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卡的世界》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一章 破瓜之年(1) “这边。”空旷久远的声音响起,人群一阵涌动,她微微抬起头,看到神父慈祥地对他们微笑,阳光透过玻璃花窗照射在神父的身上,五颜六色,将他笼罩在一片神秘之中。光彩陆离间仿佛充满神圣的气息,驱使着讲台下的人们向他趋近。 但优卡不为所动,她的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像隐晦的天,混浊而不愉快。 就算教堂里的人们努力地想要在这里得到救赎和希望,但也总有人在他们前面。优卡慢慢地掀起自己的眼皮,毫无感情地看着讲台下一些身份显贵的人坐在前面,而他们这些隶农站在后面,他们与讲坛间永远越不过这几排座椅,可人们还是趋之若鹜,急于奉献自己的一生在大地,以期自己的灵魂能够去往天国。 她没有一定要得到什么,她想。但周围都是一张张虔诚的面孔,她看着他们幸福而又憧憬的目光不禁有些恼怒。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她无法遏制心中的情感,于是她在别人推搡之间狠狠地推回去。可她实在是太弱小了,她甚至没法让人察觉到她的一举一动、察觉到她的愤怒。她渴望让别人感受她的情感,她想告诉这里所有的人她生气了。 她想大声喊叫,将自己的不满倾泻一空,在这里久久回荡!但最后她还是没有勇气打破这神圣的气氛。 她只能任凭自己瘦弱的身躯在人海中流动,很快她就被挤到了所有人身后,这下她离上帝更远了,离玻璃花窗上的那道身影也更远了,她得不到什么,她也没有一定要得到什么。 愚蠢!她恚怒,不单单是因为她被挤到最后,更是因为她不知道周围的人们有什么理由簇拥着那座讲台,簇拥着上面的人,她觉得他们实在是卑贱至极、无可救药。 谁都可以得到救赎,只有你们永远不行。她神色阴翳地注视着那一张张苍白的脸庞,唯有这样她才能填补内心的空缺,唯有这样她才能找回一些快感。 她感觉自己比他们要快乐得多了!她陶醉于这种感觉! 不自觉间圣乐响起,光明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越想越兴奋,她的灵魂正在升腾,正在去往他们谁都没有去过的天边! 已经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静静地站在人群边缘注视着他们身上所有事情的发生,这种感觉就仿佛自己已经死了一般。不对,死亡才不是结束,死后他们的灵魂可以回到遥远的天国,那里是可是一个流着奶和蜜的世界呢。 多好的人啊,她想。尽是一些被圈养在土地上的人,没日没夜地为这座庄园的主人卖命,不单单卑贱,他们的愚蠢还无人可及。 恍惚间,她仿佛不再是一位身份低下的隶农。她高高在上,甚至比那些贵族们还要尊贵,比讲台上的神父还要伟大,她是无人能及的! 她嚣张地抬起头,在圣乐中,她甚至看到有人留下了纯粹的眼泪。那都是多么可怜、可笑的人才会深陷在那些莫须有的罪孽当中,这都是多么愚蠢、无知的人才会忍受这样绝望的生活。他们可以一边承受苦难一边对死后的世界产生向往,那他们干脆都死掉得了。不行,这样的人是不会被上帝所接纳,所以燃烧吧,直到你们生命的余烬! 她想要大声笑出来,她的心情无比舒畅! 渐渐地,她的目光对上了那道身影… 在讲台后、玻璃花窗上、一片迷幻的色彩中、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身影。 她看到那个人的脸上布满屈辱和苦难,她看到祂的身体在痛苦的痉挛,那是多么高尚的情怀、伟岸的身影,他们这些愚蠢的羔羊就要随着他们的牧羊人一起流浪,一起忍受这个世界的不公还有苦难! 但是她没有,她是特别的,她的灵魂介于天地之间,她不属于他们,她是自由的! 她情绪高昂,忍不住手舞足蹈,强忍间身体不住地颤抖,那是她无法遏制的兴奋,那是她高扬的心情! 突然,像是错觉,又让她不得不反复确定,她从那个人扭曲的面孔上看到了一丝愁容,那份忧愁藏在痛苦和挣扎之间,让她无法理解。 她不明白他的忧愁从哪里而来,悠扬的心情在瞬间烟消云散,她又生气了。 等到她的目光在他的肌体上流离时,她看到线条交错间的痛苦,这份痛苦比以往来得强烈,这份痛苦高于过去她的每一次嘲弄,让她自惭形秽。 她仿佛因自己过去的傲慢而感到一丝悔罪感。 明丽间,温柔的光线透过祂的身影照射进来,也映在她的眼帘。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四百多年前,在人流中身不由己,孤独无助,唯独他慈祥的笑容能够稍稍指引她的灵魂… 朦胧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关于那份救恩还有心中的悔罪感。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心中还有辩驳和不甘。但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就算这份情感确凿无误,她的这些感受一定是与那些隶农不一样,她的见解也一定是独到且正确。 她从来都是立于不败之地,她与所有人不相同。 “哼。”她轻微地用鼻子呼气,起伏的内心也渐渐趋于平静。但她还是不愉快,她不想向任何人还有任何事物妥协,哪怕是祂也不行。 她悄悄地抬头看了眼讲台后的身影,嘟着嘴把头低了下来… …… 离开教堂时已经忘记过了多久,走出教堂,她才发现阳光是那么的温暖,冬天来临,这是少有的明媚。想到这里她就记起自己的小麦还没有收,她得赶快回去不然又会被她的叔叔骂,她受不了他满嘴的酒臭,她更无法接受愚蠢的家伙对她说三道四。 “白痴。”她想到这里不禁嗤鼻。 但这一切都不怪她,她想,这一切都要怪她的父母,是他们把自己生了下来却没有过问自己的意见。 “瞧啊!这是谁!”还来不及舒缓自己的心情,更加让人生气的家伙就出现了,优卡听到声音就知道又是那几个怪里怪气的男孩。 “那不是卡莎的女儿吗?你们有听说吗?卡莎她嫁给了一个吸血鬼。”声音刚出,其他的人就在旁边接话,他们眉飞色舞,有一句没一句地点评着: “不是不是,明明是个精灵,就是那种耳朵很长很尖的,要是吸血鬼的话早把她的血吸光了。” “吸血鬼的话太恐怖啦,原来是嫁给精灵了吗?” 一群轻佻愚笨的人,优卡在心里念道。一边忍受着羞辱一边朝前大步走,因为愤怒只会让他们对别人的羞辱感到得意,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只会欺负那些比他们还要弱小的人。 “反正都是老不死的东西,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养她们,卡莎一定是被骗了。” “那也真不知道是为什么才会被骗呢。” 说吧,就尽情地说吧。优卡攥紧衣角,尽量不让自己忍不住气愤而颤抖。总有一天,一定会有一天,他们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后悔,就算不是自己,也一定会有其他的人将灾厄带给他们。到时候他们就会难看地哭着,因为他们蠢笨得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我还记得卡莎活着的时候,当时她还真是漂亮呢!” “我也见过,我还亲眼见过她出入领主的城堡…” “难道…” “住口!”突如其来的咆哮让他们怔住了,他们看到优卡面红耳赤地盯着他们,紧攥着拳头仿佛随时要冲过来。 但这只是一时的,马上他们都笑了起来,污秽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优卡也后悔了,她明明可以如同往常一样忍受过去。而且是他们抛下了自己,让她非得独自一个人忍受这些,她为什么要为他们说话,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 但是为什么自己还是无法容忍这些混蛋羞辱他们? “你母亲是个婊子。”他们说。 “你是个小婊子!”他们哈哈大笑。 “闭嘴!”优卡朝他们大吼,“你们这些无知、愚蠢的垃圾!” 她早就有很多话想对这些混蛋说,一些恶毒至极的话。 “低下卑贱的人生下低下卑贱的人,和你的父母还有子孙一起在这座村庄里流光血吧!” 她说完立马转头撒腿就跑,她不想再留给他们羞辱自己的机会。 都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家伙,她想。但眼角有些温热,她疑惑地用手去擦拭,却发现手上挂满一道道泪痕。 她居然不争气哭了? 这不可能,她胡乱地在脸上擦拭,也许是她跑太快了,寒风刺痛了她的双眼,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不可能被那几个混蛋弄哭的。 她跑在熟悉的道路上,穿过一片片田野,终于她停在了一道低矮的篱笆前,篱笆里有一间简陋的木屋,这里就是她的家。 但到了这里,她又没有勇气进去,踌躇间难过晦涩的开门声响起,一个肥胖的身影推开房门出现在她眼前,她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你跑到哪里去了?”即使隔着老远,优卡也仿佛能闻到他那满嘴的酒臭,酒渍在他张口间喷溅,她眯着眼看向其他地方,只是用余光去观察她叔叔的一举一动。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这个小婊子!” “教堂。”优卡说,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 “你这个蠢蛋能知道去教堂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不知道是我帮你收的小麦?你知不知道是我收养了你这个没心肝的婊子!你那个婊子母亲丢下了你一个人去了,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外面了!”末了,他还不忘再说一遍,“婊子。” 没有人要求你收养我,优卡想,就算是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的,她没必要为了生存去迎合这个肥胖的家伙。 “现在去把那几只鸡喂一下。”他命令。 “我要喂它们什么?” “我才管不着!” 而自己一旦低声下气,他们就彻底不把自己当人看,每个人都是这样,但也不能怪他们,也许他们生下来就是这么愚蠢。 “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快去!” “听到了。”优卡漫不经心地应道,一个人来到了篱笆的角落,在那里有三只小鸡在地上不停地咯吱咯吱,它们仿佛不觉得疲倦,在这片狭小的空地上窜来窜去。 “真笨。”她看着这些小家伙,又看了眼身后,她的叔叔已经回到房间里了,于是她就坐了下来,用手去拨弄它们,把它们从这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 “你们没有脑子吗?”她说,但它们还是乐此不疲地奔波。 “白痴吗?”她抓起它们问,但它们咯吱咯吱地叫唤着,丝毫不在意她的措辞。 “够了够了。”她抱起一只小鸡把她按在怀中,用手去抚摸它稀疏的羽毛,感受它的体温还有她干瘦的躯体。很快,它就安静了下来,优卡看着它,它也看着优卡。 但她还是觉得不够,于是把其他两只也抓了过来,一起捧着它们。 感受着怀中的暖意,优卡突然觉得有些发困,她打了个哈欠,摸索着从衣物里掏出几支小麦,那是她去教堂前从别人田里折断过来的,尽管叔叔这里也有可以喂养它们的食物,但他对自己就已经足够刻薄了,对待这几只小家伙更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们知道吗?”优卡看着他们忍不住说道,“有些人明明自己笨得不行,他还非要展示出自己愚蠢的一面,让其他人知道他到底有多蠢。” “你们知道吗?这里的人都悲惨可怜,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最悲惨的人,他们甚至要去制造那些比自己还要悲惨的人。” “你们知道吗?他们都怀着可笑的幻想,他们觉得在这里的苦难不算苦难…他们甚至觉得这个世界理所当然。” “你们…”优卡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十字架上的身影,有些出神。 “你们知道吗?祂其实不是那么坏的人,我以前可能错怪祂了。” 她看了眼怀中的三只小鸡,它们只是笨挫地进食,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也许,我一直以来都错了也说不定。”她说。 “反正你们什么都不懂,笨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二章 破瓜之年(2) 远走之前是很久的事了,但没有想到,竟连一点儿事都没能为你们做成。 苏菲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马车的车尾,每每想到这里,悲伤就会涌上她的心头。 那是仍在修斯第教堂的时光。 她渴望为人们去做些什么,不单单是因为她的身份,更是因为她对那些生命的牵挂,她总记得那些单薄的生命,在铺天盖地的、压抑的黑色当中逝去。犹如晚风中的落叶,经不起一阵微风的吹拂,轻轻地洒向大地。 那不是生命应该承受的,她想,仿佛回到了那个让她心力交瘁的下午。 “就在前面,圣女殿下。”男孩步伐轻快,身形消瘦,尽管只是微微侧过他的脸颊,但苏菲仍然可以看到他脸上的不安还有额间凝滞的汗水,就像这阴郁的天,闷沉且压抑。 苏菲的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的骑士,无论自己的脚步快慢,他始终紧紧地跟在自己的身后,这让苏菲感到一丝安心,也让她鼓起勇气安慰眼前焦躁的男孩。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苏菲说。 “上帝保佑。”男孩面色痛苦,“但是我从没有见过我母亲这样。” “昨天,也许更早,当我们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母亲蜷缩在干草堆里什么也做不了,她的手心很热,额头上都是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男孩的语气中带着哭腔,“上帝在上,她是一位非常慈祥的母亲,但究竟为什么要让她遭受这些?” “上帝知道这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菲的心也随着他的哽咽而被揪起,她与男孩感同身受,无法放下这位和蔼的母亲。 她是多么渴望能够立刻到这位母亲身边。 不自觉间天色似乎比以往还要昏暗,天边浓厚的云朵仿佛永远化不开一样,空气闷热,让人心烦气躁。 苏菲努力分辨脚下道路的分岔,已经可以看到许多低矮、简陋的木屋落错着,寥寥几只家禽还有迎接夜晚的人们。这明明是熟悉的景致,但在今天她却觉得格外的陌生,在她眼中,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种即将死亡的黑色,忙着起火的人,坐在地上的人,还有整片天空,全都是黑色的。 苏菲凭着微弱的光线行走在苍凉的景致当中,那些低矮的木屋仿佛在风吹之下,就会烟消云散。 对了,风也是黑色的,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深黑之中,她甚至都无法察觉自己身在何处。 突然间眼前亮起了一小团微弱的火苗,苏菲这时才发现一位女性静静地躺在潮湿的干草上,她已经到了目的地,在破旧的茅草屋里,她没有任何念想,在周围紧张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向了身前的女性。女人没有一点反应,苏菲把手轻放在她的鼻尖,没有意料中的呼吸,是死寂的,没有波澜的。 苏菲轻轻捧起她冰凉的掌心,上面满是瘀斑,她又翻开了女人的领口,只能看到脖颈上一片紫黑。 “她死了。”当声音说出来的时候苏菲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会如此平静,她宣示着生命的逝去却仿佛自己与她无关一般。 不,这都是自己的过错,如果自己能够再早那么一些时候到这里,如果自己能够替她祷告的话,也许结局不会是这样的。想到这里,苏菲的眼角就有些湿润。 “她会到哪里去?”那是低沉的男声,声音中透露出男人衰弱的气息,苏菲知道他那是女人的丈夫。 “天国。”她说,眼前一片黑暗。 “上帝保佑。”那是男人软弱无力的语气。 “她死了。”那是男孩哭泣的腔调。 “她结束了苦难的一生回到了上帝身旁。”一旁的骑士说道。 “她死了!”男孩说。 是啊,她死了。 “我们总有一天也会死的。”渐渐地,黑暗的世界中连最后一丝火苗也一点不剩,只有瞳孔上还残留有苏菲脸上柔软的线条,那份温柔叫所有人动容,“我们会离开苦难的世界,回到纯粹、光明的天国中去。” “上帝保佑。”那是男人浑浊的声音,像天边永远化不开的乌云,像永远回不去天国的灵魂,污浊不堪。 …… 不久前,落日的余晖悄悄在大地上褪去,黑暗裹挟着寒风来袭,天地间一片死寂,偶尔迷途的萤虫拖拽着耀眼的光芒飞窜在巨大的古树上下,点亮漆黑的森林,但马上黑暗尾随着这点可怜的光芒将它包裹、吞噬,一下子,整个世界就什么都不剩了。 车轴翻滚间,一颗颗巨大的树木自苏菲的眼前掠过,路途是如此单调且森寒,在不经意间影响着她敏感而脆弱的心,让她焦虑。 无法忍受寂寞的她在马车上爬了起来,她的目光不经意地飘到了马车的另一端,在那里她可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深藏在黑色长袍中的身形格外挺拔,只是看到他,苏菲的感情就能得到寄托。 他总是像现在一样遥遥地立在她之前,为她遮挡那些她所不能。 “哥哥。”她忍不住轻声呼唤,但刚一开口她就为自己一时的柔弱所懊恼。 “请叫我修斯第主教,圣女殿下。”声音平稳、缓慢,只是这样听着并不能知道声音的主人是喜是怒,但苏菲却为自己的轻率所后悔,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种问题上犯错,尽管对方是她的哥哥,是她最敬慕的人,但更是修斯第教区的主教。 “怎么了,我的圣女?”但很快轻柔的询问响起,打消了苏菲内心的纠结和难过,即使他们之间隔着漆黑的斗篷苏菲也可以感受到他话语间的滴点温柔。 “没什么。”她低着头说道,“只是…” “只是?” “我也不清楚。”苏菲摇了摇头。 “是想起什么了吗?” “对。”苏菲飞快地点头,但很快神色黯淡,“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毋需难过,他们都是我们最亲的人,不是吗?” 听到他的话苏菲的神情才有所好转,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我们至亲的人。” 说到这里苏菲开始期待到蒙特卡西诺教区的日子,她想自己在那里会遇到什么样的神父,她想在那里会遇到什么样的孩子,她想要感受人们的苦难,与他们一同承担罪孽。 想着想着,她很快陷入了梦乡当中。 这时马车也停了下来,在森林里,马车边似乎有淡蓝的火焰若隐若现,车头修斯第主教轻捧手中的写本,聚精会神地看着泛黄的羊皮纸上的每一个字。 “对不起。”黑暗中有谁在呓语,滚烫的泪滴自微颤的睫毛滑落,打湿了光洁的脸颊,修斯第主教轻轻地合上手中的写本,马车上来自天上的女孩正在睡梦中啜泣。 “对不起。”那是对生命的牵挂和不甘,对无能的悔恨。 纳克轻轻擦拭女孩眼角的泪水,露出柔和的目光。 …… 清晨,第一抹阳光出现在地平线上,带来毫无预兆的一天。 阳光透过墙缝照射到屋子里,优卡早已清醒,但她还是坐在草堆上,怀中抱着几捆稻草。 她在等待她叔叔醒来,当然在此之前自己一定要比他先醒来,她可不想让他叫自己起床,平白无故地受他的气。 她趴在墙缝上往外看,人们已经拿着农具朝各自的田野走去,大地上处处充满生机。 但她的叔叔还在熟睡,她也乐得片刻的清闲,但自己又不能不叫醒他,不然要是他醒得太晚他也会怪罪自己的。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优卡故意用力地走动,甚至用手去拍打结实的墙体,很快她可以看到他肥胖的身体开始在墙角蠕动,他醒了。 看到这里,优卡就要推开房门。 “等一下。”他睡眼惺忪地喊道,优卡刚放到门上的手又收了回来。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问,优卡没有说话。 “你今天十五岁了。”他说,“大概,我也记不清,我要告诉你,你成年了!” “庆祝吧。”他扬起自己短小的双手,优卡只是斜睨着眼睛,她觉得她的叔叔没必要这么高兴,当然就连他高兴的模样看上去也如同蠢蛋一般。 “下午的时候你到教堂去一下。”他说,“到时候会有人领你到休姆斯子爵的城堡里去,你一定很想去看一下吧,那里面可大了,像我们是一辈子都进不去的咯。” “为什么?”优卡终于按耐不住。 “叫你去你就去!”他对优卡的反问很不满意,“我说了,你成年了你这个小婊子,你一直以来在这里白吃白喝的还嫌不够吗?你是不是要死在我这里?” “为什么?!”优卡瞪大了双眼。 “这是休姆斯子爵的爱好!”他嚷道,“把你这负心的婊子养这么大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你们女人都是这样,不管对你们再怎么好,长大还不是屁颠屁颠地跑到其他男人那里,还不如送到那个老头那里换点好处!你母亲也是个不择不扣的婊子,长大了就跟别人跑了!你知道你爷爷当年被子爵他们做了些什么吗?” “为什么?”优卡还有不甘心,她还有疑问,她无法理解这些约定俗成的事情,就像她无法接受自己要在这块大地上受苦受难。 “滚!”他吼道,“如果晚上没有在教堂的话你可以不要回来了!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三章 破瓜之年(3) 优卡没有再说话了,她想推开房门,但竟发现门把是如此沉重,她惊讶自己的狼狈,连忙双手并用奋力地推开,但她太紧张了以至于推开房门后来不及稳住重心差点跌倒在地。 这算什么?她想,为什么她非得向一些人献出她的初夜权?为什么她一定要忍受这些不公? “是这样子的吧。”她说,但在她的面前只有三只瘦弱的小鸡,它们正迷茫地看着她,她也迷茫地看着它们。 “啊,你们一定是饿了吧。”优卡蹲下来抚摸着它们,感受它们身上嶙峋的骨干。 她在自己怀中摸索,但却只翻出了一小块黑面包,那是用麸皮做成的,是她今天的午餐,也是她的晚餐。她努力想要从那块面包上撕下一块,但面包干硬,无论如何她也没法将它分开。于是她用自己的牙齿去咬,她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快要断了她才从那块面包上咬下一块,那是干涩且酸臭的气味,面包中还夹杂着木屑,但她丝毫不在意,对她来说这一小块面包就是她的宝贝,是只属于她的宝物。 她小心翼翼地将嘴里的一块面包吐出来放在地上,三只小鸡立马围了上来,争抢着稀少的食物。 看到这里优卡紧绷着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木屋,她的叔叔丝毫没有打算要去田地的迹象,也许他又去睡觉了也说不定,他们家每年的收成一直都很差,冬季将至,面对那些少得可怜的粮食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觉,只要睡觉了就不会觉得饿了。 她站了起来,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温柔。 “在这里等我哦。”她说,“我晚上会晚点回来。” 脚下依旧是凹凸不平的道路,她应该是再熟悉不过了,但今天她却觉得连空气都是陌生的。 她又想起了她的母亲,她发现她好像记起了一些事,她记得她的母亲有着一头秀丽的金发,她记得她那婀娜的身姿! “母亲。”她眼神呆滞,这不应该是她,她是灵敏且聪慧的,她… “这不是卡莎的女儿嘛。”她的脚步被那些不善的人拦下,她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是昨天那些嘲弄她的男孩。 “你不会忘了你昨天说了些什么吧?” “闭嘴吧,你们这些无知、愚蠢的垃圾!”为首的男孩说道,他一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笑,其他的男孩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在说什么?她有些想笑,因为那是自己昨天辱骂他们的话,而今天他们捡起那些她丢下的话语模仿着她的语气来继续嘲弄自己。 “低下卑贱的人生下低下卑贱的人。”他们的脸上痛苦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和你的父母还有子孙一起在这座庄园里流光血吧!”他们显然对自己的表演非常满意,笑声此起彼伏。 “说得真不错啊,小婊子。”他们甚至还夸奖自己。 他们简直就像是… “白痴。”她轻蔑地冷笑道,但为首的男孩用他的大手朝她脸上狠狠地甩了过来。 那是短暂的冰冷,过了一会火辣辣的感觉才从她脸上浮现,她有些惊愕,但更多的是疼痛。她忍着痛用手捂住脸盯着他们看,他们则更加张狂地朝她身边靠拢。 多么可怜的人,优卡盯着他们,不幸之人制造不幸,他们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你在看什么?!”又一个巴掌甩过来,但是这回他什么也没有打到,优卡在他们还没有围住自己的时候就从他们的人缝中钻了出去,他想抓住她,但她的身形实在太小,等到他们都反应过来的时候优卡已经远远地跑开了。 “下次你最好不要让我们遇到!” 男孩们还在发声威胁,但优卡却没命地跑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拼命,尽管他们已经不可能追上自己也不打算追自己,但她还是忘我地奔跑,她想把什么东西甩在身后,那些愚蠢的还有不愉快的。 她受够了这一切,如果可以,她想要逃到什么人都没有的地方,如果可以… 她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等到停下脚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教堂前。 为什么,自己明明还要去田里干活的…但是自己为什么要去田里干活?那些应该是她叔叔该做的事情,可他却每天拿赡养自己的借口来使唤自己,多么狭隘、狡猾的一个人。 只是这么想着,优卡就觉得自己是一个高尚且宽容的人,他们那些愚蠢的举动也仿佛被她所原谅、放下。 她重新抬起头,空气也变得清新了。 “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小女孩?”那是相当沧桑的声音,将优卡从自己丰富的精神世界里拉回现实,她这时才发现一旁的老人慈祥地对她笑着。 “今天不是弥撒的日期哦。”老人的身形深深地藏在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里,他的怀中捧着一本黑色小巧的写本,优卡紧盯着他,丝毫不敢放松。因为他是位神父,一直以来在讲台上指点迷津的神父。 “谁对你做了些什么吗?”神父又问,这时优卡才记起来自己脸上被扇的耳光,她连忙捂住自己的脸颊小心地看着神父。从她的经验看来,他们是不应该有交集的,因为神父高高在上,而她甚至连隶农都算不上,她并没有能力去承诺一块土地用来耕种。 “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哦。”神父和蔼地笑着,但优卡不为所动,她没必要告诉神父什么,更何况尽是些蠢事。 “我经常看到你来教堂这里呢,特别是每个礼拜的时候你一定会来。”神父苍白的指尖轻轻地在发黄的书页上划过。“我可是很久没有遇到像小女孩你这样虔诚的孩子了。” 虔诚吗? “不对!”优卡反驳道,“不是的,我才不是来这里…” “弥撒?” “对!弥撒,我只是…”优卡有些语无伦次,她真的有每个礼拜都过来吗?她不清楚,但是她确实经常来这里,因为她想看那些同是隶农的人到底在这里做些什么,她才不是自己想要做这些,她是来看他们笑话的,她是来嘲笑他们天真烂漫的幻想。 “我是来…”优卡说,但当她看到神父那耷拉的眼袋到嘴的话却讲不出来了。 “对!”她好像记起了什么。 “我是来,我是来看祂的。”她说,她觉得自己简直太棒了,也只有她才有这样的觉悟还有思想,她觉得自己的腰杆更直了。 “那不进来看一下吗?”没有给她陶醉其中的机会,神父已经缓缓推开了教堂的门对着她打招呼。 优卡有些犹豫,她还要到田野里忙很多事,但当她想起她叔叔的那张脸时她突然对这些事一点都不在乎了。 “当然。”优卡小声地应道,脚下也没停,她的步伐虽然小却快,因为她不想让神父等太久。 仓促间她的脚丫已经迈进教堂里头,这里的光线不再耀眼,像雨雾,洋洋洒洒飘落在地上,仿佛给整间教堂都蒙上了一层灰。 优卡顿了顿,她轻轻地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衣裳,捋了捋自己稀疏的头发,满怀期待地看着神父,等到神父向她点头她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这一次的教堂与以往的教堂都要不一样,往常她来的时候这里都挤满了人,但这次却只有她和神父两个人,她头一次怀着不同的心情欣喜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教堂的拱顶非常高,那是夸张的弯曲空间,带给参观者自上而下的崇敬感的同时她又觉得及不自然,仿佛脆弱的平衡会在某一刻分崩离析。她想起教堂外那些纤细的扶壁,朦胧间她好像抓住了其中的关系,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她握了握手,手心空荡荡一片。 头顶是玻璃花窗还有两旁彩色的长条花窗,天堂的光线照进教堂,任何人面对着高高的拱顶,总是会不自觉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教堂的四周是一个个烛台,不知名的油脂在烛台中燃烧,散发出迷人的清香。 这是种奢侈,能够尽情徜徉在这间乳白色的教堂里。 只要伸出双手,她就仿佛能拥抱所有绚烂的色彩。 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教堂。 优卡静静地伫立讲台下,忍不住合实自己的双手,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尽管那只是由一块块彩色玻璃拼凑而成的花窗,但好像确实有什么人在什么地方看着她。 那是四百六十年前,多么遥远的岁月,但却是四百多年前就有了祂那样的人。 “可为什么祂就非死不可?”优卡想得有些出神,等到她说出口的时候她才开始懊恼,她悄悄看向神父那边,发现神父坐在那些长条的座椅上出神地望着前方,这时她才稍微安心,她怕自己的轻率会暴露自己的无知,事实上她只从别人口中零零散散地听过一些关于祂的事情。 “是因为罪孽。”优卡才刚暗自庆幸但没料到神父突然开口,她被吓了一跳。但她发现神父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她这边,这才让她稍微好受一点。 下次她可不能随便开口了,优卡暗自提醒自己。 “也是因为别人的陷害。” “是谁陷害祂的?” 等下,优卡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不等于告诉神父她一点都不了解祂吗?为了她那可笑的好奇心她却要丢尽颜面?这一点都划不来。 “是犹太省的总督,也是祂亲爱的门徒。”神父说,“但无需替祂担忧,祂于死后第三日的清晨复活了。” “祂是怎么复活的?!”优卡紧紧地闭着自己嘴巴,但话已经说出去,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她千不该万不该问这些,但谁叫她不识字,她并没有办法通过自己知道这些事情。 “是上帝。” “上帝?”优卡盯着神父手中的黑色写本,眼神狂热,“上帝真的存在吗?” 仿佛有圣乐、赞美诗呜呜响起,汹涌澎湃,仿佛长枪刺进祂的肋下,在间惊醒世人。 “嗯?”神父惊愕地回头看着她,发现小女孩紧张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她刚才说了什么?优卡为自己感到害怕,尽管这些一直是她的疑惑,但直觉告诉她这句话意味着她要对抗往日在教堂里的所有人,她要面对的是整座庄园的人,甚至更多。 她的双腿不住地发抖,她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她,她想要离开这里,她想要逃走。 她犯了大错。 “对不起。”优卡轻轻地低下自己的头,但她的余光一直不敢从神父身上移开,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补救。 “谁知道呢,上帝真的存在吗?”神父突然笑了,他笑得是那么突然,让优卡觉得他不怀好意。 “看到祂复活的并不是我,已经四百六十年了,也不曾听说哪里有神迹发生。”神父不急不慢地说着,优卡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上帝真的存在吗?”他一次又一次说着让她感到畏惧的话,无法理解神父的意图让优卡的心备受煎熬。 “倒是远在四百六十年前,在更远的年代,在祂出生之前的人们借由理性还有经验出发,用逻辑当做自己的武器。”神父和蔼地笑着。 “他们不也生活得好好的吗?” 是这样的吗?原来是这样的吗?但是这意味着什么优卡却一点都不明白,她头一次面对自己的无知,发现过往的一切如此不值得一提。 神父的微笑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她头一次在生活里感受到了其他的气息,但却只能在山脚下望而生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四章 破瓜之年(4) 出了教堂,优卡才记起来外面的阳光是如此刺眼,休姆斯子爵的城堡就在不远处的小山头上。她站在教堂门口抬起头只能看到高大的城墙拱起巍峨的建筑群,一切都如同梦幻般壮丽且威严。 而相比之下,自己又是多么的渺小。 不甘心,优卡凝视着城墙,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渺小,但这种想法也在渐渐淡去,她努力回味教堂里发生的一切,可以肯定的是往后她再也无法摆脱神父只言片语间对她的影响。 “是约翰先生的侄女吗?” 约翰先生,那是谁?优卡好像记起来了,自己的叔叔叫做约翰,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别人在提及自己的时候不会呼唤自己的名字? 优卡仰着头,心情复杂,她并不想面对身后的这一切。 “请问?” “是。”优卡斜睨着双眼向后瞥去,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态度如何。 那是一个穿着锁甲的男人,无论是他挺拔的身形还是腰间的佩剑都显示出他骑士的身份。 但他却没有骑士的那份凶恶,他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双腿合实,站姿奇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请随我来吧,女士。”他说。 “女士?”优卡对他的称谓感到疑惑。 “不好意思,我有说错什么吗?”他的手轻轻地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小心地问着。 优卡没有说话,沉默是她的习惯,但她还是在心里轻蔑地笑着。 “那么就请随我来吧。”他不自然地向她伸手,优卡只是瞥了一他眼,并没有响应他的行动。 白痴,优卡想,他想干什么? “那么我们出发吧。”他伸出的手停滞了一会不自然地放在了腰间,摸了摸那把十字剑。 “我是前天才到蒙特卡西诺教堂来的。”他尴尬地朝优卡笑着,“我叫查尔迪斯,他们都称呼我小迪斯。” 那种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优卡想要走在他身后,但是他的步伐比她还慢,谦卑地走在一旁,明明是在跟自己讲话,但目光时不时才朝她这边看上一眼,之后又连忙替她指引道路。 “我之前是远在修斯第修道院的看门人,但因为修斯第教区后来出了些事情,我就随着修斯第主教到这里来了。”他说,“但是修斯第主教还没到这里,我作为他随行的骑士先到蒙特卡西诺教区做沟通还有准备住所方面的事情,我现在正住在子爵大人的城堡里,感谢子爵大人,他真的是非常和蔼的人。” 住口,优卡想。 “对了,你一定想不到吧。”查尔迪斯突然眉飞色舞地比划,“圣女殿下也要到这里来,她是修斯第主教最亲近的人,能够陪伴着他们两人实在是我最大的幸福。” 因为是主教最亲近的人所以才能成为圣女的吧。优卡瞥了他一眼,正好这时小迪斯也看向了她,他发现优卡正在看着自己,立马挺直了胸膛,目光严正地看着道路前方。 “真想快点再见到修斯第主教还有圣女殿下。” 无聊,优卡想,也只有他这样天真愚蠢的人才会心甘情愿为所谓圣女奉献自己的一身,她也是女孩,更是处女,但她却只能是约翰的侄女。 也不尽然,她马上就不是处女了,她要迎合休姆斯子爵的爱好,她要为了约翰叔叔去奉献自己了。 尽是些蠢事,她想,漫无目地地走在蜿蜒的土坡上,等到一旁的查尔迪斯停下脚步时她才发现已经来到了城堡脚下。 城垛上有人看到了他们,朝城堡里呼喊,很快吊桥就被放了下来。 优卡走在吊桥上,两边是深不见底的壕沟,前方是森黑的闸门,城堡就仿佛与世隔绝的牢笼,她因为前方的未知而踌躇不前。 “怎么了?”查尔迪斯小声地询问,优卡不想让别人察觉到自己在害怕,于是她努力撑开自己的嘴角笑着摇头。 她好像记起了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是那几只干瘦的生命,比起自己它们是多么的弱小无助,那么自己又怎么能不坚强起来。 她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将一旁的骑士丢在身后,一头扎进漆黑当中。 城堡里并不比外面温暖,反倒湿润、森寒,数不清的墙体纵横交错,让她分不清方向,她低着头,身后的骑士已经赶了上来在前面领着她。幸好到了城堡里年轻的骑士并没有再找她交谈,让她可以享受片刻的宁静。 她神色呆滞地看着自己的脚丫踩在每一级石阶上,自她走进城堡开始,但凡她从什么人身边经过他们都会停下脚步打量自己。 一道道目光打在她的身上,炙热得难受 “漂亮的小姑娘。”有人说。 但优卡死死地低着头,不敢面对周围那一张张苍白的面孔。 “老不死的生了那么多个小贱人还不停歇吗?” “如果不会被那个老头糟蹋的话我倒是很感兴趣。” 是自己的听觉变得敏锐了吗?还是说话者故意要让别人听见?优卡没有太多的念想,她就像待宰的羔羊,只能无助地待在砧板上。 黑暗中有什么人走了过来,在她身上涂抹那些她这辈子都用不上的香水,大抵是侍女,她没有抵抗,任凭她在自己身上野蛮地揉搓。 “到了。”查尔迪斯突然说,优卡麻木地抬起了头看着他,发现他的脸上充满了惊讶。 自己的脸上有什么吗?还是说现在的自己十分难看? “进去吧。”查尔迪斯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他轻轻帮她把房门打开,优卡突然朝他笑了笑,脚下没有犹豫,跨了进去。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她紧绷的身体一刻都没有松懈,明丽的光线自窗口照进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还有窗口上放着的一把铲子。 她轻轻地走向了窗边,清凉的风吹过,她朝下面看了看,是想象中的高度。 自己要跳下去吗?但是教义是不允许他们自杀的,优卡想到这里轻轻地笑了笑自己。 她看了看窗边的床,小心地坐在上面,用手去摩挲着,感受那柔软的触感。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睡在这样柔软的床上面吗?优卡不禁有些羡慕,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不要打扰我。”这是什么人的命令,很快一个矮小的身影缓缓走进这里,优卡悄悄地瞄了他一眼,只能看到老人脸上病态的苍白。 “脱下你的衣服。”他不停地搓着自己的双手,声音有些虚弱,“还是你想穿着?” “穿着吧,穿着。”他走了上来,轻轻地抚摸她的肌肤,兴致来的时候又捏上几下。 龌龊,优卡靠在墙上,低着头忍受他的一举一动。 “看着我。”他说,但是优卡没有理他。 “我说,看着我!”他朝她大吼,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慌乱之中优卡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又把头撇开。 他气坏了,但眉头却高高扬起,一边推搡着一边笑,这种行为让他越来越兴奋。 “这里很美,不是吗?”他把优卡压在窗口上让她朝外看,仿佛在炫耀他的宝贝一般,“不过这些你是不会明白。” “哼。”优卡向外瞟去,昏黄的天色下那些低矮的茅草屋零零散散,根本说不上美。 “你,转过去,趴在窗子上。”他命令,但是优卡不为所动。 “你有听到吗?!”他的声音明显比之前更高了。 但优卡还是撇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她感觉自己眼中有些温热,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她咬着牙,尽量把头抬高一点而不想让一些东西淌下。 “哭了吗?”老人笑着问她,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栗。 她才不会哭的,不会被这些糟糕的家伙弄哭,只是她实在是不甘心,她无法接受别人对她的安排,无法接受自己生活在这里的事实。 “你!转过去!趴下来!”他的声音越提越高,寒风涌进来,在她疲惫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刺骨的伤痕。 “还是你要跳下去?”他贴着她的脸,看着她的双眼,当看到优卡眼中的畏惧后又哈哈大笑。 “你们不敢的!”他说,这种快感比他在的时候还要强烈,他享受着优卡无法理解的事物。 “白痴。”她小声地说道,但还是被他听到了,他愤怒地张开大手甩在她的脸上。 “你这个小杂种再给我说一遍?”他在愤怒,但他也在笑,他的笑脸就仿佛跟那些嘲弄她的男孩子们一样,愚蠢而低级。 当然自己也是愚蠢而低级的,会因为他们可笑的举动而愤怒。 她好像多少理解那些笑脸,他和那些小男孩脸上兴奋的表情都在证明他们通过别人的痛苦来获得快乐。 “你再给我说一遍?”而他的脸也是扭曲狰狞的,他的身子不停地向前挤过来沉重地压在自己身上。 “你这个快进坟墓里的矮家伙!”她忽然朝他吼道,“离我远点!” 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在面对他们嘲弄的时候还以更恶毒的咒骂。 “你这个小杂种!”他目呲欲裂地看着优卡,这句话明显戳到了他的痛处。“你再给我说一遍。” “老家伙,当你平躺在教堂里的时候你已经不能知道你那些儿子通红的双眼盯着你留下来的钱财,他们会争得头破血流!但他们更会庆幸你这个老东西终于死了!”优卡毫不示弱瞪着他丝毫没有放松,她觉得自己又找回自我了,将来会怎么样她一点也不在乎,她只明白自己原来是跟他们一样的人,一直以来都在他人的痛苦上寻求快感。 这简直糟透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拥抱当下,享受现在发生的点点滴滴! “住嘴!”他又是一巴掌扇过来,但他被什么坚硬锐利的东西挡住,他忍痛捂着自己的手,发现上面血肉模糊。 “你!你!”他声音颤抖,愤怒还有恐惧交杂在一起,他步履蹒跚间想要回头朝门边走去。 “住嘴!”优卡的瞳孔没有焦距,她的心中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将手中的铲子朝他头上甩下去,他的身子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你,你。”他晕晃晃地在地上爬着,颤颤巍巍地想要用手去指她,但铁铲砸在他的手上,砸歪了他的手指。 “我才不是不敢跳下去!”一下,鲜血飞溅在她的脸上… “我才不是会严守教义的人!”两下,她觉得自己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又一下,优卡享受前所未有的轻松,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愉悦让她入迷。 看啊,曾经猥琐苍白的脸变得臃肿扭曲,不成人样,她双手并用,贪婪地挥舞着每一下。 “休姆斯子爵。”优卡轻轻地问他,“您说话啊。” 血丝从老人的眼角淌下,优卡盯着他的双眼只能看到麻木和无力,疼痛于他的精神已经不能施加更多的伤害。 但优卡还是不满足,她扯着自己的嘴角努力让自己笑起来。 “原来您已经老得说不了话了呢,那么就让您的儿子好好继承您所有的钱财包括这座城堡、这座庄园、这片领地上所有的人。”她毫不在意地一边摆手一边说道,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从子爵的身上离开,最终她发现子爵涣散的瞳孔突兀地收缩,老人家最后还是听到了她恶毒的话语,没有比这个来得还要痛快了。 优卡这次真的笑了,傻傻地咧着嘴,有快感,也有苦涩。她低着头深深地环抱着自己,咯吱咯吱地笑着。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她的泪水在她的笑声间流下。 “白痴…”她说。 “混账…”她笑着说。 “笨蛋。”她最后哭了出来。 她迷茫,她害怕,狂风不停地从她身后的窗户涌进这里,匿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蹲坐在地,死寂得可怕。 她已经无路可回了,她想要站起来,但最后却瘫倒在地,只有双手苦苦地支撑在身前。 祈祷室,她好像发现了什么,这里是城堡里的祈祷室,就像教堂里的祈祷室一样,是他们排放那些污秽之物的地方,地上都是泥沙,他们用泥沙将那些肮脏的东西掩埋,之后用铁铲将这些全都抛向窗外。 但是这有什么用?她绝望,只能用双手胡乱地去那擦那脏兮的地板,然后把土灰抹在自己的脸上。她的脸上一定溅满了鲜血,香水的味道也让她不好受。 我要离开这里,她想,她扶着床沿,身体慢慢地往前蹭,总算站了起来。 我要离开这里,优卡伸手去触碰那扇布满灰尘的房门。 我要离开这里,她推开了房门,油灯昏暗,一时间她无法适应城堡里的黑暗。 她慌乱地将房门在自己的身后关上,身子重重地压在上面。 “女士?”远处好像有什么人在靠近,优卡的脸色一片苍白,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这具疲惫的躯体,她闭着双眼准备迎接自己人生的终点… “你受伤了?”那是青涩稚嫩的声音,来自一位愚蠢的骑士,这不能怪那位骑士,因为在优卡眼中他们所有人都是白痴。 “你还好吗?”查尔迪斯小心地看着女孩闭着眼倚靠在门上。 “香水。”优卡突然睁开了双眼。 “香水?”查尔迪斯看了看优卡又看了看房门,他游离的目光让优卡的心紧紧地揪着,但优卡可以看到他的眼中没有怀疑,那是忧虑,冥冥中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香水。”优卡央求到,“你看看我邋遢的样子,我得快点回去。” 那确实是一位邋遢的女孩,脏兮的脸蛋通红的双眼,还有她脸蛋上的掌印和斑斑血迹。 这时查尔迪斯才恍然大悟。 “香水!”他大喊,很快从幕墙间走出了一位侍女,想要替优卡涂抹。 “我自己就可以了。”但侍女还没动手香水就被优卡抢了过来,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 “上帝保佑你。”查尔迪斯在一旁说,语气悲哀。 优卡张了张嘴,最后她什么也没说,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查尔迪斯静静地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推开一丝房门,毅然决然地迈向房中。 随着房门合实,城堡再次深陷一片漆黑当中,他摸了摸腰间的十字剑,远远地坐了下来,夜晚将至,今晚似乎比往常还要来得安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五章 破瓜之年(5) 夜很快就深了,城堡仿佛原野上巨大的野兽,静静地伏在黑夜中,直到最后一点光亮在城堡的窗口上黯淡,蒙特卡西诺教区彻底陷入了黑暗当中。 但夜晚不是结束,黑暗中有人伺机而动,城堡西南方的一间祈祷室在死寂的黑夜中打开了房门,香水与腥臭混杂,但房门立刻被合实,将祈祷室中的混沌掩埋。 “先生?”有人在轻声呼唤,那是女孩娇弱的声音。 “骑士先生?”优卡将手轻轻地搭在查尔迪斯的腰间,查尔迪斯静静地靠在石墙上,不知道在这里等着谁,只有鼻尖传来微弱的鼾声。 优卡轻轻地将十字剑抽出,黑暗中光滑的剑身仿佛映射出她娇小的身影, “借我一下,骑士先生。”她双手紧握着剑柄将身后的人落下。 “谁都不可以阻止我。”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潮湿阴暗的城堡间,夜晚的城堡比白天来得要冷,她的身体颤栗不止,几近麻木。恍惚间只有她的意志驱使着她踩在一级级石阶上,剑柄冰凉,她甚至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双手。 “大哥到哪里了?” “伊鸠比平原。” “花钱雇的那些骑士呢?” “在森林入口处,应该明早就能遇到了。” “啧,如果那个死老头没有生下我也没有这么多事。” “达姆先生?” “不用担心,这里的人都盼着那个老家伙早点死,只有我居然要祈祷他多活久一点。” 对不起。优卡在心中念道,贴着纵横交错的内墙,又穿行在幕墙间。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道歉,大抵跟他们平时的祈祷一样,她在这时终于希望能够得到些什么人的帮助。 “今天那个小家伙真的是嚣张,你知道吗?” “她怎么啦?” “她见我把香水拿过去就直接抢过去了!你说她是不是讨厌我帮她涂香水!” “她可真没礼貌。” “该死的东西,也不知道现在被那个老不死糟蹋成什么样子。” “我看她瘦成那样,估计过了今晚也活不过明天了。” 对不起。优卡颤颤巍巍地走在冰凉的石阶上,前方就是城墙,她渴望什么人可以保佑她,让她不被他人发现,就算是十字架上的祂也行,只要今天能过去她一定会每天都去教堂看祂,就算要她去唱那些赞美诗都行。 快了,就快了,她看到一整片星光,她看到星光下无边的原野还有远方的森林。 她瘦弱的身躯站在城垛上,月光下清晰可见密密麻麻的铁索缠在森黑的石柱上。 她顺着铁链的另一头摸索过去,她伏在城垛上,她看到高高吊起的木桥。 她可以做到吗?她可以做到的,只要… 她回头看了眼上来的道路,一位骑士歪歪斜斜地倚靠在楼道上,他应该是睡着了。 不,他可能没睡着,说不定在自己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就醒来了,只不过对方想让自己放松警惕后好对自己下手。 也不对,自己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根本无法阻止任何他要对自己做的事。 他一定睡着了,优卡的手慢慢地摸上了铁索,铁索应该是刺骨的冰凉,但她的双手早已没有知觉。 但是万一他醒来了呢?她想象铁索被放下,她想象吊桥沉重,砸在地上。 她幽幽地转过了自己的头,透过月光并不能从他的盔甲上看出什么。 就算他现在还在沉睡,但下一秒,一定会有那么一刻,他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到时自己该如何是好? 她都已经走到这里了,难道要因为一个愚蠢的家伙让自己所有的努力都白费吗? 优卡附在铁索上的手慢慢地搭上了剑柄。 说到底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愚蠢无知又无法被拯救,他一定也是这样。 而只有自己才是特别的,所以自己一定不能停在这里,她所要做的只是将剑尖刺进他盔甲间的缝隙,比如头盔和锁子甲之间那块柔软脆弱的地方,这样他甚至不会在死前发出惨叫。 他可以很好地为了自己死去。 她将十字剑轻轻地举起,抵在他的咽喉。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不是吗?只要自己将十字剑送下就解决了她所有的顾虑,她也可以离开这里。 她要离开这里,她想。双手无法拒绝地沉下去。 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她头晕目眩,甚至某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些什么。 她突然看到那副盔甲胡乱的颤抖,盔甲之间的关节互相摩擦,沉重的铠甲又拍打在楼道上,声色铿锵。 她害怕地闭上了双眼,双手用力抵在剑柄上,没有丝毫的放松。 等到她再睁开双眼,只有一滩浓厚的漆黑在十字剑下化开,顺着石阶一级级地滑向深渊。 她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叫做查尔迪斯的骑士,想起了他那笨挫的模样,一瞬间他的身影仿佛和她脚下骑士重叠,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 如果没有在夜晚行动,那就无法理解寒冬来临前的狂风,漆黑一片,铺天盖地地袭来,肆虐着身体和心灵。 毫无预兆的巨声响起,尽管声响很快扼断在风中,但还是惊醒了城堡中熟睡的人们,他们疑惑、惊恐,但并没有多少人真的想一探究竟。 查尔迪斯在昏睡中苏醒,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十字剑,但腰间空落落的一片,他连忙站起来,但四下都没有找到自己的佩剑。 那大概是吊桥被放下的声音,即使没有武器查尔迪斯仍然没有犹豫地向城堡外围跑去,他穿行在还不算熟悉的城堡中,突然视野中出现了一抹嫣红,那是去往城垛的楼道,他沿着血迹两三步就看到了一切事故的起源。 在那里他看到一把十字剑插在一位骑士的盔甲间隙,剑柄上刻有一只展翅的鸠鸽,那是属于阿莱也子爵的徽章,也是属于他的十字剑。 他来不及疑惑自己的十字剑为什么会在这里,在心中默默为这位骑士祈祷后连忙走上了城垛。 星光点点,查尔迪斯看到一位瘦弱的身影在吊桥上蹒跚地前进,他知道那是谁,是他下午带到休姆斯子爵这里的女孩。 他想喊住她,但没等他开口女孩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向了自己。 “女士?”查尔迪斯想喊住她,漆黑中发现女孩似乎对他松了松嘴角。 她好像在说些什么,是两个简短而有力的音节,但她并不打算说给对方听,声音一出口就被淹没在狂风中。 查尔迪斯有太多想说,有太多想问她,还来不及等他整理好思绪,女孩的身影已经没入了黑暗当中。 …… 夜晚,寒冷不是最大的敌人,优卡稍有松懈,强烈的饥饿感就在自己的身体蔓延,她摸索着身上寥寥无几的食物,却发现那块黑硬的面包早已不见踪影,也许落在了那间祈祷室,也许落在某一级石阶上也说不定,想到自己现在走在熟悉的路上就让优卡心有余悸。 她实在是太疲惫了,但是身体上的虚弱并没有让她的思考停止,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一件又一件过去的事情在她脑中不停地旋转。 她想起了自己开始理事起,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屋外,那会她的叔叔还没有这样使唤她去干农活,每天早晨自己就在屋外看着他出门,又等着他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几个男孩远远地在篱笆外面看着自己,之后她忘记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跟男孩们尽情地在田野间奔跑,他们教会自己如何收割小麦还有许许多多她没有接触过的事情,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们不再来找自己,等到自己找到他们的时候迎来的却是他们的嘲弄。 他们说自己的怪物的女儿,他们说自己的母亲毫无贞洁。 她想起了西蒙斯一家,他们并不像她的叔叔那样贫穷,篱笆里是各种各样的牲畜,自己每次经过他们家的时候都会悄悄地停下来看那些奇怪的动物,有一次她被西蒙斯夫人喊住,她告诉自己家里多了几只小家伙,可以请自己帮忙收养吗? 那一天,她看到了三只毛茸茸的家伙在她的怀里,它们的目光懵懂却淳朴,努力想要探头打量这好奇的一切。她毫不犹豫地在家里搭起篱笆,尽管简陋,但却不亦乐乎。尽管晚上她的叔叔回来后她向他承诺自己会对它们负责,但也只是得到他的一顿臭骂。不过很快,她的叔叔就不再管自己了,她仿佛头一次有了自己的孩子,一边小心而又紧张地照料着它们,一边回忆想要抓住当年在母亲怀中的感觉。 她想起了家里属于自己的床,但那实在称不上是一张床,那仅仅是几捆稻草,比起她的叔叔还少了一张毯子铺在上面,她多少次想体验一下坐在毯子上的感觉,但一想起那是她叔叔睡觉的地方她的兴致就荡然无存。 她没来由地想要回家,尽管她的叔叔把她卖给了休姆斯子爵,但是这里的人都是这样,他这样做并不是他愿意,而是出于领主的规定。 这样想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叔叔也不是那么坏的人,尽管每次见到他都得承受他满嘴的酒臭和臭骂,但每个人生性如此,她并无法改变他们什么,只能去接受和忍耐。 她的叔叔作为她在世唯一的亲人,她突然想要见他一面。 优卡已经经过西蒙斯夫妇的家门口了,她走在田野间的道路上,马上就要回到自己的家里,她不知道自己做了这些事情还能不能回得去,但她想要听到她叔叔的声音,哪怕他会骂她也好。她的叔叔也只会嘴上咒骂他人,实际上是个懦弱的可怜人,懦弱得可笑,懦弱得可以亲近。 她走近了自己一手搭起的篱笆,她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那是尖锐的摩擦声,却让她无比安心。 当房门被她推开,月光也一下子照进整个房间,很快她的叔叔也一定会在这个声音下醒来,他会骂自己吵醒她吗?还是他会面无表情地继续睡下去? 她看着墙角肥大的身影发出粗重的鼾声,不知为何有点想笑,也让她感到轻松,放松的身体很快再次被饥饿侵袭,她想找点吃的,目光不自觉地被房间中央几个树枝支起的灶台吸引。 看到这里,她仿佛闻到了空气烧焦的气味,借着月光她还可以看到灶台边零散的残骸。 她渐渐地感受到了夜晚的异常,无法控制自己的脖颈向后扭去,她目光落在狭小的篱笆内,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那几只年轻脆弱的生命。 “你给我起来!”优卡突然嘶吼,尖锐的叫声像是要划破黑夜,刺激着深夜中的每一户人家,在这样的喊叫下优卡的叔叔一下就从毯子上滚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没等约翰反应过来,优卡指着房中简陋的灶台问道。 约翰很快反应过来,躺在地上朝她破口大骂,“你这个小杂种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优卡第二次发问。 “你是在跟谁说话?你疯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这是什么?”优卡第三次问道。 “滚!” 短暂的爆发很快就结束,也许有几家几户被吵醒,也许没有,夜晚很快又归于宁静。 狭小的房间里优卡盯着约翰,约翰也盯着他,终于还是优卡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你要杀了它们?” “什么为什么?它们根本活不过这个冬天你问我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休姆斯子爵让你回来的?” “我答应过你,我会负责喂养它们的。”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记得?它们住在我这里,我要做什么还不能做主吗?!” “它们是我的孩子!” “它们是三只畜生!你也是!你们都是我养的畜生!” “那你好好看看你的畜生给你带来了什么。”优卡盯着他,“明天,休姆斯子爵的人就会到这里来答谢你当年收留了我这个小畜生。”说完义无反顾地踏出了家门。 “你要去哪里?”约翰这时才爬了起来,优卡已经走出房门,他没有意识到对方坚决的态度有些惊愕地跟了上去。 “你现在给我停下!”他扶着门框在优卡身后大喊,但屋外的那道身影却不为所动,“你现在给我走了以后就别在想给我回来了,你就算哭着求我我也不会让你进来的。”他渐渐有些着急了。 “你个小杂种给我说话啊!”他破口大骂,这时优卡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滚!”优卡朝他大喊,喊完她哈哈大笑地跑了起来。 她没命地奔跑,木房还有田地都在她身后远去。道路崎岖,杂草和灌木在她脚下丛生,生命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远。但她全然不在乎,她没有目的地跑着,就像她的一生一样没有可以追寻的目标。 她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头,突然,她看到了一个十字架歪斜地插在泥土上。 她真的是没有目的的奔跑吗?她停下了脚步,有些不知所措。 懵懂间凛冽的寒风吹过,回首时巍峨的古堡与她遥遥相对,月光下石堡脚下划分的一片片土地清晰可辨。 回过头是一棵棵高耸的树木,再往前就是未知的森林。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那个十字架上。 十字架比她的人还高,在岁月的侵蚀下,光洁的表面早已销蚀,布满沧桑。 她的小手不自觉地向前伸去,她想要触摸,她渴望记忆中温软的。 “妈妈。”那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呼唤,就算如此她只是依靠自己的鼻腔仍然可以轻易哼出那个灵魂深处的音节,仿佛这个称谓恒古不变。 她的手慢慢摸上了十字架,那是一层层土灰,她轻轻地按着,在上面擦过,留下清晰的掌印…那不是记忆中的柔软,那是凹凸与艰涩。 猝不及防间几滴热泪自眼角滑落,最后在寒风中留下一道冰凉的泪痕,这次她可以确定自己真的哭了,一直以来深藏在内心的情感终于喷薄而出。 她不应该哭的,她不可能哭的,她是特别的,只有她应当比所有人都要坚强。 但是自己为什么要坚强?自己为什么不能将自己泥泞的情感倒出?自己一直以来到底在坚持什么? 她明白了,是天国。 因为所有的忍受都可以过去,这个世界的艰苦只是为了自己的灵魂可以回归天国,因为这片大地上所有人都是这样希冀着…除了她。 她嗅到了熟悉的思想,在这个领域她不会被任何人打败,所以她停下擦拭自己眼泪的小手。 她可以感受到傲慢在她心中滋生,让她想要高高地抬起头,但也许是她真的累坏了,竟然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最后只能耷拉着脑袋。 她为什么要昂起头来?她为什么要唾弃一切?这些有什么意义?优卡无从得知。 也许,这是她十五年来最大的变化,当她质疑自己出于直觉的举动,她就快要失去自己唯一的倚仗。没有这份傲慢后她心中还会剩下什么?她不知道,反正她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会有。 漆黑的森林让优卡更加的安心,她也察觉到了内心的荒凉。那些本是烈火燎原的场景和信心已不复存在,她就知道自己的灵魂注定要在这个世纪苍凉的旷野上游荡。 她一头扎进无边的森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六章 蒙昧时代(1) 日落西山,但天还是很亮,苏菲坐在车尾,一幅幅光景从她身边飞过,渐渐消失在天边。她可以感受到荒凉的气息在减少,森林渐渐被他们抛在身后,脚下的道路也愈发分明,一片片田野开始出现她的眼前,她甚至看到了还在田间劳作的人们。 蒙特卡西诺教堂就要到了! 她这样想着,晚祷的钟声立马在她身后响起,苏菲连忙收起还在马车边缘晃荡的双脚,机敏地爬了起来看向身后。 大地无垠,尽管教堂还显得渺小,钟声却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中,印在所有人的心中。 马车已经暂时停下,苏菲看到自己的哥哥右手轻轻将黑色的写本按在胸口,闭上了双眼,她也连忙闭上双眼,双手合实。 等到钟声远去,她才慢慢张开双眼打量四周,她发现一个黝黑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马车旁,纳克早就发现了这个小孩,他从车上拿来一小块黑硬的面包,塞到小孩的手中。 晚祷即将结束,田野上分不清是隶农还是农奴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虔诚地祈祷。 纳克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脚边的小孩,拍着他的肩膀对他微笑。 “去吧”他说。 “告诉蒙特卡西诺,圣女来了。” …… 今天,蒙特卡西诺修道院迎来了一位圣女还有修斯第教区的主教,在今后,他们将协助蒙特卡西诺教区的神甫们,共同替上帝行预备之事。 查尔迪斯面带微笑地站在教堂入口,热情地迎接来到教堂中的人们,他将一块块黑色的饼干分发给到这里的信徒,他身形挺拔,举手投足间充满着自信。他平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但在今天,他却犹如在炫耀什么一般,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光荣。 年轻的骑士回头看了一眼教堂深处,在讲台后一束雪白的花朵在暖阳中绽放,他崇敬女孩的圣洁,为她的清丽陶醉,不经意间骑士的腰杆似乎挺得更直了。 最后他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把精力放在眼前,但是人群中好像有什么人在注视着他,他想要对上那道目光,却只能看到一张张满是期待的脸庞。 是他的错觉吗? 他整理好自己纷乱的思绪从麻袋中拿出饼干,但刚拿出来就被什么人粗暴地从他手上夺走,他有些惊讶,却只看到了一件宽大的灰色斗篷,很快那道身影就消失在人群中。 “你好,可以给我吗?”那是老妇人的请求,查尔迪斯这时才发现教堂门口已经聚集了更多的人,他连忙将饼干依次分发,很快便忘了刚才的事情。 等到查尔迪斯站在教堂侧廊的时候,弥撒已经开始。 在蒙特卡西诺教堂里,来自四周的人们轻举着手中黑色干硬的饼干,不同于荒野外那些迷茫、无措的内心,在这里只有虔诚的信徒。 “我当日传给你们的,原是从主受领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划破黑暗,又唤醒熟睡、昏迷之人,悄然牵动所有人灵魂深处那根最脆弱的神经。 “就是主被出卖的那一夜…” 蒙特卡西诺主教站在讲台上,泛黄的光线透过他身后的一排玻璃花窗还有尖穹顶照射进来,幻化出无数鲜丽的光线,将他笼罩在一片迷幻的色彩当中,那应当是来自天国的光线,带给人们最纯粹的光明… 讲台下,无论是人们身份高低,大家都闭上了双眼,感受着沙哑的声音在教堂内隆隆回响,经久不息。 主教目光久远,缓缓才说出下一句。 “拿起饼来。” 等到弥撒结束,查尔迪斯拖着一大袋饼干朝教堂西侧走去,这时诗班的孩子们端着装满水的盆皿过来,把盆皿依次摆放长条椅前。 查尔迪斯收拾好麻袋后细数盆皿的数量,正好十二个,到了这会,他反倒紧张起来,右手不自觉地搭在了腰间的十字剑柄上。 他突然记起了那位死在他十字剑下的骑士,尽管并非他所为,事实也在天亮后澄清,但这里面也有他的过失,如果他能更早地察觉并且行动的话,他就能够挽救那条睡梦中的生命。 但是这一切都是那个看上去弱小的女孩所做吗?他努力想要记起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却只能想到一张脏兮的脸蛋。 查尔迪斯摇了摇头,想要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现在是值得庆祝的一天,为此他应该比一般人来得认真。而且今天不单单圣女殿下还有耶勒主教在场,蒙特卡西诺修道院的明加尼主教也在这里。 关于明加尼主教先生查尔迪斯有听说他曾是南边一位贵族的孩子,但主教先生在那时就展现了自己卓尔不凡的见识,于十七岁那年离开了舒适的城堡,只身一人来到了蒙特卡西诺教堂,到现在,甚至成为了蒙特卡西诺教堂的主教。 想到这里查尔迪斯心中对主教先生的尊敬感油然而生,他渴望自己成为像他们那样伟大的人,但他更渴望能够帮上他们的忙,为他们做些什么。 濯足礼马上开始,但在这里却有人心怀不轨,阴险地窥测着他人的想法。 优卡将自己的身形藏在宽大的灰袍下,脚步小心、不停地跟在一位男人身后,但事实上她并不认识身前的那个男人,只是因为当别人注意到她的时候会将注意力放在她前面的那个人身上。他们总是这样,把自己当成是别人的附属品,毫不在意自己的感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也许是她发现有许多人到这里来,也许是她想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会被别人怎么看。 她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她根本无法穿越茂密的森林,没有村落,她甚至会因为饥饿而死,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她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死去。 不过事实证明,就算离开了约翰叔叔她也能生存得很好,没有人会在夜晚行动,人们总是早早的入睡来节省粮食,但殊不知他们的粮食正在被她悄悄地偷走。 一群白痴,优卡很快乐。 但当她看到讲台上的明加尼主教时她总会羞愧地低下头来,她觉得当自己面对他的时候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她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与老子爵无关,她杀死了一位骑士,对方可能是一位善良、正义的骑士。 她还害死了她的叔叔。 她的叔叔在第二天的早晨被一群骑士带到了村庄宽阔的地带,他们在那里对他行刑。数不清的人前来围观,而她远远地躲在山林边,看着大火升腾,等到人群散去,她无论如何也没有看到她叔叔的身影。 这不怪她,优卡想,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他没有将自己出卖给那个臭老头自己也不会做这些。 而且说到底都是那个老头自己的问题,是他泛滥地行使自己的权利,是他的弱小还有那些不尽责的骑士导致。那天晚上,也只有一个白痴骑士远远地守在房门口,大家都是这样的,他的那些孩子和家仆也都是这样的,没有人真正在意老子爵的生死,如果没有她,那个老家伙总有一天也会死,也许会死得更加凄惨。 这不是她的错,是历史杀了他。 优卡不住地喘气,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欣喜疯狂,她看了眼讲台下整齐的盆皿,濯足礼已经开始,为首诗班的一个小男孩在助祭的喊话下先走了过去,坐在了第一位上。 无聊,优卡在冷笑。 接着是一位隶农走了上去,陆陆续续一共十一个人坐在了长条椅上。 “查尔迪斯·库伦。”助祭最后说道。 查尔迪斯?优卡好像记了起来,她看到一位骑士慌乱的眼神,他好像对这一切毫无所知而感到不知所措。 愚蠢,这一切简直荒谬至极,连那样的骑士都可以成为濯足礼的一员了吗?他难道不应该是替他们洗脚的那一批人吗?对于这种自己永远无法上台的仪式到底有什么意义? 意义还是有的。 优卡阴沉着脸看向一位穿着雪白的女孩,她看到女孩白皙的皮肤和她明亮的双眼,那是不同于自己的纯粹的眼睛。 意义在于那位圣女,对于初来蒙特卡西诺的圣女来讲,这里真是最好的舞台了。 她为自己得意,因为她的睿智,因为她在教堂的这会就掌握了这里的情况,她不需要询问他人就能从别人的谈话中得知那些信息,她只需要看到发生的一切就知道一些人背后阴险的目的,自从她从老子爵那里离开后她似乎比过去活得更清楚。 她为自己陶醉! 优卡看着圣女一步步走向那个惊慌失措的骑士,在他面前蹲坐了下来,不单单是她,助祭还有神甫们也都来到了十二人面前,优卡甚至看到明加尼主教也在其中,主教先生的腰间束着手巾,微笑地站在诗班的男孩面前。 优卡想冷笑,但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嫉妒坐在那里的男孩。 如果是自己坐在那里的话,优卡想,但是不可能有轮到自己坐在那里的一天,所以她不需要这些,她这样告诉自己。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摆在优卡面前,为什么连明加尼主教都亲自替男孩濯足,可是在讲台上还有一个面带笑意的混蛋? 为什么他身着黑色的长袍却无动于衷? 优卡记起来了,那张丑陋的笑脸的主人是与圣女同行的主教,不知发生了什么原因,与圣女一起离开了自己原来的教区来到了这里。 那么就给我乖乖地奉献自己啊,优卡怒视着他,但对方毫无察觉。 教堂格外的安静,只有水声“哗啦”,偶尔脏兮的洗脚水喷溅在地上,沿着石面的缝隙流开,流到优卡的心中。 垃圾,优卡轻微地哼着。 她没有必要瞧不起那位主教,但她却享受并且对这种感觉上瘾,如果自己无法打骂他的话至少也要让他知道有多少人对他不满。 优卡好像找到了乐趣,她用长袍捂在嘴上,阴阳怪气地低语这:“那家伙是谁啊?”说完她煞有其事地四处扭头,想要找到是谁在说这句话。 “他是谁啊?”她隐约间听到有人在低声附和。 “他是蒙特卡西诺教区的主教。”有人说。 “他怎么会在我们这里?”有人疑惑。 “他怎么会在我们这里?”优卡附和。 “濯足礼马上结束了。”突然有清脆的声音回荡,“请大家安静些。” 优卡循着声音看去,看到一张不愠不火的笑脸,是那位圣女,她刚来这里就把自己当做一名圣女看了呢,这点她还是蛮有天赋的,优卡冷笑,将自己的身体缩了缩,悄悄地低下了头。 等到濯足礼结束,诗班的孩子们将盆皿收拾妥当,明加尼主教突然开口: “我记得安德先生好像遇到什么麻烦了?” “是的,主教大人。”开口的是优卡跟前的那个男性,她本来准备离开教堂了,但听到主教先生的声音还是停下了脚步。 “是这样的,主教大人。”那个人说,“最近,家里的粮食还有牲畜…” 听到他说话,优卡马上就闭上了双眼,只是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浓烈,怎么也掩饰不住。 原来男人每年替教会放羊,以求得一点报酬,但是有一天早上醒来屋外的篱笆不知道被谁给打开了,一些牲口还有收割的小麦都不见了,不过幸好牲口没有跑远,最后在村庄里都找到了,但是小麦却被发现藏在别人家里! “是基布,我在基布那里看到了,不会错的!”男人激动地说道,伸手遥遥指向人群当中的某一个人,一下子人群就散开,优卡悄悄地从他身后离开,混入人群当中。 迷蒙的教堂里,一个消瘦的男人突然被孤立出来而显得有些慌乱。 看见安德的手指指着自己,基布憋红了脸不甘示弱地嚷道:“那些本来就放在我家里,你凭什么说是你家的小麦!” “那些都是我整理过的,我最清楚了!”听到基布说的话,安德的身体因为生气不住地颤抖,这下把基布给吓到了,他看了下自己干瘦的身子,又看了眼安德高大的身躯,心里没什么底气。 “安静。”明加尼主教突然说道,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但气氛剑拔弩张,没有丝毫的缓和。 “主教先生,您说该怎么办?”安德开口问道,基布也看向了他。 “这…”主教目光流离,不知觉间就看向了一旁的神甫,神甫若有所思,只是眼神飘呀飘就飘到助祭身上,助祭也陷入了沉思,只不过黑色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一下子就溜到了一旁的骑士身上。 大家都看着查尔迪斯,查尔迪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口,目光习惯性地看向圣女,这时一个人站在了圣女面前,优卡看到他的笑脸,不住地冷笑。 大家都知道他,那位来自修斯第教堂的主教,修斯第教区可不比蒙特卡西诺这里,那里的耕地还有农民都比这里的多,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够指点迷津。 面对基布希冀的眼神还有安德的申议,纳克持以微笑,他问基布:“你确定那些大麦全都是耕种收割的吗?” “是,是吧。”面对一位主教,基布有些支吾。 “主教先生,他…”安德一听就急了,他还要说话,纳克却提高了音量。 “基布先生,我来教堂前看过你所属的耕地,应该没有安德所耕种的一半吧?” “是,是这样的。”基布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而且我听说你每年的收成也都不及安德的一半,为什么今年基布先生的收成比安德先生多了不只一倍?” “我,我不知道。”基布有些扭捏。 “从最西边耕地开始五步一丈那是你可以耕作的所有土地,再往东,十五步一丈,是安德先生可以耕作的土地。”纳克还在说,“你没有越过这条界限过吧。” “当然没有。”基布摇了摇头。 “是因为安德先生可以耕作的土地比你来得多还是因为你自己没有能力向领主许诺那么多的土地所以你才越过界线耕作?”纳克问。 “我,我没有在他的土地里耕种过!”基布有些慌乱。 “那么为什么今年的小麦收成会比往年来得多?还是我们需要在法庭上解决这个问题?”纳克还在问。 “我,我不知道。”基布低垂着头。 “还是说你并不知道那些小麦的缘由,只不过因为安德先生语气咄咄逼人,所以你不愿意承认那些小麦是属于他的?” 因为对方的语气伤害了你脆弱可怜的自尊,优卡冷笑。但她马上发现自己竟然沉浸在别人细细道来的阐述当中,虽然那位主教没有说出她想说的那些讥讽,但她有种直觉,她认定对方也是这样想的,而他不这么说的原因只是碍于他的身份。 虚伪的家伙,优卡仿佛看透了他可笑的伎俩。 “我,我也不记得我前些天收了多少小麦了。”基布小声地讲道,“应该没那么多。” “主教先生,他…”安德一听基布承认了,连忙开口,但纳克的声音又把他给压了下去。 “安德先生,你确定你丢失的牲畜和小麦就只有这些吗?”纳克还是面带微笑,但这句话一出口优卡的心却沉到了谷底,她畏首畏尾地看着他,努力让自己保持自然。 “我…” “你确定吗?”纳克说。 安德这次仔细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我把一些干酪和小麦放在一起,好像干酪有少一点。” “只不过牲畜和小麦丢了所以你才没注意到吗?”纳克轻松地说着每一句话,但在优卡听来都是他刻意为之。 “是这样的。”安德点头,“干酪一定也丢了,基布!基布是你做的吗?” “这些都不是他做的。”纳克笑着对他摇头,基布刚提起来的心才被放了下去。 “那是谁?”安德睁大了双眼。 “查尔迪斯。”但纳克已经转过了身子。 “耶勒先生?”查尔迪斯轻轻地将右手放在剑柄上,等候对方的吩咐。 “去帮安德先生确认一下放在基布先生那里的小麦数量,顺便帮安德先生拿回去吧。” “好的。”查尔迪斯点头,就要离开教堂,安德看着眼前的骑士,又看着纳克向教堂深处走去,有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是,到底是谁做的?”在纳克经过明加尼神父身旁,主教先生突然若有所思。 “对啊,到底是谁做的这一切呢?”看到纳克向自己走来,圣女殿下忍不住小声地询问,但还是被优卡听在耳里,她混杂在人群中,稍稍停下离开教堂的脚步,向后瞥去。 “这件事情之后交给查尔迪斯再解决吧。”纳克笑着对圣女说道,不同于对待两位隶农时苛严的表情,这一切被优卡看在眼里,因为纳克明明是对圣女殿下说话,却缓缓转过头,面带微笑地看着离开教堂的人们。 “反正,当事人也不会在教堂里了。”他这样说着,但为什么要盯着他们这些离开教堂的人?有一瞬间,优卡觉得自己的眼神跟对方对上了,她甚至怀疑对方发现自己了! 这一定不可能的。 她脊背发凉,连忙转过自己的身子,但还是没有忘记让自己的脚步均匀,一步一步地走出教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七章 蒙昧时代(2) 耶勒主教吗? 优卡一出了教堂就没命地奔跑,直觉使然,她认为那位主教对她并不感兴趣,甚至轻视,但她还是停不下自己的脚步。迎面而来的风打在她的脸上,拍打在她额间的汗水上,冰凉一片,她可以感受到自己脊背的汗滴在挥散,换来丝丝冰爽的快感,这感觉让她不敢停下脚步,甚至想让她就这样跑下去,以至于能够抛下身后的一切。 当夕阳西下,人们结束一天的劳作纷纷回到了家中,在苍凉的大地上点缀微弱的光芒,只有远处的城堡如星星般闪烁,明亮间指引人们回家的道路。 优卡已经来到了山边数不清的十字架旁,她十分熟悉自己母亲的十字架,结束奔跑的她喘着气坐在十字架旁看向了落日前最后的大地,接着没有留念地转身投入森林的怀抱。 走在森林边缘,优卡在一颗颗巨大古树的枝叶间穿梭,一会她无聊地折下树枝,一会她扫开低矮的灌木,在一片泥泞间前行。 在这种环境下,一个人的心境是最容易发生变化的,她开始忘了白天发生的一切,忘了有什么她曾经认识的人住在这片土地,她仿佛深陷在这座无边的森林里,再也出不去,但这样她甚至觉得有一丝温馨。 阳光就要彻底消去,最后她拨开一簇树丛,一个幽深的洞穴出现在她眼前,她轻快地向深处走去,洞穴并不深,一下就到底了。在这里她看到了随意摆放的干酪和黑面包,还有一个铁罐和她支起的灶台。 优卡看了看铁罐,里面是黄色的粘稠物。在这里并不好生火,过去这件事情都是她叔叔在做,但是并没有什么难的,只要生起了火,她再将森林里的积水和面包混在一起煮上一会就可以吃了。 看着干涸的残留物,优卡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也许,下次该去哪里拿些谷酒,这些沸腾的水里总是充满泥沙,让她不好受。 可是该去哪里找呢?优卡突然记起曾经欺负自己的那几个男孩,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在阳光最后在大地上留念的时刻,优卡将洞穴口的一些石块堆叠起来,她还可以再休息一会,长夜漫漫,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她咀嚼着酸涩的干酪,捂着宽大的长袍,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双眼。 …… 只要到了夜晚,就会格外的安静,那些白天曾经出现在耳边的嗡鸣都会随着夜晚的降临一并消失,在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书页翻滚的声音,还有油脂燃烧时微弱的哀鸣。 最是这样寂静的夜晚,明加尼主教总会忍不住看上几页书,在一行行拉丁文间陷入沉思。 但今晚他却没有沉浸在书页当中,尽管盯着书中形态各异的字符,但他却迟迟没有翻向下一页。他在等待什么,一些让他无法静下心来的事情。 “明加尼主教先生。”房门被轻轻地叩响。 烛火摇曳,寒风在一瞬间涌入,又从窗口涌出,门被打开又被迅速地合上。 “您来了,耶勒先生。”明加尼主教连忙合上手中的书,回头看向门边的主教,“我一直很佩服您,纳克耶勒先生,您年纪轻轻就当上修斯第教区的主教,真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呢?” 尽管同为主教,但眼前的这位主教看上去却格外的年轻,而且就算他将自己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下,却不难看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这是不同于自己还有那些神甫们的年老和虚弱。 “别看我这样,我从4岁那年就开始在教堂为人们祈祷啦。”纳克笑着说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老先生摆了摆手,“您知道亚里士多德吗?” “略有耳闻。”纳克说。 “在他的形上学第六卷第一章里这么说过。”明加尼的目光越过纳克,远远地看着他身后的门把,他的声音缓慢却有力,“理性所能及之事,哲学中皆可处理,除哲学外,无需乎另一种学理。” “他认为不单单理性,而且所有实际存在的事物都可以借用哲学来处理?”纳克持以征询的态度。 明加尼主教意味深长地看了纳克一眼,说道:“他认为神学也是哲学的一部分。” “我知道远在图林根以西有一些人背弃了教义,在暗中作怪,但是明加尼先生今天找我来到底是什么事情呢?”纳克的眼角在笑。 “其实我想问您,如果是您面对这些的话该怎么做?”老主教哈哈笑道。 “第二十三卷,以赛亚书。”纳克忽然飞快地说道,“上帝啊,在你以外,未曾见有什么神为等候祂的人所预备的事。” “您的意思是?” “既然是预备之事,必定是先于人们所知的,是超过理性的,是需要通过默示来认知的。”纳克说话间,明加尼主教一边听着一边在早已摊开的羊皮纸上记了下来。 纳克看着他的作为,没有在意,继续说着:“那些超过理解以上之事,上帝已经默示给你们了。您认为呢?明加尼主教先生?” “正是这样!”老主教细细地将最后一句话记好,赞美之心溢于言表。 “您真是一位优秀的主教。”老主教如释重负地对纳克说,“我真想在传道书第三卷第十七章前加一句——那些超过理解以上之事,上帝已经默示给你们了。我想罗马教皇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罗马离这里太远了。”纳克提醒他,“在这里我已经不是一位主教了,您叫我耶勒神父就好啦。” “但上帝知道这一切。”主教对他还以微笑,“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蒙特卡西诺有您的到来,这里的所有人一定都能在您这里接受福音。” “您太看得起我啦。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想我该回去休息了。”纳克笑着向他摆手,直到他走出房门,仍然可以听到老主教的感激声不绝于耳。 出了房门,纳克走在楼道上凹凸不平的阶梯上,黑暗中他的笑脸渐渐收敛,最后不留一丝感情。 等到纳克离开钟楼,回过头看,他看到那扇窗户中仍然透露出一丝微光,微弱却不停息。 月光下,他似乎看到那抹微光愈发明亮,借着这座钟楼,要将光芒挥洒到无穷的天边,照亮整片大地。 他回过头,光芒消散,目光久远,无垠的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另一种平衡与美。 “哼。”他发出微不可闻的轻笑,裹紧漆黑的斗篷,不再回头。 钟楼里,明加尼看着羊皮纸上写下的话语,久久不能平息。 “托马斯。”在他沉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我。”有什么人在门外呼喊,“我能进来吗?” “请进。”老先生说,这时门才被推开,来者同样穿着黑色的斗篷,身形高大,只不过与他身形不相符的是一张苍白、虚弱的脸庞,那张脸就像是一位真正的贵族所追求的苍白,缺乏阳光的照射,没有一丝血丝,在苍白间透露出病态的虚弱。 再有就是他挺拔的鼻梁还有失去血色的双唇。 “撒拉。”老先生说,语气低沉。 “您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开心,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那位叫做撒拉的人说道,他的声音沙哑且缓慢,像是垂暮之人,没有一丝生机。 “这是他说的,你看一下。”老先生将羊皮纸推给他,忍不住叹气。 “既然是预备之事,必定是先于人们所知的,是超过理性的…”撒拉一字一句地念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来自修斯第教区的主教是位受差遣者。”老先生语重心长地说道。 “受差谴者?” “他是上帝忠诚的信徒。” “这有什么奇怪的。”撒拉说,“他们信仰不坚定那才怪呢。”末了,他还不忘补充一句,“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有勇气在废墟中建立新的秩序。” “教会并不能真正的拯救人们!”明加尼老先生的双眼露出往常不存在的锐利光芒,“我们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那需不需要我让他离开这里。”撒拉语气冰冷,话语间隐约可以看到他的左右上尖牙似乎比其他牙齿发达,不经意间闪烁着惨白的寒光。 “再等等。”明加尼思考良久才缓缓开口,“也许事实并不如我看到的那样也说不定。” “您只是太仁慈。”撒拉冷笑。 “这没什么不对。”明加尼摇了摇头,他突然看向了撒拉,语气谨慎,“你…去看卡莎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撒拉的笑脸在一瞬间凝滞,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 “对了,吉尔曼人已经南下到修斯第了。”撒拉面无表情,“如果还有什么事情等我下次来再说吧。” 他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明加尼看着他的身影,想要开口,但没等他来得及说,撒拉已经关上了房门,只有烛火明灭,还有一阵风起。 …… 第二天,教堂里来了几位隶农。 “主教先生。”为首的隶农说,“事实上我们丢了许多谷酒还有器皿。” “在我醒来的时候,家里乱成了一团,那个该死的家伙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进来,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另一个隶农语气激动,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害怕,他的身体正微微颤抖着。 “恶魔,那一定是恶魔,不然就是吸血鬼,他破坏了锁,他在夜晚潜入!”一个隶农嘶吼。 “我们该怎么做?”他们绝望极了。 看到他们的表情,不单单明加尼主教,一旁的苏菲也按捺不住了。 身为圣女,她无法忍受有人受到这种行径,她更想知道是谁做了这些,而对方为什么要做这些坏事。 “我们会解决的。”明加尼主教还来不及开口,苏菲就已经开口说道,她向一旁的纳克投去期待的目光,“是吗?主教先生?” “当然。”纳克对隶农们微笑道,向一旁的骑士同样投以微笑,“我们会解决这些事情的,是吗?” “是!”看到纳克期待的目光,虽然查尔迪斯已经站得很直了,但他还是不禁直了直身子,右手搭在十字剑柄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你们先回去吧,一切就请交给我们吧。”查尔迪斯说,看到骑士精干的模样,隶农都纷纷向他表示感激,甚至邀请他到家中做客,但都被年轻的骑士一一回绝。 看着离去人们期待的笑容,年轻的骑士更加坚定了决心,天色还早,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和武装,等待夜晚来临,他戒备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 想到这里查尔迪斯愈发充满干劲。 等到夜晚来临,查尔迪斯披上锁子甲,走出教堂门口正准备上路时,他看到了在大门口圣女殿下火热的双眼目不转定地注视着她。 “您…” “我们出发吧。”苏菲说。 “圣女殿下,你不可以跟我去,太危险了。”查尔迪斯左看看右看看,但是没有看到想要找的耶勒先生,“我们也不可以独处。” “危险不是问题,如果做下这些事情的人愿意忏悔,那到时候谁来听他忏悔呢?”苏菲理直气壮,“两百年前,信徒们不分男女聚集在漆黑的洞穴里,这有什么要紧的?” “圣女殿下,忏悔这种事情等我抓到他了什么时候都可以的,而且我们不可能今晚就找到他,你应该回去休息,对你来说休息才是最重要的!”查尔迪斯还在劝说。 “可是你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他吗?”苏菲反问。 “这个我总有办法的,您快回去休息吧。”查尔迪斯焦急地看着苏菲。 “你现在还没有办法的对吧?我已经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他了。”苏菲得意地看着他。 “可是…”查尔迪斯还想说话。 “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苏菲拉起他的小臂就要出发。 “圣女殿下…” “又怎么了?”那是苏菲惊人的气势,年轻的骑士一下子就败下阵来。 “没事,我想说,你可以放开我吗?我自己可以走的。”查尔迪斯小声地说。 “快跟上来。”苏菲松开了手朝他招呼,查尔迪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但查尔迪斯没有察觉到自己跟上去的时候是那么快乐,他想圣女殿下永远都是那么神奇,他为自己身为一名骑士而陪伴左右感到庆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八章 蒙昧时代(3) 世界像一汪无穷的水,是红色的,在不知名的光线下反射向天际,把天地间照得殷红一片;是平静、深邃的,在水中映照出叫人心动的脸庞。 但平静只是表象,看着倒映在水面中画面,苏菲出神地望着另一个自己,不禁意间她的指尖微微颤动,一下在脚下卷起千层涟漪,水纹模糊了她的脸庞,一圈圈地向远方扩散,她随着水波望去,可以看到水面下,在越过无数嶙峋的大地之后,土坡上一个孤独的身影静静地倚靠在十字架上。 苏菲想要走进那个人,脚步向前迈去,踩踏在水面上,脚下的田野和小屋一下就在水波荡漾间荡然无存。 她疑惑地看着自己脚下一整片猩红的海洋,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立足于大海之上。 这样想着,她很快觉得自己的精神迷离,马上就要沉入水下,忽然她又看到水中映照出一面面玻璃花窗,在花窗下一位清丽的女孩双手合实,虔诚地闭着双眼,而那位教堂中的女孩正是自己。 如果说她看到自己身处教堂之中,那么站在这里的又是谁?现在的自己到底身处何处?她感到天旋地转,双脚渐渐沉入殷红的水面。 忽然她的身体开始旋转,以水平面为轴中,她有一半的身体没入水中,另一半仍然漂浮在散发着红色光晕的世界当中。 苏菲贴在水面上的脸庞也越来越贴近教堂中的那个女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与水中的女孩合为一体,或者她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她可以感到自己还在下沉,却无法通过自己的感官感受沉下水中的身体。 最后,她看了一眼这个殷红的世界,彻底陷入一片红晕当中。 苏菲的世界在旋转,找不到一个落脚点…她忽然撞在一堵墙上,有些疼,但等到她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摔倒在教堂的地上。 …… “我可以看到他。”在夜路上,苏菲触不及防地说道。 “他?在哪里?”查尔迪斯被苏菲的话惊出一身冷汗,他警觉地看着四周,感到惊慌失措。 “不在这里。”苏菲敲了敲他上身的锁甲,“我看到他在哪里出现过,也不一定是他,也许是她,毕竟我看不清她的脸庞,只是她看上去娇小、瘦弱,所以我想那大概是个女孩吧,不然那也应该是个孩子,所以我一定要去看看,怎么能让你自己去呢?” 听到苏菲说的话,查尔迪斯才明白苏菲跟过来真正的目的。但他忽然记起那天夜晚,他在城垛上无力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那个女孩就如圣女殿下描述的一般羸弱、无助,难道他们要找的就是她吗?难道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吗? 如果是她的话,她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查尔迪斯想起了初次相见时的情景,印象中有一个呆滞的身影静静地立在教堂门前,让他不禁为她担心。 是她杀了休姆斯子爵,又是她偷窃那些隶农辛苦得来的成果? “可是您是怎么看到她的呢?”查尔迪斯小心地问道。 “那种事情很重要吗?”苏菲忿忿不平地叉着腰。 “不。”年轻的骑士连连摆手,“当然不重要。” “那我们快走吧。”苏菲轻快地说道。很快他们就离开了村落,沿着土坡向上,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漆黑的古树还有幽深的森林入口。 “这里是哪里?”查尔迪斯忍不住问道,他四下顾盼,只能看到数不清的十字架立在鲜红的泥土上,它们表面沧桑,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 但苏菲早已合上了双眼,双手合实低着头念念有词,查尔迪斯看在眼里也连忙闭上了自己的双眼,跟着圣女殿下一起祷告,尽管心中有疑惑,但他还是不敢轻易地发声。 “这里,是蒙特卡西诺已故的人们。”过了许久,苏菲才缓缓说道,听到这里查尔迪斯才敢睁开双眼,他静静地看着眼前歪斜林立的十字架,久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不必担心。”苏菲说,“他们早已回归上帝的怀抱,他们回到了没有苦难的天国当中去,他们再也不用受到病痛疾苦的纠缠。” “是的。”查尔迪斯附和,久久不能抬起自己的头,但等他抬起头的时候,苏菲已经更加深入森林。 “圣女殿下!”查尔迪斯连忙喊道,透过月光,圣女殿下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灌木丛中,他连忙追了过去。 “看这里!”苏菲突然从灌木当中站了起来,她轻轻地拾起一截干枯的枝干,从枝干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被人折断的痕迹。 “这是?”查尔迪斯睁大了双眼。 “这一定是她留下的。”苏菲兴奋地说道,“你看那里。” 查尔迪斯仔细地盯着苏菲手指指向的地方,那里的泥土似乎比其他的地方更加柔软,要说为什么,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清晰的脚印在那里! “圣女殿下,这…”他惊讶极了,没有发现苏菲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前走去。 “等等。”查尔迪斯慌乱地跟了上去,沿途也可以看到灌木和树枝被破坏的痕迹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苏菲信心满满。 “一定会的。”查尔迪斯看着苏菲的背影坚定地说道。 …… 同样在今天,休姆斯子爵死去的第四天,在午后,休姆斯城堡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我的官证还有罗马帝国的相关律法。”玛德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在他面前的是休姆斯子爵的二儿子,他们在休姆斯子爵的书房里,玛德站在地上,而达姆坐在老子爵原来的位置上。 “可是,帝国已经有三年没有向我们家征收税款了。”达姆一脸愁苦的模样,在他面前是一位自称来自罗马的税吏。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玛德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请子爵大人把这三年来的税收都好好地归还给帝国。”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是我大哥达犹只身前往罗马议会至今未归。”达姆一边说着一边思考,“最近等待确立的律法,那是什么来着?” “乡绅不得对领地的童女征收初夜权。”达姆一旁的骑士提醒道。 “对!就是这个。”达姆恍然大悟,“如果是我大哥的话,他一定记得在这几天缴纳对罗马帝国欠下的征税,大哥此行携带了家中不少的钱财,我想他一定是为了还清这几年的税收才这样做的吧。” “正是如此,达姆少爷。”骑士称赞道。 “什么?”玛德一脸夸张的表情,“我可没收到帝国皇帝要免除蒙特卡西诺这里的税收,你大哥有没有这样做,我也根本不知道!” “玛德先生。”达姆突然说,“你这是在怀疑休姆斯一家对帝国的忠诚吗?!你这是在怀疑我大哥对帝国的忠心吗?!” 话说着,一旁的骑士悄悄地拔出腰间的长剑,长剑出鞘时铁锈摩擦,留下锐利、骇人的声响,在书房里久久回荡。 “这。”玛德一下子就没底气了,他的话锋急转直下,“当然不是,我相信您的大哥一定很好地还清了这几年的税款。”他露出巴结地笑容:“但是还请您能够协助我向乡间的各家农户征收税款。” 听到玛德说的话,达姆露出深深的遗憾,“我父亲过世不久,家中正乱成一锅粥呢,我也有心想帮助玛德大人,奈何脱不开身啊。当然,如果玛德大人真的遇到困难的时候尽管来找我就可以了,到时候我一定会鼎力相助。” 达姆呵呵地笑着,玛德的脸难过地揪在一起。 帝国日暮西山,这一行玛德只身前来,就算有哪家哪户的人拒绝交税,他也没有什么武力来帮忙征收税款。 他心里叫苦连天,表面上只能对休姆斯子爵的二儿子表示感谢。 等到玛德出了书房,达姆负手站在窗边,注视着那位税吏走出吊桥彻底离开城堡,他才缓缓坐下。 “达犹他到哪里了?”达姆阴着脸。 “很抱歉,那些雇佣兵似乎被击退了。”一旁的骑士微微欠身,“当时果然还是该让我去的吧。” “你曾在我年幼时指导我剑术,于我如恩师一般,我怎么会让你只身犯险呢?”达姆笑道。 “当初。”他说,有些恨恨不平,“如果那个老家伙没有让我大哥到教堂里跟随主教大人学习的话,如果他也能让我到教堂去工作的话…”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情绪,思考再三,缓缓地问道:“那位新来的主教叫什么名字。” “纳克耶勒。”骑士说,“曾是修斯第教区的主教,不过听说吉尔曼人已经打到修斯第了,修斯第伯爵一家更是无一辛免。” “可是就算吉尔曼人咱领了修斯第堡与他们又有何干系?”达姆说,“对于那些神父来说无非就是换了一群罪孽更深的人前来忏悔而已,至少我到现在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位吉尔曼人敢拿武器到教堂里。” “确实是这样的。”骑士也没有结论。 “明天有弥撒吗?”达姆问。 “没有。”骑士说。 “很好,我早该去拜访一下耶勒主教了。”达姆说话间又看了眼窗外,天色尚早,没有风,只有片片卷云,纯白色的,静静地漂浮在所有人上空。 …… 至少在这里,生命并不是全部,总有些什么东西在我们上头,日后我们孤独地和它对视。 优卡躺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尽管困意来袭,她却刻意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强迫自己去思考,去违反日常的作息。也许这些举动让她的身体痛苦,但她的精神会因为所受到的痛苦而喜悦。 她不想期待新的一天到来,她想从什么当中挣脱,于是她反复拷问自己,哪怕没有结果,她也享受着一种纠缠、无力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从时候开始,自己开始从自己身上的痛苦获得快感?她觉得自己的神经麻木,不如从前,在这里,她时常会呆滞地看着一个地方很久。不对,在过去她也经常这样做,她在过去也时常睡不着,饿着肚子,盯着茅草屋顶看。 但过去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烈地对痛苦的渴求,她突然记起了那个肥胖的身体,她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他,再也听不到他对自己的责骂,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自己绝对不会怀念,只是觉得可惜。对,可惜了他也没做什么恶事,他只是那么普通的一个农夫,跟这里的所有人一样,甚至无法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夜以继日地在别人的土地上劳作,而得不到什么收获。 那自己又是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她回味这几天的生活,深黑的洞穴还有森林中时常刮起的风以及一些奇怪的声响。尽管诡异的声响没有源头,让她担惊受怕,但她又总是细细聆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响。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是因为太久没有与人交谈了吗?优卡想着,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眼皮,想要将双眼合上。 忽然!她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响,尽管微弱,但她确实感受到了,她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从石缝中向外窥探。 一定不会有错,她确实听到了什么声音。 优卡屏住呼吸,但漆黑的森林寂寥的可怕,只有心脏有力地在胸腔鼓舞,她小手紧捏着胸口,希望它可以小声点。 是她的错觉吗?漆黑间优卡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低矮灌木丛阻拦在她的视线前。 “圣女殿下,你看这里还有脚印!”不是她的错觉,她可以清晰地听到有什么人在说话,尽管对方努力按压自己的声音,但他还是会因为一些发现而发出天真、兴奋的喊叫。 圣女殿下?优卡想,脑海中是那位白皙的女孩恬静的身影,还有她光滑的掌心在骑士肮脏的脚上揉搓,她的动作是那么的温柔,甚至不会溅起一丝水花。 圣女殿下。优卡记得这个声音,她记得那个骑士,记得他惊慌失措的脸还有笨挫的动作,她冷笑,声音更近了,她躲在石块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边的脚印越来越多了,她一定就在这里。”那是女孩银铃般的声音,清脆动人,在这样的黑夜格外响亮。 是脚印,优卡有些后悔,她想起自己那些低头前行的日子,看着自己的脚印一深一浅地踩在地上,她享受这种过程,看着自己的足迹深浅不一地留在地上,因为这样他们就找上了自己吗? 她一定就在这里。优卡敏锐地发现那位圣女话语中所指的是一位女性。 她在找谁?为什么她知道她要找的人是一位女孩?为什么他们会到这种地方来? 他们是来找自己的吗?优卡按捺不住苦苦的等待,松了松紧绷的身子,她有太多的疑问了。 但是摆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沉重的事实,她杀害了领地里的子爵。 他们难道是来抓自己的?!尽管什么也看不清,但优卡还是死死地盯着眼前,她的小手在地上摸索,一块石头被她握在手心,她回忆森林里的地形,在这里不仅有杂乱的灌木丛更多许多巨大的石块在泥土上,洞穴口并不突出,深深地藏在一片灌木里,他们如果不知道这里有一处洞穴的话,即使拨开灌木丛在一片漆黑下也不能发现什么。 想到这里,优卡稍微安心了点,她稍微往洞穴深处缩了缩,让宽大的长袍盖在自己身上,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一定在这附近!”查尔迪斯兴奋极了。 “再往前走我们可能会迷失方向。”苏菲忽然说道,“而且再往深处可能会有野兽出没也说不定。” “这…我们该怎么办?”月光透过树梢照射在地上,查尔迪斯四下环顾,也只能看到一棵棵苍劲的古树还有茂盛的灌木,那个女孩一定离他们不远了,他们会找到她的。 到了这里的话,那个女孩要怎么前进呢?查尔迪斯徘徊原地,看着自己的脚印盖过那些小脚印,找不到脚印主人要去的方向。 “我们。”苏菲张了张口,“我们或许还是回去吧。” “回去?” “我们可能不讨她喜欢吧。”苏菲说,“所以才见不到她。” “是这样子的…”查尔迪斯连连点头,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是这样子的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苏菲朝他笑了笑,“希望她不会出什么事情就好。” 看着苏菲的笑容,年轻的骑士过了好久才说,“我们还不知道这片森林到底安不安全,而且我们可能会迷路呢。” 窸窣的脚步再次响起,很快,整片森林陷入了一片死寂。 希望她不会出什么事情就好?优卡瘫在洞穴的石壁上,她在冷笑,但她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优卡不明白那位圣女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可是窃贼,不单单这样,她还打死了自己领地的子爵。说到底如果那个愚蠢的骑士看到自己一定会把自己抓回去的,自己还用他的剑又杀死了一条生命呢。 难道这是在关心自己吗?她嗤笑。 但她还是有一点难过,因为她每当记起那具颤栗不已的盔甲时她的身体也会跟着哆嗦个不停。 愚蠢,她努力想要告诉自己,想要轻视那位素未谋面之人,但最后还是会在梦里被铺天盖地的深黑的液体淹没。 她到底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她记得十字架上那张扭曲的脸上满是愁容,祂到底为了什么而忧愁,是因为预料到自己犯下的这些罪吗,一定是因为自己犯下不可挽回的事情,所以祂才替自己担忧,替自己憔悴。 “神父先生。”她想起了教堂的主教,她喃喃自语,想要说些什么。 她明白了她想要忏悔,想要得到别人的原谅,她深深地把自己的头埋了起来。 也许是夜晚的缘故,在这样寂寥无人的黑夜,一些隐晦的情绪总会涌上心头,让她感到卑微。 她忽然希望那两个人可以在刚才找到自己。 她忽然发现自己多么希望有人能够理解自己,倾听自己的想法。 但是她又告诉自己没人能理解自己的,她也不需要他人的理解,她…她只是稍微有些寂寞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九章 蒙昧时代(4) 今天,基布似乎比平常醒得还要晚,自从与安德的纠纷结束后,他就总是睡得很晚,但今天他可以感受到躺在床上的时间比往常过了更久。 是天气的缘故吧,他缩在干草堆里,睡眼朦胧地想着。 他觉得有些冷,但自己的身子松散、懒得动弹,于是在身上摸索着,想要找到在睡梦中被踢落的毯子。 是天气太冷了,他确定,而且好像有什么东西滴打在他脸上,他胡乱抹了下脸,没有在意。 很快他找到了毯子,一拉,侧过了身子,打算再睡一会,可是总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一滴一滴地打在他的头上,冰冷的,浸湿了他的头发还有柔软的干草。 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有些不耐烦,但他还是不想醒来,继续躺在床上。 意识模糊间有嗡嗡的响声,他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危机…下雨了? 基布猛地醒来了,这时他才发现屋外声势猛烈而浩大的暴雨,自天上倾泻而下,重重地砸在地上,震撼人心。 他呆滞了好一会,哪怕雨水渗透过茅草屋顶,滴落在他的脸上,腿上。 然后他嚎叫,他奔跑,他推开房门投入暴雨之中。 …… 天空是微暗的,像雾,明加尼主教站在教堂门口,山脚下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冬天就要来临,这个月本应该是今年当中最后一次收成的时候,但还没等到收割的那几天,一场大雨打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明加尼主教眼神缥缈,在这个灰暗的世界里找不到一处可以安放的地方,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这样的雨,应该会持续好几天。 田野间似乎有一些黑点,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还是有人不愿意放弃耕地里的谷子,不愿意长久以来的心血被这场大雨付之一炬,但谷物还没成熟,就算现在收回到屋里也于事无补。 这种时候,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明加尼主教回忆生平中遇到的种种灾难还有教堂中保存的粮食,对于这场大雨和冬季一筹莫展。 “真是好大的一场雨啊。”有人在他身后说话,明加尼主教回过头去,看到纳克那副感慨的模样,总觉得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却巧妙地掩饰了起来。 “不知道教堂的粮食能不能帮助所有人度过这个冬天。”纳克叹了口气。 “当然。”明加尼忽然听到了清丽的嗓音,他看到圣女殿下坚定的眼神时不禁露出了微笑。 “当然可以。”明加尼笑道,“这种情况下,蒙特卡西诺的人们一定对我们抱有期望,我们又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 …… “下雨了吗?”优卡站在一片泥泞当中,她回过头看了眼洞穴深处的积水还有所剩不多的粮食,百无聊赖地蹲坐在洞口。 如果是她还在约翰叔叔那里的日子,她这种时候会做些什么呢? 当时,西蒙斯一家还没有送给她小鸡,当时她也还没有这个个头大小,啊,她记起来了,下雨的时候她的叔叔是最生气的,他会咒骂一些她不认识的人,他会不停地在屋里踱步,他还会揍自己。 “呵呵。”优卡发现自己笑了,没有那么多的轻蔑和高傲在她的笑声里,她在笑自己,可是她为什么要笑自己?她自己有什么好笑的? “呵呵。”但是想到这里她笑得更开心了,她为什么会开心?她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 雨还在下着,铺天盖地的姿态,深深地烙印在所有人心中,让人心痛。 一大早,教堂的门口就排满了人,祭司还有神父们在教堂门口用麻袋装着面包,向前来教堂的人们分发粮食,尽管大雨连天,人们还是趋之若鹜,为了一点点粮食争挤着。 “大家排好队,已经拿过面包的人请不要再排队了。”查尔迪斯站在雨中,他穿着破旧的麻衣,在人群旁,与他们一同浸润在暴雨当中。他大可以站在教堂里,只是简单地维持下秩序就可以了,可是他觉得这样还不够。 查尔迪斯看着教堂门口那位美丽的女孩,圣女殿下此时正在给前来这里的各位农民分发面包,既然这样自己又如何能够松懈呢。 “大家不要担心,每个人都会有的。”查尔迪斯挥着手大喊,人群熙熙攘攘,大部分人都披着斗篷,包裹住自己的身形,但他还是在人流中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可是在蒙特卡西诺除了圣女殿下和神父们之外,他只跟其他的骑士打过交道,他还认识别的人吗? “啊!”在查尔迪斯发呆的时候他的脚突然被谁踩了一下,他从意外中恢复过来后紧紧地盯着眼前,但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找不到罪魁祸首。 是谁不小心踩到的吧,查尔迪斯看了好一会儿,疑惑地想。 …… 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优卡拖着冰冷的四肢,一步步缓慢地向前走去,但凭着灰暗的天空,她什么也看不清。 反正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优卡想。她漫无目地跟在一些人身后,等到自己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到教堂前。 可是自己真的没有察觉吗?优卡有些犹豫地看着眼前,想找到主教先生,但看到他不在这里后又松了一口气。 霪雨霏霏,在她眼前的只有她不认识的神父还有圣女,陌生的人让她有些胆怯。 “大家排好队,已经拿过面包的人请不要再排队了。” 那是谁,她有听到熟悉的声音,在雨中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他甚至没有披上一件斗篷,身着粗糙的麻衣,在一旁指挥着人们。 看样子到哪里都有一些蠢货,优卡只是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就明白他浅露在表层的动机。 这让她有些好受,甚至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故意踩了他一脚,丝毫没有担心会不会被对方发现,她就是想这样做而已。 她很想看看他的反应,想看看那张天真烂漫的脸蛋上会浮现什么样的表情,但理性让她低着头,把自己的一举一动藏在灰色的斗篷里。 此刻,她也是快乐的,但下一刻,她已经随着人流走进教堂,一张纯洁、美丽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她脚下有略微的停顿,发现跟前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她们中间只有一张长桌,还有长桌下装满面包的麻袋。 优卡低着头走了上去,也许是因为对方的清丽的面容让她形惭自愧,也许是因为害怕被她发现自己的秘密,她始终不敢抬起头来。 她不可能认识自己的,优卡告诉自己,她明明不需要担心,但她只是从斗篷中堪堪露出了双眼,注视着圣女的双手在麻袋里探寻着,之后用双手将面包捧起来举在自己面前。 “这是最大一块的面包。”女孩悄悄地朝优卡的身子倾了倾,对她低声细语,小心翼翼地模样就好像在对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分享秘密一样。 看着女孩灵动的双眼在对自己微笑,优卡告诉自己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笑容,她也只需要礼貌地回应就行。 “谢…谢谢。”优卡吞吞吐吐,想了想,伸出双手去接那块诱人的面包。 她就要做到了,这不是很简单吗?优卡想,她已经可以闻到面包的香味,不同于她过去吃过的黑硬、酸涩,这块面包看上更大,色泽也是小麦的颜色。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心中窃喜。 可当她接过面包的时候她的双手被毫无预兆地握住了,她惊愕地看着对方,有恐惧在心中滋生,她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这一定是一个圈套,马上四周的骑士就会围拢过来,那些隶农们也会包围自己,他们会大声地念出自己的罪状,没有人可以帮助她,她毫无意外会被绑在木桩上,脚下是燃烧的干草和木屑。 但是女孩的笑脸中没有什么不对劲,如果有的话,只是她带着笑意的脸庞中透露出丝丝关怀。 优卡发现圣女一手抓着她,一手伸入衣兜里,她警觉地保持着双手捧着面包的姿势,但很快便打消了警惕。 她看到圣女殿下将手心里捏着的另一块面包悄悄地塞到她的手中。 “这是我的那一份。”她看到对方的眼珠子打转,生怕被周围的人们发现她们之间的动作,小声地附在自己耳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吃饱啦。”她笑嘻嘻地说着,“都怪我哥哥太关心我啦,每天都叫我吃那么多东西,我都快瘦不下去啦。” 为什么她要对自己讲她的哥哥还有她的事情?她们是会有交集的人吗?优卡有些惊讶,这感觉就像最初遇到查尔迪斯一样,对方不停地说着,丝毫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虽然她也不想说话。 看着自己手中额外的食物,优卡小心地看了眼身后,又回头看向眼前的女孩。 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得到对方的关心,也许对于圣女来说,她对待每一个人都是这样,但优卡还是觉得心中有暖流,那是从来没有的体会。 “啊,现在不是该说这些的场合。”圣女看着优卡呆滞的眼神,关切地说,“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请你一定要来找我。” 女孩紧紧地握着优卡的双手,眼神坚定,她的手也不像优卡的那样冰凉,温暖且柔软,让人留念。 但是她有什么需要找她说的?那些她犯下的罪行?还是她可笑的寂寞? 看着对方的双眼,优卡似乎记起来了。万能的圣女,那个神奇的圣女,她一定从什么地方认识并了解自己,她知道面前的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知道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一定是这样子的。 优卡阴晦地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目光就像锐利的针,深深地扎在对方的内心深处。 “你一定要再来教堂。”圣女仿佛读出了她的想法,哀求地看着她,“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难过?就算是优卡也无法淡定地对待女孩眉眼间的哀愁,这幅场景是如此的熟悉,让优卡好不容易坚硬起来的内心一下子松垮。 她知道了,那副表情就宛若教堂深处的那个身影…但是在女孩面前的明明是一个罪人,是阴暗、消极的垃圾,她没有必要这样操心自己,以至于为自己的每一个念头所牵连。 她们明明是两个极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而自己是那个在地下的人,在混浊、恶臭的烂泥中挣扎的人,她为什么要怀着卑微的期待看着自己? 优卡无法面对她纯粹的双眼,优卡没法回应对方的期盼,她没有这种权利,她也不能有这种权利。 她羞愤地扭过自己的头,斗篷随着步伐扬起。她没有理会对方最后的表情,她必须让自己坚强,这是她的经验,是她最后的武器。 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靠着自己的坚强活到了现在,而不是那些柔软、美好的情感。 她是特别的! 但是为什么,她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她的脸颊似乎有什么金莹剔透的液体要滚烫而出,她只得把自己的头藏着更低,才不会让它们顺着脸颊滑下。 是雨水吧,她这样告诉自己,看着自己的脚印踩起一片水花,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 “你走路注意点!”她好像撞到了什么人。 垃圾,她心里想。 “你好?你没事吧?”她好像被什么人拦下。 白痴,她心里想。 “那是谁啊,好差劲!”她好像被什么人指点。 笨蛋,她环抱着怀中的面包,越走越快! 她穿过一间间低矮的茅舍,她践踏在那些被大雨毁坏的田地上,她奔跑在泥泞不堪的山路上,她跌倒在高高低低的十字架旁。 她回过头,只有浸润在暴雨当中的村落,没有人跟在她身后,又怎么会有人跟在她身后呢?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你一定要再来教堂。那是女孩忘我的哀求,每一个字都让她贪婪,却只敢浅尝辄止。 她没有发现自己原来是多么希望得到他人的理解,她没有发现自己原来多么想要与别人分享自己的情感。 但到了眼前,她才明白自己最害怕的是踏出第一步。 她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特别的女孩,她只是一个无助的女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十章 蒙昧时代(5) “第九诫,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纳克轻轻翻动手上的羊皮纸,他来到这里已经有好些天了,在这里他和圣女一起在教堂里休息,也多亏了蒙特卡西诺教堂建造初期投入巨大,他们才有独立的房间可以休息。 “第十诫…”于他而言,最享受的时候莫过于一个人在屋内,出神地望着窗外,但现在窗外没有明媚的阳光,也没有肥沃的田地,有的只是黑压压的天空还有仿佛不会停止的雨。 他应当为那些生活在灾难中的人们担心,但是他却没有,比起晴天,他似乎更喜欢这样的大雨,时常盯着窗外的雨就是一整天。 手中的是一本发黄的写本,上面歪歪斜斜的字母就像天上滴下的雨水,一道道,一条条,是来自天上的文字。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拿着一本希伯来语的写本,神父们熟悉的应该是经书里的拉丁文字,但他悠闲地看着写本中的一行行字,表情轻松写意,没有一丝复杂难过的神色。 他已十分熟悉接下来的那句诫训。 “不可贪你近人的房屋,也不可贪她的牛驴及她所有的一切。” …她的牛驴及她所有的一切。 纳克细细品味着这句话,悄悄地站了起来,很快他的房门便被轻轻叩响,他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轻轻打开房门,看到的是风雨中年轻挺拔的身影。 他惊讶地看着访客,渐渐对他露出了微笑。 为什么来访者是他,而不是她? 纳克没有合上房门,他看了眼门口随行的骑士,带着他独特的微笑将达姆请进房间。 “你是达姆先生吧。”纳克笑道,“不知道您有什么请教呢?” “不不不。”达姆连连摆手,“我听说耶勒先生是一位优秀的神父,早就想来见一面了。” 达姆说着突然惋惜地叹息。 “虽然有些晚,但我父亲生前也是位虔诚的信徒。”他不住地叹息,“我此行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问您可否到家中主持丧事。” 听到达姆说的话,纳克也露出惋惜的面容。 “这是我的荣幸。”他说。 …… 雨还在下着,教堂的面包已经所剩无几,每个人每天能够分发到的食物也越来越少,这样的天气是没有办法从其他地方运一些粮食过来。 就算雨停了,也没有人会想要运输粮食,道路险恶,这些成本就算是领主也难以支付,如果领主家里没有食物,他们大可以提高税收,让那些隶农们自己去想办法。 这些天,苏菲已经见过数不清的人在教堂前哭泣,他们的泪水混杂着雨滴,为他们的耕地,也为自己的生活担心、憔悴。 雨还在下着,苏菲送走最后一位接受救济的妇女,有些恍惚。 已经这么多天了,大雨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她担忧地看向天边,目光所及只有灰暗一片。 她的心中一直有什么事,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最近,好像没有农民的粮食再遭到偷窃?”那是两位神甫在对话,他们结束了一天的救济,正在收拾麻袋,将面包放回教堂后的谷仓。 “真是怪事哩,明明天气这么糟糕,窃贼反倒有粮食吃了?”另一位神甫说道。 “说不定那些向我们伸手讨要面包的人里头就有偷东西的人呢。”一位神甫哈哈大笑道。 没有,已经过去两天了苏菲都没有再见到那个瘦弱的女孩了,为什么她自从上次过后就再也没来过?是因为自己吗?苏菲想,是因为自己让对方难堪了吗? 还是她打算独自承担那些罪孽。 “圣女殿下,今天也谢谢你了。”有神甫向她道谢。 “啊,这都是我们该做的。”苏菲抢过神甫手中的麻袋,笑着地对着他说,“让我来吧。” “圣女殿下,我来就可以了。”神甫还要说话,但他看到女孩娇小的身影拖着麻袋飞快地跑开,一下子就消失在教堂尽头。 真是神奇的圣女殿下,他想。 等到苏菲收拾好麻袋的时候教堂里已经没有人了,她怀揣着几块面包,腰间束着手巾,看了下眼前瓢泼的大雨,披上斗篷急匆匆地向远方走去。 …… 雨还在下着,优卡一个人站在洞穴口,她穿着一件单薄的麻衣,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她像是忘了周围的环境也忘了时间,呆滞地站在那里,任凭雨点穿过密林打在她的身上。 这种冰凉的感觉叫她痛快,这正是她所需要的一些能够刺激到她自己的事,那些窸窣平常的事情已经叫她厌烦,最近,她总是会回想起在那座阴森黑暗的城堡里做下的所有事情。 她无法忘记那转瞬即逝的快感,但在她捕捉到每一丝快感过后都会陷入深沉的寂寞当中,到最后只剩空虚在侵蚀着她的内心,让她愈发地麻木。 她好像怎么样都无所谓,一度记不起到底是什么事物在支撑着过去的自己,她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饥饿和疲劳袭击她的意志,让她忘记自己的情感,让她渴望被遗忘。她幻想自己的灵魂在森林中游荡,只有这样才对她最好的惩罚。 洞穴里早已没有粮食,她已经有两天没有东西吃了,只有捡一些野草轻微地垫一下肚子,到了今天她还能再干些什么? 她在等一个自己的毁灭,她已经什么都不再拥有,她已经失去了活在这里的所有意义。 可是她麻木的脑袋中还有微弱的暖流,不是记忆中母亲的也不是那三只毛茸茸的弱小生命。 她轻轻地嗅了一下指尖,记忆中那里有女孩残留的芳香。很快她就明白自己在寻找曾经被女孩紧握在手中的温暖,但这点温暖连同那些病态的快感一样在不断地消沉,一旦她连这些都失去,到那个时候她一定就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回顾自己的一生,优卡才发现自己拥有的原来只有寥寥无几的回忆,她想嘲笑自己,但是使不上劲,她觉得自己累得快要站不住了,膝盖已经无法支撑她的身体,很快她疲软地瘫坐在了地上,雨水从她身边流过,流向幽深的洞穴,她已经无处可去。 这样挺好,这是她最好的结果。 她想要压抑自己渴望和什么人见上一面的冲动,她想要舍弃所有记忆中的温软,她不想再对一切抱有留念……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更渴望这些情感能够被人察觉,尽管那些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但她还是希望那些渺小的想法能够受人珍重。 她还是难忘女孩哀求的眼神,那份情感大过自己所有的哀默,让她惭愧…她是多么、多么想要再见上她一面。 雨水淌过优卡的脸颊,她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要闭上自己的双眼… 但是为什么在森林里有一位雪白的身影,即使森林里光线昏暗,即使她深藏在深黑的斗篷下,优卡仍然觉得她的洁白神圣且不可侵犯。 优卡的目光渐渐恢复焦距,她不可思议地发现眼前站着的正是那位自己朝思暮想的圣女,而现在女孩笑着向她展示斗篷下的面包和罐子,雨水从她长长的睫毛上滑下,在她白皙的脸上划过动人的弧线,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敏感而脆弱的心灵深陷在她淳朴的笑容中,快要忘记了一切。 “不要过来!”可是优卡最终在这样的笑容下退却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一直渴望见到这位女孩吗? 苏菲的笑容一下子凝固,疑惑地看着优卡。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就算这个时候,优卡还是可以看到女孩眉宇间的哀求,可以看到她小心翼翼地对待着自己。 “我不需要你的担心!”优卡喊道,她在害怕。 “但人不能没有社会活动。”苏菲说,让优卡楞了一下,她看到苏菲朝自己吐了吐舌头,讪讪地笑着,“这是我哥哥说的,他很聪明吧,他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我,我只是个罪人。”那是优卡无力地自白,她似乎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同样她也在期待什么。 “我正是为此而来的。”苏菲轻轻地牵起优卡的小手。这时优卡才发现女孩在自己不注意间已经离自己这么近了,她愣在原地,也没有反抗,女孩拿起手巾替她擦拭脸上的雨水,她也默默承受。 优卡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轻轻地捏着自己的小手,将一罐谷酒放在地上,又将面包塞到自己手心,但优卡完全没有在意这些,她感受着手上的触感,果然那双小手温暖炙热,不像自己的双手冰凉得可怕。 优卡想要挣脱,她觉得对方握着这样冰凉又僵硬的手一定不舒服,但她看不到女孩眼中的一丝嫌弃,女孩的眼神是如此坚定,很快优卡败下阵来,低着头,心中只有愧疚。 “我…我杀了一位子爵。”优卡忽然开口,这时苏菲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优卡想要注视着她的双眼对她说这些,但刚抬起头又败下阵来。 “我还谋杀了一位骑士。”优卡低着头,“当时他正在熟睡,但我为了自己的利益杀害了他,那位骑士甚至到死都不知道是谁杀的他。我…我当时实在是太害怕了,但他最后清醒的那一瞬间一定比我还害怕。我知道他最后在看着我,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清我,所以我甚至希望他在那样的夜晚什么也看不清,这样他就不知道该记恨谁。” 雨声仿佛消失,周围的一切也都无法影响他人的内心,这一刻只有一位罪孽深重的女孩在另一位女孩面前坦露自己的罪行,优卡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 “还有我叔叔,我当时不应该这样做的,我应该告诉他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他一定也死得不明不白,虽然他说话声音很大声,但他这个人一向胆小,他当时一定绝望极了,我看到他们把他绑起来用火烤,我没有听到他的惨叫,但他是那么弱小的一个人,他可能会怕到晕倒…他怎么就遭受了这样的痛苦?就算这样,我还是庆幸被绑起来的人不是我,我庆幸自己逃了出来,因为被火灼烧的感觉一定很痛苦,如果没有昏过去的话,我可能会看着自己的皮肤焦掉,会疼到眼泪都掉不出来。” 优卡有些语无伦次,但苏菲认真地倾听着,坚定的眼神还有紧捏的小手都支持着优卡继续说下去。 “我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那个矮胖的家伙却替我受到了这样的对待。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我却没有真正为那天犯下的罪行受到一点惩罚,我甚至没有悔恨那天做的所有事!偶尔,我会觉得那天晚上如果没有反抗的话就好了,但那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很清楚自己当时的感觉,我感到快乐,我甚至还不满足!” “我,我是怪物。”她啜泣。 “就算是所有人都被我害死了我也不愿意让我自己受伤,因为我瞧不起他们,我瞧不起这里的所有人,我不甘心自己的一生被永远束缚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不想呼吸这些贫瘠的空气,不想跟他们这些狭隘、可怜的奴隶一起。我傲慢,我自大,但真正无知的是我,贫瘠的是我,可怜的是我,我跟他们一样,只是想从对方身上找到痛快。” “这样的我到底为什么活在世上?为什么我到现在还能好好地活着?”她哭着看着眼前的女孩,现在的她无比脆弱。 “你已经受到惩罚了。”苏菲紧紧捏着她的小手,“这些天你已经受到足够的煎熬,你需要的只是得到宽恕。” “但是,我要怎么做?我不想再回到那座城堡里了。”优卡的脸上挂着泪水。 “你相信我吗?”苏菲问。 “相信。”优卡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你愿意跟我回蒙特卡西诺教堂吗?如果是我哥哥…如果是修斯第主教的话,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他也一定会帮助我们的。”苏菲真挚的眼神看着优卡。 “我…”优卡有些犹豫,她记得那位来自修斯第的主教,她对那位主教并没有多少好感。但她还是不肯松手,她的手从没有被人这样握着,她觉得自己心跳加快,她正在做一件从来都没有的打算,也许她应该担心的是这样的自己还能够回到教堂里吗? “相信我。”看着苏菲坚定的眼神,优卡有些动摇了,“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接受你的忏悔,让我帮你吧!” 优卡在这样炙热的注视下很快再次低下了头,但她的小手还是任凭对方握着,没有任何反抗。 “我真的可以得到救赎吗?”优卡的声音有些颤抖。 “一定可以的。”苏菲向她点头。 优卡看着眼前的女孩,明明她们一般大小,但自己却从她那里得到太多的施予,这份施予就仿佛甘霖从天而降,让她无法拒绝也只能承受这份恩惠。 她也真正明白自己为何感到害怕与不安,这份抗拒源于自己对已逝母亲的憧憬也出于对那三只小鸡的怀念,她害怕女孩对自己的亲近只是因为害怕再次失去自己拥有的全部。 她曾经以自己的母亲为傲,甚至在母亲去世后不久仍然深深地思念着她,但诋毁母亲的人渐渐出现,她最后惊觉身边只有自己一人孤守那位女性最后的尊严。 没有人愿意帮助她,她也不再坦露自己内心的想法,这样就没有人可以从什么地方对自己发起攻击,为了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她放弃保护母亲的尊严,同时她也忘了自己对母亲曾经的爱,忘了母亲对自己的关怀,随着岁月,这些甜美的记忆最终被消磨得不见踪影。她不再拥有心爱的事物,她也从某种意义上变得坚强。 但她还是太健忘了,在收到西蒙斯一家送给她的小鸡时她天真地把那三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当成自己的全世界,所以她再次受到了伤害,她的世界崩塌了。 她抗拒,她不愿意再次打开自己的心,但面对着女孩真挚的双眼,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扉被慢慢撬开。 也许这一切不过是她情感上的需要,说不定从来都是自己想要向什么人敞开心扉也说不定。 也许她会因此变得弱小,但她还是不想失去身边唯一的温暖。 “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女孩的笑容带有力量。 “优卡!”另一个女孩卖力地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十一章 蒙昧时代(6) 休姆斯城堡的大堂。 这里点缀着数不清的烛火,不同于材质粗劣的猪油,点亮城堡的烛台散发着迷人的清香,那些大概是用羊油或者蜂蜜制作,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被人拿来使用。 “真是太感谢您了。”达姆认真地说道,送别耶勒神父。 纳克领受他的谢意,披上黑色的斗篷,在细雨中远去。 等到纳克回到教堂的时候已经过了晚点,神甫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纷纷向他招呼致意,纳克一一回应,穿行在教堂间,很快他的手握在了门把上。 但是今天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他轻轻地推开房门,发现圣女殿下的身影跃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的身后还有一位不知名的女孩谨慎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圣女殿下?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吗?”纳克轻笑地说道,尽管圣女的房间就在自己隔壁,但他的语气仿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也对苏菲身后的女孩视而不见,而只关心圣女殿下的一切。 “哥哥。”苏菲说,“你能帮帮我们吗?” “嗯?”纳克注意到苏菲对自己的称谓,她似乎不打算需要修斯第主教的帮忙,而是需要来自亲人的帮助。纳克微微地笑着,慢慢经过她的身边来到自己的书桌前,有条不絮地整理桌上摆放凌乱的写本。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呢?”他说,声音温和,仿佛让人察觉不到他的情感。 “我不想找他帮忙。”毫无预兆地,另一个声音响起,苏菲惊讶地看着身后的女孩,发现她神色阴沉,纳克也看向了她,他发现对方一脸敌意地看着自己。 “可是。”苏菲着急地说着,但优卡在她身后捏着她的衣角,倔强地说着:“果然,我还是不想找他帮忙。” “为什么?”纳克缓缓坐在了椅子上,优卡看着他从容的微笑,心中没来由地升起厌恶,只是看到他的脸,她就会记起那天在教堂发生的一切,她觉得对方好像知道她当时在教堂,她无法接受一种落败的错觉,在见到他之后,心中的不甘被彻底激起。 她原本接受了圣女殿下的帮助,到了现在自己又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的脾气,优卡感到对自己的厌恶,但又不肯向眼前的神父低头。 “你并没有真正地关心我们,我们又为什么要找你帮忙!”优卡说。 “优卡,修斯第主教是一位很好的人,他从来把别人的生活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苏菲不能理解眼前的女孩为什么到了现在会说这些话,她是真心想要帮助对方,但她还是发现了自己的无力,她发现自己对眼前的女孩一无所知。 “你愿意让我跟她独自谈一谈吗?”纳克突然对苏菲说道,苏菲有些不知所措,担心地看着优卡。优卡感受得到她的难堪,她不想给圣女添更多的麻烦,警觉地盯着那个镇定自若的家伙,轻轻地向苏菲点头。 “真的可以吗?”苏菲还是放不下心。 “就让我们呆一会吧。”纳克朝她微笑,直到苏菲推开房门,她还是不舍地看着屋内的女孩,终于房门被轻轻地合上。 “怎么,你想要叫人来抓我吗?”优卡说,“你们这些伪善的家伙。”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真正地关心你们?”纳克好奇地打量着她,没有在意她的说辞。 “你如果真的担心我们,又如何会不紧不慢的样子,这根本不是一位神父的应该有的样子。”优卡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示弱,“你们不应该这样高高在上,如果是老神父的话他就不会这样子的!” “老神父?”纳克眨了眨眼。 “他可比你亲切多了!”优卡瞪着他,看着她的眼神纳克才恍然大悟。 “明加尼主教为人亲切和蔼,而且真心对待每一位信徒,我也十分敬佩他呢。”纳克笑着说,“可以跟我讲一下你的难处吗?” “呵。”优卡冷笑,她觉得是因为自己透露出对老神父的尊重,所以对方才表示出自己对老神父同样的尊敬,他借着这个话题再向自己提问,天真地以为自己会对他敞开心扉,真是愚蠢的家伙。 “我没必要跟你说。”优卡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让我猜猜。”纳克用手抵在额头上,“你莫不是当初偷窃了安德家里的粮食,还把他家里的小麦搬到别人家里去?” 纳克的话让优卡的内心为之一震。他果然是知道的,优卡这下可以肯定他当时在教堂里就发现了自己。 也一定是因为自己在离开的时候回过头去看,才会被他记住的,这一切就好像都在他的控制之中,让优卡心中升起恐惧但更有不甘,她想狡辩,但她一张口就看到对方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把想好的狡辩全都咽了下去。 “那又如何?”她理直气壮,与其被人发现了,那就算是承认这件事她也不想落入下风。 “真的是这样的吗?”纳克的表情有些惊讶,“因为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我只是随便提提,真没想到那件事是这样的小姑娘做的。” “你!”优卡想要发火,但这真的是对方一开始就设下的圈套吗?不对,她好像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开心了。 “你觉得戏弄别人很好玩吗?”优卡冷笑。 “别这么生气。”纳克越是轻描淡写地说着,优卡就越觉得对方不把自己的情绪当回事,她不停告诫自己这是对方的圈套,她告诉自己眼前的人不过跟她没有区别,都喜欢看别人的玩笑罢了,她正想着,纳克将一条长长的绷带递到了优卡眼前。 “这是?”优卡疑惑地盯着他,没有接过去。 “圣女在修斯第的时候有一位奴隶。”纳克的表情没有因为她的冷漠而有丝毫的变化,他自顾地说着,“不过那位奴隶得了麻风病,所以她的脸用这样的绷带缠上去,只露出眼睛。” “你要干什么?”优卡盯着他的脸,但不同于对待那些隶农,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些什么。 “你可以带着这条绷带,这样别人就看不清你的脸了。”纳克对她笑着说道。 “你要我用一位麻风病人用过的东西?”优卡厌恶地看着他。 “不,圣女殿下在修斯第并没有任何侍女。”纳克摇了摇头。 “那你刚才说她有一位奴隶是什么意思?”优卡不能理解,她感到恼火,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现在她就有了,一位从修斯第教区跟随她到这里的奴隶,只不过因为麻风病很少出门,但她毫无疑问是存在的。”纳克轻轻地摊开绷带,“要我为你缠上吗?” 优卡惊恐地看着纳克,看着他的微笑,她突然觉得一切是多么的荒谬,但这确实不失为一种办法。 不,这不是真正荒谬可笑的。 如果她这么做的话,那对于眼前这位神父来说又等同于什么?他在包庇自己,让自己能够以另外一个身份生存下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优卡死死地盯着他。 “我可是在帮你。”纳克说。 “你为什么要帮我?”优卡丝毫不肯放过他。 “还是你终于想向我忏悔了?那么开始说吧,我会认真地倾听的,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纳克对她微笑,但和煦的笑容在优卡眼里却只是脸部无意识地扯动,是苍白无力的微笑。 “你还真是烂诶。”优卡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终于接过了那一条绷带,笑得心安理得。她看着对方的笑脸,她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将那张笑脸扯烂。 “你这样真的还称得上一位神父吗?不,你这样还算是修斯第教区的主教吗?”优卡忍不住讥讽,她甚至都快忘了对方才刚刚帮助过自己,不过她想对方也不会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感激的。 “可以的话,我也真想像你这样呢。”纳克讪讪地笑着,眼神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那里是大雨下的原野还有一望无际的灰色天边。 优卡看着他难为情的笑容,不禁有些呆滞,她头一次感受到了他话语间流露出的真诚,她面对的不再是一张苍白的笑脸,而是一位神父对自己的羡慕。 这是错觉吗?优卡想,但不管怎么样,她可以呆在教堂里跟那位圣女殿下一起生活了吗?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一切也发生得太突然了,她忽然就可以安稳地生活下去,这一切好像轻飘飘的,并不真实。 不真实的不单单这一件事,如果她只是一位窃贼的话,那么她只要向神父忏悔,或者对她犯下的窃行接受相应的惩罚就可以了,但是她为什么要以全新的面貌开始自己的生活?就好像…她是杀死领主的罪人。 她不记得自己有在圣女以外的其他人面前坦露过那些罪行。 “喂。”优卡向他喊道,她突然有些害怕,声音也有些颤抖“我只是偷窃了他们一点粮食而已,我只要赎罪就可以了吧,我可以赎罪的吧?” “当然,仁慈的天主总是会原谅一切。”纳克看着窗外,对她语气的变化不为所动。 “那么我不用缠上这些绷带也行的吧。”优卡说到最后,已经像是在祈求。 “是这样的吗?”纳克眼神缥缈,轻轻地拿起桌上的一张羊皮纸对着优卡,“你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吗?” 优卡摇头,她只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一片,没有学过字的她什么也看不懂。 “这里面记载了一些苏格拉底关于女性的见解。”纳克说。 “苏格拉底?”优卡疑惑。 “他是亚里士多德的老师。”纳克轻快地回答。 优卡楞了一下,她曾在明加尼主教口中听过亚里士多德这个名字,但到了现在她仍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纳克没有在意,自顾地说着:“苏格拉底认为女性只要受到同等的教育也能拥有像男性一样的理性,他甚至认为女性可能拥有比男性更准的判断力。” “但是,那是什么意思呢?”优卡无力地说着,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一个问题,于他们而言明明自己只要会织衣、耕地就行了。 在她经验里,女性根本没有接受学习的必要。她也曾目光火热地盯着神父手中的黑色写本,但能够成为神父的只有男性,难道不是这样子吗? 纳克没有回答她,他轻轻地站了起来,优卡却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她看着纳克慢慢地来到烛台前点起烛火,这时她才发现天色黯淡,随着火焰升腾,窗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一片巨大的黑暗之中。 红色的火焰明晃晃地照在她脸上,她惊讶地看到纳克将羊皮纸轻轻地放入火焰当中,一下子羊皮纸难过地蜷曲在一起,再下一刻,那张羊皮纸还有上面记载的思潮就全部在火焰中湮灭,只有灰色的灰烬飘落在地,成为不起眼的尘埃。 “这样就好了。”看到这里,纳克才轻松地笑了,“在这里女性并不需要受到教育,事实上大部分的男性也不需要,这样的话这些思想也随着余烬永远消失不见。”末了,他还要刻意问她,“是这样的吧?” “怎么可能?”优卡觉得纳克说的每一句话都荒唐可笑,“我可是还清楚地记着那张羊皮纸上到底写了什么,这些想法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 “那些罪行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纳克突如其来地说道,目不转定地盯着优卡,他的眼神在火光下明灭不清,让优卡感到眩晕。 “你果然知道我做了什么!”优卡的脚步想要向后退去,但她的身子一下撞在门上,她没有发现自己一直想要跟他保持距离,她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我什么都不知道。”纳克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前几天休姆斯子爵在自己的城堡里死了,我只知道死的还有另外一位来自玫瑰骑士团的受雇骑士。” “我,我该怎么做?”优卡看着手中的绷带,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无助,她已经不想再这里呆下去了,但她该到哪里去。 “你想怎么做?”纳克问。 “我不知道。”优卡低垂着头,“我只是害怕,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我只是不想被那个老头糟蹋!” “你已经毫不在意地在我面前称呼休姆斯子爵为老头了吗?”纳克笑了笑。 “别说了。”优卡已经快要崩溃了,但她还是不忘还嘴,“欺负一个小女孩就这样让您开心吗?” “你可不是一位普通的小女孩。”纳克说。 “对。”优卡眼前模糊一片,她蹲坐在地上,抱着头,声音哽咽,“我还是个无助的女孩。” 她已经认识到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这感觉让她如释重负,但她还有一些奢望,她希望自己能够怀着尊严地活下去,这样的话,她一定要为自己的罪行做些什么,但是她又害怕,她不敢接受任何形式的赎罪,她觉得自己是得不到救赎的。 “那么去忏悔吧,不是对我,而是对你惦记着的那个人说吧。” 但是纳克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等到她抬起头,只能看到他宽大的背影在烛火下拉长,他专注于自己书桌上的一切,而仿佛自己从未到这里来过。 明明这是她应该得到的最好的对待,她也知道自己面前的就是这样的一位神父,但她还是不想得到他这样的冷漠,她希望对方不是叫她向别人忏悔,而是对他坦露罪行。 她觉得有些低落,但是没有忘记缠上绷带再打开房门,终于她笨挫地遮住了自己的脸庞,推开了房门,但她突然记起了什么事情。 “那张羊皮纸上面写着的…”她有些犹豫,觉得问这种问题的自己就像个白痴,“那上面写的东西真是的苏格拉底说过的话吗?” “当然不是。”纳克轻快地应道,“那些是下一次濯足礼需要筹备的计划。” 原来是这样吗?自己并不白痴,他才是那个白痴。 优卡开心地笑了。 “你真是最差劲神父。”她说,重重地关上了房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十二章 晚祷前(1) 达姆望着修斯第主教远去的背影,正打算回到城堡当中,大门已经关上,但忽然又在他身后打开,他好像感受到什么人的视线,缓缓向身后看去。 “啊,大哥你回来了。”他忽然笑了出来,看到自己远去罗马的兄弟达犹出现在一阵风尘中。 “刚才的那位神父是?”达犹迎着他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随行的骑士还有侍从,“我记得在我离开的时候蒙特卡西诺没有这位神父。” “那是来自修斯第教区的神父,曾是修斯第教区的主教。”达姆惊讶地看着自己身后的骑士,那位他曾经的恩师不紧不慢地回答着自己大哥的疑问。 “你觉得那位神父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达犹继续问,达姆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他们忽略在一旁。 “循规蹈矩,只是一位普通的神父,不比明加尼主教的见识和远见。”骑士一一回答。 “是吗?”达犹感慨,“我听说吉尔曼人已经南下到修斯第教区,我在罗马的这几天只觉得帝国大势已去,丝毫约束不了各地的领主,领主们也各持己见,毫不在意帝国势微还有各地的战乱,今后不知道有哪一支的吉尔曼人会入侵我们蒙特卡西诺,到时只能全凭我们自己了。” 达犹说着,侍从们都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彻斯特。”达犹突然喊道,“我收到你的来信,我父亲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子爵大人确实已经去世了。”彻斯特低下了头。 “他是怎么死的?”达犹声色冷漠。 “在征收领地女孩初夜的时候。”彻斯特说到这里顿了顿,“被那个女孩用粪铲打死了。” “你们没人抓到那个女孩吗?”达犹尽管面色镇定,但是紧握的双手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还没。”彻斯特遗憾地说道。 “那一晚守夜的人呢?”达犹问。 “自从少爷您离开之后,领地里的骑士都对子爵大人的命令阴奉阳违,当晚守夜的应该是一位来自修斯第教区的骑士,那位骑士来到这里之后就帮我们做了很多事…”说到这里彻斯特还不忘补充道,“教堂的司仪还有那晚的守夜都是他自愿去做的。” “那位骑士现在怎么样?”达犹问。 “在修斯第教主来到这里后我去找见过他一面,主教先生表示愿意为他开脱,我也就没有再追问。”彻斯特慢慢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达犹点头,这时才看向了自己的弟弟,目光深寒,有骤风暴雨,“第一件事。”他缓缓开口,“那个女孩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下落?” “我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的。”达姆面露难色。 “事实上,达姆少爷在家的这段时间并没有派人去寻找她的下落。”彻斯特说道。 “彻斯特!”达姆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咆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一点不关心父亲的去世吗?我可是把那个小杂种的叔叔抓了起来,这件事还是我叫你去做的!” “第二件事。”达犹冷冷地说道,“我听说你在暗地里勾结堕落的信徒,我有说错吗?” 达姆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彻斯特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并不知道,少爷。” 达姆又把目光投射到达犹身上。 “这件事你永远都想不通。”达犹冷笑,“父亲在自己的领地内被一个处女杀死,你非但没有替他报仇还在暗中勾结异教徒?” “我们不是异教徒!”达姆忽然大喊,“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我想你跟那位修斯第主教见面一定也是为了这件事吧?”达犹目光冰冷,不因为自己弟弟的失态所动摇。 “只有我们才掌握真知。”达姆凄楚地笑着,“你们什么都不懂,那位主教也不懂。” “我知道你向来想法很多,但我还是希望你以家族为重。”达犹说。 “你在说什么啊大哥?”达姆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张开大手环顾四周,“一直以来希望父亲死掉的不正是你吗?不正是你们所有人吗?现在父亲死了,你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家产了,你们终于可以不用在看那个老家伙的脸色了,不是吗?” 听到达姆的话,达犹的脸色沉到了极点。 “彻斯特。”达犹说,“把他关到地窖里,等到他哪一天想明白了再放他出来。” …… 往事如潮,是寒潮。 明加尼主教不止一次回想起那些年少过去,在他母亲亲切地唤他一声托马斯的日子里,周遭的一切让他厌烦,内心深处总有一些叛逆的想法在燃烧。 “出去吧!”火苗在他眼前跃雀着。 “出去吧。”他对自己这样说。 但事与愿违,那一天他知道了城堡一层层纵横交错间更多的秘密——他被关在地窖里了。 “你如果哪一天没有想明白,那就不要出来了!”父亲是这样说的。 “我们应该拿漂亮的女性去诱惑他,逼迫他妥协。”他的母亲这样建议。 啊!周围像是有一团火,在灼烧着他的内心,灼烧着生命生来被赋予的命题。 他无法接受理想与现实相悖,从内心出发的竟然没有地方落脚,以至于贴着湿冷的石墙,他仍然无法平静。 “你想好了吗?” “你是说托伦多修道院吗?我不会去的!”托马斯没有妥协,托马斯明加尼。 “再好好想想吧!”他的父亲很愤怒。 他该怎么办?一直以来他都是尽自己所有能耐去理解、认识世界,为此他得以解决许多问题,但这件事是他从未想过的,他竟然在其中找不到一个更加合理的解决办法。 他记得起每一次托伦多修道院的神父们为了他们的灵魂能够上天堂,在布道后一次次地拿去一块块土地和数不清的财富时,整个家族燃烧着艳羡的目光,这道炙热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他身上,他们期待着他有一天能够成为一名神职人员。现在这份期望裹挟着湿冷的空气压迫在他身上,越来越沉重。 “或许我们真该让美貌的女性去诱惑他。”她的母亲再一次建议。 “我不会受诱惑的!”他有些受不了,周遭的一切在他看起来更加荒谬,于是他忍不住大喊了起来。“你们能告诉我修道院最初确立的目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在一百多年以前,第一次尼西亚大公会议,君士坦丁大帝在他统领的罗马帝国内承认了我们的合法性!我们这些虔诚的信徒第一次不用再受到迫害!我们这些虔诚的信徒第一次被世俗允许!” 他情绪激昂。 “但是不久后一位最虔诚的基督信徒却离开了城市!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他父亲和母亲相互看了看,有些担心,但他自顾地讲着。 “因为他为了成为一名‘殉道者’,为了离开了堕落的罗马人还有堕落的信徒! “他到荒野间去与自己的做斗争!” “之后越来越多人离开罗马人到荒野去隐修,十年后,第一所修道院成立,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我们这些虔诚的信徒聚集在一起,个人隐修成了集体隐修!” “修道院是那些虔诚的信徒呆在一起的地方!” 他咆哮着。 “所以呢?”他的母亲摊了摊手。 “……没了有。”明加尼瞪大了双眼。 “我们真应该找些美貌的女性来诱惑他。” “也许你是对的。”他的父亲有些担心。 第二天,明加尼被放了出来,在他父母欣喜的目光下挥手离开了那座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堡。 “不需要更多的仆人吗?”他的父亲看了眼明加尼身旁灰头土脸的小男孩,有些担心。 “我此行是去发扬教义的。”年轻的明加尼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父亲也跟着点头,看着未来的神父…不!是未来的托伦多主教! “不需要些年轻美貌的女仆吗?”他的母亲更加担心。 “我此行是要带去清贫、教导和劝诫。”年轻的明加尼轻轻地微笑,他的母亲也跟着微笑,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让她心安,她越看年轻的儿子就越像年轻的神父…不!是年轻的托伦多主教! “我出发了。”明加尼轻轻地挥手,承载着整个家族的希望,离开了富裕的城堡,挥去了无数个庄园能带给他的财富…… 他来到了蒙特卡西诺教堂。 一所兴建的教堂,提倡清贫、教导和劝诫。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他的父亲勃然大怒。 “他还没有带名年轻的女仆去!”他的母亲有一腔的不满。 于是他们商定去一趟这所新兴的教堂,到了教堂以后,他们却被挡在门外。 “为什么?” “蒙特卡西诺主教不想见你们。”一名身着破麻衣的神父低着头说道。 “我们要找的是明加尼!托马斯明加尼!”明加尼的母亲大声吼道。 “明加尼主教不想见你们。”神父还是低着头。 “…明加尼主教?这好像也不错。”多明尼加主教的父亲重重地点了下头。 “至少把这名女仆带进去给他。”多明尼加主教的母亲一脸担心地建议。 末了,他们带着女仆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 “我不该越过界碑去耕种的,我现在很后悔,如果被他发现了我该怎么办?如果他要求我去参加公开集会怎么办?他会不会借这个理由向我索要财产?!” 明加尼主教喜欢听这些淳朴的人向自己叙说他们的烦恼,他总是能在这个时候想起过去的自己,那个时候的自己坚信着有一些事情是可以被改变的。但岁月侵蚀着人心,他发觉自己能做的事情原来是如此有限。 为了自己的理念,他可能有朝一日要背离那些苦苦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们,他无法从其中找到一条更加合乎逻辑的方法,就像他年轻时被父母关在地窖里苦思冥想的那断时光,他无法兼顾理想和亲人,最终他选择了背叛自己的父母。 现实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他深感自己的无力,像这样一次次地帮助人们解答困惑,他才会稍感安慰。 “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即使隔着帘布,明加尼主教也能感受到忏悔室里对方语气中的颤巍。 “去为你所做的一切承担吧。”明加尼主教说,“去向因你而遭受损失的人告明一切,上帝会原谅你的。” “神父,我…” “去吧。”明加尼主教温和地说道,“不要害怕你应该承受的一切。” “谢,谢谢您,神父。”忏悔室的声音很快远去,明加尼不知道他是否会按自己所说的去做,但这是他能够尽到的最大的努力。 突然他听到了轻巧的脚步,又有什么人过来,他打起精神,准备面对下一位身在迷途之中的人。 “请问,是明加尼主教先生吗?”声音清脆但柔弱,听到这里明加尼主教为之一振,他从声音可以听出那是一位年纪尚小的女孩,。 “是来自修斯第教区的女孩吗?”思忖良久,明加尼才缓缓开口,“我听说最近有什么人在找我,所以今天特地在这里等待。” “是的,主教先生。”女孩柔声道,隔着帘布明加尼并不能看清她的面容。 “事实上。”女孩小心翼翼地说着,“我杀了三个人。” 听到她说的话,明加尼并没有开口,他在等待,他明白对方有想要说的话,过了一会,女孩接着断断续续地述说着。 “第一个人他想要加害于我,尽管他所要做的一切并不能危及我的性命,但我出于害怕失手杀了他,这是我第一次犯错。” “第二个人他在睡梦之中,但我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杀了他,这一次我是有意谋的,我杀了一个与我素未谋面的人。” “第三个人他不是我亲手杀死的,但他却因为我而死,我本来可以提醒他,但是我内心愤怒让我迷失了理性,我害死了我的亲人。” “你为他们祈祷了吗?”过了许久,明加尼才缓缓说道。 “还没有。”女孩回答得很痛快。 “去为他们祈祷吧孩子,上帝看着一切。”明加尼说。 “那些都是我已经犯了的罪,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原谅我,但我还能得到别人的原谅吗?”这时女孩的声音才有了一丝波澜,就算是她在阐述那些罪行的时候,明加尼从她的语气中也丝毫听不到一丝畏惧或者后悔。 “我不会原谅你的,孩子。”明加尼说。 “那么如果我为他们祈祷呢?”那是女孩的期望,但明加尼不为所动。 “到了那时,我也仍然不会原谅你的,原谅你的是上帝,是天主,祂的慈爱是我们不可比拟的,只要你真心为他们祈祷,祂一定会原谅你。但是我不会,因为对我来说已经太晚了,你的罪行已经发生太久了,你若真心想得到救赎,一开始就该为他们祈祷并且忏悔。” “我…”女孩有些着急。 “离开这里吧,孩子。”明加尼做了最后的宣告。 “是。”过了一会女孩才缓缓应道:“谢谢您肯听我说这些。” “要谢的不是我,是天主。”祈祷室内最后传来古井无波的声音,很快女孩也离开了这里。 到了这会主教先生已经准备离开这里,他心事重重,更多的是在回顾刚才自己对女孩说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对她做到了正确的引导,但没想到又有人敲开了忏悔室的门。 “明加尼先生?”那是他熟悉的声音,来自这片领地现在的主人。 “达犹。”主教先生轻轻地回应。 “其实我这几天搜查了所有农户的家,但都没有找到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因为我父亲遇害那天我并不在蒙特卡西诺,所以我想请问您,您有什么想法吗?” 过了好久,明加尼才缓缓说道:“我并不知道。” “您一定知道些什么的。”达犹说,“您向来不会为一件事考虑这么久,如果您知道些什么可以请您跟我说说吗?您以前从来不会骗我的,不是吗?” 又过了一会,明加尼才叹气道:“那位罪人已经向天主忏悔。” “那位罪人是谁?”达犹问。 “天主已经原谅了她,她也接受了入教的洗礼。”明加尼说。 “我只是想知道她是谁?我只是想着她在我父亲的面前悔过。”达犹声色肃穆,隔着帘布明加尼仿佛可以感受到忏悔室内锐利的目光。 许久,明加尼才缓缓说道:“她现在跟随耶勒神父,即是那位来自修斯第的主教,可以的话还请你不要扰乱她现在的生活。” “多谢主教大人,该怎么做我心中自有分寸。” 而在教堂外,优卡低着头离开了教堂,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罪行是如此沉重,她一向过分地听凭自己的傲慢滋生,到事实已定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真心悔过。 可在明加尼先生眼中上帝真的存在吗?如果没有的话,他为什么要叫自己向上帝忏悔,以期得到那些她不知道该从何处受领的救赎? 但优卡还是为他们祈祷了,她最后与圣女殿下一起,请求已故的灵魂在天国得到安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十三章 晚祷前(2) 在优卡眼中,圣女殿下是神奇的,她想村民们一定也是这样觉得的。 她时常见到圣女殿下一个人伫立在空荡的教堂中,目光久远,仿佛看向某处自己不能见到的远方。 阳光明媚的清晨,优卡坐在教堂的长椅上,悄悄地掀起眼皮窥视着眼前的女孩,圣女殿下在教堂里头已经呆呆地站了有一些时间了。忽然眼前的女孩扭过头向自己看来,优卡的身子一下紧绷起来,幸好女孩马上又把头转了回去,才让优卡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来得及放松,女孩又扭过头来,优卡正襟危坐,没有一丝的动摇。 “你在看些什么?”光彩亮丽间仿佛有什么声音响起,是沉稳、沙哑的呼唤,让苏菲睁大双眼想要寻找,但她什么人也没有看见,只有一排排花窗向前延伸,看不到尽头。 她回过头看去,女孩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看上去格外安详。刚才沙哑的呼唤并不来自身后的女孩,她的脸上缠着绷带,虽然看不清面容,也不为刚才突然想起的声音所动。 那声不知名的呼唤似乎只为自己响起。 苏菲回过头来,随着她的视线转移,巨大的弧形穹顶和一幅幅花窗向远处推移。 花窗上的人儿形态各异,他们或三两成群,或孤独一人,或静默沉思,或欢欣雀跃,五颜六色的玻璃窗描绘出彩色的故事,苏菲的目光流离其间,很快深陷在一张张陌生而巨大的面孔中,她为他们的情感所困,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忘记了更早的记忆,而快要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处。 她无法避免自己的目光升腾,随着一根根石柱向上,直到轻巧诡异的拱顶。 抬起头,高窗上是数不清的圆,它们相互围绕、纠缠,形成一个独特而巨大的圆形,就像一个纷繁的世界。 她向前看,教堂的尽头处色彩斑斓,光芒中有什么人高高抬起自己的双手,将光芒洒下,阳光是如此的刺眼,以至于苏菲根本看不清祂的面容。 只能看到祂伟岸的身形下两个年轻的孩童环绕左右,洁白的羽翼自孩童的肩膀展开,向四周绽放。那是苏菲不曾见过的孩子,就像她自己不可能长出不知名的翅膀。 是这样的吗?苏菲不那么确定,小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肩胛。 “你在找些什么?”呼唤再次响起,迷蒙间苏菲再次看向身后去,长椅上的女孩透过绷带的目光也看着她,一副乖巧安分的模样,确认后优卡再次回过头来。 那应该是一位老人的询问,不然无法解释苏菲听到的声音沙哑且缓慢,就像教堂中那几位老神父一样,话语间藏有整个世纪的沧桑。 但是苏菲谁也没有找到,她盯着花窗上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没有看到什么人在对自己说话。 不过有一个人是她的视线所不能及的,好奇使然,苏菲再次看向那扇巨大的柳叶窗。 这次苏菲沿着宽大的长袍向上看去,看到了祂身上的绸缎,看到了祂巨大的袖口,看到了祂白色的头巾。 但苏菲还是看不清祂的容貌。 “到西边的森林里去吧,西蒙斯家的羊丢了,那只不理事的家伙正在西边的山脚下逗留。” 是谁?是祂在跟自己说话吗?声音回响,在教堂中响彻不断,让她分不清方向,可她还是决定到西边去一趟,因为西蒙斯家的羊丢了,她必须要把那只不省心的家伙带回来,不然西蒙斯肯定会很伤心的。 “西蒙斯家的羊丢了,我们得到山脚下去找到它!”优卡忽然听到了苏菲朝她喊,身子一下就坐直了。 “西蒙斯?”优卡还记得西蒙斯夫人送给自己的小鸡,听到熟悉的名字有些诧异。 “我们快走吧!”转眼间苏菲已经走过她的身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教堂的大门,站在大门口等她。 “为什么我不知道西蒙斯的羊丢了?”优卡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这是个问题。”苏菲说,“为什么我会知道?也许我们应该找西蒙斯问一下,或者叫上他跟我们一起去。” “不。”听到要跟自己认识的人一起去优卡下意识地喊道。 “你说得对。”看着优卡,苏菲拉着她的小手就往西边走,“我们不能保证那只调皮的羔羊会不会跑到其他的地方去,所以我们最好现在就出发。”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那只调皮的羔羊在哪里?优卡想问,但是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比起这些她要快些跟上女孩的脚步,只要跟着她,看着她的背影,那些问题和困惑都显得微不足道。 优卡不禁加快了脚步,但是往西走必须要经过一大片田野,田野上隶农们还没有结束一天的工作。 “去哪儿呢?圣女殿下?”当她们穿过田野,正在田间干活的隶农们纷纷停下手头上的活儿向苏菲打招呼,优卡轻轻地拉了拉缠在脸上绷带,默不作声的跟在苏菲身后,往常她应该为了自己被忽视而气愤,但今天她理所当然跟在苏菲的身后,跟那些隶农们一样,怀着崇敬的心情看着圣女。 “去找小西蒙斯!”苏菲头也不回,小巧的身影穿梭在田野间,优卡自豪地跟在她身后,给他们留下两个匆忙的背影。 “噢。”隶农们似懂非懂,但早已习惯圣女天天从这头跑到那头,从那一头又跑到另一头,那是他们神奇的圣女殿下,神奇且不可思议。 “找到你了!”终于苏菲在森林边缘看到了小西蒙斯悠闲地趴在地上。 确实找到它了,那只羔羊真的在这里!优卡张大了嘴。 “快起来。”苏菲冲它喊,小西蒙斯只是朝她“咩”了一声。 “让我来。”优卡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不停在小西蒙斯身后催赶,果然小西蒙斯从地上爬了起来。 “快走、快走。”每当优卡朝它催促,小西蒙斯就不满意地朝她“咩咩”叫,好不容易优卡才将它赶回了村里。 “天啊!那是西蒙斯家的羊!”有人惊呼道,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圣女殿下的一旁一个脸上缠着绷带的小孩催赶着羔羊。 “西蒙斯!西蒙斯你家的羊找到了!”有人奔走相告。 “小西蒙斯,我的小西蒙斯!”西蒙斯喜极而泣。 原来那只羔羊真的叫小西蒙斯,优卡想,即使没有人感谢她,她也觉得格外的快乐。 “谢谢你,我们的圣女。” 但苏菲没有回应,这时优卡才发现苏菲早已走远,她连忙跟了上去,和她一起走在培实的土路上,一下子隶农们就看不到她们的身影了,但他们早已习惯,他们神奇的圣女总会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 优卡看着女孩出神的侧脸,内心只有满足。 苏菲可不这么想,她只是完成了一件事情,她觉得应该有另外的事情等着她。 已经忘记又过了多久,当苏菲再次回过神来时,她被无数张面孔包围,聚焦在他们骇人的目光下…她抬起头,周围是数不清的排窗,五颜六色的石头和玻璃拼接成一张张千奇百怪的面孔,他们各持己态,在画面中有各自专注的事物,并没有人在意教堂中渺小的女孩,那些炽烈的目光全都是她的错觉。 苏菲又回到了教堂里,抬起头,教堂的尽头没有迷蒙的身影和长着羽翼的男孩,花窗上只有一张布满愁容的面容,还有祂钉在十字架上的身影。 “谢谢你。”光线迷蒙,有什么人在空荡的教堂中说话,是一直以来只有她才听得见的话。但这次没有熟悉的隆隆回响,教堂的架构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面对的是恒古以来一直存在的声响,声音穿透了花窗,又穿过了侧廊,她的脚步也随着这抹声音的源头而去。 “谢谢你。”那是微弱的感激声,如风中残烛,无法把握的,是缥缈,是易消失的。 “谢谢。”苏菲站在巨大的柳叶窗下,推开一旁的暗门,走进幽暗的通道。 “谢谢…”那是随风而散的话语,想要从她手中溜走。 但苏菲最后还是抓到那丝的感激。 优卡随着苏菲一起回到教堂,又跟着苏菲走到中堂后面的房间,房间里存有平时要用的饼和柳枝,站在房间的角落,优卡看到苏菲的跟前是一堆不显眼的干草。 她随着苏菲的目光看去,看到草堆里掩藏着一具干枯的骸骨,差点忍不住叫出了声。 她看到苏菲轻轻地拨弄干草,将它再次掩埋。 不可思议的圣女殿下,神奇的圣女殿下,优卡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十四章 晚祷前(3) 当夜晚来临,寒风涌灌在教堂中,想要宣示着一天的结束。 但对于优卡来说,夜晚的教堂更具魅力。 她轻手轻脚地走在冰凉的地上,推开了房门,外面是教堂二楼的侧廊。 月光柔和,静静地在大理石地板上淌过,透过拱顶优卡甚至能看到稀疏的星光。 “真好。”优卡感叹,即使到现在,她仍然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还会觉得自己依旧躲藏在潮湿的洞穴里头,一切都像梦境一样,但确确实实地发生了——她被拯救了。 尽管饥饿,但优卡丝毫没有睡意,在教堂的这些日子她似乎一到夜晚她就有无穷的精力。 她走在教堂的侧廊上,再往深处一扇半掩的房门中有星光。 她欣喜雀跃,悄悄走进房门,再将房门微微合上。 房间里空气并不新鲜,有一排排书架出现她的视野尽头,房间里还有些瓶瓶罐罐,但那些东西是吸引不了她的注意的。 优卡来到书架上陈列的写本面前,她从未见过那么多的书,爱不释手地翻阅着每一本书,认真地盯着上面每一个悠扬的字符…她都快忘记自己并不识字。 静静地,悄悄地,那是翻开书页的声音,静静地,悄悄地,那是她瘙痒的内心。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对着手中的写本发呆,不自觉间空气都有些冰凉。 “你手上的是修斯王子吗?”话语袭向毫无防备的优卡,让她吓了一大跳,她回过头去看到一个深藏在黑色长袍下的身影。 “你。”优卡下意识地将手上的书藏在身后,慌张地盯着他。 “不是吗?”纳克对她致以微笑。 “我。”优卡意识到手中拿着的那本书,记得他说的是修斯王子。 “我不识字。”她理直气壮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不识字态度还这么强硬。 “这我看得出来,你如果想学我可以教你。”纳克轻笑道,但却深深地牵动了她的内心。 “真的吗?!”优卡激动得叫了出来,但马上又矜持地看着他,只是难以掩饰目光的火热。 “当然是真的。”纳克轻轻地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的书,优卡没有反抗,很自然地将书交给了他,看着他轻轻翻开扉页。 “修斯王子。”纳克在写本上指点,优卡可以看到一行扭扭捏捏的文字,就像她扭捏的心情一样,糟糕透顶。 可是他偏偏摆着一张笑脸看着自己,他看着优卡,优卡也盯着他。 “修斯王子到底是什么?”过了好久,优卡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是一个故事。”纳克轻笑道,翻开了下一页,照着写本上的内容念,“修斯王子喜欢高高地站在破旧的古堡上,四面的风向他袭来,但他穿着漂亮的铠甲,里面还有柔软的丝绸,一点儿也不影响。”说完他静静地看着她。 “然后呢?”优卡看纳克又有松懈,连忙催促,这时纳克才不急不慢地继续说着。 “修斯王子仆人们心想,这真是漂亮的铠甲,他们在王子的背后低着头,有时候忍不住看上两眼。 那身铠甲穿在王子身上实在是太合身了。 王子的腰间还有把佩剑,跟他的铠甲一样漂亮,铠甲上面满是金箔和宝石,佩剑上面也镶满了红宝石、绿宝石和蓝宝石。 ‘把我的红宝石带给河对岸的农户吧。’王子说道,‘我可以透过他们的窗子看到,今晚他们中午已经吃完所有的面包了,到了晚上他们连豌豆做的面包都吃不上了。’ ‘多么善良的王子啊。’仆人们赞美道。 于是王子取下佩剑上所有的红宝石,让仆人们把红宝石带给了河对岸的农户。但他们只给了农户一颗,剩下的他们自己偷偷藏起来了。 ‘看啊,他们是多么的快乐。’王子高高地站在破旧的古堡上,高兴地说道。 ‘多么善良的王子啊。’仆人们再次赞美道。 ‘把这件五彩的衣服带给河对岸的农户吧,天气冷下来了,我可以透过窗子看到他们的孩子在床上不安地翻滚着。’ 仆从们为王子换上粗糙的亚麻斗篷。 ‘多么善良的王子啊。’他们一边侍奉着王子,一边赞美道。 ‘将我身边所有的红宝石、绿宝石、蓝宝石还有金箔都分发给那些可怜的农民吧!寒冬将至,愿他们的日子过得温暖!’ ‘多么善良的王子啊。’王子领地里的农民们感激道。 修斯王子喜欢高高地站在破旧的古堡上,他披着破旧的斗篷,四面的风向他袭来。 ‘将我身上最后一件斗篷送给森林边缘那儿一户农奴的家里吧。’修斯王子颤颤巍巍地说道,但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一位仆人了,他们都离他远去了,晚风中,只有修斯王子一个人高高地站在古堡上。 ‘啊,那儿的是谁?’一位小孩问道。 ‘他啊,是位王子。’他母亲回答他。古堡究竟建起来多久了,没有人知道,那人在古堡上站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 修斯王子高高地站在古堡上,看向他脚下的农民们,他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一样,想要将自己播撒向大地。 ‘为了那些可怜的人们。’风中响起了一阵遥远的呼唤,小孩再次抬起头看了看王子。 ‘他一定是快乐的。’” “他一定是快乐的。”优卡双眼放光,听得有些出神,“他是多么好的人啊,不是吗?” “谁知道呢?”但纳克只是微笑。 “什么意思?”优卡不禁皱起了眉头,“修斯王子可不比修斯第主教,他多么为我们着想,以至于牺牲了自己。” “修斯王子是,但写下修斯王子的人可不是。”纳克的笑容神秘,让优卡捉摸不透,“事实上,这篇故事是一位罗马人写的。” “这位罗马人生活在城市,城市可不比乡下,在那里政府会给他提供面包,他也不用整天埋着头、饿着肚子在耕地里干活,他每天要做的就是看马戏还有和其他的人们谈天论地。”纳克继续讲,“这位罗马人并没有体验过乡间贵族的生活,但他总可以幻想自己是一位贵族,他幻想自己拥有一块领地,在他的领地里他自然是慷慨的,因为他真实的生活充裕得已经不需要更多的食物,所以他当然会无私地赠送那些并不存在的粮食和宝石,以期得到他人的赞美。” “还有一件事,在这样的故事中是见不到女性的身影。”纳克静静地看着优卡,脸上是和蔼的笑容。 但优卡觉得他那副模样实在是居高临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落得这样的境地,所以她胡乱地叫嚷道:“您真是慷慨的神父,在这样的夜晚还有这样的耐心对待我这样的小女孩哩。” “您真是慷慨哩。”到最后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心情无论如何也愉快不起来。 …… 查尔迪斯已经在蒙特卡西诺这里呆了有两个礼拜了,从最早在休姆斯城堡守夜开始,到现在回到圣女殿下身边在教堂帮忙,他所有做的一切都是问心无愧,而且现在,在经历了暴雨的袭击之后天气总算有所好转,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但为什么他总有不自在? 查尔迪斯忙碌之余想要稍作休息,但是总觉得有什么目光在背后盯着他,他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能看到一位女孩脸上缠着绷带,静静地坐在教堂的长椅上。 “在看什么呢?”苏菲在他身边敲了敲他的手臂,对他的偷懒很不满意。 “啊,圣女殿下。”查尔迪斯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想要假装不在意,但他好奇的眼神还是出卖了自己。 “她是我的侍女,你是位骑士,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不能总是盯着一位女士的脸。”苏菲嘟起小嘴,“我知道你很想看一下她的脸上到底长了什么,但她很在意这些目光。” “我,我只是不知道圣女殿下原来有一位侍女。”查尔迪斯有些不好意思。 “她之前一直呆在房间里头,今天想要出来走走,有什么问题吗?”苏菲问。 “没有,没有什么问题。”查尔迪斯觉得自己怎么连这种事情都会忘记,他懊恼自己到底还有没有资格成为一名骑士,而没有注意到一旁长椅上的女孩在偷笑。 …… “这里已经没有粮食了!这该死的天气已经毁了一切!你还想要断了我们的命吗?”安德朝来者大吼,他看着周围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底气更足了。 看到围拢过来的人群,尽管玛德脸上故作平静,心中早已掀起千层波澜,他没有想到在蒙特卡西诺会遭到这样的暴雨,那些昔日的庄稼在暴雨的冲洗下早已不复存在,他看在眼里,还是要鼓起勇气向那些自己分不清是佃农还是隶农的人们征税。 “你们一定有准备这个冬天的粮食吧?!”玛德脸上轻描淡写地质问着,心里早已叫苦连天,说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你们总要让我可以回去交差吧!不然我下次可会带上那些凶恶的骑士还有武器过来!” 虽然他在威胁那些弱小的农民,但是自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吉尔曼人深入罗马腹地已久,不少地方的贵族乡绅都已经消亡,剩下的是吉尔曼人统治的领地,就在蒙特卡西诺不远就有许多名义上已经不属于罗马的土地,这种情况下帝国是没办法给他们这些税吏帮助的。他们又不像那些领主在名义上拥有一块领地,依靠租地或是世世代代遗留下来的隶农从自己领地征收粮食,他们也不像教堂拥有的诸多权利,让领地内的子民都要按时向教堂捐献粮食,他们只有官证还有一双脚,却要他们去讨要税收,这未免是为难他们啊。 “没有!”安德不耐烦地喊着,“什么都没有剩下了,就算有也不会给你的!” “你这是在违法!”玛德叫嚷道,“你以为罗马没有办法对付你们这样的人吗?!你以为我今天是一个人过来下次还会是一个人过来吗?” “那我们也不会缴纳税收的。”安德刚想这样讲但是有人却把话给说了,听到声音,他们的心都一揪,紧张地循着声源看去,那些围观的隶农们也纷纷看向那边,他们担忧着可能会有的征税就像担忧着自己的命运,他们为谁主动过来参一脚感到欣喜又有一丝不安。 “为什么我们要缴纳税收?”他们看到一个弱小的身影,看到了她脸上缠着的绷带,让他们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还有性别,只是她的声音听上去尖锐,像一位年纪轻轻的女孩。随意披在身上的麻衣也像他们所有人一样,让他们感到熟悉但又觉得陌生。 “她是圣女殿下的侍女。”有人窃窃私语。 “这是规定!”女孩的加入并没有让玛德的声音弱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能退却。 “这是因为你们觉得我们这些隶农是最好欺负的,你们总想在我们身上索要些什么!”那个女孩毫不示弱。 “那些法律又不是我定下的?你们要知道帝国会拿那些财产帮助你们!”玛德凶狠地瞪着她。 “那好,我们自己耕种,自己酿酒、盖房子,我们还自己织布做衣,罗马为又我们做了什么?他们凭什么向我们征税!”优卡的双眼通过绷带间的缝隙透露出来,目光凶恶,刺激着玛德内心最后的防线。听到女孩说的话围观的人群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附和声此起彼伏。 “够了够了够了。”他喃喃自语,“我说够了!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就这么希望没人管你们的死活吗?” “我们一直以来都在依靠自己,又如何需要别人担心?”女孩咄咄逼人。 那本该是自己在理,但不知道为什么玛德觉得自己的话语是多么的无力,他居然在一个看上去比自己不知道小多少的家伙手上败下阵来。 “滚出这里!”有人偷偷在人群中喊道,接着接二连三的声音跟着响起。 “滚出这里!”他们大吼,一张张骇人的面孔让玛德双脚发软。 “滚出这里!”他们围在玛德身边,玛德没注意到自己一直在后退,已经离房舍越来越远了。 “滚出这里!”他们有的甚至捡起了石子朝他丢了过来,自己就要这样灰溜溜地离开吗? “闭嘴!”他指着他们,“你们所有人一个个都会下地狱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优卡的世界》正文 第十五章 晚祷前(4) 看着税吏骂骂咧咧地走远了,人们个个都欢呼了起来,正是一场属于他们所有人都的胜利,这是在受到了那样的灾难后还能再次让人感到一丝快意的事情。 但优卡的心情没有多少舒畅,事实上她在前几天就看到了这位税吏,她曾在那个堕落的主教在场的时候向圣女殿下提问,她想知道那些税吏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她一开始她就打算问那个让人不愉快的家伙,所以她很自然地看到圣女殿下用征询的目光看向纳克,然后纳克对圣女殿下轻笑。 “他们只是出于职务,没有太多的理由。” 这句话并没有让她满意,优卡盯着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时他发现纳克尽管没有多少兴致,但还是慢悠悠地往下说了下去。 “问题在于政府并没有把那些税收用在乡下。”纳克说,“农民们交了税,但却没有得到任何服务,他们自己耕地、酿酒,就连那些茅草屋都是自己建的,也许有些领地的领主会在这个时候提供帮助,但这又跟罗马有什么关系呢?修斯第到蒙特卡西诺的路可都是人们走出来的呢。” 真是差劲的家伙,优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他的气,也许因为自己用他的话狠狠地反驳了那位税吏,她这样想,余光看到一个让她更加烦恼的人。 “洛丽曼小姐,您在这里。”过来的是一位骑士,优卡看着他的笑脸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他的笑容看起来这么恶心,查尔迪斯的笑就像纳克一样,倒不如说他在模仿对方。一想到这是因为他对那位主教的崇敬感优卡就愈发地厌恶。 “洛丽曼小姐?”看到对方低着头,查尔迪斯这次小声地提醒道,他觉得对方也许在思考些什么,但更多的是出于对麻风病人的照顾。 “嗯。”优卡轻轻地哼了一声,洛丽曼是圣女给自己起的名字,这样她就真的成了圣女殿下的侍女而不再是一位罪人。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您刚才说什么了吗?”抬起头,优卡看到查尔迪斯疑惑地看着自己,她有一瞬间以为对法认出了自己,当她摸了摸脸上缠着的绷带她稍稍安心。 “什么都没有。”她的语气并不友好,“话说回来,你有什么事情吗?” “是圣女殿下她叫我要看着你。”查尔迪斯憨笑道。 听到查尔迪斯的解释,优卡感到心中暖暖的,看着查尔迪斯的笑脸也没有那么不顺眼。 “查尔迪斯!”突然有人喊道,那是粗犷又混浊的声音,优卡看到三位身形挺拔的骑士朝这里走来,他们都带着长剑,穿着锁甲。 也许是错觉,优卡觉得他们的视线时不时地飘到自己身上,她感到一丝不详的气息,想要转头悄悄离开这里。 “威廉!”查尔迪斯欢快地应着,丝毫没有看到一旁女孩有什么反应。 “等一下。”为首的骑士突然喊道,“你身边的那个人是?” “你说洛丽曼小姐吗?”查尔迪斯疑惑地看着他,“她是圣女殿下的侍女。” “那就对了,我们要找的就是她。”威廉朝查尔迪斯笑了笑,径直走到优卡身边。 优卡有注意到对方口中的罗马语对自己的说法是“她”,她心中警觉,但是身子没有过多的动作,静静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查尔迪斯拦在威廉面前,他还记得圣女殿下对他的吩咐。 “是休姆斯子爵吩咐我们的。”威廉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休姆斯达犹,你刚来的时候还没见过他,前几天他从罗马回来,正式继承了子爵的爵位。” “是吗?”查尔迪斯看了眼身后的女孩,有些犹豫不决。 “是这样子的。”他们对话间已经有一位骑士绕道他们身后挡住了优卡的后路。 “达犹…子爵找她有什么事情吗?”查尔迪斯问。 “等到了城堡自然就知道咯。”威廉没有正面回答他。 “走吧小女孩。”一个骑士在优卡身后催促,“子爵大人只是有一点小事找你,你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不必害怕哦。” 自己该逃走吗?优卡觉得身体僵硬,在他们的催促下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尽管她告诉自己那些事情不可能败露,但她的心脏还是扑通地跳个不停。 “你不必跟来的。”威廉在一旁对查尔迪斯笑道,查尔迪斯只是笨挫地笑着回应,到了现在优卡才为那个家伙的蠢笨感到欣喜,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又能做些什么? “不会有什么事的。”一旁的骑士还在嘻嘻地笑着,优卡已经看到山头上熟悉的城垛,崎岖的道路又是如此的短暂,很快整座吊桥也完整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想过去,优卡停下了脚步,她觉得自己现在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 “过去吧。”威廉说,查尔迪斯也看着她。 只有这时自己一定不能表现出慌张,优卡想,她咬紧牙关,最终还是迈上了吊桥,脚下的木排并不平稳,她走在吊桥上甚至差点摔倒。 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优卡安慰自己。但眼前的城门就像巨大的深渊,她每走近一步就觉得自己要被这巨大的城堡吞噬。 她看到城堡的某一个窗口里有一个人在看着自己,他锐利的双眼仿佛要将自己刺透。 是那位叫做达犹的人吗?优卡觉得他的目光穿过了自己,他一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定是哪里暴露了,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这座城堡的新主人会想要见自己一面!优卡努力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但是什么也想不到。 一切都太晚了吗?优卡踏进了那座让她寝食难安的古堡,湿润的气息与那一次一样扑面而来,她因为光线的黯淡短暂地合上了双眼。 她到底该怎么做?她想,走在一级级石阶上,那是她曾经走过的路线,在那时有那些侍女在自己身边为自己喷洒那些宝贵的香水,而现在她的身边只有让人胆寒的骑士。 突然那些骑士都停下了脚步,优卡抬起头,能看到的只有那扇破旧的石门,这里面就是城堡的祈祷室,只不过室内更多的用途却是用来排泄那些污秽的东西,那个老子爵更是把这里拿来做那些事情用。 威廉推开了门,耀眼的光线刺激着所有人的视线,优卡可以看到熟悉的房间就在自己眼前,但是里面没有过去的摆设,那张松软的床还有窗口的铁铲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地面也被人打扫过,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她看到了房间里站着那位领地的领主,年轻的领主脸上交织着冷漠和愤怒,这真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景象。 “达犹先生。”一旁查尔迪斯还不忘行一个标准的骑士礼,有模有样地介绍着自己,“我叫查尔迪斯库伦,您不在领地的那是时日我曾在城堡中帮忙。” 但是优卡只能看到一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年轻的领主丝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凶恶,他看着自己就如同在看一直待宰的羔羊,他的声音也因愤怒而有些颤抖。 “你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吗?”他说,优卡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查尔迪斯无法明白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只记得这里是那位子爵大人曾经去世的地方,那位年迈的子爵因为在征收领地处女的时候遭到了对方的反抗,甚至被铲屎的东西打死了。 但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子爵大人为什么要问洛丽曼这个问题? “子爵大人在问你呢!”一旁的骑士用手上的剑柄捅了优卡一下,他的行为显然触动了查尔迪斯的神经。 “高弗斯!”查尔迪斯对他的行为感到不满,但他还是小声地有礼貌地提醒对方。 “你不知道这个小子到底做了什么吗?”高弗斯一脸的不屑,“还是你假装不知道呢?” “高弗斯你在说什么?”查尔迪斯没有想到过去一起工作的骑士会露出这样轻佻的表情。 “这个小家伙可是杀害了老子爵的罪人。”威廉说,“你知道自己是在包庇这个罪人吗?” “洛丽曼才不是什么罪人!”查尔迪斯尖声道,“你们在说什么啊?子爵大人不是被那个恶魔给杀了吗?洛丽曼她可是圣女殿下的侍女!” “对吧,洛丽曼?”查尔迪斯还在为女孩伸张正义,但他看到女孩将头上的绷带解开,露出一张消瘦的面庞,他记得那张脸,那是他曾经带到城堡的那个女孩,那是在黑夜中微笑着离开的女孩,那是杀害了子爵的女孩! “优、优卡?”查尔迪斯还记得她的名字,但是为什么会是她,她不应该是圣女殿下的侍女吗?为什么是她用自己的十字剑杀死了一位无辜的骑士?他甚至还记得那位被杀死的骑士,他们总是一起守夜… 为什么圣女殿下要叫自己照看这样一位恶魔? “威廉,是她吗?”达犹冷声道。 “不会错的,我那天见过一面。”威廉轻轻地抽出腰间的长剑。 “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的。”达犹阴沉地笑着,事已至此,优卡已经没有其他的念想,她觉得有些恍惚,一切都有一种不真实感,不单单是今天发生的一切,更是她的一生。她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世上一般,既然这样又如何会害怕离去呢? 她曾无数次体验这种几近溺亡的感觉,觉得眼前渺茫一片,无论如何也吸不上一口气。她明白了这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拥有过什么,因为她无法在现实和天国间得到自己的归宿,所以她大可以一死百了,让最后的痛苦唤醒自己的一丝知觉。 这也因为自己是健忘的,总是在绝望中遗漏那些微弱的光芒。 “住手!”优卡听到这个声音讪讪地笑了,她无法理解居然有一些人把别人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 “就算是这样她也一定洗刷了自己的罪行,圣女殿下也一定原谅了她的罪行,她生活在教堂里并且获得了一个新的名字,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查尔迪斯在呐喊。 什么狗屁东西,优卡想,她甚至有些想笑,但她笑不出来,因为她一开始并没有料到那个愚蠢的家伙会这样做,他为什么要为自己出头?这样不就说明他真的傻得无可救药了吗? “你说那些该死的外乡人?”高弗斯嗤声道。 “高弗斯?!”查尔迪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住口!”高弗斯碎了一口,“你真的想替这小家伙死的话就由我来做你的对手!” “领主大人!”查尔迪斯还抱有一丝期望,但投来的却是不耐烦的目光。 “谁先杀了他,山脚下到石屋那块土地就是他的了。”达犹狠狠地说道,优卡记得那土地曾经是自己叔叔向子爵租借的,现在叔叔死了,暂时就没有人替子爵耕种土地了。 “那个小杂种之后我再处理。” “退后。”查尔迪斯低吼,他放低身子,将优卡挡在身后慢慢退至墙角,他左脚外旋,右脚后侧,双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一个标准的起势。 “让我来陪他玩玩。”高弗斯不急不慢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向查尔迪斯走去,在他眼中那个墙角的家伙愚蠢得可笑,他只需依靠自己的经验就可以轻松击败他,并且得到一大块土地,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但查尔迪斯的左脚毫无预兆地向前踏去,十字剑带着光线的反射向前折去,高弗斯一不注意自己已经落入下风,被动抵挡对方不同方向的刺击。 查尔迪斯几段攻势后忽然将剑举高,高弗斯一眼就看穿他的意图,明白对方想要在将体重施压在一次斩击中,但是这样的动作会暴露大片攻击面积。 高弗斯见机窃喜,想要侧身以一段飞快的斩击率先结束这场战斗,但不料查尔迪斯脚尖平移,利用大腿引导加快原本至上而下的斩击,他腰部与十字剑一同扭动,就算有高弗斯身上披着锁子甲,剑尖还是斜斜地深入高弗斯的肩部。 可是查尔迪斯这一下也没有轻易得手,他的腰腹被对方的长剑划过,划破了他的衣裳,留下了一道鲜红的伤疤,他可没有佩戴任何防具出门,这场战斗更是他始料未及的。 等到查尔迪斯收回十字剑,高弗斯已经不敢再随意上前,但优卡有种错觉,她总觉得查尔迪斯刚才那一下是可以打出致命伤害的,不,也许他可以杀了眼前这个嚣张的家伙,但他没有,而是让原本斩向脖颈的十字剑砍到了肩上。 看到这里威廉也按捺不住了,一旁的另一位骑士也双手紧握长剑,高弗斯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但是没有说话,与他们一起三个人包围着查尔迪斯。 就算这样,优卡还是看不到查尔迪斯的眼中有一丝变化,他始终坚毅地看着前方,眼中是优卡无法理解的事物,她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他的精神,与他相比,自己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是显得如此弱小。 很快三名骑士向查尔迪斯扑了过来,查尔迪斯放低剑身一一接下了他们的剑招,但招架不住人多,姿势已经稍显狼狈。 不要再抵抗了,把身后的罪人交出去吧,优卡想。但对方不可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愚昧地站在自己身前不肯退后一步以至于受了很多没必要的伤。 放弃吧,她不是值得守护的人,优卡哀求,但查尔迪斯手中的十字剑忽然抬升,划在威廉的手上,为此自己也被高弗斯的刺击刺中小腹。 “你已经很努力。”优卡小声地说着,但是在这样激烈的打斗下没有人听到她在说什么。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小,她应该咆哮,她应该阻止这个愚笨的骑士,她不应该在心底希望有什么人能够救她,她这样无动于衷又跟害他有什么两样呢? “你真的是白痴。”查尔迪斯最后被高弗斯一个变势深深地刺进了下肋,他想要再反抗但威廉一脚踢翻了他手中的十字剑,随着高弗斯手中的长剑拔出,殷红的血液在优卡的面前缓缓流出,她面如死灰,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遭遇和命运,而是无法接受那位愚蠢的骑士因为自己受到这样凄惨的遭遇。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查尔迪斯要为自己付出这么多,难道这些只是因为圣女殿下的一句话吗? 她看着对方缓缓倒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即使查尔迪斯自身已经无法反抗,但他的眼里还有不甘,他还会担忧地看着自己。 “白痴。”她笑得很牵强。她觉得对方已经这样了还能做些什么,他这个样子可能连自己都打不过了为什么还要担心自己?但是就算这样自己也只能站在他身后,就算这样她还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她真正应该嘲笑的是自己的无能才对。 优卡没有注意到达犹已经接过威廉的长剑走到了自己面前,她还在看着脚下的查尔迪斯,但达犹用手中的长剑轻轻地抬起自己的小手。优卡惊讶自己完全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平放在长剑上的小手仿佛与自己无关,她荒谬地觉得这副躯体都只是在这个世界的摆设。 “忏悔。”达犹说,“我要你现在忏悔!快说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不然我也可以慢慢割开你的皮肤。”他面露阴险,“对了,我还认识很多法官,他们可是知道很多刑具还有刑罚呢。” 但优卡对他的话提不起任何兴致,一如面对老子爵那时。 她觉得自己的心空荡荡的,也许这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这样就算遭受摧残内心也不会遭受同等的煎熬。 也许是她觉得那些想要羞辱她的面孔空洞、可怜,她领悟自己不该从别人身上获得快感,以至于她对他们的行为索然无味。 也许是她真的放弃了真实世界的生活,这也难怪,她从出生到现在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呢。 “你忏悔啊!!”达犹大喊。 “她已经忏悔过了。”忽然有清脆的呼喊声,听到这个声音优卡无神地双眼恢复了一丝生机。 “明…明加尼主教!”威廉惊讶地说道。 “主教先生?”达犹不敢相信地看着主教站在门口,但刚才那句清脆的呼喊不是明加尼主教说的,是他身后那位雪白的女孩说的。 优卡记得那位女孩白皙的皮肤,记得她红润的小嘴,记得她高挺的鼻梁,更记得她睫毛美好的弧线,而现在女孩担忧的目光又叫自己心碎。 “那位就是圣女殿下。”威廉收起惊讶的表情小声地附在达犹耳边说道。 “住手吧。”明加尼开口说道,“她已经为她的罪行忏悔,她也已经接受入教洗礼。” “可是明加尼主教,她可是亲手杀害了领地的领主啊!”达犹用剑尖抵在优卡的咽喉。 达犹死死地盯着明加尼主教,苏菲也焦急地看着他,房间突然安静了起来,只有查尔迪斯趴在地来传来的喘息声越来越微弱。 “住手吧。”明加尼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如果伤害或折磨一位信徒的身体,我会立马开除你的教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