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混混》 正文 第1章病后重生,贼星出世 “儿子!你可醒了!” 听到这句话,我睁开眼睛,看到一张苍黄的女人瘦脸在我面前,眼里流着泪水看着我。 我不认识她,为什么叫我儿子。我把眼睛闭上。 “儿啊!醒醒啊!”黄脸妇人提高嗓门疾呼,看出内心十分焦急。 我被她摇晃得难受,睁开眼睛,四下打量。发现我在一个六七平米大的半截土坯墙的草棚子了,光线昏暗看不出摆放了什么家具物件。我躺在一张床上,正被这个叫我儿子的女人抱住摇晃。 “我,,,,,”我喉咙暗哑,说出一个字。发现我不是我自己了,嗓音也不对,感觉也不对,说不出的别扭。扭脸看见自己想要抬起的手臂,跟麻杆一样,黑不溜秋,瘦了吧唧。 这不是我啊!我惊恐万状,可是心底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沉稳。 “你可活过来了,我的儿啊。”妇人喜极而泣,要把我扶起来。 我被她的声音吸引,眼睛盯着她看,发现她的脸庞在我眼里时而逼真,时而模糊,像是在调试照相机的焦距一般。 随着这种感觉,我发现我自己慢慢没了,变成了这个妇人的儿子。终于在一会以后,我有气无力喊出了:“妈。” 妇人搂着我哭,又给我端来一破褐色瓷碗水到我嘴边,我坐起来倚靠着墙,喝了一口,是甜的。 我虽然知道她是我妈了,可还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是我,我是这个女人的儿子。 喝完水抬起手背擦嘴,好别扭啊,我的手虽然是我的手,还是有些别扭,类似于拿着痒痒挠挠痒痒那种感觉。 我又一扭头,吓了一跳,床铺另一边还躺着一个人,男的,四十多岁,瘦的跟麻杆一样,也是面色蜡黄,仰面朝天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不仔细看以为是个蜡像,更向一个死人。 我莫名其妙知道这个人是我爸爸。 随着我这个妈对我又搂又抱,又亲又爱,每次接触到她的体温,我就把“我”,忘记了一层,对这个新的我,感触深了一分,没多久我就彻底摆脱了以前的我,融入到了这个躺在床上的我。 饶是如此,我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现在在哪里。 还好,我妈,当然是这个贫苦的妈妈,在以后的一两天里断断续续的唠叨中说出了不少信息: 1:我发烧七天,就要死了,没想到居然活了过来。 2:我爸爸是个码头抗活的,平日里受着大累,脖子都压弯了,吃不上喝不上,累病一个月了,没有生活来源。只有靠我妈在外边给别人缝穷度日。 3:我7岁,小名陈大眼,是家里的独生子。 4:现在是民~国,我家在津门陈家沟子附近一片窝棚房子里住 又过了两天,我妈同意我出门走走,在外边玩一会了。这次发烧太厉害,很担心我出去再次冻着。c 刚穿着棉袄出屋,还不等细细看看周围,耳朵里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 “小大眼!”一个小脏孩在不远处叫,手里还拿着一把破旧的竹夹子,另一只手里挎着个破竹篮子,里边是别人家烧剩下的红的黑的煤核,还有别的破烂东西。 这是什么人?我心中纳闷,看了他几眼,没有理他。 “你!小大眼!”他看我目无表情,急急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我:“你!是我呀,你看看!小大眼?” 小大眼是谁?我摸着脑袋想,忽然想起了!小大眼就是我啊,我小名陈大眼,孩子们都叫我小大眼喽。 可是他是谁呢?我满脑狐疑,吞吞吐吐不能做声。 “我是钻天猴啊,你最好的朋友,你怎么不认识我了?”他一边说一边围着我转圈看,好像他不认识我一样。 “哦!钻天猴!”我一拍脑门,猛然想起一样。 可是这个叫钻天猴的孩子异常聪明,又盯着我的眼睛看,先是要大笑,却又是很伤心的说:“小大眼,你变傻了。” “我发烧7天呢。”我回答。 “你烧傻了,跟前院大头鱼一样。”钻天猴满脸失落接着说:“小大眼,你可别傻啊。我还有玻璃球和你玩了。” “我不傻,我不傻。”我不知为何,眼睛有点湿润了。 “你傻了。”钻天猴看着我认真地说:“你说话跟以前不一样了,舌头发硬了。” “你发烧7天试试,”我故作大大咧咧说:“恐怕你还不如我了!走,带我转转就好了。这几天给我憋坏了。” 钻天猴听我这么一说,才开心起来,带着我在家门口游走了一阵,最后得出结论:“小大眼,我看你又傻又不傻,以前的事好像忘了,现在的你不傻。” “现在不傻就行啊。”我乐呵呵地说。 “看你好几天没吃肉了吧,馋吗?”钻天猴上下打量我看。 “我都快忘记肉是什么滋味了。”我无力地摇头。 “我家常吃,哪天我给你送半碗来。” “盼着吧。”我真无力说话了,全然不知钻天猴话里有话。 转过天来,天气大好,虽然进九,可是没有西北风,天就不是很冷,再加上一轮冬日的暖阳悬挂,真是一个美滋滋的艳阳天! 我妈就盼着这天气,把我跟我爸安置好了,自己要去外边墙根底下缝穷,挣个仨瓜俩枣的贴补家用,不然,连隔夜的米都没有了。 在她收拾针线笸箩的时候,我看到里边有一个亮晶晶的小圆镜子,出于好奇使然,我一把拿在手里,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几天我一直不知道我是什么模样。家里没有镜子,我也不问,却原来有一个小镜子藏在针线笸箩里,看来是怕我淘气摔碎的缘故吧。 哪料这一看不要紧,镜子里显示的是一个圆脸孩童的脸,眼睛不笑,可以称得上是大眼,可是并不是很好看。圆脸,圆眼,还不是双眼皮,这个相貌可不是好看的,而且还有点让人讨厌,连我自己都讨厌。 这就是我? 我心灰意冷,放下镜子。好像最后一点希望也烟消云散了。 从此,我真真正正成了陈大眼,再也不是我了。不但如此,未来的日子从没有走在正路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坏人领进门 如此过了3年,我10岁了,虚岁11。三年内有两三次梦见我在毫不熟悉却又似曾相识的环境之下,特别清楚,如同跟现实一样,我也不当真。 我彻彻底底是陈大眼了。 谢天谢地,这一两年来我爸爸的痨病好了许多,对我们家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虽然他出门走路都有点打晃,风大点自己就能吹得他小跑,风再大点就能把他贴墙上,再也干不了码头上膀大力大的活了。 一家人煞费了苦心,最后还是我妈托人烦窍,求了个在三不管边上过了三条马路远的地方撂地说书。 为嘛还得隔三条马路而不在三不管最热闹的地方说书?您老得知道,旧社会要在三不管立场子摆地摊,比登天还难,一则是人满为患,隔两条马路都插不进腿去,二则是里边鱼龙混杂,不是那块料,让你进去,有一天你就得自己出来。 为嘛?撂个地摊说评书。观众坐的凳子你得租,场地更得租,这是两笔挑费了。说上书了,十有八九冒出个巡警,治安大队的人过来收费;刚打发走他们,混星子又来了,还得给钱。这黑白两道打点完了,书也说了半个多小时了,该找观众收钱了,不了一阵西北风咧过来,观众呼啦一下子走了一半,你说这个钱还怎么挣? 里边还有各种猫腻,脚不踏进去永远不知道,所以我爸爸跟一个多年的老邻居打听出门道,还不如在三不管旁边划锅撂地说书挣钱稳当。 至于说书,我爸爸完全说的野书,没有师承,靠着以前听别人说的书乱说,这在当时已经属于下三滥的下三滥了,可是没有办法,先只能这样了。 再加上自己的一通白话,添油加醋,酱里倒酒,水里和泥,还真有人爱听。有时候兴致使然,能把猪八戒跟秦叔宝说到一块去,您瞧,这不也是块材料吗? 再说我妈,还是每日靠着山墙给人缝穷。 嘛叫缝穷?就是马路边,草棚房子的贫民区墙根处,固定的某个地方,坐着一排妇女,身边备着针线笸箩,破布条子。哪位扛活的衣服破了,哪家稍微富裕点的把被单子扯了,拿过来找她们缝缝补补,然后给几个小钱。介叫缝穷,稍微家里条件好的也不把衣服拿到这来缝补。 可是那些穷人,没老婆的光棍汉子们,穷得连衣服破了也没钱缝补,夏天不到露屁股,冬天不到衣服口子咧的太大往里灌风,他们也不来。 由此可知,缝穷是个苦营生啊。 别看这样,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这些老娘们们,没事高兴了还在墙根地下唱几句。其实要是挖挖根源,这不是高兴,一种忧愁的派遣。 靠着墙根的,就叫靠山调;带点荤腥的,叫鸳鸯调,还有别的曲调,八九不离十也就这个意思,总称为天津时调。“时”一般不读时间的时,而是“四”字的上声。 家境如此,我在眼里,疼在心上,可是无能为力。这个年级学徒太小,也干不了活,只能外出拾捡破烂,煤核,可是这样跟要饭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我妈心里也不忍,不让去。 我忧愁无处排解。一日我妈又说让我去上小学,我哭着跑了,因为我知道我要是上了小学,家里就得天天有人饿着。 到了街上,迎面看见好久不见的钻天猴拿着个瓶子出来买醋。 “怎么哭了?”钻天猴问。 我抹着眼泪,不想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家里揭不开锅了对吗?” 我不理他。 他神神秘秘把我拉到一个墙角,说晚上让我出来,告诉我一桩发财的行当,然后晃着麻杆一样的身形走了。 时值深秋,当天晚上天黑了,我借口找钻天猴捉蛐蛐,跟妈妈打个招呼走出屋门。 钻天猴家跟我们家是老邻居,老一辈的交情都在,因为都是穷人,关系多少年不断,说是两家人,其实跟一家人也差不多。不像现在的人,叫的不是朋友,是利益。今天你有利,拱着门找你,明天你没利益可图了,再寻他人影也无。 当天晚上好月亮,正好捉蛐蛐。 我拿着纱布扣笼,纸筒,一根洋火(舍不得用,家里的贵重物品),大模大样来到钻天猴家门前,大声喊他出来。 随着喊声落地,他家的木头门吱呀一声开了,钻天猴先探出枣核脑袋,看见是我,才把身子挪出来,脸都白了:“小大眼,喊嘛呀。吓的我白毛汗都出来了。” “你怎么越活胆越小啦,属缩头王八的吗,哈哈。”我开心地笑着。 钻天猴哼了一声。 “大好的月亮,给咱省了灯了。我就知道你说的发财道,是不是到河边逮几个口儿好的蛐蛐,卖俩钱花。”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家伙什在他面前一晃:“看,东西我都带来了!” 钻天猴听的一愣一愣的,看着我洋溢的笑脸,讪讪说道:“蛐蛐能卖几个钱?而且这水沟旁边,能有牙口好的蛐蛐吗?不都是烂嘴头子!好蛐蛐得到老龙头火车站,逮啃石头,咬钢轨的货色,那才够口儿!” 我搔了搔头皮:“这到是。诶?去年老龙头出了个全身戴孝的蛐蛐王?全身上下一色儿白!连须子都是白的!神了!” “那得多大造化啊,”钻天猴一撇嘴:“咱们这样的德性,碰着个青麻头就得念佛了。” 我们说着,可走出一段路了。我看他脚步没准,跟逛大街差不多,张口问道:“我说你这是带我去哪啊。” 钻天猴又是一愣,叹了口气:“哪也不去,我不是说给你找个发财的道吗?” 我听得两眼放光:“快说啊你倒是。” “咱俩从小光屁溜长大的,别人我也不说,你家里要是能吃上饱饭我也不说,可是有一节,我说了,你可别说我。”钻天猴蹲在地上,不敢看我。 “什么说不说的,罗哩罗嗦,你就说吧。”我不耐烦了。 “(佛哦)!”钻天猴霍地站起。胡萝卜就酒,咯嘣脆来了这么一个字。 “偷!”我也吃惊不小,直勾勾盯着他看。 这个“佛哦!”就是偷的意思,我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想偷外国人 那天晚上令我终生难忘,经过钻天猴反复地劝说,以及我家里的切实情况,想起爸爸每天一大早起来背书,(别看他说书云山雾罩,也得背书,不然连接的不自然。)然后走上两个小时到三不管说书,有时候走到地儿了,天也下雨了,白玩。 又想到妈妈天天顶着风寒在外边缝穷,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最后我底下了头颅,答应了跟钻天猴入伙行窃。 原来钻天猴入贼行已经半年了,拜师吴小手。这个吴小手可是个传奇人物,当初也是被逼无奈入了此道,只因为他天生骨骼有异,或者说命里就是个贼星转世,不出三年,偷窃的本事不敢说登峰造极,也可以说在这偌大的九河下稍,无出其右者。 钻天猴也是个贼骨头,一天让吴小手一眼看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自己的本事有传人了!就是这块料,于是用计让钻天猴入了伙,再想出,是出不来了。 钻天猴也真是吃这行饭的,一点就透,一说就会,这才半年,已经能够自己下货了。 那天晚上钻天猴给我讲了半晌之后,左手把自己右手中指往回掰,不费劲指头触到胳膊,又把别的指头也往回掰,最后是短粗的大拇指,一样能够到胳膊,我都看傻了。 他让我试试,我的手指头跟柴火棍一样,不能打弯。 接着钻天猴又让我看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一般粗。 我啧啧称奇。钻天猴却目光黯然:“谁想干这一行呢,还不是这年头兵荒马乱,老百姓饭都吃不上,马路上天天有卧倒儿,西门外尸首都埋不过来,实在没有办法啊。” “是啊,可是我的手跟柴火棍一样,怎么跟你学?”我问。 “一个人一个命,你不用学(佛哦)!你给我当架儿!你就适合当架儿!” “怎么当架儿?”我来了兴趣。不用亲自动手偷,感觉总是很好的。 “就是打掩护,而且你只要听我的就行了,临时的随机应变有也行,无也行,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就好了。” 我摸摸脑袋,这些话对于11岁的我,似懂非懂。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钻天猴!咱们都是穷人,我只想你听我一样!咱别偷穷人!你偷穷人我可不伺候!” 钻天猴眨着眼睛:“穷人也没法偷啊,穷人哪里有钱啊。” “你!”我一下子急了,火冒三丈,举起手来要打他。 看到我这个样子,钻天猴反而扑哧一下笑了:“我是逗你的,小大眼,没想到你真急了,我佩服你!你听我说!” “有屁快放!”我没好气坐在地上。 钻天猴也坐在地上,表情凝重像个大人,缓缓说道:“咱们都是苦孩子,许你想得到,不许我想不到?告诉你,富人里也有好人,偷富人要是偷错了,不也是坟头上点火,缺德带冒烟?” “那?你不偷了?”我不由得问他。 “不!要不说你是王八脖子一根筋,你再想想。” “我想不出。” “偷洋人!”钻天猴目光犀利,不顾我的惊讶接续说:“他们没一个好东西!到了中国明抢!做尽了恶事!完事之后骑洋马,跨洋刀,呱唧呱唧他就尦!中国多少宝贝都让他们抢走了!偷跑了!你说,不偷他们偷谁?!” “有骨气!没想到你还是条汉子!刚才我错怪你了!”我激动得站起来了。 “没事,我料想你猜不到我的主意的,而且我已经在祖师爷画像前发过誓,我钻天猴今生只偷洋人!” “我给你当架儿!” 一番话说的我俩热血沸腾,真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气概。钻天猴让我回家听消息,他这几天有事没事去租借地菜盘子,看点儿。 我回家后踌躇满志,觉得自己是给国人报仇的英雄,可是接下来一连十来天没有动静,让我好生奇怪。 又过了两天,钻天猴找我玩来,俩人说说笑笑出了我家。家大人谁也不知道我们两个已经算是贼了。 来到一个没人地方,钻天猴先说话了:“操他妈半个天津都是外国人的地方了!整个老城都是租界地,我数了数有八个!英国,法国,美国,德国,奥地利,日本!俄国!还有个比利时!每个租界地都看不到头那么大!他妈妈的!” 我牙齿紧咬,半天挤出一句话:“那怎么办呢?” “偷逼里抠的王八蛋们。”钻天猴狠狠说了一句。 “偷哪国的?日本的!他们杀中国人太多了!” 钻天猴想了想,然后把枣核脑袋摇了摇:“日本人最该偷不假,可是他们出门几乎不带钱,我观察过,坐胶皮车还净有赖账的,狗食不如!没法偷!” “也是,我也听说过日本人吃饺子还得就着大饼,比我们还不如呢。” 我们二人嘀嘀咕咕又商量半天,最后定下一个计划。 转过天来一早,我跟着钻天猴悠悠荡荡来到美国租界。 租借地真大啊,真是一眼望不到头,隔着高高的围墙看见里有灰色的高楼,白色的矮楼,整整齐齐,把我的眼都看花了。 我一切都听钻天猴的。他把我带到一处水泥马路边上,用手指指前边,原来是通向美国租界黑色铁栅栏门的必经之路。大门口一溜崭新的胶皮车停着,车夫成群唠嗑。一切正常。 钻天猴看看天上老阳儿,朝我点了点头。 我也点了点头,接过他手里的一个小包袱,蛰伏在路边草木后。 过了一会,美国租界大铁门的角门开了,里边走出来一个西服革履的胖老头儿,有60多岁,秃脑袋倍儿亮,下半截脸上都是胡子,看来是头发长错地方了。身边跟着一个点头哈腰的小分头中国翻译。 洋车门见状纷纷点头问好,自动让开道路,让胖老头上了第一辆洋车,翻译也跟在后边上了。车夫们并无争执,看来这行的把头规矩立的严,不然,没个管事的混星子,这些车夫非争个头破血流不可,最后还把自己买卖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偷了洋人 自打胖老头露面,钻天猴的眼睛激光一样在他身上各个部位扫射,这叫拔色(色字读晒字的去声),就是拿眼力看出这个胖老头的钱包放在哪个口袋里。 看了片刻,胖老头也上了洋车,小分头跟车夫说了几个字,看来告诉了地点,车夫应了一声:“好嘞您呐,坐稳了啊。” 说罢,把原来搭在肩膀上的白手巾在脖子上系个活扣儿,免得跑路时掉了,然后左手前右手后攥住车把,这叫阴阳把,这样拉车不倒不偏,碰上急刹车也没事,然后左手大拇指一拨铃铛把儿,嘀铃铃一声脆响,这就跑起来了。 车子跑了也就十米,钻天猴朝我一努嘴儿,我抱起包袱,趿拉着破布鞋,踉踉跄跄往前就跑,钻天猴晚我几步就追,一边追一边大叫:“站住!站住!” 我故意听不见,装着慌慌张张乱跑,一转眼到了洋车跟前,我可不敢撞他车,而是假装脚底下打滑,一个老头钻被窝摔躺下了,包袱砸在地上,可是我没松手。 车夫吃了一惊,一个急刹车停下了。想要骂街,可是愣没骂出口,看来洋人的威力是大,九河下稍天津卫的车夫是何等粗俗,在洋人门口居然变了脾气秉性,好生奇怪。 这时候钻天猴呼哧呼哧赶上来了,揪住我不放,嘴里直喘粗气。 我心想他怎么不说话啊,忽然想到该我说台词了,马上抖抖索索打开包袱皮,一边打开一边说:“大哥!大哥!你别死啊!” 我喊的声音不小,把旁边的七八个车夫全招引来了,这个载着胖老头的车夫听得最真,俩眼睛都成斗鸡眼了,心说什么大哥?怎么还在包袱里? 胖老头一开始有些不屑,直到我的包袱皮打开,里边露出一个掉了一块皮的大号彩绘泥娃娃,才有了点精神头,跟旁边小分头耳语一句,意思是怎么回事?这个人说的什么? 小分头也觉得纳闷,如实用英语回答:“先生,他说的是大哥,你可别死。” 胖老头一下子来了精神,径自下车来到我身边,让我起来。 我就坡下驴,挣扎着起来,手里还紧紧抱着这个泥娃娃。钻天猴在旁边拉着我,意思是不能让我跑了。 胖老头满脸好奇看看我,有跟小分头说话,小分头跟我说:“你向约翰先生解释一下,这个玩偶,怎么是你大哥?” 我听蒙了,什么叫解释?一时语塞,瞪着俩大眼愣住了。 钻天猴拿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我才明白过来:“爷,您老不知道天津卫的娃娃都有个娃娃大哥,就四嘛捏,就四我爸我妈一开始没孩子,到庙里求个大哥,介才有的我。” 小分头乐了,谄媚笑着跟胖老头说了几句。 胖老头眼睛里闪出童真的光芒,示意小分头把泥娃娃拿给他看。 小分头照办。借这个机会,钻天猴也不拽我了,假模假样凑到胖老头身边。 胖老头一脸专注打量泥娃娃,摇晃摇晃,看看它又看看我。 我接着胡说八道开了:“爷,介位洋爷,没有它,就没有我。介娃娃大哥一年一长,就四嘛捏,就四到了一年,就得给他身上糊层泥,让它长大。介不四又到一年了吗,我把它拿到我爷爷家,让我爷爷奶奶看看,然后回家给它添岁,,,,,,” 胖老头把我话头打断,让小分头给他翻译。等他听明白了翻译,我又接着说:“哪知道我刚出门,他(我指了一下钻天猴),拿我找乐,非要拿他童子尿和泥,说介才结实了。您老说我能听他胡吣吗,我又惹不起他,介不才跑了吗?哪知道给您了挡路了,您老受惊了,您老受惊了,我给您老赔不是了。” 我一边说一边点头鞠躬,小分头看着我糊里糊涂的样子也乐了,旁边的车把式们也开言找乐,七嘴八舌一通忙乱。 胖老头也听明白了,又看了看泥娃娃,也不是金的银的,不值钱,把它又给我了。 我千恩万谢,抽眼看看钻天猴,他在朝我眨眼,看来已经得手了。我抖抖索索把泥娃娃包裹好,提上破鞋。 钻天猴也在一旁说:“你呀木头脑袋,我不是拿你找乐吗,能撒尿和泥吗,介也就是约翰先生是个好人,换了别人不得抽你俩嘴巴。走吧走吧。” 小分头及时把话翻译给了约翰。胖老头开心地笑了,挥手让我们走,自己扭动着身子上了洋车。别的车把式也都散了。 到此,一场戏漂漂亮亮演完了。 我们不敢大意,一开始慢慢吞吞走,我还假装生气,等出了所有人的视野,我俩像是烧了屁股的鸭子,一路狂跑,生怕出什么意外。 两个半大孩子正是喜欢跑跳的时候,这一猛子跑了快半个小时,远远眼见了家门口子——破瓦寒窑般的老百姓住处,心里才踏实下来。 “就这儿吧。”我指着小河边一片发黄的芦苇说。 钻天猴点点头,看看四下没人,猫腰领着我钻了进去。二人一屁股坐下,压倒一片苇子。这不重要了,没人能找到这里。 钻天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方形黑色的皮夹子,光亮柔和,看着就是好皮子,在我眼前一晃。 “好皮子!比起码头上扛包的皮袄可好多了!”我赞叹。那年头外地人进了天津卫,看见老爷们几乎一人一个羊皮袄,还以为都是大款了,其实是天津卫住着不少回民,羊皮便宜,做成最简单的皮袄,里外连一个羊毛儿都没有,起不了多大作用,价格也是很低廉。 钻天猴得意地一撇嘴,随即打开黑皮夹子。我也把脑袋凑过去看。 “妈的,一个大子儿也没有!”钻天猴一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翻找,后来翻了里边几个夹层,终于耐不住性子,把皮夹子口儿朝下使劲抖愣,可是什么也没掉出来。 “别着急,猴儿,你看里边不还有几张纸吗,别再是外国钱?” “外国钱有嘛用,咱们也花不了啊。”钻天猴随口否定了,还是把那几张纸抽出来看。 那纸张真好,挺括极了,花花绿绿的底儿,漆黑的黑字,还盖着红戳。 我俩认字不多,简单的字还是认识的,挑挑拣拣上边认识的字看,写着:银元壹万,银号。 一共3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三换二 ”介四银票!”我俩大眼瞪小眼,异口同声喊了出来。钻天猴一下子把我嘴巴捂住,又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嘴。两人半天没说话。 “咱发财了!”我得意洋洋说。 钻天猴却没有笑容,呈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忧愁:“发财没那个命啊,你说哪个银号能给咱换呢?不可能啊。” “找你师傅啊!”我一拍脑门。 钻天猴把腿伸直,把头深深低下,喃喃说道:“你不知道,我们这行规矩最大,每人都有片儿的,谁要是出了片做活儿,最轻的也得手指头剁下来,谁求情也没用。” “啊?”我惊讶不已:“那你怎么跑租界地去了?租借地不是你的片儿?” “我不是恨洋人吗?心想偷一次两次没人知道没事,哪知道是三万银票,洋人肯定得报官,看来这次算完了。” “别怕,现在还没人知道是你偷的。” “你不懂的,你不懂的,”钻天猴连连摇头,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你不懂的。”说完,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怎么哭了?” “你别管了,没有你的事。”钻天猴抽泣得更厉害了—— 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伤心,只得丢下一句“我先回家了”,走了。心想白跟他忙乎半天,到头来一个大子儿也没得上,还摔了一跤,现在可好,他这一哭,更没法找他要银票了,真是晦气到顶。 三天后的晚上,我还在闷闷不乐生气呢,门外传来钻天猴的声音,喊着让我出去玩呢。 我出门一看,他把右手藏在裤子口袋里,便立时多了警觉,伸手把他的手拉了出来。 只见他细小的右手圆了咕噜的,上班缠着跟破布条子,包粽子一样包着手掌,外边支出三根手指,大拇指,无名指和小拇指。食指和中指没有了。 “怎么了!猴儿!” 钻天猴嘴角挤出一丝微笑:“结了!没事了,挺好啊。” “还好啊!三张银票换两根手指?这还叫好?” 我看着他发自内心的笑容,愣住了。 原来当天钻天猴看见钱夹子里掉出银票,便知道自己的灾难已经降临了。和我分手以后,他拿着赃物找师傅吴小手交代了事情经过。他知道要是自己先去,也许还能活,要是等人找上们来,就是死路一条! 当时吴小手看着眼前跪着的钻天猴,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又疼又恨,不按照规矩办?天津卫上上下下几百号扒手以后谁还听他的?真是有脸没皮了;按规矩办?钻天猴是天生的奇才,一代神偷的苗子,培养好了能成个义侠!嘿!可叹他才十岁出头,就敢不听我的规矩抢别人地盘,看来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饼! 最后看看手表,时间不能耽搁了,再耽搁让警察总署找到他,事情也不好办。 罢!罢!罢!主意定了,吴小手豁然站起:“好儿子!跟我走吧!” 钻天猴在冰冷的土地上跪了半个多小时,浑身上下抖作筛糠,听了师傅一这么说,知道没有好事了,心反而沉了下来。 吴小手眉头紧锁,最后把钻天猴带到负责租界区的警察督察部,里边的长官已经急的头发都冒烟,围着办公室遛圈。见了吴小手进来,下意识就要掏枪,看意思想毙了他,却又很快哈哈大笑,一脸兴奋地拍了吴小手肩头一巴掌:“你真是及时雨啊!我刚派人找你去了!你就来了!快坐!快坐!” 吴小手一躬扫地,坐下来水没喝烟没抽,更没编八造模,一五一十跟这个长官说了情况,把那个钱夹子递了过去,让他里外看个清楚,银票不少。最后让钻天猴过来靠近,也不见他拿刀,就这么一挥手,钻天猴右手两个手指落地,通红的血珠儿先冒出来了。 钻天猴咬牙没哼声,豆大的汗珠子流了下来。 “袖里藏刀漂亮!哎,这倒霉孩子,嘛话不说了,”长官眼睛看向吴小手,挑起大拇指:“吴爷你够爷们!这事算了了。剩下的事我给圆吧,”随后叹息一声,出声让门外进来人,找个破布跟他包裹上。钻天猴跪下谢恩。 吴小手起身拱手称谢,踢了钻天猴一脚,让他把手指头捡起来,别脏了长官的地,然后说声告辞,同时拿眼神领这位长官往桌子上看。 长官一看自己办公桌上,赫然两个长筒子红纸包。凭借多年官场经验,里边是200现大洋没跑! “吴爷,你介魔术变得真好啊。咱下次可别变了!这是嘛事啊?我刚才都想投河了,你不是不明白,介洋人!他你妈是祖宗啊,连老佛爷都让他们赶的满世界跑啊。” 吴小手看着这位长官的表情,心里也是针扎的一样疼,又看看身边这个惹祸的孩子,叹息一声,领着他转身走了—— 钻天猴又跟我说,不几日,吴小手还要在帮派里开会,把他逐出师门,断绝关系!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盗亦有道,他一点也不后悔。 “只是以后偷不了洋人了!可恨!”钻天猴悲愤地说。 “什么时候中国人不受外国人欺负就好了!”我恨恨地说,手握成了拳头。 回到家里,我咕咚咕咚喝下半壶白开水,压压心头的怒火,心里恨外国人的侵略,更憎恨国人的无能!难怪让外国侵略者称作东亚病夫! 更让我辗转反侧,倍感好奇的是,吴小手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这个偷,也可以成为侠盗?! 黑暗中我抬手看看自己的手指,又硬又粗,看来不适合当小偷,可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刺激钩子一样把我勾住,尤其想到那天钻天猴在众人的眼皮地下偷得皮夹子,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真的是太神奇了! 而且,这只是整个行动的一部分,如果施展好了手段,手法上的技术反而是在次要,关键是整个的布局,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东西,那才叫过瘾,快活! 如果偷的是欺压百姓的坏蛋,恶人的东西,把钱财分散给穷人的话,这岂不是一件功德? 我越想越没完,兴奋的几乎一夜没睡。却不曾想到钻天猴那两根血淋淋的断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第一面 从此,我脑海中经常构思一些奇特的情节,便是走到哪里,看到什么事物,着迷一样地打量猜想。比如迎面走来一个穿长衫的,我就想他的钱包放在哪里?过去个推车的,我就想他满脸的笑容,空空的马车,天又擦黑了,想必一车货都卖完了,那么,他一口袋铜钱,毛票,放在哪呢? 我妈看我有点魔障,经常睁着大眼睛出神,便提出让我上三年小学看看,要是家里条件好点,接着上高小。 为嘛我能上学了? 因为这一大段时间里,我爸爸凭借一张巧嘴和一个逆向思维的大脑,构思了很多奇妙的故事,吸引了不少听众,说书差不多有一半人给钱了,还有了固定的听众。 这样一来三天里有一个好天,就能挣回平日三天的钱,有两个好天,便能吃一点好的,他还能喝二两大直沽。正因为如此,我妈才考虑让我上学的。在此之前,她心里好愁苦的,已经想到要让我去学徒了。 那时候买卖家收徒最小要14岁,还得有人荐举,不然没人要。我10岁,学徒只有一个地方要,三条石。那里要童工,可是我妈知道,把孩子送到三条石,就是亲手推进鬼门关。 因为如此,我妈才让我上的小学,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足足上了三年小学,我14了,生的比我妈还高,比我爸爸胖两圈,一张圆脸黑黑的,其实我并不是很黑,总在外边玩晒黑的。一双大眼睛格外突出,不是牛眼那种突出,是圆的突出。我以前说过,我这样的圆眼是不好看的。 这三年我好幸福啊,爸爸天天喝点小酒,也有钱给妈妈买点像样的衣服,妈妈脸色也红润了,家里隔三差五能吃上白面,熬上小鱼,十天半月包一次羊肉饺子。街坊四邻都眼热的看着呢。 哪料好景不长,谁也没想到,我爸爸抽上了大烟,这玩意败家啊。由于他脑子好,善于隐藏及圆谎,等我妈妈从被蒙蔽的幸福中清醒过来时候,我爸爸已经欠下不少钱,而且行将就木,不抽口大烟,走路都费力了。 当年秋天,他血肉耗尽,一身骨头撑着一层皮,死在自己家的破炕上。 他死了,我们家人来人往热闹起来,除了四方高邻过来安慰安慰,更多的是要账的,个个神头鬼脸,手里拿着我爸爸亲笔签名的欠条,堵在家门口不走。 这样的场面,我妈妈没法给他买棺材。因为一口棺材能还2个人的账,你买了棺材,债主们唾沫星子也能把你压死。还有一点,家里所有的钱,只够买半个棺材。 我爸爸死后第三天,我妈求四邻帮忙,买一张新芦席,把他卷了,雇辆牛车拉到陈家沟子西头一片坟岗子停下。 亲戚朋友,几个书迷,挥锨动镐在一片空地上挖个深坑,有几个债主也跟着帮了点忙,算是仁至义尽,但是钱不能不还。 坑挖好了,人们把我爸爸的尸体放进去。没有寿衣,一件长衫还是必须给他穿的,因为他是说书的,说书的,当时都成为先生,是文化人。 嘴里让他含着一枚老钱,两个脚脖子上挂上个棒子面饽饽,给野狗准备的。这里的野狗吃死人吃疯了,不深埋当天夜里就能把尸体拖出来吃了,挂上饽饽也是解解心疼,那些野狗如果扒出尸体,肯定不会吃饽饽的。 当最后一铁锨土培在坟上,拍结实了,我和我妈放声大哭。 过了头七,我实在在家呆不住了,央求我妈出去挣钱。我妈摸着我的脑袋,眼泪成双成对往下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她是不知道让我去干什么,更舍不得我去干苦大累的活,毕竟在她眼中,我还是个孩子。 我说:“妈,咱们陈家沟子现在热闹了,娘娘庙人也多了,还都是老城里的人,码头上活儿也多了,不少跟我一样大的孩子都在那帮衬,帮着推个车,打个短贴补家用,我现在正是出力长力的时候,也比他们不却胳膊不短腿儿,您不能让我闷在家里啊。” 我妈就是不说话,我又央求半天,最后她终于点头了,说:“儿啊,我只让你记住妈一句话,你答应,我就放心了。” “您说!”我站在她老面前,直直地看着她。 “你千万不要入了锅伙,谁让你入也别入!怎么哄你劝你也别入!娘才放心。” “好!” 从此,陈家沟子日益繁荣的码头边上,多了一张靠河吃饭的嘴。 码头上的活儿太多了,漕船,渔船,货船,还有客船,每日里往来不断,用人的地方多了去了,可是有一节,同一个码头,锅伙就好好几派,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营生。 漕船是运粮食的,有专门的锅伙把持,别的船只也是一样,都有老大掌控,小锅伙们维持,苦大力们一天的血汗钱,得让锅伙收走一半。这样还得千恩万谢。 因为活儿太多了,一些半大孩子聚集在一处,专门等一些散活儿干,当然也有老弱病残的大人也在等活,摊上什么推车,拉纤儿的轻松活干干。 天气很冷了,入冬了,码头上更是繁忙,因为不知道哪天老天爷不开眼,河面就冻了,因此来往船只都赶在过年前,最好在西北风还没下来之前,把货物运完,免得天寒地冻遭罪。 这一日是个好天,上午我穿着一件黑棉袄,来到离码头挺远的地方,挤在一堆人里边,等着俏担儿。俏担儿,就是轻松活儿。 远远看见河那边来了一艘客船,我们既怀抱希望又做好失望的准备,因为无论是什么船,什么活,还都得听锅伙老大的招呼才能靠前,哪个敢私自靠前,那是离挨打不远了。 看来有又空欢喜一场,因为没有锅伙的人来找我们,只能作罢。 过了好一阵,船上的人们下光了,形形色色,东张西望,什么样的都有。却见最后走来的是一个女孩,十七八的模样,右手提个小皮箱,个子不像北方女孩这么高,留着跟肩膀齐的卷发。穿着一件能盖住膝盖的洋式红黑格子袄,毛绒绒的,看着就是新鲜玩意,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衣服。不过那衣服不厚,看得出来,她有点冷的。 她后边跟着一个半老太婆,可能还是裹脚的,走路不稳。一身青布裤卦,手里拄着根竹杖,身后背个柳条筐,不知道里边装的什么,走在跳板上颤颤巍巍,晃晃悠悠,简直有点东倒西歪,那形象真比天桥卖艺的还勾人眼球。别看这样,她的心不是乱的,看来也用不上帮忙。 老太婆的夸张动作引得不少码头边上看热闹的人笑了,但是十有八九的目光,都盯在这个美貌的南方女孩脸上。 “嚯,来个盘儿亮的,还是南蛮子,看介两步走,一定很够味儿,哈哈哈。”身边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爷们说道,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我们听见,却不能让锅伙们听见。 “去你娘亲的三步倒,看你那奏性,也就过过嘴瘾。”旁边立即有人揶揄骂他。 那个叫三步倒的人一脸不在乎,回敬那位:“我过嘴瘾也比你强啊,你你妈连嘴瘾都没过,对吗兄弟。” 他口不停顿,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把脑袋扭向我,问我。 我正看得出神,被他一喝,才回过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窥探拐杖的秘密 说实话,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孩,也许是我的年纪到了,生理作用使然,初见她时竟然心里莫名其妙震动了一下,但是很快平复了。 天津卫也有好看的女孩,可是在我们家门口,却没有像模像样的,因为都是穷人,天天连盆干净的洗脸水都没有,哪里还有的美?而且我一个秃小子也不留意那个,所以这个女孩的出现,让我心头一震。 三步倒看我发愣,得了便宜般笑道:“怎么样大眼儿,看傻了吧,哈哈。” “嘿嘿。”我一笑作答,没有回答他。因为谁也不知道我发愣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被她的美貌惊艳只占其一,重要的是我在给她们拔色,想透过她们的外表,看出她们的钱财放在何处。 这三年来我已经把这个瘾头快忘记了,因为读书的原因吧,可是今天看到她们两个人怪模怪样,不知道触发了哪根神经,把我这个念头勾动了。 所以,这个女孩的美丽,只是让我心头一动,然后便是我对她们的身上的钱财感兴趣了。 我心想,她们一定是远方而来,看这个女孩的装束以及手里提的皮箱,一定是个有钱人,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比穷人要强得多。那个老太婆,似乎是她的远房亲戚,因为看样子她们不是很亲热,或者说是老妈子也不一定。 她们出这个远门,身上必定是带着钱的,而且不会很少,可是这个钱,放在谁的身上,又放在了哪里? 女孩的皮箱里?不会,皮箱很容易被人抢去,钱放在皮箱里,抢走了皮箱,就什么都没有了。 女孩的身上?银元是不太可能,有可能是银票藏在贴身的衣服兜里。不过也不太可靠,现在天下打乱,散兵游勇,土匪盗贼多如牛毛,一个女孩出门在外很容易吃亏上当,莫要让人戒色又劫财。 如此分析,女孩的皮箱只是个摆设,里边或许有些衣服罢了,如果被人抢走,也不心疼,还解了一次灾难。 那么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这个小脚老太太。 她么,身后的柳条筐里装多少钱都可以,不过虽然能瞒过小偷,就怕沿路有一伙穷极生疯的流浪汉,连饭也吃不上的,那是什么都抢的,这一大柳条筐里能装不少土特产,多让人眼红啊。看来也不是。 那么或许是有一张银票藏在老太太贴身衣服里?这个是很有可能的,如果是个细心的老太太,也许把银票缝在衣服夹层里,这样,就算再高明的强盗,扒手,就算那个吴小手,怕是也偷不成的喽。 想到这里,我不禁晒然一笑,看来天下没有真正的神偷啊,没意思。 思索之间,老少二人早已经离开了岸头,慢慢腾腾往东走了。西北一直走下去就是埋我爸爸的坟地,往东走则是东大岗,再走就到娘娘庙,往老城里走了,那是越来越热闹,没错。 我无意中瞥了一下她们的背影,觉得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像是吃了25只耗子,百爪挠心一般痒痒,让我欲罢不能。直觉告诉我里边肯定有什么古怪,于是我嘴里懒洋洋地说了声“走喽,回家吃棒子面窝头去喽”跟众人打开脱,移动脚步朝她们悄悄跟了过去。 跟了一段路,渐渐甩离了跟我认识的那帮打八叉的,同时,也发现了那个小脚老太太的秘密。 为何我觉得她别扭?说来也不奇怪。她走路不自然,虽然借着年老,小脚儿,柳条筐作为掩护,可是她手里那根比核桃还粗的竹子拐杖,跟她的身体不协调,力度不对,由此得知里边必定有文章。 我心里冷笑一声,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想打开那根竹杖看看。不打开,单凭着用脚踢一下,最多用手掂量一下,也难以估量出内中端倪,因为我不知道这种竹子的厚度。 要当一名神偷,那是天南海北无所不知才行,是一种学问。 我心中得意起来,再想妙计要窥探老人竹杖中的秘密。 当然,得知秘密以后,无论里边是什么,哪怕塞进一根金条,我也不会要的,无故夺人钱财,我是想都没想的。 主意打定,我目光锥子般紧紧盯着她们老少二人,生怕人多跟丢了,岂不懊恼。哪知道我集中精神一盯,那个女孩好像有了感应一样回过头来张望,不偏不倚,恰恰把我看个满眼。 我心头一懔,低头躲过了她的目光,若无其事东张西望。 女孩把头转回,继续走路了。不过很快她的脚步放慢了。 原来这时候快中午了,陈家沟子的码头旁都是地摊,包子,面条,菱角汤,饺子等吃食摊子是一个挨着一个,集市一般热闹。 看来女孩饿了,这一路船行,怕是天天吃不到好饭,这一踏上土地,又走了一段路,胳膊腿也伸开了,肠子肚子也舒展了,该张口要吃的了。 我分析的果然不假,女孩一个摊子一个摊子拿眼睛看,绝不凑近。不过我发现她虽然看的仔细,可是真够挑剔的:路过肉包子摊,她摇摇头,看来不爱吃大肉;路过羊肉饺子摊子,一扭脸,显然是让那股子养膻气味儿熏着了;前走两步是个买煎饼果子的,这位大小姐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又往前走了。 老婆子跟着。 “介你妈是人吗?!介也不吃,那也不吃!”我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不由得心里暗骂,对这位大小姐一点好感也没有了。 要知道天津卫的煎饼果子那是多名羊骨头熬汤当水和面,面是面?纯绿豆面,头天拿水泡开的绿豆,今天一早石磨刚磨的,绿豆皮都给你撇出去,一点豆腥味也没有。不像现在,白面搀和点小米面摊煎饼,整个打镲啊。 羊骨头汤,绿豆面,才能摊成煎饼,介不算完,上边再摊个鸡蛋,上边再来根根大油条,也叫果子,也有夹锅篦儿的,再撒上青绿的葱花,抹点好面酱,配点酱豆腐乳,来点芫荽末,洒点辣椒粉,稍许来几根细丝疙瘩头,佐料搁齐了,卷好了,往你手里一递。 嗬!最少十种颜色,别说吃,看着就馋人,拿到手里那是一个酥脆的感觉,咬到嘴里不用嚼,自己就钻你肚子里去了。这边吃着,那边有人掉钱了,不愿意过去捡去。 这么好的东西!上天给老百姓的馈赠!介倒霉丫头不吃!我越想越气,心想我十天半个月买上一套,还准给我妈稍回去半套,我妈还得分两次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偷了老太婆的拐棍 我在旁边恨的咬牙切齿,眼看着她又往前走。 这个摊子人真多,上岗子面茶!刚火起来,掌柜的还雇了八条木头长板凳供食客舒坦着吃,此刻坐位爆满。 也不知道人家那面茶是放置了什么神秘的配方,让人打老远闻见茶香,麻酱香,芝麻香,牛奶香,香的都窜鼻子。 女孩在这个摊子前停下,也没有摇头也没有皱眉,而是眼睛看着浓稠的面茶,又看看旁边一大茶缸子新鲜的牛奶,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回首跟老太婆轻声说一句话,意思是在这吃点东西。 我心里哼了一声,心说你还吃人见的烟火,我还以为你只吃王母娘娘的蟠桃了。 女孩伸手撩起格子大衣,从裤子口袋里掏钱。我看得都纳闷,现在女人的裤子都有口袋了?跟妈妈穿的緬裆裤截然不同。我心想掏钱也是小钱,大头儿肯定都在拐棍里了,你在这糊弄鬼了。 果然,女孩掏出几张毛票,拿出一张伸手要递给老板,却半途停住了。 觊觎在一旁的我,一股怒火腾地起来了,真想过去抽她俩嘴巴,高声质问她:你还是人吗?!这么好的东西还不吃!介地球上还有你吃的东西吗?!我一个月也舍不得喝一回面茶,一碗面茶能买六个窝头!我! 我想着想着,自己委屈起来,差点掉泪。 女孩四下看了看,似乎定了主意,也恰好一张长板凳有了空座,便要了两碗热乎乎的面茶,一边帮老太婆把柳条筐卸下放在眼前脚下,又把拐杖斜楞楞靠在筐上,跟老太婆一人一碗,坐在板凳上学着众人捧着喝起来。 我拿大眼睛观察着,却见她的姿势也跟别人也差不多,只是碗转圈转的不匀,(面茶太热,不转圈喝烫嘴)另外她们吸溜的声音也不过瘾。 要是会喝面茶的,一碗面茶能喝出天津快板的点儿来。 我由刚才的莫名火气,到黯然神伤,此刻看到她终于吃上了京津两地老百姓的食品,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一丝酸楚,无意识呆呆看着她发愣。 此刻天上的老阳儿发出暖烘烘的光芒,照向她的面庞,仿佛在她的脸上安装上了放大镜一般,让我看到了她长长的睫毛和脸上细细的的茸毛,还有额头与鼻梁构成的完美轮廓,让我在一瞬间,心如止水。 几个比我更小,也就五六岁的野孩子在摊子四周蛰伏着,等着哪位爷吃不了剩下小半碗,或者几口面茶,他们就会伸出小手,从极其隐蔽的地方以极其迅速的手法据为己有,一仰脖灌进肚子里。 他们的活动打断了我片刻的宁静。此刻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抬头就看向我,我心里都懵了,心想她是人还是鬼啊,怎么知道有人看她? 我又是立刻低下脑袋,不敢与她的眸子对视。她却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继续低头喝面茶。 我的心跳做一团!觉得口干舌燥,甚至有些无地自容! 我他妈是怎么了!?怎么连个小娘们都不敢看!我自己责骂自己。 却在此时,一个灰头土脸的孩子似乎忍耐不住了,伸出小手试探着要找她要那小半碗面茶。 就在电火时光之间,我脑海中突然产生一个奇妙的构思!天才的设想!而且我就知道,这一招出手,没有失败! 从想法产生到实施行动,连半秒钟都没有,我就起身过去,假装哄赶小孩,身子一转挡住她一老一少二人的视线,右手随意往后一搁,其实是抓住了竹子拐杖的把手,把它往上一蹿,往下一落,同时肚子一吸气,棉裤裤腰跟后背就有了空隙,这根拐棍听话的孩子一样,刺溜一下顺着我的屁股滑下,贴在右腿上了,同时扶手挂在裤腰上,尺寸刚刚好,跟照着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我右手随意一挥,棉袄落下,恰如其分遮住了棉裤。 那时候棉裤本就肥大,为了能多穿几年,一般的棉裤能装进俩孩子去,所以这根拐杖进了棉裤,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走路稍有不适而已。而且还要告诉各位一件你们想不到的事情,就是那时候的孩子,或者一般的男人,到了冬天,棉裤面是没有秋裤衬裤什么的,甚至没有裤衩,棉袄里边也是一样,脱了棉袄就是前胸后背,没别的。 这就叫障眼法!这就叫五鬼搬运!我就知道四周虽然人不少,可是绝对没人看见,或者是眼睛看见了,心根本就没看见!因为我的动作太自然,太生活了! 我还借着这股劲装孩子步儿,连哄带吓蹦跳着追赶孩子,逗得孩子们又跑又笑。 这东西都不用人教,自己就会。 我简直是个天才! 我心里得意,假装追赶孩子,却被一个孩子回头骂了句:“傻大眼儿!没心眼儿!”骂完还做个鬼脸,跑了。 这下可把我惹恼了,我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拿他人之物于无形,却被几岁的孩子骂作傻子!天理何在! “你个蛋子儿玩意!”我还骂一句,放快了脚步去追。 脚步这一快,又一个念想从我脑海中冒了出来,仿佛有仙人指路一般,我自己都纳闷:借此机会!跑! 不跑干嘛?回去怎么把拐杖给她们?还不然看热闹的人笑掉大牙,再说,这个女孩看着也不缺钱,再说这个拐棍里也许什么都没有?就算有,也是天意该给我了,,,, 我胡思乱想个没完,可就离面茶摊子老远了。最后一咬牙,心意定了!走!回家! 我心里敲着得胜鼓,唱着得胜歌,哼着小曲回到家里,一路上我没拿出那根拐杖,因为现在陈家沟子不像以前,现在可热闹了,哪都是人,为了确保万一,这根奇货到家再亮出来。 到了家里,看到老娘没在,她就算在家我也不怕,她缝穷缝的眼神不好,一定看不出来,我一晃就晃过她了。 我关上破门,一抖手把那根竹子拐杖抽出来,掂量一下,挺重啊,应该有货,再一看,果然把手下方有漆痕,我什么工具也没用,一手拧住龙头把手,一手使劲一扭,就把它旋开了。 c拐杖中间是空的,上边塞紧了草纸,我几下抠出它们,很快,露出一个白花花的平面!上面浮雕着一个人脑袋! 袁大头! 我兴奋莫名,我们家只在我爸爸没死时候有过两块袁大头,以后再也没见过!我急不可耐,把拐棍倒过来往地上使劲磕,哗琅琅,哗锒琅,拐棍聚宝盆一样不断掉出袁大头,滚落一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加入锅伙 随着一枚枚袁大头叮叮当当滚落,我的心也一下下要蹦出胸腔,直到竹子拐棍的肚子彻底空了,我还发疯般地敲打着地面,盼着有奇迹发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钱儿多钱儿稀罕,孩儿多孩儿稀罕。 实在是没了,我把拐杖丢随手在一边,开始捡钱,一边捡一边数,每一个都拿手指甲掐住了边儿放在唇边一吹,每一个都能发出“味儿”的一声欢快地叫声,一共三十个! 我发财了! 但是现在最主要的一个问题是我要编个谎话把我妈这关过了,不然,她肯定是不会饶了我的。 我的脑筋飞速运转,最后想出一个办法。 我先没动声色,藏好银元,又把拐棍几斧子劈成柴火,跟平时一样度日。 过了几天的中午,我风风火火跑来,把还在外边等着活计的妈妈叫回家,让她坐定,编造出一套谎言,说上午有个往西头推煤球的活,回来路过坟地,我想我爸爸了就过去看看,哪里知道在他坟头不远枯草坑里发现了一兜子银元!说罢把一包儿银元打开让她看。 我妈妈看着我一双真诚的大眼睛,跑回来时的一脸泥汗,热气腾腾的额头,信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从小到大不会说谎话。 娘两个欢天喜地,我妈又喜极而泣,自不必提,当晚包了顿羊肉白菜饺子作为庆祝,又把我当成大人一样商量有了这么多钱,未来的日子怎么过,一直说到半夜。 哪里知道,老天爷跟长了眼睛一样,知道我们家富裕了,就把灾难派了下来。 我妈病了,跟我爸爸当初的病差不多,可是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像我爸一样能好,而是直到花光了家里的最后一个银元,她死了。 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儿啊,就算以后日子再难,也不能做缺德的事儿。” 我心里一震,忽忽悠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这时候是转年春天,外边百花齐放,我的心里却是一座荒坟。 也许是家里太穷了吧,早没有了亲戚,从此我一个人度日。 只有没有双亲的孩子知道这样的日子是什么滋味。 没过几天,码头上的一个孩子锅伙的头,油壶儿来找我,让我入伙,并帮我分析了半天,弄得最后我坚信,入锅伙是我人生唯一的选择。 一个码头,或者一个大地盘上有不少锅伙。锅伙锅伙,就是一个锅,一伙人,自发形成的组织,人多了会有上层帮会掌控,一般成群的盲流还不见得有人搭理你。 锅伙里的大人一般都是好吃懒做,穷困潦倒,盲流逃犯等等形成的盲流团伙,一般是十来个人,住在一间破屋子里,或者一个破败的小庙里,也就这个档次。 也有半大孩子组成的锅伙,比如油壶儿所在的这个。他们大多是没爹没娘的苦孩子,有的一身癞头疮,有的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混在一起吃喝。 他们自己有一个小头目,上边还有大一点的流氓控制指使,再上边还有大流氓统治,平日里看似游手好闲还能吃上饭,到了让你玩命的时候,躲也躲不开,而且里边还有更深层的黑手操作。 其实还根本不懂事的我以为加入锅伙就是当流氓装横就行,其实哪里有这么简单,大多数锅伙吃饭都是难题。 我有间破房子,可以作为我们这一伙人居住,这个条件是对几乎没有容身之所的他们来说相当难得的,所以入了这个锅伙,头子油壶儿着实把我捧了一通,万事先不让我出头,等于天天白吃饭。 油壶儿是个不知道爹妈是谁的流浪儿,比我大两岁,早早地经历了人生,嘴角已经有胡子茬了,再加上他这个外号,就知道他头脑一定很灵活,成正比地,他的身子骨不是很结实,比钻天猴好不了多少。 跟他认识没3天,他就悄悄告诉我让我平日少说话,多拿眼看,因为通过我的说话,他发现我太嫩了。 我点头称是,嘴角上却露出一丝不服气。这点小举动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慢慢的,你就知道了。” 我一则是年轻气盛,二则是知道入了锅伙,就是流氓,谁不知道流氓得恶着点?小绵羊叫流氓吗?谁还怕你?三则是没有了父母,无依无靠,心里一肚子苦水没处倾诉,此刻借着油壶儿的话,一脚踢到身边一个小板凳,气呼呼地说:“油壶儿,咱怕那个干嘛?!该说就说,该吓唬吓唬啊!” “不是这么简单啊,兄弟,里边学问多了。”油壶儿拍拍我的肩膀,又说明天带我出去走走,看看前辈们怎么说话办事。 转过天来一个好日头,老阳儿把大地调整的亮亮的,一切是那么欣欣向荣,我跟着油壶儿随处溜达。上了大街走不多远,一个十字路口处,地上四仰八叉躺着一个人,破衣破裤单薄,不成颜色,脸上灰不垃圾看不清面目,好像多日没有洗脸,只能瞧出是个中年汉子。 “好戏来啦!”油壶儿一声惊呼,但是声音不大,好像还有什么疑虑。 “他病了?”我不解的问。 油壶不置可否。这时候,周围的人已经围拢不少了,也别说是天津卫的百姓爱看事儿,这点可以说是全国各地都差不多,而且看事必定围城一个圆圈儿,没有围个四方形的,这就是自然规律。 油壶儿摇摇头,一脸凝重,而且还有一丝莫名的哀伤呈现在他的脸庞。 旁边的人却是兴奋的多,指指点点比比划划议论:“行!介爷们是耍儿,介四开逛的面儿!” “看他搪的住搪不住吧?敢在十字路口开逛,看来是老萝卜泡醋——又把茛劲儿!” 众人七嘴八舌头议论,我知道他们都不是锅伙,却好像很知道锅伙以及混星子们的规矩,也许是这样的场面看的太多了。 这时候人群外一片嘈杂,围观百姓自动闪出一个缺口,闯进十多号人来,个个手里拿着镐把子,鸭蛋粗的粗木头棍子站在那人身边。可是有一节,一个拿刀的也没有。 “怎么的兄弟,大白天躺路口上嘛意思?”为首一个混混儿拿脚踢了踢地上的人。 为嘛一眼就知道他是个混混儿?你看他:“一身青布裤卦,圆口黑布鞋白袜子,倍儿干净,不知道的以为是个地地道道的的好人,可是从他的相貌表情以及故意露出胸口刺绣的一只老虎,便知道此人并非善类,而且在混混儿圈子里应该小有名号。 地上那人转过脸来往上看:“爷问我嘛意思!我倒是有意思!十字路口当中站,就吃四面八方饭,我在十字路口躺,挨家挨户把我养!来吧爷们!” 这几句话一出口,老百姓们有的不明白,那许多混混儿均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心想这个人玩的真够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大开逛 原来这是天津卫混混行当里定下的规矩,自从明末清初到民~国,三百来年没变。 青帮定下的规矩是,有多大嘴,吃多大饭。比如一个人,穷困潦倒吃不上饭了,干苦力又不愿意干,还总想着喝酒吃肉,怎么办?没关系,看你是个爷们不是,是爷们,加入青帮,自然有人管你,但是得躺地上让人暴打一顿且不叫饶,看你是条汉子才行。 这顿打可不是挠痒痒,老话说要打的四面见线,这个俗语怎么解释都有,其实就是把人打的不成人样了才算够杠儿。所以说想吃这碗饭的,多数是天生有贱骨头的挨打命才肯干,多数人还是不入这个圈子的。 随便躺在别人家买卖铺户门前,躺在某一锅伙的地盘扎眼部位,都叫开逛,意思是这个人要吃这碗饭了。这个造型一摆,肯定有人过来问话。 这不算什么,还有高级的,就跟这位一样,躺在十字路口,介是要吃八方,意思是这个路口东南西北各路的买卖,都得给我份儿钱养我,供我吃喝。这样的叫大开逛,一般混混儿里的人都无人问津。因为帮规上规定,开大逛的人,打死白打,而且最少也得骨断筋折,不然以为天津卫的爷们都是吃稀饭长大的不成? 但是即使有帮规打死白打,基本上也不会打死人,因为自古人命关天,打的又是要入帮会的人,所以不打死,不过这不死比死还难受了。 当下这位躺在十字路口开大逛的爷一叫号儿,那个混混头儿也问明白了,给那位抱拳拱手:“爷!既然您了叫这么大的号儿!我们小的儿也得把您老伺候好了!怎么样?!” 言下之意是:接下来我要下狠手了!这是抬举你,是你自己要求的,不要怪我们无情,而且这一遭你要是忍过来,以后在我们地盘的地位要高过我,我也是心服口服,没的说! “谢爷抬举!上家伙吧!哼哈一声我自己认栽!”那人并不起身,高喊一句,然后两手护头,蜷缩气膝盖护住裆部,肋骨着地侧面一躺! “哥几个!好好伺候这位爷!” 随着领头的一声喊喝,一时间棍棒齐下没头没脸一通狠砸!周围的看客一个说话的没有,包括我和油壶儿都看傻了! 也就二十秒,地上那人皮肉见血,隔着衣服往外渗。他可穿的是单片衣服。 领头的混混儿一挥手,众人停下棍棒。地上那位艰难地挪动着身躯,自行翻了个身,咬着牙挤出一句话:“几位,伺候这面!” 又是一阵乱棍!打得全身衣服都飞绽了。 地上那人又换个姿势,脸朝下趴在地上,腿脚也伸直了。 又是一通暴打,有不少棍子打在脑袋上,但是没有铆足力气打太阳穴的,要是那样,肯定得死。最后地上那人在棍棒停歇时候,挣扎着仰面朝天,一声也没叫,自己把嘴唇都快咬掉了,一声没哼哼!只顺着嘴角,鼻孔往外淌血。 “爷!我伺候你以后坐着吃八方!怎么样!”领头的混混儿手都有点发抖,但是声音不软! “谢谢爷!”地上那人嘴里勉强挤出三个字,顺着嘴角淌血。 “得了!”领头混混儿一咬牙,卯足了劲砸了两棍,只听两声闷响,把那人两个脚腕砸断,两个脚丫歪在一边,一只鞋掉了。 领头混混呼呼喘气,一摆手要说什么,却听围观人群中有人咳嗽一声,随着进来一个人。 此人身穿长衫,也是个先生打扮,可是无论谁一看相貌就知道此人的也是个混混,而且级别绝对比这个打人的混混头子高。 这人相貌也并不是凶神恶煞一般,个子不矮,也不胖,一张脸比较长,黑黄颜色,不算特殊,只是一双眼睛是小长眼,黑眼珠似乎小了一号儿,但也不是四白眼,无形中透出一股阴森森的气息,让人看着可怕。 此刻他进得圈里,拿眼一扫,随即开口:“够杠儿!你们赶紧拿笸箩去,把他抬到苏爷那治病!看见开大逛的也不带笸箩!干嘛吃的!” “是!吴爷!”混混儿头子看来认识这位,恭敬地回答。 不用他发话,自动有四个小混混钻出人群跑走了。 原来,凡是碰上开逛的,混混们打人之前都得预备个大个儿的笸箩装人用,因为被打的,肯定是起不来了,而且除了打一半尿了,自己认栽求饶的怂货,都是打得浑身一滩泥一样动弹不得,得装进笸箩里抬着去医治。 时间不大,四个人风风火火回来了,两个人抬着一个馒头铺里的大号笸箩,里边铺了一个破棉被。然后七手八脚把要把地上那已经半死的人装进去。 油壶儿朝我一努嘴,意思是我们上去帮忙,我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不敢去。油壶儿朝我跟那个叫吴爷的使了个眼色,口里不敢说话。 我明白这是他让我在这位吴爷面前表现表现,当下硬着头皮把地上那人装了进去。那人已经昏迷了。 吴爷朝我俩看了看,没顾上说话。 加上我俩小不点儿,除了吴爷正好12个人,换班抬着笸箩去找苏大夫。 闲言少叙,经过3个小时的抢救,那人终于活过来了。 在救治的过程中,我们都在外边等着。吴爷也不知道怎地,看我格外对眼,简单问明了情况,把我留下照顾伤号,让油壶儿回去接着管理我们那个小锅伙。 这太出乎我的意外了,油壶儿却仿佛中了大奖一般连声称谢。我想这是油壶儿心里明白,以后他就是吴爷的人了,这等于在混混圈子里直接上升了一个层次。 病人在苏大夫那里住了一个礼拜,回到吴爷安排的一个锅伙里居住。住的是一间草房,南面墙上有个小玻璃窗户,总算能有阳光照进来,不算潮湿,这条件在当时已经很不错了。 我这一呆就是一百天,日常闲谈中知道了他的身世。 这人本是南方人,叫李君然,从小跟父亲来天津做绸缎生意,随着生意越来越好,他爹在南市开了个绸缎庄,后来买卖越做越大,天天财源滚滚,到了他20岁,自然而然为了名副其实的少东家。 他虽继承了他爹灵活的头脑,生意经也学的不错,可是毕竟是年少无知,被一伙人挑逗引诱迷上了赌博,不到三年输的倾家荡产,他爹最后知道连整个铺户都让儿子输了的时候,活活气死了。 这样的事在当时并不奇怪,只天津卫,败家的少爷成百上千,太多的人今日还花天酒地,挥金如土,明日里身上披着报纸睡在大街上的比比皆是。 李君然一无所有,那些曾经追捧他的人们一个都没有了,他才看透了人情冷暖,觉得无法面对死去的老爹和老家的一大家族人,可是为时已晚,走投无路之下想一死了之,可是觉得就算死了,也不能弥补自己的罪过,最后一咬牙,决定开逛,让众人暴打,才能缓解一下心中的痛苦,死了是活该,要是死不了,就是老天再给了一次机会,从头再来。 这就是李君然十字路口开逛的本末缘由。他这些话断断续续跟我说了以后,我竟无言以对。 百日后李君然的伤势好了,脚骨也接好了,走路与常人无异,只是稍微跛脚一点,脚力没有那么好,走不了远路。 这一百天里,所有的医疗费都是吴爷给的,包括我们的吃食也都是他老花钱。 吴爷也问明了李君然的情况,也知道了我的老底,让我俩都拜他为师,给李君然起了诨号“李八方”,我还叫陈大眼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第二面 吴爷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因为那个年代混世魔王太多了,鱼龙混杂,吴爷的势力不小,可是比起盘根错节各个帮派势力,要想挣大钱,夺码头,抢行市,必须还要有人给他卖命,人数越多越好。 这次他捧起了李八方,让他在陈家沟子立了万儿,给所有商铺看场子,那么商铺的份钱都得给吴爷,吴爷再赏给李八方多少是他的事了。 别的锅伙要是想抢这个买卖,也得出个人跟李八方一样开一次大逛才行,这就是混混儿里规矩。不要小看这个规矩,哪行哪业都有,行里人要是破了规矩,那是再也混不起来了。 这只是明面,暗里面,不定有哪一天两帮两派为了抢买卖红了眼,要约定时间火拼,抽死签的时候,抽中了,李八方是要送命的。想不死?没那个规矩,而且混混火拼死人,双方都不报官,白死。不白死的话,就是要给那个抽中死签的家属足够的生活费用,话又说回来,没有家属的,也就没处给这笔钱。 所以吴爷救李八方绝对不是什么善人之举,而是老谋深算。 我则当了吴爷一个跟班的,几乎走到哪跟到哪,住也住在他旁屋。 吴爷看着我总笑,说我这个人比较奇怪,两个大眼跟他两个小眼好像是绝配,都没有眼皮,好玩。其实我影影绰绰知道,我也是他的死签儿之一。为嘛吴爷收我们为徒?旧社会师父就是父,到时候让你干嘛就得干嘛,不干不行,就是这个道理。 这一天晚上,他带我去了南门外留凤楼。这是一个下野军阀开的一个风月场所,二层小楼,规模不算小,吴爷是他请的安全顾问,说白了就是看场子的头儿。 刚进了大门,满头花枝招展的老鸨子堆着笑脸迎了上来:“哎呀吴爷,今晚上是哪阵香风把您老吹来了?快楼上请。” “请,请。”吴爷外面绝对客气,寒暄往里走。 “这位小兄弟是您老?” “我新收的徒弟,叫陈大眼儿。”吴爷随口回答,又对我说:“介是三姨,记住了。” “三姨!”我乖巧地叫了老鸨子一声。 “懂事的孩子,跟着吴爷好好学本事啊。”三姨笑着说。 三人说着话来到楼上一个书香气十足的雅间,吴爷坐在正位,我不敢坐,吴爷让我坐在他后边不远。 先喝了几口茉莉花茶,吴爷开口了:“听说最近新来了个姐儿,会唱评弹,我大老粗一个,想开开眼,看看嘛意思。” 老鸨子的大白脸好像是戴了永久牌的笑容面具,立刻应声:“您这不见外啦吗?这儿是自己家,您想听嘛不就听嘛,您还别说,她这一来,还真给这地方带来风水了,没几天成了头牌,我得亲自给您了请去。”说着起身走了。 一会儿功夫,珠帘挑起,老鸨子领着一个手拿琵琶的女孩进来。女孩儿穿着一身红绸子绣花旗袍,低着头,羞羞怯怯。 “福儿,这位是吴爷,咱们管事儿的,快认识认识,别害羞。”老鸨子边说边拉福儿的袖子。 福儿微微把头抬起,我跟吴爷立刻惊呆了,足足半分钟没说话。吴爷是被这位南方美女的容貌惊住了,他平日里见的都是北方女子,没见过南方女孩之美,此刻一见,觉得整个身子都在腾云驾雾一般。 我则不然,因为这个女孩,正是将近一年前我在陈家沟子码头跟随的那个人,我还下了那个老太婆的拐杖!我怎能忘记! 福儿抬头一瞥之间,先看到了正坐的吴爷,立刻回转眼光向我看来,却立刻如同遭遇冰霜一般,透出十分让人难解的表情,随即又把头低下了。 老鸨子虽然见多识广,可是也搞不明白福儿今天是怎么了?又一眼看出我们二人都傻了,连忙插科打诨开玩笑化解尴尬场面,又让福儿就床边坐下,问道:“别坐着啦,吴爷等着你赏脸了。” “姑娘请,随便唱个曲儿就行,我是外行,唱好唱坏都是好,没有不好的。”吴爷把话跟上。 福儿微微点头,拨动了两下琵琶,燕语莺声唱了起来。 唱的什么词我们一句没听懂,可是那种曲调的委婉悲切,弥漫了整个房间,唱不多时,福儿的眼睛里垂下了两颗泪珠。 我跟吴爷都听傻了,直到她掉下泪珠,吴爷才梦醒了一样:“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还唱哭了?宝贝别哭,别哭。” 老鸨子满腹疑云,脸上可没带出来,还是笑着说话:“哎呦我说福儿,真是多情的人啊,看来今天是看见有缘人了,用心唱的。这是唱的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受了委屈了。” 吴爷腾一下站起来:“福儿,有人让你受委屈吗?” 老鸨子慌了:“吴爷,福儿在这一点委屈也没受,我敢对着灯说话,这是您老的场子,又有李督军的买卖,谁敢给她委屈?她可是这个场子的宝贝啊,而且只卖唱不卖身,到现在也没人碰她一下,我看她就是看见您老是善人,想家了。是不是福儿。” 一提到家,福儿更加止不住伤心,眼泪成串掉了下来。 吴爷这才又坐下,喝了口茶。这功夫老鸨子赶紧拿手绢给福儿擦了擦脸。 “别的我管不了,在这里只要客人给她一点委屈,你就找我!”吴爷以命令地口吻对老鸨子说。 “那是当然,吴爷,这场子就靠您老罩着了。”老鸨子赶紧应承。 “李大人知道福儿?”吴爷又追问一句。 老鸨子心里讪笑,嘴上却是蜜糖一样回答:“知道,来个这么个宝贝,能不告诉他吗?他说先让福儿练练曲儿,等他回来听。” “哦,”吴爷长出口气:“这可得留神了,大眼儿,今天起你留在这里,多个人手,看见有人想找便宜,欺负福儿,给我往死里打!” 我立刻站得笔管条直:“吴爷您放心!有我在,绝对给您踢好脚!” 吴爷嗯了一声,掏出两块大洋放在桌子上,起身告辞。 老鸨子赶紧拿起大洋往回掖,嘴里说尽了客气话,因为她知道吴爷在这里听个曲儿,睡个姑娘,从来不给钱的,今天应该也不例外。 不想吴爷今天还拧上了,非要把钱留下,最后一甩袖子走了。老鸨子无奈,只得把钱放在桌子上,嘴里说着:“福儿,快谢谢吴爷赏钱!” 福儿并没有站起,也没有说话,似乎还在悲伤之中。 我赶紧跟着下楼,吴爷说:“大眼,你就住下吧,一楼有地方,给我盯好了。” “明白!”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谁敢动她,我给您个信儿。” “嗯。”吴爷阴沉着脸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我造的孽 留凤楼里一楼后院平房里住着四个混混看场子,只因这地方的主子有名有号,一般人惹不起,再加上来此之人都是寻欢取乐的有钱人,跟三不管,陈家沟子等杂八地不同,所以闹事的很少。 四个混混夜里看场子,白天还要靠给留凤楼打扫院子,干些杂活才能糊口。除非不知道那天做出件漂亮事,给主子提了气,长了脸,才有资格白吃白喝。 话说当天晚上我跟着吴爷回去,拿了自己的铺盖卷,回身又去了留凤楼,里外里有两个多小时,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 到了留凤楼门口,招牌灯还亮着,三姨正在那等我了。 “大眼儿,你跟福儿认识?”三姨小声问我,同时把我拉进院里,让我跟着她往后院走。 “看见过一次。”我说。 “她刚才说让我找你有事。”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停了一会冒出一句:“她还没睡?” “没有,她听见吴爷说你今天就住下。” 安置好了住处,三姨把我领到二楼一间小房子跟前,轻轻敲门:“福儿,他来了。” 门应声开了,福儿出现在门口,脸上泪痕还没有褪尽,旗袍已经换成了一身白色绸子裤卦。 “你们说话吧,我不打搅了,孩子太不容易了。”三姨说着关门走了。我诧异地看向她时,发现她没有了固定不变的笑容,依然世故的脸上多了一层伤感。 “谢谢三姨,”福儿低声说道。然后又指了指小客桌旁的木头椅子对我说:“你坐下。” 我犹豫一下坐了,不敢看她。 福儿坐在客桌另一边,缓缓地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我实在是不敢看她,低头回答:“说吧。” “去年冬天我刚到这个地方,在码头不远的大街上,看到的人是不是你?”她直视着我。 “是。”我咬了咬牙,承认了。 “我有件事想问你,也许你想不起来的,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她把头低下了,好像喃喃自语。 我真想脱口而出“拐杖是我拿的”,可是出于强烈的内疚,心里反而打定主意:死也不说。 “你想问什么?”我故作平静。 “你记不记得在喝面茶的时候,我身边有个老婆婆,我们脚下有一根拐杖?竹子的?”她看着我,目光充满期盼。 “老婆婆——我还有点记得,拐杖我没有印象了,怎么了?”我假装想了一会回答。 她黯然伤神的样子,隔了一会说:“没事的。我,我真想抓到那个偷拐杖的人!杀了他!” 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心想好悬,幸亏没有说实话。还好我脸上没有什么变颜变色,故作不解,却轻描淡写地说:“拐杖?杀人?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个贼,把我的一切都给毁了!”福儿声音轻柔,可是充满了仇恨。 我假装挠头,一头雾水的样子。 福儿叹了口气:“你走吧,你如果看不到,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当时在场的人了。谢谢你。” “我觉得你心里有委屈,刚才吴爷在的时候,我看到你哭了,我想你说出来,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 福儿抬头看我,半晌才说:“你愿意听吗?” 我使劲点了点头。 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我是南方人,这次是跟把我从小喂大的奶妈一起来天津找——找人。”她停顿了一下,我没有打搅她。 “我爸爸知道这年月盗贼很多,把三十块大洋装进了一根竹子拐杖里,以为这样万无一失,谁想还是被人偷走了。” 我装作认真地听着,其实心里已经刀割一样。 “当时我记得你在追赶几个小孩,环境比较乱,等我回过头来,看见拐杖不见了,,,,,”说到这里,她的泪水又顺着脸庞滑落。 屋子里时间好像停顿住了,过了一会,她才接着说:“我们找个半天怎么也找不到,最疼爱我的奶妈当时就急病了,昏迷在地上,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没有接话茬,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福儿接着说:“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叫来一辆黄包车,让众人帮忙把我奶妈抬到车上,说赶紧送医院抢救。我见了救星一样跟着他走了。可是他把我们拉到一个租界医院,大夫是外国人,说先要支付20银元才肯抢救,我身上只有一点零钱,远远不够。那人问我来天津找的人有钱吗,我说有钱,他叫李百福,可是具体地址在那根竹子拐杖里,已经丢了。” 我继续听着。 “那人听了想了一会,变了脸色,问我是救人还是不救人?我以为他是好人,给他跪下,说救人。他当场跟我说明让我在留凤楼当歌女,合同期限一年,作为补偿。我当时看着奶妈已经昏迷,鼻孔里流出黑紫色的血,心里什么也顾不得了,答应了他的要求。谁料他有出去好半天,拿回来一份合同让我签字画押,按了手印,然后才给了洋人大夫治疗费,可是已经晚了,当天晚上,奶妈还是死了。” 说到这里,福儿又嘤嘤地哭了。 我听得五雷轰顶一般,身边要是有刀我真想把自己砍死。没想到我的一时逞能,给别人带来如此的灾难。 我忽然想起什么,问:“你没给你家里写信让他们把你赎出去?” “没用的。我画押了,而且信件他们也不会寄的,就算寄了,必定是要很多很多钱,我清楚记得合同上写着,如若赎回,需大洋3000块。我没有脸面给家里写信的。”福儿惨然说道。 我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偷了!如果再偷,三生三世不得好死!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实事已经是如此悲惨了!我该怎样做才能弥补这份沉重的亏欠! 我浑身上下僵硬了一般不知所措,屋子里静了片刻,福儿说时间不早了,让我回去。 我漠然无语,不知道怎么下的楼。 三姨在门外偷听,见我出来也不避讳,我反而吓了一跳。她一把把我拉到楼下,才低沉着嗓音说:“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以前我也不知道这么详细,只是看她总是愁眉不展的,原来有这样的难处。你听完就完了,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懂吗?这年月做人难,说别的也没用。” “我知道,三姨。”我目光空洞,机械地答应着。进了我的新住处,一夜没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憋出一个主意 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这一年李,元大头,张军阀,杜月生,李金挠,元三爷,都活着可想而知社会由这些人主宰,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北方青帮第一瓢把子李金挠行将就木,活不长久了,新生力量元三爷借助给日~本人当走狗开始红火发迹,势力范围越来越大,所造的罪恶也越发深重。 吴爷与三爷曾经是磕头的把兄弟,也是个亡命之徒,自己有一片地盘管辖,可是越发不能与三爷比肩了。 吴爷发现元三爷发迹忘了自己,不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叫上他,拿他当亲兄弟一样了,不由得心里憋屈。正在这个节骨眼,三爷把目光放在了陈家沟子上,要抢占这个地盘,这下惹恼了吴爷。 吴爷外号吴八,跟南市的张八并称二八,各有地盘,当年元三爷怕这二八挑杆子反了他才采取了怀柔政策,拉拢在身边,好吃好喝糊弄着,拉拢过来就是朋友,给自己也长势气,何乐而不为。 吴八可没想那么多,还以为这就是真正的朋友呢,直到现在,元三扯着日~本人的幌子要把地盘侵占到陈家沟子,才明白了江湖二字是怎样的概念! 他要跟元三爷碰一碰,不然枉入黑道。接下来的日子,吴爷一步步安排好自己的计划,他要让这位横行一时的三爷知道,锅是铁打的。 此时的我,还不清楚吴爷这些事天天顶着脑门子,他没空理我我也不在意,我也正在想我自己的心事。 那天听完福儿的哭诉,我回到小屋破床上躺下,怎么也睡不着。 大通铺上,在紧里边把着墙,旁边就是那四个正在睡觉的混混。 我睡不着跟他们一点关系没有,我是睁眼闭眼都是福儿带泪的面容,耳边萦绕的,也都是她不堪回首的往事,不知道怎样忏悔才能抹去心头只恨! 忽然间,我又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就是再偷一次!这次,要偷个大的!最少值3000大洋!不,最好是5000!把福儿赎出来不说,还要让她以后衣食无忧,才能平息我心中的愧疚! 本来这三年的小学生涯,我已经失去了偷盗的念想,没什么兴趣,也不爱猜度别人的钱包放在了哪里,更一次也没有偷过,可是此时此刻又忽然冒出这个想法,而且一冒出来,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激动,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还庆幸没入偷行,所以没有什么规矩管着我,我爱怎么偷就怎么偷,想偷哪儿就偷哪儿,偷完就换个远点的地方,大海捞针,谁能知道是我干的?如果只干一票大的,我敢相信,没人能够知道是我作案! 只是这是个大活,要等待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出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还知道,就像我当初偷那根拐杖一样,只要一心惦记上,那拐杖就是我的,不是有句俗话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要我留了心,5000大洋终归是我的,别看现在我都不知道它们在哪。 这个主意打定了,外边的报晓鸡都叫了,我才酣然入睡。 醒来时候过了晌午了,我晃晃悠悠,走着混混儿步,出了小屋。 混混儿走路也有一套规矩,从清朝初期留下的,无非是怎么不正常怎么走,斜眼吊膀子,走路先迈一只脚,另一只脚跟过去,反正是一副挨打的相。 别看这是挨打的相儿,一般人可别让他粘上,粘上个混混儿,地痞流氓,真跟粘上个蛆差不多,没完啊。 我在吴爷面前当然不敢走混混步,可是年轻气盛,不在吴爷身边了,也想神气一把,这次学着看过别的混混的样子走了几步。 正好三姨一脸倦容走来,看了我两眼,仿佛漫不经心,可是我知道她的眼光也跟刀子一样扎我肉里了,想看看我的心,可是她没看透,因为她没说话。 我主动说话了:“三姨,我还得看看福儿。” 三姨眼神忽闪了几下,她在盘算,昨天吴爷发话了让这个小子看好福儿,意思是不能有人真把福儿睡了,这个吴爷不能得罪;另外福儿说认识这个小子,又是什么关系?真是难以琢磨,嗨,反正福儿也不是我闺女,这小子又是吴爷留下的,福儿还主动找过这小子,看意思里边也有猫腻,算了!磨房的磨,我听他的。 “去吧大眼儿,她就在卧房里,到了让楼下老妈子上去敲门,这会正好没事儿,到了晚上福儿得接客,有时候下午就有请福儿喝茶的,就不方便见人了。” “谢三姨。” “你还没吃饭吧?吃饭去厨房啊,还有呢。” “好嘞三姨。”我嘴上回答,身子却直接走向福儿住的小楼。 依照三姨吩咐,我让楼下一个老妈子上楼找福儿,过了不大会儿,福儿跟着老妈子下来了。 福儿一脸倦容,看样子也是没有睡好,可是掩盖不住她的美丽,我又无语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 “有什么事吗?” “走!我看院子南边有个小花园,咱们那里说话。”我自己给自己打气,话说得听干脆。 福儿点了点头。 二人找一处石凳并排坐下,我因为有了底气,虽然这个底气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可是我认定了明天就能把5000大洋塞进她手里一样。 “你放心,我能把你救出去!”我扭头看着她说。我终于有勇气直视她了。 “啊?”福儿一愣,把我的脸认认真真看了三遍,之后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我想她认为我在吹牛。 我脸红气短,脑子里飞速算计了一下,站起身来,一字一顿说:“三个月!我把你赎出来!让你回家!” 福儿看看我,苦涩地笑了。 “你多大了?”福儿问我。 “16!”我挺直了身子,比她高出半头。 “我18了。”福儿黯然说着。 “怎么了?你以为我小,办不成事?” “我有两个事不明白。”福儿又坐下,也示意我坐下。 “请讲,你哪两件事不明白?只要你问!我绝对给你的回答是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我一抱拳,学着江湖口儿说话。 福儿缓缓说:“我来天津的第一天,你是不是跟着我的?” “这,”我打了个愣,脑子嗡了一声,可是也许是我有了想象中的5000大洋,底气也足了,便大模大样回答:“啊,怎么了?!路是天下的,许你走不许我走吗?” 福儿似乎没想到我这样回答,沉静了一下,抬眼看着我,又说:“那么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咯?” 她的眼是凤眼,也是单眼皮,可是那么好看,我一时愣了,呆头呆脑,嘴上的话茬子还硬着:“对!没有关系!” 福儿苦笑一下,紧紧追问:“我再问你,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你为什么要赎我出去?还要5000大洋?这其中没有任何原因吗?” 这一下可问到痛处了,我顿觉脸红脖子粗,在地上走了三圈,用手挠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不能说是因为我偷了拐杖,害了你们,我要赎罪。 福儿讪笑,也许她自从来到这个九河下稍的第一天到现在一直没有真正笑过,可是现在却笑了。 她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笑容里,我感到了无比的屈辱! “我喜欢你!想赎你出去!怎么了?!”我憋得满头是汗,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这个答案显然是她没有料到的,看着我怔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上套儿 “你!我!——”福儿半晌方才说出两个字,满脸通红,再也不说话了。 我却为我这个借口回答得好高兴,根本没有理会她要说什么。 这时候一个公鸭般的声音飘进耳膜:“大眼儿兄弟,吃饭吧,大眼儿——” 我顺声望去,一个瘦子在四处呼唤,我看出是四个混混其中之一,现在还不知道叫什么。 借此机会我高声应了一声,扭脸跟福儿说:“男子汉说话算数的!不是糊弄你的,你等着我!” 我心里根本没把喜欢她当成真事,这只是一个谎言,所以我说说话算数四个字指的是把她赎出来,根本不是一语定终身的誓言,可是或许是女孩天生爱多想吧。福儿听了我的话表情极为丰富,似乎苦辣酸甜都有,又抬眼看看我的脸庞,也许是我比较丑,或者相貌比较奇怪,又不做声地把头低了下去。 我告别福儿循声找到那人,那人看见我一脸赔笑,自我介绍叫二小儿。我一听名字就知道他是个帮里级别最低的鸟屁。这种人把入混混行当成了事由儿,干点儿无足轻重的活儿,碰上打架也就是充个数儿,要是赶上抽死签,三刀六洞的真家伙,他们是靠不上边的,也没有他们的份儿。 儿小儿领我到厨房,我们一人了两个馒头,一块酱豆腐,这算是好饭了。 吃饭的当口儿小儿问了我好多闲话,主要是探明我跟吴爷是什么关系以及我的出身,有没有父母等等。 馒头吃完了,二小儿夸张地看看四周无人,拿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领我,显然是有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情要说。 我跟着他回到我们住的小破房子,里边没人。二小让我坐下,然后无比神秘地告诉我:“兄弟,这回三爷跟吴爷正是闹掰了,哥俩要在陈家沟子与码头立场子抽死签抢地盘,谁赢了以后鱼锅伙归谁。” 我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是看着二小儿走了状的面庞,又联想到以前听说过的抽死签场面,我的表情慢慢凝固了。 儿小儿看我傻了,反而把脸凑得更近了,低声说:“介回可四真格的了,兄弟,你跟吴爷近,你听说了吗?抽死签的都有谁?” “二哥,吴爷从来不跟我说介些,我是家里着火我看戏——一点都不知道,你跟我说说正好。” 二小儿显出一些失望,又似乎来了精神,浑身上下挠痒痒一样一通踅摸,掏出根三炮台卷烟,又摸出根火柴往胶皮鞋底子上一擦,火花闪耀,把烟点上,狠狠抽了一口,捋着几根狗油胡子说开了。 “当初吴爷跟三爷是把兄弟,一个管南边,一个管北边。那时候是嘛情况?互相利用,互相捧着,人捧人高,两股势力合在一块,别人也不敢轻易打他俩的主意。现在三爷了不得了,跟洋人挂钩,警察厅长都得给面,手底下人多了,底气足了,咱们吴爷看着就不行了,落了赔了,可你妈巧,真是巧他爸打巧他妈,巧儿极了,前些日子洋人要用这条运河运货,要用鱼码头,三爷就跟吴爷把介事儿说了——” 我在一旁听着,似懂非懂。 儿小儿吞云吐雾接着说:“吴爷那是嘛人?踩上风火轮那就是哪吒,眼睫毛都是空的,还不明白三爷介点猫腻吗?不就是打着洋人旗号夺自己买卖吗?想从我手里夺肉,还得问问我介根枪答应不答应!” 二小越说越兴奋,进入了角色,仿佛自己就是吴爷。 我也听明白了,插言道:“可是咱吴爷不是没人家三爷厉害了吗?斗不过怎么办?” “斗不过?”二小儿此刻的一条腿已经蹬在炕沿上了,这气势眼看就要上房:“兄弟,别看你比我高,我攀个大说是你哥哥,你见识的可不如我多!俗话说入江湖易,出江湖难,吴爷这么大排面不能栽跟头,死磕也得上啊!他要是不上,陈家沟子的老大他当不了三天就得滚蛋,到时候更丢人现眼。” “到时候我能看看去吗?”我忽然发起了好奇心。 “那就看吴爷怎么想的了。反正我跟了吴爷三年,愣没摸透他。”二小儿黯然,腿也从炕沿上拿下来了。 闲话不说,当天晚上,我脑子里跟有了虫子一样点击福儿是不是有客人调戏她,或者有客人出大价钱让她陪宿?多亏有吴爷的话儿,我可以明着去监视,不然还真不好办了。 那时候举国上下乱成热窑,民不聊生,大多数老百姓连窝头都吃不饱,而个别的小地方还是灯火阑珊,花天酒地。留凤楼正是此处所在。 我正想着怎么监视福儿,吴爷来了。 吴爷脸色阴沉,完全不像寻花问柳而来,来了先找我,一种极让人恶心的鱼类眼睛射出冷光:“大眼儿,准备好了啊,过几天我让你见见世面,开开眼界,敢去吗?” “吴爷!”我立刻来个个德国法西斯敬礼!哈希特勒! 不等吴爷发笑还是发愣,我立刻跟上话口儿:“吴爷提拔!别说您让我见见世面!就是您老让我跳油锅!三刀六洞!我也不含糊!” 吴爷上下打量打量我,没想到我敢说出这么句话来!当下也来了玩闹儿范儿,大喝:“好小子!那我可就成全你了!跳油锅!” 我心里不傻,早就听油壶儿跟我说过混混儿论,明白这个油锅不是说跳就跳的,都是抽上死签的人跳,而抽死签的候选人也是有规矩的,比如那个开大逛的李君然李八方,他就够资格抽死签,因为他挨过一顿死打而且哼哈二字没有,所以这些日子里,他吃喝不愁,都有人供着,可是这不是白给你饭吃,到了用你的时候,就得出头了。用你干嘛?跳油锅,站炭火盆,一刀刀从腿上片肉! “跳!我吃吴爷的喝吴爷的!命也是吴爷的!有嘛含糊的!”我毫不犹豫。 吴爷一下子让我的话提了精神,眼睛亮了:“好小子!给我长志气!有你这句话!别看你小我大,以后你看我嘛意思!” 说完胸脯一挺,又自言自语:“三儿,三儿,在我鸟食罐儿里夺食?我倒要看看你是哪来的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火拼的家伙 当晚吴爷特别高兴,没有了刚到时候一脸阴郁,也没过问福儿,只找个老相好的结结实实睡了一宿。 这几天里一开始我是高兴的,因为我发现我有一项过人的本领,就是能突发奇想,比如那天吴爷一说让我见见世面,我脑海中立即想到要去!因为去了,可以多认识些人,也就能看看有没有能下手偷取5000大洋的机会,当然机会肯定不是当天有,看看人是很有必要的。 可是过了当晚,我又狐疑起来,因为我发现吴爷玩儿我跟玩儿小孩一样,他几句玩笑话我就能给他跳油锅!虽然现在是笑话,可是到了真格的,真用人的时候,保不齐他出什么狠着,而且绝对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并且让我亲口说出来,让在场的人都听见。 我如若开口求饶,他更是一肚子话等着我,唾沫星子都能把我压死,而且以后我再也别想在锅伙里抬起头来! 老奸巨滑!这片地方当个人头儿,不是三头六臂干不了。 想到此处,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想要找福儿,把事情跟她说一说,如果真出了意外,肯定是我跳油锅死了,并非我不给她办事。可是又怵头,因为那天说的话太满了,(三个月让她出了留凤楼)当然也不能告诉是靠偷钱来赎她,所以这次又有跳油锅的事,赎她的希望或许不能实现,不像男子汉办事,所以没有去找她。 果然,有些事是躲不开的。 四天后,阴历七月初五,我接到二小儿胆战心惊的传话:吴爷下令,七月七,也就是两天后上午,三爷跟吴爷两伙人陈家沟子与码头开场子!要分出雌雄,是公的大路朝天,是母的各走一边。特意告知让我准时去! 我坐不住了,中午刚过,约福儿老地方见。 一场小雨刚过,花园里恬静怡人,土地潮湿,树叶翠绿,散发着清香,听得见几声鸟叫,也看得见叶片上的残留的雨珠。 福儿手里拿着两片竹子坐席出现在面前,自然清秀,还淡淡抹了口红,与雨后的鲜花一般争艳,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我却觉得苦水连连。 福儿把竹席铺在一个石桌旁的对面两个石凳上,我心一横,大咧咧坐下,也敢正八经儿地看她,丝毫也不怕自己丑陋。 福儿好像却避开了我的眼光。 我不管这套,开口了:“福儿,我跟你说过,三个月要把你赎出去,可是后天我要跟吴爷办点事,也许就回不来了,这里告诉你一下,如果我回不来,不是我不给你办事,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福儿仿佛没听明白,可是很快,她也不知道怎么发现的我的奥秘,眉头皱起,声音还是轻柔的,问:“有什么大事吗?” “不是大事,告诉你一声就好了。”我假装平静,而且我心里虽然害怕,可是也没有感觉到我两天后就会死,所以心情还算不坏。 “还好吧,你要多保重。我能不能出了这个地方,是命。”福儿喃喃说道。 我叹息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你可以跟朋友,或者,或者客人都说说找李什么福?也许能找到的。” 福儿看着我真诚的大眼儿,赧然说道:“我知道,谢谢你,可是他已经死了。” 我愣怔住了,呆了片刻又说:“他难道没有别的亲人了?” 福儿一愣,脸色红了:“有啊,他儿子叫李君然,可是听说已经疯了,找不到了。” 好惨啊!我心里说,嘴上没说,因为人家本来很惨,我再雪上加霜就更不是人了。 忽然随着脑筋一动,这个李君然不就是开大逛那位吗?我还伺候过他整整一百天!而且他还是南方人!别看津门这么大,我敢断言,这个李君然就是福儿要找的! 我这个人考虑问题周密,跟喜欢看人钱包在身上哪里藏着一个道理,且琢磨了。所以眼珠一转,没有明说,敲着脑袋假装思考半天,试探着开口:“几个月前我知道一个,可是一面之缘,看着不疯,也像是南方人,黄白净子,文化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 福儿睁大眼睛听着,眸子里闪出光彩,身子都坐直了,显然是看到了希望,可是随着我说话,她又慢慢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衣角。 我看她不回答了,以为这个李君然不是她要找的人。其实这个李君然就是福儿要找的人,只是福儿觉得自己已经沦为歌女,再考虑如何对他讲明这件事,我一个半大小子不懂女孩心思罢了。 “我走了啊,有空我碰见他问问。”我心里也是觉得里边有些门道的,所以留下了活话。 福儿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七月七到了! 七月七,牛郎会织女,多少年来,但凡这天必定下雨,或大或小,或是几滴雨星子,北方总是要下的,南方则不得而知了。 混混们的一大特点就是喜欢无事生非,不是事也能闹出事来,而且特别喜欢拿日子找借口,拿日子说事。 比如这场老爷们之间的争斗,非挑选个情人相会的日子,要的就是这个怪!有了这个日子,以后赢的一方吹嘘起来,一个能变成十个,净是花样! 今天一早我就起了,跟二小儿一块赶往陈家沟子鱼码头。其它三个混混没份,吴爷不差这几个人,主要是这几个腰杆子不硬,打不能打,骂也不会骂,去了只能丢份。 二小儿多少占个嘴甜,吴爷才让他去的。 火拼时间定在中午十二点,这也有讲究,因为自古以来,官差杀人都是在12点,也就是午时,准确说是午时三刻。 我们并不着急,找地方吃足了早点,溜溜哒哒过去,也就十点钟,肯定算是早到的。 赶到了鱼码头,才发现我们太晚了,两边人都到齐了。三爷那边有200来人,挤挤压压站在码头东边,吴爷那边也有200来人,盘踞在码头西边,中间一片大空地敞亮着,对头有50米左右距离。 旁边就是运河。运河,就是人工挖出来的河,其实也是一条大沟,所以这个地方名叫陈家沟子。可别小瞧这条运河,上下通达,是块宝地。 眼下是捕捞旺季,三十多只渔船停在河岸。船上渔民知道规矩不能上岸,都在船上看着,在文化极度匮乏的年代,两帮混混儿打架无疑是一场好戏,而且那时候的混混有规矩,打架不害民,所以河里船上也都是人。 只是没有老百姓观看,这也是青帮规矩。 我们必须从东头走到西头,也就是要穿过三爷带来的人群。到了这个节骨眼我也不必要含糊了,直着腰板走起来!也没人阻拦,旁边的二小儿别看30来岁,缩头缩脑有点冒虚汗了。 穿过人群走到空场,才看见中间有个席棚,不算简陋,也不算富贵,一丈多高,遮风挡雨绰绰有余。棚子里边并排八把红木太师椅,都空着。前边一张书桌,上边排放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靠三爷人等这边,离席棚一丈五尺左右支着个四面透风,青砖搭建的四方型简易灶台,别看着简易的灶台,由于四面透风,上火才快了。灶旁边一大堆儿臂粗的木头柴火备着,灶上边架着个大号的铁锅,锅里一锅油快跟锅一边齐了,可是还没开,看起来很平静。两个小混混正往炉膛里送劈柴点火,料想不多久,这锅油就要沸腾。 横着离油锅一丈,地上放着一对石锁。这石锁,见棱见角,长方形,上边有个握把,每个最少80斤,算是大号的石锁,为平日里习武之人练习臂力用的。 再远一丈,地上插着一根铁矛。矛,就是不带缨子的枪,枪头更滑溜更尖,一出溜就能透膛的玩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骑驴歌 看见这三件东西,再想想一会要发生的场景,我心里开始害怕了,走路也走不太利索了。 可算走到我们的地盘了,首先映入眼帘的,也是一口大油锅。 这油锅,跟三爷那边的油锅一般大小,都是饭店里最大号的,黑黢黢的看不出本来面目,架在一个八角形的青砖灶台之上,四平八稳,里边也是浮浮淹淹一锅油,也是还没沸开,似乎不知道过不了多久,就要炸活人了。 灶里边柴草堆满,旁边也是一堆劈柴,也有人在这伺候着这口锅爷,准备点火。 油锅不远,是一个石头滚子,小号水缸大小,中间一个鹅蛋大小空洞,里边穿着八股拧成的麻绳,足有鸡蛋粗细,绳子一丈长,穿进滚子后两头各有5尺左右,当啷在地上,不知道要做何用。 在旁边一丈开外的土地上,插着一根两头花枪。这花枪一人多高,算上枪尖也有两米了,枪头是菱形,没有长矛的头长,可是一样能扎死人的。两个枪头下各有一蓬红缨,分外耀眼。 这三样东西后边不远,是五条长板凳。这板凳跟天桥,三不管撂地说书人坐的凳子一样,一米来长,两个巴掌那么宽,能坐两个人。坐在这等凳子上的,永远是穷人,今天却是有些例外,坐的是要死的穷人。 原来这边的十个死签候选人已经选出来了,有的是几年前就排上号的,一直等着呢。 这几年三爷跟吴爷很好,大面儿上没事,小事也用不着抽死签,打一架也就平了,今天可见了真张儿了! 这十个人什么模样都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穿的有的体面一些,有点还是破旧裤卦,脚下布鞋,还有穿草鞋的,有的大说大笑,有的不说不笑,可是无论怎样,都看不出怯场的模样! 他们早就知道这一天的来临,而且真的会死,如果到时候怂了,得让旁边的混星子们笑话死,而且得的波个一年半载的,为人所笑,所以至少在外面上,谁也不会掉价,尿了裤子。 李君然李八方,也被人称作李爷或八爷了,此刻一身青衫,手里还摇着把折扇,泰然自若坐在中间位置。 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只有他的眼神跟那九个人眼神不一样,别人别看把嘴角都撇上天了,七个不含糊八个不在乎的样子,可是眼神中是渴望着活命的,而这位李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真的不在乎生与死! 他们身后就是200来个混混了,由于今天不是小事,他们也没有往日在大街上那般招摇,个个露出狐狸黄鼠狼子般的诡谲,看着事态进展。饶是如此,他们都是身藏利刃的,包括斧头,只要节骨眼到了吴爷一发话,那绝对过去乱砍,哪个不砍,还是那句话——以后圈子里没法抬头。 “李爷!”我学着混混的腔调高声喊喝,同时抱拳拱手。 “爷!”李君然其实正看着油锅想事,听见我叫他忙起身大声还礼,可是一看是我,我才15,忙又大声说:“大眼儿!你来了!可想死我了!” “我也想您老啊。”我发自内心说话。毕竟伺候他100天,产生了感情。伺候他的时光,他对我很好的。 李君然一笑:“爷们给我坐好了!呆会看我走得漂亮不漂亮!再送我一程!” 我愣了,心里发寒。心想造化弄人,你的未婚妻也来了,你也要死了,真是天下的事没法说,老天爷也够狠的,让这对活龙凤变成苦命的鸳鸯。 我有心事,别人可不知道其中就里,兀自齐声叫起好儿来,给李八爷叫好儿! “好!好李爷!够杠儿,够爷们!”七嘴八舌喊成一片。 我本想找个机会把福儿已经到了津门的事告诉他,可是看这场面怕是说不清楚,只有见机行事。 李君然点燃一点也不知道这些,潇洒第回身作个罗圈儿揖,给大伙还礼,口里念道:“爷们们瞧好吧,我李某人说话算数!一会儿签上见!” “好哇!”混混们齐声喝彩,不知道哪位爷扯起锯条一样的嗓子带头唱起了鱼码头的骑驴歌:“打一套哇闹一套,陈家沟子娘娘庙啊,小船给500,大船给1吊啊。” 他这一开头,后边的200个流氓都跟着哄唱起来,唯有前边抽中死签的人的嘴巴张不开。 这骑驴歌也是流传足有二百多年的产物了。 何为码头上的骑驴?此乃一个行当的名称,说白了就是扒皮。比如每天早晨一艘艘渔船过来卸货,岸上等着批发的买卖人大筐小笸箩的等着,等渔船靠好了岸,系好了缆绳,搭好了跳板,买卖人却都是驯服了牲口一样不动,谁也不上去。 为嘛?自有几个前帮子后勺子怎么看都不像本分人的主,也就是玩闹,混混儿,跳将上船,掌控鱼虾市价,都看明白了,点手让下边买卖人上来买货,价格则加了两成,这两成收入归了混混,船主人则可以到旁边凉快去了。 这就叫骑驴。 那些买卖人就是驴,甘心让别人骑。您还别说,这样一来,买卖人也不争抢了,渔船上的人也省心了,还不报官,岂不怪哉。 可有那爱财爱的心切的买卖人,眼见混混们真是骑在脖子上拉屎一样霸道,想反抗,就得先掂量掂量,觉得行,就“叫号儿”,然后上船跟混混们比划,他们往往不伤害对方,而是伤害自己。 真有个别的好汉把混混叫服了的,比如把自己两根手指剁下来要喂鱼。那混混一想,自己的手指头还是留着吧,于是就让那个买卖人也可以上船来骑驴,白吃一口,其余的买卖人还是一样挨骑,因为他们谁也不敢把自己的手指头剁下来争这个脸面! 这都算不上大耍儿,骑驴的混混上边老大多了,到了三爷跟吴爷这个台面上,才有资格开场子火拼,而且还提前告诉官面上的人不要参合,当众摆上油锅让人跳! 这才是大耍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牛脖子上场 众人喧闹一通,没了力气方自停歇,却见东边混混群里一片嘈杂,接着人群一分,进来一伙子人。 要是不在这个场面上,进来这几位,无论是谁看都觉得是几位老绅士,老学究,老商人,老古董,可是您再细看,他们每个人的面相都不善!化了妆了狼狈,成了精的饕餮一般,眼角眉梢虽然带着笑纹,下巴上还有没擦净的血丝呢。 入场有八个人,谈笑风生,有穿西服的,有穿白绸子疙瘩袢小褂,灯笼裤,黑布鞋的,有穿长袍的马褂的不一而足;再往身上看,有戴着金链子怀表的,有的手上翠玉扳指,黄金戒指的,还有脖子上挂着串珠的,手里拿着扇子的,仿佛个个都是逛花鸟鱼虫集市来的,而不是住持一场惨烈的火拼。 中间两位不是别人,一个三爷,一个吴爷,二人那个乐呵就别提了,亲密得就差领着手儿了。谁都知道这叫逢场作戏,不亲假亲,不近假近,各自心里都想咬对方几口解解恨。 旁边六位也都是笑容可掬,看来也是津门有脸有面儿的人物,当见证人的。 别看在场几百个混星子,平日里都是晃着膀子走路,一见到这几位爷到了,竟震不住这八个人的气势! 也不知道谁开了头,这边的人说“三爷!您老请!给您老请安了!”那边也喊:“吴爷!您老好!给您老请安!” 一时间又乱了。 三爷咳嗽一声,做手势让大家压压气势,众人立刻静了。 西边坐着的10位死签候选人也都站立起来,大气不出。 三爷领众人都席棚前站定,拱手朝吴爷一抱拳:“吴爷请!”说罢身子往后退了半步。 吴爷还礼:“三爷请!”说罢身子也退了半步。 三爷点头,又对身边六老抱拳相让,六位爷纷纷让三爷讲话! 一番礼让,让我看得愣了,介哪像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啊,分明是和和气气一家人嘛。 三爷身量不算高,长圆脸,大眼,三十出头,挺有威严。一身白绸子裤卦,脚穿白袜,云字头黑布鞋,利利索索。只见他四下看看,有朝着四方所有混混抱拳作礼:“谢兄弟们捧场!” 四众又是一片喧哗,不少人窃窃私语或是心中赞叹:看三爷介排面!介范儿!没挑了! 三爷又回身对码头岸边船上的老少爷们抱拳:“谢老几位给我们抬点儿捧场!有到不到,对不对的地方!爷们们给我担待担待!” 小一百个船夫们呼喊回应,声音都上了天了。 等四周人等自然静了,只能听见青砖大灶里柴火噼啪之时,三爷开口又是一大套混混儿谱,说出的话来让人听着都想哭。 意思是我元三儿,承蒙大家抬爱有了今天,我本与吴爷是磕头弟兄,今天还是手足弟兄,以后也是!但是天有天道,人有人情,我现在有了难处,某国洋人要借用河道,我迫不得已为之,跟吴爷要口饭吃。今天开这个场子,也是按照祖师爷的规矩,一点不走板儿!就事论事,点到为止,也请来某某某,某某某六位爷做个见证,让诸位兄弟心明眼亮,我,元三,哪点不规矩,哪点不地道,我立马三刀六洞谢罪! 一席话说的吴爷脑门子青筋都鼓起来了,面上还是笑着,心说三儿啊,好话都让你说了,什么洋人借用河道?你还不得以没办法?你你妈不就是个走狗卖~国~贼吗?还舔脸说!介还没怎么样了我就成王八蛋了。但是无话可说。 三爷没看吴爷,又借着今天七月七说了一套说辞,满口仁义道德,我听得心都快化了,本来我主要是给他们几位大佬拔色,看看谁有钱,以后打听谁家住哪,怎么下手偷来5000大洋赎救福儿,可是听他这么一通讲话,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再看西边的人,个个都蔫头了,没打就输了。 吴爷心里拿的定主意,心说你就算张了八个嘴,一会也得真张儿上见! 三爷白话完了,一扭脸,示意一个大佬出来。 这位大佬50多了,一身青布长袍,精瘦精瘦的,是青帮上一辈人,此刻出头又说了一套更具有帮派性质的套~子话,最后的意思是这次争斗,死伤无论,输的一方自行退出鱼码头,以后不得参与,胜败分出之后,三爷吴爷签字画押以为凭证。 时间这就快晌午了,天阴沉沉的,没有下雨,两个油锅里的油已经冒着小泡儿了,眼看就要开锅。 八位老大席棚里就坐,有人给端来茶水,他们个个端着茶盏,吸溜着茶水,看戏一般等着下一幕。 三爷又说了一套话,意思是吴爷这边是主家,先出人叫号儿。 吴爷心里的无明烈火都顶脑门子了,却还是客客气气礼让一番,最后朝西边一点手:“既然三爷发话了,你们哥几个谁先来挑号?” “我!”西边出来一人,穿的一身崭新的蓝布裤卦,脚蹬新布鞋,看来是做好了准备的。 只见他走向当场,走到油锅与席棚中间,一个哪都不碍眼的地方站定,朝大佬们鞠躬行礼,又朝东西混混们抱拳,才说话:“三老四少!各位老大!人各有主,自有天命!我牛脖子吃的吴爷赏的饭,就得给吴爷卖命,这是天经地义!三爷您大人大量!我牛脖子做的到不到的,还得多包含小的儿!”说完又是行礼。 吴爷一挥手,也不好说什么,示意他快点吧,一会儿柴火都烧没了。 牛脖子是个车轴般的黑汉子,整个人好像被人用大号锤子砸矮了一截,显得坐实,尤其是粗壮的脖子,跟脑袋一般粗细,咽喉处布满老茧,看来是个练家子。 此刻他走到那根插进地里的花枪跟前,一抄手拔出,耍了两个圈儿,对东头三爷的人群喊喝:“各位爷们!我没大名,叫牛脖子!也不会说话,今天咱们撇开稀的捞干的,你们看我手中这根花枪了吗?外号两头蛇!今天!拿这儿头儿,顶住我的咽喉要处!另一头儿!顶住对方嗓子眼儿!俩人一起使劲!看谁的肉软谁就算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黄狼上场 一席话说完,他得意地四下打量,不等有人接话,他又开口:“老少爷们!可是有一样儿啊!一旦顶上,可是没法躲啊。这刀枪无眼,到时候可别后悔!” 东头儿那边混混一片嘈杂,第一排凳子上坐着的8个死签候选人也是眉头紧锁,没有轻举妄动者,因为谁都知道,这是玩命的事,而且里边应该有点玄妙,这样要是死了有点冤,跟跳油锅还有所不同。 西头的人也听得真切,脸上都显出得意,因为如果这次牛脖子叫号儿叫响了,这边的损失就少,这边人不出人命,没有缺胳膊断腿的,又赢了这场火拼,岂不是最好的结果? 我也看愣了,没见过拿枪尖往自己脖子上扎的,还是对着扎,这得是多狠的人才干的出来啊? 按照混混儿的规矩,一方叫号儿,对方必须得应着,不敢应就算输,而且无论什么招数都得应,除非你比对方还狠,也可以。比如过来一位说“不行啊,脖子算嘛,咱往眼睛里扎,怎么样?” 除非是这样的叫板才行,不然,只能认栽,没有别的余地。 足有一分钟没人说话,东头死签儿里开始有人要上来了,明知道是送死也得来,一是不能丢这个脸,二是不来也不行,自己的命是三爷的。只是这个死法太冤了,冤枉在自己就算扎死了,赢的却是扭脖子。(跳油锅死了赢的是自己) 东头人等正在为难招窄之际,由打混混儿群里跳上一个青年,几步走到近前,高声断喝:“牛脖子!我跟你对对花枪!” 牛脖子一愣,看对方是个土头土脑的乡下青年,拿眼一搭,脖子上也有老茧,再看胳膊腿,结实粗壮,原来也是个练家子。 “好啊,来吧。”牛脖子并不多言,一抖手,把另一个枪头往前一递。 乡下青年伸手接过,拿枪头对准自己咽喉抵住。 书中代言,那青年也不跟三爷打招呼就上来了,卖的就是这个俏劲,他知道这次给三爷挣了脸面,肯定发笔小财。 牛脖子一看,知道碰上内行了。为嘛?原来这里边有窍门:枪尖是铁的不假,但是头儿是个扁圆的,不跟匕首尖一样,虽然是扁圆,弧度也不大,要是猛劲扎下去,力道一样惊人,扎死个人不在话下,可是要是先抵住某个物件,再使力,就没有这么可怕的效果。 还有,枪尖顶住喉结下边的肉窝,然后下巴往回收,变成往下压的劲儿,这样又化解了不少力量,所以这个枪扎咽喉的手段看着很可怕,其实有门道儿。不过要是外行上来,那是准死无疑。 闲话少叙,此刻二人已经用各用咽喉抵住花枪尖发力了,很快白蜡杆的枪杆子就弯了,二人在土地上沉着身子一步步转圈挪步,两个胳膊揸揸着,跟两个大蝎子一样,脚下趟起片片黄土,煞是好看。 没走两圈儿,枪杆子弯成了个两头向上的月牙儿一般,还不折断,再看这二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能说话,因为都闭着一口气,谁先泄气准死。四下观众也没有敢言声,包括船上的老少,都拔着脖子看着。 走了五圈儿,乡下青年顶不住了,脚步有点乱套。牛脖子是死签儿候选人,心早死了,只想赢了这一阵,自己的命就能活了,于是更加使上了力气,管你是青年还是老头,死了拉到。 所有人都看出牛脖子要置人于死地,可是都帮不上忙,而且这个场合就是这样,生死由命。 年轻人终于撑不住了,用尽最后力气猛地一甩头,花枪枪尖擦着脖子刺溜一下过去了。这,是唯一的破解方法。 再看牛脖子,收势不住,蹬蹬蹬往前抢了几步,一个狗啃屎趴在地上,砸得土地冒烟,花枪掉落旁边。 可是谁都知道,牛脖子赢了。 年轻人先扶起牛脖子,自己认输,又对三爷抱拳,说对不起三爷。 三爷沉得住气,还夸了年轻人两句,让他先回东头人群,日后说话。 这才是第一场第一回合,输了不算什么。每一个回合双方都有三次机会的。 牛脖子露脸了,扑打净了身上尘土,咧着大嘴笑着朝四下里作揖称谢,吴爷也看着他笑。 牛脖子来了精神,高声喝喊:“老少爷们!俗话说有炼铜地炼铁地,练胳膊根儿地练大腿地,唯独我,练地是脖子。俺这脖子,不像钢筋也像铁轴,是尖儿的东西都扎不进去,,,,,,” 他话还没说完,东头8个死签儿里边有人说了一声:“停!” 接着慢吞吞走上一个人来。 此人岁数不小了,快40了,细高挑,瘦得跟风灯似的,肤色蜡黄,腰都有些弯了,走路一步三晃,说话撒气漏风,一看就知道是个抽大烟的。 要单独说他是东亚病夫,一点也不冤枉。 虽是民~国中期,此人头顶还留着辫子。 清朝老爷们的辫子,绝大多数都是盘在头顶的,女人才把辫子垂下来。 这位可好,一根稀稀拉拉的三股麻花辫子垂到后背,每个辫子结儿上都插着一朵茉莉花。再看身上,穿的是一身黑布疙瘩袢裤卦,布是粗布,看来实在是没什么钱了,有钱也抽大烟了。 脚上是一双粗制滥造的白底儿红面儿绣花鞋,真正的绣花鞋没有这么大的。 再看他走路,先出左脚迈出半尺,右脚再跟上来,这是最典型的混混儿步。 这身扮相和举止,一看就是个老混混儿。不假,他是城里小有名气的黄狼。 这人,打架不能打,干活不能干,却又是极其地好吃懒做,而且五毒俱全,真想不通上帝怎会造就出这样的人来。 别看这样,他有一份独到的本事,一般人还学不来,正是这个本领,才得了黄狼的诨名。为什么不叫黄鼠狼而叫黄狼,因为他比黄鼠狼精明诡谲之外,还多了一条狠毒。 黄狼不慌不忙走到场子中央,先跟三爷,吴爷等几位老大行礼,然后脸扭向牛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扎死牛脖子 这个扭脸也有规矩,得身子跟脑袋一起转动,跟脖子落枕一个造型。然后歪着脖子从下往上看,才开口:“牛爷!您老受累,看看我耳朵没受潮吧?”说着把脑袋凑过去。 牛脖子愣了,退后一步:“你老说地嘛?” “我说呀,这两天阴天,您老看看我耳朵没受潮吗?”黄狼把脑袋又往前凑,简直抵到牛脖子怀里,跟吃奶的孩子一般。 “没,没,你老耳朵没受潮。”牛脖子不知所以然。 他虽然是个死签儿候选人,可是本身并不是个混混儿,包括李君然和我,还有不少人其实都是有各自的原因才踏上了这条路。 “好!响晴白日,您老说我耳朵没受潮。那我问一句,刚才我听见一句话,是您老自己说的,说您老的脖子不怕带尖儿的扎,是不是?” 牛脖子都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出了口气,说:“我当嘛事了,爷,这句话是我说的。” “您老说话算话吗?”黄狼回复了正常的站姿,但还是一副打骨头里散发着贱命的气息,站也站不直。 “算话啊。”牛脖子腰杆硬了。 “来,各位爷们看好了,牛爷亲口说的,他的脖子不怕带尖的扎,我现在拿个带尖儿扎扎,看看牛爷是真有这个道行,还是小母牛倒拉车,牛~逼在前边,怎么样老几位?” 这就是黄狼的独特本事,给人话里拔色,先是静观其变,一旦抓住对方一个漏儿,揪住不放,而且不断放大,架到半空再给摔死。别看这个本事,是一套大学问。不练几年还真不行,而且还得有头脑,半傻不苶的不行。 牛爷心里翻转了一下,但是没有太恼火,反而冷笑一声,心说你个烟鬼,我牛脖子练就的就是脖子,老茧就有半指厚,还真不知道什么东西能扎进去。 “介位爷,当然我牛脖子说话算话,你不就是想你不拿脖子跟我对枪吗?行啊,不过有一节,我说的扎,没错,可得是先顶上了再扎,不是往里桶,你老明白吗?”牛脖子把话顶回去了,没毛病。 黄狼怪眼一翻,嘿嘿冷笑:“您老放心,介个没问题,我听见您老说只要是带尖儿的就不怕,我是冲您老这句话来的。我要是拿个绣花针扎您老也不怕?” 牛脖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怕,不怕,只要不是捅,嘛玩意都没事。” “好您老。诸位上眼!”黄狼问应了,回身朝四下一抱拳,也不装瘸子了,几步几步走到东头地界,把地上插的那根长矛拔起来了。 这根长矛杆儿是铁的,矛头是锥子尖儿,两边带血槽,可跟那花枪不一样。 吴爷倒吸口冷气,心说这个枪尖我不怕,有老茧护着,关键这个铁杆儿,不能打弯儿,卸不了力,看来有点麻烦。可是一看黄狼拿着长矛这几步走,又乐了。 原来黄狼身体虚的不行,这个铁矛也就十来斤,他拿着却金箍棒一般,走路都费力了,晃晃悠悠,醉汉一般来到牛脖子跟前站定。 “来吧爷们,时候也不早了,人也到了(全)了,别耽搁了。”牛脖子底气足了。 “好您嘞。”黄狼嘴上应声,心里冷笑。 说罢,将铁矛端好,一手前一手后拿稳了,枪尖抵住牛脖子咽喉。 牛脖子只觉得嗓子眼儿一点冰冷,心里也不敢小瞧了,当下身子往下一沉,来个个骑马蹲裆步,找稳了重心,然后深吸一口气,舌头尖顶上牙堂,闷哼一声把气血闭了。 “牛爷!您好了准备好啦!”黄狼问。 牛脖子微微点头,示意完全可以,等着眼睛虎视眈眈看着黄狼,脑门子上青筋都鼓得跟条条蚯蚓一般。 再看黄狼并不着急,拿着矛尖儿在牛鼻子咽喉处找位置,最后选定了点,不偏不倚,正是咽喉窝儿。 “各位爷们看好了,我扎的位置对不对?要是不对,提前说,完事别怪我黄狼不仗义!牛爷!您老也赏句话,别现在不说话,过一会儿不认账!我可不受那埋怨!” 牛爷本来刚运好气,现在只得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噗哧,蔫了。因为他知道,问话不答,不是混混论,因此只得回话:“就是这儿!没毛病!可有一节,接茬你老就扎,别再问话了,来吧!” “好您老!” 只见黄狼回答完毕,一腿弓一腿绷,两手一前一后使劲儿往里一扎,同时嘴里发出哎呀一声怪叫! 别看黄狼先怪叫,接着就是牛脖子一声惨叫,鲜血淋漓倒落尘埃! 原来刚才牛脖子憋足了力气等着挨扎,却不得已回话破了气功,紧接着黄狼问应了他,情急之下“来吧”二字出口,气息却来不及调匀,黄狼就动手了。没毛病之一。 再有,黄狼一声怪叫,借声发力,没毛病之二。可是牛脖子却吓了一跳,分了神。 三者,黄狼高个子,牛脖子扎着马步矮了一截,所以这矛是以上灌下,尖儿是斜的,没毛病之三。谁也没说枪尖必须是平着扎,而且刚才咽喉顶枪时候,每人的下巴颏儿都是死死往下压住枪头的,也就是枪头是往上的走势,也没人挑毛病。 这回可好,黄狼事先都算计好了,突如其来一矛,把牛鼻子脖子扎了个透明窟窿,死于非命。其实不但如此,黄狼提前就摸好了牛脖子的路数,这根铁矛,也是他提前准备好了应对牛鼻子的物件。 毕竟三爷和吴爷的事太大,不做准备工作不行。两方都有谍报。 在场人一下子乱了。吴爷挥手让弟兄抢救,可是都知道这人没救了。那个青帮耆宿瘦老头出来喊话平事,时间不大,人群又恢复了平静,连地上的血迹也趟没了,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这第一局,三爷胜。胜在黄狼心眼多,会说话,事办的一点毛病也没有!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而且还死了人,当下两腿一个劲儿哆嗦,心想这就死一个?人命太不值钱了?不由得看向吴爷,只见吴爷目无表情,两个鸟类般的眼睛里阴光惨惨,好不怕人。 再看看那几个死签儿,有的淡如死灰,有的却好像见血乐儿,反而一脸兴奋。当目光转到李君然脸上时,突然想到,他应该就是福儿要找的人,可是照这个速度死人,万一他死了,福儿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了。 不容我胡思乱想,就见李君然身边站起一个汉子,快步走了上去。这人来到场子中间,却突然变了个人一样,谁也不看,懒懒散散,好像进了自己的庄稼地一般。 只见他仰天打了个哈欠,又活动活动筋骨,提了提裤腰,自言自语,声音却又不低:“介你妈几天是嘛天儿,天天有雨,憋的我脑门子犯脚气。今天不错,出来散散心。” 他边走边说,就来到了那个大号石头碾子跟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碾子碾活人 这个碾子,也有叫滚子的。是农村里碾压场院及各种谷物用的比不可少的农具,这次也不知道是谁异想天开弄过来一个。 那人假装刚看见碾子,嘴里嚯了一声:“好家伙,要嘛来嘛,介不给我预备的吗?来,来俩弟兄,给我抻抻筋来。” 说罢,平平整整,顺顺溜溜趴在碾子旁边地上。 其实这一套都是死签们提前约定好的,包括谁抽上了死签儿,就是到了必死的时候得死,也都提前抽好了,免得到了场面上,临时抽死签,闹闹哄哄让对方看热闹,再万一出来个尿裤的,真是丢人显眼了。 两方都是一样,所以自打刚才,都是该谁谁上,没有谦让与推脱,更不能怯阵。 这人话一出口,李君然等死签儿身后的人群里上来两个小伙子,都是光着膀子,腰力勒着麻绳,看做派还不像混混。 二人来到碾子旁边,高声叫道:“马爷!我们可动手啦!” “来吧,哥们儿!”趴在地上的马爷清脆地回答。 二人一人一根绳子头,牵动了地上的石头碾子,先是极慢,随着惯性碾子的滚动也就快了,滚过的土地焦黄平整,真是不一样! 二人把握好速度,不能让碾子十分快,总体还是较慢,围着马爷身子绕了一圈,来到马爷身后,嘴里喊喝:“爷!忍着点啊。”然后不等答话,碾子慢慢从马爷脚开始往上碾过。 相比之下,人的脚骨是最脆的,怎么摆放都不服贴。这巨大的碾子一过马爷的两脚,就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 碾子并不停留,顺着小腿一直往上滚去。好在胳膊腿都是顺溜的,后背也没问题,一直压到脑袋上,眼看马爷的脸都压进土里了,可是也并无大碍。 伤的最重的怕是两脚粉碎性骨折,怕是再好的骨科大夫医治也回天无力了。 偌大的碾子从后脑勺上滚过,咚的一声闷响落在地上,众人鸦雀无声看着。也不知道马爷靠的什么精神力量支持,片刻的功夫身子动了,脑袋也抬了抬,两手撑地,又仰面躺下,众人看见他的一张脸跟泥土混成一片了。两只脚是动不了了,让腿的力量带动才翻转过来。 “舒服,舒服!再给也正面熟熟皮子。”马爷开口。 “好爷们!”西头有人叫好!吴爷也鼓掌三下表示鼓励。我虽然胆子都吓破了,可是还是站着看,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这次碾子还是从脚上碾过,这次发出的声音跟刚才不同,是一种不规则的碎裂声,声音不大,可是扎的人肝胆发颤。 更要命的还在后边,首先是肚子堪堪压冒泡了,多亏碾子速度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不然当场就得把马爷膀胱挤爆,屎尿齐流。 接着压到了肋骨,只听的马爷胸腔内咯咯乱响,也不知道压断了几根肋骨,但凡有一根肋骨碴子扎进内脏,马上就得大出血,要是扎到心肺,那是当场必死无疑。 过了肋骨,巨大的碾子把马爷的脸给压平了,鼻子进脸里边去了,五官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整个脑袋血葫芦一般。 我实在不敢看了,闭上了眼睛。 全场静了,马爷也说不了话了,昏迷了。倒是三爷开口:“好爷们!给吴爷提气!”又把头扭向东头看了看,没有说话。 “谢三爷抬举!”吴爷赶紧回话答谢。这句话要是不跟上,以后就够三爷那边人嘲笑半年。 混混儿们跟正常人绝不一样,像刚才马爷上场子不行礼,那是玩儿的派儿,谁笑话马爷谁外行,旁人可不行。 这帮混混有一半都是黄狼一样的人精,没事净琢磨怎么好逸恶劳,怎么蒙吃混喝,怎么欺负老实人,怎么占寡妇便宜,极其善于察言观色,所以三爷往这边一看,不用说话,意思是下边该谁上了?可别让我栽跟头。 随着西北有人把面条一样的马爷抬走,三爷吴爷身后几位老大有点窃窃私语,有人伸出了大指称赞。 过了多年我才懂得,马爷玩的也是一招心理战。为嘛?抽上死签的人一般也就认命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心理已经做好了准备,比如哪怕跳油锅,跟跳楼一样,一闭眼也就跳了。可是如果自己抢先了,让对方看着碾子把自己碾成个血葫芦,那么血腥的场面绝对能吓住对方,就算一开始有胆量,现在也没胆量了。 闲话不说。等不多时,东头死签儿里上来一人,30多岁,中等身材,比较胖,左臂佝偻,看来已经残废,人倒是挺有精神,两眼放光,只是这光芒不太正常,像是笼中的野兽没有逃脱时候露出的最后一搏的凶残。 此人是个有台面的人,先自己报名叫肉博士,然后对各色人等把礼数都行了,才正式开言:“天南海北本一家,四面八方皆兄弟!西边马爷这么够杠儿!兄弟我得跟他好好学习学习,二则也得陪陪他,免得他一个孤单寂寞。弟兄们,把石锁抬过来。” 言语刚落,东头混混里上来四个人,两个一对,把两个大石锁抬到场上,放在碾子旁边。 肉博士吩咐四人把石锁把手穿在绳子上,顺到碾子旁边,然后找旁边平整地方躺好,脸朝上,手脚并齐,嘴里喊喝:“来吧,一边俩人啊,要不拉不动。” 天啊,这还是人吗? 这样一来,石锁架上碾子,一共得400斤分量,从肉身上碾压过去,而且这个人还是脸先朝上,无论哪点,都比马爷高着一筹!看来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没有,只是没碰上而已! 场子周围所有人齐声叫好,我也忍不住呐喊“好”字,整个码头沸腾了!小孩过年一般! 东头四个人也来了精神,一边两个牵动碾子,不齐声叫号儿都拉不动,终于碾子滚动了,带动两个石锁,发出奇特的节奏,摩擦着所有人的五脏。 围着肉博士拉了一圈,碾子速度匀了,带动石锁的声音也似乎有了韵律,四人又一起喊喝,碾子压上了肉博士的双脚。 双脚应声断了,肉博士皱着眉头没吭一声。碾子接着往上走,过了两腿压过胯骨,发出一声暗暗的脆响,人们看见肉博士浑身浑身一颤,两眼翻白,嘴巴鼓成一个大包,想憋住什么,可是终于没有忍住,一口鲜血喷出来了。 四人愣了,这一愣可更坏了,巨大的压力压得肉博士痛苦难当,碾子刚过胯骨到了小腹停住了,正压在膀胱上,只听他肚子里一声闷响,身下腥臊一片,肚子挤爆了。 四个年轻人傻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一个还挺明白,拿眼睛看着三爷,听候指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给油锅试试温度 三爷面沉思水,大鱼泡眼转了转,一挥手:“赶紧撤碾子!” 四个年轻人慌了手脚,是想怎么撤这个碾子,总不能碾过去吧。 这时候东边混混里跑来几个年长的,一个带头的发话让先把两头的石锁撤了,然后让碾子一头着地,几个人掀起另一头儿,使劲推翻了,肉博士身子才整个显露出来。 可是为时已晚,肉博士胯骨塌了,膀胱破了,虽然没压着心肺,但是已经回天无力,马上就得死。 我看得是目瞪口呆,心想这么一会死两个,重伤一个,也不见大佬们表示一下,连个字据都不留,那桌子上的笔墨都是干什么用的? 我才十六,哪里知道,人命之事,躲都躲不开,哪里还有往纸上写的,大佬们才不写了。 场面至此,全场人等哗然,有些骚乱。吴爷咳嗽一声,抱拳拱手:“三爷!这回怎么算?” 三爷捋着很短的胡须,稍一思索开口道:“肉博士是条汉子,可是长在了嘴上,他说的话是胜过马爷的,可是说到得做到才算赢,不然嘛事都让嘴赢了。马爷说到做到了,虽然受伤,但是把说的话做了,肉博士不行,没接住自己给自己划的道儿,这个跟头是他自己栽的,怪不得旁人。吴爷!这场你赢了!” “谢三爷赏脸!”吴爷冰冷的脸上这才有了点笑容。 假设三爷不这么说,那么这事过不去,还将引起更大的麻烦,到时候乱乱哄哄,谁也不能达到目的。 台下两方,以及几位大佬,也都佩服三爷的判断,纷纷叫好! 可叹肉博士眼大嘴小,饶是搭上性命,也没落下个赞儿。 “下面就是最后一局了,老规矩,跳油锅,谁赢了鱼码头归谁,写字据为证!怎么样三爷?吴爷?”青帮老头子说话了。 哦,原来笔墨是干这个用的,我才明白,下层混混的性命是无关紧要的。 “请。” “请。” 二位爷表示同意,各自退回座位处坐下了,仿佛不关心一般。 这个时候中午十二点了,天空不晴,好像在为这个非人的世道惋惜。 两个大油锅里冒着泡儿,看来滚开了,有点儿火星子整个锅都得着了。 三爷的死签儿堆里出来一个人,是个瘦子,两眼有神,看来是有头脑的,肯定是当初自以为是走了偏路,最后无路可走当了死签。 此人自报名号叫二台子,然后是一番混混口儿的言辞,又礼拜了所有人等,才走到油锅旁边开口:“自打祖师爷定了混混谱,第一条得疼兄耐弟,不疼兄耐弟不是站着尿尿的!我二台子没是个没本事的人,没有大台面,油锅我不敢跳!我给兄弟们,试试温度!” 人群一片骚动,所有人把目光聚集在二台子身上。此刻的我忘记了一切,目不转睛盯着看。 二台子伸左手把右手袖子卷到胳膊往上,又拿右手把左手袖子卷到胳膊往上,暴露出两根细胳膊和比鸡爪子般的手掌,高高举起让众人看清。 三爷跟吴爷等大佬也站起来了,站在目力能及的地方仔细观瞧。 二台子不慌不忙贴近油锅,把右手连同右臂伸进热油之中,只见吱吱的声音响起,连绵不断,伴随着一股青烟,二台子五官挪位,但是嘴里没出声,只是脚步加快了,胳膊手在油锅里,身子还走了一圈,才抽出来。 再看那条胳膊,活生生炸抽抽了,炸黄了,条条血管突兀盘踞在胳膊上边,马上就要爆裂一般。 二台子摇摇晃晃,嘴里背好的台词一般说道:“温度正好啊,都能炸果子了,各位,各位爷们,我二台子疼兄耐弟,再拿左手给大伙试试!” 说罢又把左手伸进油锅。 随着吱啦一声,热油把二台子左手也炸了。可是别忘记了一条,就算人的精神能扛得住,肉体是抗不住的。 二台子两手一让油炸,血管里的热血瞬间回流到心脏,纵使铁打的罗汉也扛不住,随着抽出左手,他的人再也坚持不住,瘫倒在地,嘴里还想说个“疼兄耐弟”,可是意志已经不听使唤,昏厥了。 众人哗然。 别看如此,二台子说话算话,不算栽面,而且谁要是赢了他,必须得手脚都得进油锅才行,不然只能算平手,平手等于没比,白费。 话又说回来,如何能把手脚都放进油锅里?除非跟驴一样站在锅里,可是那样会被所有人笑掉大牙,而且也没人能坚持住,所以要赢了二台子,必须对方的人,最少多半个身子进了油锅才行,不然赢不了。 事情发展到此处,三爷口里徐徐出了口气:“赶紧把二台子送医院!外国医院!快!谁耽误了我兄弟我要谁的命!” 只有最老道的少数混混才明白二台子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这样做法一则自己死不了,二则对方要赢自己,最少也得重度残废!多半得死!另外一点,二台子最后把左手也伸进油锅,已经很爷们了!如果他不伸进左手,那么对方来一个伸进两手的,肯定死不了人,还赢了,自己这方要想再赢,就得手脚齐下才行! 也许是三爷明白其中门道,所以才急急下令让收下抢救。 撂下东头说西头,西边这边人可看傻了,没一个人说话,谁都看得出来,这油锅可不是好玩的。 吴爷拿眼睛往自己的死签儿候选人里扫了一眼,并不说话,意思是该谁上来你们自己清楚。要是开口说话让某某出来,那等于当中打人脸一样。 我刚到不久,并不知道谁抽中了死签儿,只希望不要是李君然,因为我有好多话要问他。福儿千里迢迢来投奔,却因为我遭遇到了一次次重创,好容易有了李君然这个线索,话还没讲他就跳了油锅可如何是好? 可说是武大郎出门看见夜猫子,怕什么来什么。只见李君然已经站起,走着方步上场了! “坏了!”我暗叫不妙,真想过去把他拽住,可是那种场合是绝对不行的,千思万想没有计策!干着急说不出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哭爹 在场的500来人全都把目光集中在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身上,看看什么样的耍儿要跳油锅,跳之前脸色变不变?等等这些,都要进“英雄谱”的。当然这个英雄是混混们自诩的,不是真正的英雄。 李君然来到西头油锅近前,脸不变色心不跳,轻蔑地看了看冒着气泡的油锅,气定神闲,朝诸位抱拳施礼,操着还带有点南方的口音说道:“我其实是个死人!” 大伙都愣了,包括三爷,吴爷,当然也有我和所有人。 李君然看起来怡然自得,接着说:“我这条贱命,半年前就是死的,可是让吴爷把我救了,还给我吃好的,给我喝好的,我一个谢字也没说!为嘛!?我是人呐,我不是畜生!我知道知恩图报,知道大恩不言谢!吴爷救了我的命,没别的,我的命就是吴爷的!所以今天的油锅,我跳最合适了!而且我想诸位高人,各位朋友!也没有别的话说!” 在场所有人鼓掌喝彩!渔船上的老少爷们把船板跺得乱响,叫好儿声音不断。 吴爷竟然感动得眼中含泪,也许他看到了李君然的义气,联想到了三爷的虚伪。 “所以,”李君然李七爷清清嗓子,接着说:“介跳油锅对我来说,跟洗澡一样,我要是皱皱眉头,嘴里有了哼哈二字,爷们们跟我喊声倒好,我不吭声,可有一节,这回我得进去多半个身子,油到了胸口才够杠,可我这腿得先进油锅,还得来几个人把我扔进去,怎么扔都行,只要别先扔脑袋啊,我求求各位了。” 别看他说求求各位,可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一点胆不颤的。 “哗”大伙都乐了。 李君然也仰天长笑:“这都不叫事!逝者如斯夫!呜呼哀哉也!我还得求吴爷赏我个脸,让我在最后的时候,哭哭我爸爸。”说完扭身朝着吴爷深深鞠了一躬。 吴爷愣了,没想到李君然越说越跑偏了,但是转念一想,也许他知道这次死定了,他是个败家的孩子,哭哭他爸爸就哭吧,于是说了个“请”字。 李君然不顾众人愕然,朝着东边,也就是市里方向跪倒,大声说话:“爸爸啊,父亲啊,您老把我养大不容易,叫我读书写字走正道,还早早给我定了婚,让我尽快成人,继承家产!没想到我吃着人饭不干人事,背着您赌博把家产输光!气死了您老,我是大逆不道啊!把祖宗产业都败了!我早就想死多时啦!多亏吴爷救我性命让我多活了半年!现在我该报吴爷的恩了!我马上就找您老认罪!” 李君然说到后来已经身涕泪横流,声嘶力竭,语无伦次,两眼都红了,等到说完最后一句话,整个人跟疯了一样跑向油锅,纵身就往里跳。 已经在油锅边准备好的四个人正想借着劲儿托他一把,却听得有人一声喊喝:“且慢!” 这两个字把李君然的命救了,四个人听得命令,顺势把李君然给按住了,这才抬眼看去,原来说话的是那位青帮老头。 李君然精神崩溃一般,连嚷带叫,估计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挣扎着往油锅里窜,可是越是这样,越被按住,又过来几个人一起把他死死压在地上。 青帮老头更懂礼貌,说了一顿客气话,最后说:“家有家法,帮有帮规,这位李姓兄弟义气千秋让人佩服!可是我发现他神志混乱,似乎不太正常!帮规有训:老弱病残,以及命案之人,将死之人,想死之人,必死之人,都不得抽死签。这是为什么我想各位弟兄都能明白!所以老朽我在这里,以学生之口传祖师之话,这位李兄台,此次抽签无效!油锅也不必跳了!再换旁人即可!诸位兄弟哪位有疑问,尽管上来与我对话!” 老头说的干板夺字,胡萝卜就酒咯嘣脆,有理有据,不得不让人心服口服!说得众人赞叹不已,三爷也是点头微笑,吴爷虽然也是面带微笑,还轻轻鼓掌,可是暗地里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李君然兀自挣扎,可是一则没了力气,二则嘴里被破袜子堵住了,慢慢不动了。 可是刨去疯癫了的李君然,死了的牛脖子,碎了脚骨,断了肋骨的剩下马爷之外七个死签儿一个个慌乱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这个规矩,比赛就三场,没有没完的,所以是个候选人抽中死签的只有三个,而且前两个是可以不死的,在以前也就是断个胳膊折个腿,大腿上捅三刀完事,最后一个才真有可能死,而且有时候还死不了。哪料现在世道变了,这混混火拼的场面也变了?! “嘿,嘿,嘿!”东边人堆里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儿,有唱起了骑驴歌,意思很明显,催促西边人是爷们就快点上,别耽误时间。 再看这七个死签儿一时间没有了主意,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为嘛?因为这个死签儿在三天前就抽好了,十个人喝着酒,吹着牛,谈笑风生般地快活。抽上死签的三个人也不懊恼,知道自己也就是这个命了,没抽到死签儿的七个人,表面上捶桌子砸瓶子,恨老天为什么不让自己抽上死签儿,其实回家后个个吃捞面庆贺躲过了这一劫。 谁不想活啊,所以这个场合出了变故,这七个人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都直愣愣地看着吴爷,只有听从发落了。 吴爷的脸色跟天空一样阴沉,心说你们看我干嘛,我还能告诉你们站好了,预备,然后开始出石头剪子布?真是丢人现眼。 眼里不揉沙子的三爷似乎也看出了苗头,只在旁边微微冷笑。 恰好他这嘲讽地一笑让我看见,一股无明火直撞我脑门子,一个非人的想法在我脑海里瞬间产生。 前文说过,我不知道别人如何,我能在片刻的时间里脑子构思出一系列场景,想到很多事情,而且我还要验证我构思出来的画面是不是真实出现。 此刻见到三爷睥睨冷笑的神态,我脑子里炸了一般冲动,牛头看看二小儿就在身边,一拉他袖子,命令地口吻低声说:“这个李君然是福儿的未婚夫,你回去一定把信儿传到了!” 说罢我不等他回答,按捺不住的我飞一般跑进场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我跳 “吴爷!三爷!各位老大!各位兄弟!各位船上的朋友!小儿的没有大名,只有娘起的小名叫陈大眼儿!在这儿给各位爷请安了!”我一边说一边抱拳行礼,声音嘹亮,还挺像个爷们! 三爷看到是我愣怔了一下,因为一开始他没注意到我,他的事太多,能想起让人给我带个信儿已经不错了。 三爷上下看了看我,想说话没说话,他怕丢了身份。 我自然知道其中道理,谁也没理会,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一个是人,他们都是纸扎的玩偶。 “我的命是吴爷救的!我想接这个死签!三爷您老有吩咐的吗?”我理直气壮。 三爷头脑灵活,只一打愣,便哈哈大笑:“好小子!有样儿!我什么都没说的!看各位怎么讲!” “没说的!可以!可以!”四下喧哗一片。如同看刽子手砍头的场面一样,血腥和恐怖引发了人们潜在的兽性,眼下就要炸活人了,他们不但不害怕和恐慌,反而莫名其妙兴奋起来。 我哈哈大笑:“谢谢各位爷!刚才那位二爷是两个胳膊都进锅了,我虽然小,但是也知道这次我必须的手脚进锅才能算赢!对不对!” “对!”人群轰然,挤挤压压往前靠拢,生怕即将上演的好戏看不清楚。 “好!刚才给大家试试温度的二爷是光胳膊下油锅的,我这整个身子下油锅是不是得脱个光屁溜进去才算?我提前说好了,我可穷,脱了裤子就是屁股。”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乐了,笑声赛过海浪,足足笑了三波。 吴爷猛地伸出大指表示称赞!那个青帮老大也点了点头,三爷也笑了。 为嘛?我介话等于骂三爷和那个青帮老大。他们挑毛病不让李君然跳油锅,轮到我跳,一个节骨眼不说明白了到时候又让他们挑理。混混们吃这碗饭的不少,我可见识过。 现在我把话说明,他们让我脱光了也没事,出丑的是他们。 青帮大佬一挥手,爱恨交织的口吻说话:“介孩子!介还用在面儿上提?穿着衣服跳!” “谢谢爷!”我虽然答应,还是把袖子卷到胳膊肘以上,裤腿卷到卷到膝盖以上,嘴里还大声说了:“谢谢爷!没让我光屁股跳油锅!” 所有人都乐开花了,叫好儿声此起彼伏。 端坐在三爷吴爷后边的几个大佬里站起一个白胖子,一边竖着大指称赞一边说:“介你妈才是耍儿了!” “等等!我有话说!”吴爷说话了!才把已经沸腾的场面压下去。压下去的主要原因还是大家想听听吴爷说什么,是不是更出人意料。 吴爷先是抱拳行礼那一套,礼数行周全了,众人静下来了,才朝我一抱拳:“大眼儿,是条汉子!我吴八在这里,当着三老四少,谢谢你给我踢这一脚儿(关键时候帮忙)!咱别的嘛话别说,你看我以后对你嘛意思!” 然后脸朝东边人群和三爷方向:“可是还有一节,油锅跳了,马上就得捞出来送医院,是生是死是他的命!介事我得跟各位凿巴凿巴,要是让孩子在油锅里炸熟了,我可不干!” “没问题吴爷!”三爷答话。 吴爷一挥手,叫上来八个人,让他们在油锅边上准备好了,等我身子一进油锅,赶紧抽脖子抽出来,一刻也别耽误,谁也别手软害怕。 所有人的眼睛野兽般盯着我,尤其是黄狼,在人群头排关注着我的一丝一毫,只要我出任何一点失误,他都能拿出来说事。 他的眼神让我无意中看见,不由得我又开口了:“等等!三老四少!借把椅子放在油锅边上!我自己跳,谁也别帮忙!等我进了油锅记着把我捞上来就行!” 人群又是一片叫好! 椅子摆放在油锅旁边,准备捞我的人也各就各位。 见真张儿的时候到了,我蹬上椅子,看着冒泡的大油锅,心说这高度整合适啊,谁研究的。 “喊号儿!”我没有废话,斩钉截铁来了这么一句! 我想在场所有人没见过这么跳油锅的,当然也不知道“喊号儿”是什么意思!可是虽然不知道,只消停了几秒钟,所有人都跟无师自通一样发出了齐刷刷的呐喊:“一!二!三!” 随着“三”字的喊出,我纵身一跃,跳进油锅! 随着万箭穿身般的疼痛,我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进了油锅,也亲眼看见自己的胳膊手也进了油锅。行了,完成任务! 思想一放松,皮肉的疼痛忽然不见了,所有的疼痛汇聚成了一点扎进心里,随着一种无以伦比的痛苦,顷刻之间,我失去了知觉。 如果没有时间,千古也是须臾,永恒也是片刻。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仰面朝天躺着,全身滚滚发烫,脑袋还能转动。 哦,我脑袋没有进油锅嘛。我苦笑。 我转动眼球儿四下看看,发现脖子以下全是白色的纱布裹着,脑袋左边是白色的墙,右边是床铺边上,一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庞映入眼底。 我调了调目光的焦距,终于看清了图像,立刻大声喊了两个字:“福儿!” 这两个字一出口,我的五脏六腑跟火烧一样难受,出口的声音其实也比鸟叫好听不了哪去,只是我自己不知道。随着痛楚,我又昏迷了。 恍恍忽忽之间,我又被人摇醒了,一看又是福儿在我旁边,关切地看着我,眼里含着泪水,一双暖玉般的手在我脸上抚摸。 “大眼儿,你醒了!”福儿泪眼中含笑。 我苦笑一下:“李君然应该就是你找的人,我认识他,我没想错的话,他是你的未婚夫,你是找他和他爸爸来的,你家里肯定有了什么事儿,不然你也不会亲自来,,,,,,,” 这一番话我断断续续说了半晌,浑身疼痛。 福儿一个劲儿点头,趁着我还明白的空档插言:“他是我未婚夫,可是我们从没见过面,是父母定的媒妁之言,我这次主要是来找他父亲李百福,可想他真的不在了。” “李君然是个好人。”我挣扎着说。 “先不说这些,你怎么样了?”福儿转换了话题。 “我这不是没死吗?” “可是,,”福儿看着我浑身的纱布。 “没事,我还得把你赎出去呢,死不了。” 福儿的眼泪失去了闸口一般滑落。 我想伸手给她擦眼泪,可是右手一动,撕心裂肺的痛苦传遍全身,浑身哆嗦起来。这一牵动肢体,一阵剧痛又让我陷入了昏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我和福儿的对话 等我再醒来,嘴里发出哎呦一声哀鸣时候,耳畔却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爷们儿你可醒了?” 我心说我没跟人结婚啊?怎么有人叫我爷们儿? 勉强睁开眼睛,却看见二小儿猫头鹰一样的小脸儿就在我面前,表情又惊又喜。 我想笑,浑身又疼,赶紧闭上眼睛,想了个最有效的法子,低声且有力地挤出几个字:“二小儿,一样样简单地说,别着急,我闭眼听着,我现在说话浑身疼。” 二小儿赶紧“哎”了一声,把脑袋凑到我耳朵跟前,有板有眼跟我说了经过。 原来我跳了油锅以后,二小儿随着几个人立刻把我抽出来,(我出了油锅就翻了白眼昏迷了)抬到一个一辆我们西边儿的黄包车上,依照吴爷吩咐,送到日~本租界医院,也就是我现在躺着的这个地方。 大夫抢救我当然不让旁人围观,也就没有二小儿什么事,陈家沟子也没有什么事,他依照我的嘱咐跑回留凤楼,把事情原原本本对福儿讲了。本来重点是李君然就是她要找的人,可是福儿的反应却是我的事情大过李君然的事情,把二小儿看得呆了。 之后福儿便来到这个医院看我,一直等到我从抢救室出来,又等到我第一次苏醒,已经是将近两天了,她也听大夫说过我没有生命危险,才回去一趟换换衣服。 轮到二小儿值班的时候我才稍微好转一些,能说一点儿话了。 我还想问别的,进来两个女护士,把我连人带床推走了。 我惊慌失措,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却感觉七拐八拐不多时候把我推进一间屋子,里边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着实让人可怕。 却看见有几个穿白色袍子的人戴着白捂嘴,白帽子,吊死鬼般在我身边晃荡。我全然不怕他们,心想油锅我都跳了,还怕这些作甚?该死活不了。 只见他们嘀咕了半晌,把我放平,给我从脚到腿,从腿到腰拆了绷带,只剩下双臂和前胸后背的绷带没动。我瞪眼看着,到底要看看他们接下来怎样对我。只见他们轻手轻脚拆下绷带,不像魔鬼,我才放下心来,看到自己的腿脚上全部通红,还有斑斑点点几十处蚕豆大的紫色印迹。 这是什么?他们把我干什么了?我简直疯了,可是心念一动,一股剧痛传遍全身,逼得我丝丝拉拉吸冷气。 一阵疼痛缓解之后,他们又在我腿脚的紫色斑块上涂抹,还是紫色的。随着涂抹,我的腿脚好像舒服了一点,才意识到这是在给我上药,可这紫色的洋药是什么药,我是不知道的。 上完药后他们不给我绑绷带了,而让女护士把我推出来回到那间病房。 二小儿不在了,福儿在。看到了她,我心里油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甜蜜,在病床上,还在让护士推着,便给了她一个微笑。 待我躺好了,一个护士,应该是中国人,告诉福儿我下半身绷带拆了,要注意通风但是也不能见风,好好修养。胳膊上的绷带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就能拆掉。 福儿眼里含着泪水千恩万谢。我却躺在病床上听得纳闷:跳油锅这么快就要好了?不可能啊,我清楚记得二台子的胳膊在油锅里一晃,拿出来时都染了焦黄了一般,血管暴涨,为何我跟他不一样?还是因为拿传说中的用死孩子五脏六腑磨成粉制作的洋药治好的? 护士走了,福儿坐着我的身边,轻轻撩起白色床单看了看,脸上表情又惊又喜。惊的是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大面积的红肿,喜的是她发现我的伤势远不如想象中,以及二小儿说的那样严重。 她轻轻把床单盖上,凝眸看我,好像有万语千言,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我找到李君然了。”我说。 福儿点了点头:“二小儿跟我说了。李君然是我的未婚夫,只是没有见过面的。” “只怕他现在还不能救你。”我无力地说,眼里充满了绝望。 福儿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跳油锅,我跳了油锅就不能赎你了,是不是?” 福儿坐在病床边的木头椅子上,没有看着我,仿佛自言自语:“赎我不赎我不要紧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跳油锅?你难道不知道跳下去会死吗?” 我闭上了眼睛,缓缓吐了口气:“嗯,我答应赎你,是不会改变的,可是我也答应过吴爷,必要的时候我要跳油锅的。那天,眼看着我们这边要丢人现眼,我不知道哪里来的邪劲儿,非要跳下去不可,而且我脑海里有一个坚定的直觉——我死不了。福儿,你不知道,我这种感觉很灵的。” 福儿摇摇头,眉头轻轻皱起。 “还有另外奇怪的一点,就是当时的场面很可怕,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残忍的情景,随着这种场面的刺激,我脑子里好像住进了魔鬼,变得不是我一样——看着沸腾的油锅,好像看见一锅热腾腾的洗澡水一样亲切——” “还有吗?” 我想了想,接着说:“有,就是我找到李君然了,我心里多少安稳。就算跳油锅死了,救不了你,李君然也会想办法的,虽然现在他——” “这次你跳油锅,完全是因为你对吴爷的承诺。我很佩服你的,我也想,你能够对他如此,我的承诺,也必然这样用心的,但是,不能干傻事,你要记住,你要是为了就我干傻事,我不会高兴的,更不能跳油锅——”福儿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 福儿接着说道:“我这次来,是我爸爸身体也不好,家境也不行了,实在没办法找伯父李百福求助,他跟我爸爸是同窗的好友,大了也是亲密无比,哪里知道他已经去世了,而且家也败了,这样的话,找到李君然也是无用。” 我猛地转头看向福儿,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却牵扯得浑身疼痛。 福儿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意,有条不紊说出了她的想法:“李君然的事我听儿小儿跟我说了,包括跳油锅前的行为,我觉得他不是成大事的人,而且他现在的精神状况我也不清楚,我也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你要知道,要想赎出我并不是容易的事。” 我想伸出大拇指称赞,可是才发现是动不了的,只能报以微笑。 这时候有护士进来说探望时间结束了,请福儿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老梆子 转过天来上午,我上身的绷带也拆除了,同样上了点紫色药水,感觉凉凉的,不十分疼。 下午我正在病床上胡思乱想,吴爷来看我了。我满心欢喜想问问那场火拼是不是因为我跳油锅而取胜,可是怕让他觉得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也就没好意思问。 吴爷看到我的伤情不是严重高兴得合不拢嘴,说以后我的一切花费他都包了。 我说不必,吴爷说这是道里的规矩,小弟替老大扛枪,老大要按照小弟出力大小加倍奉还的,何况跳油锅这等真玩命的事! 护士不在,吴爷说完安慰的话,又看看四下无人,悄声对我说:“你心里也别愧疚,油锅都替我跳了,就不用多想,以后你衣食不愁,而且还是吃香的喝辣的。可是,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托付你做。” “什么事?”我一愣,别看油锅我跳了,因为那个场合非同一般,如同战场上的战士,那种氛围,那种气场,让人自然而然产生一种不怕死的,还想自己找死的欲望,而现在吴爷无端来这么一句,我还真有点发蒙。 “等你伤好之后,还住在留凤楼,住单间,唯一任务给我盯好了一个叫白面老虎的人。” 我静静地听着,没法接茬。心想怎么还出来白面老虎了? 吴爷接着说:“此人本是元三儿的同党,不管我的地盘,留凤楼是我的地盘他肯定知道。可是前些日子,就是他把那个叫福儿的丫头卖到了留凤楼。这是为什么?” 我一听是拐骗“福儿”的事立刻来了精神,心想我正想找这个人了,他就来了。 吴爷接着说:“元三儿不知道安的哪门子心,也许这个福儿是他们的托儿,假装白面老虎卖来的,其实为了卧底,等机会哄好李督军,元三儿跟这个下野的军阀也搞搞关系,慢慢巩固自己的势力,再加上日~本人做靠山,想统领津门青帮!到时候,咱们爷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我点了点头,虽然知道福儿看定不是卧底,但是很相信元三儿他们是要各方面打通关系要统治青帮的,吴爷要是再不成为他们的爪牙,那么日子不会好过。 吴爷又道:“你明白了吧,你盯好福儿,白面老虎,李督军,这三个人有什么特殊举动就告诉我,我好见机行事。” “放心吧吴爷,我是您的人!” “当然放心,我从看你第一眼,就觉得有缘。”吴爷出了口气。 看着吴爷能对我一个小孩子当大人般说话,我一时高兴起来,忍不住问:“爷,上次咱们赢了吧?” 我本意是想看到吴爷笑呵呵地点头,哪料吴爷的表情没什么反应,长出了一口气才说:“没事,该死屌朝上。”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该死的?我一下子有点急了,有点瞪眼。 吴爷看了我一眼:“是爷们跳了就是赢了!没有输!” 他的话不置可否,我没词儿了。 一共住了十天医院,我出院了。 回到留凤楼,发现所有的人对我都变了态度,所有的人都叫我“陈爷”,而且态度绝对是高看我一样的,这个还是能看出来的,弄的我还挺不好意思,我才16啊。 长大后我才明白,无论哪行哪业,某人出了大的彩头,那绝对是要声名鹊起的,挡都挡不住。因为你的彩头必定是旁人难以达到的,比如跳油锅,比如写诗词的人写出一首绝好诗词,都会在圈里被人捧的。 我先到自己的小单间看了看,嗬,真干净!外边红砖,里边白墙,地上是青砖铺地,南边一个大玻璃窗户,屋子里桌椅板凳,床铺柜子都有,比我自己家干净不知道几倍! “介你妈不是房子,介四天堂啊。”我笑着说。 别人走了,我留下儿小儿,让他说说那天我跳油锅后的事情。 二小儿讪讪笑着,我说你说吧,难道让我问别人?二小儿才开了口:“陈爷,我介四哪说哪了(三声),您了也知道,我当时没在,我也是听别人笑的。” “二哥,别看你叫我陈爷,那是外面儿场儿,在屋里我还得称您一声二哥,您就说吧,把我当弟弟。” 二小儿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抹着鼻涕跟我说出了实情。 原来那天中午我跳了油锅,很快让人架出来送医院了。吴爷一脸得意,但是稳如泰山一般没走形,只是咳嗽一声,让看傻了的东头人清醒清醒,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所有人哗然,叫好声,起哄声不断,那热闹简直过年一般。 没想到三爷更沉得住气,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后边的几位大佬把目光投向东头死签儿候选人当中。 只见不消片刻,打东头儿死签候选人里出来一个老头,又脏又破,比乞丐也强不了多少,走上场子报了名号:“刚才走个小儿的,现在来的老儿的!各位老大,我报名合格吗?”说罢拿眼逡巡四周。 几位老大点头。 老梆子一笑,接着开言:“我老梆子入锅伙40年了,跟当年的李爷是一伐儿的,各位别看我资格老啊,可我就是天生鸟屁的命,吃谁饭给谁办事!没别的!现在该轮到我给三爷直直腰杆子!” 台下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次跳油锅,神仙也活不了! 老梆子完全不理会旁人,接着说:“刚才西头有个小兄弟玩了把横的!身子进去了,可是脑袋还没进!这不是给三爷将了一军吗?小~逼抠(kei)玩的够阴的!他死不死都得带进一个去!” 几句话说的几百号人窃窃私语,变颜变色,有的被他蛊惑了。 老梆子停顿了一下,看看有谁接话茬子。 西头没人言语,包括吴爷,都静静地观看。 这下可好,老梆子等于自己把自己带沟里去了,可是他也看出来了,轮到必死的节奏,不死也不行了,临死前骂个痛快也值! “我服二台子!人家说明了给大家试试温度!我不服那个叫什么大眼的小~逼!他是坑人!”老梆子义愤填膺,满嘴角冒白沫。 骂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这么恨陈大眼是因为他不想死啊。 可是事情已经到绝路了,再怎么说也是这个意思!最后急的老梆子原地转了三圈,稀疏的头发都飘起来了,实在是无路可走了,抱拳拱手:“罢罢罢!三爷!我老梆子给您老挣个脸!” 说罢,也叫人抬个椅子放在油锅旁,站在上边,挽起裤腿袖口,大喝一声:“是爷们都别捞我,谁捞我谁是我奏出来的!” 说罢,大头朝下,一个猛子扎进了油锅。 天地昏暗,一条让时代裂缝中的社会挤压多年的生命,让油锅炸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丽丽 结果当然是三爷赢了,吴爷照规定让出了陈家沟子鱼码头,并无二话,也立下了文书字据,按了血红的手印,三爷留一份,吴爷留一份。 事毕人群散时,有的摇头,有的叹息,还有的像是看了出好戏一般兴奋,总之,悲喜交加,五味杂陈,无不感慨唏嘘。 二小儿讲完我半晌无语,心想吴爷到底是怎样的为人?他不跟我说火拼结果输了的原因是怕我难过?还是有别的想法?我实在是想不通了。 中午是三姨亲自给我送饭来:白米饭,炒鸡蛋。这是我一年也吃不到几次的好饭,就算入了锅伙以后,也是吃不到的。 吃饱喝足我笑着跟三姨说福儿有空吗,我想见见她,当真有事。 三姨的脑子里除了男女没别的事,无论怎样的男女在一起她都能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停了我的话,当下给我来个飞眼儿,操着浓重的家乡话说:“小爷,介回你可腰杆子硬可了,有嘛事就说吧,我三姨也得听你的啊。”说着扭动着水桶一样的腰肢走了。 福儿是吃晚饭前来的,此时的她已经长发披肩了,面容娟秀,笑容挂在嘴上,可是不能掩饰她心中抹不去的哀愁。 看过我的伤情恢复挺好,有说了几句客气话,我实在忍不住发问了。 “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我坐在炕上说。 福儿坐在椅子上以眼神问我为何问这个问题。 “福儿,那个骗你的人叫什么名字?自从把你送来后来过吗?”我追问,我说话不会拐弯抹角。 福儿看着我的眼睛,说了一句我一时不能明白的话:“我不叫福儿。” 我差点站起来,心说莫非有妲己般的狐狸精入了福儿的身了?为何明明是个活灵灵,水灵灵的福儿,说她自己不是福儿? 看着我慌张的样子,福儿莞尔一笑,露出贝壳般的牙齿,还有脸蛋上的酒窝,款款说道:“福儿是我在这里的名字,我的名字一直叫做丽丽。” “丽丽?”我傻头傻脑自言自语:“茉莉的莉?” “不是,美丽的丽”。 “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我在这里第一个告诉名字的人,也代表从此,我对你说的话都是我的心里话。”丽丽低下头。 “你说吧,我明白了。” 丽丽看了看我,“我不知道把我卖到这里的人叫什么,只记得他穿着绿色西服,白色衬衣,身高很高,嗯,比你高一拳左右,相貌算是英俊的。” “从此再没来过?”我把身子往前靠了靠。 丽丽点头:“来过,在把我送来第二天晚上就来了,说只要我跟了他,他立刻能把我赎出去。” “你肯定没从啊。”我惬意地哼了一声,身子又靠在炕后的墙上。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没从?”丽丽看着我。 “很简单啦,你要是从了,现在就不会还在这里嘛。” 丽丽一下子笑了,仿佛忘却了所有烦恼:“是,我没从,而且拿出了随身藏着的匕首,告诉他再无礼我就要死,他也要赔钱给留凤楼的。” 我竖起大拇指。 “他没有办法,说一定要我等李督军来,伺候好了李督军,也许以后荣华富贵都有了,说完走了,之后他再没来过。后来来过不少少爷公子,跟他一个模样,我都是没有从的。” “你在等李督军?”我身子又往前靠了靠。 “对!”丽丽斩钉截铁说道。 这次我心里莫名其妙打起鼓来,明显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作响,仿佛一张嘴就要跳出来,不能出声。 丽丽好像没看见我的异样,继续以平常的口吻说道:“我,还有我的匕首,都在等他!” 我仿佛溺水者抓到了一根浮木,终于有了活的感觉,随口问她:“你应该写信告诉你爸爸的,不然他会很揪心。” “写过一封信,偷偷让三姨帮我送走的。信里说李伯父病重,我留下帮忙,没有别的事。不过这封信他收的到收不到我并不知道。” 原来这样,我心里想。 “你彻底决定不找李君然了?”我忽然想起。 丽丽摇摇头,一字一顿说:“最少,这相当一段时间不去找了。” “为什么?”我问。 丽丽看来看我,莫名其妙的神情,之后缓缓说道:“有人要救我出去,我心里有了希望,就不想找他了。” 我心里莫名其妙狂喜,大呼:“丽丽姐!你相信我能救你?!” 丽丽徒然一怔,大眼睛逼视着我,好像看着一个怪物。 “怎么了?”我不明白为何她的变化如此之大。 “没事的。大眼儿弟弟。”丽丽轻松说道。 我挠了挠头皮,歪鼻子动眼儿,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丽丽看着我斑斑驳驳露着嫩~肉的手,默然不语,轻轻摇头。 “我说我死不了嘛,你看,我不是没死。”我自己解嘲。 “不,”丽丽摇摇头:“我想说一点我的看法。” “说吧,丽丽,客气什么。”我心里还是很喜欢她这种说话方式的,感觉特别拿人当人。 “我想之所以你没死,是因为你跳的不是油锅。”丽丽表情很平静。 我却像是屁股下边有地雷炸了,一下子弹跳起来,睁大圆眼怒喝:“什么!你说我跳的不是油锅!?你!你!”一种强烈的侮辱感觉从心底爆发,又化成一种被极度冤枉的酸楚充塞进眼眶,嘴角一阵抽搐,就要哭将出来。 “我虽然没有在场,可是我知道如果是油锅,就算不是十分沸腾的油锅,任何人的肢体进了油锅,必定不会像你的伤势一样。” 我尚未平息这种被侮辱的怒火,要知道我跳油锅的勇气,不是谁都能行的,所以她说的话,我根本听不进去,兀自呼哧呼哧喘气。这也就是丽丽,因我逞能而害苦了的丽丽,要是换做旁人,早一个掖脖儿把此人掖到墙角儿。 “你知道那个二台子吗?”丽丽不紧不慢。 “知道啊?他才哪到哪啊,他才给大伙试试温度,只把两条胳膊炸了,哪里能跟我比?”我平息了一下,懒洋洋地回答。 “他死了。” “啊?”我又一次跳了起来,两脚离地快一尺高了,脸都快对着丽丽的脸庞:“他死了?!” “是,我听说的应该不假,你可以再找二小儿问问。” 我坐在炕沿,连连挠头,似乎再也不会做别的事情。 “没人否定你的勇气,你不必大惊小怪。我只是怀疑你跳的油锅里有文章。”丽丽闪动着星辰般的眸子,让我的心情快速平静下来,听她诉说。 “有什么文章?”我压低声音急切询问,生怕别人听到。 丽丽浅浅地笑了:“这个得问你啊,你还记得当时有什么感觉,或者情况比较特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新的计谋 经她这样耐心地提醒,我极力开启了记忆回放功能,一个画面一个画面想了半天,忽然一拍脑门:“这条算吗?” “哪条?”丽丽应声回答。 “在我跳进油锅的开始,双脚双腿进了油锅,一股酸味冲了上来。” “什么样的酸味?”丽丽思索片刻。 “醋啊!还有什么是酸的?”我真是服了,她居然不知道酸的是醋。 丽丽看着我的表情笑得用手捂住了嘴巴,顾不上说话了。 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心说下了拼死的心,结果跳进醋锅,这当真是让人发笑。 丽丽笑够了,款款说道:“我忘记是哪本书里记载,过去有的官府为了恫吓犯人,在刑堂上设立油锅,而这油锅呢,里边先装上大半锅醋,上边倒上油。油是会浮在醋上的。” 她边说边看看我,像是在教一个小孩子。 我故作明白,不屑一顾地接了一个字:“说。” “等火旺了,醋先热了,油却是不热的,等到醋很热了,再用醋的温度把油传热,这里边差别很大了。最后就算醋沸了,冒起了气泡,油也不是很热的,而且醋与水还不同,烫伤性能不强。当然时间久了温度也不低。”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跳进去的。”我一边回想当天冒泡的油锅一边说。 丽丽点了点头:“所以你才能活下来。” “嗯——”我老牛一样憋出一个闷声。 丽丽感觉时间不早了,起身告辞,我没有挽留也不能挽留。 当天晚上,我准备用一夜的时间想明白几个问题。 1:应该是吴爷同意才有人用的醋锅,不然小混混不敢私自做主。 2:吴爷为什么要用醋锅? 3:吴爷为什么提前不告诉我,主要的是事后也不跟我说?他还觉得我不可靠? 4:下一步怎样偷来5000大洋救走丽丽? 5:白面老虎是个罪魁祸首,在可能的条件下,我要整治整治他,可是我还不认识这个人。 6:偷不来5000大洋的话又会怎样?最主要的是,上哪偷去? 这些都不是简单的问题啊,果然,我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睡。 又过了十来天。这十来天里,吴爷没来,我预感到他太忙,考虑着别的事情。我想他跟三爷之间的关系已经是刀出了鞘,箭上了弦,说不定哪天还得有一场恶战,而且结果很大程度上是三爷把吴爷击沉。 我也天天白天晚上盯着那个白面老虎是不是会来,结果没有。 我也询问了二小儿知道不知道那天的油锅有猫腻,二小儿说当天他都傻了,什么也不知道。我让他也问了别人,别人也都说不知道。不过据说西头的黄狼鬼魅一样放出话来,说是吴爷这边儿不地道,摆的油锅不是油锅,耍弄三爷。只是也不知道怎地,他的风言风语到现在还没掀起多大的风浪。 我听得真是冷气不断从脖子后边嗖嗖冒出来,怎么也想不明白了。现在吴爷没来,就算他来了,我也不敢问了。忽然觉得混混儿道里边水太深了,至少,吴爷对我还是有所保留。可惜我为他跳油锅这片心。 这天下午我刚午睡醒了,迷迷糊糊被三姨叫醒,五迷三道听到一个消息:“李督军八月十五晚上要来留凤楼,到时候所有人等在门外迎接,伺候好这位爷。” 看着久经风月场所,应对三教九流人等如同戏弄孩童一般的三姨,此刻却是如临大敌的神情,不觉好笑,心想值当的吗?不就是来个下野的军阀吗,怕他个鸟儿啊。 其实我真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长了犄角反怕狼的货色。那时候军阀混战,倒了东头立了西头,正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鼎盛时期,跟历史上各个朝代衔接时候的混乱局面差不多少。 三姨见多识广能看清局面,我一个小小的陈大眼儿,半大的孩子,哪里懂得这番道理? 闲话休提,我没拿这事当事,可是就在我晚上躺到了炕上,思索着如何解救丽丽跳出这个火坑的当口,一股灵光又从我圆圆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随着进一步的精密构思,我长长吁出一口气,妥了! 转天上午,我先没去找丽丽,而是去找一个老友!钻天猴! 上午我有时间,因为什么白面老虎还有那些客人,都不会上午来找丽丽的。 我闲逛着往家的方向走,进了陈家沟子地盘,发现凡是混混儿模样的人都上赶着跟我打招呼:陈爷!陈爷! 我不太认识他们,也分不清是吴爷的人还是三爷的人,心想这些人都是当天亲眼看我跳油锅的,想必印象深刻。 我挨个还礼不提。不一会到了自己家门口,看见还是那个破败样儿,黄泥墙上贴着的干草都打绺了,门上破门闩横着,看来家里没人,小锅伙们都出去找食了,不然就得饿死啊。 我摇头叹息,想起里边曾经的老爹老娘,还有曾经那三年来幸福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多么让人怀念,可如今,只能在梦里重温了。爹啊,娘啊,儿子已经是跳过油锅的人了,今后更不知道有谁来管,生病的时候,再没有人摸摸我的额头还热不热啊。 我想着想着要哭,最后一跺脚!抹抹眼睛,往钻天猴家里走。 钻天猴正在家了,给我开门的也正是他。 这一大段时间没见他更瘦更高了,一双眼睛似乎少了一些童年时候的机灵,变得深沉了几分。 我二话不说先拿起他的右手,心疼地细看,只见断指处平滑齐整,不显得丑陋,然后我又看看别的手指,还是柔软细长,似乎不知道失去同伴的苦楚。 光屁溜长大的孩子,见了面无话不谈,无所不讲。我放下他的右手,询问了他的近况,他说他的未来吴小手已经安排好了,便是供他读完小学,期间让他学习写信,等三年小学完了接着上高小,高小三年学习之于,学习算卦,小学毕业还要找老师学习说书。这样,就不会饿死了。 现在他小学5年纪了,(虽然十五岁,可是在那个年月太正常不过了)正在家里练习写信了。 “看来吴小手是个好人”,我默然说道。 “真是好人,对我真像父亲一样。”钻天猴沉思着说。 “有的事情真是没法说清楚。”我也摇头感慨。 “你找我有事吧,听说你跳了油锅,我疯了一样去找你,可是你已经日~本医院里,我进不去,不过知道你没死,就放心了。”钻天猴看着我,完全不像是以前那个机灵古怪的孩子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坐在他家破椅子上,咕咚咕咚喝了半瓷缸子凉水,咬牙叹了一声:“我只求你帮我一个忙。” 钻天猴一愣,似乎看出我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眨巴着眼睛准备着说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条件 我太了解他了,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拉出什么颜色的屎来,当下绝了他的后路,开言道:“五年前我帮过你一次对不对?” “对啊。”钻天猴回答。 “所以嘛,你也要帮助我一次,这不过分吧。”我嘻嘻笑着。 “不过分,不过分,”钻天猴摇着头说,但是很快又接上一句:“我可没让你偷啊。” “切,你想哪去了。”我一歪嘴,满脸的不屑:“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去偷啊,何况你已经受过苦了。” 钻天猴的五官这才放松下来,满脸真诚真诚:“你说吧。” 我让他附耳过来,小声跟他说了一班话语,再看钻天猴的表情像是吞进一个蟑螂,满脸跑眉毛,两只眼睛一会叽里咕噜乱转,一会凝神不懂呆傻了一般,时而惊恐万分,时而冒出诡谲的光芒。 最后,架不住我循循善诱,才死心塌地点了点头:“我想这就是报应啊,我就帮你这次忙!不过以后再也不可以啦。” “是,我想也是的,这样的事情发展下去会没完没了的。我也是很奇怪的。” 一切安排妥当,计划周密,破旧的屋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原来是钻天猴的肚子在叫唤,要东西吃了。 我带他去了门口不远的狗食馆要了两个炒菜,一人喝了二两大直沽,一人半斤猪油包子,晕头晕脑很是痛快。 临分别时候我给了钻天猴两块大洋,他接了。我们的友情是不谈钱的,我给他,他就要。我们也都知道,这钱绝不是我来请他帮忙的报酬。 人世间除了从几岁一起长大的发小儿,似乎没有这种纯真的感情。 回到留凤楼已经下午,正是丽丽吃完午饭没什么事情的时候。我打定主意去找她。 要上女孩们住宿的二楼必须要通报的,我虽然已经是“爷”了,但必须要守规矩,于是让一个老妈子上楼去叫她。 一会功夫,丽丽下楼,脸上丝毫没有脂粉,可是自从我一看到她,就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全世界只有她才有的,能让我灵魂出窍的香味。 “什么事?大眼儿。”她看着傻子一样的我问。 “哦,今天是有事喽。”我故作潇洒地往外边一努嘴,又一挥手,意思是还到小花园里说话。 丽丽看我愣充老大的做派,噗哧一下笑了,跟着我出了小楼。 午后的花园永远是宁静安然,空气也是清凉湿润,一进入花园,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们在石阶上走了一段路,找个石凳对面坐下。 我没说话先笑了:“嘿嘿,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说吧。”丽丽微笑。 “昨夜我做了一个很真实很真实的美梦,梦见在几天以后的八月十五晚上,会有人主动给你送来5000大洋,嗯,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银票,有了这笔钱,你可以离开这里啦,自由喽。”我说的好开心,好像亲眼看见丽丽出来留凤楼一样。 丽丽却古怪地看着我,认真说道:“怎么了?” “怎么了?”我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有了她,你可以离开这里啊,也等于是因为我的梦,才有人给你送钱,赎你出去啊。” “你没有发烧吗?”丽丽认真看着我问。 “你!”我差点站起来,不过还是坐着,和颜悦色说:“丽丽,我说的是真实的啊,不是梦,我可以用任何代价跟你打赌。”我拍着胸膛。 “好吧,大眼儿,你有心了,谢谢你啊。”丽丽说着,不经意地随处四顾,那意思很明显,就是根本没有相信我的话。 看到她的表情,我的自尊心莫名其妙受到了打击,闷声不响垂下头,也不吭气了。 丽丽看着我的糗样儿,甜蜜地笑了,想了想说:“大眼儿,我信你,到了那天晚上,有人给我送来5000银元,这件事情是你,是你的本领才发生的。我想问你,你要我怎么感谢你呢?” 我无力地抬起头来,还是有点不服气地,不过是小声说:“我不要你感谢的,只要你相信我。我提前个跟你讲是因为让你知道是我的本领,而不是有人给完你钱才讲,那样的马后炮谁都可以说的。” “无论怎样,我是要感谢你的,不然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这样帮我。”丽丽皱起眉头。 她的话我忽然一惊,心想坏了。这个女孩冰雪聪明,我如果不说出什么,她必然产生怀疑,如果万一知道我是偷了她奶妈拐棍的人,结果不知道如何收场。 我脑子里火车轮子一样飞速运转,突然假装下了决心一样看向她,大眼睛射出了火热的光芒:“丽丽,你还不明白吗?我这样想救你,是——是——” 无论是怎样的女孩,都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丽丽白皙的脸有一点红了,截住我的话说:“我是问你,要我怎样感谢你。” “你让我亲你!”我鼓足全身勇气,大声说了一句,随即把脑袋又低下去了,只觉得全身发烫,耳朵根子冒火。 丽丽也是低下头没有言语,我更看不见她的面颊。 平静了半晌,我似乎还能听见我的心跳,可是毕竟要抬头的。 “怎么样?!行吗?”我学着混混儿模样说。 “行。”丽丽看着我,面如桃花。 我口渴的要命,站起身子说:“我先走了。” “等等,”丽丽也站起来。 “什么事?”我都转过身子了,听了她的话又把身子扭了过来。 “一言为定!”丽丽目不转睛看着我,一字一字说道。 “一言为定!”我也学着她的样子,说出这四个字,扭头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不是怎么好过,我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磐石般沉重,因为提前知道要在某天作案,偷窃,干坏事,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虽然借着救赎丽丽的冠冕堂皇理由,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三姨没事就过来对我们几个混混儿好一通解释,说这次的李督军来,明令要求不要声势过大,要从快从简,不得声张,但是我们也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所以还是要在门口迎接,不能失礼。 这几天度日如年。 八月十五晚上,留凤楼门前悬灯结彩,大红的灯笼亮着,霓虹的彩灯转着,成排的红绿绸子条儿屋檐上拉着,配上天上大圆的月亮真是好看。 可是客人却明显地少多了。 为嘛? 都在家过八月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障眼法 留凤楼的老板是李督军,管事的是三姨,还有一个他南方老家带来的老帐房先生,剩下就是几个看场子的混混儿和打杂的丫头仆人一共没40人,吴爷是雇来的看家护院,今天没来,因为李督军特地指示,楼外谁也不告诉,就是楼里的人知道就好。 三姨下午5点就派一人在门口望风,同时也让福儿谢绝所有客人,专门在客房等着主子李督军到来。到了晚上7点,更其余人等都在院里一隅或蹲或站等着,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朝着大门外张望。 一会儿的功夫,三姨过来过来了8次,让大家提提精神,说李督军这就要来,结果快10点了还没来。众人狐疑之际,三姨哦了一声,说李督军准是陪某某总统看大戏去了,这就快来了! 这次让她乌鸦般的超人之嘴说中了,话音刚落,门外不远汽车喇叭鸣叫三声,如同三声冲锋号,把院里的十多个人都给惊得冲了出去,慌慌张张来到大门两侧,一边五六个排队站好,其中有我。 说快就快,众人只见一辆乌黑发亮的铁壳汽车闪着两只白亮的眼睛,呜呜叫着到了大门前,随着吱——的一声长鸣,稳稳当当停在大门前方,接着侧面一开,里边下来一位身着戎装的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大高个,英姿勃发,虽然脸上还是有些苍白,眼窝有点凹陷,可是似乎又被注满了精神,挺着胸脯就往里走,这气势与什么三爷,吴爷又是不同! 在他下车的片刻,我的眼睛已经把他从上倒下,从皮鞋头到头发梢看了三个来回,最后目光锁定在他腰间牛皮带上挂的牛皮枪套上。 三姨是什么眼力见儿?马上舞动着手绢喜盈盈赶上前去请安问候,岂知已经慢了半拍,李督军就要进大门了。 冲这一手,他必定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 堪堪此时,大门外西边花木丛里嗖地蹿出一条一尺多长的黄鼠狼,受了惊吓般惊慌失措朝这边冲来,恰好从一个老妈子脚边奔过,惊得她哎呀一声尖叫。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黄鼠狼已经跑到大门中间,擦着李督军裤脚不做停留地接续奔跑,惊得他赶忙停住脚步,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在西边草丛里,追出一只黑白相间大号野狸猫,炸着浑身钢针般的鬃毛,喵呜叫着,张着满口獠牙追赶过来。 那黄鼠狼听见猫叫吓得魂飞魄散,使出老天爷给的看家本领声东击西之术,打着弯儿跑,想甩掉野猫,可是它们二位这一闹,把门口十多个人正好搅合乱了,喊声叫声混成一片。 我见时机恰好,起身急冲过去,用身体护住李督军,又拿脚踢猫,当然是踢不着的,因为这个当口,一猫一鼠步数不定,只绕了两圈,斜刺里往大门另一边的草丛疾奔去了。 这闹剧般的一幕加一起连一分钟不到,众人却吃惊非小,个个气喘咻咻,三姨赶紧过来陪笑脸,说好话圆场。 李督军没有责怪什么,只是眼睛四下机警地看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三姨带他进去。 三姨的脸上每个毛孔都绽放了桃花般绚丽,喜盈盈把李督军往里让,要不是身份悬殊,她必定会亲手拉着他才觉得的合体。 进了一楼会客厅,香茶果品早都备好自不必说,三姨又跟李督军说了些客气话,别小看这几句客气话,每一句都是一个关键点,绝没有废话,同时还把近日留凤楼的经营情况都陈述个清楚。 总共十分钟不到,李督军把茶杯往八仙桌上一放。三姨这边就明白了,细语莺声言道:“大人,福儿在楼上可久候多时喽,您方便的话高升一步,到二楼与她见面可好?” 李督军点头微笑:“恭敬不如从命”。说起话来温文尔雅,完全不像什么军阀,督军等等玩枪的。 三姨陪着他上了二楼,来到福儿房间前站定,刚想叩门说出说过千百次的话语“某某,快开门,你看是哪位大爷想你啦”,可是这次还没出口,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只见李督军脚下好像趟着了什么东西,不由得低头看了看,原来是个小小的破旧布包,大个儿的粽子一样在门槛前摆着。由于楼道里灯笼的亮光不是很亮,所以不来到这个门前还是很难发现的。 李督军蹲下身子伸右手把它拿起来一掂,顿时脸上神色变了,身形不动,只是转动脑袋把目光鹰隼一般四下环视一周,犄角旮旯都看遍了,然后站起来布包交到左手,右手摸了摸腰间的枪套,傻住了。 三姨一看这位李督军是怎么了?干嘛突然间神头鬼脸的很不正常?也不敢问,也是纳闷这个布包儿是哪里来的?可是事情发展到这里,也不敢问,也没法问,毕竟事情出在自己这边,自己还不知道。 李督军看罢四周,才把目光凝视在三姨脸上,察言观色发现三姨战战兢兢的,显然没什么鬼花活,才一使眼色,让三姨敲门。 三姨受了刺激,声音都发颤了,边敲门边说:“福儿,开门,李大人来了。” 言语刚落,门应声开了,显然是福儿早有准备,提前等候多时了。 不料两扇黑紫色硬木雕花门一开,李督军“蹭楞”一下闪到旁边,斜眼睛往屋子里观瞧,好像孙悟空窥探盘丝洞一般机警。 福儿也是吃了一惊,心说这位李大人什么毛病?可是也不敢言。 僵持片刻,三人极具尴尬,进得屋里落座。 三姨一张巧嘴都有些不利索了,给他们二人彼此介绍,二人各有几句客套话不提。 三姨亲自给李大人倒茶,又给福儿倒茶,之后借口有事出门去了。 “刚才惊出我一身冷汗,让你见笑了。”李督军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把那个布包打开,露出里边一只瓦蓝泛光的手枪。 福儿惊呆了,她预想过好多种可能,也在贴身衣服上藏了匕首,防止这位久仰大名的李督军兽性发作时候使用。可是千想万想,想不到会是这般场面。 这位李督军看上去印象很好,彬彬有礼,谦谦君子,不像是一介武夫,可是进门之时神头鬼脑似乎不太正常;刚才彼此介绍时候也是温文尔雅,此刻却又拿出手枪? 这都是什么套路啊。福儿才17,怎么也想不明白。 李督军一边说话一边看福儿的表情,也没发现什么破绽。他学习过西方的心理学,知道如果对方心里提前有鬼,那么是怎样掩饰,肢体语言与眼神也会在无形之中透露出来信息,可以说百分之百准确。 “出门在外,这个东西必须要带着,你不必介意。”李督军对福儿说,同时,拿起赛进手枪扳机空里的一张纸条儿展开观看。 纸是不值钱的草纸,土黄色,粗糙,上边写着几个黑字:5000大洋给她,还她自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喜悦 “自由,自由——”李督军痴呆一般看着纸条喃喃自语。 福儿更是如坠入云里雾里,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句话也不会说,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思量已久,李督军默默点了点头,仿佛自己认可了什么,把枪正面反面看了看,插回到枪套里,压好了芝麻扣儿,使劲压了压,又把纸条慢慢斯成碎片,丢进地上的痰盂之中。 “福儿,”李督军轻声说。 “在。”福儿不敢抬头,知道正事儿来了。心想如果李督军让我唱个曲子,是理所应当,如果要是借口留宿,那么对付他的,只有匕首了,虽然他先拿出枪来吓唬我。 李督军看着福儿此刻眼神反而飘忽不定,像是有了什么主意,不由得冷笑一声,眉宇间露出不屑之色,大大方方喝了口茶水,接茬说道:“把三姨请来,我有事。” “是,大人。”福儿万万想不到是这个事情,脸色狐疑,不过只能应声说是,起身开门去叫三姨。 三姨不但没走多远,而且一直故技重施蛰伏在窗下,透过舔破的窗户纸往里边看了。这是她的爷,她敢怠慢吗。 此刻一听李督军叫她,浑身汗毛孔都开了,心想这要是让他知道门外还有个听窗户根儿的,那就是彻底地完了。于是她赶紧小跑几步,又返回身装作刚刚过来。 “三姨,李大人正好找您。”福儿说道,好像做错了什么。 “诶。”三姨声音都打颤,也只能跟随福儿进了屋子。 三姨战战兢兢落座,只有十分之一的屁股粘在椅子上,其余部份都是悬空,绝对的一种杂技。 李督军此刻格外沉静,一副绅士派头,上身虽然笔直,可是看着让人感觉随意和舒服。他轻咳一声,然后不慌不忙开口:“三姨。” “在。”三姨立刻屁股离开椅子站起来。 “请坐下说话。” “是。”三姨立刻又把那十分之一的屁股粘在椅子上。 “金鳞绝非池中之物,俊鸟也喜登上高枝;岸芷汀兰之所以郁郁青青,也因为依山傍水。人各有志,物各有处。我与福儿初次见面,却觉得她迥然脱俗,不同凡响,顷刻之间,感叹天道造物神奇——” 三姨听得两眼迷蒙,不知道这位李督军怎么了。 福儿也是不知所以。 只听李督军接着开口:“——心下忽觉一种莫名悲哀,夹以惆怅,不能自己,哎,真是一言难尽。” “您老有话就说”三姨凭借多年的为人处事功力,此刻补了一句。 “三姨,你过来。” 三姨屁股瞬间又离开椅子,可是也不知道是慢走好,还是快走好,反正距离也不远,结果用小碎步快速走到李督军身边站定。 李督军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又从上衣里边口袋里拿出一个长条小本本放在桌子上,然后拔掉笔帽,把笔尖放在嘴边哈了哈气,神色凝重地在小本本上写了起来。 片刻写完,李督军将第一页撕下来递给三姨,口里说道:“这是5000大洋支票,你给帐房老王,他认得我的签名,定会给你相应的银两。” 三姨惊得嘴巴张大占据了脸庞的一半,一时间难以相信李督军赏给她这么多银子,正思量着自己应该是下跪还是涕泪横流感谢,忽然看见李督军咳嗽一声,才从美梦中醒觉。 李督军接着言道:“银元取出来,都给福儿,并把当日收留凭证当面烧毁,然后让她离开此处,明日就办!不得有误!” 三姨和福儿全傻了。过了几分钟二人意识才清醒过来,兀自如在梦中。三姨赶紧对福儿说:“丫头!还不快谢谢李大人,给大人磕头,李大人真是菩萨啊——” 福儿泪如雨下,仿佛把这半年的苦水都吐了出来,边哭边跪,却让李督军搀扶起来,不让她跪拜。 “您不让我跪,我怎么谢您!”福儿抽泣着说。 “嗨,”李督军苦笑一声:“福儿啊,天有天道,人有人道,善有善道,恶有恶道,你觉得我是善人,就不必谢我,要是恶人帮你,你就要谢他,明白吗?” 福儿听懂了,可是不会回答,只有用清朝的礼节给李督军深深万福。 李督军爽然大笑,好像去除了什么重大的心事,掏出怀表看看,朗声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你们也早点休息。”说罢起身就走。 三姨和福儿再一次呆住了,眼睁睁看着这位帅气的小伙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转天一早十点多,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来到丽丽楼下扯开喉咙喊开了:“丽丽!丽丽!” 不多时,两个不同的窗户都探出了头来。 “没叫你,我找福儿。”我仰头嘻嘻哈哈指着一个脑袋说。 “讨厌。”窗户砰地关上了。 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只是丽丽的一张灿烂幸福的笑脸。 我比划了一个“一k”的洋手势,丽丽也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 (那时候扑克牌,啤酒,打火机,等等洋玩意已经比较普及) 我又对她眨眨眼睛,加大力度重复做了一遍这个手势,丽丽也同样对我眨眨眼,加大力度做了这个手势! “哈哈哈。”我笑的流下了眼泪。 丽丽也捂着嘴笑了。她好美啊。 我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又朝她嘴巴的方位指了指,又指了指我的嘴巴。 这个意思明显不过了,是我要亲她。 丽丽同意。 我兴高采烈,抹了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等我7天!一定要等!” 丽丽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要等我7天? “到时候你就知道啦。”我开心地说道。 丽丽脸色微红,还给了我一个甜蜜的微笑。看着我走了,才关上玻璃窗子。 不必多想,这一场好戏是我一人导演的。 那天我找钻天猴,让他在八月十五晚上埋伏在留凤楼门边花丛之中,必定要带着提前抓好的黄鼠狼和狸猫,(分别放进小笼子里用破布遮好,然后单等有大汽车到了,看见里边下来人了,待他往里走的时候开笼子放黄鼠狼,接着放狸猫。 然后就是我的事了,虚位以待,以保护之名行障眼之法,趁其不备偷走手枪。当然那天我也不知道李督军带不带手枪,没有手枪,怀表等东西应该是有的,最次的打算,是实在不行就把纸条塞进他口袋里,这总是不难做到的,如果这样,就算李督军晚发现,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接下来我趁着他们去客厅喝茶,把枪支裹好,赛上纸条,一人上了二楼放在丽丽房门之下,然后悠悠然找个地方一呆,等着看好戏上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双眼皮,三头 这7天我没在留凤楼,而是去了日租界里的洋医院,花了10块大洋割了双眼皮。 这些事都是平日里我跟二小儿还有以前那些打八叉的无业汉子那里听说的,知道了外国娘们为什么那么漂亮,是人家的双眼皮都是拿刀子拉出来的。 一般中国人洋人医院不接待,可是如果是有钱有势的,则是一路绿灯,没有不接待的。 这个主意是我偷了李督军手枪那天半夜里突发奇想想出的。因为我知道丽丽是不喜欢我的样子的,就算是让我亲她,也是因为我帮了她大忙,她没法回报的结果,如果她不欠我的(当然她一直不知道拐杖是我偷的),我想要亲她,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所以我想出这个办法,至少让我亲她的时候,她心里的高兴更多一些。 闲话休提,我顺利割完双眼皮,还在洋医院里住了三天,等第四天我揭开纱布照镜子一看!我的妈啊,镜子里出现一个豹子眼儿的英俊小伙子,跟以前的我是天壤之别! 只不过区区在眼睛上方嘎了一刀,变化是如此之大! 我真想长出一双翅膀,即刻飞到丽丽身边。 可是看着还有些红肿的眼皮,以及7天的约定,还是忍忍吧,也不差着三天两日! 此事我也没跟吴爷打招呼,因为一是不好意思,为了个娘们割了双眼皮,太丢人现眼了,这事在素有“卫嘴子”的津门青皮里传开,得让人说三年!二是自从我知道了我跳的油锅是醋锅,心里对吴爷产生了莫名的变化,总觉得他是伪君子,对我还是有偷手,藏着掖着的,屈枉了我能为他死的真心。 所以我只跟二小儿撂下话儿说我这几天有事,万一吴爷来了,就说我外出办事了。 算算还有三天无事,我无处可去,托人买了个紫水晶圆片墨镜戴上,镜子里一照,更像混混儿了。 那时候带墨镜的混混可没有几个,能穿上绸子褂子,挂上怀表的就是大耍儿了,戴墨镜?三爷吴爷都没戴,谁敢戴墨镜?而且那个年代,就算地痞流氓,也都觉得戴墨镜是个怪鸟儿玩意儿。 我鹤立鸡群不管那套,自从跳了油锅以后,人世间的事仿佛都看得淡了,自己喜欢就好,不管别人鸡鸭乱叫。 此时的我手底下有俩钱儿,穿的戴的也都像模像样。(我说俩钱儿,是那些混混们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那天下午出院,不用脑子想去哪,脚丫子跟安了方向盘一样,不由自主往家的方向走。 我还哪里有家啊。 进了陈家沟子地界,由于秋老虎未过,白天还是燥热,中午的旺市也过了,所以沿途行人不多,其中也少不了形形色色的混混儿。 其中恰好一个我印象深的,不入流的混混,外号三头,正跟一个外地老头耍无赖。 这个不入流的三头为何我对他印象深刻?那是他的无赖耍的太无赖了,以前我见识过几次,让人恶心要吐,而且次次都这么耍,所以印象深刻。 此时他借口老人踩他脚了抓住老人不放。 老人背着个老大的包袱,腰都直不起来,给他赔礼道歉脑袋都快扎地面上了,三头还是不依不饶。 “我给您老擦擦鞋?”老人低头要给三头擦鞋。 “嘛玩儿?”三头一拨浪里出外进的脑袋,呲牙咧嘴:“你擦我鞋干嘛?” “我不是踩您老鞋了吗?”老人低声下气。 “踩鞋算嘛?你这么大岁数,别说踩我鞋,就算踩我脸也应该。”三头来了这么一句。 “那?”老头抬头看他,一脸蒙圈。 “你呀,你踩我五毒了。”三头说。 老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三头看有人围观了,来了得意,一抬手脱掉右脚破胶鞋,露出脚面上一只蓝黑色丑陋癞虾~蟆的纹身图案。 “睁开你那瞎眼珠子看看,看见了吗?介四我招财的五毒,今天让你老逼抠(kei的踩了,告诉你说,我也时间别长了,就介一个月,你走哪我跟哪,我吃定你了。” “爷!”老头儿快哭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跟我装死哭穷,快说,怎么办吧?”三头不耐烦极了。 “我,我没钱啊。”老头抖抖索索卸下包袱,开始翻口袋儿。 “把包袱抖愣开我看看,里边都四嘛?”三头撇着大嘴,露着板儿牙。 此刻老头已然没了主意,知道碰上地痞流氓了,没有办法,待宰羔羊般去解开包袱。 “快点!早晨出来你妈没给你喂奶是吗?”三头得意的脑袋都快晃成三个了。 “是,是。”老头已经全无主张。 我本是闲着没事看热闹,此刻三头这句话一入耳,脑子里嗡地想起了我死去的妈,当下一股无明火勾起来了,就亚赛跳油锅那天一般的冲动,嘴里突出两个字:“等等!” 说着迈着方步走进围观的人群。 三头正在得意,猛然一听有人叫停,嘴角一歪,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歪眉斜眼从下往上看我。 原来这是混混儿谱,是混混的,碰上茬子,得从下往上看,最后眼角儿往上挑,玩的就是这个不服的造型。多年以来的规矩。 只见他混混吨吨满透着弱智加狡黠外带凶狠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一直到我脸上鼻子以下,都没变样。可是看到了我的一副紫水晶墨镜,三头满头满脸的疙瘩一阵颤动,继而,他的大嘴角往上一弯,形成了一个微笑。 “兄弟!看样子也是道儿上的人,可知道江湖上有句话,叫做过路君子别多言,多言落埋怨!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别破了道儿上的规矩!你看怎样?赏个脸吧。”三头一边说,眼中一边射出道道贼光,可惜都让我的紫水晶墨镜挡回去了,他看不出我的眼神变化。 我心里好笑,心说这个洋人是有怎样的魔法,洋人把清朝都灭了,把高高在上的老佛爷都挤兑入了关东了也不必说,怎地这一副洋墨镜也有如此的功能?真是怪煞人也。 我脸上这一带笑纹,三头的表情可就丰富了,又呲牙又咧嘴,也不知道该装凶来该装狠,傻在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自己给自己的打击 我一阵冷笑,惊得三头一缩脖子,看热闹的人也有抿着嘴笑的,心说这次算是来着了,怕有热闹看。 “别跟我扯别的,我明面儿告诉你,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哗!”众人乐成一片。 只有三头跟那个受欺负的老头茫然无措。 我假装不知道三头的名字,开言说道:“干饭茄泥,嘛话别提。看你也是个站着尿尿的,我现在当着在场的三老四少,跟你叫个号儿,我明面问你,你现在敢把我眼镜儿摘了吗?” “哗!”众人一片骚动,个个脸上冒出兴奋的光彩。 我就知道三头不敢答言,我看都没看他,瞟了他一眼:“你摘了我的眼镜儿,眼镜儿给你,我立马就走!” “摘!摘!”观众里有人架秧子,搭须子。 “呵呵,”我鼻子里出了口气,不屑地说:“你要是不敢摘,我数三声,你立马给我消失,别让我看见你!” 此话一出,三头乐子可大了,抓耳挠腮,真跟猴一样,手脚没有了放出,不敢与我正视。可是忽然间,他眼珠子快速乱转一气,然后疯了似地朝我冲来,五官挪位,仿佛要吃人一般。 我俩距离根本不远,步的距离,他一个冲刺过来已经到了我的面前,正是发力的时候,可是又忽然间,他的两脚下仿佛安上了闸皮,“呲”的一声,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我一直都没动,看着他表演。 急刹车之后,三头子彻底泄气了,细声说道:“老大报个字号吧,以后还得仰仗老大。” “野鸡没鸣儿,草鞋没号儿,闲人一个。”我轻描淡写一说,然后一挥手,示意我烦了。 三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显然嘴里的槽牙都咬酥了。终于他一扭身,谁也不看,拨开人群走了。 “好!好!”众人喝彩,那个老头也眼泪汪汪看着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实在没心情凑趣了,心里好像总有点事,于是也不答话,独自走开了。 还是想家。 这次运气不错,油壶儿跟三个小锅伙在。刚看见我没一个认识的,我学着二鬼子腔调说话,油壶儿的弯的腰都快折了,嘴里又是哈罗又是呦西,满嘴胡说八道。 我心里冰冷冰冷的,心说中国人都是这样了? 待我摘了眼镜儿,油壶儿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但是更多的是兴奋,拉着我问长问短,又给两个新来的小锅伙引荐。 “你真没认出我来啊,油壶儿?”我实在是不明白。 “说实话,我认出一多半来了。”油壶儿说。 “那怎么还跟孙子一样对我呢?”我不解。 “我怕你万一跟洋人靠上伙了,不认我们了。”油壶儿惨然说道。 我摇头无语,但是也只得提起精神来跟他们说话。 一通寒暄过后,我还没说来意,油壶儿先压低声音,极其神秘地告诉我一件事情;现在码头整个归三爷了,吴爷这边的收入少了一多半,这忍了也就罢了,可是三爷想借机整个吞并陈家沟子,要开一个英雄会,招来津门有地盘的人头儿,重分地盘,而且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针对吴爷的—— “我知道了。”我漠然回答。 油壶儿显然没想到我是这个态度,可是现在的我地位比他高出很多,他不敢多问,于是换了个话题:“你来是有什么事啊?” “有,”我年纪不大,脸儿可够老的,缓缓说道:“我想找李八方李爷说点事。” 一边说,我一边用手摩~挲着陪伴我童年的破桌子,破床铺,若有所思。 油壶儿沉吟着想了想,慢慢说:“七爷应该是不在,我两天没看见他了,他在的话我天天能看见。” “哦,”我漫不经心答言。 忽然,我跟火烧了屁股一样扭转向他:“油壶儿,你说李爷不在码头两天了?” “啊,怎么了?”油壶儿愣了,不知所措。 “我先走了,”我起身就走。 “我们想你!”油壶儿冒出这么一句。 我回身摸出5块大洋往炕上一扔:“我有急事,以后一定来找你们。”说着跑出草棚般的我的家。 油壶儿在门口一直挥手到我消失,我没有理会。 一路上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 1:李八方离开码头两头,必定找到丽丽哭诉前情,要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2:他们二人坐着轮船回到老家,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3:丽丽已经把我忘了。 4:丽丽已经忘记了我和她的约定。 我一路跑着,借着风吹,泪水溢出了我的双眼。 回到留凤楼已经是快6点了,我一头扎进二小儿住的屋子,推开门不顾一股子光棍儿的脏臭味道,张口就喊:“二小儿!” “怎么了?你回来了?”二小还真在。 “福儿还在吗?”我急促问道。 “上午还在,肯定在。”二小儿回答。 “我问的是现在!”我抓住二小儿脖领子使劲摇晃。 二小风中麻杆一样全身摇摆,嘴里挤出几个字:“过了中午就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自己走的?” “没看见。”二小快散架了。 “没看见你怎么知道?!”我快要爆炸了。 “她来找我了。”二小儿连声咳嗽起来。 听了这句话,我才强压心头火,放开二小,把他推到炕上:“你抽根烟,慢慢说吧。” “你早这样多好。”二小儿抖抖索索掏出跟烟卷点上。 原来丽丽中午走了,临走找到二小儿,让他转告我她必定不会失约,别的话没说,走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 “哦,”我长叹一声,心里的巨石轰然落地。可是转念之间又想起一件事情,立刻问道:“这两三天李八方李爷来过吗?” “来过。”二小儿眨眨眼睛,看来一开始想不说,见我问了才说。 一看他表情我就知道情况有些不对,但是李八方既然已经来了,则代表可能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也没用了,虽然有可能丽丽不会认他这个未婚夫,可是毕竟还有相认的可能,更别提父母订婚,与明媒正娶基本是同一个意义。 我颓然坐在炕沿,找二小儿要了根烟抽。 这是我第一次抽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误会 此刻我早已经摘掉眼镜,二小儿看见我这把又疯狂又懊恼似乎要咬人的脸儿没敢言声,哪里敢提双眼皮的事啊,只是吹了吹掉落在身上的烟灰,没话找话说:“听说三爷跟吴爷这回是彻底地掰了,弄不好还要拼一回——” “吴爷嘛意思?”我随便问。 “我一个没号的草鞋,哪知道马王爷的脚有多大啊。只是听外边风言风语传的厉害,才跟你说说。”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回到自己房间,如同进了自己的家,一头扎到炕上,半闭着眼睛想事。 两天的光景眨眼就过,可是对于我来说,一颗心似乎让油煎了千遍,水煮了万遭,总是觉得丽丽见了未婚夫,跟他走了,更不能记得我们的约定。 第三天我赖在床上不起,不敢面对将要发生的现实。 到了十点多,太阳都满屋子了我还在炕上躺着,生病一般,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这时,门外传来了丽丽熟悉的声音:“大眼儿!大眼儿!” 我浑身一震,不知道这是梦中还是现实,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好疼啊,我却惊喜地从炕上一跃而起,鞋都没穿,朝着门扑了过去。 来到门前我又戛然停住脚步,欢喜地说道:“丽丽,丽丽,我还没洗脸啦,你还在小花园等我,我洗完脸,漱完口,就去找你啊。” “我这就去花园,你快些啊。”丽丽声音甜美中带着点娇羞。一听这声音,我就知道她对我还是有好感的;,也没有忘记我。 我打了鸡血一般洗脸,漱口,然后穿上了新的月白色府绸绣花裤卦,新鞋,最后郑重其事戴上了紫水晶墨镜,手掌沾水擦抹了头发,开始满处找镜子,最后借着窗户玻璃看清了自己,很帅! 早点自然是不吃了,这是什么时刻,哪里有心思吃早点。 我脚下生风一般走到花园,身子还没进去,心就快跳出来了。 进了花园,我往里边走,就知道丽丽应该在前边不远我们常坐的石头墩子处等着。 果然不假,再没走几步,我看见影影绰绰一个丽影在花丛中隐现。 “丽丽!”我把声音控制得不大不小,恰如其分。 “大眼儿。”丽丽的声音。 到了这时,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想用一双热情的大手紧紧抓住她,因为这两天对我来说,太煎熬了。 不想丽丽看见我的模样徒然一愣,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是什么情况。 却见丽丽继而捂着嘴笑了,笑声盈盈:“你怎么打扮成个算命先生啊?” “哈哈”,我的笑声也脱口而出,心想她原来吃惊这个,这个不算事,当下回答:“一会你就知道啦,丽丽。” 丽丽看我说完这句话欲言又止,便让我坐下,她也坐下,简单说了下她的打算。 我本不想听,可是她说的太重要了,非听不可。 她说她已经赎身了,现在住外边一家旅店,想看一看奶妈的墓地再走。李君然也在这个时候来找她,她没有以未婚夫相认,毕竟还有好多事情不明朗,比如当初的婚约字据等等,但是李君然似乎还有点用处,就是她回南方看来要一个人陪伴,他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听到这里,我的心又被钢刀斩成了几段,不过看着丽丽天真无邪的表情,我心里又莫名产生一种踏实。 丽丽接着说这次见完我以后,看看奶妈墓地,应该就走了,不敢久留。这个地方的噩梦很多,当然,也有美梦。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丽丽看着我,目光深情,像是一池春水。 “丽丽,你好美啊。”我情不自禁,慢慢靠近她,一只手拉住她一只手。 丽丽看着我忽然笑了,白皙的脸上露出了圆圆的酒窝,指了指我的眼镜:“你戴着眼镜,要给我做x光吗?” 我不懂什么是x光,只是明白她不要我戴眼镜的,她不说我也是要摘下眼镜让她看我崭新的模样,再不是以前那个不好看的陈大眼儿了。只是一激动给忘记了。 此刻听她一说,我立刻摘下眼镜,看着丽丽傻笑。 “你?!”丽丽却突然惊慌起来,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把我的手也挣开了。 “我?!”我不知所以,也愣住了。 “你是——陈大眼儿?”丽丽一脸狐疑。 “是啊,我知道我不好看,特意去日~本医院割了双眼皮的。”我立时说,只是一句“为了你才这样的”咽回了肚子。 “原来这样。”丽丽仔仔细细看着我,喃喃自语。 我在原地雷劈了一般,一动不动。 “陈大眼儿傻里傻气,能为吴爷一句话跳油锅,陈大眼又很神奇,能变出来5000块大洋把我赎出去,陈大眼的模样已经深深刻在我的心里,还有七天前,他在窗下喊我,看到他发自心底的高兴样子,像是完成了一桩自己的事情,我很感动的——” 丽丽一边说一边目光游走,竟然不看我了。 “我!”我忍不住了:“我就是陈大眼儿啊!一点不假啊!” 丽丽被我的声音打扰,又仔细看着我,点了点头:“是,大眼儿,可是总有一点不是,你让我适应适应吧。” “你!我还能是假的!”我着急了:“我就问你一句!你让我亲吗?” 丽丽一怔,机械性地回答:“让的。” 我压了压心头的火焰,坐在她身边,左手拥住她的肩膀。 在我们的脸相距不到一尺的时候,丽丽把眼镜闭上了,似乎在等待。 我可断然不知道她在等待,我以为她是厌烦,或者是无可奈何的应付,就算是真在等待,跟刚才的感觉不一样。 我把脸又往前凑了凑,终于在距离半尺左右的时候,停住了。 我的嘴巴终于动了,不是亲她,而是说了一句话:“我不是以前那个陈大眼儿了丽丽你放心,我还是陈大眼儿的。”说完我站起身子,转身走开。 “大眼儿!”丽丽一惊,豁然站起叫我。我已经走开了。 “大眼儿!回来!”丽丽在后边呼喊着追我。 我已经跑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吴爷来了 外边的天空好应景啊,秋雨瑟瑟。 我一口气跑出留凤楼,顺着泥泞的道路在雨里狂奔,雨水和泪水混成了一片,一直跑到雨停。 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回到我自己的小屋已经下午3点多了,却见吴爷在我屋里椅子上坐着,身边没有旁人。 “师父!”我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膝盖酸软,跪了下来。 “快起来,小子,跑哪去了?”吴爷一把把我拉起来,看着我还湿着的衣服,又仔细地看了看我的眼睛,上下打量,一脸惊诧。 “心情不好。”不知为什么,没有亲人的我,对这个中年的汉子产生了一种依赖,虽然心里对他的做法有所不满。 我有心要问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那不是油锅?而且过后也不告诉我,可是没有说出口。 吴爷让我坐下,聊了几句闲天,问了问烫伤好没好利索,话语中透露出对我一种莫名的投缘,而且意思是很眼熟,可是的确是没见过面的人。 我无聊地听着,心说这也许有是拉拢人的手段,到时候跳油锅就不眼熟了。 吴爷接着说:“我借着帖子了,九月九,元三爷要在潮汕饭店请客,我是其中之一。”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心说请客就请客吧,又能怎样。 吴爷长叹一声:“这次请客非比寻常,弄不好我是有去无回。” 我心想这又是攻心战,先说软的,我心一软,就会提出给他拼命,挡刀子,哼,都是老中医,别跟我来这个偏方。 想到这里,我反而不屑地说:“不就是死吗,我跟您老去,替您老死。”意思是你这套把戏我明白,提前说给你吧。 吴爷惨笑一声:“这次怕你想替也替不了的,你想统领大半个天津卫的流氓头子,能是一般人吗?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替了我,我也是一样死。”说罢低头叹息,看来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我没有劝他不去,因为我很了解混码头的规矩:一方画出道儿来,对方不敢接,让你去哪你不敢去,那就是栽了,以后别想出头。不然是个肩膀抗个脑袋都能在码头上当大爷了。 “我想的不是我,我是想元三儿投靠了日~本,他要是当了青帮老大,以后老百姓还得沦陷,我是一点招儿没有啊。我要是在,绝不会给外国人机会来欺负咱们,现在可好,有人上赶着给洋人当狗!这条狗,我还打不过它!你明白吗?我心里难受,眼儿。” 我无言以对。 吴爷看了看我:“元三儿太狠,油锅里倒的都是油,根本不替自己兄弟着想,我在咱们油锅里倒了多半锅醋,这样炸不死人,而且我提前让那两个倒醋的兄弟保密,跟谁也不能说,我就想知道到时候哪位兄弟真不含糊!” 我低下了头。 “没想到你是啊,大眼儿,真给我玩命啊。我没看错你!”吴爷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没打算让你跳的,死签儿已经有人了,没想到你为了给我踢脚,叫出号儿来了,我不能拦着,一拦,在场的二百个兄弟都得气不忿,以后我这个老大没法当了,你明白吗?” 我恍然大悟,心想这里边这么多门道呢。 “有了你这样的小兄弟,我知足了,这才来跟你说一声。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吴爷起身要走。 “等等!”我站了起来,伸手挡在吴爷身前。 “怎么了爷们?”吴爷问。 “元三爷请客,让您老带人吗?”我一本正经问话。 “让带两个。” “我跟您老去吧!”我诚恳地说。 “哈哈哈!”吴爷朗声大笑:“难得我从第一眼没看错你!好啊!那就是你了!” “另外一个呢?”我问。 “李八方,你师哥!” “啊?!”我不由得叫出声来,心想这个李八方,怕是很快要回南方了,他能去吗? “我问过他了,他肯定去!”吴爷好像看出我的心思,斩钉截铁说道。 “好啊,师傅,有他我更放心了。到时候只要元三儿敢跟您老不逊,我结果了他!” “不是那么容易,也不是那么简单,你看我眼色行事吧,可不是冲动的事。”吴爷拍拍我的脑袋,哈哈大笑。 吴爷走了,我精神头不减,擦洗了脸,换了裤卦鞋袜,跑到厨房找了些吃的糊口,然后才觉得浑身乏累,躺下休息。 说也奇怪,身子一沾床铺,马上头重脚轻,头疼不止,浑身骨头节一阵阵疼痛,接下来脑门子发烧,喉咙发紧,好想喝水,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明知道桌子瓷壶里有水,就是懒得去拿。 原来这一天遭受的刺激不小,又是伤心,又挨了雨淋,跟吴爷说话又走了心思,不发烧等什么。 我没有备用药,我从小到大也没吃过几副药,感冒发烧就是儿戏,俗称发皮药子,通常盖上棉被躺上三天两天也就好了,不当事的。 本以为拿薄被子捂住了头发出一身臭汗就好了,哪里知道这次发烧真真厉害,烧的我迷迷糊糊,天旋地转。 刚刚要睡着,门外传来丽丽的声音:“大眼儿,大眼儿。” 这声音太熟悉了,我激灵一下站起来,什么也顾不上,推门一看果然是丽丽,袅袅婷婷站着,看到我出现,明媚地笑了。 看到她的笑容,我什么烦恼和痛苦都没有了,跟着她来到我们经常光顾的小花园。 “我的双眼皮不好看吗?”还不等落座我便问她。这是我耿耿于怀的事情,一直想问她的。 她回眸一笑:“说实话是很好看的,只是我一时不习惯,现在习惯了就没事了。” “原来这样,我以为你变了主意。”我的心这才放下。 “没有的,要是你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忽然变了样子,你也会不适应的。”丽丽声音温柔。 我一时没有说话,我在盘算,她要是真的不在意,就会主动让我亲她,或者不会拒绝,我是不要太粗鲁为好。 果然,丽丽回过身子,含情脉脉看着我。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女孩这样的目光看着我,当时脸就红了,本想过去抱住她亲她,可是却把头低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甜蜜 丽丽莞尔一笑:“你还记得你说的话吗?” “记得。”我好像从梦中惊醒一般,抬头看着这位美丽的女孩。 丽丽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这次我心里知道了,她闭上眼睛,不是讨厌我不想看我,而是在等待。 我轻轻舒了口气,把她搂在怀里,先是在她光滑的脸颊两边亲了一下,然后嘴巴碰到了她玫瑰般娇艳的嘴巴。 顷刻之间,我觉得自己身子坠入云雾之中,耳边电闪雷鸣,五脏六腑都要裂开,忽然间,又只剩下一片谧静,像是很小的时候,已经全然忘记的一种饴糖般的香甜又从我脑海中复苏,侵占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接下来,我发觉整个人醉了,忘记了自我,又发现我飞了起来,和她一起飞到了天上—— 我久久不想动的,可是丽丽的嘴巴动了一下,我清醒过来,怕把她亲疼了,想要移开,可是发现她已经咬住我的嘴唇,舌头伸进我的嘴里。 我快要死了,或者说我不知道我是活着还是死了,不知道自己是在地狱还是在天堂,不知道自己是还没出生还是刚刚死亡,总之,是一种我有生以来从没经历过的经历正在我身上发生,一种从没有过的幸福正在我的生命里拥有。 我仿佛是汪洋里的一叶孤舟,没有现实当中的彼岸,只有精神上的依靠,不能自己,只有下意识,或者无意识,但是必须地,把她紧紧拥抱在怀里,永不松手。 这又是我的一次长大,又让我跟跳油锅那次一样感觉到了时间的可变性:有的时候,忙忙碌碌一辈子,到头来是只像是一个气泡,有的时候,一次偶然的相逢 ,却是没有止境的永恒。 似乎经历了千万次的轮回,无数次的浩劫,我们紧紧亲吻的双唇分开了。 我们都没有说话。 只是彼此凝望。 “丽丽,”我终于先说话了,只觉得说话好困难的,嗓子发痛。 “我在啊,大眼儿。” 我觉得有人摇晃我的身体,睁开眼睛一看,丽丽就在我的身边,轻轻晃动着我。 “我——”我满腹狐疑,明明在小花园里,怎么现在我又躺下了? “你可醒了?”丽丽如释重负。 “我醒了?”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发烧快2天啦。”二小儿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 哦,原来这样。我明白过来了,可是刚才和丽丽的亲吻,是一场梦? 过了好半天我才彻底清醒过来,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那天我淋了雨,回来发烧不醒,二小儿发现后给我抓药医治,第二天上午,丽丽来找我了,摇晃了我一阵,我醒了。 丽丽在我的小屋陪伴了我一个下午,还到厨房给我煮了加鸡蛋的挂面汤,看着我喝下去两碗。 我有力气了,才问清楚了她的来意。 原来丽丽决定要跟李君然回南方老家,当然不是结婚,而是一路上有个照顾的人,还有是也给自己的父母,李君然老家的亲戚一个交代,总不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可是李君然昨天晚上接到吴爷的传话,说九月初九重阳节有事,要他一定要去,李君然听了也是表示非去不可,所以要推迟几天。 另外还有一节,李君然心里放不下当初诱骗他赌博,害得他倾家荡产坑死了老爹的人,一心想去报仇,正好趁着这几天空档把此事办了,可是没有好的办法,如果他这次回了南方,很可能不再来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了,也就再难解心头之恨。 丽丽也有一桩事情要办,就是她奶妈死后安葬在哪,她根本不知道。她很想去奶妈的坟前看一看,寄托一下哀思。 所以,九月初九之前这短短十来天,事情还是很多的。 我都听明白了,对丽丽说:“还有那个白面老虎,我要捉到他给你报仇的。” “不!”丽丽期望地看着我:“这些人,这些事,你是永远也打理不清的,而且他们都是阴狠的货色,你已经这样救我了,不要再惹不必要的麻烦,我现在也自由了,只想不要惹事,平平安安回家,是最好的。” 我点了点头,嘴里兀自骂着:“便宜了他这个王八羔子!” “对了,”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悄悄在丽丽耳边说:“李督军这么老实?这几日没来找麻烦?” “没有,”丽丽仔细思量,肯定地说了两个字。 书中代言,哪里是没有麻烦啊,李督军是耗子拉木锨,大头在儿后头,咱们且先不表。 “你说咱们下一步怎样安排?先是去找害李君然的人报仇还是你先去看奶妈的坟地?”我思索着问道。 丽丽有些发愣:“你都要参与吗?” 我点了点头。 丽丽忽然笑了:“你真是个神奇的陈大眼儿。” 我赧然,忽然吞吞吐吐起来:“我,在生病的时候——” “怎么了?”丽丽关切地问。 “做了一个梦,很真实的。”我看着她。 丽丽脸色一红:“是不是梦里边有我?” 我想不到她会说这句话,大眼睛看着她娟秀的脸皮:“嗯。” 丽丽脸色更红了,像一朵娇艳的月季,又静得想是池塘里的荷花,静止了片刻说:“我昨天夜里,也是梦见你的。” “梦见了什么?”我有些迫不及待。 丽丽脸色绯红,没有说话,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我的嘴巴。 我觉得天旋地转,天啊,她也不会梦到了同样的梦 我不敢说话,似乎一开口,所有的美好都要泡沫般消失一样。 屋子里没有别人,天色也有些黑了。 丽丽悠然说道:“这个地方如果没有你,我是死也不会再踏入半步的。” “我相信。” “所以,你还等什么啊,明天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的。” 我的脑袋就算是猪头也明白丽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刚刚醒来的梦境太美好了,我铁定觉得这辈子只会有这一次美好,再也不会有第二次,因为,这一次,对我来说已经是生命最绚丽的华彩。 我停止了片刻,嘿嘿傻笑一下:“丽丽,我再也不会哭着跑走淋雨了。” “这就好嘛。”丽丽吴侬软语,吐气如兰。 我把他搂在怀里,轻吻她的脸颊,亲吻她的双唇,难舍难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宝局 缠绵的热吻过后,整个小屋里充满了甜蜜的味道,我更不知道生病是什么滋味,生龙活虎如同小牛犊一般。 “我不会忘记的。”我说 “我也是。”丽丽说。 我队丽丽做了个“一k”的手势,丽丽也还了一个同样的手势,然后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这一次啊。”丽丽说。 “当然,就这一次,说话算数!”我毫不犹豫回答,却没有发现丽丽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变化。 “李爷现在哪里啦?”我故意把李君然叫老,而且还不失礼貌地随口问道。 “在留凤楼外边。” “啊?为什么不让他进来坐?”我十分不解。 “我觉得他总是不好意思见你。”丽丽说。 “啊?他怎么还不好意思见我?”我太纳闷了。 “应该是的,我听二小儿说他自从跳油锅失态以后,不如往日那般霸气了,尤其对你,似乎更觉得低了一头吧。” “没事的,都是一家人,哪里这么见外。快把他找来吧。走,我们一起去。”我起身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精神上没毛病吧?” “没有,他就是那样的人吧,孩子一样长不大,遇见事就激动。” 此刻的李君然也不是傻子没有一直蹲墙角,而是在不远处一间狗食馆儿里坐着喝茶,眼睛盯着留凤楼这边。 狗食馆儿是老百姓的俗称,里边卖的并非狗食,而是经济实惠的小炒菜,也有酒,也有回民老表开的,专卖牛羊肉菜,还有卖白水煮羊肉的,那味道绝了。 此刻李君然的眼都盼蓝了,见了我们出来,立刻飞跑过来说话。 最后我们三个商量的结果是明天一早,去找当初赌博骗子报仇,同时让别的锅伙打听三爷手下的那个白面老虎现在哪里,最好知道什么路数和落脚之地,不然,谁也不知道丽丽的奶妈埋在哪里。 天色已晚,我忽然想到如何睡觉成了问题。 我跟师哥李八方还有好多细节要商量,很多不明白的事也要问他,还有最关键的九月九鸿门宴采取如何对策,都要琢磨到家才好,不然必定吃亏,所以与他同住最好。 丽丽住的是城里一家高级一些的饭店,里边安全状况虽然比较可靠,但是李督军平白无故损失了5000大洋却销声匿迹没了动静,反而让人放心不下,不知道他心里憋着什么狠着。 我把这些事情一说,三人又商量半天,最后决定还是丽丽住饭店,李八方跟前两天一样,也是住那家饭店保护丽丽,当然那家饭店客房是男宾女宾分严格区分的,不能混入。这点我放心,另外一点是,我看得出丽丽对李八方的感觉,态度,方式,与对我的感觉截然不同。 我心里颇为得意。最后约定明天都早点起床,8点在三不管东头集合。 转天早晨是个好天,秋天早晨的风吹在身上不冷不然,很是怡人,天空高挑,蓝天上的白云好像在千里之外一般遥远。 不到8点,三人就碰面了,先找个早点铺子吃早点。 俗话说南甜北咸,东辣西酸,此话一点不假。李君然跟丽丽都在豆浆里加了糖,而我则在一碗老豆腐里多放了韭菜花,酱豆腐。 “时间不早了,咱们撇开稀的捞干的吧。”我边吃边说:“师哥,当初你是怎么输得那么惨?你最后怎么发现是有人圈你的?” 李君然听我一说,瞥了丽丽一眼,顺手扔下手里的筷子,虽然看出带气,不过还是抑制了情绪:“大眼儿,当着丽丽,我也不瞒不隐,我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使用的把戏,但是通过反复思索他的言谈举止和当时的情形,必定是骗我无疑!” “你不知道他怎么耍的花活,怎么逮他呢?”我问。 “所以今天我带着你到他的场子看看,你能看出来不能?”李君然似乎早就想好了。 “走!带我们看看去。”我吃完了,抹了抹嘴头。 “这,”李君然看看丽丽,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哎呀,你也是开过大逛的耍儿了,怎么这么多事呢?走吧。”我故意说他。 三人行走不远,来到当街不远一处“红发”宝局门口站定。 宝局,就是赌场,那年月里合法,在那里倾家荡产的人有的是,没人可怜,都说你是活该,发财的人却是一个不见。 这处宝局虽不是楼房,看门脸装潢,算是是中上等的,想必里边玩意儿不少。再打眼儿看看两边,嚯,左边一家典“悦来”当铺,右边一家“恒利”银号,看意思是配套来的。 我不禁哑然失笑,李君然却是脸色白里泛青,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看来这个地方的确让他受过巨大的刺激。 此时不是玩牌的时候,多数赌徒都是彻夜通宵,没有大早晨出来耍钱的,所以里边的伙计看着我们三人直翻白眼儿,又见我的一身绸子行头,以及脸上的墨镜,还有李君然阴惨惨一把儿脸儿,没敢多言。 我则开了眼界,头一回看见这么多赌博的物件,光线不明,我把眼镜也摘了,一条眼镜腿儿挂在对襟疙瘩袢上。 只见赌场大堂里中间一个大宝台,足有四张八仙桌子大,上边铺着鲜灵灵绿呢子面儿,上边画着白色道道,还有各种图案,我是一点也不明白。 在两旁有十张麻将桌,八张牌九桌,周围但凡有空地就有张小桌子,上边有瓷碗和骰子,看来是比大点儿用的。 大堂后边有通道,隐隐约约看出里边都是小单间,想必是给耍大钱儿的主顾准备的。里边玩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丽丽也是看得晕头转向,不明白就里。 李君然走到一张跟花架子差不多大的小桌子跟前,拿起桌子上的三个骰子,轻轻往瓷碗里一抛。三个白色骨头制作的骰子在瓷碗里蹦跳着乱转,发出清脆的声响,半晌才停,竟然是个豹子六!一十八个红点一起向上看着,像是十八个笑脸的娃娃! 我跟丽丽没什么反应,李君然却触发了神经线一样大叫:“有假!有假!” “嚷嚷什么?大早晨狗还没叫了,哪来的老鸹啊!”随着懒懒散散一句话,打大堂里边门里走出一个人来。 “有假!有假!”李君然叫道,手指着碗里的骰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有假 此人30来岁,活脱脱跟一个切菜墩子相仿,黑脸膛,鼻孔傲得上了天了,此刻晃悠着脑袋,手里托着个紫砂小茶壶,悠哉悠哉打里边横着出来了,看样子丝毫没把我们看在眼里。 “有假!”李君然兀自说着,只是声音不像刚才那般大了,我急忙伸手把他的嘴巴捂住,生怕他再冒出别的话来。我深深知道,江湖上行走,这个话,可不能乱说一个字。 果然,切菜墩子拿茶壶嘴儿朝神色慌张的李君然一指,哈哈大笑:“兄弟,你说嘛?有假?是哪假你给我说出来,指出来,让我明白明白。” “骰子是假的!”李君然扒拉开我的手掌,气咻咻说道。可是他的眼神游离,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样,与当初大开逛以及刚跳油锅时的冲劲截然不同。 切菜墩子哈哈大笑,心想这三个人不是什么有来头的,看样子是准是输的掉腚的少爷,且看我拿他们开开心。 主意定了,切菜墩子眼光四下一扫,里喊了一声:“渠溜儿!” “掌柜的!” 随着这三个字出现,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来站在切菜墩子跟前,睁着一双大眼睛天真献媚地等着吩咐。 我再看看这个“渠溜儿”,差点笑出声来。 这是一个怎样的生物啊,只见他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高比我矮了快两头,脑袋几乎是长方的,不长的头发在耳朵后边竖起来一撮,应该是睡觉压的;短胳膊短腿儿,黄脸膛,跟他一身土黄布衣服一个颜色,一双大眼睛似驴似马,看着既温顺又机灵,可是这种机灵是一种动物的机灵。 我越看这个扫帚疙瘩成精般的“渠溜儿”越有趣儿,差点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忽然觉得吴爷当初看我,也是这样一种投缘吧。 “去,把昨天住宿玩牌的爷们都给我请出来,说我让他们看看热闹。”切菜墩子大嘴一撇。 “好嘞掌柜的。”渠溜立刻回答,一嘴齐鲁口音,看样子是个外地来的小力巴儿,也就是小伙计。 我知道李君然这句话一说,我们必定脱身不得,好在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无所谓。 丽丽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她自小是闺门里长大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不久过后,各式各样的人,得有20来个,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声音陆陆续续来了,那般模样说多恶心有多恶心。 丽丽让这帮刚睡醒的老爷们身上的味道熏得皱眉头,往后退了几步。 切菜墩子清了清嗓子,嘴儿对嘴儿长流水儿,就着小茶壶喝了一口,才开言说道:“辛苦了各位爷们,大早晨把各位爷请来不为别的,只因刚才有人说我的宝局有假,介是当着人扇我嘴巴啊。俗话说西瓜地不提鞋,李子树下不摘帽,开宝局的怕嘛?就怕有人说假!” 众人一片哗然,七嘴八舌开来:“介四谁呀?介话能乱说吗,介不四胡诌白咧吗?说话太伤人了!——” 有了众人的帮腔作势,切菜墩子的肚子仿佛气得更鼓了:“对!老几位!介就是欺负人!就是骑着我脖子拉屎!”一边说一边拿眼角往我们三人身上飞。 “打逼抠(kei)的!”人群里不乏能见缝插针的能手,此刻准确无误地架上秧子起哄喊叫,等着打起来看热闹。 话音刚落,渠溜儿短腿使劲,弹簧一样蹦了起来,真如扫帚疙瘩成精一般朝我挥拳便打! “慢!”切菜墩子喝道! 再看渠溜儿,仿佛浑身的零件都是机器制作的,听见了掌柜的吩咐,身子硬生生停住了,拳头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也停了,回头眨着大眼睛机警地看着主人脸色,等着下一步的动作。 切菜墩子一挥手让渠溜儿站好,不然他能一直这样站下去。然后对着李君然说:“刚才你说骰子有假?” 李君然此刻不敢说话了,躲在我身后,眼神中露出怯懦。 我知道,当年李君然输光了钱财要找坑他的人拼命的,可是被暴打了一顿,心里有了阴影,之后才物极必反爆发,下了死心才开逛的。 “是他说的!掌柜的!”我把话接过来:“他是我表哥,有点不懂事,没事云山雾罩,您别往心里去。我作证,您这儿的骰子不假!” “哼”切菜墩子鼻子里发出一声:“现在光说不行了,这么多爷们都在这了,没有交代不行啊,你表哥一句话,我脸皮都没了。” “这样吧掌柜的,这三个骰子在碗里一直没动,咱们给它砸开看看是真是假,让列位爷们眼里心里都敞亮敞亮。当然也不能白砸,一个骰子我给一块大洋,您看怎么样?” “嗯。”切菜墩子长长哼了一声:“这位兄弟说话够板,不过在宝局砸骰子看真假,等于砸场子,我想你也明白。可是第一,你说了你表哥精神有问题,第二,看得出来你说话敞亮,没有歪心,我今天给你这个面子。”说罢又回身拱手:“怎么样老几位?” 众人叫好儿。 切菜墩子让渠溜儿拿来个铁榔头,问我:“最后我凿巴一句,你们三位从头到尾在场,这骰子我一下没摸,现在也是你们砸,怎么样?我够板吗?” “爷够意思!”我大声回答,然后也不多话,右手接过榔头,左手从瓷碗里拿出一颗骰子放在青砖地上,手起榔头落,随着一下脆响,蚕豆大的骰子应声裂成三瓣,露出乳白色的骨头碴子。 “没毛病!”我大声说,也不等他们说什么,又拿起另外两个骰子放在地上,啪啪两下,砸了个碎裂。 “没毛病!”我站起来朝切菜墩子一拱手:“这骰子没毛病,就是我表哥刚才胡说八道,您老别见怪!”我嘴里说着,手里打口袋里摸出三块大洋递给切菜墩子。 切菜墩子朝渠溜儿一努嘴:“接了吧,本来这宝局里钱就不是钱,不过你砸了我的骰子,不给钱我的脸也丢不起,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一边说着,渠溜儿晃着四方脑袋过来借钱,跟刚才跳起来打我的嘴脸天壤之别,我忍不住发笑。 眼看满天云彩就散了,可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这个当口人群里有人发话:“我说你们三个,你们今天不是砸场子来是干嘛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小打瓜儿,狮子脸,去坟地 我顺声音看了过去,见此人相貌极其让人作呕,行动做派与那个令人生厌的三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我虽然也入了锅伙,算是个混混,可是不知怎的,越发看不起这些狗烂儿之徒。当下也没犹豫,一句话顶了回去:“找人啊。” 那人一愣,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我一眼就看出他心里盘算是要怎样接我的话口儿。看看是来硬的还是软的,我心里冷笑,知道他没有多大脓水,便把褂子一抖。 这本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动作,那人却好像触电般一哆嗦,捏着嗓子说:“那就请问掌柜的吧。”很明显,他出溜了,转移了目标。 “掌柜的,请问这红发宝局里有个小打瓜儿还在吗?”我不愿意搭理这人,转头问切菜墩子。 “小打瓜儿?”切菜墩子眉头一皱,仿佛在思索着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情,半晌方说:“以前有个混场子的叫小打瓜儿,我来的时候他不在,听说发财了,可是后来又回来了,看样子也不像个有钱的——这几个月没见人,听说在外边让人把腿打折了,现在不知道何处。” 我把脸扭向李君然,李君然上牙下牙剧烈地撞击,口不能做声。 看来李君然以前跟我说小打瓜儿坑骗他不假,可是现在人已经不在这里了,还能上哪找去?思索片刻抱拳拱手说了客气话要告辞。 切菜墩子正要还礼,正在这个时候,还是那句话,总有人爱惹是生非,本来没他的事,非要闹出个事来。 只听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诶,我说挂眼镜儿的,你以为这宝局是你妈菜市场了?空手来了也能空手走是吗?” 我四下看看,只有我一个衣服上挂着眼镜,想必是跟我说话了。当下说:“我来找人,人不在这,我们得走啊。” “我说你介叫人话吗?”那人往前走了一步:“来了宝局,砸了人家骰子,还要走?看意思天底下宝局都是你们家的了?” 我见此人粗头大脸,黑色面皮,一双小细眼睛,很宽的鼻梁,面相酷似一头狮子。看粗胳膊大腿,像是个耍胳膊根卖力气的,当下烦躁起来,心说我这事儿一个接一个没办呢,你又来凑什么热闹,于是没有好气回答:“不走又能怎么样?” 狮子脸见我上了路数,乐了:“来宝局不押宝,还是老爷们吗?咱们玩玩?” “行啊,”我漫不经心:“怎么玩啊?” 狮子脸见我越发上套,更得意了:“兄弟!介话问的,不是栽你哥哥我吗?你来了,玩儿嘛当然你说,你划条道儿,我接着。” “我划嘛道儿你都接着?那我可不客气了啊。”我随口应声。 “讲,兄弟!”狮子脸稍微一怔,随即一脸自信回答。 “今天半夜十一点,咱们在西关外坟地,你带个破碗,我带三个骰子,别的不玩,就玩掷骰子,一直玩到夜里一点?怎么样?” 狮子脸的表情都快成驴了,他哪里知道我有突发奇想的思维啊,听了我的话,半晌没言语,胸口一起一伏,眼看就要成精。 大伙儿先静了,随即笑声快震塌了房顶,没人责怪我,反而都拿狮子脸取笑:“我说介位爷,我不知道您了怎么称呼啊,反正我觉得您这是死了不欠钱——活该!你跟个孩子上嘛论呢,非让人家孩子划道儿,你还接着,介回行了吧?老太太吃山芋——闷了口了吧?哈哈哈。” 众人取笑不断,切菜墩子都乐了,渠溜儿闪烁着贼精八怪的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狮子脸,以他现在的智力,还不知道那个人厉害。 丽丽也抿嘴笑了,只是一瞬间,又回复了常态,她在考虑我为什么要提出去坟地。 狮子脸黑脸通红,快成猪肝了,嘴里发出咕咕声响,看样子眼前要是有个活兔子他拿过来就能嚼了。 “散散吧,散散吧,介一早晨够热闹。”切菜墩子也乐够了,打着哈气说话。 这本是一句圆场的话,无可厚非。狮子脸却像是受了侮辱一般来了精神,一根粗大的手指指着我脑门:“好!就这么定了,谁要不去谁是孙子!哈哈哈!” “哈哈哈,去就去吧,玩嘛。晚上十点我们回来,咱一块去!”我立刻回答。 “行啊!小爷!咱们不见不散!”狮子脸也不含糊。 我笑着跟众人说了再会,示意丽丽和李君然跟着,迈方步出了红发宝局。 出了宝局时间快晌午了,我四下看看,一个黄色门脸儿的狗食馆吸引了我的眼球,门脸上边雨厦子下边几个大字:白记羊肉! “我的老天爷,可找到你了!来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呢?”我惊喜非常。 “怎么了?”丽丽好奇地看着我问。 “来到天津卫,有几样东西不吃等于没来。这白记羊肉就是其一。”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她却只在灯火阑珊处!”李君然文绉绉来了这么一句,我跟丽丽都没理他。 门口外边有个大灶,灶上有一米多高的白洋铁皮大桶,桶上有大格的铁篦子,下边铁丝钩子上挂着羊肉,羊排,里边滚水高汤沸着,汤色雪白,香味四溢。 看来现在初秋,等到了冬天这洋铁皮锅就挪进店里了,到那时候,肉香酒香混合一处,更是一番风味。 我领着他们二人店里落座,头上戴着小白帽儿的回回伙计过来擦抹桌子,我开口叫了三份白水羊排,半斤大直沽,四个小菜,6个烧饼。 显然他们两人都有一肚子话问我,我开口跟他们娓娓道来。 我的意思很简单,现在赌徒小打瓜儿下落不明,我借去坟地赌博,很可能把他引出来,到时候好让李君然出出气。 “就为了这个?”他们二人同时问我,甚至停下了咀嚼鲜美的羊肉。 “当然是为了这个。同时咱们等着二小儿他们送来白面老虎的信息。” “哦,”李君然怅然说道:“他要是不来呢?” “这档子稀奇事,只要是赌徒我想都会来的,如果我没踩错,红发的掌柜的也会来,而且有几乎一天的时间让他们放风传话,除非小打瓜儿死了或者不在方圆十里地,他听了消息必定会来!”我说。 “好!到时候我听你安排!”李君然忿忿说道。 丽丽没有多说话,似乎她习惯了我稀奇古怪的想法,一边品尝着菜肴一边看着我笑笑。 “目前就是这些,师哥,我还单独跟你计划一下。”说着我把嘴巴贴近他的耳朵低声嘱咐,说了十多句话才停。 李君然只剩下点头了。 一顿饭吃的三人沟满壕平,极其尽兴,丽丽脸上也光彩了几分,似乎暂时把忧愁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付了饭钱,一共才三毛钱,看来好吃的不一定贵,贵的不一定好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456 半斤白酒都是我喝的,李君然喝黄酒,这里没有,怪不了别人。丽丽自然是不喝酒的。 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三人闲着没事四处闲游。 我酒劲发作很想睡觉,可是看到丽丽兴致盎然,便舍不得丢下她,不提午睡二字。 走了没多远到了三不管,整个津门最热闹,最离奇,最污垢,最底层的地方,一个可以传说千百年的地盘。 这个地方没有门,就是一大片空场,人多了形成的杂居之地。四面八方有的是店铺门脸,明娼暗妓也隐蔽其中,烟管,赌场更是配套供应。 真正热闹的去处还得是看那些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各色的表演,那真是鱼龙混杂,鹰鸟齐聚,有真功夫的,也有光耍嘴皮子的,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要是细说,三天三夜演说不完。 今天不年不节,眼见的就有变魔术的,变恐怖魔术的,变戏法的,卖大力丸的,拔牙的,修脚的,玩双杠的,吞铁球的,打飞镖的,拉洋片的,说相声的,说黄色相声的,说评书的,唱大鼓的,卖药糖的,卖假古玩玉器的,写信的的,算卦的,拍砖的,耍猴的,驯耗子的,飞鸟抽签儿的,打板儿唱数来宝的,唱莲花落的,还有搭棚子演话剧的,吐血要饭的,五花八门林林总总,千奇百怪无所不包。 真是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我们三人眼睛都看直了,尤其丽丽,似乎不知道天底下的社会有这等的情形。 走着走着,一个非常粗哑的嗓子,跟锅底一样磕碜的嗓子,一声喊喝把我们的脚步都叫停了。 “哎!再往里边再看耨——”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往那边看去,只见一处不大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乡下打扮的人,脚下连鞋都没有,挽着破裤腿,上身敞怀一个小褂,一张脸也满是风霜之色,正看着我们唱呢。 他身边一个破木头桌子,前边一个破木头椅子,上边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头盒子,中间有个小窟窿,里边黑咕隆咚不知道是什么。 “拉洋片的”。我小声说。 那人看着我们接着唱:“你看那,苏杭美景多锦绣,天下佳人出苏州——”,一边说一边看着我们。 丽丽不知道拉洋片是什么玩意,脚步略有迟疑,想问又不敢问。 “看看吧,丽丽,很好看的,我以前看过。” 丽丽点头。我们三人一起走了过去。 “大小姐,您看哪一套?一套一毛。”拉洋片的说话,嗓子比刚才那超级低音好了一点。 丽丽茫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有好多套景儿了,也有故事,每套10张,看一套一毛钱。” 似乎只有我的话才让丽丽放心,她点了点头,说还是看刚才唱的苏杭景色吧。 那人见买卖到手了,喜气洋洋从桌子后边一个破书包里翻出一叠黑乎乎胶片样的东西,抽出一张插进木头盒子后边的凹槽里,让丽丽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一只眼睛对准小窟窿往里观瞧。 “嘿,这第一张,美人先把西湖看,许仙白蛇搞对象——” 磨砂水桶般的嗓音唱完了一段,又换了第二张,卖艺人又唱了起来。 我的耳朵已经快崩溃了,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忍受的。 十张胶片看完,丽丽站起来,显然是哭了。她太想家了。 李君然给了艺人一毛钱,三人接着游逛。这个下午真开心啊,不但进行,每人还喝了杯冰镇酸梅汤,真是从心里到身上无处不舒爽。 让我们都忘记了各自的烦恼忧愁,真正体会到了少年的快乐。 一眨眼傍晚将至,我们在一家小菜馆坐定,要了四菜一汤,边吃边聊,主要还是把这几天应该做的事再捋一遍,因为过了九月初九,三人的命运很可能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真想每天都像今天下午一样活着。”我潸然说道。 “我也是的。”丽丽跟着说。 “我也是。”李君然也说。 很显然,我们似乎都知道,今天下午半天的游玩,很可能是我们一生中的唯一一次。 “师哥,我也不见外了,你跟我说说当初小打瓜儿怎么骗你的,赌博上动了什么手脚?你说明了我好出对策。” 李君然复仇心切,也不顾及丽丽在场,看看四下食客也没人注意我们,低着声音一板一眼说将起来。 原来小打瓜儿是李君然最信任的人,为什么信任他?因为李君然刚入赌场不久,认识了小打瓜儿,小打瓜儿经常告诉他这个赌场里的门道,怎么怎么能出老千,谁谁谁是这里的赌油子,不要招惹等等,一来二去让个书生李君然深信不疑,其实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小打瓜儿设下的圈套之始。 发展一段时间,有的时候人手不够,小打瓜儿也跟李君然一桌玩牌,有输有赢,谁也不介意。 再后来小打瓜儿看李君然赌瘾大了,开始给他介绍大局儿,输赢由十块八块大洋到百十块大洋,再到最后一局就是千八百的大洋。 这个时候,李君然开始输个没完,没有赢的时候。可是他从来没有怀疑有人暗中搞鬼,因为他最信任的朋友小打瓜儿一直陪着他。 最后一次赌博,李君然把家里所有房契都拿来了,立下了字据,旁边还有四个证人!愿赌服输,不能反悔,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翻本,结果当然是——输了。 那天赌的是掷骰子,因为小打瓜儿曾跟他说过,唯一不能出老千的赌博,就是瓷碗里掷骰子,任凭他是大罗金仙也不能作假。 这次赌博又有小打瓜儿在场,所以李君然没抱着输的准备,反而跟多数穷途末路的赌徒一样,以为自己会赢。他还提出了一个万无一失的要求,就是让小打瓜儿当荷官。 掷骰子怎么当荷官?这难不住李君然聪明的头脑。他让小打瓜儿再拿一个小碗,把骰子放进小碗里,再往瓷碗里倒,这样骰子不经手,就算小打瓜儿会使手彩也是无用!而他的对手更是连骰子也摸不到。 那场赌局从黄昏到半夜,李君然有输有赢,但是输的时候多,到了最后,他眼睛红了,主动把最后一张绸缎庄的地契,也就是全部的财产押上赌桌,一句定胜负! 这一局赢了,能把以前所有输的赢回来,这把输了,那就是彻底地倾家荡产! 最后一把开始了!小打瓜儿给李君然掷出个4,5,6。这算是很大很大的点数了,只有豹子能赢,而掷出豹子的可能太小了。 所以李君然看到了这个456以后,激动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前往坟地 他狂喜未歇,对方却冷静地让他坐下,然后绅士般地让小打瓜儿给对方掷骰子。 小打瓜儿依旧专心致志地把三枚骰子放进小碗儿,然后从小碗里倒入瓷碗,随着时间的流逝,三枚骰子终于落停了。 每个骰子的六个红心朝上!极品豹子! 李君然只觉得眼前一黑,人事不省出溜到赌桌旁边。 从此以后,他心里时时刻刻回想当时的场景,总觉得小打瓜儿玩了阴着,可是没有证据,日积月累把自己的大脑想的受了刺激—— 我和丽丽静静听着,半晌无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李君然自言自语,好像知道问我也不会求得答案。 “你别管了,今天半夜,我定会让你明白。”我淡淡说了一句。 说话之间快到7点了,三人一天腿脚不停,都有些乏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丽丽要付钱被我拦住了:“不知道南方如何,反正在我们这里,吃饭必定不让女人花钱的。” “你已经给了我那么多钱,我不想再让你花了。”丽丽与我相争。 “两回事。”我边说边掏钱付了饭费。 丽丽不知道我心里的愧疚不减,不禁暗然笑了,心想这个陈大眼好奇怪。 李君然却把丽丽这句话听在耳朵上,记住在心里,嘴上却没有细问。 那时候的老城里没有临时休息的地方,旅店不接半天的住客,浴池可以临时休息,不过没有女部,戏院茶馆虽然是供人休息的,可是只能坐着。 还有就是一种鸡鸭寮房,这种地方是最穷的人住的。冬天时候,一间能挡风的破屋,里边一屋子鸡毛鸭毛,流浪街头无家可归的人,花二分钱可以进了破屋,钻进大蓬的鸡毛里睡一宿。 真是穷生奸计,富长良心,这鸡鸭寮房不知道是谁琢磨出来的。 我们当然也不能到那儿去。最后还是找个花园里的凉亭,就着长椅子半靠在亭柱上休息。 秋风微动,蟋蟀低鸣,月亮照得树影婆娑,正是最适合睡觉的背景。 一会功夫我竟然睡着了。正觉得香甜的时候,李君然把我叫醒了:“大眼儿,你心里有底吗?” 看着他困倦的双眼,我就知道他刚才一直胡思乱想了,便闭上眼镜回答:“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把家伙准备好了就行。” 李君然没法说别的,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丽丽也睡着了,似乎对我很放心。 这短短的一觉真解乏,再次醒来,掏出怀表一看时间,正是我预想的10点。 “都醒醒,走啦。”我真气身子伸着懒腰说道。 他们二人揉揉眼睛,打着哈欠,跟我又往红发宝局走。 来到宝局门口,十点十分,我们三人也精神了。不想里边有人比我们还精神。 我们还在大门外,就听里边狮子脸的声音快要把墙壁击穿了:“恁么样!那俩蛋子儿不敢来了吧?跟我叫板!他还毛儿嫩!我还就不怕介路货!妈的!掐脚豆儿念佛,跟我玩邪的!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介都几点了?还没来!——”接着传来啪啪拍胸脯的声音。 里边别的声音听不清楚了,应该是一些捧臭脚的随声附和。 我挑开绒布门帘进去,正跟狮子脸来个对眼儿。再看狮子脸跟中风一样,身子一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轰,大堂里几十个各色各样的赌徒全兴奋起来了。 “走吧,爷们,现在到坟地正好。你拿个碗,我找掌柜的借三个骰子。”我漫不经心。 停了片刻,狮子脸挣扎着来了一句:“咱玩儿多大的?” 我心里知道他这样爱吹牛皮,又没头脑的人是没多少钱的,为了引他去坟地,开口道:“钱多多玩儿,钱少少玩儿,今天咱们交给朋友,最多20块袁大头。” 狮子脸喘了口气:“好!我跟着!” 我又跟了一句:“别急,现钱20,银票有的是,哪位爷想玩银票的,我也奉陪。” 众人一片唏嘘,交头接耳,还有想看热闹的,专门叫好儿的见缝插针喊了好儿。 “走吧。”我说着找切菜墩子要了三个骰子攥住手里,往外就走。 切菜墩子看来豁出去了,这个坟地耍钱的排面宝局里百年不遇,不去看传出去也让同行耻笑,今晚上少挣也得去!于是让渠溜儿锁了门,一行人快100口子,稀稀拉拉往西边坟地进发。 走了20多分钟,四周已经没有人烟住处,尽是旷野,秋风也变得更冷,吹到身上浑身起鸡皮疙瘩。 夜色深了,有几个打着廉价纸灯笼照亮,一行人神头鬼脸,鬼头蛤~蟆眼嘛样的都有,踽踽而行,最爱拿别人找乐儿取笑的人也都闭上了嘴巴。 我回头拿眼扫了扫,发现队伍靠后有个瘸子,虽然看不清楚面目,但是小圆脑袋瓜儿显而易见,右胳肢窝里夹个木头拐杖,走路一上一下颇为费力,看来是小打瓜儿无疑。 刚才宝局大堂里没有他,应该是白天听着风声,又没脸进宝局,一直在外边蹲点等着了。 “该死的果然来了!”我心里暗骂,回手扯了一下李君然袄袖,示意他回头看看,且不要做声。 李君然回头看了看,忽然全身又要哆嗦,显然是看见小打瓜儿了。 我不耐烦地咳嗽一声,让他别大惊小怪。李君然这才平静一些,咬牙切齿把右手往腰里摸了摸。那里边藏着一把刀子。 这一路上乐子大了,包括切菜墩子,狮子脸,渠溜儿,都是又刺激又害怕,非常想看这场热闹又总觉得阴嗖嗖的不太正常。一开始还聊聊天,探探我的底,到后来都没话儿了,有人抱起肩膀走路。 快接近西关坟茔了,远处路边零零星星蓝色的鬼火时不时闪动,凌空偶尔还传来夜猫子的啼叫,好像来给我们报信:鬼场快到了! 丽丽穿着不厚,在着荒郊野外,她又是个南方的女孩,肯定是冷的。看着她相对单薄的身躯,我后悔白天没给她买件衣服,可是现在又没处找衣服给她,真是懊恼。 有这么多老爷们在旁边,我更不能把她搂在怀里,也不想把这个美差交给李君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坟地赌徒 坟地终于到了,连绵起伏的坟包子一望无际,有大有小,都是黄土包子。这么多座坟茔,连一块带石碑的都没有,想必埋葬的都是穷苦之人,个别的坟前立着木板,也大多歪倒了。 坟包子有的塌陷了,有的露着窟窿,(不知道是让狗掏的还是狐狸野兔挖的洞穴)腐朽的棺材板随处可见,看来大多数已经被野狗关顾过了。 鬼魅般的磷火更多了,萤火虫般闪烁不停,不知道哪就忽闪那么一下,好像野鬼的眼睛在暗中偷窥。 往里走了不远,随着阵阵夜风吹送,腐烂死人的味道弥漫过来,熏的人脑袋发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别看他们平时里最会拿人取笑,可一旦到了坟地,没一个敢乱说话的。 狮子脸几次看着我,意思是还往里走啊?可是他比我大二十来岁,绝对不肯开口先说的。他明白,只要他先说出“咱就在这儿比划吧,别往里走了”,他的面子就算栽了。 我心里明镜一样,就是不搭理他的茬儿。 “看!”渠溜儿突然惊慌失措喊了一声。 我们随声看去,见不算远处一闪一闪的几十个红点,似火非火,时明时灭!有的移动,有的静止,不是亮光,却包含着一种纯粹的阴毒! “野狗!”狮子脸开口了。 “吃人的野狗!”我补充。 “兄弟,咱们别往里走了。”狮子脸终于忍不住了。 我撇他一眼,脚步没停:“介才哪到哪啊,早晨你不是拍着胸脯跟我说我划道儿你接着吗?对吗哥几个?”我回头问那些看热闹的。 “对,对。”那些人哆哆嗦嗦回答,声音懦弱无力,看样子也是骑虎难下,都有点后悔了,也就现在是人多,要是三个五个,个八个来,一准儿都跑了。 丽丽紧挨着我,虽然没碰上身子,也差不多了,仿佛把一切不安都托付给我。 “渠溜儿!”我冷不丁喊了一嗓子。 渠溜儿立刻蟋蟀一样蹦到我眼前:“我干吓么掌柜的!” “你掌柜的在那了,我不是你掌柜的。”我忍住笑。 “我干吓么伙计。”渠溜儿看着我问,眼睛都快跳出来了,他实在不知道在这坟地里我让他干什么。 “跟在我后边走,看住了我三盏童子灯,别让任何人拍我肩膀和头顶,要是有人拍灭了我的童子灯,你就是没伺候好局儿!” “好的伙计!”渠溜儿倍儿听话,跑到我身后去了。 “师哥!” “在!”李君然就在旁边。 “咱们今天来了,也别见外,有亲靠亲,有友的靠友,咱爹不是去年去世吗?你把我们领到他老人家坟前,咱就在那比划。” “我——好吧。”李君然差点被噎死一样。 黑天瞎火坟地里找出一个坟头,不是容易的。 李君然带着我们在偌大的坟场子里转开圈子了,好半天找到一个小坟包子。李君然跪下要哭。 “先别哭,你没看错吗?”现在好像除了我会说话,别人都是哑巴。 “错不了,旁边有棵小树,当初我特意选的地方。”李君然泪水连连。 “那就在这吧。来吧爷,咱就在这儿比划。”我看了看狮子脸,自己把三颗骰子在手里颠来颠去。 “行行行,”狮子脸急忙应声,一屁股在坟前坐定了。 我在他对面席地而坐,其余人等四散坐下,后边人也陆陆续续跟来了,以我跟狮子脸为中心围成圈儿,有蹲有站。 此时十一点半了,借着晴朗的月光和几盏纸灯笼,倒也看得清楚场面。 “你大你先来,一块钱一把。”我把骰子往他手里一递。 赌徒狮子脸见了骰子,蝇子见了血一般,眼镜亮了,再加上四周都是活人围着,心里也不害怕了,声音又回复了洪亮:“慢!兄弟!咱们先亮亮注儿,别以后套罗罗缸!”说着解开腰间一根带子,打里边倒出30块大洋来。 我看见这些大洋新旧不一,想来是他自己的存星和找别人借来的。他平时应该连10块钱也没有。 我一拱手:“说的对!玩牌先看注儿,这是老例儿!”说罢我从腰间数出30块大洋往地上一撂,接茬说:“本来还想留10快钱,算了,完就玩痛快30!” 四下密不通风的赌徒人等见了钱,又见开了场子,一个个也全然忘记了刚才的心惊肉跳,全都活了过来,七嘴八舌开了,无非是一通沾不上边的借题发挥。 切菜墩子是宝局那头儿的,所以坐在狮子脸身边观战,此刻让这等气氛渲染,也像寒冬里的腊梅一般绽放了黑红的笑脸。 一切都讲说好了,狮子脸开始掷骰子。 一开始无论我和狮子脸每掷一次,围观的都眼镜盯着骰子转,嘴里跟着喊数儿,跟喝了鸡血似的。可是几十把过来,一个个全没精神了,为嘛?这中赌博太枯燥,而且概率也差不多,所以完了半个多小时,我才赢了2块钱,要照这样玩下去,玩到天亮也不见得有多大输赢。 切菜墩子坐在那儿直嘬牙花子,又接连打哈欠,看样子有点后悔大半夜的跟着来坟地,就看这么个没尿性的局儿,可又不好开口叫停。 丽丽和李君然在我身边虽然不说话,可是也无精打采了。 我看时候不早了,估计子时刚过,便开口道:“我说这位朋友,时间不早了,咱们来个痛快的!” “行啊!怎么个痛快?”狮子脸又来了自信。 “咱们来个一句定胜负!你赢了我这32块都给你,我赢了你那28块都给我,各不相欠!还有一节,我赢了,在场各位,明天谁都别走,我在鸿起饭庄请客!另外还给渠溜儿一块钱喜钱儿,给老掌柜三块份钱,你看怎样?” 还不等狮子脸明白,围观的都明白了!“好哇,好哇”叫个不停,一时间气氛高涨。 狮子脸骑虎难下也只得听命,他虽然怕一下子输光了本钱,但是赌徒的侥幸心理更大程度上从心里同意,于是抹了抹额头,又跟围观的人重复一遍,也提到请客和给喜钱等等,没含糊,并且让众人作证。众人喝彩不提。 该我掷骰子了,我还跟往常一样随便一丢,然后连看也不看,等着骰子停稳了才看了看:355,十三点,不小了! 众人有叫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引诱小打瓜儿 再看狮子脸已经坐不住了,霍地站起身子,两手虚扣,捂住骰子,正好是作揖的姿势往天空的朗月朝拜,拜了三拜,又以同样的姿势转着圈作揖,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我们虽然不明白但是也能猜出来他在请求鬼魂相助。 拜完了鬼魂,狮子脸凝神想了一想,似乎觉得还不够劲,忽然脸朝坟头跪倒,两手还是捂住骰子,一边磕头一边说:“伯父大人!您老帮帮我啊——” 我们都看傻了,李君然更是目瞪口呆。 狮子脸一通忙乎,心里似乎有了底,来到瓷碗近前,两手一开,哗!三个骰子落入瓷碗。 狮子脸都快趴地上了,不错眼珠看着三个骰子的运动,嘴里喊6。 递一个骰子停了,3。 狮子脸呼哧呼哧喘气,但保持住姿势没变,嘴里接着喊6。片刻第二个骰子停了,果然是6! 狮子脸浑身一抖,仍保持自身姿势不变,嘴里狂喊6! 周围小一百人也跟着狂喊起6来。要是不知道的半夜路过坟地,远远看到这个场面,准保吓出精神病。 随着随后一下微弱的清脆响声,第三个骰子终于停了,6! 时间仿佛静止了片刻。 狮子脸狂跳起来,简直冲到我身上了,五官挪移,右手比划出一个6的手势,朝着我的脸狂喊:6!6! 围观人等爆发出一片非人的狂呼。 “6就6吧,钱你拿走,”等他们都正常一点了,我若无其事说道。 “拿!拿!老天爷给的能不拿吗?”狮子脸喘息着。 收好了钱,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着坟头又磕了4个头,嘴里念叨:“谢谢您老保佑!以后我就是您老儿子,十月一给您老送寒衣,逢年过节给您老添坟撩纸——” 狮子脸爬起来还要进行无休止的演讲,我看时机正好,一句话把他的气场压没了:“还有赌的吗?” “有啊!”狮子脸一听赌字,才从魔幻般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这次你不行了,这次赌注最少100大洋!”李君然说。 “啊?”狮子脸刚才一副赌神的表情,睥睨天下赌徒,此刻一听李君然说的筹码,嘿的一声,好像脸没出放了。但是他没有退出圈子,看着围观的人有什么动静。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没一个言声的,要知道此番来的都是赌徒不假,可没有大耍儿,大耍儿们玩牌自有去处。 不少人把眼光集中到切菜墩子脸上,可是这位切菜墩子不哼不哈,他似乎敏锐地嗅出,这次赌局是有预谋的,而主角并不是他。 李君然正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就听圈子外边传来一个小老娘们相仿的声音:“第一把欠账行吗?” 众人随着声音观瞧,原来是小打瓜儿额头冒着汗珠子,架着拐,忽闪着眼睛说话。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别起哄。”众人看来都讨厌他,没一个给他好脸色。 我跟李君然一对眼神,李君然开口:“行啊,有嘛不行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嘈杂起来,小打瓜儿却来了精神,嘴里说着“去去去”挤开人群,一拐一拐进了圈子。 果然把他吊上来了!我心里想,嘴上却不再说话了。 “介不是李爷吗?小一年没见了,您老挺好啊。”小打瓜儿投石问路,看看李君然如何回答。 “挺好挺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也活明白了,钱花了再挣,输了再赢,没嘛大不了的。”李君然回答。 小打瓜儿露出发自心底的微笑,心想李君然果然还是个傻包子,一点没变,看我这次怎么收拾你这个蠢材! 心里定下狠毒计策,脸面上笑得更愉悦了,开口言道:“那我今天伺候您老一局?你想怎么玩?” “还是掷骰子,别的我也不会,不过今天就玩三把。”李君然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三张银票,朝众人展开:“这是3张银票,第一张100两,第二张200两,第三张300两,一张银票赌一把。” “好,好,您老让我赌嘛呢?” “有钱给钱。” “要是没钱呢?”小打瓜儿眼睛一转。 “好办呐,第一把没钱,你输了我要你这条好腿,不过你别担心,你能赊账,要是你第二把赢了,不但我不要你腿,我这200两银子还给你。” 围观的人鸦雀无声。虽然这正是个叫好儿的节骨眼,却无一人做声。在这片荒坟野地,人们感到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此刻小打瓜儿财迷心窍,全然没体会到李君然话口不善,还以为这位少爷是个棒槌呢。嘴里应声:“李爷太仗义了?那意思是第二把我要是输了还能赊账对吗?” “没错,你二把你输了,我再要你两条胳膊,脸上腿一共三样。” “第三把呢?”小打瓜儿接着问。 “第三把你要是赢了,600两银子你全拿走,当着三老四少,我绝没二话!可是你要是输了,我挑了你脚筋手筋,把你绑在这个树上,就绑一宿,生死由命!你可敢赌?!”此刻李君然浑然一个寻仇者,所有的痛苦,困苦,羞辱,悲愤,自责等等情绪一下子宣泄出来,谁也不能制止! “赌!”小打瓜儿脖子一梗,吃萝卜条一般回答! 我在旁边插话了:“可有一节,谁也别玩手彩!要是让各位爷们发现了,就得算输!” “好!”所有人异口同声。 “来吧!”李君然朗声叫道。 这局儿可太大了!没白来! 不少人心里这么盘算,只是都不说话,生怕因为自己一句半句话让人挑了毛病。 小打瓜儿两手扣住骰子,摇摇停停,好像能感觉到里边骰子的点数,如此三次,才投掷下去。 第一把小打瓜儿是10点,李君然是11点。 小打瓜儿毫不犹豫选择了赊账。 第二把李君然先掷,14点! 小打瓜儿却掷出个16! 李君然把300银票扔给小打瓜儿,眉头拧成个疙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乎的不是钱。 小打瓜儿得意洋洋,把银票叠齐了,折了两折,放进破衣口袋里,跟他自己的一样。然后笑着说:“李爷赢了,李爷接着掷骰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绑在坟地 看着小打瓜儿发自心底的高兴,我心里冷笑一声,更坚定了自己的思路。 李君然有意无意拿眼瞟了我一眼,我轻轻一抬头,示意你就玩你的吧,没事。 李君然手扣着骰子摇动,闭着眼睛,比哪次时间都长。我知道这是他在祈祷,祈祷老天有眼,惩治害人的歹徒!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李君然手上,配合着灯笼忽明忽暗的光芒,再搭配上李君然邪魔附身般的表情,阴森可怕。 可我根本就没真正看李君然,一直拿余光紧紧瞄着小打瓜儿两手。只见他先是贼溜溜的眼光四下扫了一遍,然后又假装擦擦汗,看到根本没人注意他,便极其自然地把右手伸进裤腰,像是提了提裤子,挠了挠痒痒,随即虚握着的右手又出来了。 此刻,李君然的三个骰子已经在瓷碗里转了好几圈,最后显示出点数:4,4,2,十点! 这可不是个大点,有18个点数能赢他!而输给10点的只有6个! 在场的都是有赌瘾的,没有赌瘾的也不会半夜跑坟地来!他们对输赢的概率个个门清,见李君然掷出个10点,都轻轻惊呼了一声。 再看小打瓜儿见是10点,嘴角歪了歪,仿佛不太满意,来到瓷碗前边一边拿骰子一边说:“李爷,你这个点儿不大啊,这把我要是赢了你可得说话算数啊。” 李君然默然无语。 小打瓜儿说话的同时,两手已经扣到一起了,然后煞有介事摇动起来。可他刚摇动了没有两下,我一个箭步窜到他身边,大喝一声:“别动!” 小打瓜儿蒙了!随即要大喊,还要跟泼妇一般挥手助威风。我急忙伸两手把他那两个小细手腕子牢牢抓紧,嘴里大喊:“爷们们过来看看!他手里几个骰子?!” 立刻过来几个好事的,掰开他鸡爪子般的手指头,里边赫然是6个骰子! 别人也都挤得更近了,争先恐后观瞧。 小打瓜儿手腕子都让我捏白了,手掌也没了血色,拐杖也掉在一边,体如筛糠,垂头丧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打瓜儿!你还有什么好说?!去年也是不是你玩手彩让我师哥倾家荡产?!说!” “是,”小打瓜儿几次想抵赖,最终丧失了辩驳与反抗,承认了。 我气得气喘咻咻,扭头看李君然:“师哥!下一步该你了!” 李君然木头一样呆了片刻,往事一幕幕如电影一般在脑海中掠过,所有的冤屈一股脑涌上来了,嚎叫一声,面对大家,嘶哑着嗓子倾诉了憋闷已久的苦水。 也不知道是天道使然还是小打瓜儿的行为太遭恨,李君然讲着,就有人掉下眼泪,等着都讲完了,早已经站起来的切菜墩子大喊一声:“爷们你还等嘛!挑了他个王八蛋!” “对!对!挑了他个不是人奏的!” 不等我们动手,狮子脸带头跟十多个人一声喊喝把小打瓜儿按翻在地。李君然从腰里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刀,三刀挑段他的手筋脚筋。 “把他绑起来捆树上喂狗!”切菜墩子喊喝一声! 李君然带头,把哀号不已的小打瓜儿拖到树旁边,解下他的裤腰带把他反绑在树上,动弹不得,又把那300两银票抻出来放进自己口袋。 小打瓜儿哀号求救,涕泪横流,可是换来的是自己的袜子让人扯下来塞进自己嘴里。 一切停当,李君然也在坟前跟死去的老爹哭诉了一遍,众人还有骂不绝口的。一个年纪大点的说:“介逼抠kei的坏极了,刚才他为嘛扬手,就是要把骰子扔了,想毁尸灭迹,好在让他把腕子抓住了。” “各位爷们叫我陈大眼儿就行了!”我说。 “嘛玩儿?您了就是陈家沟子跳油锅的眼儿爷?”有人惊奇发问。 “是兄弟我。” “哎呦哎呦,介话怎么说的,我们可失礼了啊——”众人七嘴八舌把我围拢了。 “没事,没事,今天咱们都回去,明天中午鸿起饭庄不见不散,有一位算一位,我请客,谁也别不去,谁不去谁打我脸!” “谢谢眼儿爷!” “谢嘛,还不是老几位帮忙吗?”我回礼。 一大帮人边走边说,兴致还都起来了。到了宝局门口才拱手告别。 我掏出怀表看了看,一点多了。四下望望得找地方住宿,为了稳妥起见,多走了些路程,都住到丽丽现住的旅店。 我跟李君然住一屋,他不知道怎么感谢我,掏出600两银票都要给我,我不要。我说这些都没事,应该的。现在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商量下一步的事儿吧。 这一通折腾,再架上精神紧张,真的有些累了,躺在舒适的床铺上,盖着雪白的被子,很快进入了梦乡。 转天醒来已经快日上三竿了,赶紧洗漱完毕来到楼下。 丽丽已经换了一身粉色长裙,亭亭玉立在大堂等着了,李君然在旁边长沙发上坐着。 “你们应该早叫我的,现在还让你们等。”我说。 丽丽笑靥如花:“你是有功之人,多睡会吧,等有空再给我仔细讲讲你都是怎么计划的。” “好啊,不过好像我忘记一件事,得去鸿起饭店订桌,不然100来人一时安排不下。” “我去吧。”李君然自告奋勇。 “好,离着也不是很远,黄门脸儿。我去红发宝局知会一声,别让他们不好意思不去。” “我呢?”丽丽问。 “你跟我走吧。”我说。 我们俩并肩走在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们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孩吧。 我俩根本不想把脚步放快,路上我简明扼要跟丽丽说了昨天的基本思路: 1:小打瓜儿这等赌徒,在那个圈子里,肯定知道有人半夜约定坟地赌博的事,他那种人必然会去看。 2:我先跟狮子脸赌博,极度勾起了他赌博的瘾头。 3:600大洋的赌注必定会吸引他铤而走险,尤其看到是傻了吧唧的李君然,更是要吃这块肥肉。 4:他必定是玩手彩的,只是最后一把他不玩手彩也基本能赢的,可是他为了万无一失,得到600大洋,还是选择了玩手彩。这条路是他自己走的。 5:我只注意他第三把,前两把都是没用的。 6:他只有偷换骰子这一招可用,所以我盯住他的双手。 7:我怕他扔掉骰子赖账,及时抓住他的手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临近分别 丽丽听得频频点头,不时朝我投向敬佩的目光,看得我脸上发烧。 “那么他的骰子看着跟正常的骰子一样,如何作假?” 我微微一笑:“这很简单喽,假骰子每个骰子里有一个小铅块,一般放在点数6的对面底部,这样无论怎样掷骰子,点数都是6的。” “原来这样。”丽丽点头:“可是次次是6,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所以,这种骰子都是玩到最后,对方红了眼,心智不明的时候才用,一次把对方赢光的时候才用。”我说。 “可是当时那个叫小打瓜儿的,把6个骰子都扣在手里啊?” “他摇骰子时候,三个正常的骰子是捏在手掌里,往碗里一投掷的时候,好骰子就攥手里了,不容易发现的。” “原来如此。”丽丽若有所思。 二人边说边走,不久到了红发宝局。进了宝局一通寒暄自不必说。很快中午到了,一行人又赶羊一样往鸿起饭庄进发。 李君然已经定好包桌,见到我们连说幸亏早来了,不然还真来不及忙乎。要知道这里的涮羊肉的肉片都是现片的,不提前准备还真不够。 一共十桌,酒菜上齐,大家吃的畅快淋漓,满脑门子冒汗。连呼过瘾。 席间自然敬酒应酬必不可少,也有套近乎的,我也是趁着高兴,跟他们扯个没完。在他们都有点喝高的时候,我扯闲话一般问他们听说过白面老虎这人没有? 结果好多人都知道,比比划划说他是三爷手下,现在更是得宠,总随着三爷跟洋人谈事,了不得。我接茬问有知道他住处的吗,我想去拜访拜访。 哪料一提这个,所有人都摇起头来,没一个知道的。我看众人这般表情,绝对不会有假,不免心中失望。 切菜墩子说:“陈爷,依我看,白面老虎现在是狗熊戴帽子——人了。以前还有事没事往我着来蹭点油水,现在可好,我得上赶着给他上贡还摸不着大门呐,而且我早知道他居无定所,别看外号叫老虎,可是我看他狐狸一般狡猾,现在更没人知道他的住处了——” “看来我跟虎爷无缘见面啊,算了,没事,各位喝酒!”我举杯敬酒。 这顿酒饭吃的真痛快,一直到一点多才完,我要去结账,李君然笑着说他已经付完了。众人称谢,又寒暄半晌才散。 离开饭庄我们三人经过简短的商议决定还是回到旅馆,那里方便休息也能比较安静地商量事情。 到了旅店,我们邀请丽丽进我们客房说话。因为我们总不能进一个女孩的客房。 三人来到客房门口,新派的服务员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非常礼貌又非常坚定地不让女客人进男客人房间,任凭我们怎么说也不行。不但我们着急,那位服务员更是急的团团乱转,汗珠子直往下掉。 最后请来大堂经理,经过协商,让我们在一间小会议室里谈事,客房是不能男女同入的。 “天下要乱了,皇帝也没了,各种新玩意也冒出来了,真是奇怪。”李君然说。 “天下已经乱了,盼着出个明主,能让社会安定,老百姓都有口饭吃。”我也发出感慨。 丽丽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我问。 “我记得你昨天说把小打瓜儿绑在树上一夜,生死由命的,现在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李君然一下子急了,刚要发火,被我拦下:“丽丽是怕出人命我们摊上官司,你懂什么?” 李君然这才明白,不好意思朝丽丽笑了笑。 我对丽丽说:“没事,估计咱们走后不到片刻,那个瓜儿就让野狗撕碎了。” 丽丽睁大眼睛看着我。 “那种人死一个算一个,他们活着就是害人,一次害不够还要害两次,我觉得该死!” “你不怕官面有人来抓你?”丽丽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我鼻孔里哼了一声:“你看看这天下都什么样子了,有谁会管一个无业游民的生死?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都莫要进来,你放心,没人会理会他的,跟冬天时候马路边上的卧倒儿一样,有人给拉到坟地浅浅埋了就是造化了。” 丽丽不做声了。 我又开口了:“他不是事儿,我现在想找不到白面老虎该怎么办?” 会议室里静了半晌。 我开口了:“我觉得丽丽要早日回老家才好,奶妈,不,老人家的坟茔在哪儿我会不停找下去,相信会找到的,然后写信告诉你,我也会给她老人家烧烧纸钱——” 二人不说话听着,可是表情各异。我发现李君然几次想鼓足勇气说些什么,却又几次把头低下。 “还有一件事情我早想好了,你们要听我说完”。 会议室里好静啊,甚至能听到三人的喘息之声。 我接着讲:“丽丽这次回南方,自己回去的话,我是一万个不放心的!所以,我想让师哥你,跟丽丽一起回老家。” “啊?”李君然发出一声惊呼,可是眼中的光芒充满了喜悦。 丽丽则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道:“吴爷对师哥好,不假,那是师哥做到了!还有,上次码头上跳油锅,师哥也是冲过去要跳的,结果让人拦住了,不能怪师哥,所以我觉得师哥现在,不欠吴爷的情。再有一则,这次九月九三爷在潮汕酒楼请客,吴爷让师哥也去,我觉得师哥可以不去,没什么不可以,不必在乎帮派里的口舌——” “那你的意思?”丽丽看着我,好想我再说出一个办法。 “师哥护送丽丽回家!家里好的话也不必回来这个杂八地!我是不能离开的,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就算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有父母的坟头在,难过的时候到那里坐坐,也比什么都好。”我不经意间说出了肺腑之言。 三人眼中都饱含泪水。 三个青少年,正是读书学习的时候,却各个饱经了人世间的风霜。 “就这么定了!师哥你就走吧,我回头跟吴爷说一声。”我站起来说道:另外丽丽,你把你家地址写好给我,我一找到老人家坟茔,会给你写信的!你们收拾收拾,这一半天就走吧!” 他们也都站起来,千言万语想说,可是嘴巴鼓动,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最后六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久久不能松开。 丽丽沉默不语。 李君然说:“丽丽,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不走了!”丽丽坚定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丽丽走了 “啊?”李君然和我一起惊呼。 “为什么?”李君然晃动着丽丽的肩膀,仿佛吃了苦瓜。 “我不放心大眼儿,我总觉得这次三爷会下狠手。”丽丽心事重重。 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我没有说话是因为我发觉眼泪要淌下来,我要把这苦涩又幸福的眼泪先咽回去。 “丽丽,”我走到她近前,好想捧起她的脸,可是忍住了,轻声说:“你忘记了?我是神奇的陈大眼儿,跳油锅都没死,这次肯定也是死不了的——况且,有你在,我不会死的。” 丽丽真诚的看看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们放心走吧,对了丽丽,这次回去你们坐火车吧,你坐过火车吗?” 丽丽眼睛里有泪水的,可是破涕为笑:“没有。” “那好啊,休息一会,我们去买票,最好明天出发”我轻松地说道—— 第三天早晨10点,一辆十节车厢的绿皮火车在老龙头火车站拉响了出发的长鸣,喷吐着浓重的白色水雾,吭哧吭哧挪动着笨拙长大的身躯,往南方驶去。 站台票不要钱,我在车厢里跟他们说话送别。 直到火车启动,我才从即将关闭的车厢门里跳下来,站在站台上,回首看着车窗里丽丽和李君然的脸庞和挥舞的手臂和已经听不见的讲话,心中空了半截。 茫然走在回去的路上,整个身子好像是一具空空如也的行囊,没有任何装载,也没有任何重量。 如果有,就是怀里贴身口袋里藏着的一张硬纸卡片,上边是丽丽亲笔写的地址,江南某省某县某城某地。 路边有一个洋烟的纸盒,里边有锡纸在艳阳的照耀下闪着光辉。我捡起烟盒,把锡纸抽出来展平,又把丽丽鞋的纸卡拿出来,用锡纸包好。这样,就不会担心发潮,出汗,淋雨把纸条上的字迹污染。 我只有回到留凤楼里的单间,这里,就是我一个人的家。 二小儿不知道丽丽走的事,这种事我不对他说,可他知道明天就是重阳节九月九,见我怅然若失,以为我为赴鸿门宴的事忧愁,便过来安慰我道:“陈爷,有嘛嘀咕的,咱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还怕下水道里翻船吗,别担心,我看您这是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 “二哥!谢谢!”我让他说的心情居然好了一点。说实话,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一张恶魔织就的大网正把我笼罩。 二小见我有了笑容,自己也乐了。 “走!二哥!我请你吃顿好的!”我像换了个人,拉着二小儿出去找个像样的馆子要了四菜一汤,一斤好白酒,对坐喝上了。 我接着酒劲跟他说了好多话,好像要把所有的东西掏空一样,只是没说跟丽丽的事情。 二小儿平时比我能白话,现在只有瞪着眼儿听我说话的份。 吃饱喝足,二小儿掏钱结账,我一挥手把他的小胳膊压桌子上了:“怎么着?请我,意思是我喝的告别酒是吗?” 二小儿慌了,嘴里连声说不。 我没理他,掏出一块大洋结账。店小二儿点头哈腰跑过来,挺干净的长条抹布往肩膀上一搭,搓着两手道:“爷,一共是四毛五,我收您一块,稍等片刻我给您找钱。” “哈哈,”我乐了:“找嘛钱?!小费!” “谢谢爷打赏!”店小儿强忍住欢乐,饶是如此,嘴巴已经咧到耳朵了,还强装惊慌失措连声称谢,鞠躬脑袋都快磕桌子边儿了。 不为别的,五毛钱,是他小一个月的工钱。 我挥手让他走,店小二儿赶紧鞠躬倒退着走了。他知道给赏钱的往往都不是好脾气,得了钱赶紧走,要不很可能挨踢。 看着店小儿唯唯诺诺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苦辣酸甜一起涌上心头。 我掏出10块钱给二小儿,让他不要礼让,赶快收下。口里说道不为别的,以后弄不好还得靠他照顾。 二小儿不接,说白面老虎的消息也没打听到,没脸要钱。 我急了,说白面老虎不好找,我也找遍了找不到,这钱跟找他没关系,你拿着吧。 二小儿才收了。 喝完酒也快2点了,回到自己的小屋,倒头就睡,可是睡的太早,夜里十一点又醒了,喝了水又吃了点馒头,再也睡不着。 这一夜的胡思乱想,真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转天一早脑袋还疼,但是我没有醉,心里挺明白。脚步有点打晃是一夜没有睡好的原因。 洗脸漱口已毕,又吃了两个窝头,啃了口咸菜,然后将一把铁锥子斜插在腰里,拿褂子一盖,外边看不出来。 三姨不知道有什么事,二小儿则神色慌张一直盯着我。 “看嘛,我死不了!”我说了他一句,出了留凤楼。 “半夜我给你烧香拜佛了,保佑你平安。”二小儿的声音已经在我身后了。 潮汕酒楼是个新派酒楼,五楼到顶,装修豪华,在当时算是高级场所,二二八八的人进不起,也进不去。 酒店后台肯定硬,是谁撑腰不得而知,反正这样规模的酒店不是一般人能掌控了的。 我跟吴爷脾气有的地方相似,比如定下的事就不再唠叨啰嗦,说去就去,说干就干,所以这次我提前到了酒楼等着,没有不妥。最主要的,我要看好方位地形,哪有窗户哪有楼梯,窗户下边有没有雨厦子,楼梯外边有没有逃跑的通道,都要心里有数。 无论干什么,心里没数可不行。 我想的美,哪料来到酒店大门,被四个伙计拦住了不让进。 我掏出怀表看看,十点一刻,便抱拳笑道:“各位兄弟,我今天应了三爷邀请,来赴宴的。” 四人把我打量打量,其中一人脸色稍微好转,但是也上上下下看了我几眼,才拉着长声说:“三爷请来的贵客,您老好!不过也是三爷吩咐下来的,今天整个楼都让三爷包了,来宾十一点凭请柬进楼,其余自便,现在,只有您老担待担待!”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嗬,我心里这个窝火,看来三爷屎壳螂插鸡毛,真是大尾巴鹰了!潮汕酒楼都包下了,这是多大的牌面!就这一点,吴爷败了。 我知道多说无益,哈哈一笑,倒背手儿溜溜达达遛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宴会开始 过了十来分钟,不远处有卡车喇叭传来,紧接着四辆绿色军用卡车开到酒店门口依次停下,接着卡车上绿帆布门帘一开,每辆车上跳下20个一身米黄军装的日~本兵,背上背着步枪,枪上上着明晃晃一米来长的刺刀。 我揉揉眼睛,以为自己昨夜没睡好觉,现在做梦了。 只见他们有一头领模样的矮人指挥,叽哩哇啦一通说话,那些兵丁已经牌好方阵,然后分成两组,一组每人间隔一米横着守护在酒店门口;另一组竖着形成个人胡同排列在酒店正门两侧。 矮人头领又哇哇一通叫嚷,那些兵丁齐刷刷立正稍息,长枪夸夸地摆了几个动作,然后刺刀朝上竖着举在胸前,便机器人一般不动了。 没过多久,汽车,人力车开始到了。吴爷坐人力车来的,他一下来我就迎了上去。 “师父!” 吴爷拍拍我的肩膀,同时拿一双阴骘的眼睛四下看了看环境:“来了就是爷们!李八方呢?” “人各有志,他回老家了,日后也许还来!他想亲自跟您老说说,让我拦下了——” 吴爷一摆手:“无妨!不必说了!” 此时酒店门口聚集了十来号人,什么模样的都有,当然元三爷也在。 今天他穿着一身米白色西服,里边绿衬衣,粉领带,再配上他的长圆脸,鱼泡眼,还有略微矮胖的身材,活脱脱得了道,成了精的乌龟一般。 只见他咳嗽一声,把众人目光吸引,然后开口:“感谢各位光临!今天是一场和美的酒局,也是一次重要的会议,为了保障会议安全,我请来的日~本某团宪兵给酒店做外围保护!另外,在各位入场之前,我们也要学习外国的先进经验,会安排工作人员做安全检查,请大家把自己物品整理好,凡是枪支弹药,匕首铁器,均不能带入酒店,请各位海涵。” 我跟吴爷都傻了。那也没办法啊。我嘬着牙花子朝吴爷拍了拍自己腰,示意我里边带着家伙呢。 吴爷低声说了一句:“到进场子时候扔了。” 我点头会意。 元三爷一拱手:“我先进去在里边恭候。”说着扭脸到了日~本兵组成的胡同跟前,手臂一挥! 却见那两列兵丁,木偶一样把长枪一举,往前一探,跟对面人的步枪上刺刀搭上,形成一个刀山胡同。 元三儿眉头不皱,昂首挺胸走了过去。 我心想这不是塑料布烧纸——糊弄鬼吗?日~本人是你装孙子求爷爷告奶奶请来给你长脸来的,还能把你怎么样? 说话之间,也有人进去了,吴爷指着一个高大的黑脸大汉轻声对我说:“他是张八,以前耍胳膊根儿的,打仗不要命。” 我点头称是。 我跟吴爷也过了刀山。刀山就是个形式,并不可怕。我走到刀山尽头,进了酒店大门,才看见有两个日~本兵在大堂进口处给每个人搜身,他们脚底下有好几把匕首了,还有一把手枪,我看见都是被查人提前拿出来扔下的,这样不算丢人,江湖人哪个出来不带着家伙? 轮到检查吴爷,吴爷先把两张请柬交了,然后从小腿绑腿里抽出两把锃亮带血槽的匕首,哐啷往地上一扔:“先存这存会儿,等吃完饭剔牙用。” “呦西。”日~本兵应声。 搜查完吴爷该我了。我也规规矩矩把两手举起,任凭他们搜查,两个矮子在我前胸后背,腰上,腿上又摸又拍,没发现问题,一个立正,放我进去。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骂到:“矮鬼,你爷爷铁锥子就绑在我胳膊根上了!” 客人都搜查完了,元三的两个保镖搜查,没有问题。之后元三也让日~本人搜查,当然也没有问题。 我心里知道,他们有问题,也不会在明处。 没了凶器,气氛一下子火热起来,每人脸上都露出笑容,三爷更是笑得灿烂无比,抬头纹都开了。 一行十个人谦让着上了二楼一件大包间坐定。我一看这气派脑袋嗡了一声,为嘛?这么大一间屋子,比我那草棚子的家大上20个!光吃饭用?! 红木地板铺的一水齐,放在平日里我是不敢踩的。中间一张超级大的饭桌,比我家房子还大,蒙着两层台布,底下大台布是藕荷色缎子的,上边小一号的是白色镂空的,中间一个大号玻璃转盘,上边中间一个花盘,插满各色各样的鲜花,旁边有四瓶美酒,都是我没见过的,桌子边上均匀地摆放了十套精美的餐具—— 我眼珠子都快停止了转动,脑子里却忽然意识到这些都不主要,看看有没有逃跑的路线最主要,便假模假样走到包间里边六扇大玻璃窗跟前,发现这种洋窗户是平着开启的,而且只能开半尺宽的缝隙,真是不伦不类。我心中好笑,心想这也能挡住活人? 再往外边偷眼往下一看,不由得心中窃喜。 原来这下边就是马路,也没有人把守,这又是二楼,跳下去没问题!心里有了这个底,我就不怕了,大不了保护吴爷跳窗户逃命,什么事以后再说! 我心神定了,回头有看了看饭厅里摆设,什么黄花梨大衣柜,衣服架子,不远处还有小茶几,等等东西够我看一天的。 这个当口,元三爷礼让宾朋入座,然后一一介绍。其中有他自己和两个保镖,也是贴身心腹,得力的助手,日后的小老大。我一看其中一人正是黄狼,此时穿着像人,目光似鬼,不知道盘算着什么;另一人是个精壮的青年,20出头,眼睛闪亮,看意思是个武术高手。 其余是张八爷及保镖二人,吴爷和我,还有两位老头子,看来也是帮派中的隐退老大之流。 正好十人!另外还有旁人,为六个酒店男侍从,十个女服务员,现在都门口站着听候。 三爷抬眼看看西边墙上的法国大座钟,十一点多了,点手叫侍从上菜。 侍从称是传话,不久,十个精美的凉菜陆续上桌,我拿眼一看,八个菜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另外两个看出来一个是鱼,一个是牛肉,可全是我没吃过的做法儿。 三爷起身给大家敬酒,大家站起称谢,好一派其乐融融。 两杯酒下肚,三爷把话往日~本上引,话语含蓄但是连我都能听明白,意思是让吴爷和张八爷投靠日~本,才是正道儿,眼下看看这些个军阀,哪个能长久,皇帝也倒台了,看来未来的江山为大日~本帝国所有,不如现在及早归顺,日后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看穿 他满面春风说着,吴爷跟张爷气得腮帮子乱动,可是也没有发作,因为他们以为元三这次主要是把他俩去了,他独占津门,没想到元三是想拉拢他俩投靠日~本。 三爷边说边察言观色,旁边的黄狼更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一般,筷子也不动,俩三角眼毒蛇信子般搜刮着吴爷和张八爷脸上的每一个细胞运动。 三爷见一通软的不行,闷哼了一声,有点不快,又敬酒一巡,让二位爷说说对日~本的态度。 吴爷刚想说话,性情粗鲁卖猪肉出身的张八爷抢先开口了:“三哥!您说的也许对,但是从我这儿,跟那帮没我儿子高的锉逼搭伙,门儿也没有!” 元三爷表面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拿大眼皮翻了翻张八爷。 吴爷开口了:“三哥!我也是这么认为,我总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好鸟,跟咱们交好的目的是利用咱们的势力帮他们实现侵略,您了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三爷沉默不语,看来他预感到这二位爷会如此回答。 “来来来,吃菜!喝酒!”三爷高喊:“服务员!上菜!来来来,咱们吃着喝着,别的不说!我就是探寻探寻。” 现场气氛才有些轻松。 张八爷高声大嗓:“诶,这就对了!来,我敬三哥一杯!” 说罢站起敬酒。 说笑之间,热菜一道道上来了。上菜的都是南方美女,我也分不清苏杭还是江浙,两广还是两湖,反正看着花枝招展的南方女孩,心里忽然想到了丽丽。 她现在怎样了? 好奇心的驱使,我挨个看了看这几位女孩的脸庞,跟丽丽做一下比较,可是发现没有一个人,能有丽丽一半的美丽,还有一点是难以说清楚的,就是她们没有一个人,有丽丽独特的形态,气息,味道,感觉,惊喜,哀愁,关心,失落—— 想到那天我在她楼下跟她做一k的手势,她惊喜的样子,真是难以忘怀! 我心荡神驰,竟然痴了。 身边的吴爷拿筷子敲了我的菜碟一下:“愣嘛神儿,吃菜!” “是,是,师父!”我回转过神儿来,脸面发红。 就在吴爷敲菜碟,我回神儿的一刹那,看见正在上菜的一个女孩身子微微一抖,还拿眼角瞟了一下三爷。 这个微乎其微的小动作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不动声色接续观察,发现有四个女孩上菜时候,盘子的摆放不是随意的,而是有了标记,而且摆放完了,还都不由自主拿眼角余光看看三爷。 这是为何? “来来来,吃菜,吃菜,这南方菜系值得品尝,值得品尝。”三爷以手想让。 我们身后都有一名服务员的,听到吩咐,用雪白的瓷勺给我们小盘子里盛菜。 菜香扑鼻,又有美人伺候着,张八爷乐得合不拢嘴,端起小碟子一吸溜,一口菜进肚儿了,嘴里直呼好菜,好菜! 吴爷也拿筷子也夹了一口要往嘴里送,我赶紧拿腿磕了吴爷腿两下。吴爷那是出来混了多少年的,当然不是傻子,立刻放下筷子,假装以手捂嘴咳嗽一声,借故不吃了。 三爷佯装不见,自己东一嘴西一嘴吃个不停,所有的菜肴都让他尝遍了。 我心里纳闷,这事什么路数?看着没毛病啊,可是感觉也太奇怪了? 又喝了两杯酒,三爷忍不住了:“贤弟!吃菜啊,我特意选的潮汕酒楼,让二位贤弟尝尝鲜儿,你怎么不吃菜啊?” “三哥,”吴爷欠了欠身:“正是这潮汕菜系太好了,再配上这洋酒,我刚才凉菜吃多了,肚子里咕噜开了,不瞒哥哥说,忍了半天了。”吴爷说的合情合理。 “哦,”三爷无奈,神色冷漠,忽然又精神了,目光朝我看来:“大眼儿,英雄出少年啊!敢跳油锅!吴爷有你真给提气啊,我元三就佩服你这样的人!来!我敬你一杯!” 我赶紧慌忙站起,客气话就说不完了,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果然,三爷接着说:“眼儿,吃口菜压压酒,别说你也闹肚子啊。” 我不慌不忙,站起身子:“三爷!小的我应该吃菜,可是有一节,我师父现在闹肚子不能吃菜,我当徒弟的忠孝为本,不能先我师傅吃菜!三爷!您老多多包含!”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吴爷也不由自主看了看我,眼神竟有暖意流露。 片刻后,三爷鼓掌喝彩:“好儿子!我怎么没有你这么好的干儿呢!来来来,喝酒!” 众人鼓掌。 可是这个高~潮过后,三爷似乎高兴不起来了,屁了瓜淡没有了精神。 “当,当,当”,法国大座钟发出极其稳重的鸣响,足足十二下,震的人们心烦意乱,午时到了! 这洋钟的声音像是催命的铃声,黄狼在三爷旁边终于忍耐不住了,站起身子,假借着酒劲摇摇晃晃问我:“陈爷!别的不提,我就问你三爷今天当着在坐这么多前辈高人,兄弟朋友,给你一个孩子敬酒夹菜,你不吃?!我就问你是嘛意思?!” 张八爷也觉得黄狼说的对,看着我说:“是呀小兄弟,你跳油锅厉害不假,对你师父孝敬我们也都看眼里了,可是三爷,津门第一的英雄让你吃口菜,你得吃啊。难道给你脸上抹粉你还往屁股上攃吗?” 我无语了,低着脑袋没有话说。 “哎,介就对了,人捧人高,我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三爷这么捧一个孩子,别的不说,今天你出了这个门,只要跟人一提三爷某天某日,给你敬酒夹菜,整个天津卫就没人敢动你!你信吗,小子!” 我垂头丧气站起来,心里也打定了算盘:吃!反正吴爷不吃就行,我死不死无所谓,反正家也没有,父母双亡,丽丽也回老家了,什么都无所谓了。而且,张爷吃得满嘴流油,也没事,也许我多想了—— “谢谢张爷指教,小的我吃!”说罢我拿瓷勺舀了一勺汤汤水水不知道什么菜就往嘴里送。 “慢着!”随着一声强有力喊喝,我的手腕子被一双大手紧紧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