官雄英顺着唐笑的目光望去,立刻认出款款而来的女子,正是几天前在温家庄被自己誉为“妙人儿”的少女,他双眼不由一亮,不过身子却没有动,反而信手拈起桌上酒杯,似乎对她的出现并不在意。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上官三公子?”少女搀扶着的妇人突然问道。 “正是。不知夫人是”上官雄英一脸茫然。 其实他早就知道,眼前这容貌端庄的妇人,就是温霆雲的母亲,正是他派人给温夫人传信,告知温霆雲身陷牢狱的消息。 “三公子!”温夫人突然拜倒,“雲霆年少无知,冒犯了公子,望公子大人大量,放过我儿吧!妾身将尽力去求叔公,让他将温家庄让给公子。” “夫人此言差矣!”上官雄英正色道,“我虽与令郎有点小小冲突,却也不至于为些许小事就将令郎视为敌人。再说,我也没那么大的能力左右官府,夫人这么说,好像是我在为难令郎一般,这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温夫人忙道:“妾身口不择言,还望公子恕罪。但求公子帮忙营救我儿,妾身定让族人让出温家庄。” 上官雄英叹道:“我听说他刚到扬州便惹上了官司,具体情形却不甚了解。既然夫人相求,我便帮你到知府衙门问问。不过此事与温家庄是两码事,夫人万不可放到一起说。无论温宗寒是否将温家庄卖给上官家,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令郎。” “多谢上官公子!”听到上官雄英的保证,宋婉儿满心感激,不由盈盈一拜。 此刻,她已认出眼前这位温文儒雅的白衣公子,就是不久前差点撞到自己的那个冒失鬼。 “姑娘不必多礼!”上官雄英装出刚认出对方的模样,惊讶道,“咦?原来是你!上次在下差点纵马撞倒姑娘,未及赔罪姑娘便翩然远去,在下一直耿耿于怀。今日重逢,总算了却在下一桩心愿!”说完长身一拜,诚恳万分。 “公子不用客气!”宋婉儿想要躲开,却又不忍失礼,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此刻,她心中对上官雄英的印象已完全改观,全然不像是陷害雲哥哥哥、横行扬州的恶霸。 “没想到有这么巧,你还是温秀才的妹妹,就算看在姑娘的面子上,我也要全力帮你救出哥哥。”上官雄英诚恳道。 他见宋婉儿是姑娘打扮,又与温夫人这般亲密,便将她认成了温霆雲的妹妹。 “我我不是”宋婉儿羞红了脸,却又没法解释,只得怯生生地躲到温夫人身后。 上官雄英一见之下,便猜到究竟,心中顿时五味杂陈,面上却不动声色,欣然道:“原来,姑娘是温秀才未来的娘子,失敬失敬!姑娘放心,我一定将你的心上人保出来,你且安心回去等候消息吧。” 目送着二人千恩万谢地离去,上官雄英脸上的微笑渐渐冷却。 一旁的唐笑悄然道:“公子这招果然管用,相信温宗寒迟早要拿温家庄来赎那个倒霉秀才。咱们再让尹知府给那个秀才施加点压力,随便给他安个罪名吓吓他老娘。” “我改主意了!”上官雄英冷冷望着宋婉儿远去的背影,“我要撕票!” “这是为何?”唐笑一脸意外的表情,“咱们不要温家庄了?” “我既要温家庄,也要撕票。”上官雄英说着,手中酒杯便应声而碎。 唐笑顺着上官雄英的目光望去,顿时恍然大悟,不由委婉笑道:“三公子好大的胃口!小弟不知几时可以喝到三公子的喜酒?” “我不会让你等很久的。”上官雄英掏出锦帕,仔细擦净指间的酒汁,对着修长洁白的手指冷冷道,“温霆雲,你没那个命,却想享那么大的福,会折寿的!” “将人犯带上堂来!”随着尹知府一声高喝,几名衙役立刻将温霆雲架上大堂。 尹胜一拍惊堂木:“跪下!” “我乃堂堂秀才,见官不跪!” 温霆雲话音刚落,就见尹胜一声冷笑,将一纸公函扔下堂来:“学政司已有回函,由于案情重大,为便于本官审案,暂时剥夺秀才温霆雲的功名!” 话音刚落,左右两名衙役手起棍落,重重击在温霆雲膝弯之中。 温霆雲一声痛叫,身不由己跪倒在地,正痛得头晕目眩,又见尹胜抓起一根令签扔下堂来:“先给本官重责四十大板,灭灭他身上的傲气。” 众衙役手脚熟练地将温霆雲摁倒在地,两名掌刑的衙役手起棍落,三两下便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温霆雲连声惨叫,没几下便昏了过去,又被凉水泼醒,耳边隐约回响着喝问:“你招也不招?” “我、我什么也没做过,你、你要我招什么?”温霆雲话音刚落,就听堂上又是一声厉喝:“还敢嘴硬,夹棍侍候!” 手指被夹了起来,温霆雲的意识已有些恍惚,但夹棍压在手指上那种疼痛,还是像针一样刺入脑海。 温霆雲咬牙出血,仰天大叫:“打死我也不招。” “很好!本官还怕你太快招认,少尝本府许多刑具呢。”尹胜说着,又是一根令签扔将下来,“鞭刑侍候。” 温霆雲在痛苦与昏迷中徘徊,他已不知自己遭受了多少刑罚,更不知这地狱般的经历要熬到什么时候。 他唯有紧咬牙关,始终坚信自己的一身正气,可以战胜一切邪恶和黑暗。 当他从一次最漫长的昏迷中醒转后,发现自己已躺在昏暗的牢中,身下杂乱地垫着稻草,干涸的血块已把稻草和皮肉黏在了一起,耳边还回响着一个熟悉而悲切的呼唤:“雲哥哥,你、你一定要醒过来!” 温霆雲吃力地睁开眼,就见牢门之外,母亲与婉儿已哭成泪人。 他想对她们笑笑,却力不从心。 拼尽全身力气,他终于从唇齿间挤出一句安慰亲人,也安慰自己的话:“别担心,那狗官还不敢打死我,不然他的乌纱帽也别想保住了。只要我不招,他就诬陷不了我!”话音刚落,他又昏了过去。 (4) 当温夫人与宋婉儿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上官雄英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 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运转,他油然而生一种随意玩弄他人命运的成就感。 不过他并没有让心中的得意表现在脸上,反而满面悲戚地道:“温夫人!宋姑娘!实在惭愧,由于温秀才案情涉及重大,短时间内我也无可奈何。不过你们尽可放心,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将他保出来。” “三公子!”温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将地契举到上官雄英面前,哭道,“求你尽快将我儿救出大牢,温家庄所有的地契在此,我们不敢再索要分文,但求我儿平安!” “这是干什么?”上官雄英怫然不悦,“你将我当成了什么人?” “求三公子收下地契,不然老身唯有死在公子面前!”温夫人说得很决绝。 宋婉儿也跪倒在地,哭道:“公子爷!你救救我雲哥哥吧!” “起来起来!快快起来!”上官雄英手足无措,见温夫人态度坚决,他只得勉强接过地契,“既然夫人如此坚持,我就暂时替你保管。唉!现在令郎身陷牢狱,我哪有心情做生意?可惜温秀才信不过在下,不然我倒可以去见见他,让他照我的话去做,定能早早洗刷冤屈。” 宋婉儿忙从脖子上取下一枚雨花石做成的项坠,小心翼翼地捧到上官雄英面前:“请公子带上它去见雲哥哥,这是他送我的礼物。他只要见到这雨花石,定会相信公子。” 上官雄英大喜,接过雨花石道:“你们安心回去,等我的好消息!” 送二人出门后,上官雄英仔细收起雨花石,转头吩咐随从:“带我的口信给尹知府,叫他莫让任何人再去探望温霆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 发配边疆 雨花石 “温秀才,你受苦了。” 一声难得的问候将温霆雲从迷梦中唤醒,抬头望去,他认出来人正是尹知府身边的师爷。 只见他在牢门外坐下来,隔着栅栏对温霆雲柔声道:“你若早日招认,何须受这般折磨?” “我清清白白,有什么可招认的?”温霆雲冷笑道,“我计算着日子,从我被拘押那天算起,到现在已经是第十二天。依照大明律,十五天内不能定罪就必须放了我。哪怕你们酷刑折磨,我拼着性命也要与那狗官斗到底。我要上京告他与上官雄英勾结,滥用酷刑,构陷无辜!” 那师爷摇头惋惜道:“温公子,你这脾气迟早要坏了自己性命。如今你人在屋檐下,还想不低头?就算你强熬过这十五天,但若是案情重大,知府大人依旧可以报请提刑按察司,申请将人犯延期释放。” 温霆雲心知师爷所言不虚,不过他却不愿示弱,坚持道:“那又如何?再大的案子也只能延期一次。那狗官总不能将我永远关下去,更不敢令我死在公堂之上,不然他那乌纱帽,恐怕就有些危险了。” 师爷轻叹道:“温公子,你何苦用自己的性命去跟尹大人斗气?我看你还是招了吧。其实你的案情并不严重,只是盗窃财物而已,虽然数额不小,但幸亏全部找回,你又是初犯,就算招认也不算重罪。运气好花点钱便没事,运气不好最多也就服几个月的苦役。你我都是读书人,实在不忍心看你因倔强而吃苦,所以才指点你一条明路。” 温霆雲一声冷笑:“哼!你会如此好心?” 这时,师爷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雨花石,悄声地问道:“你信不过老朽,难道还信不过它?” 温霆雲面色大变,忙抢在手中反复地看着:“这是我送给婉儿的礼物,怎么会在你手里?她和娘怎么一直没来看我?” 师爷叹道:“你母亲因为你的事已病倒在床。宋姑娘既要四处求人,又要照顾你母亲,哪有闲暇来探望你?她也是求到老朽的门下,老朽同情你也是读书人,才答应帮她,这就是她让老朽交给你的信物。” “我母亲病情如何?”温霆雲急切地问。 师爷长长叹了口气:“温夫人四处求情无门,忧急攻心,多次昏迷不醒。如果再见不到你出来,只怕”说到这不禁连连摇头,一脸痛惜。 “娘!孩儿不孝,害你受苦了!”温霆雲仰天大哭,半晌后方才抹去泪水,涩声问,“多谢先生相告,如果我立刻招认,是不是很快就能出去?” “你也精通大明律法,想必心中有数。”师爷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状纸,“老朽已拟好诉状,并将刑惩减到最轻,我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你先看看,如果觉得还可接受,便在大堂之上签名画押。不然,老朽只好回复宋姑娘和温夫人,就说老朽无能为力,帮不了她们了。” “娘和婉儿也要我招认?”温霆雲讶问。 师爷安慰道:“你别难过,温夫人和宋姑娘都知道你的清白,老朽也相信你,才会尽力帮你。” 温霆雲草草看完状纸,终于一咬牙:“我招!告诉尹大人,我愿招!” 在两旁衙役威武的吼堂声中,知府大堂一派肃穆庄严,尹胜俯视着跪在堂中的温霆雲,厉声喝道:“案犯温霆雲,你可愿招?” 温霆雲委屈地垂下头,声如蚊吟:“我愿招。” “大声点,我听不到!”尹胜悠然道。 “我愿招!”温霆雲咬牙出血,泪水不由夺眶而出。 尹胜见状,哈哈大笑:“落到本官手里,就算告你弒父,你也得招!哼!就算你愿招,依然逃不过这一顿结案鞭。来人,先重责二十鞭,再让他在诉状上签名画押!” 几个衙役立刻将温霆雲按倒在地,手起鞭落一顿暴抽,温霆雲痛得死去活来。 待二十结案鞭打完,他已头目晕眩。 此时,那师爷拿着状纸过来,俯身道:“签吧,签了就没事了。” 温霆雲抖手,颤巍巍地接过师爷递来的狼毫毛笔,想要看清状纸,双眼却已被泪水和汗水迷糊,在师爷的催促下,只得草草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师爷立刻将状纸呈上,尹胜草草扫了一眼,将状纸交还师爷,得意地吩咐:“照状宣读!” 师爷捧起状纸,声色平静地读道:“案犯温霆雲,于甲申年九月二十七日晚,受娼女扇芯所雇,为其作画。因见该女美艳绝伦,所积钱财甚丰,案犯顿起非分之心,坑蒙拐骗不成,便强行抢夺,并将该女先奸后杀,掳掠而逃。案犯手段残忍,所劫财物数额巨大,所犯罪行天理难容” “你你骗我!”温霆雲终于明白自己再次落入了别人的陷阱,不由怒目戟指,却被几名衙役死死摁在地上。 只听师爷声色平静地继续念道:“案犯穷凶极恶,犯罪情节特别恶劣,特报请刑部,处以斩立决!” “冤枉啊!”温霆雲一声大叫,昏了过去。 消息传来后,温夫人悲痛欲绝,一病不起。 宋富贵也因此严禁女儿再与温家往来。 但宋婉儿哪放得下心上人,其时温家庄已尽属上官世家,宋富贵也将田产尽数卖给了上官雄英,正准备举家迁往扬州。 宋婉儿趁家中搬迁混乱之际,偷偷逃出,连夜赶往扬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求上官雄英。 “宋姑娘!”上官雄英一脸愧疚,“在下实在无能,这案子已被知府衙门办成了铁案,要想翻案,实在是难如登天啊。” “上官公子!”宋婉儿垂泪跪倒,“求您再想想办法,只要能救出雲哥,我愿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大恩!” “宋姑娘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上官雄英不由分说扶起宋婉儿,一脸为难地连连摇头,“唉!难!难啊!” 见名动扬州的上官公子也无能为力,宋婉儿泪如泉涌,悲伤欲绝。 上官雄英见状,爱怜地掏出锦帕,轻轻为宋婉儿抹去泪珠,柔声安慰道:“宋姑娘别这样,你现在这样子,让在下心里也好生难过。” 悲痛令宋婉儿的感觉变得迟钝,被上官雄英轻轻拥入怀中而不自知。 当上官雄英正要吻上她的芳唇时,她才霍然惊觉,慌忙逃开。 “对不起!”上官雄英满脸羞愧,连连自责,“我、我真不该如此,但却身不由己。自从在温家庄与姑娘巧遇,你的音容笑貌就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令我无力自拔。我多次想托人提亲,却又怕姑娘不愿意,所以只能把这份相思埋藏心底。方才见姑娘悲痛欲绝,我心有不忍,一时糊涂冒犯姑娘,实在罪该万死!愿领受姑娘责罚!”说着,便跪倒在地。 上官雄英的自责,令宋婉儿心下稍安,望着面前这个名震扬州的上官世家三公子,宋婉儿神情复杂地犹豫半晌,最后一咬牙,终于在心中作了一个既痛苦又无奈的决定。 她猛然转过身,强压下心中的痛楚,尽量平静地道:“上官公子,霆雲哥从小与婉儿青梅竹马,情同兄妹。只要你能救霆雲哥一命,公子所求,婉儿无不从命。除此之外,婉儿就算遁入空门,终身不嫁,也不敢领受公子美意。” 上官雄英略一犹豫,还是咬牙点了点头:“好!我将竭尽所能,救他一命。” 片刻之间,他已在心中拿定主意,就算要放过温霆雲性命,也要将之流放千里,发配到一个永远也别想回来的地方,一个离地狱最近的边缘! 扬州城西门外。 几名被判发配边疆的重刑犯正与家属作最后的道别,哭声叫声混杂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 披枷锁、戴镣铐的温霆雲,满脸污秽,一片呆滞,唯有一双眼睛还有些许灵动,不停在人丛中焦急地搜寻着。 “别看了!不会再有人来。”前来送行的族叔黯然道。 他是温宗寒的次子,虽然辈份上是温霆雲的族叔,却比温霆雲大不了几岁,平素与温霆雲最为要好。 “我娘呢?她怎么没来?还有婉儿呢?”温霆雲急切地问。 却见族叔黯然垂下头:“你娘因你的事一病不起,三日前已含恨去世。我父亲受此打击,也是命在旦夕,恐怕也至于宋姑娘,你还是不要问了。” “娘!”温霆雲低低呼唤了一声,眼里却再流不出半点泪水,木然半晌,他突然又问,“告诉我!婉儿为什么没有来?” 族叔迟疑了一下,恨恨道:“她已经嫁给上官雄英做妾,永远不会再来了!” 温霆雲如受霹雳,浑身一颤,心中的怀疑终于变成了可怕的现实。 他愤然抬起头,想质问苍天,难道她真的被上官雄英家世和外表诱惑,与他合伙来骗自己?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远处那个熟悉的人影,既魂牵梦绕,又爱恨难分。 温霆雲艰难地从项上取下那枚说服他招供的雨花石,温霆雲突然冲出人群,跌跌撞撞奔向远处那个泪流满面的女子,他想质问对方:为什么连最信任的亲人,也要狠心骗他? “犯人逃跑了!”有人嚷了起来。 几个差役立刻追了过去,手起棒落,将他打倒在地。 温霆雲匍匐着向前爬去,手里高举着那枚带有“心”字的雨花石,声音嘶哑地叫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 一条哨棒,重重击在温霆雲手腕上,将那枚雨花石击得飞了出去,几个差役不由分说,一阵乱棒,打得温霆雲满地乱滚。 就在这时,突听远处传来一声呵斥:“别打了!你们这样会打死他的!” 几个差役循声望去,就见一拨镖队正沿大路而来,镖旗上写着个大大的“徐”字。 镖旗下,一名十四、五岁的红衣少女英姿飒爽,正纵马疾驰而来。 少女年纪虽小,却有一种天生的豪迈,虽风尘仆仆,却掩不住她那种只存在于江湖的本色之美。 方才那声呵斥,显然只能出自她这种不知礼教为何物、也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少女之口。 “谁他马在多嘴?”一个差役骂道。 话音刚落,就见少女“唰”地一鞭抽过来,厉声叫道:“嘴里放干净点!” 那差役本能地把头一偏,虽躲过了脸,但那一鞭依旧结结实实抽在肩上,不由一声痛呼,提起哨棒就要还手。 那少女立刻抬腿,翻身下马,倒提马鞭,作好了应战的准备。 “灵芝住手!” 一名满面沧桑的中年汉子从镖队中,分开人从走了出来,对少女低喝一声,接着,转向几个差役拱手陪笑道:“几位官爷,千万别跟小女一般见识。” “我当是谁呢,”领头的差役笑着还礼,“原来是徐镖头。你这闺女可得好好管教,几年不见突然就长大了,没想到也越发蛮横任性了。” “可不是!”那中年汉子叹了口气,“都怪她娘去得早,我又忙于走镖,哪有时间管教她?只好任她跟街头那些男孩子混在一起,结果就养成了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臭脾气,三天两头给我闯祸。这不,我只好将她带出来走镖了。”说着转向那少女,“还不把鞭子收起来,给几位叔叔赔礼。” “爹啊!是他们嘴里先不干不净嘛。”少女噘起嘴,满脸的不乐意。 “算了算了!好歹我看着她长大,还不知道她的脾气?”那差役笑着摆摆手,回头令属下收起哨棒,然后对中年汉子拱手一拜,“徐镖头走好,咱们也该上路了,就此别过,改日再到府上讨杯酒喝。” “好说好说!徐某欢迎之至!”徐镖头连忙拱手还礼。 “上路!”那差役头领一声吆喝,招呼手下,不顾家属的挽留哭号声,押解众囚犯上路。 温霆雲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无觉,只伏在地上寻找失落的雨花石。 当他终于看到那石头,正要爬过去捡时,却被两个差人强行架了起来,不由分说拖起就走。 温霆雲两腿乱蹬,拼命挣扎,嘴里含混不清地叫着:“我的心!我的心!” 红衣少女同情地目送着温霆雲被拖走,正要转身上马,突然发现脚下有个晶莹剔透的东西。 捡起一看,却是一块漂亮的雨花石,少女托在掌中仔细看了看,立刻就看到那个浑然天成的“心”字,顿时爱不释手,顺手戴在脖子上。 就在这时,突听父亲高喊:“灵芝,快走了!” “来啦!” 少女甜甜地答应了一声,翻身上马,一扬鞭,枣红胭脂马四蹄生风,很快就追上了远去的镖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 百般侮辱 司狱官 天高地阔,万里无云,赤红的太阳,纹丝不动高悬中天,把天地映照得一片火红。 在一望无际的戈壁大漠中,有一小队人马挣扎着行进在无路可循的黄沙里。 除了领头的四、五人骑有骡马与骆驼,其余十多人,竟被镣铐拴成一串,在几个骑手的吆喝与鞭笞中,勉强挣扎着向前蠕动。 正午的阳光,酷烈炽热,人马疲惫不堪,当看到前方那孤零零的驿站,几个骑手不禁齐声欢呼,鞭笞众人加快了步伐。 这时,一个驿丞模样的老者迎了出来。 领头的骑手远远见到了,便大叫道:“老蔫!快快准备清水草料!这鬼天气,简直要把人烤熟!” 他的脸上有一道血红的刀疤,随着表情变化在不住蠕动,远远看去,就像脸颊上又开了一张嘴。 “早已经准备好了!刀爷!”老蔫答应着迎上来。 他认得来人是甘凉道有名的捕头,绰号“刀疤”,真名反而没多少人知道。 这里虽是青海地界,但刀疤要负责把内地送到甘凉道的囚犯,再押送到更远的青海服苦役,常常要经过这座孤零零的驿站,一来二去,与老蔫自然相熟起来。 几个差役翻身下马,争先恐后地奔向老蔫准备好的清水、馒头,几个披枷带镣的囚犯,则跌跌撞撞躲到阴凉处,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直喘粗气。 老蔫提上一桶清水,向他们走去,他虽然知道发配到如此荒凉偏远之地的囚犯,大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不值得同情,但一个人在这驿站苦守多年,一年到头难得看到几个人,就算是囚犯,在老蔫眼里也十分亲切。 老蔫舀上一瓢水,几个囚犯立刻争先恐后张嘴来接。 正要喂时,却听身后一个差役喊道:“且慢!” 老蔫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就见一个差役一脸坏笑地过来,夺过老蔫的水瓢扔回桶中,然后两腿一叉,扯开裤子对着水桶就“哗哗哗”撒了一泡尿,这才提起裤子对老蔫示意:“去!喂给他们喝!” 老蔫为难地望向一旁的刀疤,见他并不制止,反而露出了饶有兴致的微笑。 老蔫无奈,只得舀上一瓢尿水递到一个囚犯面前,那囚犯微一犹豫,就闭上眼“咕噜噜”一口喝得干干净净。 众差役哄堂大笑,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老蔫一个个喂过去。 众囚犯有的麻木,有的哭丧着脸,有的则两眼怒火。 不过在极度饥渴之下,还是毫不犹豫就喝了下去。 老蔫喂到最后一个囚犯——温霆雲时,却见他一脸倨傲地转过了头。 老蔫劝道:“喝吧!这天气,不喝水怎么成?” “我是人,怎能不要尊严?”温霆雲反驳道。 他的声音虽嘶哑干涩,却透出一股不容轻辱的傲气。 尊严? 老蔫一怔,不由细细打量对方。 却见他身形瘦弱,看眼神似乎十分年轻,虽然满脸污秽,却依然掩不住骨子里的书卷气。 “怎么回事?”身后响起刀疤的询问。 老蔫没来得及解释,他已大步走过来,一把抢过水瓢,吐了口浓痰在里面,往温霆雲嘴边一塞,“嫌料不够,老子再给你加点!” 温霆雲死命一挣,将水瓢撞落在地。 刀疤勃然大怒,一脚将他踢倒,厉声斥骂:“不识抬举的东西,为什么不喝?” 温霆雲在地上挣扎着坐起来,大声道:“我是人,不是牲口!” “人?你他马也敢自称是人?你们这些败类!” 刀疤挥动马鞭,从几个囚犯头上一个个抽过去,“你!一个人贩子;你!一个采花贼;还有你!一个江洋大盗!你们他马的这些败类,有哪个配称为人?老子恨不得将你们一个个就地处决,免得连累老子在这种天气还要侍候你们去青海旅游!” 刀疤说着,转回温霆雲面前,举鞭抽道:“尤其是你!听说以前还是个秀才,却强奸杀人,坑蒙拐骗。就凭这点,也该罪加一等!” “我没有!”温霆雲声嘶力竭地大叫,“我没有强奸杀人,也没有坑蒙拐骗。我是被冤枉的!” “哼!每个囚犯都这么说。”刀疤说着,重新舀了瓢尿水递到温霆雲嘴边,“老子再问你一次,喝不喝?” 温霆雲针锋相对地迎上刀疤凶狠的目光:“我是人,不是牲口!” 刀疤猛地将尿水泼到温霆雲脸上:“好!只要你能撑到明天,老子就承认你是人!来人!把他绑到拴马桩上,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几个差役把温霆雲从阴凉处拖出来,绑到驿站外的拴马桩上。 头顶日光正烈,地面沙砾发烫,在上烤下煎之下,正常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温霆雲舔着干裂的嘴唇,紧闭双眼,在如火烈日烘烤下,虽然神情疲惫不堪,脸上却依然有一股不屈的孤傲。 “谁也不许给他送水!老子要看看他到底能撑多久!”刀疤说着对老蔫一招手,“准备干粮草料,咱们明天一早再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老蔫喂完骡马,经过拴马桩时提灯照了照,就见温霆雲全身瘫软地挂在木桩上,不知死活。 老蔫过去一探鼻息,呼吸已细若游丝。 老蔫心知他若再不喝水,一定撑不过今晚。 他忘不掉这名囚犯白天那种孤傲的眼神,不禁舀来一瓢清水,托起温霆雲的下颌,小心翼翼将水灌入他的口中。 片刻后,只见他睫毛微颤,终于缓缓醒了过来。 “谢天谢地!我还怕你醒不过来!”老蔫嘟囔着,将一瓢清水彻底喂完。 温霆雲喝饱水后,精神稍稍恢复,不禁对老蔫哽咽道:“老伯,多谢相救!我温霆雲若有出头之日,定要报答老伯瓢水之恩!” 老蔫摆摆手:“什么报答不报答的,等你活着离开青海再说吧。据我所知,凡发配到这儿来服苦役的囚犯,还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 温霆雲一怔:“这是为何?” 老蔫叹道:“宁肯地上死,不要井下生。在矿井服苦役,吃的是阳间饭,干的是阴间活,一年下来不知要活埋多少汉子!凡发配到那儿的囚犯,要么在井下被埋,要么被繁重的劳役折磨至死,无一例外。” “我要活下去!我是被冤枉的!我要练成绝世武功,让那些陷害我的家伙付出代价!” 温霆雲嘶吼着,拼命挣扎,他的努力没能撼动拴马桩,却反而令疲惫不堪的他一阵晕眩,浑身一软晕了过去。 “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昏迷中,温霆雲还在喃喃念叨着,他那肮脏不堪的脸上,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一瓢凉水重重泼在温霆雲的脸上,终于使他从恶梦中惊醒过来。 温霆雲睁眼,茫然四顾,入眼是漫漫黄沙,以及孤寂苍凉的驿站 好半晌他才想起,自己已从扬州辗转千里来到甘肃,如今正在被押解去往青海的路上。 “好小子,这样都熬了过来!”刀疤托起温霆雲的脸仔细打量片刻,突然对他竖起拇指,“了不起!你他马就是个混蛋,也是个了不起的混蛋。我刀疤见过的大盗悍匪多了,却也没见过你这么硬气的混蛋。好!从今天起老子当你是个人,不再难为你,平平安安将你送到目的地。”说完刀疤转向身后众人,挥手高喊:“收拾行装,上路!” 一小队披枷戴镣的队伍,在几名官差皮鞭和哨棒的驱赶下,顶着戈壁滩酷烈的太阳,继续踏上茫然不知所终的艰难旅程。 四日后。 青海,大理寺。 幽暗的大堂上,司狱官翻看着卷宗,同时打量着阶下的温霆雲,淡淡道:“原来还是个读书人。本官不管你过去是什么身份,到了这里就只有一个身份——人犯!还是那种终生服苦役的死囚犯。本官严世彬,忝为此地司狱,便是朝廷和皇上的代表。你们在本官和众差役面前,只有绝对的服从,不能有半点怨言。如若不然,本官将严惩不贷!” “人犯明白!”温霆雲木然垂下头,经历过太多的磨难后,他渐渐懂得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的道理。 “嗯,看来你也是个明理之人。”司狱官满意地点点头,淡淡道,“既然如此,可有孝敬献上?” 温霆雲摇头苦笑道:“人犯流徙千里,就算身有余财,也早被沿途的差役搜刮干净,哪还有孝敬献给大人?” “没关系!”司狱官理解地点点头,“你可以修书一封,本官托人送到你家人手中,他们若想你在这儿过得好点,自然不会吝啬身外之物。” 温霆雲黯然垂下头:“人犯生父早死,母亲也在不久前亡故,人犯已没有亲人了。” 司狱官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依旧耐心问道:“你再想想,看有没有愿意帮助你的亲朋好友?” 温霆雲木然摇摇头:“没有。” 司狱官闻言沉下脸来:“本官好心提醒你,在这儿服苦役主要有两种活计。一种是专门做饭生火、记账洗衣的杂役;一种是下井采矿的苦役。本官见你是读书人,有心给你个握笔记账的轻松活,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温霆雲漠然道:“人犯确实无法孝敬大人,望大人明鉴。” “既然如此,将他送去矿场。”司狱官终于失去了耐心。 黄昏时分,温霆雲被带到矿场,押解他的狱卒一声吆喝,一个满头癞痢的壮汉点头哈腰地从工棚内迎了出来。 狱卒一指温霆雲:“癞痢头,新来的,交给你了!” 癞痢头虽然也是囚犯,却比其它囚犯壮实光鲜得多。 他一脸媚笑地点头道:“官大哥放心,我定把他教得乖乖的。” 狱卒解开温霆雲的镣铐,喝道:“以后他就是你的工头,你一切听他的。” 说完丢下二人,在癞痢头的问候声中扬长而去。 温霆雲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只见光秃秃的山坡上,散布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工棚,工棚夯土为墙,竹木为顶,十分简陋。 矿场周围似乎并没有特别的禁锢,不过一想到方圆数百里乃是渺无人烟的戈壁荒漠,他心中又释然了,离开这儿无疑就是自杀。 “犯了什么事?”癞痢头打量着温霆雲,饶有兴致地问。 温霆雲迟疑了一下,不想被一个囚犯同情,便道:“杀人、强奸、坑蒙拐骗。” 癞痢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异:“没想到你这混蛋看起来斯斯文文,犯下的事却不含糊。不过老子先警告你,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威风,到了这里就得给老子服服帖帖。懂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温霆雲茫然问。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癞痢头阴阴一笑,“先跟老子进来。” 温霆雲随着癞痢头进入工棚,只见工棚内有数十个床位,显得十分拥挤。 此时下井的苦役们已收工回来,工棚中十分嘈杂。 见到癞痢头带温霆雲进来后,众人围了上来,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温霆雲,眼里闪烁着猫戏老鼠的兴奋。 “老大,这小子细皮嫩肉,莫非是个兔儿爷?” 一个苦役笑着询问,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另一个苦役接口道:“那以后就叫他兔儿得了。老大,这次要如何玩这兔儿?” 癞痢头呵呵笑道:“老规矩,先送见面礼,再过十八洞。” “好!一人一份见面礼。” 一个囚犯说着,一拳击向温霆雲下颌,温霆雲猝不及防,顿时被打倒在地。 众囚犯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温霆雲本能地抱住脑袋,无声地承受着众囚犯的殴打,足有盏茶工夫众人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温霆雲尚未来得及喘息,就被一个囚犯拎到癞痢头面前。 癞痢头狞笑着叉开双腿,往自己胯下一指:“钻过去!过了十八洞,老子今晚就暂且放过你!” 几个囚犯纷纷排到癞痢头身后,叉开双腿齐声催促:“快钻!” 温霆雲见此情形,总算明白十八洞是什么意思了。 这工棚中刚好有十八个囚犯,叉开腿排开,胯下正像是十八个洞。 天生倔强的温霆雲虽被打得口鼻出血,依旧昂头怒视癞痢头:“休想!” “老子再问一遍,钻不钻?”见温霆雲坚定地摇头,癞痢头勃然大怒,抓住温霆雲的头发就往自己胯下摁。 温霆雲天生的傲气勃然爆发,猛地抓住癞痢头的手腕,一口咬住再不松口。 癞痢头一声惨叫,众囚犯慌忙摁住温霆雲,有的拳打脚踢,有的卡住他的脖子。 好半晌才将癞痢头的手从温霆雲嘴里救出来,只见那手已是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癞痢头痛得满脸煞白,好半晌才稍稍缓解。 他狠狠踹了温霆雲几脚,转身对几个同伴悄声道:“给老子往死里整!” 几个囚犯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一个囚犯从隐秘处拿出一块拳头大的圆石,用破衣衫紧紧包裹起来,握在手中向温霆雲一步步逼近。 温霆雲一见对方神情,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张嘴要叫“救命”。 谁知,刚叫半声就被人捂住了口鼻,再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另外几个囚犯则死死压住了他的手脚,令他无法挣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温霆雲高举裹着衣衫的圆石,重重击在自己胸上。 一下、两下、三下 温霆雲感觉整个五脏六腑都像被震碎,口鼻中灌满了腥咸的液体。 他绝望地放弃了挣扎,怒视着这个暗无天日的魍魉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 干阴间活 牢中思 “够了!”就在温霆雲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工棚最里面的铺位上,突然传来一声懒懒的喝止,一个佝偻的人影缓缓坐了起来。 癞痢头赶紧过去搀扶起那人:“牧爷,今日感觉好些没有?” “好多了!” 那人在癞痢头的搀扶下缓缓下铺,慢慢来到温霆雲面前,俯身打量他片刻,微微颔首道,“原来是你!想不到咱们在此重逢!” 依稀有些熟悉的声音,令几乎快要昏迷的温霆雲勉强睁开双眼。 他立刻认出眼前这瘦削沧桑的老者,正是半年前在温家庄负伤而去的神秘人物,那个足智多谋、武功高强、自称“牧爷”的江湖高人。 温霆雲心情一阵激动,刚想起身相认,却感到头脑晕眩,顿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当温霆雲再次醒转时,发现自己躺在铺位上,工棚内不见半个人影,一缕阳光从门缝中透过来,使人隐约感到一丝暖意。 “醒了?”身旁响起一声淡淡的问候。 听到这淡漠沧桑的声音,温霆雲不顾浑身伤痛,挣扎着翻身跪倒,叩首道:“牧爷!求您老传我绝世武功,我要报仇!” “哼!”牧爷一声轻嗤,“当初你救我一命,老夫现在还你一命。咱们两不相欠,你凭什么还要提额外要求?” 温霆雲忙道:“牧爷!您老是纵横江湖的武林高手,我温霆雲这条贱命实乃牧爷所救,不敢再提任何要求,只求牧爷能收我为弟子,我愿终身事牧爷如父,全心全意孝敬您老,不敢稍有违逆。” 牧爷冷笑道:“你到了这里,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能否活下去都成问题,还拿什么来孝敬老夫?” 温霆雲昂然道:“我温霆雲现在虽然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但至少还有一颗赤诚之心。” “赤诚之心?”牧爷脸上露出一丝嘲笑,“我看你是书读傻了吧?赤诚之心值几个钱?掏出来看看。” 温霆雲低下了头,无言以对。 却见牧爷递过来一枚丹丸,冷冷道:“你先争取活下去再说吧。老夫最瞧不起你这种大言不惭的书呆子,只会空谈,百无一用。若非老夫这疗伤圣药,你就算侥幸活下来,只怕也要落个终身残废。留着你那赤诚之心烂在肚里吧,给老夫也没用。” 温霆雲满脸羞愧地接过丹丸,默默将之吞入腹中,俯首拜道:“牧爷,您老虽然视温霆雲贱如草芥,但在下依旧视牧爷如师如父。待在下伤好,定全心全意侍奉牧爷。” 牧爷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却在角落盘膝坐下来,缓缓闭上了双眼。 温霆雲见他不愿搭理自己,不敢再打扰,不过心中依旧在盘算,怎么才能让牧爷收自己为徒? 他已暗下决心,一定要学成绝世武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从这儿逃出去,也才有可能向上官世家讨回公道! 牧爷的疗伤丹丸,果然有奇效,不过半月工夫,温霆雲的内伤便好了个七七八八。 这期间,狱卒没有给温霆雲分派劳役,癞痢头也没有再为难他。 不仅如此,众苦役还将饭菜先让牧爷和他吃饱。 显然,牧爷才是这儿的主宰,癞痢头也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温霆雲自从能勉强下床后,便像对待长辈一般殷勤侍奉牧爷。 牧爷对他的侍奉坦然接受,却对他拜师的恳求置之不理。 十天半月下来,温霆雲终于失去了耐性,积压的怨愤陡然爆发。 “我看自己大概是找错了人,”他冷笑道,“你身陷囹圄,自身尚且难保,哪有本事教我?就算你将一身本事传我,你自己尚且受困于此,我又哪有可能逃出去?就算学得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不过是在癞痢头面前作威作福,终身做个牢头。这等功夫,不学也罢。” 牧爷终于睁开双眼,淡淡地问:“我听你中气十足,伤口似乎已痊愈?” 温霆雲冷笑道:“多谢牧爷的丹药,我这身子总算没落下残疾。” “既然如此,你我从此两不相欠。”牧爷重新闭上双眼,“明天你也该去矿场了,老夫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温霆雲拱手一拜:“多谢牧爷的照顾,在下今后一定加倍报答。” “大言不惭!”牧爷闭着眼,脸上露出一丝嘲笑,“到了这种鬼地方,你以为自己还有多少‘今后’?” 第一次随着众苦役下井,温霆雲终于明白“吃阳间饭,干阴间活”是什么意思了。 黑黝黝的矿井,狭窄潮湿,深不见底。 众苦役在三两盏气死风灯的映照下,像狗一样佝偻着身子,从低矮的矿洞鱼贯而入,钻入数十丈深的山腹,然后从山腹中将泥土与矿石挖掘下来,用背篓一点点拖出矿井。 洞口有专门负责记录的差役,每个苦役犯都有必须完成的采矿量,若不能完成就不能吃饭。 温霆雲此刻才知道,那难以下咽的食物,都必须用汗水甚至性命去挣,难怪有几个瘦弱的苦役犯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想必他们已被劳役和饥饿彻底淘汰。 矿井深处暗无天日,空气异常浑浊,片刻工夫就令人胸闷难忍。 这样的矿井还有好几区,癞痢头就是这一区的工头,负责分派人手。 第一次拿起铁锹,温霆雲明显比旁人慢了许多。 癞痢头向温霆雲扬起了鞭子,不过鞭子并没有落到他身上,却打在了另一个苦役身上,他还没明白温霆雲跟牧爷的关系,不敢对他随意打骂,只得杀鸡儆猴。 不知过了多久,矿洞外传来开饭的锣声,众苦役纷纷丢下工具爬出矿井。 差役根据每人完成的采矿量分发窝头与咸菜。 众人大多领到两三个窝头,温霆雲因差得太多,一个也没有领到。 正在懊恼,身旁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喏!借给你,记得还我!” 温霆雲回头一看,认得是同牢狱友,他递过来一个窝头,黑乎乎毫不起眼,但此刻在温霆雲眼中,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可爱。 他红着眼眶默默接过窝头,低声道:“多谢!” “没事!”那汉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看你就是没干过重活的新手。干这活儿是要靠长力,最忌过快过猛,要是两三趟就累趴下,你永远也别想挣到窝头。还有,多装碎石少装泥,那样会轻一点。” 温霆雲感激地点点头,他记得这汉子当初也曾殴打过自己,不过此刻,温霆雲却发觉,其实他也有善良的一面。 默默咀嚼着冷硬的窝头,温霆雲环目四顾,只见众人三三两两席地而坐,边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刻,边开着粗鄙的玩笑。 他们的脸上闪烁着淳朴的笑容,像任何平常人一样。 温霆雲渐渐意识到,他们并不都是天生的罪犯,他们也都有善良的一面。 “干活了!”随着差役的吆喝,众人重新钻进矿井。 温霆雲照着那汉子教授的办法,终于在黄昏时分,挣到了自己第一个窝头。 转眼一个月过去,温霆雲渐渐适应了繁重的劳役,虽然还是常常吃不饱,不过比起刚开始的时候,他至少能勉强养活自己了。 所有苦役犯都要靠劳动挣窝头,只有牧爷例外,他整天就躺在工棚内养伤,却比任何人吃得都好。 一个月下来,他的伤似乎大有好转,偶尔见他到工棚外转转,晒晒太阳。 狱卒对他的态度却十分微妙,既不干涉他的行动,也从不搭理他,他在狱卒眼中似乎是空气,根本就不存在。 温霆雲对拜他为师已不抱任何希望,只留心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寻思着逃出去的办法。 矿洞经常塌顶,将劳作的囚犯长埋在地下,眼看同伴顷刻间就毙命,温霆雲再忍受不了令人绝望的劳役。 在一次劳作的间隙,他利用狱卒的疏忽逃出矿区,不顾死活奔向茫茫大漠。 虽然知道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但他宁愿在大漠中渴死饿死,也不愿像牛马那样累死。 第二天黄昏,精疲力竭的温霆雲被猎狗追上,狱卒们将他拖在马后带了回去,并将他锁进一间孤零零的牢房。 牢房矗立在半山坡上,从碗口大的窗口可以看到山下的工棚,甚至可以听到苦役们开饭的锣声。 温霆雲到了这种地步,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当他的眼睛适应黑暗后,顿时被牢中的情形吓了一跳。 只见牢里还有无数具扭曲的骷髅,即便在幽暗中,依旧白得刺眼! 他立刻就明白,这是关押逃犯的死牢,一旦被关进这里,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一连三天,没有人理会温霆雲的呼叫,更没有人送水送饭。 在饥饿和干渴的双重折磨下,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心底只剩下绝望和不甘。 直到第三天深夜,牢门外才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个瘦削的人影悄然开门,来到温霆雲身边,轻轻托起他的头,将手中的水壶凑到他嘴边。 温霆雲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虽然,他依旧表情淡漠,眼光冰凉,但此刻在温霆雲眼中,却比任何人都要亲切,他忍不住发出了干涩的呜咽。 那人喂温霆雲喝完水后,留下水壶和几个窝头转身要走,温霆雲忙挣扎着翻身跪倒,失声哭拜:“师父” 那人叹了口气:“不是老夫不愿教你武功,只是你根本不是习武的体质,又错过了发育阶段的习武启蒙。现在就算你再怎么苦练,武功也绝难入流。老夫念在你过去的恩情,最后再救你一次。你在这里委屈几日,我会想法让司狱官饶你这一回。” 温霆雲对牧爷的许诺没有半点惊喜,反而莫名绝望,眼望虚空,木然半晌,他突然仰天大哭:“我不能习武复仇,就算苟活下来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与其如此,还不如早一点解脱!”说完,一低头,奋力撞向石壁,只可惜浑身软弱无力,这一撞只撞破头皮。 他不理会顺着脸颊流下的鲜血,奋力再撞,边撞边大骂自己:“温霆雲啊温霆雲!你枉为男儿,竟连求死之力也没有,你活在世上还有何用?” 牧爷并没有阻止,直到他颓然跌倒才道:“你连一个人真正的力量都不懂,有什么资格做老夫的弟子?想想你仇家真正强大之处吧!没明白这点,还奢谈什么报仇?” 牧爷说着转身便走,“老夫过两天再来,如果你能想明白这点,或许还有救。” 牧爷的话,有如一道闪电,倏然划破混沌朦胧的天幕。 温霆雲感到眼前一亮,似看到了天幕下那世界的真实。只可惜闪电的光芒太过短暂,他呆呆地遥望虚空,渐渐陷入了沉思。 有牧爷留下的窝头、清水,温霆雲暂时不再受饥渴折磨。 他便开始苦苦思索自己为何被上官雄英玩弄于股掌之上,整个温家庄甚至包括铁掌震江南寇擎天,在上官世家面前都是如此羸弱渺小,不堪一击。 第三天夜里,牧爷再次来到死牢中。 温霆雲不等他问便抢着道:“牧爷,我想明白了!上官世家之所以能在扬州为所欲为,是因为他的势力和财富。凭着这两样东西,他可以上交官府,下雇杀手,甚至根本勿需自己出面,就能将我这样的平庸小民置于死地。” “他的势力从何而来?”牧爷问。 “上官世家在扬州盘踞百年,祖上便积下了莫大的家业,到现在势力更见庞大,扬州城一半的产业都跟他有关。”温霆雲道,“如今就算是地方官府,也要惮他三分。” 牧爷微微摇头:“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世上没有生来就有的基业,也没有凭空产生的势力。他们如潮水般起起伏伏,彷佛星月运转、四季更迭。世界的变化是由大自然决定,而势力的聚散是由人来决定。你不要眼光狭窄,只看到眼前的上官世家。想想几千年来朝代的更迭,王朝的兴衰,是什么在主宰着其中的变化?” 温霆雲目光一亮:“是人!是少数风云人物巧借各种时势,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惊人的奇迹。无论秦皇汉武,还是唐宗宋祖,无不都是如此!” “他们中,有谁是因为武功高强而夺得天下的?”牧爷又问。 “一个也没有。”温霆雲立刻摇头。 “想必你也熟读经史典籍,”牧爷淡淡问,“不知你从前人的丰功伟业中,得到了什么启发?” 温霆雲心中一动,突然忆起在大悲诀上看到的那句话。 他不由点头道:“人,既无虎狼之爪牙,也无狮象之神力,却能擒狼缚虎,驯狮猎象,无他,唯智慧耳。不错!人是因智慧而强大,不是因为家世或武功。” 牧爷终于微笑颔首:“你能明白这一点,总算没有被俗书彻底毁掉。如果你能明白智慧的真正作用,老夫说不定可以考虑收你为弟子。三天后老夫再来,但愿你不会让老夫失望。” 说完牧爷放下手中的水壶和窝头,依旧锁上牢门,飘然而去。 温霆雲盘膝坐下来,又陷入了苦苦的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 围棋对弈 圣贤书 死牢里暗无天日,但温霆雲却觉得心中从未如此亮堂。 这三天之内,他除了吃饭睡觉,一直在思考着牧爷提出的问题,当牧爷再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心中理出了头绪。 “智慧的作用,是审时度势,找出解决问题的最优办法。”温霆雲迎着牧爷的目光侃侃而谈,“人与豺狼猛兽比起来,身体上有着天然的劣势。就算是最笨的猎户,也不会愚蠢到靠苦练武功去与猛兽正面搏斗。他更多地会借助弓箭、兽夹、陷阱等工具,并利用猛兽各种天生的习性和弱点,将之巧妙捕杀。聪明的猎手往往不需冒任何危险,就能将猎物兵不血刃地拿下。” “如果你的猎物是和你一样聪明的人呢?”牧爷饶有兴致地问道。 “那就需要审时度势,巧妙借助各种形势与之周旋,”温霆雲答道,“个人的力量始终是渺小的,昔日西楚霸王力能举鼎,勇冠三军,却也败在刘邦阴谋诡计之下,无奈自刎乌江。智慧虽然不能令人增半分力气,但却让人知道力量应该用到什么地方。” “如果你的对手实在太过强大,审时度势之下,你没有任何办法对付,又该怎么做?”牧爷又问。 “那就需要隐忍,”温霆雲感觉过去读过的经史典籍,渐渐在心中活了起来,“耐心等待对手露出颓势,同时积蓄自己的力量,直到对手现出致命的弱点,然后像蛇一样倏然出击,力求一击致命!昔日勾践为吴王牵马尝粪,汉高祖不惜冒险赴鸿门之宴,唐太宗更向突厥俯首称臣,这些都是审时度势之后的隐忍。它无损于英雄的光辉,反而使他们更显智慧和强大。” 牧爷满意地微微颔首:“看来你也并非无可救药,能从经史典籍中悟出这些道理,你的书总算没有白读。不过,你可知为何有的人多才多智,却始终是渺小的弱者?就拿历代官场来说,在其中如鱼得水的往往是碌碌无为的庸才,学识渊博的智者反而不受重用,甚至受同僚排挤,上司忌恨,郁郁终身,乃至于英年早逝?” 温霆雲一怔,茫然道:“也许,聪明和智慧是两种不同的境界吧?聪明的人未必有智慧,但智慧却只能来自聪明的头脑。” 牧爷微微摇了摇头:“那是因为有些事知易行难。有才之士明知官场需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却不愿为,不屑为,所以才郁郁不得志。智慧的力量还远远不够,你还得善于运用这种力量,并抛开一切束缚身体力行。只有做到身心如一,才能真正发挥智慧的力量。” 温霆雲有些茫然,拱手道:“弟子还不太明白,望师父指点。” “人若不幸掉进粪坑,一时无法爬出,该如何?”牧爷突然问,见温霆雲茫然摇头,他才接着说:“得向蛆虫学习,以粪便为食,拼命挣扎,抢占一处粪便丰腴的地盘。这种蛆虫都有的智慧就算老夫告诉了你,你又能否做到?” 温霆雲想了想,颓然摇头:“我做不到。” 牧爷一声冷笑:“这就是知易,行难。人若不能改变周围的世界,就只有更好地适应这个世界,让自己逐渐变得强大。只有当你足够强大,才有可能改变这个世界。在君子中间,你要比君子还君子;在小人堆里,你得比小人更小人!你无论在君子中间做小人,还是在小人堆里当君子,都会死得很惨。在智者眼里,做君子与做小人已经跟品德无关,只跟周围的环境有关。古圣先贤罔顾世情,一味要人做温顺贤良的君子,不知害死了多少不知变通的孝子贤孙。” 温霆雲第一次听到这等怪论,心中十分震撼。他对牧爷的话并不完全赞同,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驳起。 接着,只听牧爷又问:“你熟读圣贤之书,除了经史典故,不知从中还看到了什么?” 温霆雲想了想,答道:“忠孝仁义,礼仪廉耻。” “狗屁!”牧爷一声嗤笑,“读书不用脑,还不如不读!看不到文字后面的真实,你永远是个灵智未开的蠢货,有什么资格做老夫的弟子?忠孝仁义,礼仪廉耻?你数数古往今来众多风云人物,有几个合格?” 温霆雲突然福至心灵,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躬身拜道:“师父教训得是,弟子谨记在心!” 牧爷没有避让,也没有搀扶,只道:“想做老夫的弟子,你先得学会叛逆隐忍,寡廉鲜耻。不然我堂堂大悲宫宫主牧啸风这张老脸,岂不让你丢尽?” 虽然牧爷言辞严厉,但听在温霆雲耳中不啻是天降纶音。他慌忙连磕三个响头,激动地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弟子定谨遵师命,决不给您老人家丢脸。” “你别急着拜师,你是否有资格成为老夫弟子,还不一定呢!”牧爷冷哼一声,突然叉开双腿,往自己胯下一指,“钻过去!” “什么?”温霆雲一楞,以为自己听错了。“钻过去!”牧爷厉声道,“老夫现在就教你本门的基本功——寡廉鲜耻!” 温霆雲犹豫起来,心中如巨浪翻滚。 犹豫再三,他终于一咬牙低头从牧爷叉开的腿间爬了过去。 当他爬起来时,脸上已因羞愧而满面通红。 牧爷却无视他的羞愧,悠然问道:“当初癞痢头要你过十八洞,你拼死不从,现在为何钻得这般爽快?” 温霆雲低声道:“韩信当年也曾受胯下之辱” “呸!”温霆雲话音未落,牧爷一口浓痰射到他脸上,“你他马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淮阴侯当年是可以不受辱而甘愿受辱,你有什么资格跟他相提并论?你现在无论是想复仇还是想活下去,都得来求老夫,就算老夫让你吃屎你也得吃,还敢大言不惭自比淮阴侯?” 温霆雲羞愧地垂下头,心知牧爷所言不假。 当年韩信完全可以拔剑杀了拦路挑衅的泼皮,他却甘愿低头受辱,这反而显出他的胸襟和隐忍。 而自己无论是想活下去还是想复仇,牧爷都是最后的希望,只要自己还想留着性命去复仇,就根本没有可能反抗对方的任何侮辱。 想到这,他不由拱手拜道:“多谢师父教训,弟子知错了。” 牧爷面色稍霁,颔首道:“淮阴侯不以胯下之辱为辱,这才是寡廉鲜耻的大境界。若不能达到这等境界,智计谋略于你来说,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先弄清楚古人留下的史籍中,究竟记载了些什么。三天后老夫再来,看看你是否真正明白其中的奥义。” 三天后,当牧爷再次来到牢中时,温霆雲立刻跪倒在地。 牧爷大马金刀地叉开双腿,温霆雲毋需牧爷示意,低头便从其胯下钻了过去。 待他重新站起后,牧爷淡淡问:“老夫如此侮辱你,你心中可有怨恨?” “不敢!”温霆雲躬身拜道,“师父这是要助弟子丢开羞耻之心,只有忍人之不能忍,做人之不能做,才能将一个人的智慧发挥到极致。” “你现在从经史典籍中看到了什么?”牧爷问。 “勾心斗角,智计权谋,叛逆暴虐,寡廉鲜耻。”温霆雲脱口而出。 “孺子可教也!”牧爷满意地点点头,在地上盘膝坐下来,“你既然有心拜老夫为师,就该对本门有所了解,你可知道本门的来历?” 温霆雲摇头道:“上次听师父自称大悲宫宫主,莫非本门就叫大悲宫?” “不错!你可知本门始祖是谁?” 见温霆雲茫然摇头,牧爷脸上露出一丝骄傲,遥遥望空一拜:“是禹神!也就是上古传说中治水的大禹。” “大禹!”温霆雲十分惊讶,“他可是三皇五帝之一,妇孺皆知的上古圣人啊!” 牧爷颔首道:“不错!诸葛亮这个偏僻山村一介穷书生,一踏入江湖就能辅佐刘备三分天下,你以为他是天神降世?同样是读书人,为何有的人苦读一辈子,除了会作几首狂天狂地的**诗,就只背下几本四书、五经?有的人却能以文弱之躯兴朝灭代,凭一己之力改写历史?” “师父是说,他们都是大悲宫中人?”温霆雲十分惊讶。 牧爷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熟读兵书,是否就能成为一代名将?闭门造车,是否就能诞生兵法大师?” “这恐怕不能。弟子愚昧,还请师父指教!”温霆雲汗如雨下,突然发觉自己过去读书确实是不懂思考,浅尝辄止。 牧爷傲然一笑:“历史上不少出身神秘,像流星般崛起的风云人物,皆是大悲宫隐士精心训练和培养的一代千雄。比如苏秦、张仪、孙膑、庞涓等人,俱出自鬼谷子门下;张良则师从黄石公。大悲宫秘技虽不闻达于天下,却世代相传,影响和左右着天下大势。若遇太平盛世,大悲宫高手只能隐忍不出;一旦天下大乱,各路大悲宫高手就悄然登场,各展其能,书写朝代,更替那波澜壮阔的历史。” 温霆雲原本以为大悲宫不过是以骗术行走江湖的旁门左道,没想到它竟有如此辉煌的历史。 温霆雲悠然神往,一想到经史典籍中记载的各种风云人物,他的心中就充满了希望。 既然众多出身卑微的江湖草莽,能凭各自的智计谋略立下种种丰功伟业,自己与他们相比未必就愚鲁,难道不能凭借智谋复仇? 想到这,他心中豁然开朗,不由露出兴奋之色,差点喜得手舞足蹈。 (4)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牧爷冷眼望着兴奋不已的温霆雲,“三岁孩童都懂得使用自己的拳头,但他却并不是武功高手。人人都会阴谋诡计,但真正的千雄却是万中无一。无论武功还是智谋,都需要经过专门的训练,才有可能登堂入室。至于能否成为傲视寰宇的一代千雄,就只有看天赋与机遇了。” 说到这,牧爷从怀中拿出一物在地上摊开。 温霆雲一看,却是一张手绘的围棋棋盘。 温霆雲有些奇怪:“师父要和我手谈一局,以测弟子心智?” 牧爷摇头道:“以你现在的修为,哪有资格与老夫对弈?围棋虽为小道,却是一门算计的学问,大悲宫中常作为训练头脑的工具。老夫现在让你四子,看看你有多大的潜力。” 温霆雲依言摆上四子,心中却有些不甘。 温家祖上乃是诗书传家,棋道也是六艺之一,所以他从懂事起就会下围棋。 虽然并没有将棋道视作正经功课,但凭着天资聪颖,他的棋力在温家庄是公认的第一。 一上来便被让四子,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他却暗下决心,一定要杀得牧爷大败亏输,免得他小觑了自己。 两人落子如飞,片刻间便布下了十余子。 牧爷边落子边说道:“师父能教的是定式,但棋盘中的变化无穷无尽,棋道的高低重在各人的领悟。千术亦如此,虽然各种经史典籍中记载了不少谋略,但其中的变化,无穷无尽,唯有随机应变,胸无成法,方能巧妙运用,融会贯通。” 温霆雲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无暇领会牧爷所言。 渐渐进入中盘,温霆雲越走越是心急,四子优势逐渐损失殆尽,而对方棋势却一点不露锋芒,不知不觉便占尽先机。 不到顿饭工夫,温霆雲无奈投子认输,正想复盘计算得失,牧爷已三两把将棋盘撕得粉碎:“学棋只是一种训练手段,胜负并不重要,你千万莫要沉溺其中,主次不分。依你现在的棋力,今后可与老夫盲棋对弈,不必再借助棋盘。” “多谢师父指点!”温霆雲忙拱手拜倒。 “你不要高兴太早,”牧爷头也不回起身就走,“你能否成为老夫的入室弟子,至少还得经历一次考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 找回尊严 互认兄弟 温霆雲目送牧爷走远,回想方才牧爷说过的话,他感到有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在心中蠢蠢欲动。 两天后,牧爷再次来到牢中,这次他带来的竟是牌九、骰子、麻将等赌具。 温霆雲见到这些东西就想起了父亲的遭遇,本能地生出反感。 牧爷看出他对赌博的抗拒,便道:“赌博是一门在方寸间勾心斗角的学问,在常人眼里,它赌的是技术和运气,但在大悲宫门人眼里,斗的却是智谋。这是大悲宫中一道最基本的学问,你必须练到精深娴熟。如果方寸间你都无法战胜赌具相同的对手,如何能在纵横万里的人生赛场上,战胜家世比你好、起点比你高、财力比你雄厚、经验比你充足的强大对手?” “师父教训得是!”温霆雲说着缓缓拿起一张陌生的牌九,在心中暗暗发誓:我绝不重蹈父亲覆辙,决不在这方寸之间输给任何人! “咱们开始吧。”牧爷手法熟练地将牌九码好,“老夫要教你的不是公平博弈,而是如何在公平博弈中创造不公平,也就是作假,俗称出老千。” 就这样,牧爷隔三岔五就来死牢,在传授千术、棋道和赌技的同时,也以各种独特的方法对温霆雲进行训练。 凭着天生的聪颖,无论棋道、赌技还是千术,他的进步俱十分神速。 三个月后,牧爷对温霆雲道:“你现在虽学有所成,却还是纸上谈兵。能否在实践中巧妙运用,还得看你的天赋和机变。老夫已买通司狱官,明日就让你回去继续服苦役。” “多谢师父!”温霆雲默然道。 虽然一直盼望着能离开这死牢,但真到这一天,想到即将失去单独聆听牧爷教诲的机会,他反而有一丝怅然。 这几个月交往,所学的智计谋略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牧爷教会了他观察和思考,这是他过去最为缺失的能力。 “你现在已明白自己当初如何上当受骗了吧?”牧爷突然问。 “是的。”温霆雲淡然道,回想当初上官雄英陷害自己所使的阴谋诡计,低劣幼稚得形同儿戏。 温霆雲很奇怪自己当初为何轻易就上当受骗,不过,他也很感激那次经历,没有那次遭遇从而获罪,自己永远也不可能与牧爷重逢,也就永远是一个不会思考的书呆子 牧爷没有问温霆雲蒙冤的经历,只说道:“你回到工棚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癞痢头手中夺下牢头之位。” “这是为何?”温霆雲问道。 “老夫训练你这么久,如果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你就不配再做老夫的弟子。”牧爷警告道,“你要记住,你的行动老夫绝不会干涉,遇到麻烦你必须自己解决,别想要老夫帮忙。” “弟子领命!”温霆雲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大悲宫的一名弟子。 他对这新的身份还有些茫然,为了更好地适应生存环境,将来的行事,肯定要与圣贤的教诲背道而驰,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感到悲哀。 当温霆雲离开死牢来到阳光下,只感到两眼刺痛,头昏目眩。 几个月暗无天日的生活,使他身体比过去更为羸弱。 不过他半开半阖的眼眸中,却有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冷定和从容,那是一种强者的自信,这使他再无当初那个文弱秀才的半点影子,他已在精神上脱胎换骨。 温霆雲随着狱卒回到工棚,立刻引得苦役们一阵惊讶。 从死牢中放出的逃犯,温霆雲是第一人! 众人不由围上来,争相向他道贺。 温霆雲一一向众人道谢,一个个叫着难友们的名字。 众人脸上放光,腰也不自觉地挺直起来。 苦役们通常只相互叫一些恶俗的绰号,现在第一次被人尊称为叔伯或兄弟,让他们对温霆雲的好感油然而生,也不好意思再叫他“兔儿”,齐齐改口称他为“温兄弟”。 “吵什么吵!”癞痢头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大声对众人呵斥起来。 众人纷纷散去,温霆雲忙来到癞痢头面前:“癞爷!小人年少无知,过去对您老多有冒犯,这次又胆大妄为企图越狱,连累癞爷,小人实在罪该万死!望癞爷大人大量不计小人过。” “想不到你进一回死牢,倒是学聪明了。”第一次被尊称为“爷”,癞痢头有些飘飘然,“只要你不再捣乱,癞爷不会为难你。” 想到对方能从死牢中被放出来,癞痢头就猜到这小子背后有靠山,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开饭的锣声响起,众苦役涌到门口,从差役手中领到窝头,然后各自拿出一个窝头送到癞痢头面前。 温霆雲也将自己的窝头献上去,癞痢头忙摆手道:“你需要养好身子,这孝敬暂且记下,以后再说吧。” “多谢癞爷!”温霆雲说着转身回到众苦役中间,将省下的窝头递给了一个被夺去了窝头的新来苦役。 那苦役茫然抬头望向温霆雲,只见对方面带微笑,轻声道:“别客气,四海之内皆兄弟。” 那苦役眼眶一红,低头接过窝头,三两口吞入了肚中。 温霆雲趁着吃饭这点闲暇,在苦役中谈笑风生,给大家讲一些野史趣闻,众苦役渐渐聚到他身边,听得津津有味。 从这之后,听温秀才说故事,成了苦役们难得的乐趣。 刚从死牢出来,温霆雲身体十分虚弱,井下劳作时几次差点摔倒。 这时身旁有人轻声道:“温兄弟,咱俩搭伙干,你负责装,我负责背,挣下的窝头咱们二一添作五。” 温霆雲认出那人就是上次借给自己窝头的难友,他感激地点点头:“多谢王大哥帮忙,我可占了大便宜。” “兄弟之间,不说这话。”那汉子抢过温霆雲的背筐,悄声道,“回去再给我讲梁山好汉的故事,我爱听!” “好!”温霆雲连忙答应,装筐比背运轻松多了,两人分工合作,效率提高了许多。 由于搭伙干活的高效,温霆雲与那位名叫“王志”的同伴分到了八个窝头。 捧着窝头,温霆雲对他小声道:“王大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哥肯不肯答应?” 王志忙道:“温兄弟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温霆雲恳切地低声道:“我想效法梁山好汉,与大哥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大哥肯不肯让小弟高攀?” 王志大喜过望:“只要温兄弟不嫌弃我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我王志求之不得!”说着就要跪倒结拜,却被温霆雲拦住道:“此事你我兄弟心照不宣,繁文缛节就暂时省了,免得旁人生疑。” 王志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二人悄悄比较了岁数,却是王志年长七、八岁,温霆雲便悄悄叫他一声“大哥”,令他喜不自禁,心中油然生出保护、照顾这位兄弟的责任感。 “大哥,小弟还有个不情之情。”温霆雲又道。 “兄弟有话尽管说,不用客气。”王志连忙道。“这八个窝头,我想分些给那些老弱病幼的难友,”温霆雲小声道,“小弟胃口小,留两个就够了,大哥胃口大,就吃四个。多出的两个就分给挨饿的同伴,如何?” “那怎么行?”王志忙道,“兄弟刚从死牢出来,无论如何得补好身子。大哥这身板少吃两个没关系,你却一个也不能少。” 二人推让多时,最后各分了三个,多出的两个则分给了几个挨饿的同伴。 当几个老弱病幼的苦役从温霆雲手中接过窝头时,正想道谢,却听温霆雲低声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从今往后,只要有我温霆雲一口,就少不了你们半顿!” 几个苦役感动得泪流满面,若非顾忌癞痢头和差役们疑问的眼光,他们恨不得马上就给温霆雲磕头道谢。 晚上入睡前,苦役们通常开些下流低俗的玩笑,不过自从听过温霆雲讲经史典故、野史怪谈后,众人渐渐对千篇一律地聊女人不再感兴趣,而是更喜欢听温霆雲讲水浒传的传奇故事:“昨天说到豹子头林冲,被太尉高俅陷害,充军来到野猪林。若非结拜兄弟花和尚鲁智深暗中保护,早已命丧官差之手”温霆雲突然停了下来。 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纷纷追问:“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温霆雲长叹道:“豹子头林冲何等英雄,若没有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也要落在小人手中被折磨而死。咱们这些小民,若再不相互扶持,以兄弟相待,恐怕谁都活不了多久。” 说到这里,他从铺位上翻身而起,朗声道,“从今往后,谁若当我温霆雲是兄弟,我必肝胆相照,与之同生共死。愿做我兄弟的就请过来,与我温霆雲击掌盟誓。” 众苦役一时静默下来,众人虽有应和之心,但在癞痢头的淫威之下,却不敢贸然出头。 温霆雲见状,给一旁的王志递了个眼色,他立刻心领神会,翻身而起:“我愿做你兄弟!”说着,昂然来到温霆雲面前,与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我也愿意!” “算我一个!” 一旦有人带头,几个得过温霆雲恩惠的苦役也纷纷过来,与温霆雲和王志举手相握,片刻间温霆雲身边就聚集了七、八人,众人齐声道:“从今往后,咱们定相互扶持,生死与共!” “好啊!你们莫非想造反不成?”癞痢头冲过来,举鞭向众人抽去,想驱散众人。 但众人紧握在一起的手相互传递着信心和力量,他们默默忍受着鞭笞,却没有一个退缩,齐齐对癞痢头怒目而视。 “住手!” 有七、八个生死与共的同伴,温霆雲感到从未有过的强大,眼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威严,“我们不想造反,我们只是要活下去!” 众人的目光令癞痢头有些害怕了,只得收起鞭子,冷笑道:“想活下去?行!只要乖乖干活就能活下去。” 温霆雲不再理会癞痢头,转向紧握在一起的众人道:“不管咱们过去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也不管相互之间有过多大的恩怨,从今往后,咱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众人使劲点着头,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 “神经病!”癞痢头悻悻地回到自己铺位,“你们他马还真当自己是梁山好汉?一堆人渣聚在一起,就以为成了人精?哼!不自量力。” 这一夜,在不平静中平静地度过。 天亮后,当苦役们从差役手中领到窝头时,癞痢头像往常那样拿出自己那个超大的海碗,往工棚中央一放,静待众人的孝敬。 片刻后,众人孝敬完毕,却比往常少了许多。 “怎么回事?”癞痢头怒气冲冲地喝问,“谁他马还没上贡?” “是我。”温霆雲站了出来,身后立刻跟着站出七、八个人,“还有我!” “你们他马想坏了规矩?”癞痢头色厉内荏地呵斥道。 “规矩是人定的,”温霆雲淡淡道,“你能定规矩,我们也能。从今往后,我们不再向任何人上贡,这就是我们的规矩。” 癞痢头打量着聚集在温霆雲身后的七、八条汉子,恨恨点了点头:“好!你等着,老子迟早要你后悔!” 几个冷眼旁观的苦役,见癞痢头在温霆雲面前退缩,纷纷问:“温兄弟,不知咱们可不可以做你的兄弟?” “当然可以!”温霆雲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便是好兄弟!去把你们的窝头拿回来,我的兄弟不需要向任何人上贡!” 在温霆雲的鼓励下,几个苦役大着胆子拿回了自己的窝头。 癞痢头瞪着众人,却没有阻止。 就听温霆雲对众人大声道:“从今往后,咱们的食物只分给需要照顾的老弱病幼,不再交给鞭打我们的混蛋!” 众人齐声叫好,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喜气。 癞痢头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着温霆雲,一声不响地缩回到了角落。 经过这次窝头之争后,除了癞痢头那两个心腹,所有人都成了温霆雲的兄弟。 他们相互扶持,像亲兄弟一样团结,令癞痢头不敢再随意鞭笞。 他们第一次在这牢房中,找回了一点做人的尊严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 苦役们刚吃完早饭准备上工,就见两个狱卒提着锁链来到门外,对着工棚喊道:“温霆雲,出来!” 众苦役露出担忧的眼神,齐齐聚到温霆雲身边。 温霆雲从容地与众人握手道别,坦然来到门外。 两个狱卒将锁链往他身上一套,拖起就走。 癞痢头在一旁狞笑道:“看到了吧,这就是跟癞爷作对的下场。他要是还能活着回来,就算他命大。” “原来是你!”阴沉沉的大堂上,司狱官一眼就认出了温霆雲,毕竟读书人还是比较少见。 他懒懒地摆摆手,“拖下去,先重责二十鞭。” 几个狱卒将温霆雲摁倒在地,扒去衣衫就是一顿暴抽,温霆雲痛得差点晕了过去,却咬牙,一声未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 杀死癞痢头 矿井坍塌 这时,只听司狱官严世彬冷冷道:“想不到你一介文弱书生,却还是个刺头儿,到了鬼门关,居然还敢跟阎罗爷耍心眼。” “大人是听癞痢头说的吧?” 温霆雲心知现在是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虽然痛得头晕目眩,但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强忍痛楚,抬头道:“癞痢头身为丙字号牢房的牢头,现在居然要借大人之手来对付手下一个牢犯,大人认为他这牢头可还称职?” “大胆!”严世彬一声厉喝,“你居然还敢诋毁自己的牢头?” “大人!”温霆雲污秽的脸上,露出一丝从容的微笑,“其实在您老心目中,无论牢犯还是牢头,都如同蝼蚁一般,之所以要在牢犯中设牢头,不过是要借助他们来督促牢犯出矿罢了。但是,当一个牢头不仅不能为大人多出矿,却还严重影响到苦役们的工作,他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说到这里,见严世彬并没有呵斥,温霆雲就知道自己说到了对方的心坎上,他信心倍增,继续道:“大人可知癞痢头为何要诬告小人?那是因为小人不再将食物孝敬他。他和几个心腹强抢大家的食物,多吃多占却不干活,干活的苦役反而没饭吃,咱们饿着肚子自然没力气干活,无法为大人和朝廷增加出矿量。” 严世彬脸上露出一丝嘲笑:“你身为苦役,心里居然还念着朝廷?” “小人不敢欺骗大人,其实小人也有私心。”温霆雲忙道,“小人只想吃饱肚子。大人其实也并不在乎谁做牢头,只要能多采矿石就好。既然如此,若没有癞痢头这个牢头,我保证咱们的采矿量,至少提高三成。” “哼,大言不惭,本官凭什么信你?” “小人一条贱命,原本也不配作什么保证,不过大人至少可以试试,若丙字号牢房不能提高三成以上产量,小人愿领受任何责罚。” 严世彬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道:“牢头是自然产生,并非本官任命。如果真能提高三成产量,废一两个人也无所谓。”说到这里,他的眼光如刀似的盯着温霆雲,“不过,如果你的许诺未能兑现,本官便要你拿命来抵。” “多谢大人恩典!” 温霆雲心中大喜过望,得到严世彬的默许,他知道自己终于赢回了主动。 当温霆雲被两个狱卒扔回工棚时,王志与几个苦役忙围了上来。 癞痢头笑眯眯地打量着血肉模糊的温霆雲,嘿嘿冷笑道:“鞭子的滋味不错吧?敢跟老子作对,你他马还嫩了点。” 温霆雲眼里闪过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在众人搀扶下回到自己铺位趴倒,等旁人散去后,他突然抓住王志的手:“大哥,信不信得过兄弟?” “废话!这还用问?”王志怪他道。 温霆雲拉过王志的头,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王志一脸诧异:“有这等事?” 温霆雲从容一笑,低声道:“信得过小弟,就悄悄联络几个弟兄,今晚入夜,听我暗号。若信不过,就当小弟什么也没说。” 在温霆雲自信目光的注视下,王志一咬牙:“好!大哥听你的!” 是夜。 工棚中,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就在这鼾声中,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咳嗽。 几个黑影应声从铺位上悄悄溜了下来,有的围向癞痢头所在的铺位,有的则从隐秘处拿出了那块暗藏的石头。 “动手!”有人悄悄喊了一句。 几个黑影应声扑到癞痢头身上,将他死死摁住,一床破被将他兜头罩牢。 一个汉子高举裹着破布的石头,重重砸向癞痢头胸口,黑暗中,传来沉闷的打击声和裹在被子中隐约的惨叫声。 其它苦役被惊醒,众人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插不上手,却将癞痢头和动手的几个同伴围了起来,不容癞痢头两个心腹上前相救。 沉闷的打击声,终于停了下来,除了癞痢头隐约的呻吟声,工棚中寂静一片。 紧接着,响起王志的询问:“兄弟,留不留狗命?” 黑暗中传来冷漠的回答:“不留。” 又是几下沉重的打击声,之后,一切就都归于宁静。 囚犯们还不满足,不约而同地围向癞痢头那两个吓得簌簌发抖的心腹,二人一看众人的架势,慌忙扑到温霆雲面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温大哥饶命,温爷饶命”刚叫两声,众人的拳脚,已如雨点般落到二人身上。 “够了!”温霆雲终于出言喝止,“你二人过去为虎作伥,对咱们百般凌辱,本该一同受死。不过,念在你们也是同牢难友,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我温霆雲依旧当你们是好兄弟。” “多多谢温爷,不、不多谢温兄弟。”二人顾不上抹去满脸血污,挣扎着,爬到温霆雲面前,连连磕头不止。 癞痢头的“意外死亡”很快就被狱卒发现了,众人查看尸体,只见除了胸前那大块淤血,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 狱卒们也是老手,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不过事先有司狱官的指示,狱卒们只将癞痢头当成暴病而亡,将尸体拖出去草草埋掉了事。 当同牢的苦役们去矿场干活后,工棚中就只剩下牧爷和养伤的温霆雲。 直到此时,温霆雲才将除掉癞痢头的经过向牧爷做了汇报,最后隐隐有些得意地问道:“师父,弟子这次做得如何?” 牧爷一声冷哼,道:“这次算你命大,居然反败为胜。不过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兑现对严世彬的承诺。千万别把严世彬当善茬儿,囚犯们背后可都叫他阎罗王。你要是失言,肯定比癞痢头死得还难看。” “多谢师父提醒,弟子心里有数。”温霆雲似乎并不担心。 少了癞痢头这个多吃多占又不干活的工头,大家都可以吃饱一点儿,如果再对劳作进行分工合作,他完全有信心比癞痢头做得更好。 第二天上工时,伤势未愈的温霆雲便来到矿场,将苦役分成两组,年老瘦弱的负责采掘装筐,年轻力壮者负责背运。 这一分工协作,效率果然提高了许多。 中午开饭时,众人比往常分得了更多的食物,大家对温霆雲更是心悦诚服。 几日下来,丙字号牢房的采矿量果然提高了许多,狱卒们默认了温霆雲这个新的牢头。 这样一来,他有更多的机会向牧爷学习各种大悲诀里的绝技,而不必担心受人打扰了。 这一日,温霆雲像往常一样带人进入工地。 矿井顺着矿脉向斜下方延伸,已经深入山腹深处,离洞口有近百丈。 隐隐约约的异响顺着矿井传入苦役耳中,众人停下手中的活,侧耳细听,只觉声音越来越大,沉闷如雷。 不知谁一声大喊:“不好了!矿井坍塌了!” 众人立刻丢下工具,争先恐后地向矿洞外爬去。 “兄弟快走!”混乱中有人抓住不知所措的温霆雲,拖起就走。 温霆雲懵懵懂懂地跟着他向洞外爬去。 当他糊里糊涂被人拖出矿井,才发觉自己是被义兄王志所救。 二人刚冲出井口,就听矿井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坍塌声,以及苦役们隐约的呼号惨叫声。 “快救人!”温霆雲想冲进尘土弥漫的矿井,却被王志拼命拦住。 “你疯了?”王志死死抱着温霆雲,“现在谁也救不了他们,只有等坍塌完全结束后,咱们才能再想办法。” 司狱官也带着狱卒来到灾难现场,待坍塌声平息后,一个狱卒大着胆子进入井口查看究竟,片刻后,他退出来,对严世彬遗憾地摇了摇头。 严世彬立刻向几个狱卒一挥手:“封洞。” 温霆雲见狱卒们指挥苦役向坍塌的矿井中填土,忙扑到严世彬面前:“我的兄弟们还在下面,大人快下令挖开坍塌处,将他们救出来啊!” “是你懂还是本官懂?如果能轻易挖开坍塌的洞口,本官难道愿意放弃这处矿脉?” 严世彬说完,转头招呼手下,“还愣着干什么?填土!” “你混蛋!”严世彬的冷酷激怒了温霆雲,他愤怒地扑向司狱官,却被两个狱卒打倒在地。 他挣扎着还想扑过去,却被王志死死拉住:“兄弟,矿场经常出这种事,谁也无可奈何。” “可他们是我的兄弟!”温霆雲两眼充血怒视着王志,“我们能看着他们就这样被活埋?”温霆雲说着抄起一柄铁锹,“快跟我去救人!” 矿井中逃出的苦役寥寥无几,众人惊魂稍定,也抄起工具向矿井跑去。 突见一人从天而降拦住去路,不等温霆雲看清,一巴掌便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温霆雲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住脸一声惊呼:“牧爷!” 牧爷恨恨地逼视着温霆雲,低声喝道:“你是要做英雄,还是千雄?” 温霆雲一怔,突然想起了牧爷的教导:千雄与英雄虽只有一字之差,但行事的手段却有本质的不同。英雄随时要为别人献出自己的生命,而千雄什么都可以输,就是自己的性命不能输!正所谓宁肯我负天下人,莫让天下人负我! 想到这他不禁浑身一软,慢慢跪倒在地,无助地望着狱卒们向矿井中填土,急怒攻心之下,突然晕了过去。 当他悠悠醒转,发觉自己已躺在工棚中,窗外漆黑一片,原来已是深夜。 熟悉的工棚中,没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寂静得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环目四顾,除了寥寥几个同伴,工棚中空空荡荡,再看不到众多熟悉的身影。 温霆雲回忆起今日发生的一切,他挣扎着翻身下铺,却发现连牧爷的铺位也是空空如也。 清冷的月光,从裂开的门缝中投射进来,在空荡荡的工棚中留下一片惨淡之色。 他失魂落魄地来到门边,门应手而开,不知何时,门外的锁已被拧断。 门外,冷冷清清看不到任何人影,巡夜的狱卒,不知是否躲到背风处偷懒去了。 四周除了大漠朔风的呼啸,听不到半点声音。 温霆雲心中挂念着被埋入地底的难友,想也没想,便朝半山腰的矿场跑去。 跌跌撞撞地来到出事的矿井,只见洞口已被完全填死。 温霆雲心中一痛,抄起一柄铁锹拼命挖掘起来。 没挖几下铁锹就折断报废,他便赤手扒挖填紧的矿洞,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忘掉心中的悲愤和无奈。 不知挖了多久,他十指早已血肉模糊,指甲几乎全部折断,却完全感觉不到痛苦。 朔风中,传来隐约的人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侧耳细听,声音似乎有些悠远,只是因为自己处在下风处,那隐约的声音才能传送过来。 温霆雲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地爬了过去。 翻过一处高坡,借着天空中投下的月光,温霆雲终于看清了说话的两人。 只见一个人身材瘦削高挑,虽身着囚服,依旧掩不去浑身散发出的飘逸和潇洒,正是失踪的牧爷! 他的对面,是一个身披浅蓝色披风的袅娜女子。 那女子面上罩着一条白纱,仅留双目在外,虽在月夜朦胧之下,那双凤目依旧如星辰般清朗,隐约透出一种多情的容光。 二人相隔不足一丈,几乎触手可及,却又偏偏固守着这最后的距离。 “师兄,”只听那女子幽幽一声叹息,“想不到你竟能抛开锦衣玉食的生活,躲到这远离中原的苦役场,让小妹找得好苦。” “都怪为兄的不是,”牧爷也是声色黯然,“我记得师妹一向都养尊处优,从来受不得半点苦楚,却到这荒凉偏僻的不毛之地来找寻为兄,实在令我感动。今日能再见师妹一面,为兄今生再无所求。” 那女子羞涩道:“师兄,你我之间,何时说话也这般客气起来?几年不见,难道你我便已如此陌生?我记得师兄以前,一直是叫我阿柔。” “阿柔!”牧爷声音嘶哑,神情激荡,似乎已不能自持。 “啸风,”那女子眼光流波,缓缓向牧爷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再抱抱阿柔。” 牧爷浑身一颤,不禁伸手握住了那女子的手,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紧紧相拥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温霆雲不好意思再偷看,赶紧缩回到背风的山石后,盘算着是否要悄悄离开,免得牧爷尴尬。 等了片刻,温霆雲又偷看了二人一眼,只见二人姿势未变,依旧静静相拥在一起。 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仔细望去,只见相拥而立的两人身躯在微微颤抖,若非牧爷那气息如牛的沉重喘息,这种颤抖定会被他当成心神激荡的自然反应。 “啊!” 二人突然同声一叫,身体倏地分开,只见那女子身子摇摇欲倒,一点猩红突然从口唇边透出,在蒙面的白纱上濡散开来,殷红刺目。 牧爷则面色煞白,须发微微颤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 临终传位 冒名牧惊尘 二人静立半晌,牧爷方才喘息道:“阿柔,想不到你竟练成了‘**蚀骨功’。” “可惜,还是奈何不了你的‘千古风流’。”那女子惋惜一笑,捋捋略显散乱的鬓发,“师兄,请你莫怪阿柔,虽然阿柔知道你对我一片真情,无奈阿柔的心已被另一个人占满。他要我生我就生,他要我死我就死,他要我来取师兄的性命,阿柔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虽然知道这对师兄实在不公平,但阿柔已是身不由己,只有盼来生再报师兄的一片痴情。可惜,师兄不会懂得阿柔心中的这种感情。” “我懂!”牧爷痛苦地垂下头,黯然叹息,“我牧啸风枉为大悲宫宫主,终究还是不如那家伙,他才是真正的一代千雄。” “师兄既然懂得阿柔心中这份感情,方才何不在阿柔怀中舒服地永远睡过去呢?”那女子嫣然一笑,“看来,师兄对阿柔的感情,还是没到舍生忘死的程度,这让阿柔感觉很是失败哦!” 牧爷惨然一笑,缓缓向那女子伸出手:“阿柔,再让我体验一回你的‘**蚀骨’,我此生便死而无憾了!” “师兄又在骗我!”那女子突然跳开几步,咯咯一笑,“想不到师兄对阿柔竟也用上了千术,阿柔不会再上当了。” 说完,那女子身形一晃,转眼已在数十丈外,娇俏调皮的声音远远传来,“阿柔会让师兄死得舒舒服服,不过要等到下次了。” 等那女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牧爷身子一晃,慢慢瘫倒在地。 温霆雲忙从藏身处出来,上前扶起牧爷,只见他面色煞白,口中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湿透了衣衫。 “师父!”温霆雲吓得手忙脚乱,“你、你怎么了?” “我、我不行了。”牧爷黯然望向天空,喃喃叹息,“我牧啸风枉为大悲宫门主,却始终过不了‘情’字这一关。明知阿柔对我薄情寡义,却依旧要飞蛾扑火,终究还是伤在她‘**蚀骨’之下。若非她对老夫心怀敬畏,老夫一世英名就要当场葬送。” “师父别泄气,”温霆雲慌忙解开牧啸风衣衫,手忙脚乱地掏出他怀中的药瓶,“你不是有疗伤圣药么?快告诉我是哪瓶?” “霆雲,你别白费力气了,”牧啸风凄然一笑,“这世上没有万能的神药,师父的伤自己最清楚。” “师父” “你不用难过,老夫在那小子手中一败再败,被逼到这边远蛮荒之地苟延残喘,早就了无生趣,如今能死在阿柔的‘**蚀骨’之下,倒也是种解脱。只可惜,为师不能再精心培养你了。” “师父,他是谁?”温霆雲眼中闪出骇人的寒芒。 “你不要想着替老夫报仇,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牧爷眼中闪出一种既妒恨又佩服的微光,“他虽是老夫师弟,但其心计韬略却远在我这宫主之上。都怪老夫往日沉迷于武艺,虽练成一身好武功,却分散了对本门真正秘技的专注。不像他对武技不屑一顾,却醉心于智计谋略,苦研人性弱点。想阿柔何等聪明高傲,却也对他死心塌地,不忍稍有违逆,可见他对人性揣摩把玩得有多么透彻。虽然老夫最终死在他手里,对他却也不得不佩服,他才是真正的一代千雄啊!” “他到底是谁?为何要苦苦追杀师父,直到这边远蛮荒也不放过?”温霆雲追问道。 牧爷惨然一笑:“他原名靳无双,不过这名字除了我和师妹,恐怕没几个人知道。”说着指了指自己怀中,“他是为了这个,一日没有得到,他就一日不会甘心。” “是什么?”温霆雲在牧啸风示意下,从他怀中掏出一个长长方方的包裹,解开包着的锦帕,三个熟悉的大字立刻映入眼帘——大悲诀。 “这部大悲诀,相传为大悲宫始祖大禹所著,得之可谋天下!”牧爷眼眸中闪出微光,“它由大悲宫宫主世代相传,不少大悲宫前辈凭之在历史上呼风唤雨,改朝换代。只可惜传到老夫这一代,它的秘密已被时光湮灭。老夫苦研一生,依旧参不透它的奥秘,只能遗憾终身了。” 温霆雲将信将疑地随手翻开一页,那句曾给他留下过极深印象的序言立刻映入眼帘,他还想再翻,就听牧爷声色冷厉地喝道:“大悲诀,妄观者挖目,割舌!” 温霆雲吓了一跳,赶紧合上羊皮册子。 这时,只见牧啸风从拇指上退下一枚暗淡古旧的白玉扳指,举到温霆雲面前:“大悲宫弟子温霆雲,跪下!” 温霆雲莫名其妙地依言跪倒,只见牧啸风死灰色的脸上,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肃穆庄严:“我,牧啸风,大悲宫第一百三十一代宫主,现将代表大悲宫宫主身份的大悲诀和莹石扳指,传给弟子温霆雲。从今以后,你,就是大悲宫第一百三十二代宫主。” 温霆雲十分意外:“我、我弟子愚钝,恐怕难当此重任。” “少给老夫虚情假意地推脱!”牧爷不悦地瞪着温霆雲,“你虽还算不上大悲宫高手,但老夫知道你的潜质。本宫并非以忠义传承,宫主之位向为能者居之。你收下这枚扳指,并非凭空得到一大权势,相反却会成为众矢之的。你若不能凭自己的手段收服同门,你这宫主也做不长。若是如此,你不如现在就将这本大悲诀和扳指一并献与靳无双,让为师死不瞑目!” 温霆雲虽然不愿做宫主,却也不愿它落到害死师父的奸贼手里。 略一犹豫,他毅然接过扳指:“弟子领命,定不让师父含恨。” 牧爷满意地点点头,突然推开温霆雲:“你得赶紧离开这里!阿柔能找到这里,天亮前她一定会返回,你千万莫要让她发现你我之间的关系。在没有成为真正的大悲宫高手之前,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老夫希望你成为千雄而不是英雄,作为千雄,什么都可以放弃,就是自己的性命不能放弃,切记切记!” 温霆雲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可是,我要如何才能逃出这里?” 牧爷喘息道:“本地的司狱官严世彬,曾得我指点如何安全地将朝廷的财富据为己有,他有把柄在老夫手上。你带这扳指去见他,只要他不知我的下落,就不敢为难你,定会让你平安离开。” “弟子记住了。”温霆雲忙道。 牧爷又道:“你不会武功,这是你的不足,也是你的长处。天下武功多如牛毛,许多高深武功就算穷其一生,也难以达到最高境界。与其在武功上浪费精力,不如精研本门秘技,将天下高手收为己用。不过,要想做到知己知彼,你可以不会武功,却不能不懂武功。慕容世家的琅琊阁,少林的藏经楼,魔门的魍魉福地,都搜罗有各门各派的不传之秘,你只要得到其中一处,对天下武功就能了解个十之**。” “如何才能收服武林高手?弟子愚钝,还要师父指点。”温霆雲问道。 “只要是人,就都会有弱点,桀骜不驯的武林中人也不会例外。” 牧爷喘了口气,“这弱点或曰忠、或曰孝、或曰仁、或曰义、或曰利、或曰势等等不一而足,你只要区别对待,善加利用,定可收到奇效。正如狮虎猛兽也有弱点,但只有比之更聪明的人,才善于利用和抓住这种弱点。” 温霆雲心中还有很多想问,不过看到牧爷面色越发灰败,他不敢再问,只得拱手道:“多谢师父指点,弟子受教。” 牧爷大事已了,疲惫地往后便倒。 温霆雲慌忙将之扶住。只见牧爷暗淡的眼眸中闪出一丝慈祥,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温霆雲,喃喃叹息:“可惜我儿牧惊尘早死,他若活到现在,也跟你一般大了。” 温霆雲见牧爷眼中的生气在渐渐消散,心中剧痛。 想起他对自己的种种恩惠和谆谆教导,温霆雲不由跪倒在地:“师父,您老若不嫌弃,就将弟子当成您的儿子,我愿顶您过世的儿子之名,从此改名为牧惊尘。” “真的?”牧爷垂死的眼眸中,陡然闪出惊喜的光芒。 “爹爹在上,请受孩儿牧惊尘一拜!”温霆雲翻身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此刻,在温霆雲心目中,凭牧爷对他的救命之恩和点化之德,完全可称为再生父母。这声“爹爹”叫得发自肺腑,诚恳万分。 “尘儿!”牧爷激动地抓住温霆雲的手,眼里闪出点点泪花。 “爹!”温霆雲握住牧爷渐渐冷却的手,强压下心底的悲伤,勉强露出了一丝微笑。 牧爷嘴唇微微蠕动,紧握的双手慢慢松弛,眼光也渐渐暗淡下来,脸上现出一丝满足的微笑,终于含笑而逝。 将牧爷渐渐冷却的身体紧紧抱入怀中,温霆雲泪如泉涌,此刻,在他心目中,比起那个狂嫖滥赌的亲生父亲,牧爷要值得尊敬得多。 自从离开扬州后,他再没有感受过这种关爱,再没有遇到过像牧爷这样的恩人。 他的死,使温霆雲真正体会到失去父亲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温霆雲终于放开牧爷,他想起牧爷临死前的交代,立刻背起他的遗体,匆匆来到白天被填死的矿井前。 那里,方才已被他挖出了一个大坑,正好作为牧爷的葬身之处。 矿井一旦被填,即宣告报废,不会再有人来惊扰牧爷,而填埋的新土,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东方开始现出鱼肚白。 温霆雲对着牧爷的葬身处拜了三拜,在心底暗暗道:从现在起,那个循规蹈矩的温霆雲便算是死了。从这一刻起,我就叫牧惊尘,视忠孝仁义、礼仪廉耻、大明律法为无物的大悲宫宫主牧惊尘! 最后看了牧爷的坟茔一眼,温霆雲决然回头,往山下大步走去。 刚到牢门外,就见严世彬带着几个狱卒迎了上来,不由分说将他摁倒在地,几个狱卒愤然骂道:“好小子!还敢逃狱!” “我没有!我要见司狱官!”温霆雲举起扳指拼命大叫。 严世彬一见之下面色大变,忙让人将温霆雲带到大堂,摒退闲杂人等后,他才不动声色地问:“牧爷为何失踪?他的扳指怎么在你手里?” “牧爷遇到点儿麻烦,暂时离开这里避避。他让我带来这块扳指来求见大人,让大人行个方便,让我和几位兄弟平安离开。”温霆雲从容道。 “哼!牧爷是不是太过分了?”严世彬眼中阴晴不定地打量着温霆雲,“本官可以让你走,不过,仅限于你自己。” 温霆雲将手中的扳指举起:“我和三个幸存的兄弟如果不能一起离开,我自己绝不走。三日之内如果我没有离开这里,牧爷会知道的。” 严世彬沉吟半晌,冷冷问:“你那三个兄弟叫什么名字?” 等温霆雲说了三人名字后,严世彬立刻召一名狱卒入内,对他耳语片刻。 那狱卒点头而去,不久拎着一个麻布口袋来到堂中,对严世彬点点头,然后将口袋扔到堂上。 “你可以将你那三个兄弟带走了。”严世彬指指口袋,阴阴一笑。 口袋上有鲜血渗出,温霆雲颤抖着手揭开一看,只见口袋中,竟是三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温霆雲怒视严世彬,恨不得扑上去和他拼命。 但,他的心中还有一丝理智在不住告诫他:冷静!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上对方的当! 温霆雲深吸几口气,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明白,严世彬其实不想让自己走,却又不敢无视牧爷的信物,所以便杀掉自己的兄弟来拖住自己。 只要自己因兄弟的惨死而生事端,就遂了他心愿,就算牧爷怪罪下来,他也有理由搪塞。 想到这里,温霆雲对着麻袋磕了三个头,在心里暗暗道:你们的血债,我绝对不会忘记,总有一天,要为你们讨回公道! 磕完头,温霆雲抹去泪花平静地站起身来,对严世彬遥遥一拜:“多谢大人成全,小人总算可以无牵无挂地走了。” 严世彬有些意外地打量着温霆雲,犹豫片刻,他还是对一旁的狱卒摆摆手:“让他走!” 望着温霆雲离开后,严世彬嘴边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喃喃自语道:“想从本官手中逃脱,哼!恐怕没那么容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 刀客金十两 赌博诀窍 落旗镇是青海到甘陕的交通枢纽,虽然地方不大,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来往的商贾多了之后,自然就衍生了一种新的职业——刀客。 他们临时受雇于人,既做镖师,也做保镖,偶尔还受雇做点杀人越货的勾当。 在这蛮荒小镇上,只要肯出钱,总能买到你想要的东西,包括仇人的性命。 镇上最大一家酒馆“闻香停”,是刀客和商贾聚集处。 此刻,在酒馆一个角落,十几个刀客在赌桌旁搏杀正酣,不时爆出吆五喝六的高叫。 居中一个面目粗豪、眉心有道刀疤的年轻刀客一边呷着酒,一边紧张地盯着碗中的骰子。 看他面前的银子,却已是所剩无多。 这时,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挤入人丛,对那年轻刀客小声问:“敢问壮士便是大名鼎鼎的金十两?” “没看见老子正在赌钱?”那刀客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见对方心虚地退开,他才转向赌桌高叫,“豹子!豹子!麻蛋,又是瘪三,真邪门!老子偏不信邪,再来!” 不过顿饭工夫,那年轻的刀客就输得精光,神情沮丧地离开了赌桌。 方才那人忙迎上去,拱手问:“敢问壮士可就是金十两?” “正是。”那刀客扫了他一眼,“有何指教?” 来人将一个锦囊推到金十两面前:“在下奉我家主人之命,来给金壮士送点赌本。” “你知道老子的身价?”那刀客冷冷问。 来人讨好地笑了笑道:“谁不知道落旗镇金十两的身价从来不低于十两黄金。” 在这条道上来往的商贾,都知道这脸有刀疤的年轻人,就是落旗镇上最好的刀客,只是他的要价实在太高,一次至少十两黄金,因此得了个“金十两”的绰号,远近闻名。 只是他既嗜赌又好酒,挣钱虽多,却都扔在了赌桌和酒桌上,所以他永远像个流浪汉一般落泊潦倒。 见来人一脸恭敬,金十两面色稍霁:“既然如此,你家主人找我做什么?” “杀人!” 金十两笑了起来:“杀人最少五十两,看人论价。” “目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弱书生,”来人说着展开手中的画像,“他既不会武功,也没有背景,杀他不会有任何麻烦。唯一的要求是,你得在落旗镇百里之外再动手,将他的死伪装成意外,有没有问题?” 金十两眼里有些疑惑:“花五十两黄金来杀这样一个人,你家主人是不是太奢侈了一些?”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多花点钱是应该的。”来人将画像卷起,与订金一起推到金十两面前,“在这落旗镇众多刀客中,只有金壮士从未失过手,所以我家主人点名要找你。就不知金壮士肯不肯接?” 金十两一口喝完壶中残酒,问:“这人在哪里?” “他过几天就会经过这里。”来人起身告辞,“我就在对面的一品客栈,等候金壮士的好消息。” 就在金十两收下定金的第二天,一个神情落寞的年轻人来到落旗镇,蹲在街头貌似无聊打盹的金十两,一眼就认出,他正是画像上那个价值五十两黄金的目标。 不过,金十两怎么看,对方都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穷光蛋,浑身上下加起来连五两银子都不值,金十两想不通,为何有人要出五十两黄金来杀他。 跟踪他走过两条街后,金十两总算发觉这年轻人果然有点与众不同。 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有条不紊,从容不迫,虽然是个穷光蛋,骨子里却透着穷光蛋没有的骄傲和自信。 金十两盯着他拐进了一间当铺,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外套不见了,想必是换了一点钱来应急。 金十两远远跟着他,见对方在一个街头赌档前停了下来,驻足观看有顿饭工夫,最后终于下了一注,居然幸运地赢了。 金十两好奇地走近观察,发觉他十分谨慎,赌档开上十几把,他才下上小小一注。 不过,金十两惊讶地发现,这小子运气好得惊人,前后下了七、八注,竟然把把都赢。 这赌档是街头常见的赌单双,档主将一把瓜子扔到盘中,立刻用碗扣住,然后让赌客们押单双。 等众人买定离手后,档主揭开碗,细数瓜子的单双,买中即赢,由档主等价赔钱,反之即为输。 四周赌客有输有赢,唯有这声色不露的年轻人,居然把把赢。 金十两发觉档主的手脚并不迅捷,凭自己敏锐的目光,几乎每次都能看清瓜子的数量,不过令他不解的是,开出的单双却不一定跟自己眼睛看到的相符,几次下来,他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忍不住也买了几把,却把把皆输,再看那小子,又不动声色地赢了几回。 金十两百思不得其解,还想细看,对方已离开赌档,拐进了镇上唯一一家赌坊。 在人声嘈杂的赌坊中,他依旧是谨慎出手,每押必中。片刻工夫他就赢了五、六两银子,然后去当铺赎回了旧袍,又买了不少食物清水。 直到天色将晚,他才在镇上一家低廉的客栈歇了下来。 金十两为确保万无一失,也住进他的隔壁。 第二天一早就见他出了小镇,继续往东而去。 金十两悄悄跟了上去,耐心地跟着目标出了落旗镇,来到百里外那荒无人烟的大草原,金十两这才追上对方,向他悄悄出手。 打量着应声倒下的年轻人,金十两盘膝在他身边坐下来。 只见他仰天倒在地上,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故似乎并不在意,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金十两记得并没有点他的哑穴,但他却一言不发,既不求饶也不呼救。 金十两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大概是要杀掉我吧!”年轻人的嘴角边,竟然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只是有些奇怪,你为何还不动手?” “我要让你死得像是一次意外,”金十两脸上露出猫戏老鼠似的微笑,“一个人若是不吃不喝,大概两三天时间差不多就死了吧?” 年轻人同意似的眨眨眼:“如果没水喝,一个人最多可以支持三天。” “你不害怕?不想求饶?”金十两很奇怪对方的镇定。 “害怕可以活得久点?求饶有用吗?”年轻人好像听到天底下最有趣的笑话一般。 “当然没用。”金十两突然发觉这小子还真有趣,跟他聊天可以打发这三天的无聊时光。“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他第一次问起目标的名字。 “牧惊尘,你呢?”年轻人虽然穴道受制,仰天躺在地上,姿势颇有些不雅,不过神情却像在跟老友聊天一般随和自然。 “我原名金彪,不过别人都叫我金十两。”刀客叹道,“你别怨我。我这是拿钱干活,有人出五十两黄金买你性命,到阎王那里你该告他。” “五十两黄金,”牧惊尘有些惊讶,“想不到我还这样值钱,早知如此,我不如将自己的性命卖给他好了。” “我也觉得奇怪,横看竖看,你都值不了那么多。”金十两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勾引了人家老婆,要不就是奸污了别人的妹子,别人才不惜花大价钱来取你的性命?” 牧惊尘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要享过这等艳福,死也死得开心了。” “我看你也不像是个采花淫贼。” 金十两对雇主杀人的理由并不关心,如果对每一个死在自己手上的目标都要揣测原因,那岂不要累死? 辛苦半日,他感觉有些饿了,从马鞍上拿出肉干烈酒就吃喝起来,见牧惊尘饥渴地舔着嘴唇,他安慰道:“你忍忍,刚开始可能有些难受,慢慢就习惯了。” “我说大哥!”牧惊尘大声抗议起来,“你吃香喝辣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走远些?你不知道饿着肚子看别人吃喝,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一件事?” “这可不行!我得一直盯着你,免得你耍什么花样。”金十两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问道,“对了,我发现你无论在街头的小赌摊还是镇上的赌坊,都是每押必中,从不失手,这可有什么诀窍?” 牧惊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当然有诀窍,不过你别问我,问了也白搭。反正我死到临头,为什么要把这门绝技告诉你?” “这算什么绝技?”金十两轻蔑地撇撇嘴,不过回想对方每押必中的神奇,他还是忍不住问,“这中间究竟有什么诀窍?只要你告诉我,不妨让你多活一阵子。一块肉干加一壶好酒换你这诀窍,如何?” 牧惊尘笑了起来:“人的性格虽然千差万别,但大致可分为九种。其中一种性格的人脾气偏执倔强,一旦认定目标,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种性格的人通常都能成为各个领域的顶尖人物,不过他们也常常会被这种偏执的性格所害,做一些在常人看来不可理喻的愚蠢举动。据我观察,金兄就是这样的人。” “你什么意思?”金十两有些莫名其妙。 “你一旦对我这诀窍心生好奇,就一定不会带着没有解开的秘密离开。只要我不说出这秘密,你就会不断提高价码,想尽一切办法来揭开它。”牧惊尘笑意盈盈,“遗憾的是,我也是这种性格,一旦下定决心,无论你开到多高价码,我都不会告诉你。我就是要让你下半辈子都受这个秘密的折磨。” “哼!我不信你倔得过我金十两。”金十两扔下美酒肉干。 他的执拗远近闻名,也因为此,他才成为镇上刀法最好、脾气最坏的刀客。他不信自己不能让这年轻人屈服。 其实他对对方每押必中的秘密只是有些好奇,并不想学这诀窍去赌钱。 不过现在对方的话激起了他的倔强脾气,他将清水、美酒、肉干搁到牧惊尘面前,发狠道:“我拿这些来换你每押必中的秘密,你现在就算不答应,饿你三天,我不信你还不答应!”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牧惊尘的嘴唇已干起了血块,脸上更是笼罩着一层灰败之色,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干渴而死。 金十两终于失去了耐心,抓起他的脖子喝道:“清水食物,美酒佳肴就在你面前,反正你难逃一死,何不将那秘密说出来,换得这些食物多活几天?” 牧惊尘嘴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却闭目不答。 金十两强行捏开牧惊尘的嘴,将清水灌了进去。等到对方稍稍恢复了些生气,他才恨恨道:“好!你丫的有种!像你这样硬气的汉子,老子还从来没遇到过。可惜你遇到的是金十两,老子若不能将这秘密从你口中掏出来,金十两三个字,从此倒过来写!” 说着,他将手按上牧惊尘背心,内力透体而入,竟用上了“万蚁钻心”之法。 牧惊尘只感到有如万千蚂蚁钻入体内,五脏六腑都痒了起来,片刻后,那麻痒的感觉又变成针刺一般的剧痛,浑身上下竟无一处不痒,无一处不痛。这种痛楚远远超过了过去受过的任何酷刑,他一声惨叫,晕了过去。 冰凉的清水泼到脸上,牧惊尘悠悠醒转,神志虽因饥饿和痛苦变得有些模糊,但他依旧坚守着最后一丝灵智,不住在心中告诫自己:坚持!一定要坚持!要想活下去,一定要坚持到底! 金十两气喘吁吁地望着完全没有一丝反抗能力的牧惊尘,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挫败感。 他想不通这小子的神经究竟是什么做的,自己虽然可以在**上轻易将之消灭,但精神上却永远无法将之打垮。 他无奈道:“你苦守这点秘密,也是想卖个好价钱吧?你说。只要不是让我饶了你性命,任何条件都好商量。” 见牧惊尘充耳不闻,金十两急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没有需要照顾的亲人?我虽然不能饶你的性命,却可以帮你完成心愿,照顾亲人,甚至我还可以帮你杀了你的仇家。” “我不会告诉你这诀窍,不过你可以跟着我,只要遇到类似的赌摊,我都会押上两把。”牧惊尘轻描淡写地道,“你得靠自己的眼睛去发现这诀窍,这就是我的条件。” 虽然明知对方是在用缓兵之计,不过骨子里的偏执使金十两不愿被这秘密折磨,况且对方手无缚鸡之力,要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而雇主也没有规定这单生意的期限,他心中已有些松动了。 见金十两犹豫不决,牧惊尘笑道:“莫非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金十两勃然大怒,一把将之从地上拎起来,“好!老子答应你。我不信老子多看几回,竟不能看穿你这点小把戏。你要祈求上苍,让我永远不能发现这秘密,不然你会死得很惨!惨到后悔生到这个世上来!” 说着,金十两将牧惊尘提上马,缓缓向东而行。 前方百里外就是甘州,赌坊赌档多不胜数,他已暗下决心,一旦看穿这小子的把戏,定要将之折磨到痛苦万分才死,以泄心头之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 高明的出千术 柯氏父女 矗立在黄河岸边的甘州城,是往来西域的必经之路,一向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当金十两押着牧惊尘来到这里时,天色已近黄昏。 二人寻了处客栈,只要了一个房间歇息。 为了防止牧惊尘逃脱,金十两每晚都要将他闭住穴道,对此牧惊尘也习以为常。 第二天一早,金十两拉起牧惊尘出了客栈,他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牧惊尘却悠闲地逛了半晌,最后才拐进一家热闹的赌坊。 他不像别的赌鬼那般直扑赌桌,却负手四处闲看,最后才在一张赌桌前停下来。这一桌的档手是个赌坊中少见的红衣少女,年纪大约只有十八、九岁,生得颇为俊俏,举止更是豪迈张扬,与温婉娴淑的江南女子全然不同。 她的豪迈吸引了不少赌客,使这一桌成为整个赌坊最热闹的地方。 “来来来,下注要快,买定离手!” 少女手法熟练地摇动骰盅,不时与相熟的赌客开两句玩笑,这并不妨碍她杀多赔少,片刻工夫就有上百两银子堆到她面前。 虽然她在赌场上顺风顺水,但眉宇间,却始终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色。 牧惊尘在圈外静看了足有顿饭工夫,最后才挤入人丛押了一两银子。 这一桌是押大小,规则倒也简单明了。 当牧惊尘赢得第一把时,金十两暗赞这小子的运气;当他一口气连赢五把后,金十两不由张大了嘴。 他决不相信一个人会有如此好的运气,但要说这小子在出千,却又不太可能! 赌具是赌坊的,档手是赌坊的人,这小子连赌具都没碰一下,如何出老千? 牧惊尘并不贪心,赢了十几两银子就走。 出了赌坊大门,金十两忍不住追上去,悄声喝问道:“你小子一定在出千!” “我如何出千?”牧惊尘笑问,“金兄一直盯着我,定看得明明白白。” 金十两气恼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在出千!下次我一定要抓住你!”他嘴里说得硬气,但心中已没有那么自信了。 “这位公子请留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二人回头一看,却是方才赌坊中摇盅的红衣少女,只见她像男子一般对牧惊尘拱手一拜,“小女子柯心怡,敢问公子大名?” 牧惊尘笑道:“姑娘拦路询问陌生男子姓名,是不是太冒昧了一点?” 红衣少女对牧惊尘的指责毫不在意:“江湖儿女,率性而为,哪来那么多规矩?心怡是见识公子方才虎口夺食的本领,忍不住追出来拜见。” 牧惊尘拱手道:“小生牧惊尘,途经贵地,囊中羞涩,只好到宝号借几两盘缠,望姑娘恕罪。” “牧公子客气了!”红衣少女大度地摆摆手,“咱们开门做生意,自然不怕别人赢钱。只是我见公子把把追杀,明目张胆,犯了跟虎吃肉的大忌。莫非公子是有意露上一手,以引起心怡的注意?” 牧惊尘笑道:“姑娘多心了。在下初次借光,行事莽撞,让姑娘笑话了。” 红衣少女怫然不悦:“公子行事从容冷静,在人声鼎沸的赌坊也如深潭古井般平静。说是初次借光,谁会相信?小女子本有意与公子结交,不过,公子若是拒人千里,心怡也只好就此拜别。” 牧惊尘没想到对方快人快语,倒令他有些尴尬,忙拱手道:“是在下心怀戒备,令姑娘误解,还望恕罪。” “既然如此,公子可否移步一叙?”红衣少女做了个“请”的手势。 “姑娘诚心相邀,牧惊尘敢不从命?”牧惊尘说着尾随红衣少女便走。 金十两忙追上两步,悄声问道:“方才你们在打什么暗语?什么是借光?什么又是跟虎吃肉?虎口夺食?” 牧惊尘诡秘一笑:“金兄得靠自己去揭密,咱们不是有过约定?如果金兄对自己的头脑没信心,不如现在就将我的命拿去,免得再伤脑筋。” 对方越是如此说,金十两越是不愿认输:“你踏马少狂!老子发过誓,不揭开你这些秘密,决不伤你性命!不过一旦弄明白其中关节,哼哼!” 二人随红衣少女登上街边的马车,穿行半个甘州城,最后在一处巍峨的府第前停了下来。 二人在红衣少女带领下进了府门,来到一间书房外,红衣少女远远就高叫:“爹爹,我回来了!” 一个中年汉子迎了出来,疑惑地打量着跟在少女身后的牧惊尘和金十两:“他们是” “这位牧公子,乃是女儿今日在赌坊中遇到的千道高手。”柯心怡说着指向金十两,“这位壮士是牧公子的随从,叫”她突然有些尴尬,发觉自己竟忘了问金十两的名字。 “绰号金十两,名字却差不多忘了。”金十两大大咧咧地道。 “金十两!”那汉子有些惊讶,“可是落旗镇上有名的刀客金十两?” “正是。”金十两没想到自己的名号在西北道上还有些响亮。 “在下柯震冬,见过牧公子与金壮士。”那汉子忙向二人拱手为礼,并向二人示意,“牧公子,金壮士,里面请!” 书房内,三人分宾主坐下后,柯心怡侍立在柯震冬身后,而柯震冬则不住打量着牧惊尘:“不知牧公子是何方人士?家住哪里?” 牧惊尘淡然一笑,“祖籍江南,现在四海为家,居无定所。” 柯震冬将信将疑地问道:“牧公子精通千术?” “精通说不上,略知一二罢了。”牧惊尘淡然道。 “来人!拿牌九!”柯震冬一声高喊,有家人应声捧上一副乌沉沉的牌九。 柯震冬一摸到牌九,立刻就像变了个人。 只见他以令人眼花撩乱的手法码好牌九,抬手向牧惊尘示意:“公子请。” 牧惊尘没有动手,却笑道:“柯老板以藏头去尾的手法码下牌九,岂不是做好陷阱,让我来跳?” “公子好犀利的眼光!”柯震冬慌忙离座而起,对牧惊尘躬身而拜,脸上充满敬佩之情。 金十两方才也睁大眼睛看着柯震冬码牌,却没看出对方做了什么手脚。 见牧惊尘一言点穿对方的手法,他有些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不过是个老千,有什么值得柯老板如此尊敬?” “你知道什么?”柯心怡瞪了他一眼,“我爹爹的赌技在甘州数一数二,牧公子能一眼看穿我爹爹的手法,就这份眼力,放眼天下恐怕也不多见。” “再高明也只是个老千,有什么稀奇?”金十两不以为然地道。 柯心怡还要再辩,却被柯震冬抬手打断。他无心理会金十两的贬斥,却对牧惊尘拜道:“公子突然出现,定是有求而来,敢请公子示下?” 牧惊尘笑道:“方才我经过宝号,发现门外有转让的告示。而门里却生意兴隆,人气旺盛,实在不像是需要转手的烂地,所以便大胆猜测宝号是遇到了麻烦。正好我也缺钱,就狂妄地在令嫒手上连杀五把表明身份,如果令嫒有心,自然会来找我。” 金十两再次张大嘴,牧惊尘竟在自己眼皮底下与人作了这么多交流,而自己却浑然不知。金十两突然发觉,他身上的秘密真是源源不断! “牧公子真是天降奇人!”柯震冬大喜过望,“不瞒公子说,在下正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若得公子相助,定能化险为夷。来人!快摆酒!” 一桌丰盛的酒宴很快就摆了上来,牧惊尘与金十两欣然入席。 酒过三巡,牧惊尘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柯老板遇到了什么麻烦?如果我牧惊尘帮得上忙,定不遗余力;如果帮不上,也不敢让柯老板浪费时间。” 柯震冬一声长叹:“实不相瞒,我柯震冬干这一行已有二十多年,大风大浪经历过不少,在甘州也算享有薄名,最近却栽到家了。半个月前,赌坊中来了个年轻人,借赌博之机调戏小女,被小女连损带骂赢得干干净净,他恼羞成怒,扬言要赢下整个赌坊。三天后这小子带来了几个帮手,一天时间就赢了上万两银子。说来惭愧,柯某也算是在赌桌上打滚多年的老手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却偏偏看不出对方使了什么手段。这小子连赢三天后,我已经输得快没了本钱,只好卖掉赌坊认栽。谁知那小子还要赶尽杀绝,扬言谁要敢接手这赌坊,他都决不放过。有柯某这前车之鉴,谁敢接手?明日他还要上门。柯某明知他出千,却抓不住把柄,只能坐以待毙。” “他这样赶尽杀绝,究竟是为什么?”牧惊尘问。 “他是逼我将小女输给他,以雪前耻!”柯震冬愤然道,“这小子扬言,除非柯某献出心怡,不然他就要一直赢到柯某倾家荡产。” “哼!”一旁的金十两不屑地撇撇嘴,指指牧惊尘道,“这小子都能在你们赌坊连赢数把,我看你们的赌技也稀松平常得很,被人赢光也很正常。” “你懂什么?”柯心怡瞪了金十两一眼,“牧公子只是借光赢点小钱,不是出千。只要他不贪心,就算知道他在虎口夺食,咱们也无可奈何。赌坊对这种手段心知肚明,能将损失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而那小子明明在出千,但咱们却完全看不出来。” “你们是要我揭穿他的手段?”牧惊尘问道。 “不错!”柯震冬忙道,“明日我与他对赌时,公子若能揭穿他,柯某愿以赌坊一个月的收入酬谢。” “成交!”牧惊尘伸手与柯震冬击掌后,立刻起身告辞,“明日大战在即,在下得早些歇息。” “我让下人收拾客房,今日公子便在寒舍歇息。”柯震冬说着也不等牧惊尘反对,便令下人收拾客房,带牧惊尘过去。 二人刚出门,柯心怡突然追了出来,红着脸对牧惊尘盈盈一拜:“一切拜托牧公子!” 随着下人来到客房后,金十两不住对牧惊尘抱怨:“你也不问问柯老板对方是如何安排,你甚至连对方赌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看不穿别人的手段,岂不害了柯老板,也让老子跟着你遭人白眼!” 牧惊尘笑道:“柯震冬既然不能看出对方的手段,咱们问也没用,明日只能临场发挥,见机行事。他把希望完全押在我这个陌生人身上,显然已是走投无路,死马当成活马医。我能揭穿对方的手段固然好,如若不能,就只能把命赔给柯震冬了。” “喂!你的命是我的!”金十两忙提醒道。 “放心吧,我会一直给你留着。”牧惊尘哈哈一笑,在床上躺了下来,“还不来点我穴道?” “看你明天要干活,今晚就放过你,可别耍什么花样啊!” “都习惯了点上穴道睡觉,你这不是要我失眠吗?” “少踏马得了便宜还卖乖!”金十两和衣在另一张床上躺了下来。 望望对面的牧惊尘,他对明天的豪赌充满了期待,甚至隐隐希望这小子能继续他的神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 假扮酒鬼 巧换记号牌 举手投足间,柯震冬已码好三十二张牌九,然后推到对面那个神情倨傲的锦衣公子面前,对方随意扫了一眼,示意柯震冬继续。 牧惊尘混在观战的赌徒中间,仔细打量着不知名的对手,只见他年纪甚轻,顶多不超过二十岁,手中折扇轻摇,俊美的脸上流露出轻佻和狂放,对面前的豪赌毫不在意。 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中年文士和一名白发老者,二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牌九,似乎他们才是赌桌上的正主。 锦衣公子身后,还肃立着四名彪悍的随从,排场还真是不小。 柯震冬开始打骰子发牌。他们赌的是大牌九,每人四张牌,自由配成两组后,由庄家与三个闲家比牌。 两组俱大加倍赢,一大一平赢单倍,一大一小算和局。由于事先不知对方的牌,所以配牌就比较讲究策略,拿到好牌不一定赢,拿到小牌也不一定就输。 可不知怎的,锦衣公子与两个同伴对柯震冬的牌似乎能完全洞察,每每针锋相对地巧妙搭配,将柯震冬杀得狼狈不堪。 片刻工夫,锦衣公子就在谈笑风生中赢了数千两银子。好不容易捱到休战吃饭,柯震冬才像逃命一般离开赌桌,立刻让人叫来牧惊尘,连连催问道:“牧公子可看出什么端倪?再赌下去,柯某真要倾家荡产了。” 牧惊尘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是否对方每次都像今日这样,刚开始只是互有输赢,直到十几把后才稳占上风?” “不错,几乎每次都是这样。”柯震冬回忆道。 牧惊尘叹了口气:“从对方的表现来看,肯定对柯老板手中的牌心知肚明,甚至连你如何配牌都能看穿,难怪柯老板总是输多赢少。” 柯震冬摇头道:“我开始也有这种怀疑,不过牌是我亲自挑选,一日一换。要说他们拿牌的时候在牌上做了暗记,也不可能瞒过我这赌场老手啊。” 牧惊尘叹道:“据我所知,有一种用磷粉做成的特殊涂料,少量涂在牌背面,旁人根本看不出任何异状,只有经过苦练的神目,才可以看到磷粉那极淡的幽光。” “你是说他们借拿牌之机,用磷粉涂在牌背面,做下了记号?” 牧惊尘点点头:“那个中年文士总是全神贯注盯着牌面,每次柯老板配好牌,他便用独特的手势告知身旁的锦衣公子,让他针对柯老板的牌作针锋相对的搭配。虽然这方法不能保证把把都赢,却是大占赢面,时间一长,自然包赢不输。” “这不太可能吧?”金十两突然插话道,“我这眼力也不算差,怎么就看不出什么记号?” 牧惊尘哑然笑道:“这等神目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夫根本练不出来,练这种神目通常并不是为赌,而是为了练暗器。若我猜得不错,那中年文士一定是个罕见的暗器高手。不过从对方的手法来看,却并不算道行高深的老千,只是利用其特殊的本领作假罢了。” 柯震冬大喜过望:“牧公子既然能看出对方手段,定有应对之策。” “这还不简单?”不等牧惊尘答应,一旁的金十两洋洋自得地拍着胸脯,“找我金十两,一准帮你搞定。” 几个人都有些意外,柯震冬忙问:“不知金壮士有何高招?” “太简单了。”金十两得意洋洋地笑道,“换一种赌法或者换一副牌,这不就行了?” 柯震冬苦笑道:“咱们赌坊是开门做生意,客人有权选择赌坊中的任何赌具。另外,没有特别的理由咱们不能随便换牌,以免换走了赌客的好运。这规矩,任何赌坊都不敢坏,不然就砸了自己的招牌。” “给我一千两作赌注,待会儿我也下场。”牧惊尘突然道。 “公子想到了破解之法?”柯震冬忙问。 只见牧惊尘泰然自若地点点头:“虽然不能说万无一失,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牧惊尘的神情令柯震冬信心倍增,立刻让账房送了一千两银票进来。 虽然他知道牧惊尘作为闲家下场,只能与自己这个庄家发生输赢,根本不可能杀到另外几个闲家,但他依旧对牧惊尘充满了信心。 正午刚过,豪赌继续。 柯震冬正要发牌,人丛中突然挤进来一个醉醺醺的书生,只见他一手执着酒壶,跌跌撞撞坐到赌桌边。 锦衣公子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回头高叫:“哪来的醉鬼,还不给我扔出去?” 几个随从正要动手,却见书生掏出一迭银票扔到赌桌上,用醉眼目视着锦衣公子:“谁说喝醉了就不能赌?现在庄家正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 几个随从忙拎起醉鬼要扔出去,却听柯震冬喝道:“且慢!咱们赌坊开门做生意,任何赌客都是咱们的贵宾,没有道理为了这位公子就将客人赶走。如果公子不让旁人参加,柯某只好就此停手,不再奉陪。” 锦衣公子犹豫了一下,只得对几个随从摆摆手。随从应声放开醉鬼,他立刻坐了下来,拍着桌子高叫:“快发牌!本公子要大杀四方!” 柯震冬已认出这醉鬼就是牧惊尘,笑着点点头,手法熟练地码好牌九,刚打好骰子正要分牌,就听牧惊尘突然一声咳嗽,一口酒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尽数落到牌上。 他慌忙掏出素巾擦拭,并对众人连连赔罪。 一直盯着牌面的中年文士突然睁大了双眼,只见那些本就隐约难辨的荧光记号,随着这醉鬼的擦拭越加模糊——那些磷粉竟被酒水抹去! 不过,幸好被这醉鬼弄湿的牌只是几张,而自己方才已经记住了柯震冬要拿到的牌,现在虽然模糊不清,却也无伤大局,所以他对这意外也没有放在心上。 酒鬼很快擦净酒水,这才不好意思地收手。 柯震冬目视锦衣公子,提醒道:“这一局出了这种意外,任何人都可以提出换牌,这一局作废。” 锦衣公子见同伴没有换牌的暗示,便道:“不用,发牌。” 酒鬼也连连道:“不用换不用换!一换牌就把庄家的霉气换走了!” 柯震冬将牌分好推到众人面前,然后拿起自己的牌看了看,很快配成两组覆在桌上。中年文士盯着柯震冬的牌,虽然有两张牌的暗记已经消失,不过幸好还记得,他立刻根据对方的两组牌分好自己的牌,并用手势告诉身旁的锦衣公子和白发老者。 二人心领神会地配好牌,最后在荷官的开牌声中,胸有成竹地翻开了自己的牌。 柯震冬待众人亮过牌,这才翻开自己的两组牌。荷官立刻高唱:“庄家两大,通杀!” 中年文士一见之下面色陡变,不由失口惊呼:“这牌不对!” 柯震冬笑问道:“这牌有何不对?” 醉鬼也醉醺醺地目视着中年文士:“莫非你知道柯老板手中的牌?” 中年文士哑然无语,虽然他记得方才柯震冬拿到的不是这两张牌,却苦于无法说出来。 略一回想,他猜到是这醉鬼方才趁擦拭酒水的混乱之机,用极快的手法换掉了柯震冬的牌。 “这牌有何不对?”锦衣公子目视中年文士,一脸不满。 “方才是我一时看错,”中年文士愧然道,“我不会再看错了。” “有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醉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牌一推,“快快码牌,别让庄家的霉气散了。” 柯震冬接着码牌打骰子,中年文士则全神贯注地盯着牌面和骰子,根据骰子点数一数,见柯震冬将要拿到的是几张暗记清晰的牌,不由暗吁了口气。 就见柯震冬正要分牌,醉鬼突然道:“等等!” “干什么?”柯震冬忙问。 “为了防止庄家做手脚,我要自己拿牌。”醉鬼郑重其事地道。 锦衣公子不满地瞪了醉鬼一眼:“就你多事!” “公子财大气粗,在下可不敢跟你比。”醉鬼笑道。 “这位公子请便。”柯震冬对醉鬼示意。 对于赌客这种要求,庄家通常都会答应,这是赌坊惯例。 锦衣公子虽不满对方多事,但都是闲家,他也不能有任何异议。 只见柯震冬将牌切好,然后示意众人动手,那醉鬼也不客气,伸手抓起自己的牌,刚看了两张就大呼小叫连称“好牌”。 中年文士再次瞪大了双眼,只见这醉鬼拿牌之后,柯震冬的牌突然就变了,其中两张变成了没有记号的暗牌。他指着那醉鬼惊呼:“你、你” “我怎么了?”那醉鬼望着一脸惊讶的中年文士,意味深长地眨眨眼,“不必担心,你的要求咱们好商量。” “我的要求?我什么要求?”中年文士对醉鬼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明知对方趁方才拿牌之机,以极快的手法换掉了庄家的牌,但苦于没有当场抓住。 见一旁的锦衣公子正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他心中一凛,想要解释,当着这么些人他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由急得满头冒汗。 说话间,柯震冬已将自己的牌配好推到桌子中央。 锦衣公子敲着自己手中牌九,目视中年文士淡淡道:“先生这次可要看清楚自己的牌。” 中年文士知道他是在等待自己的暗示,可庄家有两张牌是没有记号的暗牌,怎么知道对方如何搭配?他不由急得抓耳挠腮。一旁的醉鬼还不阴不阳地笑道:“先生这次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不用在下提醒了吧?” 在锦衣公子的催促下,中年文士只得估摸着庄家的牌比了个手势,谁知一开牌,庄家的牌与估计大相径庭,大杀四方。 那醉鬼却鼓掌笑道:“先生果然不负众望,咱们老板定不会亏待了你。” 中年文士急得满脸通红,却无从辩白,锦衣公子则将牌一推,恨恨地瞪了醉鬼一眼,愤然拂袖而去。 中年文士忙与白发老者追了出去。 围观的众人有些惋惜,遗憾没有看到双方最后的对决。 柯震冬感激地冲扮成醉鬼的牧惊尘微微点了点头。 他的身后,柯心怡也对牧惊尘露出了敬佩的表情。 一直在人群中观战的金十两兴奋地挤进来,拉住牧惊尘悄声问:“你踏马是如何做到的?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手脚?快教教我!” 牧惊尘淡然一笑,悄声道:“金兄,咱们有约定。我的秘密若让你得知,岂不立刻就要死?你如果是我,会不会这样笨?” 金十两一怔,若非牧惊尘提醒,他差不多都忘了这个任务了。略一迟疑,他拉起牧惊尘就往外走:“我不管了!大不了老子不再做刀客,将收下的定金退还雇主。你无论如何,一定得教教我!” “喂!等等我!”见金十两拖着牧惊尘出了大门,柯心怡来不及跟父亲解释,也匆匆追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 拜师酒 牧惊尘被劫持 “老子从今往后不再是金十两!”金十两狠狠将酒杯往地上一摔,发誓一般大声道,“老子大名金彪,黄金的金,彪悍的彪。” 这是甘州一处大酒楼,牧惊尘被金十两强拉到这儿来庆功。 柯心怡正好也追来,三人便在这酒楼中叫上一桌酒菜,为方才的胜利开怀畅饮。 “你别以为我金彪什么都看不懂,”金十两冲牧惊尘得意地笑道,“我其实已经知道你是如何在街头赢那些小赌档了。” “哦,说来听听。”牧惊尘饶有兴致地道。 金彪得意洋洋地道:“无论押大小还是赌单双,虽然你没碰过瓜子,不能作假,但赌档的庄家却在作假,他们总是杀多赔少。比如押单的赌注大于押双,他们就开双,杀单赔双。所以你就始终站在赌注少的一方,每次少少押上一点,这就叫跟虎吃肉,或者叫虎口夺食吧?” 牧惊尘惊讶地点点头:“你能自己悟到这一点,也算初窥千术门径。” “只是初窥门径?”金彪有些不满地冷哼一声,跟着又摇头叹道,“你说得不错,我始终想不通那庄家是如何作假,才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想开双就开双,想开单就开单。” 牧惊尘笑道:“十赌九骗,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理,你能明白这等骗术的根本,何必在意细枝末节,那只是些小戏法罢了。” “不行!你一定得告诉我,不然我永远睡不好觉!”金彪不依不饶。 牧惊尘笑道:“这可是赌坊的秘密,我要说出来,可就砸了别人饭碗。” 柯心怡也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赌坊很少作假,只有在运气不好输急了的时候,才不得不使出这等取巧的手段。这次我是因为赌坊即将被逼得关门,才不惜涸泽而渔,大杀四方。谁知就被公子利眼看穿,跟着沾光,虎口夺食,连杀五把。” “来来来,说这些干什么。”一旁的金彪已有几分酒意,醉醺醺地为二人斟上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日浪滔天。今日这酒是我金彪为牧兄弟庆贺胜利,也是我拜牧兄弟为师学习赌术的拜师宴。牧兄弟,私下没人的时候我马马虎虎叫你一声师父,有人的时候我还叫你兄弟。磕头敬茶这些俗套就免了,我想兄弟也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吧?” 话音刚落,牧惊尘刚入喉的一口酒差点就喷了出来,边咳嗽边连连摆手。 金彪忙拍着他的后心笑道:“兄弟不用着急,一下子多了我金彪这么个天赋异禀、聪明伶俐的弟子,也不必开心成这样吧?” “你、你咳咳!”牧惊尘目瞪口呆,勉强压住咳嗽,这才吐出两个字,“不行!” “什么不行?”金彪一拍桌子,一脸愤懑,“你连老子的拜师酒都喝了,现在才说不行,你踏马是不是想讨打?” 牧惊尘拂袖而起,倒上一杯酒搁到金彪面前:“酒我还你,这酒我可不敢再喝。拜师之说今后都不要再提,不然连朋友也没得做。告辞!” 牧惊尘说完转身要走,只见金彪猛然一拍桌子站起来:“站住!你踏马连命都是老子的,居然跟我拿架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牧惊尘回头冷笑道:“牧惊尘手无缚鸡之力,你要杀我易如反掌,但你要逼牧惊尘做不愿之事,那是万难。” “你踏马以为老子不敢?”金彪说着锵地一声抽出了马刀。 柯心怡一见之下,慌忙拦在牧惊尘面前。 刚开始她还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争执,以为不过是兄弟之间斗气玩笑,谁知金彪竟要拔刀相向,这令她十分意外,实在不明白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走开,老子刀下不伤女流。”金彪对柯心怡挥挥手。 “大家都是好兄弟,有什么事要用刀子来解决?”柯心怡忙问道。 “谁跟他是兄弟?”金彪说着伸手就去拉柯心怡,谁知却被对方扣住手腕往旁一带,金彪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不禁一声怪叫:“好啊,你这小娘皮居然敢跟老子动手,讨打!”说着扑将上前,二人立刻在酒楼中“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二人这一动手,吓得众酒客大呼小叫纷纷逃离。 柯心怡借着桌椅的掩护,穿花蝴蝶般躲避着金彪,虽然落在下风,却还足以自保。 金彪因有桌椅阻拦,一时跟不上对方的身形步伐,便回头扑向牧惊尘,顺势将刀架到了牧惊尘脖子上。 “住手!”柯心怡大惊失色,顾不得自身安危,飞身扑向金彪,却听金彪呵呵一笑:“小娘皮上当了!” 话音刚落,就见他一拳势如惊雷,倏然停在柯心怡的面门,离她的鼻尖不足一寸,将她吓得楞在当场。 “跟我动手,小丫头还嫩了点。”金彪得意洋洋地收起拳头和马刀,挽住牧惊尘陪笑道,“牧兄弟,方才老哥我喝多了,说话多有得罪,兄弟大人大量,莫跟老哥这粗人计较。” 虽然早看穿金彪的性格,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但方才他击向柯心怡那一拳,还是令牧惊尘有些害怕。 见酒楼中酒客小二都躲得不知去向,牧惊尘忙道:“咱们快点走吧,小心惹上麻烦。” 三人出得酒楼,四下已是暮色四合,街上行人稀少。 金彪追上牧惊尘。陪笑道:“兄弟,老哥赌了十几年,输了十几年。好不容易遇到你这么一个高手,你无论如何得教教我,好歹让我金彪在赌桌上风光一回。” 柯心怡回想方才金彪的身手,心知这粗人若要耍横,自己还真奈何不了他。 这小子若一直跟在牧惊尘身边,始终是个隐患,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脸,不过现在也没办法让他离开。 她眼珠一转,立刻出言相激:“像你这种不分长幼尊卑,整天对师父喊打喊杀的强横弟子,谁敢妄收?” 金彪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这是习惯了,如果牧兄弟收下我这弟子,我保证将来对兄弟敬若神明,若有半点不敬,我金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牧惊尘叹了口气,心知以金彪的性格,一旦认定目标,决不会轻言放弃。与其被他死缠烂打地纠缠,不如现在就绝了他这个念头。 想到这,牧惊尘突然笑道:“金兄,不如咱们打个赌,你若赢了,我就将赌术倾囊相授;如果你输了,这拜师之事你以后都不要再提。” “不行不行!”金彪摇头道,“你小子诡计多端,我岂能赌得过你?” “你连怎么赌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一定要输?”牧惊尘笑道。 “嗯,那你说来听听。”金彪一脸戒备,“不过我可不一定答应,如果我没把握,你就得换一种赌法。” 牧惊尘笑着往街边一指:“不知金兄有没有把握过去连赢三把?” 金彪顺着牧惊尘所指望去,就见街边昏暗的油灯下,十几个闲汉正围桌聚赌,呼喝吵闹声不绝于耳,仔细一看,却是用围棋子在押单双。 金彪大喜过望,嘿嘿笑道:“刚从牧兄弟这里学了一招虎口夺食,如果还输,我金彪岂不笨得无可救药?” 说着丢下二人,匆匆过去挤入人群,看清桌上的赌注后,立刻掏钱下注。 不一会儿,金彪又哭丧着脸回来:“怪事!我照着兄弟所说,专押赌注少的一方,谁知还是要输。难道是我金彪天生倒霉,逢赌必输?” “如此说来,金兄是认输了。”牧惊尘得意一笑,“从今往后,拜师之说不得再提。” 见金彪无可奈何地垂下头,牧惊尘哈哈大笑,大步往前就走。 柯心怡悄悄拉过金彪,小声嘀咕了两句。 金彪脸上渐渐露出喜色,忙追上牧惊尘道:“我还没输,你现在就看我过去连赢三把!” 牧惊尘回过头,正好看见柯心怡与金彪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虽然心知不妥,但还是点头道:“好,我就在这里静观金兄连杀三把。” “你等着!”金彪与柯心怡相视一笑,转身便挤入人丛。只见柯心怡掏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子往桌上一拍:“押单!” 金彪从怀中掏出一枚铜板,豪爽地往桌上一拍:“押双!” 档主手脚麻利地揭开盅盖,倒出棋子一数:“开双,杀单赔双!” 柯心怡看也不看,又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继续押单。” 金彪得意洋洋地将两枚铜板往前一推:“再押双。” 片刻工夫,柯心怡就输了三十两银子,金彪却连赢三把,他得意洋洋地掂着赢得的几枚铜板,来到目瞪口呆的牧惊尘面前:“愿赌服输,你可不要不认账,让我金彪鄙视。” 牧惊尘苦笑着对柯心怡连连摇头:“你怎么能如此帮他?” 柯心怡笑道:“从来没见你输过,所以我想看看你输后的表情。” “呵呵,他一定没想到会输。”金彪呵呵大笑,与柯心怡击掌相庆,“咱们这回总算让他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看他以后还敢在咱们面前摆出赌神的臭架子。” 牧惊尘气恼地转身便走,不再搭理二人。 金彪见状忙追上去,腆着脸陪笑道:“师父别生气,输给自己的徒弟和心上人,没什么好丢人。” “什么心上人,你踏马胡说什么?”牧惊尘瞪了金彪一眼。与金彪相处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他偶尔也带上了粗口。 “我都看出来了。”金彪忙拉着牧惊尘避开柯心怡几步,低声道,“方才这丫头为了你不顾自身安危。你不懂武功不知道,方才那一拳我要没收住,定会要了这丫头性命。这等女子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兄弟千万别错过。” “你们在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柯心怡不满地冲二人喊道。 “没什么,我在问牧兄弟,方才我照着他说的方法想虎口夺食,为何还是要输?” 牧惊尘被逼不过,只得道:“那些街头赌档,除了档主和助手,还有一些伪装成赌客的媒子,北方也称作托儿。他们故意下注赢钱吸引旁人,所以他们的赌注不能计算在内。若分不清媒子和肥羊,岂能虎口夺食?” “原来如此!”金彪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开出的单双毫无规律,与赌注全然无关,原来是这个道理。后来柯小姐以十两银子的巨资下注,远远超过赌档上所有赌注,才总算帮我赢了三把。” 牧惊尘叹道:“赌博之道虽然逃不过一个‘利’字,但手段千变万化,层出不穷,岂能三言两语就点穿说尽?谁也不敢妄称能看破一切骗局。” 说话间见金彪转身就走,牧惊尘忙问:“你干什么?” “我要回去真正赢他三把,不然怎咽得下这口气?”金彪说着大步来到方才那赌档前,突听柯心怡惊呼:“不好!牧大哥不见了!” 金彪若有所思地看看空旷的长街,说道:“糟了,这小子恐怕是遇到了高人。不然以他的身手,不可能逃过你的眼睛。” “怎么办?”柯心怡急得眼中泪水打转。“咱们刚到甘州,除了那个锦衣公子,没与任何人结怨。这事多半与他有关。” “我让爹爹派人去找。”柯心怡忙道,“咱们在甘州还有些朋友,要安心查一帮外乡人的下落,应该不成问题。” 二人匆匆而去,俱没有看到街角隐蔽处,牧惊尘正被日间那个与锦衣公子同路的白发老者扣住咽喉,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 魔门门主 一瓢凉水泼到脸上,牧惊尘从昏迷中悠悠醒转。 一睁眼,他就看见了白天那个举止骄横的锦衣公子正笑眯眯地俯视着自己。 牧惊尘环目四顾,只见自己置身于一间古朴幽暗的大厅,厅中除了待客的桌椅,竟还有一方典雅古朴的赌桌。 “小子,你不是很能赌吗?”锦衣公子拍拍牧惊尘的脸,“本公子现在就和你对赌,我要看看,你是否还能出千,再赢本公子一回。” 说着,他坐到牧惊尘对面,“咱们来赌大小,我摇骰子你来押,押中一把本公子就赔你一千两银票。若是押错,嘿嘿,本公子就敲碎你一根手指来赔!” 牧惊尘冷笑道:“你可以敲碎我十根手指,但别想在赌桌上赢我。不公平的赌局,在下绝不参与。” “不公平?”锦衣公子大笑道,“像你这等老千,一根手指算你一千两也是高估了你。就你这条贱命也值不了一千两,你在本公子面前就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我抬脚就能将你踩死。不陪本公子玩是吧?那好,咱们换一种赌法,就以你这十根手指为赌注。你押中一把,保住一根手指;输一把,敲碎一根手指。这样够公平了吧?” 江湖上传说有一种“听声辨点”的神奇赌技,不过那仅仅是传说而已。 牧惊尘虽然跟随牧爷多日,但主要学的是智计谋略而不是赌术,所以对于这种撞运气的赌骰子,他连半点儿把握都没有。 心知这锦衣公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权衡再三,牧惊尘只得冒险赌一把运气。 “我跟你赌。”牧惊尘决然道,“不过只限一把,输赢十根手指。” “高手就是高手,果然有气魄。”锦衣公子哈哈大笑,“本公子也喜欢孤注一掷。好!请押注。” “我押小!”牧惊尘立刻道。 锦衣公子揭开骰盅:“一、二、四、五,十二点小。哈,你小子运气真好。咱们再来!” “你耍我!”牧惊尘气得拍案而起,却被两名汉子死死按回座位上。 锦衣公子大笑道:“我就耍你,怎样?下一把咱们来赌你的手,怎么?不愿再陪本公子玩?不赌就输,直接敲碎他一只手。” 那中年文士拿起铁锤在牧惊尘手腕上比划着,道:“小子,别怪唐某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有眼无珠,居然跟咱们少主作对。不过你放心,少主会留你一命,让你这辈子都为今日的赌局懊悔。” 牧惊尘无奈地闭上眼睛。他突然发觉,自己虽然学得满腹智计谋略,但身边缺乏强有力的保护,没有做到知己知彼就贸然介入江湖纷争,崭露出与实力不相称的智慧,这就像蹒跚学步的孩童闯入成人世界,随时都可能被人踢倒踩死。 现在,自己不得不为一时的冒失付出惨重的代价。 铁锤正要落下,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呵斥:“住手!” 声音不大,却有一种撼人心魄的威严。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老者推门而入。老者身形高大,眉宇轩昂,脸上虽然刻满岁月的沧桑,却依然掩不去眼中那种睥睨天下的雄霸之气。 锦衣公子慌忙迎上去,陪笑道:“爹爹怎么突然来了,也没通知孩儿一声?” 黑衣老者没有理会儿子,却转向一旁的白发老者:“项长老,犬子顽劣,你不加劝阻也就罢了,怎么还与他一同胡闹?” 白发老者立刻跪倒在地:“属下知罪,愿受门主责罚。” “自领三十杖,去昆仑禁地幽禁半年。”黑衣老者话音刚落,白发老者连忙磕头:“多谢门主宽大。” “不关项长老的事,都是孩儿的责任。”锦衣公子忙道。 话音刚落,黑衣老者一巴掌便掴在他脸上,直将他打得跌出老远,黑衣老者犹不解气,愤愤骂道:“没长进的东西,居然调动门中高手为你追女人。你若不是我儿子,老夫恨不得一掌毙了你。滚!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慌忙退出,厅中就只剩下黑衣老者和牧惊尘二人。黑衣老者眯起眼打量着牧惊尘,示意道:“牧公子,请坐。” 牧惊尘心中有些惊诧。 他刚到甘州,名字只有柯心怡父女和金彪知道,旁人并不知晓。 这老者一口便叫出自己名字,看来他已让人查过自己底细,牧惊尘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如此关注,便笑道:“看来先生已知牧惊尘底细,但在下却不知先生大名,不知可否见告?” “老夫本名寇焱,不过这名字现在恐怕已没有多少人知道了。”老者微微叹息,语音中隐隐有一丝遗憾和不甘,“本来老夫从不向人赔罪,不过这一次破例,老夫要代犬子元杰向牧公子道一声‘得罪’。” “不知寇先生为何要为在下破例?”牧惊尘好奇地问。 “牧公子是个人才。”寇焱直视着牧惊尘,“你与犬子的争斗老夫已知来龙去脉,老夫对你很感兴趣,不过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寇焱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羊皮册子和一枚玉扳指,牧惊尘一见之下大惊失色,忙摸自己怀中,那本贴身藏着的大悲诀和莹石扳指,早已不知去向。 “牧公子见谅,”寇焱将羊皮册子和扳指搁到桌上,“犬子趁你昏迷之际令手下搜过你的身,可惜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竟不知这羊皮册子和这枚玉扳指的来历。大悲诀,得之可谋天下!这话在中原武林秘密流传,但在这偏远之地却无人知晓。犬子有眼无珠,差点让一代千门传人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实在罪该万死。” 牧惊尘脸上一红:“晚辈初入江湖,不知天高地厚,冒犯贵公子,实乃咎由自取。若今日枉死于此,也无颜去见先师,更不敢自称是大悲宫弟子。”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公子不必自贬。”寇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争强斗狠虽不是大悲宫中人所长,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天下有谁比得过真正的高手?朱元璋可以没有徐达、常遇春,却不能没有刘伯温;刘邦可以没有樊哙、英布,却不能没有张子房。” 牧惊尘听寇焱直呼洪武皇帝大名,毫无半点恭敬,心中一动:“听前辈语气,似乎颇含深意?” 寇焱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盯着牧惊尘:“历史上翻牧覆雨的英雄人物,从来不乏千门高手。公子既为大悲宫传人,自当明白寇某语中深意。” 牧惊尘浑身一震,肃然问:“就不知前辈有何资格觊觎九鼎?” 寇焱傲然道:“本门原名拜火,不过寇某更喜欢外人对咱们的称谓——魔门!寇某忝为魔门之主,统领数十万教众,麾下不乏关、张、赵、马、黄类的忠勇之将,唯缺一诸葛耳。” 牧惊尘悚然动容。 即使从未涉足江湖,也听牧爷说起过魔门,其势力远在少林、武当之上。只是不知为何,它十多年前从江湖销声匿迹。牧惊尘没有想到,自己竟在这里遇到了魔门之主! 听对方言外之意,显然存了招揽之心。 如今,寇焱表明身份,肯定是容不得自己拒绝,应对稍有不当,就会有杀身之祸。牧惊尘深吸一口气:“门主如此信得过在下?” “寇某不是信你,而是信它。”寇焱将大悲诀和玉扳指推到牧惊尘面前,“你年纪轻轻就有大悲宫宫主信物,寇某就算心存疑虑也不敢轻视。这部秘籍我方才已看过,它对寇某毫无用处。‘大悲诀,得之可谋天下’这话,恐怕是指拥有大悲诀的大悲宫传人。公子既有大悲宫宫主信物,当然不会令寇某失望。” 牧惊尘心知若是投靠寇焱,固然可以借魔门的势力为自己复仇,但命运恐怕从此就与这天下第一的邪恶势力纠缠在一起,再难摆脱,不过现在已容不得自己拒绝! 想到这里,牧惊尘长身而起,对寇焱恭恭敬敬一拜:“晚辈牧惊尘,愿从此追随门主,一展胸中抱负。” 寇焱对牧惊尘的拜伏没有感到意外,只淡然道:“我知你未必出自真心,不过寇某有信心让你对本门死心塌地。千门高手俱是不甘寂寞之辈,当今世上,也只有魔门能为你提供足够的筹码,让你一展平生所学,与天下英雄一搏高下。不过,你虽然有大悲宫宫主信物,但依然要先证明自己。” “如何证明?”牧惊尘问。 寇焱道:“诸葛孔明未出山前,便以一篇隆中对三分天下,天下大势了然于胸。你至少要替本门办成一件事,寇某方可以大事相托。” “什么事?”牧惊尘忙问。 寇焱没有直接回答,却聊起了江湖形势:“中原武林虽同根同源,却又各凭实力割据一方,影响和主宰着黑白两道势力。比如金陵苏氏、扬州南宫、巴蜀唐门。尤其是蜀中唐门,借巴蜀的闭塞,经过数百年经营,使巴蜀几成唐家天下,铁板一块水泼不进。本门僻处昆仑,欲图中原必先扰乱巴蜀,公子以为如何?” “你要我替你对付唐门?”牧惊尘立刻明白过来。 寇焱笑着摇摇头:“唐门在巴蜀经营数百年,已根深蒂固,若非万不得已,不能与之正面为敌。不过唐门毕竟是武林世家,其它方面并不擅长,所以要笼络各种人才为其效命,比如蜀中巨富叶家,世代商贾,颇擅经营之道,唐门便与之结为儿女亲家,使之成为经济上的一大强援。若能搞垮叶家,就如除去唐门一只臂膀。” 牧惊尘心知今日之事,已容不得自己不答应,所以毫不迟疑地点头道:“我会竭尽所能,完成门主心愿。” “我欣赏你这种自信,”寇焱微微一笑,“老夫将在人力、物力上为你提供足够的支持。不过十八年前老夫与人赌斗失利,寇某发誓:在对头有生之年,魔门中人决不再踏足中原半步。所以本门高手不能为你所用,唯一可支持你的,就只有金银钱财。” 牧惊尘有些惊讶,正想细问,寇焱已转开话题道:“不过魔门中人虽不能帮你,但幸好眼前还有更合适的人选。”说完冲门外高喊,“来人!” 一名黑衣汉子应声而入,寇焱吩咐道:“去将元杰和唐先生叫来。” 不一会儿,锦衣公子和中年文士联袂而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 拍卖波斯猫 寇焱向牧惊尘介绍道:“这是犬子元杰和唐门唐功奇,你都已经见过。元杰虽是我儿,却没有参加过入门仪式;唐先生乃唐门宗主唐功德亲弟,十年前被其兄用卑劣手段抢去继承权,差点丧命,无奈投靠本门。你们三人都不算魔门中人,由你们三人去巴蜀,老夫也不算失约。唐先生对巴蜀了如指掌,有他助你,定可使你省却许多麻烦。元杰年少无知,江湖阅历甚浅,这次随你前去,是要向公子学习,增加一些江湖阅历。” 牧惊尘尚未有所表示,寇元杰已惊叫起来:“他不过是个赌场老千,我一根手指就能将他捏死,爹爹竟要我向他学习?” “你怀疑为父的眼光?”寇焱一声冷哼,顿时让寇元杰闭上了嘴,他接着道,“就这么说定了,我会让人准备好银子,你们择日便可动身去巴蜀。” “等等!”牧惊尘突然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门主能答应。” “请讲。” “听说魔门魍魉福地,搜罗有天下武功十之七八,牧惊尘求门主开恩,能容我自由出入。” “你未立寸功便提这等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寇焱冷冷问。 牧惊尘笑道:“我要完成门主所托,自然需要多下些工夫。” 寇焱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你想学武?” 牧惊尘摇头道:“我想习武。”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好,我答应你!”寇焱赞赏地点点头,摘下腰间玉佩扔给牧惊尘,“这是老夫信物,凭之可自由出入魍魉福地。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只能查阅,不能带出,否则以盗窃论处,挖眼断手。” “牧惊尘谨记。”牧惊尘说着,仔细将玉佩收入了怀中。 “你自己的东西也收起来吧,希望不要令我失望。”寇焱指指桌上的大悲诀和玉扳指,叮嘱道,“魔门虽然碍于十八年前的赌约不能履足中原,但咱们在中原还有不少朋友,可以为你提供帮助。他们大多有钱有势,唯一发愁的是如何让钱变成更多的钱。好好干,只要你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我保证你会有足够的舞台施展才能。” “我不会令门主失望。”牧惊尘露出自信的微笑。 门外有人禀报:“门主,庄外有人自称金彪、柯心怡,要闯进来找牧公子。” “那是在下朋友,望寇门主莫要为难他们。”牧惊尘忙道。 “你的朋友还真有几分能耐,居然能找到这里。”寇焱不阴不阳地一笑,“老夫不会跟一般人计较,不过我要提醒你,大悲宫中人实在不该有朋友。” 寇焱离去后,牧惊尘赶忙收起羊皮册子和玉扳指,向远处传来的高声呼喝迎上去,总算在门口堵住了要闯进来的金彪和柯心怡。 “兄弟你没事吧?他们为难你没有?”金彪喜出望外,拉住他问长问短。 牧惊尘来不及与二人细说,只道:“咱们出去再说。” 三人远离豪宅后,柯心怡关心地问道:“牧大哥,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为何这般神秘,连本地的帮会也查不到他们的底细?” “你们千万不要再查,”牧惊尘忙道,“小心惹祸上身!” “你这样一说,老子反而想惹惹他们。”金彪两眼一瞪,撸起衣袖返身而回。 牧惊尘一把没抓住,只得追了上去,可惜脚力赶不上金彪,就见他一脚踢开豪宅大门,径直闯了进去。 牧惊尘与柯心怡忙跟着追进去,就见金彪一脸诧异地由内而出,嘴里连连高叫:“怪事怪事!转眼之间这里就空无一人,甚至连一点生气都没有,难道方才咱们遇鬼了不成?” 牧惊尘环目四顾,只见偌大的宅子静悄悄了无人声,在朦胧月色下显得越发寂静幽深。 他不由暗叹魔门行事的诡异莫测,一旦被人发现行踪,偌大的宅子立刻就放弃,仅凭这份迅捷果敢,就足以令人感到恐怖。 自己将命运与之绑在一起,恐怕今生也难以逃过它的纠缠了! “牧大哥,咱们快走吧,这里阴森森令人害怕!”柯心怡拉了拉牧惊尘衣袖,胆怯地躲到他身后。 “好!咱们走!”牧惊尘牵起柯心怡,回头招呼金彪。三人来到外面长街。 金彪忍不住问道:“兄弟,拿到柯老板的报酬后,你有何打算?” 牧惊尘遥望天边晦暗残月:“我要先去昆仑,然后转道去巴蜀。” “去巴蜀?”金彪不满地问,“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你去那里做什么?” 见牧惊尘闭口不答,他笑道,“反正老子浪迹天涯,居无定所,就陪你去玩玩。顺便跟你学学赌术,好歹总要在赌桌上风光一回。” “我也去!”柯心怡定定地望着牧惊尘,眼里满是希冀。 牧惊尘躲开她炽热的目光,摇头道:“此去巴蜀不知有什么凶险,我不想让你们冒险。” “哈!明知我最喜欢冒险,你这样说岂不是让我跟定了你?”金彪一把挽住牧惊尘,不由分说拉起就走。 三人一路说笑,渐渐走远。 街角阴暗处,寇焱与儿子并肩而立,二人遥望着牧惊尘远去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夜幕中,寇元杰才突然问:“爹,你真放心用他?” 寇焱淡然一笑:“所以为父才要你和唐功奇盯着他,就算计划失败,对咱们来说,也不会有多大损失。” 寇元杰神色怔忡地点点头:“不过孩儿还是不明白,爹爹为何要在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身上,花费如此大的心血?” “你难道不知‘千金买马骨’的典故?”寇焱收回目光望向儿子,“就算他不是为父需要的人才,但大悲宫中却不乏高手。古往今来,哪一个开国之君能离开大悲宫高手的襄助?” 寇元杰恍然:“爹爹是要借他来向大悲宫中人示好,以招揽真正的人才。” 寇焱颔首道:“大悲宫中人博学多智,一个人学得满腹经天纬地的韬略,若无舞台施展,岂不是世间最痛苦之事?所以大悲宫高手从来不甘寂寞。他们对于施展才能的渴望超过了自己的生命,只会为没有对手而痛苦,输赢其实已不重要。不过为父关注的却是结果,是江山社稷,所以要借他们的智慧来为自己谋天下。帝王之术也就是用人之术,智力也有穷尽,唯有善于用人,才能让天下人前仆后继,源源不断地供我驱使。” 寇焱又道:“听说巴蜀叶家祖传有一部吕氏商经,为战国时秦相吕不韦所著。此经乃吕不韦一生经营之道的总结,被商家奉为圭臬,叶家巨大的财富便是来自于此。这次巴蜀之行,你可以一事无成,但一定要为我拿到它!” 寇元杰使劲点点头:“爹爹放心,孩儿决不让你失望!” “宋代官窑青花瓷瓶一对!底价一千,每次加价一百两!” 高台之上,白衣少年高声报出了拍卖物的底价。 这里是cd郊外的桃花山庄,一个巴蜀上流人物才能出入的场合,一个有着多种功能的奢华之地。 青花瓷瓶很快就有人拍走,少年拍拍手,两个壮汉立刻抬着个镶金嵌玉的木箱上前,搁到高台中央。 少年指着木箱笑道:“这是今日最后一件拍品,为了增加点神秘感,我不再说明它是什么。它的起价是三千两,每次加价五百!”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虽然不知箱子中是什么东西,但还是有人立刻举手。桃花山庄乃唐门产业,凭唐门的信誉,它决不会虚标高价。 “三千!三千五!四千!四千五”随着执拍少年的不断报价,拍价转眼就翻倍,眼看出价者渐少,突听有人高声喊出:“一万两!”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锦衣公子。 他的面目有几分英俊,脸色却带有酒色过度的苍白。 众人认得他乃巴蜀巨富叶继轩的二公子叶晓,也是唐门未来的姑爷,与他在一起的青衫公子,则是唐门弟子唐笑。 有他出手,众人便都打了退堂鼓。 执拍的少年见再无人出价,正要一锤定音,就见一个角落有人缓缓举起了手。 少年忙喊道:“那边那位公子出价一万零五百两!” 叶晓想也没想就直接举手喊出:“一万五!” 话音刚落,就听少年又在高喊:“那位公子出价一万五千五百两。” 叶晓有些意外,他望望角落那个陌生的文弱书生,悄声问身旁的唐笑:“那小子是谁?好像从来没见过。” “是顾老板带来的新客,”唐笑扫了那书生一眼,叫过一名少年悄声问了几句,然后对叶晓道,“是来自江南的古老门阀,自称公子襄。” “公子襄?”叶晓一怔,将“公子”这尊称放在名字前面,是一种远古才有的习惯,如今很少有人再用,除非是远古贵族的嫡传后裔。 他又望了对方一眼,这才缓缓举手,不知对方虚实,他已不敢随便加价。 “叶二公子出价一万六。”执拍的少年话音刚落,又见那书生举起了手。他忙继续报道,“那位公子出价一万六千五!” 叶晓不甘示弱再次举手,却见那书生似乎对频频举手有些不耐,干脆举起手不再放下。 报价的少年口舌不停地不断报价,那个神秘的箱子很快就被二人推高到三万两的超高价。 叶晓犹豫起来,忙用征询的目光望向唐笑,只听唐笑悄声道:“今日这件拍卖品,价值绝对超过三万两。” 唐笑的暗示给了叶晓信心,为了速战速决,他毅然喊出:“四万两!” 那神情淡漠的书生依旧举着手没有放下,执拍的少年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报出了新的价格:“四万零五百两!” “五万!”叶晓再次高喊,声音已有些哑涩。 虽为巴蜀巨富之子,不过由他自由支配的钱财毕竟有限,五万两已接近他能承受的极限。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花大价钱买一件没有见过的东西,也许是对手的孤高冷傲刺痛了他从未遭受过挫折的心。 那书生依旧没有放手,叶晓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再次叫出:“六万!” 那书生似乎对叶晓的加价从未放在心上,一直举手不放。 叶晓见对方态度如此坚决,终于恨恨哼了一声,无奈收手放弃。 “这个箱子属于那位公子了!”执拍的少年颤着嗓子高叫,“价钱是六万零五百两银子!只要公子付清款项,这箱子里的东西就归你所有!” 话音刚落,书生身旁那位面色阴鸷的年轻人,立刻将几张银票递了上来。 “是通宝钱庄的银票,数目正是六万零五百两!”少年抖着手点清了银票,然后对着那书生高声询问道,“它现在属于你了!敢问这位公子,你不介意当场展示一下你拍得的物品吧?” 见那书生比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少年打开木箱,四周立刻有丝竹管弦缓缓响起。 随着音乐的节拍,一个金发少女从箱子中徐徐站起,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扭动着柔若无骨的腰肢,就像一条扭动的蛇。 少女肌肤白如凝脂,上半身仅着一条窄窄的胸兜,面上有薄纱蒙面,仅留一双深邃的眼眸在外,如大海一般湛蓝。 “原来是个波斯猫。”叶晓哑然失笑。 虽然生性好色,但他还是清楚,就算是极美的西域少女,也决计值不了六万两银子。 他暗自庆幸没有继续出价,不然花几万两银子买个西域女奴回去,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 碧姬公主侍寝 “她可不是普通的西域女子,”唐笑神秘一笑,悄悄说道,“而是高昌国的公主。” “那又如何?”叶晓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虽然公主的身份可以使她身价陡增数十倍,却依然值不了六万两银子。 “前不久高昌国出现叛乱,国王遇刺,公主辗转流亡到巴蜀。”唐笑低声解释道,“前日,公主找到桃花山庄,要求卖身。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找一个实力雄厚的靠山助她复国。看来那小子是知道些风声,才不惜花六万两银子买下这落难的公主,也就买下了一个入主高昌国的机会。” 叶晓心中一动,却还是不以为意地道:“就算高昌国君之位,对本公子也没多大吸引力,更何况我又不能做她的驸马,你又不是不知。” 叶晓与唐门小姐有婚约,就算高昌公主在前他也不敢毁约另娶。 唐笑虽不是唐门直系子弟,对此却也心知肚明。他虽然与叶晓是吃喝嫖赌、百无禁忌的朋友,但也不敢鼓动唐门未来的姑爷买妾。 于是,他忙解释道:“高昌是往来西域的必经之路,无论江南的丝绸还是福建的茶叶,都要经过那里远销西域各国,而西域的羊绒毡毯和金银珠宝,也要经过那里卖到中原。高昌扼守西域与中原的往来咽喉,实乃坐地生财的风水宝地。公子错过这次机会,坦白说,实在有些可惜。” “既然那公主如此值钱,唐门何不自己留下?”叶晓笑问道。 唐笑叹了口气:“你知道咱们家那帮老头子,一向谨慎保守,很少踏出巴蜀半步,一门心思只在这巴掌大的地方经营。上次与扬州的上官世家合作建跑马场,我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他们,那还是看在与上官世家结盟的份上。若是要他们将钱投到万里之外的高昌小国,那还不如要他们将钱直接扔到水里听响。” “说得也是!”叶晓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叶家的生意虽然远达三江,不过老头子年纪大了,再没有年轻时的魄力,已经有五年没有开拓过新的商路。若是要他将钱投到从未去过的西域,那还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所以我有些羡慕那小子,举手投足间就扔下六万多两银子。佩服!”唐笑望向不远处那位貌似柔弱的书生,“走!咱们去结识一下,说不定将来有机会合作。” 二人来到那年轻书生面前,唐笑对他身旁那位肥头大耳的老者拱手道:“顾老板,听说你今日带了贵客上门,怎么也不给咱们引见引见?” “唐公子恕罪!”顾老板忙赔笑还礼,“来来来!老夫来为你们介绍。这两位是唐门唐公子和巴蜀豪门叶二公子,这位是江南公子牧。” “幸会!”唐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方,“公子牧?恕在下孤陋寡闻,以前好像从未听说过。” “很正常,”那书生淡淡一笑,“小生一向深居简出,到贵地游玩更是第一次。不过,虽是初次见面,小生对二位却也仰慕已久。” 唐笑总觉得公子牧有几分面善,可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不过他很快又在心中予以否定。 对方那种超然物外的从容淡泊,实乃平生仅见,哪怕就见过一面,也肯定无法忘记。他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敦厚善良的书生,无论外表还是气质,都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不知公子牧一向都做些什么生意?”唐笑随意地问道。 “小生闲散惯了,哪有时间为钱财操心?”公子牧淡然一笑,“我通常是将钱财交给最会赚钱的人,自己从不为赚钱伤神。” “高明!”叶晓竖起大拇指,“这才是真正的贵族作派,与公子牧一比,咱们全成了俗人!” 三人相视一笑,顿时一见如故。唐笑征询道:“不知公子牧对什么娱乐感兴趣?桃花山庄什么都有,不如咱们边玩边聊。” “好啊!”公子牧欣然点头,指向自己身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同伴,“我这表弟最喜欢飙马,只可惜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如何?” “那就明天吧!”叶晓忙道。 唐门的马厩里有着来自各地的名马,向来为叶晓羡慕,他想趁机挑起双方竞争,好一睹唐门名马的风采。 “不知公子牧的表弟怎么称呼?”唐笑打量着公子牧身旁那面色冷傲阴鸷的少年,心中暗自惊异。 “我表弟名叫元杰。元杰,快来拜见两位公子。”公子牧回头招呼道。 那少年勉强对唐笑和叶晓拱了拱手,看他的神情,似乎没有将二人放在眼里。 唐笑见状,心有不快,有心给他点儿教训,假意还礼,趁机托住对方手腕,正要将之掀个踉跄,对方手腕却如泥鳅般轻轻一缩,轻易逃过一劫。 唐笑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元杰公子不必客气,既然你喜欢飙马,明日在下就陪你玩玩。” 登上马车后,寇元杰不禁对公子牧小声抱怨道:“你为何随便就扔出六万两银子?咱们虽然家底厚,却也不能由着你这么折腾!” “你们用我,就得相信我。”牧惊尘斜靠在马车中,闭上眼淡然道,“如果这点钱就心痛,哪有资格谋大事?” 马车辚辚而行,最后在一处热闹喧嚣的街区停下来。 二人下了马车,立刻有人将二人领入大门。 这里的气氛与桃花山庄截然不同,只见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是一处适合普通人玩乐的场所。 进入大厅,寇元杰看到柯心怡正在一方赌桌旁搏杀正酣,而不远处的角落里,金彪也在吆五喝六与人对赌。 牧惊尘与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上楼来到一个雅间。 片刻后,柯心怡推门而入,进门后先抄起桌上的茶水“咕噜噜”灌了一大口,这才抹着嘴道:“累死我了,想不到赢钱也这么累人。” 见牧惊尘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少女脸上一红,“看着我干什么?莫非我脸上有花?” 牧惊尘悠然一笑:“我在想,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只要往赌桌旁一站,赌徒的注意力就被引开了一大半,不输钱才怪。” “又在取笑我?”柯心怡红着脸啐了一口,“我全都打听清楚了,叶家主要经营钱庄,四通钱庄的规模在cd数一数二。除此之外叶家还有不少当铺、商号和铺子,不过都不算是主业。” 说话间,就见金彪推门而入,哭丧着脸对牧惊尘连连抱怨:“麻蛋,我金彪是不是天生就是输神?眨眼工夫就将一千两银子输了个精光。” 牧惊尘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本来也没想要你赢钱。我找的人呢?” “就在后面。” 金彪说着,向门外招招手,一个面相猥琐的老者立刻垂手而入,一双绿豆大的小眼警惕地四下打量着,神情像只出洞偷食的老鼠,只要一有动静就会倏然而逃。 “就他?行不行啊?”牧惊尘将信将疑地问。 “我金彪虽然逢赌必输,但却从没看错过人。”金彪自信地拍拍胸脯,“我敢担保,他绝对是本地最好的风媒!” 牧惊尘打量着面前的猥琐老者:“怎么称呼?” “回公子话,小人绰号风眼,你叫我阿眼就可以了。”老者陪笑道。 牧惊尘点点头,将一叠银票连同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递给对方:“在下做事一向直来直去,只要你这一次做好了,以后我会与你长期合作。” 风眼接过银票扫了一眼,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没问题没问题!小人定不让公子失望!” 待风眼点头哈腰地离去后,寇元杰忍不住问道:“这家伙究竟是干什么的?你怎么一出手就给了他几百两银子?” “江湖上有一种人,专门替人打探消息,察探各种情报,这种人俗称风媒。”牧惊尘解释道,“咱们虽然到巴蜀已经半月有余,却还是聋子和瞎子,再加上人地生疏,若没有三教九流各种能人异士相助,咱们怎么能与本地豪门相斗?” 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车夫在门外小声询问:“方才桃花山庄派人来问,要将公子方才买下的碧姬公主送到哪里?” “先送到顾老板的芙蓉别院吧。” 牧惊尘将车夫打发走后,对众人叹道,“咱们刚离开桃花山庄,别人就轻易找到了这里,咱们的行踪全在别人掌握,毕竟这是别人的地头啊。”说着长身而起,“走吧,咱们去见见那个高昌来的公主。” 牧惊尘一行暂住在顾老板一处别院,顾老板主要经营钱庄和典当行,实力虽比不上叶家,却也是巴蜀数得着的富豪。 他以前曾得过寇焱大恩,加上魔门有巨额钱财存在他的钱庄,所以对持有寇焱信物的牧惊尘不敢怠慢,不仅引荐他们去桃花山庄,还将自己最好的一处别院让给牧惊尘一行暂住。 当牧惊尘回到芙蓉别院,那个高昌公主带着两个随身女侍及四个西域武士已等候多时。 牧惊尘没想到买公主还会多几个添头,正要挥手让几个武士退下,高昌公主已抢先拜道:“碧姬见过主人。” 牧惊尘冷眼打量着对方,见她身上虽已裹上长袍,却依然掩不去身姿的曼妙,尤其蒙着薄纱的面容若隐若现,更给人一种神秘之美。 她也认出高价买下自己的牧惊尘,立刻学着汉族女子的礼仪不卑不亢地福了一福。 “既然你已卖身为奴,就不再需要保持任何习俗,我要你立刻摘掉面纱!”牧惊尘突然道。 碧姬湛蓝的眼眸中,渐渐涌出屈辱的泪水。 四个武士虽然听不懂汉语,但看到二人对答,也知公主受辱,立刻手扶刀柄围了过来。 碧姬忙对四人吩咐了几句,四人虽然满脸愤懑,却还是垂手退了出去。 碧姬待他们离开后,这才咬牙摘下了蒙面的薄纱。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第一次发觉异族女子那轮廓分明的五官,和白皙如玉的脸颊,竟有一种惊人的美艳。 “你真是高昌的公主?怎么会沦落到卖身为奴的境地?”寇元杰两眼发直,不住打量着对方。 虽然以前也见过不少金发碧眼的异族美女,但像碧姬这般美丽的少女,他却是第一次见到。 “我是高昌国三公主,”碧姬黯然垂下头,“一个月前国中叛乱,逆贼在瓦剌人支持下弒了父王,我在几名侍卫保护下一路逃亡到这里。虽然我并不缺钱,但像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想要为父王复仇却比登天还难,所以我才不得已用这个办法,希望找到一个有实力的郎君做靠山,为父王复仇,并助我复国,我愿用高昌国库一半的财富酬谢。” 碧姬公主的神情楚楚可怜,令人心生爱怜。 寇元杰忙道:“公主放心,本公子一定会帮你。” 碧姬公主正要道谢,却被牧惊尘挥手打断:“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身份,现在你只是一个女奴,我对复仇复国都不感兴趣,只要你做好一个女奴的本分。你准备一下,今晚就到我房中侍寝。”说完提高声音招呼丫鬟,“来人,将公主送到我的房间。” 此言一出,众人皆愕然。尤其柯心怡反应最为激烈,瞪着牧惊尘质问:“你说什么?你你要她侍寝?” “有什么不对吗?”牧惊尘理所当然地道,“我既然是她的主人,要她侍寝很正常啊。” “你你混蛋!”柯心怡两眼一红,一跺脚转身便冲了出去。 金彪狠狠瞪了牧惊尘一眼,朝心怡追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 小骗子 大满贯 见碧姬被丫鬟带走,寇元杰用鄙夷的眼光打量着牧惊尘,连连冷笑道:“原以为你是个君子,谁知本公子竟看走了眼。不过,你似乎忘了,咱们给你钱,可不是让你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地享受。”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牧惊尘淡淡笑道,“用六万两银子与叶二公子结交,咱们没有白花。至于高昌公主,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让给你。不过,你明天还要与唐笑飙马,我看你还是早些休息才好。” “笑话!”寇元杰冷笑道,“本公子虽不是正人君子,却还没到这等下流程度,更不会趁人之危。你的行为,实在令本公子不齿。” “你难道不知道大悲宫中人都是寡廉鲜耻之辈?”牧惊尘眼里露出调侃之色,“不知这次行动以谁为主?如果我不能自由行事,可不敢保证能达成门主的心愿。” “你”寇元杰语塞,眼看牧惊尘扬长而去,他正要愤然追出,却被一旁的唐功奇拦住。 他望着牧惊尘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少主,我相信牧惊尘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绝不是像咱们想象的这么简单。” “什么道理?”寇元杰愤然道,“不过是个荒淫好色的下流胚子而已。” 牧惊尘推门进了自己房间,就见碧姬公主独坐房中,正用衣角缠弄着手指,坐卧不安。 他仔细关好房门,这才和衣躺到自己床上:“把灯灭了,上床来。” 碧姬公主过去吹灭了烛火,却扭捏着不肯上床,只低声道:“公子,碧姬虽是女奴,却也是高昌公主,终身大事实在不愿如此草率。只要公子能助碧姬报仇复国,碧姬愿意以高昌为陪嫁,终身侍奉公子。” “行了,别再演戏了。”黑暗中,只听牧惊尘淡淡道,“你这些谎话也就只有骗骗别人。” 碧姬浑身一颤:“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牧惊尘一声嗤笑:“大家都是同行,何必一定要挑明?高昌落难公主,嘿嘿,这点子还真不错。只可惜我这鼻子太灵,一见面,就闻到了同道中人的味道。” “我、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碧姬突然结巴起来。 “是吗?”牧惊尘突然翻身下床,一脸坏笑向碧姬逼过来,“本公子对你的复国计划不感兴趣,只对你的身子感兴趣。你把本公子侍候好了,咱们再来慢慢讨论你的复国大计。” 碧姬骇然后退,张嘴欲呼,却欲言又止。 牧惊尘见状,调侃道:“怎么不叫不喊,让你那几个同伙冲进来救你?” 碧姬咬着嘴唇犹豫片刻,终于恨恨道:“算你狠!既然被你看穿,碧姬也不好意思再在巴蜀混,今晚就离开。你花的银子除了给桃花山庄一成的分红,剩下的,我一个子儿不少都退给你。只是,我想不通,你是如何看穿的?” “你胃口还真不小,六万两银子还不满足,还想捞更多。”牧惊尘笑道,“其实我只是有些怀疑,按说高昌公主若想找靠山替她复国,应该去达官贵人云集的京城,而不是只有土财主的蜀地cd,所以我就忍不住试试。谁知你这么差劲,我都还没有剥你衣裙,你就憋不住认输了。” “你”碧姬气得满脸通红,不禁从齿缝间迸出两个字,“混蛋!” “彼此彼此!”牧惊尘不以为意地笑道,“跟我说说你的复国大计,没准儿咱们可以合作。” 碧姬狡黠一笑:“公子出手如此豪阔,想必谋取的目标更是惊人,却还有心跟咱们这等小骗子打交道,恐怕你更需要咱们的帮助吧?” “不错,你们既然要求财,本公子不会令你们失望。”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六万两银子的预付款。”牧惊尘悠然道,“你们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真金白银。这只是订金,事成之后我保证你们还能收到远远超过这个数的酬劳。” 碧姬犹豫片刻,终于缓缓伸出手:“成交!” 二人击掌盟誓后,牧惊尘和衣躺回床上:“今天我累了,明晚你再跟我说你们的复国大计。今晚你暂睡地上,我不习惯跟人同榻。” 碧姬狡黠一笑,款款来到床前,自语道:“我看这床也够宽够大,睡两个人应该没问题吧?”说着,便往床上躺了下来。 牧惊尘吓得一跳而起,见她霸占着床榻没有相让的意思,牧惊尘无奈在一张躺椅上坐下来,恨恨道:“怕了你了,以后再不敢让你侍寝” 这一夜,牧惊尘鼻端总是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弄得他心猿意马,久久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 当精神萎靡的牧惊尘与碧姬出房后,众人望向牧惊尘的目光都有些不同。 只有柯心怡对牧惊尘视而不见,牧惊尘原本还担心她会愤然离去,也不知金彪用了什么法子,竟将她劝了回来。 他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神态自若,更没对众人做任何解释。 “公子,唐公子与叶二公子已经派人来请了几回,就等你与元杰公子去桃花山庄赛马。”门房在曲廊下禀报。 牧惊尘这才想起昨日的约定,忙对寇元杰道:“你去陪他们玩玩,输赢无所谓,主要是与他们结交。” “那你呢?”寇元杰一脸不满。 “我今日有些疲惫,就不去了。”说完,牧惊尘也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径自回房歇息。 待众人都出门后,牧惊尘才从房中出来。 这时候,他已换了一身打扮,一袭破旧的粗布衣衫加唇上两撇假须,使他再无半点文弱书生的模样。 有过服苦役的经历,他打扮成一个贩夫走卒,一点也不困难。 避开府中下人的耳目,牧惊尘由后门来到外面的长街。 然后,漫无目的地在城中闲逛,他终于在一个街角发现了自己要找的目标。 只见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街角围坐聚赌,看他们一身的破烂和肮脏,就知是每个城市都少不了的流浪儿。 他们既是乞丐,又是小偷,偶尔也帮人干点轻松活儿挣上一顿两顿,挣扎着生存在城市最底层的夹缝中。 牧惊尘发现其中一个少年在用拙劣的手法出千,没一会儿就将其它人的铜板大半赢到自己面前。 牧惊尘哑然失笑,像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聊闲汉般挨去过,笑问道:“我可不可以玩两把?” 几个少年警惕地打量着牧惊尘,牧惊尘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搁地上,“铜板我没有,银子倒有一些,最小这块也有两钱,咱们就两钱银子一把,如何?” 几个少年为难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按当时的行情,两钱银子至少能当两百个铜板,他们谁也没这么多钱。 那出千的少年似乎是这些孩子的头儿,向同伴使了个眼色,然后让大家将钱凑在一起,不多不少,刚好两百十个铜板。 那少年将钱一推:“好!我跟你赌!” 这是用两枚骰子赌大小,规则十分简单明了。 牧惊尘抓起骰子往海碗中随手一扔,掷了个九点,赢面不小。 那少年有些紧张地抓起骰子,握在掌心连连吹了几口气,正要掷下,有人突然拍了拍牧惊尘肩头,牧惊尘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少年递过来一个铜板:“大哥,这钱是你掉的吧?” 牧惊尘笑着摇摇头,回头示意掷骰子的少年继续。 只见对方信心百倍地将骰子投入海碗,在众少年的欢呼声中,竟掷出了十二点大满贯! 牧惊尘心知就在自己回头那一瞬,对方已将骰子换成了灌铅的骰子,随便怎么掷都是满贯。 不过他也不点破,又掏出一块碎银:“咱们再来!” 几个少年兴奋地交换着眼神,好不容易遇到个钱多人傻的肥羊,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几个人相互配合,有人负责引开牧惊尘注意,有人负责偷换骰子,不多一会儿就赢了七、八两银子。 最后,牧惊尘两手一摊:“我输完了,明天再带钱来翻本。” “好!我等你!”少年高兴地拍拍牧惊尘肩头,“我小名贺豹子,这一带都认识我!” 牧惊尘回到芙蓉别院时,金彪与柯心怡早已回来。 一见到他,柯心怡冷着脸转身就走,金彪则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将一张请柬塞到他怀中:“又有花酒喝了!” 牧惊尘看看请柬,却是唐笑约自己去“牡丹坊”喝酒。 牧惊尘问明地址,也不顾金彪与柯心怡异样的目光,换了身衣服就出门。在门外招手叫了一辆马车,直奔牡丹坊。 马车辚辚而行,顺长街奔驰。 这种马车是方便那些养不起车的普通人家,只要付上十几个铜板,就能将你送到城中任何地方。 “公子,你打听的事有消息了。”前面的车夫突然头也不回地轻声道。 牧惊尘一怔,正要询问,却见车夫回头一笑,却是昨日才见过的风眼。 “你找到我要找的人了?”牧惊尘问。 “当然,”风眼得意地点点头,“黑白双蛇,这绝对是巴蜀地界最好的刺客。公子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他们?” 黑白双蛇? 牧惊尘一怔。 没想到这么巧,自己竟在离家千里之外遇到了当年的仇人。 他沉吟片刻:“不忙,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说着,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风眼接过一看,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仔细收起银票,他兴奋地甩了个响鞭:“跟公子打交道真是愉快,风眼愿为公子赴汤蹈火!” 马车最后在一处金碧辉煌的酒楼前停了下来。 牧惊尘刚进门,就见叶晓从楼上下来,远远便在招呼:“牧公子才来,咱们就等你了。”比起“公子牧”,他更喜欢称呼对方“牧公子”。 牧惊尘随叶晓进入楼上一间包厢,见房中除了唐笑与寇元杰,还有几个衣衫锦绣的年轻人,满满当当围坐一桌。 四周除了侍立着几名端菜斟酒的少女,还有几名歌舞伎在一旁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牧惊尘从唐笑口中得知在座诸人俱是家世显赫的富家公子。 昨日,公子牧以六万多两银子击败叶二公子的壮举,已在上流社会中传遍,所以今日这些富家公子,是想要乘机一睹公子牧的风采。 寒暄片刻,众人才陆续坐定,纷纷举杯向牧惊尘敬酒。 席间,唐笑对牧惊尘笑道:“你今日没有来看元杰公子与咱们飙马,实在是遗憾。在下虽然侥幸赢了,却是赢得十分惊险。” “哦?不知有何惊险?”牧惊尘有些意外,心知这次仓促前来巴蜀,并没有准备什么好马,按说不该对家有名驹的唐笑构成什么威胁。 “元杰公子坐骑虽然普通,但争胜之心却令人叹服。”唐笑连连摇头,“他竟以匕首代替马鞭,将劣马也驱使得堪比名驹,甚至不惜令坐骑惨死赛场。若非路程够长,在下的名驹竟要输给他的劣马。” 牧惊尘惊讶地望向寇元杰,只见他意味深长地扫了自己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道:“若不能为我带来胜利,就算是千里马,也死不足惜!” 牧惊尘听出了他言语中的警告意味,淡然一笑,对众人道:“我这表弟素来急功近利,让大家见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 贪婪 “既然公子牧买下了高昌公主,相信很快就有大宛名马送来巴蜀,届时,唐公子未必能赢了。”一个富家公子奉承道。 牧惊尘有些不解地转向他:“此话怎讲?” 那富家公子笑道:“公子高价买下落难的高昌公主,自然早有入主高昌的计划,届时西域的名马、毡毯、美玉等等,自然应有尽有。” 牧惊尘皱眉,摇摇头:“你误会了,我从来不为钱财奔波劳碌,太俗了。” 叶晓一愣:“那公子花高价买下高昌公主,难道只为她的美貌?” 牧惊尘哑然失笑:“我根本不知所拍的是一个女人,只是一时兴起,与叶二公子你一较长短罢了。” “你根本不知是什么东西,就花六万两银子买了下来?”唐笑惊问。 见牧惊尘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众人不由啧啧称奇。 虽然都是出身豪门的富家公子,但像公子牧这样钱多人傻的主儿,众人也还是第一次遇到。 “可惜,可惜!”叶晓连连摇头,“高价买下高昌公主,竟不思入主高昌,实在有些可惜,暴殄天物啊!” “叶二公子既然如此感兴趣,不如我将她送给你吧。”牧惊尘笑道。 “好啊!”叶晓一阵惊喜,跟着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如此重礼,在下怎么受得起?再说就算我有高昌公主,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助她报仇复国。” “咱们何不共同出资,共同受益?”唐笑提议道。 “此话怎讲?”众人纷纷问。 唐笑解释道:“要想助高昌公主报仇复国,那肯定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任何人恐怕都无法单独承担。咱们何不共同出资入股?一旦将来复国成功,大家就按出资多少分利。不过,此事得公子牧率先点头,高昌公主现在可是他的人。” 众人把目光转向牧惊尘,却见他两手一摊:“我无所谓,只要别让我奔波劳碌,操心费神,坐等收钱的好事,我当然没意见。” “太好了!”唐笑鼓掌道,“公子牧曾出价六万两买下高昌公主,就计为六股,每一万两银子为一股,大家酌情出资入股。复国的事不劳公子牧操心,就交给咱们办好了。” 众人都有过合伙做生意的经验,大家又都知根知底,相互信任,便纷纷预定自己的出资数额。 大多数人都预定出资一万两银子,叶晓预定了五万两,加到一起竟有近二十万两之多。 “公子牧既然无心为此事操心,具体事务就交给咱们吧。”唐笑提议道,“咱们明日就把银子存入叶家的四通钱庄,由叶二公子掌管。我亲自去高昌考察复国的可能。钱财上的事,就交给叶二公子,人员上的事就交给我好了。不知大家有没有意见?” 众人纷纷点头叫好。 牧惊尘心知唐笑是要把自己这个最大的出资人架空,不过既然自己对奔波劳碌的俗事没兴趣,自然不能与唐、叶二人争权。 他的目标不在这区区二十万两银子,自然对唐笑的提议也鼓掌叫好。 “这事,咱们得跟高昌公主达成协议才行。”唐笑说着转向牧惊尘,“公子牧还得作出必要的牺牲,不能再将高昌公主当成私有女奴。” “没问题!”牧惊尘笑道,“只要她能给大家带来财富,我自然会将她当成财神娘娘供起来。” 众人轰然叫好,畅想着高昌未来的命运。 像叶晓、唐笑等豪门公子,从小在顺境中长大,早已养成目空一切的禀性,但家族事务有长辈在打理,暂时还轮不到他们,所以他们总想做出点大事来令长辈刮目相看。 如今这突然出现的高昌公主,自然就成了开拓事业的希望,一旦能助她复国成功,光高昌国一年的商品过境税,就足够他们捞回本钱。 唐笑看来早就有所准备,很快就草拟了一份协议,交给牧惊尘道:“公子去探探高昌公主的口风,看看这些协议她是否能全部答应。我想一个深居简出的王室公主,只要能报仇复国,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牧惊尘草草看了看协议草稿,发现唐笑胃口还真是不小。 协议的主要内容,就是由众人出资助高昌公主复国,一旦成功,众人要共享高昌三十年的商品过境关税,全权任免高昌国主要大臣和将领。 照这协议,复国成功后,碧姬公主只能算是高昌名义上的女王,高昌真正的大权,将完全落到叶晓和唐笑等人手中。 自己就算成为女王的驸马,也只是个有钱无权的闲人。 即使作为外人,牧惊尘也不禁面露难色:“这协议” 唐笑呵呵笑道:“公子不必为这等俗事操心,协议只是一个形式,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你放心,咱们不会亏待任何合作者。” “那好,我先拿去给碧姬公主看看。”牧惊尘说着收起协议,心中暗自冷笑:还真将别人当成了傻瓜。 宴席直到初更才散,回到芙蓉别院,牧惊尘半醉半醒中又在高叫碧姬公主侍寝,气得前来照顾他的柯梦兰,将一碗凉茶泼到他脸上,丢下他摔门而去。 待众人离去后,碧姬对牧惊尘冷笑道:“别装了,找我来有何事?” “你先看看这个。”牧惊尘一扫满面醉态,从怀中掏出唐笑草拟的协议递给碧姬。 她接过来草草扫了几眼,不由一声冷笑:“还真是够贪婪,活该要上当。我会答应他们所有的条件。” “等等!”牧惊尘凝视着暗藏喜色的碧姬,“他们在花钱之前,要派人去高昌证实你的身份,并考察复国的可能。你有把握让他们相信?” 碧姬嫣然一笑:“这个你无需担心。高昌国叛乱,国王和王子俱已惨死,只有一位公主逃离战乱。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千真万确,唯一有假的是我这公主的身份。不过我有公主信物和大明皇帝册封高昌的金印,谁又敢怀疑我的身份呢?” “真的碧姬公主在哪里?”牧惊尘皱眉问。 “她和她的随身侍卫俱已死于战乱,不然我哪敢冒名顶替?”碧姬得意地笑道,“你放心,没有妥善安排,我岂敢在唐门的地盘行骗?” “既然如此,你可不能轻易答应这协议。”牧惊尘教训道,“你既然假扮公主,就要完全融入自己的角色。揣摩真正的公主会不会答应如此苛刻的条件,只有你自己都相信自己是碧姬公主,才有可能骗过别人。” “我怕另生枝节会使叶二公子他们失去耐心。”碧姬迟疑道。 牧惊尘摇头道:“他们都是出身豪门的富家公子,见惯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勾当,你要轻易就答应他们的苛刻条件,反而会令他们心生警觉。鱼儿上钩的时候,最考验钓手的耐心和技巧。” “公子果然高明,碧姬受教!”碧姬满是钦佩地望着眼前这个同行,“那——现在我该怎么做?” “跟他们谈价钱,”牧惊尘指点道,“他们提出的所有条件至少都要打个对折,三十年的关税减为十年,并且他们只能占到一半。高昌国的人事任免,他们只能决定与商贸往来有关的官员。另外,还要让他们增加投入,凑不齐四十万两银子,你就不要答应。” “四十万两?”碧姬满面惊讶,“想不到公子的胃口,比我还要大。” “这不是胃口的问题,而是真不真的问题。”牧惊尘道,“四十万两对普通生意来说是笔巨款,但对颠覆一个国家,扶持一个弱女子登上王位来说,就实在不算什么了。记住你是王室公主,几十万两银子对你来说,不过是一笔少得可怜的小钱。若非现在落难,你根本不会将这点钱放在眼里。” “我懂了!”碧姬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就算他们答应出四十万两,我也要装得十分委屈,勉强答应与他们合作。” “不是装得委屈,而是要真的感到委屈。”牧惊尘纠正道,“只有你自己都坚信自己是公主,才能让别人也相信。” 碧姬使劲点点头,却又犹豫道:“四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万一他们拿不出那么多,这事岂不泡汤?” “你放心,”牧惊尘悠然道,“只要他们相信你是高昌国的合法继承人,复国有望,他们自然会想办法弄到钱。凭他们在本地的声望,从任何钱庄借几万两银子出来周转,都应该不成问题。万一他们真凑不齐四十万两银子,咱们再降价不迟。一旦他们投下第一笔钱,咱们就要让他们欲罢不能,源源不断将钱投入这个无底洞。” 碧姬露出惊讶的表情:“公子的意思,四十万两还不够,还要让他们继续投钱?” “没错!”牧惊尘冷冷道,“只要让他们看到翻本的希望,没人有决心让自己最先的投入全打了水漂。相信你的同伙已经做好准备,他们为复国花的每个铜板,最终都会落到你们的口袋中。” 碧姬怔怔点点头:“我们的复国计划,是要花钱买通高昌城负责守卫的叛军将领。不过,这个将领是由我们的人假扮。” “四十万买通一个守城叛将,太奢侈了。”牧惊尘笑道,“应该让他们花钱去买满朝文武,资助忠于公主的将领招兵买马,这钱花起来才永远没有尽头。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得让他们坚信四十万两银子就足够了。” “可是,”碧姬犹豫道,“咱们若不见好就收,一旦他们有所怀疑,咱们恐怕就别想离开巴蜀了。” “你以为见好就收,就能平安离开?”牧惊尘冷笑道,“唐笑是什么人?叶二公子又是什么人?只要他们为你的复国投下第一笔钱,肯定就会将你严密监视起来,牢牢控制在手中。你以为他们的钱那么好赚?你以为他们的投入不求回报?” 碧姬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喃喃道:“如此说来,我得用命去赚这笔钱?” 牧惊尘悠然一笑:“你若照我的话去做,我保证,你不仅能赚这钱,还有命去花这钱。” “我凭什么相信你?别跟我提你那六万两银子,它还不够买我一个手指头!” 牧惊尘没有直接回答,却貌似随意地笑问道:“禹神绝技传千古,门下八将亦流芳。不知你属于哪一门?烧几炷香?” 碧姬浑身一颤,惊讶地瞪着牧惊尘,迟疑半晌,终于缓缓答道:“始祖帐前第八将,黑石台上第一香!不知公子又是哪一门?烧几炷香?” 牧惊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缓缓伸出左手,亮出大拇指上那枚古朴典雅的玉扳指,肃然道:“禹神嫡传第一人,白石台上不烧香!” 碧姬听了牧惊尘的切口,再见到牧惊尘手上的扳指,顿时面色大变,失声惊呼:“大悲宫的莹石扳指!你你是大悲宫宫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