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慕桃花山水色》 正文 第一章 灵雾山上千寻斗 勿慕桃花山水色,不见踟蹰夜中来。 行过一路山颜,淌过一径水色,我的马倏尔静了,雾山下一立白衣,迷朦不见形容。他绵薄地叹了句:似有客来,幸矣。 我扣紧腰侧的盘剑,静伫而视。 漆漆一片中,仅一马嚏鼻声冲撞雾色。不知僵过几时,浅浅的踢踏声渐远。捏罢缰绳,“恰!”我轻喝一声,驶马相随。 云雾浅绕,茶香浓溢,“不知客因何而来?”白衣团坐,左食指尖轻勾袖底,右手托过茶杯置于我身前,轻放。 未语,我举起浅抿杯口,茶流过唇缝,淌过齿隙,拉线过舌尖,舌苔,余下一味薄甘,一味浓苦,细品又仿佛无味。 “不知,此为何种茶,品来甚奇。”我不自禁地叹出声,确是含着趣味。 “此茶名曰浮契,茶中有一盏万年雪山水,三两星月,五钱游梦,还有”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我腰间的佩剑,抬手拨了拨胸前银铃的铃囊。 我不由得盯着那只素白的手,骨骼分明,肌肤皎薄,一曲一伸,一静一动,颇有美感,颇具仙态,我被迷住了,随语喃喃道:“还有什么?” 隐于袖中的手微微一抬,却又像惊醒一般,周身一颤,我恶狠狠地在心中斥着自己,怎可如此沉色!又戒备地瞅着浅含笑意的他。 “还有,一株狐尾。”他忽而朗声道,那音里怎似蕴有一抹取笑之意。 我惊起,左手嗖得摸向臀后,却又唰得停住,改道轻轻扶了扶身后椅。心中轻呵,你是仙,你是仙,你是仙哟喂!心定,我抚了抚衣袖,顺了顺袍褶,抬手相揖:“素闻孜瑾仙尊为雾山众仙之首,想来定是不问俗事,不落凡尘,超凡脱俗之仙。小仙为所求之事,心中惴惴。未想仙尊也喜好人间烟火色,颇具世情,那小仙之末小请求,仙尊可能应承了?” 仙尊抚手相看,轻声出语:“何事?” 我释然一笑,长揖道:“在下是灵山脚下,灵木镇中一布施小仙,平素未得大道,悟性亦差,上仙皆恼小仙长年无长进,也无勘破,特责小仙于雾山求道,望仙尊准允。” 银铃飒飒轻颤,水雾一卷卷如蛇颈绕尾,具时安寂,仅几与盏,盏与唇相触之声,多时过矣,而启语:“名。” 我深深合了合眼,觉汗生睑颊,音至抖抖:“小仙名为桃花,名是俗名,然此为上仙所赐,不敢更易。” 雾孜瑾敛下眼帘,垂头自语:“此季的桃花,开得迟些了”黑丝发稍亮了白意,他以足满的仙姿起身轻喝门外:“雾灯,客至,怎得没了规矩,速速成宴。” 一紫衣小童,着翘天双髻,腰侧髻中挂着多许银铃,叮叮当当地应声匆匆踏入阁内,俯身行礼:“尊长,灵山仙尊遣使而至。” 仙尊眉梢一挑,颇有兴味地看了我一眼,洒然复坐:“邀。”“是!”雾灯恭敬地退下。 汗汁浸漫额发,双手于袖中交叉寻摸,我皱紧眉顶,顿觉周身无处不痒,却又不敢妄动,完了,完了,要被揭穿了,我的仙生就到此为止了吗?! 不多时,一灰衣小童随雾灯悄声入阁内,雾灯行礼道:“仙尊,客已请。” “去罢。”雾孜瑾屈指轻叩案几,水晶雾几中水波颤颤,墨白水芸朵朵而形,似幻而真。 我倒不禁赞叹这颇为雅致的仙术了,反却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呆愣地紧盯素雅指尖触融的水波。 “灵山小仙灵墨拜见仙尊,门上尊长特遣小仙相送请帖,望仙尊参赏此季弥花宴。”灰衣小仙足礼一施,脆声道。 孜瑾仙尊覆手一抹,没池水芸瓣瓣相融,皆碎化成几水,似梦破成空,惊醒了沉浸其中的我。 他却轻笑着向灵墨询意:“这灵山可真是仙才盛出,一布施小仙亦能时时入定仙修,想来灵胡子这许年仙力已多长于本尊了。”灵壶子是灵山仙尊的道号,也只有仙位最高的雾山仙尊敢戏称其为灵胡子了,我心中腹诽着,默默祈求运命不要戏耍与我,侧身相站却更甚恭敬。 灵墨微微抬眼,神色中具含费疑,又是一足礼:“不知仙尊所指何仙?” 仙尊一脸儒意,颇为雍容,唇角微微轻佻翘起却丝毫未殃及缥缈仙姿,“这位桃花小仙于灵山仙修多年,你竟是不识么?” 灵墨这才起身向我望来,仔仔细细地打量我浅含艳色的眉眼衣身,琢磨半晌后,语带不定地轻声回禀:“许是小仙终日侍候门上尊长身侧,极少巡游山门之故,此仙友生得仙相极佳,小仙却未曾相熟。不知仙友何处就仙?” 我唇齿微颤,浅浅回语:“小,小仙于灵木镇仙修,仅一布施之职,仙,仙长长日身居灵山灵霄主殿,不识得小仙,也是自然。”娘哟喂,你可别抖了,这破手破腿破身子,怕甚啊! 灵墨恍然一笑,微弯腰身,又向孜瑾仙尊施行一礼:“然,然,小仙未曾去过灵木镇,愧不识得桃花仙友,羞矣。” 仙尊笑意玩味,却语带严穆:“回了灵胡子,教他备足灵参酿,本尊会如时赴宴,好饮个舒爽。他这仙真真小气了,上季弥花宴仅予本尊三盅,足熟饮耶?” 灵墨道罢:“是!”便迤迤然退去。 ------题外话------ 首写小说,望君喜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鹧鸪湖畔万游车 仙尊饮罢第三盏浮契,唤来雾灯小童,吩咐他引我前去录入雾山仙册。 走时,我似是觉察到雾孜瑾的一束探究目光 “桃花,你喜不喜云霞?改日我教那雾霭为你织一匹,她的手艺可是顶好的,着在身上又轻又薄。”雾灯询说不止,轻扯我的薄袖,牵引着走在云桥上。 足下绵软,雾山果真名不虚传,如云如雾,连路桥也是施法以云雾相成。 我静静听着,有些无奈道:“你如此叽喳恼人,仙尊一向喜静,又怎会留你侍奉左右?” 雾灯嘟起嘴,眨了眨金眸,颇为天真道:“许是因我名为雾灯罢!” “那你又为何名为雾灯?”我顺着此话问道,起手轻挥去他左髻上落飘的尘叶。 “因我是一盏灯啊!仙君最喜我的光了!” “噗!”手还未曾探回,指尖仍粘着叶碎零的纤细,却见一活生生的紫衣小童变作一盏浮灯飘驻眼前。 金光流绕灯身,繁色点缀灯芯,刹那间,光华千丈。 还,还,还真是一盏灯,我竟无语,与灯相对。 “嗖!”声罢,雾灯已幻回人形,兴冲冲地攥紧我的衣袖:“那你呢?你为何名为桃花?” 我愣了愣,直起左臂,右手从腋下掏下刚幻结的一枚桃子,皮沾仙露,娇红欲滴,递与他,语气诚恳极了:“许是因我会结桃子吧!” 两人沉默许久,颇有默契,相顾无言。 行至一片碧水旁,微波袅袅,云雾浮游,“此为何处?”一见仙湖,我有些喜不自禁。 “此处为碧时阁,取碧水邀雾起,时云动山驻之意,而此湖名为鹧鸪湖。”雾灯颇有兴味地摇头晃脑起来。 “鹧鸪湖,为何取鹧鸪二字?鹧鸪可并不喜水呵!”我细细咀嚼着湖名,淡淡询问。 “因,因”雾灯忽而颊红了,似有难言之隐,唇抿了又抿才启齿道:“因碧时阁主梦鲤喜食鹧鸪,阁内畜养多许鹧鸪,此湖才才” 闻之,我不禁瞪大双目,大声道:“而今灵山,雾山,阴山三大仙尊同规,三山内众仙不可食有翼者,无肢者,戒大泛荤腥,碧时阁主凭。唔唔唔” 雾灯突得死死捂住我的嘴,悄声急道:“嘘,轻声些。”他左右环顾,未曾见闻闲声,“据说两千年前尊长于缪妄之渊游修时,在巫海所救一身受重伤的鲛妖,尊长怜其孤苦病弱,便携回雾山为其医治。” “然后呢?”我呆呆地扒开他的手,随其悄声问道。“自然是治好之后,甚得尊长欢心,才受赐此碧水阁,成了这碧水阁主。”雾灯一脸理所当然。 “因是妖,所以可食肉糜?”我大为讶异,娘哟喂,受个伤也能飞鸟成凤 要知,仙界三山均有一殿一阁,殿主自然是三山仙尊,而这阁主除仙姿超凡,仙力不俗外,地位也必然超群。 “因怜惜,便成一阁之主?”我说怎未曾听闻过雾山此一阁主是何身份,缘是不可说呵。“我不信,阁主之位怎可如此儿戏!”此时,我感到胸腹中满蕴正义超脱之气,坚定地喊道。 “并非儿戏,据说这梦鲤上仙是尊长的仙种!”雾灯一语惊人,我简直要晕眩过去了仍想开口辩驳,却看雾灯一噤声手势,顺指而望。 湖的另端涌入大片大片金光,肆亮云雾,似有佛音相托,但见一辆接一辆的双乘天马车排排驶过,吁驾喝声充斥湖周,场面宏阔,光华刺目,教人看不清车上人,马上鞍。 “何事呵?竟有如此场面!”我忙拍着雾灯的肩膀问道。 未闻声,转首相看,只见雾灯也似被惊住了,直直发愣。 我便又朝着他的肩狠拍一下,他嗖得回过神,说道:“我,我,我也不知,桃花你先往雾录斋记下名册,我先回尊长处一观。”说罢,便急匆匆地幻作一盏细灯,掩了光亮,朝雾笙殿飞去。 余留我一人鹧鸪湖畔叹生平,唉!既来之则安之。 我捻指一翻,浮起引游石,心中思叹:幸而未曾忘却此等微末仙术。哼着小曲,我摇摇坠坠地飞向雾录斋 ------题外话------ 文中所有诗句都是本人所写,如为引用必会标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芙蕖并蒂全双意 雾录斋内,素竹林林,一帘一屏,一穗一缎竟皆泛起薄浅水纹,丝c格c波c卷,形容各具。 我心中叹赏着:真是仙境藏仙景,仙景纳仙人,仙人易仙术,仙术成仙境呀! “仙子来此,所为何事?”斋中正案后,相坐一艾绿青衫的长髯老者,袍袖宽荡,银丝垂肩,一派仙风道骨。 案前摞叠千数宗卷,藤架上斟了一盏清茶,悠悠飘起几缕仙雾。 闻言,我忙两手相织,急急地冲他行了一礼:“小仙见过仙长,小仙自灵山仙境而来,于雾山求修,孜瑾仙尊特遣小仙至雾录斋入册,劳烦仙长了。” 老者一抹白须,朗声笑道:“还请仙子敬出仙印。老朽好为仙子入册。” 我腼腆一笑,缓缓捏起指尖,拇指与中指相触处柔柔浮出一朵樱粉桃花,瓣边镀起“雾”一白字,“仙长请观,仙尊已为小仙镀雾山仙记。” 老者扬手一曲,宗卷最顶的一册唰得飞至其掌内。慢慢地翻开宗卷,老者淡淡地开口:“仙子既已入雾山仙修,尊长之称也须改改了。” 我一惊,又恭敬地一屈身:“仙长所言极是,小仙愚钝了。”悄悄抬首,喏喏询问:“不知仙长如何称呼。” 轻轻托过我的仙印,刻于卷中,老者又一捋白须道:“仙子可唤老朽木清。” 我微微垂首,语露尊敬地叹道:“原是木清仙长,小仙着实唐突了。” “仙子何须如此客套,同于雾山仙修,自是仙友。”木清笑眯眯地摆摆手。 “雾灯见过木清上仙。”不知何时,雾灯已入斋内,向木清施了一礼。上?上仙?!我惊愕的神容定未被阁内二人所略。 木清闻而颔首,起手送册入列,又递将我一枚刻有桃花与白字“雾”印记的仙牌:“仙子请收当妥帖,此物用以晋升仙阶。” 我小心接过,微微颔首:“多谢上仙,小仙定会收善。那,小仙便退下了。” “雾灯亦退下了。”雾灯原是来寻我,道别罢,与我一同出了雾录斋。 步于雾竹林中,我问出心中所惑:“木清他,他是上仙呵?”雾灯一脸自得,似我的无知取悦了他:“木清上仙是十二万五千年前诞于雾山主峰—壹峰峰顶的一株仙木,诞时便有五千修时,寻常仙家将生一千修时已是大才,木清上仙如此仙才然为上仙矣。” “既然生来便五千修时,因何容颜木清上仙他”我略有惊异,言辞不整。 雾灯慨叹道:“木清上仙原是风雅俊逸,光华千盛之仙,当初他亦迷倒多许仙子,仙主。然便是两千年前,尊长于缪妄之渊游修,木清上仙亦随行身侧。至巫海时,那鲛人之君贪于尊长容色,妄图强留其与己成双,然迫于尊长仙力不敢妄行。于是假意宴邀尊长,趁他食过桃花酿后,偷偷祭出亓皇珠封了尊长半世修时,原本小小一鲛人君主便是尊长万岁之际的修时也可轻易灭他几个。怎奈桃花二字乃尊长诞时命克,桃花入口即为致弱之毒。”讲到此处,雾灯不禁恨恨地捏了捏拳。 “桃,桃,桃花?!”我原在认真相听,然听闻桃花一词,心中忽得咯噔作响。娘哟喂,我怎成了克尊之毒了!“不,不会吧!若尊长惧桃花,怎会留我于此?” “你名为桃花,又不是桃妖仙修,再者花不入口,便是近身也无妨。”“那便好,那便好。”我扯袖微拭额上的薄汗,想罢又抬首微笑地望向云际,一脸淡然:好你个缘生大仙,孰借你八百个胆子!敢哄骗你姑奶奶投生了这桃花仙,且看我下回入天时,不断了你的红线,毁了你的缘生树,拆了你的姻缘塔! 雾灯又接着讲道:“亓皇珠仙力耗尽,鲛君便熔碎了它,要用神器毁时灭天的神力制下尊长,怎奈终战一击却被木清上仙挡下了按说就算挡下,以木清上仙的九十万修时抵力一拼亦是可也,然不知为何上仙却被这一击击碎了仙魄,仙力受损才会化作如此容貌,真是奇事呵!” 我卷起长袖,正唏嘘着,忽想起一事,便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木清上仙的随侍雾竹,可与我关系好着呢!”瞪着一脸骄容的雾灯,我露出恍然之色。似是满足于炫耀之感,雾灯又神秘兮兮地与我耳语:“听说梦鲤上仙便是那时被尊长带回的,那事至今也不过两千年,梦鲤上仙现竟以两千岁,二十六万修时的仙资晋为上仙。” 讲到此处,雾灯神色中透出略许不解,转首认真地看向我:“你说,为何我与你相识不过一日,却能与你言谈中倾囊相予?”闻言,我优雅地抖了抖双袖,将捏起仙诀的右手隐于袖中,淡笑着回道:“许是我生得好,你见我投缘吧。”又用左手轻拍他的肩,恣意前行,边走边道:“这便是缘,好生珍惜罢!” 雾灯懵站于原处,听罢又懵懵颔首,喃喃着:“许真是缘罢!” “诶,桃花,你便是等我一等啊!”他追喊道,匆匆赶上我的步伐。 雾水楼已近于雾山主峰边角,人迹稀罕,安排我于此处,既不算抬举也不算怠慢,毕竟过三万修时的仙才可进入雾山主峰,而我亦不过沾了灵山沐池仙尊的光罢了。 “桃花,你仙修几时啦?许因是灵山仙气太盛,你于这雾山我竟推看不出。”徐徐风起,纷纷叶落,我捻住肩侧的一片青叶轻折,随口一言:“一千岁,一万又五百修时。” 未闻回应,抬首时却瞄见雾灯颇为怜悯,又颇似同情的眼神,了然后,我便哭笑不得,反却安慰道:“无妨,我已至雾山,有你与仙尊相助,再过千年,我定能升位地仙。” 他忙随声附和:“对,对,你还年幼,前途广未可知,木清上仙且夸我天资不错,然我已一千七百岁了,也不过五万修时,地仙之位。” 这边相聊,踏足云梯之上,立于一云浮游,约摸升了三丈。“桃花,你来得可巧,这雾水楼顶阁恰剩一间,无人与你同住,也算得清净。”雾灯接过我递与的仙牌,放入门上一凹处,相扣,仙牌白光一过,凹顶刻下桃花道仙四字。“那些雾水上修选屋时,皆不喜这顶阁,嫌此处日光与月光太盛,妨着仙修了。反让你这道仙捡个便宜。” 门受推时,略有尘味,屋内摆设倒也雅致,同凡间大约无二,不过一桌四椅,一床一屏。然窗前一堂水石槽却颇合我意,槽内浮着三折油绿圆扇叶,正中两株嫣红瓣尖,雪色瓣衣的水芙蓉,相依相衬,仙露附染,浮盈欲滴。长者微拢轻托,欲语还“羞”,短者舒衣携裙,娉婷盛放。 “好一双并蒂芙蕖,这些个寡了欲的仙,倒还怀着全生灵双意的思情。”我盯着双姝,入了痴,沉了迷。便微悬起手,指尖隔空轻抚,瓣间水露亦随指动而滑游。 腰侧仙牌亮了抹金色“尊”字,雾灯急急从慵懒睡意中脱出,从我未曾沾坐的床上起离,“桃花,尊长唤我,我便先走了,你万不可忘明日去雾功塔仙修。若得了空,我再来寻你。”说罢,匆匆幻化原形飞走了。 这孩子,真躁呵。我无奈地步移床侧,抚平皱乱的床褥,却又愣住,不禁自笑出声。怕是惯了为人,为狐,这为仙倒是生疏了。 呀!却疏问雾灯那鹧鸪湖畔的盛景所为何事了!我沉郁地叹口气,自讽着,许是确是上了年纪了罢,也算,明日再问罢。 我脱下鞋袜,静静卧下,想着前世为人那短短的三十载,又忆起前前生为狐那悠闲的千余岁。这许多,反倒思念。 “唉!”轻叹一句,纳下现时。罢了罢了,既做回了仙,又何苦记挂从前。 我悬起手在空中胡乱指画,又往体内空阔的仙田内压了九千五百的修时,凑齐两万修时。嘿!这下总不该为人相鄙了罢! 嘻嘻想罢,便提空了脑中所思,浅柔睡去。 “诸事皆晓了?”霜色薄领织锦素袍轻浮触地,雾孜瑾浅饮着浮契,缓缓而问。 “未曾,只提及梦鲤上仙与木清上仙,少半为尊长相嘱,大半许是雾灯与那桃花仙子着实投缘,便口无遮拦,倾囊相言了。着,着尊长恕罪。”禀着禀着,雾灯突生懊恼,长拜一礼,于仙尊讨起饶来。 雾孜瑾闻言,眼帘遮了遮,随意道:“无妨,亦无不可知。下去罢,好生相与。” “谢尊长相恕,雾灯这便退了。”雾灯缓缓起身,退走数步出了阁,捋起衣袖拭净了额上的薄汗,长吁一气。 余一室仙雾,一室茶香。肃然静寂中,雾孜瑾却兀自笑了,笑中无喜,无悲,无意,无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沐池连沿贺同奢 仙界存三山一庭四海:雾山,灵山,阴山,三山各有仙尊为首,雾山仙尊雾孜瑾,仙位最高,灵山仙尊灵沐池,阴山仙尊阴重年。一庭:天庭,天帝北君掌天庭,四海及人界众生,后于一千余年前接掌转生界。四海:东海龙王傲广,西海龙王傲风,南海龙王傲火,北海龙王傲冰。 人界:凡间,凡人无仙术,以行为而存在。 妖界:缪妄之渊,渊内囊括三海一原一森,巫海:鲛君扶秋,歧皇海:海妖王褚岚,(据说鲛人是海妖的一个分支,后鲛君自立,脱离海妖族迁往巫海,画地为君)藏(zang)仙海:妖龙王敖蚩。荒离平原,无落之森:妖皇亓澜,原身不明。(亓皇珠便是妖界妖皇亓澜的法器,天地初诞时世间出现的十大神器之一。后被扶秋所得。)妖皇亓澜统一妖界。 转生界:空寂府:冥帝迟骓。一千余年前,天帝北君接管空寂府。 仙阶:三万修时为道仙与地仙之坎,道仙又分为道童,道生,道持,二十万修时为地仙与大仙之坎,地仙分为地童,地生,地持,地长,六十万为大仙与上仙之坎,大仙分为大弥,大彻,大传,大戮,梦鲤上仙本身存修时为二十六万,因雾山仙尊将渡修时四十万,这才晋为上仙。三百六十万为上仙与金仙之坎,上仙又分为暗阳与明阴,然成金仙必渡天劫,多数上仙并不急升阶金仙,因一旦渡劫失败便是灰飞烟灭。气运好的,可留仙魄待重生之时,气运不好的,这世间便再无此仙。于是上仙皆会积修时至五百万才酌试渡劫,而此时天地间的金仙也不过天帝,三山仙尊与冥帝,及各隐世金仙。而仙尊之位仅有三山之首方可为称。 “如此盛会,我一小小道仙有何资格参与,你这不是折煞我么?” “尊长所嘱,定要你来,你便听命又何妨。况这弥花宴千年一季,是难得的盛会,许多仙也都只听过,哪得缘参与呢。” “可,可这” “哎呀,既来之则安之罢。等些许时辰,仙尊,上仙与大仙们就到了,你再如此迟滞,怕是会误了宴。” “那,那好罢。” 我与雾灯于灵山山门前纠扯几句,原是为那鹧鸪湖盛景所论,却不想是弥花宴将至,大仙,上仙们修游回各自本山。 我又被雾灯引至灵山,本想暂且回避,是怕阴重年认出我,然被雾灯劝了两句,又思及当时面貌定不会被熟仙所知,便半推半就地随他入了山门。 我自是不会承认,多半我亦是想参赏这弥花宴,又多半我是因那千年一品的灵参酿与在弥花宴上才可食的荤腥。 唉,肚中馋虫已躁了千年,想我在阴山之时,无肉不欢,无荤不餐,逍遥日子使仙欲罢不能。 怎得阴重年这小子一上位,食素便合了他意,与另两山的仙尊同定了这在我看来并无合理之处的不可食荤腥的规矩。哼!定是这厮针锋于我,想让我不得快活! 这边愤愤想着,已随雾灯行至灵华池。此以一巨大水帘为幕,约三十余丈宽,是被施了仙术自千米高处倾泻而下,水中颇蕴仙气,飘飘渺渺,星星点点又折得光闪闪烁烁。每逢仙过,水帘便分缝而开,轻托而起,使客经过而不沾水雾,确有趣味。 穿越水帘后,大道两侧浮满莹莹艳艳的花,多许我也道不出名堂,姹紫嫣红形容也不尽贴切,朵朵皆藏含着仙气,一看便知是仙花。道上铺了层薄云,踏云之上不费仙力也如腾云驾雾,我倒偏爱此种。 却说我最最惊艳的反而是步至道中央后陷于前方那一望无垠的灵华池,池水波荡,碧绿碧绿而湛蓝湛蓝,水中藏着数不尽的自在仙鱼,我望着满池的仙鱼,目视着那轻盈的一摆尾,那妖娆的一扭身,心中臆想着一道接一道的仙鱼佳肴,唇角止不住地微翘。 “桃花,桃花”雾灯轻声与我耳语,唤醒沉迷其中的我。“这仙花之息不可多嗅,杂了许多致幻之物,修时过低便抵不住的。” 我颔首道:“我不多嗅的,方才仅是一时差了神,休怪,休怪。”转首便又望环四周,一片茫茫水雾,不禁奇道:“宴于何处?我怎窥寻不见?” 雾灯微微一笑,自得不已:“你且随我来。”说罢呼一片仙云,脚点于上,疾往池心而去。我便笨拙地也呼一云,晃晃悠悠地随他而行。 到了池心,云雾中竟豁然开朗,一座阔大仙岛浮于水波之上,悠悠沉浮,却不扰水波。我不禁赞叹道:“这一出真真是合了仙境之意,枉我灵山仙修许久,却未得缘相见,可惜呀!” “有甚可惜的,灵华岛千年一现,仅为了这弥花盛宴,你不过千岁又如何得见。”雾灯撇撇嘴,神色中略显鄙夷。 “是,是,雾灯仙长言之有理。”我心中暗笑,稚童哇稚童,你姑奶奶我,不,不对,你祖祖祖祖祖姑奶奶我仙姿华盛之时,你还不知道孕于何处呢! 忽然岛中金光四射,一缕缕金色仙意散于岛空,天马仙驾数不胜数,四面八方突现接踵而至的众仙,似破虚空而现,见此情景,我不由得感叹,怕是我这一身的仙力还顶不起人家身侧仙童的半数。破空于我以前只是闲时玩乐的把戏,而如今却只有钦羡之分了,心内个中滋味也只得自己磨味。 踏得岛上,眼前一片盛景,锦衣朝华暮而朴,惜得璨光仙景来,怕指得就是如此场面罢。季花结藤而绕是为座,顽石相扶而举是为桌,座上云霞丝绒为垫,桌上布满觞壶盏碟,皆有无色或是七色汤水糕点,然我却已闻见那仙鱼的微腥与荤食的油香了,现我才明了为何不准妖修上仙参与,是怕食了同类而惹祸端罢。 不怕不怕,我虽是桃花妖仙,但我可是枝食荤的桃花,心中嘻嘻笑想着,按捺不住那股欲念,我的鱼儿,虾儿,肉肉,油油,我来了! 大仙们已相继入座,上仙也三三两两倚着花椅食起糕点茶水来。我步履轻缓地c优雅地c恭敬地,总之能如何装,如何做作地随雾灯走于宴桌周围侍奉,我也用尽了全力伪遮起我“贪婪的”,“血腥的”欲望,不经意便跟丢了雾灯。 “这是醉仙鸭,这个呢,这是芙蓉玉露,天呐,竟然还有菩提凤凰与糯米仙酿!”我颇有些难以自控地紧皱起眉峰,挤弄鼻翼,抬手以袖遮面趁机狠狠吸了一口香气,目露陶醉之色。 “许久不食荤,馋了?”忽闻一声轻笑,我浅眨一下眼,淡淡地望向出声之处,浅灰锦衫覆着银青衣袍,发上纠着碧蓝丝带,衣角修满金灯,这身打扮,果真是熟仙呵:“重年仙尊,别来无恙罢。” “哟,小野狐竟还记得本尊,”阴重年微勾唇角,那笑似讽似讥,又饱具邪肆之意,如画的眉目显山藏水,明明是仙,却颇有妖意。 “自是记得的,仙尊如此盛端之仙,小仙怎敢忘却。只是匆匆三世,小仙忙于历练,忽量了仙尊,反倒还请仙尊恕罪。然野狐之世早已成云烟,小仙现为雾山道仙,还望仙尊莫再叫错。”我心中且叹,还是被他认出了,便亦用似讽似讥的语气回顶与他,却依旧以恭敬相言。 他目光一凛,透着些许煞气,两指一拢拔下我发间的桃花玉簪,阴阴然开口:“莫想与我撕扯清楚,若不是你与她”戛然一顿,他抿唇又道:“若然相似,你也差她千里,然她亦再寻不见,有你勉强相代也可矣。” “仙尊妄言了,我一小小道仙怎能相代于她,她那般高贵之位,小仙怕是永生永世也触及不到。小仙只想安度此世,仙尊还是放小仙一条生路罢。”我装模作样地挤了两滴水泪,睫沾仙露,倒有一番温婉。 阴重年微愣地紧盯我睫上的泪珠,慢慢抬手似是想为我拭泪,我忙轻咳一声,惊扰了他,他突得爽朗大笑,摸了摸我的额发,又目露沉迷之色,诱惑般地轻声道:“桃花,那你与我一道寻她罢,你于我身旁,我便觉得她仍在。” “倘若找到了她,仙尊如何安置小仙呢?”胸中攒起一股愤然之气,我拨去他的指掌。 “倘若找到了她?倘若”他微微握住指尖,喃喃着,“那本尊便放你自由。” 闻言,我有些哭笑不得,却还耐下性子相劝:“小仙现今属雾山之仙,怎可由得仙尊要来要去的。仙尊不必着急,小仙仙修之际定会寻与我相似之女,天下再大,也有迹可循,她许是投生了。” “投生了?她胆小如鼠,怎会弃一身修时,怎会将己置于危险之中去投生。”他犹豫道,又细细琢磨着:“罢,罢,此也为一条寻径,本尊且去找找。” 阴重年说罢匆匆甩袖呼来一云,又转身冷声叮嘱于我:“你且于雾山待着,若寻不到她,本尊定去与雾孜瑾要了你。” 我苦笑着望向飘然远去的那一抹身影,自是知晓他去往何处,空寂府,转生界投生之所。可重年呀,你终是寻她不到,因你如何也想不到她竟不鄙妖身,以卓绝仙资投生那狐妖之世呢! 我轻眨双眸,羞涩一笑,哎呀,一不小心便又夸耀了自己。 想罢,又隐隐轻哼:阴重年这小子,本尊在位之时,竟未看出他对我的叵测之意,与我说道时也是颇具正气。然却是苦了他,年纪轻轻便受我之重任,负起阴山一脉。 又略带疑惑:我在位之时,他亦是明朗佳公子,怎得现今如此阴郁?便是我为狐之时与他相处也未曾受此阴寒之感。 “着实有趣呵。”这是怎么了,今日为何皆来调笑与我!我愤愤地看向出声之处,瞳眸触及之时,以莫测之速挤上一面笑容,行之一礼:“小仙见过尊长,尊长安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几经重年 不梦声名显旧赫(一) “你这面色倒是有趣,莫不是习过凡间杂戏?”瞧瞧瞧,雾孜瑾堂堂一仙尊,又于我面前露出此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一个个的,好似我是他们的玩物呵,日日随意取笑。 “尊长说笑了,小仙千余年来于灵山刻苦修行,未得闲时入凡间一览。况灵山山规甚严,未经许允擅自入凡是要受责罚的。”我恭敬地回禀着,心中却也嘀咕:不仅凡间杂戏,皮影c唱剧与乐音,本尊皆会,你想怎样? “对此些汤水珍菜,目光灼灼似贼也。”他敛下笑面,低声自语,音却恰恰好使我听见。“来罢。”他缓缓步移至尊位,抚袖而坐,随手布了仙术令藤座季花曲延而长结成双座。 我微微躬身乖巧地随他而走,却听见他又道:“入座。”闻言,我目瞪而呆,甚么?座?哪座?坐哪?坐甚么?甚么座?我环视了四周并无瞅见仙仆之席呵,便愣愣问道:“敢问尊长,小仙以何座?” “本尊身侧仍有一位。”他淡淡然地吐露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辞,却随意地饮食仙酒,如饮浮契一般仙姿超然。“怎的不遵?”他见我有些身躯抖抖,并不行从,目光便蕴了些威严。 “小仙,小仙遵命。”他定是被妖术惑了,要么便换了魂,他从前不是如此的。他他明明是仙气飘飘,冷意渺渺,不苟言笑的绝世谪仙,怎的现今倒有了多许凡性,烟火气了。 我两股战战,轻悄得半坐于他身侧,与他之间还有半臂宽,心中些许惧怕,倒不是惧他,然是惧众仙细细密密的目光与切切私私的言论。 “尊长,这样怕是于礼不合罢。”我虽是毫无抵抗地拾了桌上的双箸,略显优雅地食起此些珍馐来,却为了掩饰我日日渐长的厚脸皮便多问了一句。“有何不合?”他终是仅以酒为食,并不触碰面前的菜肴。这倒奇了,从前我为狐时,他也乐于与我同食的。 “尊长如此位尊,小仙仅仅一道仙,又有何资格与尊长同坐同食耶?怕是众上仙,仙长们有所非议,议论尊长坏了规矩。”动作依旧优雅,进食之速却逐渐有所提升。我绝不承认是因怕他突然悔了,又止了我与此些美味同欢。 “由得他们议论,好似他们历凡时有些个红颜我不曾得知么?”“红,红颜?!”我一口芙蓉玉露喷出,撒了一桌,幸而未脏了此些珍馐,却是被他一词红颜给惊住了,他莫不是认出了我,不,不会罢,若是认出,他为何不与我相说?我此番投生,颜色虽也佳,却与我做狐狸时差远了,也大不相同,他如何能识得?定是巧合罢。 雾孜瑾皱了皱眉,随手递与我一方丝云,我略红了颊,接过擦抹净了石桌。见状,他眉头皱得更深,又扯了一方丝云,递与我道:“口。”原是嫌我唇口不净,我忙又拭了拭唇,正想起箸继续奋战,却又听见他的言语。 “你已千岁,却仅有两万修时?”两万修时怎么了?两万修时招你惹你了?我囫囵咽下口中之物,恭敬道:“是,小仙资质驽钝,不得精进,因此被遣来雾山,望得尊长相助。” “明日便于雾笙殿仙修罢。”此为命令,此必定为命令!“若需本尊相助,若不相近,如何相助?” “小仙遵命。”我微微颔首,语意淡定地应道。 “那是哪位上仙阿,怎可与雾山仙尊同坐?”“不知哇,未曾见过此位上仙,想来是雾山隐修之仙罢。” “真叫人艳羡,何时我亦有此种待遇。”“不可妄想呵,你那修时怕是再长个万年,也触不及仙尊的袖边。”“孜瑾仙尊果真是和气,竟不介与人同食同坐。”“你看那女上仙颜色颇好,气质惑引,怕此间韵事说不得,说不得阿。” 拾起衣袖微微拭了拭额角渗出的薄汗,尽然一句句蜚语钻溜进我的耳缝,我却仍旧本着速速食,不食足便要再等千年才可再食荤腥的念头疯狂扫荡着桌上的杯盏碗碟。 “你看那女上仙,如饿鬼一般,食这荤腥汤水,真是仙气全无。也不知仙尊如何相忍。”嗯,说此话的必是那妒忌的女仙。“非也非也,她虽食得快,却也蕴着气雅,许是仙尊颇喜此趣呢!”嗯,说此话的必定是觊觎本尊美色的男仙。 我抬眼瞅了瞅那位男仙,朝他微微颔首,与了他一个赞赏的眼光。他似是感应到我的目光,呈受控若惊状,急急退回席位。见状,我便安心地继续食饮起来。 “雾孜瑾,此回你可不能再言本尊小气了。这八盏灵参酿足你饮了罢?本尊已是忍痛割爱了!”一披着泼墨长发,身罩银雪衫袍,手着灵檀扇的俊雅之仙大步而来,朗声笑着唤与雾孜瑾。却于近处因见了我突得失了声,又瞅见我手中紧握灵参酿,咋呼道:“本尊的佳酿你竟如此糟蹋!雾孜瑾!你,你,你” 哎哟喂,这话我不爱听,怎着我饮了便是糟蹋了!你与雾孜瑾饮了便是对着灵参酿的恩赐了?!我缓缓起身,拍拍衣尘,两手相织,以袖相掩冲来者行了一礼:“小仙见过沐池仙尊。”哼哼,本尊不识得你,难道还不识得你手中的灵檀扇么? “啧啧啧,雾孜瑾,你此番口味倒是变了不少,原喜那妖媚惑人的,现今倒是偏爱此种精致艳丽的了。”灵沐池摇着扇,微微晃首地调笑道。 “是变了不少,然,再变本尊也总能得到可喜的,却不像你。”雾孜瑾淡淡回道,轻饮起一盏灵参酿来。 “你!”灵沐池面色一僵,似是被戳到了痛处。“本尊不与你计较!每回取笑你,总得不着好!”怒罢,又叹气道:“罢了罢了,本尊是来与你相说那只灵狐之事的,你要听不要?” 雾孜瑾抬眼薄薄地掠了我一眼,又冲灵沐池飘然而语:“不必了,既有新欢,何必再念旧爱?有缘自会相见。” “你你你!众仙皆道你多情,灵狐叹你薄情,本尊却说你真真是无情!”灵沐池面露厌色,语带愤懑,道完又似是想起何事,惜惜然叹道:“你这般冷情,相喜的前赴后继向你而涌,本尊如此温情,怎的便得不着那可喜的!难不成这世上却偏爱那冷清的?” “许是罢。”雾孜瑾煞有其事地微微颔首,语气中表露赞同之意。 灵沐池听罢,又自语地怨起世间不公来,接着便向我露出那他自以为极其惑人的微笑,轻声相语:“小仙子,雾孜瑾这仙如此滥情,定不与你甚么好的下场。你不如来本尊的灵山罢,灵山好哇,灵山聚多灵气与灵仙,本尊与你介绍那些个仙资极好的,仙位极高的上仙,定然惜你至极,好过在此受委屈。”说罢又恨恨地瞪了一眼雾孜瑾,咬咬牙又道:“哪怕你想要本尊,本尊也予你此番机缘,定珍惜与你,你肯是不肯?”他得意地看向雾孜瑾,还冲他笑盈盈地眨眨眼,似乎在说:怎样,本尊就是要抢你的仙子!你能拿本尊怎样?! 我愣愣地张了张嘴,才想开口,便听雾孜瑾更甚淡定地回道:“她便是自你灵山而来于雾山求道的,看来你那灵山还不够灵气呵。”四周皆寂,唯有雾孜瑾浅浅吮酒之音。 不多时,便听到,“好,好,好你个雾孜瑾!本尊倒是要回去瞧看,是哪个胆子肥硕的,竟敢背着本尊往你雾山送仙!”灵沐池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似是再也无法憋忍,“你便好生食饮罢,最好让此些荤腥菜物破了你的仙气,伤了你的仙根!”说罢又怒气冲冲地回席了。 我远远瞅见,他于席上狠狠饮了好几盏仙酿,面染怒色。便喏喏地开口:“尊长,沐池仙尊也是一方金仙,犯不着与他撕扯破脸罢。” “你是为在他说和?”突得我感受到一股凌冽之意,忙道:“不,不,不,我是怕伤了尊长与仙尊的和气,于尊长有亏!”娘哟喂!方才我是不是灵魄于空寂府走了一遭哇!吓死本尊了! “无妨,几十万年皆如此相处,他想必也惯了。”凌冽之意浅浅散去,温和仙气重回周身,雾孜瑾入起定来。 听罢,我不禁替灵沐池有些感伤,不怪曾听闻灵山仙尊每逢弥花一宴后,修时便不尽精长,原是与雾孜瑾处吃了这多回凡气,愁怒呵,又如何定心仙修呢!真是可怜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几经重年 不梦声名显旧赫(二) 一片云雾中,青衫绣磨金丝袍铺于梨花薄席上,他静静而坐。眉眼模糊似是微弯,我却只看得清那唇的樱红浅浅启合。“火儿,来。” 我迷迷地因声而近,脑中一汪混沌,呢喃着:“阿瑾。”慢慢近了,面目渐渐清晰,以剑眉星目而修也皆是俗了,那眉必是神器之剑,那目必是绝境冷月。我痴迷地探手想去抚一抚那眉目,“桃花”同样清冷之声,却闻仅此一名,我便醒了,疏离又恭敬道:“尊长安好。” 他静默多时,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尽然我低首躬身,却仍觉察出他以上至下的目光。约摸是看足了,便又出了声。 “我寻了许久,空寂府,缪妄之渊与三山境内皆寻遍了,竟是无些丝踪迹。”他语意淡然,平静得如同在讲论别家之事。“有时我亦想,你已不在此世,怕是遭了甚么难。却仍是想等,等久了便惯了。” 闻言,我傻了,这是头回我听他一次说这多许话,他竟认出了我,还,还讲了些那么像情话的话,我,我该如何回说呵 “额,那个,多谢了”我简直要羞愤至死,怎如此愚钝,竟与他道谢!然话已出口无可挽回,便又紧着弥补道:“我此些年说来话长了,约是被些俗事拖住了脚。” “你有怨。”他淡淡道了这句,可那态度却惹恼了我。他害了我,负了我,竟毫无愧疚如此淡然。呵,也是,他一介仙尊,哪怕我执掌阴山之时,仙位也比他不如,更何况那时我不过是只小小的狐妖罢了。我有怨?我有的可不只是怨呐。 “仙尊何出此言,不过几件尘事,投生了也就成了过往。若事事都要论说,情怨皆需算计,那众仙历凡回位时,岂不是乱套了。”我微微一笑,似并不在意他的言辞,却将称呼一并改了。 “现今我知,你实是怨我的。”他易了自称,一个“我”字,是呵,那些年,他一直是“我”而非本尊,因此我才信了他的真意。说这话时他眸中却还莹亮着,我于那瞳中瞧见了自己,确如桃花般艳丽,只那神色中却蕴着多许的卑微与愁怨。 我闭紧了双目,以齿揪唇,喃喃着:“我信你的,我一直都信你的。”我必然信他呵,仙位如此之高,气度可比汪洋,偏生算在俊美仙中也是鹤立之姿。“我以为我怕是修了十世的福气才攒出这一世得幸。野原的妖都羡慕我,不过一介狐妖,竟有缘修仙,还做了雾山仙尊的仙宠。” 他静静地盯着我,并未言语。我自嘲地哼笑着,看,人家并不在乎,他只将你当作玩物。于他面前我从来皆是极为注重 音容的,俏皮,优雅,端庄,妩媚,言谈举止中也尽力去贴合他。 而如今我怒骂哼怨又如何呢?“千年前,我问你的话,如今我仍想再问。”颇为犹豫,却深揪着淋漓血意的心又问出了口。 他却认真地,缓慢地说:“是我。”并未思考,没有婉转,直白地,凶残地便又于我心上割了一刀。 好,好,好,看来情之一物,也并无多少趣味!却含饱了虚伪,纳足了污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一梦话离呵 我恨恨地以手拟了把剑,朝他身侧的云雾劈下,斩断了云根。 淡淡雾气缓缓而散,他的身影点点破碎,终而化尽。 我胸魄中的伤忧却于星点终尽时涌没而出,“啊!”我仰首长啸,将剑狠狠刺入灵魄,轻以手相抚,却见手中并无血红,方知我又被梦魇着了 睫尖微颤,我以极清醒的思量缓缓眨开双目,眼前景物模糊渐至清晰,微微侧头便瞅见水槽间娇嫣的并蒂莲正绽得清妩,又触见枕侧浮浮落落的宣纸,攥住细细读来:“桃花,那灵参酿你也饮得太多,酒量不佳却如此贪杯,幸而尊长使了云雾相送,不然便要平白被众仙取笑了。你若醒了,且来雾功塔八阶寻我,我予你些好物事。雾灯留。” 是梦呵,我倚枕徐徐而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幸亦该忧。 只不过区区几盏仙酿,竟能饮醉了我,我却是不信。 幻实了一身水蓝浮浪裙,我纳好仙牌,唤了一云飘往雾功塔。 雾功塔是一座镀金绕龙宝塔。细数共一百三十九阶,每阶塔角均吊一金铃,风动铃却无声,仅当一阶塔内有仙升阶六角金铃便簌簌作响以为庆贺以为仙证。 此处我也来过两回,以如今两万修时却也只进九阶,便再也登不上去,好在九阶塔内空旷无仙,算得清净我是绝不会承认是因为主峰并未有仙修时低于我,因此才如此寥广 雾灯邀我于八阶相见,倒也算知我,满意一笑,踏云登上塔内八阶,雾灯果真在此入定,神色静然,颇有仙意。 于地仙而言,八阶内仙气已是足以静修,而一旦升阶大仙,此内仙气便相较极为薄淡了。我席地而坐,也修起仙来。一缕缕仙气化入体内结为仙凝,此一粒仙凝便是千修,而这仙凝结成之速不仅依托自身仙姿,法器神器相助,还有仙田的广度。 我本可携我为仙尊时那广袤的仙田托生,然我毕竟是去历劫的,也在转生时被那缘生大仙相劝,又怕与熟仙认出 或是引了甚么祸端,便忍痛纳了这窄狭的桃妖仙田。 悔啊,悔啊,便是被那些阴山“杂仙”认出又能怎样?若我现今携着自个儿的仙田,不知有多快活逍遥,伸伸指便将那些个大仙碾得灵魄尽散。 想到此处,不禁更为思念我那相伴数十万年的阴阳盏,盏内存着我的仙田与七千六百多万的修时。倘若,倘若我,我能从空寂府探知阴阳盏投生何处,再而取回嘿嘿,我就我便能 “桃花,桃花”我便能被摇醒了!面染漆色,眸眼斜视,我恨恨地瞪了雾灯一眼。 “我本怀好意想予你一物以助仙修,你怎能面有漆色,怒视于我!”雾灯嘟起嘴,凄声嚷道。手中还幻出一盏,琉璃玉色晕染华光,仙气自盏顶流溢盏身。“阴阳盏!”见此物,我于脑中大喝一声,胸内灵魄皆要倾尽而出,我的阴阳盏啊!千年未见,你还是如此娇媚可人,玲珑雅致!“是我错,雾灯仙长莫气哇,此物绝美,想必是仙器罢。”我紧咬齿颊,强忍着抢夺的意图,一字字从齿间吐问。 雾灯闻言露出招牌式的得意之笑,鄙夷道:“仙器?那些个劳什子能与此物相比?”他神秘地几番眨眼,“这可是神器,名曰阴阳盏,据说是前任阴山仙尊之物,自他将尊位传于重年仙尊继而消失后,此物便也不明下落了。” “那你又是如何得到的?”我心中急切之情已渐渐平息,便又淡淡然问道。“是尊长于天帝处讨要来的,约莫就是你将将诞出之时,千年前罢。”雾灯小心地抚着盏底。 天帝?是北君那小子偷将去了?嗯不会,他每回来阴山与我说笑论事时,也算得上君子翩翩了怎会行如此小人之事?还须探查一番再下定论。“那尊长为何要将此物赠与我。”“赠?你与我说笑罢!不过是予你尽快相升地仙,以便过几月尊长入凡时你能相随。怎的会真将此物赠予你!”雾灯面色愕然地讽道,轻将阴阳盏递与我,我颤颤地以抖手相接,心中滋味酸辣,又窃喜地去探盏内的仙田与修时。 突得面色一僵,我那阴阳盏的盏灵呢?!那存着我七千六百万修时的盏灵去何处了?!仅余一铜钱大小的仙田孤零零地歇于盏底。如同听见我心中呐喊,雾灯又解释道:“尊长说虽然这盏内盏灵已脱离阴阳盏托生去了,除那前阴山仙尊也无人能开启此盏,然盏内溢出的仙力已足以助你升阶地仙了。” 你怎不早说!害我白喜一场,也罢也罢,仙田仍存,修时还可再增嘛!本要的就是这仙田。“那,入凡你不随行么?”我默默盯着泛光的阴阳盏,戚戚然问道。“尊长遣我去办要事,约要三年才可。你若有急事唤我,便批此铭文于仙牌之上,我便会得知赶来相助于你。”他以手捏了句铭文示我,又慎重地嘱咐着。 我却于心中嘲讽,就您那五万修时的仙力,能助我甚么? “那我便去了,此三年尊长就托付于你了,你要好生照料哇!”我心不在焉地颔首应着,手抚着阴阳盏,目送他飘然而去。约莫过了一炷香之时,“甚么?!我照料雾孜瑾?!还要三年?!雾小灯,你给我回来讲说清楚!”雷电轰鸣般的咆哮声回响于空荡的八阶塔内,久久不绝 我呆坐于地,哀伤地捏开阴阳盏,将盏内仙田纳入体内,又将腕上玉镯内缘生相赠的剩余一万修时压入仙田,呐,三万修时了。地仙之修也不过如此 将将压进,便听塔角六铃簌簌而响,回传不绝,倒也吉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银纱薄拢烟寒翠(一) 湖州,秦楚阁。 “银纱!银纱!”一浓妆添珠的妇人执着绢花丝帕,扭着颇为丰硕的腰身尖声喊道。“这个小浪蹄子又蹿去哪儿了?一天到晚净会给老娘添乱子!” “哎哟,妈妈,您可别气了,这月银纱缴的度夜钱已是足了,只要她攒起劲替妈妈赚满了盆钵,您又何必计较她此些小事哇”一满发珠钗玉翠坠坠摇摇,披起薄纱千般婀娜万分娇媚的女子娇笑着劝道。 “凤湘,还是你懂事,知妈妈我的辛酸劳苦。再瞅瞅那些个白眼狼,吃老娘的,喝老娘的,除了多少挣点铜银,还有哪个能使我省省心!”妇人先是捻着绣帕拭了拭眼角那几不可见的残泪,随即又破口大骂“她们也不多想想,没得老娘,谁使她们穿金戴银,饮珍食馐?就连那勾搭爷儿们的本事也是老娘一手手教的,现今倒好,一个个儿的翅膀都硬了,便不顾及老娘的教养之恩,想自个儿飞了?我呸!想得美!”说到恨处,狠狠地往纱绒毯上吐了一口唾沫。 “瞧把咱们妈妈气的,银纱到底是惹了甚么事了,值得您动这么大的肝火?”凤湘忙轻扶妇人,捋着肩背,细声问着。 “还不是那柳小公子要招她过府一聚,她却不情愿么!人家可是给了五十两,还说伺候好了再加五十两!这天上落饼的好事,她也不知好生接下!昨儿我百般相劝,可算是勉强应下了。谁知今早我去她房里,却连个人影也没见着!这可把我气坏了!”妇人骂骂咧咧地讲起前因后果。 凤湘一听脸都绿了,这两下里可就是小一百两银子呵!怎着此种好事自己却遇不着?!便酸语怪气道:“可昨日来的柳公子不是个女娃娃么!她招银纱做甚么去?” “哎哟,这柳小姐是柳员外的千金,与那知府家的齐大公子才定了亲,怕是得知银纱与齐公子相好之事,要给银纱些教训罢!” “那,那将银纱送去柳府,岂不是凶多吉少?”凤湘以帕掩面,惊慌道。 “甚么凶多吉少,也就是受顿责打,挨场责骂,还能闹出甚么幺蛾子!自她入这秦楚阁,受我的打骂还少么!也不过做惯了之事,便能如此多的银钱,还不乐死她个小妖精!”妇人面染鄙夷,嚷嚷道。 闻言,凤湘也深以为然地微微颔首,揪着帕子撇起嘴,低声喃喃着:“倒也真是便宜了这小蹄子!” 秦楚阁后巷。 我郁郁地蹲在角落,盯着憩于地面的倩丽身影,不时地拨拢她腰侧的玲珑玉穗。 唉,这人是弄来了,这魂可怎么入哇,我这身修时可不够入魂之力,若一个不小心把魂湮灭了,于我这区区地仙之位又是一桩罪孽! “躺下。”哟,瞧瞧这白玉水烟衫,银丝薄缎袍,好一位如玉的翩翩公子哇!姑奶奶费心费力地伺候了你一月,端茶递水,烹食浣衣,苦得我几近成了怨妇,你却于此将我呼来喝去,对我指手画脚! 心中懑懑,我却仍乖巧地依言躺于迷睡的银纱身侧 雾孜瑾轻提指掌,于空中相划印记,捏了一魂符,按入银纱体内。我便突觉胸中撕扯,似魂与体要强行分离,许是用生不如死来形容亦是浅了,好在觉我苦痛之时,雾孜瑾速速于我体内度了缕仙气,方才稳静下来。 一睁眼,我便是“银纱”了。轻轻起身,瞅了眼躺于地上的自己,细细打量一番,于心中自满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果然是一位美艳的桃花仙子。 “去罢。”倒不惧我受人轻薄,如此轻描淡写地便使唤我前去那烟花之地,扮做不!没有扮,是做那青楼女子!哼!我悻悻地于心中咒骂着,却突得灵光一闪,娇俏地嗲声道:“奴家遵命~若奴家遭遇欺凌,还望公子及时相救哇!公~子~”娇声道罢,还扯了怀中丝帛微拭眼角。 哪知雾孜瑾轻挑剑眉,唇角微起,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多时,直至将我看得浑身发毛,才缓缓启语:“那小娘子便等着罢。” 你,你,你堂堂一方仙尊,怎的还平白调戏起良女来!额不不不,不算良女!便是青楼女子也不可!我面染怒色,气喘粗粗 他瞧见我如此模样,便合了手中的折扇,皱眉道:“若你不愿费心寻那阴阳盏灵,便罢了,这阴阳盏内残余的仙力亦足你仙修。” “不不不。”我急急说着,又觉自己表现得太迫切,便清了嗓缓声道:“小仙也是为尊长着想,若寻着那盏灵,便是为尊长得了一通天神器,必使尊长仙力大涨,我雾山众仙亦与有荣嫣。” 他敛了神色,淡淡道:“那便去罢。” 我微微俯首,恭敬地道了声:“是!”便施法换了身艳美的衣裳,于后门进了秦楚阁。 雾孜瑾轻摇折扇,优雅地缓步向齐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银纱薄拢烟寒翠 “你个小浪蹄子还知回来?看我不狠狠教训你!你差点误了妈妈我的大事!”妇人怒冲冲逡巡四周,瞥见楼间的翠玉瓶,自其中折了一截碧枝,抬手便要向我抽来。 我紧走两步,抚下妇人的手,温婉笑道:“秦妈妈,您这是要做甚么,我不过是因要入柳府,又怕衣裳不称身,这才去御锦坊置了件新衣。耽搁了些时辰,妈妈何须如此动怒。” 闻言,秦妈妈止了举动,瞅了瞅我身上嫣粉的嫩荷裙,又打量起面上擦的膏粉与唇上抹的口脂,这才歇了怒火。 我便趁此机会挽起秦妈妈的手,乖巧地劝说:“哎呀,此番皆是银纱的错,银纱在这儿给妈妈赔不是了,便是出门也应知会您一声的,怪我怪我。那此次的出阁钱银纱就拿出九十两孝敬妈妈,算是给妈妈赔罪。我呀,便留那十两银子置办些玉饰纱衣,等待下回接客时穿戴上,也能给妈妈您长长脸面!” 一番巧言蜜语哄说得秦妈妈面上褶子夹了一层接一层,我心知这最紧要的便是她分到的出阁钱由那七十两涨作九十,自是乐得身颤。“哎哟,我的好银纱哇!是妈妈误会了你,此错该算于妈妈的身上,怎能怪我那娇俏可人,艳姿绰约的银纱呢?还是银纱最最乖巧,妈妈真是没白疼你!那你现便紧紧的上楼拾掇下,想那柳府的轿子也该来迎你了!” 秦妈妈的温言软语一股脑地叠压于我身上,一旁的凤湘脸已化得忽青刹紫:好你个秦玉芬,将将才夸我是顶顶乖巧懂事的,这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最可人的便成了银纱! 我笑盈盈地瞥了眼怒极的凤湘,微微低首道:“是,妈妈。”便优雅地揪紧丝帕,扭着纤腰步上了楼梯。 静坐于梳妆台前,目视梨花镜中的自己。这一番脂粉的涂抹,倒是添了几分艳丽媚人,然这五官却有些粗杂,缺了多许精致。我沉量半晌,口中唤起仙诀,起手一抹面,便使得原本模糊的颜容细细精化起来,与我那桃妖的容貌倒有了三分相近。 颇为自得地浅浅一勾唇,方欣赏一时,便听闻见楼下的大喝声:“秦妈妈在么?我们是柳府的人,来接银纱姑娘入府与公子一聚叙!”“哎哟,几位爷辛苦了,银纱她就在楼上,我这便请她下来。”我跑跳着前去拉起闺门,止于门前,理了理鬓发,整了整衣衫,便端着一副淑静又妖娆的行姿缓缓下楼。 “叫几位爷等候多时,银纱这厢赔礼了。”我捏起嗓子媚声撒娇道。秦妈妈原本托着笑意的脸,再与我对视时,突得呆愣起来,似是觉察出我的更变,却道不出哪里更,何处变了,只端觉得我好看了许多。 “银纱姑娘不必多礼,这便随咱们上轿罢,公子已相候多时了。”一黑须壮汉粗声执礼道。 我缀着温婉的笑意,轻巧地上了轿。窗布将落下时,却见秦妈妈鬼祟地俯身轿侧与我耳语道:“那柳明依也不是好相与的,银纱你多多小心,能顺她便少受些皮肉之苦。”我见她亦是面含不忍,不禁轻笑出声,软语回道:“我会的,多谢妈妈提醒。” “起轿!”那黑须壮汉大声喝道。 湖州,柳府。 “你便是那勾得我我齐兄失了魂的狐媚子?”轿边将将触及柳府的门边,便听见一娇俏的喝问声。 我微翘兰指拨起轿帘,冲来人妩媚一笑:“奴家只不过是秦楚阁的一名小小的艳娘,自问容色寥寥,哪当得起柳小姐这一句狐媚子呀!” 柳明依瞧见我的脸,面色忽得一变,低声喃喃着些甚么,我捏起传音诀,听了个大致:“这狐媚子果然有几分姿色,怪不得将墨然迷得七晕八素,不行,我得想个法子,除了她!” 呵,这小妮子,好狠毒的心肠!小小年纪便妄动杀戮,一旦长成必是不得了!我于心中哼笑讥讽着,以眸琢磨着这粉衫绣蝶花裙,娇娇小小的可人儿,倒是不与我装伪那柳家公子了,以原面目示我,想必未曾要予我好果子食罢! 正玩味地相看着,却突觉藏于虚境中的阴阳盏急急抖颤,似有感应。我喜不自胜,以仙眼逡巡四处,竟缓缓于柳明依的周身见着渐溢的仙气!天呐!难道这狠毒的小妮子是我那乖巧可人的盏灵吗!不!我定然不信! 然细细想来,那明依二字不就是阳字么! 我于心中痛声哀嚎,捶胸顿足,替我旧时的盏灵深重哀悼 “墨然,墨然”阴阳盏中忽传来柳明依眷爱不舍之音。细细念着此名,却觉察出似有不妥。墨然墨然是为暗,暗则是阴,我惊惧得额颊突僵,面色惨白:我,我那可怜的阴阳盏哇!竟是强行被分了两魂,离了阴阳,托生双胎了么! 阴阳既相冲又相合,本同生于一盏,不怪天命安排双魂有此一世夫妻之缘了!此便是盏灵此世所需历的劫数么?可,若是这阴阳双灵须结合才可重生为一盏灵,那我现身岂不是阻了此番姻缘?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我思虑良久,终是咬着唇齿,坚定了心向。起身步下软轿,冲柳明依深深一俯礼,匆而温软地诉说:“柳小姐,奴家本为艳娘,出身寒微鄙贱,心中自有一番酸楚。与那齐家公子逢场作戏也不过是贪恋权钱与他的翩翩风度。而今见了柳小姐,如淡星望见明月,微草仰视艳花,自愧不如。”说到此处,还惺惺地捻着绢帕点抹眼尾,现出伤心欲绝之态。“奴家更有自知之明,知己之地位,己之容色,皆与那齐公子是天地之别,因此并无妄想。此番是特来与柳小姐讲明,自此不再与齐公子有任何瓜葛纠缠,望小姐能恕了我这卑贱之人,与齐公子结为连理,同享佳缘。” 柳明依被我一番似假还真的肺腑之言惊得一愣一愣的,久久未应。我心中窃喜自得:不过是一稚女,本尊一成了精的仙还降不住你?笑话! 却见这碧玉少女终是甜腻一笑,纤指绞着丝帕,颇为羞涩:“休要胡说,我与墨然哥哥此番还未结亲,你这言语便羞煞人了!”娇笑两声,又与身侧丫鬟耳语一番。丫鬟微微颔首,自腰间碧莲荷包中取出两锭湛亮的金子,约莫有二十两,她恭敬地上前将金子递与我。 瞧见我有些惊愕的神容,柳明依轻笑着,言语中颇显出傲慢:“此两锭金子便是除那五十两定银以外,我予银纱姑娘的补偿,盼你能紧守诺言,若然使我得知你与墨然哥哥再有任何瓜葛,望姑娘能掂量清楚这后果。” 话音才消,未见我面色,未听我回应,她便轻盈扭身,娉娉婷婷地带着丫鬟仆从走远了。送我而来的黑须壮汉抱拳道:“姑娘请便。”也大步迈入了府中。 余留我一人于府门之外,冷冷清清呵,这,这就不相管于我了?正好,本姑奶奶便去逛逛这湖州南桥大街我抛了抛手中的金锭,先于近处寻了间钱庄,换出五十两白银,留待去应付那秦玉芬,便扭着腰身逛起街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碧丝浅映雾蒙灰(一) “醉休居~”呵,一醉方休,此酒楼之名倒颇有意味,我立于街中,仰首念着这据传为湖州北城中最大的酒楼的名字。 “姑娘,姑娘,里面请!”小二着灰扑扑的粗衣,肩臂搭一长抹巾,见我驻足店前,鼓了声便冲我吆喝。 入了这凡体,倒是容易着饥。我轻抚着腹,细细想:现我也算一凡人那这禁荤之律便可暂不遵循罢! 嘻嘻想罢,我微提裙褶,以碎步入了这醉仙居。 一楼壁上嵌着刀,挂起剑,桌椅也满着江湖味,摆放有些随意,其上竟有些兵刃打斗的痕迹,却不知是刻意而为亦或是有人于此间比试刻弄上的。 “姑娘,楼上请。”小二并未作想,直引了我上了二楼。许是看我此身芙蓉衣着,并不像那江湖儿女,倒是颇有一种大家闺秀的做派。 这二楼渐现于眼前,仅一词以囊概,那便是“雅致”二字,观景栏,桌与桌空隙间,楼梯口均以瓷盆植满翠竹,盈盈绿意,沁香竹味。而那桌椅上皆有序得刻了诗词华章,再坠上那青巾素帕,文人墨客必是钟爱此间雅趣。 “姑娘,要在此食饮么?”见我于此处满目赏赞,小二便含笑轻问道。 我以袖遮面,柔声笑道:“罢了,我还是颇喜雅间,引我去罢。”小二眸眼亮了亮,清嗓喊道:“楼上请嘞!”怕是认我是哪家闺秀,不愿露容于此些杂人罢!然我仅是惧使人瞅见我那骇人的吃相罢了 三楼仅是匆匆一瞥,不过是镶满了珠光,溢足了宝气,必是豪门要人宴客之处,颇有一番奢靡。 轻步缓缓上了四楼,一间间精致雅间,仅容两三人相坐畅饮,于我倒是足以。我入了一间,吩咐小二呈上几道招牌菜,随手扔予他一钱赏银,他便笑眯眯地躬身走了。 静等了片刻,一道道荤香四溢的菜肴便呈了上来。我优雅地颔首示意小二,他机灵地退出雅间。既然此处无人相扰,那便休怪姑奶奶我不客气了!我起箸速食,这油焖笋真爽脆,琉璃琵琶虾也味鲜,白玉翡翠果然清口,白汁鱼肚与银丝鱼片太滑嫩了罢!正食得舒爽,于心中感动得痛哭流涕时,忽觉门外有人,我便止了行动,扯了绢帕拭了拭唇口,不耐道:“是哪里来的闲物,偏爱扰人雅兴,却又不知礼示人!” 来人轻轻以扇推门,气度翩翩地步入间内,那般青衫灰纱,翠冠玉面,却也未经我的许允,便坐于我的对面,斟起一盏酒,浅酌起来。 “我当是何人,原来是齐公子呵!”我微僵的面色于认出他之时才稍稍和缓。“不知你寻我有何事耶?我已与柳小姐讲说清楚,与你的情缘已尽,将永生不再纠缠于你,虽是心中仍有挂念,然奴家这卑贱出身,委实与齐公子相离天远,望齐公子能成全奴家!”说着,便又做作起来,擦拭着眼角莹水。 齐墨然静静地瞅着我,并未言语,只一盏盏地饮酒,气质如仙。也见那修美之指轻托盏底,我却偏觉那目光中纳着鄙夷与讽意,怎的如此熟悉?我确是于何处见过他罢? 细细打量,那颜容衣着倒是未曾觉得熟稔,只那眼神与举止我小心翼翼地探问一句:“尊长?”他眸光一亮,唇角浅浅勾起,我便知我猜对了,然心中却并无喜意,又不禁惊叫道:“尊长!您怎么入了他的身!”天呐!要知这仙入凡身有个死规,便是不足一月不可魂出哇!那柳家小姐与齐家公子结亲之日便在此月中,难难难不成要尊长与那柳明依结亲?还要与她一股焦躁酸闷之气自胸中悄然聚起,我稳了稳心神,肃然开口道:“尊长怎可屈己之仙魂与那柳相依那凡胎相近?若然沾染凡气,那于尊长岂不是大伤!” 雾孜瑾淡然地回道:“那阴阳盏不在本尊身侧,它亦不是本尊之器,本尊怎知这齐墨然便是阴盏灵?又怎知盏灵竟会分魂?” 那你现今又是如何得知的!我悄悄腹诽着。却仍慌张道:“那,那此事可如何是好?” 那声线依然和稳无波:“听天命。”呵呵呵,这还真是个顶顶绝妙的办法。 他盯起桌上的菜肴,我突得心虚起来,忙挂上笑面,娇声道:“尊长,快尝尝此些凡间珍馐,虽比不起那仙食,然也是妙味。” 雾孜瑾抬眼看我,竟也依言起箸食了些白玉翡翠与尖笋。我却更觉有疑,他确遵不食荤腥的之规,然而以前他也大喜此些荤菜,还与做狐宠的我抢食,怎的如今竟 虽于他面前,我还需矜持些,然一想到此番放肆食荤之日怕是不久,便又唤来小二加了些菜。食于终时,满桌菜珍竟被我二人食得碟空碗净!小二收拾时,也一脸惊诧,目瞪口呆。 结了近二十两银子,我突觉肉疼,本可多省些银两,然我瞅瞅面露惬意的孜瑾仙尊,唉,虽他现是齐府公子,颇有钱财,但他亦是我的尊长,总不能使尊长请客罢! “尊长,这便道别罢!”我屈身一礼,娇声道。“本尊送你。”雾孜瑾面无情态地叙说。 甚甚么?且不说这秦楚阁与齐府一个位于南城一个位于北城,相距不近,便是一路上多许熟人,又引得言语纷纷。“小仙知尊长是怕这凡身法力微末,忧小仙路遇匪人,可若然使那柳家之人瞧见奴家下场必定惨烈哇!”我悄声道。 却见那位淡定的仙尊又淡定地吐露惊人之语:“她早就知晓了。”甚么?!“本尊一入醉休楼便有人通报于柳府,而你,想必她也使人相随。”我二人又同时于此酒楼相出,还于街上相聊几时我默默地于心中接下他的话 “那便有劳公子相送了。”我委身一礼,屈从道。还是先保住小命要紧,回了秦楚阁再说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未辨此镜谁窈窕(一) “哎哟,银纱回来了?累了罢?紧着进来歇息。这,齐c齐公子您也来了。快,快,紫芙,去将我那上好的菩慈茶沏来。”将将过了街口,便瞅见秦玉芬于秦楚阁门前左顾右盼。走近了瞧见我,面上忙簇了朵芙蓉,讨好地唤与我,待瞥见我身侧的雾孜瑾,讨好便突换作谄媚,恭敬地迎我二人入了阁。 “你怎的将齐公子带回了,那柳家小姐没为难于你?”见着雾孜瑾气度雅韵,缓缓寻坐,秦妈妈扯住我的衣袖,悄声耳语。“本是与柳小姐讲说清楚了的,我与那齐公子不再有任何瓜葛,偏这世上巧事难言,我食午时恰遇着了齐公子,与他相说几句,却被那柳府人瞧见了。齐公子怕我一柔弱女子抵不过误解受了难为,便先送我回阁了。”我眉间聚愁,作了个弱柳的姿态,嘤嘤喏喏地回道。 见着秦妈妈颇有担忧的神容,许是怕牵连了秦楚阁,我便自腰间取了五十两,娇笑着递与秦妈妈:“妈妈,您辛勤操持这秦楚阁,又日日照顾于我,我能有今日必离不了您的帮扶,现予您这五十两,也望多享享福寿。”秦玉芬神色乍亮,死死盯起那明晃的银两:“银纱,妈妈不知该说些甚么从今个儿起,你便是咱秦楚阁的芍药!” 我怎会不知她心中算计,定是觉我虽靠了齐墨然这棵大树,却无良家出身嫁入齐家,又受柳明依的阻挠也只得留于秦楚阁。这便意味着我会为阁里携来羡人的金银,她定要在我被倦厌之前,压榨个足满。 芍药?花相?那花王牡丹呢?我逡巡四周,却见那大堂正中楼梯转角处摆了一巨幅画像,像顶挂有两镀金大字——花魁!画中是一无比娇丽的女子,初视便觉有一股妖意,纤狭丹凤眼,莹水流荡,顾盼生辉。那盈盈细腰不堪一握,波姿娆美,只侧身回眸浅浅一笑,便叫人失了心魄。 “确是个美人阿!”我呆呆瞧着,喃喃道。突得想转身问雾孜瑾此女姿相如何,却见他正坐于堂中饮着清茶,莺莺燕燕饶于身侧,娇声私语切切,只因那缓缓溢出的仙威不敢近身。“这齐家公子也来几多回了,不过是一俊朗公子。怎的今日风姿如此惑人,颇有仙意呢!”“只是比以往清冷了不少,上回他来时还与我调笑过几句,今次却是瞧也不瞧我。”“你瞅瞅银纱,她可比往日艳美多了,许是因这勾住了齐公子的魂,便对你我此些凡物不着兴趣了罢!”“还真是,只因咱们这已有了孜梦,便是将银纱放了别的楼去,也必定是花王。” 孜梦,孜梦,细细念着此名,我不禁捏了个传音诀与雾孜瑾:“这儿的花魁该不会是您流落凡间的妹妹罢!”他隔了人群,轻瞥我一眼,我顿然噤了声,心内颇虚。 “妈妈,怎的不见孜梦呵?”我换了谋策,问向秦妈妈。秦妈妈正用锦帕仔细地擦拭着那五十两银锭,首也不起地回道:“你怕是累糊涂了,孜梦前两日便去艺坊教习清灵郡主琴艺了哇。”“郡主?王府中人会使风尘女子去教习郡主?”语气中掺满了不可置信。 秦玉芬这才抬头,略显疑虑地打量我半晌,又似是了解了甚么一般释然道:“你现今虽仍与孜梦比不得,但也算是齐家公子的心头肉,高了你那些姐妹们不止一截呵!至于孜梦,她已不算是咱们阁内之人,毕竟是皇上相中也逼迫不得的清魁,这辈子再次也能许个亲王,当个侧妃,你与她比些甚么。你呀,只需趁着好年华,牢栓住那齐家公子,多攒些银两,还有甚么惧怕不满的。”说着,便托起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轻拍着叮嘱道。 我心不在焉地微微颔首,却仍觉哪里有些不妥有些有些熟悉,对,是有些熟悉。我如于梦中惊醒一般,点破了心中的那缕不妥,却记不得那不妥的形具。 顾首间,瞧见挤于人群中的凤湘,我绕于她身后,轻扯着她的衣袖将她拽出。凤湘见是我,有些厌恶地嚷道:“你扯我作甚!”我嘻嘻笑着自腰间取了五两银锭,悄然塞于她隐在袖中的手中:“凤湘姐姐,咱们姐妹这么些年,我这做妹妹的也未曾赠姐姐些物什,叫姐姐心寒了。这五两是我藏的私闺钱,便予姐姐去翠珍阁淘换些簪粉来。” 凤湘却愣住了,缓过来时神色中有些愧羞,攥住我的手叹道:“是呀,想咱姐妹这么多年,按理说情分多许,只是人长成了,却叫那金银遮了目!唉!”闻言,我觉有戏,便娇俏地问道:“那我便考考姐姐与我的情意,姐姐说,我是几岁入的阁?” 凤湘轻拍我的手,微嗔道:“姐姐怎会不记得,那还是个雷雨天,方圆五里的水塘皆被淹了,刚两岁的你被秦妈妈牵入阁内时,额发都湿透了,当晚便发了热。那时我也就五岁,与阁中姐妹们同去窥看,握了你的小手时,还被妈妈好生训斥了一番,晚饭都没食。” 我愣愣地听着,心中闷疼起来。又咬牙问道:“妈妈没说我的父母是谁么?” 凤湘面上染足了同情之色,缓声道:“妈妈说你是被一对农户夫妻卖与她的,那季的地里收成不好,饿死了许多人,许是你父母怕你跟着受苦,才将你送来这儿的罢!”道罢,她眼里还盈起了水光,伏在我的肩上,哀哀叹道:“咱们都是苦命的人阿!能活到现今也是不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未辨此镜谁窈窕(二) “三妞可是咱唯一的女娃!”一破袄烂衫的邋遢妇人盘坐于炕上,怀中还抱了个睡得正香的女娃娃,惴惴地对自己的男人说道。 “女娃咋咧?女娃那就是个赔钱货!将来嫁了人,咱啥也不落下。”“可,可是”“还可是个啥嘛!你瞧瞧大宝,二宝饿的,都要饿死咧!你不管你儿子嘞?”妇人看了看屋外正砍柴c烧水的骨瘦如柴的儿子们,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将女娃娃递与了汉子,汉子安慰道:“别难受了,等下季庄稼收成好咧,咱再生一个!” 他摇醒了女娃,轻轻哄道:“妞妞乖,爹带你去吃糖葫芦。”女娃迷朦地揉揉眼,乖巧地点点头,小手牵住了汉子出了屋,余留妇人在屋内痛声大哭。 “你就再给多给些罢,她才两岁,好调教得很。瞧这小脸,水灵灵的,俺家那个婆娘就生得好,妞妞长大了肯定也不差。”汉子谄媚地劝着,捏起女娃的嫩颊,给一衣着妖艳的妇人细细瞧看。 “你也知今年下,这湖州城里便是富户的日子也不甚好过,二两银子已是不少,一家人省吃俭用使一年足矣。”妇人揉捻着指间的玉戒,傲慢地说着。瞥见汉子失望犹豫的面色与女娃姣好的面颊,又不屑道:“罢了,罢了,瞧你那穷样,便多补一两罢。” “多谢秦妈妈,多谢多谢!”汉子激动地鞠了一躬,接过银两便转身走了。女娃娃正甜甜地舔食者糖葫芦,见爹走了,也想跟上。却被秦玉芬拉住,抱起身来,“你爹爹丢下你了,从今起,你便是我的孩子。” 乌云密密,光亮自云端闪过,“这第一场雨终是要下了。”秦玉芬轻触了触女娃的额发,喃喃自语。“爹。爹!爹爹!”女娃娃口齿不清地叫唤着,音里含着哭声。“呼!”我倏得眨开眼,长吁一气,便是梦。轻巧起身,指尖触着薄棉绒被,眼幕中便是莹粉艳美的女子闺房。 这是银纱的闺房 不,应说是我的闺房。 我讲此话,那必定是我已记起了甚么。 是了,为人三十载,我名为银纱,只是忘了。随尊长入凡时还且记着,是入了凡后便不知被谁抹了记忆。 我克制着自己清明的,定了针的思量,明知就是那雾孜瑾施的术,那脑中的思虑却仍劝慰着,替他寻着借口。 急急以足点地,蹭着绣鞋,却如何也穿不进。我一狠心,赤足两三步跑去推了门,奔向楼下。 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识得了我,却还耍弄于我。为什么要抹去我的记忆。为什么当初那般残忍对我。我只是想问问 然心中的痛,悲,伤,绝还未平息,步于梯阶中,便望见大堂中纷纷攘攘的男客花娘,相拥而食,相抚而笑,或坐,或卧,或斟,或饮,秀舞欢歌,奏琴扬水,风雅中聚着奢靡,矜姿中蕴着浪荡。 我呆愣愣地瞧着眼前的一切,赤足轻轻缓步而下,却叫正陪着笑,替客选着姑娘的秦妈妈瞥见了。 她面上裸着藏不起地怒火,急急地走近,扯了我的腕,硬生生地拽上了楼。我使劲扭脱着,却施不出些丝仙力。 拖至转角处,她狠狠地拍了我两下,怒冲冲地道:“与你讲了多少次,此月中便将你奉出,好生地捧一捧,若不是见你还有些姿色,怎会将你留至十八还掖着藏着,不舍得使你迎客?”她轻鄙地打量着我的衣着,又烦躁地训斥道:“你瞧瞧你穿的是些甚么,扣也不扣紧,还未着鞋。幸而你头发散乱,客人许是都没看清,若再有下回,定打断你的腿!给老娘滚回房去!” 十八十八?我此次入银纱身时,她明明已二十有余,怎会才十八?我脑中一番浆糊,扶着木柱踉跄而行,腕上银镯的碎铃轻颤微响,我盯着银镯。这,银圈镯,是秦妈妈予我的唯一一件首饰。她已带腻了,又见我虽琴棋书画皆精,却无像样的饰物,便于那日醉酒趁兴赠予了我。 然,在我二十一岁那年入齐府时,便已将它赠予了伺身丫鬟绿娥的呀!怎会 “哟,银纱,已等不及要示人了?妈妈藏了你这许年的愿,可不是你这一时稚气能毁的。”凤湘轻摇绣扇,婀娜而来,曲起纤腰,讽笑于我。 “凤凤湘”我喃喃着,她闻言,突得尖声笑道:“许是娇得不知天高地厚了罢!连姐姐也不叫了?是了,是了!奴家怎承受得起如此娇贵的妹妹!哼!”道罢,轻撞我一下,仰起首走了。 姐姐,我自示客那日便再没唤过凤湘姐姐。此一番,是不是向我证了我已回到为人的第十八年了? 便是叫我讨个公道?自己个儿做回主? 可我不余半分仙力,于这叵测肮脏的世道,又如何自救呢!我苦笑着摇摇头。 六月中,“银纱,妈妈去那御锦坊替你裁了件新衣,你快着上试试。”秦妈妈推了我的房门,嘻笑着嚷道。“今晚,我的银纱便能叫那一众客醉了心,昏了念!”她喜滋滋地讲说着。 便是这一天,从前的我为了躲过此劫,当日便狠心浸了一个时辰的冷水,断断续续变着法子病了一年。至我十九那年,秦妈妈终是忍无可忍,随意便将病弱的我推展出去,也便是那一晚,遇见了齐墨然,也遇着了孜梦。 然,既是重活一回,早也遭晚也遭,何必躲了妖又遇着魔呢! 我娇声笑着,为秦妈妈揉起了肩:“真是劳烦妈妈了,银纱瞧着妈妈这几日为银纱劳上累下的,心里可是过意不去,待得银纱攒了金银,定好生报答妈妈!” 秦妈妈笑眯眯地起手轻抚着我的发辫,叹道:“瞧瞧,我的银纱如此懂事了,果真是大姑娘了,也知心疼人了!” 我偎在秦玉芬的肩上,嗅着那有些浓异的脂粉味,强忍道:“还不是妈妈管教有方,才让银纱不落姐姐们太远。” 秦玉芬呵呵笑着:“乖,乖,那你便好生备着,晚间我来唤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未辨此镜谁窈窕(三) 绛染绸长折杨柳,银漆簪浅刺鬒丝。 流裳踏铃胭脂羡,浮纱抹弦美玉倾。 此双句赞口诗,本是今夜临赏秦楚阁的那些个经纶之士随口赞于我的。 (是说深红染没丝绸,长长的缎似要折了我的杨柳纤腰,银色漆涂发簪刺入髻间。拖起长裙足腕上系起银铃,娇美得让女子钦羡,浮动的纱巾扬起,我抚着琴弦,如仙子一般让君子倾倒。) 我亦着绛色纱衣,掩起丝帘,映起烛影,身段妖娆得重重烁烁,琴音惑美得虚虚散散。 秦玉芬怎说也浸润酒色之戏几十年,此些勾人的把戏自是摸得清楚。腰身不必多媚,琴技未须甚绝,这最最紧要的便是半遮半掩,藏藏现现,如佳酿珍馐,不可品不着,又不可囫囵吞咽,须得细细浅尝,勾人勾得恰到好处,得时才倍加珍惜,才入心入念。 便是一切将将好时,怕是再多一字默念,秦妈妈那愿就得成了!只是就如缘生所言,真是人生无憾不巧时呀! 我也惑解不得,这分明晚一年才将出现的人,以为能偏生躲过,怎的今日便立于眼前了? 她亦掩着面,妖香四溢,似是骨中渗漫出香气,为何说是妖香?前世为人时不知,现今携着记忆,自是知这浓浓腻腻,似花香非花香,散着湿气又萦绕不绝的气息便是熟悉的水中妖香。自阁外,还远时曼妙身姿隐隐绰绰,渐近后经不住众人视线皆随之轻挪起伏,于她的时刻便已不在当时,而成缓缓之势。 自簪至履,一泛嫣色,连绢帕也染起妖冶。她的身段,含着婀娜,附着妖娆;她的眉眼,黛峦明眸,青蛾敛下一汪秋水;她的音语,绵缠悠迟,沁脾入喉。且听见她嘬着嗔,娇,媚,软的言辞:“饶了雅趣,是孜梦之过,望谅恕。” 我轻笑着,她是如此的,仅这一句,便迷醉了众人,也因此一句,孜梦之名就刻深了,雕实了,于众人心上,秦楚阁里,湖州城内,南朝一国,印得牢紧。 任谁也瞧不出,她心内的得傲骄满;任谁也只见得眼前的妖绝女子似有超然之韵,竟着仙意。仅余我一人清明,我轻佻地,鄙夷地笑看于她,定知她也瞧着我。那波光中似有迷惑,有恼意,更多的是煞气。那瞳眸的视线不在我身,我却知她时刻盯紧了我。她,便是因我而来,因我要扬名,因我去媚人。 她想毁了我,摧了身,灭了魂一般地毁了我。而她也确实做成过,做得出色,做得利落。曾经我也费解不已,此身不过一介凡胎,我亦未曾招过甚么是非,怎地就惹来这么一个煞星,前世短命的主因,磨难的源根。 而今那一身水意妖香,那孜梦之名,那仇恨之举,我怎会还认不得你?鲛妖雾梦鲤! “姑娘,你,你这是”秦玉芬也与众人一般被迷了心窍似的,盯她半晌,却因她清媚一言惊醒,忙上前相问。只是,寻常时候秦鸨娘的音言并不如此温软,悄然。 “见过秦妈妈,奴名孜梦,家中因难已无长者,本来湖州寻亲,却未得下落。无奈之时,闻今日秦楚阁盛景,特来求个栖身之所,不知秦妈妈要得要不得?”我轻提薄袖,掩着口,噤声笑岔了气。词儿都一模一样,一字未改,俗不可耐的借由,却又是最使人得信的说法,毕竟,哪家生得这般好的闺女会进此种下等之地。 “这这要得,要得,当然要得,姑娘能入秦楚阁是我的荣幸。”秦玉芬傻了眼,她虽提不起气来去责斥这毁了今夜之宴的女子,却没曾想这金银玉珍都比不上的姑娘竟要成为自己掌中之物了。 “那便谢过秦姑了。”孜梦温婉福身一礼,那一瞬的媚笑又凝驻了众人。 她缓缓地步上了宴台,与我并肩,轻柔地以那玉琢的手抚住我的手:“妹妹,扰了你的奉宴是姐姐的不是,请妹妹恕了姐姐的无意罢。”她微微侧了身,此一番举动自是叫我晓得,我与她二人的身影都映在了堂前摆的那幕宽巨的,秦玉芬特意为我准备的琉璃石镜上。 这厢一比较,自是教众人瞧见我被她衬得是凡物俗意的模样,而足显出她的高姿,她的绝美,她如仙的品相。 见她如此,我豁然笑了,朗声笑了,笑得畅快,也托起了她的手:“姐姐哪里话,已是自家姐妹,自当互爱互谅互谦互让,姐姐一来反是于我这宴上增添了不少光彩。” 闻言,她嫣粉的面色有些灰绿,似是惊于我的回言,是呵,前世那场针锋我可未曾予她好脸,她想的便应是激怒于我,要的便是那般结果。 见此状,我笑得更加舒灿,逡巡众人,趣见其面上迷朦之色。却于那堂角,见到熟悉之人,齐墨然。 他竟也来了,倒是来得巧妙。却见他盯紧了孜梦,眸神迷离,然未曾望我一眼。我不禁有些疑惑,前世时他明明是中意于我的,在我斥骂了孜梦后提裙上阶时,他便与秦玉芬买了我这一夜,携我走时还面染宠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姝影何妨并朝晖(一) 现细细而想,只觉可笑。可悲如我,竟不知前世我是被自个儿的盏灵给坑害了,一个毁了我的名,一个囚了我多年。 事阁千年,我却仍记得清楚 那时,我为花娘已是卑贱,齐墨然却自那次与我夜会之后,不鄙我的身份,时时邀我入府相聚,一来二去,他也便成了我的常客。 众人皆以为我与齐墨然相好,定是有甚么魅惑勾人的妖异之术,使人艳羡,却不知他从未轻薄过我,只是与我同饮同食,时不时地逗我嬉笑或是惹我恼怒。 我不明其意,只觉是君之喜好,便依其举动或温婉而笑,娇声媚笑,或佯怒嗔怪,或郁郁不欢。可不知为何,无论我有甚么回应,他皆不满,是极为不满。失望之色,郁怒之色,沉阴之色,我见得多了,便也不觉惊怪,心想许是大户人家皆有怪癖吧! 后来相熟约一年多,齐墨然确实纳了我,只是并不与我行那鸳鸯之事,而如同豢养爱宠一般,闲了便逗弄我;忙了便不理会我;喜了便差人奉上多许珍馐佳酿,珠玉绫罗;怒了便囚我于房内,不予食水。 我不须忧吃穿,也不必惧迎客,闲了闷了便抚琴作画,餐盛时便谢苍天的恩赐,无食无汤时便当作养性修身,此种时日倒也有趣。 只是于我而言此种好日子终究不会长久。 果然,那柳明依因妒成恨,差不少人散了谣言说我尚在秦楚阁时与多许肮鄙之汉同过床,早已惹得满身脏病。 使那齐知府与齐夫人怒极恨极地使人将安稳住了两月的我打出了齐府,波涌的污言秽语倒是还勉力经受得住,只是那左踝却被生生打断了,痛及钻心。 我拖着伤瘸的左足,蹭蹭磨磨了一整日方至秦楚阁门口,虽知那秦玉芬是冷情冷心之人,亦将金银视得比人命还重,然觉毕竟我是她一手将养大的,总觉不会弃我不顾罢! 许是我于某些人性思虑差了,她竟是连见也未见我一面,使了平日里常对我谄言媚语的阁仆将我轰赶走。 我艰难地挪到阁侧的一条巷子里,微微靠着墙歇息了片刻。便是此时,我于心中所想的,却也并不觉平生惨淡,亦不忿所受之害。许是惯看了事态炎凉,于秦楚阁此些年也见遍了各人形色,他们并未泯了我的命,毁了我的身,与我而言已是仁慈了。要知,此间世道,无权无势无才无依之人便如砧上鱼肉,任人宰割,或许连何时何地悄然消失也不为人所知。 此时的我,还应是乐观的,毕竟现今我需忍耐的也只有疼痛二字。 而没歇几时,齐墨然便一身净洁,华衣俊貌的现于我面前,眉眼轻皱,眸间神情复杂,混了多许的歉疚,矛盾,喜,悲,怒,忧。 我仰望着他,他俯视于我,静静对视了许久之后,他转首对身侧侍从悄声嘱咐了几句,便轻轻将我抱起,送去了医馆。 之后,我才知那侍从按他的吩咐于筑柳巷最南端为我买了间雅致小院,又调来了两个小厮,两个丫鬟与一位厨娘来伺候我。 当我见着柳叶簌簌,微风徐徐,竹雅室净的小院时,是攒满了真心地感激于他,在那样一个世道,能得个如此令人心驰神往的安居之所是前世积了多少德善才换来的。 虽是瘸了,但我瘸得爽快,毕竟是得了期许的生活。我为院子起了一名,叫乐活,每日我便浇浇花,种种菜,奏奏琴,写写字,比在齐府时还要快活百倍,而他也极少现身,约过个七八日才来一趟,便是一月应付他那怪脾气三四回于我来说还是易事的。 也就过了三月,他便迎了柳明依入门,使她做了府少夫人。 那天,于巷深处,小院中安雅绣花的我,竟也能听见街上噼啪作响的鞭炮声,也浸入了那番喜庆里。我微微抿起唇,真真诚诚地笑了,我也是实心实意地想要祝福齐墨然,于我而言,他是恩人,讲得浮夸些,他便是我的救世仙。 既然他予我此番佳境,我亦想他能得到幸福。因我于他并无男女之情,而若他不相鄙,我便与他是朋友之谊。 而此一月,他再没来过乐活院,我于心中暗自窃喜,许是与新夫人情深意切,不得空也没得闲来见我罢! 然又过了七日,他着瑞红旗绣鹿跃袍,握着一柄墨水折扇又来了院里,一见我便开口道:“这些日子,可还好?”我竟有些迷惑,因他那言语中总透着一股得意与迫切,似是想从我处得些甚么令人快活的回禀。我倒有些怕了,不知该如何去奉承迎合他,也不知说甚么才能使他得喜。 思虑许久,我微微一笑,俯身施了一娇礼道:“回郎君,妾身安好。”那时我心中所想的,便应是他惧我去闹他那芙蓉姻缘,破了他的喜吉,我应说些安他心的话来宽慰一番罢。 谁知他见我淡静浅笑,身丰意足,又听见我的话语,突得面露沉色,显得极为阴恶,测测而言道:“银纱在此倒是快活得很,无惧无忧,无念无情呵?!”他又吩咐小厮讲我押入房内,朗声道与厨娘:“这几日姨娘要静心修身,不必予她吃食,未经我许允,不得擅自为她启门!”言罢,他便甩袖走了。 我便又糊涂了,他此番何意?这究竟算是喜我,还是厌我?若说喜我,虽自小便未经情爱,但于阁中也看得多了,情之一字,必是朝暮而思,见闻而喜的,他这又算甚么呢?亦不宠于我,亦不娇于我,亦不触碰于我,亦不时常探于我。 若说厌我,他又替我赎身,又赠我院仆,又予我佳境,城中比我美艳亮眼的佳人多如花草,若说要养个宠妾来逗弄,怎地也轮不到我呀! 他这番作态,似是我应醋意满腔,哭求于他,渴他的怜爱。从前此招我也尝试过,他见我之举亦是郁郁寡欢。而今此番大度之态也不是他所想,我已觉要被他弄疯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忆旧年,烟蒙染(二) 不足三日,约莫正晌午,他便使人传话叫小厮与我敞了门,又让厨娘备了些热食汤水。 我气定神闲地入了膳房侧厅,娇婉一坐,食起粥来。没用几匙,便听得门外悉悉索索的议论之声,我自知是齐家公子来了,轻提裙褶缓缓起身,向门外施了一礼:“妾身今晨起时,便闻那柳枝丫上有喜鹊儿欢叫,倒想是今日有喜,现郎君一到,才知这喜从何来。” 齐墨然闻言,步上就轻快了几回,入了厅见我神容安然,身子也未见憔悴,便语带喜意地笑道:“银纱几日未食,却也面容莹润,身姿娆美,倒有股仙子意味,莫不是偷学了些修道之法?” 我微微俯身,才要启语,就见他身边的贴侍小厮用托盘呈上几碟食余的碗糕,糖饼与米汤,齐墨然以扇轻点盘边,笑吟吟地瞧着我。 我便突觉窘意,面颊温烫,自知是于我寝房搜寻出的,语带羞意道:“妾身未曾按嘱咐思过,欺了郎君,心甚不安,求郎君降责。” 实见他始终笑意浮面,我并无多少思虑,只稍稍疑惑是否此番违逆之举才恰合他心意。他轻抚起我的手,似嗔似痴地喃喃着:“不,那般很好,若一直那般,倒更像了。” 音虽缥缈,却因相距太近,我还听得清楚他的话,心中长久之惴惴有所得解,怕是我与他心系之人颇有相像罢,而那所像之处便是违逆与率性? 怀着试探,我皱起眉尖,抽手而出,语带责意与娇恼:“郎君是想起哪家娘子了?于妾身侧心中却还念着别家阿娇,实伤了妾意,若然如此,君还是离去罢!”话虽是常话,只少了些娇软,多了许英气。 又唤了康厨娘,吩咐她去多置办些荤菜,撤下桌上寡汤淡粥。康厨娘垂着首,闻言微微抬眼瞧着齐墨然,未曾动作,我神色中便蕴起了恼意,刚待呵斥,忽听见他含着笑意的声音:“去罢。”康厨娘轻声回道:“是。”便提着裙匆匆而去。 见状,我两手交叉于怀中,笑声冷冷:“妾倒是忘了,这院是郎君之院,这仆是郎君之仆,我不过一妾,怎能使得。” 齐墨然笑瞧着我,我话一吐露,他那晶烁的眸中莹光大闪,竟起身轻揽我于怀中,下颌抵在我的额发,缓缓叹道:“这般甚好,甚似,你便尽情如此,我不欺你,不责你,而护你,饭你,衣你。你可长久身安于此,我亦可于你处得心安。” 我浅浅一勾唇,静然于他怀中,如愿而语:“好!”知你心如此,知我心如此,有些事,便可双全罢! “主子,膳成了,此时便呈上么?”门外传来的厨娘的询问声。我轻轻推开他,理了理衫领纱袖,应道:“进来罢!” 门开,厨娘呈着芙蓉鸡,明露虾,葱丝鳝,身后随着两丫鬟,绿娥与粉萱,手中也托着汤,壶,杯,盏与碗筷。恭敬地放于几上,又与我,齐墨然斟了酒,厨娘便跟丫鬟悄然退下了。 我瞧着桌上的荤菜,心中狠狠地咽下口水。端起温雅坐姿,取了碗饭,正待做作而秀婉地进食,又觉不妥,眼珠滴滴而转,瞥了下他。 既你喜我任性,那我又何苦伪作呢?暗暗颔首中,我便当他不在,抄起箸夹了一大片鸡肉,又截了半截鳝尾,划了几弯虾肉,快活地食起饭来。时不时得还发出“啧啧”之声,这厨娘的手艺是隐了许久罢?怎得我于平日不觉饭如此香呢? 也便是她真主子于此用食,才露得一手,平时怕只敷衍于我!哼! 愤愤地食尽了两碗白饭,那翡翠珍白汤与冰燕水也饮得差不多,我扯了帕正要拭唇,却见他突得抢了绢帕替我细细拭起,面色中溶满了宠溺与欣喜,那指隔着帕余起温热,微微觉到纹路都透着流连。 我却探起身去瞧他那碗中还满满余起的饭,又看看碟盘中寥寥无几的剩菜。心虚地嘟囔着:“我平日没有如此能食的。” 听见我的话,他面上笑容更甚,附和道:“是,是,你食得最少了,此些全是我食的。” 我愣愣得盯他许久,他亦以似水的眼波笑瞧于我。 倒是没待几时,他便意足心满地离院回府了,徒留我哀声吁叹。 唉,早知他喜得是此种姿态,那便是放肆之我嘛!我又何必苦了这许久! 嘿,这人倒着实有趣,藏掖不说,还厌那惺惺作态,喜那恣意而为,中意一女子竟不去追逐,却来与我假意。 便是我与那女子真像,他怎的不与我实实在在地生活,亦不触碰于我,亦不于此过夜,亦不予我名分。 曾以为他珍爱的女子是那柳明依,可他却时时与我相会,相会又是因我与那女子相似,思及此,我便对柳明依突生了不少怜惜。 此番以后,他便时时临顾乐活院,而柳明依遣人暗随也知了此地,却不知为何只于七月间来泼闹了一回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是叫人又用捶棍重伤了我已残瘸的左踝,使我又生生忍耐了数月的疼痛。倒是于心中怨恨过几日,再也未曾见她,那恨便淡薄了不少。 绛雪霜染街市,湖冻水封。 火枫织锦貂裘,那颜色太过显眼,我本是不愿披的,绿娥却予我好一番规劝,说是少爷的命令,定要我用上。 我披起裘衣,瞧着院中与衣相映的艳艳腊梅,蕊心点点米光,扬了指尖轻拨弄,红妆粉饰得娇羞,竟成一幅冬景。 “青安!青安!速速开门!”一番静意,生生被那敲门声惊破,无人相应,那声却越来越响。“人呐?青文!青文!快快将门打开!” 我皱着柳眉,紧了紧裘衣,娇娜地步至院门前,轻轻启了门,“你怎么如此磨蹭,你”来人见门开了,头也未抬,紧张地抚着怀中的绣丝襁褓怒声指责道。 “粉萱,你抱着甚么,如此慌张?”素手抚门,我漠然而询。 “姨,姨娘”闻我之声,粉萱有些慌乱,喏喏道:“奴婢扰了姨娘,求姨娘恕罪!” 我并未言语,只冷冷地瞧着她。她咽了口沫水,悄声道:“姨,姨娘。少夫人,少夫人她她没了。” 那一瞬,我以为自己已不再目明耳聪,听错了话,亦或是脑中混沌,想岔了意思,便呆愣愣地待她再言。 “昨夜没的,说是难产,血浸了满床,怎地也止不住。请了城里最好的几个产婆来,也只是保住了小少爷,少夫人却没缓过来。”粉萱徐徐讲说着,轻轻启了襁褓一角与我瞧那娃娃。 小脸皱巴巴,面色蜡红,以一丑字形容也像是在夸奖,齐墨然与柳明依都长相极佳,怎的生个娃娃这般丑陋。我眉皱得更深,见那肌肤已冻得有些青,急急让了粉萱进了门。 至了暖房,才厉声说道:“这么寒的天,你怎就把将生的娃娃带出了门,若是伤了,冻了,病了,看少爷不给你好瞧!” “姨娘恕罪,是少爷使人唤了奴婢去,让一早将小少爷带来的,说今后小少爷便是您的孩子。”粉萱抱着孩子往炉边紧靠了靠,俯首解释道。 “我的孩子?”闻言,我愣愣自语着,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过那襁褓。瞧着褥中眯起眼细细酣睡的小不点,心中忽得涌起一股暖流,一瞬间便将胸腔填满。“这是,我的孩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忆旧年,烟蒙染(三) 原本我蒙起面纱,齐墨然也是允准了可于街上走动走动的,我也时常能透息透息。可自那日起,不知怎的,他突得禁了我的足,我便再没出过院门,而有甚么所需的所想的便只得吩咐绿娥与粉萱,教她们相带。而他在之后的几年里仅仅临顾几次,却是使我有些费疑,然我亦不喜他,也无多少失落之情,只当是倦厌了我,另得了新欢了。 本是渴求自由,现今倒真成了笼中鸟,井底蛙了。 我也便静心养育我的奶娃娃,细心琢磨了几日,起了个齐铭冬的名儿,即是冬日而生,那名中也嵌了柳明依的一个音近之字—铭,算是怜她年轻早逝罢。 小名儿也懒得思虑,取冬字,唤冬儿。 五个月:“冬儿,乖,叫娘,呐,呐哎哟,瞧咱们冬儿笑得。”轻点着那粉嫩莹白的小鼻头,瞧着那蕴流水露的大眼睛,我心头如初春融雪,暖季绽花,甜到深处。 “啊,呀,呀呜哇”牙牙学语,字不成词,词不成意,却是道不出的稚幼喜人。时而轻触那排排长纤的睫毛,卷卷得微翘,肉乎乎的指掌便忽抬想挥去那恼人的嬉逗,我又去胡乱亲吻嘟嘟脸颊,如此来来回回一整日也不厌烦,真是待他如至亲,挚爱。 一岁:“冬儿,慢些,不急,不急”这坏小子,虽是喜人,可也忒好动了,这才将将过了一岁生辰。前些日子还在床间翻爬,这几日刚着地就学起步来,还没立稳便急急向前,瞧见那摇摇晃晃蹒蹒跚珊之样,我真是半刻也离不得。 “粘粘,粘”瞪起无辜的水灵双目,红艳艳的小嘴中含糊地唤着,两只粗粗的小胳膊还架在我的手中不停扑腾。真是心都被这小奶猫一般的叫唤声融化了,我便更放柔声音:“乖冬儿,娘在呢!咱们慢慢地,冬儿听话,待会儿,娘给冬儿食羹羹,好不好。” 听见羹羹二字,撒欢的奶娃娃瞬间静了下来,嘟起嘴喃喃着:“要要,羹羹” 可算是用他最爱的蛋羹将将哄住了,我宠溺地点点冬儿的小鼻头,叹道:“也是个贪食的娃娃!” 三岁:“冬儿,来,过来,诵千字文给娘听。”我倚着藤拂椅于院中榕树下乘凉,手中托着一殷红肚兜速速穿扎而绣。绣得闷了,便唤院中与绿娥,青文嬉戏着的冬儿来与我诵读那千字文。 这小子,却当未闻,迈着小短腿扯着绿娥的衣穗跑动着。我心中暗笑着,音却严厉了几分:“齐铭冬!”听出话语中的严肃之意,小娃娃撅起嘴,送了手中的衣穗,委委屈屈地步步挪至我身侧。 小心翼翼地回道:“娘亲”我却忍俊不禁,起手抚了抚他毛软的发,“近来不用功,可将那千字文忘干净了?” “没,没有,冬儿聪慧的!”我不过随口一问,他倒是自夸起来,面上笑意更甚:“那聪慧的冬儿便诵千字文与娘亲赏赏。”见我笑了,他扭起小屁股,费劲地爬上藤椅,一屁股卧在我的怀里,细声细气地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 烈阳渐西,颇具昏沉,暖意拂于我俩面上,身上,融融催人而眠。“尺璧非宝,寸阴是竞。资夫”稚嫩之音渐渐微弱,我也倦意饱满,竟是与冬儿睡去了。 日光与树影遮面,暖风柔柔而覆,院中一番安详。 五岁:“冬儿要自己食!”原是午膳,寻常之时奶娘便听得齐墨然的嘱咐,喂食冬儿,今日不知怎的,这小家伙,却嚷嚷着要自己食了。见着奶娘有些不知所措,我柔婉笑道:“往日便说冬儿已五岁,自当依己用膳,你们非是不听,瞧瞧,现今可知,咱们冬儿才是真有主见的!” 听了我的肯定之语,冬儿更是强硬地夺过碗筷,笨拙地夹起箸,去探碟中的菜,一夹便是他最爱食的那碟中最大的一片酱肉。我面染笑意,心中叹着自家娃娃的聪慧时,却见他携着肉放入我的碗中,冲我甜甜一笑:“娘亲爱食的。” 几乎是尾音将落,我双目便涌起了层层的泪浪,心内一酸,随着轻眨,泪簌簌而下。却是惊了冬儿,急急跳下凳,小短腿蹭蹭几步跑过来,爬上我的膝腿,抬手努力地擦拭着我颊上的泪,语气中蕴满慌张:“娘亲不哭,冬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冬儿错了,娘亲不哭。” 我轻轻攥住他的小手于唇边轻吻,咽下流至齿缝的泪水,轻声道:“冬儿没错,冬儿极好,娘亲这是喜的,是喜的”我就那般紧紧抱着他,轻轻摇着,再也不想放手,就像抱着世间最最珍贵的宝物 不!就是,这世间,我最最珍贵的宝物 七岁:我于院中赏花,冬儿于堂前习字,飒飒秋叶,徐徐秋风,本该有些冷意,却不知为何,那冷光覆于身上暖得很。 “娘亲,你瞧,冬儿的字是不是长进了多许。”已快至入学的年纪,我的冬儿也长成了不少,他语露骄意地拿着将写的字要与我看。 闻言,我皱皱眉,有些不满他的骄气,便面上未着好色。他本是喜意四溢地走着,见到我的面色,最后几步却惴惴起来。 那可怜样是教我有些悔了,忍下哄意,我抖开他递与我的那副字,上面只有四字:“母,慈,子,孝。” 这番,我不仅悔了,心也酸涩起来,那几味中还饱含甜意。 一把抱住他,搂在怀里,娓娓而叹:“我的冬儿呵!” 那七年,是我人生中最最美好的时日。虽是偷偷怯怯,谨谨慎慎,却是难得的快活日子,我曾以为,能将上天遗落的恩赐牢牢圈住,愈久愈好,。 可,人生那是堪凡人相算的呢 只余记那季寒冬的凌冽之风,那日也是静寂之日,我起床时眼帘与心脉突突直跳,便觉不好。环顾房内,也未见得冬儿,他虽已懂事,却仍是孩童之心,时时半夜趁我入睡之际,悄悄溜入我房内与我同睡,守夜的丫鬟c小厮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他。 今日起身未见他,便想许是教奶娘带去漱洗了罢。唤了粉萱呈了早食,我细细用过,直至日头翘挂,竟也没得冬儿的动静。 坐捺不住,我只得问询身侧服侍的粉萱:“小少爷呢?”粉萱面露怯色,讷讷不语,只来回翻弄指掌。 “小少爷呢?!”我提了音,语气中染了怒火。她惴惴而言:“少爷遣人来将小少爷接走了,说是到了入学的年纪,不便在姨娘此处将养了。” 不过几句言语,如晴日轰雷,云处霹雳,乍得我脑中晕乎,只来回摇荡着几字:“将小少爷接走了”“小少爷走了”“接走了”。冬儿走了我喃喃自语,口中溢了些液,竟觉腥甜,像是血意。 “姨娘!”粉萱惊叫起来,我有些迷朦地望着她,她却急急地扯了绢帕替我擦拭着唇角,见着帕子染得血红,我也未觉是吐了血,只呆呆地瞧着她,喃喃着,“走了,冬儿走了,接走了” 后来之事,我也记不大清了,似是粉萱唤了大夫与我医看,又唤了院中寥寥的几个下人相劝与我。只觉耳边嗡嗡,脑中嗡嗡,整个人亦是脱了空,郁郁而食,郁郁而漱,郁郁而衣,郁郁而行。 不知度了几日,许是四五日,许是七八日,齐府差人要将我接过府,闻此讯,我竟不药而愈,虽知入了府便不再自在,一想到我的冬儿,便是千难万险,千拦万阻,我亦要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忆旧年,烟蒙染(四) “既来了,便好生养着,切勿四处悠荡招惹是非。”入门时,齐母轻托着茶盏,眸眼瞧着别处,训诫了此一句。我恭敬地福了一礼,回了句:“是!”心中倒也揣测其本意,不得惑解。便受仆指引,住进了茯苓院,虽位府极侧之角,于妾而言,却算是好去处。 然也不过换了一地来囚我,使人守了院门,只是院中没了我喜的榕树与腊梅,少了多许颜色生气。 我思极了冬儿,念极了冬儿,时时想着冬儿是否也在念着他的娘亲,离了娘亲是否会哭闹,思及忧,忧及恼,恼及伤。心伤则病,冬中那几日,又唾了三四回血,请了大夫,也只说是风寒入了五脏,多须调养。 盼了又盼,终是庆团年之日,粉萱与我带了私话,言小少爷将要回府,唤众姨娘于侧厅用宴,老爷,夫人,与少爷,少夫人于正厅开宴。我懵了片刻,脱口问道:“少夫人?” 粉萱俯首回语:“六年前,少爷自秦楚阁续娶了孜梦姑娘,因是继室,又因孜梦姑娘清名在外,结交了不少达官显贵,于世族圈内也有不低的地位,夫人与老爷也就默允了这桩婚事。” 我仍有些懵然,唇间开合了几闪,粉萱许是以为我醋了,心伤了,又安慰道:“那时姨娘正忙于抚育幼主,府上说勿扰了姨娘的清净,奴婢们才未将此事告知。”我抿了唇,强拧了一笑:“无碍的,续娶亦是应该,少爷也需有贤内相辅。”倒真不是我醋了或是因此心郁,而是记挂着冬儿,虽不明为何多年前家中已有妻室,却不将冬儿置于府内抚育,乃至今日,才从我处接回。现忧的是,这番回府,冬儿便应在孜梦处住养,我再想常见冬儿,必是难事。 粉萱为我梳了一轮桃花髻,因是家节,也着了一身嫣色的桃枝绸衣,不显眼,也扯不上丧气。 入了侧厅,见着三位姨娘已经在座,我皆不识得,应是我离府这几年才将添纳的。一圈红意,不招摇,见我来了,多也是略略颔首,礼数周全的芙蓉纱锦的那位,倒微微起身向我福了一礼,我也微微一俯身,回了礼。 气氛有些僵冷,因我与她们互不相熟,也只是她们三位之间偶尔言语几句。皆静等主厅那处传来用宴的指令,方可开宴。 我眼角时时悄悄瞄转,想瞧一瞧正厅的方向是否有冬儿的身影。约莫瞧见几回,都是一闪而过,每过一次,我心中便激荡一番。思虑匆匆,有些着慌的问道:“今儿个咱们是不是瞧不见正厅的主子们了。” 此话突兀了,那三位姨娘因我之问,竟一时呆住了,也算是着红鹤缎的姨娘反应得快,秀气地回道:“主子们差人备了花炮,也嘱咐了各院的奴才带话。呆会儿,咱们都要去鹿湘院看赏的,应当是见得着主子们的。” 胸中的强压的一缕气终是脱唇而出,还好,今夜,我还能瞧得见我的冬儿。 候着的时刻终是久的,尽然桌上的菜肴,多数是我爱的,我却只用了几口,余下的时候,便用来等庆宴散赏花炮的时刻。 “各位姨娘,主子们差奴才来请,咱们闭了宴起身罢!”这声音是多么的悦耳,约是我近日来,听过的最舒心的话。 我匆匆地唤粉萱与我披了冬袍,走到了前面。任谁也看得出我的急切之意,引来了多许窃窃之语。“你瞧她,如此急不可耐,怕是有好些时日没见着夫君了罢!”“跛了脚了,还堪堪妄想,走得急,也更显卑陋。”“皆是苦命之人,你们酸些甚么,教下人听见了传与夫君,小心得惩。”“下人?咱们便是上人了么!”“你” “冬儿,我的冬儿。”我默默心念着,便是听见了甚么,也不去仔细品味个中含义,那话也从耳中到不了心脑。足下更加速速,竟有生风之意。 入了鹿湘院,几位主子歇于湖心亭中,像是桌上摆了些茶糕,我探了脖颈使劲去瞅,也只是影影绰绰,看不清人。 我回首瞧了瞧身后人,那小厮竟被我带得有些气喘,三位姨娘也呼呼吁气。我又紧紧几步,跑入了亭廊,待得快近了人,又柔柔停住,理了理鬓发与裙衣,才瘸着脚缓步而行。 许是听见我的气声,步声,亭中众人皆回首瞧我,我立即福了足足一礼,并未言语。如此场合,是没有姨娘讲话的份的,齐老爷与齐夫人仅瞥了我一眼,齐墨然也只是静静打量了几番,倒是孜梦竟冲我甜腻一笑,笑中之意寒了我的肤面。 我全部的心思皆放在齐夫人身侧那小小的身影之上,他回头的时刻竟于我眼中成了定格。只是,我以为会见到的,可爱的,甜甜的,温柔的笑面,并未现,有的反而是冬儿冷淡,陌生的神色。 那皆无表情的面色生生寒了我的心,不!这不是我的冬儿,我的冬儿从不会用此种眼神瞧着我。一定是我看错了,我定是乐糊涂了,没看好,将才没看好,我便应重看一遍。 浑身颤着,抖着,我又狠心抬了眼去瞧冬儿,他却已将脸转了回去。 本已冷静的我,不停安慰自己的我,竟突然听得冷冷童稚之音:“祖母,怎的这般盛景,竟请得她们这些俗物来瞧,真扰了雅趣。”音未毕,我忽得从心口涌入喉中一股暖流,本应憋住,可那话音一落,我便将忍不住,“噗”得一下,喷了身旁侧柱一面血。 胆小的丫鬟惊叫起来,引得众人瞧我,竟都瞬间变了脸色,齐夫人突得站起身来,怒声呵道:“早知便不应让你来,果然是晦物!这一番,真是晦气!”又转身吩咐身侧大丫鬟:“婉琼,唤人将她带下去!”又忿忿而坐。 我已听闻不见甚么,只于脑中回响:“俗物俗物”渐渐向晕,迷朦中又瞧了一眼冬儿,模模糊糊,似是他变了脸色,面上有些不忍,有些怜惜,也只是堪堪一瞬,我便不得清醒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忆旧年,烟蒙染(五) 醒时天已蒙蒙,杂着漆色的光沿着窗微微闪进。 没有渐醒,睁眼只是一瞬,无梦无思,倒是美事。醒后的世事反成了噩梦,不敢深忆,但世人皆知,你愈回避一些事物,你的心中脑中却偏要反复思虑那些。 于是,这便成了心魔。 我从衣橱中翻出一件烟祭的灰衣,鬼祟地穿上,悄悄推门出了院,察觉竟无人相守院门,倒是便利了我。 我于心中默念着“冬笙院”三字,那是冬儿所居的东正院。无论如何,也要趁此之际,潜进那院一回,我真想亲自与冬儿相言,我不信那是冬儿所说的话,我亦不信冬儿会如此对我。 过了几道蜿蜒的庭楼门廊,约莫行了两柱香的功夫,见一青花伏龙院门,确信了已至。 门前有两个瞌睡小厮,一左一右躺歇在门柱角落,隐约听得见呼声,我放轻了步伐,一点点磨蹭进院。 踏近了主屋前,见着屋内有隐隐烛光,我扶着红鸾漆柱,俯身摸起纱窗,于窗上捻了一洞。探身眯起一眼,我向洞中望去,冬儿正俯于檀桌上涂画着甚么,那坐姿端正,握笔之状也甚雅,一时间竟不觉是个七岁稚子。 我竟看呆了,“茶。”冬儿突得开口,那音线中竟蕴着多许成熟。身侧站侍的丫鬟,俯首回道:“是!”便开了屋门要去沏茶,我急急藏身于柱后,待她走远了,紧紧两步跑进了屋里。 “冬儿!”我低声叫道,音中透着哭意,以手遮面,指尖也在颤抖。冬儿却头也未抬,冷声道:“你来此作甚。”心中又突得深深一痛,我狠咬着下唇,直至含到锈腥味,才颤着齿问:“冬儿我的冬儿你不认识娘了么?冬儿我是你娘阿!” “”他微微抬首,静静地瞧着我,半晌吐露一句:“你走罢!” “不!我不走!你不是我的冬儿!你如此的行为,如此的言语,怎会是一七岁稚童!你是谁!是何方的孤魂!”我怒斥道,冬儿如此怪异的举止,定是着了魔,被甚么脏东西上了身! “一妾尔,怎堪过问我之事。”他又淡然而语,平静极了。 “小少爷,小少爷!您没事罢?”门外传来小厮恭敬的询问声,“有人闯了我的屋子,你们将她带出去罢。”他竟如此轻飘地使人撵我。我瞪大了双目,满眼不可置信。 “奴才们失职,打了瞌睡,放了姨娘进来,请小少爷恕罪!”小厮急急地推了门,见着呆愣的我,跪地求恕。 “下去罢。”小厮得了令,架着我出了屋,将我送回了茯苓院。 冬日晨寒深重,此一遭,我脏内病更沉。平时三四日许能呕一回血,现今便是一日呕三四回。 堪堪挨了两月,我竟虚弱得只能卧床度日,屋中院中不时回荡的便是我的咳嗽声,仆人也仅有粉萱服侍,其他的皆被遣调走了。 “姨娘,食午膳了。”粉萱端着一盘进了门,轻放于桌上,托起碗米粥近了床边扶起我。 我正微微张口含着粥细细咽着时,院中传来一声:“你们在此候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进屋。”“是,夫人。” 孜梦来此作甚,我正愣愣想着,她已踏进了屋内并遣走了粉萱,“银纱,多年不见,你可还安好哇?” “我这般模样,你自己看不得?”我冷声回道。“呵呵呵,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罢?你那最爱之人如此待你,感觉如何?” “最爱之人?我何来最爱之人。”“呵,看来你是忘却了,也无情,亏他心中只你一人,现今可见得,你配不得他的喜!” “你在说些甚么?我怎的不懂。”“不懂?与你相比,我差于何处?你不过一只野畜,何德有他如此恩宠!” “野畜?你到底在说甚么?你是疯了罢!”“也无妨了,如今,我是他的正室夫人,你不过一残喘之妾,而你那拖油瓶的儿子亦受我规劝冷了你,甚好,甚好呵!呵呵呵” “冬儿?冬儿是你使他如此的?你与他讲了些甚么?”“不过是你害了他亲娘,你的心狠辣手,你不堪的过往之类的话罢了。” “你!你怎可如此污蔑我!”“污蔑?我便是污蔑了又怎样?他可是默允了的!以后得知了,你可少些难受罢!有些人你真真是攀不上的!” “你个妖妇!你还我冬儿!你把冬儿还给我!我是作了甚么孽,惹了你这样的妖精!” “过几日冬儿便正式归祖,以后他就是我的孩儿,与你半点牵连也无!怕是你这身子,也没几日了,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闻言,我惶惶地呕了一大团血,星点还溅到了她的身上,意识也开始模糊,有种身魂要扯离的感觉,竟是魂上痛极。原来人之将死,真能察觉到这些异事。 后来,我便真的死了。死后我的魂顺灵气荡回了空寂府,将去时掌权的还是冥帝迟骓,他自是知我是谁,见时倒还恭敬:“仙尊怕是还需再历一劫才可归位。”“无碍,只是想阅一下雾孜瑾近三十年所行之事。”我自是知那齐墨然不能是雾孜瑾投的凡胎,然怎的也想弄清,毕竟他已负了我一回。 迟骓面露难色,顿顿道:“这怕是不妥,有违天道。”“天道?怎的同为仙尊,有些事他雾孜瑾行得,我便行不得?”“这还请仙尊勿要为难下仙。”他眉尖愁得也皱紧了。 “那我问你几问,你好生回答,我便应了不再难为你。” “那仙尊问罢” 我清了清嗓,低声问道:“我此生仅有三十年寿?”迟骓面上难色更重,却还喏喏回道:“非也,孜瑾仙尊以仙力减了您四十年寿。” “那孜梦是谁?”我恨恨咬牙道。 “这下仙不敢说。”“呵,你不敢说我也知,是当初雾孜瑾自缪妄之渊带回的那条幼鲛罢?”我冷笑一声,接着问道:“那鲛为何说雾孜瑾默允了她害我?” “孜瑾仙尊意早日使您回归仙位,才短了您的阳寿,而此番那鲛所为之事才能名正地短您阳寿,因此才放任了她。” “呵!他凭甚么乱我的劫?而那鲛无劫造劫怕是损了不少修时罢?” “本已四十万的修时,这一遭差点陨了仙体,雾山的木清上仙授了自己大半仙时才救回了她。” “木清?呵,那我便知此缘由了。多谢了,迟骓!”我朗声一谢,轻飘一跃,往铸魂池飞去,为下世之劫探路。 只是没想到后来,我区区几问竟使迟骓丢了仙职,北君那小子顺势接管了空寂府,只因他不敢惩我,便借口天道惩了迟骓。虽我知晓北君垂涎空寂府不是一时之事了,但此事毕竟是因我而遭,心中多少存了些歉疚。 然后,因换主之事,我投生的事也耽搁了,便通过那时常来往于天界与空寂府之间的仙使唤了天界缘生大仙相见。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缘生见了我寻私通融了不少,他本是负责安排仙人的姻缘,往生来世之事,因此允了我下世投生仙体,因一修仙的桃妖之魄因他手下的仙童失职正好被渡劫的雷给劈死了,而妖体却渡过劫成了仙体,便让我入了这仙体,又赠了我三万的修时于一翠玉镯中,这才开始了我的新一轮仙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姝影何妨并朝晖(一) 我于天界姻缘塔的塔顶受日月光华整一千年,才堪堪将那桃妖的妖仙之体凝出了妖仙之灵,而灵魄相融后,我才算一正经的妖仙。你问我有何神技?呵!呵呵呵!那真是献丑了! 此一筐水润硕大的甜桃,你便拿去享用罢!我敢赌咒,这世间所有的桃妖c桃仙于桃树结出的桃子皆比不上我的桃大,桃甜! 此些忆事倒也想得清晰,两千年前,我仍是一只野狐时,雾孜瑾曾将历劫受了重伤的我带至缪妄之渊疗养。毕竟是妖体,也还是于妖界受妖息妖气更为有益。 只是野原(荒离之原前称)正是妖皇夺地占权之时,乱得很。便转道去了巫海。却没想到遇上了正游修的木清上仙,只是这仙表面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背地里竟将那鲛君的肚子给搞!大!了! 我就如此说了!怎的!自己行了那色事,还不让说了?!哼! 不过那鲛君亦是个喜新厌旧的妖,见了雾孜瑾一面,便生了色心,已怀了身孕,竟还作妖,瞧那颜色也颇好,却想出个阴恶之策。只是我伤势过重,那场宴并未参与,后来于雾灯处闻得前因后果。 而鲛君也因此受了亓皇珠的反噬,诞下了一水蓝妖蛋,便殒命了。想来是那时木清上仙将雾梦鲤带回了雾山罢。 哼!小样儿,小小年岁便妄图于本尊抢男人了?老子咳咳,本尊制霸阴山山头之时,你父亲还不知在哪将生呢!还想作后浪拍前浪?只是我这前浪浪顶之高,你怕是踮了脚,也瞧望不见! 你那爹且要恭敬唤我一声仙尊,你不过一受他仙修时才成得的小小上仙,还反了你了! 我胡乱踢掉绣鞋,两手相织叠于脑后,静静躺于床间,心中倒是愈思愈喜,这番重生倒甚合朕意呵!嗯只是,无半分仙力,行事必会受阻。须想个法子哇 湖州城外,五里坡。 “此间土地,灵尊相请。道道为辅,正功名禄。速速于出,勿慢上尊。”我喃喃着仅仙尊才可用来召唤土地的仙诀,足下重踩着坡上最顶处。 一炷香之时过去了~两炷香之时过去了~ “土地!”我不耐地大喝一声,足下突得缓缓升起一缕缥缈白烟,愈聚愈浓,我轻盈一退,烟中渐化出人形,一清俊褐衫的少年现于眼前。 “将才上仙聚众仙聚于天界训言,小仙这才来迟,望恕罪。”他以手相拱,一长揖。又悄然以目上下打量我一番,费疑而问:“谅小仙眼拙,不知您是” “勿管本尊是谁,你只需帮我一事,将那缘生大仙请下凡来。” “这恐有不妥” “无妨,只是传话而已,不会有损仙缘,告知他,小锦有难,速来相帮即可。” “那那小仙应承了。”他仍颇显犹疑,又许是惧我是上尊附凡体行事,不敢得罪,磨蹭了几时也就去了。 约莫一百个数的功夫,缘生便至,一见我面上竟有些动容,恭敬而语:“锦歌仙尊,您这是” “历劫,历劫罢了,只是有仙因私仇妄图违天命祸害于我,特请你来相帮。”我淡然一笑,拱手相言。自知此时的缘生还是我为人时的缘生。 “那仙尊怎的不将那仙的名姓告知下仙,下仙好上报天界,此事便简易了。” “不,她的靠山便是北君也接管不着,还是我来对付于她。”她其实并无什么背景又如何?我便是想亲自对付她又如何?哼!走!后!门!又如何?! “那仙尊要下仙如何相帮?” “天界不是予你诸多赋凡胎仙根的名额么?授我其一即可。”我眸目清明,指掌翻捻。 “阿,此为易事!”缘生拍掌一笑,当空握了一把虚气递与我,我接过囊口咽下,顿觉仙田所在之处一股热意缓缓而起。盘坐于坡上,吸纳身周星点的仙气,虽这仙气多少受人间俗气所混,便也凑合罢。也便是几数的时间,我已收纳完毕。 “仙尊,下仙再授你一万修时,行走这世间已是足以。” “那,那多不好意思若累你仙缘,我怎过意得去。” “无碍的,本便是下仙掌管仙人之缘,着骨骼惊奇之人予以相授是讲说得过去的。”缓缓道罢,予我一含蕴仙气的玉镯,细细看来竟是我投生桃仙时应赠之镯。 “还有,这阴阳盏。”他略含深意地幻出一物,那物流溢着灿然光华,那是我的阴阳盏! “阴阳盏!此盏怎的在你那处?”我喜大过惊,匆匆接过,柔柔抚摸着。 “仙尊为投生狐妖,将它淹于阴山寒潭的水底时,下仙恰驾云而过,那周围的仙罩实在薄寡。怕有歹仙偷去,下仙便替仙尊取出藏起了。” 原来如此,怕那时雾孜瑾手中的阴阳盏并非自北君那处得来,而是从缘生这儿取走的罢。 “只仙尊那仙田仍寄于下仙处,不敢予仙尊,若予了,怕是要遭天罚。还有,仙尊那盏灵却不见踪影,怕是千年前携几千万修时也投生了。” “无妨,我有这盏便足矣。至于那盏灵,我自知其去处,你便安心罢。”我笑盈盈地回道,手却紧紧攥着那盏,心中极喜。那修时应是留于空寂府相存了,等我历完劫去取便可。“缘生,多谢了!”我真诚地道谢。 “仙尊客气了。”他亦笑看于我,虽是尊称,但我二仙目中之情已显出此为无仙位之差的交情,不必说破,自能体悟。 告别了缘生,我喜滋滋地含纳好万修,这也便是一修仙的凡体了,轻捏一诀,步下生风,急急赶向秦楚阁。 到时已是晚间,幸而众人大多都去南桥赏孜梦于花船上歌舞了,有客的花娘也于房中与客行那不可描述之事。我进楼时,只与守门的仆颔了首,轻便地回了房。 暗自定心,盘坐于绣床上,摆出阴阳盏,收纳着其中的仙气,缓缓而修,虽是相赠的仙田,却比那桃妖的仙田好多了,怎说人修与妖修还是有多差别的。而本尊亦是有过大修时的仙,怎的也知些速速提升修时的仙诀,心法。亦知如何开仙脉,自然修时升得便快。 将将一个时辰便得了两千修时,若教那些苦修之仙得见了,怕是要气出仙病来。一万两千修时,我也算是道仙中道童之身了,心中竟因此微末之位有些欣喜,唉,真是容易满足的仙。 于明日之前修至两万仙时还是易的,那时便可施隐身之法,且看我如何戏弄你哇,梦鲤上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姝影何妨并朝晖(二) 天将蒙亮,正眯睡得极香,却被扰人的敲门声惊醒了,心中忿忿,修了一整夜,方歇了半个时辰,仍困倦得很。 来人传话,秦妈妈召各花娘于阁厅相聚,想来是有事要宣。 前夜我那番奉宴被孜梦给搅了,秦玉芬便把精力全放于她的身上,便将我耽搁下来,于我倒是一桩清净好事。 着青玉蝴蝶纹银丝纱衣,腰间卷花青素带,幻养了容面,使颜色更为娇美,又将缘生寄于镯中的仙界饰物挑了几样不过于显眼精美,却强过人间凡品甚多的簪,钗,项圈与银铃以装点。 今日这扮相,真惊艳了阁中众人,乃至于下阶时,那原授于孜梦周身的目光,竟略略覆在我的身上。 “银纱今日怎的这样美,若那夜有这般颜色,也不至被孜梦抢了太多风头。”“许是从哪习得甚么画颜之术罢,呆会儿我去问问她便是。”“你瞧她身上的饰物,莹莹烁烁,极珍极贵的模样,这多许年我从未在别家姑娘身上见识过,真美呵,她哪来的那么多银钱去纳?”“想必是背着妈妈早就勾搭了哪家的贵公子罢?可我颜色也不差,怎的没得贵人怜惜?”“瞧你们那没羞没臊的样子,各个神色如狼似虎,是想生生把人家的东西盯成自个儿的?” 那私私窃窃的密语,随论着的人渐多,声音之大竟无法掌控,于广阔的厅中,有种浅雷隐隐轰鸣之感。 “都给我静下来!”前面几声优雅的唤声被掩盖,秦妈妈竟是不自控地怒吼起来。连吼了几句,我隐约闻见那声都透出嘶哑了,花娘们才渐渐止了议论。 “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便都来欺负老娘?我告诉你们,没门儿!那卖身契还攥在我手里,惹火了老娘,老娘把你们一个个儿地都卖到下等窑子里去!”秦玉芬用粗哑的声音重字重句地说着,这下可吓坏了一众花娘,连气也紧紧闭起,一时间厅内极静。 这秦楚阁也算是烟花之地,但毕竟食住皆算上等,接的客也讲得上高贵。而那些下等窑子里,来往得可全是凶汉恶徒,那里的花娘们日子都算得生不如死了。 见花娘们突变得乖巧,秦玉芬面色上着了些满意之色,她逡巡着姑娘们,哑声道:“今夜南王府于南桥设宴,奉王命宴请大秦使者,府上差人与我打了招呼,要咱们阁中才貌双绝的姑娘们皆去宴上侍客。”她抬眼打量着我与孜梦,竟有笑意。“原宴上需两名艺娘,若表现得佳,可得重赏,也可暂不必侍客,我正愁仅孜梦是不足二人之数的,今晨见着银纱之样,这心事也算是得了佳解。” (我便想起,那世亦是今夜,孜梦以绝色绝才闻名了湖州,甚至是整个南国,连南帝闻得此女亦招而相见,一见倾心,却求而不得,不忍强迫于她。她也成了南国贵族中迎捧之人,身份显贵。) 花娘们闻言极为激兴,也顾不得会惹怒秦妈妈,纷纷议论起来。那宴上可是汇集多许达官显贵,便是被瞧上眼侍奉一夜,所得的也是分量极重的金银,若要是被相中纳回府中,便是一生一世享用不尽的荣华呵! 秦玉芬也懒得管她们,只是缓步近了我与孜梦的身,一左一右拉起手来,甜笑着叮嘱道:“你二人可是我的心肝宝贝,今夜务必好生现才现貌,替你们妈妈争口气。若是被哪家显贵瞧上了,纳入府上,这天大的好处想必你二人心中也是清楚的!” 孜梦不!雾梦鲤,哼!想用名字与雾孜瑾扯上亲近关系,没的门路!本尊偏要唤你淫鲛! 那淫鲛温婉一笑,极为惑人:“孜梦知的,多谢秦姑栽育,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我亦是接过话,深深一福,握起秦姑的手,轻声道:“银纱亦不会忘了您的恩德,定竭力以赴,若得了贵人的恩赏,那先想到的必定是您。” 果然,听我言语,那秦玉芬眸中光芒大盛,紧紧回握了我,倒比起淫鲛来更重视我的模样。我自是晓得此种人思的念的定不是你谢她感恩于她,而是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于金银面前,一声谢太微不足道了。 瞥见那淫鲛面色不虞,袖边也紧了紧,我竟不有得以袖掩面邪肆一笑,若时时如此,那才是畅快人心呵! 南桥乌夜浅笼,桥下水中浮荡起澄澄莹烁的盏盏花灯,水至阔处,艘艘巨大的翘首花船并肩而行,有的近,有的远。花船上话声,笑声沸沸盈盈,船尾覆上朵朵姹紫嫣红的娇花,桥上桥下皆亮意满满,光华照耀如同白昼。 一艘极为巨大的船首刻有南字的花船行至水中央,见其形状比得过三艘寻常花船,那便是南王宴客的花船,船旁则是水中亭,花船接首尾相接凑于亭旁,我与淫鲛及几位伴舞花娘便应于亭中现才。 亭的四周已为彩绸所掩,影影绰绰看不清亭内形容,只浅浅可见有二极为缥缈,极为妖娆的身姿时隐时现。 南王坐于南字花船的上首,大秦使者与南世子分列下首船两侧,再下便是一些贵客了。南王唤了身侧侍从耳语吩咐几句,便见侍从起身朗声唤道:“今有大秦使者来使我国,举国上下与有荣焉,现特设宴招待贵客,与众同欢。宴~启~” 亭周之绸缓缓而揭,我着红玉艳袍,面上覆起红纱,席垫而坐,轻拢琴弦,徐徐而奏,淫鲛着滑美黑缎以背示众,待我琴声一起,她柔柔转身,一众皆惊。只是却不知是惊她人,还是惊我琴艺。 我奏的是一首仙曲,名曰:雾遥,此曲是我千年前于天界修灵怀忆雾孜瑾时所作,仅缘生一人听过,他曾感叹道:“此曲中所含的仙意,怕可炼出一代仙尊了。” 淫鲛之舞也算得人间鼎盛之作,那一抚手,一抹空,娓娓娆娆,动人心魄,似是抚的是你,抹的也是你,使人如临其境。 只是人间仙境之别,相隔天远。若无我琴声,怕是众人眸眼都要盯直那淫鲛了,然可笑的是,多数之人竟皆闭起双目,缓缓盘坐,一副沉浸琴艺仙曲的模样。若无人相看,便是再美的舞姿又如何呢?! 我心中笑意足满,竟差点想止了琴声,放肆而笑。而孜梦见众人之状,面色郁郁,深沉骇人,没法子也只得继续舞姿,后而匆匆便结了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姝影何妨并朝晖(三) 舞虽罢,琴声却还悠扬,此曲每奏我必奏至曲尾,曲中亦含蕴着柔情,蜜意,心伤,哀怨,杂了许多人间感情,再配以仙意,奏着奏着我便沉浸了其中去,毕竟每一调皆是我的心声,倒也无心思去管顾众人。 待至曲毕,我才缓缓眨开双目,眸中感知应含着晶莹,眼见众人仍默默闭目深呼,各有态状,或悲伤,或甜意,或忧愁,也不知在幻意中见着了些甚么。 约摸过了半柱香,才一个接一个地缓过神来,睁眼之始必定是一深深长叹,有的叹这美梦转瞬即逝,有的叹此曲仙意悠悠,有的叹为人艰难辛酸,有的叹世事千变离愁。一时间静谧的氛围生生被密密麻麻的论说声击破。 我亦于面纱后微微含笑,未怀扰人之意起身轻轻一福,倒引得南字花船上的众人的注目之举更甚,南王起手抚须,朗声笑道:“想不到这小小花娘的琴艺竟有些大家之气,这曲真是仙意满满,教人流连哇!连本王也沉浸其中。” “此言差矣,本使倒是觉得此女比起那些见闻过的乐坛大家,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阿!”大秦使者豪气地举杯向我一敬,那语气中极具赞赏。 闻言,南王眸中聚了些不满之意,一小小来使竟也敢驳王爷的话。 那南世子倒是并无言语,只是眸含深意地紧紧盯着我,手中把玩着酒盏。 我起身步于亭中,亦以背示人,摆了个仙雀之姿,这姿可不比人间拟的那类伪劣的,而是与我于阴山豢养的仙雀一般模样。便这一姿倒教众人瞧出了兴味。 我面向亭边的孜梦,挑衅地一眨眼,示意她去奏琴。她朝我恨恨一瞪,却不好于众人面前卸下伪装,便忿忿地坐于席垫之上,缓缓奏起了琴。 其实她的琴艺,这人世间怕是真的无人能及,只不过,令我深感“歉疚”的是:本尊是来自仙界的仙尊,是修了几十万年的仙,你这千年的妖孽如何能攀比得起! 因此含着上一轮琴意余味的众人,一听闻她的琴声,竟皆皱起了眉,一副不满之样,总觉琴中差了些甚么,怕是见得了浓抹便觉淡妆无味了罢! 我便趁此之际,徐徐而起,悄悄于脚下运了些仙气,教那舞步瞧起来于地面似离非离,展翅之姿似起非起,轻盈得很,曼妙得很。方才静坐时,众人瞧不出我所着之裳上有何玄机,现由我起臂之样见得那袖口极宽,袖端没了双手,从腋处缓缓而牵扯出段段雪绸,嵌着嫣粉的桃花瓣,是我一瓣瓣缝绣上去的。 待到舞毕,我卷起雪绸向水中狠狠一扬,绸上花瓣纷纷而落,有的竟落上了亭周围的花船之上,我又将雪绸向亭顶狠狠一抽,挂于亭顶的红缎翻落出朵朵五彩斑斓的花,一时间亭中像聚落了一场七色花雨,极美,极秒。 最终,我缓缓俯身跪坐于花瓣之上,作饮水鹤姿结尾。 水中,桥上沉静许久,我亦不起身,直至四周皆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我才缀着柔美笑容起身行礼。 亭后一花船上立着一读书人,面上露出遏止不住的激动之色,他狠狠将折扇拍于掌中,朗声喊道:“妙人,妙人!仙曲,仙姿,今日实教我辈俗人大开了眼界!” 南王竟也有些呆愣,浅浅缓神后向身侧的侍从问了我的名,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却见那侍从音中透着激兴,攒足了气大喊着:“秦楚阁银纱姑娘舞艺曲艺甚合王爷心意,赏白银千两,上等珠翠丝缎一檀箱,即日起特聘于南王府教艺清灵郡主!”宣罢,整个南桥周围响起了震地的呼和声,呐喊声:“银纱!银纱!银纱!” 我唇边勾起一邪肆之笑,怪不得那阴重年喜这笑样,原这带着邪意的笑是如此爽心的!这些人连我的模样也未见过,竟将我推崇至此,看来这容颜二字当不得绝对。“银纱谢王爷赏赐!”我柔声福身谢了恩,那嗓音也清妙了不少,毕竟以仙气润养过,又饮了于昨夜在土地小哥那处抢了几滴他攒了许久的仙露。(虽他哭求得极惨,但我仍忍下怜惜之心,生生抢夺了。) 于是,在众人耳中,这音又将我的仙子形象于他们心中刻画了几分。 然我最重于察淫鲛的神态情绪,只见她将袖口捏得变了形状,面带恶色,狠狠地瞧着我,那耳齿竟有化尖的意图,原来我这一气,差点将她气得要化出鲛形。我心中正得意着,巴不得她化出鲛形,若她化了形或是用了仙力,那她将受的天罚可不止前世灭了修时那么简单了。 毕竟我现今是受仙点化的凡胎,只要不祸害生灵,用了仙力是理所当然的,而她既违天意造了凡劫,又擅自露妖仙之相于人前,哼哼,你变阿!你,倒是变阿! 她许是于心中忍下了仇怨,竟渐渐转至平和,只是眼中含蕴的狠毒之意仍是明显。我心中暗暗叹息,直觉得可惜,应是再激她一激便好了,皆怪我太过慈悲,胸怀太过宽广。 “银纱!银纱!我的好银纱哇!你可真是帮妈妈争了一口气啊!打今儿起,看谁还敢小瞧咱们秦楚阁!小瞧我秦玉芬!”虽宴未毕,我却觉疲累,毕竟又奏了两曲,舞了一舞,便悄悄退了宴,避开众人,回了秦楚阁。才至阁前,便被喜不自控的秦玉芬拦住,好一番赞说。 “这是银纱该做之事,秦妈妈言重了。不过还有一事银纱想求于您。”我自知她瞧看上我所受的赏赐,却不想就此便宜了她。真是怀璧其罪呀! “你说,你说,甚么?你说甚么妈妈皆应你!”她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银纱想以受赏的八百两换得银纱的卖身契。” “这这”她一听得我要卖身契便面露豫色,又受馋于我说的那八百两。 “银纱即日便要入王府教习清灵郡主了,若仍以花娘之身教习,可辱了王府的声名,要让王爷亲自令您放人,怕秦妈妈赚不到八百两罢。” “是是是,这便予你,这便予你。”秦玉芬一听此话有理,立即便应了我。几数之间便自房中拿出了我的卖身契,交给了我。 我笑着接过,见她郁郁不舍的模样,直觉好笑。好不容易将我捧红,才片刻,我便已不是她掌中之物了,这不是教人好一番嘲笑么。 淫鲛,你便好好在这秦楚阁享受罢!祝你得“偿”所“愿”呀!你是朝晖,那我便是太阳,你不过是我晨时漏散出的一缕光芒,难道就因比别的光芒亮了几分,便想吞噬太阳了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姝影何妨并朝晖(四) “你发甚么愣阿,倒是接着讲哇!”清灵郡主年芳十四,正是豆蔻之时,南王府中仅有一南王妃,十九岁时诞下南世子后便无所出,直到南王三十岁时才得了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自是备受宠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请了最好的师傅来教习,连绣艺亦是从燕州天下闻名的针绝坊请来的最出色的绣师相教的。 “待奴饮了这盏冰荔茶,再与郡主讲说。”我不紧不慢地徐徐而饮,这夏日燥热,干舌渴喉的,真折磨人,当然,折磨的自不是我,这沁夏亭三面环竹,亭下刻了三渠清水流,淅淅而过,亭顶遮起一扇绿荫榕,亭角各挂着一桶冰,待冰化水后,再从冰窖提来新冰换上。 亭内双琴相对,琴旁各一几,几上摆放着冰荔茶,荷叶凉糕,桂花糖糕等七八种食饮之物,此种消暑之法极是奢侈,不过,我喜欢! 初时来与这清灵郡主教习琴艺,二人还多生疏,约是我弹一截,她学一段,于我的态度也是高傲轻慢中透着自小习得的恭敬教养。虽她是聪慧之人,但日日如此教习,未免太过无趣,自三日前我灵机一现,于教休之余与她讲论了些仙界,妖界的趣事,哄她说那是从茶坊评院听来的。 她倒是极为着趣,从先生之称变为“你”“你”之唤,整日催促我再多讲些,便是我告辞回院后,她亦是差人嘱咐我要我备好明日所讲的故事。与她约法三章,习琴时认真刻苦,我见了成效,便延长每日教休之时,多与她讲一新奇仙物。 我饮了两盏冰荔茶,觉得舒爽了,才慢悠悠地开口:“话说那野原与无落之森的原林相交处有一情弥山,情弥山上有一情弥院,院中住了些妖僧,甚么是妖僧?妖僧便是那些无缘修仙,不愿做妖,妄图尽力修人,却也仅修成半人半妖的妖物。他们无男女之分,性情暴戾,好淫贪色。听闻人间有寺庙,寺庙中有些剃了毛的信佛戒欲的人叫僧人,他们就憎恶起这些僧人来,认为僧人是比寻常凡人还要虚伪的存在,禁了欲戒了荤?那他们便自称为妖僧,偏生放欲,偏生食荤。每至子夜,便有各式各样的妖自野原与无落之森而来,至情弥院中与此些妖僧放欲,若遇男妖,那妖僧就变化作女妖,若遇女妖,妖僧就变化成男妖。而若来的是未化形的妖,此些妖不聪慧,不明事,那妖僧们便在行事之后,将它们当作餐食活活吃掉。” 语意柔和至极,音色清明动人,可这话的内里却吓住了清灵郡主,许是她长至这许年岁,却未曾听过如此骇人之事罢。只见她瞪圆了双目,一双纤纤玉手紧紧扯住身侧丫鬟的衣裙,那态势,是要将那绸扯破的模样。连那丫鬟听了我的故事,见了郡主的姿态,也狠狠瞪了我一眼,想是怨我所讲的骇到了郡主。 我笑了笑,左手抚住右手的衣袖,轻拨起琴弦,徐徐而奏,奏起一曲静心咒。此曲掩成末末梵音,是我自佛界结交的一位善音律的佛友教习我的,这曲可静心,平意,去忧,解恼。只是我佛性尚浅,这区区静心咒,只可静凡人之末微烦心,还没见得哪位仙家或是哪个妖物可被我静的。 一曲奏罢,郡主竟静露笑颜,方才之事亦是丝毫不在意了,倒夸赞起我来:“银纱师傅真是大家风范,奏的每曲皆是人间仙乐。常言道:赋人以情之乐为佳乐,断人以情之乐为哀乐,调情之乐为名乐,可生情灭亦可情之乐为仙乐。本郡主有贵缘,能日日闻仙乐,也竟能与奏仙乐之大家有师徒之缘,平生足矣。” 闻言,我浅浅一笑,微微颔首:“郡主过奖了,银纱不过一世俗之人,怎当得起郡主如此夸赞。反倒是郡主,年纪轻轻便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这言谈举止便与公主,娘娘们相比也是不仅毫不逊色,亦有多过之呀!” 道罢,我与郡主同时以袖掩口静雅而笑,在这别致的沁夏亭中竟颇有一番柔婉诗意。 只待那亭廊尽头院门之除的伟岸身影悠然踱步而去,我二人才放下袖子,嘻嘻相视而笑。便怕是那亲姐妹的默契也未有我二人这般自然,那南王约两日一探,这府中,凡是我与郡主到过教习之处,怕是南王皆熟稔相随。 我与清灵亦论过,许是他惧我是红楼女子,怕清灵从我这处沾染上甚么淫习罢,此点清灵倒是不以为然,她觉我是一奇女子,初见我时以为我不过是一琴艺舞艺颇好的花娘,而今已算熟熟知我,觉我不仅可静婉可欢动,亦能作姐妹师傅,琴艺超绝,那仙奇故事也是装了一肚子,有我之后她便疏了多许诗词之类的师傅。 “你今日讲的这趣事虽有些骇人,然我也喜听,只是一会儿咱们要去齐府赴宴,时辰也不早了,明日再继续讲罢。”她垂首而言,面染愁色,似是不愿去赴那宴,临走时又起首认真地叮嘱我“可备好,别忘了,我明日还是要听的。” “赴何宴?”我疑惑道。“呀!瞧我这记性,忘了与你说了,齐家知府的公子今日娶亲,晚间设宴,特邀了父王,母妃,哥哥,我还有你去赴宴。本一小小知府应是没这么大面子的,只是那齐知府早年与我父王有个小恩,因此父王才予他这个面子去参宴的。” “齐家公子娶的是何人?为何银纱也需前往?” “听说是青梅竹马的柳甚么小姐,许是娃娃亲罢。至于你,那齐知府特意求了父王邀你去赴宴,在宴上展些才艺,撑撑门面。” “原来如此”我轻轻颔首,这齐墨然终也是娶了那柳明依,看来前世是因我之故,他们之间才周折了如此之久,那我便去替他们撑撑场面罢,毕竟也是我的盏灵,只是得戏耍一下柳明依,教她得罪主人,还伤了主人的踝,该罚! “我让府上的绣娘做了两套宴装,已教人送至你房中,还有些相配的首饰,你也可酌情相戴。好生打扮一番,可别迟了宴!”清灵俏皮一笑,与我擦肩而过时,还悄悄耳语“等你哦!咱们一起坐车去!” 我竟面上着了宠溺之色,笑着说:“是!”也悄悄耳语一句“别忘了备些桂花糕!” 二人默契地转身而笑,各自回了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时雨长落须寒意(一) “讲句实在话,我是真羡慕你。”我掀起紫雾浪波裙尾,缓缓覆了微翘的双足。自桌上雪梅瓷碟中捻起一枚冰凉的桂花糕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羡慕甚么?郡主的身份?显赫的家室?万贯的银财?”清灵浅酌一杯果茶,紧紧托着茶碟,生怕微晃的马车将她手中之茶颤泼出去。 我眯起眼,吮起口中未化净的桂花糕,那细腻薄甜的滋味,真叫人沉醉。“羡你日日有此些美味食饮哇!” 闻言,一向优雅娴静的清灵郡主竟向我这同样优雅娴静的银纱“仙子”翻了一枚大大的白眼,语带鄙夷地叹道:“你也就这般出息,亏我哥哥与父王还将你奉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下凡天仙,在我这处,贪食贪眠,懒惰成性的俗世之举一一尽现!” “非也,非也,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我便真是下凡的天仙,要体会的也是人间真意。而这人间与仙界之差大约也就是这食字一别了罢!若无食,何以延寿耶?”我伸出一指,轻轻随首摇晃,驳了清灵的言语。 “就你歪理颇多!”清灵笑着嗔怪道。 约莫两炷香的功夫,车已至齐府门前,我轻盈地跃下马车,虽是一跳,却还有仙姿可拟。又微微躬身将清灵扶下了马车,她面上竟有诧异之色,继而悄悄调笑道:“本郡主面子可真大,竟能让银纱姑娘服侍,真教人受宠若惊呀!”我嗔看她一眼,抖了抖云袖,微微侧身步于清灵侧后方,缓缓进了齐府。 “郡主光临,真是教本府蓬荜生辉呀!若有招呼不周之处,还望郡主海涵。”齐知府见清灵近了府门,急忙上前两步,躬身敬语。 “本应与父王同至,奈何女儿家偏生性中爱美,打扮之举耗费了多时,至宴方迟,还请齐大人见谅。亦同祝齐少爷与柳小姐蒲石相举,恩爱百年。”清灵端起高贵之姿,潺潺而言,虽话中略带歉意,语气中却含着贵族的高傲与优雅。 “郡主言重了,请进请进。”那贵气压迫得齐知府额上汗津,他撩袖轻拭薄汗,连忙将清灵与我请进了府。 府内从正门起始便一派张灯结彩,佳庆喜吉的模样,瞧这灯笼,蜡烛,剪字,桌布,绸带,哪一个不是红得耀目,倒叫人打心底生出一股艳羡之意。 “怎着这府上四周皆红郁郁得煞得人眼痛。”清灵偏喜嫩粉之颜,对此种艳色反倒有些排斥。 “郡主还有年余才及笄,怕是头次参婚宴罢。寻常婚宴皆是如此,庭c房c院内皆张挂红色吉物。在民间,红有驱邪之意,活物大都惧火,而火之色便是红,红还有热情之意,因此”好不容易伪作一次释意长者,我竟侃侃而谈起来,只是还未讲说几句,便教清灵打断了。 “好了,好了,皆知晓了,我不过问了一句,你却涓涓十句,我算是怕了你了。” 她嬉笑着扯了扯我的袖子,竟不露卑地讨起饶来。 “郡主,银纱姑娘,老爷吩咐奴才引二位去贵厅,稍晚一些,还请银纱姑娘准备一番,便候开宴。”一伶俐小厮恭敬地近了我二人,徐徐说道,那语气倒是不卑不亢。 “你怎的知晓她便是银沙姑娘?”清灵突觉有趣,边示意我随小厮而行,边询问着。 “少爷说,南王府中只有一位郡主是王爷的掌上明珠,而郡主年约十三四,若见着比郡主略长的年轻女子,那便是银沙姑娘。”小厮躬身微微步于郡主斜前方,一字一句地解释着。 “不错不错,瞧这齐府的仆人都如此伶俐,我倒对那齐家公子有些好奇了。”清灵轻笑着微微侧身耳语与我,这些话她自是不敢教外人听得,不然平白教人家说郡主的言谈颇显轻佻了。 “我曾见识过齐家公子,那人生得俊雅,也知书达礼,倒应说是个良配。”我此言并不作虚,若不论于我面前那多变的性情,在外人看来,确实如我方才所说同论。 闻言,清灵停下步子,皱起眉瞧看我:“听起来,你倒是对这齐公子颇有好感呀!可别动了心思要去做甚么贵妾,我还指望你做我嫂嫂呢!” 也便是这音微小,幸而除我之外无人闻见,我哭笑不得地施了一道静音仙罩,伪作地轻声回道:“郡主怎的也开始胡言乱语了?世子是甚么身份,我又是甚么身份,怎能将我二人牵扯一处?再说,我做郡主的嫂嫂于郡主有何好处?” 在我的牵扯之下,郡主便又起了步子,她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这身份怎的了,便也是个清倌,圣上可疼惜我了,改日教他瞧瞧你的能耐,我在旁相鼓,也封你个县主,嫁作南王世子侧妃足矣。而且你那年岁也该成婚,再不嫁便是老姑娘了!我本愁如何留你于府,现今忽觉这也是个好法子!便是以后哥哥有了正妃,你有我相护,必可清享荣华。” 她这一番论说,惊住了我,一个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古灵精怪的念头倒不少。我头次翻出一个白眼予她,嗔道:“郡主真是,不鸣则已阿!这郡王之女才有的衔位怎是郡主说要便要的,便是真得了,郡主怎知奴愿做这侧妃?唉,郡主放心罢,今世奴不嫁人,必在王府呆至郡主厌了,烦了,嫁人了,才会离去。” 言罢,清灵仍要开口相说,我却作噤声之姿向她示意。原是已至贵厅,我在这府上呆过许久,从未得幸临顾此处,见到便觉这怕是府上最广的宴厅了,这席的摆法竟是遵贵族宴客时的规矩来,尊者在上,贵者在中,宾者在下。 几前之客大多已入了座,清灵也寻见了自家父王,雅正了姿态,缓缓于南王身后入了席,我作为南王府客,便也于南王身后相坐,只是与清灵稍稍岔开,位于她的斜后方。 我倒不喜此座,毕竟是上座方位,便是有何举动,下面的客人能瞧得一清二楚,如此便妨了我用食的率性之举。只是若不随南王来此,怕是也进不了这齐府,知足知足罢,总有得必有失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时雨长落须寒意(二) 说是二次吉时已至,前堂响起鞭炮唢呐杂闹之声,隐约能听见是龙凤呈祥的曲调,进不得贵厅的客人皆去见礼落花轿,踏火盆,跨马鞍,接而便是观礼拜堂去了。 贵厅之客不必前去观礼,我将入座时,厅中覆满红绸之处已摆姿了几位歌姬,舞姬与乐师,待那前堂的乐声一起,这处的舞姬便也闻声舞动起来,歌姬吟唱,乐师奏琴。两边侧门缓缓步入数名侍女,手中均托起盘盘精美凉菜,美酿与糕点,顺座而呈,待得盘中之物一一布满几上,又与客斟上饮酿,便收起托盘撤于宾座侧后伺候。 按说若依寻常婚宴规程,必是群客皆须去观礼,约莫整个过程少说也要一个时辰,待得拜堂结束之后才可入座,也无主人不在客人先行开宴之说。怕这一番不凡的章程便是因南王的参宴而新制的罢,我举起铜盏以饮酒之状掩饰我唇角的勾挑。 “这些女子的琴艺舞艺真是疲人双目,还不及本郡主调教的青鸾与朱鹤来得心赏。”我早知晓清灵见了这等舞姿琴曲必要烦说,果不其然,才几数之时,她便已开了口。 “齐大人以一知府之职能授出此等赏宴已是不易,郡主的青鸾朱鹤是何等人才,怎等轻易讲出与常人比较,若人人皆可相比,那她二人又有何资格伴于郡主身侧。”我浅酌着美酿,悄声出语。 南王与王妃静然于座上赏艺,未食未饮,未议未评,仪态端庄,气度超然。 “这倒也是,青鸾与朱鹤确是人中龙凤,只是与你比起还是云泥之别。只不过怎的今日我与你私语,父王母妃皆不阻我了呢?”清灵深以为然地微微颔首,又顺势赞了我几句,却因南王与王妃的不理踩而倍感费疑。 那是因我在二人周身施了静音仙罩相护,不然便是我与郡主窃窃私语之举,教南王与王妃瞧见了,还不定个诱惹郡主之罪?郡主是明珠,永远不会出错,受罚惹恶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微陋小人。我于心中暗自腹诽着,感叹郡主虽有端方仪态,静雅气度,但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许是见郡主将要及笄,不忍再对郡主严加管束了罢!”我随意敷衍了一句听起来颇有道理,细想却并无道理的话。 我与清灵又私聊了多许闺中趣事,她见果真无人相管,那胆子竟愈来愈涨,索性直接回身与我畅谈起来,我却暗自叫苦,不得不又悄悄施了一幻术,教外人看来还是端坐于座上的两名姣好女子。 “银纱姑娘,该去预备了。”那引路小厮又来相请,可算是解了我的困境,若是再如此下去,破了仙力施放的限度,修时是要损耗的。我好不容易用了此段时间,修够三万修时,再往后修可是要费劲的,若再一损,便不知要找谁哭去了。 “我知晓了,多谢。”我含笑道过谢,便起身绕过众客之后转进了侧门。去了乐师存放乐器之处借了把琵琶,又于腰间挂了些许银铃,扯出怀中的紫雾纱巾蒙起面,便迤迤然自侧门踏进了贵厅中央,坐于乐师退让的玉石凳上,我将琵琶抱于怀中。 左手轻按音弦,右手缓速挑拨,奏的是一首妖界之曲,名曰《鸳鸯枕》,相传是妖皇亓澜所爱之人所作的琵琶曲,后亓澜为纪念她便译成了琴曲。然我做仙尊时,在阴山与无落之森的边界跟一老妖习得时,倍觉亲切,只是仍觉琵琶奏出此曲更有韵味。 琵琶之声清脆,幽咽,凝滞,嘈杂而不续乱。此曲却谱出了缠绵痴恋,喜乐悠甜之音,奏此曲须暗输妖力,便可有诱人,制幻之能,而我以凡体修仙,只得注灌了些仙力,使曲音有仙乐之感,制得了仙意幻境于众人心中脑中,恍惚中似是真于眼前显现了一对神仙眷侣,相爱相依,痴缠眷恋,习得人间之礼,结亲,生子,教养,白头偕老 一曲终了,我收指当心一画,结了琵琶之音,散了眼前幻境。却见众人依旧愣于当座,我起身一福,侧身而退,却于正门前见着着大红喜袍的新郎官扶着门柱微微呆愣,身旁还有齐知府也沉浸余味不可自拔。 我微微颔首,略过二人出了侧门,没走几步,便被身后之人扯住了衣袖。我皱起眉,正待怒斥这无礼之举,却听见一声慎微之音:“你你是你吗?小锦?”此音我可熟,毕竟也是听了许多年的,只是这怯懦之调,这惶恐之声却从未于那人口中闻过。 小锦?我这盏灵便是带着记忆转生或是忆起了前世,也不该如此称呼于我罢?怎的如此不知礼。“齐公子莫不是认错了人?奴是南王府的银纱。”我转身解下面纱,温婉笑语。 齐墨然狠咽了口沫水,扯紧了我的纱袖,坚定道:“我于梦中听过数回了!不能错的!知此曲名鸳鸯枕,只有小锦奏过的!此些年我去过多地于教坊相询,却从未有人知晓此曲。你能将此曲完整奏出,你你你莫不是小锦的转世?” 我似懂非懂地轻声出语:“齐公子是身体不适罢?怎的无故说起胡话来,梦中之事怎可言信。那琵琶曲是我自己作的,曲名也不叫鸳鸯枕,仅一俗名花好月圆而已。” 闻言,他面上有些激动之色,低声嘶吼着:“不!不可能!怎的会有如此巧事,你必定是小锦!你必定是小锦!小锦,小锦,你与我走!”道罢,竟来拉我的腕,我突觉愤懑,一甩清袖,朗声道:“青天白日的,齐公子公然调戏民女似乎不大合适罢?更何况现今是您齐公子的婚宴之上,你着的还是大红喜袍,若说要与小女子私奔虽小女子也不是甚么良家出身,但区区一介民女可背不起勾引知府公子的罪名!” 他听罢,原地怔愣住,俯首瞧了瞧自个儿身上的喜袍,又愣愣地瞧瞧我,喃喃自语:“是呀!这是喜宴我我今日今日结亲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时雨长落须寒意(三) 心口叹了一气,我急走几步远离了齐墨然,至拐角时悄悄回首,见得齐知府面色不虞地踏出门来将齐墨然扯回了贵厅,本该洞房之时,却因厅中之客极为尊贵,便先引来敬酒致谢于客,不曾想竟出此等荒唐事。 突袭一阵凉意,浸入薄袖,原本晴明的空中卷起阴云,堆聚成棉。许是要降雨了,这人间分南北两地,南处由南海龙王傲火降水,北处则由北海龙王傲冰相管,平日的淅淅小雨皆是二龙维管地界伏魔时洒出的些许流水,而稍大些的雨是奉北君之规按地界降下的职责之雨,若这雨淹了桥路,溃了河堤,多半是人间有甚么糟心事惹怒了北君,二龙奉旨而为或是那二龙降妖时遇到甚么厉害妖魔争斗之间过于激烈,便殃及了人间。 瞧这天,应只是丝雨,倒是解暑的好事物,我微微抿唇又自贵厅另一边的侧门入了贵厅,见众人神色已缓,正于座上食饮聊谈,而齐家父子正与南王几前敬酒寒暄,我皱了皱眉,止了步,并不想此时回座。 齐知府唤了侍仆,吩咐了几句,便见侍仆于厅上喊道:“开宴!”约莫十几个丫鬟呈起盘盘散着香气的菜品从厅两侧的门一一入厅,步姿婀娜,绕过我时,那荤味勾得我竟有些无法自拔,狠咬了下齿便悄然挪步至我的席坐。 “怎去了这么久,你退厅时众人皆寻不见,赞那曲极盛呢!想不到你竟也会琵琶,还奏得如此高绝,改日也教习我几分!”清灵瞧见我回席,喜滋滋地静雅转首笑问于我。 “那是自然,郡主发话岂有不遵之礼?”我微微俯首而笑,向她轻眨一眼。 这来回间,几上已摆了四五样热食,见那丫鬟要撤下糕点,我抬手止住她的行为,留下了桂花糕与绿豆饼,才浅笑着示意她将其余的撤下。那丫鬟目露惊诧,但教养还是好的,便依我所意,悄然而退。按理来说,知礼尊贵之人用宴时,应依宴程食饮,先为糕,酿,凉菜,接为正宴荤素热菜,终为茶、汤,而酒是贯穿整个宴的必备之物。我方才之举,确实有些失礼,只是忽想任性一番,所喜的便多食饮些又如何。 “只是些寻常菜肴,还望王爷勿要嫌弃。”齐知府那清朗之音,估摸周围之人皆听见了。 闻言,南王爽朗一笑,稳坐于席垫之上,举盏向齐知府示意道:“本王倒觉此些菜甚合口味,不像是寻常家厨所做。” 齐知府也笑得欢快,语中透出谄媚:“怕王爷吃不惯下官府上家厨所做之食,因此特从醉休居请的名厨,合王爷的口味便好。” 我说怎的这菜的味有些口熟,原是醉休居的师傅所做,极好极好,又夹了一筷湖州醋鱼放入口中,细细嚼磨,倒显滑嫩。这可是湖州名菜,醉休居的招牌,只可惜前次未食过,今次可要好生食爽。一番享受,只是齐墨然那灼热的视线盯瞧得我有些恼怒,早知便不奏那曲,徒惹了些麻烦。 “银纱姑娘的琵琶之音真是拨人心弦,往日听王爷与郡主夸赞只以为是佳艺,今回真听着了才知世间果有仙乐,果有人上之人,艺上绝艺。”南王妃拨空与我言语了几句,语中透着赞赏,竟像是于我真真赏识之意。 “王妃谬赞了,银纱一介凡常艺女,怎得王妃如此盛赞。”虽将其话以为然,我却不能过于自大,还是谦虚些好。 “前日入宫问安于皇后娘娘时,曾听娘娘提过几句,说是对你颇感兴趣,许得哪日可邀你入宫一赏佳艺。”这几句话便显深沉了,入宫?怎着这天下间的人全成了赏乐大家了?是个人便对乐理着趣,是否有些笑话了。 “奴皆奉各尊之令,王妃与皇后娘娘着兴便好。”我浅浅俯礼,恭敬而语。 道罢,南王妃深深盯了我一眼,神色中有些不可捉摸,不知是怒是欢,是厌是喜。 食了约半个时辰,齐家父子也按座敬过酒,便听得吉时已到,新郎官可回新房,而来客官贵子弟或是新郎的狐朋狗友们则可入洞房一闹,添些喜庆。 见着齐墨然眼瞧于我,不舍地退出贵厅。我便轻轻舒了口气,这小子盯了我半个时辰,也不嫌疲累,谁愿食饮时一直为人所看哟! 不过,他说于梦中见过我,那今夜我便入他梦一探呗,瞧个究竟,怎着说本仙现也是个地童之仙,能使仙力为何不用? 待得宴毕,我与清灵一同回府后,她与我嘱咐一番明日所需讲的故事,便相互告辞,各自回了院。 关上房门,我换了身墨染绸衣,挽起长发插一竹簪。捏起一诀,隐去身形,在夜色中踏云疾驰,几数之间便至了齐府,此时的齐府仍灯火通明,红光萦绕,还有几个下人端起盘碟碗筷于院中急步而走。 我极熟稔地悠悠步至齐墨然的屋外,趁丫鬟闭门时一个侧身转进屋里,内里已熄了烛,漆乌一片,还好本尊是仙能夜视如昼,一跃身便上了屋内房梁。 听得床间羞涩之语:“墨然,阿不,郎君,妾好生心喜,多年之愿总算实现了。” 那齐墨然倒是一派淡然,镇定回道:“嗯。”然后便是一阵悉悉索索之声,又是柳明依那娇滴滴的欲拒还迎的喃喃声。 之后的事,恕我无法形容,就是一番嗯哼之事,不可描述之事,直听得我鸡皮疙瘩冒了一身,虽我是单了几十万年的仙,投生了几次也未见天命与我安排甚么姻缘,但这般直接之举,我亦不是头次见闻,不就是红粉之事嘛,本尊忍得。 起初我还细细安慰自己一番,而一个时辰之后,我于梁上挂得有些体僵,竟开始自怨自艾,叹息为何偏选今日来探,怪不得那些熟仙道我性急不耐,唉。 听闻见细细鼾声时,我简直要热泪盈眶了!心中暗暗念起入梦诀,此诀繁杂难琐,若无仙尊的体悟,一般的仙是念悟不出的。 待诀念完,便又是半炷香之时过去了,我化身近了齐墨然,悄然掠入他的梦中。 一睁眼竟有些心躁,一片片山云淡抹相接,足下绿意苒苒,颜色近灰墨色,突入时有些沉暗之意,待久便觉清明。听得仙雀鸣叫之声与风声相杂,见得仙树仙花自觉摇曳,一派熟悉之感,情怯之感。 此处便是阴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时雨长落须寒意(四) 我抚着仅阴山才可生长的沉木,粗砺之感擦磨着指纹,曲折弓弯的枝干微绽的几朵墨白色的菱香花还是我旧时嫌这木不生花叶,模样太过萧条冷瑟而施术养出的。 沿着拂草路向北走,是一个山谷,名唤扶潇谷,据传是我还未将生时,此处的主人命名的,我想应是那人之名便为扶潇罢。而谷中最幽之处便是扶潇泉,泉鸣接天色,天色映幽泉,我最喜在这儿抚琴作画,有不少乐器也是在此习得的,虽熟仙皆知我是个不靠谱的仙尊,言谈举止不靠谱,行事仙修不靠谱,但也有仙如天帝北君之类知我喜静的一面,那便是成日成夜地在这泉中石上行些风雅之事,予己身炼养些仙性。 掩于泉旁巨石之后,我瞧瞧一探,果是“我”正于泉中奏琴,奏的恰是《鸳鸯枕》,只是并未娴熟。仔细回忆一番,此时恰好是授我此曲的老妖逝去不久,我还是怀着悲切之意奏的。 自降生之时至这时我还从未因谁的逝去而伤怀过,只因周身皆是高修之仙,总觉既是要历劫投生的,又不算身灭,而这老妖伴我许久,又妖修不涨不足以延寿,我本已算计好了待得北君自三界巡游回天时去借他的天转石,将我的仙修置换作妖修灌入老妖体内,一切皆美,只是计划怎比得上变化,还未待北君归来,老妖便在一夜悄然得没了生息。 只是我不知泪为何物,仅心绪上有些变化,如厌了世上所有,奏琴作画度日,余下之时便是仙修。我依在巨石上,亦唤起心伤,那《鸳鸯枕》声声不歇,奏了三四回琴音才略止。 我叹息着抬首去看,却见得“我”俯首坐于石水边,脱了鞋袜正在泉中浸足,浮于身侧的阴阳盏正徐徐悠荡起仙气,怪的是,只阳侧微微闪光,阴侧却暗灭。 而身后的林中隐约见得一模糊身影,略能猜想那便是齐墨然,恍惚之间他已悄悄走近,这回看得分明,果真是他。面上痴迷之色尽现,轻探出手,似是想靠近了去触碰于“我”,却心怀胆怯。 “我”悠悠地开口,唱出了声,不是自夸,便是挑剔的天帝也赞我的音色极具仙气。唱得是古仙时的俚语,也不知为何会唱,觉自打将生便懂此种语。一整首曲唱下来,大约的意思就是:太阳升起时,心内才会明亮(明白豁亮)。月儿升起时,才知晓寸尺柔肠。谁说神仙不懂情意,泪水阿,苦水阿,全都藏起,付了深情不止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历劫经难也都记着你。 “锦歌仙尊,好嗓妙音哇,只是不知此曲何意阿?”缘生轻笑着踏云而来,虚走了几步,稳立于泉石之上。 “此处仅有你我,便如约定所讲,轻便唤我罢。”“我”淡笑着回道,只那笑中略有苦涩。 “小锦,她已去了许久了,你却还不肯心放。”缘生亦盘坐于“我”身侧,轻声叹息着。 我撩了撩纱裙,解了箍发的玉圈,喃喃道:“若我是男子,定然也心悦她,她是那么温柔,那么慈善,便是妖,她也是最好的妖。怎的妖生中连劫都没有,魂魄就消了。” “这我只管得散仙之缘,还探不着妖缘,不过我瞧那模样,那修养,定不是甚么凡妖,许也是经历过事的,才会如此罢。” “是啊,她定是经历过事的,不然早知自己妖寿将尽,却还那么淡泊,肆然。总笑着与我言谈,与我奏乐。竟还劝我不要浪费修时去救她性命,说自己已于世间看淡,已觉心累,想长眠了。”讲到此处,“我”有些哽咽之意,只是无泪。 缘生伸了伸手,似乎是想揽“我”,却又觉不妥,颇显自然地轻拍了拍“我”微缩的肩。“便顺她心意又如何,这世间不管是人是仙,为妖为魔,最难地就是顺意而为,她能将天意豁达至己意,又何尝不是最明智之举?” 我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场景,好似现今历经了些许磨难才微微明白缘生当时的意思。顺意而为确实是最难的,若真拗不过天意,何不把天意当作己意呢? 齐墨然已悄然不见于泉旁,仔细瞧了瞧,他是又隐于林中密处我最喜爱的那棵粗沉木后了。我捏了一个放大诀,放大了他的神情,紧皱着眉,愤然中透着心焦,似乎也想参入其中。看那模样,似乎并不知自己实为阴阳盏的阴盏灵,却还觉自己是“我”旧时的有缘之人罢。 想来他只是梦见了旧时为盏灵时于我身侧见闻到的一些事,只是每次在梦中的他皆是以人的形态出现,所以并不知自己只是居于盏中。唉,亏本尊为人是还揣测那么久谁是齐墨然的心上人,真是骑驴找驴,呸呸呸,怎能讲自己是驴! 竟让人将自己当作自己的替身了,在阴山时的我可不就是率性而为,肆意而行的众仙之首嘛!虽几十万年未以仙尊面目出过山,但知晓我的,拜访我的,时常来阴山与我相聚的仙也不少,他们也知我最喜美味食饮,最喜舞乐。只是知我幼稚时与孩童一般无二的也就是阴重年,北君,迟骓与缘生了罢。 我还细细想着时,却见谷内景色忽变,颜色阴沉扭曲,块与块间分离间裂,心觉坏了!这是那齐墨然要醒了,梦要灭了!我急忙念起出梦诀,这诀也不是好念的,只是比入梦时稍显简略。 待我出来之时,发现体内仙力损耗了大半,不由得嗔怒了几句,齐墨然这小子梦毕之时怎也没个甚么征兆,旁人旁仙梦灭的时候可都还有天空颜色渐变之兆,而他直接就崩析了梦,真吓死个仙。 此时已是天明,我俯在梁上,瞧那柳明依已着了红裳,面露娇羞地唤醒了齐墨然,见齐墨然一脸惊骇,她娇声道:“夫君,你怎的了,是不是被噩梦魇着了,睡着时还紧紧抓着妾的手,都将妾抓疼了。” 齐墨然闭了闭眼,沉声道:“做了个噩梦,醒来却不记得了,没事,梳洗罢。”接着便是丫鬟们端着盆,搭着巾,于屋内进进出出,服侍两位主子洗漱。 我趁此时捏诀隐身,出了齐府,踏云回至南王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