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两字怎生书》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楔子 一双修长白皙的双手在键盘上飞速的敲敲打打。 随着指间轻快的落下,电脑荧幕上出现如下字眼: 【小说主要围绕波谲云诡的后宫。女人为夺后位从而用尽解数勾心斗角展开,主角始终以傲人的姿态步步为赢。小说的每个主要人物姓名都有自己特别的含义。 女主角陈恙芯,她生在将军之家,家族野心勃勃只顾谋宏图大业。将军独得她一女,陈恙芯身为嫡女只能满足家族调遣的命运,这命运从她落地那日开始便早已注定。她叫陈恙芯,是因为她背负着沉重的使命,她的未来必定是送入宫中为妃,荣耀家族。陈将军希望,她能成为一枚有利的棋子,成为没心没肺之人,无需付诸真心于谁。尤其在深宫险恶,她只需要冷血,心肝、良知、真情她必须抛弃。 她有恙的并非是身体而是她的感情。 男主角李翼安,有人会说,身为帝王这个名字不够霸气。但是纵观唐朝君主:唐太宗李世民、唐高宗李治、唐中宗李显我只觉得,无论是作为一国之君还是平民百姓,名字里无需强求恢弘大气,而是能寄托起名之人给予的美好愿望和期盼。所以叫他翼安,“翼”是希望他能展翅高飞,如虎添翼,“安”是希望他能做好治国安邦,也能平平安安。 宁王爷宁井辰,那时正逢春日第一缕阳光照耀下人间,在春光明媚的清晨,宁井辰呱呱坠地。王府内有一口百年古井,是王府的祥瑞之地,古井汇聚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风水师傅说,若小王爷名字中能带上这井字,日后必定福气当头,终生无祸无灾,高枕无忧,宁井辰的名字由此而来。 绣妃胡锦绣,胡锦绣的爹爹亦是朝中重臣,与陈将军同为一品大官,自然身为嫡女的胡锦绣的人生也终究不凡,胡锦绣出生在繁花似锦的季节,爹娘的期许,也无非是望她有个锦绣前程,望她能活在色彩斑斓的日子里。 琪嫔欧思琪,其实早在春秋之前,夏禹时期便有欧姓存在,欧氏拥有四五千年的悠久家世源流。欧姓人依旧于史书鲜见,但繁衍于平阳郡之欧姓兴旺发达,却是不争之史实。她名作思琪,自有缘由。欧思琪的娘亲,名为“琪”。娘亲在生下她那日,不幸难产去世,欧思琪的爹爹虽然为官,家大业大却也是重情之人。为了表达对过世的夫人绵绵不绝的思念之情,给她起名为“思琪”。 榕嫔杨井榕,她是命运凄苦之人。亲生爹娘将她抛弃在寺庙角落,被当时正在烧香拜佛的漓洲大商杨家夫妇所收养。小小的婴儿在一棵苍老的榕树下啼哭,旁边有一口荒废已久的古井,杨家夫妇从此唤她井榕。后来她费尽心思买通了漓洲县令才得举荐参加选秀,又散尽家财银两给各路公公才得到见皇上的机会,下了迷药爬上龙床可她依旧还是身份最卑微的一个。】 敲打完最后一个字符,女生双手拖着下巴,满眼笑意。 “人设完成!” “风云诡谲的后宫大戏即将开始……” ------题外话------ 新文希望大家喜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一章 泽国初春,冰雪消融,永和宫内冬日残花被悉数换下。 以贵妃娘娘的那样的秉性,残花败柳,枯枝散叶绝不能在永和宫出现。 馨怡是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此时正与永和宫总领事太监小堃子公公一道而来。 “娘娘,您醒了。”高贵金丝缝就的华服嵌入众人的瞳眸,贵妃陈恙芯从内阁缓缓走出。 浅粉与奶白的芍药正值当季,妖艳绝美,却不过美人的芙蓉如面眉如柳,她巧力摘下一朵白色芍药,放在鼻间轻嗅,娉婷婀娜。妩媚袭人的芍药与她那绯颜腻理,仙姿佚貌相比刹那间黯然失色,因为小憩过,精致的面容透着淡淡的疏离,峨眉淡扫红唇紧闭,陈恙芯轻抬手,馨怡连忙上前搀扶。 “今日去内务府都领了些什么?”陈恙芯轻拍衣袖处的微小折痕,美目流转,目光清冽,一边看着宫女太监忙活,一边不忘关心馨怡去内务府的事情。 “回娘娘,今日领了好些鲜果皆由西域进贡,及娘娘您喜爱的南蛮香料,开春新制的珠宝配饰……自然品质上成,只是有几匹苏绣,最好最好的尚未进贡,拿了蜀绣代替,算不上是最好的货。” 馨怡答得很是恭敬。 新鲜的樱桃还挂着水珠泛着诱人的光泽,整齐排列的西域香梨发出阵阵清香,宫女太监们将一箱一箱的贡品抬进永和宫,陈恙芯走近几步,小太监连忙弓着身子将那几箱蜀绣放下,一双玉手随意的翻了翻似是粗略察看花色,又捻起布匹,用指腹摩擦几回,陈恙芯提声道:“退回去。” “娘娘?”馨怡略有迟疑。 “本宫用的,从来是最好,永和宫内,不需要次品。”青丝微扬,一阵香风袭过,陈恙芯已转身回屋。 馨怡不慌不忙的跟上去,吩咐小宫女端来洗净的樱桃,放在陈恙芯的手边。陈恙芯懒懒散散的拾起一颗,在眼前摆弄,好似在细细端详。 “娘娘,还不知苏绣何时进宫,您新春的衣裳······”小堃子为难道。 “急什么。”朱唇皓齿,陈恙芯浅浅咬上一口殷虹的樱桃,语速不急不缓,毫不在意。 馨怡和小堃子短暂的相视而过,汇报完毕的小堃子默默退出内殿,耳边却依稀听闻娘娘用那清泠的嗓音说:“本宫不缺。” —— 稚嫩的迎春带着清晨的露水,被折下放在白瓷花瓶中,一双素白的手为它剪下多余的分枝,极有耐心地摆弄花型。胡锦绣动作优雅却十分专注,几朵迎春已可占据她所有视线,她气质淡雅,兰心蕙质,面上不施粉黛,宛转蛾眉出尘脱俗,如同净水的芙蓉,清丽优美,唇边一抹淡笑,无端添出几分闲情逸致。 安和宫相比永和宫的兴师动众到是显得有些冷清。 “娘娘,今年开春,最好的依旧让永和宫拿了去。”栀薇语气里溢出些许的无奈来。 “无妨。”胡锦绣淡然,目光在迎春花上,未有偏离,显然并不在乎。 “可是······您好歹身居妃位。”栀薇贴身陪伴胡锦绣三年,从她刚入宫便服侍她,从当初到现在,这位娘娘愈发与世无争了。 “栀薇,多年来我从未与她争过。”胡锦绣修好迎春,轻拂衣袖,端起杯龙井,悠悠地喝了起来。 “更何况,宫中后位悬殊,她是位分最高的妃子,理应用最好的东西。” “只有娘娘会这样想,恐怕其他嫔妃会不甘心罢…····”栀薇为她拿来一条薄毯,怕初春的寒气未退,冷着了她。 “不甘心又如何,芯贵妃专横跋扈多年,在她面前,谁敢多嘴。”胡锦绣很是了然,她从未在乎过荣华富贵亦或者是皇恩独宠,她在乎的,早已是奢求。 “娘娘,新春的衣裳还是如往常那般让他们选些素净的吗?” “内务府既然分配妥当便收下吧,无须刻意。” 胡锦绣拿来前些日子未绣完的桃花山溪刺绣,静依在窗下,继续消磨她毫无生机又无一丝波澜的时光。 —— “啪!”一只玉碗粉粹的七零八落,贵人杨井榕蹙眉大骂:“该死的,瞧瞧,这剩下的都是什么?!” 陈恙芯不要的那些个蜀绣,内务府便依嫔妃们的位份参照给了胡锦绣,今年进贡的这一批布料本就不算上乘,好的都给了永和宫和安和宫的两位娘娘,其他的嫔妃只有委屈的份。 “主子息怒。”全儿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她们地位低,名分低,杨井榕又没有天姿国色,只能算得上小家碧玉,没有强大的家世和过人的天赋,一直不得圣宠。 但是比起一般的供给,这次的确太疏漏简单了点。 “全儿,你说……是不是陈恙芯那个贱人把我的都扣了下来?!” 全儿惊慌:“主子小心些,有些话说不得。” “怕什么,这里除了你我便无第三人。”杨井榕本来瞧着清秀可人的脸蛋因染上了嫉妒显得略微狰狞。 她蓦然想起什么:“请浅贵人来一趟,我倒要瞧瞧,内务府对她贵妃剩下的东西有没有各宫分配一视同仁。” 微微平息怒气,杨井榕转身去了内殿候着。 储秀宫只有杨井榕和浅贵人邵浅两人居住,没有一宫主位压着,浅贵人又生性活泼天真,心思单纯,杨井榕便敢在这储秀宫里愈发放肆。 “榕姐姐。”浅贵人穿着月牙白的衣裙,头间是汉白玉做的梨花头簪,想是贪玩去了御花园,青丝间还掺加着绯红的樱花瓣,踏着苏绣的小鞋,肤如凝脂粉妆玉琢,一双杏仁眼楚楚动人,美目盼兮一副冰雪聪明的模样。 杨井榕即刻露出不满的神情,阴声怪气道:“哟,浅妹妹,今日好风光啊。” 浅贵人低眉淡笑,拉拉衣边,答道:“是啊,听闻皇上新赏的,我欢喜不过。” 料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话落在了杨井榕耳里甚是吃味:“呵,浅妹妹与我同为贵人,你却能得皇上如此殊荣,想来皇上是极其宠爱你。” 浅贵人双颊飞上一抹红晕,不禁伸手理理发鬓,呈出女儿家的娇艳。 杨井榕的面容此刻仿佛黑能滴墨。 “在说什么呢?” 这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琪嫔欧思琪姿态端庄,雅步缓移,带着温雅柔和的笑容走入屋内,一身绯红的长纱裙,皓质呈露,温香艳玉,衬得她分外娇丽可人,柳娇花媚。 “参见琪姐姐。”杨井榕和浅贵人同时行礼。 “不必多礼,今日闲着无事,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欧思琪施然落座。 “谢谢琪姐姐。”浅贵人眼睛笑成月牙般,可爱动人。 “不劳姐姐费心了。”杨井榕委婉拒绝。 欧思琪自然知道杨井榕是为了什么不悦,也不多劝,含笑着看向浅贵人,语气欣然:“浅妹妹这对梨花簪真好看。” 杨井榕幽幽地瞥她一眼,端起杯苦茶抿上一口:“皇上赏的,哪有不好的道理。”浅贵人嘻嘻笑着,倒也没听出杨井榕话里的不甘。 欧思琪似笑非笑,浅浅地喝了口茶,茶叶经热水冲泡后,又苦又涩的滋味由浅及深的在舌尖蔓延开来,这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果然……榕贵人这里,处处低人一等。 于是欧思琪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听说此番进贡了一对夜明珠,亮比星辰,温和如月。” 杨井榕极快的接下这茬,还伴着不爽的冷哼:“怕早在永和宫安放着了。” 浅贵人心直口快,没有思虑便脱口而出:“嘿嘿,就算皇上不赏赐,贵妃姐姐也能拿到好东西。” 此话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显惹了杨井榕的心结,欧思琪瞧见杨井榕神情不满,心下嘲笑。 “贵妃得宠多年,还不是人人巴结,每次有什么好东西内务府都能不经皇上的手往永和宫送,可你瞧,即使贵妃只手遮天,浅妹妹依旧赏赐不少,名贵玩意衣食住行哪样缺?比起她贵妃的权势,皇上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 欧思琪一剂“良药”灌下去,杨井榕才逐渐松开紧颦的柳叶眉。 “妹妹愚钝,多谢姐姐提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二章 “皇兄。”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恭恭敬敬的弯腰作揖,宁王宁井辰从宫外赶来,与一身素雅的玄色长袍格格不入的是他身上女子胭脂的迷香。 他长着一张温和英俊的脸,目若朗星,鼻如悬胆。气质出尘宛若那山中隐居的仙人,举手投足俊逸温雅,并无王爷的做派,倒更似一位翩翩公子。 “你从何处而来。”低沉有力的声音传入宁井辰耳中,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和难以捉摸的喜怒。 “醉欢楼。” 宁井辰平静如水的用手轻拍自己的肩膀和长袍,仿佛在清扫身上过重的艳俗香味。 殿内须臾的沉默过后,略带了然的声音再次想起:“皇弟,是朕打扰了你的好兴致。” “不敢。”宁井辰淡淡一笑,低头把玩起腰间的玉佩,用手细致的描绘起玉佩的纹路。 “皇弟。”微怒的称呼打断了宁井辰的心不在焉,宁井辰抬头,尊贵威严的龙椅后,九五至尊的皇帝李翼安一手按着奏折一手拿着血狼豪笔,正目光如炬的看着他。 李翼安双眸如幽潭凛冽桀骜,一双英气逼人的剑眉不悦的蹙着,薄唇抿成一条线,他的面容更加俊美绝伦,五官如天作雕塑般惊艳分明,墨发三千高束在金龙冠中,只是静坐着也掩不住他的气宇轩昂和浑然天成的霸气,在皇帝李翼安的面前宁井辰那些惊才风逸温润尔雅都要败下阵来。 “过些日子,宫中设春宴,你需回宫。” “臣弟知道了。” 宁井辰显然并无多大兴致,懒懒散散的回答完李翼安,就想着退回府歇息。 而李翼安并无多言,似乎早已看惯了他这般样子。宁井辰颇为识趣的退下了,倒也不是他一刻也待不下去,只是不想为这皇兄又添上头疼的毛病。 待宁王的身影如缕青烟般的飞速消失后,年轻的帝王合上奏折,颇为无奈的阖目修养心绪。 陈公公端来热茶,为李翼安轻锤肩膀:“皇上,王爷可是又去了青楼那种烟花之地?” 李翼安并未睁眼,声线寡冷:“朕到今日也不懂,他为何突然之间要把自己变得这般狼狈不堪。” “堂堂王爷,整日醉生梦死,不知收敛。” 宁井辰是异姓王,从他的祖父为李家打江山,立了大功,便封为王爷,一直到了宁井辰这辈,宁井辰与李翼安相差一两岁,从小一同习武读书玩耍,朝夕相处,但他们却性格迥异,宁井辰心系山水风间雅趣,无意朝廷,李翼安本想重用他为自己的江山社稷添一份力,可见他意不在此便没有逼迫,谁知三年前他突然性情大变,放下了自己的那些琴棋书画的乐趣突然去青楼鬼混起来,每日以酒代水,经常三更半夜醉醺醺的回府,显然失魂落魄的模样。 却无论如何旁敲侧击的询问他,皆闭口不言,以一句:“还请皇兄宽恕体谅臣弟,莫要追问。”来打发。 蹊跷的是:李翼安派人去查实,却往往不了了之。 “王爷早已到了大婚的年纪,府内的小妾媵侍堪比皇上您的后宫,但迟迟没有选出一位能体己的王妃。”陈公公说到了李翼安的心忧之处,李翼安眼里阴沉几分,睥睨宁井辰方才坐过的歇椅,倘若宁王还在这,定要被他锋利的目光伤的千疮百孔。 “这次设宴,纵然他百般不愿,朕也要给他立下王妃。” 李翼安轻弹衣袖,看似不愿再谈这位令人头疼的王爷,陈公公便退到他身侧,转移了话题:“皇上,今晚去哪儿用膳?” 他思虑片刻:“永和宫。” 陈公公略有些犹豫:“此番因内务府的疏忽和芯贵妃的一意孤行让后宫好些嫔妃怨声载道颇为不满,奴才想您还是……注意些为好。” 怎么也得雨露均沾而不是在其他娘娘心口火上浇油啊! 李翼安微侧脸看向陈公公,轮廓分明的面容透着气势逼人的冷峻:“朕是皇帝,只有她们常常哄着朕的份,岂有朕要处处体恤照顾她们的道理?” 陈公公声线又弱了几分:“那芯贵妃……” 李翼安起身,精致的龙袍在陈公公眼前闪过,卷起一阵苍劲袭人的风。 “她不一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三章 李翼安换上一袭暗紫色丝质长袍,两条栩栩如生的金龙沿着腰间蜿蜒上肩膀,他身材修长健硕气场不凡,偏又生的一副绝顶容貌,随着他稳健的步伐踏入宫内,永和宫的宫女红着脸背着他不敢直视,急匆匆地去报告娘娘。 而此时陈恙芯正对镜红妆,比着金步摇和点翠簪子,脸上似乎有着极其浅淡的笑容。 “娘娘,您说皇上是不是来怪罪了?” 面对馨怡的忧虑陈恙芯压根未搭理,不急不缓地在八宝盒中挑选耳环。 馨怡闷声静候,待她打扮完,自个儿忧心忡忡扶着面色泰然的主子出去迎接皇帝。 陈恙芯站在内殿门前,看着越行越近的熟悉身影这才对馨怡说:“他从不与本宫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参见皇上。”,李翼安走近了,瞧陈恙芯嘴角含笑,明眸善睐,施施然行礼。 他亦柔和细语道:“免礼。”而后执起美人荑手纤纤,走进屋内。 御膳房端来了陈恙芯吩咐过的佳肴,一桌鲜美的御膳都是李翼安素来喜爱的那些,他夸赞道:“果然是你最用心。” 陈恙芯为他夹起一块鲜嫩可口的去骨鱼片,柔声回应:“既然臣妾肯为皇上用心,皇上何不多陪陪臣妾。” 李翼安闻言似是宠溺的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点头应允:“好,只要你想朕,朕便来陪你。” 陈恙芯看着他难得笑得温润似水的俊颜,却只回抹浅笑。 两人其乐融融用了晚膳,李翼安便又要回养心殿批奏折,陈恙芯面上依旧落落大方,嘴上却不舍似的露出女儿家的娇纵:“皇上果真是日理万机。” 李翼安正欲摆驾回宫的气势顿时软了半截,不禁回身在陈恙芯耳边低语一句:“别闹性子,朕明日还来。” 陈恙芯这才笑逐颜开着恭送。 随着帝王尊贵倨傲的背影融入无边的浓墨夜色,她唇边的笑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娘娘,皇上还是满心扑在国事之上。” “一国之主若不挂心国事,爱好女色淫奢,岂不是昏君所为。” 陈恙芯在后院随意懒散地散步,赤红晚霞早落尽,取而代之的是那盏盏长明灯带来的萤火烛光。 馨怡为陈恙芯披上李翼安临走前吩咐送来的披帛,天山雪蚕丝织就,触手丝滑,盈盈流彩,配上如她那般的绝色之姿才不辜负奢物。 只是春日的倒春寒不容小嘘,尤其是夜晚,易寒湿入侵,陈恙芯虽披帛加持,却也抵不住什么寒冷,走了不过半柱香时辰,便也回寝宫歇息了。 精心伺候陈恙芯沐浴后,她似乎依旧不大舒心,馨怡赶紧换上喜滋滋的语气,讨她欢心道:“皇上除了国事最上心的就是您……您独掌后宫这些年来,无论那些嫔妃传出多少不满的消息,皇上亦丝毫不过问。” 却见她任然沉默不语,又添上一句:“想必是出于对您的真心爱护。” 陈恙芯面上终于有了些动容,斜睨她一眼:“往日皇上用了晚膳必要歇在永和宫,今日到是急匆匆的走了。” 馨怡道:“娘娘不是说皇上是明君吗?那自然是忙着回养心殿批折子呢。” 陈恙芯瞧着馨怡那天真的模样,倒真忍不住轻轻叹息。 望着镂空雕刻凤凰金鼎里飘出的焚香缕缕,于是思绪缥缈到了她入宫那年。 陈恙芯正值豆蔻年华,她没有心中盼嫁的如意郎君,也没有女子美好的憧憬,她从出生那日起,陈将军便已然决定了她整个人生。 陈恙芯从小便被嬷嬷教养宫中的规矩,即便她的内心再抗拒,即便她本有着桀骜的个性,也被这冗长的教化磨灭了大半,娘亲去世得早,爹爹尚未明媒正娶其他夫人,陈恙芯大概没有体会过被疼爱怜惜的感觉。 入宫那日,她心如止水,身边的秀女或期盼日后的荣华富贵,或舍不了宫外的心上郎君,或害怕着后宫水深火热的日子,只有她,始终没有半分动容。 她是皇上太后早已内定的嫔妃,这如戏般的选秀不过是匆匆走个过场……而从这日开始,陈恙芯成了被宫墙困住一生的芯妃。 她与胡锦绣是最初入宫的秀女,那时李翼安也不过是少年天子,根基尚未稳定,日日勤奋朝野国事,所以然,自选秀那日惊鸿一瞥,陈恙芯许久未见过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年皇上。 二月花朝,只玉兰初绽,绀缕堆云,却抵不过一场清腮润玉,一见钟情。 陈恙芯不见得多喜欢那玉兰,胡锦绣倒是爱极,只是春光明媚,两人便约了一同赏花。 天意弄人,巧的是让陈恙芯苦等许久的胡锦绣却没来,来的是难得看见的李翼安。 陈恙芯背对着这位年轻皇帝,抬起手指着玉兰树不知所以的抱怨道:“这花有什么好看的?还让我等了许久,着实腻人。” “你不喜花草?” 未闻胡锦绣女子柔柔的嗓音,这突兀灌进耳里的戏谑男声让陈恙芯不得不猛然转过身来。 身边的宫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退去,而这不大不小的花圃里除了自个眼前这位穿着玄青色龙袍的清俊天子已无他人。 陈恙芯没再过多打量,这深宫里除了皇帝也不会有第二个男人胆敢闲适的走动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还未回答朕当才的问题。”李翼安随手将陈恙芯扶起,探究的目光还未从她美艳的容貌上移开半分。 “倒也不是不喜,只是无趣罢了。” “无趣?呵……女子大多都甚喜花草你却觉得无趣。” 陈恙芯忽然转过了身,明媚的目光与李翼安交汇,一双好看的眸子泛着盈盈春光,猝不及防的闯入了李翼安的心弦。 “如此说来,后宫嫔妃都爱慕着皇上,那臣妾也须得爱慕您?” 李翼安被这一番话竟哽塞住,愣了半响。 陈恙芯话里透着她原本的桀骜难驯还有一丝打趣玩味,倘若李翼安听了大发雷霆,那左右不过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主,往后在他面前得收敛些,倘若李翼安不介意,她倒也可放宽心的真性情一回。 李翼安原先以为,陈将军养出来的这颗掌上明珠会是贤良淑德,谨慎小心的性子,那日选秀,她容貌过人,身边之人仿佛都只是为她众星捧月,举手投足都合乎规矩礼法,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可今日一见…… “皇上不必多虑,臣妾自小被嬷嬷教化,宫中规矩臣妾都烂熟于心,不过,自臣妾嫁给皇上那日起,皇上便是臣妾的夫君,臣妾压抑久了,不想在皇上面前装模作样,皇上可愿庇护臣妾?” 李翼安自小不近女色,自登基以来,陈恙芯又是第一批入宫为妃的秀女……此刻在李翼安的眼里,开得层层叠叠的玉兰,朱墙琉璃瓦,春朝微暖的风和阳光都不如面前这位倾国倾城却又丝毫不矫揉造作的女子,似乎日子将要变得鲜活起来。 “你若肯真心实意爱慕朕,朕便愿意庇护你一生一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四章 一晃时,夜深忽梦少年事,陈恙芯被恶梦惊醒,馨怡听到动静,赶忙问道:“娘娘怎么了?” “无碍,梦魇而已。”陈恙芯缓慢坐起身来,馨怡到了杯安神茶给她,又为她拭去额间的汗珠。 “皇上今晚歇在哪?” “回娘娘,皇上·····去了浅贵人那。”馨怡支支吾吾的答到。 陈恙芯双眸微眯:“果然如此,皇上近来很宠她。” 馨怡道:“娘娘莫气,浅贵人初得龙恩,皇上看重她母家势力又见她天真可爱,难免多疼爱几分。” 陈恙芯脸上余留惊醒后的惨白无力,浅贵人的母家向来是自个爹爹陈将军的对头,面上虽假意平和私下却少不了明争暗斗,眼看着爹爹戍守边疆即将归来,皇帝却大张旗鼓的宠信那浅贵人,不知是为了抚恤谁还是为了给谁添堵。 她随手拿起本宋词,语气不悲不喜:“馨怡,为本宫读一首李玉的《贺新郎》。” 馨怡打小跟在陈恙芯身边,免不了会读书认字,她捧上书,细细看了几遍,立即凝眉睁眼望着陈恙芯。 接着馨怡投来的目光,陈恙芯轻揉太阳穴,毋庸置疑的阖眼点了点头。 “篆缕消金鼎,醉沉沉、庭阴转午,画堂人静。芳草王孙知何处?惟有杨花糁径。” “渐玉枕、腾腾春醒,帘外残红春已透,镇无聊、殢酒厌厌病。” “云鬓乱,未忺整。江南旧事休重省,遍天涯寻消问息,断鸿难倩。月满西楼凭阑久,依旧归期未定。” “又只恐瓶沉金井,嘶骑不来银烛暗,枉教人立尽梧桐影。谁伴我,对鸾镜。” 馨怡放下书安慰道:“皇上是极其在乎娘娘的,娘娘何须忧虑?” “你又可知他的在乎是为何?”陈恙芯无端笑起来,那笑却阴森森的,十分骇人。 “奴婢愚钝,不知为何……娘娘还是早些歇息罢,明日大将军便要归京。” 发现陈恙芯对此话并不愉快,怕惹她烦忧馨怡只得草草了结。馨怡扶她躺下,拉了床帐,熄了烛火。 夜深得如同浓化不开的墨,不见星辰,月光躲在层层厚厚的云霾中,如同困在囚牢里的笼中鸟。 再次躺下的陈恙芯忧思难眠,当她开始进入爹爹为她下的棋盘,进入这重重宫闱,她渐渐对所有事情都了然于心,因为看得透彻明白,所以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疲惫不堪的感觉便会涌出,覆水难收一般。 闭上眼,馨怡的声音在耳边萦绕,那一句句的怨词分外清晰。 “谁伴我,对鸾镜。” “谁伴我?对鸾镜。” —— 陈将军进了城门,马不停蹄的往皇宫赶,拜见李翼安时正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李翼安不知起了什么念头,或许是想让久违的父女俩见上一面,便宣陈恙芯前往紫宸殿陪同。 今日她特意着重敷面擦粉,掩盖眼睑下的淡青,用几许桃花粉胭脂遮蔽苍白的气色。换下平日的华贵衣裙以清丽淡雅为主,玉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芍药,银丝线勾勒出了几片祥云,胸前是宽片鹅黄锦缎裹胸,下摆密密麻麻一排蔚蓝色的海水云图,身子轻轻转动长裙如流云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杨柳般婀娜多姿。 陈恙芯恭恭敬敬对着李翼安行礼,起身的时候,好似不经意的向陈将军看去,陈将军的目光亦是落在她身上,二人不深不浅的对视一眼,竟都瞧不出彼此的感情。 陈恙芯坐在陈将军对面,神态自若,优雅从容道:“爹,您回来了。” 陈将军久战沙场,身体健壮,声音浑厚有力,稍微抬眸看向陈恙芯:“嗯,你占着贵妃的尊位,可有为皇上分忧?” 李翼安略带笑意的望来,显然是给给予了满意的答复。 “皇上信赖臣妾,命臣妾管理后宫,臣妾自当义不容辞,不敢辜负。” 陈恙芯在心里冷笑罢,后宫复杂,不比那前朝的诡计多端少,她根本没有闲心去打理,加之源源不断的新人入宫分宠,她一向是以自己为重,尽管自己随心所欲,嚣张跋扈,好让这些嫔妃们不敢轻易招惹,但又不敢太过张扬,以免惹祸上身,僭越的事情她却会小心避讳。 陈将军久年在外不常过问陈恙芯的境况,李翼安自当清楚她是如何恃宠而骄却闭口不谈,陈恙芯理所当然不会实话实说,面不改色的说着违心话。 陈恙芯起身又主动为李翼安和陈将军倒酒,全席下来是乖顺有礼,李翼安看她难得平心静气,龙心大悦。 “将军此番辛苦,朕应当嘉赏。” “多谢皇上。”陈将军捧手将酒杯高举过额,以表敬意。 “朕看你常年在外,驻军辛苦,此次回京不如先放下军中事务,休息一年半载。”李翼安喝着杯中美酒,看似漫不经心的提议。 陈将军正拿着银杯送往嘴边的手稍有颤抖,险些让酒泼洒出来,他目光停滞了半响,恢复镇定自若的模样:“多谢皇上体恤,只是守护社稷安定,江山稳固,臣不辞辛苦,心甘情愿。” 陈恙芯原本置身事外,浅尝一口御用佛跳墙,汤浓郁浑厚、料清雅软糯,入口之后沁人心脾的感觉久久不能离去。 自顾自对旁侧宫女说了句:“此汤甚好。” 宫女弯着腰低声道:“娘娘,此汤是用鲍鱼、鱼翅、刺参、鱼肚、鱼唇、鹿鞭、鹿筋、蟹黄、胡虾肉、干贝等十八种原料和秘制的调和汤,材料准备的功夫远大于烧制的功夫,所谓料理中的极致。” 李翼安视线不重不浅的看过来,瞧见陈恙芯的动静,转而继续面向陈将军,嘴角诡异的上扬:“此汤若细细琢磨,倒有很多有趣的地方。” 陈将军接话道:“臣愚钝,不知皇上觉得何处有趣。” “这许多的名贵海鲜、野味,竟能调和毫不冲撞,相生相克的火候就让人称奇赞叹,就这么一道御膳佛跳墙,能暗合人生的道理,所谓:厚积而薄发。” 这“厚积薄发”四个字一出来,陈恙芯和陈将军都不约而同的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陈将军定神,对李翼安显露出附和敬佩的模样:“皇上说的是。” 而陈恙芯望着这一桌山珍海味顷刻间有些食不知味,从皇上对爹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处处暗藏玄机,表面上慈眉善目关心爹身体,体恤大臣,让爹放下军队在家休养,实则是间接的剥夺军权,另有蹊跷。 但,这未必不是好事。 “来,爹,多喝些汤,补补身子。”陈恙芯来到陈将军身边,态度温和从容,亲手为陈将军盛汤。 陈将军看女儿此番举动,心中狐疑。 “爹,您征战沙场多年,浴血奋战奋不顾身,皇上看在眼里欣慰在心,只是怕您积劳过度会力不从心,况且您腹部的旧疾未愈,女儿整日忧心不已,却不能贴身照顾,只望您能在家安心休养,别叫皇上也替您担忧啊。” 陈恙芯这一番话说得够顾全大局,但却暗地里断了陈将军的后路,陈将军看向陈恙芯的眼眸暗了暗,浓眉聚拢。 “陈将军真是生了个体恤人的好女儿。”李翼安笑意凛然,好似云淡风轻的夸赞道。 待陈恙芯回到座位,陈将军神色已与平时无异。“恙芯是臣独女,必当尽力教导,盼她善解人意,不负众望。” 她不禁苦笑,好一个话里有话,明夸暗贬。 陈将军倒也没再多说,肃着脸喝下几杯御供的葡萄美酒,不知是否食不知味,要借酒消愁。 与陈家父女俩相悖的是,李翼安这顿午膳吃的顺心无比,赏了陈将军不少金银珠宝,住宅亩地,亦赏了陈恙芯奇珍异宝锦绣华衣,才回到乾清宫歇息。 李翼安前脚刚走,陈将军后脚也要离开,临走前附在陈恙芯耳边压着怒气愤愤道:“愚蠢!往后不经爹旨意,凡事不许多嘴,岂由你擅自做主!” 陈恙芯自然知道陈将军满腹不满是为何,爹爹总是这般贪心…… 她伸出手,水袖轻拦,挡住陈将军迈开的步伐。 陈将军看见自个面前,身居贵妃之位气势逼人的女儿眼底分明氤氲出颇怒的光泽,她忽而璀璨一笑,百媚动人,声音却阴阳鬼魅:“爹,您不能太自私。” 此话毕,陈恙芯毅然挥袖转身而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五章 辉煌巍峨的皇宫占地虽大,嘴碎的闲人却不少,短短几个时辰,皇上重赏了陈将军和芯贵这等子事便传得皇宫内人尽皆知。 消息自然会落在储秀宫里,易怒的杨井榕听闻哪还沉得住气?秀丽的面容上铺满激烈愤恨。 光瞧着榕贵人面相,僾然柔弱清丽的女子,谁料性子截然相反。 “她爹是大将军,这又立了功回京。皇上可不得宠着爱着,而我呢?没有显赫的家世、倾城倾国的容貌,皇上何时才能注意到我,我何时才能平步惊云?!” 她毫无姿态的气的反复踱步,脸色涨红,声音竟凄厉起来。 倒是她贴身婢女全儿冷静许多:“主子,您先消气,现下后位不还空着吗?” 石破天惊般的一语道破,让杨井榕这口憋着的怨气霎时缓了下来。 “只要芯贵妃不执掌凤印,您便有无限机会,更何况,正因为芯贵妃的爹爹是将军,皇上凡事忌惮三分,不然为何多年来皇上独宠贵妃却不立后呢?” “此话有理。”过刚则折,能让陈恙芯一步登天的亦能让她身败名裂,她杨井榕向来介意自己出身落魄,无显赫家世的支撑,却未思虑过,前朝后宫面上各不相干,实则息息相关,正因她没有势力背景固然不会被任何事情牵连。 杨井榕坐在镜前闭目养神,文儿帮她梳理秀发,至于芯贵妃,杨井榕心里缓缓散发出些释然的感觉。 —— “皇上驾到!”永和宫上空回荡着公公尖锐的报喊声,宫门为了迎接皇帝的到来早早敞开,近日李翼安频繁出入永和宫,尤其是余晖落下之时,公公的宣报声比那清晨的公鸡啼鸣还要准。 芯贵妃的恩宠连绵不断,可皇帝专宠于她对内廷后宫的人来讲,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偏偏有人主观臆断推测皇帝有意封后,将陈恙芯这位始终处于壁立千仞的娘娘,再次拔高推上风口浪尖。 陈恙芯自知李翼安半点没存立后的心思,这样近乎炫耀的宠爱不过是一种慰藉补偿和安抚陈将军的作秀罢了。 替他宽好衣,陈恙芯退避了下人。 “怎么了?”李翼安拉她入怀,修长的手指抚向她眉间。 “朕日日歇在永和宫,竟还惹你蹙眉?” 陈恙芯讶于她不为人知的小情绪也能被轻易察。 “皇上不怕落人口实,不孚众望。” “不怕。”李翼安笑得着实温和,眼眸似水般望着她。 “我到是清楚,你是顾及爹爹的面子。” 陈恙芯毫不顾忌的挑明,是情理之中又预料之外的心直口快。 “若朕不愿,谁能逼迫?”李翼安亲昵地触碰她的鼻尖,陈恙芯还未来得及接话,便被他以特殊之式封堵住口······气息立即混合淡淡龙涎香,李翼安对她的吻总是柔软绵长,缱绻纠缠着,双手附在腰间,带来温热的触感。 “恙芯,相信朕,朕不一生负你。”耳边呢喃低语,像三月的春雨,绵绵不断,勾人心魂。 明月高升,熠熠生辉,仿佛能带走落魄人的灵魂,在偌大的红墙深宫中,永和宫内迎着月光的芍药花悄然落下几片花瓣,随着夜风吹拂,构成一幅温柔的水墨画。 宫殿的森严威仪,冷硬无情抵不过一夜旖旎春景,佳人乞求哀盼,如履薄冰换一夜鸳鸯帐暖。 李翼安已熟睡,漆黑的发长泻而下泛着隐隐流光,清雅至极,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他身边时常围绕着一股若即若离的冰冷气息,是身为帝王的高贵与疏离,陈恙芯微微撑起身子,用指尖轻触到他的耳鬓,凝视着这张看了许多年,俊美的不得不让人暗暗惊叹的面容。 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一如当年初见的熟悉,又如现在这般陌生。 “帝王之家何来一生?”暗夜中,传来陈恙芯极轻的叹息。 —— 迎春结苞,至璨烂薆薆,盛极而衰,花瓣落矣归为黄土。阳春三月,是桃花绽放的日子,须臾一月而逝,皇帝依旧对芯贵妃恩宠不绝,甚至未减半分。 可并非所有人都如同贵妃那般安常处顺。 在这短短月间,绣妃的父亲正一品领侍卫大臣胡仪东多次在朝堂之上进言失策引发李翼安不满,日积月累下来,李翼安竟怒将他惩罚调离京城,派去边疆行事,那头将军才从边疆归来,这头胡大人又受累过去,引来纷纷议论。 身为领侍卫大臣,自李翼安登基以来,他就从未离开过皇帝身边,这次突然离京必有蹊跷。有人说李翼安这样做是有意将其贬之,有人说他与皇帝起了嫌隙,所以刻意冷落,李翼安嘴上说着安邦建国自有安排,可谁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流言蜚语渐渐大了起来,尤其成为了后宫的女人茶余饭后的新谈,她们自然而然的将焦点引到了胡锦绣身上。胡锦绣进宫三年不争宠,也不受宠,众人心知肚明她进宫全然是因为她的父亲安排,她冷淡皇帝多年还能居妃位,靠的也是胡仪东在李翼安面前的重用认可。 可如今李翼安态度转变,直接将一品大臣调离京城,可知她胡锦绣离冷宫也不远了。 宫里的女人最不缺少趋炎附势的本事,胡锦绣虽居妃位,但平日里也只愿去慈宁宫陪陪太后,闲时修花剪草,研究乐普古琴陶冶情操,性子极淡,在这后宫之中,要说陈恙芯是最惹不得的,那胡锦绣便是最好欺凌的。 杨井榕最擅于见风使舵,一日带着浅贵人来到安和宫,打着探望的名义,送了好些字画来。 栀薇没好气道:“这榕贵人,不过是想来冷言冷语,好求个自我安慰。” 胡锦绣一笑置之:“随她们情愿罢。” 杨井榕开口倒也不提什么过分要求,只想要在永和宫内欣赏胡锦绣亲手摘种的奇花异草,浅贵人觉得新鲜,左顾右盼,东摸西拿。 杨井榕见此假意对浅贵人说:“绣妃姐姐这里可都是心头肉,你莫碰坏了。” 瞧浅贵人自责的收回手,满目遗憾的模样,胡锦绣只得大方道:“无妨。” 安和宫内,有方池塘,池塘边的嶙峋大石上晾晒了不少胡锦绣亲手写的诗词书画,杨井榕走到池塘边,拿起几张字画端详起来,连连发出赞叹:“绣妃姐姐这字如其人,端庄大气,画作细腻淡雅,栩栩如生,再看看妹妹送来的那些,实在自叹不如。” 胡锦绣正要说些什么,便听见杨井榕大喝一声,那手里的字画如同秋日飘零的枯叶,飞飞扬扬坠落在池塘里,慢慢的净湿,水墨颜料瞬间晕染开来糊得不成样子。 杨井榕随即慌张失措,亟亟喊道:“诶呀这该如何是好?!真是对不起姐姐,妹妹手滑,全儿你快去给姐姐捞上来!” 此事若发生在陈恙芯跟前,别说让全儿这个婢女下去淌水,她定会叫榕贵人自个滚下去捞,但胡锦绣顾全来者是客的礼数,哪好真的让人下去,她无奈地挥挥手:“不过是几幅字画而已,用不着兴师动众。” 浅贵人站在旁侧凝视水里的字画,倒是由衷的惋惜:“实在太可惜了······” 胡锦绣并不乐于追究,对二人道:“去内殿稍作休息吧,本宫命人温茶。” 胡锦绣的寝宫别的不多,素雅的瓷瓶,香炉倒是琳琅满目,以她的话来说,这些看似没有生命的东西,都蕴含着或颠沛流离或精彩纷呈的故事。 在这些东西面前,浅贵人颇有兴趣,缠着胡锦绣给她讲故事,胡锦绣极有耐心地将它们的来历,物上描绘的寓意一一说明,浅贵人正听得入迷,杨井榕站在浅贵人身后,装做向前看的样子伸手推搡,浅贵人重心不稳向前倾倒,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刹那间雕花梨木上胡锦绣这些珍爱的瓷瓶香炉便纷纷坠地,清脆的声音犹如急骤的暴雨,噼里啪啦落了一屋。 “啊!绣妃姐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不起,我······”浅贵人看见此场景结巴地语无伦次,满脸惊慌内疚,眼眶泛红,立刻就要淌出泪花来。 栀薇察觉是杨井榕搞的鬼,狠狠道:“你!·······” 胡锦绣拦住栀薇,身为婢女不容触犯贵人,她眼神不轻不重扫过杨井榕,说出来的语调分外冷清:“几只瓷瓶而已,莫要歉疚。” 于是以整理为由不便待客极快派人送走二人,栀薇愤恨不已:“娘娘,榕贵人她意图明显,您身居妃位,怎能容忍她如此僭越大逆不道之事!” 胡锦绣喝着温茶,心如止水:“损失的不过是一些字画瓷瓶,加之面上她是无意,本宫何来理由责罚,到显得斤斤计较,况且榕贵人故意嫁祸于浅贵人,浅贵人终是无辜,本宫岂能怪罪,她怕是猜想爹爹与皇上产生嫌隙离京,本宫必失势,所以来胡闹一番,也好抚慰她在芯贵妃那里受的暗气。” 胡锦绣看得透彻,她本人不愿意追究,栀薇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这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偏偏就传了出去,到了陈恙芯的耳里。 陈恙芯倚在永和宫的亭内逗鸟,那鸟是内务府给贵妃解闷新送来的鹩哥,通体黑色羽毛泛着紫蓝色和铜绿色的光泽,头侧具桔黄色肉垂及肉裾,比那鹦鹉八哥都通人性,能仿万物旋律,学舌能力更胜一筹。 听闻此事,扯出一丝嘲讽的冷笑:“她倒是迫不及待。” “榕贵人造次到这般地步,绣妃还能一声不吭。”小堃子公公递上红木漆盒装就的鸟食,小心翼翼观察陈恙芯的脸色。 “绣妃不是向来最能容忍吗,万事千帆过皆不挂心。”陈恙芯声线中夹杂着些若隐若现的笑意。 鹩哥展喉清脆地鸣啼几声,僾然附和贵妃的意思。 “若不是皇上此番举动,害的众人以为绣妃要失势,平日里也无人敢扰绣妃清幽。”小堃子纳闷起来,想不通皇帝寓意何为。 “是了,就连本宫也不敢。”陈恙芯喂着鸟,目不转睛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让小堃子立刻弯了腰慌张道:“娘娘,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陈恙芯将手中余下的鸟食随意扔开,用娟帕擦净了手:“好了,皇上今晚要来,服侍本宫梳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六章 陈恙芯命馨怡去库房檀木箱中的多宝盒里取来一支由和田玉雕琢,繁缛花式银料嵌制的水泽木兰簪,斜斜插入飞仙髻里,为凸显这簪子,发间再无其他修饰。 馨怡不懂她心思,左瞧右看提议道:“娘娘,木兰簪过于素净,换支可好?” “素净才好。”陈恙芯一反常态。 李翼安在永和宫用了晚膳,借着悠闲的时光,便去御花园消食,陈恙芯陪着他,一面聊着随意的话一面赏夕阳余晖灿灿。 李翼安双手负于背后,迎着金色的柔光,他的背影坚韧挺拔,宛若一株永不倾斜的雪松,沐光而立霅霅生辉,帝王浑然天成的威震霸气之魄,比日月光华还要耀眼。 “恙芯,朕时常想,若能像寻常百姓那般生活,倒也不失为乐趣。”宫殿外遥远的山寺传来钟鼓噌吰,翼安的远眺的目光愈发虚无缥缈。 “寻常百姓却又想着,何时能过上达官贵人的生活。”陈恙芯顿了顿:“皇上想着宫墙外的平凡,他们想着宫墙内的富贵,不过是各有所优各有所感罢了。” 李翼安微微偏头,眼前红颜映晚霞,璀璨娇俏,如蝶翅忽闪的长长睫毛在金色暖光里为眼睑投下一片阴翳,偶尔吹拂而过的风,佳人便姗嫳屑,他心中无端腾生出温柔情愫。 “恙芯,如今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 陈恙芯只是须臾恍惚,便看着他淡笑道:“臣妾从未想过,想要什么样的日子,不想要什么样的日子,对于臣妾来说,重要的无非是心境。” 李翼安幽黑的眼眸深不可测,陈恙芯的回答不能让他开心,也不会让他置气。 “谪仙人曾用‘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来赞颂孟襄阳风雅潇洒的品格……” “身处深宫之中,嫔妃态度自持,能否舒心,靠的是心境。皇上对臣妾恩宠有加,有的嫔妃温和平静,有的怨声载道愤恨不已,有的·····事不关己,您自然不会处处照顾,她们是愿意继续嫉妒仇视,忧愁满面还是愿意平心静气,淡定从容都由自己选择。” 陈恙芯坦然,并没有因为眼前听闻此话的人是皇帝就将话语拐弯抹角。 李翼安嘴角微微扬起浅淡的弧度,蓬蓬黯的眼瞳,流转着阴阳不明的情绪。 陈恙芯缓步靠近他,大概是不小心踩着了裙角,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在地,李翼安眼疾手快将她扶住,顺带进怀里。 白玉花簪不稳掉落,磕在鹅卵石铺就的地上尤其响声清脆,在这諔诡之时更是分外突兀。 却是李翼安代步弯腰拾起,他细细流眄好一阵,不知带着何种感情。 “朕记得,绣妃最爱白玉兰。” 而陈恙芯面无波澜,答非所问说道: “过些日子,玉兰花要开了。” 李翼安秉持白玉花簪为她重新插入发髻,深深沉沉凝着陈恙芯的面容表情目不转视,又带几分揶揄回言:“玉兰冰清玉洁,默默无闻,风雅荡气,人间几回得此心境。” 陈恙芯不接话,招来馨怡搀扶,云淡风轻地说:“皇上回养心殿吧,今日臣妾有些累。” 李翼安瞧她这“惺惺作态”,旁人看不穿,自个还能不懂吗? 也罢,便如她所愿。 遂,李翼安摆驾回乾清宫独自歇息一晚,翌日上了早朝后闷坐养心殿批奏折,直直批到酉时,陈公公吩咐宫女端来御膳房准备的晚膳,李翼安随意的吃了几口,又打算投身研读兵法纲常。 “皇上,今儿个招谁侍寝,还是一如既往去贵妃娘娘那里?” 陈公公想,八九不离十又是歇在永和宫,连敬事房的人皆是习以为常。 “不了。”李翼安仍然低着头翻着书籍,神情无异。 “什么?!”陈公公唯恐自己听差,又颤颤悠悠请示一遍。 “若朕不去安和宫,岂不是逆了她的意。”李翼安轻笑,悠然自若的拿起狼毛扎簇的硬毫笔,随手抽出几张歙州制造的上好澄心堂纸,而毛笔落在筏纸上挥洒自如,笔锋刚劲,毫不拖泥带水。 陈公公满脸茫然费解,皇上同胡大人置气,自然也是冷落绣妃才是,这突然放着芯贵妃去安和宫,那嚣张跋扈的芯贵妃不会气的七孔生烟吗? 显然不知皇上这唱的哪出戏。 然而安和宫内,传令的公公刚走,这头已然慌忙成一片。 “娘娘,敬事房那边传话说,今晚皇上要过来。”胡锦绣擦着瓷瓶的手停顿了些,重重放下,抬眼问:“是皇上?” “是皇上!”栀薇欢心不已,催促着胡锦绣去沐浴更衣。 “皇上本就常年不来安和宫一趟,这次胡大人被怪罪,皇上非但不冷落您,还宠信您来,这真是奇怪了。”栀薇为胡锦绣擦拭手臂,难掩欣喜。 胡锦绣始终一言不发,相比宫中人的惊喜,她反而并非情愿。 栀薇想起什么突然忧心:“娘娘您说皇上到您这来,芯贵妃知道吗?” “大抵知道。”胡锦绣换好衣裳,栀薇为她绾发:“皇上专宠芯贵妃,却在今晚来安和宫,贵妃岂不怨恨您。” 胡锦绣挂上一只由白玉兰干花缝制的香囊,淡香扑鼻,沁人心脾:“以她的性格,怎会轻易放过皇上的独宠。” “啊……娘娘的意思是?” 描好柳眉,梳好发鬓,胡锦绣道:“皇上会来安和宫,约莫不是偶然。” 那边安和宫上蹿下跳,这边永和宫内是难得清闲静谧,殿内传来馨怡朗朗嗓音:“娘娘,皇上今晚去了安和宫。” 馨怡说完,小堃子有些不高兴:“您看,您那支白玉簪子可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陈恙芯喝着玉露清茶,又咽下几块糯米糖藕,并无多言。 “咱家贵妃娘娘居然不生气?”小堃子悄悄问馨怡, 馨怡似懂非懂,也略有些茫然。 “娘娘何时这般大度了,奴才记得以往出了这等子事,有嫔妃抢了娘娘的宠,娘娘必要不眠不休闹到皇上那去的。” “你们是愈发多嘴了,罚去闭门思过。”陈恙芯在金盆清水中沾水洗了手,将擦干手的丝绸帕子轻飘飘丢在桌上,转身去里屋歇息。 然而此时馨怡却分明看见她家娘娘脸上露出了转瞬即逝的笑容。 到了子时深夜,全宫上下陷入安眠,李翼安那舆轿才姗姗来迟,出现在安和宫的门口。 胡锦绣协众人耐性恭迎,这几乎是所有嫔妃的习惯,只有陈恙芯,极少会恭恭敬敬的守在宫门口,通常是随性自然地做着自己事情,心情好时,才去迎上几回,甚至有时不见踪影,竟还要他去寻她。 “参见皇上。”李翼安扶胡锦绣起身,细想想,当真好些时日不见绣妃,她不爱争宠,不爱走动,生性淡泊,就如宫中的玉兰树一般,悄无声息地存在,摇自春风散自馨,明媚了春天,有时让人记起,有时叫人遗忘。 这便是几年来李翼安对这位绣妃最大的印象。 牛角宫灯和月光辉映下,她着一件雪青衣裙,长发垂腰,用一根水蓝色的丝绸束好,玉簪轻挽,簪尖垂下细如水珠的小链,微一晃动就如雨意缥缈,素雅的丝料随着行动微漾,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眉清目秀,清丽胜仙,有一份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面上若隐若现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 整日醉在绝色倾城妩媚的贵妃那里,陈公公从李翼安眼底已瞧不出他对绣妃的清雅美有什么惊艳之情,如同美酒过后的白水,总嫌寡淡。 “若不是今日瞧见了贵妃头上的白玉簪子,朕差点忘了你。” 内室退避了下人,李翼安无需她来服侍,背着她自个在屏风前慢条斯理宽衣解袍。 “臣妾不在乎。” “朕将你父亲调去边疆之事,虽然朝廷上议论沸沸扬扬,但你无需多心。” 李翼安冷不防提起,胡锦绣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规规矩矩答道:“臣妾在后宫,自然不关心前朝之事,臣妾的喜好无非是花草诗词罢了。” 李翼安满意的点头:“你若无心便好,也省的他人为你担忧。” 为她担忧?胡锦绣神色暗了些许,心里想着些什么,便开始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歇息吧。”回过神时,李翼安已经独自合衣入睡,宽展的拔步床,他只占一隅,侧身背对着她,充斥着疏离。 大概是皇上也看出了自己的不情愿,从入宫那天起,胡锦绣就三番两次推脱侍寝,君子不强人所难,日子久了,李翼安干脆不再踏入安和宫,只是有些时候来用膳,大概也是应允了太后的缘故。 胡锦绣对李翼安,只是对一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利和地位的男人的敬畏与礼让,无关爱情,没有感情的支撑,她注定要输给后宫求恩若渴女人。 胡锦绣吹熄两盏烛灯,躺在床榻上,同样背对李翼安,两人之间默契的空出距离,那距离宽得像条河,怕是还能睡下两三人…… 胡锦绣冥想:古人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而她想共枕执手的人,不是这位君王啊。 天还灰蒙蒙未亮,李翼安便离开准备早朝,待胡锦绣几个时辰后睁开眼时,就瞧见栀薇愉悦的候在床边。 “娘娘您醒了。” “何事?”胡锦绣穿上一双翘头金莲履,披上薄衫,轻按着太阳穴,昨晚她难以入眠,今晨头痛的很。 “皇上派人赏赐了好些东西来,这下整个皇宫都知道娘娘您昨夜侍寝了。”栀薇滔滔不绝:“皇上可来的真是时候,虽然不说什么,却直接招您侍寝还有赏赐,摆明了不会冷落娘娘您,这下看那些贵人嫔妃还敢不敢嚣张。” 胡锦绣叹了口气:“的确是及时。” “我家娘娘真是好福气,心慈人善,上天也不忍让您受欺凌。”栀薇扶她去洗漱,一路笑着。 胡锦绣轻轻摇了摇头:“哪里是上天垂怜体贴,是她罢了。” —— 欧思琪一早来到储秀宫,目的是为了看杨井榕大发脾气,而后劝慰几句,结果杨井榕只是暗暗生闷气,一声不吭,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装病。 “妹妹就光光躺着,皇上也不会来呀。”欧思琪含笑的走到她床边,看她脸色阴沉不悦,笑意又加深几分。 “我哪有她们的好福气,前脚去了趟安和宫,皇上后脚就去了,不知绣妃有没有和皇上抱怨什么,要是怪罪下来······”她的恩宠又烟消云散了。 “绣妃岂是睚眦必究之人。”欧思琪稍停片刻:“按理绣妃的麻烦可比你大多了,你白白生什么闷气。” 杨井榕陡地打起精神:“姐姐是何意思?” 欧思琪嗤笑:“芯贵妃长久的恩宠突然被众人以为要冷落的绣妃夺了去,以她的性子,还不得下一番功夫去折磨绣妃。你气连不争不抢的绣妃都能得到皇上恩宠,芯贵妃不比你更气吗?还轮的到你忧心嫉妒,愤恨不满?” “是啊!芯贵妃的手段可不少。”杨井榕虽心生不悦,但被欧思琪一点即通,软软塌塌的坐起身子,喝上几口全儿端来的乌骨鸡汤。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后天便是春宴,你准备的如何。”欧思琪看她这幅振作的模样颇为满意。 “姐姐放心。”杨井榕脸上终是浮现难得的笑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七章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日高烟敛,天色晴好。 终到春宴这日,春宴又称耦耕宴,因“春始亲耕于藉田,礼先农”,故此每年春季,皇帝会先农坛行亲耕之礼,取尊尚农业生产之意。礼成后再设耦耕宴。 宫中设宴,摆出了不少奇艳的花朵装饰氛围浓重,各宫门前还挂有风干的辣椒,玉米,稻谷等粮食,并且将会用坛钵装满新鲜的泥土进贡上香,表示对农耕的尊重。 除此之外,宫娥皆会换上芽绿、鹅绿、草绿、水绿……等艳色的宫装,生机勃勃又透着新意和活力,百花一扫冬日的沉闷乏味,嫔妃挑选着入春的首饰、服饰还有细腻的胭脂水粉,这春天的芬芳里便也带着胭脂的馨香。 要待到李翼安农坛行耕之礼完毕,春宴才算正式开始,位份低的嫔妃已早早等候,时不时儿的小声交谈几句。 参宴的大臣陆陆续续落座,眼看现下只有太后皇上与贵妃娘娘未到,欧思琪坐在胡锦绣左侧,面上浅笑嫣然,心里盘算着这陈恙芯唱哪出戏,还要何时才来,正想着,太监一句高呼:“贵妃娘娘驾到!” 陈恙芯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群,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碟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勾出几丝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镶着和田暖玉的绸带,身段窈窕,气若幽兰,她的面容惊艳无比,一双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尖大小的明珠,莹亮雪白,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莲花移步而来,颇有后宫之主的架势。 这恢宏大气的武成殿中,因为贵妃的到来更加熠熠生辉,那些精心打扮着装的嫔妃们在她的面前,不得不败下阵来,霎时黯然失色。 “嫔妾臣等参见贵妃娘娘。” “嗯,起来吧。”陈恙芯目不斜视应了句,惯着往常的倨傲寡冷,施然落坐在离御座最近的位置。 宫中无后,嫔妃中属她位份最高,自然是好处占尽。 杨井榕嫉妒发狂,牙都要咬碎了去,死死盯着陈恙芯的位置,奈何自己位份低,只能远远观望。 参照位分落座,陈恙芯的左侧是胡锦绣,两人漫不经心的对视一眼,看不出任何电光火石,只是平淡如水,毫无感情。 众人本想着看场贵妃针锋相对绣妃的热闹场面,即使胡锦绣不爱争宠,陈恙芯也不会放过她,可贵妃坐下好一会了,连嘴皮子都未张开过,哪有半分要闹翻的意图。 这该是她被平白无故分了恩宠的表现吗? “皇上,皇太后驾到!。”尖锐的报喊声在大殿上空回荡,打断了所有看戏之人的心思。 “参见皇上,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面对众人,李翼安脸上难得挂着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走来,头戴旒冕万分庄重贵气,玄衣纁裳的冕服上绣着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纹式,佩赤缥(月白)绀(天青)四色的黄赤绶带,乌发如绸,身姿英挺,仿若修竹。 嫔妃们的目光早已牢牢锁在皇帝身上,这个坐拥天下的男人,天生散发着令人敬畏,望而却步的气场,李翼安本来极其勤勉,鲜去后宫,加上独宠贵妃,这后宫里的女人能见上龙颜已经是偌大的荣信。 “宁王何在?”李翼安睨眼朝下方群臣贵胄中瞥了瞥,语气不善。 “回皇上,王爷还未到。”陈公公不禁汗颜,这个宁王胆子忒大,皇上分明已经吩咐过他,居然还是迟到,昨夜约莫是溺在哪个秦楼楚馆,难舍难分? “罢了,开始吧。”李翼安微微皱眉,叹息一句。 丝竹管弦繁奏,悠扬乐曲声响起,众人相互敬酒,面不改色的说着客套话,嫔妃间假笑连连,却又为引起皇上注意小动作不断。 陈公公接到通报,在李翼安耳旁说道:“王爷来了。” 宁井辰在众目睽睽下入殿,比起皇家人的庄重,他穿着过分随意自然,并未刻意整顿,清逸俊雅,薄厚适中的唇这时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他许久未出现在众人面前,宁井辰不爱进宫,有时私下见一面李翼安就匆匆离宫,仿佛对皇宫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简单的请安过后,宁井辰入座太后身边,一把折扇轻摇,那样悠闲不羁,压上了王爷的头衔,他却愈发潇洒随意。 因为许久未见这位逍遥王爷,陈恙芯滋生几分探究看向宁井辰,但却敏锐的发现他的眼神似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喝着清酒的胡锦绣身上。 陈恙芯只是轻飘飘的凝视了会,便幽幽地转过了头。 “臣弟。”等到满汉全席上桌,李翼安才不轻不重的唤了一句宁井辰。 “皇兄请讲。”宁井辰抬眼看见李翼安那副使人捉摸不透的眼神,便起了一身寒颤。 “你已过成家的年纪,该立王妃了。” 李翼安并不绕弯,开门见山,随即,宁井辰的面容像冬日结冰的湖水般凝滞住。 紧接着,陈公公领进来几位三品以上重臣家的嫡女,各个闭月羞花,肤白貌美。 太后和蔼的笑着说:“你皇兄说得对,你早过了成家的年纪,还迟迟不立王妃,整日游山玩水,不成体统,哀家还望你早日得一体己人,也好共度余生。” 殿内忽然鸦雀无声,无数炙热目光落在宁井辰身上,他的表情募得凝重,朝向李翼安一口回绝:“臣弟无心。” “来,娘娘,手帕。”栀薇低弱的声音还是落入了陈恙芯耳中,她悄然偏头看去,胡锦绣原本喝着的银制小酒杯歪歪斜斜倒在桌角边,里面的酒水不小心泼洒出来,滴落于衣裳上。 好端端的,她慌乱些什么?陈恙芯凤眼微眯,表情深不可测起来。 李翼安面上不悦,声线加重了几分:“不可任性,你身为王公贵戚,岂可如同寻常纨绔子弟那般胡闹。” “今日,你便非得给朕选出一位王妃来。” 几位秀女按吩咐走上来,端庄有序的排在宁井辰面前。 陈恙芯璀璨一笑:“恐怕对王爷来说,今日就是场鸿门宴。” “这些个女子皆是金枝玉叶,娴雅知趣,琴棋书画是各中好手,想必也能与你志趣相投,当王妃绰绰有余。”太后依旧慈眉善目,与李翼安一软一硬的对宁井辰施加压力。 “母后,儿臣不孝。”宁井辰起身,长袍大义凛然的掀起,转眼跪在了李翼安和太后面前。 “儿臣在三年前便起誓,此生再无妻子。”宁井辰眼神坚如磐石,暗暗散发一股狠劲。 闻言殿内哑然,须臾便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陈恙芯反而愣住,没想到这位王爷竟然如此顽固不化,只是因为立下王妃之事,就决心与皇上太后对抗,这可不大不值得。 思索一番,陈恙芯探究似的再次看向胡锦绣,而胡锦绣用手帕遮住半张脸,不知是不适还是刻意掩面,但是那紧紧蹙着的眉头已然将她暴露,极大的情绪波动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有多久没在这位绣妃脸上看见如此生动丰富的表情了? 此刻心中竟愈发了然……原来她一直不愿入宫的缘由在这里,到是瞒了许多年。 陈恙芯慢条斯理饮下一杯酒,嘲讽的笑容渐渐从嘴角溢出。 “并不是这些女子不配,只是儿臣不愿辜负。”宁井辰还是坚持不松口,态度强硬,李翼安见他如此,虽想发怒但碍于人多不好直白,只是目光如炬道:“皇弟,看来朕真是不够了解你。” 气氛僵持不下,只听见陈恙芯玲珑清脆的嗓音悠悠的响起:“好好地一桩春宴,竟然硝烟四起,可不是坏了良辰美景?” 陈恙芯起身走到那些秀女身边,仔仔细细的上下瞧看一番:“还真是各有千秋,我见犹怜。” “皇上,依臣妾看,这立王妃也不是仓促之事,夫妻之间需要相知相识,方能相爱相守,伉俪情深,王爷与各位秀女素未蒙面便要选一位朝夕相处共度余生,委实有些为难王爷的性子,倒不如这些秀女都由臣妾先管教,好好教些宫里的规矩,将她们放在钟粹宫暂住,也好了解她们的品行,王爷平日进宫时可前去探望,看看是否有中意之人,日子久了,也不算唐突。” 不拂了李翼安的颜面又给了宁井辰一个周旋的余地,谁也没想到芯贵妃会站出来圆这一场,她本是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人,不冷嘲热讽已属收敛。 “以哀家看,芯贵妃有理。”怕场面太过难堪,太后不得不紧接其后。 李翼安先看了看跪在面前头也不抬的宁井辰,又将视线往陈恙芯身上转去,瞧见陈恙芯对着自己粲然微笑,心中的怒火消了些许,脸色少霁,提声道:“罢了,按贵妃说的办。” 陈公公又赶紧将几位秀女请着领了下去,李翼安怎会不知宁井辰方才坐如针毡,为了表示惩戒,不许他先行离开,好好坐着也罢憋屈着性子也罢,就得熬着煮着到春宴结束。 胡锦绣看着轻松归来坐在自己身边的陈恙芯,突然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欲言又止。 陈恙芯侧颜对馨怡吩咐两句,馨怡又唤手下宫女悄悄地走到胡锦绣身边,极小声劝慰:“贵妃娘娘知道您想说什么,她望您不必多言。” 胡锦绣沉默的吃了几口小食,这种宴会她本也是不爱一座到底的,本想借着着身子不适的缘由,回安和宫,眼下瞧见宁王被迫不得离开,胡锦绣不知是油生了什么心思,也不盘算着回宫,安安妥妥的坐了下去。 “皇上,臣妾今日有礼送上,望皇上喜欢。”另一边的杨井榕见李翼安神色恢复如常便壮胆走上前去,尽显讨好的姿态,低眉浅笑。 “是何礼?”仿佛刚刚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李翼安只当做过眼云烟,摆出张全然无事的脸,惯性着帝王的喜怒不形于色。 杨井榕故意不答,福了福身子,对乐师提声道:“上歌舞。” 一众身材曼妙的舞女穿着胭脂粉色的烟沙衣裙依依入场,步迈轻盈似朵朵清莲盛开,袖中藏着嫣红的桃花瓣,随着身体的转动,花瓣被抛于上空,飞舞连连更胜落英缤纷之感,江南三月的春景醉人也不过如此。 舞女围绕着旋转,最外层的舞女向外下腰,腰肢柔软,重重叠叠,型似芙蓉娇艳盛开,琵琶琴瑟声渐渐柔和起来,众舞女中间一位女子缓缓舞动,亭亭玉立,她芙蓉如面眉如柳,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万种,纤细的腰肢仅盈盈一握,白肌胜雪,红唇微微上扬,鹅黄色的衣纱透出她诱人的身材,一双桃花眼媚眼如丝,似有若无的向李翼安望去,那眼眸中的柔情似水,像要将人溺毙。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曾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比相貌更为惊艳的嗓音如山涧的清泉般沁人心脾,美人歌舞相随,身似春花白蝶绝美轻盈,声似黄鹂清丽婉转,这一歌一舞无非是今日春宴上绝佳的一出。 “好,好。”连太后也不禁开口夸赞。 陈恙芯闷咬下一颗清甜的千禧果,目光颇耐人寻味的留在那女子中间,细嚼慢咽起来。 “果真是如同杨玉环一般长得君王带笑看。”欧思琪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女子来到李翼安面前柔柔行礼:“参见皇上、太后娘娘!臣女曹诗葭献丑了。” “哀家认得你,你是四品大臣顺天府尹曹喆屹家的千金,能歌善舞,佼佼出众。”太后打量她一番,国色天香,不失礼节,颇为满意。 “臣女自小在金陵,鲜入京城,能得太后赏识,是臣女莫大的荣幸。”曹诗葭面上浮现欣喜的笑容,更加娇媚起来。 “你的名字,可是出自诗经里的《蒹葭》一章?”李翼安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臣女名字正是出自于此。”曹诗葭见皇上问起,心下大喜。 杨井榕这才开口:“臣妾与曹妹妹早日在金陵相识,曹妹妹是金陵出了名的能歌善舞,貌比天仙,臣妾有幸一睹芳容,又与曹妹妹投缘,便想着这好好的佳人,在水一方不着实可惜吗。” 太后朝杨井榕点点头:“榕贵人有心了,皇上该赏她不是?” 陈恙芯嗤笑,想来也是杨井榕看不惯自己的恩宠不断,不甘心居人之下算计出的法子,分了自己宠又让皇上注意到了她,于情于理都有些赏赐。 欧思琪心里头也没少闲着,一边算着陈恙芯因为绣妃吃瘪的账,一边想着她今晚又被这曹诗葭夺了风头的亏,嘴角不禁微扬,这两头的堵可不让一向尊贵处优的贵妃压得喘不过气来。 “本宫哪里闻得这股子狐狸膻味。”陈恙芯对馨怡说完,便起身向李翼安行了个礼:“臣妾身子不适,想先行回宫。” 李翼安自然是料到以她的性子看不惯这场面,便和风细雨的答允。 眼见着连芯贵妃都借故离开,宁王也憋不住,不愿看这满眼花红柳绿赶紧向李翼安请辞,李翼安问了声陈公公时辰便也应允宁王离宫,这人接二连三的离席,胡锦绣自然也没心待下去,食之无味看之无趣,也请辞了。 杨井榕见陈恙芯不悦的离开,愈发心情爽快。浅贵人担忧道:“贵妃姐姐不舒服吗?” 欧思琪说:“大抵是的。” 杨井榕春光满面的回到座位,对浅贵人嬉笑道:“咱们的贵妃娘娘,是心病。” “心病?那可有药医治吗?” 浅贵人过于单纯的言语引来杨井榕得意嘲讽之笑:“药?药可医不好。” ------题外话------ 每日稳定更新~喜希望大家多多收藏支持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八章 霜蟾璀璨,光凉如水,从觥筹交错的大殿出来,气氛陡地万分静谧。 宫娥小心的掌着犀牛皮的明烛灯照路,陈恙芯坐在轿辇之上,身披御春寒的外衫披帛,本打算回永和宫歇息,行到半路半路听闻自个儿走后宁王和绣妃也走了,顿时起了一股玩味之意。 于是撵走这浩浩声势的众人,弃下轿辇步行,只留下几个贴身的小宫娥,让人抬着空空的轿辇回了永和宫。 陈恙芯步子一转向,反倒行往安和宫。 按理等陈恙芯慢慢悠悠地步行到安和宫时,坐着轿辇回来的绣妃应早回宫了,然而安和宫的宫门一反常态的紧缩,令她无端腾升出怪异之感。 守门的宫女得知陈恙芯的到来,显得慌张局促,这芯贵妃本早回自个儿的永和宫了,怎么脚底打了弯儿来了安和宫? 心想定是宴上见榕贵人献上美人心下不爽,顺道就和着这股怨气找绣妃娘娘来撒气了,但是今晚绣妃下了命令,紧锁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入,来者皆以身体有恙,现已歇息推脱。 于是这守门的小宫女只得弱弱道:“绣妃娘娘已歇息,贵妃娘娘有事…还…还请明日再说吧……” 陈恙芯本不是找茬来的,脸色泰然不恼:“你去将绣妃的贴身宫女栀薇叫来。” 小宫女深埋头,秫秫发抖哪里敢看陈恙芯的脸,她怕极了这位行为诡异心狠手辣的贵妃,等会这气撒不到绣妃娘娘身上撒到自己身上可不就小命不保,只得脚底抹油似的去唤栀薇。 栀薇片刻过后将陈恙芯迎入偏殿,陈恙芯瞧她们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嘲笑道:“深宫之中,除非刻意,便要喜怒不形于色,这般的莽撞唐突,岂不是给人掩耳盗铃之感?” 栀薇显得为难,猜不透陈恙芯的心思,又不得不恭敬态度:“知道是贵妃娘娘来,奴婢必定好好招待您,只不过今晚主子饮了酒,身子不适便睡了,奴婢不敢打扰,擅自做主没有通报,只是奉命一直在殿外守候。” 陈恙芯端起栀薇泡的上等茶,瞳眸闪过的光华如凌澌,却迟迟未喝,和田玉杯端在素白手中有着诡异諔寂。 “既然如此,本宫便先回宫了。” 陈恙芯竟然如此善解人意?栀薇和馨怡都微微惊讶。茶水还是温热的,没有一丝丝冷却,可见陈恙芯只坐了一小会。 离开安和宫,馨怡才开口:“娘娘您就这么走了?” 陈恙芯招小堃子上前来,低声吩咐道:“今晚你在安和宫的偏门守着。” 小堃子不多嘴问为什么,默默退了下去,消失在深宫的幽黯黑夜里。 “娘娘还是瞧着有蹊跷?” “本宫能猜个大概,只是想更加确信。”陈恙芯放眼望去,宫灯忽明忽暗,不比月光皎洁。身前身后的几位小宫娥都小心翼翼打着灯为她照明眼前的路,一切都井然有序,墨守成规。 陈恙芯眸若深潭,渐渐泛起涟漪。 翌日清晨,陈恙芯在永和宫的后院打发时辰,小堃子公公刚马不停蹄回来,低唤一声:“娘娘。” “回来了。” 陈恙芯懒懒散散修剪花枝,见两人不继续说话,斜睨一眼,退避了其他下人才幽幽问道:“怎么?” 小堃子公公屈身,稍靠近陈恙芯的耳边:“昨晚丑时,王爷从安和宫侧门走出,在人掩护之下回府。” 陈恙芯展颜莞尔一笑:“她果真瞒了本宫多年。” 若她肯早些讲这感情道出,自己又怎么会不理解她,怎么会逼她,还闹到如今尴尬的地步。 馨怡与小堃子公公依旧一头雾水,主子的心思,他们愈发难以琢磨。陈恙芯修剪过花枝,又顺道去看了看新摘种的月季,小堃子公公和馨怡不敢出声,跟在她身后。 月季开得层重叠峦,分外妖娆多姿,朱红的、浅紫的、粉霞的,胭脂色的,薆薆葱葱开了一片,陈恙芯指尖轻触花蕾,啧啧惋惜:“可惜忍了一世却忍不了一时。” “娘娘…您要禀告皇上吗?”小堃子问道。 “本宫为何要如此?”陈恙芯的反问让小堃子愣怔半响。 “这岂不是除掉绣妃的最好时机。” 回应小堃子的是陈恙芯良久的沉默,沉默的让人心慌,谅小堃子也不敢再开口…偌大的永和宫此刻竟然静若寒蝉,鸦雀无声。 虽不能火上浇油,但馨怡硬着头皮添了句:“娘娘,奴婢还有事情要禀报…昨晚······皇上封了曹氏为贵人。” 纤长葱指狠劲拧下手旁新开的月季,将花瓣愤揉出花汁,一朵本该含苞欲放的月季伤痕累累,残缺地落入泥土之中。 “碍眼。”陈恙芯声凉如水。 “榕贵人·····晋了嫔位,不过是太后旨意。”馨怡说出口的话极轻极细,比昨儿下得那场毛毛雨还要微弱。 余人敛气藏声,专心盯着陈恙芯的脸色,怕她突然发怒再毁了一地的月季。 陈恙芯毅然回屋,一花一木顷刻同样碍眼。 “娘娘您别气,纵使她们小人得志,也爬不到您头上来,皇上还是最宠爱您的。” “本宫从未信过帝王的宠爱会停留专注谁人身上,他爱谁或不爱,都无关紧要。”在后宫几年,她最谨慎之处,便是不把感情赌进去,赌在那一个穿着龙袍的九五至尊上。 “那…娘娘又是在担忧气郁什么?”馨怡想,如果不是因为争风吃醋,还有什么理由呢? “曹贵人,她的家世。” “曹贵人的父亲不过区区四品,有何担心?” 四下无他人,陈恙芯才说出心中所想:“虽然顺天府阶层不高,无法决策国事,却能上殿面君,凭着一个职位的力量能够同时插手众多部的事物,也不算越权,况且顺天府还有承接全国各地诉状的资格,相当于小刑部。” 陈恙芯募得想到什么,面上浮现不明其意的笑意:“皇上看上的并非是曹贵人,而是曹贵人背后的势力。” 馨怡说:“皇上将权利集中于自己手上,巩固皇权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陈恙芯来到轩窗前,广口珐琅彩瓷瓶里是今日刚换的芍药花。她又摧残折下,握在拳中紧紧捏碎,精致美丽的脸庞波澜不惊:“他在暗中调遣、利用,在不动声色的瓦解。” 芍药花瓣被她大力捏出怏怏的模样,松手便掉落在桌上,馨怡哪能懂陈恙芯的心思?又接不上话,只得快速收拾了这被陈恙芯发泄出气的残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九章 眼看着春宴这才过后两日。 陈恙芯那日积攒的不悦一星半点儿都没消,情绪更是并未好转,而稀奇的场面正发生着:就在这耀灵初生的清晨,芍药瓣儿上露水未干时,陈恙芯坐在正殿的雕花沉香椅塌上,眉尖微挑:“你们来做什么?” 新封的曹诗葭曹贵人和浅贵人面面相觑,俩人对视片刻,浅贵人才涩涩道:“琪嫔姐姐说曹贵人初入宫闱…嗯…是新人,理应要来向贵妃姐姐请安。” 闻言曹诗葭向陈恙芯颇为敬肃的点头,又乖顺诚恳地的行大礼。 欧思琪拿出宫中位分之说的借口怂恿这曹贵人来给自己请安? 不如说是添堵更为妥当。 “可你怎的也来了?”陈恙芯转而问向无辜懵懂的浅贵人。 “琪嫔姐姐说曹贵人初来乍到,怕在贵妃姐姐面前失了仪,便让我陪同,指点一二。” 陈恙芯此刻竟然有些难以掩藏她的讥讽,这浅贵人的心性也不过是个孩子,叫她能指点一二些什么?相比之下,众人口中“初来乍到”的曹贵人,显然要成熟厉害的多。 “赐坐。”陈恙芯虽恼,却没有赶人,反而是备了些果脯糕点,让浅贵人开开心心的吃起来,这浅贵人有了吃食,便是心无旁骛的样子。 “曹贵人,本宫知道你歌唱得极好,不如现下唱上一曲。”陈恙芯嘴角上扬,那皮笑肉不笑的面孔,既不温和,也不过分的凌厉。 曹诗葭打个激灵,一身冷汗陡地冒了出来,来永和宫前琪嫔说过,这宫中最惹不得的就是贵妃,但又不能躲着她不见,失了尊重,她初入宫闱除了皇上太后理应得给她请安,可这芯贵妃行事鬼魅,骄纵傲慢,只是没想到…面对她这样态度温良又不失礼数的新人,见面也免不了她的下马威。 “嫔妾······方才从皇上太后那回来,嗓子喑哑恐怕不适唱歌,不如改日再为贵妃姐姐哼上几曲。” 陈恙芯岂是善解人意的料。 “贵人今日来给本宫请安不正是以表诚意的吗?怎么本宫让你唱个曲,也不算强人所难,你却不愿了。” 曹诗葭还未来得及再开口辩解,陈恙芯又冷哼,出口之言寡冷冰冽:“莫不是给皇上能唱,不屑于本宫。” 曹诗葭愈发确信陈恙芯是有意为难,又想起榕嫔在她进宫前亦提醒过她,这个芯贵妃极难对付,凭着家族势力和贵妃的位份无人敢招惹,加之她蛮横无礼,能直接解决的事绝不阴着来…… 曹贵人清了清嗓,勉强起身,在陈恙芯面前嘤嘤唱了起: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够了,曹贵人…本宫不想清晨儿听哀曲。” 曹诗葭见她实在不满,暗自咬了咬牙:“是。”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本宫不爱听这首。”陈恙芯垂眸,青葱手指无聊摆弄着衣佩鎏金镂空香囊下的细长流苏,漫不加意。 “贵妃娘娘······”曹诗葭描成弯月的眉头微微拢起,欲言又止。 陈恙芯见她倒是会服软,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博自己的怜悯,可惜…陈恙芯压根就没起要适可而止的心思。 “你既然善于歌舞,平日里定没少磨练,怎么,才唱这么两曲便厌烦了?” 曹贵人找不到借口委婉拒绝,浅贵人也不懂明辨是非,看人脸色,只一个劲儿的吃着小食,喜滋滋的看着她唱曲。 “嫔妾是怕贵妃姐姐厌烦嫔妾,不知道姐姐的喜好如何?” 陈恙芯向来喜好看人吃瘪的模样,命馨怡端来古琴,放在曹贵人面前。 “本宫相信你音律方面是样样精通,不如即兴弹唱一首,以《蒹葭》为词的曲儿,这词你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既然能以歌舞闻名天下,那谱曲自然也是轻松,本宫这不算为难你。” 曹贵人想着,处处依这位贵妃的意思,不惹怒她,自己也可早日出这永和宫。她一口答应下来,尽了浑身解数,倒比应付皇上还要棘手。 永和宫啊,这早晨是美妙的歌声灵音不断,比太后那慈宁宫养的几只黄鹂鸟叫得还要清脆,众人听得舒服,曹贵人却痛苦万分,直到陈恙芯放过她回宫,她也没能喝上一口茶水,离开时,清脆的嗓音带着沙哑,唔…这黄鹂鸟看来是叽叽喳喳的喊累了。 多亏这块任人刀俎的鱼肉送上门来宰割,陈恙芯用午膳时,心情便是焕然如新,眉梢眼角都沁着笑意。 “娘娘,曹贵人刚得宠,您就这样欺压,不怕她向皇上诉苦,惹皇上不满?”馨怡想起方才曹贵人那有苦难言的样子,担忧又好笑。 “诉苦又如何?至少面上皇上不会因为她的埋怨对本宫有一丝惩戒。” “何况,她分明是琪嫔送来的箭牌,本宫不射上几只利剑,倒还辜负了她的美意。”玉勺盛起鲜美的汤,晶莹剔透,醇厚诱人,陈恙芯颇为享受地品尝。 “可曹贵人好歹是官家之女,您不是也忌惮皇上会暗自重用她父亲吗?” “本宫忌惮又如何?她的父亲终究是前朝之人,她既入了后宫便由本宫处置,再者,有些事早已注定,岂是一朝一夕能动摇,本宫掌控不了前朝难道还掌控不了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吗?”陈恙芯又吃了好些菜,胃口显然不错。 “曹贵人本是杨井榕用来争宠的锦囊,恰好能合乎皇上所用,皇上向来只顾大局,后宫女人的伎俩心思他了如指掌却只字不提,也从不插手。” 于陈恙芯看来,对皇上来讲,江山、天下,才是他的一生,他的心里可以没有爱情甚至没有亲情,唯独他的江山社稷不可动摇。 陈恙芯放下筷子,丝帕擦嘴,动作优雅端庄。 曹诗葭封了贵人后住进了储秀宫,杨井榕晋了嫔位,便成了储秀宫的一宫主位,曹诗葭本性也是心高气傲的,自己本是官家千金又是金陵人尽皆知的才女,现下入了宫,比毫无优势可言的杨井榕位份低不说,还平白无故的受了气,奈何是芯贵妃,又无人出头,只能憋着。 杨井榕早早候着曹贵人回来,眼瞧着这太阳越升越高,算算时辰便知道陈恙芯没有轻易放过她。 “曹妹妹,今儿个是不是在贵妃那里受了委屈?”曹诗葭向杨井榕柔柔行礼,有些不情不愿的坐在杨井榕身边。 “可不,嗓子都冒烟儿了。”全儿看见杨井榕的眼色,机敏地倒上杯温茶给曹贵人润喉。 “现下你知道那贵妃的厉害。”杨井榕不急着安慰她,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看来榕姐姐在宫中没少吃苦头。”曹诗葭瞧见杨井榕不露半分疼惜,也伶牙俐齿嘲讽起来。 “只要你守得住皇上的宠爱,虽不能让贵妃收敛,也可让自己好过些许。”杨井榕怕曹贵人对自己不满,立刻谨慎自己的言行,装出真心实意的样子,对曹贵人说出不少经验道理。 “听榕姐姐的意思,即使我与皇上说了这些委屈,皇上也是不予理会的?”曹贵人机灵,短短几句话,便摸清了其中的要领。 杨井榕冷嘁:“不然这些年她何以稳居高位。” 曹诗葭上下打量杨井榕,恍然明白,杨井榕是在拉拢自己,想集齐众人之力,对付贵妃 但是现在宫中尚未有足够资格与贵妃抗衡的人,论家世手段都让人望而却步,得罪了她,就是鸡蛋碰石头,自己在宫中恐怕没有好日子过,父亲也不过是四品官员,远在金陵,面圣的机会应是不多,完全抵不上贵妃的雄厚家世,如若陈将军对父亲施压,那她曹家也水深火热,故此,无论从哪一方面想,陈恙芯都足以击溃自己。 于是本想着去皇上那里献媚时顺道抱怨几句贵妃娇纵的曹贵人,因为榕嫔的几句话打消了这可笑的念头,顺便看清了这局势,心下已有决定。 “妹妹虽已身处后宫,但无心涉及事端风波,只愿如同绣妃娘娘那般潜心静气,倾向音律舞蹈。” 杨井榕听闻曹贵人这番委婉拒绝的话,脸色微变,看来这曹贵人有自己的打算,万分谨慎,不愿意与她拉帮结派对抗贵妃,怕惹火上身,自身难保。 “曹妹妹有雅致固然好,但若哪日身不由己,迫于无奈,姐姐愿意随时助以援手。” “谢姐姐好意。” 杨井榕亦懂的不强迫,让全儿拿了些对嗓子好的金银花,茅根,麦冬来便从曹贵人的殿中离开。 回到自己屋内,杨井榕不悦的情绪憋不住,看见曹诗葭不知好歹,自己找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帮她入宫享受荣华富贵,她却胆小怕事,杨井榕气不打一处来。 全儿说:“娘娘您说她不会倒打一耙去投靠芯贵妃,回头对付咱们吧?” “本宫知道她骨子里有傲气,更懂得小心谨慎,但纵使她去投靠芯贵妃,芯贵妃就愿意接纳她了吗?。” 全儿松了口气:“那倒是了,芯贵妃从未与谁交好,像是不屑与他人为伍。” 陈恙芯从不利用谁,亦不拉拢谁来为自己所用,杨井榕又气又羡的是:芯贵妃甘愿让所有人都成为她的敌人,不需要借力帮助,因为她本身足够强大…比起杨井榕的竭尽全力,绞尽脑汁,好似陈恙芯对付所有人都轻松得绰绰有余。 那一人足矣的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藐视众人,让杨井榕深恶痛绝。 “本宫亦不急,要击垮陈恙芯,还来日方长。” 杨井榕这次全靠着太后的菩萨心肠晋了嫔位,地位一高,人思虑自然也长远,冲动的性子稍稍收敛了点儿,更是少了分心浮气躁,多了分稳重考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十章 临近晚膳时辰,陈公公端着羹汤送到御书房,呈汤的碗是此番进贡的黑漆镶螺钿云龙纹盖碗,色彩着实惊艳独特,色泽也是一等一的上乘,李翼安放下手中批文,端着碗细细的观赏了番,也不由得称赞。 见皇帝心情上佳,陈公公才道:“今儿个一早,曹贵人与浅贵人便去了永和宫请安,听闻贵妃娘娘叫曹贵人唱曲,足足唱到了午时。” “随她去罢,她若喜欢,让曹贵人日日去唱曲亦是无妨的。”李翼安玉勺送羹汤入口,神态自若。 想着新封贵人让陈恙芯不爽,此番她若能消消气,虽然刁蛮了些,但总归无伤大雅。 “皇上,您这次不但封了曹贵人还应了太后晋榕贵人的位份,升为榕嫔,这又是为何?”皇上既然这么为芯贵妃娘娘着想可又晋了榕嫔让娘娘添堵,陈公公着实摸不着头脑。 “朕向来不宠爱榕嫔,她入宫已有一年半载,怨气倒是与日俱增,晋她位份不过是图个清净罢,也免去她三番五次的弄些噱头来讨朕欢心。” “再者……”李翼安顿了顿“她家世清白无依无靠,若不是太后怜悯,这辈子终只是位小小的贵人。” 李翼安言尽于此,没再对杨井榕一事上多费口舌,反倒是又想起了什么,神色温润道:“朕记得此番进贡了一个水晶活环夔纹盖瓶,通体晶莹剔透,天然雕琢,还有一座西洋进贡的画珐琅八棱开光提梁壶,色彩斑斓做工别致,赐予贵妃她一定欢喜,今晚便给她送去。” 陈公公念叨那永和宫里,金银玉石、五光十色的奇珍异宝定堆得比山还高,可皇上还是乐此不疲的往那儿送,真不知那位被皇上宠得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娘娘哪来的福气。 —— 半月尔尔过去,四月中旬寒气渐渐消褪,山坡田野间草木葱翠茂盛,郊外稻田里的水色与天光相辉映,天空中烟雨蒙蒙,杜鹃声声啼叫,农夫刚刚结束了蚕桑又忙着插秧。 巍峨华贵的皇宫里,嫔妃不再整日待在自己宫殿中休息,趁着阳光微醺,微风怡人,纷纷转去御花园观景。 胡锦绣亦迈出宫门,惯例去慈宁宫陪太后散步谈心。 慈宁宫自修建起住的都是历朝太后辈的主子,花园的路铺设地又长又直,假山小桥少有,亭台楼阁到处设有佛堂,大佛堂、小佛堂…慈宁宫里常常香烟缭绕,时而传出经声朗朗,太后为求静心时便挑上一座佛堂去颂经烧香。 花园虽无假山曲桥,却没少一方池塘,里面都是精心养殖的龙凤锦鲤鱼,这些日子天气舒爽,太后喜坐在池塘的槐树木雕摇椅下喝茶修心。 胡锦绣来了,太后很是高兴,与她一同散步在池塘边,悠闲地聊天喂鱼。 “绣妃,哀家看你那宫里的锦鲤偏比哀家宫里的鲜艳好看。” 栀薇扶着胡锦绣倾身察看池塘里的鲤鱼,胡锦绣继而环顾四周,微笑道:“锦鲤要鲜艳夺目,要义在于环境和食物的喂养。” “您这池塘的水不够深,还得灌入才是…周遭树木和灌木花草的摘种繁密,遮去池塘多数的阳光,阳光同深水,乃环境之要。” 太后恍然而悟,继而欣赏确幸的点点头:“那喂食有何特别之处?” “蛤、浮萍、芜萍、都可用来投食锦鲤,但臣妾另有秘方。”胡锦绣故意不语,吩咐栀薇去准备。 太后笑眯眯的等着,对于胡锦绣啊,她打心底喜欢。 栀薇端来一碗红色的碎末,太后凑近几寸,放于鼻尖轻嗅,惊讶道:“红萝菔?” 胡锦绣捻拾起些,随意的洒在池塘内,龙凤锦鲤怡然自得的游过来,浮在水面上吃食。 “这便是秘方。过不了多久,锦鲤能鲜红许多。” 太后拉起胡锦绣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哀家就喜欢你性子,贴心乖顺,又心系山水,不惹是非。”胡锦绣微微一笑,恬淡自然:“得太后庇佑,是臣妾的荣幸。” “你虽不争宠,远离是非,但毕竟身处宫中,若无子嗣终是大患。”太后为此事担忧多年,每每同胡锦绣说到子嗣,她都婉转的拒绝,安排侍寝,她也借故推脱。 “太后说的是,怪臣妾疏忽。”胡锦绣这一反常态的答允,反而让太后有些大惊小怪,赶忙问道:“你当真愿意为皇家绵延子嗣?” 胡锦绣面不改色:“这本是臣妾分内之事,让太后为难,是臣妾不对。” 李翼安膝下无人,太后早盼望着皇孙,现下心中最属意欢喜的人也有了意愿,不如推波助澜,也好实现自个的心愿。 “哀家这就同皇上说,让你今晚侍寝。” “是。” 太后露出安心慰藉的笑容,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深刻的痕迹,还是那样高贵典雅,宁静安详,看向胡锦绣的眼神,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 —— 新月如钩,璀璨生辉,安和宫异常热闹,胡锦绣备上了两壶陈年好酒和精心准备的下酒菜,安安静静得等着李翼安的到来。 然而她面上却没有半分笑意,素手藏在衣袖中紧紧抓着衣裙,眼里的局促不安被她不自然的压制,胡锦绣坐在空无一人的内阁,望着眼前太后送的秘色瓷莲花杯,轻轻吐息。 莲花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自己如今早已配不上如此纯净的莲。 “皇上驾到。” 太监的声音刚落,胡锦绣便立刻起身相迎。 李翼安看见规规矩矩行礼的胡锦绣,淡淡道:“起来吧。”便直径走向桌前,墨发微扬,一手苍劲有力地甩过衣袍,坐了下来。 俊眉轻挑:“你孝顺太后,朕自有重赏。” 太后派人带消息过来时,李翼安免不了吃惊,虽然胡锦绣深得太后欢喜,可太后强不下心逼迫她侍寝,现下她居然乖顺的承了太后的心意,李翼安想,左右不过是为了自己日后的地位打算,即使她不争不抢,但父亲远离京城,后宫嫔妃众多,难保她能一世太平。 胡锦绣为李翼安满上酒,低眉顺眼:“皇上,此酒在黄土内封尘多年,极为烈性。” “朕不介意。”李翼安接过胡锦绣递过的酒杯,一饮而尽,豪爽大气。眼神看向面前恬静淡雅的女子,她面容姣好气质出众,却微微低头,甚至不敢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相对无言,各怀心思,那一杯一杯烈酒下肚,李翼安竟然有些恍惚,朦朦胧胧间突然想念起属于那人的明媚眼眸,李翼安嗤笑,这后宫的女人或爱自己或敬自己或畏惧自己,却都不敢在他面前大胆的仰起头,用满是深情或爱意的眼神望着自己,唯独陈恙芯·······她总是有他人没有的勇气,恰到好处的把握着令人舒适的“度”,既不生疏也不僭越。 “太后身边有你相伴,朕实感欣慰。”李翼安像是与胡锦绣交谈也似自言自语。 “伺候太后是臣妾分内之事。” 胡锦绣本分的答应几句,除了为李翼安倒酒,再客套恭敬的说一些话再无别的动作。 夜渐深,胡锦绣搀扶着烂醉如泥的李翼安入塌,李翼安片刻便熟睡过去,发出轻浅的呼吸声,唤他几句,亦没有回应。 站在床榻旁,纱罩内的火烛灯芯闪动,忽明忽灭,胡锦绣的表情深不可测,秀眉轻蹙,红唇紧闭,看着李翼安的眼神,如同暴雨的深夜,漆黑压抑,毫无生机。 她开始小心翼翼脱去李翼安的贴身衣物,吹灭几盏灯烛,将李翼安的衣物随意丢弃在床榻边,胡锦绣的手微微颤动,拉下自己的腰带,一件件内衬如蚕丝剥落,青丝三千垂落腰间,将她的面色映衬的更加苍白。 胡锦绣吹灭最后一盏烛灯,躺在李翼安身边,伸出修长素净的手,缓缓拉下床帐。 黑夜中,滚烫的泪珠从她紧闭的眼角溢出。 翌日清晨,李翼安苏醒,只感觉脑仁发胀,疼痛难忍,却在睁开眼时,瞥见浑身赤裸的胡锦绣。自己的内服也散落满地,李翼安缓慢地坐起来,昨晚喝醉了酒,竟然······宠幸了绣妃? 虽然他的记忆实在模糊不清,但想也罢了,不过是酒驱人暖,许是把绣妃当成了自己心中所念之人,一时情不自禁,难以控制。 李翼安并未招来宫娥更衣,而是自个换好衣物,陈公公吩咐人伺候他洗漱后,便匆匆离开了安和宫,离开之前还未忘昨日答应了胡锦绣的赏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十一章 绣妃再次承宠侍寝,受皇上赏赐,消息由闲人碎嘴传播出去在后宫又激起了千重浪。 先不说众人的议论怀疑或嫉妒,待陈恙芯知道了来龙去脉,亦颇为困惑。 “娘娘,您还在想关于绣妃的事呢?”用了午膳后,馨怡见陈恙芯依旧凝重的表情,便知道她心结未解。 小堃子公公正吩咐着各宫女太监上下打扫清洁永和宫,这几日颇为忙碌,待他闲下来去向陈恙芯禀报时,便听见馨怡和陈恙芯并不轻松愉悦的对话。 “奴才听皇上身边的人说,也不过是太后执意如此,绣妃孝顺,此次便没有推脱。”小堃子公公给馨怡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多嘴,惹陈恙芯不快。 “她年年孝顺太后,年年推脱侍寝,今日忽然改变性子,依本宫看,必有蹊跷。”要说上次的侍寝是她故意为之,皇上领了情,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况且因为心系那宁王,胡锦绣是不愿意委身于他人的,陈恙芯清楚,即使表面是侍寝,也不过是李翼安在安和宫过夜而已,以胡锦绣的性子,什么也不会发生,只是借着契机,让她避免嫔妃的冷言冷语,好过些许。但她现在依旧衣食无忧,胡锦绣也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怎么会甘愿再次侍寝?难道真是单纯是为了讨太后欢心?那她何不早几年就答应,推脱多回让太后失望。 “娘娘何必为她心忧,您若不满皇上所为,今日去御书房找皇上便是。”小堃子公公说完,馨怡也附和道:“绣妃娘娘能出什么幺蛾子,您多虑了。” “本宫并非多虑,事出必有因。”陈恙芯凤眼微眯,握着玉杯的手加重了力道。 “娘娘为何这般肯定?” 陈恙芯不咸不淡道:“没有人比本宫更了解她。” 李翼安在御书房待到很晚,作为帝王,江山社稷的大小事务足够让他无暇顾及其他,昨晚的事,他毫不追究,轻巧地便能忽视。 陈公公为李翼安研墨,瞧见他略有些疲惫的神情,劝道:“皇上歇息片刻吧。” “不了。”李翼安看了眼手边的奏折,嗓音低哑:“很快。” 陈公公欲言又止,李翼安仿佛看穿他要说什么,语气不轻不重道:“今晚去永和宫。” “也是了,永和宫那位主子必要不高兴,还得靠皇上您哄着。”陈公公言语间极为心疼李翼安,作为皇帝白日里要处理国家事务,晚上还要哄刁蛮的嫔妃。 “陈公公。”李翼安眼神凌厉,俊颜呈露不满,吐露出的话像夹着冰霜,他一字一句道:“朕只是想她。” 陈公公手顿了顿,看着神情专注的皇帝,一时无言。 不同于其他嫔妃的是,李翼安无论什么时候去永和宫,陈恙芯都不意外,永和宫的宫女太监亦不会过分大惊小怪,极为平常又熟稔的通报给陈恙芯,便识趣的退下。 龙辇去向永和宫的路上,一行如火龙逶迤的宫灯照亮了后宫高高的红墙,李翼安闭着眼,也不知自己为何处处被她吸引,不由自主的想念她,想念她的一瞥一笑,他人以为,宠她哄她是迫不得已,但却不知,每每与其他女人相处过之后,他才会发现只有在陈恙芯面前,他可以暂时脱下帝王的盔甲,他能自由,自在,能自然的呼吸。 今夜时辰已晚,陈恙芯已经沐浴更衣才得知李翼安摆驾永和宫,于是随意的披上单薄外衣,只是坐在床沿静候。 李翼安踏入这万分静谧的房内,掐丝珐琅云纹熏炉正幽幽得散发着淡雅的香气,看见陈恙芯端坐着望向他,面容若白璧无瑕,淡笑夺目,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他心中的弦不防被人触动,温柔的感情从心底缓缓溢于表面。 在陈恙芯眼里,李翼安仿佛披星戴月而来,眸中满载星辰,漾着她不明的情愫。 陈恙芯没有请安,独自二人的时候,她厌恶这些繁文缛节,李翼安走近她身边,伸手拉紧她的外衣,弯腰屈身,含笑着在她额上落下轻吻。 “夜凉,入塌吧。” 李翼安亲自吹灭烛灯,拉下床帐,将陈恙芯拥在怀里,微微偏头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昨夜,朕宠幸了绣妃。”他的声音低沉喑哑,绵绵密密的灌入陈恙芯耳中,温热的气息吐露在耳廓,有些酥麻的触感。 “所以今夜便是来安慰?”陈恙芯轻笑。 “朕想你。”情话未消,李翼安松开她,抬起她的下巴便亲吻下去,修长有力的手插过青丝发间,绕在雪白的脖颈之后,另一只手附在她腰间,微微用力,使她更加靠近自己,舌尖细细的描绘精致的唇,温柔小心,唇齿之间满是浓情蜜意。 陈恙芯微微睁开眼,李翼安的俊颜近在咫尺,他迷醉的闭着眼,紧紧拥着自己,忘了控制手中的力道,不知轻重的将她勒地隐隐作痛。 陈恙芯终究没再开口,有一些想说的话,也悄无声息的吞进肚子。 床帐内渐渐升温,几番羞人的云雨后,李翼安轻抚陈恙芯熟睡的面颊,眼眸浮上一层朦胧,迷离沉醉,佳人在怀,竟这般满足。 —— “主子您别气,那绣妃不过是仗着太后的……” 全儿话语未完,却见杨井榕面色如常,得知绣妃再次承宠,她竟然压根儿不气不恼,相反…瞧那嘴角,笑弯成诡异的弧度。 “与绣妃相比,本宫还是愚钝了些,竟没想过另辟奇径。” 杨井榕眼底腾升出期盼的光彩,仿若望见无穷生机。 她便一不做二不休,立即梳妆换服,发间只插镶红玛瑙宝石碧玺花簪,手腕戴蓝晶石十八子手串,那是晋升嫔位时内务府呈太后旨意送来的玉串儿,再着茜素青色纱烟散花裙上绣双飞燕、太液莲,清新素雅只为讨太后欢喜。 听闻太后午膳后通常小憩半个时辰,杨井榕时时掐着点,估摸着太后差不多睡醒,便赶急赶忙朝慈宁宫走去。 太后她老人家,如今耳根子极其软,又长年累月的吃斋念佛,对于杨井榕这般瞧上去可怜兮兮的嫔妃总是心存怜悯,加之刚小憩过,现下还未完全清醒,混混沌沌的听杨井榕声泪俱下,抱怨诉苦一番后,善心大发,当下便应偌杨井榕,让皇上去她那用晚膳,至于留不留宿,全凭她自个的本事。 太后本不是容易犯浑的人,她老人家当年在后宫一柱擎天,叱咤风云,生下当今圣上成功登顶太后宝座那就不是吃素的。升榕嫔位分也好,今日答允她要求也罢,不过是想让皇帝雨露均沾,分去那对芯贵妃的宠爱,分去皇帝注意力的小手段。 谁让芯贵妃独占鳌头,这些个嫔妃的位分又低的可怜,丝毫抗争力都没有。 这头杨井榕心满意足离开,那头太后又劝唤来李翼安,说明意图后,李翼安几度欲挥袍而去。 可皇帝偏偏又是重孝之人,太后拿捏分寸,开口便是拿孝道说事,左右不过是在储秀宫吃一顿晚膳,纵然不喜杨井榕,但也少不了他皇帝几斤几两肉。 李翼安硬着头皮勉强答应。 于是李翼安去储秀宫用膳那晚,储秀宫张灯结彩,就差敲锣打鼓来欢迎他。 浅贵人与曹贵人自然不会去打搅杨井榕辛苦巴巴求来的好事,尤其是浅贵人,秉着看热闹的心态,殿里的门悄悄开了条缝,想听听杨井榕那头的动静。 而杨井榕呢,不知存得什么心思,做贼心虚似的,从皇上踏入她那殿中起,便吩咐下人将里里外外的门窗是关得严实,密不透风,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浅贵人拉长耳朵偷听许久,那殿里的情况愣是一个字儿都没漏出声来。无趣之下,众人纷纷散去。 —— 翌日,晨曦微露,淅淅沥沥的小雨在窗外几棵杏树叶上传声,雨丝在晨色中泛光,那漂泊的银丝迎风便折,随之向空,只是和着雾略为湿重,才肯飘洒大地,灌木花丛经雨清秀,鸟兽群沐雨安闲。 永和宫内殿,鎏金神兽铜炉里燃起了早起的第一缕沉香,纱笼里的残烛被熄灭,馨怡在宫门口承接内务府送来的瓜果,挑选些杏子、枇杷、红香蕉、果桑、甘果蔗、草莓…洗净装在银烧蓝茶船里。 “唔…娘娘,小堃子方才告诉奴婢,他去内务府时从曹贵人的宫女那听闻一事。” 陈恙芯螓首微扬,峨眉半挑低嗯了声,示意馨怡续说下去。 “昨儿个皇上破天荒的去榕嫔那用晚膳,怎料到晚上竟还留宿,榕嫔约莫侍了寝罢…但榕嫔那殿里门窗紧闭生怕人瞧看了去似的……” 馨怡凝视陈恙芯面色,见她波澜不惊才又道:“曹贵人的婢女讲,皇上起大早怒气冲冲地从她那殿里夺门而出,将一双宫门推拍地如雷轰鼓鸣,惊醒储秀宫中众人…皇上那双眼里铺满血色,面上的阴狠像要将人剥皮拆骨、啖肉饮血呢!” 陈恙芯薄唇微翕:“看来,她是又将当年爬龙床的肮脏龌龊手段故技重施。” 此时舆论中心的皇帝李翼安全程黑脸的下了早朝,片刻不缓直奔慈宁宫。 “朕要严惩榕嫔!废除嫔位,贬为庶人,撵出宫中!” 太后下意识诚心诚恳的大念几句“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又转念问道:“榕嫔所做何事?惹得皇儿如此大怒。” 李翼安冷嘁:“不知谁给她的胆子,竟敢点催情香迷惑朕,让朕糊涂宠幸了她。” 杨井榕当年身为秀女,亦是心术不正买通太监,给他下了迷药,她去太后那口口声声说自个失了清白,这才得了个贵人的头衔。 想到这里,李翼安胸腔中燃起熊熊烈火,三番两次算计到皇帝头上来,不将她抽皮扒骨难以泄愤。 太后双手覆在李翼安手腕上,意图压制他的飞腾的戾气。 苦口婆心劝着:“皇儿,身为帝王宠幸妃嫔本是理所当然,况且榕嫔初心不坏,只为了延绵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没存什么心眼儿。” “你满心扑在那芯贵妃身上,冷落众人,哀家从未说过什么,但哀家是太后,需得为皇室着想,芯贵妃受宠多年无所出,怕是…生不出皇子的…” 李翼安瞳眸暗了暗,虚霩深沉难料。 “此番你看在哀家的面子上,饶榕嫔一回,哀家定严苛训她,往后谨言慎行。” 太后发觉李翼安神色暴戾并无松动,显然没起半点恻隐之心。沉默一阵,蓦然心中灵动闪过一丝生机。 “皇儿,哀家的生辰就要到了。” 李翼安抬眸抿唇,似乎察觉到太后话里的意思。 “哀家乃念佛之人,只望多多益善,能忍则忍…更盼早日抱得皇孙。” 言尽于此,重孝的皇帝还能同亲母太后强硬冷绝吗? 李翼安丢下两字:“罢了”!愤然离去。 而那话是在嘴里狠狠嚼碎了再吐出来的,围绕在太后耳边,久久不曾消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十二章 春日的盛景,向来短暂,只有那炎热难耐,香汗淋漓的溽暑和绒雪满天,冰冻僵硬的寒冬总是那么冗长。眼瞧着雨水养肥了青梅,春季的雏莺长大,遍地黄芦苦竹,海棠落尽飞絮,天气渐渐燥热起来。 陈恙芯每年临近春夏换季的节气常常夜不能寐,气虚浮躁,夜晚盗汗不安。 “娘娘,小堃子公公将药领来了,奴婢这就去煎药。”陈恙芯点点头,面露倦色。 馨怡领着药包去小厨房煎服,小堃子公公这时恰好进来,关上了内阁的门,又退避了宫女:“娘娘,奴才有事要禀报。” “说。” 小堃子沉声道:“奴才去御药房抓药时,本该在外面候着,等太医配好了药自会送出来。当今日不知为何耽误了许久,奴才怕错过了熬药的时辰,便先进去瞧了瞧,曾太医给娘娘的药包旁还有另一副未配完的药,奴才看了几眼,便看见了白术,竹茹,阿胶。” 连陈恙芯听完也不免一惊:“皆是安胎的东西,你看清楚了?” “是!奴才在服侍娘娘前,跟着太医院的师傅打杂,中药多多少少都认识。” 陈恙芯冥思片刻,脸上的疲倦愈发浓重,眉眼间隐隐浮现一抹狠色:“你可有探寻那是谁的药方?” 小堃子答道:“太医院口风紧,况且娘娘…宫中并未有嫔妃传出怀孕的消息,这恰巧说明那位主子不想让人知晓,连安胎药也是由太医院的曾太医亲自送去,无人来领,极为低调。” 听小堃子公公这样一说,突兀的想到什么,凌厉的眼神收敛不少:“本宫知道是谁,莫要声张。” 馨怡此刻进屋,发觉屋内的气氛有些诡异:“娘娘,药正熬着呢,一个时辰便好。” 陈恙芯招馨怡上前,小堃子公公看陈恙芯脸色依旧严肃立刻细心扶着她。 “本宫要去一趟安和宫。” 馨怡疑惑不已:“娘娘去安和宫一向掩人耳目,要不晚些再去?” 陈恙芯摇头:“本宫这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众人皆知也无妨。” 馨怡看了眼小堃子公公,忍不住问:“为何?” “那些嫔妃们莫不是早等着本宫收拾绣妃,她三番两次分了本宫的宠,本宫按理早该教训她一番,若本宫迟迟不作为,倒还惹来猜疑。”毫不客气的狠话她却面带笑容,语气轻巧从容。 陈恙芯坐着轿辇一路到了安和宫,宫女通报了一句便让陈恙芯进了内殿,小堃子公公和馨怡在内殿外候着,陈恙芯只身进了里屋。栀薇为陈恙芯备好茶水,说道:“绣妃娘娘在小憩,奴婢这就去唤醒娘娘。” “不用了。”陈恙芯抬手阻止了栀薇。 悠悠地喝着温茶,陈恙芯的容颜在茶水徐徐上升的白色雾气中若即若离。“有孕在身的人,本易疲倦,让她休息罢。” 栀薇僵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陈恙芯,后者却不急不缓,云淡风轻。 “娘娘说什么······” “你不必隐瞒,本宫清楚。” 栀薇听见陈恙芯笃定的语气,扑通一下跪在了陈恙芯面前:“奴婢求贵妃娘娘放过绣妃娘娘,我家娘娘这一生不争不抢,有幸得此生命,她只希望能平安地生下孩子罢了!” 眼见着栀薇就要磕头,陈恙芯轻笑几声:“你起来。” 栀薇红着眼眶,带着沙哑哭腔,狐疑的抬头望着陈恙芯:“贵妃娘娘?” “本宫何时为难过她。” 栀薇匍匐在地上的身子慢慢直了起来,细细想想,无论陈恙芯如何在后宫兴风作浪,搅得天翻地覆,平心而论,她都从未干涉或是为难过胡锦绣,她们宫女想来也是觉着全是因为胡锦绣有家世又愿意忍气吞声,亦丝毫不争宠的缘故。 茶水喝了浅浅半杯,陈恙芯做出欲离开的姿态。 “本宫今日来,只是为了确认本宫的猜测,你无须多心,她若不想说,本宫自然不会多嘴。” “谢贵妃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恭送娘娘。”栀薇颤抖着声音,依旧没有起身,对陈恙芯毕恭毕敬地行了记大礼,再看向床帐内熟睡的主子时,心里五味杂陈。 等陈恙芯再回到永和宫,馨怡察觉她显然疲乏不堪,赶紧叫小堃子公公去催药,自己便给陈恙芯捶起肩膀。 “娘娘…绣妃真怀孕了?” “嗯。”陈恙芯闭着眼心想,胡锦绣侍寝次数只手可数,却能怀上龙种,这倒是命中注定的福气。 过了会,小堃子公公端药进来,陈恙芯喝了药,待到歇息之时才对二人吩咐道:“绣妃怀孕之事,你们嘴捂严实,不可走漏风声。” “为何绣妃娘娘要隐瞒怀孕之事?这对皇上太后来说不是天大的喜事吗?”馨怡催问道。 陈恙芯低沉着嗓音,轻飘飘的睖了他们一眼:“若被居心叵测的人知晓,绣妃的孩子,定难保。倒不如装作不知情,等过了三个月的安胎期再说也不迟。” 馨怡和小堃子公公退到殿外,馨怡前脚踏出去,后脚被小堃子公公拉住,小声窃窃细语:“馨怡,你说咱家娘娘意欲何为?像是暗中帮绣妃。” 馨怡瞥眼:“这回娘娘意图太明显了。” 小堃子公公说:“我刚来永和宫时,你便和我说娘娘与绣妃本关系极好,后来不知怎的闹翻了,再无往来,我本也不觉得奇怪,后宫嫔妃有几个真心相待的·······” 馨怡赶紧打断他:“好了······怕被人听了去。” 话音刚落,守门的小宫女前来带话,说陈公公来了,馨怡知道定是替皇上传话,赶紧和小堃子一起接应。 “陈公公,劳烦您亲自前来。” 陈公公对这几个永和宫的婢女太监态度甚好,没多大架子,在他个阅人无数,七巧玲珑的老江湖看来,芯贵妃已然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那永和宫的人也该和风细雨的对待。 “正巧是皇上路过永和宫,让咱家带话,说今晚要过来。” 馨怡与小堃子不深不浅的对视一眼,十分尴尬道:“公公对不住了,我家娘娘这几日身体有恙,今日才去太医院领了药方,恐怕······不便侍君。” 陈公公不为难他们,看似宽容道:“贵妃不适,自然要好生休息,想必皇上不会怪罪。” 忐忑送走陈公公,馨怡颇为心疼道:“纵然是贵妃娘娘,在这后宫的每一日都不曾轻松过。” 小堃子唉声叹气:“外人只见娘娘深得龙恩,飞扬跋扈,不知娘娘同样步履维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十三章 陈恙芯身心不爽,无心赏景,可那御花园里是美景引人,柳絮因风而起,临近夏初时节,几树晴虹,海棠细语,光阴愿醉,浅色的海棠簇簇蕾蕾压弯了枝头,低低的垂落,坠在青石板小路上。冰肌玉骨淡裳衣的梨花,次第开放,如素云盘翠枝,清淡可爱,配上绛红的宫墙,无言笑暖风。 李翼安难得有时间在御花园随意走走,放下沉重的奏折,放松情绪,活动筋骨。 不知是有意无意,竟遇见曹贵人在赏花。曹诗葭看见李翼安,柔柔的行了一礼,眼里的欣喜却掩饰不住,美人的胭脂堪比枝头玲珑的海棠花,李翼安便让她陪在身侧,一同在御花园里观景。 曹诗葭原本只是乖顺的在李翼安身后,见皇上对她不闻不问,又心有不甘,不愿浪费这次见皇上的机会,壮着胆子说道:“皇上,让臣妾来为您唱曲吧。” 李翼安倒也有这兴趣,命人在亭内布置好后坐了下来,宫女端上茶水瓜果,让他稍作休息。 曹诗葭命人端来古琴,特选坐在一树梨花下,恬静端庄的悠悠弹唱起。 这时陈公公恰好从永和宫回来,瞧见李翼安正惬意的听曲,也没有立刻禀报永和宫的事情,默默退到一旁,不便打扰。 待美人落幕,坐在李翼安身边邀功时,陈公公听见曹贵人说:“皇上,您好久没有陪臣妾了,不如今晚去储秀宫,臣妾给您跳舞。” 曹诗葭面泛桃花,水汪汪的眼看着李翼安,眸中柔情蜜意,几阵带着海棠香气的熏人香风吹来,吹乱了她的发丝,曹诗葭低头娇羞的将耳鬓的发抚到耳后,娇滴滴的模样不忍拒绝。 “朕今晚去永和宫,改日再陪你。”李翼安不为所动,随意的端起茶杯,显然没有因为美人的楚楚动人改变主意。 陈公公俯下身子,在李翼安身边适时说道:“奴才方才去永和宫传话,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说贵妃娘娘近日身子不适,早辰才去太医院取了药,恐怕不宜侍君。皇上您看······要不要今晚去储秀宫?” 陈公公抬眼,看见曹贵人用期盼的神情望着皇帝,心里有些发笑。 李翼安几乎没过多思虑,亦不顾美人的期许,只是微微蹙眉道:“她若不适,你便去吩咐御膳房做一些开胃养身的药膳去,今晚朕在永和宫用膳。” “皇上您…还是去永和宫?”陈公公又确认一遍倒是没太惊讶,只是那曹贵人的面色控制不住的阴沉起来,毕竟当面被拒绝,脸上无光心里更不畅快 李翼安压根不回复陈公公的问话,而是继续吩咐:“叫太医院多上心,每日派人去永和宫请脉。” “奴才遵命。” 曹贵人头一回亲眼见识到皇帝是如何骄纵又无厘头般宠爱贵妃的,看来芯贵妃在后宫霸道刁蛮也不无道理,换了谁被皇上捧手心上,都巴不得横着走。瞧她不过说句身子不适,便能让皇上费心,又亲自陪伴,后宫除她之外无人能得此殊荣。 曹贵人庆幸自己做对了选择,没有贸然和杨井榕站边与芯贵妃公然敌对。 “贵妃姐姐不舒服,臣妾那里有金陵带来的妙药,能治百病,臣妾命人拿来,希望皇上能代臣妾给贵妃姐姐,以表臣妾心意。”曹诗葭此时的通情达理让李翼安很是赞许。 “你有心了,朕明日去储秀宫。”曹诗葭暗自一喜,面不改色的行礼便退了下去。 御膳房按照李翼安的吩咐给永和宫送去精心烹饪的药膳,陈恙芯本无胃口,是不想动弹的,谁知李翼安却突然来了。 陈恙芯病怏怏的躺在贵妃椅上,面色憔悴,如同被骤雨打焉的牡丹,往日的凌厉活生生的削去七分,还剩三分的淡雅。 “可有唤太医来看看?”李翼安看她这模样心疼得紧,直径走向她身边,伸手抚上她额头,带着怜惜。 “太医说本无大碍,只是夜长梦多,换季时节心浮气躁,喝几帖药便能好。”陈恙芯坐直身子,李翼安来了,她松懈的精神又不自觉的谨慎起来,无论外表如何随意,但对他的这种提防,在她骨子里仿佛已经根深蒂固。 李翼安用拇指指腹轻轻划过她的下眼睑,脂泽粉黛也掩不住的淡青色:“来,朕喂你。” 李翼安知道她没有胃口心思用膳,又顾忌她身体,情愿放下身段亲自喂她。 陈恙芯并没有多少受宠若惊,皇帝愿意亲力亲为,她只是不好拂了他的颜面,勉强点点头。 山药鸭羹炖的软烂细腻,拌糖藕开胃爽口,百合绿豆粥清热去火,还有饭后的白杏,桑葚,琵琶。李翼安自己都没顾得上尝一口,来来回回的“服侍”她。 “我并无大碍,竟然得此殊荣。”陈恙芯露出一抹浅笑,她只是气郁压身,外加气节过渡引起些小毛病,除了难以入睡导致的精神不佳,以及没有食欲之外,还真说不上有需要医治照顾的地方,是李翼安小题大做。 “朕还以为,平日里朕也是这般对你的。”用指尖似有若无的擦过她殷虹的嘴唇,语气亲昵宠溺。 “是我疏忽,不解风情。”陈恙芯顺着他的意思,半开玩笑道。 “有朕陪着你,精神倒是好多了。”李翼安坐在她身侧,将她顺势拥在怀中,让她能舒服的靠着自己的肩膀,软玉在怀,馨香怡面,蛊惑人心。 “再过两月是太后生辰,朕不希望你为此事操劳,便打算交给绣妃去做,绣妃一向敬重太后,太后亦喜爱绣妃,想必她能妥当。” 前三月是保胎期,本不能过度劳累,加之胡锦绣现在易乏困倦,嗜睡无力,定没有精力去操办太后的生辰宴。 陈恙芯只是片刻的思索后,毫无预备的驳回了李翼安的说辞:“太后的生辰宴,理应由我来准备。” 李翼安竟然忍俊不禁道:“你是担心朕分了你的权?” 陈恙芯怔了怔,似乎有些无奈:“你不会。” “如此便好,朕只想你相安无事。” 李翼安低头在她耳鬓一吻,俊颜舒展,心情愉悦。 “绣妃不涉后宫繁琐事务,虽有孝心但力不足,我能妥善的事,不必为难她。” 即使面对李翼安的浓情蜜意,陈恙芯也丝毫不妥协,看她又倔强执着起来,李翼安凝眉冥想,或许是她有难以言喻的目的,便不再深究,也不强求,把此事交到陈恙芯手上。 “朕这几日,有空便歇在永和宫。” “小题大做。”陈恙芯心直口快,毫不顾虑的对李翼安的行为表示不满。 “岂是朕小题大做,今日曹贵人担心你,还让朕代她送了灵丹妙药来。”李翼安故意露出不悦的神情,好让她觉得自己不知好歹。 曹贵人······这后宫女人们,从不敢轻易招惹她,或暗地里和自己作对或事不关己的避开,从未有人表露出要与她交好的姿态。 陈恙芯对曹诗葭多了几分探究,这个女人很聪明,她能迅速的发觉后宫的局势,能忍气吞声还能主动出击,无论是自保还是争宠,她都可以不动声色的一箭双雕… 看来这该死的杨井榕,给后宫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怎么,朕只是提了一句别的女人,你不悦了?”李翼安随即抬手抚平陈恙芯紧紧蹙着的秀眉。 陈恙芯不妨顺着他理解的意思赌气回道:“我本善妒,你何尝不知?” 李翼安眸中火光璀错:“朕喜你善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十四章 宫中的时日,即使是如同陈恙芯这般的宠妃也过得略微有些乏味冗长,待她身子好了,也喜在后宫内走走,打发这百无聊赖的日子。 看这六月初皇宫,桐花馥,菡萏为莲,淡紫清白茉莉来宾,馥郁迷人之气琐于红墙金瓦。凌霄结,凤仙降于庭,鸡冠环户,艳若朝霞嵌于山水嶙峋怪石。灌木薆薆,荆笆裹覆泥土摘种铃兰,青草菶菶,蝶蜂萦绕翩翩,好一副斑驳陆离的夏景。 眼前宫女太监来往匆匆,春宴后沉浸的日子,因太后生辰将近,宫中又忙碌鲜活起来。 内务部置办寿辰必需品,还得从宫外请几个顶好的戏班子,从灵隐寺等国寺唤来些德高望重的住持,为太后念经祈福。各宫嫔妃、朝中大臣忙着备礼,总要精心挑选,显得特别又不失贵重,以讨太后欢心。 浅贵人最属年幼,十五六岁青葱芳华,从选秀到现在,虽已过去了一年半载,但是心性单纯,不谙世事,宫里人只把她当孩子。 每逢遇上谁的生辰,她总是倍感头疼,送礼也得讲究得体,知晓自身不足,便去找了杨井榕希望能从榕嫔那里得到些建议。 “榕姐姐,太后生辰…唔…你送何寿礼?”浅贵人看杨井榕胸有成竹的样子,暗喜问对了人。 “无非是寻常的百寿图罢了。”杨井榕轻飘飘的瞥她一眼,愈发神采奕奕。 “姐姐骗人,分明是有好东西。”浅贵人嘟着小嘴,不满道。 “是,本宫是有好东西。”杨井榕笑容得意,停顿些许又说:“却也是你一时给不了的。” 见榕嫔瞒着憋着不愿意讲,浅贵人只得悻悻离开。 主子头疼纠结,浅贵人的贴身宫女冷不防提议道:“小主,不如去绣妃娘娘那问问?绣妃娘娘与太后亲近,定会知道太后喜好。” 浅贵人黯淡的眼眸依旧没有光彩,垂头丧气道:“我入宫的头年便是去请教了绣妃姐姐,她说太后欢喜的左右不过是山水字画,去年我便送了字画,今年可不能再投机取巧。” 小宫女想了想,略有些犹豫道:“那······不如芯贵妃?她那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又主管后宫之事,送礼定难不倒她,不如让芯贵妃教教您?” 浅贵人只是片刻的思索,点了点头,前往永和宫。 陈恙芯看着面前这个双颊绯红羞涩,望着她的眼神又隐隐透着胆怯的浅贵人,不禁轻笑:“怎么,你不让榕嫔指点一二,反而绕路跑来本宫这里?” 浅贵人随即满脸委屈:“榕嫔姐姐这次好神气!哼…像是有什么绝世宝物,藏着掖着不说。” 陈恙芯嗤之以鼻,要说这后宫谁都可能有绝世宝物,她杨井榕偏偏例外。 “她同你说什么了。” “榕嫔姐姐说,她有的东西是我一时给不了的。” “皇上赏你的东西远比给她的多,有什么是你给不了的。”陈恙芯也不过多的纠结,命人小心翼翼搬来约莫三尺的青花瓷瓶,上面有着密密麻麻字形各异的“寿”字花纹,色泽光亮,釉色清晰,只一眼便能瞧出这玩意价值不菲。 “这尊万寿瓶是青花瓷中的上品,一万个不同的”寿“字,寓意万寿无疆,虽算不上特别贵重,但胜在别致,太后素来喜爱这些雅致的东西,你拿去当寿礼再妥当不过。” 浅贵人俏丽的杏仁眼儿瞪得又圆又大,免不了吃惊的望着陈恙芯,她只盼着高傲孤冷的贵妃娘娘肯给她一点儿建议,若陈恙芯不愿,再灰溜溜的走便是了。 “贵妃姐姐·····我没想过要拿你的东西······况且这万寿瓶若给了我,你可怎么办?”浅贵人眼眸垂下,愈发的低敛,底气不足的声音又轻了许多。 陈恙芯表情柔和些许:“你以为本宫只备着一份寿礼?万事总要周全才好。” 浅贵人也不推脱,怕自己扭扭捏捏的样子会拂了陈恙芯的好意从而惹怒她,赶紧行了礼表示感谢。 陈恙芯见浅贵人只带了一位近身婢女前来,还颇为贴心地吩咐永和宫的太监将万寿瓶给她送回储秀宫。 浅贵人这回宫的路上是百感交集,本以为能从榕嫔那里获取帮助,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壮着胆子去找不好相处的贵妃娘娘,却还有意外收获。 也许芯贵妃并不是人们口中的那样只会无礼蛮横,她明明有很温和善良的一面。 浅贵人的贴身婢女同样难以置信,对浅贵人怀疑道:“小主,您说这芯贵妃对咱们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企图阴谋?” 浅贵人睇她问:“能有什么阴谋?” “莫不是这瓶子有问题······到时候害了您可不好。” “贵妃姐姐并不知晓我今日会去永和宫找她,更不知晓我所为何事,当我提出疑难,她便爽快的解决,何来时间做手脚?”浅贵人语气不善,她今日对贵妃大有改观,自己年幼心思单纯,但也懂知恩图报,不能一边受着人家的帮助一边去用恶意揣测忌惮。 贴身宫女欠身道歉,而后禁了声,这位小主鲜有生气的时候,看来此番芯贵妃所作所为是让浅贵人感动了回。 “哟,浅妹妹这是从哪回来呀?” 永和宫的太监前脚帮万寿瓶送入浅贵人的殿内,后脚杨井榕在全儿搀扶下走出,站在自个殿前看戏。 浅贵人赌气回道:“从贵妃娘娘那回来…还帮我解决了大问题呢…贵妃娘娘可真好。” 杨井榕狐疑:“那清高寡冷、不可一世的贵妃还能帮你的忙?” 她作势大笑了一阵,笑得万分嘲讽。 “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罢!” 浅贵人看她笑得快岔了气去,面上当即不悦起来,硬生生的还嘴:“好歹贵妃娘娘愿意出手相助,哪像榕嫔姐姐,只会说风凉话,还恶意诽谤他人。” “你!”连浅贵人都有能耐她杠上,杨井榕气红眼,一股子狠劲冒出来:“怎么…你以为她贵妃帮你一次,你便可倚仗她了?居然敢和本宫呛声,是找着了靠山不成!” 杨井榕想如今是储秀宫主位,虽家世比不过浅贵人,但位分上高她一等,训斥几句理所应当。 “我不是有意惹姐姐不快,亦没动旁的心思,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浅贵人到底心软,见杨井榕生气,便也故意败下阵,不想同她争执。 “呵!”一声重重的冷嘁落下,杨井榕猛然甩开水袖,极其不满地转身回殿,她身边的全儿颇有狗仗人势的意味,对着浅贵人主仆二人也藐视般的挤眉弄眼了番。 “小主,这榕嫔真是讨人厌!难怪皇上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浅贵人努起若樱桃水润的小嘴:“皇上就偏爱贵妃娘娘…嗯…其他人大抵谁也不喜欢,榕嫔姐姐为此嫉妒激动,倒也不是难理解的事儿。” “她在皇上那受得气,回来就能对您发泄吗?!还不就是仗着太后同情给她晋的嫔位,如若不然,她那出自乡村野妇的家世岂能在您头上作威作福。” “说来榕嫔姐姐亦是可怜人…罢了罢了,我不喜与她计较。” 浅贵人的贴身婢女哀叹,就榕嫔那欺软怕硬的性子,这后宫之中,也就自家小主这软柿子能任由她捏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十五章 太后生辰当日,宫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李翼安为尽孝道,先进寿礼九九,亲制贺寿诗文c贡献如意c佛像c冠服c簪饰c金玉c玛瑙c水晶c珐琅c瓷器c花果c外国珍品等,无不俱备。 又命人布置了点景戏台八座c牌楼十座c游廊一百间c回子房三座c门楼c桥座c木城共六座,一片繁华景象。 后宫嫔妃王公贵胃纷纷送上奇珍异宝,浅贵人送上万寿瓶时毫无意外的得到了太后的赞赏,轻轻地拍了拍浅贵人的手背,赞许道:“这些年你是长大了不少,心思稳重了些,哀家高兴。” 浅贵人不好大喜功,亦不独揽赞许:“多亏了贵妃姐姐帮助指点,不然嫔妾还是一头雾水,挑不出让太后您满意的寿礼。” 陈恙芯还会助人为乐?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不禁齐齐向皇帝身旁的贵妃看去。 陈恙芯面不改色的向太后及浅贵人投去清浅的微笑,精致的面容透着无人能及的从容大气。 李翼安同样满目探究的侧颜望去,他愈发觉得陈恙芯渐渐趋于和善,不再是对任何人都刀剑相向。 “芯贵妃,你曾许诺哀家要献上独特的寿礼,现下也该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了罢?”听浅贵人提到陈恙芯,太后自然将重点放到了这位贵妃身上。 陈恙芯向馨怡点点头,馨怡便吩咐人将寿礼小心翼翼的带入殿内。八位宫娥步伐轻稳的走向太后面前,一字排开,手中各拿着用丝绸遮盖的八样物件。 陈恙芯便起身走到她们身边,命宫女统一的拉去遮布。众人只觉得瞬间眼前金光晃眼,定眼一瞧,竟是“八宝”。 八宝为佛教中的8件法器,按照排列,依次为金花c金盖c金螺c金轮c金伞c金肠c金罐c金鱼。每件法器的上部分别用金累丝制成莲花c华盖c法螺c法轮c伞c盘肠c罐c双鱼,其顶部有一火球,两侧有绶带。 法器之下为荷花莲子托,托亦为金制,上面嵌有各色宝石,再下为支柱,支柱两侧有珐琅c点翠装饰,支柱之下为圆形金座,錾海水江崖纹,最下为紫檀木座。如此精致特别的宝物亮相,连太后也不免惊叹。 “一宝为莲花,象征至清至纯的清净,纯洁的心灵。莲花出污泥而不染,柔美异常,能使人们免於不净,臣妾望能给太后带去悦意。 二宝为华盖(宝幢),象征降伏烦恼得解脱,事业成功,臣妾望太后身体健康,智慧增长。 三宝为法螺(金螺),象征声震四方,代表名声远扬,海螺代表佛陀之语,象征佛的法音广为流传,生生世世永不停止的度化众生,一切众生都懂得佛的法语。臣妾愿太后功德圆满,美名远播。” 陈恙芯稍微停顿,迎着太后洋溢着充足和满意的眼眸微微笑了笑继续道:“四宝为法轮(金轮),象征永不停息,代表事业广大而强劲。佛教以此轮象征佛法象轮子一样旋转不停,永不停息的度化众生。臣妾望愿太后母仪四方,心想事成。 五宝为宝伞(金伞),象征遮蔽魔障,代表至上权威和保佑平安。佛教取其”张弛自如,曲复众生“之意,以伞象征遮蔽魔障,守护佛法。臣妾愿太后平安长寿。 六宝为吉祥结(金肠),象征心灵的沟通,代表永恒的爱,能够成就各人特殊的愿望,并增长人们互相沟通的智慧,臣妾愿太后吉祥如意。” 殿内陈恙芯一人瞩目,她用清脆婉转的嗓音娓娓道来,举手投足华贵大气,嫔妃投去羡慕而又嫉妒的神情,仿佛她总是要抢去所有人的光芒,无论在哪,都鹤立鸡群,遥不可及。 “七宝为宝瓶(金罐),宝瓶象征财运和吉祥如意,代表财富汇聚和长寿。瓶内常装甘露和无价珍宝,瓶口插有孔雀翎或如意树,即象征着吉祥c清净和财运,又象征着俱宝无漏c福智圆满c永生不死。臣妾愿太后万寿无疆,益寿延年。 八宝为金鱼,象征自由和超越,代表富裕和祥和。鱼行水中,畅通无碍,可透视混浊的泥水,故金鱼有慧眼之意。臣妾愿太后无虑无忧,安然自得。” 随着陈恙芯的尾音落下,太后轻轻地拍起手掌:“不愧是芯贵妃,有统领后宫之势,此礼独具匠心,让众人大开眼界,甚得哀家心意!” 李翼安面含笑意,深情款款地望来,分外沉稳的音线透着丝丝愉悦:“就连朕的寿礼也要失色三分,你果真是用心了。” “臣妾理应为后宫表率。”陈恙芯欠身施然行礼,可还没等她回到座位,一个突兀的身影便走来,与她擦肩闪过,卷起阵微风。 “太后,其实臣妾还有礼相送,必是独一无二。” 杨井榕站在太后皇跟前,却没有行她应该行的大礼,只是如同陈恙芯一般简单的欠身,语气得意,仿佛在刻意的耀武扬威些什么。 陈恙芯陡然想起她对浅贵人说过的话,莫名腾升出不详的预感。 “哦,是什么?”太后慈眉善目,显然心情明朗。 “回皇上,太后,臣妾······”杨井榕刻意的顿了顿,满意的享受万众瞩目的快感。 “臣妾已有一月身孕。” 金碧辉煌的内殿霎时鸦雀无声,杨井榕的话如同一场无情的暴雪,凄厉寒冷的打在人心尖。 陈恙芯凝重着眉,杨井榕她,居然有了龙种······ “你所言不假?!这真是皇家天大的喜讯啊!”太后眉开眼笑,看向杨井榕的眼神中徒增了不少欣慰赞赏。 “臣妾不敢欺瞒皇上,太后。” 相比太后的欣喜,李翼安表现的更为冷静淡然,漆黑如深潭的眸子竟叫人看不出一丝感情来。 受到身旁皇帝的疏冷,太后偏头对李翼安半威胁似问道:“皇上难道不开心吗?” 李翼安随即对太后轻微地点头,俊颜生硬,薄唇浅勾皮笑肉不笑:“自然是开心的。” 纵然李翼安的声音冻得如腊月的坚冰,太后依然笑吟吟:“那哀家便擅自做主,待榕嫔诞下皇子之时,便晋为妃位。” “谢太后!”杨井榕大概从未如同今日这般高高在上过,先前她费尽心思,不顾惹皇上生气的性命之忧才侍了那次寝,唤全儿从金陵要了几帖易受孕的秘药,日日服送,这才换来如今的耀武扬威。 从她得知自己有孕那天起,她便兴奋的彻夜难眠,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男孩,那必是皇宫内尊贵的皇长子。 绣妃不愿侍寝,芯贵妃承宠多年却未果,必是身体的问题,那剩下的嫔妃她便可以一一踩在脚下,细细想来无论是孩儿的地位还是将来她的地位都可高居不下。 随后的宴会,陈恙芯并不出声,只是默然的看着众人,嫔妃们边左右逢迎假惺惺的恭喜杨井榕,一边要食不知味的装模作样吃小点,胡锦绣依旧神色淡然,事不关己。 陈恙芯想,杨井榕那肚子里的孩子,必然是借着太后那时让李翼安去储秀宫用膳过夜时,用卑劣手段得来的。 轻轻勾动手指,馨怡屈身将耳朵附在陈恙芯唇边:“让小堃子去查查,榕嫔可有暗地里给自己用什么药。” 馨怡自然心领神会。 陈恙芯又瞥了眼胡锦绣,若胡锦绣肚里是个皇子,那必要比杨井榕有福气,只是不知道她愿意何时说出。 “娘娘,瞧那榕嫔的脸色,莫不是幻想着一步登天?”馨怡躬身与陈恙芯耳语,这才唤回了陈恙芯的神。 “这一日,她盼了许久。” “那,娘娘······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她嚣张起来?” “嚣张?”陈恙芯冷笑,视杨井榕若腌臜玩意般嗤之以鼻。 “用尽她这毕生的心思,也比不过本宫分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十六章 依宫中规矩礼数,太后生辰过后连着三日,嫔妃任然要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今日不知为何,等陈恙芯来到慈宁宫时,无心成了最晚的一个。 杨井榕和欧思琪与太后相聊甚欢,曹贵人为太后抚琴,胡锦绣同浅贵人在一旁安静地品尝着太后宫里上好的君山银针,此茶兴奋解倦,益思少睡,解毒止渴,亦能增营养,正适合整日精神不振的胡锦绣。 “芯贵妃姗姗来迟,哀家的好东西可要分完咯。”太后并无怪罪之意,眼里含笑,带着暖意三分。 陈恙芯只是片刻的疑惑微愣,随即施礼落座,笑意盎然地柔声道:“不知太后都送了些什么奇珍异宝给妹妹们?” “榕嫔有孕,哀家送了她些珍贵补品,前年进贡的野生千年人参,哀家自个都舍不得用······琪嫔性子静,哀家便给了她当年先皇赠予的《游春图》,此图哀家珍藏多年,其中韵味耐人捉摸。绣妃······哀家赏了她串红麝香珠,鲜艳可人,流光溢彩,是哀家带过的,喜爱的紧。绣妃,你可还喜欢?” “臣妾自是喜欢。”胡锦绣依然温婉如故,瞧不出多余的感情来。 “你若喜欢哀家就高兴,来,哀家给你戴上。” “绣妃姐姐要常常戴着,才不辜负太后娘娘的好意啊。”杨井榕适时说道,引来太后的默许。 陈恙芯眼见着那红麝香珠挂在胡锦绣纤细雪白的脖颈上,眼眸阴暗些许:“绣妃一向清新淡雅,不施粉黛,不着金奢,太后您怎想着送串惹人注目的红麝香珠来?” “哀家就是瞧着绣妃平日太过素雅,想着给她提提气色,增添些活泼可人,也光鲜亮丽不少。” 陈恙芯红唇微张:“不知绣妃能否让本宫一观?” 胡锦绣小心取下珠子,让栀薇递来,电光火石间与陈恙芯不深不浅地对视一眼。 陈恙芯拿在手中细细的把玩,时而发出赞叹:“果然是好东西,本宫真是喜极了这红,不知妹妹可否割爱,转赠给本宫呢?” 此话一出,宫内人皆吃惊不少,杨井榕暗想,陈恙芯怎得又要霸道索取他人的东西,心里募得难受。 太后没有恼怒,反而有些无奈道:“芯贵妃,你那最不缺好东西,何必争串珠子?” 陈恙芯勾唇一笑,毫不心虚:“太后,您瞧那满树白色玉兰,冰清玉洁,遗世独立,颇有仙风道骨,可这要为了光鲜亮丽给花涂成赤血艳红,夺人眼球不假,但是不是反而夺去了它原本的姿色?” 太后立即顿悟她的意思,面上有些动容。陈恙芯笑意不减续道:“这珠子是您戴过的,自是沾了不少福气,更是您的心意,要不这样可好,臣妾那里有一只白玉镯子,亦是太后送给臣妾的,臣妾便用这只白玉镯子去换那红麝香珠。” 太后细想了想,转而问胡锦绣:“你可愿意?” 胡锦绣将目光悠悠地落在陈恙芯似笑非笑的面容上,又不经意地收了回来,对太后顺从似的答到:“愿意。” 恍惚间到了午膳时间,李翼安下了早朝便赶来慈宁宫,陪同太后用膳,太后趁着热闹欢喜,将众人都留了下来。 与皇上一块儿用膳的机会实在难得,本借故要离开的杨井榕和曹贵人也满心期盼的等候李翼安的到来,最后谁都没有推脱离席。 李翼安踏入慈宁宫带着一贯的威严从容,气宇轩昂,棱角分明的脸镌刻着疏离冷漠,见着这么些个花枝招展的嫔妃,看向太后时才收敛舒缓自己骇人的气势。 “皇上来了,便开始用膳吧。” 李翼安落座在主位,视线越过太后,牢牢锁在陈恙芯身上,陈恙芯只是简单穿着蓬灰内衬,外罩耦合花笼裙,束着紫扇贝的丝绸腰带,发髻上点缀金累丝镶浅血牙宝石白玉镂空双鸾牡丹分心,却难掩美人芳菲妩媚,瑰姿艳逸。 陈恙芯迎合上李翼安的目光,似是含情凝睇。 “绣妃姐姐。”随着琪嫔一声叫唤,陈恙芯将目光移向了她。“姐姐,妹妹敬你一杯。”琪嫔高举酒杯,对胡锦绣淡淡一笑。 陈恙芯低头抿了一口金樽里的美酒,是能刺激味蕾的烈。胡锦绣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想着办法推脱,看见胡锦绣迟疑,欧思琪紧接着问:“怎么了绣妃姐姐?不过是杯酒,都不给妹妹面子?” “琪嫔,这敬酒你都能越过皇上太后去给绣妃敬,倒也真是忘了规矩。”陈恙芯身体向后靠,言语间尽是浓浓的火药味。 “贵妃姐姐说的哪里话,是妹妹疏忽了,失礼失礼!来,为了给皇上、太后赔罪,这一杯臣妾先干为敬。”欧思琪灵巧的很,立刻自罚一杯。 见她喝了酒,陈恙芯率先起身,对着李翼安和太后道:“臣妾先敬皇上太后一杯,愿太后室有芝兰春自韵,人如松柏岁长新,愿皇上一统天下国泰民安百业兴旺。” “好!” 李翼安颇为满意的看着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也向她举起酒杯,潇洒随意地仰头喝尽。 陈恙芯紧接着又倒满一杯:“这杯是臣妾作为表率,替后宫众姐妹敬皇上,太后。后宫诸姐妹中,榕嫔有孕不宜饮酒,浅贵人和绣妃受不了此等烈酒,所以便由臣妾起个头,代她们敬皇上,太后。” 李翼安见她如此顾全大局,体恤嫔妃,眼中萌生颇多赞许,更是和风细雨的答允了。 胡锦绣看向陈恙芯,心中乃是千回百转。 与皇上太后道安,从慈宁宫出来时,杨井榕抚摸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平坦小腹,那腹中不只有胎儿,还有憋积了满腹的牢骚。 “她哪是贵妃的行头?分明是做足了皇后的样子,还敢率领后宫向皇上太后敬酒,倒是自然成了后宫之主!” 而后又阴阳怪气道:“还不单如此,这芯贵妃真真是嚣张到太后头上了,连太后亲赐的东西她都敢明抢,歪理连篇的哄骗太后,装作替绣妃善解人意,可不就是为了一己私欲。本宫纵使孕在身,可都不敢在慈宁宫造次!” 欧思琪心里觉着杨井榕这样子实为滑稽,明明想造次却没有胆量,想尊贵处优表却无人搭理,比起陈恙芯,她才是名副其实表里不一。 杨井榕见在众人面前被陈恙芯拂了面子,受了憋屈的欧思琪不搭腔,狐疑问道:“琪嫔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欧思琪满不在乎:“这是她一贯的作风,风头都要占着,好东西都要抢着。” 杨井榕自己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心思凝重地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腹,愁容瞬时舒展开来。 欧思琪回到自己的延禧宫,对于杨井榕的话,她表面不在乎,是因为不想让杨井榕思虑太多,但自己还是有些顾虑的。 “娘娘,您是不是生气芯贵妃今日针对您的事情?” 欧思琪看着太后送的画,缓缓道:“文儿,你说芯贵妃为何偏要争那串珠子?” 文儿愣了愣,原来琪嫔不是在深究敬酒之事,便答:“那是太后赐予的好东西啊。” 文儿一边给自己这位心思常常深藏不露的琪嫔娘娘锤肩膀松筋骨,一边顺着欧思琪的怀疑,给出简单的答案。 “按理说,这珠子再好,她也犯不着和绣妃抢。”没等一头雾水的文儿问为什么,欧思琪就继续说:“无论榕嫔拿了什么,她都应该抢了榕嫔的东西。” “榕嫔?”文儿这下有些想笑,本来榕嫔的好东西就少得可怜,因为有孕才过上舒心日子,芯贵妃再去抢榕嫔的珍贵药材,会不会太狠辣毒绝? “榕嫔有孕在身,风头最甚,以芯贵妃的性子,自是要找机会给她一个下马威······这亦是她的规矩,总要给人警示,好彰显出谁才是这掌管后宫的女人。所以她要去抢绣妃的珠子,反而有些无缘无故。”欧思琪提到陈恙芯的做派,眼眸话语间的阴狠也有些藏不住。 文儿听了欧思琪的话,了然道:“奴婢觉得芯贵妃倒也不算无缘无故,皇上经常宿在永和宫,却两三次突然被绣妃分了宠,想来芯贵妃还是怀恨在心,娘娘您不是奇怪芯贵妃为什么没有教训绣妃,以奴婢看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欧思琪愁眉未消:“本宫很早就觉着这芯贵妃和绣妃的关系是说不清道不明似得,她们最早入宫,本宫进宫时已晚一年,这之前的事也从未有人提起。” 文儿伶俐道:“娘娘何不着手查查。” 她语气讥讽:“本宫要查,也得躲过那权势滔天的芯贵妃。” “娘娘若有心,总有法子。”欧思琪缓缓闭上眼,文儿手下不轻不重的力道让她舒适万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十七章 陈恙芯坐着舆轿轻摇慢抬的回到永和宫,小堃子这些日子的打听奔波总算是有了眉目,正等着主子回来好一一禀报。 小堃子递上张宣纸,说是榕嫔先前命人要来的药方,上面清楚的写着:“党参c黄芪c白术加香附c柴胡c郁金c全瓜萎。从葵水来至5天发轫服用,逐日一剂,毗连6天。” 陈恙芯半疑:“这可是催孕的药方?” 小堃子应到:“回娘娘,这正是催孕的药方。不过榕嫔不只是加大了催孕药的剂量,还私请了太医为她针灸。” “针灸?” “将各方草药熬融于水,针沾以入穴,再以草药灸之,效果更甚。” “多措并举,急不可耐。”陈恙芯这心头是觉着又可笑又嘲讽。 “娘娘这法子如此有用不然您也”馨怡这刚开口,陈恙芯凌厉的眼神即如锋刀般割过来。 “若本宫有心,怎会不得?” 这意义不明的话语还惹得人不清白,陈恙芯又问道:“都说物极必反,她这几味药下得猛,会不会?” 小堃子看陈恙芯问到了点子上,立马重重点头说:“榕嫔出生不比她人金贵,身子打小就虚弱,况且在后宫时常置气,浮躁易怒,肝火旺盛,这不,催孕的药方里都多了几味去肝火的草木,她这会急功近利似的催孕,孩子是怀上了,身子未必受得了。” “为了一个孩子,连命也不惜搭上,岂不是得不偿失。”馨怡惋惜连连。 陈恙芯笑道:“孩子才是她命根,她自个的命算得了什么?罢了时辰尚早,随本宫去一趟钟粹宫。”陈恙芯命小堃子将这药方妥善收好,又风风火火起身走了。 晚霞尚存之时,李翼安才批完奏折得空从养心殿出来。弃下龙辇,他脚步稳重的走在偌大的宫中,身后的宫女太监沉闷警惕的低着头,看着脚尖缓慢移动。 红光尽落,宫殿上的琉璃瓦泛着幽幽光泽,一门一柱窗一檐转角无不透着静谧壮美的空灵之感。 眼看着永和宫的宫殿已经露出一角翘檐,陈公公加快了两步走到李翼安身边,说道:“皇上,自打榕嫔娘娘有孕以来,您还从未去过储秀宫。” “榕嫔有孕,欢喜的是母后,并非朕。”李翼安目光清冽,嘴角始终保持着冷淡的弧度。 “纵使您不喜榕嫔娘娘,好歹她肚里的孩儿是您······” “陈公公。”李翼安颇为不悦的打断了他的劝诫。 “朕是皇上,雨露均沾绵延子嗣是朕作为天子的义务。”李翼安眼眸募得冰冷刺骨,随着停顿的话语,脚步也缓慢下来。 “但朕没有义务去喜欢,或挂心每一个女人。” 天子的金色衣袍扬起阵迫人的疾风,余晖洒在金丝线绣成的蜿蜒而上又张牙舞爪的巨龙上,龙袍仿佛发出耀眼的光芒,威严磅礴,不可侵犯。 依旧熟悉的永和宫近在眼前,这条路他已经走了许多遍,里面的人他亦见了许多年,却没能让他厌烦。 陈恙芯看见李翼安时,自顾自的松了口气。 李翼安忍俊不禁道:“见朕来放下心了?” “臣妾方才从钟粹宫回来,吩咐御膳房今晚多备几道菜,恰巧皇上便来了。”陈恙芯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她刚进殿歇下,连温茶都未来得及喝上几口。 “钟粹宫?莫不是去看望秀女?”李翼安这回又想起春宴上宁井辰那出惹人恼怒的戏。 “是。”陈恙芯不紧不慢答应一句,显得很无奈。这虽然是当时为了解围的缓兵之计,但又不能抛之脑后不管,来日太后和李翼安追问下来,她总能给个解释。 “资质如何?” “重臣官家出身,资质总是无可挑剔。”此时馨怡端来一壶新泡好的毛尖,为二人倒在素净的青花瓷杯里,此茶能能清心明目,去烦提神,为此陈恙芯已经喝了多日。 “却也平庸。”陈恙芯悠闲地浅抿了口茶水,继续说道。 “为何平庸?”李翼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在他眼里,佳人一举一动,一瞥一笑,一言一语无不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宁王与皇上手足情深,又得太后喜爱,当宁王妃岂不是让人前仆后继的事。” “所以每每臣妾去钟粹宫时,她们总要出尽风头。费尽心思,花样百出的让臣妾认可,有甚者妄想用金钱银两收买臣妾。” 陈恙芯说到这里漫不经心的笑起来,李翼安听此,也觉得这些秀女不知天高地厚,可笑至极。 “如此这般凡夫俗子,想必宁王爷是一个也看不上。” “他终究是要成家的。”李翼安并不能为此动容,他始终带着帝王家的冷硬和执着,天下女人如此多,何愁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王妃?只是宁井辰不问世事的态度惹他不快罢。 “若娶不了心爱的女子,不成家又何妨?”陈恙芯自然是知道李翼安的想法,但事情往往都没有那么简单容易。 李翼安不禁加深了看向陈恙芯的目光,而她只是一派从容优雅,秀目淡然:“翼安,他与你不同,他只是个闲散王爷。他不用肩负天下重任,可以不顾黎明苍生,不在乎江山社稷,甚至可以只身着青衣,不带分毫归隐山林······” “如果宫里宫外再无他所求,无他所爱,他大可一走了之,浪迹天涯。你非常清楚,他对权利,对名利金钱毫无追求既然这样为何非要把王爷的头衔强加在他身上?需要为江山天下付出一生的人,是你。” 陈恙芯的话不轻不重,她轻轻柔柔的说,却有着难以反驳的力量。 “恙芯,你任然是如此清楚。” 李翼安的话面上含糊不清,实则各中有意,依旧含情脉脉般凝视陈恙芯。 御膳房按照陈恙芯吩咐的时辰送来了美味佳肴,她垂眸盈盈一笑:“不必忧虑。以我看来,无论是争霸天下,国泰民安,巩固皇权还是绵延子嗣,你都做得很好。” “子嗣······”李翼安顿了顿,竟然欲言又止。 “榕嫔身体如何?”陈恙芯一边利落地为他盛汤一边问的云淡风轻。 “朕从不过问她的事情。”从李翼安不动声色的俊容上,陈恙芯只一眼就能察觉他刻意的疏离冷硬。 大概心中只有天下的他对后宫女子都是如此漠不关心,即使她不喜榕嫔也不由得为她和胡锦绣油生几许凄凉之感。 “恙芯,朕多希望朕的长子或长公主·····是你所出。”李翼安用自己的手掌心包住她的柔荑,陈恙芯并没有抬眼,弯弯嘴角,露出几分不分虚实的浅笑:“我身体自小有恙,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宫人皆知,芯贵妃承宠多年肚里却悄无声息,应是身体不健,怀不了子嗣,可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若不然,皇后之位早非她莫属。 李翼安凝重着剑眉,那漆黑的瞳眸里风起云涌,突然他伸手一挥,叫人端来几壶好酒。 “今日朕与你便一醉消愁。” 退避了众人,李翼安和陈恙芯就在殿内心无旁骛的喝酒消愁起来,帝王何愁?美人何愁?多的只是有苦难言,心事难藏罢了。 随着一杯一杯美酒入肚,觥筹交错,眼波流转,眉目传情之间陈恙芯醉了,美目迷离,腮晕潮红,羞娥凝绿,惹得李翼安心悸不已。 将她横抱入怀,走入内室重重叠叠迷纱幔账中。 轻拉腰带,陈恙芯的纱衣微微敞开,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丰盈娇嫩。绛唇映日,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李翼安为她情迷意乱,滚烫的身体,炽热的情感,让一向清明稳重的帝王也不得不疯狂沉迷。低头吻住柔软的朱唇,辗转缠绵,双手不禁攀上她白皙的身体,带去更加火热的温度。 陈恙芯低喃呓语,如娇莺初啭,李翼安俯下身去拥她入怀,又细碎的轻吻起来 绝色难求,一场云尤雨殢后陈恙芯沉沉睡去,李翼安愈发收紧手臂,将她的身体完全贴合在自己怀中,夜色深沉醉人,君王眼底埋藏的眷恋彻底翻涌而来,只有在她这里,这样不为人知的夜晚,才能将情感放纵。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十八章 清晨露水清澈,永和宫依旧一派欣欣向荣,落英缤纷,洋洋洒洒,草木戚戚,清新怡人。 “娘娘,皇上今早下了谕旨,说遣散钟粹宫秀女,您若有空,可以去瞧瞧。”馨怡为陈恙芯梳洗完毕,便迫不及待宣布此好消息。 “遣散?”陈恙芯笑意凛然。 “几人欢喜几人忧,宁王府那位终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娘娘您不去瞧瞧?”馨怡也不是想着多管闲事,毕竟秀女一事一直是陈恙芯着手,接纳进来是她的主意,这次遣散大概也少不了她出面。 “本宫不去,自会有人找上门来。” 陈恙芯还未失算过,果不其然,临近晌午之时,小堃子来报,永和宫外有几名秀女求见。 几位姿色各异,仪态也还算端庄的秀女颔首低眉,十分乖巧的跪在了陈恙芯面前。陈恙芯瞧见她们行如此大礼,心中蓦然明白她们所行目的。 “都起来吧。”纤长白皙的双手摩挲着冰凉的璞玉,陈恙芯一副饶有趣味的模样。 “贵妃娘娘!”几位秀女并没有立即起身,为首的一位穿绯色衣裙的秀女用凄厉的声音,近似哀求的低嚎一句。 陈恙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们一番,这几位秀女虽有用心的打扮过,但无论是发饰还是衣着布料都不属于二品及以上官家所供用的上乘货。 “皇上做事一向斩钉截铁,何况王爷不愿娶妃,依本宫看你们还是早日还乡,虽不能一步登天的享受荣华富贵,好歹也能嫁户不错的人家,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贵妃娘娘,您有所不知。”为首的秀女冒着胆子,再次对陈恙芯开口道:“我们几个与其他秀女不同,虽是官家出身,可却是亦带着家族的荣誉远道而来,虽不期望当王妃,盼能做个不起眼的妾室······倘若被遣散,家族荣誉尽失,我们无颜回家,只能落个无家可归的下场。” “所以我们恳求娘娘······不要遣散我们···哪怕·····”秀女欲言又止。 “哪怕是什么?”陈恙芯睥睨她一眼,脸色阴沉下来。 “哪怕是留在宫中,当最末的答应······” “放肆!”小堃子公公厉声喝道:“皇宫岂容你们放纵?!想来就来,想留就留?!” 几人赶紧伏地磕头:“求娘娘恩典!我们甚至甘愿为奴为婢!” 小堃子摆摆手:“宫中戒备森严,自然有宫中的规矩,你们出生世家怎得不懂道理,莫要再胡言乱语,赶紧离开。” “娘娘,公公!我们不是贪图富贵,也不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只是想求一栖身之所,不辜负家族颜面!”后几个秀女开始低低地抽泣,为首的秀女再次磕头,身后的也陆陆续续磕起头来。 馨怡动了恻隐之心,眼有不舍道:“娘娘,不如就先让她们暂居钟粹宫吧。” 陈恙芯好似未闻馨怡的话,从主位上毅然起身,走过磕头的几人面前,目不斜视。 “小堃子,将这几位‘请’出去。” 小堃子只得微微弯腰,伸出手对着大门无奈道:“几位姑娘,请吧。” “啊贵妃娘娘!您可怜可怜我们几个” “本宫这里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若当真心有不甘,去乾清宫找皇上。”她声线清冷决绝,任凭眼前几个娇滴滴的可人儿哭的梨花带雨,也丝毫不心软。 眼见着陈恙芯已经不耐周旋地迈入内殿,馨怡赶紧提步追了上去。 “娘娘,御膳房送午膳来了,现在用膳吗?” “嗯。”陈恙芯在内殿稍作休息,神情淡然,没有因为秀女闹得这出戏而影响她半分情绪。 然而馨怡服侍她用膳时,却是一副犹犹豫豫开不了口的样子。 “你有话要说?”陈恙芯浅尝清汤,睖着馨怡,面上波澜不惊。 “娘娘,那些秀女······未免可怜了些。” 馨怡心善,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些秀丽佳人苦苦哀求的模样,想着不巧遇上了自家娘娘心狠,若要是辗转去求那绣妃,恐怕有用得多。 “宫中每逢三年选秀,落选的秀女不计其数,那成千上万的女人,难不成都要去可怜她们?” “可这些个秀女,不图名利恩宠,只求容身,娘娘为何执意将她们赶出宫去?” 陈恙芯手指微颤,银筷中的龙井虾仁又滑入盘中。 “宫中从来不是栖身之所,留在这里,有些人非但不能光宗耀祖守住家族荣誉,反而牵连受害惹得家破人亡。” 陈恙芯重新夹起虾仁,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爽滑细嫩,更有一股龙井的清香在口中蔓延。 “不让她们留在宫中,即使无家可归,也未必是件坏事。” 馨怡仿佛明白了陈恙芯的意思,仔细想想,这些秀女心智尚浅,也无绝色容貌,更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支撑,即使留在后宫,也不过是多了几个如同杨井榕这般可笑的又低微的存在。与其守着那所谓的荣誉,在宫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倒不如好好利用自己的才华品行,也能过的风生水起,恣意畅快。 另一头,那几位被铁石心肠的贵妃娘娘拒绝后的秀女,被拦在永和宫外吃闭门羹,方才娘娘说去找皇上,她们哪里有这个胆子?依照位分,贵妃下头是绣妃娘娘,思索一番,为首的清丽秀女道:“听闻那绣妃娘娘也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主,就爱躲清净。咱们去求她妥善吗?” 另一位秀女脸上还挂着泪痕,啜泣几许:“可人人都说那绣妃是菩萨性子,不谙世事。虽不得宠可与太后亲近,多少有点儿势力,再者,说不定她耳根子软” “总比这位贵妃娘娘好多了罢!都怪你要来求她,贵妃娘娘可是这宫里头出了名的蛮横无理,不近人情咱们简直是自讨苦吃。” 秀女们叽叽喳喳商讨议论后,还是去向了安和宫。 安和宫戒备可没那永和宫森严,到了这地连空气都清雅许多,门外的太监宫女态度亦和善些许,待人进去通报一会,她们几个就被邀进侧殿。 与永和宫那位眼角眉梢都带着贵气狠劲的娘娘截然不同,这位绣妃当真是似那阳春三月的微风,举手投足温柔大度,眉黛青颦,嘴角擒笑,叫人看了感到十分亲切舒适。 胡锦绣给每人赐座,并且唤栀薇端上茶水瓜果,极其端和有礼的宽待她们。 这巨大的反差让几位秀女险些喜笑颜开的欢庆一番,她们随即向胡锦绣委婉的提出自个的请求。 留在宫中,恐怕那贵妃娘娘头一个不答应,往后说不定还会找她们麻烦,万一这绣妃心系皇上恐怕也不容易应允,于是秀女们没再敢提留宫的请求。 声情并茂地讲情自己的苦楚和身不由己后,那秀女才开口:“但求娘娘出面,让我等能留在宁王府中,不奢求王妃之位,只求能当一名不起眼的姬妾通房或侍女。” 谁曾想啊,那和风细雨的绣妃闻言竟忽然脸色大变,她怔了些许,五官皆僵硬起来。 还不知自个朝绣妃心窝捅了刀利剑的秀女们,瞧她不出声,以为她正考虑犹豫呢,连忙又送上几刀:“听闻王爷不拘小节常常流连秦楼楚馆,那府内的侍妾亦不少,我等只想求栖身之所,皇宫着实不便,王府是极好的选择。” “娘娘,您心善如菩萨就好心帮帮我们几个,我们定感激不尽!” 胡锦绣将头偏向一边遮掩不适,眼瞳忽闪,捻起绣帕遮口:“本宫恐无能为力你们回去。” 几人顿时蒙了。 “娘娘拒绝我们是为何?!” “本宫没那个本事说动皇上c宁王但本宫知晓你们苦楚,可勉强留在王府并未好事。” 胡锦绣又言:“你们不敢找皇上,后宫却又只有贵妃做得了主,不如去找她罢本宫向来不善言辞,此番亦是有心无力。” 闻此话那秀女们更是苦不堪言:“我等方才从贵妃娘娘那过来贵妃娘娘好狠心拒绝说什么也不肯。” 胡锦绣善言善语相劝:“你们瞧贵妃虽刁蛮狠毒,但她实则性子谨慎凡事思虑周全,她若斩钉截铁的回绝,那便说明她与本宫所想一样,你们皆不是无家无世的凡俗女子,何必自降身份,自甘堕落?无论是王府亦或皇宫,都不是你们的归宿。” 听绣妃娘娘这么耐心解释,几人倒也不想胡搅蛮缠,人人皆有自尊,仔细想想罢,总不能为了无颜归家的自尊便弃了自个身为世家小姐的颜面吧? 这贵妃娘娘与绣妃娘娘或许当真是为了她们考虑才异口同声地回绝。 似是想通了,秀女们向胡锦绣诚恳的道谢,立即回钟粹宫打包行李,二话不说由马车拉着送出宫门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十九章 风霜高洁,佳木易色,不知何时,嘉树渐渐隐去了青绿,不留痕迹的染成橙黄,银杏叶悄无声息的落在金色琉璃瓦上,几串飞长的枝头垂落在宫墙前头,金色的叶衬上砖红的墙,秋意浓得化不开。 话说昨日那秀女出了永和宫又去了趟绣妃那里求情,陈恙芯得知后竟没憋住笑,求胡锦绣那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而后她们老老实实离宫,想来也是多亏胡锦绣好劝歹劝的成效。 陈恙芯极其悠闲的用了午膳,馨怡刚要随她一同去御花园散步时,小堃子又急急忙忙的来通报,这人与人相处久了,即便没开口瞧脸色都能知晓要说什么。 馨怡轻飘飘瞧他眼,对陈恙芯道:“诶娘娘啊,看样子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小堃子气喘吁吁,神色紧张:“可不是嘛,安和宫那位主子怀孕的消息,现在宫里头是人尽皆知。” 陈恙芯秀眉微蹙,只在片刻的惊讶过后沉声道:“三月身孕,的确是藏不住了。” “您说绣妃她会怎么样?”馨怡不由自主的担心起来。 “这后宫一旦有女人怀了孕,要么平安生子,要么必是一场腥风血雨。” 胡锦绣有三月身孕,呕吐的厉害,于是整天待在宫里,不愿出去走动,对外人称是染了风寒,不见人。 虽然胡锦绣自知,怀孕一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宫中长久欺瞒下去,但是人心险恶,倘若被那些女人知道她肚里有孩儿,那这孩子的危险更甚几分。 可多瞒一日,孩子就多活了一日。 “主子,太后娘娘让您过去一趟······太后还说,若娘娘身子实在不便,她就··亲自过来。” 栀薇也很为难,话说到这份上,实在难以推脱。 胡锦绣强打精神梳妆打扮,特意涂抹些染晕红的胭脂,让自己气色好些,换上宽松的衣裙才往太后的慈宁宫去。 太后着实喜欢胡锦绣,文静淡雅,懂礼谦让,又爱陪她这个老人,从不惹事。听她病了这么久,特意请太医抓了药,又配了些上好的人参补品要亲自给她。 胡锦绣见太后时,任然礼数周全,太后连忙将她扶起:“快别行礼了,绣妃,多日不见哀家见你这脸蛋到是清瘦了不少。” 见太后眼里流露出疼惜的神情,胡锦绣道:“臣妾不过是胃口不佳罢了。” 太后吩咐传膳,温柔慈爱地拉过她的手:“今日哀家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些药膳和你爱吃的。” 胡锦绣压根没打这个主意,自她有孕,安和宫的小厨房都暗地里特地换了菜色,可太后开口邀请不好拒绝,她只得留下用膳。 太后见她懒恹恹杵着,拿筷子的手都提不起劲儿,便亲自呈碗鲜鸡汤给她,胡锦绣心中万般为难地刚喝了一小勺,便因为油腻的口感呕吐起来,太后大惊失色,忙传唤太医。 太医要来胡锦绣自知有孕一事是彻底瞒不住了,心情不免低落,用丝娟蒙着嘴,歪歪斜斜的靠在栀薇身上,有气无力的模样。 因为她的不言不语,太后心急如焚,太医来了后也免行礼,急匆匆的往胡锦绣面前领。 来者是曾太医,这曾太医呢出自太医世家,与胡家实则交情不浅,当年胡大人的夫人怀胡锦绣时难产是请了曾太医的父亲开了几帖助孕药和扎针封穴的功夫才得以保命,这夫人落下病根,又多亏他出面费心帮助调理才身体康健,一来二去呢两家便暗自交好。 胡锦绣进宫前与曾太医相识,虽不算熟络,但家族潜在的交情摆在那,进宫后胡锦绣也受了曾太医不少照顾。 曾太医率把脉时,先看了眼胡锦绣递来的神色,而后才装作极为认真的把脉思索。 “怎么样了?”太后催促道。 眼见胡锦绣轻微地点了点头,曾太医面色平静地道喜:“恭喜绣妃娘娘,贺喜绣妃娘娘,已有三月身孕。” 太后听闻,喜不自禁,她最喜爱的绣妃,居然怀上了龙种! 亲切地拉过胡锦绣的手,眼里满是如沐春风的暖意:“你这孩子,好糊涂!怀孕三月不知。” 曾太医立即解围道:“绣妃娘娘前些日子伤寒未愈,这才胡乱了病状。” 胡锦绣握住太后的手,低声低气,似是服软:“是臣妾性子倔,不愿麻烦太医,便自己妄下断论,当是风寒疗养。” 太后心里大喜过望,嘴上也不追究胡锦绣的粗心大意,连连称赞:“太好了,皇上又添一龙脉,哀家享福咯。” 半个时辰后,储秀宫内。 “不好了!不好了!”全儿夺门而入时,杨井榕正半卧在榻上,斜睨她一眼:“谁不好了?” 全儿顺了顺气:“绣妃!今日绣妃在太后那用膳,突然呕吐不止,太医来了一探脉象,说是有三月身孕!” “三个月!?”杨井榕猛然起身。 “这绣妃好糊涂,自以为是染了风寒导致的胃口不佳和月信紊乱,也没叫太医探脉,自己抓了几服药喝下,没想到是····有喜了。”全儿话音刚落,便看见杨井榕神色不同寻常,连忙去扶着她,安慰道:“娘娘······您没事吧?” 杨井榕隐忍着怒气,咬牙切齿道:“太后可还有说什么?” 全儿小心翼翼答:“太后娘娘高兴坏了,说今年是吉祥年,后宫两位嫔妃怀上龙种,是上天帮忙。” “太后还说······”全儿见杨井榕愈发阴暗的神色,怕以她大喜大悲的性格会激怒过度,伤了腹中孩子便不再往下说。 “说!”杨井榕大吼一声,惊得全儿浑身寒颤。 “太后说,等绣妃诞下皇子,便同您一样晋升一级,晋为贵妃。” “贵妃······”杨井榕露出一阵阵阴森森的冷笑,晋升贵妃又有子嗣傍身,加之父亲为朝廷重臣,这离皇后之位还远吗? “娘娘,您别气,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气什么?恐怕永和宫的那位贵妃娘娘,才要气急攻心呢。”杨井榕安慰着自己,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仗着肚里的孩子平步青云,谁知突然冒出个绣妃,位份比自己高,还比自己早怀上身孕,她被压尽了风头。 这气还未发出来,杨井榕陡然想到,十月怀胎,日子还长,宫中虎视眈眈的女人可不止自己一个,尤其是陈恙芯,说不定自己什么也不用做,也能借刀杀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二十章 太后喜不自禁,这头乐的都有些许精神恍惚,那头亟亟地派去宫人通知皇帝李翼安,面露喜色的小太监将喜讯带到乾清宫后,巴巴盼望着得到他些许回复。 李翼安稳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幽深难测的眼眸中似乎有些许动容又似乎如往常般泰然自若。 诡秘的气氛持续许久,小太监垂着头,低低弯下的腰已有些酸胀感时,李翼安才轻微地抬起了头,墨发束在金龙冠中,凛然剑眉下依旧是置若枉然的神色。 “朕知道了。”当恬不为意的清冷嗓音在大殿内响起,小太监寒颤地有些站不住脚,宫中嫔妃有孕的一一桩喜事到了皇帝面前,总是显得分外沉重或视若无睹,那紧绷的嘴角倒像是他听闻了某位心腹大臣英勇殉国的消息。 陈公公连忙恭送太后身边的这位小太监,将他领出大殿外才,这小太监才送口气缓缓说道:“太后娘娘还有话,明日要叫上榕嫔和绣妃一道用晚膳,希望皇上能过去······” “你回去禀报太后娘娘,说皇上龙颜大悦,不过政务缠身,一时半会抽不出时间来。” 陈公公知道太后最喜爱绣妃,要是得知皇上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不闹心慌了。 打点好小太监,陈公公又在宫女耳旁低喃几句,才回到李翼安身边。 这绣妃有孕之事,三宫六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慈宁宫连带这安和宫那是普天同庆,偏偏这乾清宫不温不火,恍若未闻。 “皇上,奴才知道您漠不关心此事,只是太后亲自派人来,您不好拂了太后的颜面。” 陈公公最懂得李翼安的心思,可身为太监,他的担忧关心显得非常微不足道,他只能无奈的在太后与皇上之间辗转为难。 “去将宁王召进宫来,就说朕这几日有急事要与他商议。”李翼安微微抬眼,似乎思虑出什么。 陈公公不禁偷笑,这是明里暗里拿宁王当挡箭牌呢。不过皇上上次听了芯贵妃的话,把那批秀女遣散出宫也算是帮了宁王一个大忙,这宁王爷定是感激不尽的。 宁井辰当日晚便进了宫,好几天与李翼安形影不离,就连太后的晚膳李翼安也是带着宁井辰一块儿去的,期间两人依旧不停商讨各类繁琐杂事,非让太后开不了口说几句关于子嗣的事情。 胡锦绣哪能想到皇上居然将宁王带了来,这是又郁又喜,奈何众人眼皮子底下,连一丝丝想念都不敢露出。 而宁井辰同样折磨心性,只能时而不经意的与太后嘘寒问暖时余光落在那心爱佳人身上,明明彼此相望只隔着一桌的距离,不远不近,却连须臾的对视也不曾有,仿佛两人之间阻碍着无形的千重障万般难,阻碍着千山万水,遥遥银河。 李翼安与宁井辰断断续续地说着剑法或骑射功夫,有一搭没一搭的消磨时辰,太后唤他几句便敷衍着应几句,那态度极其旁若无人。 杨井榕见此情景愈发食不下咽,偷视绣妃,她时而与太后熟络的相谈时而淡然自若的独自用膳,加之她本对争宠无意,倒也不算尴尬,而自个却显得尤其多余,今日分明是太后为了她和绣妃肚里的孩子设下饭局,她理所应当是这主角,可从皇上宁王进屋那刻起,就只字未提此事,太后多次想开口,又屡屡被打断。 太后欲言又止,被压抑实为不满,皇帝置若罔闻c冷漠无情,宁王心绪紊乱有苦难言,绣妃悲喜交加可只能无奈叹息,榕嫔被彻底忽视气愤不平,满腹怨气。 这顿晚膳,好似摆在地狱门口的宴席,味如嚼蜡,无一人吃的顺心。 胡锦绣称身体不适早早回宫,而杨井榕始终硬撑着坐在太后身边,只是想听李翼安问候一句,可惜君王至始至终眼神也没有落在她身上片刻,全然当她为空气透明。 太后又能如何?落下重重一声恨铁不成钢般的哀叹,挥袖回内殿休憩,杨井榕这才只得憾然离开。 人都散尽,当李翼安觉着差不多适可而止要请宁井辰回他的宁王府时,宁井辰喝着清酒,似是小酌怡情,眼神却有些涣散:“皇兄,你叫我这些天待在皇宫里不只是为了议事这么简单吧?” “朕也有需要逃避的时候。” 宁井辰倒满一杯酒,倒头一饮而尽,李翼安却没有看出他在借酒消愁。 “身在后宫,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宁井辰嗤笑,又借几壶酒压下心中烦闷。 李翼安狐疑地凝视他,想起自己曾经问过陈恙芯她是否满意现在的日子,陈恙芯说无论什么日子重要的只是自己的心境罢了。 但即使是自己最为宠爱的她,也免不了为嫔妃的身份,为后宫千重琉璃瓦而低头。 “朕与太后如今不再压迫你,你能落得如此潇洒随意,又性情放荡不羁,怎会明白朕的苦楚。” “皇兄,她们毕竟是你的妃子,又怀有龙嗣,你何不宽容些许?我瞧见榕嫔眼巴巴得望着你爱慕又不敢声张,竟都有些于心不忍。” 李翼安冷笑:“皇弟,你求心中所爱不得宁愿孑然终身,不娶正妻,朕身为皇帝无法任意妄为,不能只为心中所爱只娶一人为妻。” “后宫嫔妃c子嗣,朕能轻易左右的唯独态度。” 江山社稷在上,皇家威严在左,巩固皇权在右。 正如陈恙芯所言,他需为天下负责,当一位明君,他不得不三宫六院,为加强中央集权,为笼络和掌控朝臣,纳入他们的女儿,并宠信嫔妃绵延子嗣,做出许多不得已的决定。 可是除去这些不得已的东西,能留下的只是他的情绪,他的态度。 “难兄难弟。”宁井辰自嘲笑道。 “你还有何抱怨?朕比你难。你始终想挣脱皇家规矩的禁锢,现下也算是活的洒脱如愿。” 李翼安拢紧酒杯,续言:“可朕呢朕若想成为明君,必将终身被”天下“这牢笼囚禁。” 岂能大刀阔斧,任意妄为 醇厚熏人的酒,总能勾出人平日里难以吐露的心思,那深沉在心底的埋怨,被不经意的抛出水面。宁井辰甚至想埋怨他的祖辈,为什么要拼死拼活为李家打江山?为什么要立下赫赫战功当这个劳什子的王爷不然如今,他便只是位寻常的公子,不必牵扯在皇宫复杂的乱麻里,一面无奈得不到心爱的人,却看她在自个的“皇兄”受尽委屈,一面享受着皇帝的信任爱护,却又挣扎着道义情意在感情上“背叛”他。 他若不是王爷,大可离开伤心之地,躲得天远地远好过每日都在伤口上撒盐。 呵也许他的皇兄亦曾想过:“倘若自己不是皇帝,如今又会如何”这样的假设,但,谁也没有覆手翻转人生的本事。 闷头喝完最后一口酒,宁井辰将酒杯重重的捶放在桌上,向李翼安拱手行礼,一言不发地离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二十一章 这些日子,胡锦绣被太后保护地很好,无人叨扰她,侍膳也十分小心。 “皇上对绣妃娘娘有孕一事丝毫不上心,若不是有太后护着想必榕嫔早想着毒害绣妃了。” 馨怡端来一盘香菊软糕,用上好的新鲜秋菊放在糯米里,再混入深秋的桂花糖,蒸地芳香四溢,软糯可口。 趁着温热,陈恙芯胃口大开,吃了两三块。 “这香菊软糕着实不错,可惜过了季节便吃不到了。”陈恙芯又露出她一贯莫测的笑容,语气里到没有几分惋惜。 “这子嗣也是一样,时间越久越难以下手。错过了头三个月胎气不稳的时机,想必就凭杨井榕的脑子也难胡作非为。” “绣妃瞒这三个月果然是明智之举,不过也多亏了娘娘您,不然绣妃哪能这般顺风顺水?能怀上子嗣的事情也是······” “命中有时终须有,此事不许再说。”看陈恙芯神色严厉起来,馨怡适时的闭嘴。 —— 白驹过隙,转眼三月过去,北方的冬天来得一向过早,凌冽的寒风在皇宫呼啸而过,又快到了过年的时候。 胡锦绣怀着六个月的身孕,行动不便,即使天气冻人,太后老人家亦常常带着上好的无烟木炭和珍贵补品去安和宫看望她。 近日宫中繁忙,年满25岁的宫女可准许离宫回乡,宫女人数一减少,诸事便有些乱了套。过了年三十后,宫中便召入新的宫女,都是些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女,最小的不过是十二岁左右的女娃娃。 永和宫进来了四位资质交好的宫女,陈恙芯并没有亲自讯问她们,只是私下叫来馨怡,吩咐道:“新来的那几位宫娥,去查查她们的底,必须详尽,重要的事情不予她们做,万万小心些,生人总得防着的。”馨怡也习惯了她的小心多疑,答应下来,交付给小堃子。 大年初一,按照惯例宫中设宴,隆重非凡。偏逢一场鹅毛大雪银装素裹,宫女太监挂上红灯笼,冰天雪地的清冷中添几分温暖。 嫔妃打扮得更是艳丽,想似那雪中矗立着高冷夺目的红梅,夺了皇上的眼光。杨井榕和胡锦绣为了保暖,与他人相比不得已穿的厚重了些。 御膳房提前备了一月,又上上下下忙活了几日,天没亮便开始井然有序的备菜,到了午膳时间精心准备的佳肴道道端上来,色泽诱人,浅贵人欢心无比,太后也是荣光满面,一是过年热闹二是两位嫔妃有孕,让她心情舒畅。 陈恙芯懒懒散散地坐着,除了给皇上和太后敬酒,她了无兴致。 对于后宫嫔妃来说,过年应无多少欢喜之感,年复一年过去,红颜渐老,高大的绛红宫墙依旧隔绝着一切喜怒哀乐,四季花开花落也带不走鲜血淋漓的残酷争斗。 午宴过后,馨怡搀扶着陈恙芯自顾自去梅园赏梅,陈恙芯深一脚浅一脚得踩在软绵绵的雪地里,心里觉得有些乐趣,蓦然也轻松许多。 “娘娘,鞋袜湿透,会着凉的。”雪积的很深,足足到脚踝之上,从雪地上走过去能留下深刻的脚印,馨怡怕冰雪浸透到肌肤让陈恙芯受凉。 “无妨。”陈恙芯露出浅浅的笑意,语调了轻巧不少。 “若不是这里在深宫后院,本宫真想躺在雪上,印下一个人形。”儿时每逢落雪,陈恙芯都偷偷摸摸跑去城外那片绿草茵茵的山丘上,遇上一群寻常人家的孩子,和他们玩闹嬉戏,躺在柔软又冰凉的雪中,抬头看着白茫茫的天空,心旷神怡,豁然开朗。 馨怡看见陈恙芯难得的显露出孩子气,忍俊不禁,也不再阻拦她,默默退在一边看着她略带玩闹,又兴致高昂地得踩雪。 李翼安欣然来到梅园,远远望去一抹娇丽的倩影在雪地梅花间穿梭,走近一瞧,正巧也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 陈恙芯的凤仙粉裘衣上镶嵌着白狐的狐毛,凸显出她几分娇俏可人,衣袖和下摆处绣着蝴蝶暗纹,随身姿轻盈舞动。 陈恙芯取下不少头饰,只留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简单又不显得单调。提着衣裙踩雪,鞋袜湿了不少,却没有削去她半分兴致,佳人雾鬓风鬟,冰肌玉骨,星转双眸,因为玩闹脸颊晕上些绯红,寐含春水娇艳欲滴。 “皇上!”馨怡不知李翼安在她身后,猛然回头才发觉皇上已经滞留许久。 “你们退下吧。”示意陈公公和馨怡去园外等候,李翼安走向陈恙芯。 “不喜花草,偏喜这寒冷之物,你现在这般模样倒颇有几分刚入宫时的样子,天真无邪,直爽快活。”李翼安低头看了看这满地的脚印,眼眸中散出淡淡光芒,柔和宁静。 “天真无邪的只有孩童,人从来只会成长,难以倒回,我现在不过是在怀念儿时的惬意。”陈恙芯见到李翼安并无太多惊讶,悄悄收起了玩心。 “来,朕陪你赏梅。”李翼安上前牵过陈恙芯的手,她的手因为长时间在外裸露,白皙的手指冻得通红,僵硬冰冷。 李翼安看似责备道:“朕看你平日谨慎,玩闹起来也是不顾其他的,和孩童无异。” 李翼安递来一个红漆描金龙凤纹手炉安放在她手心,又用双手罩在她手上,那红漆手炉上的龙凤栩栩如生,凤穿莲花,龙戏火珠,一龙一凤相得益彰,正如此刻李翼安环抱着温暖着她,体贴细腻,温柔耐心。 陈恙芯泰然自若地朝李翼安笑笑,眉眼弯弯如梅上的落雪般晶莹剔透。 梅园的梅花有三种颜色,白梅,黄梅和红梅。李翼安与陈恙芯在雪地里悠闲缓慢地漫步,有着梅花的馨香萦绕,无人打扰,娴静美好。 “只有过年的时候朕才能抛去那些事务和你好好地在一起。”李翼安将陈恙芯的手握紧了些,他的声音蛊惑人心,穿越冰天雪地,穿越浓烈盛开的梅花,空灵地回荡在身边。 “原来对你而言,过年的乐趣在于此?”陈恙芯俏皮地说起玩笑话,也不怕惹李翼安不快。 李翼安心平气和道:“你是最了解朕的。” 陈恙芯便不接话了,她身为贵妃,心中所藏之事都诉说不尽,他贵为皇上,更不能让人轻易看穿,谈何了解?如何了解? 此时天上又开始沸沸扬扬的落些小雪,李翼安随手指了指眼前的一束白梅,问道:“恙芯,你最喜何种颜色的梅花?” “梅花本身坚韧不拔凌寒独开,白梅太过素净,藏在雪里便平淡无奇,黄梅娇俏活泼,优雅可爱,却不够夺目。论起来还是红梅罢····” “红梅绚烂夺目,又孤傲清高。”李翼安蓦然接过陈恙芯的话,轻扫她眉间雪,朝她眉心一吻,唇瓣温热。 “朕为你去摘几束红梅,放在你窗边的白玉雕花瓷瓶里,添上几分生气。”李翼安转身没入红梅丛,笑意盎然。 陈恙芯等候在外,伸出手接落几片小巧玲珑的雪花,让它们融化在掌心,望着李翼安清俊的身姿,陈恙芯在心底叹息一声,也不知这样的虚幻美好何会戛然而止。 陈恙芯回过神,又故而娇气道:“皇上何不多摘几支,我好回宫命人做些梅花糕来尝尝。”李翼安俊逸的容颜在花间忽明忽灭,却不难看见他嘴角微笑,正因为陈恙芯的话逗趣不已。 “皇上亲手摘的梅花做的梅花糕一定更加香甜可口。” 李翼安手中拿着十束左右的红梅走出来,身上还带着掉落的梅花瓣,有些许诗情画意。 陈恙芯伸手拍落他肩上的花瓣,李翼安满含笑意道:“纵使红梅再绚烂夺目,孤傲清高,也只能落得做梅花糕的下场。” 陈恙芯听闻难以掩饰的笑出声来,皓齿明眸,红唇嫣然:“虽纷纷落入梅花糕中,红梅糕也是色泽最鲜丽的独一个。” “又落雪了,今日先回宫。” 陈恙芯接过这一大束梅花,不慎掉落了一束,红梅掉落在白雪里分外惹人怜爱。 李翼安亲自弯腰拾起,不妨看见了陈恙芯踩在雪中的锦鞋,已经湿透了一大半。 “鞋袜湿成这样为何不说?”李翼安起身语气又凌厉起来。 “踩雪的时候不小心······不碍事,现下回宫便好。” 李翼安想着她穿着这冰雪浸湿的鞋袜和自己漫步这么久,心中的疼惜之情油然而生,竟然弯腰将陈恙芯横抱入怀。 陈恙芯低低惊呼一声:“翼安,放我下来。” “出去上了轿辇朕再放你下来。”李翼安语气不容抗拒,他的唇就在陈恙芯耳边,一呼一吸间暧昧流转。 陈恙芯一手拿着梅花,一手环绕住李翼安的脖颈,那害羞的神情似有若无。 当等候在梅园外的馨怡和陈公公看见李翼安抱着陈恙芯出来这幅景象时,不禁红着脸避开了眼。李翼安面色平静似乎傍若无人,将陈恙芯安安稳稳放入轿辇中才吩咐:“去太医院为贵妃拿几副暖胃驱寒的药,千万不能染了风寒。” 陈公公对着馨怡温和地说道:“瞧瞧咱们皇上对娘娘多上心呐,怕是那有孕的主子都没这一星半点儿的福分。” 馨怡福了福身,却只见恭敬不见受宠若惊:“公公说的是,贵妃娘娘得皇上青睐实为天大的福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二十二章 欧思琪午宴之后邀杨井榕去她那延禧宫小坐一会,杨井榕怀孕以来心情大好,自然感觉身子骨也利落,隆起的肚子丝毫不碍事。 可到了延禧宫,欧思琪命文儿端上茶水糕点便自顾自得摆弄花草去了,留下满脸莫名其妙的杨井榕不知所云。 “娘娘,这是刚摘的雪梅。”文儿拿着一大束白梅进来,梅上还有些落雪,梅花散发出幽幽香气又透着丝丝寒气。 欧思琪将花插在了珐琅彩绘百蝶戏花的瓷瓶里,典雅素净,白梅与珐琅彩艳丽的颜色花纹相得益彰。 杨井榕看见她不紧不慢地轻轻拨弄梅枝,愈发不知何意,便坐不住了。 此时欧思琪正好开口道:“榕嫔,你看。” 欧思琪从别的花瓶里抽来几只红梅,分别插在白梅之中,红白相间也颇有意境。 “这样如何?” 杨井榕点点头:“甚好。” 欧思琪却边摇着头,边从中拿出几只红梅,独留一只放在最中央,显得分外抢眼。 “妹妹啊,只有一枝独秀才是最好。” 杨井榕感觉到欧思琪上挑的尾音是那么阴阳鬼魅:“不狠心些除掉,又怎能独占鳌头?” 欧思琪丢掉桌上的红梅,用帕子擦了擦手。 “多谢姐姐提醒。”杨井榕恍然而悟,再也不多说,心下了然便是。 两人心照不宣地喝了几壶温茶,欧思琪便送走了杨井榕。 文儿这时才对欧思琪问道:“娘娘,为何要提醒榕嫔这些。她若得势,对娘娘您可有好处?” 欧思琪用指尖划过花瓣,薄唇轻启:“绣妃生的孩子自然比她榕嫔的贵重,榕嫔若想出头,除非除掉绣妃的孩子。况且,若绣妃的孩子平安出生,甚至是位皇子,那她便更加得势。现在皇后之位空虚,这无疑是她最有利的武器,本宫要想对绣妃下手,风险太大,所以······” “所以娘娘想借刀杀人。”文儿算是明白,让榕嫔去害绣妃,若绣妃的孩子没了便最好,若要查个彻底,榕嫔的嫌疑最大,说不定最后落得两败俱伤,她家娘娘坐收渔翁之利。 欧思琪曾思虑过,待榕嫔成功害了绣妃,自己便拿足了证据去太后那告发,就凭太后对绣妃的喜爱,杨井榕这辈子怕是在冷宫过了。 小堃子从内务府出来路过延禧宫,刚巧看见榕嫔一行人从延禧宫出来,心里便想着:榕嫔和琪嫔在一起,准没好事。 牢牢记下此事,待小堃子回宫后,立即向陈恙芯提起,陈恙芯听闻是这俩女人,不由得有些警惕,想自从榕嫔有孕以来琪嫔头一月勤往储秀宫跑,后来天气渐冷,只是派人送了几次安胎的补品,也没有过多的交情。 可陈恙芯了解那琪嫔,琪嫔是这后宫之中最要提防的人,她不吵不闹c聪慧伶俐,尤其稳重,但却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深藏不露。 “若不是本宫多虑,她们应是在盘算着何时对绣妃肚里的孩子下手。” 馨怡道:“这是从何说起?” 陈恙芯讥笑连连:“转眼绣妃有孕已经六月,头三个月自己藏着,后三个月被太后护着,眼看着这肚里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榕嫔是要恨透绣妃,扰了她飞黄腾达的梦,琪嫔是只会咬人的狗,却不爱叫。她定能猜到,若绣妃诞下皇子,离皇后的位置自然不远,这俩人坐在一起,还能算计什么呢?” 馨怡听闻隐隐冒出了冷汗:“娘娘您能知晓奸人所思,可绣妃娘娘未必知道。” 陈恙芯淡淡瞟一眼窗台上李翼安方才摘下的红梅:“绣妃不是不知,却知晓又如何?她终究是斗不过那些女人。” 馨怡说:“榕嫔本事小,单凭她的脑子绣妃娘娘也不足以为惧。” “暗箭难防,琪嫔才是这后宫的狠角色,她表面上不争不抢乖顺温婉,实则野心最甚,她身后的欧氏c欧阳氏c欧侯氏三大家族,自古在平阳占据一方势力,虽然不与京城来往密切,但也不能小觑。所以皇上虽不喜她但也不过分冷落她,琪嫔想借榕嫔之手除掉绣妃的孩子,再利用绣妃除掉榕嫔,她的确很聪慧,善于利用榕嫔这样冲动无脑的人达到目的。” 小堃子问:“那娘娘,咱们······需要做些什么吗?” 思来想去,若要除掉孩子,最易下手的渠道便是胡锦绣的安胎药。 陈恙芯沉思道:“你多叫些信得过的人,同去查查新进宫女的底细来历,尤其是绣妃的安和宫和太医院,低调行事若有疑心的人问起,你便说本宫还缺两名宫女正挑选新来的好苗子。” 陈恙芯思虑周全,之前的宫女在宫中多年,陈恙芯对大多数人都了如指掌,嫔妃喜欢收买宫女为自己办事,已经屡见不鲜,谁是谁的人大抵能查清楚,只是这次换了许多新人,这新人总是生分的,保不准哪宫娘娘就又私下挑好了人,准备好了银子等着收买谁。 陈恙芯隐忍头疼似的,面色微暗,转身便去内阁的软榻上休息。 馨怡与小堃子对视一眼,小堃子说:“方才提起后位宫里这些娘娘们挤破头争个你死我活,而咱们家娘娘呢,论家世c论美貌c论才智谋略,哪样不是个中翘楚?加之皇上又最宠爱娘娘,娘娘反而没动静不太对劲吧。” 馨怡伸手拍向小堃子的肩膀:“以前我不懂,可现在却能依稀明白些。娘娘性格实为谨慎,她若不争定是有她不争的理由。” 小堃子挠挠脑袋:“还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 馨怡白他一眼没好气道:“那便不想了!赶紧去办娘娘交代你的事去!” 小堃子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更加迷糊:“还有娘娘对绣妃的态度我亦是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缘由来。” 馨怡命人打开门,双手推着小堃子出屋:“你管得可真多!” “啪”的一声,把小堃子隔绝在冷风呼啸的门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二十三章 安和宫外,曾太医提着药箱来为胡锦绣请平安脉,天寒地冻,胡锦绣好心将曾太医速速请进来。 “都退下吧。”退避其他下人,屋内只剩除她之外的栀薇与曾太医。 “多谢你前些日子为本宫瞒下怀孕一事。” “娘娘不必客气,能助娘娘一臂之力是微臣荣幸。”曾太医温和谦卑,医术高超,自小学医,现在已经是宫中有名的太医,年龄不过二十有五,实在是年轻有为。 不过,为了防止胡家受牵连,也为了防止曾家再受宫中奸人所害,两家相识之事被胡家瞒得很好,曾家与胡家的关系几乎不为人知,胡锦绣与曾太医在宫中更是小心警惕,怕被有心人知晓后,添油加醋地利用。 “娘娘,这是微臣亲配的安胎药,记得按时服下。从明日开始,微臣会派人每日送来。” 曾太医确认胡锦绣脉象稳定之后拿出药包,又吩咐了诸多事宜才离去。 而那边,小堃子带着陈恙芯托付的任务回到永和宫。 “娘娘放心罢!都查清楚了。” 陈恙芯见他胸有成竹的表情,才示以欣慰,宽心不少。 —— 太医院内,新来的宫女都被安排好了任务,花季的少女对宫中一切都充满新奇,加之太医院没有后宫的拘束,大家闲时聚在一起像小鸟似的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 一位长相甜美活泼的宫女坐在众人中间,声情并茂地说道:“我原先是分配去永和宫中的,第一次给贵妃娘娘梳头,贵妃娘娘那逼人的气势,吓得我紧张,连手都在发抖。结果啊倒霉,还摔了娘娘的金步摇,贵妃娘娘大发雷霆,将我好一顿打!又把我赶了出来。” 小宫女们一听,纷纷可怜这位少女。 “贵妃娘娘实在是太狠心,若不是我用自己进宫前存得那些积蓄贿赂公公,让我来这偏一点儿的太医院,我可真要被赶出宫无家可归。” 那小宫女边说边做出瑟瑟发抖的模样,可怜兮兮的抱怨,动情之处好似要落泪。 另一位清秀的宫女此时突然插话道:“贵妃娘娘当真如此可怕?” 这位宫女撇撇嘴,将自己的衣襟往下拉了拉,脖颈处竟然有几道血痕:“瞧见没,这可都是被贵妃娘娘打的。” 清秀宫女说:“岂不是成日提心吊胆?” “好在我来了太医院······诶,我叫夏新。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交个朋友可好。” “我叫萍儿,来自漓洲。”萍儿微笑道。 夏新笑得眉眼弯弯,那眼里露出几分狡黠:“听说榕嫔娘娘也是来自漓洲呢,你与她同处一地将来定有好福气。” 萍儿好似含蓄的捂嘴偷笑,伸手时,手腕上露出一个金贵的白玉镯子,倒显得突兀。 “萍儿,你在太医院负责做什么?” “曾太医说我勤奋乖顺,便让我先负责给各宫娘娘送药。” 正巧的是,夏新也在曾太医身边做事,过不了多久两人便形影不离,亲密无间。 一日早,曾太医正在配药方,夏新便问道:“大人,这是谁的药?” 曾太医和颜悦色:“是绣妃娘娘的安胎药,等会萍儿来,让她送去。” 夏新微微一笑,活泼俏皮:“大人,奴婢发现萍儿对这些药理很感兴趣呢,可是碍于宫女的身份又不敢直接和您说,不然您别成日让她去送药,这些事情有时候让奴婢来做,您有更多的时间偷偷教教她可好?” 曾太医很随和,听说萍儿喜欢中药医理心里高兴,便当下应允。 “您可别说是奴婢告诉您的,奴婢想给萍儿一个惊喜。” 曾太医点点头道:“你们这些小丫头着实有趣,我让她去库房分中药,也好让她多接触药材。” 夏新巧笑,极其感谢过曾太医后便闪个没影。 午时,萍儿带上绣妃的药送去安和宫,想起临走前太医好端端突然给她吩咐了不少杂务,她蓦然有些头疼。 萍儿定了定神,刻意绕道偏僻的地方,四下无人便偷偷摸摸打开了绣妃的药包,不知在捣鼓什么。 萍儿走出来后不久,竟然遇见了夏新,夏新也很意外,萍儿便问:“你去哪儿?” 夏新摇摇药包:“给浅贵人送一些治风寒的药。” 萍儿说:“我去安和宫送绣妃娘娘的安胎药。” 夏新惋惜道:“太医又给你安排了事情,你可够累的。” 萍儿叹叹气:“是啊真麻烦。” 夏新拍拍她肩膀:“不如这样,安和宫与储秀宫是一路,我替你送去,你别耽误时辰先回太医那吧。” 萍儿犹豫地看了看手中的药包。 夏新见此莞尔而笑:“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心虚使萍儿连忙摇头,她望着热心肠的夏新,细想想,反正今日重事已办成,倘若安和宫那位主子日后有什么不测那也怪不到她一人头上来。 于是将手里的药包小心递给夏新,并再三叮嘱她别送错了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夏新片刻不耽误,将药送到安和宫内,栀薇接过夏递来的药,正有送客之意,夏新却说:“太医有话给娘娘。” 栀薇倒是心领神会她的意思,将她带到胡锦绣面前。 胡锦绣欲要午睡,坐在床沿,美眸半闭,面带倦容。轻描淡写看了夏新一眼:“曾太医要你和本宫说什么?” 夏新将左手上说是给浅贵人的药包递给了栀薇然后低头轻声道:“娘娘,其实不是曾太医有话说,是奴婢。” 胡锦绣蓦然有些疑惑:“你要说什么便说罢。” “奴婢只是想请娘娘注意些,若给娘娘送药的是除奴婢以外的宫女,务必多加小心便是。” 栀薇立即拦住她:“你这是何意?!” 夏新浅笑:“今日的安胎药可安心服下,明日却不一定。” 栀薇一头雾水,胡锦绣却明了,让栀薇送走了夏新。 栀薇回来时见主子没有再继续午睡的意思,人也精神了不少。 “奴婢刚刚问她,是不是曾太医的人,她却说她是······”栀薇顿了顿:“说都是芯贵妃的意思。” 栀薇的话引来胡锦绣长时间的沉默无言。 “娘娘,您说芯贵妃又是寓意何为?” 胡锦绣缓缓闭上眼云淡风轻道:“约莫是太医院里有人要害本宫,被她拦了下来。” 栀薇瞪大眼:“什么?!真有那狠心的人要害您?” “无妨,总免不了的明日开始太医院送来的药好好检查便是,只是现下看来,曾太医身边也是鱼目混珠,本宫不能掉以轻心。” 栀薇见胡锦绣的面容有些凝重,宽慰道:“娘娘,您不要担心这些。” 胡锦绣凄凄惨惨的笑了:“这些年,本宫能安然无恙,其实到底都是她在本宫背后帮忙,她总能先一步预料到任何事······” 栀薇清楚她说的是谁,也笑了笑:“那位主子一如既往的关心娘娘您呢。” “可本宫依旧不适在宫中生存,从未变过。”胡锦绣轻柔地抚摸着肚子,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永和宫中的陈恙芯正等着馨怡,馨怡马不停蹄的从宫外赶回来,气喘吁吁道:“这是从那位宫女手里调换来的药包,您看看。” 小堃子打开药包,仔细嗅嗅闻闻,又细看了会:“青木香c细辛c关木通。” “娘娘,这都是对胎儿不利的中药,长期服用,必会小产!” 陈恙芯面上挂着一丝阴狠,问道:“去提醒过绣妃了?” “去了!” “那便这样不必拆穿那小宫女,免得东窗事发,榕嫔和琪嫔又寻别的办法。” 出乎陈恙芯意料的是,距此事才过去两日,胡锦绣居然亲临永和宫。 对于如今的两人来说,这可是件稀罕事。 胡锦绣一手扶着腰一手搭在栀薇手臂上,极为缓慢的走进来,六月的身孕的确给她带来颇多不便。 下人们都退了去,连馨怡和栀薇也只是在屋外守着。 陈恙芯事先命人多加了些无烟的碳火,又备上了暖炉,屋内温暖如春。 胡锦绣与陈恙芯静坐了许久,二人是这些年来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竟有些不是滋味。 “我依旧是不愿争的。”胡锦绣率先打破沉默,没有繁缛的问候,也没有多余的开场。 陈恙芯双手交握,眉眼低垂,似乎是妥协下来:“我本不该强迫你,你有你的心思,若能在这后宫寻得一份清净,不争便不争罢。” 胡锦绣与陈恙芯自幼交好,出生世家却都没能逃过入宫的命运,面对陈将军的安排,陈恙芯并无反抗,倒是一向乖巧懂事,娴静淑良的胡锦绣顽固不化,竟说什么也不愿入宫,甚至以死相逼。 可谁能逃得过宫闱千丈,她们一出生便带终入着皇家的枷锁,是命运无法改变的烙印。 胡锦绣入宫后与陈恙芯的态度截然相反,她终日不出宫门,抵触侍寝,为此胡仪东勃然大怒,怒斥她不顾家族荣誉,那时李翼安登基不久,心思不在后宫,重于国事,又有陈恙芯相伴,倒也不在乎胡锦绣的行为。 只是后来此事传出,连宫人也渐渐冷落了胡锦绣,朝堂之上惹人非议,胡仪东作为一品大臣自知丢了颜面也愧对皇帝,再三对胡锦绣施压。胡锦绣依旧不为所动,铁了心不跨入那门槛,她宁愿这样挂着妃子的名号却徒有虚名。 陈恙芯那时看见她陷入这样的境地,十分心急,却无论怎么劝说也无功而返,两人因为此事小吵不断,后来太后提出要扩充后宫,陈恙芯料到,若胡锦绣这样倔强,待到新人入宫,她必会走投无路,于是借故引邀李翼安去往安和宫,又狠心冒险给胡锦绣下了媚药,让她侍了寝。 因为这件事情,胡锦绣大发雷霆,绝心与陈恙芯决裂,从此身在宫中也形同陌路。 “无论如何,我要保住这个孩子。”胡锦绣双手放在隆起的腹部,眼神坚定又执着。 “锦绣,你告诉我,当初你那样抵触进宫,而后又不愿侍寝是不是为了···宁王爷。”陈恙芯笃定的语气让胡锦绣哑口无言,胡锦绣微微低着头,轻轻答应了一声。 陈恙芯美目微眯,轻飘飘地望了一眼她的腹部:“你岂会那样重视皇上的孩子,若我没猜错,你这肚里生的是王爷的血脉吧?” 胡锦绣霎时怔住,手指僵硬地顿在腹间,脸色蓦然苍白。 “一经发现,便是杀头的重罪,亦会连累九族。锦绣,你不该如此。” “能这护孩儿平安是我在这世间,唯一奢求。”胡锦绣面露苦笑,入宫那日起,她便放弃了一切希望,与世无争,放弃生命亦可。但如今她与心爱之人有了孩子,她的日子有了希望,有些许盼头。 “你要知道,这并非易事。外人只知这是皇上的长子或长公主,她们担心你母凭子贵,为了自己,绝不会手软。”陈恙芯的话里隐隐透出的狠劲让胡锦绣了然。 “恙芯,你是我在宫中唯一的依靠,我想请求你,助我平安生子,护我们周全。”胡锦绣的低声下气,让陈恙芯这个更加清楚这孩子在胡锦绣心中的分量。 “你何必这样,无论你今日来不来与我和解,同不同我明说,我依然会全力帮你。” 胡锦绣眼眸晶莹剔透起来,哽咽道:“其实这些年,无论外人如何说你嚣张狠毒,我知晓那只是你保护自己的方式,对于我,你从未变过。”她总是暗地里为她着想,无声无息默默保护。 “原是这么明显了。”陈恙芯爽朗一笑,明眸皓齿,胡锦绣便也笑起来,一时间,仿佛回到她们温馨美好的童年,回到最纯真的年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二十五章 胡锦绣在永和宫不过待了几炷香的时辰,这消息却立马传到了欧思琪耳里。 文儿又惊又讽:“这绣妃真大胆,怀了身孕往芯贵妃那跑,也不怕芯贵妃借机害了她的孩子。” 欧思琪看似轻描淡写的样子,内心却不安,自绣妃有孕以来,鲜出宫门一步,不与哪位嫔妃来往,她若去“走街串巷”本就实属罕见,何况还是那众人谈虎色变的陈恙芯。 文儿瞧见琪嫔皱起柳眉,一只手抚上花瓶,抬手便折断一根梅花枝,担忧道:“娘娘怎么了?” “本宫怕芯贵妃插手,凡事便都难办三分。” “可是芯贵妃凭什么要助绣妃一臂之力?”文儿实在想不出理由。 欧思琪猜测:“她芯贵妃要帮人,肯定不安好心。本宫有个大胆的猜想,芯贵妃入宫多年无所出,对登上后位来说尤其不利,或许她是想与绣妃交易,帮绣妃保胎,孩子出生后过继她膝下抚养。” “娘娘这样说倒是通情达理的,绣妃性子软弱,极有可能应允此事。” 文儿豁然开朗,随即宽慰道:“若真是这般,娘娘也别心急,榕嫔不是已经动手了么?这绣妃的孩子怕是在芯贵妃想方设法保全之前,便要没了。” 欧思琪想到这并未放宽心,那榕嫔行事总欠火候,又转问文儿:“本宫吩咐你的事可有进展?” 文儿低眉垂眼,摇摇头:“芯贵妃太谨慎了,从不轻易让人近身。”欧思琪只得对文儿点拨了几句话,文儿顿时领会。 —— 如今虽是冬日,寒风凌冽,却也不缺阳光照拂。 陈恙芯在屋内待厌了些,便让馨怡陪着去后院走走。永和宫的宫女太监清晨处理过后院的积雪,地上还是湿漉漉的,馨怡小心翼翼地扶着陈恙芯,生怕她滑了脚而摔着。 后院有方不大不小的池塘,此时正结冰,还有个夏日纳凉避暑的小亭,入冬以来陈恙芯不常驻足。 现下午日阳光正暖,去亭内喝杯温茶,吃些暖胃的莲子山药粳米粥,倒也是十分闲情逸致的。 见陈恙芯要小坐,宫人又前前后后打扫起来,手炉c披帛c厚袄c软垫一一俱全,陈恙芯今日难得愉悦放松,宫中事情一波接一波,令她费心费神,想着空闲时静心休息,享受难得的安宁。 “瞄···瞄····”几声突兀的猫叫让众人疑惑起来,循声望去,见着几只野猫在后院的宫墙头,炸了毛似得弓着身子对人“嘶吼”。 “赶走。”此番颇让人心烦,陈恙芯刚要转身走去亭内,那几只野猫就跳下了墙,速度极快地向人扑来。 随从的宫女害怕野猫攻击,自乱了阵脚,东躲西藏。 混乱之中一只眼冒凶光的花猫窜入陈恙芯的脚下,龇牙咧嘴的模样到也让她心惊。 “娘娘小心!”陈恙芯身边一位本不起眼的扫地的宫女,飞速挡在陈恙芯身边,用扫把试图驱赶野猫,那野猫也不是善茬,生起气来露出锋利的爪子,一不小心就划伤了那宫女的衣裙和手臂。 馨怡见此紧紧护着陈恙芯,那宫女倒与寻常人不同,浑然不怕野猫伤了自个,倒是一心护主似得,喊着让人拿来些大布罩在野猫头上,胆大利索的将这些发疯的野猫抓了个干净。 小堃子听闻后院大闹匆匆赶来,见此极怒:“是哪个不知好歹的,竟然在宫内连几只野猫也看不住,这要伤了娘娘,你们几条小命可都赔不起!” 那抓猫的宫女对陈恙芯恭恭敬敬道:“娘娘没有大碍吧?” 陈恙芯定了定神,稳稳心绪:“无妨,倒是多亏了你。” 陈恙芯随即看了几眼面前的宫女,甚是面生,约莫是此番进宫的新人,细瞧五官长得倒是清秀可人,也聪明伶俐,反应机灵。 “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月如,前不久进的宫。”月如举手投足礼数妥善,规规矩矩,挑不出什么毛病。 陈恙芯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你也算机敏,替本宫挡了一劫,同那些胆小如鼠的废物不一样。”陈恙芯斜睨身后的随行宫娥,言语如同割人的利器,令人毛骨悚然,再看看眼前的月如,虽然被猫爪所伤却没拧一丝眉头。 “以后便跟着馨怡,本宫自会多加照顾你。”陈恙芯再无多言,被野猫扫了兴致,转身回屋了。 晚膳过后,也无人通报皇帝驾到,李翼安便踏入了永和宫。 “嗯,屋内还算暖和,朕还担心你会受凉。”李翼安今晚来,命人在永和宫又多添置了几箱上好的无烟碳木,才略微放心些。 “臣妾怎么也不会苦着自己,皇上多虑了。”陈恙芯漾着盈盈笑意,让李翼安倍感心疼。 “朕听闻今日你差点被野猫所伤,心下担忧,便想着无论如何要来看看你。” 李翼安修长的手指抚上陈恙芯的眉间,不禁放软的语气,双眼如潭,到真仔仔细细的将陈恙芯瞧上一番。 看来身边他的眼线,实是不少。 陈恙芯宽慰道:“不妨事。” “皇家后院,怎得会有攻击人的野猫······就此疏忽朕定命人彻查。”李翼安清隽的面容透着几分凝重,就面上看来,他定是心疼。 “臣妾已经命人暗地里探查此事,皇上便不要费神。”陈恙芯自然也觉此事蹊跷,早早吩咐小堃子着手暗探。 李翼安沉眸,喑哑道:“恙芯,若后宫之中有狠毒之人意图伤害你,必要如实相告于朕。” 谁胆敢害她?这话落在陈恙芯耳里,仿佛是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 陈恙芯随即将头靠在李翼安的肩膀,金步摇的白玉吊坠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你忧心朝堂之事足矣,我既为贵妃,便有统领后宫的本事。” 李翼安环住她消瘦的肩膀,心不在焉般低低地“嗯。”了一声。 “怎么,皇上信不过臣妾?” “朕知晓你向来雷厉风行,绝不心慈手软,只是朕想到如今后宫两位嫔妃有喜,事多芜杂,生怕百密一疏,有人对你心生恶念,趁机行歹毒之事,防不胜防。” 陈恙芯巧笑嫣然,伸手抚平他凝重的剑眉:“区区几只野猫,想必那人并不为夺臣妾性命,后宫女人心思细腻,却也没吃那熊心豹子胆敢掀起大风大浪。” “臣妾让您莫要担忧不是逞能或宽慰,却真因小事一桩,不值得皇上多虑。” 带着温热爱意的唇印上光洁雪皙的额头,李翼安餍足道:“有你所在之处,朕方可高枕无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二十六章 李翼安如今已然不常看望浅贵人,更极尽冷淡杨井榕,曹贵人也不能拿着唱曲跳舞的名义邀宠,这偌大的储秀宫已经清清冷冷许久。 门庭白雪皑皑,储秀宫的宫女太监疏忽打扫,只是在必经之路上除了雪,摆上几盆雪松,也算隆重。 寒冻的冬日,宫女们也抱着侥幸的心态,皇上太后不来此地,没有人会责怪她们的失职。 杨井榕一心扑在自己的孩子和绣妃的孩子身上,此时正脸色极其不佳的训问太医院的萍儿:“萍儿,你可有每日亲自为绣妃送药?” 萍儿躬身在一旁:“是,奴婢亲手将那几位不利于胎儿的药放进去,又亲手交给绣妃的贴身宫女栀薇,奴婢也再三向栀薇确认过,绣妃每日都按时喝安胎药。”其实任谁也不解,胡锦绣怎还平安无事。 “莫非她已经察觉什么?可倘若如此,她又为何不着手调查,去太医院询问?”当杨井榕兴致勃勃等了七八日也没有听闻安和宫有消息传来,她便心生疑惑,她下的虽然是慢性毒药,可等了这么久也平安无事,亦不寻常。 “萍儿,不如你借曾太医之名去安和宫调理绣妃饮食,绣妃亲近曾太医定不起疑。” “那奴婢要如何进安和宫?” 杨井榕勾唇一笑,便是有了办法。 翌日清晨杨井榕带着全儿去了趟太医院,正去了曾太医那里,夏新和萍儿在分配药材。曾太医瞧见她来,面上依旧是规规矩矩的行礼,想着榕嫔向来宝贝她的肚子,现在怀着孕还亲自来太医院,愣是不怀好意。 “娘娘有孕在身,不劳大驾,有事让宫女带话便好,何必亲自过来。” 杨井榕假意笑了笑:“曾太医误会,本宫是想为绣妃姐姐做些药膳,自臣妾有孕以来,绣妃姐姐送了本宫不少珍贵补品,可本宫鄙陋,一直无以相报,现下绣妃姐姐同样有孕在身,于是本宫想用心做些药膳,也算聊表心意。” 曾太医不是不知道这榕嫔一肚子的坏水,自然是婉拒:“娘娘有孕在身,不宜操劳,这些琐事还是交域太医院和膳房吧。” 见曾太医不为所动,杨井榕换上一副殷切的模样,声情并茂道:“曾太医,本宫无碍,想着同为后宫姐妹总要尽心尽力才好。” 隔绝掉杨井榕“不怀好意”的目光,曾太医听此依旧婉言拒绝。 就在两人你推我挡,气氛僵持不下时,萍儿上借机上前说道:“娘娘,太医,不如让奴婢去往安和宫,安排绣妃娘娘的药膳可好?一来娘娘也不算好意难付,二来太医又可指点一二。” 曾太医听闻,想这不失为好办法,榕嫔难缠,若不答应她她也不会罢休,何况萍儿跟了自己这么久,做事从未出错倒也放心。 “那榕嫔娘娘可愿意?”曾太医问道。 杨井榕装作犹豫踌躇的模样,想了想勉为其难的说:“便这样罢。” 随着杨井榕做作扭捏的怪音落下,曾太医总算松了口气。 回宫的路上,杨井榕坐在轿辇内,难以抑制的发出几声得意轻笑。 全儿微微掀开轿帘,担忧道:“主子,这要是东窗事发······” 杨井榕神采飞扬,毫不在意:“你怕什么,有了太医院当挡箭牌,若出了事也是栽赃到曾太医头上,与本宫何干,本宫不过是出了一份心意,出药膳方子的是太医院的人,做药膳的是安和宫膳房的人,到时候萍儿将证据统统往曾太医那里一放,还不是百口莫辩。” 全儿放下轿帘,随即也露出阴森森的笑意。 —— “榕嫔的人进了安和宫?” 面对夏新秘密来报,陈恙芯眉间紧锁。 “回娘娘,千真万确,并且是以曾太医的名头进的。” 陈恙芯嗤笑讥讽,她杨井榕借刀杀人这一招学的愈发好了。 想到胡锦绣那头还浑然不知危险轻重,待天刚刚黯淡时候,陈恙芯意图去往安和宫,为了掩人耳目,她只披上一件深色裘衣。 “馨怡,叫月如来服侍本宫。” 馨怡顿了顿:“娘娘,好端端地叫月如来服侍您做什么?” 陈恙芯面不改色道:“自有用意。” 月如给陈恙芯的暖手炉又添了些碳,递给她好让她暖和。陈恙芯点点头,语气温柔地吩咐:“本宫要去一趟安和宫,你在这好好守着,今晚来者皆拒。” 月如乖巧的答应,送陈恙芯从偏门出宫。 “恙芯,你这么晚赶来可有急事?”胡锦绣盖着厚厚的狐狸毛毯,坐在火炉旁歪斜身子,略显疲惫。 “曾太医有可有通知你,将会派来一宫女为你每日准备药膳?”陈恙芯说完胡锦绣便有些吃惊,原来她的确是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 “不错,那宫女是曾太医的人,我便放了心,并不在意。” 陈恙芯眼里尽是无奈:“你若总这般大意,孩子定是保不住的。曾太医断不会害你,但人心隔肚皮,你怎知道那小宫女不会?” 胡锦绣霎时明白了她的用意:“最近的药膳我不食。” “不但如此,等那宫女发现你相安无事,难保不会想其他办法将伤胎药放入其他饮食中,这段时间凡是入口之物必先验毒,叫栀薇机敏些,另外准备食物,尽量不用小厨房准备的膳食。” “还是你想的周到。”胡锦绣心里蓦然的放心不少。 “恙芯,这些事情你怎的这么灵通,竟连哪个宫女要害我也知晓。” 陈恙芯冷冷笑道:“她杨井榕有眼线,我自然也可以。”言外之意,榕嫔那上不了台面的一举一动都在陈恙芯的掌控之中。 “过些日子,曾太医来请平安脉时,你便告诉他不必药膳,将那宫女逐回去。”胡锦绣自是明了,此等祸害不能长留。 馨怡此时突然开口问道:“娘娘,为何您不直接拆穿榕嫔,让那小宫女在太医院胡作非为?” “敌在明,我在暗本是最不利的,可现在恰恰反了过来。榕嫔不知她的阴谋已被揭穿,便动不了旁的心思,而本宫对她的所作所为非常明朗,若抓住宫女事情败露,那宫女一死了之,这事终究怪不到她头上,她定会费尽心思想别的办法······明明可以掌控的事,又何必让它变得难以掌控呢?” 陈恙芯纵容她,看似隐忍,实则是将杨井榕牢牢困在掌心。 安和宫外一阵动静,让嘱咐完事宜正要离开的陈恙芯,脚步慢了下来。 竟是欧思琪来了。 “这般晚······”胡锦绣喃喃低语,一脸不解。 欧思琪一眼瞥见陈恙芯,极为惊讶:“参见贵妃姐姐,绣妃姐姐。” 刚要她起身,欧思琪紧接着道:“今夜真是巧了,连贵妃姐姐也在这。” “本宫身为贵妃,替皇上来关心龙嗣,有何不妥?倒是琪嫔你,深夜赶来所为何事?”陈恙芯面上淡漠,神情孤傲,刺骨寒冷的冬夜里,她的话语如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向欧思琪划去。 欧思琪闻言上前,打开一个精致的木盒:“这里是些梅花干,味道清甜。” 然后又拿起个白瓷瓶:“而此瓶中是更深露夜时梅花枝上的落雪融成的雪水,用来泡梅花最好,对安神有显著功效。妹妹知道绣妃姐姐夜里时常难入眠,这不刚取了雪水便一道给姐姐送来。” “有劳琪嫔妹妹费心。”胡锦绣并无反应,懒懒答道。 欧思琪转而看向陈恙芯,有意无意发难:“贵妃姐姐真是体贴后宫姐妹啊,不知姐姐去了榕嫔那探望没有?” 陈恙芯厌倦欧思琪假惺惺的嘴脸,极快的反唇相讥:“本宫为何要去她那里?” “那便是姐姐偏心了。”欧思琪捂嘴遮笑。 陈恙芯嘴角扯出一丝令人生畏的诡异弧度:“琪嫔。皇上太后挂念谁,本宫便关心谁,这点儿道理,难道还要本宫教你?” 把太后,皇上一同搬了出来,又直指杨井榕不受宠的痛楚,让七窍玲珑心的欧思琪也无话可说。 “好了,本宫要回宫休息,绣妃,你好生养胎。”陈恙芯不咸不淡瞟眼欧思琪,对栀薇道:“太医嘱咐。有孕的人要清心休息,不宜打扰,这夜着实深了,扶你们娘娘去歇着吧。” 言下之意是替胡锦绣逐客。欧思琪自然听得懂她的意思,知趣的告退了。 回宫路上,馨怡愁眉苦脸,颇有杞人忧天的意味。 “娘娘,琪嫔撞见您在安和宫会不会误会?” “那是自然。”陈恙芯轻松应答。 “可娘娘您不在意?”馨怡想起方才绣妃脸色不好,应该是为此担忧。 “但本宫同时也确定了一事,倒是愉快的。” “况且任她多想也得不出所以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二十七章 日月如梭,流光易逝,眼看着两位嫔妃的肚子日益圆实,朝堂之上党派便愈发蠢蠢欲动,不少大臣联名上书提出立后一事。 李翼安选择坐观其变,此时朝中重臣关于立后之事态度一分为三。 一是胡锦绣父亲领侍卫大臣胡仪东一派,虽胡仪东不在京城,但据现况胡锦绣身怀头嗣,身居妃位,家世显赫,性情淑良又得太后恩宠,无疑是最有可能登上后位的一个。 二是陈恙芯父亲陈将军一派,为保陈恙芯贵妃地位,陈将军心高气傲自然不愿意低人一等,便极力阻拦胡锦绣封后。 三是极为少数的杨井榕一派,这些人大多是手无重权想贪图权位功利,便想着拥护杨井榕,倘若她有朝一日生下皇子,成不了皇后也许有幸成为太后,自己约莫能受些好处。 任由朝堂腥风血雨,众臣激愤昂扬,滔滔不绝上书言事,李翼安双眸半阖,恍若置身事外。 他一言不发的听着下方传来颇多感慨万千的辩论,嘈杂的殿中少了往日的庄严肃静,等争论声渐渐微乎其微,金龙椅下那一双双眼小心翼翼望向李翼安,等待他的回答时 李翼安只是轻蔑地抬眼,缓缓道:“无事退朝。” 那些因为争辩驳得面红耳赤的大臣,看着满脸淡然的皇帝竟然如鲠在喉,纷纷禁言说不出一句话来。 纵然李翼安面上丝毫不在意,转而却去了安和宫,无非是想试探胡锦绣的态度,胡锦绣却没有明着回答,借着说陶渊明的诗句,幽幽地念起:“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李翼安宽心明了,胡锦绣诚然不愿。 胡锦绣只悄息抬眼便能见到皇帝脸容的阴晴明显,听闻她表达出无意后位的想法后,李翼安的喜悦之情遽急攀上他的眉梢眼角。 可瞬息之间,皇帝的面色又骤变。 他李翼安也不是不清楚,胡锦绣的确是现下最适合成为皇后的人选。 一来她受人拥护,受太后喜爱,能稳定人心;二来她温婉顺和,不生事端,后宫清净;三来她家族势力便能万万千千掌握在自己手中,为他所用。 李翼安转念沉思,便决定立后之事还是极尽所能缓缓罢。 而等李翼安一走,胡锦绣便写了东西让人送去永和宫,接到胡锦绣的密信,馨怡不动声色地放入暗袖中,等无人时才悄然交给陈恙芯。 “皇上有意立后。”宣纸上呈现简简单单的六个字,瘦金字体清秀沉稳。 陈恙芯看过后,面色如常,命馨怡拿来纸笔,极快地挥洒自如写了几句又命人暗地送回安和宫。 今日李翼安来,胡锦绣本是隐隐不安的,她实是不情愿被推上风口浪尖,当这劳什么子的皇后,她只能寄希望于陈恙芯,看她是何态度。 好在陈恙芯的回信来的很及时,似是知晓她的焦虑,胡锦绣迫不及待打开陈恙芯放在一根空心簪子里的字条。 见字如见人,恰如她令人安心的沉稳凌厉。 “清竹花开引凤寻,春风送香难自息。若非逃得凤冠戴,西宫正处檀树栖。” 胡锦绣不禁念出口,长长吁出一气。 传闻竹子若能开花,能引来凤凰,李翼安到底还是看中胡锦绣不争不抢,高洁清明,不会招惹是非的性子,即使胡锦绣自己是不情愿的,但是她名声在外,又家族显赫,恐怕以她一人之愿难以招架千夫所望。 永和宫正处西边,后殿有一棵珍贵的紫檀树,所以陈恙芯的意思是倘若李翼安真要封胡锦绣为后,她陈恙芯无论何时,都会是胡锦绣的依靠和栖身之所。 栀薇站在胡锦绣身边,轻柔地说道:“芯贵妃真是温柔之人。” 胡锦绣折好这纸,似笑非笑的看着栀薇:“本宫倒是头一次听你们这样说起她。” “奴婢想,贵妃娘娘的凶狠毒辣都是给外人看的,对您和皇上一定极好。”栀薇看着胡锦绣神色轻盈柔和,不免也开朗些许。 “她若是知道连你们也看穿了她,必要气急败坏。”胡锦绣轻笑。 “可是奴婢不懂,贵妃娘娘······难道不在意皇后之位?” 之前温馨的气氛戛然而止,栀薇暗怪自己多嘴,低着头不敢言语。 胡锦绣眼眸黯然:“栀薇,不是只有弱者才有苦衷,强者亦是。” “若要说弱者因为弱小寸步难行,强者必会因为自身的强大身不由己。” 约莫所有人都以为陈恙芯活的随心随性,尽然为所欲为罢?她那不可一世的态度总让人误解她好似无坚不摧的,可是不是忘了?纵然她艳冠后宫,宠爱万千,这宫中所有人命哪一条不是被握在那深不可测的皇帝手中。 人心悬反覆,天道暂虚盈啊! “是奴婢愚钝皇上千万般宠爱贵妃,却迟迟未封后,想来必有隐情,贵妃娘娘她身不由己。” 胡锦绣垂下睫毛,眼睑一片阴翳。 “本宫很是愧疚,不能猜透她心中所优,又无法施以援手,曾经仅会一味的排斥现实,如今只会一味依赖她,给她添麻烦。” 栀薇连连安慰:“贵妃娘娘对您好,定是念及您二位多年情谊,自然不求回报,甘之如饴。” 胡锦绣不语,清茶色的瞳眸里布满憾意悔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二十八章 当萍儿再次被那榕嫔叫唤去储秀宫,回到太医院时,夏新瞧见她避开众人遮遮掩掩住的右脸分明是通红淤肿的。 杨井榕强忍住怒气,手指紧握着微微颤抖,直骂萍儿是无用的奴婢。 萍儿万分无辜,她该做的可一个不落都做了,安和宫上下平静如常,显然无人知晓,可偏偏绣妃的孩子和那千年老树扎了根似得,半点儿有事的预兆也没有。 欧思琪却很快想通:“看来是绣妃早已发觉有人要害她,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伤胎药给弄了出去。” 杨井榕惊呼:“绣妃若早已发现,却为何不揭发?” 欧思琪只能故弄玄虚,意义不明的憾道:“自有她的原因。” “看来得用别的法子。”杨井榕听闻近来朝堂上都在上书立后之事,皇上又偏逢此时去了安和宫,这意图明显,她若不加快动作下手,恐怕不会再有机会。 然,左思右想,杨井榕的希望,是能见一面皇帝。 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自然是不会降尊屈膝来看看她这个榕嫔,凭自己的地位也轮不到能说见就见李翼安。她有什么想法,还只能通过太后的嘴传到李翼安耳里去。 故技重施,杨井榕紧护着自己的肚子,坐着轿辇慢慢悠悠的行去慈宁宫,时不时故作凌厉的训斥几句抬轿的太监,生怕几位脚底抹了油,在湿漉漉的道上滑跤,摔着她肚子里的尊贵孩子。 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依旧寒冷,北方的冬日有时竟然冷的让这些贵养尊处优的贵人们都难以承受,慈宁宫内烧着热碳“嘶嘶”的蹦着火星子,罩在繁花纹的金丝滤网里。 “嫔妾参见太后。”见榕嫔依旧规规矩矩行礼,太后连忙唤人将她扶起。 “你怀有身孕,外面又落起雪来,何必非要亲自来哀家这?”御膳房正好炖了养身汤,太后命人顺势为杨井榕呈上一碗,倒比那些茶水要营养暖和。 “嫔妾在储秀宫日日待得生腻,也想让这肚里的孩子透透气。” 太后自是聪明人,知道皇帝不喜她,让她闲在储秀宫,整日也无人问津,心下虽然有些许愧疚,但面上也丝毫不提及此事,笑脸相迎道:“让哀家探探,这孩儿定活泼的紧。” 太后轻轻抚上杨井榕的肚子,像是触碰到了生命的律动,随即喜笑颜开,欣庆万分:“瞧瞧,果然是机灵。” “不知是否有孕在身的缘故,嫔妾觉着今年冬日比往年都要冷上不少。”杨井榕趁着太后喜上眉梢的空子,漫不经心的说起她的打算。 “榕嫔可是着凉了?那哀家可要好好罚罚那些怠慢的奴才。” “太后娘娘您言重,嫔妾只是为皇嗣着想,深思熟虑下倒有一个提议,不知您能否听听看?” 太后随意点头道:“你说便是。” 杨井榕刻意放柔了声:“嫔妾提议去南方的古漪园过冬,一来南方气候温暖,温和舒适,二来嫔妾想着绣妃姐姐身子弱,加之有孕更是辛苦,不如去那南方避寒,让姐姐和嫔妾都能安心养胎。” 太后听闻,当下便觉着是个好主意,到不说这几个怀了龙胎的娇贵身子,自己入冬以来都有些力不从心,还染了几次风寒。 “榕嫔,亏你如此有心。” “既然如此,哀家便与皇上说说此事······不过,该让哪些嫔妃陪同前去?”太后此话一出,杨井榕暗喜。 “依嫔妾看,让琪嫔姐姐陪同最为妥当。”杨井榕清楚,若不先入为主,待太后与皇上商量,结果毫无意外,必是让芯贵妃陪伴圣驾,可偏偏芯贵妃这个狠角色又是最去不得的,她那样精明,保不齐会看穿她们的行动,到时候一举揭发她与欧思琪谋害皇嗣,两人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哦?琪嫔?”太后本是没有想到琪嫔,琪嫔作风向来亦是低调,听她说出来反而有些好奇。 “琪嫔姐姐本是后宫姐妹中最为心细体己的一个,让她前去定能为皇上太后分忧,而曹贵人初入宫闱,浅贵人年幼好动,至于贵妃姐姐······想来皇上c太后离宫,后宫需有人打理,不然给那些个略带脾性的小主定翻了天去,有贵妃姐姐在,皇上太后亦无后顾之忧。” 杨井榕句句在理,太后当下便许诺了她,让她回宫休息,转而托人传话给了李翼安。李翼安照顾太后行动不便,处理完政务便亲自来慈宁宫,打算与太后详细些谈谈。 太后大致说了说来龙去脉,李翼安心下也了然,榕嫔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确不过分,加之也是为众人着想,轻松应允去南方避寒之事,但谈论到带谁前去时,李翼安神色陡然骤变。 “依朕看还是让贵妃前去。”李翼安剑眉微蹙,目光锐利地扫了眼四周,沉下脸来。 太后知道他是心疼那芯贵妃独自在这受着寒冬,怕那骄纵的性子要闹腾,但是太后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宫过了大半辈子,又怎么会愚钝到让那芯贵妃与两位有孕的嫔妃一同而行。芯贵妃娇蛮,绣妃懦弱,榕嫔文静,她芯贵妃多年无所出,恐怕心里也是对皇嗣忌惮又嫉妒,难保暗箭伤人,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皇上,听哀家一句,让琪嫔同行有备无患。” “那朕偏要听听,母后的理由如何能说服朕。”李翼安收敛不悦的神情,眉眼稍稍舒展。 “琪嫔性子温婉大方,懂得瞻前顾后,皇上虽冷落榕嫔,但琪嫔照顾榕嫔却丝毫不马虎,琪嫔那孩子对待子嗣无坏心,为人细心体贴,同去古漪园定能让皇上与哀家省心不少,宫中无后,芯贵妃作为后宫之首留在宫中打理自是理所当然。” “况且,芯贵妃的吃穿用度一贯是后宫最奢靡,哀家看她断不会冻着c委屈自己。” 李翼安垂眸,面上冷硬毫无波澜,不知他是在静心听言还是全然无谓。 “皇儿,你倘若执意要带芯贵妃前去母后也无话可说,但母后终究要多这一句嘴,对这陈家出的贵妃你不能太宠爱····” “母后不必费心,朕清楚。”李翼安适时打断了太后,厉声将事情吩咐下去,迅速传达六宫,而他的不悦情绪亦皆无保留地充斥着周身,没再多谈几句话,借故离开慈宁宫。 李翼安坐在龙辇里,一手掀开轿帘。 冬雪厚厚的覆盖在金色琉璃瓦上,绛红色的宫墙显得愈发瑰丽,一如既往的静谧庄严。李翼安眉心隐隐发麻,缓缓闭眼休憩,想来被太后几言几句竟搅和的心神不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二十九章 这消息如风吹散的行云般传得飞快,胡锦绣接旨时惊讶地险些失控。 榕嫔和琪嫔终究还是想方设法的另寻他路对自己下手,离开了这宫中,她更无人庇护,就算自己千防万防,也敌不过那两人毒手,这事情极为不妙,她必须马上邀陈恙芯一见。 陈公公来永和宫宣旨时,带着十二分的畏惧,他甚至不敢微微抬头,去望一望这位贵妃的神色。 陈恙芯伸手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蔻丹嫣红华贵,用的是品种色泽最纯正的凤仙花染就。她看似稍微屈指,指骨却泛出青白。 “贵妃娘娘,皇上让奴才带话,说过几日来看您。”陈公公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脱口而出李翼安的嘱咐,他生怕陈恙芯一个不快便把手边滚烫的热茶泼来。 “本宫知道了。”陈恙芯这才不冷不热开口道。 “公公慢走。”馨怡将陈公公送出宫门,陈公公看着她又转而看了眼内殿,欲言又止。 看着陈公公这番有难言之隐的模样,馨怡竟然情不自禁笑起来:“公公放心,娘娘不会大发雷霆。” 馨怡说的没错,陈恙芯担忧气郁在于,李翼安此番去古漪园过冬却一反常态不带她前往反而选了琪嫔,这其中定有隐情。 料想也是榕嫔杨井榕的阴谋,但她们既然走到这步,也是铁了心要害胡锦绣的孩子,不会善罢甘休。琪嫔心思缜密,要神不知鬼不觉在古漪园下手轻而易举,胡锦绣如今面临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况。 陈恙芯凤眼微眯,幽深的眸子透着丝丝狠毒,面容阴沉,周身弥漫无形的危险气息。 当务之急是去趟安和宫。 陈恙芯刚出了安和宫的宫门,弃下轿辇打算快速步行前往,这样既隐秘又方便,谁知迎面走来的琪嫔欧思琪恰好挡住了陈恙芯的去路,欧思琪本该识相的退开,她却没有,反而对着陈恙芯行了一礼,问道:“贵妃姐姐这是去哪?” 陈恙芯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嘴角勾起抹讥讽的冷笑:“本宫正巧去找你那延禧宫,受皇上所托,吩咐你些在宫外的事宜。” 欧思琪立刻谦卑道:“劳烦姐姐亲自大驾,这天寒地冻的,自然是妹妹前来请教。” 陈恙芯随手搭在馨怡的手心上,也不再看她,命人打开永和宫门,姿态尽显雍容高贵。 “进来吧。” 欧思琪这一待就是一下午,陈恙芯倒也没有显出半分的催促焦急,耐着性子随她欧思琪拖拉时间。 冬天日落早,欧思琪瞧天色已晚才装模作样的感谢陈恙芯一番,回宫了。如此天黑,雪夜行路不便陈恙芯也只得打消了再去安和宫的念头。 随后这几日,欧思琪假借出宫事宜以及看望绣妃身体状况缘由,经常来往安和宫。似是有意无意阻挡陈恙芯与胡锦绣的相会。 见不了面又何妨?陈恙芯命人将她准备好的东西趁着夜色秘密送去安和宫。 “看来本宫只要踏出这永和宫,便会碰见那琪嫔。”陈恙芯面色不善,语气骇人,小堃子和馨怡低头沉默,知道她是怒气正甚,谁也不敢擅自发言。 “东西送去了?” “禀娘娘,已妥善送到栀薇手上。”小堃子见陈恙芯稍减怒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 “琪嫔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竟然敢给本宫使绊子。” “这次皇嗣之事直接关系皇上立后,不然琪嫔也犯不着与娘娘您作对。”馨怡缓过气来,劝慰道。 琪嫔才是这后宫最狼子野心之人,可笑太后不明,应允她前去照顾皇嗣,左右不过是忌惮自己。却不知道这谨慎下的举措恰巧是引狼入室。 欧思琪这几日安和宫跑得十分勤快,胡锦绣也不难看出蹊跷,临近出发日,她愈发坐立不安,自己如此依赖陈恙芯,现下陈恙芯那边毫无动静,她倒像无头苍蝇般局促,就在她沉不住气打算先一步托人给陈恙芯捎信时,永和宫那边终于来人了。 “娘娘。”栀薇一个信封递给胡锦绣,信封意外的有些沉甸甸的。胡锦绣无声看了一眼栀薇,栀薇点点头。 胡锦绣立刻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内其余的宫女都退下了,胡锦绣颇有些急迫似的拆开信封,没想到却滑出一块玉璧。 那是一枚壁虎形的和田玉,玉壁虎浑身通透,泛着柔和光泽,可令人惊讶惋惜的是,这只玉壁虎断了细长的尾巴。看到这样一件精美的玉品破碎,栀薇连连叹息。 胡锦绣拿起断尾与身体细细端详,不难断定,这尾巴是被人有意折断。 凭着两人之间的默契,胡锦绣霎时便明白陈恙芯的意思。壁虎向来被认为是极其聪慧的动物,在生命危险时,便会断尾逃生,陈恙芯既然送了一只断尾的玉壁虎来,希望胡锦绣在必要时自我牺牲。 “自我牺牲难道要娘娘您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栀薇在明白其内涵后,大吃一惊。 “本宫想,她应还有更深层的意思要传达。”自己多么想要护这孩子周全,陈恙芯怎么会不清楚,所以她要告诉自己的意思一定不是这么简单。 陈恙芯擅于下棋,如同在棋盘上执掌权势,她走的每一步,都有她的原因。 胡锦绣拿起信封和玉璧端详揣摩,到底还有哪里遗漏? “说来好奇,奴婢倒是想不通这芯贵妃······刚开始接到信封还以为是她写了信给娘娘您,谁知打开竟是玉璧虎。”栀薇有些失望,有什么事情不能一封信说个明白,非要拐弯抹角掩人耳目。 “她做事谨慎,不喜一掷千金。现下安和宫外到处是是琪嫔榕嫔眼线,有些话不便明说,万一写信被人发现岂不是功亏一篑,反而这玉璧含义不明不白,叫人看了去也无妨。” “玉璧通常都由锦带或木盒装呈,贵妃娘娘倒是别出心裁······偏拿个信封。”栀薇嘟囔着,声音不大不小传入胡锦绣耳里。 胡锦绣却猛地豁然开朗,原来这才是她的用意!利用假象迷惑对方,陈恙芯不是让孩子牺牲,而是在必要时刻让自己假装孩子出事。 不是一味逃避明哲保身,而是要迎刃而解。 胡锦绣感觉自己脸颊微微发烫起来,胸腔的心跳剧烈,腹部的孩子好像在顽皮地伸展腿脚,不轻不重的踢了她的肚皮,一切纷争似乎戛然而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三十章 离宫的前一夜,李翼安遵守先前的承诺陪在陈恙芯身边。 所以当他如约迈进永和宫的大门时,陈恙芯立刻露出仿佛受到慰藉的欣然笑容。 “朕怕你心里郁结不快,所以今晚定要来陪陪你。”李翼安本以为这多日下来,陈恙芯见到他会是不满又责怪的神情,可谁知她的淡然从容竟然会让李翼安腾生出一缕窘迫。 “那皇上说说,臣妾为何郁结?”陈恙芯等他坐安后,自己也随意的落座在他身旁。 “你怪朕此番没有带你前去古漪园过冬。”李翼安没有转移半分视线,目光牢牢锁在陈恙芯一派淡定的脸上。 陈恙芯面若芙蓉,今日画上的嫦娥眉,型似月亮,舒徐绵渺,如同微凉月色,婉转传达出淡淡哀愁。 “那皇上何故不带臣妾去呢?”陈恙芯轻挑眉峰,语气平稳,不怒不喜,瞧不出她是生气还是不在意。 李翼安略微吃惊,他算计着陈恙芯大抵会嗔怪自己狠心,至少表现出些许不满来,可她就这么云淡风轻地问着为什么,他反而内心不禁腾升出些许懊恼愧疚。 “是母后的意思,后宫需要人打理,只有你能做到,亦只有你最让朕放心。”李翼安清楚太后怕陈恙芯残害子嗣的顾虑,避重就轻的解释道。 果然是太后的举措,陈恙芯笑笑,倒也不难猜出是榕嫔那些贱蹄子想方设法给太后吹的耳边风,灌了迷魂药。 李翼安话已出口募得后悔起来,近来除了去南方避寒,立后一事亦是闹得风生水起,毫不停歇,这流言四起的关头,自己说出暧昧不明的话,会不会叫陈恙芯心生误会,若她要借机问出:“皇上既然交于后宫给臣妾打理,却怎么不愿立臣妾为后?” 那他该如何回答? “若是如此,臣妾应感到荣幸,皇上太后如此信任臣妾,臣妾欢欣不已。” 陈恙芯虽然没有表露出什么欢喜的情绪,但是看似知书达理的话里强硬又独断的隔绝了李翼安的后续。 李翼安的犹犹豫豫顷刻在陈恙芯面前化成一股愚昧的青烟。 她潜移默化的改变了,李翼安捉摸不透她到底是变得疏离冷漠还是变得善解人意。 但是他身为帝王,掌控一切,这后宫女人浅显的心思,从来都只有他知道,或装作不知。 陈恙芯理所当然是最聪明的一个,他自以为能驯服她的聪明,任她在后宫兴风作浪却尽在自己眼底。但是如今,时过境迁,他回过头来看一看她,愈发觉得面前的人,如同握在手心的雪,炙热的温度让她消融,化成一滩晶莹的水,留不住了。 “翼安,歇息吧。”李翼安片刻的失神让陈恙芯捕捉上了心,他许是疑惑了什么,迷惘了什么,为了打消李翼安的疑虑,陈恙芯不留痕迹地收敛起先前的客气,转而柔情似水唤他的名字。 每每夜深人静时,陈恙芯叫他的名字,李翼安纵然再多冷硬刻薄,无情大义,也忍不住软了心。 陈恙芯起身,待李翼安合衣入塌她才亲自去吹熄几盏烛火灯芯。 夜深沉凉如水,身侧的佳人发出浅浅的,极有规律的呼吸,李翼安合眼却未熟睡,他极少会在这种情况下失眠,因为太后的几句提醒,让他不由得失神。 他脑海里反反复复思索着,自己从未问过陈恙芯这个问题:“你希望朕立你为后吗?”而陈恙芯对外虽霸道嚣张,甚至恃宠而骄,可她也从未向自己提过一句:“皇上为何不立臣妾为后?” 他不提,是因为如今时机未到,他害怕。他甚至不懂自己为何这般畏惧。 不同像胡锦绣那样,直白的告诉他不想,或像其他嫔妃,不动声色地暗藏着想成为皇后的心思,独独陈恙芯,李翼安怕她说出答案,无论是“想”或“不想”他似乎都不能安然。 夜里陈恙芯翻转姿势侧身而睡,一双劲而有力的手顺带将她圈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气息紊乱,迷离徜恍。 她却不动,不知是醒了还是未醒。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从她入宫至今,无数个夜晚,相同的怀抱,相同的场景,有几分真情,几分刻意,别说陈恙芯,就连李翼安自己都难以分清。 他想,倒不如借着这短短两三月的分别,理清烦扰的思绪,远离朝堂芜杂的局势,透彻的想想,往后到底该如何。 因为那必将到来的那场腥风血雨,苦心筹谋多年,如今也快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天色见亮,阳光刚刚洒入永和宫十字海棠式的窗,窗上刻有花纹精美的花鸟鱼虫的浮雕及石榴蝙蝠透雕,一些攒插,一些插接,是当年陈恙芯封为贵妃时,李翼安特命人重修永和宫铸造的。 李翼安已起身,走出屏风外唤来宫娥为他更衣,床帐内的陈恙芯还在熟睡,他不忍心吵醒。 待陈公公在屋外小声提醒道:“皇上,该启程了!” 李翼安蓦然转身走到床边,掀开了珠帘幕纱,俯身在陈恙芯额头留下一吻,眼底好似还有万千眷念。绝色佳人的睡颜恬静端庄,这抹醉人的温柔乡令他流连忘返。 “皇上……太后娘娘候着您呢。”陈公公再次不合时宜的打断李翼安。 皇帝深叹一口长气,玄墨色长袍苍劲的挥洒出弧度,他迈出修长的双腿,身后跟着规矩恭敬的宫娥太监走出永和宫,仗势威仪但动作却极轻,怕惊扰了殿中人的清梦。 于是这向南避寒的皇家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宫了。 —— 南方的确是温和许多的,但这不长不短连夜几日的山路和水路让太后有些吃不消,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待众人安排好住处,一切才安定下来。 欧思琪每日最先去太后住所请安,嘘寒问暖为太后安排舒适妥当,相继再去了胡锦绣和杨井榕的住处,当所有人都歇在殿内安安稳稳,处理得井井有条时她才去见了皇帝李翼安。 李翼安对于琪嫔的细心体贴,有条不紊的行事风格表示出自己想对满意的态度,也适当的给予了她赏赐,只是那不喜怒于面的神色,毫无笑意,欧思琪倒也习惯了皇上对她不温不火的样子,她不同于杨井榕,她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午日,太后午睡刚醒,李翼安却已经在殿外等候,见他是来问安的,太后慈爱的笑了笑:“皇上无须担心,哀家身体好多了。” 李翼安道:“榕嫔说来南方过冬果然是极好的主意。” 太后自从来了南方古漪园行宫,身子舒适了许多,这里极少有雪,整日艳阳高照,温暖宜人,出行便利。那琪嫔又极有孝心,知道胡锦绣不便陪自己,所以代她来照顾,每日都来太后这坐坐,陪太后下棋、谈书论画或是扶着太后散步,欣赏南方独特的园林风景。 想起李翼安对琪嫔同样不上心的态度,便说:“多亏了琪嫔那孩子,细心照顾哀家,皇上别怪哀家说句老话,身为皇帝要雨露均沾才好······有时间多看看琪嫔罢。” 李翼安不予太后多言,只是随意答应下来。 不得不说,此次欧思琪占据最好的契机,古漪园一行只带了三位嫔妃,其中两位有孕,皇帝自然只能宠幸琪嫔一人,在过去的年岁里,欧思琪从未得到过如此独占鳌头的侍寝机会。 陈恙芯又怎会想不到这茬,她只怕欧思琪是一人去两人回了。 “哀家想,不如晋一晋琪嫔的位份。”李翼安稍微动了动身子,手里把玩着温凉的玉佩,沉默无言。 太后见他并无反对,又接着说:“四妃之位还空缺,等榕嫔诞下子嗣,便让琪嫔一同与她晋为妃位,皇上可有意见?” 李翼安把玩玉佩的手加了几道暗劲,声音凉凉道:“看来母后是欢喜过头了。” 太后右眼皮诡异地跳了跳,随即叹了口气:“皇儿,皇位由不得你任意妄为,亦由不得你恣意畅快。后宫之中,除了那芯贵妃,众人皆受你冷落,榕嫔诞下皇嗣有功,她无家世背景晋了妃位又如何?琪嫔无子嗣,亦不受宠,你要如何笼络她背后的欧氏一族?” 是了,这些嫔妃入了宫,哪里还是单单的个体?她们利益相互牵连,从后宫牵连到前朝,前朝牵连到家族,家族牵连到地方,地方势力扩展又会成为地方割据。 李翼安妥协道:“趁此机会,将诸位嫔妃皆升一级。” 太后放心的点了点,但转念一想:“皇儿,那芯贵妃可是成了皇贵妃,位同副后!”这样一来,大臣们便又会猜测皇后之位将落到陈恙芯头上,即使不是皇后,皇贵妃的身份也非同小可。 “只怕陈将军一派······”太后欲言又止。 李翼安是位兢兢业业投身于国家大事,一丝不苟的皇帝,他凡事自有打算。宽慰一笑道:“无妨。” 这关于各嫔妃晋位之事,走漏了风声,就连在皇宫中的人也很快知晓,小堃子和馨怡尤其高兴,她家娘娘可要成为皇贵妃,这无人取代的身份,即便有了皇后,陈恙芯的权力也不会被限制。 陈恙芯坐在轩窗前,眼望着百鸟朝凤花纹的青花瓷盆里,几条鲜红的小锦鲤在各色鹅暖石上懒洋洋地游动。陈恙芯打开瓷盆旁的檀木盒子,用指尖撵起些许鱼食,撒了进去。 那画面宁静安和,空气缓慢地流动,仿佛时间静止一般。可若不细看,谁知陈恙芯的指尖分明是颤抖着。 她不是兴奋,她满是担忧。 孩提时她偷溜出城玩,常见着幼时的玩伴喜欢捡起河边的小石子堆城堡垒,那石子堆得越高越危险重重,一旦有外力因素或稍有不慎,就轻易的全盘崩塌,支离破碎。她现在就如同那高高堆起的石子,无论堆石人有心还是无意,她已然身处风口浪尖,旁人不知,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局势。 但总有一天,一定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就像儿时所有人都盯着那岌岌可危的石子堡垒,等着她败落,坠落,想着她败落。她怎么能,怎么可以让那些人得逞? 她或许没有多少时间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三十二章 这日,陈恙芯让馨怡将永和宫里的废纸废书都收集在木箱里,寻来铜盆,纸张以烛火燃之,她亲手烧了许久。 馨怡和月如守在身旁,静静地看着陈恙芯烧纸。火光映在她绝美的面容上,她却冷硬着脸,毫无表情,动作闲散,看来漫不经心。 向上飞蹿的火苗让周围腾生出一丝丝暖意,此时夕阳西下,天色渐暗,这不大不小的火光愈发醒目。 “娘娘这是做甚?”月如禁不住,小声向馨怡发问。 “我也不知。”馨怡虽疑惑但同时她也清楚,她们娘娘不会干不明不白毫无意义的事情。 她岂会无缘无故的唱这出戏。 “月如,你过来同本宫一起烧。”陈恙芯突然开口,让月如不免滞惊。 月如拿起堆在地上的废纸缓缓向火盆走近,正当她意欲伸手时,陈恙芯却猛地丢了厚厚几层废纸上去,正烈的火苗一下子被压了下来,被埋在纸张下,升起缕缕青烟。 “啊!娘娘,这样火会灭的!”月如略有些慌张,想要去拿火烛,将废纸重新点燃,陈恙芯伸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拦住了她,依旧目不转睛盯着火盆。 四周忽的暗了下来,宫女立刻拿着宫灯走近陈恙芯周围,为她照亮。 陈恙芯挥挥手,示意她们走开。 只见原先厚厚一层的废纸开始出现从中心向四周发黄的现象,然后颜色逐渐加深,烟渐渐浓了起来,陈恙芯往后避了避这呛人的味道,“噌”的一下,纸中间蹿上更加大势的火焰,熊熊烈火瞬间照亮四周,但是短暂的辉煌后,纸张卷曲发黑,化为灰烬。 陈恙芯慢条斯理的捻起本废书,动作优雅的撕开,向火盆撒去,她扬起一抹阴阳鬼魅的微笑,声音穿过火光显得有些虚浮缥缈。 “月如,你要知道,无论何时,纸都是保不住火的。” 月如怔了怔,陈恙芯的笑容却似在火光中加深了,映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再厚实的纸张,用尽全力,也不过是如此下场。”而那火盆里的书本已经在这三言两语谈话间被烧的干干净净。 炙火无情吞噬着被废弃的物品,那热度烫人,波及肌肤,好似千万只被灼烧的蚂蚁在心里乱窜。 月如却感觉到自己身体从内而外,一点一点被寒意吞噬,如同陈恙芯此刻的神情,冰冷刺骨,令她动弹不得。 火光散去之后,馨怡可以清楚的看到,原来主子面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竟是这般骇人,这般阴狠。 月如开始发自内心的后悔,当初她听闻芯贵妃心狠手辣,现下落在她手上,即使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轻飘飘地笑着,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她的腿脚也不听使唤的发软,就像秋风吹过的稻谷。 她随即跪下,一言不发。 月如本性聪慧,她知道此刻无论如何辩解皆是徒劳。 陈恙芯并不正眼瞧她,只是用干净的帕子擦手,不咸不淡道: “是榕嫔还是琪嫔。” 月如并没有马上回答,思虑几番,无论她说不说出这个答案,结果无非是她死的好看或难看一些。就凭她芯贵妃的手段,迟早也会查个水落石出······本来琪嫔与她也无过深的交情,琪嫔拿她的家人威胁她,她为琪嫔监视芯贵妃,通报其行踪,仅此而已。 她们前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死,倒不如死的好看些。 “是琪嫔。”月如声音平静。 “她让你潜伏在本宫身边可是为了知晓本宫与绣妃的关系?” “正是…” 陈恙芯看见月如异于常人的冷静,心下的杀意收敛不少,另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你起来罢。” 听闻这四个字,倒是比“杖毙”更让月如难以置信,她仓皇抬头,见陈恙芯并没有要吩咐人动手的模样,心里反是忐忑不安。 “你可去向琪嫔禀报,说本宫与绣妃本是亲如姐妹,后来为争夺皇上宠爱,本宫不顾往日情分,与绣妃反目成仇。” 陈恙芯话不多言,吩咐过后转身要走,直愣在原地的月如惊讶不已,提高了些嗓子问:“娘娘何不杀了奴婢?” “本宫欣赏你非比寻常的胆量,对本宫来说足有利用价值,杀了可惜。” 陈恙芯非但不杀她,还要善待她。 “你无需担心你的家人被琪嫔威胁,本宫的本事比她大得多,自然有能力派人暗中保护他们。” 说罢陈恙芯迈开步伐,馨怡随她一同进了屋。 月如脑袋耷拉下来,身体一软瘫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意外得到一条生路,这滋味千回百转,让她对陈恙芯不知是感恩还是敬佩。 而陈恙芯只是短暂的思考,便用了这样的方法,不一味的果断狠毒,而是选择将人逼上绝境后再拉她一把。将敌人的眼线变成自己的眼线,不失为好办法。 “娘娘,您何时发觉月如不对劲?”馨怡猜测陈恙芯大概是怕打草惊蛇才没有早早将此事告诉自己。 “从最初,本宫便怀疑。”永和宫新来的所有宫女,陈恙芯都暗地里叫小堃子打探过她们出生家世以及家庭情况,事无巨细。 陈恙芯甚至细微的观察过她们每一个人,那日月如从踏入后院开始,便有意无意的在她身边,几只野猫突然出现并且向她扑来也并非偶然,虽然野猫如何出现在永和宫无从探究,但是猫是生人的动物并不会具有主动攻击性,所以陈恙芯猜测是有人用手段故意为之,月如挡在她前方那时,陈恙芯仿佛闻到一股异香,派人暗查宫女身上换下的衣物和贴身物品,最终发现月如衣物上涂了能令野猫闻之发狂的药粉。所以当时野猫本身就是朝着月如扑来,没有丝毫伤贵妃之意,只是月如她巧妙的利用了方位,演了一出护主的好戏。 “本宫并未早早拆穿她,是想了解她混入本宫身边的目的。” 馨怡才恍然大悟,她那时正疑惑贵妃娘娘怎么会放一个来历不明只是因为单纯替自己挡了一劫的宫女在身边,原来是将计就计。 “直到那夜本宫暗访安和宫,刻意将她叫来服侍,为得就是瞧她究竟会不会通风报信。”包括后来几次去安和宫被琪嫔阻拦都不是意外,是月如在给琪嫔放哨。 “娘娘既然清楚她的目的,却迟迟不动手所为哪般?” “待月如被琪嫔充分信任时,如此就算本宫胡扯瞎编,琪嫔也定会对月如的话深信不疑。” 陈恙芯今日对月如的揭发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但她还得谢谢琪嫔,给自己送了一枚省事的棋子。 馨怡看向陈恙芯的眸子里并无几分惊艳,多的是疼惜,苦楚。 在这偌大的后宫生存谈何容易啊?烦心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烦心的人络绎不绝,她家娘娘每日到底都要思虑多少?算计谋略多少?担心着自己还要担心那绣妃,甚至还要高瞻远瞩到陈将军的举动…… 谁说宠妃活着不累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三十三章 在古猗园的日子面上安安稳稳,风平浪静地过去半月,谁知那杨井榕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对胡锦绣肚里的孩子下手,此番远离皇宫,人少清净,是最佳时机。 而欧思琪也不必掩人耳目,光明正大走入杨井榕殿内。 “姐姐你说,现下得使什么法子害她?伤胎药投不得,别说绣妃足够小心谨慎,若真出了事,皇上便能轻易查到咱们头上。” 杨井榕也动了脑子,在宫里时,嫔妃众多,人多眼杂容易混淆视听,可到了这······恐怕皇帝头一个怀疑的便是自己。虽然可以巧妙的伪装成绣妃自己不小心滑胎,但要做的天衣无缝并非易事。 “暗地里不行,咱们可以明着来。”欧思琪挑眉,最危险的往往最安全,越明显大胆的举动有时反而让人防不胜防。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反其道而行,要如何?” 欧思琪附在她耳旁,简言意骇的悄声说了几句大概,杨井榕那眼眸立即亮堂起来,堪比冬夜的篝火,不禁连连赞叹。 —— 南方气温回升,胡锦绣假借气血不足缘由请求太后让曾太医从宫中调遣来古漪园,为她的胎儿保平安。 而榕嫔琪嫔,两人自从商榷后一直盘算着日子时机,左等右等,待太后身子痊愈,皇上又恰好不忙于批折子时,这又过去了半月。 李翼安身居行宫却没落下任何一份奏折,闲暇之余除了短暂看望绣妃时而冷脸同榕嫔用膳,这次也终于应了太后的要求,去了琪嫔的内殿。 即使只有三位嫔妃在身边,李翼安踏入那胭脂地的次数也少之又少,这一月以来,李翼安是头次在欧思琪殿内过夜。 千载难逢的机会,实属难得。 “皇上,臣妾听闻绣妃姐姐气虚,曾太医便让她每隔几日去湖畔散步,晒晒太阳,能硬朗身体。但臣妾想绣妃姐姐一人着实孤单,不如皇上去陪陪她可好?湖畔有个亭子,现下天气温和,顺道用了午膳,赏那江南美景,都说江南菜色讲究精致,想必美食美景,绣妃姐姐定会心情愉悦。” 李翼安并不接她的茬,颇不为意道:“绣妃若孤单,你陪她便是。” 对李翼安来说,无论琪嫔背后的欧氏家族势力如何,她于自己而言在后宫中依然与榕嫔或绣妃一般无二的无奇无彩,她如同平凡人那般,无法琢磨揣测他多变的心思。 欧思琪须臾顿了顿,继续柔声说:“一来,太后最心疼绣妃,皇上若能陪绣妃散步用膳,太后定会乐不思蜀。二来榕嫔妹妹那里也不能受了委屈,臣妾知道皇上繁忙,再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只有擅自做主替皇上去关心榕嫔妹妹。” 李翼安微微抬眼,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倒映着欧思琪落落大方的模样。 “让后宫姐妹和睦,臣妾才算是为皇上太后分忧。” 欧思琪这头思虑皇帝对太后尽孝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人人都喜欢在他面前将太后搬出来说服他,另一方面她这番话说的已经毫无圜转的余地,便是暗暗牵引他去看望胡锦绣。 李翼安露出一丝不悦,他身为九五至尊岂能被一个小小的嫔妃左右,琪嫔与绣妃关系并不深厚,不同于芯贵妃同绣妃的感情,她做出这行为,若不是真的识大体,为绣妃着想,那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你想的周到。”可李翼安良久思虑后,还是答应下来。 后宫女人的把戏,也不过是为了争宠,这些个女人本也不在他心尖上,他何必多心顾虑。 翌日,胡锦绣正在小息,陈公公过来时,也不好叫醒她,可胡锦绣睡得浅,一点儿动静便睁开了眼。 陈公公看见胡锦绣醒了,恭敬道:“绣妃娘娘,皇上说今日与您一起在湖畔的亭内用膳。” “本宫知道了,劳烦公公传达。” 胡锦绣见陈公公离开,才问栀薇:“皇上昨晚留宿谁那?” 栀薇惶惶答道:“是琪嫔。” “皇上岂会无缘无故与本宫用膳,看来又是琪嫔说了什么······”胡锦绣很快警惕起来。 “奴婢觉着娘娘还是不要去了,不知那琪嫔又要耍什么花招,竟还能用皇上做掩护。” 栀薇这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胡锦绣垂眸思虑一番,既然琪嫔她们已经动手,那即使她躲过了一次便还有第二次,能这样小心翼翼,惶惶不安的躲避多久?不如像陈恙芯所说,趁此机会,堵上一把,主动出击。 李翼安从书房出来,问了问时辰,便向湖的方向走去。 “皇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欧思琪慌张的声音传入李翼安耳中。 欧思琪低头行礼,额上满是汗珠。 “慌张什么?”李翼安不悦道。 “臣妾正要去榕嫔妹妹那,谁知她的贴身宫女全儿慌忙传话来,说她突然腹痛不止,胎像不稳,太医正赶去那,皇上也快去瞧瞧吧!” 相较于欧思琪的心急,李翼安依旧沉稳冷静,榕嫔有孕以来她自个将自个照顾的极好,从未有不妥。 “你前去关心便是。”皇帝冷漠拒绝。 欧思琪早料到他事不关己,嘴舌灵活,开口便能滔滔不绝劝道:“太后娘娘听闻亦是担心不已,榕嫔妹妹有孕以来,身子上有些个什么小毛病却也不通报,不拿胎儿造势博取皇上关心。” 她紧盯着李翼安神色又续说:“皇上若此时不急着赴绣妃姐姐的约,去看望一回榕嫔妹妹倒也能叫太后娘娘舒心宽慰。” 李翼安莫名觉着自己正被这琪嫔牵着鼻子走,他蹙眉低眼,不耐地挥开衣袖。 陈公公是个察言观色的人精,倘若榕嫔当真有异,皇上还悠哉悠哉地与绣妃用膳,传出去…倒真是难堪。 “皇上…您现下并无要紧事,还是先去看看榕嫔娘娘罢。” 周遭纷纷劝谏之下,李翼安才对陈公公吩咐:“你去告诉绣妃,让她先回去。” 说罢,便面无表情随着欧思琪一起去往杨井榕的住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三十四章 胡锦绣与夏新在湖西侧避人耳目得等了一小会,看见那幽绿湖水中栀薇时闪时现,却不大起眼的身子渐渐游了过来。 胡锦绣知道事态发展所料无差,一时松了口气。 夏新将气喘吁吁的栀薇拉上岸,寒冷的湖水让栀薇冻得直哆嗦,胡锦绣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和发紫的嘴唇心中虽疼惜,却也不敢耽误时辰,脱下栀薇湿漉漉的披风穿回自己身上,又用水泼湿了鞋袜,头发和外衫。 胡锦绣正欲往内衫泼水时栀薇亟亟道:“呀!娘娘,内衫便罢了若染了风寒对胎儿不利啊!” 胡锦绣固执摇头:“这宫女太监都是精明人,你们将本宫一路送回殿内,免不得旁人眼光,这戏便更得做足。” 另一内殿的杨井榕同等在做戏,一张清秀小脸涂得苍白,眼里盈盈泛着水光,额上还点缀着几滴虚汗,仓皇虚弱道:“皇上且宽心,臣妾无碍。” 杨井榕的随身太医接话道:“娘娘只是胎动得厉害。”适时,这屋里的人才松了口悬气。 外屋陈公公重重脚步声又徐徐传来:“皇上!太后!大事不好!绣妃娘娘落水了!” 一向沉着老练的公公这一连三个喘气,着实又让众人悬着的心高高挂了起。 太后毕竟年老,听闻最疼爱的绣妃落水,霎时间浑身瘫软,往杨井榕那床边上身子一斜,吓晕过去。 突然爆发的桩桩件件麻烦事接踵而来,李翼安沉稳地吩咐人照顾太后,命太医把脉施针,那边不深不浅的睖着杨井榕,似有些警示的意味。 而欧思琪跟着李翼安,又亟亟赶去胡锦绣的清水殿。 清水殿内,曾太医率先闻讯赶来。 此时宫女们正手托着盘内胡锦绣湿漉漉的外衫内衫和鞋袜,放在她床榻外的雕花木桌上,这自然是胡锦绣的意思,明摆着故意得让琪嫔瞧瞧。 重重叠纱帐暗掩住胡锦绣身形面容,原本担心胎儿出事心急如焚赶来的曾太医却在摸向胡锦绣脉象时微微停顿。 隔着幔帐,胡锦绣收回自己一只素手,却顺道掀开一方纱帐,露出脸来,只见她相安无事般地笑笑,对曾太医托付道:“勿言。” 待李翼安等人赶到时,正见曾太医出来,李翼安倒是与寻常无异,没见着几分着急,等曾太医规规矩矩的行完这场虚礼才开口问道:“绣妃如何?” “亏得绣妃娘娘的贴身婢女救命及时,母子平安,娘娘只是受了惊吓,春水凉骨,怕会染了风寒,臣开了几服药,这几日静心休养便可。” 不等李翼安开口,身旁的琪嫔嗓子倒是提高了几度,关切又难以置信道:“绣妃姐姐与子嗣当真相安无事?” 李翼安轻瞟她一眼:“你倒是比朕要情真意切。” “臣妾不敢。”欧思琪心底下急功近利,面上竟都有些掩不住。 曾太医自觉力不从心,抬眼皆是做戏之人,他们人言微轻又不得不配合着这些金贵的主唱戏,便怂怂抬手道:“皇上、琪嫔娘娘放心罢,绣妃娘娘与子嗣皆无大碍,臣不敢欺瞒。” 欧思琪闻言抬起那张原本满是担忧的脸,此刻却是转忧为喜的万幸神情:“皇上,如此皆大欢喜,是绣妃姐姐与孩子受福泽庇护呢。” 李翼安倒是不想同她演出什么喜极而泣的戏码,一声不吭跨入内室。 内室依旧一片狼藉的模样,欧思琪同胡锦绣虚情假意问候了几番,又认真负责地追究了自己的不是,再顺道骂了骂这不懂事的宫女太监。 胡锦绣听得累极时,李翼安开口说道:“今日之事无需他言,宫中那疏忽大意奴婢统统实行杖罚,绣妃你便养好身子,朕会加派人手护你与子嗣安危。” 胡锦绣恹恹答了几句谢,这一众人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她那清水殿。 欧思琪接着马不停蹄地奔向杨井榕那头,杨井榕瞧着是她,自个无事坐了起来,欢欣鼓舞问道:“如何?” “母子平安。”随着欧思琪叩着齿的阴冷声落地,杨井榕前刻还虚弱无力的脸色顿时鲜活,正中气十足追问:“这般竟没有弄掉她的孩子?!” 欧思琪沉着阴森森的脸,十分笃定地着声说:“没有。” “难不成绣妃这孩子真有上天福气庇护,咱们这么多法子无一能伤到她。” “暂不说绣妃会不会水,纵然是谙熟水性,她那七月的身孕加身,如何能在水中游刃有余” “我不信我不信!她怎么能保住孩子!?” 欧思琪打断道:“不由得你信或不信,方才我与皇上真真切切去瞧过,她那孩子的确相安无事。” “绣妃那身子骨一向柔弱的可我们又失败了!又失败了!” 欧思琪没再理会杨井榕那近乎偏执癫狂的絮絮叨叨,握紧了拳头转身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三十五章 追查不出起火的源头,让绣妃白白受了委屈,遭此番磨难,太后知晓这结果正不偏不倚是她用晚膳时辰。 气得老眼昏花,连摔了几个价值连城的玉瓷碗。 随即唤来她的皇帝儿子,令李翼安下旨,对绣妃加紧防护,还温心地从自个这挑了四位体己的贴身宫女去清水殿,帮衬照顾绣妃从用餐到起居,日夜有侍卫在宫门把手,旁人怕是再对她动不了半分心思。 太后老人家甚至还亲力亲为,隔三差五地便要往胡锦绣那跑一趟。 待太后将皇帝,宫女太监,侍卫,太医,这些她认为该埋怨的都怨了,有次恰巧遇上了欧思琪前来探望,才想起这还有一漏网之鱼。 往日如沐春风活活削去七分,倒是多了三分疾言厉色:“哀家选了你来,本是想着你能悉心照顾榕嫔和绣妃,可现下小事不断,大事一桩,从今往后若绣妃再出半点意外,哀家首先拿你是问。” 欧思琪想,自己吃了个憋屈,此次弄巧成拙,非但不能伤她分毫还要全力保护。 胡锦绣想,要是此刻陈恙芯在她身边,定会在太后这责怪琪嫔的火上再添一把柴。 迎着胡锦绣假做出的拙劣心疼神情,琪嫔温婉地笑笑:“是,臣妾定当对姐姐尽心尽力。” 待这风波将定,栀薇开始崇拜起她的绣妃娘娘。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佯装落水,一出苦肉计明哲保身,现下才真真是安全。” “壁虎断尾保生之计,是恙芯嘱咐本宫的,没料到当真能用上。”若是胡锦绣自己,凭借她的心计和那点绵羊功夫,早就只能被人推入水中九死一生,要么仓皇逃跑大动胎气。 “那还是贵妃娘娘料事如神罢,这下琪嫔既招了太后不满,榕嫔也难下手,只能违心地照顾您。” “天气渐暖,过几日要启程回宫,本宫这肚子里的动静愈发大,想是这孩儿要迫不及待出来见一见春回大地,锦绣河山了。” 胡锦绣觉着,怕是回宫不了几日就即将临盆。有陈恙芯在侧,自己方能安心。 —— 北方的皇宫冬雪消融,几场春雨沁入茵茵草甲,沾黏朵朵飞花,冬日藏在皑皑白雪下的金色琉璃瓦已全然露出,璀璨耀目。 回宫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马车为了平稳,只敢走平坦大陆,不能过度颠簸,回到自己的安和宫时,胡锦绣已疲惫不堪,她精力有限,无空关心其他,回宫便倒头歇息,一天到晚倦意浓浓。 陈恙芯按照礼数先是参拜太后,免不得要先嘘寒问暖客套她一番,再顺口关心关心有孕嫔妃的近况,最后交代他们不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发生了哪些事情,当然鸡毛蒜皮是不值得提出来的,最后再体恤的让太后老人家多多休息,好显得自己落落大方又不失风度。 参拜完太后,自然就轮到皇上,李翼安此时正歇在御书房,估摸着心系江山社稷,待稍作休息便要费心劳神的补上这几个日赶路尚未批完的奏折。 但这几个月的不见面倒是让陈恙芯生出几丝丝的急迫,去御书房的轿辇也格外利落些,可转念想想,皇上才刚回宫自个就急不可耐的奔去,略微有些窘迫,又命太监将步子放慢,一步一步c优雅从容c踏踏实实的去见皇上。 李翼安去永和宫不喜通报,陈恙芯来见他也不喜通报,所以当李翼安回宫不久,还未洗落这周身的风尘疲惫,撑着额头闭眼休憩,听见内殿轻快地动静声响,缓缓地睁开眼时,佳人卓越身姿猝不及防跃入眼帘。 李翼安霎时间愉快舒心地打起了几分精神,将她上上下下都仔细打量一番,见她只着素色的衣裙,上面绣着蝶恋花的纹样,外罩甘石粉的薄纱,发间除了碧玉的玉簪子也无其他发饰。 此真稀奇罕见,如此清爽的模样约莫在陈恙芯刚入宫那年李翼安才常常见到,如今她凌厉非常,穿着上也多了富丽华贵,这突然素衣翩翩,恍然间竟忍不住让人怀念过去。 “翼安,你若困,我明日再来。”陈恙芯自知打扰他休息,眼瞧着他那神情游离,心下愧疚。 悦耳动听的声音想起,李翼安这才又将思绪拉回,望向她的脸,眼眸含情脉脉,蛾眉皓齿,逞娇呈美,脸颊一抹自然桃色,正应对春光明媚。 陈恙芯依旧神采飞扬的模样,看来寒冬并没有使她憔悴半分。 陈恙芯见他已经一反常态的又走了回神,欲要离开。 “果然是累了,那我先······” “等等。” 李翼安叫住她,微挪动身子,拍了拍身边的席榻:“过来罢。” 陈恙芯坐在他身边,李翼安拉过她的柔荑,将自己一只手覆于其上,另一只揽过她的肩将她带入怀中,这一揽芳华时李翼安触碰到她的身子才发觉,她虽瞧着风姿不减,实则消瘦不少。 “南方温暖宜人,下个冬日,朕不委屈你。”李翼安握紧手中微凉的素手,仿佛斥诉心中疼惜。 陈恙芯依附于他脖颈之下的温暖胸膛,嫣然笑道:“是皇上觉得委屈了臣妾还是害了相思?” 绝色美人这笑意凛然的模样叫人挠心,李翼安低头轻吻她额间,毫无顾忌说道:“二者皆是。” “这样倒也不拂了臣妾一番真心。” “看来,你日日思念朕?” 陈恙芯抚上李翼安的面容,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娇滴滴的望着他,呵气如兰,真真千娇百媚。 “日日思念倒也说不上,但隔三差五的便要害一害相思。” 陈恙芯总喜欢故意将一番肉麻的情话加一些不大讨喜的前缀,说完自个突兀笑得欢畅起来,李翼安这才走了今日第三回神。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月分别,今日陈恙芯于他,极其有魅力,他身为君王自然不能沉迷于美色,平日里也是见好就收罢,今日先是莫名其妙回忆往昔,又是见她安好感慨万分,现在还觉着她比往日更加媚眼如丝,勾人魂魄······ “我还是先退下罢,你且安神歇息。” 李翼安走的这三回神自然逃不过陈恙芯的眼睛。身为后宫的女人,在皇帝面前总得识大体些,毕竟舟车劳顿,陈恙芯想着这叙旧腻歪也不急在一时,还是先退下,算的是来日方长。 “朕今晚歇在永和宫。” 李翼安琢磨,他现下神情恍惚,是得休养。 “那便好。”陈恙芯宛转蛾眉轻挑,唇间喜色融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不知胡锦绣情况,心心念念过了两日,陈恙芯想也该去探望她,不过令馨怡意外的是,她家娘娘前往安和宫前倒绕路先去了趟储秀宫。 “参见贵妃姐姐。”虽没料到琪嫔也在储秀宫中,陈恙芯依旧摆足了架子,这一双人看见她没得好脸色也得摆出好脸色。 杨井榕仗着身孕,尚未起身行礼,陈恙芯凉凉道:“本宫算着日子,榕嫔还有两月才近临盆,这肚子瞧着也不算圆润,行动竟然如此缓重不便?” 杨井榕本是故意不愿给她行礼,未曾料到待她从古漪园回来这芯贵妃又愈加不讲理了些。 欧思琪做着知书达理的样子驳回陈恙芯:“榕嫔妹妹今日胎动厉害,不宜胡乱动弹。” “给本宫行礼这事,到了琪嫔这里竟看作‘胡乱动弹’,难不成是明里暗里责怪本宫刻意难?”陈恙芯将这明知故问的话说的委实不解风情,见着杨井榕的秀丽小脸青一阵白一阵,陈恙芯轻巧地挥了挥衣袖,换个姿势继续“刻意刁难”。 “妹妹不敢,是妹妹心直口快说错了话。”欧思琪先故作谦卑地服软低头。 “琪嫔好一个心直口快。”陈恙芯也不大想与欧思琪多做纠缠,这矛头还是得抛回给杨井榕,继而对着杨井榕道:“你身子不爽,连行礼竟不成,本宫这就给你去唤个太医来瞧瞧罢,虽说皇上不大上心,本宫却怠慢不得。” 皇上回来头一夜便歇在永和宫,杨井榕自然知晓,陈恙芯一边把她逼得毫无退路一边还要损她几句,戳她心窝窝。 杨井榕忍气吞声,脸蛋这时又涨的通红,陈恙芯瞧着着实有趣,一会白一会青一会又红的,能搬弄得了京剧变脸那套。 于是在她无形强迫之下,杨井榕缓缓起身,双手放在身侧,半蹲着扎扎实实对陈恙芯行了这个礼。 陈恙芯这才满意,对着欧思琪眉眼弯弯道:“你瞧,榕嫔这身子骨利落得很。” 以琪嫔的立场,她答“是”也不妥,“不是”也不妥,索性不说话,扯着嘴角,勉强挤出一番笑来。 “不过,毕竟是有身孕的人,子嗣贵重,你可得好好将这胎给保住喽。”陈恙芯讥讽时刻不忘加上俏皮的尾音,她原本也只是为了讥讽,但听在榕嫔和琪嫔二人耳里又是另一重意思:杨井榕以为,是陈恙芯暗里威胁要谋害她孩子,叫自个好自为之。欧思琪以为,陈恙芯嚣张飞扬,连害人都要通知提点,顿时心里别是一般滋味。 “妹妹不敢怠慢。”杨井榕五味杂陈,只得先应付了她。 “本宫原本想着,该尽你一份情,你宫里若缺什么本宫也好添置什么,可今日本宫瞧上一瞧,竟什么都缺。”陈恙芯水袖遮颜,实则挡住笑意,看则表露嫌弃,又往杨井榕满是伤疤的心窝,不痛不痒地刺了几回。 “所以本宫便不自作主张了罢,你若有真切的需要,大方些向本宫提出,本宫断不会吝啬。” 杨井榕口中道谢心中腹诽,她芯贵妃万年不体恤人,不亲近人,也不来她的宫殿,这一来就是字字诛心。 欧思琪假借“榕嫔现下需要午睡静养”的缘由,蓄意让陈恙芯离开。 陈恙芯玩心已过,倒是立刻起身,从容地抚了抚压褶的的衣裙,临走前还不忘回眸一笑道:“本宫以后,会多些来看望你。” 陈恙芯这出了储秀宫,连着愉悦的心情又进了安和宫,多月不见连短话都得长说。与胡锦绣品些小食,恣意畅谈。 “你这一反常态的去储秀宫看望榕嫔,唱的是哪出戏?”胡锦绣侧卧半躺软榻之上,一手护住自己圆润的肚子,饶有趣味的模样。 “琪嫔在安和宫撞见我那次,暗话谴责,我只顾绣妃不顾榕嫔,这次来你安和宫之前,便如了她的意去储秀宫坐坐,免得旁人议论揣测。” 陈恙芯顿了顿,神色略微得意:“不过此番,我倒是单纯地想给那榕嫔寻不快,她平日里最怕我,又最不满我,生忧害了她金贵的龙子,她见我一回便要担心受怕一回,既然如此,我理应该常常去探望,让她回回见我都担心受怕。” “你瞧你,如今竟还拾起了幼时的顽劣。”胡锦绣即将为人母,愈发不懂陈恙芯这有些顽皮的天真烂漫从何而来。 “这几月,皇上太后与你,还有那几个爱惹是生非的主不在宫中,我委实无趣,早早盘算着,待你们回宫,得找些乐子。” “欺负人便是你的乐趣所在?” 陈恙芯笑不作答,伸手搭上胡锦绣的肚子:“好在你相安无事,眼看即将临盆,你可有希望这孩儿是男是女?” 胡锦绣并无半分犹豫:“是位公主甚好。” 陈恙芯虽明了胡锦绣不看重母凭子贵,但若是位公主,定要那叫太后失望,叫那榕嫔小人得志了。 “我本不喜争强好胜,若得一公主反能长长久久,安安若若活着。”胡锦绣低垂眼眸,姿态安逸。 “再者,这孩子本不是皇上血脉······”陈恙芯正欲打断胡锦绣一番言论,万分小心警惕地四处打量。 “无妨,我早早遣散了宫女,此刻这殿内只有你我二人。”胡锦绣不以为意。 陈恙芯却不是掉以轻心的性子,待她里里外外都查探了一番,确定这殿内除了她二人与青花瓷缸内的几只红鲤鱼外再无活物,才放下悬着的心来,任胡锦绣继续。 “你总是步步都讲究一个谨慎仔细。”胡锦绣头疼地看着她生出几缕无奈。 “非我处处小心谨慎,是你若无其事说着让人掉脑袋的话,岂能大意得了?”陈恙芯佐以温茶入口,得润润惊了半响的心窝。 “话说回来,这孩子论血脉本无份与其他正统争权夺利,想必自然会承了我与井辰···宁王的性子,何况你无子嗣,这宫中无论多哪一位皇子对你日后都不利。” “你何须考虑起我的地位来?我如今能平安活着便是福分。”陈恙芯连连嗤笑,却不讽胡锦绣,讽得是自己。 “这是何意?” “自然是后话了,我看你才同我说了这一炷香的时间便略显倦色,我还是改日再来罢。”陈恙芯也不是有意搪塞,是看见胡锦绣全然在强打着精神,才终止了言论。 “我便不送你了。” 陈恙芯欣然点点头,这才走出几步,徒然想起些什么,又折回叮嘱道:“宁王约莫是知道你即将临盆,这几日借故住在宫中,我想着你们无论如何也会私下见上一两面的,但你这安和宫的各路眼线委实不少,你得千万小心。” “这层隐晦不说却终是难逃你法眼。”胡锦绣苦涩笑笑,嫔妃与王爷私通,如若东窗事发,罪名着实不小。 但若不是那天意弄人,逃不过这家中谱写的命运,她与宁井辰绝不会落到今日分明相思却隔着千山万水,隔着难言之隐,隔着身份之别,惨兮兮的地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三月季春,芳菲人间。 那日半夜胡锦绣腹痛不止,慌忙唤来曾太医,曾太医稳心将她脉象一探,又见她腹痛非平日模样,扭头对栀薇唤言:“娘娘要生了,快去唤产婆来!” 夜晚的静谧被彻底打破,小宫女们东奔西走,点燃一盏盏宫灯,漆黑的安和宫霎时荧荧闪闪亮堂起来。 胡锦绣肚里这番闹腾,惊醒了大半个沉睡的宫殿,来得最快的是太后。 太后她老人家,夜里睡得极浅,当通报的小太监路过慈宁宫,殿外渐渐四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连守夜的小宫女都尚未清醒,太后自个就闻声下了床,得知是绣妃将要临盆,二话不说披了裘衣匆匆往安和宫赶去,待通报的小太监还差那两步脚到皇帝李翼安的寝殿时,太后这老身子骨已然跨入了安和宫的大门。 永和宫也没得安宁,陈恙芯紧张得几乎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理盘妥,吩咐馨怡安排轿辇,自个随手挽了发髻,单披一件外衫,催促着赶往安和宫。 馨怡见她难得慌乱,劝道:“娘娘,奴婢听闻连皇上都未到,只有太后在。您这么忙急忙慌得赶去,怕是不好解释。” 陈恙芯凝噎,可馨怡的话委实无不道理,便又吩咐小堃子稍微歇一歇,待她缓了神再不急不慢地向安和宫去。 故最后,陈恙芯的时间拿捏得刚刚好,不偏不倚是第三个来的。她依次给太后皇上请了安,太后一门心思在胡锦绣那,没得空搭理她,倒是李翼安笑脸盈盈地看着陈恙芯,对屋内的情况显得不那么上心在意。 “绣妃如何了?”陈恙芯陪李翼安坐在一旁,太后守在胡锦绣内屋的屏风外,那心急如焚的模样巴巴地望着产婆,恨不得自个进去替胡锦绣生了这个孩子。 李翼安并没有及时回答陈恙芯的问题,他才刚到不久,绣妃的情况这一时半会也不清楚,但里面没有传来什么紧迫的消息,不必要操闲心。 倒是面前的陈恙芯,尽管面色平和,仪态大方,但若是细瞧她,发丝胡乱,额间冒着晶莹剔透的点点汗珠,外衫歪歪斜斜的罩在身上,里衫的皱褶都未被抚平,春寒料峭,仅着薄薄两件衣纱就出了宫门,着实太心急了些。 “朕许久未见你失态。”李翼安解下身上狐裘,还带着热乎乎的暖意,给陈恙芯仔细披上,系了个严实。 听闻“失态”二字,陈恙芯略微窘迫,本以为自己表现的没有那么急迫,可还是让人瞧了出来。 “现下看来,你与绣妃情分不减当年。”李翼安断然不是个糊涂皇帝,虽不涉后宫事,可这嫔妃之间关系如何他是了如指掌,况且某些女人肮脏龌龊的那些心思,他自然察觉,只是不爱管,更不愿管。 他愿意插手的只有眼前人的大小琐事。 陈恙芯听闻“情分”二字,又窘迫一回,扎扎实实的让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可是想着又不能不接皇帝的茬,思来想去憋出一句:“夜深了,皇上与太后先回宫歇息罢,绣妃有臣妾守着。” “朕不累,况且母后心系绣妃,现下是劝不走的。” “既然皇上太后与臣妾都在这,那其他嫔妃也不必过来探望,扰了清净。”陈恙芯不忘提防着那几个爱闹腾的女人,人多事杂免不了谁在在这其中做上一梗。 李翼安点点头,唤来陈公公吩咐道:“你便通知六宫,其他人不必过来了。” 陈恙芯适时恰当地补上一句:“陈公公,琪嫔平日最爱操心,你尤其告诉她,皇上太后在此不劳烦她挂心。” 陈公公将陈恙芯的话心领神会的正好,见皇上更是没有异议直接默许,陈公公一刻也并无耽误,出了安和宫通知人去了。 好在欧思琪不像陈恙芯一样火急火燎往安和宫赶,故在行路一半时,就被陈公公拦截而断。 “琪嫔娘娘,此时皇上太后与贵妃娘娘一道在安和宫守着,您不必忧心,请回吧。”陈公公半弓着身子,态度虽谦卑语气却生生多了几分强硬。 欧思琪想着,这夜深人静时既然都出了宫门,还行了一半的路,哪有回去的道理,何况连那芯贵妃都一反常态如此殷勤的守在安和宫,自己更得去瞧瞧。 “本宫心系绣妃姐姐,忧思难眠,怎能不去探望。”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让娘娘您不必去,奴才也不好违背圣意,还请娘娘勿为难奴才。”陈公公这嘴里左一个“皇上”右一个“皇上”,明显是逼得欧思琪妥协。 “本宫到底比不过贵妃姐姐有心。”欧思琪其意不明地嘲讽道。 陈公公自然是聪明人,懂得琪嫔这酸不溜秋的话语,但她琪嫔算什么?论利益当前,芯贵妃才是皇上心尖是最得罪不起的,想到这里,陈公公头也没抬淡然续话。 “娘娘何须自嘲,贵妃娘娘是后宫诸位中位份最高的那位,绣妃娘娘产子大事,贵妃娘娘身为六宫表率,没理不守在安和宫,何况贵妃娘娘伴君受宠多年,陪着皇上是最为恰当不过。” 陈公公这一番话让欧思琪听见当是刺耳极了,拿阶品位份压她,又拿受宠压她,若是榕嫔那性子听见必要暴跳如雷可碍于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却连呵斥不得,只得皮笑肉不笑说道:“那本宫便不去探望了,心意由公公替本宫转达,向皇上c太后c贵妃姐姐问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三十八章 安和宫那内殿胡锦绣扎人心窝的喊叫声久久不绝,太后怕胡锦绣是遇上难产,手中将一方帕揪得极皱,胡锦绣痛呼一声太后便拧一回眉头,急的险些站不住脚。 身边小宫女亟亟地将她扶坐下,陈恙芯见此上前宽慰道:“太后娘娘且顺顺心罢,依臣妾看绣妃与孩子皆是有福之人,定能平安。” 进进出出的宫女替换一盆盆的血水,赤红的血液委实太过扎眼。 太后忧心忡忡:“可眼看一个时辰过去······” “约莫是孩儿不懂心疼娘亲,要顽劣地闹一闹才罢休。” 陈恙芯又怎么会不心急呢,生怕胡锦绣承受不住,只盼母子平安,但她又不能太过于显山露水,心中分明是焦躁,那心跳如急骤的鼓乐,“咚咚咚”的快跳出胸膛,却只能强装镇定的坐着。 任由这屋内屋外纷杂,与急得坐立不安的太后相比,皇帝李翼安委实泰然。 他不动声色的握住陈恙芯暗自攥紧的拳头,她面上神色柔柔淡淡,可那素手柔夷是吓得冰冷。 “母后将整个太医院医术高明的太医皆宣召来此,你莫要担忧。” “臣妾怕” “自绣妃有孕以来,你如此费心费力照顾,她断不能辜负你。” 李翼安这话让陈恙芯稍微分了神,她扬起浅浅一抹意义未明的笑,他对她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让她不知是哭是笑。 这头李翼安只顾安抚陈恙芯,那头几位太医将情况禀报过太后,太后不免发出几声无奈的感慨:“这孩儿当真如芯贵妃所言,实在顽劣顽劣的很呐!” 语毕后,一众人迎着黑夜,等着这“顽劣”的孩儿扎扎实实足足闹了又半个多时辰,才突兀听闻婴儿第一声清脆的啼哭惊动了心魄,陈恙芯扶着太后起身,迫不及待等着内屋消息。 片刻,几位产婆和曾太医走出,对皇上太后跪地拜上几拜,高声贺喜道:“恭贺皇上弄瓦之喜!” “当真是位小公主啊。” 陈恙芯欣然,对太后说道:“绣妃一心得公主,这晚虽磨人,但她也该欢欣鼓舞些。” “皇上太后看看罢。”锦被中的孩儿被简单的擦拭了身体面容,浑身还是红彤彤,皱巴巴的模样,啼哭的声音小了点儿,太后极其开心地接过小公主,抱在怀中轻轻摇了摇,疼惜的不得了。 谁人都不忍打扰太后欢喜,那享受天伦之乐的模样,已然傍若无人。 “绣妃可安好?”陈恙芯看向曾太医,瞧曾太医重重点了头,答上一句“绣妃娘娘一切安好。”她才直舒气。 而后陈恙芯自个退在一旁,谁知偏头,李翼安也同等在身侧,从神情上看与平日一般无二,负手而立面色淡然,徒留太后独身在此喜滋滋的看孩儿。 产婆们瞧着蹊跷,虽说是位公主,好歹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可皇上那事不关己的样子,活像个看热闹的,也不,甚至连看热闹的人兴致都比他足上几分。 “那是皇上第一个孩儿,怎么不去看看?” 陈恙芯剖析得了旁人的眼光,便也开口劝一劝。 “总归不是你我的孩子,朕欢喜不来。” 不动声色地避开李翼安灼热的目光,陈恙芯缓缓笑了一笑:“会有的” 内室,胡锦绣累昏睡了过去,但好在无恙,曾太医又去探了脉象,明明白白的回来禀了众人,待太后足足问够了三遍,曾太医也回答了三遍绣妃确保无恙时,这母女平安的结局让太后巴不得要喜极而泣。 待公主托送去奶娘那儿,她老人家这才松了手中的方帕,擦了擦额间的汗珠,眼瞧着天都快亮堂起来,栀薇赶紧恭恭敬敬地送这几个金贵的主回宫,除了李翼安,太后与陈恙芯整个后半夜都分明着精神,现下颇有点精疲力尽的意味。 “本宫午时再来。”陈恙芯临走时对栀薇嘱咐时,被李翼安听见,免不得忍俊不禁:“绣妃生子,累得却是你。” “女人生子,本就如同过鬼门关,叫人如何放心得了。” “你现下大可放心回宫歇息,免得叫朕心疼。”陈恙芯那憔悴倦容映进李翼安的眼眸时,李翼安这又突然想起方才的话,如若陈恙芯也到了生子那一天会不会也如同这般累死累活,折腾半宿,莫名叫人心疼。 随即揽住她的肩膀,吻了吻她耳鬓,派人好生将她送回永和宫才作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三十九章 当和煦的阳光穿过云层,伴着玎玲清脆的鸟鸣,迎春吐露的芬芳,悠悠的照进安和宫内,胡锦绣怀抱着她的孩子,轻声哄着,眼底的幸福安逸快要溢得出水来。 陈恙芯去安和宫前先去慈宁宫知会太后一声,意在劝谏太后先休息几日,免得那身子骨禁不起折腾,顺道找了一个极好的理由说服众人,她勤快殷勤地往安和宫跑,承的是太后的意,为的是让太后安心。 太后之前生怕陈恙芯毒辣的性子会害了她心心念念的绣妃,经历昨晚一场才知,人的感情在紧要关头做不了假,她对绣妃也是卯足了十二分真心实意的。 “恙芯,快来瞧瞧她。” 胡锦绣怀抱着她的宝贝公主,打自生下那刻起,就爱惜的不肯松手,按理皇家子嗣出生后便有专门的奶娘代为照顾,可胡锦绣偏偏要亲力亲为,不舍这心尖上的宝贝婉转他人之手。 陈恙芯坐在胡锦绣身边,忍不住用那纤长白皙的手指逗弄着婴儿圆润的脸庞,此刻画面十分温馨美好。 “公主起了何名?” “我为她取名为倾然,望她同爹娘一般‘倾心于安然’早日将名讳送给了皇上太后,承太后旨意封号‘宁安’。” 陈恙芯颇为满意道:“宁安公主,借得是宁静安好的意,想来太后亦是极其喜爱她的。” 胡锦绣转而对着宁安公主柔声叮咛:“倾然,瞧你这好福气,有太后祖母的宠爱又有你贵妃姨娘的保护。” 小公主像听懂了似得,也不再扭动身子,闭着眼睛睡得酣甜。 陈恙芯故而挑眉:“我可是累极,既要护着你娘亲,现下还要护着你,等你平安长大是得好好报答我些。” 胡锦绣难忍笑容,自打当了娘亲,日子脱离了索然无味,新鲜活泼起来,手中这个软糯糯的孩子,虽然掂量起来是轻飘飘的,但想起她未来漫长险恶的路途,又委实沉甸甸。 “我仅生下一女,榕嫔那边就不免春风得意了些罢?依你看来,她们会不会就此少打几分心思?” 陈恙芯伸手抚摸小公主的额头,肌肤触感吹弹可破,这个脆弱的小东西害得人忧心不已。 “虽说现下没人得空顾及储秀宫里的榕嫔,但她晓得了你产下公主,想必欢欣鼓舞巴不得举天同庆一番。” 陈恙芯嗤笑着继续道:“只有如她那般既不得宠又无身份地位的人才巴巴得盼着母凭子贵。” 胡锦绣想,陈恙芯虽然论家世地位,在后宫的确无人能及,但却无子嗣,终究不能长久,若细细算算日子,待这些宫里的皇子公主一日一日长成,皇帝一日一日老去,到了这皇位移交的那日,陈恙芯还如何立足? 胡锦绣定眼瞧了瞧陈恙芯怡然自乐逗弄自个孩儿的模样,她就真不急不躁,不担心? “恙芯,你没对榕嫔的孩子下手,难不成是心生怜悯?” 陈恙芯迟疑地望了望胡锦绣,琢磨着她是如何把思绪从榕嫔害她的孩子千回百转引到自个害榕嫔的孩子身上。 “榕嫔还轮不到我为她生出些怜悯来,但我也不是没对她动过心思,时机未到罢了。” 胡锦绣自诩了解陈恙芯性情,可又不大懂她心思,眼前榕嫔也即将临盆,陈恙芯还轻巧地来一句未到时机,不知她胸有成竹的将时机放到何处,等榕嫔诞下子嗣,后宫诸位皆升一品,她皇贵妃一位又如同副后,处在这最接近皇后的位置,不知皇上会另择他人还是 “恙芯,皇后之位,你想要吗?” 陈恙芯再次迟疑地望了望胡锦绣,莫非是当了娘亲的人思绪也开阔了些,变化难测了些?怎的今日这一个一个问题问得不着东南西北,不着道理顺序。 “锦绣,你这一连几个不着调的问题,让我委实不解。” “我适才想得多了些,便顺口都倒腾出来问了问。” “这皇后之位,非我不想,而是不能。” 陈恙芯并无察觉自己面上已然流露出淡淡哀色。她何等聪明,能掌控得了他人命运,自然能晓得自个的下场。 “事到如今我倒是理解你的心性,争宠本是最要命的事,来来去去的你争我夺,互相陷害,猜疑。还不如你快活些许,不争不抢得一怡然自乐。” 胡锦绣笑得十分温和。 “一切都是心境罢你我入宫好些年,如今锋利的刀刃竟有渴望被磨平的时候,现在倒也不晚,你可随我一般悠然,不谙世事。” 陈恙芯嬉笑连连:“我在这后宫嚣张跋扈许久,突然敛了锐气,只怕叫人笑话。” 胡锦绣接茬道:“笑话倒不会,依琪嫔那多心的性子定以为是你耍的小手段,处处堤防,那要依榕嫔的性子,只怕整日提心吊胆。” 陈恙芯面上虽呈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里却生出几分无奈:“那依皇上太后看来,这便是我为争宠想的新法子。” 胡锦绣将小公主放在一旁用锦被精心铺好的软塌上,一手附在陈恙芯的手臂,眼神里掺着心疼,自个如今处境比她好上不少,既有太后疼惜,又有她陈恙芯尽心尽力护自己周全,护小公主周全,为的是从孩提到如今的情谊,替无能的自己在后宫谋一方清净。 可她呢?又有谁能护她周全?是给她无尽宠爱却连触手可得的后位都给予不了的心事深沉的帝王? 还是她那征战沙场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柔情关心的爹? 还是靠她那早早过世在九泉之下的薄命娘亲庇护?可笑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四十章 胡锦绣产下公主以来这半月每日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往日瞧着嬴弱的身子骨现下倒长了几两肉,精气也恢复不少。 太后她老人家不许人随意叨扰胡锦绣歇息,自个在慈宁宫又心心念念着去看望她这宝贝皇孙女,这日那芯贵妃陪着绣妃一同来了,太后大喜过望,忙去接过胡锦绣手中软绵绵的小公主,又亲又抱,一扫多日郁结。 太后这正喜上眉梢一刻,想起自个那皇帝儿子自公主出生以来还没有正儿八经瞧上一回,心中颇为不满便唤了小太监去御书房请李翼安过来享受她老人家的天伦之乐再顺道用了午膳。 李翼安从层层文书中抬眸片刻,随即又深深沉了下去,从头至尾那清隽冷硬的容颜都毫无波澜。 显然,李翼安并不想理会来自太后的热烈邀请。 “皇上,自宁安公主出世,您还未亲手抱一抱她,眼下绣妃娘娘带着公主在慈宁宫用膳,太后娘娘正值乐不思蜀,您就当尽了孝道,如了太后的意愿。” 陈公公也不敢多言,暗想着虽然皇上尊敬太后,尽心尽孝,但有时却总能全然不闻地拂了太后好意,总归不妥。 李翼安眼里虽旁若无人地看着奏折文书,心下已然盘算,太后每每与自己提起绣妃,总要拿立后说一说事,如今绣妃平安产子,即使未得龙子皇孙,但公主也能让太后欢心半宿,此次约莫又要明里暗里提点立后之事。 陈公公终是瞧见李翼安面上渐渐浮现一些神态表情,虽从他紧锁的眉峰和微抿的薄唇看来,皇上龙颜不悦,或许还带有一丝丝烦闷。 李翼安头疼极了。 “皇上,贵妃娘娘也在慈宁宫,今日陪绣妃娘娘一道儿来的。” 陈公公突然开窍想着,与其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倒不如说些能让皇上动心的,嘿,那便非那位贵妃娘娘莫属。 “是吗?”李翼安果真动容些许,面色柔和下来。 陈公公暗喜,自个是找中了要害:“回皇上,贵妃娘娘可喜欢那小公主,所以今日也颇有兴致的去了慈宁宫。” 李翼安放下手中点了朱砂料的毛笔,既然芯贵妃也在,太后自然不会提起立后一事,那他也没什么可头疼的。 他这一生啊,前朝之事阴谋算计,天下社稷踌躇难握,战乱纷争动荡不安,李翼安都能泰然自若,不负重任。唯独到了这后宫,诸多事宜扯着长长的丝线,连着儿女情怀连着家族势力,他避之不及。 “去慈宁宫用膳罢。” 听到皇上传话答应要过来,太后这才算心满意足,正令御膳房多添几道御膳,陈恙芯却出其不意道:“太后娘娘,既然皇上要来用膳,何不再添副碗筷,叫宁王也一道来。” 胡锦绣彼时哼着哄小公主入睡的歌谣声戛然而止。 “宁王?”太后想着,宁王倒是许久未见了。 “嫔妾听闻近日宁王都在这宫中住着,与皇上商议国事,现下皇上得空,不如也叫宁王来用膳,瞧瞧咱们的长公主。” 胡锦绣的目光落在一本正经与太后胡扯的陈恙芯身上,心中募得哀伤起来,想必陈恙芯知晓,自孩子出世,他那名副其实的亲爹却未能看一看,眼下正找个机会,让他们父女相见。 “还是芯贵妃想的周到那便叫宁王来吧。” 太后老人家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是极好说话的,吩咐完小太监去通知完宁井辰转头就去关心她的宝贝皇孙女,陈恙芯与胡锦绣对视一眼,颇是意味深长。 过不了许久,宁井辰与李翼安一前一后到达慈宁宫,这后叫的宁王甚至还比皇上快了些,急迫了些。 太后调侃道:“哀家还以为,宁王会借故不来。” 宁井辰难得窘迫一回,话生生噎在喉咙,而又余光瞟见太后怀里的宁安公主,心底不免柔软几分,略带歉意道:“是儿臣疏忽了母后,儿臣知罪。” “今日哀家不与你计较,先来看看你皇兄的长公主罢。”太后松开自个的臂弯,将包裹宁安公主的锦被稍稍拨开,露出她惹人怜爱的脸蛋。 宁井辰此刻心中百转千回,如此脆弱又鲜活的生命,如此甜美地睡着,轻轻浅浅地呼吸,竟叫人都不忍心触碰。 胡锦绣远远地凝望着他们,极是一副可望不可即,短暂又美好的画卷。 “如此讨喜的孩儿,你就这么光光看着?也轻轻地摸一摸她罢。” 太后见宁井辰那飘忽不定地模样,怔怔地不知所措,继而蹙眉道:“莫非你不喜公主?” 怎么会不喜?宁井辰眼眸中席卷而上一抹浓重的哀愁,这是他的血脉,是他所爱之人与他的结晶,可也是这一生所不能相认的孩子。 “让儿臣抱一抱她。”低沉的嗓音落入胡锦绣耳中,激起千层浪,见他动作温柔轻缓抱过宁安公主,虽然初显笨拙,但眼里的浓重的爱意却做不了假。 “今日母后这慈宁宫是热闹了。”李翼安踏入内殿,眼瞧着他们几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只是陈恙芯孤零零坐在一边,神情有些忧虑,猜想她是羡慕绣妃的孩子,触景生情。 殊不知陈恙芯只是忧虑胡锦绣与宁井辰这对苦命鸳鸯,嫔妃与王爷私通,如今还多牵扯一条小公主的人命,她瞧那宁王眼巴巴得望着自己的亲身骨肉,可名义上那孩子又是皇上的孩子,又想着太后喜滋滋地宝贝着这小公主,可实际上这小公主又是宁王的血脉,这关系层层叠叠剪不断理还乱,她一介局外人,不知该心疼养着宁王骨肉的皇上还是该心疼不能承认自己骨肉的宁王。 再者,这孩子终究有长大的那日,皮相发肤授之于父母,待众人疑惑,公主长得不像皇上却愈发像王爷,那时该如何收场?陈恙芯越想越替胡锦绣烦愁起来。 “皇上来了。”待一众人行完面上的礼,太后招手说道:“你这个为父皇的人好糊涂,一连几日也不瞧瞧咱们的小公主。” 太后的责备约莫是真心的,李翼安却谈笑风生道:“朕这几日偏偏遇上接连不断的国事,抽不出时间来······” 李翼安顿了顿,偏头看向身边的陈恙芯又笑着继续:“这不是有贵妃日日替朕去看望公主了吗?” 太后她本想拉下脸摆出责备的神色,一时想起宁王,绣妃还有芯贵妃都在这,只有轻飘飘地念叨:“你是父皇,哪有替代一说。” “朕想着,除了母后,也无人介意。”李翼安自是清楚绣妃不在乎,这小公主才手臂点长短整日只会昏睡更谈不上在乎。 太后一度无言,正想找些话来转移她老人家的窘迫,看见宁王正拢紧小公主的锦被怕她着凉,专心致志的样子,立马找到了能让她下了台阶的。 “宁王,哀家看你对小公主疼爱得紧,想必你也是喜爱孩儿的,怎么就不着紧些寻一位王妃,也好有几个自己的血脉骨肉。” 陈恙芯觉着太后转移注意的方式忒不人道了些,一语中的又悄无声息的伤了在场两人的心。 “儿臣以为,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宁井辰与李翼安一般无二,最头痛得便是太后,她一会软硬兼施地逼宁井辰成婚一会又旁敲侧击地逼李翼安立后。 “母后,以朕看,就随他去罢。”李翼安与宁井辰同为太后手下的难兄难弟,适时的解围来的十分有必要。 而宁安公主此刻也适时啼哭起来,胡锦绣道:“许是饿了,臣妾去去就来。” 陈恙芯含笑着看向那闹腾啼哭的小公主,赞许地点点头,想着,这孩儿倒是懂事,哭闹得尤其是时候,也晓得帮他亲生爹爹解围了。 “朕忙于公务,让母后久等,上膳吧。”李翼安话是朝着太后讲的,眼神却落着陈恙芯身上,想她这一上午都陪着绣妃坐在慈宁宫,许是寂寥地旁观太后等人幸福满溢的模样,便于心不忍起来。 李翼安让陈恙芯在自己身旁,伸出一手覆住柔荑,柔情似水道:“多吃些。”说罢便旁若无人的为她夹了几筷子佳肴。 面对皇帝今日这莫名的关心,陈恙芯忍俊不禁,也不知是不是李翼安为了让自己缓释尴尬,还是心疼自己处在太后这儿孙满堂的喜悦中,显得格外落寞的景象,但陈恙芯自己是没觉得自己有多少可怜的,这宁安公主是绣妃和宁王的血脉,既不是皇上的孩子也不是太后的孙女,要论起可怜,她才不是这里最可怜的一个。 但这些话是万万那不能解释出口的,要怪也只能怪胡锦绣这表面柔弱实质刚烈的女子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糊涂事了。 待陈恙芯敛了笑意,抬眸却望见太后正在给李翼安使着眼色,李翼安为陈恙芯夹的这几筷子菜,自然除了太后她老人家是没有人介意的,但是胡锦绣毕竟是她的心头肉,皇帝怎么能只想着贵妃却不顾着生了长公主的绣妃呢? 然而李翼安却装作不知其义的模样,利落的为太后盛了勺汤,语气里没有半分愧疚的说道:“朕竟疏忽了母后,实在惭愧。” 太后一口闷气憋着,随即把李翼安为自己乘的这一碗汤递到了胡锦绣面前:“来,绣儿,喝点儿药膳补补身子,你日日带着公主也颇为辛苦,都消瘦了不少,瞧着让哀家心疼。” 看太后这骨子里的一股倔劲到是与李翼安十分相像,陈恙芯在心里已经笑过百回千回了,但面上还是只能与那边默不作声的宁王一样,保持着淡然。 “来,这汤补身子,多喝一些。” 听完太后一言,李翼安随手端起了陈恙芯面前的白瓷碗又为陈恙芯添了两勺汤。 “皇上,你这眼里就只有芯贵妃吗?” 太后大为不满的语气灌入耳中,陈恙芯身为一张箭靶,此刻低眉顺眼。 “母后眼里不也只有绣妃吗?” 李翼安不咸不淡的语气落入胡锦绣耳中,胡锦绣同样身为一张箭靶,只能比陈恙芯更加低眉顺眼。 宁王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般,看着这一行人言语间来来去去,只能叹息,他到是最没有资格插手的。 于是这顿饭吃的相当闹心,太后想着,往后芯贵妃不必来了。 皇帝,也不必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四十一章 宁安公主满月前夕,榕嫔的孩子也出生了。 这孩子本该老老实实待到春末夏初才出世,可杨井榕到底不比胡锦绣受金贵待遇好生养着,她内里懦弱,精神不佳。 当时催孕下得猛药,已经种下祸根,加之陈恙芯跑去她储秀宫几回,委实把她吓着,就这么担惊受怕的,夜里孤枕难眠,左思右想怕人害她的骨肉。 故临盆前大病一场,太医说是心病,药医不好,只得开些百合糖水c甘麦红枣汤c百麦安神饮c柏仁子炖猪心这类安神补脑的膳食每日让杨井榕吃些。杨井榕身心受累,胎像自然也没那么稳定,这一番折腾下来,竟然早产。 杨井榕既是早产,同时还伴着难产,众人都以为她定是要保不住这个孩子,可她非卯足了劲,折腾了整整一夜,平平安安生了个皇子。 孩子生来虚弱,可也足够为她娘亲争气,如同杨井榕日思夜想那般,是位皇子。 皇帝李翼安的皇长子。 于是在宁安公主满月宴那日,宫中妃嫔皆晋升一级。 眼下胡锦绣晋升为贵妃,宁安公主甚得太后喜爱,杨井榕晋升为榕妃,为皇长子的生母,陈恙芯升为皇贵妃,位同副后。 朝堂之上又热闹起来,那立后之事在此时正好可以说上一说,眼瞧着三波势力议论纷纷,觐见上述各捧其人,不停不休。 李翼安放在膝上的手暗自握拳,骨节隐隐泛出青白色,眼底暗流攒动,如万丈深渊,他依旧深沉着脸不言不语。 重臣们步步逼迫得紧,好似今日非要得出个所以然,这皇后之位花落谁家,总悬着不是个理。 “暂不考虑封后之事。” 众人着实惊得目瞪口呆,明眼人瞧得出李翼安三番五次有意拖延立后之事,却想不通他拖延的理在何处。 皇后这个位置,代表地不仅仅是权力地位更是他李翼安明媒正娶的妻子,与他白头偕老,举案齐眉,生而同居,死而同穴之人。 然而李翼安不是没有思虑过。 榕妃?李翼安对她并无多少情分,甚至厌恶,加之她不够聪慧灵敏,软弱无能,愚昧至极,只会一味盲目跟从,耍小心眼儿,她身上最缺少的便是母仪天下的风范。 绣贵妃除去太后的宠爱加持,她父亲的重臣官职,他不曾了解她,胡锦绣也不曾了解他。彼此之间生疏多于亲热,他们最适合不近不远,不深不浅的相处。 如今是皇贵妃的陈恙芯,她机智果断,沉着大气,风姿卓越又与自己心灵相通,然则······ 李翼安陷入漫长的沉默。 ———— 安和宫内,胡锦绣安顿好宁安公主,待她熟睡后才慢悠悠从里屋出来,陈恙芯喝着润喉的温茶,在主殿等她。 “储秀宫许久未张灯结彩,喜气融融,这几日倒是并无消停的意思。” “榕妃母凭子贵的美梦这才刚刚开头,便不忍惊醒了她罢。” 陈恙芯笑着拾起一块色泽金黄的枣泥酥,还腾腾的冒着热气,分开两半,露出饱满暗红的绵软枣泥,散发出阵阵馋人的甜香。 “尝一尝。” 胡锦绣接过这半边枣泥酥,看她满不在乎的模样,忧心忡忡道:“榕妃生下皇长子,你当真不气恼?” 陈恙芯细嚼慢咽将那红枣酥吞了下去,那般优雅从容,淡然自若真真看不出半分困扰。 “生下来算什么本事?宫里不缺能生的女人。” “能让平平安安长大才是她的福气。”她眉眼弯弯,白皙纤长的素手又转而伸向盘中的芡实糕,软软糯糯的芡实糕上点缀几朵讨喜的桃花,倒是应了窗外姹紫嫣红的景色。 “榕妃那孩子,既早产又难产,生下来便是病怏怏的没半点生气······” 胡锦绣想到这里倒是心疼起这孩子命运多舛来。 “锦绣,提起榕妃,我昨儿个听闻一件趣事。” 陈恙芯将糕点推向胡锦绣,意在让她边吃边听。 “内务府昨日拟了皇子的名讳给榕妃送去,约莫是拟了‘修’‘骐’‘骥’‘茂行’‘珵’‘璆’几个从楚辞里提出的好字,榕嫔自个选不来,便心想着也撒个娇罢,叫贴身婢女全儿给皇上送去掂量掂量。” “皇上定是找了借口推脱,没领她的情。”胡锦绣忍俊不禁。 “全儿还到不了皇上跟头,门前就被陈公公拦下,说内务府原是先给皇上送了名讳来,皇上无心理会,直接驳了去。内务府这才灰溜溜去了储秀宫,怕榕妃生气,没敢提这茬。” 陈恙芯憋着笑,语气里又是嘲讽又是玩味。 胡锦绣摇摇头惋惜道:“榕妃这位份也晋了,皇子也生了,到头来还是如此不招待见。” “所以她储秀宫整日欢腾,不过都是给外人做的样子罢,妄想气一气你,又气一气我。” 胡锦绣转念一想:“榕妃最后择取何字为皇子命名?” “择一‘骥’字,出自《离骚》,乘骐骥以驰骋,寓意奔腾不息,意气风发的骏马。” “李骥······这‘骥’里还带了皇上名讳里的“翼字。” “可见榕妃这点儿相形见绌的心思,望这宝贝长子将来也能从皇上那承袭些什么。” “唔,皇上待公主全然也是面子的敷衍,为了堵住太后娘娘的嘴,时而看上一两回。” 胡锦绣笑魇如花,又继续打趣道:“我呀,没从他那眼里看出几分父亲的慈爱。” 陈恙芯叹息又无奈的摇摇头,像是在替那爱憎分明行为倔强的皇帝道歉。 胡锦绣知道她的意思,故而拍拍她的手背,压低嗓音,一派轻快的自我揶揄:“这哪能怪皇上冷血?倾然本不是他的血脉,他虽不知,可冥冥之中这孩子与他非亲非故,如何爱的起来。” “加之,我亦不受他恩宠,他冷淡些不无道理。那榕妃身份低微,手段卑劣,皇上出于皇家的颜面将她纳入后宫,本就不喜她,可她不知收敛,兴风作浪,叫人生厌,纵然生下皇长子可皇上分明是把对榕妃的怨气沿袭到了她的孩子身上。” 胡锦绣说着说着,不免心生怜悯般感慨:“自作孽,不可活啊” “她该学会知足本是低下的平民翻身进了皇宫,如今又是皇长子的生身母亲,皇上如何不待见她,她也靠着太后和上天的施舍摸爬滚打到了妃位。” “依我瞧啊,榕妃与琪妃都盯着那皇后之位呢,这两人,一个明着盼,一个暗着算。” 而陈恙芯只是讥讽的冷嘁一声。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皇后之位岂是她榕妃可以肖想的。” “恙芯,如今你已是独尊贵的皇贵妃,位同副后,皇上又极其宠你爱你,离那位置不过是一步之遥罢!” 闻胡锦绣天真无邪之言,陈恙芯微微变了脸色,眼里似如刚磨的墨水那般浓,而嘴里的话却如一笔勾勒出的山水画那般轻描淡写 她说:“怎么会呢。” 胡锦绣察觉她多变的心思,忙扯开话头,又谈论起宁安公主的趣事来,两人倒是分外悠闲地一言一语畅聊着消磨时间,直到宁安公主的啼哭声从内殿徐徐传来,胡锦绣的惬意才戛然而止。 望着胡锦绣亟亟走入内殿的身影,陈恙芯羡慕的想着,若是忙碌充实些,倒也不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万物枝长,叶茂青翠,槐花挂满枝,如工匠巧手雕琢的小巧白玉,香飘万里。宫女摘下清晨露水未干的洋白槐,沥水晒干做成槐花饼,清甜可口,唇齿留香。 此时正值槐月。 与清闲的后宫嫔妃不同,李翼安无心赏花。近日前方线人来报,上书的奏折却只有短短十三字:边疆动荡不安,喀斯族有意谋反。 喀斯族是地处偏远北方的游牧民族,他们在辽阔的草原安家立业,在奔腾的骏马上闯荡四方,骁勇善战,生性桀骜又势力庞大,几十年内喀斯族人已霸占多数边疆地段。 原本泽国是对其放任自由,他们对皇帝俯首称臣,犯不着在京城内惹是生非,只是在边疆作威作福,还到不了让李翼安头疼的地步。 只是近十几年来,从老皇帝在还位时,喀斯族的首领不知怎么得开了窍,突然改了习性,翻身下马经起商来。 经商本倒也不是要紧事,腻味了草原捯饬些生意做,不乏人生乐趣。可喀斯族经商眼光毒辣,旁的东西不予理会,专挑兵铁器c走私盐这等重要物资大规模买卖,介于喀斯族人性格刚强果断,四方奔波,勇猛无畏的民族特性流传下来,京城内打着算盘精明小眼的商贩就显得柔情似水多了。 他们借着自个善于打造兵器,一边倒卖一边收集,赚了不少皇家的钱财,从百姓食盐入手,又赚了不少百姓的银两,一来二去,待老皇帝重视起喀斯族的问题时,他们已经掌握了泽国的命脉。 李翼安登基之后,本以为要处理这烫手山芋,可他们又收敛了作为,一张一弛,张弛有度,如今想来是回到草原约养精蓄锐去了。总而言之,就这实力不容小觑的喀斯族若要谋反,恐怕很难镇压。 朝堂之上多数武将的意思是派人前去示威镇压,怎能放任喀斯族狂妄,虽现在只是略有造反之意的苗头,但不如强硬些一举拿下,也好收拾了老皇帝疏忽遗漏的烂摊子。 而文臣认为,与其二话不说就风风火火领兵前去,倒不如先派使者谈判,如若不成再武力解决。 李翼安是谨慎的性子,眼下众说纷呈各有各的道理,但要从长计议优柔寡断恐怕只会助长气焰,快刀斩乱麻的风险又委实太大,目前只根据线人来报不能做出合理的判断,首先不知喀斯族态度,其次不知实力虚实,若成功镇压那喀斯族的兵器货物钱财收归国有,自然是皆大欢喜,倘若轻敌,定会损伤无数。 “若派人前去谈判,那轻狂的喀斯族会提出何种要求?!蓄意谋反本是嚣张至极,朝廷却还要软下阵仗和气商谈,我朝颜面何存?只怕那喀斯族以为朝廷懦弱无能,反而增长士气!” 提督铿锵有力的愤懑声贯穿大殿,惊破李翼安的思绪。 那头知命之年的太傅丝毫不让步道:“陈将军与领侍卫大臣胡大人皆不在京中,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以老臣看还是先和谈。” 这一时进退两难的局面,文臣武将僵持不下,李翼安揉了揉眉心道:“退朝!” 陈公公在内殿之外,见李翼安刚下朝又召见密探,接着处理完今日上奏的折子,为喀斯族的事愁眉不展,丝毫不得空的模样,只得近身提示道:“皇上,歇一会,先用午膳吧。” 李翼安自然是食不下咽的,挥了挥手,示意陈公公退下。 于是这午膳一直拖到夕阳西下,饭菜凉了又热,李翼安始终未动,眼看余晖将近,天色渐晚,陈公公心里满着担忧,转身便走向了永和宫诉苦。 想着陈公公约莫是对陈恙芯唉声叹气说了好些“奴才一把老骨头不中用劝不动皇上。”诸如此类的话。 陈恙芯随即在一个时辰后姗姗而来。 李翼安彼时正抟心壹志着盯着文书潜精研思,墨发束进金龙冠,几缕黑发坠下前胸,他面容长久的凝结,还是那般坐不窥堂的模样。 余晖落尽,殿内光线逐渐幽黑,他清隽俊美的侧颜融没在昏暗中。 陈恙芯放轻了步伐,将殿内的灯烛点亮,眼前的视线忽然温暖明亮起来,李翼安这才恍然抬目。 “看来,皇上是要日旰忘食,夜不分寝了。” 陈恙芯从精致的象牙镂雕提食盒中端出一盘糯香雪白的槐花糕,还有用乌鸡c芡实c淮山干c党参和虫草花熬制的健胃补脾汤,细心装在一只象牙染雕桃蝠纹盖碗中。 “朕没胃口。” 李翼安瞧见她这番动作,心知是陈公公去通风报信,让她来劝自己用膳。 陈恙芯轻描淡写道:“本来皇上少吃一两顿也是不妨事的······” 李翼安惊了惊,蓦然看见她恬不为意的样子继续说道:“只是可惜了臣妾亲手做的膳食,皇上要知道,臣妾不比那些个心灵手巧的嫔妃,平日里是极少有这份耐心的。” 陈恙芯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挖起勺清汤:“这汤臣妾不离身足足守了半个朵时辰才熬好,可惜了诶······” 一声叹气带足了幽怨哀愁,可怜巴巴的望着面前的膳食,食指沿着象牙碗上的桃花雕刻细细抚摸。 “所以,朕饿上一两顿是小事,可惜了你做的膳食才是大事?” 李翼安实在忍俊不禁,一扫先前愁眉苦脸,起身来到她面前,又利落的坐了下来,打开了碗盖,一缕白色热气缓缓上升。 陈恙芯满意道:“御膳房没少给皇上吃山珍海味,缺一两顿这小事能算什么?而臣妾以往哪会亲手做羹汤,破天荒的头一回怎么算不得大事?” “有理。”李翼安喝到润喉温热的汤时,才感到肚里的空虚,又津津有味地吃了几块槐花糕,实感味道不错。 “你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现下为了朕还琢磨起这些来。” 陈恙芯半开玩笑似的嬉笑道:“自然也不全为了皇上,只是臣妾想着,若哪日失宠沦落进了冷宫,再没有精美的膳食,臣妾也能亲手做上一两道,不至于委屈自己。” 李翼安望着陈恙芯灿若星辰明月般的眼眸,她眼底流淌地情绪并非嘴上的轻松无邪,好似刚刚所说并非胡言打趣,而是对未来明确的揣测和嘲讽。 李翼安微愣,有些事忽然如潮水灌入脑海,一面挣扎一面决绝。 “皇上,再过半月是何日?”陈恙芯话题轻转。 李翼安左思右想,一时半会没得出个答案。 “是你的生辰。”陈恙芯不禁要喟然长叹一番。 “生辰罢了,姑且放一放,朕目前优思缠身,倒是无暇顾及其他。” 陈恙芯收拾起桌上的碗筷,一一放回食盒中,若无其事道:“皇上忧心所在,不过是因为探不清喀斯族势力虚实强弱,又摸不透他们的态度软硬。” 李翼安见她声线平稳,语气又尽显淡然,随即哑然失笑:“你果然是知晓的。” 陈恙芯笑语嫣然:“皇上何不借此生辰之机试探?宫中设宴,全国上下四品及其以上官员同各族首领皆前来庆贺,是当下最聚天时地人和的机会。” 募得,李翼安感到他的阴郁拨云见日那般豁达了些,他太重视大局,却难得糊涂地忘了寻找合适的契机,陈恙芯的心细聪慧让他一刹那茅塞顿开,喜不自禁。 李翼安将陈恙芯拉入怀中,抚上她柔顺乌黑的长发,在她唇边轻柔一吻,耳边细语:“明日再为朕亲手做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四十三章 承诏李翼安的意思,今年的生辰,宫中便提早操办了起来,皇帝的生日被称作为“万寿节”,就是普天同庆,天下大赦的日子,起初喀斯族之事扰乱心神,李翼安今年的打算是一切从简,宫中不再设宴。 不过听了陈恙芯的主意,他不介意大肆操办这一场鸿门宴了。 于是李翼安生辰当日,宫中从鸡鸣未响,天空初露鱼肚白时便忙活地热火朝天。 各方大臣,各族首领陆续进宫,众嫔妃在各自宫中精心梳妆,为博得皇帝青睐,毕竟皇帝的生辰宴,是争宠邀功的最佳时机。 陈恙芯在发上插入一只朝阳五凤挂珠钗,别上金丝八宝攒珠鬓,一袭金彩百蝶长尾鸢袍,点绛朱唇,新月如眉。镜中映出佳人绝色之姿,一颦一笑虽美艳夺目,但眸中又不乏凌厉逼人。 她身为皇贵妃,作为后宫表率,在外人面前自然得艳压群芳给足皇家的面子,再者,陈恙芯私心想来,如今李翼安这后宫嫔妃也不过寥寥数人,每每到了喜庆日子,总有攀炎附势的臣子要送人进宫,她若摆足了气势在那,或许有些人就不敢当她面那样明目张胆。 陈恙芯向来是极为懂得掐点之人,听太监来报皇上太后准备向宫宴大殿出发,陈恙芯才从自个的永和宫出来。 小堃子走在陈恙芯的轿辇旁,望着天色,略有不解道:“娘娘早已准备妥当,为何要拖至此时才出宫?” 陈恙芯淡然从容的声音从轿辇内传来:“你在这宫中十年有余,还不懂得某些不成文的规矩吗?” 馨怡笑了笑对小堃子道:“你想想,宴会无论大小,最后一个来的都是谁?” “是皇上,太后!” 馨怡点了点头:“尊贵的人都在后头呢。” 小堃子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些位份低的小主都是一早等候着,这位份越高的反而越是姗姗来迟,倒有些压轴的意味。 待陈恙芯来的时候,殿内已经密密麻麻的坐了不少人,后宫嫔妃按照位份依次落座,杨井榕十分不甘的望着离龙椅最近的那个位置,公主和皇子因为年幼,并没有被抱来参加宫宴,所以杨井榕这心一闲下来就免不了要拈酸吃醋,想入非非。 众人给徐徐而来的陈恙芯行礼,她那一身皇贵妃的派头震慑力十足,陈恙芯斜睨一眼杨井榕,想着方才她那野心勃勃却不知收敛隐藏的目光,不禁笑意凛然。 李翼安和太后最后入殿时,陈恙芯那特意装扮的绝色容颜跳入李翼安的眼眸,让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陈恙芯低头巧笑倩兮,想着自己若能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今日这费神的一番打扮也算值得。 随着大臣们齐齐落座,各族首领也依次献礼示好,李翼安和颜悦色的坐在龙椅上,嘴角含笑,仿佛一派轻松的模样。 知情人实则却没那么轻松了。 “恙芯,陈将军今日怎的也尚未到场?”胡锦绣微微侧身,若说自己爹爹还被皇上流放在外不便回宫,那陈将军身为一品武将没理由不参加皇帝宫宴。 “我与爹爹已有几月未联系。”据陈恙芯所知,李翼安试图削弱陈将军实权,一直派人看守将军府,面上是保护将军安危实则圈守监禁,所以与她的联系自然就断了,陈恙芯远在后宫,对前朝的事情无法了解透彻,但也知道皇帝对陈将军总不能一直采取监禁这样的法子。 陈恙芯正要想入神,却听小太监喊道:喀斯族首领觐见! 馨怡在陈恙芯耳边嘀咕:“看来这喀斯族首领也晓得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偏偏要最后觐见。” 陈恙芯冷笑阵阵:“喀斯族此时自诩尊贵可算不得什么好棋。” 喀斯族首领滕济尔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四肢健硕发达有力,浓眉大眼,披散着头发,将黑色胡须梳理成小辫。他迈着粗豪的步伐,气势磅礴的走入内殿,带着游牧民族特有的豪放狂野,直挺着脊背,目中无人,眼里竟然没有丝毫的畏惧。 李翼安如同谦谦君子般淡笑着打量滕济尔,双目如潭,冷静沉稳,好似在轻声发问: 谁才是这君临天下的帝王呢? 滕济尔单膝跪地,将双手以手心朝上的方式高举过头,这只是喀斯族的最高礼仪。 胡锦绣的声音传来:“听闻喀斯族人狂妄自大,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陈恙芯偏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 “滕首领,既然进入中原又入了皇宫,自然要入乡随俗对皇上行三叩九拜之礼。”礼部侍郎不满道。 滕济尔眼高于顶,不卑不亢:“皇上乃九五至尊,在臣心中只有献上喀斯族的最高礼仪才能聊表心意。” 李翼安沉声道:“罢了,起来吧。” “皇上对这野蛮人竟然如此宽容。”见此胡锦绣都不禁露出些许不满。 陈恙芯笑得极浅:“皇上对将死之人向来宽容。” “喀斯族献礼!”陈公公此时高声宣到。 滕济尔身后两名壮汉将手中的托盘高举过头,弓着身子递给陈公公,陈公公察看无误后方才拿到李翼安手里。陈恙芯离得近,只需微微仰头,就能看见,此物竟然只是一枚玉佩。 “此乃我族镇族之宝,由最好的和田玉所制,其触感冬暖夏凉,色泽品质堪为一绝。” 李翼安拿起了这枚可随身佩戴的玉佩,虽触手生温,品质的确为上乘,可是玉佩上雕刻的花纹并不是龙飞凤舞一类,而是两只蛐蛐。 这两只蛐蛐的出现,实为有点儿滑稽。众人离得远,观摩不到什么,他们只能从李翼安变幻莫测的面容上揣测圣意。 陈恙芯离得近,看见这两只雕刻的活灵活现的玉蛐蛐蛐,倒是霎时通透其意,“蛐”与“取”同音,玉佩戴在身上,“戴”又与“代”同音,这连起来的意思可不就是“取而代之”。 “朕非常喜欢此物。”李翼安的面容上没有露出一丝一缕的愤怒,他从容淡然地将玉佩交给陈公公,还命人妥当收好,全然是君王的沉稳大气。 滕济尔笑得有些轻狂,透出些不可一世来,陈恙芯心下担忧颇深,本想借此机会探探喀斯族虚实,不料他们敢如此嚣张,必然是有是了什么万全的准备,可是无论他们喀斯族兵器财力再充足,若真的要谋反是不是太光明正大了些?此次滕济尔身在皇宫,周遭都是皇家的禁军,就未曾想过李翼安能将他劫为人质,以性命相要挟?一枚玉佩究竟是威胁还是警告? 陈恙芯突兀心中一凉,难道,喀斯族这么多年招兵买马不为谋反,而所图其他? 杨井榕闷声吃着瓜果,实感无趣,往身边那么看了一圈殿内众人后对欧思琪说道:“姐姐,王爷今日又缺席?” 欧思琪点点头:“的确是。” 杨井榕浮出轻蔑的神情:“连皇上生辰他都敢不来,真是好大的胆子。” 欧思琪不像杨井榕只会吃着她的瓜果小点时不时憧憬的看几眼皇上,她能看出喀斯族与皇上之间的硝烟滚滚,但插不上手也插不上嘴,便对杨井榕说道:“王爷胆子再大,也大不过这位喀斯族的首领,看来前朝必将有一番腥风血雨。” 杨井榕不屑的抿嘴:“前朝如何与我们无关,只是今晚这些大臣贵族又送了好些美女给皇上,各个天姿国色,叫人瞧了心烦。” 欧思琪反而宽慰道:“妹妹有皇长子在身侧,何须担心?依我看那些个佳人能不能入宫还没个准呢。”杨井榕顺着欧思琪的眼神望去,瞧见不动声色喝着酒的陈恙芯。 “就咱们皇贵妃的手段,那些绝色美女迟早也是要香消玉殒的。” 欧思琪和杨井榕随即相视而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四十四章 皇帝生辰普天同庆,宫外一片欢愉,四处张灯结彩,鼓乐齐鸣。宫内更是歌舞升平,殿内流光溢彩,觥筹交错直至深夜依旧灯火葳蕤。 但李翼安这年的生辰注定不同与往日。 这和乐融融,笙歌鼎沸背后实则藏着李翼安的防微虑远,藏着重重危机。 他的江山社稷被外族蛮人所念,朝廷又有奸人帮衬,虽谈不上岌岌可危,但力量不可小觑。 因为此事,陈恙芯今年生辰倒少了些讨他欢心的心思,念及他视喀斯族为心头大患,定无乐趣欣赏她们这些后宫嫔妃送的礼,也定然会辜负一些大臣送佳丽美人的好意。 这不,应承她所想,晚宴散了之后,李翼安独自回他自个的乾清宫歇息,反而让杨井榕c欧思琪一众嫔妃高兴坏了,本以为皇上这晚会扎扎实实在永和宫躺着,没想到跑了偏,谁也没宠幸。 各嫔妃摸摸胸口,妙哉,妙哉! 于是后宫娘娘们舒心地睡着,一夜香甜。 翌日,按礼法,各族首领及远道而来的大臣都应向皇上c太后一一觐见拜别后相继返程。 可李翼安偏偏扯了个在陈恙芯看来略微有些荒诞的借口把滕济尔和另外几个民族势力相对强大的首领留在了皇宫之中,美其名曰:“你们皆是朕信赖倚重之人,这几日便留在宫中为客,朕好有充足的时间与你们谈谈边疆国事。” 李翼安面上盈盈笑意,语气却颇为不讲道理了些。 何来信赖?何来倚重?除了滕济尔,各首领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一头雾水之下慌忙谢恩。 陈恙芯在安和宫逗弄了一会宁安公主,宁安公主虽不会说话,但咿咿呀呀发出些软糯糯的奶音,着实可爱。 况且,陈恙芯每每来看望她,若是醒着,便会张开嘴笑得乐呵呵的,张开小手要陈恙芯抱。 陈恙芯动作轻柔着小心翼翼抱她入怀,对胡锦绣笑得恣意:“锦绣,你可别拈酸吃醋,倾然喜我可比你这个亲娘多。” 胡锦绣坦然:“这小东西知恩图报,若不是你,她未必能平安出世。” 陈恙芯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戳了一戳宁安公主肉呼呼的小脸,触感吹弹可破,十分有趣,不禁又戳了戳。 “小家伙,那你以后可得好好报答我咯。” 宁安公主睁着如新鲜黑葡萄般的水灵灵的双眼,天真无邪又似懂非懂地望着陈恙芯。 “等你从我这安和宫出去,不会又去那榕妃的储秀宫‘探望’吧?” 眼看着用完了午膳,陈恙芯也要起身离开,奶娘喂饱了宁安公主,胡锦绣边抱着她想哄她入睡,一边似笑非笑的关心道。 看着宁安公主圆溜溜的小眼也往她这边瞧来,陈恙芯挥挥手:“非也,自从榕妃有孕我为了让她不爽快常去储秀宫‘做客’之后,她与琪妃再也不同我明朝暗讽说我偏心与你。所以现如今,即使我天天往你这安和宫跑,她们也不敢再非议一句,生怕我哪日惦记上榕妃那金贵的皇长子。” “况且······”陈恙芯顿了会,缓缓道:“皇长子降世以来,连皇上都未曾去多瞧一眼,她不想着争些宠,天天瞩目我做什么。” 胡锦绣心下了然,虽然皇上来看望宁安公主的时间也少的可怜,还多半是是被太后要求来的,要么是被太后抱着去的,榕妃虽生下皇长子但依旧不得圣心。 “等会我去便去趟御书房罢。”馨怡扶着陈恙芯,转身准备走出内殿。 “去御书房所谓何意?” 陈恙芯秀眉轻挑:“自然是争宠。” —— 陈恙芯刚刚下了轿辇,徒步进入御书房前殿,居然恰巧遇见欧思琪从御书房内出来,这可是稀奇事,琪妃私下出现在皇帝李翼安身边那可是难得景象。 欧思琪迈着优雅的莲花步,一袭藕色曳地飞鸟描花长纱裙,发间坠着赤金凤尾玛瑙流苏,面上浮现融融春色,随着她端庄小步慢移,流苏轻微摆动,显得她愈发秀丽典雅,楚楚动人。 “皇贵妃姐姐。”纵然欧思琪亦讶于撞见陈恙芯,却能立即谦和的行礼。 “你晋了妃位,日子倒也跟着忙活起来。”陈恙芯别有深意的斜睨她一眼。 欧思琪收下陈恙芯的讥讽,依旧笑如春风,面不改色的回话:“妹妹哪里比得上姐姐,始终瞎忙活罢。妹妹宫中有事未处理妥当,先行告退。” 陈恙芯颔首凝视她片刻,轻应了句,瞧着她也未坐轿辇,在宫人一众拥护下渐行渐远的身影,好奇和探究的想法又咕噜噜的从脑海冒了出来。 琪妃极少邀宠,她不是没有心思,只是她清楚皇帝分明是宠不上她们几个,便省去些无用功,免去自讨苦吃。 而今日却如此大张旗鼓的来见皇上,要么就是受那个不争气的榕妃所托,来皇上面前说几句好听的,让他去看望看望皇子,毕竟皇上看在欧氏一族的份上并不会将琪嫔颜面拂了去。 陈恙芯照常让屋外的陈公公不要通报,将馨怡留在养心殿外。 然而当她踏入屋内,眼前的场景并非陈恙芯所想,李翼安独自一人时并没有露出过度忧心思虑的模样,他如雕梁画刻般的侧颜令人望之俨然,一派丰神俊朗,眸中神采奕奕,翻阅奏折的修长手指轻快有力,朱批苍劲豪爽,浑然天成的大气凛然,宛若功成名就的俊逸少年郎模样。 为何短短一夜之间李翼安便不同往日?有否有什么好消息一扫他眉间忧虑? 再仔细瞧瞧,桌前还摆放着一盘色泽金黄的红豆酥,用的是白釉刻花的瓷盘,衬得是素锦淳朴。那红豆酥其中一块被不深不浅的尝了一小口,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红豆沙粒。 都有闲情逸致品尝小食,看来皇帝这心情委实不错。 陈恙芯脚步轻盈地上前,福了福身子算作行礼,不直说明来意反而朗声道:“不知这盘红豆酥出自哪位妹妹的巧手。” 李翼安闻言抬眸,琪妃前脚从这里出去,她后脚便踏进了殿内,岂会不知这红豆酥出自谁,莫不是暗暗吃味罢。 而陈恙芯面上巧笑倩兮,眼里却露出些许不满来,语气似是嗔怪似是调侃。 李翼安一时竟无言。 陈恙芯自顾自地捻下一小块红豆酥,津津有味地细细品尝起来。 “这红豆酥面壳金黄香酥可口,黑芝麻香醇,内陷软糯,甜而不腻,味道堪称一绝,臣妾自叹不如。” “也不如你的羹汤鲜美。” 即使陈恙芯的话语呈现出半讥半讽的态度,李翼安也不气不恼,任由她耍小性子,似乎颇为顾及她的感受那般,起身将她拉在一旁的坐榻上,顺手搂入怀里,再温声细语在她耳边低喃:“你若肯多花心思为朕做这些小食,朕也不会让琪妃代劳。” 尽管语气中仿佛带着些细微的抱怨委屈,陈恙芯却是不大相信的,亦不揭穿李翼安这些哄人的话语,顺着他的意思歉疚道:“是臣妾疏忽。” 两人眼波流转之间李翼安正要施以一个宽慰的吻,瞧她朱唇微张,嫣红柔软,吐露芬芳,实在撩拨人心弦,却不想浓情蜜意之时,陈公公突然禀报道:“皇上,兵部尚书刘大人到!” 被人突然打断了风花雪月之事,李翼安的神情略微有些不悦,黑着脸回到龙椅上,正襟危坐着。 兵部尚书雷厉风行的跨着大步进来,双手抱拳对着李翼安行完礼。 “微臣参见皇上,关于······”正要急匆匆的禀报时,忽然瞥见一旁那抹不合时宜的艳色,佳人美目流转,正饶有兴趣的盯着他。 都怪他太过心急······刘尚书耳根一红,此时面容上除了窘迫,竟腾升更多惊慌和尴尬,他正欲极力的掩饰,低下头又道了一句:“参见娘娘。” 陈恙芯悠悠地起身,视线似有若无的扫过刘尚书,对李翼安欠身行礼:“既然皇上有要事在急,臣妾先告退了。” 李翼安浅浅笑着,对她点头示意。 刘尚书随即道:“恭送皇贵妃娘娘。” 陈恙芯走过刘尚书身边,望见他依旧非同寻常的尴尬表情,加深了面上的笑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四十五章 陈恙芯一路无言地坐着轿辇回到永和宫,馨怡既没看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暗自揣测一番未果,见陈恙芯依旧闭口未谈,还俨然露出心不在焉的模样,馨怡不知所以的发问。 “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在养心殿内与皇上闹了不愉快?” 陈恙芯微拢秀眉,摇了摇头。 馨怡这才又想起在殿外静候时,瞧见兵部尚书刘大人火急火燎的赶来,想必是与刘大人有关。 “莫不是刘大人说了什么娘娘不爱听的?” “适才这刘大人见着本宫,刹那间像失了魂似得,脸上的错愕尴尬怎么藏也藏不住。本宫料想他一兵部尚书,位高权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是向皇上禀报时撞见了本宫在场,竟然也能大惊失色。” 陈恙芯脸色又深深沉了下去,刘尚书瞧见她在的那抹的尴尬之色实在蹊跷。 “许是因为刘大人身为前朝官员,私下撞见受宠的皇贵妃娘娘一时慌乱罢了。” “慌乱做什么?他为皇上心腹,这宫中来来去去的还少吗?撞见本宫不是一两次,却没见着今日这般错愕。” 馨怡闻言,也不再对陈恙芯多说,自家主子从不无故生疑,能让陈恙芯挂上心头,看来不可小觑。 “娘娘可有猜想?” “或许他同皇上禀报的事件正与本宫有关,要么,定与大将军有关。” 陈恙芯心中空空落落,怎么也不踏实,就像一块被丢入湖中的石子,在黑暗中往下坠着,却迟迟见不着底。 然而她越深想,这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让陈恙芯不禁打了个寒颤。 “若是与老爷有关······老爷好歹大半年未出府,虽未与娘娘您联系,可也没能耐掀起过腥风血雨······” 馨怡倒是真真没见过陈恙芯如此这般神色,那双好看的眼眸凌厉地几乎像张弓利剑,咄咄逼人,眉间不防备的溢出几缕愁色,紧紧抿着泛白的唇瓣,似是害怕惶恐又似愤怒。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陈恙芯缓缓说着,握着瓷杯的素手用了十足的力气,骨节隐隐泛出青白色,即使囫囵喝下一口热茶,也去不了周身的凉意。 她啊,从胡锦绣有孕时起,就将心思足足放到了胡锦绣肚子里去,提防着琪妃提防着榕妃。 胡锦绣生下宁安公主,她又心思柔软的将注意落在那白净可人的小公主身上,每日逗弄找乐。 在她疏忽c大意c松懈的时候,那鸳鸯刺绣锦被下的枕边人可从未停下过他的步伐。 “馨怡,本宫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娘娘······您胡说什么?!皇上要清除恶党,镇压叛乱,好日子快到头的是那狂妄的喀斯族,怎么会轮得到娘娘您受罪?!” 馨怡睁大了眼,皇上镇压叛乱,清除奸佞,这个血霉怎么会千回百转倒在自家娘娘身上? 虽说她愚笨,自然是跟不上主子的思想,但陈恙芯的反应太突如其来,任谁也消化不了。 陈恙芯抚上额头,墨发间的尊贵金簪似有千斤重,压得她抬不起头来,略微疲惫的闭上眼,声音也消弱了几分力气。 “馨怡,扶本宫去卧榻上小憩会罢。” 馨怡这心里是七上八下,扶着陈恙芯往内室走,她的身子摇摇欲坠似得仿佛稍有不慎就会倒下。 这哪里还是往日疾言厉色,尊贵的如同天仙一般的娘娘?活脱脱被人抽了魂似的。 感到累极,陈恙芯挨着软垫,睡沉过去,浑浑噩噩睡到了日落。 永和宫的小厨房早已准备好晚膳,可见陈恙芯迟迟未醒,馨怡又吩咐下人不许打扰娘娘就任由她睡着,等她迷迷糊糊醒来时,这菜饭都凉透了。 小厨房怕她生气,赶紧要重新做。 而陈恙芯无心责怪他们,表明自己没有胃口,只留了一碗提神的药膳汤就叫宫人退避。 “你这永和宫的下人居然也敢如此怠慢?” 李翼安进来时,正见宫女太监将晚膳一道一道撤了出去,美味佳肴皆一口未动,此时已是戌时,且早过了用膳时辰。 再看看殿内,除了陈恙芯的贴身宫女,并无其他人,那小宫女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望着自个娘娘,陈恙芯喝着一小碗汤,动作看上去虽慢条斯理,依旧优雅从容,但面色苍白虚浮,神情也不够鲜活。 “奴婢参见皇上。” 李翼安的声音如雷贯耳般落入馨怡耳中,馨怡赶紧行了礼,又极为不放心的看了眼自家娘娘,才退出殿内。 “告诉朕,你有何心事?” 李翼安坐在陈恙芯身边,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她。 没想到李翼安今晚还会来永和宫,陈恙芯颇有些无奈:“不妨事,胃口不佳罢。” 李翼安自然是不相信的,伸手轻扫她耳边垂发,揶揄道:“下午还精神上佳的与朕理论红豆酥,朕可没瞧出来胃口不佳。” “臣妾回宫小憩时随手翻了锦被,许是凉了身子,好在并无大碍。” 陈恙芯抬起一张精致的面容,唇边续着淡笑,四目相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朕今夜来陪陪你,喀斯族一事未解决,朕亦忧思难安,得瞻前顾后,恐无空闲时间来永和宫看你,待朕处理完这些乱贼臣子定与你欢庆一番。” 在陈恙芯看来,李翼安神明爽俊的容颜此时神情拿捏得恰到好处,显出他对自己柔情似水,温情满满的宠溺模样。 可这话,却分外刺耳。 今日不经意瞧见他独身时分明心情颇佳,那平日紧绷的脸上都快要流光溢彩,可他说自己忧思难安?再说到等他处理完乱贼臣子与自个欢庆,这才是最可笑不过了罢! “那容臣妾先去洗漱沐浴。” 命人撤下眼前的碗筷,陈恙芯唤来馨怡,对李翼安福身,倩影消失在内殿。 陈恙芯向来极其聪慧,心思缜密,后宫无人能及,莫不是她察觉了什么?李翼安微微失神,双目如深幽的潭水,阴森冰冷,他不自觉的蹙眉,内心似乎极为波动,可是最终又隐忍下来,一派平和,波澜不惊。 层层红鸾纱帐内,佳人还带着沐浴后的芬芳,发梢湿漉漉的,面若桃花绯红,娇艳欲滴,美目流转之间令人心驰神往。李翼安一吻芳泽,将她圈禁在怀中,软香温玉,爱不释手。 “皇上将滕济尔留在宫中,不知接下来会掀起怎样的大风大浪。” 依偎着李翼安健硕精壮的胸膛,床笫之间,最为情迷意乱时,陈恙芯勾人心魄的嗓音幽幽入耳。 李翼安霎时愣了愣,往往夜半无人时陈恙芯都唤他翼安,这会反常生疏的叫皇上。李翼安微眯双眸,将她搂地更贴合自己,略带不满和惩罚地拧了一把她纤细的腰。 “无论如何,朕会护你周全。” 李翼安温暖的手理顺着陈恙芯的发,从发端到发梢,一缕一寸都小心着,用纤长的手指梳理,好似带着浓情蜜意,深情疼爱。 陈恙芯闭着眼, 这句沉声呢喃的承诺是该听还是不该听呢? 过眼云烟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四十六章 叆叇暮云,黑暗压城,一场浑天倒地的暴风骤雨卷席而过,陆陆续续下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雨过天晴。 此时正是喀斯族首领滕济尔留在皇宫的第五日,这宫廷表面的风平浪静终于在黄昏后戛然而止。 兵部尚书刘大人洪亮的嗓音在李翼安耳边响起:“喀斯族几万精兵正欲突破城门。” “兵马充足?” 李翼安坐在书桌之后,半边容颜隐没在黑暗里,他低沉的声线并没有带着应有的惊慌,那威严有力的语气,仿佛成竹在胸。 “回皇上,兵马充足。” “看来咱们兵部侍郎孙大人果然暗地里是转让了不少兵器,这为虎作伥c暗通曲款的本事让朕不得不钦佩。” 李翼安云淡风轻地坐着,身体没有丝毫动作,只是光光阴郁冷笑。 刘大人十万分懊悔地跪下:“臣该死!都怪臣疏忽!竟在眼皮子底下让奸人得逞!” “朕不会怪你。”李翼安稍顿。 “现如今你也该清楚,区区一个兵部侍郎没有翻天的本事,亦没有瞒天过海的伎俩能让你疏忽大意,他身后操控全局的人,才是朕的心头大患。” “如今皇上早有防备,又证据确凿,已是胜券在握,也是时候将这刺连根拔起了。” 刘大人双手握拳,十足正气凛然的模样。 李翼安这才起身,不紧不慢道:“走罢去会一会那喀斯族首领。” 滕济尔喝着茶,等候李翼安许久。 直到陈公公来请自个去乾清宫觐见,他啐了一口唾沫在锦布上,自言道:“没想到这皇帝小儿,如此沉得住气。” 他的精兵攻城在即,兵临城下的消息恐怕早传入皇帝耳里,却没见着这个宫中有多火急火燎,连面前的热茶都凉了半响,才见人来传话。 滕济尔本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近乾清宫,可见着大殿内那通体髹上黄金,九只金龙蜿蜒盘旋,富丽堂皇,威严大气的龙椅之上,年轻俊朗的九五之尊傲睨自若,嘴角似乎噙着笑意,一派从容的模样,滕济尔脚步稍有迟疑,浓眉不自觉凝蹙。 龙椅之下,各文武百官站在两旁,许久未上朝的陈将军也居然位列首位,陈将军只是抬眸望了他便收回目光。 “滕济尔,你那几万精兵攻朕的城门作甚啊?” 李翼安只睥睨一眼,语气还带着居高临下的玩味。 见李翼安依旧不痛不痒的态度,滕济尔略微慌张,不过想到他也许在强装镇定拖延时间,就不禁嘲讽道:“皇上真真好气度。” 李翼安恬不为意:“既然朕邀你过来,你就当着众臣的面同朕说说,你这是意欲何为?” “皇上明问,老夫就不暗讲了,我喀斯族所求不多,拥兵自重攻入京城也不为造反。” 滕济尔话至此,殿内一片哗然,议论声渐渐大了。几位老臣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他都做到这般田地了却不为造反?怎么,没看上那金碧辉煌的皇位? “哦?非图谋不轨,而是所求其他。” 李翼安冰冷的笑意更深了些。 “老夫要求让喀斯族独立!从此占地为王,不受朝廷约束!” 滕济尔粗狂的话语声激起一众大臣的感慨,纷纷上言骂他不识好歹,痴心妄想。 不为造反,而谋独立? 李翼安的视线向旁边移了些许,那老贼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走的竟然是这样一步棋。 “你有什么资格与朕谈条件。” 李翼安敛了笑,如寒铁骇人的目光让滕济尔心忽而漏上一拍。 “报!宁王求见c领侍卫大臣胡仪东求见!”小太监亟亟地脚步声让出神的滕济尔脑海中升出不详的预感。 众臣蓦然望向门外,宁王与胡仪东一身铁甲卷席着些鞍马劳顿的沧桑,风尘仆仆进入大殿,这被皇上流放了这么久的领侍卫大臣胡大人和只会游山玩水连前些日子皇帝生辰都没来的宁王在怎么会满脸严肃正气的站在这里? 众臣这才适时的懵了。 “启禀皇兄,臣弟率领六万大军快马加急从南方赶回皇城。” “启禀皇上,臣率领十万精兵三日前已到达边城,此时正奔向城门。” 见宁王和胡大人跪在地上激情昂扬的汇报,兵部尚书刘大人也凑上一句热闹:“宫中三万禁军已蓄势待发。” 殿里懵了神的人便更多了。 李翼安挑眉,浑身漾着纵横捭阖的霸气凌然:“这回你还要同朕谈什么条件?” 滕济尔一边看着面色铁青的陈将军一边又望着坐着稳稳当当金龙椅的李翼安吼道:“不可能!怎么会······” “你还望着朕的大将军有何用?陈将军的梦又何尝没碎呢。” 陈将军眼皮重重的跳了跳,跪在胡仪东身边对俯身对李翼安解释道:“皇上实在冤枉老臣。” 还未等李翼安开口,胡仪东先义愤填膺说道:“老贼!你我一同辅佐两代君王,你却不知好歹,权力熏天,分明不安好心妄图威胁皇位!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怪我看走了眼当年曾与你并肩!” 面对胡仪东的指认陈将军轻蔑的吐露出两个字:“胡扯。” “陈将军,你早年勾结喀斯族扩张,怂恿喀斯族招兵买马,这些年又借着四处平复叛乱的名头暗中集兵,更是安排兵部侍郎走私皇家兵器” “你以为,朕不知吗?” “皇上莫要謷訾老臣,老臣为这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会辜负皇上苦心。” 李翼安轻蔑地挥手,身后几个小太监宫女依次捧着些文书盒匣走出,在陈将军跟前亭亭站了一排。 “怕将军忘事,说朕胡言诬蔑,将军这些年所作所为,朕都会命人将证据呈在将军眼前,那一桩桩一件件” 李翼安微微停顿,眼里既没有嗜血诛心的愤怒也没有大快人心的骄傲自满,他依旧清冷。 “朕望将军记起。” 陈将军抬头看着李翼安,这已经不是他从前轻视的皇帝小儿,他如此能隐忍,性格比那仁慈的先皇要谨慎得多。 他思虑周全,手段毒绝,先前听宫里线人来报,他总是对国事忧心忡忡,在喀斯族一事上,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未解决这次造反甚至茶不思饭不想。没想到啊这竟然都是他特意的伪装,他装作无能为力,装作愁眉不展,用意气用事将重臣发配边疆的名义实则早早将领侍卫大臣安排在外,又常常与宁王演戏,不喜他四处游山玩水,宁王哪里是真的去游山玩水,分明是奉命去调兵遣将,这一些个想来蹊跷的事情,都不过是这个自己从没瞧得起的皇帝为了一举捉拿自己,下的一盘长久的棋。 他才正值风华正茂,论老谋深算连自己都要甘拜下风罢! 陈将军喃喃:“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臣知罪。” 陈将军此时心如明镜,他这一生渴望权利,他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人,甚至不惜将女儿送入皇宫,然而到头来却是一场白白费了多年精力的春秋大梦。 “将军可知,你这罪状,该诛九族。” 陈将军双膝贵在这坚硬的玉石板上,皇帝的音容冰冷刺骨,好似塞外十二月里的落雪,连卷起呼啸的狂风,那风雪灌入喉咙,窒息的叫人说不出话来。 “但朕,念及你辅佐先皇几十余载有功,你犯下的罪孽便叫你一人受。” “至于你。” 李翼安愈发轻蔑的扬起下巴,以俾睨众生的姿态,众侍卫架住的滕济尔,他极其不情愿的扭动身子,试图撞开抵在自己身边的刀剑。 “杀无赦。” 随着李翼安清冷的嗓音徐徐落下,殿内众臣深深沉着头,此刻的鸦雀无声,仿佛是为这段紧张又荒唐的闹剧做最后的道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四十七章 漫长黑夜过去,翌日午膳过后内务府承了太后的意为安和宫换上了新鲜的栀子花,胡锦绣坐在洁白如玉的栀子花旁,嗅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正在为宁安公主绣一双玲珑小鞋,一旁的宫女用鸳鸯戏水的绸扇轻轻为胡锦绣扇风,天气虽算不得炎热,但胡锦绣一边绣着小鞋一边还得分心照顾在软塌上睡得香甜的小公主,这心思多了,手上忙着,人也浮躁了些。 “娘娘!娘娘!出大事了!不好了!” 栀薇喘着气儿跑进来,顾不得打扰了午睡的小公主,也顾不得自个突兀打破了安和宫的宁静。 胡锦绣手指慌了一慌,尖锐的针刺进手指,一串儿鲜红的血珠炯炯冒了出来。 “谁出事了?” 胡锦绣立即冷静地想,好几日皇上都在处理喀斯族的事情,要论大事,也是喀斯族的大事,这丫头慌忙慌张的做什么? “是大将军!以勾搭外族,通敌叛国意欲谋反之罪被打入天牢处以极刑明日问斩!朝中还有不少大臣上奏说此罪当诛九族才是!” “谋反·····诛九族。” 胡锦绣手中的小鞋与绣花针一起“啪嗒”掉落在地上,宁安公主扭捏着身子,一双肉手不满地揉着眼睛,被这些恼人的动静吵醒,还困意浓浓的小公主极不善解人意的开始朗声大哭。 这哭声惊破了发怔的胡锦绣。 “是啊娘娘!这消息方才传遍了后宫,说喀斯族首领不为夺得皇位而是谋求独立,还听闻陈将军早在先皇时期便一直与喀斯族暗通曲款,现下更是买通了兵部侍郎里应外合走私兵器······” “这一条一条的罪状,条条都能诛了九族。” 胡锦绣将宁安公主匆匆抱给奶娘安抚,她此刻脑海中猛然空白一片,如同被人收走了思绪,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任谁也猝不及防。 “本宫要去趟永和宫!” 胡锦绣六神无主,不知大难临头被将军连累的陈恙芯此时此刻会如何。 “娘娘,您先别慌,皇上下令皇贵妃娘娘禁足永和宫,谁也进不去,谁也出不来呀。” 胡锦绣忽然红了眼眶,她与恙芯情同姐妹,往日都是她处处为自己着想,如今陈恙芯身陷囹圄,自己只能巴巴的干着急。 “本宫不慌又能做什么!”缀着几棵珍珠琉璃的锦花鞋“哒哒哒”的在地上来回踏着,胡锦绣宛若只热锅上的蚂蚁,又惊又疑,急得只会踱步。 相比之下,杨井榕的储秀宫中,杨井榕与欧思琪怎么也想不到,自个闲来无事喝个下午茶竟然也能像看了一出好戏一样得到大快人心的消息。 回宫禀报的全儿还跪在地上,偷偷抬眼望见主子喜得半响没回过神。 须臾,杨井榕放下青瓷碗,里面呈着欧思琪带来的冰镇绿豆桂花汤,她方才胃口不佳没喝个几口,就听见全儿来通知消息。 此时杨井榕依旧神情恍惚着,对欧思琪道:“姐姐,你快掐掐妹妹,是不是在做梦!” 欧思琪瞧她那没出息的样子,哑然失笑。 不过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真真是打的人摸不清方向,虽然欧思琪晓得那陈恙芯嚣张跋扈就是随了她的爹爹陈将军,陈将军势力一手遮天,为人更是桀骜不驯但一夜之间被皇上打下了台,削了官职还要了性命,陈恙芯引以为傲的家世如今让她成了罪人,想到她们陈家很有可能株连九族,这难缠又令人畏惧的皇贵妃无需她们使费吹灰之力就能铲除,也不怪杨井榕觉着自己在做梦了。 “妹妹是开心坏了罢!”欧思琪心情愉悦,兴致正浓,优雅端庄的喝了几口绿豆汤润喉。 “本想着那喀斯族要死到临头了,没成想死到临头的是陈将军和那皇贵妃!” 杨井榕喜不自胜,她是不是再也不用看见陈恙芯扯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不用压在她显赫的家世下卑微的抬不起头来?不用每日看着小皇子还提心吊胆防备着她下毒手? “到底是皇上深谋远虑回头来仔细想想,皇上宠信浅嫔,又顺势接受了曹嫔,不过都是笼络c借助她们家族背后的实力来打压陈将军。” “姐姐!老天原来如此眷顾我。” “我还真以为皇上是宠爱她呢她那个跋扈性子,眼睛长在头顶上,除了将军撑腰,又有魅惑君王的容貌,哪里值得皇上放在心尖?” 杨井榕手抚在心口处,咧嘴笑得怎么也合不拢。 欧思琪心底早料想过,纵然陈恙芯靠着她的家世能荣华富贵,恩宠不断,但凡事都有物极必反的道理,过刚则折,陈将军风头过盛毫不收敛,皇帝哪能容下他,所以她自个从没有像杨井榕那般愚蠢的着急过对付陈恙芯,欧思琪知道,一旦陈将军倒台,陈恙芯的下场会极惨。 “只看皇上最后怎么处置陈家。” 杨井榕脸上得意之色丝毫不减:“无论如何处置陈将军,身为将军之女,我看陈恙芯皇贵妃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这皇贵妃的头衔,曾是独一无二的殊荣,让她辉煌无比,恐怕如今,有千斤重。” 欧思琪好似露出一丝诡异的怜悯,不知是讥是讽。 “全儿,去把本宫的皇长子抱来。”杨井榕伸手抚过红珠耳坠,将一支百花争艳的金步摇往发间推了推,那举手投足的自诩尊贵让欧思琪暗自发笑。 “娘娘,可小皇子还在熟睡” “唤醒了便是。” 如今危机解除,她杨井榕的荣华富贵近在眼前,还有能什么阻碍她?绣贵妃她全然没放在眼里。只待皇长子平安成人,倘若她能好好利用这孩子,博得皇后之位,李骥便是嫡子,将来又是尊贵的太后。 “那本宫先回延禧宫了。”欧思琪只一眼即可瞧出杨井榕正臆想着她的锦绣前程,不想同她在储秀宫里欢庆得太早,显得十分愚蠢。 而杨井榕以为,是欧思琪嫉妒自个有皇子傍身,触及伤心惋惜,所以借故离开,便愈发得意的吩咐全儿恭送欧思琪,笑得很是扎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四十八章 永和宫后院的池塘里,白色与烟霞紫的睡莲交错,开得闲情优雅,池中映下一方朱红亭角,池下游鱼怡然自得,便无端的生出几抹清凉。 日光洋洋洒洒照在金瓦相扣的屋檐,被几段香色缎绣五彩花鸟纹的门帘遮挡在殿外,屋内一片阴凉,轻罗小扇连卷香风,静谧祥和。 陈恙芯心如止水。 馨怡终于知道,那日陈恙芯从御书房回来为何说出那样的话,为何如此心神不宁,这既不是无病呻吟也不是杞人忧天。 但是,无论是馨怡还是小堃子还是永和宫的宫女太监都没有陈恙芯的半分淡然,为陈将军着急,为她们的皇贵妃娘娘着急,为以后的命运着急。 “馨怡,你坐下罢。在本宫面前这般六神无主,成何体统?” 陈恙芯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经书,漫不经心的翻了几页,抬起一双美眸将馨怡的惊慌失措尽收眼底。 “娘娘,您······您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馨怡欲言又止,再看向陈恙芯,只见她面无表情的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有规律的扇动,呼吸又那样平稳,丝毫不心紧。 馨怡转念想想:“娘娘!您可是有什么法子?” 陈恙芯答得爽快坦然:“没有。” 馨怡仿佛能听见自己那一颗脆弱的心脏“啪嗒”破碎的声音,相信自家娘娘要是此刻抬头瞧一瞧她,一定能看见她脸上除了难以置信还有些绝望的神情。 在自个心里,娘娘无所不能,遇事不乱,沉着冷静,她总有破解的法子,是万万轮不到坐以待毙的地步的,若她当真没有办法,又怎会像眼前这般····安然自若? 馨怡满含希望,眼中湿漉漉的渴望求都能掐得出水来:“娘娘您别骗奴婢了。” 陈恙芯静默许久,发出一身极轻的叹息,那声叹息哀怨婉转,弯弯绕绕进了馨怡的心里,募得凉了半截。 “本宫自然·······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陈恙芯将经书搭放在一旁的书案上,挺直着背坐于窗边,沐浴在透进来少许的阳光里,肌肤白皙胜雪,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毫无感情的缓缓道来。 “本宫如今又能如何?放下身段去皇上那里跪上个一天一夜,请求他放过本宫那罪大恶极的爹爹?还是哭得凄凄惨惨,再晕上几个时辰以博得皇上同情怜悯?又或是在永和宫挂三尺白绫闹着自杀,与皇上说起昔日甜蜜,让他能念着与本宫的情分?” 陈恙芯的神情中没有露出悲伤或无奈,她又顿了顿平淡道:“后宫有多少双眼等着看本宫笑话,本宫岂能让她们如愿。” 那个高贵倔强的人不会卑微到尘埃里。 “那娘娘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等待皇上对陈家最后的裁决?” “无论本宫做什么,下场终究不会变。” 陈恙芯的笃定,让馨怡腾升些许疑惑,仿佛她对此既不无奈也不意外,多的反而是坦然接受。 陈恙芯命馨怡拿来笔墨纸砚,在一张极小的薄纸上写了一句话便折好递给了馨怡。 “找个会点儿武功的人,趁着宫外交班的空隙翻墙出去,想办法带入安和宫。” “安和宫?”馨怡愣住。 “娘娘是想让绣贵妃帮忙?去劝一劝皇上亦或者向太后娘娘求情么!” 陈恙芯摇头:“她此刻定然比本宫还要心急如焚,暂且报个平安罢。” —— 果然不出陈恙芯所料,随着时间流逝,胡锦绣更添愁容,原本自个焦急踱步便算了,偏偏宁安公主闹觉,她只得一同抱着宁安公主在寝宫来回踱步。 本想着哄孩子,可自己分明心神大乱,这心里头一担心一着急,脚步也愈发匆忙了点,来来去去倒显得慌张不安,怀里的小公主也愣是没能合上眼,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含着胖乎乎的手指,委实不明所以。 栀薇跟着主子,持着把绢丝团扇,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小扇的风又大了些,却没能消了胡锦绣的火气。 “本宫要去找皇上!” “娘娘不可!” 栀薇见胡锦绣想了许久结果却是这样冲动,连忙将她拦下。 “皇上不可?那本宫去求太后!去求爹爹!总有总有法子”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进殿内,极其古怪又不合时宜的是,他手中端着一盘茉莉花熬成甜馅的鲜花酥皮饼。 小太监弓着身子谦卑低头:“娘娘,快到了晚膳时辰,这鲜花酥饼是小厨房刚做的,还热着呢,请娘娘务必品尝一番。” 栀薇斜眼道:“你也忒没有眼力见了,没瞧着咱娘娘心浮气躁的,哪有胃口尝这些,不如去拿些去火的百合莲子汤来。” 小太监却像是没有听见栀薇所言,又低着嗓子说了一遍:“请娘娘务必品尝。” 胡锦绣惊了惊,拦下正要训斥人的栀薇,这莫名其妙送来的糕点,还有这小太监嘴里的“务必”一词用得倒是别有深意。 想到此,胡锦绣将宁安公主放在软塌上,命栀薇糕点将拿了过来,这鲜花酥饼不大不小正好三块,她依次将饼分成两半,其中一个饼内并没有馅料而是露出一张被折的极小的宣纸,心中欣喜,急忙打开一看:“且安好,勿念,莫去找皇上。” 胡锦绣缓了神,扶着桌沿慢慢坐了下来,栀薇递了杯茶让她压压气,胡锦绣此时才冷静些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四十九章 “本宫往日不懂,不懂她为何说能活到今日已属幸运,不懂她为何不觊觎皇后之位,不懂她为何不着心子嗣本宫什么都不懂。” 胡锦绣放下茶杯,她失魂落魄似的瘫软在榻上,她与陈恙芯,情同姐妹。 自诩了解对方,可实际上她根本一无所知。陈恙芯的无奈苦楚,甘愿自己压在心底,无论她怎么问,陈恙芯始终说:“到时你便明白。”看来现在,便是她口中的“到时”了。 此刻,以胡仪东为首的几位军机重臣,六部尚书等众人,才刚从养心殿内缓缓移步而出,互相攀谈着,皆以大快人心,轻松畅快的模样,迎着落日的余晖出宫回府。 在养心殿明间西侧的西暖阁,又称勤政亲贤室,是皇帝与大臣密谈的地方,而南窗外又抱厦设木围墙,这间看起来俨然密不透风的屋子,只有宁王宁井辰还未离开。 李翼安留着他,是因为先前众臣的言论意见还未商榷妥当,这屋内的气氛还留着方才激烈争论的余热,宁井辰觉着自己快要窒息了。 “依提督所说,此番拿下陈将军这逆贼与喀斯族,已费尽千辛万苦,用尽多年时日隐忍潜伏,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此话着实有理。” 宁井辰语气轻巧,倒看不出他是中肯还是玩味。 “那么,你便也赞同朕株陈氏九族?” 李翼安眼神如一支飞速的利剑,生硬又逼迫,可面上纹丝不动,只瞧见他嘴唇张合,再无其他动作。 宁井辰抿嘴笑道:“臣弟一向心善皇兄你怎会不知?要是让臣弟断决,自然会念在其他无辜之人的份上饶他们一命。” “不过皇兄你为政法纪严肃,锐意求治,怕是不会心慈手软罢?” 宁井辰晓得,由于先王治国理念太过仁慈,虽然国富民强,但实则内忧外患不少,导致继位以来,李翼安接手了不少烂摊子,只得手段狠毒强硬的摆平,久而久之待人便冷漠无情了些,不大平易近人,更谈不上什么仁慈了。 何况这又是处理一大奸臣毒瘤之事,难怪朝中那些揣测圣意的大臣都纷纷递折子上述“株连九族,断绝后患”。 不过这次,还真没有说到皇帝心坎上。 “朕昨日,已在乾清宫大殿一字一句告知众人,陈将军所犯之罪由他一人承担。” 李翼安双目如鹰,语气冰冷刺骨,仿佛在透过宁井辰向其他妄图揣测自己心意的人一个威胁警告。 “皇兄,那陈将军所犯之罪桩桩件件拿出来都可治以重罪,贪污倒卖兵器c佣兵自重c私通边疆民族独立造反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如此罪孽深重之人,这些罪状加之,诛杀九族丝毫不过分” “何况他陈氏一族还有旁支,任谁看来不是后患无穷?以皇兄的性子恐怕换做旁人早就怒不可遏的果断诛了九族。” 方才提督三番五次提醒皇帝:“千足之虫,死而不僵!”陈将军死了,可陈氏家族庞大,势力颇多,涉足极广,按照皇帝以往狠辣毒绝的手段,与其留着祸端日日监视,不如连窝端铲除干净。 而李翼安却置若罔闻,不知他有没有往心里去。 宁井辰面带笑意继续道:“臣弟斗胆一言,皇兄之所以不愿诛陈氏九族也不愿连累其他,不过是为了永和宫那位皇贵妃娘娘的安危罢?” 宁王这“斗胆一言”,才是这日众说纷纭下来唯一说到皇帝心坎上的。 李翼安面上的无奈稍纵即逝。 “你今日先回府罢,这些日子你在外调兵遣将,喀斯族一事功不可没,要何赏赐朕都允你。” 宁井辰依旧面带微笑,只不过这笑容里已然掺了几分苦涩进去:“臣弟无欲无求,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要” 他能要什么?他敢要吗?他能要的起吗? 位高权重的人谁又没有无奈呢?连面前这位九五之尊不也是烦忧下了眉头却上心头的。 宁井辰也离开了西暖阁,陈公公跟着李翼安走入了养心殿的正殿,李翼安坐在明间正中的皇帝宝座上,这上方正悬着一块“中正仁和”匾。 连余晖都落尽了,殿内小宫女陆续点起宫灯,陈公公端来一盏掐丝珐琅海晏河清烛台,插入上好的油脂烛,此时烛光照亮了李翼安薄凉的面容,陈公公恭敬道:“皇上,该用晚膳了。” 李翼安抬眼看着面前这烛台,底盘錾海水江崖,白色海燕口衔金珠踏于龟蛇之上,头顶蜡扦,寓意海晏河清c天下太平,而他头顶又悬着“中正仁和”四字苍劲有力的牌匾,他日日在这养心殿处理政务,批阅奏折,接见大臣,读书写字 可何谓“养心”呢?不过是孟子言“养心莫善于寡欲”。 连宁王都无欲无求,他身为皇帝,自然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亲贤臣远小人,公平公正,严以律己。 怎可因为一己之欲,放任祸患自由,不听劝谏,违背原则,忽视规矩罪状 “陈公公,是不是朕身为天子就必须抛去心中所念,不被欲望左右?” 迟迟不立后也好,对陈将军的处决顾及其他也好,他任性妄为的举措是否昏庸无道了呢? 陈公公望着眼前这位暗自苦恼挣扎的尊贵皇帝,心中泛起数不尽的心疼。 “皇上,您虽贵为天子,可您也是血肉之躯,您也是人,只要是人,怎会没有七情六欲?您一向不喜朱文公‘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念,那您就当一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欲的君王。” 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是和非对与错? 陈公公不知何时已跪倒在李翼安脚边,他匍匐在冰冷的地上,情不自禁热泪盈眶,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帝王,他防备众人却又无法抑制难过的样子,让人如此心疼。 “老奴坚信,您仍然会成为一位神圣不凡,名垂青史可同时也爱恨分明,为求所欲的明君!” 李翼安双手扶起这位两鬓青丝已见斑白的太监,迎着陈公公满目的泪光,李翼安郑重道:“朕明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五十章 李翼安这两日皆歇息在自己的乾清宫,庞大恢宏的宫殿,分外空荡冷清的床榻,让他日夜难眠。 他正式下达圣旨,本陈将军斩首之刑也改为赐毒酒,只念及他从前的功劳留个全尸。 更让大多数群臣所料不及的是,皇帝大赦陈家其余人,别说诛九族了,连陈家养的马匹都没被连累杀掉一只。 在纷纷乱乱的氛围里下了早朝,李翼安正吩咐陈公公移步养心殿,这慈宁宫突然来了人,说太后想和皇上说几句体己话。 李翼安叹息,哪有什么体己话,不过是陈将军连带着皇贵妃的事情还没有个结果,太后心急了罢。 慈宁宫内四处放着冰库里冬日储存的冰块,太后自己轻摇着一把清雅有韵的象牙编织嵌象牙染雕柳燕图团扇,宫女在旁侧为她捏着肩膀,一派清闲。 “皇上驾到!” 太监掀开卷帘,李翼安缓步走入。 “儿臣给母后请安。” 当太后看见多日未见的皇帝儿子抬起头来,近在咫尺的那刻,李翼安眼底的倦意,眼睑的暗青c消瘦下巴和尚未打理的胡渣让她不禁顿了神。 “皇儿” 连忙将李翼安扶起,带往自己身边的软榻入座,一手抚上了皇帝的面容。 “皇儿,那陈将军乃是朝中一根毒刺,你此番除去心头大患,怎的还愁容满面?” 除去了心头大患,就能高枕无忧吗?他本以为,自己铲除恶乱就能畅快淋漓,可是每每眼前浮上陈恙芯的面容,他便如鲠在喉,仿佛把朝中那根拔了的毒刺又插回他的心上 李翼安道:“无妨,劳母后费心了。” 太后见皇帝闭口不谈,秉着那便不多过问陈将军之事的原则,轻巧地转口问道:“皇儿可想过皇贵妃如何处置?” 这些天的郁结可不是就是卡在这,太后语落,李翼安的唇抿得更紧,眉头蹙得更深。 “依哀家看,念及她伴君多年深得圣心的份上,贬降为贵人,移居重华宫如何?” 从独为尊贵的皇贵妃降为宫中最不起眼的贵人,还要移居距离乾清宫最远,东西六宫之外的重华宫,虽免了诛九族,保住一条性命,可对她而言,倘若应承如此太后懿旨,恐怕接旨那日亦是她命断之时。 “不妥。”李翼安思虑片刻,毅然否决。 “纵然那皇贵妃是心高气傲,但陈将军犯下十恶不赦之罪,饶她陈氏一族已然得让她感恩戴德的谢恩” 太后怎么会看不出李翼安的忧虑,昨儿个绣贵妃还带着宁安公主来慈宁宫请安,为的不也是给皇贵妃求情,可本来当诛九族的罪被大赦,便引来诸臣不满,如若还不痛不痒的轻罚陈将军之女,那皇家威严何存?不知皇帝又要遭何种非议。 “陈将军一人罪大恶极,而皇贵妃多年久居后宫与此事无关,此番实属被连累。” 太后见李翼安似是铁了心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得松口:“那依皇儿的意思?” 李翼安展眉:“暂且禁足永和宫。” 太后蓦的放下手中凉扇,提声疑惑道:“只是如此?” 李翼安看向太后的眼眸中波澜不惊,声凉如水:“只是如此。” “皇儿糊涂啊!她还如何担得起皇贵妃的封位?!” 太后的面上写满了“不可理喻”,这屋内的冰块也消不去她愈发强烈的火气。 眼见着太后快要晕厥的模样,李翼安将本要脱口而出的“担得起。”这三个字又咽了下去。 “朕一直瞒着她,暗地里打压她的父亲剥削她的家族,最后要了她最亲之人的性命” “若仔细算来,倒是朕对不起她。” 这么多年来,李翼安一边宠幸着陈恙芯,一边提防着陈将军,暗地里笼络筹谋着一切,他口口声声地说会护她周全,却险要抄了她的家,最终杀了她的父亲。 “你是皇帝!除奸臣,保国安,天经地义谈何对不起!?” 太后气得冒汗,感觉胸闷气短,又连拿起了方才放下的凉扇,为自己扇起了风。 “皇儿,你一向极为冷静清白,性子沉稳,这次怎可因为罪臣之女丧失理智?” 太后仍然记得,皇帝登基之后事事处理妥当,心思缜密慎重,当年提督之女许配给他为妃,为了不伤提督的面子,他面上亦是宠爱有加的,不过提督之女福薄,不过三月便染了重病,奄奄一息之时要见一面皇上,那时的李翼安正投身于战事,听闻此事后连眼都未眨,漠然地置身事外,一心扑在国家大事上。 “无关紧要之人自然理智。” 太后噎了半响,突然“啪”地一声将手重重拍在桌案茶几:“你若不想气死哀家,气死朝堂那群老臣,这位分必须要降!” 太后的贴身婢女听见她老人家在屋内大喘气,急急忙忙的进来,为她递茶顺气,又紧接着拿帕子擦去太后面上的汗珠,为她扇风去火。 李翼安头隐隐疼了起来,再这样争辩下去,恐怕太后就要拿自己的性命要挟他了,左右不过是历来太后们逼迫皇帝儿子惯用的伎俩。 “降为贵妃” “不成!” 太后截话的速度尤为快,咄咄逼人的瞪着李翼安,态度丝毫不让步,想着这降为贵妃和先前有什么分别? 李翼安的耐心仿佛也将消耗殆尽,望着眼前这位身子不大好又十分顾及皇家威严的母后,李翼安幽幽起身,利落的将龙袍甩在身后,胸前的朝珠“铛铛”地发出脆响,他神情严肃凛冽的看着太后,语速缓慢却有力。 “母后,朕掌权以来凡事皆可做主,朕是皇帝,无需他人左右” “但朕念及您是太后,是朕的生母,自然不会不顾您的意思,可您却不能只顾大义,而逼朕。” 太后心沉了下去,他虽然是自己的骨血,可也是难测的君王,若他真想一意孤行谁还能左右他的心思。 “哀家明白但哀家不得不说” 李翼安此刻突兀对屋外喊了声:“陈公公。” 陈公公在门外小心的听着屋内并不愉快的谈话,这时传来皇帝汹汹的嗓音,赶紧低眉顺眼地跑进来。 随即李翼安武断专横道:“传朕旨意,永和宫皇贵妃降为妃位,居众妃之首,禁足一月。此事不许任何人再议!” “是。”陈公公转身去拟旨,而李翼安语气薄凉地向太后发问:“母后现下可满意了?” 太后自然还是不大满意的,只是禁足一月,虽连降三级可依旧位居众妃之首,怎么看都是皇帝偏心。可那句“不许任何人再议”分明是说给她和众臣们听的,太后顺顺气,罢了罢了,来日方长。 “哀家倦了,要小憩会,皇儿先回吧。” 李翼安不可抑制的冷笑一声,健步如飞地离开了慈宁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五十一章 娘娘,您说这都三日了,皇上那边怎么什么动静也没有······陈将军······今日便要受刑。” 馨怡轻罗小扇扑着香风,眼巴巴地瞧着行若无事的陈恙芯。 “爹爹死了下一个大难临头的便是本宫,如此你还心急么?” 馨怡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慌忙摇头道:“不急不急!是奴婢愚钝!求娘娘恕罪!” 陈恙芯忍俊不禁,偏头莞尔一笑:“本宫如今乃是戴罪之身,哪里还顾得上降罪。” “何况你跟着本宫生死未卜,不过是多活一日算一日。” 馨怡深深垂着头并没有起身,声线愈来愈弱:“娘娘,恕奴婢斗胆问您······” “问罢。” “您害怕吗?” “怕什么?” “死······” 陈恙芯抬手将馨怡扶起,语气俏皮地反问:“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馨怡亟亟抬头,陈恙芯的脸色并未添一丝愁容,宛转蛾眉,粉妆玉琢,她每晚都安然入睡,每日都胃口上佳,反而是她们这些下人辗转反侧,食不下咽。 不过,辗转反侧食不下咽的人可不止永和宫的下人,还有安和宫的胡锦绣,尽管陈恙芯托人带话让她放宽了心,可胡锦绣却是连照顾安和公主的心思都没有,抱着安和公主时还常常走神。 胡锦绣心神不宁,安和宫偏偏今日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杨井榕愁容满面,假惺惺的捂着帕子,擦着香汗,仿佛心急的样子,对胡锦绣行了一礼,随即哀愁道:“皇贵妃姐姐现下该如何是好,真叫妹妹们忧心呐!” 胡锦绣内心直作呕,虽不知这榕妃寓意何为,但瞧她那喜悦得连眼角都在笑嘴上还要做足了戏的样子就真叫人瘆得慌。 “她身为皇贵妃,何需你我担心。” 杨井榕惋惜道:“皇贵妃姐姐是高处不胜寒呐。” 胡锦绣瞥她一眼,淡然答道:“皇贵妃处高位多年而久经不衰,除了运气加持必有能耐,运气一时不济并无大碍,日后还可靠能耐东山再起,比起那些既无运气又无能耐的人,可是好上许多。” 杨井榕黑了脸,胡锦绣这番话不是拐着弯儿的骂她自不量力多管闲事吗?真要论起来,就自个眼前这位绣贵妃可不更让人生气,生来一个淡薄性子不争不抢,也谈不上绝世容颜,背后亦有着个受皇上重用信赖的一品官位爹爹,明明十分不讨皇上欢心,多年不得宠,那与自个不是一般无二,虽生了个小公主,可怎么看来她都不配坐拥贵妃的位置。这样相比,倒是那皇贵妃名副其实多了。 虽然心里的愤懑见长,可杨井榕现下也习惯了忍气吞声,连忙赔着笑脸:“姐姐说得是,看来是妹妹杞人忧天了。” 杨井榕带着全儿讪讪从安和宫离开,转身便去了琪妃的延禧宫,欧思琪见她来时满脸不悦,打趣道:“看来妹妹不大受安和宫的待见。” 杨井榕欲要发泄,一吐为快,琪妃身边的文儿却忽然从殿外疾步走进:“娘娘!娘娘!皇上下旨了!” 欧思琪还未发话,杨井榕猛地起身,似是兴奋又期盼地追问道:“皇上说什么?!你快快告诉本宫!” “芯皇贵妃降为芯妃,居众妃之首,禁足永和宫一月,不许任何人探望。” 随着文儿清脆的嗓音落下,杨井榕这一刻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该笑吗?陈将军被赐毒酒,成为千古罪人,陈恙芯这棵在后宫只手遮天让她们毫无出头之日,只能在她阴影下卑微屈服,苟延残喘活着的参天大树终于倒下,她这株不起眼的小花也终将守得云开见月明,再也无须提心吊胆,现在的陈恙芯又有什么资格嘲笑自己没有显赫的家世呢? 该哭吗?这样的惩罚无论谁看都着实太轻,即使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可她依然不会与她们平起平坐。众妃之首当皇贵妃降了位,如今宫中位份最高的当属绣贵妃,可她奈何得了谁?她哪里压的住陈恙芯? 难道真如绣贵妃所说她往后还会东山再起 连杨井榕都喜忧参半,欧思琪怎会想不到这茬,虽然不费吹灰之力,陈家自作自受,眼睁睁瞧着一觉睡醒,陈恙芯就落得如此下场,但就此看来她们还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 文儿全儿瞧见这两位娘娘一会笑一会忧,最后都静默不做声时,免不了疑惑起来,尤其是琪妃那蹙起的秀丽柳叶眉,怎么看怎么不痛快。 “榕妃妹妹,你今日先回储秀宫罢,想来你还要照顾小皇子······” 小皇子,这三个字重重落在杨井榕心头上,杨井榕仿佛如雷灌顶。 于是欧思琪命文儿恭送那陷入沉思的榕妃离开延禧宫,文儿回来时顺道端来一碗小厨房冰镇好的桂花蜜酸梅汤,装在欧思琪向来喜爱的那只粉彩丹凤朝阳图瓷碗里,意图讨她欢心。 “娘娘,那皇贵妃····芯妃大势已去,您还有什么忧虑的呢?” 欧思琪接过瓷碗,浅呷一勺酸梅汤,冰凉的触感并未能浇熄内里的火气,她玉手捏紧了瓷勺,语气骇人阴森:“只要她不死,终究是大患,是本宫的心病。” “如今芯妃纵然没能丢了性命,却丢了浑身的尊贵,她那般自命不凡,高傲不训的人,只怕在后宫难以立足,想必会收敛许多。” “你们只瞧得见她被降了位份,却瞧不见皇上圣旨里那‘众妃之首’的意图。” “约莫是给芯妃留点儿尊严。”每每看见琪妃那皮笑肉不笑的阴冷寡意,文二总冷不防的哆嗦,她人前和善温顺,好似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人后思虑颇多,笑里藏刀,花中带刺。 “皇上知道以绣贵妃软弱无能的性子,‘贵妃’头衔几乎名存实亡,这后宫里头做主的,任然是她陈恙芯。” 欧思琪胸闷烦躁,她原以为不,也许整个宫中都以为皇帝对陈恙芯的宠爱,只是昙花一现,为给陈将军演戏,声势浩大的做做样子,陈将军倒台后,皇帝那冷若冰霜,雷厉风行的手段,即使不夺走陈恙芯的命,也不再如同从前爱护。 “娘娘是怕有皇上撑腰,芯妃那头便可如鱼得水” “看来本宫需另做打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五十二章 午后骤然一场猛烈的暴雨,如同皇帝圣旨飞速卷袭整个后宫。 云收雨霁,流水波添,永和宫那一株茵茵紫藤树的树阴一直垂到画檐,雨落清新,带来丝丝凉意。 帐纱藤簟上,陈恙芯身着雪青色轻绢夏衣,青丝间只以一支宝蓝点翠珠钗为缀,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镂雕花鸟纹饰件,绶带鸟似从花间掠过,尾羽轻扬,姿态优美,技艺精湛,不知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李翼安得来便赏了她。 离陈公公来宣读皇帝诏书已过去了一两个时辰,永和宫的下人,有的欢喜,有的惋惜,如同馨怡和小堃子这样大松一口气的亦是不少,唯独这永和宫的主子陈恙芯,心里始终难以置信。 小堃子和馨怡不是没有眼力见,自然瞧得出娘娘并不豁然的心绪,可谁也不敢多嘴问一问,也不敢开口劝一劝。 要说这是好事,可毕竟从皇贵妃降为妃位,要说是坏事,可毕竟又保住了命,陈家也未受牵连。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知晓在陈恙芯看来如此到底是好是坏呢? 陈恙芯感受到身后为自己扇风的馨怡已经出了神,那扇风的力道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一会儿急一会儿缓。 “你退下罢,这些天你们心悬着也没个安生,现已成定局,便去好好歇着,本宫无须人伺候。” 馨怡和小堃子面面相觑,自个还揣测娘娘,娘娘已经看透了他们,罢了罢了,馨怡和小堃子压下满腹担忧,识相的退下。 待这凉亭里只剩她一人清净,陈恙芯才颇为疲倦的深深叹了声气。 她本以为此番必死无疑,这些天的云淡风轻也不过是变着法的坐以待毙而已,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既不忧虑也不害怕,她不愿表露出丝毫慌乱,被看好戏的嫔妃们津津乐道,她只是在高傲又倔强着悠然地等死。 从她知晓爹爹的狼子野心开始,从她知晓此生必入宫闱开始,生死便置之度外了。 可她唯一的亲人,被被毒酒穿肠肚烂而死,她禁足在此,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虽然爹爹一向自私自利,好似从不在乎她,不爱她亦不呵护她。 从前陈恙芯想,这毕竟是她的爹爹,养她教她,纵然没有给予她那些关心爱护,却是骨肉相连,血浓于水。 她陡然记得,小时候她生过一场怪病,寻遍京城名医未果,爹爹嘴上不说却急得满头冒汗,后来嬷嬷说是爹爹深夜抱着她入宫,冒死寻见先皇,跪求皇上请宫中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为她医治,太医调解出来的药方也是爹爹先试,确保无碍才送入她嘴里。 细细想来,爹爹身为将军多年征战四方,战功赫赫,为人且唯利是图,野心蓬勃,可自从娘亲去世后,爹爹却从未再娶一位妻室,从未再生一个孩子,她一直是独女,从小只会埋怨爹爹给她的沉重教化,她要学那么多,那么累,最后却只是被爹爹利用,说到底也不过是爹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可是,她怎么忘了,爹爹定是爱她的。 不然为什么不像寻常人家那般三妻四妾,子孙满堂?因为她是女子,爹爹知道,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像娘亲一样待她好,倘若娶了其他,生了其他,没有亲娘的爱护,她必然会遭冷落,陈将军过度的严苛,过度的教养,不过是他将所有的爱,全神贯注于她这一个掌上明珠。 陈恙芯曾经怨他,是因为她想,爹爹在外勾结乱党,以权谋私,却还执意将自己送入这繁杂的宫中,只会让她讨好皇帝,让她想尽办法得宠,不过只是想掌控了前朝还要掌握后宫,可一旦东窗事发,她又怎么会好过?白白搭上一条性命罢了。 爹爹错就错在太过于自信,他也许并未想过李翼安一个少年皇帝能有如此能耐,于是愈发掉以轻心,愈发猖獗,最后一败涂地。 所以爹爹把自己送入宫闱,究竟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利用她呢?九泉之下,黄泉路上的爹爹已经不能告诉她了。 至于那个心思深沉的君王,陈恙芯不知该恨该怨还是该谢。 谢他念及多年情分宠爱保她一命,还是该恨他杀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还是该怨他每日在耳畔说着腻人的情话转身却为她的爹爹布下致命的天罗地网。 想起爹爹从小叮嘱她,不可爱上宫中那位穿龙袍的君王,亦不可付诸真心,固然经多年,李翼安对她宠爱的言语,似乎真情呢喃和承诺,陈恙芯往往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从未往心上放,现由此看来,如同爹爹所言,只有无心无情之人才不会轻易受伤,爹爹不希望她受伤。 陈恙芯就这么细细密密的回想,忆童年至今,想到许多她从未想过的东西,长时间的静默着,与这午后的夏景融为一体,偶尔的风吹草动,吹开她几缕发丝,连绵的蝉鸣扰耳,几个小太监手脚利落地爬上树梢粘蝉,极快清理干净,这永和宫又是寂静一片。 一滴泪悄然无声,落在轻纱裙上,接着两滴三滴像落在叶上的雨,打破了这万籁俱寂。 陈恙芯只能压抑着小声的啜泣,她在为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的爹爹落泪,为自己生来荒唐的年月落泪,虽然没有经历过苦难,但也没有得到过幸福。 虽然谈不上举步维艰,但也必须活的小心翼翼。 这次变故,她侥幸活下,那么以后的日子又该如何? 美人双眸盈盈泛水,清泪两行梨花带雨,陈恙芯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想着自己满脸泪痕的模样定是狼狈不堪的,只得故作坚强镇定地翻找出方帕擦拭,理了理身上衣裙的褶皱,还有微乱的发丝,这一系列行如流水般的动作完毕后,她略微嘲讽的笑了。 永和宫上头的乌云被风吹远,云层里隐隐约约透出几缕白金色的阳光,苍穹宛如一整块纹理分明的汉白玉,不见蓝天彩虹,不知何时又会飘来阵雨。 她微微仰面,自言自语道:“不知这深宫的漫漫长路和那黄泉碧落的奈何桥哪个更好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五十三章 “别再捕蝉,下来罢,这永和宫已经足够安静。” 陈恙芯阻下爬上树的小太监们,寂寥万里之下,这蝉鸣是永和内唯一的鲜活气息。 小太监对着树撑腰嘀咕道:“娘娘心善饶过你们,下个溽暑再见吧。” 陈恙芯目光如炬,语气淡的如同一潭死水:“蝉在阳光下的生命不足一月,应该是来生再见。” 小太监从主子嘴里听见这般话,面面相觑,不由得怅然若失。 于是当蝉鸣消失殆尽,陈恙芯禁足的这一月也悄然过去。 论长不长论短不短,永和宫隔绝了外界的腥风血雨,任由天翻地覆也没打搅到陈恙芯一星半点的安宁。 月明星稀,陈恙芯静坐于妆奁旁,用檀香梳轻轻地理顺青丝,这镜中虽印出一张嫣然一笑便倾国倾城的面容,可美人哪还笑得出来呢?多的是欲语还休的惆怅罢了。 “朕来梳吧。” 镜中徒增一身影,由远及近若即若离。 陈恙芯手中的香梳应声落地,清脆的响声在这夜色中如同方才男子的独特语调一般突兀。 李翼安弯腰拾起这把小巧的檀香梳,正要擦拭时,便听见陈恙芯道:“皇上怎么来了” 李翼安万般温和地抚上她柔顺的墨发,轻声细语答道:“朕只是禁足一月让你躲清净,又不是一辈子。” 陈恙芯转过身来,抬头撞进那双似乎泛着深情的眸子,迎着月光和柔和的宫灯,俊逸的脸线条凌厉,剑眉飞拔,鼻梁挺傲,一派神明爽俊,气宇轩昂。 就这么望了几眼,陈恙芯收回目光,将玲珑首饰都收入妆奁内,着实无言以对。 “在生朕的气?” 李翼安一揽芳华,将她抱了起,长腿三两步便走到了床榻旁,佳人放入层层叠叠的床帐中,俯身亲吻额间后,正要一尝那殷红小嘴有多香甜,好解这月相思之苦。 陈恙芯却不动声色地撇过了头。 “皇上。” 在他宽厚健硕的身下,陈恙芯双手抵在胸前,与李翼安生疏地拉开距离。 “从前皇上宠臣妾,不过是为了给将军面子,演一场冗长的戏,现皇上已除心头大患,还来臣妾这里虚情假意做什么?” “虚情假意” 李翼安顿了顿,渐渐凝眉,腾升出些不悦,若说之前他的宠爱带了几分目的,可若不是真的在乎她,有这么会事到如今还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她与群臣作对,与太后作对。 “难道不是?”陈恙芯讥笑着反问道。 “你如此聪慧,却猜不到如今的安然无恙是怎么来的吗!” 这后宫嫔妃里头,就数她最聪慧通透,万事达意,七窍玲珑,尽管李翼安自己不曾多言,他以为陈恙芯自然会明白他良苦用心。 “自然是皇上给的。” 她这一个月以来的日思夜想,倒是明白,本来诛九族的罪状皇帝已然轻判,对于她也是仁至义尽,对于李翼安,她既不应该恨也不应该怨,但是她依然清楚这样的深不可测的人更不可能爱。 而这短短三十日冷静c冷心c冷情的感悟,更让她晓得,皇帝对她的怜爱,却不足以将她过往隐忍装傻的年月轻松一笔带过,她早知李翼安在暗中瓦解爹爹势力,早知他动了杀心,早知自己迟早一日会从高处跌落,粉身碎骨,她只是装作不明白,装作糊涂,可她又能如何? 如今留下命,自诩清高的她在外人看来苟延残喘一般,难道未来还要这样虚与委蛇,假笑逢迎? 她产生了厌恶,纵然李翼安表现出大赦过宥罪的态度,她不可能对一个自始至终就存着杀心的人感恩戴德。 三年她已经厌恶了逢场作戏,厌恶了面对李翼安的虚情假意还要装作受用的自己,甚至厌倦了这个步履维艰的皇宫。 “即便如此,臣妾便要感激皇上吗?” 李翼安心底的寒意渐达眼底,他身为至尊的皇帝,面对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质问,竟气得半天只说得出这一句话来:“你休要不知好歹!” 陈恙芯感受到面前李翼安已然怒火中烧,他只是勉强压抑着罢。可自己也并不愿多言,今日李翼安会来,陈恙芯的确是讶异的,虽不知他存着什么心,但初衷定不是为了吵上一架。 于是陈恙芯不再说话,低垂眉眼,黯然神伤。 那在李翼安看来分外楚楚可怜的模样浇熄了心头的焦躁怒气,只得软下心来,叹气道:“你果然还是怨朕。” 可陈恙芯依旧不语,知道自个开口将尽是伤人的话。 “回答朕!” 良久的无言对质后,李翼安无法从陈恙芯毫无波澜的眼里看出丝毫情愫,对她的怜惜换来的是陈恙芯更深的无视,他只得强力握住她瘦弱的肩膀,阴鸷的面容骇人。 陈恙芯氤氲雾气的眼凝望着他双眸,好似在问“你真的想听吗?” 眼前的人,含水美目泛着涟漪,李翼安喑哑道:“无论你对朕是怨是恨,总要说出来,叫朕明白。” “臣妾不怨皇上亦不恨皇上” “不过是如同稼轩居士所言,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罢了。” 既无爱怎生恨呢? 李翼安久久望着她,随着这话的含义通透,神情愈来愈冷冽,陈恙芯那掩不住的讥讽寡淡好似将他皇帝的尊严踩在脚底,卑微如尘埃。 他的声音黯哑低沉,带着浓浓愠气:“你是在告诉朕,朕在乎你c宠你c爱你,你从未相信。” “而你无怨无恨因你从未真心爱朕。” 原来当年初遇时陈恙芯那句半开玩笑似的话当真只是她的玩笑,而自己郑重其事的回答在她心里也并非承诺,而是随口戏言。 陈恙芯暗自叹服李翼安的敏锐,只言片语他可以小观大,将她难言之隐全盘皆出,猜个滴水不漏。 “皇上身在帝王家,又何曾信过,又何曾爱过?” 陈恙芯知道,自己这颗才险些保住的脑袋,此刻又岌岌可危起来,但她从来就是个任性的人,尤其是此番从死亡边缘擦肩而过,陈家辉煌一去不复返,从此她身上还背负了更多骂名与流言蜚语,如此生死离别怎还放在眼里。 “朕竟不知你如何以为爱······” “朕以为,纵然天下人不懂,你定会懂。” “可你,叫朕失望透顶。” 李翼安周身寒气逼人,落在陈恙芯面上的目光似利剑穿心,漆黑幽寂的眸如一潭死水,他退到床帐之外,深沉的脸更隐没在黑暗里,显得压迫可怖。 他那些顶着压力和非议的行为,暗自挣扎,只为了保护眼前这个心爱的人,可这个人毫不领情,对他既无爱亦无恨,不悲不喜,连一丝相信都不曾有。 “是,臣妾叫皇上失望了,臣妾不懂。” “看来是朕这些年对你太过纵容” “朕要让你知道,一个真正冷酷无情的皇帝会做出什么行为,一个不受宠爱的嫔妃该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本不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吗?而自己也本就是一枚被爹爹,被他握在手中名为“宠妃”的棋子。 陈恙芯隔着薄纱重重,看不清晰李翼安阴郁伤痛的神色,可从他拒人千里之外冷漠的话语中,陈恙芯内心深处产生了些许动容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没有看破? “翼安” 满心不悦痛心疾首的皇帝疾步离开了这个芬芳馥郁之地,即使身后那句婉转呼唤让他不自禁想要停下脚步,可九五至尊一身傲骨,让他选择决绝离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五十四章 夕阳染红苍穹,赤红云霞映上人面,泛起朵朵绯色。 陈恙芯被李翼安盛怒之下一旨打入冷宫。 冷宫本无固所,只是将些犯了罪不得圣心的女人丢到边边角角无人搭理的宫苑去,皇上不光顾亦无人照料清清冷冷,故为“冷宫”。 这“无名宫”便是其一,远离了乾清殿与三宫六院,地处皇宫西北角楼旁,在这偌大的皇宫,“无名宫”的确是与世隔绝无人问津。 要说为何称此“无名”,那得追溯到百年前,只是历代皇帝都喜将犯错失了宠的嫔妃们贬入偏远的宫殿,好眼不见为净,这无名宫便是皇帝的“宠儿”,然时日一长,宫殿牌匾年久失修,字体色彩纷纷脱落掉色,到了李翼安这代已无人晓得这宫殿以前叫什么,随性称为无名。 陈恙芯一双精湛苏绣工艺的锦鞋踏上了湿滑的台阶,青石板破旧不堪,馨怡苦着丧脸,小心扶着她走入无名殿。 小堃子等一行原永和宫跟随陈恙芯多年的几个忠心奴才也左顾右盼悲痛着心,装运陈恙芯为数不多的行囊,那永和宫的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奇珍异宝已成过眼云烟。 无名宫的正殿也荒废许久,砖瓦已生起青苔,从缝隙间长出一些杂草,墙角爬满暗绿的老藤蔓,正殿内灰尘弥漫,木雕椅尽显腐朽,甚至有不少老鼠和昆虫的尸体遍布。 陈恙芯用方帕捂着口鼻,与馨怡先亟亟转入内殿住所,没成想内殿更是糟糕,房屋内门窗紧闭,有几扇窗外爬满了枯藤老藤遮去大半阳光,加之天色渐晚,屋内愈加昏暗阴森。 信步一走地上满是破碎的酒杯,碗筷,还有廉价的瓷器,架上散落一两本泛黄史书,长久未通风,强烈的霉味窜入鼻中,馨怡一边去开窗一边难受的咳起来:“咳咳咳······娘娘您快出去··咳咳···待奴婢打扫干净再进来。” 屋子处处透着曾经那些嫔妃们暗无天日的心境,她们有的心中任然不甘,怒气未消摔坏所有瓷器,有些已然疯癫连饭菜也不食,只借酒消愁,有些心灰意冷,一遍一遍翻着史书,暗自垂泪······ 陈恙芯凝眉,转身走了出去,小堃子一行人正欲进来,陈恙芯道:“叫几人绕去内殿外头,将那遮窗的藤蔓都砍掉。” 可众人都顾不上歇息也顾不上为这凄惨不堪的环境唉声叹气,当他们看着站在外殿,望向夕阳西下面上却不见一丝悲凉愤怒的主子,她身处即使溽暑也凄冷萧条的冷宫,她曾养尊处优,连残花败柳都不曾容忍,可此时这里既无绿树红花,亦无金瓦椒墙,不曾莺歌燕舞,不曾金碧辉煌。 这里与她原是格格不入,原是毫无关系。 待到余晖落尽,若是永和宫,定早早点起了宫灯,宫内温暖光明,可无名殿哪有这样的待遇,天一黑便是伸手不见五指。殿内连完好的蜡烛也是寥寥无几。小堃子等人这忙上忙下的打水,清扫收拾,见陈恙芯已在外站了许久,心生不忍想让娘娘坐一坐,可这邋遢地方娘娘金贵身子,又不好让陈恙芯坐在这匆匆打扫过还留有不少灰尘的椅子上。 借着微光陈恙芯踏入殿内,小堃子急忙来搀扶:“娘娘,您慢点,要不奴才去多点几只从永和宫带来的油脂烛······” 陈恙芯打断小堃子道:“无妨,现下吃穿用度理应节省些。” 内殿由馨怡和月如打扫,速速开窗通了风,馨怡还找出一个破壁的青铜香炉点了熏香,月如给床榻都换上了新被褥,满地残渣也收拾干净,虽现已规整了不少,但与永和宫千差万别。 见陈恙芯不在馨怡刚得空便不禁抽泣起来:“皇上怎得如此狠心······舍得让娘娘沦为阶下囚一般境地。” 月如拍了拍馨怡的背,帮她顺着气道:“我也着实不明,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娘娘如此得圣心,陈将军犯下滔天大罪皇上也舍不得取娘娘性命只降了位份,禁足一月,这不刚解了禁便来看望娘娘。咱们都知道娘娘是色厉内荏的性子又极其聪慧怎会不借此东山再起反而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 馨怡一把鼻涕一把泪,断断续续道:“娘娘···这···这些日子心里不好过···唯一的亲人没了····庞大的家世没了···娘娘那么高傲的人····她也许只是····累了···不想再争,不想再演。” 馨怡这边刚收住了眼泪便听见陈恙芯在外说话的声音细细飘了进来:“今日到此为止罢,你们都乏了,去找几间厢房歇息。” 说罢陈恙芯才缓步走进内殿,居室样貌相较之前已非常可观,她莞尔一笑:“馨怡,月如辛苦你们。” “奴婢不辛苦,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馨怡月如赶紧受宠若惊的跪下,高高在上的陈恙芯如今都会心疼下人,真叫人意外。 陈恙芯一手扶起月如:“你先前虽为琪妃之人可弃暗投明即使本宫落难也忠心耿耿,又机灵沉稳本宫自是满意。” 一手扶起馨怡,见她眼眶红红,眼里湿润一片,不禁勾起嘴角:“本宫见此都未垂泪,你倒是诸多委屈。” 馨怡不满地撅起小嘴似是撒娇道:“那奴婢是心疼娘娘,娘娘天仙般的人就应住天宫那样的地方,这无名宫连阴曹地府都不如。” “阴曹地府也好,天宫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陈恙芯眼观四周,这里虽破旧,算来什么都缺,可比之那富丽堂皇的永和宫,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虽被人放到了蛮荒之地,前途未卜,可到底也似突破了桎梏,多了些自在。 “今晚你们先歇在那屏风后面的榻上,明日再另寻耳室,到底也是永和宫的人比旁人要细皮嫩肉些,怎可睡在脏兮兮的地方。” 与娘娘同睡一屋?!馨怡与月如面面相觑,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儿,她们哪敢啊···但瞧得出娘娘是暗地里心疼她们,她们要是不领情又怕惹娘娘不快,馨怡与月如片刻的思虑后郑重道:“谢娘娘恩典。” 陈恙芯走近一扇朝着月光的窗前,微微打开一线,月光洋洋洒洒铺在陈恙芯那绝世倾国的容颜上,一缕夜风拂面,分外舒适。 冷宫的夜晚,纵然炎夏亦不曾火热,然贬入这里的女人谁不心凉。 陈恙芯倒不一样,想来再也不用看似轻松实则谨慎的在宫内等着皇帝的驾到,不用揣测皇帝的一举一动,再也不用被前朝牵连,孑然一身,不用凌厉非常的应付那些恼人的嫔妃她无需再做的事情还有许多,说起来不过是经历了这大风大浪之后,身心疲惫,意图在冷宫求一自在。 但,她往后真能自在吗? 月如与馨怡本想来场秉烛夜谈,换了生活多年的居住环境,连她们这做奴才的,皮糙肉厚都适应不了。馨怡心里头尤其难过,想抱怨感怀几句,但与娘娘同处一屋,不好喧哗,只能与月如附耳低言。 而那悄悄话却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一字不落飘进陈恙芯的耳朵。 “往后的日子该要如何度过先不说吃穿用度娘娘受不受得了,日子久了大概能习惯。”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怕冷宫的日子没盼头,无止境,怕娘娘的余生就要待在在这落魄的宫殿里。” “月如,一生有多长?倘若娘娘活到耄耋,甚至活到鲐背,我无法想象在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清苦地方,娘娘要生生挨过七十年c八十年。” “切莫胡说,你仔细想想,按照规矩被打入冷宫的嫔妃,哪有资格带一众奴婢同行,还可搬运物资离宫?” “你的意思是说?!” “依我所见,皇上此番只是冲动,心中对娘娘定是尤为不舍,存在怜惜。” “有朝一日娘娘或许还能回到永和宫!” “嘘!馨怡,小声点凡事皆看娘娘心意。” “我看娘娘压根不想回去。” “娘娘这段日子所历非同,与皇上不快也许一时赌气,来日方长罢,待这冷宫的了无生趣让娘娘失望,她还能不动旁的心思?” 陈恙芯默不作声的听着,瞳中眼波流转,红唇半开半合本想说些什么,千回百折之间又化为哀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五十五章 胡锦绣自听闻陈恙芯被贬入冷宫当即气晕了过去,一晕就是好几个时辰,栀薇火急火燎地跑去太医院,二话没说拉着曾太医往安和宫跑:“娘娘她突然晕厥!” 曾太医提着药箱边跟着跑,内心纵然是百感交集,他医术高明可也治不好绣贵妃这心病,只能略施几针,稳住心神。 “曾太医不给娘娘开几贴药方?” 曾太医眼里饱含无奈看着栀薇,若绣贵妃吃几碗汤药就能让那进了冷宫的芯妃回到永和宫,他自然是愿意的,但 “娘娘是气急攻心,恕臣无能药到病除。” 曾太医走后不久,胡锦绣才渐渐恢复神智,她这一晕活生生从白天晕到了黑夜,可睁眼的第一句话便喊着:“她定是被人下了蛊毒!” 栀薇用热水泡透洛神花,将手帕浸湿正打算给胡锦绣拭汗,这方才被娘娘没头没脑的吓得愣了愣,一手僵在空中。 “娘娘,您好端端的怎会想到巫蛊之术。” 胡锦绣神情倒是十分坚定:“皇上解禁头晚便夜宿永和宫,可不是情深意切,她一向最得圣心,这样好的机会岂能不把握?若不是被下了蛊毒,她怎能做出把自己折腾进冷宫这样荒唐的事情?” 别说她不信这邪,就放眼后宫也无人相信罢! 栀薇给她顺气道:“娘娘别急呀,过几日找个夜深人静的时辰,您亲自去问问芯妃娘娘。” 胡锦绣似是默认,气也顺了些。 栀薇赶忙转移她注意,殷切提到:“娘娘,您看自陈将军出事芯妃禁足便整日忧心忡忡,连宁安公主也没上心哄哄,要不奴婢去把公主从乳娘那抱来,今晚您哄着睡。” 胡锦绣点头答应,心里却又难受起来,倾然还这样小都怪她这个为娘的无用,只会干着急,就连骨肉也顾不上。 先前陈恙芯说理解她为何不争不抢,此时她也终是理解陈恙芯为何要争强好斗,若像她这般不得宠只徒有贵妃名分,出了什么事在皇上面前还不是人微言轻。 胡锦绣为了避开风头,纵然心急如焚但熬了好几日才动身前往无名宫,虽是半夜亦不敢招摇的坐轿撵,栀薇和两个掌灯的宫女陪着她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走到胡锦绣双腿隐隐发酸,这才走到无名宫,可见如此偏远。 只见这里黑暗无光,仲夏夜晚也阴风阵阵,栀薇伸手拉开无名宫的门环,蹭了一手的铁锈,再推开宫门,又惹一手掉落的红漆,走进宫内,到是比宫外干净,大殿几抹烛光微亮算添了些许生气,偶尔夜风吹过,沙沙卷起几片枯叶划过胡锦绣的鞋边,栀薇苦着脸道:“娘娘这哪是人住的地方” 胡锦绣含着泪,急匆匆地走进内殿,馨怡在屋外守着听见动静探身一看:“啊!绣贵妃娘娘” 胡锦绣拦下欲行大礼的馨怡急迫问道:“你家娘娘可在屋内?” 馨怡才点了头恍惚间香风袭过胡锦绣便闯去里屋。 陈恙芯坐在一扇屏风前的破旧木桌椅上,桌上摆着一壶清茶,用的是那土壶,承茶的是一只残次的瓷杯,还有一个木制的烛台,蜡烛到是上好的油脂烛,光线充足明亮,火光熊熊,没有余烟且不易熄灭,她倾身靠近烛火前,手里拿着不知名的书,闲散地消磨时光。 短短一个半月不见她,这宫里的人千姿百态,琪妃落井下石,榕妃欣喜若狂,曹嫔浅嫔震惊不已,自己担忧心疼,而陈恙芯本人却是最泰然自若的一个。 “锦绣,我就知你会来。” 陈恙芯随意放下书,对胡锦绣笑得云淡风轻。 胡锦绣把栀薇手中的食盒在陈恙芯面前重重一放,秀眉紧锁:“你哪里能忍受这般恶劣环境,又哪里能忍这样的吃穿用度?” “我若不来看你,尚不知竟这般糟糕!” 胡锦绣从食盒中陆陆续续端出一些精致的佳肴,还亲自为陈恙芯熬制了人参鸡汤为她补身子。 “左右不会饿死。” 陈恙芯自然接过胡锦绣递来的汤碗,一贯优雅地细细品尝,胡锦绣得空打量了四周,除了干净真是苦不堪言。 “这里缺些什么我每晚派人给你悄悄送来。” 陈恙芯打趣道:“哪有不缺的东西?” 可话的确不错,胡锦绣叹了声气,待陈恙芯慢条斯理的喝完汤,她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沦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到底与皇上发生了何事?” 陈恙芯附上胡锦绣的手背,语气坦然:“我早知有这么一日。” 胡锦绣一头雾水。 “我入宫多年深得圣心皇上却无意封我为后,此事为何?皇上忌惮爹爹的势力,不会坐视不管,且爹爹暗地里勾结乱党,以权谋私连我都瞒不过又怎会逃过皇上的眼睛,这些年皇上暗中调遣都是为了铲除爹爹势力,又怎会让我成为皇后掌六宫大权,我自是明白固然我从不觊觎后位。” “再者,我承宠多年却无子嗣,你以为如何?” 胡锦绣蓦然冒了些冷汗,不是因为她自小身体有恙虚弱不能怀孕吗? “我不是不能生,而是不敢生。” 陈恙芯望向胡锦绣的眼里无法抑制地生出些许无奈和痛处。 “皇上容不下爹爹,自然也容不下我,我一度认为待爹爹死的那日亦必定是我断命之时,若这孩子生下来,也终究苦命。” “我瞒着所有人在侍寝后皆服下避孕药丸,那是入宫前陈家乳娘给我的,连馨怡也浑然不知此事。” 胡锦绣眼里蓄满的泪滴落下来,原来那个风风光光,至高无上的芯贵妃竟如此辛酸。她不能求得一个名正言顺,亦不能求得亲身骨血,连命都那么岌岌可危。 可这些苦楚,她从来不会露出分毫。 “皇上此番没有因将军迁怒陈家无辜,还怜惜留你性命甚至只略施小惩,只迫于太后群臣压力降了你位分,那一个月的禁足也不过是让你躲清净” 连胡锦绣也看得出,李翼安还是对她依旧在乎和念情。 “但,锦绣你可知我过去的每一日活的有多累?” “我那样嚣张跋扈,养尊处优或不可一世,只是为我那自诩高傲的陈家争口气,只为让所有嫔妃惧怕不敢招惹我,可在皇上面前我又怎么敢真的随性自然,不得不时时防备,虽然看起来我处处令人羡慕,可这日子不知何时就会截然而止。” 陈恙芯捻起手帕抹去胡锦绣这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泪,胡锦绣哽咽道:“你不愿再回到过去的日子即使要长久委屈在这冷宫?” “如今爹爹已逝可仍留骂名,而我亦如同从鬼门关闯荡回来。我厌倦,乏了不想继续留这后宫争夺,可当真像你。” 胡锦绣怎么会不体谅陈恙芯呢,可 “可你就甘愿在这冷宫住一辈子?直到青丝成雪年华老去,至死冷冷清清” 陈恙芯的神情渐渐涣散,眼眸的空洞就像死水难起波澜,每个人都在揣测她的余生,而她以后的日子真要如何呢?就这样一生一世静默空虚吗?再无爱恨,清贫苦楚,虚晃度日这就是她最后选择的人生? 这日夜里,陈恙芯内心深处产生了难以控制的迷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五十六章 “陈恙芯内心深处产生了难以控制的迷惘。” —— 荧幕里出现休止符,这行字后的空白也显示着故事忽然的戛然而止。 电脑前的顾楚楚发出几声哀嚎,崩溃地将头发抓的乱糟糟,脑门“哐”的磕在键盘前。 屋漏偏逢连夜雨,耳边手机来电铃声响起,是小编来催稿了。 “喂”顾楚楚有气无力的按下扩音。 “顾大作家,你把我们的女主陈恙芯送进冷宫之后就一个星期再没下文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就要将完整的小说交给上级审核,你写的完吗!?” 顾楚楚垂头丧气道:“我写不出,也不想写了” 小编尖锐的嗓音刺破耳膜,她在电话那头恨铁不成钢:“你想点儿契机剧情把她弄出冷宫来继续步步为赢地宫斗走上人生巅峰不完事了?” “可我偏偏想不出来况且先前剧情她是与男主闹翻,心甘情愿进冷宫,总不能让男主求她出去吧?按照人物心境她也不可能主动想出去,爹死娘没,好姐妹也衣食无忧,她还有什么好奋斗的” 小编的白眼快翻到电话这头来,立即打断道:“s,这只是一本小说,你虽然是作者,却没必要这么死磕主角的心情,更没必要身临其境的讲究逻辑,要是每个作者都这么钻牛角尖那就完蛋了。” 顾楚楚依旧觉得丧气:“我是自然而然的写成这样的局面,还是弃文吧,我不想写了” 小编斩钉截铁打断了顾楚楚:“不行!你要是敢弃文被主编知道了,首先弄死你。” “但是” “少给我但是可是了,哪个作家写作不会遇到点瓶颈,你这几个月闭关,没人打扰你,到处找点儿灵感,这本小说必须要圆满完成!” 顾楚楚挂了电话,利落地去厨房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回来坐在沙发椅上抱着杯子嘟囔抱怨道:“都找了一个星期的灵感了” 顾楚楚她是一个相当随性的作者,写小说从来不立大纲,故事也没有清晰的主线分支,向来是随心所欲,自然而然的走剧情,所以情节发展到此出现长久卡文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已经没什么可写的!” 顾楚楚深思熟虑了一番,抬眼望见电子钟已显示十二点,一口饮尽牛奶,她决定以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面对。 “今晚睡一个美容觉,明天再想不出就弃文!” 管她什么小编主编上级领导,虽然这篇小说也费了她不少心血,弃之可惜,但如同她的女主陈恙芯一样,任谁都有对人生迷惘的一天,失意在所难免,不必强求什么美满的结局。 顾楚楚豁然的心想着,给自己敷上睡眠面膜,打开熏香加湿器,空调遥控调试到最舒服的温度,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溢出流淌在这静谧的卧室,已下定决心的顾楚楚睡得分外香甜。 —— “嗯,这一觉睡的真怎么不太舒服?” 当清晨的阳光明媚,顾楚楚正闭着眼打算美滋滋的伸一个懒腰,但身体却虚弱无力,胸口闷着一口气,刚说完就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感冒了么?顾楚楚睁眼的瞬间,只见自己睡在一张古代的床榻上,破旧的床帐虚掩着,四方枕头像块冻了十天半个月的冷馒头,委实硬邦邦,身上只盖着凉被,身下木头床板也硬得膈应身子 怎么回事?!顾楚楚大吃一惊,正要想坐起来,还略显费力,僵着酸痛的脖子,却也顾不得身体状况,顾楚楚傻愣了会,她的席梦思呢?她的鸭绒被呢?她柔软的枕头和大床呢? “娘娘!娘娘!您又咳醒了!” 话里满满透着焦急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随着她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楚楚拉开床帐,顿时傻了眼。 这位穿着类似古代宫装妆容朴素面相亲切的小宫女是什么情况? “绣贵妃娘娘又偷着让曾太医给您开了几副方子,这病可不能再” 眼见着面前的小宫女就要呜咽抽泣起来,眼里充满水雾,担忧又心疼的絮絮叨叨念着。 顾楚楚却捕捉到三个关键词,绣贵妃?曾太医?娘娘?顾楚楚暂且无视掉面前的小宫女,仔仔细细的环顾了四周,这地方的陈设陌生又熟悉。 “娘娘,您在瞧什么?”小宫女茫然的看着她。 “你先闪一边去。” 顾楚楚挥挥手示意这位小宫女不要挡在自己跟前,小宫女虽半懂不懂的样子但很听话的立马让开身体。 这褪色的屏风木桌椅上的土壶,有瑕疵的瓷杯书架上零零散散的几本泛黄史书,莫名出现的小宫女唤她娘娘。 这!顾楚楚惊愕失色,半响对着小宫女试探性地唤道:“馨怡” “奴婢在!奴婢在!娘娘您别吓奴婢啊,要是娘娘身子实在不爽,奴婢这就去” 顾楚楚立刻飞身下床,这锦绣小鞋她来不及穿,找着一面锈迹斑斑不大清晰的铜镜,忙慌拿起来一看虽隐隐约约,脸部轮廓有些儿模糊可掩不了佳人绝色之姿,肤如皓雪,眉如新月,唇失了血色却添上一份清韵。 苍天啊!大地啊!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啊!她该不会睡一觉就穿越了吧!还穿越到自己即将弃文的小说里来当女主了吧! 馨怡吓地小脸发白,自家主子从未如此癫狂失态过,连鞋也不穿就在屋里乱窜,对着镜子一脸苦大深仇难以置信的模样,难道是病得太重,失了神智?无论如何还是先帮娘娘把鞋穿上吧 “娘娘,您还病着呢,地上凉,奴婢帮您把鞋给穿上。” 馨怡双膝跪在主子脚下,用方帕擦干净她的脚底再小心穿上鞋。 待顾楚楚从震惊中回过神,馨怡的举动让她万般不适应,可她现在若真的成为了陈恙芯那往后不习惯的事儿还有天那么多。 “馨怡,我本宫怎么病了?” 她记得目前小说里并没有写到陈恙芯在冷宫生病的情节,她都要弃文了,哪里还会弄这些幺蛾子。 “娘娘您病糊涂了,自绣贵妃娘娘走后,您第二日就身子不适,这又是咳嗽不止又是高热不退,吃不下喝不下,可急死奴婢了!” 胡锦绣走后?岂不是刚好从自己卡文的情节开始 冥冥之中的天意竟让自己一个亲手创造这一切的人穿越于此,就在她遇到瓶颈,将放弃这篇小说的时候,她成为了自己笔下的女主陈恙芯,可无论是现实还是在这里,无论是陈恙芯还是她顾楚楚,面对未来她们同样迷惘。 从编戏之人变成戏中人,戏外她绞尽脑汁也无法为女主想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那戏内她又有什么滔天的本事能将陈恙芯这一世再走的辉煌灿烂。 “馨怡,娘娘的药熬好了。” 另一位与馨怡年纪相仿举手投足却更显稳重踏实的宫女端着一碗深褐色的汤药走近,嗯顾楚楚猜测这位定是月如。 “月如给娘娘请安,娘娘怎么不在床上好生躺着?” “本宫无碍。” 月如本远远见着陈恙芯心事重重一筹莫展,这会儿听她请安后,好似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顾楚楚之所以忍不住笑,是因为能亲眼所见自己笔下创造出来的虚拟人物皆真人化实在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娘娘,来,这药要趁热喝。” 月如瞥了眼存了满腹疑问心不在焉的馨怡,决定由自己服侍主子。 眼前深褐色的汤药冒着热气,一股子中药的独特味道冲鼻,天知道顾楚楚有多怀念现代的胶囊。 “给本宫拿来些甜蜜饯儿,这药苦的很。” “娘娘这宫里哪来的甜蜜饯儿”月如狐疑地望着陈恙芯,她这话说的随性,仿佛理所当然。 顾楚楚暗自骂了骂自己。 “本宫恍惚间竟忘了,这里已然不是奢华的永和宫,本宫亦不是那个能任意妄为的皇贵妃。” 陈恙芯显露出淡淡哀伤和怅然若失的语气,让馨怡和月如慌张失措,自己怎么能戳娘娘痛处呢! “请娘娘恕罪!是奴婢多嘴奴婢愚钝!”月如连忙下跪。 馨怡也忙着解释道:“只是往常娘娘您喝药,就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更不吃什么甜蜜饯。” 顾楚楚不禁佩服起自己塑造的女主陈恙芯,当真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性子。 馨怡和月如悄悄抬眼看陈恙芯神色,陈恙芯只微微低头好似无奈笑道:“从前本宫哪知道什么叫做苦?如今本宫哪能尝到甜?” 顾楚楚心一横,在馨怡和月如心疼的目光下,装作坦然,面色平静,同时还得不失优雅得体地喝下这碗苦药。 馨怡和月如不敢再吭声,两个人扶着陈恙芯躺下后便出了屋。 “馨怡,我本以为娘娘对于贬入冷宫当真是无谓的态度,可这一场大病袭来,加之娘娘方才无意间露出的苦楚,我才晓得,娘娘是在强撑。” 馨怡眼泪汪汪附和道:“娘娘约莫压抑已久故生一场大病,这病来如山倒,人到脆弱时,连神智也不大清我我瞧了真真心疼!” 屋外馨怡断断续续的哭着,屋内换成顾楚楚灵魂的陈恙芯正侧着身盯着屋顶发呆。 她的的确确穿越了,小说里的一切都是真的,这里目前出场的每一个人,甚至一花一木都是她所熟悉的,更别提女主陈恙芯,顾楚楚自然是有十足的信心能当好陈恙芯,模仿她的一言一行都不在话下,她只是没信心能走好未来的路。 “诶我还是赶紧习惯古代生活吧,千万不能再失态,让众人以为陈恙芯病的不轻失了神智。” 自己为陈恙芯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高傲之姿怎么能毁在自己手上。 顾楚楚身心疲惫的倒在木板床上,迷迷糊糊又陷入沉睡之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五十七章 安安稳稳过了两日,待适应环境,陈恙芯的身子骨总算利落了不少。 仲夏夜晚,陈恙芯不顾馨怡等人的劝阻,执意坐在无名宫大殿外的石椅上乘凉。 她身着霜色花笼裙,由软丝织成薄而透凉,上绣花鸟图淡雅秀丽,肩搭蓬灰披帛,素发轻挽,不施粉黛,手上摇着一把永和宫携来的靛蓝绸绣花蝶图棕竹柄团扇,与这凄凉破景大相径庭。 顾楚楚占着陈恙芯的身子,姿态翩然,内心却小小的崩溃着,她是喝不上什么酸梅汤了,只能喝放凉的茶水,这茶还是小堃子从永和宫的库存里私拿来的君山银针,在冷宫里烂壶破杯,并不讲究的用后院打上来的井水一泡,也变了味。 无名宫星星点点银白色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给屏风上的图画添了几分暗淡而幽冷的色调。 馨怡在墙角用小蒲扇扑打着一些飞舞的流萤,无所事事地消遣她无趣的时光,而腐草化萤,萤总是生在草丛冢间那些荒凉的地方。如今,在这无名宫的庭院里竟然有流萤飞动,可见凄凉。 此情此景顾楚楚不由得想起那首秋夕来,更是发自内心的钦佩杜牧,眼前一幕可不就是那“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杜牧未涉深宫,却能将这冷宫的孤独寂寞写的淋漓尽致。 还记得诗中注解里曾说,相传汉成帝妃班婕妤为赵飞燕所谮,失宠后住在长信宫,写了一首《怨歌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此说未必可信,但后来诗词中出现团扇c秋扇,便常常和失宠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想到此,顾楚楚分外悲怜的看了几眼手中的团扇,即使它精致贵重也略带嫌弃似的丢在一旁。 早知她会穿越进来,断不会将陈恙芯送进冷宫,倒不如贬为庶人逐出宫外,这样她如今也是在宫外过逍遥日子。 她一个现代人,脱离了手机电脑就浑身难受,无聊至极。何况这还是娱乐项目缺乏的古代,若在富丽堂皇的永和宫也罢,闲来把玩那成千上万的珠宝瓷器倒也是美事儿,可这无名宫简直是锒铛入狱啊。 老旧的木宫门被徒然推开,发出嘎吱嘎吱的腐朽声,迎着月光,一位婀娜的美人穿着比自个还素的通身月牙白纱裙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同样低调的丫鬟还有一个用小咕噜车推着大箱小箱进来的太监。 顾楚楚当即认出这是谁。 而作为陈恙芯,她眉眼弯弯道:“锦绣你来了。” 胡锦绣刚坐下便对陈恙芯上下其手,秀眉微蹙,满目忧虑:“病好了吗?怎能这样坐在外面。” 陈恙芯拍了拍她手背以表安慰:“锦绣,我本无大碍,小痛小病不足挂齿。” 胡锦绣生起气来:“前几日你几度晕厥,食不下咽,急得我连倾然也顾不得照看,巴不得日日来看探望你,奈何曾太医几番深夜问诊被萍儿怀疑,夏新嘱托我这几日不便出宫,一拖再拖今日才得空。” “倾然若要怪我,分了她娘亲的疼爱那该如何?”陈恙芯故作惶恐。 胡锦绣知道她在打趣,美目瞪了瞪,又絮絮叨叨念了起:“我找了好些健身子的补品药品,通通叫馨怡收拾了来,上次我瞧见你盖的还是实心的粗糙棉被,这夏日容易胸闷气短,太后入夏送了我一床蚕丝锦被,十分透气凉爽,你今晚便换上还备了好些新鲜的瓜果蔬菜,让馨怡给你用那上等的绿豆莲子熬汤可清热去火,虽比不上你曾经的吃穿用度,但总归好受些。” 顾楚楚感慨,她的胡锦绣可不是如此话痨的人啊,这要不是真心实意的为陈恙芯着想,能像个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吗。 陈恙芯默不作声的为胡锦绣倒了一杯凉茶润口,蓦然想起什么,声音高了几度,拉着胡锦绣关切问道:“我贬入这无名宫算来也有半月,而你来访虽是深夜,但也可有仔细琪妃榕妃的探子?” 胡锦绣知道陈恙芯向来是谨慎性子,这些儿心思跟着她也学了不少,自然确保万无一失才敢这么放肆。 “你无须多虑自你被皇上贬入冷宫,那储秀宫只是吩咐了几个小宫女来瞧瞧你的落魄,回去后便通宵达旦的庆贺,乐不思蜀,无暇顾及其他,琪妃那边虽派人来无名宫盯了好几日,日子一久也就散了。” 陈恙芯喝下一口凉茶嘲讽地摇了摇头:“榕妃与琪妃现下是过着把酒言欢的舒坦日子罢。” 而顾楚楚深知自己塑造的杨井榕是个什么德行,恐怕她在储秀宫是笑的快要岔气了,那欧思琪更是舒坦,不费吹灰之力,陈恙芯就沦为阶下囚,这跌宕起伏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倘若陈恙芯就此没落,凭借欧思琪的本事,胡锦绣守着安和公主不争不抢无欲无求,往后这后宫便极有可能让她琪妃独占鳌头,那时即使陈恙芯不死也活不长。 顾楚楚暗自懊恼,即使要符合女主心灰意冷,看破红尘的心境,也不该将她写得这么义无反顾,求得冷清落魄,反而让一众反派小人得志,从而推上人生巅峰,到头来她阴差阳错成为陈恙芯,害惨了自己。 “她们哪能想到,最得圣心的皇贵妃竟鬼使神差般惹怒了皇上将自己弄到如此境地,可不是一场美梦成真。” 胡锦绣又是惋惜又是无可奈何,碍于是陈恙芯心甘情愿所选,她无法反驳。 “你多次夜访无名宫,躲得过琪妃榕妃的探子可躲不掉皇上的眼线皇上那边没有动静吗?” “皇上没有降罪于我,亦没有派人来提醒,依我看皇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不忍心。” 本以为陈恙芯会如同往常一般不信她关于皇上所言,但此时陈恙芯听此反而露出些许欣喜来,眼里神采奕奕。 “恙芯你”胡锦绣迟疑道。 “如此甚好。” 顾楚楚豁然开朗,她当务之急便是想法子出了这冷宫,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她的男主李翼安到底还是会心软,只要她能找到合适的时机与李翼安来一场重修旧好,还怕以后日子不好走吗? 只是这写小说容易,一切人意剧情皆在她掌控之中,可如今她是在真真切切的活在其里,哪里又能事事如意。 “锦绣,我要见皇上。”陈恙芯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加之她眼里的果断坚决,让胡锦绣吓的蓦然松开了握着茶杯的手,茶水洒了半桌,茶杯咕噜咕噜沿着石桌转了一小圈最后摔在了地上,惨烈的碎成几瓣。 “你这是为何?!” 她的女主陈恙芯,看破红尘只当做了一场庄生晓梦,可她顾楚楚不能就此凄凉无趣地活着,从她穿越那日起,她就将自己与陈恙芯融为一体,从今往后她便是陈恙芯,她既然把自己“作死”进了冷宫,那就要用尽解数再把自己弄出去。 “锦绣,我原本以为在这里就可躲一世清净,再无累无痛,自由自在” “但,我错了,我习惯了水深火热,习惯了风起云涌,习惯了曾经的轰轰烈烈,如今要无欲无求不争不抢,却真真正正地叫我惘然若失,不知所措。” 虽然这只是顾楚楚信手拈来的借口,但细细想来,若是真的陈恙芯在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岁月流逝后,她未尝不会陷入更深的迷惘。 胡锦绣倾身拥抱住陈恙芯,这才是她从小认识的那个倔强倨傲又从不肯认输的官家小姐,这才是那个令嫔妃闻风丧胆,高高在上而不可一世的皇贵妃娘娘,叱咤风云才是她的人生,埋没隐忍,卑微凄凉终究不属于她。 “恙芯,我定不负你所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五十八章 月光洒向静谧庄严的乾清宫,照亮了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又柔柔的散在汉白玉石台基之上,檐角的九个脊兽皆沐浴在月光之中,而皇帝李翼安却在这祥和的夜里辗转反侧。 自他一怒之下将陈恙芯贬入冷宫,竟无一日能安心入睡,有时小歇入梦,梦里也是陈恙芯楚楚可怜的红着眼,凄声说:“翼安,你好狠。” 陈公公又端来一碗安神汤,乾清宫的安魂香从白日青天熏到月夜星辰,袅袅不绝,可李翼安眼帘下的暗青色始终未消。 入夏暑气难耐心烦神燥,李翼安愈发食不下咽,纵然这乾清宫与养心殿已放满的降温的冰块,但他心中还依旧冒着熊熊烈火。 陈公公哪会不知皇上为何所烦为何所忧,只是自芯妃进了无名宫那日起,李翼安便下令,不许任何人通报有关芯妃的事宜,可皇上日渐憔悴,听人来报芯妃娘娘也大病一场,陈公公这一箩筐的话是欲言又止,到了嘴边又往肚里咽。 约莫是今日安神汤起了药效,李翼安和衣入睡后渐渐入了梦。 穿过一条各色鹅卵石铺就的杏花小道,见杨柳飞绵滚滚,春光明媚,燕子莺儿声声清脆悦耳,蝶蜂相逐花间嬉戏,香风秋千藤下倚阑干人比梨花,陈恙芯还是刚入宫时少女模样,一袭藕色千褶裙罩着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发间一支银凤镂花长簪,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眸宛若星辰。 李翼安信手折下一株桃花枝放在她手心,她好似不满道:“翼安,你可是堂堂天子皇帝,只会赠我这般廉价的东西?” 李翼安伸手抚平她刻意蹙起的秀眉:“这可是朕的一番心意,竟叫你嫌弃。” 语落从袖中拿出一支桃花琉璃簪钗插入她绾好的发髻,眼里带了十足的宠溺:“这样可好?” 佳人随即露出倾倒众生的笑容,眉眼弯弯,笑语盈盈,李翼安正要一揽芳华,可天公骤然雷声轰鸣,天色阴暗,闪电如刀噼里啪啦的砍落下来,陈恙芯的面容变得阴森可怖,她用骇人的眼神死死盯着李翼安:“皇上,你杀我爹爹,让陈家败落,你欺我瞒我!你好狠的心呐!” 他心中一凉:“恙芯朕不得不做。” 陈恙芯满腹怨气的瞪着美目,暴雨如注,她瘦弱的身躯在雨中若即若离,她的声音凄厉惨绝:“陈家蒙羞!爹爹与我都沦为千古罪人!可你可你说过要护我一世周全!你怎么出尔反尔将我打入冷宫,将我害得这样惨!你怎么忍心!” 李翼安想解释想伸出手去拉回她,陈恙芯却在一瞬间倒地,七窍不停流血,惨状不堪入目,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向李翼安脚边,他瞬间惊悚僵持着,心中的疼痛让他无法呼吸。 “皇上!皇上!”陈公公一声又一声急迫的呼唤,把李翼安从梦中拉回了现实。 李翼安浑身滚烫,身上黏湿湿的,额间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小的汗珠。 “皇上您又梦魇了!诶这是第几次” 陈公公赶紧用温热的湿帕为李翼安拭汗,只见皇帝恍惚间长长地叹了口气,略有庆幸的意思。 “无碍。” 李翼安揉揉眉心,原本发白的面色已缓和不少。 “皇上,您何苦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您不断喊着芯妃的名字。” 陈公公那张老脸拧巴成一团,连皱纹都在诉苦。 “岂是朕狠心,都是她自找的。” 李翼安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梦里,面对梦里陈恙芯的质问,李翼安怒中又透着无奈,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回答她,亦或者是告诉陈公公。 陈公公弓下身子,低下头颅,声音却洪亮:“皇上,您虽下旨不许通报芯妃事宜,可奴婢知道您只是在气头上罢了。” 李翼安默认。 “即便皇上要降罪奴才,也恳请皇上先听奴才说完。” 陈公公深知皇帝那是口上倔,从小就要足了面子,可心里还不是日日夜夜挂念着。 “皇上可知那无名宫是个什么样子?” 李翼安斜睨陈公公一眼,他只知那里是经年累月下约定俗成的冷宫,在西北角楼旁,位置相当偏远,可既然历朝历代都有失宠失事的嫔妃居住,环境自然也不会太差罢? 陈公公瞧得出李翼安的不以为意,接着道:“奴才亲眼去看过一次,环境与那永巷c辛者库c慎刑司一般无二,多了些许自由罢了。” 李翼安当陈公公是为了博取同情危言耸听,半信半疑。 “皇上别不信,无名宫年久失修,杂草丛生,屋内昏暗无光,虫鼠遍地,常人几乎不能居住,何况是芯妃娘娘。” “无名宫内曾住的都是些弃妇怨妃,常常在屋内殿内撒气,原本宫殿就破旧不堪,如今更是惨不忍睹。” 那里竟然如此荒凉凄惨?李翼安神色越来越凝重,一双剑眉紧锁。 “娘娘从前锦衣玉食,沦落至此却从未听到无名宫传出什么抱怨不甘,可不久前娘娘生了一场大病” “她病了?!”李翼安心中仿佛被一把巨斧撞击,咯噔一下,闷痛得喘不过气。 “是娘娘病的不轻,一度丧失神智,醒了又昏,咳嗽不止,食不下咽,夜不能寝。” “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朕!李翼安心急如焚险些将心思脱口而出。 “好在绣贵妃娘娘一直心系芯妃娘娘,派了曾太医前去医治,又怕皇上知道了怪罪,只能趁夜里悄悄行动,不过这几日听闻芯妃娘娘已无大碍。” 陈公公看见李翼安这按耐不住担忧的反应,便庆幸好在自己暗地里派了人一直守在无名宫附近打探消息,旁人不知他可清楚,芯妃是皇上的心上人,纵然赌气被贬入冷宫,那还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儿。 李翼安哪还能如同之前那般将自己克制出一派轻描淡写的模样,此时早已心乱如麻,五味杂陈。 他只是想让她吃一点儿苦头,让她晓得自己往日的纵容宠爱有多弥足珍贵,可他不是为了作践她,伤害她,摧残她的命! 陈公公抬眼望了望窗外,天已蒙蒙亮,又到了上早朝的时辰,可君王好似还一副失了魂魄的状态。 良久思虑后,陈公公犹豫问道:“皇上,今日早朝免了罢?” 李翼安听闻很是迅速的收敛起情绪,利落地翻身下床,俨然恢复到君王辞色俱厉的样子,疾言厉色:“说什么胡话!还不赶紧来服侍朕更衣。” 于是陈公公守在他身边,跟着从面上看来若无其事的李翼安上朝又下朝,直至用了午膳后,宫人通报曹嫔想来为皇上唱曲,李翼安才表露出些心烦意燥和不悦,极不耐烦的挥挥手:“朕不想听,让她回去。” 陈公公暗暗估算,自芯妃进了冷宫,皇上之于后宫嫔妃就再没了心思,谁也不见,见谁也不爽快。 这曹嫔吃了个闭门羹后不久,安和宫来人通报,绣贵妃娘娘带宁安公主求见。绣贵妃虽比其他嫔妃地位高些,但也不得皇上欢心,皇上会搭理她常常也是看在太后和芯妃的面子上,可皇上今日心不在焉,大抵是不愿见这些女人的,陈公公欲要婉转拒绝。 “叫她进来吧。” 咦?皇上的话出乎意料啊! 面对陈公公不知所云的神情,李翼安不咸不淡道:“绣贵妃无事不登三宝殿,十有八九为芯妃而来。” 原来如此!果然皇上这心啊还是离不开芯妃。 胡锦绣来乾清宫的路上是无比忐忑不安的,恰巧她来之前听闻皇上把曹嫔赶了回去,显然皇上今日心情不大愉快,自己肩负着陈恙芯所托,又一向不讨皇上欢心,今日说不定也要吃那闭门羹,带倾然白跑一趟。 当陈公公来殿外请她进去时,胡锦绣反而不知所措。连忙让栀薇抱着宁安公主进殿,先毕恭毕敬,诚惶诚恐,态度要极其诚恳的给皇上请个安。 “好端端的你怎么来了。”李翼安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皇帝架子,明知故问道。 胡锦绣尤其谨慎又温顺的将宁安公主抱上前,很是恭敬的回应:“太后娘娘吩咐臣妾让公主多见见父皇。” 胡锦绣怀中的宁安公主睁大着黑玉葡萄似的小圆眼儿,视线落在了李翼安桌案上的红豆糕,咿咿呀呀的渴求什么。 见李翼安并无反应,只是冷冷“嗯”了声,胡锦绣心一横,忍着心痛,藏在宁安公主身下的手使劲捏了一把公主的嫩肉。 “哇!”宁安公主被突如其来的刺痛吓到,这下很是配合的大声啼哭起来。 胡锦绣赶忙向李翼安歉疚的解释道:“请皇上恕罪,安然这些日子常常无故啼哭不止,怎么哄也无用。” “那便请太医来瞧瞧。”李翼安一手支着头,随意瞟了几眼胡锦绣与宁安公主,显出此事无足轻重的态度。 “臣妾请过太医,太医说公主身体康健,却不知为何啼哭。”在胡锦绣三言两语谈话间宁安公主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很委屈的抽了抽鼻子。 胡锦绣再次狠下心在宁安公主腿下捏了一把,这下刺耳的哭声又充斥了整个内殿。 “诶呀,倾然,你怎得又哭了!?”胡锦绣一边装作惊慌失色的样子哄着公主一边给栀薇使眼色。 公主哭的撕心裂肺,胡锦绣也是心疼无比,可为了陈恙芯,相信她的倾然会懂知恩图报懂,栀薇两步并为一步的跑上前,递来一串用金丝线穿好的小铃铛,小铃铛上面还极其细致的雕刻了两个胖乎乎的福娃娃。 胡锦绣拿来铃铛,在公主面前有规律的晃动,“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十分悦耳,胡锦绣柔声唱起小曲来:“折花枝寄与多情,唤起真真,留恋卿卿。 隐约眉峰,依稀雾鬓,仿佛银屏。 曾话旧花边月影,共衔杯扇底歌声。 款款深盟,无限思量,笑语盈盈。” 宁安公主逐渐安静下来,泪眼朦胧的伸长小手去触碰铃铛然后“咯咯”的笑了。 这歌词不轻不重的落在李翼安耳里,像投入湖中的一块巨石,猝不及防的猛烈。《纪旧》曲,让他昨晚的梦境,重现了。 胡锦绣见李翼安微征失神,又自顾自道:“铃铛是倾然出生不久芯妃赠与她的,这哄人的法子也是芯妃想来的,公主这几日啼哭不止,想必是思念极其” 胡锦绣算不到李翼安听了此话是会心生怜悯之心怀旧之情,还是会勃然大怒大发雷霆甚至迁怒于自己,但她没有什么好手段和本事,只能这样赌上一把。 李翼安忽然笑了,眉眼舒展,俊逸非凡。 “皇上?” 胡锦绣心惊,这笑是喜还是怒啊? “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李翼安开门见山问道,心里隐隐期待着胡锦绣的回答。 李翼安一眼看破了她此行目的,胡锦绣这下该如何回答?若要说是陈恙芯的意思,会不会适得其反激怒皇上 胡锦绣短暂思虑后,壮着胆子答道:“还请皇上亲自去问一问她。” 言外之意很清楚。 那么李翼安究竟会如何回应呢,是会龙颜不悦的骂她荒唐还是 “你回去罢。” 李翼安面上不怒不喜,眼里一片漠然冷静,话也是不清不白。 “臣妾告退。”胡锦绣向来揣测不了君王心思,这能否如陈恙芯所愿只能看天意使然。 胡锦绣抱着宁安公主正要踏出内殿,听见耳边传来李翼安突兀响起的声音:“她的身子” 胡锦绣险些踉跄,掩不住欣喜只能压低了头,对着李翼安深深行了一礼:“回皇上,她身子好了许多。” 胡锦绣心中激动就带着宁安公主走的忙急忙慌,没能听见皇帝后来那句松了口气的“那便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五十九章 储秀宫这些日子难得的喜庆,杨井榕恣意畅快,欣喜若狂,还爽快的打赏了不少下人,大皇子李骥也被杨井榕从乳娘那里抱来待在杨井榕身边抚养,对杨井榕来说这宫中再无威胁,她身居妃位又生了大皇子,这宫里还有谁与她媲美,那个不成气候生了公主的绣贵妃吗? 杨井榕不屑的“嘁”了声,洋洋得意的摆出娘娘的做派来。 “全儿,为本宫盘双刀髻。” “奴婢这就来。” 杨井榕换好她最为喜欢的那件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在红木雕花妆奁里左挑右选,捻起一支他晋升为妃时内务府送来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插入发髻,戴上太后赏赐的红翡翠滴珠耳环,敷粉搽脸,描上细细弯弯的月眉,胭脂点唇。 “娘娘,您这高贵的模样定叫那芯妃气绝!” 全儿为杨井榕整理好衣裙发鬓,立即献上殷勤。 杨井榕掩不住得意,眼里露出些傲慢不逊:“本宫还愿念着旧情去冷宫那破地方看她这个昔日的皇贵妃,是她的荣幸。” 她倒要好好看看,那个不可一世连正眼也不瞧自己的皇贵妃如今是个什么落魄模样,想到过去的年月里陈恙芯不少挖苦讽刺她的身世,自己有孕时还常常为她诡异的行为胆战心惊,如今风水轮流转,她怎么能放过这么好发泄报复的机会呢。 加之皇上并没明令禁止任何人去冷宫探望,杨井榕特意坐着轿撵身后洋洋洒洒带了好一帮宫女,大摇大摆的走向无名宫。 此时的陈恙芯亦可以说是顾楚楚正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是胡锦绣带来给她打发时间的玩意,可顾楚楚哪有什么兴趣下棋,只时不时的看着馨怡等人清理院落,整理胡锦绣前些时候送来的一些果蔬,若不是碍于维持她陈恙芯冷艳的性子,顾楚楚宁愿去帮忙扫地也不会坐在这闲的发慌。 顾楚楚没料到的是,这样无忧无趣的时光马上就被某人给打破。 无名宫门被极有气势的两位小宫女大力推开,这一看便不是胡锦绣的手笔,随后走进来一位扭着腰肢c穿着艳丽,花枝招展的女子,金银珠宝加持满身乍一看有些晃眼,面容到是清秀可人,但仅仅是小家碧玉,珠光宝气也堆不出什么高贵气质来。 “哟,皇贵妃姐姐别来无恙啊。” 果然还是来了,连她这个作者亲妈都厌恶得咬牙切齿的角色——该死的杨井榕。 “啊!瞧本宫这记性,怎么忘了,你现在降为芯妃失了宠被打入冷宫,已不是什么皇贵妃” 杨井榕装出懊恼的样子,语气里尽显惋惜之情。 馨怡在远处插着腰不爽的瞪了几眼这人。 陈恙芯对面前的一波架势视若无睹,她们来前自己在做什么此时依旧做什么,低头弄棋子,时而饮茶,阴风卷过,杨井榕被她视为空气尘埃,气氛突兀显得僵持诡秘。 这个曾经只手遮天的皇贵妃,虽褪去锦衣华服,少了点儿璀璨夺目,可她只身着素雅杏色衣纱裙,发髻间只缀珍珠篦子,淡淡胭脂,肤白胜雪,神采奕奕,尚无一丝憔悴,还是拥有着令人望尘莫及的绝美容颜。 “你你竟敢无视本宫!?”杨井榕见陈恙芯那傲气不减,泰然自若的模样忍不住气急败坏。 陈恙芯睖睨她眼,语气不冷不热:“这无名宫常有老鼠c臭虫有不干净的东西来搅和,难道本宫都要一一搭理?” 全儿不可置信道:“娘娘,她辱骂您!” 杨井榕狠瞪全儿一眼:“闭嘴!本宫岂能听不出来?!” 杨井榕自顾冷静些许,见陈恙芯坐着便上前几步站在她跟前鼻孔朝天,居高临下的回道:“如今你连本宫一根手指头都不如,还有什么资格嚣张,只会伶牙利嘴罢。” 杨井榕想,今非昔比,陈恙芯已是屈人之下,自个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陈恙芯终究是陈恙芯,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冷风中,岂会在这样的人前示弱,她“啪”的拍下手中棋子,眼神凌厉如锋刀,缓慢的站了起来,比与杨井榕高些的个头让对方不禁感到些压迫。 她一字一句,话里含刀。 “杨井榕,你别忘了,皇上并未剥夺本宫封号,本宫依旧是四妃之首” “你,还未给本宫行礼。” 陈恙芯的眼里好似带着寒冰千尺,冻得人发怔。 杨井榕挺起胸脯,给自己鼓励打气一般,嘴硬反击她:“看来娘娘是美梦未醒啊,皇上将你贬入冷宫,而你又是罪臣之女,本宫乃储秀宫主位,亦是大皇子生母,岂会向你行礼。” 偏偏这话落在陈恙芯耳里不痛不痒,她姿态大方从容,嘴角擒着一抹冷笑:“你身居为妃能如何?生下皇长子又如何?皇上可有因此在乎你?疼爱你?关心挂念你?” 见杨井榕黑下来的脸,陈恙芯又插刀子似的补上最后一句:“无论本宫如何,你都是至始至终的卑微。” 杨井榕总是轻而易举被陈恙芯戳痛处,现下怒气冲冲早憋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你再敢说一次!” 陈恙芯本打算转身回屋不奉陪这位哗众取宠,喜欢找存在感的榕妃娘娘,但杨井榕猛然激动不依不饶的状态让陈恙芯脚步顿了顿。 这是身为作者的顾楚楚发出的感慨,若是陈恙芯才不会理她的胡搅蛮缠,一早便冷声叫馨怡送客。 可她还有几句伤人的话想要说。 今日的阳光分外充足,无名宫也添了暖意融融,一些野花开放不知名的草木茂密繁盛,不再萧条。陈恙芯转过身来,逆光而行,如谪仙高雅尊贵,漫天光芒仿佛成为她的铺垫,使她熠熠生辉,相比杨井榕的庸俗,陈恙芯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她独有的母仪天下的风范,令人敬畏。 她声线清冷,字字珠玑:“本宫的确不如往日,可本宫有无人能及辉煌的曾经,而你呢?杨井榕,你的曾经有什么?低人一等,手段卑劣,不被重视,家世凄惨贫寒,只能忍气吞声,位屈人下。” 杨井榕无法抑制的踉跄了那么下,如鲠在喉。 “若不提曾经,你的以后又能多辉煌?” 杨井榕强装镇定,压下心中忐忑:“本宫有大皇子!他日若大皇子登基,本宫便是太后!” 陈恙芯听闻笑出了声,笑声里满是讥讽:“都说浅嫔天真无邪,本宫看你才是最天真的一个这宫里的女人各个比你聪明,不比你聪明的亦比你有家世,皇上年轻气盛,未来将有更多新人入宫为嫔为妃,而你依旧不得圣宠,你凭什么觉得大皇子能独占鳌头?” “你又有什么能耐,护皇子平安长大呢?” 杨井榕渐渐神情恍惚,她分明是来教训陈恙芯的,怎么反过来被她教训了一顿?可她这话又不无道理,纵然如今她威胁不了自己威胁不了自己的大皇子,可未来也许还有千百个女人来争宠,为皇帝延绵子嗣,千万双眼睛虎视眈眈她的大皇子 “少危言耸听”杨井榕心里已动容面上却不能认输,感到自个正被陈恙芯牵着鼻子走,她立即换了话头。 “对了,本宫记得当初你来储秀宫嘘寒问暖,问本宫缺什么你便给什么” 可不就是嘲讽她杨井榕什么都缺那次。 “本宫本来也想问问你缺什么,可无名宫更是什么都缺呐!” 杨井榕声情并茂,兴致昂扬起来。 陈恙芯莞尔一笑:“这无名宫的确什么都缺,那劳烦妹妹便什么都给吧。” 杨井榕微愣。 陈恙芯收敛笑意反问:“你给的起吗?” “还轮不到你来看轻本宫!” 杨井榕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被陈恙芯轻易点燃,但陈恙芯并不打算奉陪到底,一览她崎岖波折的心路历程,于是对馨怡道:“送客。” 馨怡对着杨井榕及一帮宫女弓着身子做出请的手势,语气却阴阳怪气:“恭送榕妃娘娘,娘娘下次若也带这么多宫女来访,想必定是出于善心,为了帮芯妃娘娘打扫宫苑。” 杨井榕憋红着脸急吼:“你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嘲讽本宫?!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榕妃。” 陈恙芯打断杨井榕的话,走过馨怡身边稍严厉的瞥了眼算是警告。 “望你好自为之,莫要惹是生非,如若不然迟早有一日你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后悔。” 陈恙芯只是轻飘飘的说着,但杨井榕骨子里对陈恙芯的畏惧此时又涌现了出来,杨井榕看得出,陈恙芯不是为了颜面硬撑,她那极其有自信的谈吐,和此时的威胁警告,都预示着她不会就此罢休。 看出杨井榕的犹豫,陈恙芯挑眉:“三宫六院,此时仅你一人敢来挑衅本宫,只要本宫不死,来日方长你可知她们怕什么?” 自己怎么连这点都没想到就冲动的过来耀武扬威,逞一时口舌之快,倘若陈恙芯真的有幸东山再起自己定会死的很惨。 杨井榕想起自个曾经以为绣贵妃的爹爹胡仪东失势便头脑一热跑去安和宫嘲讽绣贵妃,结果皇上转头就宠幸了绣贵妃以破谣言,害得自己担心受怕,这回她该不会又如此倒霉吧? 挥一挥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是赶走晦气,杨井榕摆足气势,一手搭在全儿手背上,一手召唤轿撵在宫外等候,好似方才无事般对陈恙芯假笑道:“那妹妹今日就先回宫了,望姐姐安康。” 望着杨井榕那矫揉造作的身影离开无名宫,陈恙芯喟然长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六十章 她翻了个极其不屑的白眼儿,喝下满满一碗小堃子熬好的百合绿豆汤,方才与杨井榕周旋,讲得自己口干舌燥。 月如走进内殿,对陈恙芯行了礼,随即拿出一封信递给陈恙芯:“绣贵妃娘娘托人带话,说宁安公主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娘娘不便过来,暂以书信来往。” 月如以为陈恙芯这就要看信,秉着当奴婢不窥主子隐私的原则,准备告退。 “月如。”陈恙芯却叫住了她。 “娘娘有何吩咐?” “你倒戈相向本宫,琪妃可有察觉?” 陈恙芯许久未探问关于琪妃的事情,想来前些日子是自顾不暇,月如理好思绪一五一十汇报:“琪妃并未怀疑奴才,她得知娘娘重视奴才,此番娘娘落难也将奴才带在身边,便很是欣喜,还赏了奴才一些金银首饰。” “她可有从你嘴里探出什么?” “奴婢都是按照娘娘您的意思答复,琪妃精明,为了让她愈加信任奴才,娘娘您前些日子大病,奴才善自做主先去放了消息给琪妃奴婢瞧琪妃娘娘那模样,是动了心思意图趁机对您下毒手,只是尚未来得及布局,娘娘病就痊愈了。” 果然欧思琪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毒害她,但好在有胡锦绣与曾太医暗地里相助,好药好医双管齐下,病自然好得快,欧思琪只得另辟其径。 陈恙芯眼里颇为满意赞许,对月如点了点头,是个机灵得力的奴婢,收入囊中稳赚不赔。 陈恙芯一面让月如去唤馨怡进屋一面打开胡锦绣的信件细细读了起。 待片刻后月如与馨怡齐齐进屋时,瞧见她们的娘娘正心情愉悦眼带笑意地将信放在烛火上焚烧。 “娘娘?”馨怡茫然不解。 你们这些日子无须再打扫,吩咐小堃子,正殿与内殿破旧的桌椅床榻等都无须着心修理,让他将无名宫弄得赃乱些才好。” 最好能恢复到来时的样子。 “另外,对外宣称本宫旧疾复发,卧床不起。” 娘娘又叫人捉摸不透了,但馨怡与月如习惯了陈恙芯的性情,闷声做事便好,不必追问探究,只当见怪不怪。 于是一连好几日,陈恙芯几乎足不出户,馨怡月如还有小堃子等人除了日常服侍主子,剩下的时日都闲得发慌,娘娘不让他们打理宫苑,他们也无事可做。 近黄昏日落,月如点燃一盏斑驳了颜色的牛角椭圆式铜灯放在窗下旧桌案上,馨怡端着陈恙芯简易的晚膳走进内殿,一边摆弄碗筷一边劝道:“娘娘,您好几日没出内殿,往常您不是最喜欢坐在前院的石凳上乘凉吗?可别闷坏了身子。” 陈恙芯略有些忧心忡忡,盛了几勺汤放在碗里,却迟迟未往嘴里送。 “既然让你们对外称本宫旧病复发,卧病在床,那自然得装装样子,何况前几日绣贵妃来信,说皇上担忧本宫有意前来一见。” 馨怡睁大了眼,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月如了然道:“故娘娘几日所为,是一出苦肉计。” 或许此番当真惹李翼安生了场大气,而这陈恙芯与李翼安都是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比一个孤傲寡冷,李翼安心中虽挂念,但碍于他皇帝的身份与尊严,怎会轻易妥协示好,多日来,她是左思右想,日夜期盼,但奈何这苦肉计的力道太轻,恐怕无济于事。 陈恙芯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小口,便吩咐月如将晚膳收拾端了下去。馨怡见此转身没入夜色中,半柱香的功夫不知从何处环抱着一副古琴置于陈恙芯面前。 “娘娘,这把瑶琴是奴婢前日在废箱里捣腾出来的,约莫是宫殿前人留下,正好可供娘娘您消遣······” 陈恙芯伸手抚摸这把瑶琴,指腹未沾染灰尘,馨怡已细心擦拭过,琴身圆润在龙池c凤沼的面板上贴有两块小桐木,断纹是以流水断,漆灰呈栗壳色,只不过经年累月无人保养,漆灰脱落不少,既出现于此,便能体现这把瑶琴的主人曾十分喜爱它,被贬入冷宫幽拘也未曾遗忘冷落。 看着馨怡闪烁着期待的眼眸,陈恙芯语气中不免添上几分无奈:“你先出去罢。” 馨怡乖顺的退出里屋,与月如守在内殿外,期盼听见娘娘久违的瑶琴弹奏。 陈恙芯将琴置于桌上,自然地用右手拨弹琴弦c左手按弦取音。此时霸占陈恙芯身体的顾楚楚脑海空白一片,身体先做出了对古琴的熟悉反应。 素手轻轻撩拨,一缕琴音飘出,如松沉旷远,让人雪躁静心;琴乐的洁净精微,泻泄幽情,化导不平之气,这乐声从屋内幽幽传出,传到内殿,外殿,在无名宫分外静谧的夜晚里显得尤为突兀。 无名宫尘封多年的后门被人巧力推开,月色下弥漫缥缈着门上积落的灰尘,刺鼻的味道呛人,陈公公连忙用衣袖挥散烟霾,哑着嗓子歉声道:“皇上您忍着些。” 随着陈公公的目光上移,李翼安身着黑底绣金龙的绸袍,腰间佩戴龙凤呈祥的服玄玉佩,正如其人温润而泽,锐却高贵,他的五官融入黑暗里,依稀能见棱角分明的硬朗轮廓。 陈公公手提一盏犀角宫灯,小心为李翼安照明,谁知踏入后院那一刻起,这里遍地过膝的杂草就叫人寸步难行。 李翼安借着宫灯的微光和月光打量四周,竟不知偌大的皇宫里还有如此荒凉废弃之地,后院放眼望去尚无半点烛光,黑漆漆得渗人,耳旁虫鸣鼎沸,还有蛤蟆的哀鸣,整个后院草木蓁蓁,无人打理,杂草疯长,连路也扩不出一条,更容不下脚,陈公公信步一走,丛中便会跳出一些儿蟋蟀,飞出几只萤虫。 “看来你并未危言耸听,也无需添油加醋,这无人宫果然不成样子。” 李翼安极为寡冷的嗓音响起,在无人的院落千回百转,灌入陈公公耳中,他为难道:“皇上,咱们还是走前门罢······” 李翼安不悦地瞪了瞪陈公公,他只是想亲眼看看这无名宫有多不堪,想暗地里瞧瞧陈恙芯的状况,虽然走后门这样的方式实在是有悖于他皇帝的身份,但若光明正大的走前门,只会坏了他的初衷。 皇上啊是要面子活受罪陈公公心中腹诽。 待陈公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开辟出一条通往内殿的小径,搀扶着满脸嫌弃的李翼安走往内殿后方时,殿内溢出阵阵琴音。 散音低沉辽远,引人之思,其泛音则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按音丰富多彩,手指下的吟猱余韵c细微悠长,时如人语,与谁交心,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 随即清澈的嗓音与琴音相融附和,呈在这漫天星辉之下,宁静致远。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陈恙芯低吟浅唱,悠悠不已,琴音低哀婉转,歌声惆怅幽怨,无一不透着相思萦怀之情,李翼安震惊之余更悸动不已,立于后殿那扇原先长满藤蔓的窗下,殿内的乐声越发清晰,即使隔着窗栏,屋内佳人那望穿秋水不见心中挚爱身影,只能暗暗的诉苦的愁态跃然于眼前,心中漫出的疼惜苦楚让李翼安恨不得立刻拥她入怀。 顾楚楚还惊诧并沉醉于陈恙芯身体的记忆,一边试着以着《子衿》伴唱,恰巧一口气没跟着提上来,忽然被呛住,引发一阵猛烈地咳嗽。 琴身戛然而止,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娘娘!娘娘您如何了····” 馨怡破门而入,手忙脚乱的给陈恙芯倒水顺气,可手一模茶杯,温水早放凉。 “月如!月如!快去给娘娘掺些热水来。”月如听闻正要匆匆去烧水,被缓和下来的陈恙芯出声制止。 “本宫···无碍,不必大惊小怪。” 陈恙芯伸手拿过茶杯,慢慢咽下凉水。 “娘娘!这水都凉透了。”馨怡揪心道。 “盛夏未过,喝几口凉水不妨事。” 陈恙芯不以为意,命馨怡好生收起瑶琴,封回箱底。 “娘娘往后不弹了吗?”馨怡回想起方才的美妙琴音心中可惜。 陈恙芯轻微摇头:“瑶琴愈弹愈悲,你瞧这冷宫,还不够凄凉吗?” 李翼安抑制住自己意图破窗而入的心思,陈恙芯的喘息不止的咳嗽声如同刀割在他心上,那个被他捧在手心,挑剔苛刻,吃穿用度向来精贵的宠妃,在这个惨惨戚戚的破宫,喝着冷心的凉水,弹奏哀曲,也许在思念他。 她授意绣贵妃来求和博取同情,又在这样不为人知的夜里对他念念不忘,可想起那晚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好似刻意激怒自己,大义凛然。 李翼安捉摸不透她到底意欲何为,他真想不顾一切冲进去问个究竟。 “皇上······您是走是留?” 陈公公挂肠悬胆,压低了嗓子,眼前堂堂一国之君半夜像个盗贼偷听人墙角,荒唐!太荒唐! 李翼安良久静默伫立,随着窗纸透过来的光渐渐昏暗,屋内的人吹灭了几盏烛火,李翼安离开的脚步分外沉重。 陈公公将踩出来的小路重新铺上乱草掩盖,直到后院的门被重新关上,恢复了原先的万籁俱寂。 李翼安坐上龙辇,命人无声无息地离开无名宫,望着着西北角楼下的宫殿逐渐被远远抛在黑夜里。 他,是身离心留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六十二章 陈恙芯又巴巴的等了两日,几乎是望眼欲穿,却没等来一丝一毫的消息,无名宫任旧庭院萧条,吹着瑟瑟的阴风,梁上蜘蛛又结新网不见皇帝身影。 顾楚楚抹了面上的辛酸泪,虽然她没有明确写出李翼安对陈恙芯的爱,毕竟帝王哪有那么容易一往情深,但至少他是极其在乎陈恙芯的,自己原先的设定本就是在心怀天下的男主心中,纵然没有爱惨了女主,可她终究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为什么无用呢?她的苦肉计施在李翼安那里无可挑剔,加之委托胡锦绣前去李翼安面前示好,自己率先知错服输,他怎么能不闻不问,无动于衷? 这里的所有人她都无法再执笔掌控,那是不是人物的情感也会产生偏差,是不是李翼安压根就没有那么在乎陈恙芯。 顾楚楚不禁颤栗,以她的心性,在冷宫简直度日如年,可夏日还这样长,等待她的是数不尽的春夏秋冬,数不尽的枯燥岁月。 “小堃子。” 听见主子的召唤,闲了多日的小堃子立刻精神抖擞。 “娘娘有何吩咐?” “去把后院打理干净,开辟几块适宜种树养花的土地。” 娘娘已经自暴自弃到要在冷宫修身养性,栽树养花的地步了?小堃子“诶!”的答应了声,晃着困惑的脑袋,立即行动。 “月如。” “奴婢在。” “今晚亥时你偷出宫带话给栀薇,叫绣贵妃为本宫要来几株桃树杏树苗,一些羽叶茑萝c月季与凤仙透骨草的籽儿。” 在陈恙芯风风火火,不容反驳的号令下,无人宫便开始了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修葺。 待胡锦绣备好这些树苗花籽,深夜托人给陈恙芯送去后,她自个也坐不住,等不到日落,就要亟亟去一探究竟。 无名宫前院空无一人半影,通过正殿,绕过内殿,后院才是一番热闹景象:小堃子与两名得力的奴才将沿着宫墙边刨了几个土坑,正合力将树苗栽种进去,拔除的杂草被高高垒在一旁晒干,捆得扎实,以备烧火取暖秋冬所需,月如从角落的那口源源不断的小井里地打了几桶水,馨怡按照规划刨开需要栽花的土地,陈恙芯悠哉地将花籽播撒,馨怡再依次覆上泥土,月如利落的浇上几瓢水,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看来繁忙却透着些生机勃勃。 在冷宫还有闲情逸致栽花培树的,恐怕陈恙芯是第一人。 见胡锦绣到来,众人不忘规矩的行了一礼又接着忙活。 陈恙芯将花籽递给馨怡,爽快的拍了拍手,丝毫不在意自个落在泥土上被蹭的脏兮兮的裙摆。 “皇上不肯来你也不能这般自暴自弃。” 胡锦绣将她拉至台阶上,于心不忍的瞧了一圈。 “我哪有半点儿有自暴自弃的样子?” 陈恙芯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衣裙,对往常来说是有那么点邋遢 “诶你我岂会料到皇上如此动心忍性,虽说他向来绝情我还以为于你会有所不同。” 胡锦绣低眉垂眼,丧气哀叹,怪皇上决绝,怪自己无用。 若陈恙芯后悔她又能怪谁?她只能怪自己罢,而顾楚楚能怨谁?她亦恨不得狠扇自己几巴掌。 “我还有一事要告知于你。” 胡锦绣蓦然想起些什么,将陈恙芯带往殿内交谈。 “何事?” “你对外放出旧病复发的消息,原只是一出博皇上心疼的苦肉计,但却落在了有心人眼里。” 胡锦绣压低嗓音,虽不知是不是自己杞人忧天的猜测,这次有所作为的可是陈恙芯最忌惮的琪妃。 “夏新昨晚假借为倾然送药噢,说到倾然的身子亦是叫我头疼得紧,这些日子总无故闹腾不安,晚间盗汗,想是不大舒服便请了曾太医来瞧,这些日子本是栀薇去太医院拿药的,昨晚夏新却自个送了来。” 陈恙芯眼眸忽暗,警戒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琪妃听闻你在冷宫病情反复,不容乐观,念及以往情谊,便想请太医给你开几贴药方。” 胡锦绣自个说着都免不了冷笑阵阵,琪妃向来善于伪装,外人只见她识得大体,体贴入微。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陈恙芯摇头感叹,这可是除掉自己绝妙的时机啊。 “琪妃面上只出了这份心,药方皆由太医院定夺,怎么也经不了她的手,我正苦恼她要如何行动。” 胡锦绣没本事揣摩,心里自然就多了分担忧。 陈恙芯只问:“夏新可有小心萍儿的动静?” 胡锦绣回想来夏新所言,微微点了头:“夏新说,萍儿仅仅是看了药方,全程皆由曾太医配药,待今日傍晚她亲自送来。” 小荷才露尖尖角,陈恙芯一时半会儿也摸不透欧思琪这下的是哪步棋。 “想必琪妃会牢牢盯着,你这些日子便不要来往无名宫,只专注照顾倾然罢。” 陈恙芯起身送胡锦绣离开,又顺道叮嘱了一句:“若琪妃那边有动静,切记莫要轻举妄动,你同她周旋,拖延时间告知我后再做决定。” 胡锦绣前脚离宫,夏新后脚便来了,顾楚楚初次见夏新,瞧她独身一人手里提着几大扎油纸袋包裹好的中药,小心的护着,秉持着绝不传入他人之手的谨慎态度,是个看起来可靠的婢女。 顾楚楚暗喜庆幸。 夏新端着药包对陈恙芯欠身行礼,抬眸间恍然,娘娘已不再是通身气派的锦衣华服,藕粉素色单衣上只绣了几只翩翩彩蝶,下裙摆蹭上不少黄土灰尘,鞋底糊着一层厚泥,似刚从泥泞之地出来娘娘是在冷宫干起了农活吗? 再悄悄探一眼陈恙芯的面容,未施细腻粉脂,淡眉清描,两颊自然绯红,晕开一抹亮丽生机,唇瓣嫣红如桃,心情尚佳的微微扬起,梳着作为简易的单螺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只叫人瞧来眼前一亮,哪有一星半点病恹恹的样子。 “娘娘无碍便好,这药方由曾太医所开,剂量配药亦是曾太医亲自动手,由奴婢装好封口送来但今日一见,想必娘娘是不需要的。”夏新松了口气。 “那可未必。” 陈恙芯唤来小堃子,小堃子从后院赶来,还未来得及换下脏兮兮的衣服,只洗净了沾满泥的手,显得有些灰头土脸,夏新狐疑:娘娘真带着一帮子人下地干活了?在夏新愣神的间隙,小堃子从陈恙芯手中接过曾太医开的药方,打开药包细细核对。 “钩藤c天竺黄c龙利叶c防风c蝉蜕c紫苑c荆芥c浙贝母c甘草c薄荷水煎药物,去药渣内服。”小堃子与夏新打着烛火又确认了几遍, “娘娘,的确没问题,”小堃子笃定道。 陈恙芯凝思一会,问向夏新:“太医开了几日药?” “回娘娘,有七日。” “小堃子,这几日就由你为本宫煎药。” 夏新忙问道:“娘娘无病,还需喝这药吗?万一真有什么问题” “本宫自有定夺。” 陈恙芯向来喜欢神秘兮兮的卖关子,顾楚楚自然用的惯这套,这药只是开端,只看欧思琪下一步棋要如何走,顾楚楚竟然有些期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六十三章 接到小堃子来报时,陈恙芯亦不免瞪大了一双掩不了惊愕的美目,琪妃蜿蜒长队“下乡送温暖”的人马已在无名宫门口侯着,从昨儿到今,一惯得是雷厉风行。 想一番,陈恙芯继续歇在那把被压得咯吱咯吱做声的藤椅上,唤来月如,似懒非懒地说道:“既是琪妃的人,便由你去接待,你知道该如何。” 夏时落日晚,月如却早早持上一盏铜灯,只为将来人与物资看得更清楚些,开了无名宫的大门,几车瓜果鱼肉陆陆续续运进内院,月如趁机瞥了几眼来者,那安和宫绣贵妃娘娘身边的栀薇最为眼熟,其次便是琪妃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用衣袖装模作样的挥了挥,像是驱散这无名宫的霭气灰尘,而后双手一搭,下巴高高翘起,略显几分持高。 “琪妃娘娘c贵妃娘娘念及往日情谊,心忧芯妃娘娘康健,特命奴才送来物资聊表心意。” “奴婢代主子谢过二位娘娘。” 月如是不知往日持才傲物的陈恙芯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琪妃的施舍,毕竟谢人这等子事儿,尤其是谢琪妃,于陈恙芯而言极为不屑辱耻,伤及颜面还要欠下一个人情。 小堃子领着无名宫仅有的两三个宫人,手脚利落的搬运到后院去,小太监向月如走近几步,暗暗使了个令人一瞧便明白的眼神。 “公公有何吩咐?” 月如心下警惕,怕琪妃有交代她什么指令。 “太医院开的药方芯妃娘娘可有服用?” “多谢琪妃娘娘挂心,主子已服用了几日。” “芯妃娘娘的身子可有好转?” “药到病除,定然有好转。” 小太监与月如一问一答,明面上看来并无不妥。 “娘娘送来的瓜果鱼肉极其新鲜,尤其是那鲤鱼,趁着活蹦乱跳赶紧给你家主子熬了汤喝,还有那甘荀啊,特地从绣贵妃娘娘宫里挑的,这便皆为二位娘娘的心意。” 小太监言语间看似熟稔关照,月如只得应承下来再三感谢,可说完这些客气话,小太监便要转身离开,不便久留。 月如茫茫然然些许,追问:“琪妃娘娘没有其他嘱咐?” 小太监嘴角扯出一抹假笑:“自然没有。” 月如反应也是足够机敏,听此连忙恭敬谦卑道:“那便再次谢过琪妃娘娘,奴婢送几位出宫。” 等人行的脚步声与车轮滚滚的木闸声消失在这一方天地间,无名宫外静得连夜莺啼鸣都显得分外清晰扰耳时,月如才通报陈恙芯从内殿出来去瞧一瞧琪妃送来的东西。 几乎点亮了无名宫所有能燃的烛火与油灯,陈恙芯让馨怡和小堃子仔细检查,劈开了几个圆实的冬瓜南瓜,杀了活鱼剖开鱼肚,一颗一颗扒散了黑紫色的葡萄,用盐水浸泡所有的蔬菜,两人弄得是满头大汗也并无查出不妥。 “来此之前,琪妃已送去安和宫让我查看过了。” 胡锦绣步步走的小心翼翼,从前院绕到后院来,从黑暗走进光明。 “锦绣,你怎也来了?” 月如将烛火光线移到胡锦绣所在之处,陈恙芯提起落地的裙摆,引胡锦绣入内殿。 “琪妃做事滴水不漏,她一早备好了东西送来给我查阅,待确保无误后,由我命栀薇一道送来。” 药方无碍,食物亦无碍,那琪妃要如何害她? 陈恙芯收回在胡锦绣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月如:“琪妃没有托人带话与你?” 月如诚恳如实道:“没有,那小太监只是假惺惺的说琪妃关照您,最多也是嘱咐让下人杀了鲤鱼熬汤给您补身子,还有提了句绣贵妃娘娘送的甘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陈恙芯听此,反而并不大奇怪欧思琪不安排任务亦不透露目的给月如的行为,毕竟月如长期傍身在她侧,虽是欧思琪的一枚棋子,可不在眼下的棋子,不能完全信任,欧思琪谨慎聪慧,若真要谋害自个,知情人越少越安全,何况她此番处处周全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岂会交付大任于一介宫女。 “娘娘,您喝的药方是太医院开的,食物虽由琪妃备下,可经了绣贵妃娘娘的手,由贵妃娘娘检查,还派了栀薇监督送来,奴婢与小堃子翻来覆去的捣鼓那药方与这批食物,皆无不妥,会不会那琪妃当真是想与您交好?” 馨怡偏头冥思,话出口甚为天真。 胡锦绣瞧不出猫腻,她唯一觉得不对劲的便是那甘荀。 “此番,我本没有任何东西要与琪妃备下的掺和送来,是她身旁的小太监说琪妃看我那宫中的甘荀诸多,让我好心分食一些。” 旁人不知顾楚楚这个作者哪能不清楚,胡锦绣为了讨太后欢心,特把养鱼秘方赠与太后,那甘荀就是喂鱼的。 “可区区甘荀自然害不了人,还能让她利用了去?我思来想去大抵是因你还禁足冷宫,她怕私下送物惹皇上太后怪罪,想让我掺和其中,到头来好让我出面平息,我便顺着她的意思了。” 胡锦绣手上紧搅着她亲自采用戳纱绣的一方蝶戏石榴花的锦帕,将帕子都拧巴皱了。 顾楚楚近日也在刺绣,技艺并不精湛,勉强入眼,本想学人家绣什么亭台楼阁,花鸟鱼兽,山水泼墨或仕女图也罢,但往往无疾而终,可见陈恙芯也是不善于此,冷宫日子百无聊赖,总归刺绣能消磨时间。 “她的确是想让你掺和其中,目的却没那么简单。” 陈恙芯眼神飘忽不定,像在思虑也像在出神。 然而顷刻间,眼底又转为清明一片,宛如高堂明镜。 “这样罢,我命小堃子将药方与今日所送来的所有物品列出清单,条条对应,你连夜送去给曾太医,让他去瞧个清楚,明日给我答复。” 陈恙芯看着月如继续道:“让小堃子将那甘荀和鲤鱼写在最前头,本宫到是要看看,哪里不寻常。” 胡锦绣愁眉不展,接问:“这些东西你可还食?” “食!自然得食。” 陈恙芯一派笃定泰然。 “明知她是要害你!” 胡锦绣倾身靠向陈恙芯,双手半握拳撑在桌上,满目漫着不可思议。 “就是要她害我,等她害我。” 胡锦绣一双白玉似的芊芊素手覆上陈恙芯的额头,几度欲语还休:“你没病糊涂你可不能自暴自弃” 陈恙芯轻拍掉胡锦绣的手:“再无人比我更重视自己的命。” 望着眼前这位曾经的蛇蝎美人,胡锦绣溺于她深邃如潭的眸中,仿佛走在重重迷雾里,只等拨开云雾见月明。 胡锦绣记得,陈恙芯刚进冷宫那段日子还颇有如梦初醒,看破红尘,冷冷清清生无可恋的模样,而等她大病一场过后,又莫名死灰复燃般,浑身斗志,意图东山再起。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又好像不一样,是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胡锦绣怔怔出神中,陈恙芯向她递来列好物品药方的单子,并且嘱咐她送去曾太医那的时间是越快越好。 “这几日你又不能哄倾然好好睡觉了罢?” 陈恙芯看出胡锦绣的失神,不知她是不是来回奔波劳累,挂记安宫中还那一个嗷嗷待哺的心头肉。 “托给奶娘倒也无妨。” 胡锦绣边整理衣衫起身,边看了一眼木桌上陈恙芯绣了一半的刺花,瞧不出隶属哪类绣法,从轮廓看来约莫是朵芙蓉,还是被雨水打落的芙蓉,憔悴得很,没有几分生机。 陈恙芯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自嘲的笑了笑:“我不善女红,针脚总显得忙急忙慌,加之用这陈年旧线,灰蒙蒙的,绣不出什么好东西。” “待风平浪静,你如愿以偿回到永和宫后,还有这闲情逸致的话,我再来教教你。” 陈恙芯盈盈笑应好了两句,只不过心里想到未来坎坷哪里还会顾得上刺绣,都是敷衍人的罢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六十四章 “皇上,您该用早膳了。” 陈公公望着刚下了朝面容呈现淡淡灰白,毫无气色可言,鹰眸黑如幽谭千尺的皇帝,心一横擅自做主,没等李翼安点头答应便传膳。 宫女们井然有序地将御膳摆放上桌,桌上立即呈现一片诱人的绚烂色彩,粗略一瞧就有:樱桃肉山药c鸭丁溜葛仙米c熏干丝烹掐菜c银葵花盒小菜c果子粥c野鸡汤c糗饵粉粢c酥油豆面这等子为了皇帝尽心备下的菜,菜香渐渐弥漫开来,充盈整个内室。 陈公公用银碗银筷子银针一一试毒,并且亲尝入口确保无碍后,略带哀求似的弓身,秉着哭腔对李翼安唤了一句:“皇上您用膳吧!莫饿坏了龙体。” 李翼安伏着身,从层层叠叠的奏折中默然抬头,自从无名宫回来后,李翼安在养心殿里不问昼夜,日旰忘食的投身国事,大臣也跟着遭殃,隔三差五的被皇帝召见,事无巨细汇报工作,连宁井辰也躲不了懒,常常是在宁王府歇息着,凳子尚未坐热就来了人请他入宫。 御膳房也头疼,皇帝用膳有了上顿没下顿,他们哪敢不做,可皇帝偏偏不食,李翼安有时得空了,就勉勉强强吃几口,心情不佳了就等菜都放凉也不动筷子,御膳房的人只能一天到晚的侯着,随时等陈公公的命令。 李翼安生闷气,却不知恼得是陈恙芯还是自己,心里不畅快,一边废寝忘食的发泄郁结,一边兴师动众,让所有人都陪着他不得安宁。 陈公公身心疲惫,让那芯妃娘娘好过,左右皇上一句话的事,偏偏两头都死倔,惹得两败俱伤。 只是陈公公回想起来过往,他万没料到的是芯妃在皇上心中地位如此高,从前以为芯妃盛气凌人,与众不同,加之陈家位高权重,她又生得倾国倾城才分去皇上宠爱,可此番芯妃大难临头,陈家获罪败落,陈公公才真真切切的瞧出皇上那藏在波澜不惊,心狠手辣下的无奈苦楚和心疼怜惜。 就如同太和门前金水桥下的那一湾金水河,在通过角楼进入宫殿之前,被河上建有的许多闸c坝以调节水量,控制流速,才使得在这偌大威严的宫城内缓缓而流,一派的平静淡然,无波无澜,谁曾想这河水从玉泉山上流淌出来时,也是那样湍急奔波,汹涌澎湃。 “陈公公,宁王来了。” 跑腿的小太监进屋打断了陈公公的思绪,一时半会忘却了皇上前些时候又唤宁王入宫,陈公公赶忙迎接。 “皇兄,御膳既已备好,便赏脸与臣弟共食罢!” 宁井辰近期入宫跑的分外勤快,他心知肚明李翼安不爽,便要明里暗里拿他们这些杂碎开刀,他又何曾好受,入宫时顺便偷偷摸摸去安和宫看两眼妻儿,胡锦绣一日比一日焦心憔悴,挂念着进了冷宫的芯妃,空闲下来才能照顾倾然。 宁井辰算了算,芯妃不幸,连带着三人皆不好受,一个皇帝,一个贵妃,还有被连累的自个极其有本事,有本事啊! 李翼安看向陈公公与宁井辰的眼色十分寡淡,轻放下手中批字的朱砂笔,起身走来桌前用膳。 陈公公立即殷勤地夹菜呈汤,巴巴地望着李翼安能多吃几口。 可李翼安并不随人愿,汤菜糕点皆浅尝辄止。 “朕听闻,琪妃命太医院开了药方送去无名宫,后与绣贵妃一起又送了些许食材?” 李翼安语气阴阳不明,私下与打入冷宫的嫔妃接触往来是罪,但事关陈恙芯,陈公公狡黠道:“皇上莫怪罪!贵妃与琪妃亦是好心。” 牵扯到胡锦绣,宁井辰不免凝神屏气,正要张口为胡锦绣说两句好话,便听见李翼安泰然的反问:“谁说朕要怪罪。” 他不过是想确认此事,询问一二。 “那太后娘娘那边”陈公公继续试探。 “太后疼爱绣贵妃自然不会追究。” 李翼安摆明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宁井辰适才松了口气。 但同时,宁井辰多虑想到锦绣与芯妃情同姐妹,做这样唐突冒险的事倒也合情合理,琪妃率先凑什么热闹?莫不是想连累锦绣? “臣弟不知琪妃竟是如此善良体贴之人。” 关于宁井辰的疑问,李翼安又怎么没怀疑过,这后宫与陈恙芯交好的仅绣贵妃一人,那琪妃虽然一向温柔识大体,但陈恙芯与她却是没什么交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此番陈恙芯被自己一怒之下贬入冷宫,又惹了病患,她们该偷着乐才是。 “琪妃七窍玲珑,极会察言观色,要么是看出朕的不忍要么是猜到芯妃不会就此困在冷宫一生。” 李翼安语气里难掩无奈,宁井辰反而听出几分生机:“看来皇兄是有意接芯妃回永和宫。” “谁允你随意揣测。” 李翼安面上透着股生硬之色,斜睨宁井辰一眼。 宁井辰似笑非笑打趣道:“臣弟不该妄加揣测,臣弟不过是盼着那芯妃能与皇兄心意相通,重获宠爱,臣弟也好过上从前那般清闲快活的日子。”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李翼安冷哼:“你到是绕着弯的抱怨朕。” 绕来绕去宁井辰还不是心疼胡锦绣罢,芯妃与胡锦绣情同手足,芯妃不安宁,胡锦绣也不安宁,那自己又能多安宁? “臣弟乃真心实意为皇兄着想。” 宁井辰的谄媚笑脸衬出几抹玩世不恭的意味,而皇帝那如同被镣铐紧锁的入鬓剑眉,也在俩人言语间不知不觉舒展,他没再搭理宁井辰半真半假的话,只让他用了膳后回王府休息,往后没有要紧事不必频繁入宫。 清晨太阳稍露头角,埋在薄雾之中,几缕阳光从云层中溢出,泄下灿灿光辉,无名宫褪去灰蓬蓬的旧样,干净整洁,焕然一新。 “阿嚏!” 陈恙芯突如其来一个寒颤,让馨怡赶忙放下了手中的铜盆,她刚为陈恙芯净脸,这回就听见主子打了个喷嚏。 这便是顾楚楚下意识的顾虑。 见主子对她挥了手让自个不要上心,馨怡才又忙活起来,端着盆走去殿门外倒水,正巧来了人,还是安和宫的人,这一盆水不偏不倚的倒在了那神色匆匆的小宫女脚下,湿了裙摆和鞋袜。 馨怡顿时十分尴尬,堆砌起些许愧疚的笑意:“这位姐姐,当真是对不住!” 好在小宫女并不在意,将绣贵妃嘱托的信件送达馨怡手上后,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跑了。 馨怡望着那小宫女的背影和被自己泼湿的鞋和裙摆自顾自感怀:“真是辛苦了绣贵妃娘娘的宫人,常常清早和半夜三更需劳累跑腿不说还要受到飞来横祸。” 陈恙芯见馨怡进来时手中持信,便知是昨夜遣送去曾太医那的问题有了答复。 据胡锦绣说,多亏了她们发现端倪,曾太医到是极快的找出了些不寻常来,那鲤鱼与甘荀果然有猫腻。 猫腻在哪,这又要从食物与药材的相生相克谈起,当时曾太医瞧着自个开的药方,再拿起那食材清单一看,顿时冷汗直冒。 这药方本无碍,可偏偏食材中的甘荀与天竺黄相克,鲤鱼与荆芥c甘草相克,同食易中毒,加之若陈恙芯真病得严重,体内又产生毒素,后果不堪设想。 曾太医开药方时压根没有注意,倒也不是他昏庸,只是念及陈恙芯身处冷宫,哪里能像寻常娘娘一般吃香喝辣,冷宫都是些残羹冷炙,纵然陈恙芯受胡锦绣所助要吃的好些,但也轮不上顿顿大鱼大肉,谁曾料到这琪妃偏偏送了这些。 要不是馨怡还满目担忧的望着她,陈恙芯都要为琪妃鼓起掌来。 倘若她真的病重,不知所云下吃了这些相克的东西,到头来在冷宫命丧黄泉,皇上太后若有心要查一查,也查不出什么端倪。 药方由太医院所开,食材虽是她琪妃备的,可经了胡锦绣的手,确保无误才送去,自个若中毒死了,查到这食材与药方的问题上来,那也怪不到她琪妃头上,要怪下人照顾不力还要怪太医没事先嘱咐,于情于理也不能说是琪妃害了人罢。 从头至尾,琪妃只是派萍儿看了药方,根据药方,着重送了些易中毒的食物,不着痕迹的引诱胡锦绣入坑,归咎起来那甘荀可是安和宫出来的,又顺其自然的拿捏人心,鲤鱼肥美的时节拿去炖汤补身子何错之有? 欧思琪,惯爱借刀杀人。 陈恙芯照例将信件焚烧,嘴角擒着鬼魅不明的浅笑,一双勾人的媚眼莹亮,却是充满期待。 “馨怡,从今日午膳开始,本宫要杀光那鲤鱼,顿顿熬了汤喝。”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馨怡踌躇犹豫道:“娘娘,您这是要遂了琪妃的愿,毒害自己?” 月如正好端来今日份的汤药,陈恙芯端起被磨得粗糙的釉碗,不深不浅喝了一两口,丝帕擦唇,璀璨淡笑:“本宫倒也不至于那般狠心自残,只多多少少食些,有轻微的症状便好,余下的戏,要靠曾太医来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六十七章 琪妃的延禧宫,不比昔日永和宫的繁华也无储秀宫的冷清,与胡锦绣的安和宫一般,常常是淡雅恬静。 欧思琪倚坐在中庭一座小小池塘旁,那是她入宫不久派人糟出的一方天地,池中游鱼一一可数,荷藻参差,青翠如画。 “娘娘,您怎么知道芯妃那样倨傲不恭的人,会接受您的施舍?” 文儿支起烟青色的罗伞,斜斜挡在欧思琪身侧。 欧思琪养了只淡黄色羽毛的黄化玄凤鹦鹉,羽毛油光滑亮,性情温顺极其亲人,欧思琪喜爱它,闲时逗一逗,用指腹轻抚它的羽冠,它便会低下头的靠近,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文儿,你可别忘了,听闻她病得糊里糊涂,半梦半醒,又落得周身凄惨的境地,哪有力气讲究劳什子的倨傲?”欧思琪声音又柔又细,那鹦鹉在她手下微微偏了头似乎在侧耳倾听。 “只要她不甘心就此丧命,她那衷心的奴婢不甘心主子香消玉殒,就定会越俎代庖的收下本宫的‘好意’。” “纵然于她而言是嗟来之食,大病傍身全凭一口傲气撑着,放不下身段又如何?” 欧思琪低头瞧了眼手下安静听话的小家伙,慢条斯理的梳理着它的羽毛,脸上笑意满满。 文儿这才心服口服道:“据月如来报,芯妃一直服用太医院开的药方,您与贵妃送去的食材亦同样进食。” 欧思琪满意地“嗯”了一声,而后道:“从今往后便不要与月如来往,断绝一切联系,切忌让人发觉她是本宫的人,还有” 欧思琪眼眸暗了暗,眉峰轻佻:“但凡听闻芯妃出事的消息便要见机行事的杀了她。” 文儿惊了半晌:“杀月如做什么?!” “本宫的九子方漆奁里藏了一封遗书,倘若芯妃不幸身亡,她这个煎药烹食的贴身婢女将会因照顾主子不力而愧疚自杀。” “芯妃若没死该如何?” 欧思琪漫不经心道:“另做打算。” 月如果真只是娘娘用完就毁的棋子 文儿凝思乱想,偷偷地望了望身前这位举手投足分明是敦诗说礼,温良谦让,从来表现出气质优雅c蕙质兰心的娘娘,只有她知晓,娘娘是佛口蛇心,噬不见齿,她的心狠手辣绝不输与芯妃。 眼看几日过去,这晚云雾缭绕,月光也朦朦胧胧,乾清宫的黄琉璃瓦上飞下几只杜鹃鸟,杜鹃鸟喜清晨半夜嚎叫,且叫声凄厉哀鸣,叫人听来直戳心窝。 乾清宫的宫人连忙撑着长长的竹竿子挥赶驱逐,要知道他们的皇上才刚刚安寝,离皇帝上一次安安和和的躺在乾清宫寝殿歇息安眠已经难用十根手指头数清楚了,陈公公低声下气的劝了许久,才把皇上从养心殿的奏折里请出来,指望他今夜能睡个好觉。 陈公公放下床幔,正要逐个灭了油灯脂烛,听见殿外依稀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争吵声,殿外的人声音虽不大,但争辩了许久,陈公公眉头都拧成了一股绳,压着脚步,要去一探究竟。 李翼安微怒的声音却隔着幔帐屏风传来:“吵吵闹闹所为何事?” 陈公公直叹气,无奈道:“奴才不知,这就去看看。” 殿外除了侍卫就是替陈公公看门的那个小太监,叫小旭子,刚来皇上身边伺候不久,只负责跟着陈公公打下手,为人老实,刚正不阿,这才当值守夜没个几时辰就慌慌张张跑来一个不知礼数的宫女,张口闭口就是哭嚷着要见皇上。 小旭子瞪着眼压低嗓子骂了句:“你不要命了?!你知道这是哪吗,乾清宫也能容你乱闯?” 宫女显得可怜兮兮:“公公,您就让奴婢进去吧无名宫的芯妃娘娘出事了” 小旭子擅自掂量了会,冷宫里的娘娘出事,有什么大惊小怪?明日一早再禀报给陈公公不就成了。 “进了冷宫,便是失了宠,生死听天命,皇上近日憔悴这才刚歇下,打搅了皇上安寝,你我都是死罪!” 见小旭子不近人情,宫女也只能跪下磕头,一边低低的央求:“奴婢不能进去,那只求公公您进去通报一声吧” “这是作甚?” 陈公公开了门从殿内一脚跨出来,满脸愠气。 “这宫女不听劝非要见皇上。”看见撑腰的来了,小旭子自个又拗不过这宫女,赶紧退到陈公公身后,顺便责怪两句。 看见是陈公公,宫女仿佛有了希望,声泪俱下:“陈公公,芯妃娘娘中了毒,性命垂危,奄奄一息就要不行了!您大发慈悲,去禀报皇上吧!” 陈公公顷刻间脑热,险些站不住脚,连嗓子出声也颤颤巍巍:“你你说芯妃?” 宫女跪着拼命点头,还要说两句什么,眼前陈公公的脚便消失不见了,带起一阵急切的风,人转眼闪进了内殿。 小旭子望着方才陈公公那火急火燎的模样僵持了半刻,事态有那么严重吗? 还未熟睡的李翼安听见耳边“哒哒哒”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干脆起了身,披上常服,一手掀开床幔,便是陈公公发白的面容映入眼帘。 “皇上!无名宫来报说芯妃娘娘中毒性命垂危,眼看就要断气了!” 陈公公躬身埋头,他怕看见李翼安那骇人蚀骨的神情,然面前的皇帝久久凝坐未出声响,屋里子静谧得有些诡异,陈公公以为自个是将一根银针投入了汪洋大海,却不想是那根针是扎在了李翼安心上,密密的刺痛着,占据了整个心房,叫人麻木。 “胡扯。” 他的声音夹带着雪凌般,让人瞬时坠入冰窖,等陈公公微微抬头时,李翼安已然不在床榻上,大步流星的往外赶。 李翼安头一次知晓,夏日夜晚竟如此凉,比冬日的寒风要刺骨,比秋日的清晨要冻人,比春日料峭反寒时骤降的湖水还要透彻心扉。 马蹄声突兀的贯彻在这方天地,沿着西六宫,路过雨花阁,穿过英华殿一路飞驰,逐渐能望见西北角楼的灯火,李翼安不知自己已令下了多少个“快!”字。 李翼安强忍着锥心的急迫可分明又是掩不住那心急如焚,陈公公宽慰道:“奴才听闻芯妃的贴身婢女先前去请了曾太医,有曾太医在皇上可安心些。” 此时任何人的话李翼安全当呼啸的耳旁风,不见到陈恙芯安好他便一刻不能放心。 无名宫的大门被人“嘭!”的推开,引发一声通天的巨响,上下皆只身着里衣,青丝墨发跋扈飞扬,面上愁眉蹙额,忧心忡忡的皇帝如呼啸而过的狂风一般冲进了内室。 正旁收拾银针曾太医被吓得手抖了一抖,颤了一颤,故作镇定的伏地请安:“参见皇上。” 李翼安眼里没容下曾太医的身影,望着那仅一层薄薄烂布作为遮挡的床幔,陈恙芯安静的躺在那,隐隐约约勾勒出她面容轮廓的曼妙。 “她可无事?” 曾太医将那一段早早备好亦背的滚瓜烂熟的话字字清晰得说来:“回皇上,芯妃娘娘福大命大,虽在鬼门关闯荡一回约莫是舍不得离开皇上,硬生生挺了过来,臣方才为娘娘把脉,已脱离危险,服下解毒汤,好生照顾几日便可。” 这一番话打动李翼安心坎里去了,堂堂皇帝眼眶竟泛起红来。 “告诉朕,芯妃怎会中毒。” 李翼安走向前,一手掀开遮挡,毫不顾忌的坐在这又破又硬的床榻上,立即感到不适,而面前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翩翩佳人却在这受苦受累了许久。 一时间,李翼安是心疼又愧疚,握着那柔软但却冰凉的手,不愿放开。 “臣开给娘娘的药方里与平时娘娘膳食里的个别食材相克,引发毒症。” 李翼安语气极为寡冷:“你身为太医,还有她身边的奴婢,竟一个个如此糊涂吗!?” 馨怡从李翼安进屋开始就没敢出声,干跪在床尾旁,帮曾太医行医,此刻被皇上怪罪,赶紧解释道:“皇上莫怪罪!的确是奴婢的粗心,奴婢知错!曾太医的药方开了七日,娘娘服用了三日皆安然无恙,而后琪妃娘娘与绣贵妃娘娘好心送了食材来,琪妃娘娘说尤其是可用那鲤鱼熬汤补身子,奴婢便想给娘娘吃的好些,谁知这才吃了两日,娘娘便莫名呕吐不止面色发青,晕了过去。” 曾太医接话道:“是臣疏忽,臣以为娘娘在冷宫,吃不上什么好东西饿一餐饱一餐,哪里能天天喝上什么滋补的鲤鱼汤这才” “待她相安无事的醒来,朕再一一追究倘若让朕知道有谁刻意害芯妃,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翼安面对其余人面上绝厉狠毒,但转向陈恙芯时眼里立即换上柔情似水,他缱绻难舍得抚上陈恙芯消瘦许多的脸颊,从处理喀斯族陈将军叛乱至今也不过是半夏的时间,真要算日子几月尔尔,但真真切切度日如年。 “娘娘的解毒汤来了!” 月如从小厨房一出来被眼前大批的宫女太监吓了吓,而后瞧见陈公公站在内殿的门口挥着他那把佛尘对自己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月如立即心知肚明。 “都下去朕亲自照看。” 李翼安接过汤药,抬手挥赶下人,馨怡与月如憋着笑意相视,连着曾太医一道退出屋内。 呈现淡淡棕色的汤药能清澈见碗底,散发出阵阵草药清香,大抵不太难喝,李翼安自个先尝了一口,的确是寻常药汤的味道,有些烫,他便耐心的吹了吹,待温度适宜才小心地往陈恙芯嘴里送。 陈恙芯看上去很平和,只是睡得熟了些的模样,吞咽极慢,李翼安就这么一手缓缓喂她,一手擦拭嘴角溢出的多余液体,虽是小小碗的汤药却也花费了不少心思。 药喂下去了,李翼安适才安心一点儿,得空看看这些日子陈恙芯住的地方,不知无谓,一瞧便惊:桌椅板凳c床榻柜子c身上盖的被褥c喝水的器皿放眼望去竟无一不是陈年破旧之物。 偶尔有一两样陈恙芯从永和宫带出来的东西,比如那把绢花缂丝扇,还有几盏油脂烛,零零碎碎的簪花,和精致的衣物,这些东西如同陈恙芯一般,在这样灰蒙蒙的地方是极其格格不入。 李翼安这时执起陈恙芯垂落身侧的手,发觉手却不算太凉,反而开始隐隐发烫,低头深情款款的覆唇轻吻,薄凉与炙热碰撞,擦出满屋火花。 李翼安坐在硬如磐石的木板床榻上,感觉随意转身便能碰着一鼻子灰 他有多惝恍无奈啊,堂堂一国之君威严天子,眼前姽婳愔嫕的佳人却叫他束手无策,宠也不是,罚也不是,放也不成,收也不成 陈公公与馨怡等候在殿外,一股儿夜风刮过陈公公不妨打了个冷颤。馨怡瞧见了连忙歉声道:“更深露重,劳烦皇上与公公挂心” 陈公公啧巴两句嘴显得很疼惜:“此宫莽荒凄凉,连夏日都身觉冷意,是娘娘受苦了。” 馨怡正迂回客套,李翼安却突然走了出来,吓得二人赶紧禁声,听从皇上吩咐。 “派人彻夜清扫永和宫,日出之前,朕要看到永和宫一尘不染。” 回永和宫! 馨怡掩不住欣喜若狂,小嘴咧到耳朵去了,带着众人连连磕头感恩,陈公公倒也显得极为轻松愉悦,亟亟招呼人手,转身便忙活去。 无名宫后院新载种的花草沐浴在霜蟾银光里期盼明日耀灵初升,一切都将朝气蓬勃,焕然一新。 此夜冷宫不再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六十八章 “娘娘这后宫上了位份的小主皆去了永和宫探望,外看是规矩,内里是人情,您不能独当例外啊!” 细数数,她杨井榕例外当的还少吗? 分明快入秋了,这内室依旧燥热难耐,全儿扇风的力道加重些许,瞧见杨井榕手绞紧着帕子,青筋暴起,于是欲言又止。 “全儿,本宫为何如此不顺?上天处处与本宫作对,本宫奚落谁,谁便翻身,害得本宫担惊受怕” “娘娘奴婢都曾劝过您您一意孤行,偏是不甘心。”全儿唯唯诺诺接话道。 “你的意思是这都要怪在本宫头上?!” 杨井榕将帕子往地上狠狠一丢,“啪嗒”一手拍在茶几上。 “奴婢不敢,主子恕罪。” 自芯妃被皇上接回永和宫的消息传来那刻起,杨井榕就染上一层戾气,常常动怒,动辄打骂,小皇子身子实在不大好,从母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天生体弱,杨井榕也顾不上照看,这皇子虽是她美梦成真的宝贝,但杨井榕自己杞人忧天自顾不暇,又陷入那怀孕时的状态,抑郁多疑,诚惶诚恐。 杨井榕害怕陈恙芯,那种自卑的恐惧已深入了骨髓,挥之不去,故极端的选择在她落魄时去奚落她,只为获得一丁点儿的优越感和自豪 可她怎能重获圣心?一朝一夕之间东山再起,她若要起心动手害死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杨井榕愈想愈多,心砰砰砰跳得极快,似乎要冲出胸膛般难以控制。 “您莫担心,听闻芯妃谁也未见,去者皆吃闭门羹。” 全儿命人泡来一壶花茶,放了金盏,洋甘菊c鼠尾草和菩提子,加了少许茉莉提香,可以静心凝气,去热消火。 于是为杨井榕倒上一杯,好声好气哄着。 “您去一趟永和宫,亦是面上装出关心的样子,芯妃既不见他人自然不会见您。” 杨井榕不作声,眉头不展,看来是犹豫踌躇。 全儿继续道:“您瞧那琪妃,是头一个去探望的,先前还为芯妃送物送食,皇上定会夸她识大体呢” 杨井榕咬咬牙:“本宫怎知琪妃先前之举安的什么心,她若不是要害死陈恙芯,便是早早看出陈恙芯有东山再起之势,巴巴地去讨好。” 只有她逞一时之快 陈恙芯那日说的不错,在这后宫根本没有人不讨厌她的嫔妃,却仅自己一人去冷宫耀武扬威原来众人皆怕,皆动了旁的心思。 “现下若唯独您不去,且说传到皇上耳里不大好,但凡被芯妃抓住把柄,您该如何应对?” 杨井榕动容之下,全儿赶紧吩咐好了轿辇,带了四个跟随宫女,动身前往永和宫。 还未到永和宫门口,远远目光所见,永和宫宫门紧闭,的确是与世隔绝的样子,杨井榕悄悄松了口气,压下心中不安。 然戏要做足,全儿还是得去要求通报一声,并表现出榕妃极为关心芯妃身子的担忧模样,守门的小太监斜着眼上下打量一番,听闻是储秀宫那位娘娘心里不免有些嫌弃,可照着规矩还是得去请示主子的意思,不情不愿的开了半扇门进去通报。 半炷香过后,杨井榕萌生了掉头就走的打算,然一炷香过后还不见人出来知会一句,就这样把杨井榕晾晒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全儿去催催,芯妃到底是见或不见。” 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不想见如同先前一样爽快拒绝是了,怎得还要等,生生磨掉人的耐性。 小太监这时打开了另一扇门走了出来,身后还引来一位宫女,全儿与杨井榕都认得,那是陈恙芯的贴身婢女馨怡。 馨怡对着阳帐下面色不佳的杨井榕行了一礼,堆起如沐春风的笑脸道:“本来娘娘尚未康健是不见人的,但念及榕妃娘娘您好意,辛苦来此探望,不能叫您白来,便请娘娘您等一会,待主子梳妆会客。” 全儿一惊,不是概不见人么?怎么到了榕妃娘娘这,就热情好客了? 杨井榕神态变得十分僵硬:“是本宫唐突,没顾虑芯妃姐姐身子未愈,如此不劳烦姐姐见本宫,让姐姐好生休养,本宫日后再来探望。” 馨怡保持着笑意继续道:“芯妃娘娘已派人收拾偏殿并为榕妃娘娘您备好茶水,娘娘既然来到了永和宫门口,岂能疏忽怠慢,辜负娘娘心意,况且芯妃娘娘开口请您进去,您要是折返,奴婢也不好交代。” 杨井榕觉着馨怡面上的笑容刺眼,隐隐写着“请君入瓮”四个大字。 她压根不该来!杨井榕狠瞪全儿几眼,都怪她教唆,害得自己主动入这一场鸿门宴。 全儿扶着杨井榕慢悠悠地下轿辇,馨怡爽快的在前方领路,杨井榕低声在全儿耳旁切齿痛恨道:“你存心害本宫!” 全儿深埋下头,同样低声下气:“芯妃明摆着等您走这一遭,您来是祸不来同样是祸。” 杨井榕只得暗暗将琪妃,绣贵妃,浅嫔,众人一一数落个遍,这些人从前哪个不是离芯妃有多远躲多远,这次要不是她们鬼使神差的纷纷示好,也不会让她陷入难堪的境地。 杨井榕被带到偏殿等候,一路进来,她留心观察这宫内四周,竟整洁得一尘不染,花草皆是摘种最时令的那些个凤仙,茑萝,醉蝶花,沿路生机蓬勃,池塘里睡莲铺满,开的满目琳琅,殿内更无半点灰尘,光洁亮丽,依旧富丽堂皇,各类瓷器装饰,殿内陈设都被精心擦拭过,华贵得晃眼 永和宫毫无变化,一星半点的落魄都未有,可知皇上是如此重视,重视这宫殿更重视住在这里的人。 伺候杨井榕坐下,永和宫的宫女依次上了几盘海棠酥c芙蓉糕,芸豆片儿,非但未见怠慢的样子,为首的婢女向杨井榕躬身,极为熨帖地问到:“娘娘是要喝凤凰单丛还是太平猴魁?” 皇家储备的名贵茶叶通常到不了储秀宫,太后偶尔赏赐的毛尖杨井榕不舍常喝,这婢女开口豪气,处处显出她们永和宫的尊贵,杨井榕一时噎着不吭声,婢女眼明嘴利续道:“若娘娘皆不喜,花茶亦是有的。” 杨井榕生而敏感,自以为小小婢女有讥讽之意,继而瞪圆一双眼,自持清高道:“本宫喜龙井,蒙顶茶倒也合适,你便去沏一盏来。” 龙井与蒙顶茶皆为贡茶,供皇上与太后享用,宫中无后,陈恙芯在常年独占鳌头,内务府便是把皇后的那份直直送到永和宫,略有讨好之意,杨井榕这等人自然无福享用,难得受太后赏赐才可尝上一二回,却要摆出高贵架势,一点辱也受不得。 待身旁宫女散去,全儿撇了眼桌上丰厚的待遇,反而惴惴不安:“娘娘,这糕里可会掺了药?” 杨井榕知晓陈恙芯不贬低她已是仁慈,还这般好心的供着她,透着没安好心的意味。 “先用银簪子试试毒。”杨井榕话落,全儿利落的拨下一根银簪子,速度极快查验一番然而并无不妥。 这时沏好龙井的宫女恰好进来,特选了碧玉杯为杨井榕端茶,说道:“主子吩咐奴婢,既是榕妃娘娘爱喝,那必要上心,特意用甘泉水冲泡,最为上品。” 杨井榕接下茶杯即刻回问:“芯妃姐姐何时妥帖?倘若实在不适,本宫自然不能勉强。” “主子稍后便来,娘娘您先歇着,喝口茶润喉,吃几块点心。” 杨井榕本还想推脱几句,那婢女行了礼怕打扰她似的退下了。 手中的龙井散发出浓郁醇香,香郁若兰,色泽翠绿与碧玉杯相呼应,杯底沉落的一芽一叶初展,扁平光滑。杨井榕贪慕的喝上一口,只感甘醇清甜,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信手捻起半面海棠酥,又食下几块芙蓉糕,嘴里的甜蜜更衬托出茶的清香,杨井榕吃得十分舒服愉快,茶是皇上爱喝的茶,糕点也比储秀宫的细致味美,一时半会倒也平心静气起来。 陈恙芯的“稍后”不知过了几时,全儿眼瞧着杨井榕酒足饭饱后要昏昏欲睡起来。 “娘娘,您困了?” “本宫倒真等出些困意,你去催问那芯妃到底来是不来,本宫要回去歇息。” 全儿赶紧走出偏殿,门口拉上方才见过的宫女不满道:“怎能叫榕妃娘娘一直候着,连茶也凉了,芯妃娘娘还需多久?” 宫女笑得歉意满满:“我再去芯妃娘娘那问问。” 此时陈恙芯于镜台前,指尖划过妆匣,月如端来一个木盘上方铺着锦布,锦布上排着好几只簪子玉钗头凤,任君挑选。 “奴婢看这支蝴蝶流苏簪还有那支云脚珍珠卷须簪适合。” 馨怡打断道:“这批太素,倒要取那珍珠琉璃镶嵌了宝石的黄金凤头簪来配娘娘最好,叫榕妃嫉妒。” 月如点点头:“奴婢这就去取。” 陈恙芯却制止道:“都拿下去。” 馨怡呆呆滞住:“您这是何意?竟要不施粉脂,素发单衣见那榕妃?” 陈恙芯漫不经心地用手拖起发梢,拿过温凉的玉梳从上至下梳理了会,将玉梳轻快地丢在桌上,起身走向内室。 “纵然她今日也是见不着本宫的。” 连月如亦愣个半响,才恍然而悟:“娘娘未打算见榕妃?却派人好生伺候叫她干等着。” “她既见不着您,您又要如何羞辱?” 夏末转秋的午后带些凉爽,只是熏熏微风也能叫人沉醉迷离,陈恙芯拉下门窗处遮光的卷帘,歇在软芯枕铺垫的贵妃椅上,眼角噙着笑意:“本宫命人给她的茶点中下了安眠药。” 候在殿外的全儿来回盘桓,小碎步塌地勤快,那边娘娘不耐等着,这头芯妃迟迟未来。 一炷香又燃尽,陈恙芯懒懒起身:“走吧,去偏殿瞧瞧。” 陈恙芯身后跟着月如和馨怡,架势不大,穿着随意,一派清闲慵懒,全儿见她终现身,赶紧好声好气的行礼,跟在她身后去偏殿,也不知榕妃娘娘会不会等得脾性大发。 榕妃身侧空无一人伺候,宫人先前被她打发走,故此时殿内鸦雀无声,竟听不到一点儿动静。 全儿心中肃然,方才娘娘说困,这下该不会睡着了 而眼前的景象让全儿欲哭无泪,杨井榕歪歪斜斜的伏在茶几上,毫无姿态可言,双眼紧闭,呼吸均匀,睡得很是酣甜。 陈恙芯颇满意地无声笑了笑,示意馨怡开口询问。 “榕妃娘娘这是?” 全儿与馨怡一道凑近了杨井榕,全儿望了眼瞧好戏的陈恙芯,汗颜无地,提声在杨井榕耳旁唤了好几句:“醒醒啊,娘娘!快醒醒!芯妃娘娘来了!” 杨井榕依旧熟睡的模样,不见苏醒。 陈恙芯显露出些许担忧:“榕妃莫不是晕了过去,月如,你快唤太医来瞧瞧。” 馨怡扶着陈恙芯走到主位上休息,任凭全儿轻拍呼唤,杨井榕皆无动于衷。 陈恙芯暗地里窃窃嘲笑,旁的还要关心几句:“榕妃本是好意探望本宫,怎得自己晕了过去。” 曾太医赶来的时候,陈恙芯面色如常,朝杨井榕的方向指了指吩咐道:“去瞧瞧榕妃如何,可是晕厥?” 全儿连将杨井榕平放在坐榻上,曾太医只匆匆瞥了眼杨井榕红润的面容,探了探鼻息,再极快的把了脉,便断定道:“回娘娘,榕妃无碍,熟睡罢了。” 全儿狐疑万分:“太医,娘娘怎睡的这样沉?奴婢如何唤也不醒。” 陈恙芯的手段和路数即使没有事先给曾太医通风报信,曾太医也是揣着明白的,扯谎多了,瞎话倒也手到擒来。 “榕妃娘娘近期心神不宁,不免忧虑过重,难以安寝,微臣瞧见茶几上有壶龙井,娘娘许是饮了几杯,静气凝神,舒润身心,这又是午后抵不过倦意袭来,睡得深沉些,不妨事。” 馨怡默默转过身去捂着嘴偷笑一番,便听见陈恙芯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榕妃实在睡得香甜,本宫不好扰人美梦,月如,你多找几个宫女太监,小心将榕妃抬上轿辇送回储秀宫。” 全儿憋红脸又羞又愧,这可是在永和宫啊,榕妃娘娘最忌惮的地方,主子怎么能心安理得睡成这样呢?岂不是白白的让芯妃看笑话。 陈恙芯当众叫住月如:“今日之事切勿宣扬,都给本宫将嘴捂严实。” 月如稍定睛看了看陈恙芯,她嘴上似是严厉的嘱咐,可眼里漾起的层层笑意已然暴露出她真实的意图和话外音。 于是当余晖落尽,杨井榕才惺忪朦胧的苏醒,她脑海里混沌一片,身上瘫软无力,依旧昏昏沉沉。 全儿哭丧着脸为她擦拭:“娘娘可总算睡醒了!” “本宫原是在永和宫等候,怎得一睁眼却回了储秀宫?” 杨井榕这才发觉不但地方变了,连天色也黯淡将晚,不再是午后。 全儿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今日实在丢人,被榕妃知晓定大发雷霆,可转念想到芯妃说不许声张,全儿干脆胡说道:“娘娘您身子不适,晕眩了会儿,奴婢便请示芯妃先行告退,带您回宫,太医来瞧过说您是心神不宁优思缠身引起的病症,多歇息便好。” 杨井榕听此舒展一口长气,她到是晕的合时宜,吉人天相,反而逃过一劫,让那芯妃开不了口。 成功瞒过杨井榕,全儿赶紧为她上晚膳布菜,而杨井榕心情愉悦,晚膳吃得是津津有味,正品尝鲜汤下肚,余味无穷时,欧思琪恰来了。 “妹妹难得好肚量,姐姐还以为妹妹定是要食不下咽的。” 满目讥讽,欧思琪没带好气的扫视一圈杨井榕面前丰盛的菜品,和她油光满面的模样。 “琪妃姐姐是何意?”杨井榕想,难道是欧思琪知晓自个在永和宫晕过去的消息?可也不过晕了几个时辰,大体无碍。 “你今日在永和宫闹得笑话丑事,现在宫里可传的沸沸扬扬。”欧思琪讶于杨井榕的不以为意,平日里一点儿火苗子她都要暴怒,现下竟然无动于衷。 杨井榕疑惑道:“我虽是身子不适晕了过去,却也避过了芯妃的为难,怎得就是闹了笑话?” 欧思琪:“呵”的一声笑出来,带着十足的嘲笑。 “妹妹可要弄清楚,你并非晕了过去,当时众人不明请太医过来为你察看,却是你茶足饭饱,正睡得香。” “胡说!”杨井榕“啪”的摔下筷子,瓷碗被震得作响,她怒视全儿吼道:“你告诉本宫到底怎么回事!” 全儿吓得瑟瑟发抖,埋怨琪妃来的不是时候,更气愤惊讶于这事传了出去,畏畏缩缩的开不了口。 欧思琪见此局面“好心”解释:“宫中皆传,榕妃去探望芯妃,却在永和宫呼呼大睡如同死猪一般,任凭众人呼唤亦不醒,最后只得大轿抬送回储秀宫。” 杨井榕瞪大双眼,匪夷所思。 “本宫怎么可能在陈恙芯的眼皮子底下睡着!” “这来龙去脉到底如何便要问你的婢女。”欧思琪顺口又接上一句:“你此事可真彻彻底底沦为后宫的笑柄。” 杨井榕气得眼眶泛红,嘴唇微微颤抖,大力抓住全儿衣襟,怒道:“如实告诉本宫!” 全儿跪在地上,虽难以启齿但只能大概叙述:“娘娘您用完茶点等芯妃之时,与奴婢说您等得有些困烦,奴婢便去催问芯妃的婢女,待芯妃与奴婢一同回到偏殿时,见您已然入睡奴婢唤您未醒怕有不妥,芯妃故为您请了太医,而后太医说您无事,只睡沉了些” “本宫纵然平日里也极少安眠,在她那永和宫昏睡无非陈恙芯的预谋,她定是要羞辱本宫!定要看本宫笑话!” 杨井榕喘着粗气,今日去永和宫根本就是自投罗网,给这后宫闲人,造了一场茶余饭后的笑谈。 “这遭你是哑巴吃黄连,气也无用。” 欧思琪挑眉,抿嘴嗤笑:“她相安无事的从冷宫出来,你这日后的苦头还多着呢。” 杨井榕见欧思琪略显出幸灾乐祸,反唇相讥道:“陈恙芯睚眦必究,姐姐的麻烦亦不比妹妹少。” 欧思琪依旧云淡风轻:“姐姐孑然一身,还绰绰有余,妹妹可还有个心头肉,危险着呢。” 提到大皇子,杨井榕毛发皆竖,冷汗直冒。她的大皇子不但不受宠,身子也不争气,大大小小的病痛毛病不断,长期在乳娘身边抚养,不在自个身边盯着,总归是不放心,看来往后还是接回储秀宫为妙。 “妹妹啊,凡事先下手为强,后者遭殃,你岂非不懂?这打入冷宫也好,贬位也罢,只有死,才能让人永无后顾之忧。” 欧思琪善于察言观色,见杨井榕神色已变,自然适可而止,衣决飘飘,转身离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六十九章 陈恙芯对外称“养身”,在永和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憋了十来天,虽有山珍海味供着,更有古书典籍,女红c投壶c研制蔻丹解闷,时而把玩一两个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但骨子里是她顾楚楚现代的灵魂,从穿越至今,她也不过是在无名宫和永和宫两地打转,永和宫虽豪华,可宫人众多拘谨,待久亦叫人喘不过气来。 而夏末秋初天气爽朗,尤其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过后,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房檐翘角湿湿嗒嗒,却也宜人,宫中派小太监去扫水,便于行路。 顾楚楚想着散散心,实则找些乐子,当个游客观摩整个辉煌的宫殿自然也是不错,当时小说创造故事背景,她全然照搬了紫禁城的建筑地图,故宫偌大,乾清殿前为前朝后为后宫,她身为妃嫔是走不过乾清殿的,但后宫的规模也足够她消遣。 待馨怡替陈恙芯打扮妥帖,弃下小堃子备的轿辇,准备步行,身后洋洋洒洒跟着六七位宫女太监,陈恙芯这脚却迈不出永和宫的门。 具体能去哪里,该往哪走,顾楚楚可全然不知。 “小堃子,本宫既要散心,你可有点子?” 小堃子机灵道:“娘娘若想听戏,畅音阁常年请了戏班子,热闹得紧,娘娘可随去随听,且那漱芳斋c长春宫,颐和轩皆设戏台不过人少清净,倘若娘娘不愿听戏,可在御花园的千秋亭和万春亭歇息,奴才为您备着叶子戏c双陆c樗蒲。” 陈恙芯拧眉锁眼,无奈下低声吩咐道:“一炷香后派人去邀绣贵妃,走安和宫后门,本宫在千秋亭等她记住,与绣贵妃今日相见是偶遇使然。” 小堃子应付下来,转身交代去,馨怡接上话茬边搀扶着陈恙芯漫步行走,边问:“奴婢不懂娘娘您与绣贵妃重归于好之事何必藏着掖着,先前琪妃查探您就处处提防,可有难言之隐?” 随着陈恙芯的偏转,发间步摇垂落下来的玲珑珠子叮当碰撞,清脆悦耳,她不深不浅的望了一眼馨怡圆溜溜的眼,不可抑制叹息。 “本宫不想连累她,绣贵妃活得一贯岁月静好,未沾染是非,却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着本宫,身边尽是腥风血雨,倘若让那有心人知晓本宫与绣贵妃姐妹情深,难免会对她起了歹心,她要如何招架?后宫争宠最喜拉帮结派,害及无辜。” 馨怡知晓自己愚笨,不再多嘴献浅。 御花园不远,身为陈恙芯,不能大大咧咧的东瞧西望有伤大雅体统,只能目光炯炯,扫视两旁,心下再嘀咕几句也就到了千秋亭。 亭后有池塘一方,雨水还遗落在深绿色的莲叶上,几株白莲粉莲花开的微微泛枯黄,花芯垂落,花期将过,但御花园已撤下过了时宜的盆栽,换上新的品种。 今年宫中尤其兴种黄桷兰,夏初刚从蜀地移栽了一批,花已陆陆续续的开了几波,香味浓郁,实在喜人,但凡路过几棵,宫女都会顺手摘下几骨朵,放置袖中能替熏香,或研磨香料或拿去净身,陈恙芯记得,胡锦绣身上便是黄桷兰的香味。 而比起清新花香,永和宫中的香气倒更偏异域风情,陈恙芯作为一个毒辣的绝色美人,选熏香时自然要浓墨重彩,喜独特浓香,香味要妩媚多情,魅惑催人,通常西域进贡的香料皆一人独揽,不分予他人。 顾楚楚硬着头皮接受,时日久了闻着倒也习惯,偶尔换上一两种带着薰衣草香气的群芳髓,或者柑橘花的香方,还要被馨怡又讶又怪的语气问到:“娘娘连喜好也变了?” 陈恙芯坐在亭里元神出窍般开着小差,馨怡为她按摩轻锤肩膀,便是时光飞速,只感须臾间就瞧见胡锦绣一抹鹅黄的裙角出现在御花园层层叠叠的茂密花草树木中。 小堃子提来一把银錾花连枝把执酒壶,和两只银杯,布上几道桂花糖藕,红豆糕,腌渍青梅似是为两位娘娘把酒言欢而备。 “这是奴才从永和宫后院槐树封土下挖出的一坛梅花酿,前年冬日用雪水红梅酿制,醇香可口,娘娘必定爱喝。” “你有心了。”陈恙芯并未待到胡锦绣入座,率先命馨怡倒酒,独自畅饮。 “娘娘不等一等绣贵妃?眼看就要到了。” 陈恙芯示意馨怡瞥视御花园里偶尔来往过的宫娥或太监,冷嘁一声:“莫忘了,本宫与绣贵妃乃是偶遇。” 大庭广众之下,胡锦绣入了亭,也无过多笑意,不好坐在身侧只得坐在离陈恙芯稍远的位置。今日胡锦绣唤乳娘抱着宁安公主一道前来,旁人问起也好说是自个带着公主出宫透气。 “若不是众目睽睽,我定要将倾然抱一抱,数月未见又长大不少,更讨人欢喜。” 宁安公主曾在顾楚楚的想象里只是一个水灵灵的可爱娃娃,如今活灵活现在面前,瞧她小脸愈发清秀,不哭不闹,低低笑着,眼珠儿在陈恙芯身上打转,嘴里吐露些许模糊的字眼。 “改日我带她去永和宫。” 胡锦绣饮一口梅花酒,偏头时才见坐在乳娘身上的宁安公主,正伸出她不安分的小肉手,想抓白玉盘里的红豆糕。 胡锦绣捻下一小块细碎的红豆糕,放入盘中碾压软烂再往宁安公主口里送去,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的砸吧嘴。 “你先前戏耍榕妃让她闹好大一出笑话,是为报复,那琪妃意图害你性命这回,又要如何处理?” “她害我未果反助我一臂之力,况且此事连皇上亦无动于衷,便是细看来龙去脉追究不了什么,琪妃没落下把柄,我只得佯装不知,放任自流。” 陈恙芯漫不经意,答得轻松,学着胡锦绣的动作去喂宁安公主红豆糕。 陈恙芯目视着她们母女笑得莞尔嫣然,但胡锦绣话锋一转,不得不打破她脸上即将稍纵即逝的美好娇容。 “皇上今日可有去永和宫看你?” 胡锦绣一问,陈恙芯方才想起的确是从那日后未再见过李翼安,念及皇上日理万机,十天半月不见踪影实属正常。 “只命太医每日来为我把脉,御膳房特制的珍馐美馔,送了些珍贵补品与华冠丽服罢了。” 胡锦绣哽噎一时,又明显不甘愿道:“我爹爹一派与太后娘娘催逼着皇上册封皇后诏书。” 自陈将军永久地退出历史舞台,那些遭受牵连的大臣人心惶惶,在朝堂上一副夹紧尾巴做人的姿态,平定喀斯族叛乱这场风波后,立后一事重新在朝堂上“登峰造极”,胡锦绣的爹爹胡仪东又为此立了军工,那头杨井榕不瘟不火,大皇子体弱多病,差强人意,于是先前为少数的拥立榕妃为后的党派也渐渐禁声,不再多言,局势便朝着立绣贵妃为后呈现一边倒。 比起胡锦绣愁眉苦脸,陈恙芯倒显得宽慰:“你若为后又有何不好?倘若今日你我皆借败下阵来,让榕妃琪妃得势,怎会好过。” 胡锦绣眉间深锁,话语间漫着苦楚无奈:“你不是不知我性子懦弱无能,两手清闲,高处不胜寒,后位岂是我能坐得住的。” “况且皇上一直明里暗里拖着此事,恰体现他抗拒之心,我瞧得出他心中有你,只是寸步难行罢了。” 陈恙芯为胡锦绣又满上一杯梅花酒,明眸皓齿,笑容璀璨:“锦绣,你无法躲一世清净,亦无法终身活在谁人庇护之下,你活在后宫水火里,绝不可能独善其身,纵然皇上心底抗拒,纵然他身为九五之尊,他同样要面对朝臣c道德纲常,最终不得不低头。” 双指紧捏住酒杯,胡锦绣却很难稳住心神,陈恙芯言语间哪有一星半点委屈和无可奈何,她坦然得仿佛事不关己。 “我难以相信,这场风波竟能磨去你所有野心关乎抢夺皇后之位,从前你不能,如今你不想。” 顾楚楚笔下的陈恙芯野心蓬勃却懂得压抑,观局势量力而行,天生就是站在权利巅峰的人。 而顾楚楚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谁愿意整日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然她也犯不着在小说写不下去的时候弃文,秉持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并不会轻易改变当前的局面,尤其是当面前的路是一条并不崎岖的阳光大道,放宽心走就是了,何必费力另辟奇径。 陈恙芯伸出一只如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叩击酒壶:“这壶酒用了两年光阴酿造,摘之开得最美艳芬芳的梅花,取之最纯净的雪水,倾尽酿酒之人的心血功夫,用宝贵的年月积攒而来,如今最为优良的摆在眼前,你喝是不喝?” 胡锦绣晓得她的意思,自个当了娘亲之后,性子更优柔寡断,思虑多愁,更想带着宁安公主远离是非,躲个清净,可事实往往不随人愿。 胡锦绣甚至羡慕起陈恙芯来,倘若换成自己家道中落,再无前朝羁绊,没有人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她便可安宁的,销声匿迹般的,活在这宫中某座不知名的小宫殿里,伴着公主平安长大,偶尔宁王入宫时与他相见幽会此生无憾,心满意足。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原本清爽柔和,香气逼人的梅花酒此刻酒入愁肠,又苦又涩。 “当年我就算以命相抵,也不该入宫。” “如今处处事与愿违,与我初衷背道而驰。” “锦绣,宫中女人皆想夺后位,话说通透些,我并非真心不想,只是大局当前无能为力,所以甘愿顺其自然。可你又为何如此害怕比起‘不愿’,你对后位的排斥,更多是出于恐惧。” 害怕恐惧陈恙芯的话不偏不倚的直击要害,正中靶心。 “从前我安身立命,觉着日子到也不错,前朝有爹爹持局,后宫有你与太后庇护,我守着倾然平安长大,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偶尔能与井辰短暂的相见,已是人生幸事。但如今我被推上风口浪尖,你我清楚,皇后之位到底与嫔妃不同,皇后掌管后宫,职责重大,宫里大小事繁琐,若我不问世事那便是失职还有那些歹毒的女人,每时每刻都将盯着我,想将我拉下来,想伤害我的倾然,恙芯我真的没有本事,没有信心,没有能力护倾然周全,护自己周全。” “我害怕” 她微垂着头,双眼低低的望着怀里的宁安公主,苍白的双手在公主肉嘟嘟的腰间紧缩,不小心勒得重了,那糯米团子便极不舒适的呜咽起来。 “怕也好,惧也罢现下事虽未成定局,但于你而言最终是福是祸,你统统躲不过。” 胡锦绣没能在陈恙芯这里听到想听的话语,更没能寻到令人开怀的答案,她只能期许身为皇帝的李翼安,做着最后的强硬坚持。 眼前的人失魂落魄起来,陈恙芯知晓胡锦绣心里定绝望透顶,坐在这也无心陪她下棋吟诗作画,就让她先带着还神采奕奕,在乳母腿上闹腾的宁安公主回安和宫。 陈恙芯又在千秋亭独酌了会,胡锦绣显然胃口不佳,眼前糕点色香俱备,她却一口未食。 顾楚楚自打穿越来就在冷宫过苦日子,回到永和宫后是倍感荣幸,十分珍惜。况且御膳房将那些极为考究繁缛的宫廷菜肴送来,光光看着就很是馋人,虽不能吃个精光,总归要杜绝浪费。 在馨怡看来,绣妃的言语丝毫没有影响主子的心绪,她喝酒喝得畅快,糕点吃得怡然自得,过后还信步而行在御花园里赏花,见着喜欢的便命人摘下几束,见着稀奇的又问上两句,她踏在鹅卵石路上的脚步轻快,裙纱飘然,挂在耳垂的珍珠鎏金坠子随着她翩然的身姿摆动是了,娘娘当真愉悦。 而陈恙芯今日在御花园所为自然传到了皇帝耳中,李翼安沉浸在奏折里的时候往往神情严肃,端持尊贵,尤其是最近的上奏,几乎皆与立后有关,李翼安心烦意燥的丢开几个折子,怒气充盈让他看什么都不顺眼,只要这时陈公公在他面前绘声绘色的讲几句芯妃的事,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鸡毛蒜皮,都能让他冷硬的脸冰雪消融,添上几分暖意。 “喝酒真是胡闹!” 偷望着皇帝暴风雨转晴的脸,陈公公欣慰极了。 “听闻芯妃娘娘已痊愈,皇上不必担忧。” “待朕批完这摞折子,便去永和宫看她。” 陈公公了然的应声,转头走到殿外,那里敬事房的太监今夜还等着陈公公的回话。 “往后别巴巴的来问,芯妃娘娘这不回宫了么” 敬事房的小太监反应机敏:“小的明白,一切照旧。” 陈公公与小太监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芯妃娘娘若大病初愈安然无恙,自然也就没别的嫔妃什么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七十章 明月如钩,弯弯曲曲像太和门前的金水桥,永和宫的油脂烛光辉明亮,如同铺满黑夜的星星,陈恙芯用今日所采摘的鲜花沐浴过后,正退避众人想独自在殿前稍站片刻,呼吸夜晚清爽的空气,却望见李翼安披星戴月而来。 玄色绫罗常服,上绣龙c翟纹及十二章纹,穿在毫无一丝赘肉的身上极为妥帖,玉带皮靴,步伐矫健有力,紫玉冠束发,墨发如绸缎月下泛着光泽,永和宫灯火通明,足以照亮他俊逸非凡的脸庞,眼里蕴含笑意,如一汪漾起波澜的甘泉,清清浅浅,又柔又暖。 算起来是顾楚楚第二次见李翼安,这里的一切人或物她最熟悉而又陌生,即使能将陈恙芯的做派手到擒来,但看见他的时候心里隐隐发麻,难掩盖真实复杂的情愫。 “身子当真是好了,白日里出宫饮酒,入夜微凉竟还衣缕单薄的站在殿外受寒。” 陈恙芯还心中盘算着要如何熟稔的开口问安,李翼安一晃间便倾身靠了上来,揽过肩膀将人半带入怀里。 “快些进去。” 李翼安身上亦没有多余的披风,便不由分说得把陈恙芯引往殿内,那是何等的行如流水,让陈恙芯一方未吐露的客套说辞梗阻在喉,只得唇口微张,哑然失语。 她只是想透透气而已。 馨怡等人突然见皇上拥着娘娘进屋,大概是见怪不怪,赶快打个激灵伏着身子请安。 李翼安阴沉脸瞥了几眼众奴婢,训人的话劈头盖脸就落下来:“糊涂奴才!更深露重,也不知给娘娘披件衣裳,朕瞧着从前你们万不敢在永和宫中怠慢半分,怎么如今倒学着落井下石,趋炎附势起来?!” 皇上这气生的十分莫名其妙,馨怡和几个奴婢哪还顾得上冤枉不冤枉,先磕头认错再说。 陈恙芯见此稍稍凝视了会李翼安,眼里除了不明所以还是不明所以。 “皇上,臣妾方才想独自静心,才退避下人,况且初秋,夜风虽凉却不寒,白日又饮酒暖身,一件外裳有无与否,实在不妨事。” 李翼安仿佛是被她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态度怔住半响,凌厉的眉峰一挑,瞳眸中蓄满玩味。 顾楚楚成为陈恙芯后,自然会变,但众人瞧来芯妃历一番大劫难,从冷宫脱胎换骨归来性情变化乃合情合理之事。 而这永和宫的规矩明里暗里更是变了不少,明面上还是维持从前的一丝不苟处处奢华严苛,实则松懈许多,宫女太监也不用时刻小心谨慎。 为了防止敏感多疑,行为态度阴晴不定的皇帝再找人找事,随时怪罪,陈恙芯紧接着挥手赶起人来:“都下去吧,今晚不用伺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翼安揽住那纤细腰窝的手又收紧几分,戏谑而蛊惑般地贴近陈恙芯的耳廓,低低呢喃:“知道朕今夜要留下?” 陈恙芯蓦然浑身寒颤,不禁战栗,一抹晕红飞速在脸颊漾开她的话的确叫人听来浮想联翩,春意盎然。 李翼安又一副顺其自然撩拨心弦的模样,陈恙芯立刻故作镇定下来,白玉似的手臂一勾反搂住他的脖子,偏头倚靠在李翼安胸前,掩盖眼里的生疏和不惯,语气要软糯勾人,娇俏又妩媚:“这段日子你未来永和宫,今夜若不愿留下,便是不再宠我,不爱我。” 能将令人作呕的话说得自然流利,是最为成功的敷衍。 内室独留一盏银烧蓝风式烛台上还燃烧着蜡烛,昏昏暗暗的光线暧昧,陈恙芯沐浴后的馨香混合着些许殿内异域熏香的味道,乳钉纹豆形嵌铜琉璃香炉里袅袅香烟升起,如同拂过李翼安手心的那几缕佳人的秀发,催情迷心。 “朕这几日忙于朝堂之事,并非是未对你上心你莫要怪朕疏忽。” 想起胡锦绣白日来告的状,诉得苦,陈恙芯伸手抚过李翼安的眉:“一旦提起朝堂,你便锁眉。” 李翼安顺口问道:“你可知朕所为何事而愁?” 既然如今李翼安不再回避,陈恙芯当然气定神闲:“皇上为立后一事所忧,又因此所恼。” 显而易见,她并不在乎此事。 李翼安内心尚存愧疚,他明确知晓生为将军独女的陈恙芯极有野心,她一心渴望站在巅峰,亦是唯一有能力与自己并肩矗立顶端的女人,但是自己让她家破人亡,剥夺了她身后所有的骄傲,击碎她的支柱,让他欣喜若狂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陈恙芯并没有因此怨恨他而如今,这尊贵的皇后之位又要拱手相让。 李翼安不由得苦笑,从前忌惮陈将军,一心铲除祸端,怕助长将军气焰,不得立后。如今奸臣已死,身为罪臣之女,她却又不够格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连自己都执拗不甘,一而再再而三的与群臣僵持,只为能光明正大在封后诏书上拟她的名字。 可,她居然能不在乎! 陈恙芯头疼,眼见着李翼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阴森骇人。 李翼安凉凉道:“若绣贵妃为后你倒是心甘情愿。” 此话提点迷津,陈恙芯只觉灵光一现,似是捕捉到令他不悦的缘由。 “我晓得,后位不仅仅象征着权利地位,更是与你生而同寝,死而同穴的结发之妻。” “翼安”一只温热的手轻柔覆上帝王崩得生硬的脸颊,使之不禁惬然融化。 “我比世上任何人都要渴望成为你唯一的妻子。” 美人漾着柔情波澜的清澈的眼眸,加之令人沉迷的蜜语,宛若陡然出现的漩涡,将人卷入不知归处的万丈深渊。 他黑黢的眸子里沉寂一扫而空,腾升出几缕火苗,渐渐熠熠生辉起来。 “可如今的我若妄图得到后位,论谁都要问一句凭什么。” “怪朕。”两个字像被嚼碎了再咬牙狠狠吐出来,夹杂着悔意憾然,和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说过,不怪你亦不恨你,爹爹罪有应得,身为帝王有帝王的无奈,家国天下总先于儿女情长” 陈恙芯蜷在李翼安怀里,喃喃续道:“于我而言,所以念君者,为百年,不为一夕。” 李翼安不知再如何接言,说她蛮横,可她偏偏通情达理得要命,说她讲理,可偏偏又执拗顽固。 “故此,倘若你能为我争来皇后之位,我欣然接受,如若不能,亦淡然处之。” 说实在话,身为作者的顾楚楚,并不认为李翼安是出于深爱入骨,才执着于此,在她的设定里,帝王的爱只如浮萍,浅浅露于表面,陈恙芯的确独一无二,但也不过是最初的女主光环使然,现下李翼安对她的宠爱里,又掺了几分愧疚,几分惯然,几分真情实意? “这番话下来,竟愈发叫朕进退两难”李翼安很是温柔缱绻地垂下眼帘,目光柔柔地看向臂弯里香软的佳人。 “但,你若能助朕一臂之力” “我当如何?” 陈恙芯当下“一身污名”,怎么看皆是火上浇油,还能去殿上一哭二闹三上吊,死乞白赖的非要当皇后不成? 李翼安擒住陈恙芯涣散游离的目光,两指捻托起她小巧精致的下巴,眼中灿灿星辰,显露出些许兴致盎然。 “为朕生个皇嗣,立将来储君,你为生母,母仪天下有何不能?” 只感“轰”的一声,脸上像爆发的火山,迸出炎炎热气,陈恙芯磕巴起来:“我我入宫多年未有所出。” 李翼安指尖的力道加重,她白皙的下巴弥漫泛起红印。 “朕知晓,你身子根本无碍不是不能,是你不想。” “” 这下火热的脸如同一块烧红的铁石蓦然淬进寒冰之中,惨白僵直着,杵个半响,李翼安清晰的感受到,怀里的人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按理,陈恙芯侍寝后喝药之事,除了她自己就是顾楚楚这个“始作俑者”知道,绝无第三人。 果然脱离了上帝视角,一切都变得不可控。 “朕或许曾经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却不能放任你自由。” 换作陈恙芯无语以对,空气似乎都漫着尴尬的微酸,难道全盘托出,还是赖账嘴硬到底等等,他先前说到皇嗣?储君? “你要立我的孩子为储君?!” 陈恙芯猛然与李翼安拉开距离,双眼瞪得溜圆,纤长浓密的睫毛似吓地根根伫立。 李翼安虽不知她怎得又思绪倒回先前的话题,可也耐着性子,笑意温和,目光灼灼凝视她,纠正道:“是我们的孩子。” “长幼有别,榕妃的大皇子” “我朝立贤不立长,她此生与后位无缘,长子又如何?始终是庶出而非嫡出”须臾间李翼安的神情大变,沁了毒似的寡冷,透着剥皮拆骨的憎恨。 “况且,这个孩子是她使了什么不入流的肮脏手段得来的,她自己最清楚。” 她也清楚,杨井榕为了这个孩子,当真是拼尽全力。 “她胆敢自作聪明的算计朕,朕便会永世厌恶她,视她如草芥,她渴望的,朕绝不会给。” 一阵心惊胆战要知道论起算计,陈恙芯过去貌似没少动心思,瞧李翼安如翻书变天般的变脸,此时不宜议论杨井榕,还是赶紧换人。 “那绣贵妃”胡锦绣要当了皇后,日后再被迫生下一儿半女,她的孩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出。 “朕与她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 李翼安拒绝得极其斩钉截铁。 “若不是那晚醉酒将她认作了你,这第一个孩子亦不会有。” 陈恙芯看向李翼安的眼里莫名蓄上些歉意,唇也不自觉紧抿起来,满脸关心愧疚,痛心疾首的样子。 皇帝这脑袋顶上,翠翠油油的辽阔草原,仔细看看,是一道绿光啊。 李翼安以为她此时才内疚没有生出个皇子公主,触了伤心,赶快伸手搂紧她腰肢,俯头压在她耳边,轻触耳垂边吻边道:“如今再添亦不迟。” 他低哑着微醺嗓音,在陈恙芯耳廓c颈窝轻吹着热气,唇瓣似有若无触碰着颈下光滑细腻的肌肤,蜿蜒而上,来到殷红的唇边,不知深浅的细细碎碎吻起来。 陈恙芯失魂迷离又下意识抗拒着这个即将颠鸾倒凤,风花雪月的世界,可身上这双撩拨不断,火热且有力的手,怎么也推不开任由他宽衣解带,剥下雪蚕丝做得亵衣,隔着薄薄一层肚兜轻捻半捏的使坏。 而同样炙热的嘴唇宛如一块烙铁,愈来愈烈,离开嘴唇后没给她半分喘息时间,就痴迷着一路向下陈恙芯涨得粉红的肌肤似要燃烧起来,压在她身上的这个健硕又俊美的男人,给她造成无形的压力,他压抑着疯狂,醉醉迷迷得吻她,夺走她的空气,如同一只离开水源的鱼,浑身触电般酥麻难受。 因为羞涩每次写至此都被她用“一室旖旎”“翻云覆雨”“鱼水之欢”几笔代过的戏码,正真实的无法避躲的上演着 陈恙芯在紧张生涩的驱使下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脂粉融和薄汗涔涔,漫漫韵开熏心的迷香。她怕热,炎夏的冰簟还未撤下,背部滚烫的肌肤触到凉凉的触感很是舒适。 李翼安一手撑在冰簟上,分出心来宠溺的责备道:“不许贪凉。” 好似一场风卷残云而过,她昏昏沉沉间身上已然“片甲不留”,想要伸手遮蔽,却被李翼安敏锐的发觉,双手被抵押至头顶,他此刻像极了一只捕捉猎物的雄鹰,锐利地而专注的双眼,掠过“猎物”的每一处而后,这只雄鹰将要贪恋得享受着身下的猎物,极尽欢愉的一刻就要来临。 “翼安”羞赧带娇,媚中颤抖的嗓音缓缓溢出,十指相扣的双手骤然紧收,紧到似要把对方扣进血肉里,半寸不离。 沉醉不知今夕,在一方餍足含笑一方泛着盈盈泪光的相视里,淡淡晨雾迷迷茫茫,窗外已然初光乍现。 陈恙芯陷入酣睡,残乱的缕缕鬓发,好似青云飞掠过脸庞,鸳鸯锦被琉璃枕,华贵的锦衣交缠错落,歪歪斜斜丢弃在床榻一角,层叠的软烟罗隔绝了这一方旖旎天地外的世界,炉内余香袅袅,似要燃尽了。 几只成双成对的黄鹂鸟翩然落在永和宫屋檐翘脚上,唧唧喳喳得,歌遏行云。月如派人挥着网杆子,怕惊扰倒未醒的娘娘。 谁知陈恙芯方才已睡眼惺忪的苏醒,懒懒倚靠在床杆边上,偏斜着不算清白的脑袋,素白的手在四处摸索衣物,又松松垮垮穿上,随意得紧。 如梦非梦时,李翼安似乎在她唇间与额头又恋恋不舍的索吻片刻,才起身离开她身旁,上早朝去了。 陈恙芯浑身瘫软无力,腰部还略带酸胀,无意间低头瞥见,素白的身子上的桃花是灼灼其华,当真“姹紫嫣红”。 她竟不知所措,又惊又羞起来。 “娘娘醒了,更衣吧。”馨怡掀开幔帐,将其高高系在两旁,账内的“残局”暧昧的预示着昨夜的火热,突如其来的暴露让陈恙芯很是不惯,而馨怡显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碎碎念道:“皇上吩咐将娘娘的冰簟撤下,那奴婢便拿走了。” “不必。” 馨怡不明所以的抬头。 “每日睡在这床榻上的人是本宫,又不是他。” 陈恙芯压下冰簟:“本宫爱如何,就如何。” 不知娘娘哪里来的起床气,馨怡低叹一声:“可皇上命人熬得补药,娘娘不得不喝了。” “补药?” 馨怡像指了指屏风外也可能是殿门口:“曾太医端着药在外头候着呢,等亲眼瞧着娘娘喝下去,他才能去皇上那交差。” 她无痛无病,大清早喝什么药。 馨怡速度极快为陈恙芯梳洗,漱口敷面簪发,再把曾太医请进来,那时汤药都已微微发凉。 “奴婢这就去温一温。” 陈恙芯拢起眉头,泠然道:“太医,这是何药?” 曾太医垂眼作揖:“乃是促孕汤。” “” 回应曾太医的,是来自陈恙芯良久的沉默。 想起杨井榕曾为了大皇子,当初也是前前后后几剂猛药灌下去的,这才落来如今一身毛病。大皇子这打娘胎来的病根,真切是杨井榕急功近利做的孽。 “娘娘且宽心!臣自然是开得温和的方子,只需每月葵水周期第十一日发轫,逐日一剂,连服六日即可。” 曾太医诚心一番解释,让陈恙芯面上松懈几分。 “你将药方开给馨怡,往后不必你亲自送来,本宫在永和宫熬着便是。” “臣知晓。” “此事切勿让旁人知晓,若不慎泄露出去,药方更不可经外人之手。” 假设萍儿又偷看去,拿给欧思琪,不动声色地再来害她一次,岂不罪过。 “娘娘,汤温好了。” 每每瞧见中药褐黑色的汤汁,总让人心里发怵,馨怡手里那碗,当归和丹参浓厚的气味窜入鼻腔,汤面上浮着几颗杞果,尽了药效恰好点缀几许。 陈恙芯颇露不悦之色,悄悄摒气,喝一口歇一会勉强才见了碗底。 曾太医又顺势为她把了几脉:“娘娘如今身子康健有佳,想必假以时日便能闻得喜讯。” 哪里是她想怀孕分明是李翼安渴求得很,寄托希望于连苗头都寻不着,即使有了苗头也无法笃定男女的孩子,来解这场燃眉之急。 “娘娘若闲来无事,要不要去养心殿陪皇上批折子?皇上这会该下了早朝。” 陈恙芯点头:“用过早膳再去。” 馨怡睁大一双茫然的杏仁眼:“啊娘娘不与皇上一同用膳吗?” “不与。” 陈恙芯深有体会,与皇上同食,既吃不下,又吃不饱。 她当然要独自享受御膳房送来的珍馐佳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七十一章 “娘娘,小厨房炖好的血燕窝银耳还剩许多,您乘上一碗顺带去养心殿吧” 精致的早膳填饱了肚子,更叫人心情愉悦。几位宫女井然有序地撤下桌面上的碗筷,馨怡端来黑漆描金提食盒,里面备好珐琅彩瓷碗和玉勺,打开碗盖,里头的血燕窝炖银耳还冒着徐徐热气。 既然如此,陈恙芯没多说什么,全当顺水人情罢了。 “奴婢觉着,如今娘娘对皇上没有从前那般上心。” 预要踏出内室的陈恙芯身形怔怔。 她不过就是不想与李翼安用膳,更没及时打包而已吧 “何出此言?” “娘娘往日出永和宫见皇上,光挑选衣裳首饰,至少得花半个时辰,还需擦粉敷面,描眉添胭脂” 馨怡顿了顿,声音愈来愈小:“您方才用完膳,擦嘴了没?” 还好馨怡心知肚明自己所言是僭越大不敬,头快低贴到地板上,不然陈恙芯窘迫懊恼的神情就要被她看了去。 捻出袖里的蚕丝帕,在嘴角极快的擦拭一遍,瞬间须臾过后陈恙芯又是副冷然无谓的模样。 “从今以后,本宫不想再从任何人嘴里听到从前二字。” 胡锦绣也好,婢女们也罢,常常一口一个“从前”,一口一个“往日”,但是变故后陈恙芯还回得去辉煌的从前吗?她顾楚楚还回得去属于陈恙芯的往日吗? 她只顾得上未来和当下。 惹主子不爽,馨怡立即双膝跪地:“奴婢知错!奴婢多嘴!求娘娘息怒” “起来罢,备好轿撵,本宫这就去养心殿。” 馨怡路上没敢再张嘴,全程静默守在陈恙芯身侧,陈恙芯的怒气来的快倒也去得快,现下全然惬意的阖着眼,手指轻快的敲击在木雕的扶手上,“哒啦哒啦”的很有节奏。 轿撵停在养心殿前,不远瞧着从殿内出来一人,陈公公显得敬重有礼,作揖相送。 陈恙芯又恰巧落轿,不得不迎头打个照面。 “参见芯妃娘娘。” 眼前这人吧,朝服补子上绣两只仙鹤,看来至少是从一品级的文官,低下的头虽看不清面容,但额头的细细皱纹和鬓角些许斑白显出他将近半百的年纪,下了早朝又过了早膳时辰,他才从养心殿出来,皇上面前地位可见一斑。 识别完毕,这人,顾楚楚她认不出。 “辛苦大人,请起。” 姑且称他为李翼安的心腹重臣。重臣起身,匆匆抬眼不深不浅凝视陈恙芯,那一眼可谓五味杂陈般,先是溢满碰见的尴尬,再是发自内心的鄙夷,透着从养心殿里带出来的烦闷余恨,而最后瞧陈恙芯不施粉黛,穿着素雅,又稍微漏出点儿同情。 “娘娘既是去见皇上,臣不多言,先行告退。” 纵然重臣大人的态度和礼仪皆无恙,可语气总是叫人听来不大和善,好似暗暗责备她是个狐媚惑上的主。 短暂的交流结束,那人身影渐行渐远。 馨怡才慢慢开口:“上次在养心殿遇见刘大人娘娘就忧心郁结,今日可又不大开心了?” 刘大人?兵部尚书刘大人?就是他去养心殿和李翼安密谋商量怎么收拾陈将军,开口前被陈恙芯撞个正着的那位。 今昔非比,难怪他的目光如此芜杂。 陈恙芯反而觉得好笑:“本宫与尚书并无过节,你莫要胡言乱语。” 要不是娘娘面含笑意,馨怡差点以为又要被教训,说多错多,今日诸事不宜,还是闭嘴保命妥当。 半抱半提着沉甸甸的食盒,馨怡跟在陈恙芯身后走进殿门口。陈公公对她们的态度总是一如既往的恭敬殷勤,便都是无需通报,就打开了门让馨怡和陈恙芯进去。 陈公公亲自引至内室门口,陈恙芯接过食盒,让馨怡独留在外。 李翼安那时正面对半开的窗,负手而立背向她,默然着,在沉思静想什么,半响亦没动一动,身姿挺拔坚毅,像一棵涯边千万年伫立的古松。 总感觉方才刘大人在这没谈什么好事。 陈恙芯轻手轻脚走过去,将食盒放在茶塌上,这才引起李翼安注意,转过身来。 “皇上可有用过早膳?” 陈恙芯盈盈笑容。 “尚未用膳,你来得及时。” 陈恙芯揭开盒盖,将温热的食材端出,发觉底层还多备了几道点心,顺便也拿了出来,于是很快空落落的茶几上便铺满了食物。 李翼安展颜舒眉,内心滋生出些许暖意,眼前的菜肴虽然微凉,可他丝毫不挑剔,气韵淡然,情绪颇佳。 “臣妾方才又遇见了刘大人” 这个“又”字两人对视一眼,李翼安不知她言外之意。 “刘大人养心殿跑得勤快,兢兢业业,可见忧国忧民之心。” 陈恙芯并非嘲讽,只是借机吐槽两句。 “关乎立后之事,朕已发话,秋猎过后再议,刘尚书今日来,正是与朕商议狩猎事宜。” 秋猎?终于出现了个有趣的事情。 陈恙芯双眸闪过一丝惊奇,犹如夜空中染染点亮的星星。 “为弥补前两年未举行的狩猎大典,今年秋猎将盛况空前。”李翼安续而解释道。 难怪立后一事能轻松的容后再议,古人崇尚自然,迷信上天,秋日正值丰收,秋狩本来作为古代的重要政治活动之一,更是顺应上天,与时相应的体现,况且皇家秋闱规模恢宏,光是出行都至少两三万人马,通常秋狩之时,皇帝还会顺势举行军事演习,宣扬国威c防兵布阵c勘察地形李翼安此时提出秋猎,不但能将朝堂上闹着立后的嘴堵个严严实实,更名正言顺的给“闲得慌”的各位找了一场大事做。 陈恙芯期待又兴奋,情不自禁托起腮,欣欣然追问:“定在何时?” 李翼安满目溺爱:“再过两月,初八。” 这日子总算有盼头! 陈恙芯就差当场欢呼雀跃起来,李翼安擒住她一只手,包裹在自己的修长温热的大手里,略有安定的意思。 “别欢喜得太早,秋猎之后,朝臣必又会重提立后之事,你这肚里要给朕一个交代。” 什么?关她什么事? 眼见着陈恙芯精致的五官凝成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李翼安在她手心烙下一吻,蛊惑道:“朕为了将后位交于你,当真是竭尽所力,你又岂能不争气。” 陈恙芯彻底明白了,李翼安在立后一事上采取的就是坚如磐石的拖延战术,面对来自太后和众臣的第一次催逼,他拿出喀斯族当挡箭牌,第二次催逼,他拿平复陈将军谋反为由推脱,第三次催逼,他又光明正大扯出了秋猎,秋猎为期一个月,算算日子等到结束历时三个多月,让她怀上子嗣,是对众人一招毙命的招数。 陈恙芯统领六宫,母仪天下的本领倒是毋庸置疑,陈将军虽罪大恶极被处以斩首,但李翼安没有波及陈家其余,她的身份倒也不成什么阻碍,立后路上的这道坎,设在这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偏偏榕妃生下长皇子,绣贵妃生下长公主,到了陈恙芯这里无所出,却要立她为后,才是太后与那群顽固不化的大臣最不答应的地方。 陈恙芯抬手捂住腹部,涣散的眼神显露出她此刻处于灵魂脱壳的状态,仅仅三月有余,便要让这里孕育出一个新生命 眼瞳微动,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李翼安气宇轩昂且过分俊逸的面容。 陈恙芯喃喃:“臣妾恐怕”办不到啊! 李翼安察觉面前的人失神得厉害,愁容堆了满面,眉间紧锁的深沟,仿佛撰写出了压力二字。 “你无需担忧,太医告诉朕,你身子康健无碍,只要按照吩咐每月喝药养护,剩下的” 不知李翼安怎么就牵引着她起身,拉她直直坐向自己双腿上,自然半拥进怀里,如鹰眼般锋利的幽黯眸子像无明月星辰的黑夜,偏偏露出几丝狡黠明睿。 “全靠朕出力。” 待陈恙芯全身心清醒过来时,发觉自个一双手早不可控的搂着他脖颈,姿态暧昧至极,嘴上却又管不住疑惑的接话道:“出何力?” 李翼安已然敛不住笑意,低头在红唇上轻啄几许,那嗓音低沉哑哑,诱人好听:“你说呢?” 倘若陈恙芯知晓他羞人的挑逗怕也不会再问下去,只可惜脑子偏没转过弯来,又睁着铺满迷雾似的眼道:“臣妾愚笨。” 李翼安双手环住她的腰向自己又拉进几寸,唇与唇近在咫尺,彼此温热的气息交缠,气氛愈发情迷意乱。 他遗憾道:“若不是朕还有几沓折子待批阅,现下就要让你知晓。” 陈恙芯开窍似的想通了。 于是李翼安颇满意地抛下一句:“今夜等朕来,不许先睡。” 李翼安招来两个小太监收拾膳后残余,自个又回到御案后办公,陈恙芯晾在原地片刻,私想是不是该离开。 “娘娘上次未看完的《资治通鉴》今日可要延读?”陈公公变戏法般呈上本古书,顾楚楚看这熟稔架势,想必在她笔下所忽略的日常里,陈恙芯与李翼安便是“你批折来我读书”的相处模式。 但,《资治通鉴》她可看不下去,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叫公公换一本《聊斋志异》,陈恙芯斟酌来去,有了答案。 “换本《山海经》来。” 闻言,李翼安目光掠过陈恙芯饶有趣味兴致勃勃的面容,语气染上三分戏谑: “是嫌《资治通鉴》枯燥乏味罢?” “皇上英明,一猜即中。” 《山海经》是不可能会摆在皇上身后的紫檀木书架上的,那里搁的都是四书五经,孙子兵法。不知是不是怕娘娘等急,陈公公派人去书库翻书,才过几刻,立即送了上来,同时还附上几个绣工顶好的黄娟软垫,让陈恙芯坐着舒适。 养心殿设立许多窗柩,温墩朱光四通八达的照射进屋内,使之亮堂明媚。陈恙芯蓰倚明窗下,山海经才粗略阅读几章也开始无趣,她思绪随着灵动的眼瞳在内室东瞧西望。 现下所处应是西暖阁,是皇上批阅奏章,与大臣密谈的小室。 方才下了轿撵,从养心殿正门入,养心殿侧边对立是月华门,通过月华门方进入乾清宫,故李翼安不常在养心殿休憩,反正长腿几步路便可跨到寝宫。 养心殿的正门有一对鎏金铜狮,殿前有琉璃门,门外有一东西狭长的院落,院里有三座房屋,房高不过墙,是为宫中太监c侍卫及值班官员的值宿之所。 殿前还有一块八龙壁,引得陈恙芯差点儿驻足观摩,听说此壁寓意深长,一是希望皇上养心殿内处理政务时,看到对面不远处的玉璧,比德如玉,面壁静心,提醒着皇帝要反省自己的一言一行。二是用圆壁和方框代表古人最高的崇拜天圆地方,是圆形玉壁象征国家完整,三呢,玉壁有风水中辟邪的作用。 殿内种植皆是槐树,可惜过了花开的季节,不然满树坠着米白色槐花,素雅淡香飘泼方圆几里,景色必定是怡然醉人。 穿过养心殿正殿才可达西暖房,而正殿才是名副其实的重头戏,陈恙芯方才路过时,脚步都快要黏在地上,迈都迈不出去眼光飞速瞟见正厅上高悬“中正仁和”匾和,下设宝座c御案,是皇帝日常召见大臣c商讨政务和引见官员的地方。 宝座上方的藻井正中雕有蟠卧的巨龙,龙头下探,并悬有轩辕镜,那通体的鎏金光彩,无不彰显皇家的尊贵奢侈,而宝座后面设黄花梨刻诗文屏风,屏风后的蓝布罩是书柜,藏有历代皇帝有关“治国”经验c教训的著述,专供传给新任皇帝阅读。 “朕瞧你连《山海经》亦乏味不喜。” 李翼安开口调侃,活生生将陈恙芯在养心殿“旅游”的思绪拉回现实,也许不能怪于陈恙芯,更妥帖的说法应该是顾楚楚元神出窍。 可她实在无法控制和忍耐,能去殿里实景勘察一番,比在这头读一万本赫赫有名的古书要来的有趣。 迄今为止,她只在冷宫c永和宫c御花园,这三个地方打转,还从未接触新的地域,今日好不容易来趟养心殿,可碍于身份和规矩礼数,还不能四处张望,只能百无聊赖伴君身侧读书。 《山海经》理所当然是芜杂深意的文言文编写,没有现代名词解析,要想贯通的读起来十分费劲,时间耗得长了,人容易倦困,料想以陈恙芯高贵谨慎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在养心殿酣酣入睡。 于是顾楚楚只能强打精神,对李翼安扯出一抹虚弱无力的浅笑:“并非书籍枯燥,臣妾只是有些头疼。” 李翼安立即肃然提声吩咐:“陈德福!立即唤太医来。” 陈德福是陈公公?这陡地连名带姓的喊,让陈恙芯险些没反应过来。 “不妨事!臣妾无恙。”难道要让太医过来告诉李翼安自己是坐困了想睡觉?她可丢不起这个脸面。 李翼安不放心道:“莫不是在冷宫大病遗留的病根未愈” 陈公公被皇上仓皇点名,进来时颇有连滚带爬之势。 “皇皇上,可是要请太医?” 陈恙芯睖了眼陈公公,对李翼安好言好语相劝:“臣妾当真无事!何必兴师动众。” 又续话:“倘若臣妾在此惹得皇上难以静心,臣妾便先回宫了。” 李翼安抬眼,目光在陈恙芯身上掠了好几遍,见她除去面容稍带倦色,其余到是安好无异,就也应允。 “有你在面前,的确易让朕分心。陈德福,好生送娘娘回宫,不得有半点差池。” 陈恙芯内心长吁短叹,这回合终于圆满落幕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七十二章 陈恙芯坐在回宫的舆轿上,暗想待会先补个回笼觉再用午膳,可这舆轿到底不如现代的车平稳,颠簸几回将人的精神都抖擞起来了。 遂回到永和宫后,安安分分吃完午膳,馨怡端来一箱布匹,大抵有娟c丝绸c绫子几种,另外备有几筐绣花针和绣线,粗略瞧过去:合股线c真丝线c金银线c平绣线,无捻线 先前听闻陈恙芯要为宁安公主做几件小衣裳和童帽,虽知娘娘手艺不精,公主的穿戴皆出于宫里技艺精湛的绣娘,再不济公主亲娘绣贵妃做衣绣花的本事亦大好过于她主子,但到底是出于真情实意,馨怡哪能多嘴,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备好材料做足准备。 陈恙芯捻起几丝金银线,犹豫片刻放下,又执起几丝水柔线,思虑须臾再次放下。 看透陈恙芯的困惑,馨怡笑道:“娘娘,这合股线含灰,适合做纳纱画c绒绣画等,丝线富有光泽,适宜在软缎c丝绸等柔软的底布上刺绣,金银线较脆适合做盘金绣c菱绣。” 选好丝线,陈恙芯朝馨怡投去赞许地目光。 “娘娘想要绣什么图?” 之前做过一两次的女红都是打发时间的产物,此番要送给宁安公主穿戴万不可马虎,寓意好的图案难度高如:山水楼阁,花卉禽鸟,天神佛像之类。她非但绣不出,就算勉强绣出来也是笑话。 “娘娘不必过于费心,绣图嘛,左右不过是波状之云纹,翱翔之凤鸟c奔驰之神兽唔,既是赠予宁安公主不如选蝶舞飞花类,大致上手法不算难。” 若不是活要面子死受罪,以顾楚楚本来的秉性,就绣几个白白胖胖的福娃娃,再添上一句“天天开心”“健康快乐”诸如此类的简单吉祥语,聊表心意再好不过。 “本宫绣上几簇水泽玉兰,再配上两三只翩翩彩蝶如何?”陈恙芯拿着软缎,挑出茶白色c水绿c琥珀c檀木色丝线,馨怡打开一精巧木盒,里面铺满零散的珍珠玉石c五彩水晶c宝石琉璃等。 “娘娘待会还可挑些珠子点缀上去。” 有事可做,陈恙芯兴致盎然,但这兴趣维持不了多久,很快陈恙芯便对芜杂的刺绣手法感到力不从心。 “这直线挺直,曲线得圆顺,针迹整齐,边缘可不能参差娘娘您手势需准确,绣面方可平服,丝缕自然不可歪斜啊!针距还得保持一致,要不露底,不重叠才行。嗯娘娘喝茶时小心些!这绣面光洁,若留下污渍便功亏一篑啦!” 耳旁馨怡的喃喃教导像仲夏夜晚莹草里“嗡嗡”作响的小虫,陈恙芯低垂眼帘,似乎又泛起困来。 胡锦绣恰巧此时来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依旧走得是永和宫后门,说来也好笑罢胡锦绣尊为贵妃,却将那永和宫常年不开的后门走的轻车熟路,几乎没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入过。 上次答应陈恙芯带宁安公主来永和宫,这不,白嫩的小可人儿被胡锦绣亲自抱在怀里,乍见着陈恙芯就毫不顾忌的飞扑过去。 陈恙芯还未来得及丢下手中的针线,一团白花花的身影就闪过眼前,定睛瞧瞧,是宁安公主肥嘟嘟又红润的小脸蛋。 “诶倾然心尖宝贝儿,姨娘亦想你!不过” 陈恙芯抬头颇小心无奈地对胡锦绣道:“锦绣,你赶紧抱开她,我手里头还蜷着针线呢。” 宁安公主的热情似火,让胡锦绣这个为娘的只得扶额擦汗,立即抱开她。 陈恙芯握在手中的绫子被银针戳出几个窟窿,好在先前,也没修出什么成品不算白费心血。 “难为你不善女红却费心帮倾然做衣做帽。” 还不是心血来潮打发时间罢了。 “我喜爱倾然,这永和宫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却是冷冰冰的东西,要送于她,并无意义。不如亲制点儿贴身的衣物,更能抒怀我一番心意。” 眼瞧着宁安公主充满好奇心的小手儿往一堆丝线布匹上捣鼓,陈恙芯命馨怡将桌上一堆凌乱的残局极快撤了下去。 昨儿个见胡锦绣,她还愁云密布,眼角低落,撇垂嘴角,言语皆病恹恹地,今日便焕然一新,来时翘头锦云履在青石板上踏地轻快,摇挂簪子上的玉珠流苏铃铛作响,时而巧笑嫣然望着怀里的宁安公主,轻拍柔哄,那昨日忧愁烟消云散。 陈恙芯重新抱着宁安公主,让她坐在自个双腿上,宁安公主憨憨笑几声,那双白莲藕般的灵活小手又抓起陈恙芯腰间佩戴的鎏金镂空雕花圆球香囊,香囊下面垂着长长的金丝线流苏,宁安公主的小手指捻起一缕一缕流苏扯捻把玩,吸引去她所有注意力。 “这秋猎如一场及时雨,来的真是时候,我看立后之事得推个好几月。” 胡锦绣心情上佳的缘由在这,可又恰恰是陈恙芯苦闷之处。 “皇上意图让我在这几月之内怀上胎儿。” “当真?!那皇上必定是待你身怀子嗣时,欲立你为后。”胡锦绣愈加眉开眼笑,为愉悦的心绪锦上添花。 “他执意如此,我能奈若何。” 胡锦绣喜上眉梢:“倘若生下皇子,那榕妃琪妃可就再也笑不出,嗯提起榕妃,他的皇长子身弱也太蹊跷了些罢,日日在皇子所娇养着,曾太医言这孩子打小便是个十足的药罐子,全凭汤药吊着口气c滋补身体,依我瞧来,恐怕不是好兆头。” “当时为了受孕,杨井榕下足猛药,坏了身子,况且她身为娘亲作孽太多,报应投在孩儿身上,风水果然是轮流转的。”陈恙芯唏嘘。 “我记得,当时榕妃十月怀胎,我问你打算何时对她的孩子下手你说还不到时机。” 胡锦绣清丽的眼眸闪动:“如今可是时机到了?” 自己挖的坑,如今自己含着泪也要跳。 顾楚楚她名副其实现代人,生活在依法治国的和平主义年代,杀人犯法偿命坐牢之事岂会去做,“害人”岂敢信口拈来提溜在嘴皮上,要行动起来更是不知所措罢!何况如今不是写小说,那大皇子鲜活一条性命摆在眼前,是说弄死就能弄死的吗 记得胡锦绣被太后耳濡目染,现也颇信佛法儒家陈恙芯道:“积善成德,宜享其隆才可庇佑子孙,若我手染鲜血,又如何为我将来的孩儿积福?你向来修身养性,不与人交恶,瞧咱们倾然,亦是活泼健康,而那榕妃手段肮脏,常千方百计想着害人,生出的皇子,羸弱奄奄。” 胡锦绣听闻很是歉疚,尤其是望见宁安公主在陈恙芯圈闱的臂膀中安静地把玩配饰,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样子。 “怪我愚钝!你莫恼c莫气。” “无妨,榕嫔琪妃那等人,如若不把肮脏心思动到你我头上,我亦不会去找她们麻烦,桥归桥,路归路。毕竟爹爹那罪孽我哪里敢再嚣张跋扈,惹得太后c朝臣群起而攻之。” 陈恙芯命馨怡找来几块手掌心大小的玉石珍珠,逗弄宁安公主,让她自个玩闹玩了会精疲力尽揉揉眼困了起来。 胡锦绣接抱过宁安公主,边摇边轻拍着哼小曲,躺在娘亲怀里的小可人陷入甜甜酣睡。 待宁安公主揉着惺忪的睡眼醒来,外头橙红的夕阳光辉从窗户缝隙里漏进屋,将整个内室烘托成慵懒却糜丽的色彩。 “不如用了晚膳再走?”陈恙芯提议。 婢女不允许与娘娘同桌而食,顾楚楚的现代灵魂压根按捺不住寂寞,每日早中晚膳仅她一人独食,旁边几位宫娥巴巴望着,时不时夹菜换盘,那滋味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而能有胡锦绣陪同吃饭,味蕾大开,连菜饭都格外色香诱人,胃口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古人言饱暖思淫欲,陈恙芯今晚几碗羹汤下肚,各类菜肴糕点装填满胃,人又犯困游离起来,甚至不知何时胡锦绣离开。 馨怡赶紧服侍她沐浴更衣,陈恙芯在浴池里便是舒服得眼前黑矇欲睡,热水升腾的气雾滚滚,如仙气缭绕,她阖着眼,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水雾凝成的露珠,肌肤白嫩如无暇的宝玉般晶莹剔透,双颊有热气蒸晕上的自然绯红,殷唇如娇艳欲滴的樱桃,柳眉轻松的舒展,似天鹅翅膀优雅的修长双臂搭在浴池边,活脱脱一尊玉瓷美人。 陈恙芯这一整日是困了欲睡未成又醒,醒了又乏困,困时因事而醒来来去去几番皆没能睡个好觉。 当她的头和身子沾上柔棉的绢丝枕头和厚铺的软垫时,浑身像得到了救赎,立即瘫软如泥,连动也懒得再动,只愿蒙头熟睡。 意识渐渐模糊深沉不知过了许久,香甜的美梦被莫名的因素打散,唇上刺刺痒痒的触感着实恼人,陈恙芯偏头躲避,似乎在驱赶夏日纷飞的蚊虫那般。 可这“顽虫”力道大得很,越躲越缠人,瞬息不离她的唇瓣,时而吮吸时而轻咬,甚至霸道夺去她呼吸的空气,将她不得不一点一滴的从梦境拉回现实。 “朕白日对你说过什么?” “嗯忘了。” “让你等朕,为何不等。” “困” 陈恙芯半梦半醒,有气无力答着话。这个笼罩在自个身上着巍然不动的“泰山”,气势尤其逼人,周身的独特男性香气,如烟雾缠绕包围在身侧。 才得以顺畅呼吸片刻,陈恙芯僾然脱离苦海,极快地又陷入新一轮的睡眠。 那人炙热的唇又狡黠地覆上来掠夺城池,同时还蹭上一只灵活的大手,动作优雅缓慢得剥离她身上单薄的内服,当连遮羞的肚兜儿也被褪去,陈恙芯浑身发凉,自然人也惊醒了不少,还带着被人打扰清梦的微怒。 美人的秀眉如拢起的山峰,透着一眼可知的不悦,那被滋润过的水红唇瓣也撅了起来,懒懒抬起一只素手朝面前不知趣的人不轻不重挥打下去。 “啪!”万籁俱寂的夜晚这声脆响尤为刺耳。 被打的人倒没说什么,打人的始作俑者反而被震醒。因为那击打在结实肌肉上的手正泛着红隐隐作痛 “呃!皇上” 彻底睁开一双惺忪眉目,对上李翼安兴致盎然的双眸,再尴尬地低头瞥见他赤裸胸膛上也浅浅映出个巴掌形状。 庆幸这巴掌没打在龙颜俊脸上,不然现在陈恙芯大概已经跪在床下小命不保。 “看够没有还要再来一次么?”见她偷瞄半响不开口,李翼安率先揶揄道。 “不不敢。”陈恙芯讪笑连连,低头蓦然着神定睛看去,自个身上的衣物被抽丝剥茧,竟一丝不挂羞得是又惊又急。 “你!你可是皇帝,怎可如此” “如此怎么?”李翼安极有耐性的将手撑头倚在她耳边位置,眼瞳光彩熠熠瞧她害羞又气急败坏的模样。 “如此无赖!” 李翼安忍俊不禁,啼笑道:“夫妻同床共枕乃是稀松平常之事,床笫之欢c绵延子嗣更是理所应当,朕哪里无赖?” 昨夜虽才经历过那缠绵,但和此时坦诚相见聊天的状态大不同,烛火未灭,能清晰见到美人的面容红得似要滴血:“怎可趁我熟睡,剥我衣衫!” “那朕将衣衫给你重新穿上你自个脱可好?”李翼安绕有趣味:“这般总不算无赖罢。” 陈恙芯哑口无言,从两人间隙中伸出手臂,随手抓过一张锦被遮掩胸前雪白:“我困了!”说罢又偏头阖眼作势睡去。 这遮羞又阻碍的锦被,李翼安动动手腕便轻巧夺去,与先前凌乱剥落的衣衫混合在床角之处,他低低俯下壮硕精瘦的身子,几乎贴压在陈恙芯身上,相离不到寸许的程度。那苍劲有力的手顺勾着美人下巴,连人一同翻转过来。 线条优美的天鹅颈,如冬日新下的雪那般白皙的肌肤,触手似丝绸顺滑,发散出幽幽馨香,李翼安眼眸中蕴上几抹迷醉的欲望,不可抑制的亲吻上去,沿着脖颈到精致的锁骨再吻去圆润的肩膀,沿途留下点点红晕,腾升出占有的快感。 “不许睡同朕一起” 一起坠入那极乐之巅。 陈恙芯虽然困意浓浓,却禁不起他百般撩拨,这身体如熔炉般炽热起来那辗转啃咬的唇,四处探寻撩拨不安分的手,那遽急上升的暗火,无一不让她发出难以抑制的喘息。 “你也想要朕,是不是?” 听见那暧昧的娇喘,李翼安这才满意些许,他蛊惑人心的嗓音似酿造千年的美酒,醇香浓厚,一滴便可醉个彻底。 陈恙芯手臂缠绕在他毫无多余赘肉的腰间,像弯弯绕绕覆在树上的藤蔓,那诱人的腹肌和性感的人鱼线还有同样令人面红的 多么完美的男人啊,身材与颜值双飞,是她顾楚楚创造出来给自个的礼物吗? 檀口莺啼,螓首难受地向后扬,黛发妙鬘似千丝铺散,她柔软的身子微微弓起,姿态娉婷婀娜,雪白的冰肌下透出桃花瓣似的粉色。 李翼安捉弄似的动作,她便只感到天旋地转,那氤氲爱意的眸子偏偏片刻不离她的娇容,似乎要收纳她所有的美好。 如同一座小屋子的拔步床十分结实,俨然是纹丝不动的,而那床帘上系着的香囊玉佩,铃铛小珠却跟着里头人的动静摇晃,叮叮当当的发出有规律的声响,美人动情又压抑的喘息与这清脆的玉石琉璃声交相辉映在这天地之间。 蓦地!帐中的佳人拧紧蛾眉,见她齿如瓠犀,毫不留情的向帝王肩膀咬去。 啊这温黁的夜还有多长? 于是在残暴无度的某帝不知怜香惜玉的彻夜折腾下,极度缺乏睡眠的陈恙芯到了翌日午时都还未醒。 宫人受皇上指令不许打扰娘娘,即使主子落下了两顿饭,却谁也不敢去唤醒她。 可陈恙芯终究是饿醒了,这肚里空空如也,似片寸草不生的荒野,风一刮都能呼啸着凑响起乐章。 糊涂着挣扎起身,穿好简单的內衫,刚一下地,那双腿不受控制地就瘫软塌下来,扑通一声居然结实跪在地上。 居然被折腾到腿软陈恙芯咬牙切齿。 好在为给予娘娘绝对的安静,永和宫的下人都退避三舍,此时内室独陈恙芯一人,没有谁会看见她如此“狼狈”可笑的样子。 陈恙芯走过梳妆黄镜前,瞧自个头发是乌七八糟,便随手拿起把象牙梳子,仔细打理起来。那镜子虽不如现代的清晰锃亮,但亦能显而易见的看到她那微敞的衣领之下,布满羞人的点点红晕,像极了开在鹅毛大雪日子里的红色梅花。 这是何等没羞没躁的日子啊! 并且她怀孕之前恐怕不会消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七十三章 室外,馨怡轻手轻脚c敛声屏气的打开一丝门缝,侧耳倾听探查主子的动静。 似乎听见了陈恙芯从嘴里传出的哀气奈叹,馨怡这才大大方方推开门,边问道:“娘娘可是起来了?” 见陈恙芯已亲自梳理完黛发,馨怡吆喝进来几位宫娥端着净脸的金盆,漱口的香粉,迅速服侍她完成清洁。 “传膳吧。” 陈恙芯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等馨怡进行下一步动作便略显亟亟地宣用膳。 “娘娘,奴婢得先为您绾发梳髻,再服侍您敷面点脂,而后您得更衣去乾清宫用膳。” “乾清宫?”李翼安又闹什么幺蛾子 “是娘娘若饿,可先尝尝小厨房炖的玫瑰仙露,还有新熬的琵琶糖。” “吩咐人送来吧。” 陈恙芯不假思索接受了馨怡的提议,不在自个宫殿填饱肚子,纵使乾清宫有山珍海味c满汉全席,那也不能敞开吃啊。 看来娘娘是真饿了馨怡顺带加快了手里为她盘髻的速度。 待一碗香甜可口的玫瑰仙露镇压腹中空虚,陈恙芯的打扮也渐进尾声,众人簇拥着她出宫,送上轿撵,也算浩浩荡荡的逶迤而去。 去乾清宫的路上,陈恙芯心底万分期待,兴致更是昂然,倒不是为了李翼安,想来皇帝找她也不过是谈情说爱,腻歪一番。 到是那幻想中富丽堂皇的乾清宫让她不得不兴奋的搓搓手——又一个新开拓的旅游景点儿。 “娘娘到了!” 太监稳稳停下轿撵,馨怡掀开锦丝绣花遮光布帘,扶陈恙芯踏出。 今日天色晴好,苍穹湛蓝,碧空万里无云,如同一块毫无瑕疵的青蓝宝石。那乾清宫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皆是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檐角置脊兽九个,檐下上层单翘双昂七踩斗栱,下层单翘单昂五踩斗栱,饰有金龙和玺彩画,三交六菱花隔扇门窗。宫殿大气非凡,像是与天空相接与地一脉相承,放眼望去,便成了最令人敬畏赞叹的景象。 陈公公速速弓腰迎上来:“芯妃娘娘,皇上特命御膳房备下佳肴,等候您多时了。” 午膳时辰早早已过,而皇上那头不派人催促,滴水未沾候着芯妃自然醒后再捣腾来,于是陈公公在陈恙芯前谦卑的引路,脚步却不自觉稍快了点,回过神时才见那娘娘脚下生莲,一步一步踏地尤其缓慢。 乾清宫前露台两侧有石台,石台上各设一座鎏金铜亭,又被称为江山社稷金殿。圆形攒尖式的上层檐上安有铸造古雅的宝顶,象征江山社稷掌握在皇帝手中。路过这俩金亭子,陈恙芯脚步更慢了些,那眼神直愣愣盯着瞧,余光瞥到陈公公哀怨的回头望她,她才收回“贪婪”的目光,故作矜持c面不改色的样子。 乾清宫正殿才是最为精彩之处,陈恙芯体内那顾楚楚现代人的灵魂迫切的想看看,殿内金灿灿的正殿宝座,和上方那块正大光明的牌匾。 而陈公公却不知今日的芯妃娘娘着了甚么魔怔,形迹拖沓,好似在刻意的刁蛮娇纵,耍性子。 他几乎是十步一回头,那拧巴的脸上挂满三个字:“快点走!” 要说有且仅有芯妃才敢如此悠哉地让皇上饿肚子,陈公公还是苦着心扯出笑脸好言道:“芯妃娘娘咱皇上亦还未用膳呢。” 陈恙芯定睛凝视了会陈公公疲倦的双眼,那眼里传达出的意思倒可以用浅显易懂的话表明——皇上快要饿死了! 乾清宫东西两侧各有一耳殿,东侧昭仁殿,西侧弘德殿,单檐歇山顶,面阔三间,前接卷棚抱厦三间,两次间槛窗,每殿左右前后各有耳房。 陈公公领着陈恙芯径直往东侧走去,想必李翼安平日里居住昭仁殿,那昭仁殿同样红墙金瓦,正对龙光门,殿后檐下接几间藏书室,还有会见大臣的地方,可见他勤政勉励。 “皇上,芯妃娘娘来了。” 陈恙芯还在转动灵巧的眼珠左右观赏,前方陈公公的脚步停了下来,打开殿门,扯高嗓子通报。 收到皇帝旨意,陈公公只弯腰请陈恙芯一人进去,其余人皆止步在殿外。 陈恙芯这才多迈了几下步子,不再拖拖拉拉的碎步慢移。 “这觉睡到午时过后,还不觉着饿么?” 李翼安早坐在大八仙桌前,那桌上铺满乍眼望去琳琅满目c喷香诱人,造型极为精巧的御膳菜式。 李翼安指了指自个身旁的绣墩,让陈恙芯坐在近侧。 “若不是皇上不让臣妾好生休息,臣妾怎会起迟。”陈恙芯不甘示弱的回嘴。 “朕被你所伤可都一声不吭,你却反过来责怪朕?” 李翼安挑眉,用那调侃戏谑的眼神望着陈恙芯。 “伤?” 李翼安倒也不说话,嘴角擒着揶揄的笑意,眼带暧昧的伸手在自个胸前和肩膀点敲两下。 是在说昨晚的那迷糊的一巴掌和情迷意乱极尽痛苦又愉悦时张嘴狠咬的那口 陈恙芯羞赧难言,消无声息低垂眼眸。 李翼安却一派气定神闲,为陈恙芯夹菜,夹了山药肉圆c几块麻油鸡c姜母鸭c盛了小半碗芡实核桃粥。 “这些皆是朕专门吩咐御膳房为你而做,提气补神。” “不过是略微嗜睡了点” 她只是睡了个懒觉,在现代生活里,大多数人都爱睡懒觉,一觉睡到下午也是常有之事,到了这古代人眼里,就是精气不足了? 李翼安不置可否:“朕看你十分体虚。” 陈恙芯双眼微瞪,脱口而出:“哪里体虚?” “昨夜你几番体力不支晕睡过去,哪里不虚?”李翼安不羞不臊的反驳。 “” 陈恙芯吃瘪,一度无言以对。过了会,她收敛面上的尴尬微热,转口轻巧又似漫不经心道:“皇上,您应该用不着补肾吧?” 这下轮到李翼安不明其意。 而陈恙芯只是粲然一笑,眉如翠羽,齿如含贝:“皇上可千万别补肾,臣妾当真吃不消。” 补肾壮阳? 李翼安焌黑的眸中急剧攀上摄魂心魄的浴火,美人只檀口微张,全然能言善辩c巧舌如簧,半嘲笑半打趣,可面上又是我见犹怜的委屈神情,甚是撩人。 这几番相处下来,李翼安这危险的眼神陈恙芯已掌握透彻,了然于心。但饭还未吃上几口啊,怎能妄为 “啊皇上今日特召臣妾来乾清宫用膳,可是有话要讲?” 陈恙芯忽闪着蝶翅般的睫毛,美目泛出盈盈水光,嗯,是刻意又无意的转移话题。 “秋猎虽定在两月后初八,但你随朕与太后提前半月出宫。” “为何?” “此番承德新修汤泉行宫,泉水更得喧暖,乃宜于体,只是承德行宫不比骊宫壮阔恢弘,人多不便。朕想着无须再兴师动众,先行出发承德在汤泉行宫休憩养身几日后,再备秋猎之事。” 泡温泉?!还是皇家温泉!能亲眼所见御池诶! 陈恙芯那双眸中兴致高昂的花火星光,犹如一场昏天黑地的暴雨过后的阳光彩虹,犹如漆黑的苍穹中燃起场绚烂无比的璀璨烟火。 而与之相反的,是李翼安多变敏感的心思,他微扬的嘴角不知何时垂落,话音低沉厚重。 “恙芯,告诉朕宫中的日子是否已让你感到乏味无趣。” “你渴望出宫的眼神如同一只向往自由的笼中鸟。” 陈恙芯原本的性子,的确是桀骜难驯,她向往不羁可也愿意接受束缚,但对顾楚楚而言,这在古代后宫为数不多时日,任何风吹草动都充满着新鲜的味道,谈不上乏味,只是探究和期待,就像读书时总盼着学校能组织一次野外郊游,看一场集体电影,来一台文艺汇演和晚会,那样简单。 “翼安你不必多心多虑,我曾坦诚相告于你,我从未想过,要什么样的日子亦或不想要什么样的日子。那不是唬你的话。” “更何况,若我说想要你放我出宫,过寻常百姓的生活,你可会甘愿放手?” 李翼安此刻犹如一块吸铁石,牢牢吸附擒住面前人儿的一举一动,不放过她任何轻微的情绪。 他坚毅道:“不会。” 陈恙芯掩不住笑意,话里带上些许俏皮:“你赠我衣食无忧,富贵荣华,又宠我护我,任意我在宫中妄为,为何还要向往宫外的日子?我已是天下最受艳羡之人。” 李翼安竟狠狠将她拥进怀里,那力道似要把人揉碎了去。 “我刚想提起不如召唤宁王与绣贵妃一同前往汤泉行宫。” 煽情的氛围让陈恙芯感到别扭,又熟能生巧的继续扯到之前的话题上。 “朕不是没关心那宁王,只是他向来不喜拘束,恐怕不愿与朕同行。至于绣贵妃你可希望她陪同?” 没等陈恙芯回答,李翼安又自顾续言道:“你打小与她情深义重,必定是想的。” 绣妃若跟去了,那宁王还会推脱吗?不可能的。 她主要也是心疼这些日子以来,胡锦绣那林黛玉似的身子骨为她瞻前顾后操心不断,温泉如此养生的东西,怎能不有福同享。 陈恙芯笑而不语。 “陈公公,派人通知宁王和绣贵妃,与朕一同先行汤泉宫。” 李翼安瞧陈恙芯笑出一种“君子成人之美”的态度,殊不知她是偷望着皇帝的头顶,啧啧感叹:啊愈发绿了。 “膳后可要留下陪朕批折子?” 在两人不知不觉的谈论间,午膳已接近尾声,宫娥鱼贯而入撤走桌面上的菜肴残余。 缥缃万卷书,卷卷催人眠,陈恙芯懒得与他言语上周旋转圜,倒是没半分的婉转,直接拒绝道:“臣妾要回宫小憩。” 闻言,李翼安扬起剑眉,声线上挑:“乾清宫的床榻不够舒软?” “皇上日理万机批折子,臣妾却在旁安然入睡,被人知晓成何体统?”她不置可否。 “呵,不成体统的事儿多了去,朕没见你少做。” 陈恙芯乃是諓諓之人,此时竟只会光光美目睖着,辩解的话,噎在肚子里。 她又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鼠辈,怎么从李翼安嘴里吐露出来,到了自个耳里辗转几回,那揶揄的话也变了味似的。 陈恙芯换上虚与委蛇的笑脸,语气悾悾:“都是皇上您惯的。” “既是朕惯着你,那朕办公你歇息,又有何不可?” 她就是不想待在这,不想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呼吸,说不上讨厌不喜,只是做不到她笔下女主陈恙芯的泰然自若。 李翼安那般骇人明锐的观察力,万一她得意忘形时翘起个二郎腿来,还不得被揪住衣襟问个好歹。 “皇上不知臣妾午睡有羞人的癖好,怕打扰皇上清幽,这才推三阻四。” 相处多年,从未听过这出李翼安拢眉,眼神里透出一股令人玩味的探究。 “是何癖好?” 陈恙芯目光流转,低垂螓首,嗔羞道:“打呼噜。” 李翼安一时间哭笑不得,可这啼笑皆非之余,又愈发确信面前的佳人,历经沧桑,在冷宫走了一遭后,脱胎换骨。 她更加有血有肉,鲜活可爱,虽如同从前那般能言善辩,聪慧伶俐,但也多了几分俏皮,时而贫嘴,打趣遵守规矩礼法时又会不经意对他放下拘谨和局促,敞开心扉。 “哦?朕反而想听听,你是如何打呼噜的。” 眼前的绝色脸庞憋涨出绯红之色,眉眼盈盈,连震惊微怒也是赏心悦目的美人图。 瞧啊,轻而易举便能逗弄她,岂不愉悦? “去吧,朕派人护送你回永和宫。” 李翼安露出孩童诡计得逞时般顽皮的神色,陈恙芯顷刻才恍然明白他方才在捉弄挑逗。 瘪着宛若刚熟的樱果般红润的嘴,气得腮帮子鼓鼓囊囊,一字一句道: “臣妾告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七十四章 宫后宛植几棵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c金麟铜像c地面用各色卵石镶拼成福c禄c寿象征性图案,丰富多彩。 叠石独特c磴道盘曲,下有石雕蟠龙喷水,上筑御景亭的堆秀山下,两三个修剪盆栽花木的宫娥正偷着懒歇息,对于宫内的八卦之事倒显得兴致勃勃。 “我方才听乾清宫的人说,皇上此番出行汤泉宫,只唤绣贵妃与芯妃两位娘娘伴驾。” “芯妃娘娘极受恩宠倒也不稀奇,那绣贵妃想必是沾了小公主的光罢?” “嘁!我猜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太后最为喜爱绣贵妃岂是因为公主?不然那生了皇长子的榕妃,怎么没得殊荣。” “说起榕妃娘娘啧啧啧,要我说那出身高贵的与乡野平民到底千差万别,前不久榕妃娘娘去永和宫探望芯妃娘娘,结果睡得香甜,给人抬回储秀宫,那事到现在还在受人嘲笑呢!你们说,这面子得往哪搁啊?” “谁让榕妃娘娘最不得圣心,皇上冷落她如同大殿上琉璃瓦上落得灰似的,生下皇长子又如何?这宫里有什么优越好事,照样轮不到她。” 宫娥彼此嬉笑打闹,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是唾沫横飞,关也关不住。 谁曾想她们这话头重心的“榕妃娘娘”,就如此巧合的路过,本想膳后消食,来御花园走石子路,可几位宫娥的议论声窸窸窣窣的绕耳,杨井榕走近听上几句,立即暴怒。 “放肆!你们这群嚼舌根的贱蹄子,本宫非要拔了你们多嘴的舌头不可!” 本是坏话说到一半,结果说曹操曹操到,小宫娥禁不住吓,怕得差点魂飞魄散,扑通跪在地上磕头谢罪。 杨井榕的自卑和丢人之事被宫女挂在嘴边议论,还句句直指痛处,气得她七窍生烟,恨不得马上将几人当场杖毙。 全儿上前给了多嘴的宫女好几巴掌,下手又重又狠,为让杨井榕消气,但凡冷静想想,她的主子只身居妃位,还未有不禀报皇上太后便能擅自处死宫女的资格,气头上一时冲动的杀了几人,回头太后皇上追究起来,只会徒增厌恶。 “给本宫把她们带回储秀宫,不死也要折磨半条命。” 这几个内务府做杂役的奴婢,毫无哪宫主子庇护,悲戚的想,今日恐怕就要在储秀宫脱层皮。 可有趣的是,这几人更没料到,因杨井榕这头动静实在太甚,吸引来了从乾清宫出来,路上想绕道来御花园透气再回永和宫的芯妃娘娘。 “是何人让榕妃如此大怒?” 匍匐在地泪眼婆娑的宫娥悄悄抬眼,只见那不远处一双镶嵌几颗红宝石金缀的锦鞋缓步靠近,烟霞色曳地望仙群,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芍药和飞莺,她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黛发间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一对垒丝金凤钗,姿态如仙鹤展翅般大气从容,容颜焕发润泽,目光分外清凜,瞳孔微缩气势震慑人心。 “娘娘请安”全儿在又怒又讶的杨井榕耳旁小声提醒。 杨井榕憋着方才的闷气,在陈恙芯面前又不敢大肆宣扬出来,只得僵着脸忍气吞声的行礼道好。 “方才这几个不懂事的宫女乱嚼舌根,被嫔妾抓个现行,欲要惩罚她们。” 陈恙芯淡瞟了眼几个秫秫发抖的宫娥,越过杨井榕直径走向她们面前。 “本宫到是想听听,你们几个到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芯妃在后宫叱咤风云多年,也不是善茬,怎敢指望她出手相救?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岂不是给榕妃火上浇油,这小命哪里还保得住? “哦不愿说。”陈恙芯憾道。 “那便由榕妃你来说罢。” 杨井榕她更说不出口罢那脸拧巴地像吃进几只苍蝇。 两边皆沉默以对,陈恙芯不耐的冷嗤:“看来皆是金石难开,倒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见芯妃娘娘颇为不悦,宫娥害怕万分,比起榕妃大怒,她陈恙芯纵然只是凝聚眉头,也叫人恐惧,榕妃与芯妃相比,孰轻孰重,谁更惹不得?答案显而易见。 于是便断断续续的说出实情,不敢再瞧芯妃娘娘身后的榕妃。 随着杨井榕愈来愈阴沉的面色,陈恙芯嘴角的弧度是弯得更翘了。 “榕妃与你们出身一般无二,你们怎能因此耻笑?理应多爱戴扶持才是,加之修剪花枝任务未完,中道偷闲,的确该罚。” 陈恙芯懒洋洋的顿了顿,望着面色惨白的宫娥,信口拈来:“罚去三月俸禄,以此为戒,不可再犯。” 杨井榕眼瞪如铜铃,这狂妄的女人是什么意思?!先冷嘲热讽不着痕迹的贬低她,再避重就轻的放过诋毁她的奴婢? “芯妃姐姐这些个大胆奴婢妄议后宫嫔妃,攀诬主子之罪可还未定呢。” 杨井榕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提醒。 那宫娥才悬放下的心听此又提到嗓子眼,芯妃一反常态的宽容大度,大抵是为了针对榕妃,只是榕妃不依不饶,而她们的确错了事,不知下场到底如何。 陈恙芯倒好心的听进杨井榕的话,并未立刻忽视她,反而装作略微思索的模样,几步迈出,来到匍匐的宫娥面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们。 “纵然你们所论不虚,言归其实。但尊卑有别,伤了榕妃的颜面,她气恼是应该的,故而你们赏自个几巴掌,让榕妃消气罢。” 所论不虚?言归其实? 杨井榕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猪肝色,她差点儿破口大骂,陈恙芯原本出身是高贵,可陈将军谋反斩首,她的罪孽深重,现如今还不比她身家清白,只是有皇上撑腰,才敢依旧放肆,除此之外她凭什么 全儿只得拉住杨井榕的衣袖,怕她冲动愤懑,与芯妃硬碰硬,惹怒芯妃,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眼见那几个奴婢得到大赦救赎般扇起巴掌,杨井榕极其不悦的冷喝一声,朝陈恙芯敷衍行礼,甩开衣裙大步扬长而去。 “行了。” 杨井榕一走,陈恙芯便立刻让这些个脸颊通红,可怜巴巴啜泣着的小宫娥停手。 馨怡对着她们感叹道:“你们福大命大,若不是今日偶遇芯妃娘娘,此时恐怕已成榕妃手下冤魂野鬼。” “奴婢再也不敢多嘴!娘娘今日救命的大恩大德,奴婢们永生不忘!” 宫娥接连磕几个响头,表示劫后余生的感谢,那额头撞在地上的咚咚闷响声,让陈恙芯蓦地难受,心生怜悯。 从前顾楚楚写小说,给杨井榕草根野女,不择手段上位c可又因缺乏学识教养,所以脑子不大行的人设,只是为了给这后宫里添上各式各样的女人,丰富剧情。 但今日瞧了这几位宫娥,她才真真明白,为什么杨井榕要如此竭尽全力的往上爬,如此渴望王权富贵。 因为底层奴婢的命,压根不叫命,卑贱如蝼蚁,位高权重的人,只需动动口,就能轻易的夺走她们鲜活的生机。 杨井榕不想战战兢兢的活着,不想被人压在脚底,每日命悬一线,她只能拼了命的爬,成为她曾经最怕c最忌惮的那种人,到了那时,她才能高枕无忧。 陈恙芯没在御花园滞留,杨井榕闹得这出已然扫尽了她的闲散的心思,便坐着舆轿,身后跟着排场不大的仪驾,回她那永和宫。 行到乾清宫侧门时,却见景和门蓦然打开,几个低头哈腰的小太监拥送着一位身着弹花暗纹锦服,腰间白玉带,脚踏抹蓝云根靴的男子,他墨发随意揽在银冠中,斜插上支象牙簪,身上配饰惟有佩戴一枚鸡血玉佩,古人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这男子周身气场并不凌厉,举手投足谦逊温雅,面容嘛自然是清俊和润,颇有翩翩公子的风范。 他并未身着朝服,分明入秋,却还随手摇开一把松荫纳凉图顺做了诗画的折扇,力道不重不轻分外轻闲的扇着这略微吊儿郎当的模样,万不可能是某位大臣。 那么结果显而易见。 “芯妃娘娘。” 男子也没想到从乾清宫出来会迎面撞上陈恙芯,随即抬手简单的行礼,算是打了声招呼。 “宁王不必多礼。” 陈恙芯命人停下舆轿,绕有趣味,颇为探究的凝着他好一阵。 宁井辰顿时有些许尴尬难堪,记得锦绣与他坦白过,芯妃知晓他们二人私情,更知晓宁安公主不是皇帝血脉,她虽与锦绣情同姐妹,可到底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宠妃,两人又是这头一回私下遇见,本明面上打个照应便过去了,谁知这芯妃哪门子不对劲,竟还特意停下舆轿来似有意与他攀谈。 “宁王入宫不久,现下便要走了么?” 陈恙芯从乾清殿出来才几炷香的时辰,可知宁王是在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她去了一趟御花园后回宫路上又遇见宁王离开,看来不是与李翼安谈什么要紧事。 宁井辰客套道:“皇兄让臣弟汤泉行宫随行,臣弟特进宫谢恩。” 陈恙芯颔首笑了笑,宁王现下倒是不排斥入宫,这么些鸡啄米般屁大点的事也让能他跑一趟。陈恙芯偏头递给馨怡一个眼神,馨怡便领众奴才退避三丈外。 宁井辰见这些奴才退的老远,言语才稍微松懈。 “不过皇兄却说,要谢便谢芯妃娘娘,全然是芯妃的主意。” 陈恙芯只是降低嗓子,仅用二人能听见的音调,毫不谦虚的承合方才宁王的谢意:“是得谢谢本宫,本宫为了某对‘苦命’鸳鸯,委实伤神。” 这芯妃娘娘口出之言怎么总让人噎得慌? 宁王思索须臾,迎上笑脸:“那牛郎织女相会,不也得踩着鹊桥?多亏娘娘神通广大,又舍己为人,费尽心思。” “论起神通广大,本宫那里比得上你们?堂堂王爷,后宫贵妃,给谁戴绿帽子不好,偏偏是皇上。” 话是事实,也并没有掺杂羞辱之意,可宁井辰的确难以辩驳。 正巧陈恙芯也觉着王爷与嫔妃不宜攀谈过久,怕惹旁人猜疑生事,便草草了结这次对宁井辰而言,突如其来c从天而降的“问罪调侃”。 然而宁王告别她后,陈恙芯又觉着自个方才怼宁井辰怼得有些打脸,毕竟这样胆大包天又狗血淋头的剧情不正是自个写出来的吗 她抬手轻碰自己微烫的脸颊,那里仿佛隐隐作痛。 “娘娘方才与王爷可是有些不愉快?” “何出此言?”陈恙芯目不斜视,只听见馨怡的话传来,怕她们察觉不妥,便多了分疑心。 “奴婢见那宁王离开时,神情复杂。” “宁王进宫谢恩,遇见本宫,便也顺道感谢了本宫的美意。” “至于其他王爷复杂的神思,你多心揣测什么?” 陈恙芯满脸写着“多管闲事”四个大字,让馨怡哆嗦着便立即认错:“娘娘教训的是!奴婢不该妄加猜测王爷,更不该多嘴问主子的私事!” 但,陈恙芯岂是真想责怪馨怡,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身后又跟着其他宫女太监,总怕隔墙有耳,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她今日下舆轿与宁王谈话,大多出于对宁井辰这个人物的好奇,这里每一个属于她所创造出来的角色,无论身份如何,她都有心探究接触,故而没有顾虑太多,冲动之下便就聊上了。 陈恙芯霎间不由得懊恼这后宫嫔妃与王爷得懂得避嫌,不然被多心的人传出去,平白无故滋生事端。 谁料她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陈恙芯身为风口浪尖的人物,总活在宫人们的舆论中心,也就是与宁王在景和宫门口小站密聊了会的功夫,不知被哪个多事多嘴,居心叵测的宫女瞧去,添油加醋的散布在后宫,当再传入陈恙芯这个当事人的耳朵里时,浑然成了千奇百怪的版本,浓情蜜意的有;爱别离求不得的有;诡计多端的有,连起来到可以完完整整成为画本子。 馨怡在她家娘娘的逼迫下,绘声绘色的把打听来的所有流言蜚语都给复述了遍。 陈恙芯用手遮盖住双眸,看似气得无奈,实则连翻好几个白眼。 “本宫看市井的茶馆里,恰好缺得是宫里头,这些个说书的人才。” “奴婢瞧这定是居心叵测之人,肆意扩散实不实言论,给娘娘您泼脏水。” 馨怡苦哈哈的悲愤道:“您与王爷,八竿子打不着,竟也能将子虚乌有的事,编的头头是道。” 陈恙芯极有规律的转动着昨日从库房里拿出来把玩的白水晶串红宝石十八子,默声盘算。 “这谣言要是传到太后皇上跟前该如何是好啊!太后必要问罪下来,皇上更会怒不可遏,您与王爷无辜被连累” 馨怡叨叨絮絮的碎碎念被陈恙芯及时断绝,她将十八子往那桌案上“啪”的一放,抬眸间泰然自若,满目清明。 “谣言止于智者。” “众目睽睽之下,本宫与王爷只是闲谈客套几句话的时辰真相如此,一问便知。” “那要是旁人不信?”馨怡依旧愁容满面。 “旁人不信与本宫何干?本宫与王爷清清白白,问心无愧,皇上与太后自有分辨定夺。” 陈恙芯又适时补刀道:“如此荒唐之事若有人信,除去那黑心的谣传者,必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七十五章 永和宫的下人,被陈恙芯长久以往驯化的很好,纵然心里不满或好奇,却皆懂得闭嘴,不会自乱阵脚。陈恙芯身为主子,浑然无谓的吃喝照旧,任由宫外流言四起,乌烟瘴气,她这永和宫守得纯净安泰。 夜幕降临,星河低垂,宫娥一一吹息了殿外的宫灯,放下殿门外的幕帘,秋风萧瑟而过,不忘检察窗户是否紧闭,怕漏了凉风进去,冻着尊贵的娘娘。 这预示着殿内的陈恙芯要入睡了。 馨怡为陈恙芯宽衣脱簪,沐浴后,梳理她三千黛发,陈恙芯懒懒坐着,眼底浮现出倦困之意,馨怡从那黄镜中窥见她松散闲适的神情,心下愈发敬佩,看来今日这闹剧,没能为娘娘添上一丝一毫的愁闷。 月如灭了几盏屏风外的灯烛,馨怡为陈恙芯掀拉起软烟罗幔帐,陈恙芯正要坐上床榻,却听愠怒之声从黑暗中传来。 “朕在乾清宫气得七窍生烟,左顾右盼,以为能等来一个解释。” 李翼安长腿几步跨入这离床几寸的微弱的光线里,说是不悦,面上却瞧不出几分让人觉着大难临头的火气。 “谁知罪魁祸首,竟能心安理得入睡。” 馨怡倒吸一口凉气,亟亟对李翼安行完大礼,脚底抹油似的退出内室。 陈恙芯并不立即搭理李翼安,反而分心去移开一座青玉镂雕山水山水人物香筒,香筒里袅袅曼升青烟,那味道熟悉,混合着沉香的浓c还有安息香c乳香c白芷,掺着小茴香的独特,薰衣草的幽香。是陈恙芯从冷宫回到永和宫时馨怡常点的安魂香,模制成篆香焚之,一旁还放着黄地素三彩加红松鹤鹿图椭圆盖盒,小盒价值连城,里头装的却是安神香粉揉了香甜蜂蜜进去的安神丸。 “臣妾坦坦荡荡,光明磊落,自然心安理得。” 所以要安神香有何用呢馨怡是怕主子心事重重难以入眠吗? 李翼安重重坐在床沿,豪气拦过她的素腰,一手捏住美人清瘦精致的下巴,他那帝王相只汹汹睖着眼,却是凛然生威又气势磅礴,薄唇紧抿成长线一条,不再开口,生着闷气。 陈恙芯见此,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 “翼安,你可是吃味?” 李翼安缩拢眉心,不轻不重警示她一眼。 “醋了便醋了罢皇上若真想听臣妾解释,那臣妾自然会解释。” 李翼安的双眸里,透出“朕可不是在逼你”的撅意。 “臣妾从乾清宫离开,绕道去御花园散步,回永和宫的路上,恰好碰见乾清宫侧门出来的宁王,听闻宁王进宫谢恩,巧遇之下顺便又谢过臣妾,左右不过客套两句。” 陈恙芯见李翼安脸色微霁,续而嗔怪道:“却不知被后宫里哪些酒囊饭袋c混账东西拿去大做了文章,给臣妾无端扣上不知廉耻的帽子,又拂了皇上的面子,惹您不快。” “奴才间沆瀣的浊气定要好好清理,敢放肆妄议主子,是嫌命太长。” 李翼安终肯开口接茬,挂着满目戾气。 “皇上既然从未信过这些胡言乱语,那又为何气恼。” 陈恙芯思来想去,以李翼安的脑子大可不必理会流言蜚语,查到八卦的来源,杖毙了就是,再明令禁止不许谈论,违者重罚,这事不过一个时辰便能彻底翻过篇章。 “你又为何要与宁王攀谈。” 那话里的赌气质问,夹杂着利剑冰刀,冷不防的袭来,吓得她差点哆嗦。 “只是巧遇,招呼便可,有说有笑成何体统。” 陈恙芯觉着此话问得稀奇,尤其是他在“有说有笑”四字上分外咬牙切齿。 便脱口而出:“虽谈不上有说有笑,却是不能哭丧着脸罢。” 见面前美人毫不知错,扑闪着宛若星辰的媚眼,皓齿朱唇开开合合,出口之言令人又气又无可奈何。于是李翼安疾速前倾俯头,堵住那幽香檀口。 一番毫无人道怜惜的霸道啃吮后,盈盈泛红的唇瓣,显露出帝王浓厚的惩戒意味。 “你既是朕的妃,且未来将成为朕的妻子,一国之后,必须杜绝其他男人,他们私下看不得,说不得,更碰不得!” “宁王是承袭爵位的亲王” “谁也不行。” 李翼安厉声横眉:“宁王尚未娶妻,生的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倘若你” 这话仿佛愤怒地难以启齿,就没再点明。 兜兜绕绕几个圈子,陈恙芯才真切听出了皇帝生的这通气是为了什么。 她涨红面憋着笑,轻扯李翼安龙袍一角。 “宁王无论是地位c相貌c气魄c学识c心智c能力样样皆与皇上差得老远,皇上本是天下之最,臣妾怎么会弃优择劣?不识大体?” “臣妾又没被猪油蒙了心,又没瞎了眼。” 陈恙芯这番话才算是消融了李翼安心中冷硬的冰雪,更是被逗趣得绷不住脸,眉眼松动舒展,弯起嘴角。 “朕不想再让宁王同往汤泉行宫。” 以后最好也离这后宫越远越好。 体会到皇帝的忌惮和嫌弃,陈恙芯本该顺毛任由他去,可胡锦绣与宁王本就不常能光明正大见上几回,若因她今日的一时兴起错失良机c甚至断了后路,可不罪孽深重。 “君子一言九鼎,宁王连皇恩都亲自谢过,皇上再反悔,可不让人笑话。” “更何况,臣妾与宁王的谣言尚未平息,若这时传出皇上出尔反尔,不让宁王随行,那众人又会如何猜测?” 李翼安怎么会不明白这显而易见的道理,他只是在气头上,想拿宁王当解气的草船,不射些利箭上去,戳穿几个窟窿,不甘心。 “朕今夜照旧歇在永和宫,宫里头但凡长了眼的c想活命的,皆会禁言闭嘴。” “但愿如此。” 陈恙芯努努嘴,她可全然不这般认为皇帝见她尚未附和,故作凶狠的睖了一眼,陈恙芯须臾换上一副讨好虚伪的浅浅笑。 “替朕更衣。” 李翼安目光灼灼擒着她的音容笑貌。 陈恙芯稍微避开脸不敢与他四目相对,缓缓脱下他衣裘冠履,到外衫裳服中衣里衣,褪到只着亵衣。 “继续。” 床榻旁的灯盏未灭,这会儿光线不知怎得充足撩人,莹莹暖暖,陈恙芯不解风情问道:“皇上竟有裸睡的喜好?” 李翼安陡地抓住她滞在自个袖旁的柔夷,施力将人拉近几寸许,微喘的灼热呼吸打在彼此脸上,像一只小猫的软垫,稍稍伸出爪尖,细细密密挠的人心痒。 “朕的喜好乃放眼整个后宫也无人比你清楚。” 李翼安不顾面前人的羞赧,执起她的手,领她解起自个亵衣领口的盘扣,那嘴角浮起极其难见的痞意。 无可挑剔的健硕身体就这么大喇喇的呈现于眼前,没有黑暗这块遮羞布,令人愈发心悸难对,从脖颈到修长的手臂,到肩胛骨和那胸肌c腹肌,每一处的肌肉皆是线条完美结实,犹如手艺精湛的雕刻师傅所铸造的艺术,手掌有薄茧,肤色不算白皙,应是他累月经年的习武所成。 “朕的身子,亦是你最熟悉怎和第一次见似的?” “我我去灭了烛灯。”陈恙芯才不听他那些逗弄自己的绵绵情话,退身下床,偷偷深呼吸稳定心神。 “亮着也好。”李翼安闲适打趣。 “不妥!”陈恙芯动作利落,憋着一股暗气将灯盏灭了,这内室里突然黑矇,好在窗外隐约透过些银白月光,陈恙芯才小心地移回床沿,窸窸窣窣的动静让李翼安觉着好笑。 她如今变得极其有趣,在自个面前,将从前的那些教条礼法,成熟稳重是丢的一干二净。 李翼安正等着佳人回床,骤然间听闻什么磕在床木上的闷声,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呼,那软香温玉的身子,带着清甜的馨气扑袭而来,直直撞像自己的怀里。 李翼安欣然接住,惯性使然,他又趁借此力顺势抱着陈恙芯的腰倒在软榻里。 “亮着烛火不妥,投怀送抱便妥了么?” 还不是怪那拔步床设计繁杂又那样大,左遮右拦的,把握不好路子。 陈恙芯羞愧禁声,偏偏李翼安的手如铁链带锁般钳固住她的腰,使之动弹不得。 “皇上快些松手,臣妾要歇息了,明日恐怕还得早起费心伤神。” 床笫之间,称呼里又是皇上又是臣妾的,让李翼安察觉到她的略微抵触和担心。 “纵然明日天塌下来,有朕顶着你忧虑什么?” 李翼安将她的碎发挽入耳后,一手伸在她脑后,猛然压低下来,两唇相印。 “恙芯是否陈将军一事让你开始忌惮c退缩c顾忌?” 陈恙芯不会忌惮c退缩c顾忌。但顾楚楚会,她不敢大肆造作嚣张,一往无前,她怕死。 在李翼安眼里头,陈恙芯不答,便是默认的意思。他万分心疼又抑不了愧疚的亲吻起楚楚美人的颈窝,话语毅然:“你大可如从前刁蛮任性,恃宠而骄c嚣张蛮横,朕虽夺走了你家族的安宁,却不会夺走你的自我。” 陈恙芯心里竟翻腾起来,泛起酸水,她好像被帝王的宠爱纵容感动了。 “我从前哪有你口中这么无理取闹,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 她笔下的陈恙芯,强大泼辣都是给外人看的,骨子里终是一个明辨是非c不会无故僭越,守规矩礼法,偶尔耍点小性子的女人吧。 “就当是朕给你喂的熊心豹子胆罢又何须再看他人眼色。” 陈恙芯努力憋回眼眶里险要垂下滴在李翼安脸颊上的泪珠,故意笑道:“唔皇上的眼色亦可视而不见么?” “朕当然除外!” “那太后娘娘呢?” “你自个斟酌。” 李翼安巧力翻转旋身,陈恙芯只感刹那的天旋地转,原本在他身上的自己,现在已被压入他身下。 “朕今晚本是来兴师问罪,意欲施以惩罚,却不曾想,反得还要慰藉你一番,可见朕如此宠溺于你你可要懂得知恩图报。” 皇帝的知恩图报福泽难承啊 不知是不是馨怡熏了许久的安魂香此时生效,起了作用,李翼安才燃起熊熊浴火,上下撩拨尚未尽兴,可陈恙芯似乎呈现出浓浓倦意。 “又困了?” 李翼安从记忆里摸索几番,若说她并无从前胆大包天,但如今分明是愈加松懈,不但习性上变得嗜睡慵懒,连在他面前也打不起精神,时而将他的嘱咐当做耳边风,吹过便忘了,压根没留在心里。 “怪不得我呀是馨怡的安魂香作祟。”感到来自帝王扑面而来的凉意,陈恙芯强打精神解释。 “点它作甚?” “怕我受流言气恼睡不着。” 陈恙芯阖着眼又迷糊睁眼,半梦半醒之间又断断续续道:“谁曾想你会来,兴师问罪。” “多此一举。” 李翼安双瞳微眯,气息危险,他惩罚之意昭然,猛地压低身子,突如其来的异常让陈恙芯惊得一阵哆嗦。 若平时受到这番猛烈的扑腾折磨,她肯定是要彻底醒的,但被安魂香熏了几个时辰,抵挡不过药物作用,于是便有气无力的伸出一只软塌塌的素手半推半就的在李翼安胸前阻拦几下。 望着这个如同服软的猫儿般乖顺软糯又无力抵抗的女人,李翼安却似笑非笑着加重了动作。 知道反抗无效,陈恙芯出口的话已气若游丝,带着些许撒娇似的央求:“还要多久” 李翼安低头亲啄殷唇,两额相抵,画面极其缱绻情深。 “许久。” “不要我受不住。” 纵使不知陈恙芯是否已经在说着梦话,但李翼安并未就此怜香惜玉的放过她,她浑身肤如凝脂,雪色白皙,此时皆泛着淡淡粉红,如刚成熟的蜜桃般水润诱人。 秋风清冷,红鸾帐暖,永和宫内帝王依旧肆意驰骋,播撒爱意,美人时不时嘟囔发出几声又媚又糯的嘤咛。 而那嘤咛落在李翼安耳里,犹如一块肥美的鲜肉送在饿了几天肚子的雄狮面前,越发激起大快朵颐的勃勃兴致。 本来沉醉于梦中的人不会轻易记得起自己是谁,加之这欲仙欲死的纠缠,体内喷薄升腾的快意,说不上是难受还是舒服,实在复杂,她便不大分得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是陈恙芯还是顾楚楚,是书外的21世纪世界还是书内的古代天地。 只是晓得有个不会收敛,霸道狂涓的人,总是扰她清梦,断她睡眠!胸腔里无端生出一股怒气,不知声线高低的愤喝了句:“李翼安!” 自他被封为太子,再未有过人敢连名带姓的唤他,尤其还是这般咬牙切齿,怨气浓厚,像带着血海深仇似的。 而未等到滞了半响的李翼安作出任何反应或举措,这口出狂言的主,头微微挪动了点,往床里头偏过脸去,居然更是安然入睡了。 其实经过方才那么怒喊,陈恙芯清醒不少,意识到自己居然不分地点c顺口的点名道姓责备皇帝,而李翼安那显而易见被惊住的身子愣了许久,她蓦然觉着脊梁骨和脖子发凉。于是只得装睡装傻含糊过去,希望他不会盛怒之下把自个一巴掌打醒,来场真的兴师问罪。 意外的是,李翼安竟温缓的退了身,然后动作轻柔的为陈恙芯简单擦拭,后将厚暖的锦被拉上,躺在她旁侧将她卷入怀里,再探手检查她背后的锦被是否有严严实实裹住她未着寸缕的身子。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头疼的帝王才自顾自叹息道:“朕错了,大错特错怎会认为你不如从前任性跋扈?” “又怎么会觉着你变得忌惮c退缩c顾忌” “分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七十六章 旭日东升,日光照耀着青琐殿,宫殿上万千琉璃金瓦将曙光反射,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霞光映照结绮楼,晨雾散尽,陈恙芯被一阵突兀而来的急促脚步声吵醒。 馨怡隔着幔帐,先低低唤了几句娘娘,得到陈恙芯不悦的闷哼,她才将层层纱帘挂在床边,里头俨然一副慵雅馨糜的美人图。 “慈宁宫那边老早传话来太后娘娘让您去一趟。” 看吧,该找来的麻烦的绝对不会少。 馨怡不敢再耽误,即使陈恙芯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她与月如也左右开弓,麻利的将陈恙芯服侍妥当,换衣簪发,抹粉搽脂,间隙里还贴心的让陈恙芯小食几块芡实糕和神仙粥,预料在慈宁宫得待上许久,主子肚子空空会闹脾气。 上次去乾清宫被陈公公催得急,今日去慈宁宫又是一步当做三步走,永和宫离慈宁宫相对较远,还得路过坤宁宫与西六宫c养心殿。抬轿的小太监竟没顾得上她的安稳,皆赶得匆匆忙忙。 宫殿偌大,路途颇长,陈恙芯晃得有些头晕。 几个小太监听见头顶上方的轿撵里传来芯妃娘娘冷飕飕的嗓音:“你们若不走得慢些,本宫还到不了慈宁宫跟前便要先去趟太医院。” “娘娘恕罪!” 一行人赶紧稳稳当当放下她,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馨怡为难道:“娘娘恕罪太后那头老早传话来,只因娘娘尚在梦中便生生拖了半个时辰。” “现在若不赶急着些,慈宁宫那头等了许久终是不妥。” 陈恙芯听着倒也愧疚,毕竟太后老人家今日肯定是冲着追究责任来的,本就打算训斥她一顿,结果她睡懒觉还误了时辰,实在火上浇油。 “起轿罢,再快些无妨。” 馨怡松了口气对众人吩咐道:“快归快,千万别摔着娘娘。” 慈宁宫的正殿南北两端各有偏门,宫殿两侧亦设有侧门,馨怡想到不该兴师动众,便低调的让轿撵停在侧门,受陈恙芯旨意未唤人来接驾,自个步行而入。 陈恙芯那身影一出现在这慈宁宫,几个宫娥仿佛如临大事,前拥后簇的领着她往殿里走,回归顾楚楚心态的她完全没有时间参观游历,就瞧见那殿前出月台,台上陈四座鎏金铜香炉,东西两山设卡墙,各开垂花门,可通后院。 连她进的殿叫什么都尚未来得及看清。 太后的慈宁宫,从踏进屋内开始,便能隐隐约约闻见檀香或沉香的气息,满殿随处可见石羊雕像c石佛像及菩萨像c彩色陶俑c木雕彩绘贴金观音像c银鎏金六世班禅像等等这些个物品堆积在同出,便能显露出太后平日吃斋念佛的喜好。 但陈恙芯这须臾的分神和欣赏在她瞧见面前这副光景时戛然而止。 包锦木框的帛地青竹黛鸟曲屏风前,正襟危坐着面容肃穆的妇人。她只有几缕掺白的发丝,面上瞧不出明显的皱纹,五官大气端正,凤眼微挑,从前芳华正茂时必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她身着金丝线镶边的菊纹绛紫色宫服,肩上搭有彩线刺绣的披风,耳坠是简单的羊脂玉,仅仅是端坐在主位上,姿态也尽显雍容华贵。 这位本该是慈祥人设的太后,此刻正睖着眼朝她望来,目光里带足了火气。 主位下方左右两边各坐着三个女人,一位是藏着担忧的胡锦绣,一位是看好戏的杨井榕,还有一位将青丝馆成并不夸张的飞仙发髻,独插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描着淡淡拂云眉,红唇浅浅,淡雅自然,身穿素雪绢裙,外披藕色羽纱衣,纤细的手腕上有个色泽温和通透的白玉镯子。 一眼瞧不出此人的喜怒哀乐,她无论是看向太后亦或是自己,面上都同样的轻描淡写,谦逊有礼。 那便是欧思琪了。 “给太后娘娘请安臣妾来迟,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语气里添满了不悦,她轻砸了下手里头的翡翠珠子,绕着弯责备道:“哀家方才掰着手指头数啊,芯妃能有几回准时。” 从前是刻意,如今是无意,陈恙芯只得堆着假笑,态度再恭敬许多:“臣妾宫中这几日熏着安神香,常睡得昏昏沉沉,这才不免乱了时辰。” “哦?安神香这么说来芯妃是夜里辗转反侧c难以入眠咯?” 等陈恙芯厚着脸皮道一声“是”,太后便气不打一出来的模样,一手敲着椅子的把手,一手微微颤抖地指着陈恙芯咬牙切齿道:“你还有脸说难以入睡!?哀家才是真真切切的气愤,一夜未眠!” 胡锦绣见状连忙上前为太后顺气,再顺手端起一杯毛尖茶堵住太后的嘴。 “太后娘娘先别气恼,您听听芯妃姐姐作何解释。” 欧思琪全然是那知书达理,通情达意的姿态。 陈恙芯发觉自个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又没听见太后让她起身,可这样半蹲着腿脚麻,趁着胡锦绣在安慰她老人家,慢慢悠悠的站直了身,同时瞥见杨井榕那小人得志般看热闹的样子,心头生出些烦躁。 “不许起身!给哀家跪下。” 跪下?陈恙芯抬高眼皮,不可置信。 见她不跪,太后挥手示意胡锦绣靠边站,怕伤及无辜似的。 “怎么你还不知错,不肯跪?!” 陈恙芯微扬下巴,站的亭亭玉立,愣是笔直,面上坦坦荡荡,凛然浑身正气。 “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无错为何要跪?倘若跪下认错,岂不是揽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莫须有?宫里头可有多少双眼睛作证,你与宁王” 胡锦绣听此眼皮重重跳了几下,左手握住右手,怕人看见她在惧怕忧心,甚至忍不住要微微颤抖。 “风言风语,荒唐无比,太后您多心想想,臣妾凭何做出背叛皇上之事?” 陈恙芯美眸泛出细闪的微光,竟略显狡黠,她甚至从容不迫的弯起嘴角,笑容璀璨生辉。 “臣妾深得皇上宠爱,六宫之内无人能比,既不是夜夜寂寞独守空房的深宫怨妇,亦不是受尽冷落却不敢抱怨吭声的妃嫔。” 陈恙芯的眼神意有所指的朝杨井榕与欧思琪那边落去,眼底的嘲笑讥讽十分明显,而语气呢又漫不经心。 “故而,臣妾若要与王爷不轨图什么?可笑罢!” 陈恙芯虽不是忽悠,可太后也被忽悠了过去,被她的道理说得半响开不了口,她那皇帝儿子的确是十夜有八夜歇在永和宫,陈将军那般大逆不道,李翼安都能不计前嫌的继续宠爱他的女儿,可见喜爱程度非同一般。 “纵然宫中流言为虚,你自认无辜,但你身为后宫嫔妃,怎可与王爷私下攀谈说笑,还说无错!” 陈恙芯的余光里,胡锦绣的远山眉似是愁得化不开,若不是旁人在场,她就要红着眼落下泪来。 “回太后,当时除臣妾与王爷还有不下七人在场,不可论为私下,再者臣妾同王爷只是平常般嘘寒问暖,合乎礼法,谈不上”说笑“二字。” 陈恙芯声线平稳,情绪冷静,这一字一句回荡在殿里分外清晰。 “若要说是非对错臣妾无错,王爷无错,错的是那宫中不知好歹c居心叵测的下人。太后娘娘您不去惩戒这些无法无天的奴婢,偏拿无辜受害的臣妾开刀,臣妾自然不依。” 太后噎住气,额上隐隐冒起青筋,连端庄的仪态都要绷不住。 “你是指责哀家不辨是非,冤枉你” “母后的确是冤枉她。” 遒劲有力的嗓音恍然间响起,李翼安身着扎眼的明黄龙袍朝服,面容冷硬肃俊,混身上下的朝珠随着他大步迈进的动作都发出极其有规律的碰撞声,身后的陈公公费力跟着他,停歇下来时还喘着粗气。 “臣妾参见皇上。” 陈恙芯身后的那三个女人李翼安视若无睹,只双手将陈恙芯扶起,还安慰承诺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一切太后老人家尽收眼底,她斜睨眼阴阳怪气冲着李翼安道:“皇上刚下了朝,便脚底踩了风火轮似的赶来慈宁宫怎么,怕哀家会生剥活吞了你的芯妃吗?” “朕命人抬来西域进贡的水晶镜,照人纤毫毕现,让母后瞧瞧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 太后眼珠子转溜,扫几眼陈恙芯又扫几眼皇帝儿子,这俩人同气连枝,噎人的功夫皆是一流。 “太后您缓缓气儿皇上必然是好意,怕您过于担忧急坏了身子。” 胡锦绣赶紧解围,生怕等会太后她老人家又觉着李翼安有了媳妇忘了娘,再把怨气撒在陈恙芯身上。 太后随即拉过胡锦绣的手,护着小心肝似的:“还是哀家的绣贵妃最贴心体己。” 李翼安本不打算在这慈宁宫长待,身旁莺莺燕燕围绕,目光灼灼,千姿百态,而陈恙芯又成为众矢之的似的,让他尤为不喜。 “依朕看,母后不必插手此事,让芯妃去查明始作俑者,通通拉去拔舌杖毙。” “拔舌杖毙?”太后与胡锦绣皆是心善之人,听皇帝面不改色,泰然自若的处置人命,轻飘飘的语气比喝口茶还容易。 “皇上岂非暴君,怎能如此残忍。” “朕若连宫内的腌臜都清理不了,让区区几介奴才诬蔑嫔妃诋毁皇室,搅乱宫中秩序,传出宫外,怕要让百姓耻笑,以为朕是个无能的昏君。” 太后捂着心窝,稍变脸色,软下语气半劝半哄:“宫里奴才多嘴造谣,本不是滔天大罪,打入辛者库小惩大诫便可。” 众人正屏气凝神等待李翼安的裁决,可谁知他却说:“芯妃为此颇受委屈,依你看,应当如何?” 陈恙芯满目氤氲着尴尬,不晓得李翼安这举动是真为自个着想还是与太后僵持不下时丢过来一个烫手山芋。 迎着太后略带期盼她善解人意的眼神,陈恙芯勾唇淡笑:“太后娘娘莫要怪臣妾心狠手辣,依臣妾看,还是拔舌杖毙的好。”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谁能不知道她陈恙芯是个什么主啊:睚眦必报,分毫必究。 “这些奴才如此胆大包天谣传莫须有之事,各个空口白牙却敢添油加醋,说得绘声绘色,臣妾想,他们入宫前必受过宫规宫训,知晓切忌妄议主子,可此番的风言风语却像是故意为之,发展迅猛。” “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或撑腰,谁敢在后宫大肆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李翼安面含笑意,极为赞许的点头道:“芯妃有理。” “如若放任自流,只施以小惩,今日他们敢造臣妾和宁王的谣,明日就敢造皇上与太后娘娘的谣。如此败坏风气之人,祸乱秩序之事,必要寻其根源,而斩草除根。” 太后又一度无言,她竟然觉得陈恙芯所言皆为皇室名声,为后宫和平着想,似乎乍一听没毛病,可自个老有种从头至尾皆在被她一本正经忽悠的错觉。 “这事,朕全权交由你处理。” 李翼安见太后沉默,干脆不再拖沓,他听闻芯妃被召去慈宁宫,下了早朝没歇气也要来蹚浑水,此时龙袍层层叠叠,浑身金银挂珠,才觉得沉甸甸得很。 “如此,朕与芯妃先行告退。” 太后见李翼安要带陈恙芯走,压根不想在慈宁宫多待,可绣贵妃c琪妃c榕妃还眼睁睁的瞧着,皇帝如此不给面子,忽视他人,让太后这火气又蹭蹭蹭的冒上来,她皮笑肉不笑说:“皇上,已许久未陪伴哀家,今日留下用膳罢。” 李翼安不以为意:“母后,御膳房据朕吩咐,为给芯妃调理身体,每半月做药膳全食送往永和宫,今日正好月中,朕同芯妃回永和宫用膳,不劳母后费心。” 此话如同几颗不长眼的火星子,蹦裂进干草堆里,噼里啪啦的燃烧起熊熊烈火。 太后那吃人的目光从头到尾掠过陈恙芯的身子,怎么瞧都康健得很,哪里需要调理。心里头生为娘亲的妒忌与皇帝对其他嫔妃眼瞎般的偏执让她几乎咬牙切齿。 “哀家辛苦怀胎,栽培育德,捧手帝位于你;绣贵妃为皇家添长公主;榕妃为皇家诞下长子,也不见得皇上多上心哀家委实心寒。” “母后千万别怪罪朕不孝,朕身为皇帝,平日实在政务繁忙,顾全不了方方面面,自然有疏忽之处。” 太后灵光一闪,觉着李翼安这话极其好接,顺口便道:“那还不是因为这后宫无主,倘若皇儿早日立后,那六宫琐事便皆有皇后分担帮衬,纵然皇上日理万机,亦有皇后顾全大局,定能将内宫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原本李翼安是最不愿听这些话的,今日不知怎得,再不躲闪,也不敷衍,他迎着太后威胁打压似的目光,只悄然含笑地匆匆瞥过陈恙芯,一派丰神俊朗 :“母后莫要急促,很快便可得偿所愿。” 胡锦绣与太后,杨井榕与欧思琪,这四人不约而同的偏头,眼神朝李翼安投来,情绪各不相同。 陈恙芯与胡锦绣为知情者,不便大惊小怪,权当听个身外事,但为防止他人生疑,又只得假作微微诧异。 太后屏气凝神思索几度,皇帝决心立后,如此重中之重的结果她身为一朝太后,浑然不知,那么显而易见,他属意的人选并非胡锦绣。 杨井榕强压着心里的迫切,面上显得五味杂陈,欧思琪只是须臾的惊讶,过后显出不争不抢随和的态度。 李翼安晓得,此时的慈宁宫看上去与平时无异,倘若他不在,恐怕早炸开了锅,又怕太后胡搅蛮缠,立即换上一副不容置喙的铁面冷容,拉上陈恙芯就大步流星的走。 陈恙芯临走前不忘礼数的那一句“臣妾告退。”余音徒留在室中,横亘在气氛诡异的众人耳边,太后眉峰上挑,频繁地眨巴几下双眼,这才如梦初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七十七章 出了慈宁宫,杨井榕邀欧思琪去储秀宫小坐,胡锦绣望着她们结伴而行的背影,怎么看都是心怀不轨的女人狼狈为奸,接下来要去策划密谋着什么肮脏的勾当。 其实若不是今日琪妃在她面前坐着,储秀宫里为数不多的大小瓷瓶定然是免不了遭殃,杨井榕每每气得发狂时就要摔东西解愤,可她宫里的宝贝本就少的可怜,一来二去竟没剩下什么再可容她撒野。 “本想借着流言蜚语让芯妃烙下个不检点的罪名,再不济皇上亦会心生芥蒂,可皇上从头至尾铁了心偏袒她,本宫奈若何!?” 全儿想为主子消气,到来一杯好茶,双手奉上,杨井榕哪里喝的下,不耐烦的挥手赶人。 “这等捕风捉影的事,皇上自然不会严惩芯妃,何况涉及王爷,一是不容触犯自个的尊严,二更不可拂了皇家的面子,榕妃妹妹想借机羞辱打压芯妃之意姐姐明白,但你却不能冲动行事,切勿操之过急。” 欧思琪心中嘲讽杨井榕愚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欲害人也不多动动脑子,下足功夫再来,天真的以为这么点经不起推敲的雕虫小技便能有可乘之隙,伤得了陈恙芯,却丝毫不顾虑大局。 “本想着纵然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后亦绝不轻饶,可芯妃着实巧舌如簧伶牙俐齿,她总能信手拈来荒唐谬悠之言轻易说服太后。” 杨井榕向来鼠目寸光,欧思琪倒也习惯了她资质愚笨,随口提点道:“妹妹,还记得今日皇上所言么?” “啊!皇上是否有意立后?” “本宫瞧太后的模样,亦是不知情的,绣贵妃与芯妃虽同样惊异,但太后向来力荐绣贵妃,如若皇上动了立她为后的心思,岂能不知会太后?” 杨井榕腾升些许惶恐不安:“姐姐是说皇上恐怕属意芯妃!” 欧思琪眼神笃定,朝她点了头。 “可芯妃如今无家无世无后,莫说太后娘娘反对,朝堂上的那群老顽固也断不会肯。” “再说宫中人尽皆知芯妃身子压根无法诞育子嗣,皇后乃一国之母,自然是要母仪天下,怎能立她为后,简直荒唐儿戏。” 眼前的杨井榕秀眉双眼已拧巴成一处,下一口气仿佛喘不上来似的,磕磕绊绊着言语,呼吸困难。 欧思琪点到为止,不再深讨立后之事,反而起身要回她那延禧宫,走前半真半假好意嘱咐道:“皇上下令让芯妃着手惩罚诬蔑之人,追其源头,很快便能查到你头上,妹妹可要尽快处理干净才是。” “姐姐放心,昨儿个妹妹就已处理妥当。” —— 永和宫。 小堃子奉陈恙芯之意去追查流言其源,按理当时在场的宫女太监并不算多,除开她们永和宫自个的奴婢与王爷那边的小厮,要揪出是谁诬蔑多舌出去,并非难事。可小堃子用了整一日的时辰才满脸低沉的回来禀报。 “禀娘娘,奴才无能宫里人多口杂,待奴才查清是何人所为时才听闻掌事嬷嬷讲那两三个宫女恰巧事发前日说年满二十五申请出宫还乡,人已经离宫娘娘可要派人抓回来?” 小堃子生怕主子置气,却见陈恙芯倾城妩媚的展颜浅笑,全然没半点儿恼怒,话语间揶揄带讽。 “敢做不敢当。” 馨怡多嘴疑心问了句:“那人既然怕您会查,为何不杀人灭口?” “死在宫外头与死在宫里头哪个更麻烦?天子脚下,但凡有点儿脑子,亦不至于在皇城里动手。先虚情假意遣人出宫去,在宫外他乡不声不响取了性命,纵然要查,宫里的人总归鞭长莫及,待耗了时日真凶水落石出,此事早无关紧要了。” 小堃子暗怪自个无能,垂眸愧疚只轻声询问:“娘娘咱们现下该如何行事?要将那头出宫的婢女在被人下手之前救下么?” 陈恙芯眼底蕴染几许狡诈鬼魅的色彩,她轻描淡写:“何须如此麻烦。” 小堃子与馨怡敛声屏气,共等主子决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榕妃不是喜欢给人泼脏水么即使没有证据,本宫非要泼她一回。” “咦娘娘您怎能肯定此事是榕妃所为?” “无论是谁,总免不了她杨井榕从中作梗,但凡能伤及本宫,事无巨细大小,她必献上一份力。” “所以,娘娘想要将错都归于榕妃身上。” 陈恙芯露出好似惋惜怜悯的神情:“谁让她总不知什么叫以卵击石,什么叫不自量力呢?” 小堃子冷不防寒颤,竟还有些同情榕妃,这愚蠢的人啊,惹谁不好,非和自家娘娘结下梁子,看吧芯妃娘娘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逮住机会就针对她。 “馨怡,本宫在御花园从榕妃手里救下的那几个内务府的宫女适时派上用场了。” 陈恙芯简单明了说个大概给小堃子听,小堃子很是上道,转身告别主子,咕噜冒烟似的人就溜出永和宫,办正事去。 翌日,才消停不久的皇宫内廷又吹起一阵议论之风。因追查无实据,乱传芯妃与王爷之事,惑乱后宫风气的源头迟迟未有结果,宫女太监好奇心重,都私下揣测不敢摆在台面上来。 可昨日晚,几位内务府的宫娥不小心说漏了嘴,具体情况倒是这样的:受内务府总管旨意,派了几个心细的宫娥太监去清点库房,几人伶俐速度快效率高,末了,才接近酉时,回住处悠闲的吃着晚饭,顺道聊聊天打发时间,众人自然提到了这事,有那么几个先入宫资历深的宫娥先道:“芯妃还是贵妃时,便凌厉非常,又凶又狠,如今虽降了位份可亦无人敢招惹,皇上那头既然下了铁令说是有心人谣言祸乱,想必真是刻意造谣,但我思来想去,没猜到谁有这胆子。” 另一宫女附和道:“就是,芯妃娘娘嚣张跋扈,谁见她不是绕道走,还敢诬蔑她?险命长咯!” “言清,潋禾,暮暮,你们仨平日里嘴碎胆大,话最多,最近这几天突然安静不少,今日亦不开口,光顾着吃。” 这三个宫娥本专心致志的捧着碗筷沉默不语,被人点名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对视,有苦难言的模样。这样一来愈发激起旁人的好奇。 “你们这是怎么了?小心翼翼的作甚?” 那名叫暮暮的宫娥眼神波闪,欲言又止,终还是啃了口馒头,夹上几筷子青菜塞入嘴里,不打算说话。 “言清!你们仨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从前宫中大小八卦你们皆是兴致勃勃,自那日从御花园回来,就不大对。” 言清无奈叹声:“我们因为多嘴多舌,险些丧命,吃了苦,哪里还敢再议论。” 这下在场所有人都停了筷子,凑头附耳,如同茶馆里头眼巴巴听戏找乐子的客官。 “快同我们具体说说!” 言清脸色不好,仿佛不想再提,推了一把暮暮:“你说” 暮暮望着众人闪着光的眼睛,与潋禾短暂的眼神交流后,终是娓娓道来:“那日我们去御花园里排放内务府新进的百花,累时想偷个懒躲在亭下假山石旁闲聊,不料竟被榕妃娘娘逮个正着,当下便要重罚,夺了命去” “实在不巧!啊你们三个当时在议论什么,能叫榕妃娘娘火冒三丈甚至要命?” 潋禾略显忏悔:“我们那时正好在说榕妃娘娘不得圣宠,有了皇子还被冷落之事。” 众人异口同声:“难怪!” 言清这时不知是喜是悲感怀:“皆说芯妃娘娘跋扈,可若不是那日又遇芯妃娘娘路过相救,我们几个今日哪能吃上热饭热菜,怕是要劳烦你们给烧些纸钱” 众人再次惊呼:“芯妃娘娘救了你们?!” 暮暮郑重点头:“不说芯妃娘娘心善与否,她与榕妃娘娘向来水火不容,处处压榕妃娘娘一头,她说我们所言不虚,只是不该偷懒,便略施小惩擅自放过我们。” 潋禾接话:“当时榕妃娘娘那脸色,黑得像库房里储存着过冬用的兽金碳。” “那是自然,榕妃娘娘在后宫向来人微言轻,只能冲着下人发火泄气,此番你们伤她颜面,她当然要为了尊严杀了你们,却不想被芯妃娘娘截胡,必定怀恨在心。” “啊!我方才忽然灵光,上午有了你们这茬,下午便出了流言蜚语说芯妃娘娘与王爷有染,仔细想来,极有可能是榕妃娘娘报复所为啊” 言清c暮暮与潋禾皆不再发言,禁声瞧着身旁众人叽叽喳喳的一言一语愈发热闹的讨论起来,这结果怎么看都十分有逻辑道理,何况当事证人在,前因后果完全挑不出毛病。 加上此事永和宫那头正在顺藤摸瓜追究,眼看着欲要不了了之,故内务府的奴才们没顾忌太多,这人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的,言论火速蔓延后宫,避免不了杨井榕的储秀宫,更是一路烧到了太后的慈宁宫,烧到皇帝的乾清宫。 轮到杨井榕被召去慈宁宫问话,太后只三句话下来,一是:“哀家觉着当日芯妃所言有理,若不是有人刻意纵容,攀诬主子有染此等大事又岂会随意谣传。” 二是:“众目睽睽,你与芯妃当日结怨是真,不满她所作所为是真,头日下午她便被人污蔑亦是真。” 三是:“哀家与皇上皆派人追查其源,却查出涉案之人恰逢离宫归家,恐怕是你做贼心虚,不敢在皇宫杀人灭口,只得遣走后另做打算。” 杨井榕百口莫辩,解释的话溜到嘴边又咬碎了吞下肚,此事的的确确是她做的,只是本以为宫里查不到人无可奈何,她让涉事宫女隐姓埋名,即使追出宫去也了无音讯,再派人灭口尸体沉江河大海,如此一来,宫中不得不翻过篇章。哪曾想半路冒出程咬金,内务府那三个宫娥,肯定是受了陈恙芯的意思出来作证意图咬她一口,可她又能怎么说 “太后娘娘臣妾,臣妾怕是冤枉啊,倘若是芯妃记恨臣妾才刻意引导舆论,无凭无据单单听由几个被臣妾惩罚的宫娥之言,有失公平,怎能服众。” 太后对于杨井榕的说辞弃之以鼻:“榕妃啊你说芯妃记恨你,当日却是她不巧搅和了你的私事,要论记恨她记恨你做什么呢?” “臣妾着实冤枉!太后娘娘,您也知晓,臣妾向来胆小怕事,只会规规矩矩不与芯妃姐姐冲撞,臣妾如今的心思,全在骥儿身上,身为人母后,凡事三思而后行,只盼骥儿安好,不辜负太后娘娘与皇上的期许。” 杨井榕现越来越懂得扣住太后的软肋,不就是一个公主一个皇长子,首当其冲把皇子搬出来,比千万无语的解释都要有用。 太后果然心软,叹息连连:“罢了,此事便交于皇上定夺,哀家不再过问。” 交给皇上?那自个不是死路一条!? 杨井榕面上万分难堪,似是用尽浑身解数:“太后娘娘,皇上为朝政日旰忘食,臣妾有罪,不敢让皇上添忧增怒绣贵妃姐姐如今是众妃之首,理应掌管六宫事宜,臣妾想倒不如交于绣贵妃姐姐更为妥帖。” 太后本属意胡锦绣为后,听杨井榕提议要让她掌管六宫事宜,裁决嫔妃琐事或大事,非常吃得这套,立即唤人吩咐给胡锦绣去。 杨井榕出了慈宁宫满目春风得意,多亏她聪慧机灵,脑子连转几个弯,从太后手下活生生逃脱责罚,比起那能言会道的芯妃丝毫不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七十八章 杨井榕其实大错特错了。 凭借胡锦绣的性子c她同陈恙芯不为人知的深厚情谊,杨井榕又能得意忘形多久啊 安和宫内的绣贵妃,自然是分寸不离,密切关注着此事的发展,得知陈恙芯无事,设法让真正的罪魁祸首被众人“不经意”的揭露歹意,心里头才略安心,此事终没波及到芯妃与宁王。 听闻太后又起了个大早宣榕妃觐见,胡锦绣以为她难逃其咎,正大快人心着,方才却从慈宁宫来了人,说因此事涉及嫔妃,太后将此事全权交由她这个位份最高的贵妃来处理。 她怎知道要如何处置想来是杨井榕怕太后皇上怪罪,惩罚狠,故绞尽脑汁的谄媚太后,让她这个人前人后皆柔弱避世的贵妃来决断。 胡锦绣亦不傻,杨井榕此番险些害了她的至爱郎君,又伤及她的闺中密友,再没心没肺之人也会记仇。 于是胡锦绣特意跑去养心殿,在李翼安面前讲了通来龙去脉,重点在于她说:“臣妾无能安妥六宫,何况此事芯妃名誉受损,臣妾想,理应问过她的意思” 李翼安最顾及陈恙芯的情绪,也不想难为胡锦绣,便和风细雨:“朕与太后知会一声,你无需牵扯此事,她也不必忧心。” “那皇上是打算全权交于芯妃核实定讞?”胡锦绣欣然。 李翼安眸里不自觉蕴上些许宠溺:“朕早表明过态度,此番流言荒谬,若要惩罚,从头至尾本就该让芯妃决策,明辨黑白,是杀是剐,她说的算。” —— “真由臣妾说的算?” 陈恙芯眉眼带笑,羽睫撒娇似的上下扑闪,星眸灼灼华耀,透着薄薄的期许之意,仿佛只等李翼安点头,她就能肆意妄为,大刀阔斧了。 李翼安话里掺进十万分的温柔笃定:“随你如意。” 陈恙芯早思虑过,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严惩轻罚皆在皇帝一念之间,可落在自个手里,便要打蛇打七寸,直戳痛处。于杨井榕而言,她本不受宠,如果只是禁足或扣几月俸银,压根无关紧要,倘若降位份或打入冷宫又着实严重了点,还到不了那地步。 杨井榕最害怕失去什么呢 陈恙芯缓缓扬起一抹如狐狸般精明狡黠的笑容。 不正是她的皇长子么。 “依臣妾看,榕妃为人母却不能以身作则,败坏规矩,搅和内廷后宫乌烟瘴气,她心术不正,品行不端难以给予皇长子妥善良方的教导” “皇长子纵然皇上并不看重他c喜爱他,但那毕竟是皇家血脉,冠以天潢贵胄头衔,无论才智与否,德行必须端正才是,他现虽极其年幼,可往后在储秀宫长大,积年累月,难免受到榕妃教唆,怕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翼安冷嘁:“她的确枉为人母。” “臣妾的意思是,不如将皇长子送去慈宁宫太后那里寄养,一来可解太后乏闷,二来亦能让皇子受到正统妥帖的学识修养。” 不再让杨井榕接触自己的宝贝孩子,只能生,不能养,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剜心的酷刑。 这阴招够损。但李翼安却从陈恙芯的想法里寻出旁的蛛丝马迹。 “朕怎么发觉,你在打压榕妃之余还意图顺势讨好母后。” 陈恙芯毫不遮掩,大方承认:“太后娘娘最近对臣妾颇多不满,自然是要讨好的,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李翼安将她人紧圈入怀中,耳边蛊惑般低语:“朕不是说过太后的脸色你可看可不看。” “真哪能啊。”陈恙芯顺口吐槽。 “怎么不能?” “皇上莫忘了,欲立国后,得过两大关,首先是太后娘娘,其次才是朝臣。” 她美目流转,娇俏带笑,似是在提醒。 “臣妾若能让太后娘娘喜爱绣贵妃那般喜爱臣妾,皇上在太后娘娘那边的难处阻碍倒是轻而易举迎刃而解。” 李翼安心中愉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她唇上轻啄几下。 “原来,你是为朕分忧如此尚好。” ------题外话------ 过渡章节,所以字数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七十九章 一声仰天的啼吟凄厉响彻云霄,银笼中的秃毛金丝雀发出最后的哀鸣,扑扇着无力的羽翅挣扎飞向天空,妄图寻得最后的生机自由,卷起一地被心狠手辣之人活生生拔脱的羽毛,脚上拴着的铁链枷锁将这只奄奄一息却做最后拼搏的鸟儿撤回银笼。 这时,一只秀美泛白的柔夷握着锋利的短匕首极其狠厉的往金丝雀的脖颈割去,鲜红的血液飚出,呲在那人的袖口上,鸟儿顷刻软趴趴的倒落下来,右脚还圈牵着那链子,血一滴一滴滚垂,“啪嗒啪嗒”晕染在地面,死鸟就这般倒挂着,像角落里悬着的结网蜘蛛,像冷宫里上吊自戕的罪妇。 厌弃地丢开沾血的匕首,眼里死气沉沉的女人用诡异的目光扫过瑟缩跪在冰冷的石阶上的所有奴才,好似在斟酌下一个命丧黄泉的目标。 全儿跪在杨井榕脚边,清早陈公公来宣旨从今后皇长子由太后抚养,不得轻易入储秀宫,榕妃虽为生母,倘若要见皇长子,亦必须通过皇上同意,方可在慈宁宫会面,且一月探见不得超过两次。这圣旨下来,太后身旁的大宫女毫不留情又极快的接走了皇长子,让杨井榕连一句质疑求情或交代的话都没得说。 皇长子的啼哭声嘹亮,杨井榕犹如万箭穿心。 陈公公却客气的劝慰她,哦与其说劝慰不如说嘲讽,他道:“榕妃娘娘莫伤心,皇上说您这是自作自受。” 陈公公带人走后,杨井榕几乎杀光了储秀宫所有除人以外的活物,她养的那些讨太后欢心的长寿龟,逗趣解乏的鸟,每日喂食换水的锦鲤拔光庭前后院生机盎然的花草,她虽一言不发,但心态俨然疯癫。 连全儿亦不敢开口相劝,甚至不敢问她要做什么,杨井榕的血液沸腾,她将这所有都视为陈恙芯,每亲手活剥一条鱼,每生剖一只鸟,每每践踏摧残过一片花草,她内心就得到几丝泄愤的平静。 待储秀宫被杨井榕折腾过后七零八落,残花败柳c死鸟死鱼遍地,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压抑的血腥味,杨井榕才满足的深吸一口气,对颤颤巍巍的奴才发话:“都给本宫收拾干净,一尘不染。” 奴才们连滚带爬,逃命般的消散在杨井榕面前,全儿从未见过主子这模样,从前她气归气,不过是竭嘶底里的吼几嗓子,再摔烂些东西,但也未是今日的嗜血暴怒。 杨井榕食不下咽,小厨房做好了佳肴却不敢往她面前端,全儿扶她于卧榻上,杨井榕按下额间凸起的青筋,头疼欲裂,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嗡嗡”声震惑耳朵,她阖眼小憩。 谁知虚浮缥缈的梦境里,陈恙芯梳着高雅的飞仙髻,盘珠宝琉璃,金叉凤凰步摇,身着一袭缂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环缀一块由蒲甘进贡皇帝特赏给芯妃的碧玺双兽配,血色绝美动穹宇,独一无二。 杨井榕狼狈不堪的匍匐在地,而陈恙芯却矜贵非凡,摇曳生姿,她手里秉持一把黑绸绣花蝶竹柄团扇,微微欠身,拿着扇子朝杨井榕的头顶看似亲昵的敲点几下,领如蝤蛴,线条优美白皙,她璀璨笑容,齿如瓠犀,语气好似惋惜:“榕妃,你又输了。” 杨井榕恨透了她桀骜清高的姿态,想起身与她平视身体却像被钉入土里,挣扎难起,连开口都是唔哑不清。 “榕妃,你为何总要不自量力呢?你与本宫斗,赢不了你瞧啊,兜兜转转,你终究还是落在本宫手里,输得一塌糊涂,体无完肤。” 杨井榕睚眦目裂,伸出一支颤着的手,宛若秉着一把长剑,直指陈恙芯,她真的太恨面前这个天仙风雅,高坐云端俾睨万物的女人。 “陈恙芯!贱人!终有一日你会惨败于我,到了那时我要你生不如死!” 她用尽全力朝陈恙芯喊出,可到了陈恙芯的耳里,全然是雷声大雨点小,任凭杨井榕撕心裂肺,陈恙芯稳如泰山。 那黑曜石般光泽的眸子,透出狡猾的笑意:“可现在生不如死的人是你呀。” 杨井榕紧咬牙关,血色全无。 “因失德被夺走孩子,沦为全天下的笑柄,啧啧啧啧滋味不好受吧?” “滚开!贱人你给本宫滚开!” 终于从受尽屈辱的梦里惊醒,杨井榕一掌扫落茶案上茄皮紫釉碗里的静心汤,连同掀翻了掐丝珐琅鎏金香炉,香料散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金属盖顶与炉身碰撞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全儿闻声急切跨进内室,忙收拾残局。 “做梦都不放过本宫!”杨井榕朝匍匐在脚下清理碎片的全儿肩臂踢去重重一脚,用了十足的蛮力,将全儿整身掀翻了过去。 “主子息怒啊,您如此大怒攻心,容易伤神伤身,万一病了,才真是遂了芯妃的愿!”全儿边艰难爬起来边小心翼翼着开口劝解。 “娘娘您何不从旁侧思量,咱们皇长子送去慈宁宫,实则有益无害。” 杨井榕只会干气,脑子如同烧开的白水,咕咚咕咚蒸腾热气,自个不断为这火里加干柴,连锅都要烧糊了去,压根空不下心思量,此时才不耐烦问道:“何益?” “皇长子在太后的慈宁宫,自然受太后庇护,可比咱们储秀宫安全多了不是?芯妃能将手伸来储秀宫,却不能轻易伸去慈宁宫。” “再者,倘若皇长子受太后宠爱,日积月累,待太后与他感情深厚,就算未来其他嫔妃有所出,那也比不过咱们皇子的福气情分。” 杨井榕脸色欲有回春之意。 “更何况,有太后娘娘亲自教导皇子,甚至比娘娘您或皇子所更尽心尽力,纵然咱们难以见上一面,可皇长子在太后娘娘那可比在储秀宫受重视多了呀!” 全儿望着杨井榕攀上喜色融融,阴雨转晴,不由得松懈口气。杨井榕亲手把全儿扶起身来,用娟帕擦拭全儿手中的残羹汤水。 “本宫的好全儿,经你一提点,本宫才发觉那自以为是的芯妃根本在为本宫做嫁衣,哈哈哈哈” 为哄开心主子,全儿随跟着杨井榕愉快的情绪,又谄媚附和几句。 “好了,你派人去内务府,要几条新的锦鲤,两只黄鹂,一只金丝雀,太后喜爱的长寿龟本宫更要重新得好好喂养。” “娘娘喜爱的木芙蓉和海棠c月季奴婢也吩咐人重新栽种。” 杨井榕称心快意之时,眼底飞速闪过狠厉肃杀,她对陈恙芯的恨c妒忌c以及从未抹去的恐惧,不断发酵升温,以燎原之势燃烧,将她的理智与心脏千锤百炼,炽热烫人。 她起誓,从今往后,不会畏手畏脚,瞻前顾后摇摆不定,骨子里懦弱愚笨又不得圣心,常常弄巧成拙,最后自食其果的她,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她的皇长子,保护她执念中的荣耀和被人屡屡践踏的尊严,她要利用一切机会,见缝插针,绝不心慈手软 她要用尽浑身解数,杀了陈恙芯。 连根拔除这棵遮蔽天日的大树,这根深深插在自己心房的刺,这个横亘在她平步青云路上的,最碍事的木梁。 “全儿,随本宫去延禧宫找琪妃姐姐品茶下棋。” 哪里会真的品茶下棋啊 每每她榕妃主子与琪妃在一块笑语晏晏的打哑谜,全儿都不禁为这后宫的嫔妃冒上些冷汗。 “是,奴婢这就备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八十章 二十四节气轮番更换,一旦立秋,天气便眼瞧着一日比一日凉爽起来,不到白露时节,夜晚送来的秋风却掺进了冷意,不似夏日夜里暖馨的吹拂,如同轻轻刮过的羽毛。 “娘娘您赏月怎么又忘了添披帛?” 陈恙芯感到身上附来一层厚实的还带着热度的罩衫,随着馨怡灵活的手拉起两旁的丝绸缎在脖颈下方打了个严实的垂蝶结儿,秋夜那些许猝不及防袭来的寒意都被牢牢隔绝在身外。 “明日清晨便要随行出宫,娘娘不如早些歇息。” 终于到了出宫的这日,陈恙芯压制住她蠢蠢欲动,喜不自禁的情绪,她实在兴奋极了,整日无所事事的在宫里找乐子,当然不如在宫外的乐趣多,假设没有偷换灵魂的陈恙芯,或许对于出宫狩猎秋围,行宫泡汤不作大惊小怪,可顾楚楚闲不住,她每日望着日升月潜,掰着手指头期盼,那神情,活脱脱像蹲牢狱的犯人,等待大赦罪行还人生自由,重见天日的那刻。 于是陈恙芯虽早早歇息在她宽阔柔软的拔步床上,闭上眼脑海里却开始不受控的幻想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何模样,会经历什么终生难忘的事情,盘算着要如何玩乐,越想越精神,最后以失眠告终。 故而当一米微光穿透云层,金灿灿的光辉逐渐从东方铺射开来,顿时朝阳初露,霞光万丈。 乾清门前鼓乐和音,天子威仪的銮驾卤簿气势恢宏,李翼安尊贵黄袍加身,却不如朝服的龙袍繁琐,金龙镶玉的头冠束发,剑眉斜飞入鬓,瞳眸深邃难测,挺直的鼻梁下,那薄唇微微上翘,意兴阑珊。 宁王宁井辰站在李翼安身侧稍后的位置,同样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惹宫女注目脸红。胡锦绣雅意翩然,浑然神清气爽,她搀扶着笑脸盈盈,和蔼近人的太后,几人皆是精神上佳,神采奕奕。 唯独姗姗来迟的陈恙芯。 失眠使她倦色浓浓,虽然从头至脚都如往常那样精致规矩,绝美拂尘,挑不出毛病,可那并不焕彩的面容和酥若无骨的柔夷,软趴趴的搭在馨怡手背上,宛若被雨水摧残过的芭蕉叶,失了生机,焉了身子。 陈恙芯原本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待会无论是金辇玉辇c何种规格的大辂,她的嫔妃采仗如何,沾了软垫上了舆辇就倒头昏睡补觉,不管三七二十一,雷打不动。 可真真到了这气势如虹的銮驾卤簿跟头,她的那些困意被耳旁悠长如洪钟威仪的奏乐一轰,加之现代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壮大场景入目,整个人就抖擞精神,昏昏入睡的感觉烟消云散了。 黄c红c白c青c黑等色的伞与红黄c单龙c双龙c方形c圆形的扇各二十对,旌c幢c幡c麾c节等共二十三对,棋旗一百零九面,金钺c星c卧瓜c立瓜c吾杖各三对,御杖四队。 那极有规律的奏乐由专人队列训练,有鼓四十八面,杖古四面,板四串,龙头笛十二只,金四面,画角二十四只,金钲四面,小铜号八只,大铜号八只。 随皇帝行走的有方天戟二对,豹尾枪二十杆,弓箭二十副,大刀二十把,这些皆由骑马的大内侍卫手执或者佩戴。 后方紧跟着手持金香炉c金香盒c金唾壶c金盆c金瓶c金交椅c金杌等奴才随从。再后则是是杖马二十匹。 皇帝乘坐着金辇或象辂,而前头则是御前侍卫护驾,跟着皇帝金辇的华盖,按理随行的的亲王宗室或大臣都要跟在其后,不过此番先行汤泉宫,只有太后髤以明黄的仪驾仪车,宁王的仪车,胡锦绣贵妃的仪仗与陈恙芯自个的采仗依次排开。 当然,由于位份和身份的规矩,陈恙芯的舆辇离李翼安的大辂十分遥远。 陈恙芯啧啧称羡,这无不彰显皇家独尊威仪的卤簿,与那博物馆里明清画上的一模一样,身临其境时才更能直观的感受到这气势逼人的仪驾,令人窒息c不禁生畏又忍不住赞叹。 眼看到了吉首,太后却率先上了舆车,紧跟着宁王与胡锦绣也纷纷进去,可身为皇帝的李翼安反而迟迟未动。 尤其是当他敏锐找寻的目光远远探来自己身上时,陈恙芯格外不明所以。 “芯妃娘娘。” 随着突兀又熟悉的男音偏头看去,只见曾太医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提着重重的医药木箱,朝她行礼。 “何事?” “臣奉皇上之命,特来为娘娘请脉。” 请脉?陈恙芯迷茫的望了几眼众人万事俱备只待出发的模样,这个时候来请脉,是不是太不合时宜,又莫名其妙 “本宫好端端的”陈恙芯对曾太医生出几缕无辜又无奈的气郁。 曾太医连连解释:“皇上瞧着芯妃娘娘今日眼帘乌青,气色虚亏,浑身无力,故唤来臣为娘娘诊脉。” “小题大做。” 陈恙芯不知遥遥那头的皇帝能不能发觉她略带嫌弃的神色,但她还是礼貌性的捻起纱袖朝李翼安摆了摆手,对曾太医拒绝道:“本宫一夜无眠,身体自然欠妥,但却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劳费心。” 毕竟是皇上亲命,曾太医又不好“空手而归”,踌躇未定是走是留。 “倘若误了时辰,太后娘娘必要怪罪本宫拖沓,本宫知晓你为难向皇上复命,但你既然伴驾随行,本宫稍有不适定会及时唤你前来,谁也怪罪不到你头上。” 说罢,陈恙芯转身走向她的舆车,没给曾太医犹犹豫豫的机会。 鉴于陈恙芯是内宫匆匆赶来,方才还未好好端详欣赏她的采仗,现下面前这目测空间不小的舆车又将她目光牢牢吸引去。 舆车前头牵拉两匹毛发油亮的黑色骏马,以孔雀羽毛点缀,黑楠木车身,雕梁画栋,巧夺天工,车轮用彩绘雕漆装饰,当马车准备行路时,会有太监来为轮子装上厚厚的布帛,顶盖铺就了油纸防雨而不是蓑草,四面皆是昂贵精美又绣了云锦纹的丝绸所装裹,镶金玉石的窗牖被一帘藕色绉纱遮挡,为了行路时冷风灌入,帷裳与窗帘里头又格外罩了一层防风布。 陈恙芯踏着红漆绘金纹的小登梯,兴致勃勃迈入舆车内部一探究竟。 内部空间十分宽敞,能摆下一个茶案,茶案上早早备好了还带着水珠儿的新鲜的柿子c芭蕉c石榴c柑橘,还有粉地胭脂彩缠枝莲纹盘里摆好的豌豆黄c芝麻糯米糕与开胃的果脯,青釉茶壶里的加了桂花的果茶正散发出扑鼻幽香,为了保持茶水的恒温热度,还特留有一座底部点着烛火的坐台随时温茶。 粗略观摩四壁,皆由品质上乘的绫罗绸缎打造,真丝提花绸作糊墙绸,美观大气,且能吸泄气体,调节室内温度之功,而那足以容纳一人横躺的软榻,软被c椅面被古香缎包裹,花色素雅,绣工出众,指腹轻扫上去,绝对不会被丝线质感划手,而是细腻柔滑。 陈恙芯敛不住满意的笑脸,这才半倚半坐下来,谁知这软榻比看起来还要舒适,差点儿整个身子陷了进去,信手拈来个靠枕垫在腰后,才刚坐稳,外头太监不知高喊了几句什么,想来这舆车的隔音效果同样不错,陈恙芯委实听不大清,然后感到须臾一阵并不强烈的晃动,浩浩荡荡的皇家卤簿从乾清门出发了。 馨怡坐在帏裳之外,陈恙芯独自一人喝了几口茶和糕点,填补早上没来得及用膳而空虚的胃,胃里一旦充实,便是饱暖思困欲,加之目前马匹行路稳健缓慢,舆车只是微乎其微的晃动,她又逐渐精神萎靡,双目迷离恍惚,没过多久陈恙芯如同被抽了魂似的,歪歪斜斜安睡在软榻里。 没听见舆车内再有动静,馨怡掀开两层帏裳,发觉她的芯妃主子正毫不顾忌的酣睡,赶紧轻手轻脚的爬进来,为陈恙芯头下垫上软枕,打开一旁梨花木的储备盒,将羊绒毛织就的薄毯盖在熟睡中不自觉蜷缩的这位倾城美人身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八十一章 待陈恙芯扎扎实实又舒舒服服的睡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回笼觉醒来,这浩荡的马车早行出了皇宫以外,恰巧又出了城门。 没看到皇城脚下的土地有多么繁华昌盛,百姓又过着怎样的生活,是不是像清明上河图所描绘的那般井然有序,热闹非凡。 陈恙芯为她昏天黑地睡的这一觉,而感到难过和后悔。 睡醒之后身体略带燥热,陈恙芯坐直身子往窗牖移动,顺手掀开挡风布和绉纱,突然灌入的清爽气息,还带着自然的草木香味,风吹进来虽是凉凉,可格外提神降燥,使人心静。 “娘娘可还睡得安好?” 馨怡作为陈恙芯的贴身侍女,不与其他奴婢同处,她留在主子身边更为密切的照顾,早养成耳听八方,眼观六路那般的机敏,时刻注意娘娘的举措。陈恙芯才刚醒,不过是掀了个帘子,就被外头的馨怡察觉,立刻进来服侍,拿起象牙梳子为她梳理睡乱的发丝。 “因舆车稳当,本宫睡得不错。” 梳发着装完毕,馨怡着手为陈恙芯温茶,边了然于心的笑道:“那是自然!奴婢听驾车的公公讲,皇上特地吩咐过,车舆之下c车轴之上增以皮革包裹的伏兔,伏兔连接处又设缚扎皮带纹减震带,且舆车全由黑木架设,只要路途不太坑洼难行,娘娘您坐着保准舒适!” 陈恙芯待馨怡温好茶水浅呷,端起呈茶的金边白釉印花杯观摩,心生无聊便开始打算盘。 京城到承德州的距离并不远,大约224公里,现代汽车三个小时可到达,马车自然比不上加油的汽车,马车常速是每小时20公里,快能达到每小时60公里,皇家舆车速度自然不快不慢,那么大概是每时30—40公里,这样算来,差不多八个小时,四个时辰可达承德州。 唔,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再蒙头睡两个时辰,或许就到了。 于是陈恙芯懒懒散散半躺身子,斜倒在软和的棉榻里,眼看着又要阖眼养神。 “娘娘,可别再睡了前方有亭馆便要整停歇脚。” 馨怡怯怯的瞥了眼茶案上被吃得很是干净的糕点与剥了许多皮的瓜果:“您是小食填腹喝足,皇上c太后与宁王c绣贵妃还未用膳呢。” 陈恙芯面上稍纵即逝些许窘迫,随即心直口快打趣:“你是在嫌本宫好吃懒做?” 甭管主子是在调侃还是生气,馨怡二话不说跪着贴地谢罪。 陈恙芯好笑的摇了摇头,又掀开布帘察看情况,发觉这人马车队的速度的确是减慢许多,意欲停歇。果然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就都逐渐停稳,听外头人流整齐划一的动静,似乎是御前侍卫等在做好环境的勘察和防护,后来马车里的贵人才被纷纷请出。 “娘娘,下来吧。” 这才不到四个小时的行路,马车尽量避免了颠簸,陈恙芯的屁股只是稍微坐的发麻,倒还算舒适,下了舆车,只觉得被包裹在大自然的怀抱里,空气清新,想要如同破土的嫩苗那般尽情舒展身姿,伸一个大懒腰,做一套伸展运动,扭腰c扭脖子再压腿。 当然,这是万万不行的。 瞅着那头的皇帝与太后还没顾及上她,陈恙芯率先朝依靠河流那头迈了几步过去,歇息的亭馆就建在河岸旁,浓装玉肌的白桦林密布,馨怡说,待深秋来临,漫山遍野绮丽旖旎,尤其金秋十月,万山红遍,野果飘香,目及之处五彩斑斓,景色醉人。 陈恙芯陶醉其中,内心发出只有顾楚楚才体会的赞叹,没有进入工业电气时代的年月,便没有化学污染,美景都是纯粹又是稀松平常所见的,而现代呢?需要在国家严令和重重保护下才能保持一个绿洲或生态平衡的发展,一边为了时代和经济科技的进步大肆破坏,另一边又为了能继续欣赏这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小心翼翼的守护。 总觉得,有些悲凉的可笑。 胡锦绣来到陈恙芯身后,轻唤了句她的名字,这才让陈恙芯回魂。 陈恙芯与胡锦绣没能私下聊上两句话,便被催促着一同往亭馆方向走去,这短短一段路,陈恙芯的目光又全落在身边擦肩而过的胡锦绣与太后的舆车上,就规格看来,比自个的要华丽,要宽敞,到了贵妃与皇贵妃的位份,舆车便不像她的用羽毛装饰,而是由各类玉打造镶嵌的玉舆,太后与皇帝,乘坐的是金舆,金灿灿的阳光下着实晃眼。 “绣贵妃,扶哀家先进去罢,哀家果然得服老,这身子骨哟经不起折腾。” 不知是不是太后眼明心细,好似看出久久站在亭馆外等候的皇帝想对芯妃说些什么私密话,于是拉上她的绣贵妃先行进亭歇息。 “朕瞧你左顾右盼,对绣贵妃与太后的舆车又眼露羡艳,怎么,自个的坐着不舒服么?” 李翼安双手负在背后,长坐也没使他暗紫色的绣金龙袍生出一丝一缕的褶皱来,他眼眸带笑,言语舒缓从容。 在磅礴的宫殿里,他是称霸天下的君主,有着无人能及的王者气势,而在这青山绿水间,他又宛若一位清俊绝尘,高不可攀的隐世神仙,只是眼中含笑却可望不可即。 “非也,臣妾的舆车已十分舒软适度,臣妾只是在想,贵妃与太后娘娘的舆车宽敞些,或许更舒服。” 面前的佳人,眼角还留着呵欠过后的泪痕,粉红点点如同蜜桃的精致脸蛋是睡醒后的自然红晕,李翼安的语气又宠溺了点:“你如今嗜睡,朕晓得。故而吩咐给你的软榻下增铺三层褥子,软枕里塞的是鸭绒羽毛和最柔的棉花,要说舒服,没人比得过你。” 李翼安又走进几步,弯腰在陈恙芯耳旁呼出温热的气息,挺直的鼻梁下,那一双薄唇正微微上扬着说出蛊惑人心的话:“莫嫌嫔妃的采仗小气,待明年朕南巡之时,你便是皇后的仪驾,谁还能盖过你的风头?” 陈恙芯思索,她是该受宠若惊的谢恩,还是娇羞脸红的嗔怪,还是不咸不淡的谦虚推辞呢? 于是陈恙芯低低喃喃重复李翼安起的问题:“谁还能盖住臣妾的风头” 李翼安绕有兴致捕捉她的神态,见她突然抬起莹莹亮像揉进了星碎的美眸,莞尔而笑,声线清脆玲叮又娇俏,她说:“你啊。” 祸国妖姬——李翼安如是想。 “皇儿,芯妃”亭馆里头传出太后不轻不重的呼唤,正破了此时两人融洽甜蜜的气氛。 稍过了用午膳的时辰,太后毕竟上了年纪,胃里空落落的倍感不适,催促着一行太监宫女布菜。 陈恙芯到是不饿,灵巧的眼珠透过众人将四周打量,亭中的牌匾上几个“观璃亭”鎏金大字,听馨怡说是祖皇帝路过时极为随意提的名字,此亭依山傍水,幽雅而宁静,周遭古树婆娑,青山如画,碧水潺流,环境优美,而亭下静静流淌的那条河溪,唤做琉璃河,只因清澈见底,甘如醍醐,莹如琉璃。 观璃亭的整个布局严谨精致,曲折幽深,富有诗情画意,不算太宽敞大气,建在青山绿水间,自然讲究的是雅致,而非富丽堂皇,奴才不可皆留在亭里伺候,会显得拥挤,更没法讲究皇家的规矩和排场,太后c胡锦绣c宁王已先入座,亭馆里的桌案茶几都由梨花木雕刻,为了不占空间,故而只有三尺几寸,别说这几位天下最尊贵的主子拉不开距离,就连特意准备的珍馐美馔也摆不上几道。 陈恙芯眼馋,忍不住多瞥了几回,按理御膳房大早准备的佳肴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路途,定是凉透了,不过怎么能让这宫里最为顶尖挑剔的人用冷膳呢。 于是端上来的菜品,有用在火里慢熬过的瓦罐清炖肥鸭,瓦罐封口保温,还有温鼎羊肉,五熟斧,等这些用碳火加温的如同现代火锅的菜肴。 一个温鼎便能夺取大半的位置,这小小的梨花木桌岂能放下,更别提将那二十几道菜摆全咯。 太后轻瞟了一眼李翼安,又瞟了眼陈恙芯,转动着她手中捻玩的菩提子,回顾往昔,每每有皇帝同芯妃在一块私下用膳时,因她皇帝儿子着实太偏心,于是总能气几回她老人家,最后落下个不欢而散或令人无语凝噎的下场料想如同这般紧密坐着,这顿饭也不大愉快。 “哀家同绣妃去阁上用膳,余下的菜肴,挑些素淡的,便端上来罢。” 好在亭馆建有两层,阁上的空间比下面略小,但总归将人分散些,那些一次性摆不上桌的菜也按照主子们的喜好分成两波。 胡锦绣正跟着太后小心上楼,太后上到一半时却蓦地停脚,仿佛是想起什么。 “宁王,还是与哀家同桌而食为好。” 太后该不会还想着自个与宁井辰的风言风语,要极力避嫌吧?陈恙芯与胡锦绣相互眼神示意,竟皆是哭笑不得。 “母后说得对。” 李翼安微微扬高棱角分明的下颚,眼眸里带着威胁性的硬气,而语气又透出几分若即若离的邪肆,只不过冷硬威胁是给宁王的,而那微酸的情愫则是针对陈恙芯的。 宁井辰着实摆手无奈,他真是碍了皇帝的眼。 待太后c胡锦绣c宁王皆上楼阁,顺带跟走了贴身服侍的宫女太监,这亭里只剩寥寥数人服侍,亭外却围满了大摞,在这般看似敞开实则封闭的环境里用膳,陈恙芯不大习惯,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像高清摄像头似的在周围盯着。 “食不下咽?” 李翼安见她迟迟不动筷子,自个亲自夹了烫好的鲜鱼薄片和几块仔牛肉放入她的碗里。 “此地适宜寄身于山水,陶冶情操,修身养性,宁静以致远,坐在亭里观美景用膳,本是享受,可人多了繁乱嘈杂。” 李翼安掠过亭馆四周的人,一层服侍的奴才一层御前侍卫,一层护卫,层层叠叠的围绕着他们。 “皇家侍卫,向来密不透风,需再三警慎严谨又滴水不漏的保护,乃是他们职责所在。”李翼安宽慰道。 “皇上可以庇护臣妾,臣妾亦可保护皇上呀” 继而叹出幽幽之气:“诶,煞风景。” 心爱的女子每一声抱怨和哀叹都能扎心窝,李翼安只得对上陈恙芯那眸中的潋滟暖意,泛着水色涟漪,随着她的嘴角弯如新月,那眼神流转碧波淼淼,堪比亭下的琉璃河,熠熠生辉,使人望之迷离沉醉。 “朕总是拗不过你。” 一手抚上她的脸颊,冰肌雪肤,触感细腻如绸缎,李翼安的态度似是带着溺爱般的放任。 “都退下罢!” “还有亭周所有人退出朕的视线之外。” 陈公公正想道一句:“不可啊皇上!”可李翼安率先狠睖他的那眼,带着不由分说的决断,以及毋庸置疑的冷酷。 陈公公如鲠在喉。 他谨慎的观摩四周,这里除了突然飞出的野鸟群,或者林丛里的猴子,草堆里头的蛇,约莫不会有什么危险,左右一顿饭的时辰,让皇上与芯妃娘娘清净,侍卫亦不会退的太远,大不了躲藏在树林里,倒也不是不行。 奴才侍卫顿时齐刷刷的退下,井然有序的离开了陈恙芯的视线,她终于发自内心的眉目舒展,得意恣睢,这才喜滋滋的用起李翼安夹在自个碗里的菜,品尝美味的同时再对着不远处的高山流水,吟诗作对,比谁都来的舒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八十二章 膳后不到半个时辰,陈公公从整装待发的仪仗队里冒出头来,询问李翼安是否可以继续行路。 独坐舆车的百无聊赖,让陈恙芯不得不拉下脸来向李翼安撒娇:“皇上,臣妾想与绣贵妃同乘舆车,以解漫漫路途无趣。” 入鬓的剑眉凌厉微挑,李翼安擒着了然于心的豁然:“你不愿独自一人?” 陈恙芯饱暖睡足,面容饱满红润,双眼神采奕奕,约莫不会再小憩,可还有将近三个小时的路要坐 “绣贵妃喜静,受不得你叨扰”李翼安刻意拖长尾音,勾住陈恙芯那期盼的琉璃美眸。 “朕陪你。” 陈恙芯的淡笑凝固须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消失。 “不妥,被太后娘娘瞧见定说臣妾不懂规矩,恃宠而骄。” 李翼安不容分说的揽过她盈盈纤腰,惯着向来从容的气魄,分外气定神闲道:“放心,母后会先责备朕不懂雨露均沾,荒唐无道。” “总之,要罚要怪皆有朕在你前头挡着。” 陈恙芯勉强扬起嘴角,露出牵强的浅笑,而在李翼安看来她是在小心翼翼的忌讳皇家规矩,于是略带蛊惑的在她耳旁循循诱导。 “朕的金舆,你不想坐么?” 陈恙芯仅仅用余光且可瞥见那金碧辉煌,礼制豪华的舆车嗯,机会不可多得。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陈恙芯秉持着她宠妃的傲人姿态极快的随着李翼安进入帝王的金舆车。 舆车内漫着些许檀香的温靡气息,比嫔妃的舆车内部空间大了整整一倍,同样由精致上乘的金线龙纹苏绣锦布铺就,软榻宽且长,随处可歇卧,梨木雕刻的宽大桌案上,青釉狮形灯盘上点了油脂灯,堆积了几册奏折,血玉笔筒里几只狼毫笔和朱砂笔,还有独特的一方松花石铜镀金龙纹匣暖砚,秋季北方天凉早,温度也比南方低了不少,于是李翼安用的砚内务府换成了暖砚,防止笔墨冻结。 而桌案旁,有白玉碧玉制的围棋和象棋,还有一摞兵书,可供李翼安闲暇之余打发时间。 无论陈恙芯本性如何,她顾楚楚不爱下棋,亦不爱看书,当李翼安将那些折子都整齐摆放在旁侧,提议与陈恙芯下几盘围棋时,她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好在对于下棋,身体有着自然的反应,那白玉青玉的棋子握在手里升温细腻,触感极好,在李翼安如梅骨好看的手指下飞舞,他灵巧落子,步步为赢,但陈恙芯棋艺不精,下几盘便输几盘。 “翼安,你丝毫不让我。” 输多了,陈恙芯觉得无趣又无奈。 李翼安见她水雾莹莹的眼瞳委屈的像只在森林里迷失的鹿,不免哑然失笑:“朕让你悔了三次棋。” 随即又不妨的提起她放在桌案下的左手,那雪白五指紧紧握拳,在李翼安的注视下,陈恙芯只得摊开,里面竟藏着三四颗青玉棋子。 “你偷棋朕不也视而不见。” 陈恙芯凝眉将这几颗偷来的棋子放回棋盒中:“下棋讲究的乃是谋略,臣妾怎可与帝王比谋略。” 心知她技不如人却巧嘴灵舌的狡辩,李翼安挑眉憾道:“你入宫多年,棋艺竟毫无长进,难道连同心智谋略亦毫无长进?” 哦,原来在怼她。 没料到陈恙芯既不承认但也不否认,只是意义不明的与李翼安对视低语:“女子一旦活的太聪慧机敏,既劳累伤神且不得欢喜” “臣妾瞧浅嫔那般没心没肺,反而欢心无忧。” 面对陈恙芯这番大胆又十分没良心之言,李翼安全然不怒不气,他语气里秉着君王的威严,自若反问:“后宫之中,若无朕的宠爱,能有多欢心又可多无忧?” 君王的宠爱是双刃剑,的确是带来衣食无忧,半生欢喜的保障,但同时其他女人的嫉妒,前朝的弹劾,同样是惹来杀生之祸的催命符。 只是这段话,陈恙芯没敢直言不讳,她并不想让李翼安又觉得自己是个白眼狼,从而大吵一架。 “皇上有理,所以皇上千万要长长久久的宠爱臣妾。” 陈恙芯缓缓移到李翼安身边,两只藕臂缠绵上他的脖颈,凑近李翼安耳旁,低迷诱惑般的呢喃:“倘若有谁要分我的宠,夺走你的宠爱。” 李翼安顺势环住她柔软腰肢,往自个怀里又紧密的贴近几寸,一手抚上陈恙芯的脸颊唇瓣,用指腹轻轻摩挲,带来触电般酥麻的微痒。 “爱妃要如何?” 陈恙芯潜眉垂眼,羽睫忽闪,藏住眸里荡漾的笑意。 “纵然多年心智谋略未涨,臣妾也势必不择手段。” 李翼安轻笑满意的沉哼一声,便覆上了那心心念念润泽诱人的唇,很快唇舌交缠相抵,轻啃慢咬,陈恙芯身子被带动倾倒,天旋地转之间与李翼安一同双双陷入供皇帝歇息的卧躺软榻里。 车窗外的阳光如金丝线一缕一丛的漏进舆车内,油灯光线充足,外面隐隐约约有着阵阵的马蹄声,舆车虽非常平稳,但行至山路难免有少许颠簸。 陈恙芯微睁双眼,意识到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况且车外前后拥护不知多少人,这层层布帘外还有驾车的侍卫,以及随时恭候的陈公公。 她可没有那么不知羞耻的重口味嗜好! 于是打断了李翼安正在她身上游走逗弄的炽热手掌,飞速躲避几寸。 “等等翼安!不可。” 李翼安撑起身子,饶有兴味:“怎么不可?” “舆车内,又正行路,外人如此多”陈恙芯倍感羞耻,面上红晕如雨水沁过的红果鲜艳欲滴。 “陈德福。” 薄唇轻启,李翼安不妨叫道陈公公的名字,声线不轻不重,恰好是普通谈话时的音量。 可稀奇的是,布帘后的陈公公竟无作答。 于是李翼安悠悠笑道:“你瞧,朕的金舆隔音如何?” 陈恙芯冷不丁滞了滞,没想到比她那辆的隔音好得多,原来皇家舆车除了舒适更注重保护隐私的么 暧昧的气息又顷刻间附着上来,李翼安肆意挑起陈恙芯腰侧纱裙的绑带,半拉半扯,欲擒故纵。 见面前这个男人眼底卷起浓厚的邪狷,眼瞳漆黑乌亮宛若泼墨,嘴角若即若离的笑意,掖着不知是真是假的痴狂。 陈恙芯突觉头疼,料想他李翼安的人设也不是荒淫无度不懂节制的君王啊? 于是陈恙芯颤颤地抵开李翼安的胸膛,哪有平时一半凌厉,活脱脱沦为一只受惊的红眼兔子,羞赧难言的往车角落退缩移动。 李翼安又紧跟着逼近,直到陈恙芯的后背贴着车壁无路可退,他才蓦地俯身在陈恙芯红唇上重啄亲吻一下,随即起身离开,风轻云淡的端坐在案几前,戏谑而满足道:“朕自然是唬你的。” 得知李翼安方才皆出于玩心大发的欺骗逗弄,陈恙芯赫然气恼,边睖他几眼边系好腰侧的裙带,眼波微嗔带怒。 “臣妾还是喜欢同绣贵妃相处。” 被李翼安轻而易举的捉弄,让陈恙芯觉得自个愚笨又丢人,她用倔强的语气谈起胡锦绣,大有故意责怪李翼安的意思。 “她岂能比朕好。”剑眉微笼,李翼安颇为不屑。 “绣贵妃自小温婉顺从,臣妾与她闲聊或玩闹皆只觉舒心静好。” 陈恙芯若不是想一探究竟皇帝金舆的气派,她压根不想与李翼安同处一室,又睡不得c吃不得c玩不得,舆车之上连跑也无处可跑,和胡锦绣在一块起码可以风生水起的聊八卦 完美线条的小巧下巴被李翼安两指捏住,如雪的肌肤立即泛起红印,陈恙芯被迫看向那双阴郁深邃的黑瞳,墨漆漆的无底洞好似有着风雨欲来的警示。 “你更需要绣贵妃的陪伴而非朕?” 语气骇人几分。 “没有” “与朕一起既不舒心亦不静好?” 再添些许愠怒。 “怎么会” “若再敢于朕面前提绣贵妃,朕立即将她遣送回京。” 对于顾楚楚,谄媚逢迎那套信手拈来,眼里只需寐含春水,眉眼笑若长桥卧波,朱丹樱口不露贝齿,自然而然不留痕迹的靠近目标人物,用绵沙甜腻的嗓音哄问道:“皇上不觉着酸得牙疼么?” 桌案上的青花瓷盘里呈满各类果脯蜜饯,陈恙芯拾捻起一颗桂花糖蜜腌渍的无核梅子,风情万种半含半衔放在唇口之间,竟慢条斯理往李翼安嘴里送去,用极其挑逗的神情,媚意连波的美目,末了还意犹未尽的用舌尖轻舔他的上唇,直叫李翼安一肚子不悦的火气生生憋了回去。 “现下可甜了罢!” 总感觉扳回一局,陈恙芯朝李翼安得意洋洋的眨巴眼,继续若无其事的端来那果脯盘,尝起味道来。 李翼安堂堂天子却一时拿这个小女人没有办法,他无可奈何的叹气,挥开袖袍,开始翻阅军书要术,时而望着陈恙芯的浅薄笑意里却透着十足的宠溺放纵。 ------题外话------ 甜甜甜撒狗粮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八十三章 当李翼安专注于批折子阅军书,车内气息流动缓慢下来,陈恙芯身下垫着软乎的被褥,身上盖着从波斯进贡来的绵羊绒毯,暖洋洋的微光卷席着乏意,她不敢安然熟睡,半睡半醒之间感到车帘掀动,吹进来几丝几缕秋高气爽的凉风。 陈公公已然极其轻手轻脚,但依旧被李翼安狠狠剜了一眼,见陈恙芯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略有苏醒的迹象,陈公公虽怕怪罪,却仍降低嗓子禀报:“皇上,半个时辰前已入喀喇河屯厅地段。” 李翼安无声点头,随即挥手赶走打扰陈恙芯小憩的陈公公。 喀喇河屯厅,也就是后来的滦平县,清朝皇帝木兰围猎秋猎,夏日承德避暑必经之地,既然已入此地,那距离承德温泉行宫自也不远,于是陈恙芯懒得睁开眼,干脆继续阖眼养神。 一晃即逝的短暂梦境过后,李翼安好听磁性的嗓音温柔的在耳旁响起:“恙芯,到了。” 陈恙芯低估了自己,她没想到一段八个多小时的路途她竟能睡六个小时,除了用膳,几乎都在昏昏欲睡的状态。 她让自己神智恢复清醒的时候,下意识用手背顺带擦了擦嘴角,怕酣睡时流口水,像一只惺忪睡眼的猫咪,姿态可爱的舔舐自己美丽的毛发。 这本不该是举止高贵的陈恙芯会做出的举动,但如今她反常的举措数不胜数,如孩童般顽劣天真,这一切美丑百态,让李翼安尽收眼底,倒也新鲜有趣,习以为常。 “朕唤馨怡进来服侍你,可慢些下来。” 外头一切妥当,李翼安出去后,陈恙芯没等馨怡进来,自个怕耽误时间赶紧理衣梳发。 馨怡掀开车帘,捂嘴憋笑:“娘娘该不会在皇上的舆车里又接着睡了几个时臣罢?” “本宫昨夜失眠。”陈恙芯咬牙,额头隐隐泛起青筋。 馨怡牵扶着她,边理顺好她身后的裙摆褶皱。 承德为避暑圣地,河流森林密布,四季分明,秋日寒凉,到了丑时,阳光不似午时强烈,有逐渐落山之势,加之陈恙芯刚睡醒从暖和的车内出来,竟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陈恙芯这一哆嗦,馨怡赶紧小跑去她自个的舆车里拿披风,待馨怡抱着披风跑回来时,以李翼安为首的皇家阵容正登上龙尊王佛庙的阶梯,而娘娘身上早围系上了皇帝那件苏绣龙盘凤逸银狐毛的披帛。 馨怡小心的挤近陈恙芯,被陈公公埋怨的眼光瞪了瞪,拦下责备道:“你也是永和宫里的‘老人’了,怎得还粗枝大叶?这行宫处在半山腰上,山风凌厉得很,方才大风一刮,芯妃娘娘在皇上跟前打了个喷嚏” 馨怡惊愕失色,赶紧去陈恙芯身边认错,陈恙芯正不动声色的观探佛庙四周,没工夫搭理她,碎碎几句:“无妨,不碍事。”打发了事,丝毫没有怪罪之意。 这下馨怡反而自责起来,料想从前永和宫里哪有一个人敢怠慢粗心,后来娘娘转了性子,宫里服侍也松懈不少,她们这些贴身婢女有时竟还与娘娘说笑玩闹,言语打趣,因此故时而疏忽。 馨怡面上精彩纷呈,感慨万千,陈恙芯只瞧得上行宫内外的场景。 汤泉行宫整体布局为前后两部分,前为龙尊王佛庙,后为行宫宫舍,四周有300米的宫墙相围。宫舍周围有假山c游廊,汤泉行宫大小房连游廊一百八十七间,算不上规模庞大,但建此行宫也开辟包揽了整座山,遥遥望去群峰叠翠,修葺过的皇家建筑与青山相融,汤山神秀,泉水龙灵,独具一格。 佛庙后宫向北扩展建成一座清幽的园林,前殿c正殿为皇帝处理政务之处,建白玉方池,供帝王,皇室贵胄洗浴,后宫建澡雪堂c漱琼室c飞凤亭c汇泽阁c开襟楼等,可供嫔妃居住洗浴。 此行宫并非磅礴大气之感,而是处处透露些江南的别致,亭台楼阁c雕花刻叶c山清水秀,曲径通幽。 陈恙芯与胡锦绣还没前往住处歇脚,便跟着太后去佛庙烧香,小堃子等人先去查探住处安排是否妥当。 太后极其信佛,这汤泉行宫修建占了人家佛庙的圣地,她老人家每每来次都必先去佛堂里虔诚的拜上几拜,烧几株高香,听胡锦绣言,在泡温泉之前太后还会斋戒茹素几日,焚香抄经以示对上天恩赐的尊敬。 搁在从前,我行我素的陈恙芯断不会跟着太后走这一趟流程,进了前殿就与众人分道扬镳,先行告退。毕竟耗尽大半日的舟车劳顿,人人疲惫不堪,只想赶紧歇下,在灵泉温水里泡一泡,祛除乏累。 此番脱胎换骨的陈恙芯耐着性子陪太后折腾,倒让她老人家刮目相看。 “没想到你竟会有此等闲心耐力。” 宁安公主还年幼,不便离宫外出,胡锦绣省下许多心思,趁着空闲,与陈恙芯在佛庙外小谈。 陈恙芯态度很是无谓,垂眸勾唇:“讨太后欢心罢了,加之我沿路昏睡,此时余晖璨烂,空气清爽正适合活络筋骨。” 胡锦绣抬眼透过佛庙的飞檐走脊,望着远方群山之间的镀金落日,偶尔几只去南方过冬的鸿雁飞过,宁静致远,她面带浅薄的淡笑,气氛祥和舒心。 “你先前惩戒榕妃,亦为讨太后欢心,所以将大皇子送于太后宫中抚养,其实往深里想,对榕妃来说有益无害。” “我岂能不知,倘若大皇子受太后庇护得太后喜爱,自然于我不利,不过长子与嫡子有别,杨井榕没有登上后位的能耐,那立嗣终究是道坎。” 陈恙芯迎着彩霞落日,金色光泽照映在褐棕的瞳孔里,显露出清澈好看的琥珀色。 “何况,上梁不正下梁歪,大皇子若随着杨井榕那般污浊不堪的教养长大,很难出淤泥而不染。可稚子无辜,倒不如从小在太后身边熏陶德行,将来也能成为品行端正的善良之人。” 胡锦绣惊讶的樱唇微张,半响才不确信道:“你对大皇子,非但没有因榕妃而心生一丝一毫的恶意,反而寄予期望?” “我没有那么宽容。”陈恙芯轻摇头。 “只是杜绝后患,大皇子若学习了她母妃的德性,那未来也必是心术不正的小人,参与储君之争将皇宫搅和的天翻地覆,手足相残,暴戾不仁。” 胡锦绣了解陈恙芯的长远考虑,转念想起什么,嘲笑起来:“想到榕妃日夜提防你,怕你害大皇子时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模样,竟如此可笑。” “我说过,只要她不对你我动手,我自然不会威胁她母子性命。” 讲实在的,杨井榕的人设就是喜欢作死,加之有欧思琪的撺掇,所以她这人愿不愿意与自个井水不犯河水,当真说不准。 陈恙芯与胡锦绣聊天的这会,太后也从庙里出来,和风细雨的让胡锦绣和陈恙芯回宫休息,各宫的小厨房已备好晚膳,陈恙芯想着不如与胡锦绣一块用膳,却被馨怡实时打断。 “娘娘,陈公公那头传话来,说皇上在龙泉宫等您。” 陈恙芯与胡锦绣默契的对视一眼,胡锦绣知趣的先行离开:“恙芯,明日若闲,可约来我宫旁的碧潭九曲桥。” 陈恙芯问道:“馨怡,本宫与绣贵妃的居所可近?” 馨怡将头摇成拨浪鼓:“娘娘您所居承露苑在皇上的龙泉宫旁侧,而绣贵妃娘娘的雅竹苑则在最东侧,地处偏僻幽静,两地相隔甚远。” 略带疑惑的眼神朝胡锦绣望去:“锦绣,你当真是避世喜静。” 胡锦绣倒是无奈的笑了:“雅竹苑并非我所选,而是由皇上特意安排” 馨怡甜滋滋的解释接话:“皇上想必是为先前娘娘与宁王之事醋了,将宁王丢得老远,住在最北边的山顶头上,倒比绣贵妃娘娘还要远得多。” 故而,同是因为自个喜欢与胡锦绣交往所以李翼安把她也丢到犄角旮旯住? “到了雅竹苑约莫天要黑了。”胡锦绣带着自嘲般的笑意告别。 陈恙芯瞧了眼天色将晚,也跟着领路的太监提步朝龙泉宫走去。 晚霞染红西边苍穹,橙红色渐渐暗淡转而暗红发紫,初生的几颗星辰光芒黯淡,静候深蓝夜幕降临。行宫院里汉白玉砌成的汤泉源源不断冒着热气,笼罩着超凡脱俗的宁静,泛凉的晚风吹拂着假山旁边那几颗有百年树龄的小叶朴,发出轻柔飘然的低语。 龙泉宫正殿后的室内,满屋充盈着各类食材的香气,李翼安坐在布遍珍馐美馔的桌后,修长十指交合,淡然俊逸的静候陈恙芯到来。 陈恙芯一进这屋子,鼻嗅美食飘香,眼前美男更秀色可餐,顿时食欲大开。 “一直陪母后修行参佛,饿了么?” 李翼安拉她靠近自己身边坐下,示意她看向桌上盘中餐,眼神里泛出难得的讨好之意,颇像个讨赏要糖吃的孩子。 陈公公赶紧上前阿谀:“娘娘好福气,皇上知晓您欢喜新鲜玩意,特意命当地最好的厨子做了几道特色菜,皇城里可不常能吃到。” 侍奉宫女首先端上一道荷叶仔鸡,外裹着当地行宫的黄土,用热河泉水和夏末湖内收藏的荷叶作原料,鸡肉腌渍裹在荷叶里外糊黄土放火上烧熟,熟后摔开泥土,吃时割成小块,蘸着当地独特的酱汁品味,味道鲜嫩爽口,鸡肉汁水饱满,细细品尝还渗着荷叶幽香,别具风味。 “娘娘瞧这道御拨面,面白如玉c细如丝,汤头极其鲜美,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陈公公将新端上的菜品往陈恙芯跟前挪了挪,李翼安并不多言,只满含笑意的望着陈恙芯品尝美食。 御拨面乃承德荞麦所制,要拉出如此雪白细丝却不失筋道和韧劲的面,拉面的厨子功夫得相当深厚,汤底是炖了几个时辰的鸡汤,配上肉丝c榛蘑丁和木耳做的卤,着实鲜美无比。 “这两道点心是烙糕和南沙饼,还有当地的甜杏仁所熬的杏仁露。” 烙糕是由当地的谷米磨成面经过烙制完成,外焦内嫩c味香适口。南沙饼是澄沙馅,红豆沙里还添了桂花蜜,南沙饼的面上也撒了不少喷香的金桂花,入口甜度适中,满嘴留香。 桌上洋洋洒洒还铺了数十道特色小吃大餐,陈公公依次大致介绍过后,便领着众宫女太监退出了陈恙芯与李翼安的世界。 李翼安见陈恙芯吃南沙饼时露出一抹幸福的浅笑,猜她是喜欢,又亲自夹了块放在她碗里。 “想必御厨的手艺吃腻了罢,这些感觉如何?” “皇上用心备下的,自然最好。” 陈恙芯抬眼扫了这么大桌的佳肴,太后几日斋戒想必不会吃的太丰盛,难道独独供他们二人享用?于是又道:“何不唤宁王与绣贵妃一同用膳?” 没等李翼安开口,陈恙芯却恍然大悟的模样,语气里还染上些许揶揄:“臣妾怎么忘了,龙泉宫地处中央,要宁王与绣贵妃过来一趟,怕是菜都凉了。” 李翼安哪能听不出陈恙芯的意思,任然面不改色:“宁王图逍遥,绣贵妃喜宁静。” “哦~宁王图逍遥故而安居最北,都快远到旁的山头去了,绣贵妃喜宁静故而安置最东,都偏到城墙旁侧去了。” 陈恙芯顿了顿:“一北一东,如此偏僻,皇上是指着他们守门呐?” 分明是怼人的话,听在李翼安耳里却生不出半点气,反而随着陈恙芯憋着笑涨红的脸一同轻笑出声。 “朕让宁王住的远些,是为避嫌,至于绣贵妃” 李翼安揽过陈恙芯的腰,亲昵又带惩戒般的小捏一把:“她若住的偏,你便不会想着往她那跑还是多陪陪朕罢。”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打陈恙芯遭家破人亡这一劫从冷宫出来,自从顾楚楚穿越为陈恙芯,李翼安的人设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化,他从一个懂得克制,挑不出毛病的沉稳帝王,变得开始有些粘人幼稚,时而微妙的撒娇,更添了霸道。 陈恙芯莞尔,眼里仿佛蓄了一个草长莺飞的春日,扑闪着柔柔亮亮的光芒,她笑语嫣然:“山间的月色定然美不胜收,待会臣妾陪皇上赏月。” 李翼安执起陈恙芯的左手放于自己相对宽大的掌心里,眸中尽是宠溺的满足。 “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鸳鸯两字怎生书》正文 第八十四章 陈恙芯哄李翼安欢心似的晚膳后与他一同在前殿楼台赏月,谈论诗词歌赋的消磨了半个时辰,文绉绉的意境美则美矣但终究乏味,长久下去,不大待的住,想委婉告辞。 “今夜你便歇在龙泉宫。” 陈恙芯愣个须臾片刻,她分明只想回她那承露苑独自享受温泉再睡个美容觉。 或许是察觉到陈恙芯面上隐隐约约的拒绝之意,李翼安看似漫不经心惋惜道:“龙泉宫的汤泉乃是整个行宫奢靡豪华之最,尤其舒适,除朕以外,还无人能共享。” 于是陈恙芯毫无意外的又心动了,眉眼弯弯如新月:“皇上赐臣妾殊荣,臣妾欣然接受。” 李翼安低“嗯”了声,略微勾起的嘴角显露出几分鱼儿上钩后的狡猾。 陈恙芯回过神才觉着不妥,自个每每都被他用什么“最好”,“最尊贵”“最奢侈”这样的词汇诱惑,显得自个特别贪慕虚荣,虽然陈恙芯的人设本来就力求最完美,从来只要最好,可那是她与生俱来的傲气促成,和如今顾楚楚这种想大开眼界的没出息是两种性质。 尤其是当陈恙芯发现,古代人泡温泉都是不着寸缕的时候,她恨不得拔腿就跑。 沐浴清洁过后,陈恙芯裹着厚厚的棉披,在几位宫娥簇拥之下来到龙泉宫的正殿后面,整个院落的正中央是温泉的大总池,这个池子呈方形,四壁有石龙吐水装置,通入地下暗道,并将泉水巧妙地引入总池两侧的浴室。 由白玉砌筑围成环圆形露天的温泉旁有假山瀑布,几棵红枫叶点缀还不算,更多的是秋季挂满簇簇桂花的桂花树,行宫栽种的都是最名贵的金球桂与天香台阁,气味浓厚,芬芳馥郁,是最为天然的香料,偶尔风吹桂花掉落进池水里,而人泡在温水中更是香气连连。 池旁还立了许多木雕,白玉雕,大多以仙鹤为主,夜晚的宫灯c灯笼挂了许多在其间,灯光泛黄,暖莹莹的,如梦似幻,热水升腾起雾气,缥缈在仙鹤之中,宛若天上仙境。 尽管没有现代的灯亮堂,没有白日清晰,但仍然可肉眼瞧见池水清澈见底,无数天然地下气流引起的气泡从水底冉冉升起,犹如串串雪白的珍珠,如将钱币投入水中,则见翻飞如蝶,缓缓下降,蔚为奇观。 不知何时身旁的宫娥都消无声息的退了下去,李翼安泡在温泉中,后背倚靠玉石壁,肌肉线条完美的上半身暴露在水面,隐约可见几块无可挑剔的腹肌,手臂以极尽放松的姿态耷拉池边,手旁放着几碟不知名糕点和纯金雕刻龙纹的酒壶,以及两个小巧的金杯。 月色朦胧,光线暧昧,他还是披星戴月般的浑身散发着帝王的威仪桀骜,墨色发丝随意披散,添几许清冷悠长,却在看见陈恙芯后,隽澈的眉眼里漾开清清浅浅的笑意。 “来尝尝去年酿的桂花酒。” 陈恙芯颇为赞叹,金樽对月,汤泉养身,烦忧祛除,乃人生乐事。 “下来罢。” 这时陈恙芯面容才蓦地凝固了,李翼安面对着她,而她披着的棉帛之下是光溜溜的身子,难道要当着他的面脱再说,李翼安同样是赤裸着泡温泉,她并不想来一出“坦诚相待”的鸳鸯浴啊。 “翼安,闭眼。” 她僵直身子突然发话。 “闭眼做什么?” “你先闭上” 待李翼安慢悠悠地阖眼,便听见棉帛软踏踏掉在地上的闷声,紧接着是极快的入水声。 “你我彼此那般熟悉,竟还会害羞不成。”李翼安幽幽睁眼,月下绝色美人双手交叉遮在胸前,几乎整个身子都埋在水里,只露出肤如凝脂的天鹅颈,羞赧低垂着脸,染上粉晕的耳垂被夜色极好的掩饰。 陈恙芯在李翼安不远不近的位置半杵着,犹豫踌躇,寻思离近了尴尬,离远了又疏忽,那到底该如何。 李翼安无奈的叹了气,端起杯盏里的桂花酒含入口中,陈恙芯只感觉环绕周身的水波荡漾涟动,水花轻溅之间,李翼安那散着温热气息的硕体就靠向了自己,未等她反应,一只手臂便绕过她光滑柔软的腰肢紧紧箍牢,另一只更是迅速捏抬起她下巴,于是,湿润薄凉的唇精准的吻了上来,霸道分开她唇齿卷帘带入浓厚的桂花醇香和酒香。 因为怕猛地灌入会呛到陈恙芯,所以李翼安慢条斯理动作很缓很慢,使这个醉人的吻变得分外绵长缱绻,唇舌相抵相缠,桂花酿原本口感酸甜可口c绵甜爽净,此时却因掺进了浓情蜜意而尤其醇厚醉人。 “酒壮怂人胆。” 放开被吻得七晕八素的美人,李翼安心情愉悦。 还被圈在他胸膛之间的陈恙芯蓦然清醒,眉梢眼角都带着娇羞的愠怒:“桂花酒不是这般喝的!” 她的确是怂,熟料古代人这么开放? “你若不肯与朕好好品酒,那朕只能亲口喂你。” 倘若将每次与李翼安相处都比作一场对弈,那如今的陈恙芯几乎节节败退。 没好气的推开无赖皇帝,陈恙芯背对他自顾自走向那糕点酒水,好在长发及腰,光洁的后背被乌发遮住了大半,挡住李翼安那炽热的目光。 陈恙芯倒满一杯桂花酿,在宫灯明亮的照映下,可见杯中之酒清澈透亮,色泽浅黄,此酒由山泉水所酿,泉水冽而味甘,细品之下还可以尝出山葡萄特有的茗香微甜,入口柔和,余香长久,再配上几块浇了杏仁蜜的米糕c油酥饼,的确是皇家体验。 如此,容易满足的陈恙芯沉浸在美好享受里,大有旁若无人的意思,李翼安亦只是静静耐人寻味的远观,所以她顾不上仪态,先前扭扭捏捏的怕被李翼安看见,酒足后不知是不是这桂花酿使然,反而豪迈起来。 她微站起身,小腹以上全露在温泉外头,腰肢纤细,腹部平坦,线条优美,随意的侧身,手拿酒杯对李翼安魅惑呼唤:“夫君,你我喝交杯酒可好?” 霜蟾发散着银白色的冷光,宛若几层缥缈的柔纱笼罩在她如雪的肌肤上,那肌肤吹弹可破是无暇的碧玉,妙鬘的发尾湿漉漉的,更显乌黑,铺在肩上垂在腰间,一黑一白异常夺目。 霜飔拂过略袭冷意,恰好给被酒催热的两颊降温,她眼中氤氲的水色漾成了细碎的渺波,明明是秋日却寐含春水,墨似深海的夜色里,那双蛊诱万物的美眸恍若明珠生辉。 李翼安心中一紧,当那声含嗔的“夫君”落入耳里,连呼吸皆可忘记,墨黑瞳仁里燃起簇簇火焰,颇具性感的喉结滚动,渴求难以抑制的攀覆,欲望星火燎原。 陈恙芯其实并没有大醉,顶多微醺,只是因为泡在这温泉水中,热气熏人,舒服得让人迷离,心情好想着撩拨一下皇帝助兴。 李翼安缓缓靠近,见她兴冲冲的模样于是耐着性子与陈恙芯喝下这交杯酒,皓腕凝霜,玉臂交缠,待两人皆一饮而尽后李翼安夺走她手中的金杯往池台上随手丢弃,倾身逼进几分,陈恙芯被他用双手和身体笼罩着,背脊贴靠在池壁上,李翼安黑魆魆的眸中层层递进出他深邃的情感,如同即将爆发的洪水,更似即将觅食的猛兽。 他该不会打算在这里 不由分说的霸道之吻打断陈恙芯的猜测,可比先前要强硬许多,软柔如棉花的雪峰被他精瘦的胸肌挤压,温泉池是活水,肌肤贴合之间,流动的水花温柔穿过,泛起阵阵酥麻,但更让陈恙芯难耐的是李翼安的唇,正孜孜不倦的在她洁白如瓷的脖颈和锁骨上吮吸,留下梅花红印,充满着帝王的占有欲。 因为亲密无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炙热与自己相抵,李翼安想顺势让陈恙芯抬起长腿攀在自己腰间,可陈恙芯却理智的连连推开他在自己腿旁的手。 情欲使李翼安的嗓音变得沙哑,他惩罚似的陈恙芯莹润的耳垂上轻咬:“怎么?” 陈恙芯螓首后仰躲避,上半身水肌玉肤早红紫斑驳不成样子,却更添鬼魅的绯丽,唇若血洇微张:“露天在外宫婢众多” 李翼安不给她机会反驳,趁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轻易抬起,稳稳抱在手上,陈恙芯怕整个人沉掉进水池里赶紧环绕住他脖子。 “朕早吩咐他们退下,纵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无人敢偷听偷窥。” 他边满目弥漫笑意解释边用力向前几寸,陈恙芯耷拉在颈后的柔夷陡然卷缩成拳,浑身不防的一阵哆嗦。 “唔!” “你担心被听闻,待会小声些便是。” 两人几乎大半身都泡在温泉池水里,李翼安暗夜中坦然露出快意邪肆的俊颜尤其令人心动。 水波潺潺,感觉浑身像被暖暖的巨大丝绸包裹,陈恙芯一双巧足若莲弓在水里忽隐忽现煞是勾魂,美眸半眯,泄出春丝若水,从池里源源不断升起的雾气向上飘飘邈邈,恰好能掩藏住这方寸之间的春光乍现。 怀中佳人很是乖巧听话的低喃吟啼,声声媚丝虚无又缠绵,空中时而飘过云彩遮月,星辰依旧闪耀,伴着秋晚虫鸣,假山上瀑布流水滴落在青石上,清脆悦耳 不知燃尽了几炷香,陈恙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被提着挂着也不是,累得酥软无骨,直直想躺下去。 大概恰好温泉的功效能养生祛乏,梳络胫骨,李翼安压根不觉疲倦,力道不减,于是陈恙芯又按照“旧历”首先开口求饶。 “翼安,我们进殿好不好” “更深露重,易染风寒” 考虑到陈恙芯体虚,本就不比自己常年习武的身子康健,这夜风的确跟着时间流逝愈来愈凉,虽然大半身体几乎都埋在水池里但总归锁骨肩膀以上裸露在外,纵然气氛火热,体温高居不下,可到底是入了深秋,与盛夏之夜比不得。 李翼安将陈恙芯利落的托举上岸,自个双手一撑也出了水,再赶紧抽来棉帛把陈恙芯裹得严丝合缝,见她光着脚踩在汉白玉石阶,自己只披穿上单薄里衣,马上把陈恙芯横抱入怀,匆匆走入通往内室的偏殿。 陈恙芯才松口气,原本以为泡过温泉还“做了运动”,这夜能舒服的睡去,但回到内室床榻的李翼安显然并没有尽兴。 平躺在软褥里的时候,陈恙芯才感到腰部肌肉酸胀,还不知明日会如何 她眼含热泪,满腹疑惑,自己明明写的是一本正正经经,步步惊心的宫斗文,为什么身历其境才发觉,这剧情似乎从本质上越走越偏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